《寒门闺秀奋斗史》 第1章 过世 江晏书穿着粗麻孝袍,与幼弟一起跪在母亲身旁,随着念经人的唱喝声木然的磕头回礼。 父亲去世了,因感染风寒病逝在赴京赶考的路上。 还记的父亲临走前,信心满满的对母亲说道:“娘子,我心中约莫感觉本科必能中榜。待到那时,您就是那进士娘子,咱家晏书就是那进士家的千金了~” 还记的当时母亲那喜笑颜开的模样,又有谁能想到,不过一月有余,家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九月父亲带着忠仆李叔乘船前往京城参加明年的春闱,一路上父亲勤学苦读,谁知河道上风大,结果感染了风寒。 船上缺医少药,那病症愈发的重了;行至宋州时,父亲恶寒加重,不得不下船医治,最终医药无效病故。 得到消息后,母亲张氏直接晕了过去,后一直卧病在床。 江晏书不得不打点起精神,请求族里帮忙,让族兄带着幼弟前去宋州将父亲的灵柩迎回来。 母亲自嫁给父亲后,夫妻和睦,父亲去了,最受打击的就是母亲。幼弟还小不足十岁,父亲的丧事单靠江晏书打理也不成,最后族里派了二婶子前来帮忙操持。 来吊唁的人敬了香,不免要叹息一声:“太可惜了,江举人还是壮年竟然因风寒而故去了~” 江家族人道:“可不是吗,还不到四十呢,丢下了一屋子的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江晏书的眼圈红了起来,那泪珠一颗颗的滚落下来。 她想起幼时父亲执着她的小手,教她读书写字,“咱家晏书这字写的多好看啊~” 当她做出第一首诗的时候,父亲击掌赞道:“咱家晏书长大后定会成为那大才女呢~” 可是现在,晏书再也看不到父亲那可亲的面容,再也听不到父亲那温柔的声音了~ 一身素白的母亲面色惨白,眼窝深陷,显得非常憔悴。她此时强打着精神跪在孝盆前,一张张地给父亲烧着纸钱,表情悲伤又无助。 停灵七日后,族长吩咐道,“你父亲毕竟是举人身份,出殡的时候不能太过寒酸。” 江晏书点点头,又请了水路道场准备风风光光的将父亲厚葬。 此时已经到了十月中旬,前一日还是晴空万里,等下葬那日,西北风呼呼的吹了起来,乌云也遮住了阳光。 有那上了年纪的人道:“这是江举人舍不得家人啊~” 书杰作为江家独子先在前面摔盆,然后捧着灵位在前面走着。 等来到祖地临下葬的时候,书杰突然大哭起来,晏书母女也抱头痛哭,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待葬礼办完后,江晏书领着幼弟前往族长和二婶子家中拜谢。 江族长和江晏书的父亲是同辈人,江晏书还要称呼他一声大伯。 江族长叹道:“你父亲是我们族中第一个考上秀才和举人的,是咱族中的骄傲。此次你父亲去世,我也是伤心不已。贤侄女,以后你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好处理的,记得族里可是你们的依靠。” 江晏书忍着心中的悲痛,拉着幼弟一起给族长磕了头,“多谢族长,此次族里帮着办了我父亲的丧事,我家也是感激不尽。” 江族长点点头,就让他们回去了。 过了几日,族里有那三三两两的女眷登门拜访,只见她们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张氏道:“他婶子,江举人刚过世,咱本该不该上门打扰的。只是咱们都是小门小户的,原来依附在江举人名下的田地~” 张氏听到这话,有些迷茫,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江晏书心中叹了口气,父亲在的时候将母亲保护的太好了,许多俗事张氏都不清楚。 晏书自小跟着父亲读书,七岁前还经常被父亲带着出去拜访老友,有些事情耳濡目染也就记在了心里。 根据本朝的规定,举人可免除两百亩的田赋。江家有那二十亩的上等水田,六十亩的中等田,于是就有个别族人将名下的田地挂靠在江家名下以免除田赋。 可现在父亲已经身故,原本能享受到的好处也就没有了。 江晏书先是悄声的禀报了母亲,然后说道:“各位婶子,请放心,咱们定个日子,去衙门将那手续给办了吧。” 那些女眷放下了心中大石,和颜悦色的说道:“晏书啊,婶子们也是逼不得已,你可不要觉得咱们薄凉啊。” 江晏书赶紧起身道:“咱们都是族人,能给族里帮忙那是应当的。” 江晏书将婶子们送走后,感到身心很是疲惫。 这世道就是这么的实际,以前父亲在的时候,族里总是“江举人长,江举人短的~” 可是现在父亲去世了,弟弟还小,只有依附在族里,才能生存下去。 待一应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晏书的幼弟书杰突然问道:“姐姐,除了守灵那日郑大哥来上过香后,这几日都没见过他~” 书杰口中的郑大哥,是江父生前给晏书定的未婚夫,名叫郑经。 江晏书的父亲自从考上举人后,就在县学里教授四书五经,那郑经曾经就是江父的学生。 以前江父还在世的时候,郑经经常来江家请教学问,读书也刻苦。那郑家在乡里也算个小地主,江父很满意,多方考察后就与郑家定了亲;后来那郑经又中了秀才,江父就更满意了。 江郑两家原本定了后年等晏书过了十五岁的时候就成亲的,可惜江父突然去世,若按制要么就要趁着热孝成亲,要么就得等三年孝期结束才能成亲。 若不是弟弟突然说了这一嘴,江晏书也没注意到。 晏书随口应付道:“可能你郑大哥家里有事吧。”弟弟年纪小,好糊弄,他“哦”了一声也就不再说话了。 现在江晏书可顾不上这些事情,这两日陆陆续续就有那棺材铺子、打醮的、办白事酒席的前来结帐。 晏书曾偷偷见到母亲在屋里一边哭泣,一边称着银子拿给来人。 眼见着张氏憔悴了许多,晏书心疼不已。 晏书熬了浓浓的豆粥又配了一小碟咸菜端进屋里。 张氏此时呆呆的坐在床边,晏书轻轻的唤道:“母亲,我熬了豆粥,你快趁热喝些吧。” 张氏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你先放着吧,我现在吃不下。” 晏书心中叹了口气,将托盘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说来张氏这几日大半时间总是有些呆呆的,晏书真的害怕母亲想不开。 晏书想了想,依着张氏坐了下来:“母亲,您这几日瘦了不少,我和书杰都很担心。现在我们姐弟可就指着母亲您了,若是您倒了,我和书杰又有谁来护着?”说罢,扑到张氏怀里,泪如雨下。 张氏被晏书这么一闹,跟着一起哭了起来。哭过后,张氏反倒将那心中的闷气给发了出来。 晏书伺候着母亲喝了粥,张氏方才打点起精神道:“晏书,此次你父亲赴京赶考,本就花费不少银两;这些日子为了办你父亲的丧事,又花费了不少银钱。早上的时候我又清点了家中的余钱,发现家里仅剩二十两银子了。这日子可如何过呢?”说罢又抽泣了起来。 晏书也没想到家中竟然仅剩了这么点银钱,后面的日子还长着,看来还要想想办法~ 第2章 盘算 前些年晏书祖父母、外祖父母相继过世,家里大事都是父亲拿主意,母亲只需照办就行了。可现在父亲过世,家里的许多事情本都要母亲决断,可晏书眼见母亲这茫然无措的样子,只得将事情给担起来。 晏书这两日帮着张氏将家底仔细盘算了一遍。 江家有一个小农庄,庄子上养了些活鸡活鸭,据说活鸡有一百来只,活鸭五十来只。庄子周围就是江家的田地了,其中上等水田二十亩,中等水田六十亩;今秋田里收的稻谷接近一百五十石,好在交赋税的时候江举人还在世,故而今年的田税是免了的,只是粮食还没有卖出去;另外家中还存了些衣裳料子、几件银首饰;现银只有二十余两。 若是普通的农家,这些家产自是能生活的很不错了。只可惜,江祖父当年立志想让家里改换门庭,走耕读之家的路子,然后在通过一代代的努力往那书香门第上靠。故自从江举人起,就只会读书不会做农活。庄子上的活计和家里的田地都交给忠仆李叔一家打理。 另外,庄子上每到农忙时还要请短工若干帮着做农活,一年下来也要付十两银子的工钱。 原来江举人在县学教书的时候束修每年都有那十两,笔墨纸砚等都是学里统一发放的,家里不需要花钱。 可现在父亲去世了,虽说江小弟因上的是官学不收学费,可那书本笔墨等每年至少要花费五两银子。这么算下来,每年的收支勉强能够打平。 家底盘完后,张氏只觉得脑门上就写了两个大字“没钱”,愁的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晏书赶紧安慰道:“母亲,事已至此,咱们忧愁烦恼也没有用。只有开源节流方是正理。” 张氏听女儿这么说,立马感到有了主心骨,握着晏书的手,“书儿,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有什么好办法吗?” 晏书道:“以前族里的三婶婶家您还记得吗?” 张氏道:“记得,你三族叔基本都不管家里,全靠你三婶婶帮人浆洗衣服,做些绣活养活一家子人。你的意思是让我帮着浆洗衣服?” 晏书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好歹您曾经是那举人娘子,虽说现在咱家家境不如以前了,可还没有沦落到要帮人浆洗衣服的地步。那三婶的绣活我看了,远远不如您的绣艺精湛。” 张氏点点头道:“我的绣艺可是专门跟着师傅学的,当年你祖父母也是看中了我做的一手好绣活才相中了我,只是这几年我的手艺慢慢就撂了下来~” 当朝文风昌盛,对女子也相对宽容,凡是略有家产的都会让家中女子学习,有的乡里或者有点名声的小家族会筹措开个小学堂,将适龄女子集中起来一起学习,让人教习刺绣、烹饪等技能,这些女子学得一技之长有那挣钱的能力,未来也能嫁个好人家。 张氏是家中独女,外祖父母爱女心切考虑长远,就让张氏自小跟着绣楼的师傅学绣艺,好歹也有一技之长傍身,总能有口饭吃。 晏书道:“咱们慢慢捡起来。到时候我在去那卖书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抄书的活计。” 晏书顿了顿又说道:“那田庄里的产出可是家里出息的大头。现在‘七七’已过,到时候还要请母亲领着小弟出面去看看。” 张氏颓然道:“我现在守寡在家,这抛头露面的事情,恐不好张罗。” 晏书想了想道:“那过几日我就带着弟弟去庄子一趟,安安李叔等人的心,您看呢?” 张氏道:“理当如此。” 晏书出了屋子,将弟弟喊了进来:“杰儿,你学里什么时候放假,到时候陪着姐姐去乡下庄子上看看。” 书杰原本正是那调皮捣蛋的年纪,可因家中突发变故,这些日子有些沉默寡言,小小年纪就老成了许多。 只见他皱着眉头:“姐姐咱们去庄子上,难道是要卖田地吗?咱家里是不是没钱了?” 晏书道:“小孩子别打听那么多,好好读你的书。” 书杰小手一背:“父亲去世了,家中的户主就是我了,我不操心,谁操心?” 晏书一个爆栗敲过去:“母亲还在呢,现在还轮不到你做主。” 书杰抱着头眼中含泪:“姐姐,家中若是没钱了,我就不读书了,可千万不能卖田地。过两年我长大了有力气了,就出去做活,一定能养活母亲和您~” 晏书大惊,这些日子忙着照顾母亲,操持家务,没想到小弟竟然开始忧心家里事情,连书都不想读了~ 晏书将书杰领到书房里,板着脸训道:“小弟,以后不许你再提不读书的事。一切有母亲和我,家里的生计不需要你操心。” 书杰双眼含泪:“前日我从学堂放学回家,路过三婶家,大堂哥说我父亲去世了,家里就算是败落了。没了生计来源,以后就要和他一样去外面做学徒了~” 晏书一听,肺都要气炸了,可见小弟那哭泣的小模样,不由的心疼起来:“杰儿,你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咱家读书的钱还是有的。再说了,以前父亲经常在我面前夸你,说你在读书上的天分比他还高呢。” 其实江父的原话是:“这小子聪明是聪明,就是调皮捣蛋不好好读书,我看以后别说考举人了就是中个秀才都有难度。” 书杰含泪的双眼立马亮了起来,“真的?父亲真的夸过我有读书的天分?”可不一会双眼的光又熄灭了:“可我每次在学里考试的名次总是中上。我听说父亲以前读书得的名次都是优。” 晏书见小弟那模样不由得安慰道:“父亲一直夸你聪明,是颗读书的种子,只是你太过顽皮。若是刻苦读书,以后不仅能中举说不定还能中那进士呢。母亲和我的后半生能否过得好,都要靠你了~” 书杰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脸上放出光来:“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努力读书,考秀才,中举人,挣功名,让母亲和您享福一辈子~”说罢,就准备用袖口擦那脸上的泪痕。 晏书赶紧捉住他的手,然后用帕子帮着书杰擦了擦,“天怪冷的,衣服弄脏了,还得我洗。再说了衣裳洗的次数多了也容易坏,虽说现在因守孝咱们穿的都是素衣麻服,可也要仔细的穿~咱家不如往昔了~” 书杰呆呆的看着长姐:“您不是说家里读书的钱还是有的吗?” 晏书道:“是啊,可是也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呢。我以前听父亲说,每年学里考试前十名的,到年底的时候会奖励十斤腊肉;考了前三名的根据名次奖励十两、五两、二两银子不等。距离年底教考不足一个月了,今年这前三名估计没戏了,这十斤腊肉可是要给我考回家来。咱们守孝不能吃,可以拿到庄子给里长他们,这样就又省了一笔花销,你有没有信心考前十?” 书杰呆呆的说道:“有信心~”晏书满意的点点头。 好不容易将小弟安抚好,本以为可以略微喘口气,谁知郑家派媒婆来了~ 第3章 烦恼 这日天气晴好,晏书陪着母亲在院子里做绣活,突然听到有那敲门声。 “张娘子在家吗?我是王娘子啊。”那王娘子是县里有名的媒婆,郑江两家的婚事就是她在一手操持着。 晏书和母亲对视一眼,晏书忙道:“在家呢,烦请您稍等片刻。” 张氏赶紧将绣花绷子收进屋内,晏书前去开门。 晏书低头喊了一声:“王婶子快请进。” 只见一位微胖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可能考虑到江家的情况,她今日的衣着不似往常那样鲜艳。只听她问到:“江姑娘,你母亲呢?” 张氏从屋内迎了出来,“她婶子,请进屋。” 那王媒婆利索的进了前厅,晏书去厨房里烧水沏茶。 上了茶水后,晏书知礼的退了出去。 那王媒婆道:“前些日子,你家里在办丧事就不好过来了。现在这‘七七’已经过了,我也是受郑家之托,前来商议两家的婚事。” 张氏道:“您不过来,我也准备请人和您说说的。亡夫刚刚过世,按例我家晏书要守孝,这婚期恐要推迟了。” 那王媒婆道:“张娘子,我今日来就是准备说这事情的。” 只见她喝了口茶水,有些为难的说道:“昨日,郑家来找我了,说是郑家的公子今年也有那十七了,他祖父急着抱重孙呢。若是因为您家小姐守孝再拖个两三年的,那郑家公子就要二十都还无子,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张氏听那王媒婆这么说,有些急了:“亡夫突然病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郑家说这些是何意呢?” 那王媒婆有些尴尬:“张娘子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来。” 张氏努力克制着情绪:“你说。” 那王媒婆道:“历来要么在热孝百日内成婚,要么就要等三年孝期过去。郑家就是想让我问问能否在百日内与江姑娘成亲。” 张氏道:“热孝成亲虽说与礼可行,但难免以后会被人说道。郑家公子好不容易考了秀才出来,在等个三年方才显得懂礼。以后考取功名,在一众同僚面前说起来还算的上是美谈。” 那王媒婆笑笑道:“张娘子你说的是。今日来还有一事要在和你定下来,原来江举人在世的时候,江郑两家虽然口头约定了婚约,也合了八字下了小定,只是这聘礼和嫁妆还没定呢。只是不知道您这里准备出多少嫁妆呢?” 张氏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味:“王家婶子,郑家不懂规矩,您也不懂吗?例来都是根据聘礼多少来定嫁妆的,这郑家聘礼单子都没送来,我家怎么定嫁妆呢?” 那王媒婆道:“那郑家公子中了秀才后,不知有多少财主和商贾家想与他结亲,当时也是感念江举人教导过他几年,方才定下了婚事。我听郑家说,当时江举人可是许了会陪不少嫁妆的~” 张氏心想此事我怎么不知道?心中有疑,只能回复道:“亡夫已故,自是说什么的都有了。王家婶子,我家也算是那耕读之家,规矩不能破,我家女儿定是要为父守孝三年的。另外关于嫁妆的事情,也要按规矩来,请郑家先将那聘礼单子送来,咱们再议。”说罢就端茶送客。 事情没谈拢,那王媒婆只得讪讪的走了,去郑家回话去了。 张氏有些气闷,晏书走了出来,轻唤了声:“母亲~” 张氏见到爱女,不由的落下泪来:“晏书,我苦命的孩子~” 张氏本就是温柔的人,若不是为了爱女,也不会和那王媒婆周旋半天。 晏书赶紧拿出帕子帮着母亲擦了擦泪,叹了口气道:“母亲,您觉得郑家让王媒婆来家里说这些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氏愁道:“什么意思?咱家现在比不得那郑家,他们就想要给咱们家一个下马威。最终不过是想要咱家多陪些嫁妆罢了,可是咱家现在这情况~”说罢又哭泣起来。 晏书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先安抚张氏。 “母亲莫慌,那王媒婆不是去郑家回话去了吗?过些日子咱就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母亲,晏书心想:哪怕是普通百姓都鲜少会在热孝成婚的,那郑秀才可是读书人按理更不会有这种想法的。要说郑家想让家里多出些嫁妆倒也可能,只是这吃相有些难看,难道不怕被人诟病。 晏书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准备先将此事放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多想想怎么解决家里的生计,否则就要坐吃山空。 学里每十日放一日假,到了放假那日,晏书戴着帷帽领着书杰乘着驴车早早的去庄子上了。临走前,晏书还买了两盒四色点心,带了些散碎银子在身上。看到匣子里剩下不多的银钱,晏书不由的叹了口气。 姐弟二人一路颠簸,花了有那一个时辰才到了庄子上,那身子骨都要颠散架了。 李叔领着他家婆子和三个小子早早就在庄子门口候着了。见书杰姐弟来了,他们赶紧迎了上来:“少东家来了。” 书杰还在呆呆的站着,晏书赶紧咳嗽了一声。 书杰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李叔,您多礼了,这些日子靠您帮忙。这点心是我特地买来给你们尝尝的。” 李叔赶紧道谢,又让他家老婆子烧水沏茶,其他人就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晏书道:“多谢李叔,不知道里长在不在?若是在家的话,还要麻烦您领着书杰前去拜访下。” 李叔赶紧打发他家小儿子名叫三壮的去看看,不一会三壮就回来了:“东家,里长在家呢。” 晏书道:“那就麻烦李叔领着书杰去拜访一下。”说罢,将另一盒的四色点心拿给书杰道:“一会见了里长伯伯,你要讲礼数,还要多谢他这些年对我家的看顾。明白了吗?” 书杰道:“姐姐放心,我知道了。”说罢就跟着李叔出去了。 李婶将茶端上来道:“姑娘放心,我看少东家定能将事情办好的。” 晏书点头道:“但愿如此。” 闲来无事,晏书让李婶带着她到庄子上转转,看看家里的田地,庄子上养的牲畜。 李叔一家都是那勤快人,将庄子打理的很是不错,晏书也是多有称赞。 回到屋里,李婶突然问道:“小姐,前些日子我在庄子附近似是看到了郑家人?” 晏书顿感奇怪:“婶子,你怎么知道那是郑家的?再说了,那郑家人来庄子上干什么?” 第4章 真相 李婶有些不好意思,“江老爷以前不是教过那郑秀才读书吗?逢年过节的时候,郑家总会送些点心、腊肉什么的去您家里,江老爷推却不过也就收了。后来江老爷吩咐我家老头子送些瓜果蔬菜活鸡活鸭什么的给那郑家。有时候东西多,老头子就带着我一起过去,一来二去的就和郑家人熟悉了。” 晏书好奇心起:“婶子,那你知道那郑家人来干什么?” 李婶看看四周,神神秘秘的凑到晏书跟前道:“姑娘,那郑家人没有来庄子上,只是向附近的人打听来着。问咱家庄子有多少地?一年出息多少粮食?那鸡鸭鹅有几只?猪牛有几头?” 晏书没明白这郑家的悄摸摸的来打探这些作甚? 李婶见晏书有些呆愣的模样,心里有些着急,别看这读书人识文断字的,可是怎么都有些傻里傻气的。 李婶一拍巴掌,急道:“我的好姑娘,这还不清楚?那郑家的是在摸咱江家的家底呢?” 李婶觉得自己的嗓门有些大,赶紧压低了声音:“姑娘,咱家和郑家是不是定了亲,但那聘礼和陪嫁是不是还没商定好?他们来打探就是想看咱江家到底能陪多少嫁妆?说来,姑娘您今日不过来,我也准备和老头子明日去县里将这事告诉江太太的。” 晏书心想,原来如此。“婶子,让您费心了,您今天说的这事千万别告诉别人,我自有计较。” 李婶子道:“姑娘您放心,咱们李家自上一代起就在江家讨饭吃,自是忠心耿耿。那郑家就在隔壁镇上住着,离咱庄子也不远,现在地里也清闲,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就说,包管办的妥妥当当的。” 晏书觉得郑家这行为不够敞亮,必有蹊跷。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家来人打探,我也可以让人去打探他们家。 拿定主意后,晏书从荷包里拿出一角碎银,塞到李婶手中,“李婶,那就劳动您看看让谁去郑家附近打探一下,看为何他家如此急切的想知道我家的情况?这些银子先做花用。” 李婶赶紧道:“不过是跑个腿的事情,哪里还要姑娘您给银子。” 晏书笑笑:“出门办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打探消息最起码也要请人喝个茶,吃个饼不是~这钱该花。” 李婶道:“那就多谢姑娘了。到时候我就让我家三小子去,他机灵些。” 晏书道:“那就劳烦婶子了。” 片刻后,书杰和李叔从里长那里回来了。 书杰见到姐姐:“里长伯伯人怪和善的,本来要留我吃饭呢,可我还在孝期,就婉拒了。” 晏书赞道:“书杰你做的对,我想里长也是能够理解的。” 晏书请李叔、李婶坐下,向他们请教了不少关于农事上的事情,李叔也恭敬的一一回答。书杰坐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李叔又将庄子上的账册拿了出来:“这是庄子上的账册,请姑娘带回去拿给太太。另外,今年收的粮食还放在谷仓里,原本老爷是想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卖个好价钱的,只是现在这情况,到底怎么处置还要请太太示下。” 晏书点点头道:“李叔说的是,等我回去,我就和母亲说,看怎么办,等有了结果在告知一二。” 因还在孝期,晏书姐弟在庄子上就着咸菜吃了碗素面。临走前,晏书道:“下个月我再领着书杰过来,这段时间还要劳烦李叔您了。” 李叔此时流露出一丝愧意来:“哎,是我没有照顾好老爷~” 晏书红了眼圈,看着李叔瘦削布满皱纹的脸庞,轻轻的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或许这就是命吧~”说完乘着驴车走了。 又是一路颠簸,晏书姐弟回到县里。下车后,那赶车的车夫道:“姑娘,承惠一百文钱~” 晏书愣了一下,“这位大叔,来回一趟这么贵?” 那车夫道:“江姑娘您可不能这么说,以前江举人租我这驴车也是这个价钱,我可是童叟无欺。如果想要便宜,您可以和别人同坐那牛车,只是慢些,人多些,少不得还要劳动您多走些路。” 晏书觉得有些心痛,只得付了车钱,又谢了赶车的大哥,方叩起门来。 开门的是张氏,晏书看到院子石桌上还没来的及收拾的绣筐,知道母亲又在不眠不休的开始绣花。 晏书看着张氏,嗔怪道:“母亲,不是和您说了吗?每天最多只能绣两个时辰,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您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那光线也不充足~” 张氏就像那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讨好道:“前两日绣的那几方帕子,你不是说绣坊很满意吗。只是那绣帕挣得银子太少了,我就想着在练练手,到时候绣些小摆件、小屏风什么的,那价钱也高些。” 晏书有些心疼母亲,“明日我就去书铺子看看有没有抄书的活计。” 书杰在一旁搭腔道:“姐姐,我也帮您抄书吧。” 晏书笑道:“行了,你还是好好读书吧,过几年考个秀才回来才是正事。” 书杰吭哧吭哧的想了会,就进屋读书去了。 张氏拉着晏书回到前厅,“今日去庄子上看了你觉得如何?” 晏书道:“嗯,庄子被李叔他们打理的很好,我又请李叔带着书杰去拜访里长,一切都很妥当,请母亲放心。另外,李叔将今年的账册让我带回来了,说要请您过目!还有,原本今年打的粮食是准备明年开春的时候卖的,李叔让我问您是不是还按这时间卖?” 张氏道:“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那就还是明年再卖吧。还有其他事情吗?” 晏书道:“没有了。” 那郑家偷偷摸摸去庄子的事情,晏书不准备告诉张氏,等三壮打探清楚了再说。 过了两日,快到午时,有人敲门,晏书开门一看,原来是三壮。 三壮急吼吼的道:“姑娘,您让我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 张氏听到动静:“晏书,是谁来了。” 晏书赶紧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母亲,是有人找我有事,我出去下,马上就回来。” 张氏嘟囔着:“过一会都要吃中饭了,你要快些回来。” 晏书道:“知道了。”然后赶紧领着三壮去那食铺子里去了。 两人去那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小二上来问:“客官吃什么?” 晏书道:“先上壶茶,一会再点。” 待小二走了,三壮急急的低声说道:“姑娘,那郑家的真不是东西?” 晏书心里一沉:“怎么回事?” 三壮道:“这两日我寻摸了半天,才和他家负责采买的小厮搭上话。那小厮酒后吐真言,透露了我个消息,原来,郑家偷偷的又和隔壁县一个朱姓的富户家议亲呢?听说若那亲事成了,对方要陪嫁一百亩田和五十两银子。我娘让我一大早就赶来告诉你,让姑娘您心里有个准备。” 晏书心里乱乱的,只能假装镇定的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这快到晌午了,你就在这铺子里吃点东西再回去吧。小二,上十个炊饼,一碟子咸菜,一份炖肉。”说罢将钱给付了。 三壮道:“姑娘,您给的银子还没有花完呢。” 晏书勉强笑道:“让你帮着办事,哪能让你花钱。我出来有一会了,就先回去了。” 三壮赶紧站起来,面带关切之色,张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晏书笑了笑,就回去了。 第5章 挑明 晏书心绪难安,走到家门口后,努力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 张氏见晏书回来了,说了句:“这么快?你弟弟也下学回来了,洗手吃饭吧。” 晏书定了定神,洗了手,帮着张氏摆起了碗筷来。 现在已是初冬,家里吃来吃去就是菘菜、萝卜、咸菜这些。今日张氏做了咸菜炖豆腐、烧萝卜、还有一个鸡蛋羹。因还未过百日,按规矩都要茹素守孝,只是弟弟书杰年纪小还在长身体,按礼是可以吃少许荤腥的,于是就蒸了个鸡蛋羹单给他吃。 书杰见只有自己有蛋羹吃,有些心疼母亲和姐姐:“母亲、姐姐,这鸡蛋羹你们也吃点吧,我看你们近期气色都不如以往了。” 张氏道:“你还在长身体的阶段,你多吃些。这不是还有豆腐吗,味道也不错的。” 书杰扒了两口饭,对晏书道:“姐姐,今日夫子表扬我了,说我最近功课大有长进,再过二十来天就是年考了,我争取考个好名次回来。” 晏书勉强笑道:“那就太好了,今年考前十,明年考前三,过几年考秀才。” 书杰忙不迭的点头,“考秀才。” 好不容易吃完饭,晏书帮着张氏将碗筷收拾了。 待回到屋后,晏书躺在床上心绪难平。 自古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认真说起来,晏书也没有怎么和那郑秀才相处过,印象中那郑秀才不过是个长得还算周正的年轻人罢了。 想当初父亲在世的时候,郑家那个亲热劲。现在父亲一去世就有了其他的想法,隐藏的太深了。 可是两家都已经到了“下定”这一步了,难道郑家还想悔婚不成?怪不得上次那王媒婆过来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又问母亲家里准备给多少陪嫁?不过是在权衡比较罢了。 可晏书又想,那郑秀才是经过父亲认可的,可见人品应该是过关的,或许这不过是他家里人的想法罢了。 可若那郑家真的是那嫌贫爱富之人,要来退亲可如何是好?这一家孤儿寡母的如何抗衡?江家的清誉又该如何保全? 晏书心烦不已,索性不想了,坐起身来,开始研磨抄起书来。 这抄书的活计,是晏书前几日去书铺子揽来的。 说来自古这读书都是件耗费银钱的事,每印一套书籍从排版到制版到刊印到装订,每一道工序都马虎不得,因此那书卖的都贵的很,而且数量有限。有些书铺子就专门让人帮着抄书去卖,那成本就要少许多,最重要的就是补货方便。 晏书写的一手好楷书,她抄的书卖的总是比别人快,掌柜的也很满意。抄一本书能挣个几十文钱,一个月抄个四五本,家里的菜钱和冬日里的木炭钱就挣到了。 过了几日那王媒婆又来了,这次来意很是明显:“张娘子,上次和您说的嫁妆的事情,您家里可商量好了?” 张氏道:“王媒婆,按咱们当地的规矩男方出多少聘礼,女方折半陪嫁妆;当然了,我家也是那懂理的,会拿出一部分聘礼给带回去。只是这郑家的聘礼单子?” 王媒婆赔笑道:“张娘子,我也不和您兜圈子了。那郑秀才现在也算是咱县里有头脸的人物了,江老爷病故您家姑娘要为父守孝,郑家老太爷也是直夸江姑娘有孝心呢。我知您家里是宠爱女儿的,这嫁妆想来也是早早的就准备好了的,不知有没有那一百亩地呢?” 张氏一惊,“你说什么,一百亩地?” 王媒婆笑道:“你也知道的,郑秀才读书也要花费不少银钱,若是将来考取了功名还不是你女儿享福吗?” 张氏急道:“可是亡夫在世的时候,郑家可没说要这么多嫁妆?” 王媒婆干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吗?” 张氏又问:“那郑家准备给多少聘礼?” 王媒婆道:“金手镯,金钗,金戒指,再加二十两纹银。” 张氏气道:“二十两纹银?只能买四亩上等田,这差别也太大了?这可不合规矩,你还是回去吧。” 王媒婆一开始也是被郑家的狮子大开口给吓着了,一百亩田,就是将江家掏干了也没有啊。可一开始这亲事就是她张罗的,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两边递话了。 王媒婆没办法只得回去复命去了。 等王媒婆走了后,晏书赶紧从后面来到前厅,只见张氏正在偷偷抹眼泪。 见到女儿过来了,张氏道:“晏书,这可如何是好?那郑家的一张口就要一百亩地的陪嫁,我上哪里去筹措呢?总不至于让我卖了这祖屋吧,真如此,我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晏书叹了口气,“母亲莫急,那郑家好歹也是出了个秀才,自是要注重清誉的,我想他家不过是想让咱家多陪些嫁妆罢了,咱们还是等王媒婆的回话吧。” 张氏点点头,“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和我商议的是给你四十亩地,外加二十两纹银傍身。” 晏书感动不已,“母亲,这也太多了些,毕竟小弟还要读书的。” 张氏道:“女子这一辈子要想在婆家站稳脚跟,首要的是娘家要得力,其次就是这嫁妆了。你父亲自小将你捧在手心里长大,怎么忍心委屈你?” 晏书点点头道:“我知父母的拳拳爱子之心。” 张氏对郑家还抱有一丝希望,可晏书却不这么想的。 果然,出事了~ 这日一大早,郑秀才的母亲带着王媒婆气势汹汹的来到江家门口,将那大门拍的砰砰响。 晏书赶紧前去开门,还没来的及打招呼,就听郑母喊道:“张氏,你出来,我有话说。” 张氏缓步走了出来:“您怎么大清早就来了?快请坐,晏书赶紧去烹茶。” 郑母急吼吼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是来退亲的~” 张氏双目睁圆:“郑家娘子,你说什么?” 晏书一看形势不对,赶紧关上大门,快步走到母亲跟前。 郑母又说了一遍:“我是来退亲的~” 第6章 退亲 “退亲?”张氏一阵恍惚,差点昏倒,晏书赶紧扶住母亲。 张氏急道:“郑家娘子,就算我家不能给晏书一百亩田地做陪嫁,也不至于退婚啊?” 郑母一脸正气的说道:“张娘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今日来退婚不是为了那嫁妆的事,而是因为我家老太爷前两日病了。看了大夫吃了药总是不好,后来请了那大仙算了一卦,原来是和你家姑娘八字相克,若是不解除婚约,恐我家老太爷性命堪忧。” 张氏听郑母的话,又急又怒:“郑家娘子,我两家当时合八字的时候,那大师傅合的结果可是‘宜家宜室、天作之合’。怎么如今又说和你家老太爷命理相克?” 郑母撇嘴道:“那大仙说了,当初两家合的是那姻缘,给的批语自是‘天作之合”。可现在被妨到而病倒的是我家老太爷,本就是两码事。为了孝道,我郑家无论如何都是要退亲的。” 虽说本朝对女子较为宽容,可若是被批命格不好,名誉受损,对这女子的一生都会影响。 张氏没想到郑家竟然往晏书的命格上泼脏水,若真的让郑家得逞了,晏书以后该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不行,这亲不能退。张氏咬咬牙坚决不松口,“郑娘子,你说老太爷是被我家姑娘妨的,就是的了?当时批的命格是‘宜家宜室、天作之合’,什么叫宜家宜室,就是对你郑家一家都有好处。咱两家定亲后不久,郑经就中了秀才,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郑氏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敬道:“那是我家儿子勤学苦读,和你家有什么关系?为了我家老爷子的健康,这亲你们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若是不退,就不要怪我家无情~”说罢,怒气冲冲的走了。 那王媒婆忙打着圆场道:“张娘子,你看这事弄得。不过要我说啊,你们两家只是定了亲而已,此时你们江家放手,大家都能全了脸面不是~”说罢叹了口气,摇摇摆摆的走了。 此时大门外,有爱寻热闹的妇人探头探脑的朝院内张望着。 晏书赶紧将母亲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后顶着外人八卦的目光将院门关上。 张氏木木的坐在椅子上,任由那泪珠一颗颗的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晏书叹了口气,取出一方素帕想帮母亲擦擦眼泪。 张氏茫然的看着晏书,那泪珠掉落的更凶了,“我苦命的女儿,这往后可怎么办啊?”说罢,就抱着晏书痛哭起来。 对于郑家前来退亲的事情,晏书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什么为了开枝散叶,热孝成亲?什么要百亩良田做嫁妆?什么命里相克,为了长辈,不能成亲?不过都是借口而已。 晏书心中冷笑:郑家人如此会装腔作势,不去搭班子演戏都可惜了。以前装的都是那忠厚可靠之人,将我父都给骗了。现在就因我家家世不如以前了,就将那真面目露了出来。 幼弟还小,母亲柔弱,若真的和这等势利之家结了亲,以后的日子恐更难过?再说,若是真因我的命格妨了郑家老太爷而被退亲对族中的名声也有损,看来还得借着族里的力量解决这困境。 晏书想了想,安慰起张氏来:“母亲,这郑家今日不过是寻了个由头来退亲。说实话不过是因我父身故,咱家无利被他们图谋罢了。不过退亲之事,影响的可是整个族里,恐还要将此事禀告到族里,看族里有什么办法?” 张氏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对的,那咱们快去族里禀明此事。万不能让那郑家退亲啊。” 晏书道:“母亲您现在还不方便出门,一会我收拾一下,就去见族长夫人。” 张氏赶紧擦了擦眼泪:“好,你一定要好好和族长夫人说,一定要想办法不能退亲啊。若是退了亲,你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晏书本意是想借此退亲的,可是江家名声不能有损,还需徐徐图之。 收拾妥当后,晏书去往族长家商议此事去了。 族长夫人李氏听那小丫头来报,说是已故江举人家的姑娘来拜见,赶紧让人将晏书请了进来。 晏书酝酿一番,进了前厅后,立马就行了跪拜大礼。 李氏一惊,赶紧将她扶了起来:“晏书,出了何事?为何行此大礼?” 晏书缓缓抬起头来,只见她红着双眼、泪珠蕴在眼眶中直打转,那将落不落的模样,看着就让人不禁怜惜起来。 李氏见了,母性的光辉不由从心中升起:“晏书啊,你打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何难处你就说,何必如此?”说着示意小丫头一起将晏书扶了起来。 晏书缓缓站起身来,只见她身着麻衣素服,面色憔悴,弱不禁风,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看着让人好不心疼。 “大伯母,还请族里为我做主啊!前几日,郑家让那王媒婆来我家,先说他家老太爷想早日抱那重孙,想让我在热孝里与那郑秀才成亲。想我江家也是那耕读之家,再说了这几年族中也有子弟要考那秀才,我怎能为了嫁人而不顾族中清誉?” 李氏听了不住点头,举人的子女就是有格局。 “那王媒婆将我家的意思告知了郑家,结果郑家不喜。又让那王媒婆来回复,说他郑家今时不比往日,大把的闺秀和富户千金想与他家结亲,让我母亲出那一百亩上等水田给我做陪嫁,方才继续那婚嫁之事。我母亲说那陪嫁多少是要根据郑家的聘礼单子订的,那郑家的聘礼单子没有送来,就想要那一百亩上等水田于理不合,就没有同意。” 那李氏听说那郑家要一百亩的上等水田,也是大吃一惊。说来当初李氏嫁给江族长的时候,也就陪了五十亩田,而且其中还有二十亩的下等田。就这嫁妆的分量在这县里都算是响当当的了,这郑家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谁知,今日那郑秀才的母亲领着媒婆来我家说要退亲~” 李氏一听大怒:“什么?要退亲,这郑家人也太嚣张了吧?就因为没答应给一百亩水田?” 晏书哽咽着,勉强开口道:“她说,她说,郑家老太爷这两日病了,喝了药都不见好。后来请了大仙,说是我和老太爷命里相克,所以必须要退亲,否则就要不要怪他们家无情~。”说罢,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李氏大怒,“岂有此理,这是欺负我族里无人了吗?” 第7章 破局 李氏见晏书那伤心的模样,心疼不已。原来是多好的孩子,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在县里的闺秀圈里都是有名的。就是因为江举人病故了,结果被一个乡里的小地主给欺负。 李氏缓了缓情绪道:“晏书,那你想如何?” 晏书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略微平复了心情:“大伯母,那郑家若是觉得我家现在配不上他们家,他们堂堂正正的商议退亲也罢了,可却用那‘命格相冲’之说做借口,这不是将我往死里逼吗?” 李氏听晏书如此分析,点点头。 晏书继续道:“不论如何,我是不会背那‘命格相冲’的污名~” 李氏皱眉道:“那该如何办呢?” 晏书恳求道:“现在百日未过,我和母亲还需守礼。烦请大伯母安排人领着信得过的大夫去那郑家看看,说不得是那乡下地方的郎中医术不够高明~” 李氏想了想:“若那郑家老爷子真的病了呢?” 晏书道:“当初刚和他家议完亲不久,那郑家公子就考中了秀才,可见当初合八字时,那师傅批的‘天作之合,宜家宜室’也是正解。” 李氏看着晏书那坚毅的神情,心想确实是个聪慧的孩子,无怪乎那江举人在世的时候捧在手心里疼爱。 李氏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事等你大伯回来,我和他说一下。明日一早就让你二伯母出面,带着咱家用惯了的王大夫去那郑家。” 晏书施了一个大礼,“多谢大伯母疼爱。” 李氏道:“你母亲性子柔弱,现在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你先回去照顾她吧。” 晏书行礼后,就出了院子。 回到家中,晏书先是安抚好张氏,然后写了封信,急急的托那赶车的将信送到江家的庄子上交到李叔手中。 为了送信,晏书又花了一百个大钱,心疼不已,可一想到那郑家丑恶的嘴脸,还是早些斩断这孽缘方好。 晌午放学回来,书杰觉得左邻右舍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家中的气氛也很压抑,问母亲和姐姐是否出了什么事情?两人都闭口不言,书杰也不好多问,只得闷闷的吃过饭就继续去读书了。 次日,张氏和晏书两人魂不守舍的坐在家中,什么事情都不想干,等着族里的消息。 到了下午,族长家派了小丫鬟来请晏书。 张氏急急的握住晏书的手,眼中有期盼,又有惶恐。 晏书安慰道:“母亲莫慌,我去去就回。” 待来到族长家,李氏坐在主位上,那二伯母坐在左边的下首,两人脸上都带着怒气。 晏书一见,心中就有了那计较。“给大伯母,二伯母请安。” 晏书的二伯母林氏也是能干爽利的,族中有那大事也都帮着打点。 林氏立马站起来,扶住晏书道:“我苦命的大侄女~”说罢,用那手帕擦了擦眼角。 晏书装作不知,问道:“二伯母,难道郑家老太爷确实病的厉害?” 李氏哼了一声道:“什么病的厉害?今日你二伯母领着王大夫给那人瞧病,一开始郑家人还拦着不让,后来你二伯母领着人闹了起来,那郑家人方才说了,昨日那郑老太爷的病症就已经好了。现在一顿都能吃那两大碗米饭呢?后来和隔壁街坊打听,那郑家从未请过大夫到家里给人瞧病~” 晏书赶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此就好!” 二伯母气呼呼的道:“那郑家人真不是什么好的。等我从郑家出来,听他们镇子上有人说那郑家的已经和隔壁县一个富户人家在悄悄议亲,听说那女方要陪那一百亩水田,五十两白银的嫁妆。” 晏书红了眼圈:“二伯母,您说的是真的吗?是隔壁县的哪户人家呢?” 二伯母有些尴尬道:“就是在大街听了这么一声,后来我上前打听,人家也没细说。” 晏书落泪道:“原来如此~” 李氏叹了口气:“晏书啊,现在已经查明,那郑家的人就是想要退亲方才想了那歪点子。你不要怪大伯母我多嘴,事以如此,你家还要继续和那郑家的结亲吗?” 晏书擦擦眼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身为子女现不敢妄议,还得回家和母亲、小弟商议。” 李氏点点头道:“按礼确实如此。自古咱们身为女子多是不易,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好。” 晏书盈盈一拜:“多谢大伯母,二伯母为我操心;待我家里商议出了结果后,我定先和族里禀明。书杰年纪还小,家里还有重孝在身,到时候还要烦请族里帮着处理一二。” 李氏和林氏看着晏书那瘦弱的背影,很是怜惜。 那郑家的手段实在太阴毒了,好在,今日领着那王大夫去了那郑家,现场就将他们的谎言给戳破了。否则不仅会害了晏书,可能还会连累到族里其他已经出嫁和待嫁的姑娘。 晏书回到家中,先是将张氏扶到椅子上坐好,又倒了杯热茶给张氏,方才缓缓的将族里探明的情况告知。 张氏伤心道:“他郑家要另寻亲事,为何要为难我家乖女~” 晏书道:“母亲,事已至此,这亲事还要不要继续呢?” 张氏优柔起来:“可是,这亲事是你父亲定下来的,家中亲朋都已知晓,若是这亲事不成,我担心毁你的名声。” 晏书道:“是他们郑家无理在先~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若我硬是嫁进去那日子也不好过啊~” 张氏心中还有期盼:“或许悔婚只是郑家父母的意思,说不定那郑秀才还是钟意你的呢~” 晏书心中冷笑,若郑秀才真的有意继续与我江家结亲,怎会有这么多的幺蛾子?母亲还是将人想的太善良了。 “母亲,实话告诉您吧,前些日子郑家的已经去咱庄子上摸过底了,他们明知我家陪不起一百亩水田的嫁妆,却还要逼着咱家,您觉得是何意?” 张氏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处置,只得说道:“等你弟弟回来,咱们一家子在商议吧。” 自古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书杰现在是家中唯一的男丁,算的上是家主,自是要将此事告知与他。 书杰听到那郑家的所作所为,小脸气的通红:“为了退亲竟然装病假借‘命格’之说想要毁了姐姐的名声,太可恨了!母亲、姐姐你们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我都听你们的~” 第8章 决断 张氏道:“能怎么办?这婚事是你父亲生前定下的,那小定都过过了~这次族里帮着拿住那郑家的错处,那嫁妆的事情就好商议了~” 张氏是个传统的人,还想着将亲事继续下去,退亲这种惊世骇俗之事她可是想都没有想过~ 别看书杰年纪小,但却很有主张:“可是母亲,那郑家人品有瑕,咱们非要和他们继续商讨婚事吗?万一成亲后他们对姐姐不好怎么办?” 张氏忧愁道:“那怎么办呢?若是这婚事不成,三年后你姐姐就十六岁了,年纪也大了,就更难说亲了~这世道,咱们女子还是要嫁人成亲方是正理。” 母子二人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夜渐渐深了,天气愈发的寒冷,书杰的屋内还点着油灯。 晏书端了盏热水来到小弟屋门外,敲了敲门:“书杰,我能进来吗?” 屋内顿了一会,只听书杰吱呀打开门来,然后背对着晏书道:“姐姐,您有什么事情吗?” 晏书感觉了一丝异常,将那茶盏放在桌上,将弟弟的身子扳过来:“你是怎么了,干嘛背对着姐姐?” 只见书杰脸上似有泪痕,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来。 晏书叹了口气,“你哭了?” 书杰哽咽道:“都怪我,我年纪太小了,还不能将家里的门户顶起来,否则那郑家的人怎敢欺上门来?” 晏书取出手帕帮弟弟擦了擦眼泪,“好了,别哭了。小弟你有这份心意,姐姐就很满足了。姐姐问你,你觉得咱们两家的婚事是否还要继续?” 书杰想了想道:“士可杀不可辱,他们家接二连三的欺负到咱家头上,怎还能结亲?可是母亲说的也对,女子的名声也很重要,若是因此事影响到你以后得名声可如何是好?” 晏书笑了笑:“这有什么的,有的人家连聘礼都下了还能悔婚呢?再说了,我家无错,一直是那郑家的在挑刺,这事已经禀报族里过了明路了,他们郑家也不好抵赖~” “姐姐,这几日我想了许多。那郑家原来也不过是那乡下的小地主,现在他们能这么嚣张,不过是因家中出了个秀才。我准备这几年好好念书,争取早日考中秀才,中举人,到时候又有谁敢小看咱家,小看您?”书杰发下宏远,晏书心里也是感动不已。 第二日一早,晏书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跪在张氏面前,“母亲,昨日我梦到父亲了。他说,以后的日子过得好不好,还得靠我自己。他相信我的决定。” 张氏听到女儿提起已故的丈夫,泪如雨下,“若是你父亲还在世,有谁敢欺负我们?”说罢搂着晏书哭了起来,书杰站在一旁也抽泣着。 晏书拿定主意要退亲,张氏本不同意,可听到女儿提到故去的丈夫,又想到那郑家人势利的嘴脸;若是为了名声,一味的将女儿嫁过去,那日子若是过得不好岂不是对不起死去的丈夫?想了想终是妥协了。 晏书禀报了族里,李氏让二伯母帮着谈这退亲的事情。 这日,郑母领着王媒婆带着庚帖来到江家,张氏、二伯母林氏,书杰都在家里候着。 那王媒婆还在说着:“张娘子,谁知道那大仙仙术这么不灵光呢?造成了这等误会,真是让我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若是江家能陪嫁一百亩田,五十两银子,这亲事还是可以谈的呀~” 二伯母冷冷一笑:“恐咱家高攀不上,隔壁县的朱富户家的不是挺好的吗,有钱的很~”原来大伯母不甘心,又让人去那隔壁县打听去了。 郑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了起来,那王媒婆赶紧打着圆场道:“是谁在胡说,没有的事情。” 二伯母道:“你们郑家以后想要和谁家结亲咱管不着,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拿什么命格说事?今日咱们两家退亲,为的可是孝道。我江家姑娘是因要替父守孝三年不忍误了你们郑家,记住了吗?” 那郑家娘子心里不悦,可自家的小九九已经被人江家给拿捏了,自是不好说什么。 那王媒婆一张利口:“两家都是以孝治家,感天动地,谁敢说什么!” 达成一致意见,两家互退了庚帖,江家将那郑家的小定送还过去,这事情就此了了。 郑家人走了后,晏书赶紧拜谢二伯母,二伯母道:“晏书,此事虽已了,可以后的日子你还得多思量。” 张氏伤心落泪:“多谢她二伯母,以后还请族里多多照看。” 退完亲后,张氏支持不住,病倒了。 晏书请了大夫,那大夫道:“夫人只是偶感风寒,吃两三副药也就好了。主要还是郁结于心,你们还要多开解她一二。” 晏书道:“多谢大夫。”说罢取出银子,付了诊金,拿着药方去开了药来。 熬好药,晏书伺候着母亲服了,张氏道:“我这身子太不争气了,又拖累你了。” 晏书道:“看母亲您说的,您将我抚养至今,我略微服侍您一二又怎了~” 今日阳光正好,晏书扶着母亲来到院中坐下,“母亲,这亲事也顺顺利利的退了,我想着还要谢谢两位伯母。家中还有些缎子,现在咱们守孝也穿不了,不如拿出来给两位伯母家里各送一匹吧。” 张氏点点道:“现在咱家可是孤儿寡母的,你弟弟年纪还小,自是要多依靠族里帮助。你想的很对,到时候再买些点心,让你弟弟去送。” 晏书将东西买好了,待书杰从学里放学回来,就让他往族长和二伯母家送东西去了。 书杰回到家中,还带回来一块墨,一小叠纸,说是两位伯母给的。晏书看了,虽是那普通的纸墨,可代表了族里的态度。 晏书不由放下心来,勉励书杰道:“你看,族里也希望你以父亲为榜样,好好读书,光宗耀祖,你可不能辜负了。” 男孩子长大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书杰点点头,“姐姐放心,我一定不辜负家里和族里的期望。” 还有几日就要年考了,书杰每日都刻苦读书,就为了能拿个好名次。 第9章 落定 付出总有回报,书杰在年考中得了第九,获得了学里奖励的十斤腊肉。 那日书杰昂首挺胸,很是骄傲的将那奖励拿回家来,“母亲,姐姐,你们看。” 张氏心中欣慰的很,“好,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会为你骄傲的。”说罢潸然泪下。 晏书眼中也闪着点点泪光,不住的夸奖:“小弟真厉害。” 书杰道:“今年准备不足,明年我自是要考学年第一的。到时候要拿那十两银子的奖励回来,这样母亲也不用天天绣花,姐姐也不用忙着抄书补贴家用了。” 张氏心情激动领着一家子在江举人的灵位前上了香,让他在天之灵多多保佑江家上下都平安顺利。 考完试,县学就放假了,很快就要过年了。 今年是江家守孝的第一年,按规矩要闭门谢客,也不能外出访客,倒也落得清净。只是学里先生和族长那里还是要备些节礼让书杰悄悄的送去。 说来往年,江举人年前都要去趟庄子,一是给李叔他们备些过年的东西,二是布置那开年来的春耕等事宜等,三是将庄子上产的活鸡和活鸭什么的趁着着年前价钱不错卖些出去,好过年。 今年这些事情,都得晏书领着书杰来办。 腊月二十那日,晏书带着些细布,细点心,还有书杰读书挣得那十斤腊肉一大早乘着牛车去那庄子上。到了庄子附近的停车点,姐弟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累的吭哧吭哧的。 其实,晏书也在有意锻炼书杰的体魄。古时考功名,一考就是三天,若是那身子弱的,可能还没考完试,直接就倒了。再战功名就又要等三年。 有时晏书也在想,若是父亲的身体在壮些,是不是也不会因风寒而故去了? 姐弟两人一人背个小背篓,终于到了庄子上。 李叔一大早就让三壮在庄子门口看着,见到晏书姐弟到来,赶紧迎了过去,“姑娘,少东家,怎么带了这么些东西,我来吧。”说罢就将两个小背篓轻轻松松的拎在手里。 大冷的天,晏书和书杰两人累的都出了汗。 进了庄子里,李家婶子赶紧将两人请进屋内,然后就赶紧张罗着烧水沏茶。 晏书将东西拿了出来对李叔说道:“这一块细布和五斤腊肉是送给里长的,一会还要请李叔陪着小弟过去一下。其他的都是拿来给李叔你们的。” 李家婶子端着热茶过来:“姑娘每次来都带东西,家里都有。” 晏书笑道:“这是我母亲的一番心意,还是收下方好。” 书杰喝了碗茶暖了暖身子,就跟着李叔去里长家了。 李家婶子端来一些炒花生给晏书当零嘴吃,然后就陪着说起话来。 “姑娘,听说您和郑家的婚事退了?” 晏书道:“多亏了婶子和三壮哥帮忙,才能顺利的退亲。”原来那日晏书写信就是让三壮找人将那郑家和别人议亲的事情当做闲言碎语说给二伯母听的,这才能在族里的支持下将那亲事给退了。 李家婶子道:“退了也好,那等势利的人家,嫁过去才真的是害了姑娘你呢。” 晏书笑笑不言,李家婶子道:“姑娘我看你日日茹素都瘦了,多吃些这炒花生。” 待李叔领着书杰从里长家回来后,晏书代表母亲说道:“李叔,上次你拿给我的账册母亲看过了,说是账目都很清楚。另外往年这个时候都要卖些庄子上的出息,不知道可都提前准备好了。” 李叔道:“少东家,姑娘,往年都会直接将庄子上那一半的活鸡活鸭卖给县里的酒楼,只是每年还要孝敬一二给那厨房的管事,今年不知是否还要和往年一样~” 晏书道:“就和往年一样吧。另外上次你说等开春的时候再卖那些个粮食,母亲也同意了。” 后来晏书又就开春犁田播种的事情和李叔商量一二。李叔道:“家里有牛,那犁田的事情倒是好办,只是那播种需要抢种,到时候恐要在村子里雇十个左右的短工,管中午一顿饭还有每人一天十个大钱。最多也就五日那八十亩田就能播种完毕了。” 晏书也看了去年账册,那支出于李叔所说差不多,也就允了。 等一切都谈的差不多了,晏书领着书杰就要回去了。临走前,李家婶子往那背篓里放了不少的花生、蚕豆等零嘴。 “姑娘啊,这花生油性大,没事的时候多吃些,身体也有劲。再说了,这百日都过了,咱也可以略微吃些荤食,我看你和小东家那脸都瘦尖了。” 晏书道:“多谢婶子,弟弟还在长身体,家里的鸡蛋都供着他吃。至于我和母亲决定茹素三年。” 李家婶子怜惜道:“我的好姑娘,可苦了你了。” 三壮背着背篓,将晏书姐弟送上牛车后,才回了庄子。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冬去春来,待到春耕那日,晏书带着帷帽领着书杰又去了趟庄子,然后让人买了二斤五花肉给庄子上的短工们加了餐,那些个短工们干的更起劲了。 姐弟二人站在田埂上,看着这田地,这就是他们的衣食来源,那踏实的感觉真好。 晏书这几日刚抄好了一本书,只见她仔细的将书包好,送往那书铺子,掌柜的翻着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江姑娘,你这楷书写的真不错。不少来买书的都赞你这字写的好呢。” 晏书有些不好意思道:“掌柜的过奖了。若是还有那抄书的活计定要记得派给我。” 那掌柜的道:“那是肯定的。” 晏书此时不急着回家,就在书铺子里翻着书看。此时她听到,隔壁书架边有两个书生正在小声的说着八卦:“你听说了吗?原来咱学里的郑秀才过几日就要成亲了?他还送了喜帖给我了~” “不会吧,不是听说他定的是那原来江举人家的姑娘吗?这在孝期还能成亲?” “不是原来那位姑娘了,说是那姑娘八字有点硬,就退了亲,然后换了隔壁县朱家的姑娘。” “不会吧,那江家姑娘以前我还见过,虽说年纪还小,但也算是那清秀佳人,而且看那面相也算是天庭饱满,有福之人,怎么八字就不行了?会不会是造谣啊?” “我家舅母家的外甥侄女就嫁到了隔壁县的朱家的远房亲戚家里,这话是那朱家人说的。” “可我听说那江郑两家退亲是因为江家姑娘要为父亲守孝三年~” 晏书站在那里听那两人说的闲话,气的手都直抖,没想到那郑家的人如此厚颜无耻,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么的诋毁她~ “咦,这不是江家姑娘吗?快别说了~”那八卦之人发现被八卦的人就在眼前,也是傻了眼。 江晏书一言不发狠狠地瞪了那书生一眼,气呼呼的走了。 那书生有些委屈,好想辩白“这谣言不是我传的,我只是个听八卦的人罢了~” 第10章 祈福 这几日忙完春耕,家里卖了批粮食给那米行,庄子上卖给酒楼的鸡鸭等活物的银钱也结清了,江家手头宽裕了不少,日子也好过多了。 可现在这平静的日子又被郑家给破坏了。 晏书回到家中,不敢将听到的流言跟张氏说,担心母亲受不住打击又要病倒,只能一个人坐在房里生着闷气。 有时候这怕什么就来什么~ 第二日一早,族长夫人派小丫头来请晏书,说是有事相商。 晏书收拾好仪容就跟着来人走了。 一进前厅,晏书还未来得及给请安,就听李氏问道:“郑家要办婚事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晏书迟疑了片刻,李氏接着说道:“有那传言说是因你八字太硬,才与那郑家取消了婚约。当初明明和那郑家的说好了的,是为了守孝方才退亲的,他们怎能如此背信弃义?” 二伯母林氏道:“大嫂,我听说不是郑家传的谣言是那朱家~” 李氏道:“这就更说明那郑家人阴险,自己不出面,让自己的亲家出面,这种人家咱家现在撇干净了,说不得还是好事。” “只是那郑家做事太过缺德,害的我族中好几个议亲的姑娘都受了影响。” 李氏越想越气:“此事,我定要和郑家人说道说道。” 林氏犹疑道:“可这不过是流言,若我们真去向他们讨说法,岂不是弄假成真了?” 李氏不死心:“晏书你有什么想法?” 晏书盈盈一拜:“此事是由我家而起,我定会想法子的。下月初一是上香拜佛的好日子,到时候还请两位伯母和我一同前往。” 晏书回到家中,来到书房,翻看父亲留下的书籍,终于被她找到了~ 春暖花开,燕回大地,晏书带着帷帽去采摘了不少鲜花回来,那花香怡人,醉人心脾。回到家中,晏书将屋门一关,捣鼓起来。 小弟书杰在学里听到了宋家传出来的流言,心中焦急,可又不敢和母亲说,只能等到吃罢午饭的时候,将姐姐请到一旁小声的问询起来。 晏书看着小弟那关切的目光,心中一暖:“书杰,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破除流言,你附耳过来?” 姐弟二人说起悄悄话来,书杰不断地点着头:“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将事情办好。” 张氏因守孝在家几乎不出门,左邻右舍也不会登门,那流言的事情竟然瞒过了她。 只是让张氏感到奇怪的是,晏书姐弟二人这几日似乎是忙碌的很。晏书是天天将自己关在屋里不知道捣鼓着什么;书杰则是一放学回来就提溜着个细布罩着的小笼子跑出去,也不知道忙着什么? 初一这日一大早,晏书就捧着个匣子带着书杰同大伯母等人前去上香。那细布罩着的小笼子书杰也是随身带着前往。 托李氏的福,众人乘车前往,书杰则带着他的东西坐在外面。 路上,李氏不放心,询问道:“晏书啊,你说今日就能解决那流言的事情,你准备怎么解决呢?” 晏书将那木匣捧了出来:“两位伯母,这些日子我不眠不休终于虔心抄完了一卷佛经,准备供在菩萨座前。昨日夜晚,父亲托梦给我,说是心诚则灵,今日定有那好事发生~” 李氏心中打着鼓,可又不好明说,只得选择相信晏书。 众人来到鼓山寺,此处香火旺盛,每到初一十五那善男信女都要来此上香祈福。 江家众人来到正殿,磕头进香后,只见晏书走向殿里负责香火的大师傅面前,问道:“大师,我抄写了一卷佛经准备供在菩萨座下,为父尽孝,为族人祈福,不知可否?” 那大师傅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有心了,直接供在香案上即可。” 晏书道了谢,虔诚的打开木匣,将那卷佛经供在香案上。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十来只美丽的蝴蝶径直朝那佛经飞去,有的在那佛经上盘旋,有的则停在那佛经上扇动着翅膀,久久不愿离去。 殿内有人惊讶道:“蝴蝶飞舞,此乃吉兆啊!” 此情此景一出,大殿里众人均啧啧称奇,就连庙里的大师傅都惊动了。 那大师也是个会说话的,见有此吉兆赶紧说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蝴蝶飞入寺中,意味着你孝感动天,您的族人定能福寿延绵~” 晏书赶忙双手合十,“多谢大师吉言。” 李氏等人见此情景,心中大喜,足足捐了十两香油钱。 晏书也捐了一两银子,敬谢佛门慈悲。 出了殿门,二伯母林氏赶紧说道:“大嫂,这下您放心了吧,就连菩萨都显灵了。大师都说咱江家都是那有福之人,定能福寿延绵~” 李氏双手合十,虔诚的说道:“可见心诚则灵,以后逢初一、十五我定要前来进香,多谢佛祖对我江家的庇佑~” 周围的香客都小声议论着:“原来是江家的人~” 自此,郑家的流言不攻自破,江家也成了县里的有福之家,族里子女的婚嫁也是炙手可热~ 县里对晏书的风评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人都赞她为父守孝,孝感动天。 鼓山寺的香火也更盛了。 就连书铺的掌柜的都知晓了此事,托书杰告知晏书定要趁着这几日的热度多抄几份佛经摆在他铺子里卖,那润笔费等一切好商量。 此时,张氏才知晓原来郑家还干了此等破事,不过好在她家女儿聪慧不仅破除了流言还一举逆转了口碑。 不过张氏也有些小小的不开心:“你们姐弟两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 晏书道:“母亲,您身体刚好了些,我们也是怕你担心~” 张氏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以后做事还是要谨慎些方好。” 李氏回到家中对江族长说道:“没想到张氏真是个有福的,以前江举人在的时候,那些个庶务都不用她操心;江举人故去了,她家晏书也能将家里的事情给顶起来。老爷,以后他家的事情族里还要多看顾些,我看他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江族长道:“这还要你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 第11章 攒银子 郑家的退亲风波解决后,张氏一方面感叹于女儿的聪慧和果敢,另一方面又对晏书的婚事忧心起来。 晏书重孝道,愿为先父守孝三年,从大义上就已经站住了脚,那至纯至孝的名声已经传播出去了,在婚事上头,晏书反倒没有那么的忧心。 晏书现在忧心的是家族的未来,江家要想更进一步,还是要在功名上做文章。三年后书杰也不过十三岁,能否考中秀才还两说,若是自己出嫁再带走一部分的嫁妆,就凭家里的几十亩地要想支持弟弟读书恐有些艰难。 为今之计只有多挣些银钱,置田置地方是正理;为此晏书给自己定了个宏伟目标,三年内至少给家里再置办二十亩中等田,这样家里就有那百亩良田了。 说来历朝历代等级观念都很严格,“士农工商”中“士”永远是第一等,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可经过五代十国的动乱,人丁凋零百废待兴。自本朝宋太祖起,大力发展农业、手工业、对经商之事也不像前朝那样轻视反而鼓励贸易,经过百年努力才有了现在的繁盛景象。 晏书虽是举人之女,从小在父亲的教导下也读了些圣贤书,可也知道银钱是个好东西。只有家中银钱充足,才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有银钱充足才能活的有尊严。 还有句俗语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晏书就准备做那取之有道之事。 这几年因今上大修园林,偏爱奇花异石,喜爱金石书画,凡是进献珍宝者,均得重赏。据说杭州有个姓朱的商贾就是因为进献了两株珍贵的珍珠黄杨而一跃成为官身。 所谓上行下效,故而那些个达官贵人、富户商贾之流都会花重金寻那奇花异石,想着凭借进献之功加官进爵。那些花不起重金的所谓文人雅士、商贾之流家中也要摆放些罗汉松等盆景,否则就要显得庸俗了。 这两年花草行对那些或造型别致或少见珍稀的花草树木的需求也多了起来,那价钱也较往年翻了一倍。 恰巧晏书自小就爱培育花草。两年前江举人带着晏书爬县里的银屏山,在山涧边发现了两株野兰,还是比较少见的‘玉簪’品种。 这两年通过晏书精心培育,长势喜人。兰花又被誉为花中君子,正是那些个文人雅士的心头好。有诗云‘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我香’。 今年听说这兰草售卖的价钱很不错,晏书因在孝中不便表明身份,于是戴着帷帽捧着一盆兰草送到花草行。 因是第一次售卖,晏书还不是很懂行情,只是知道这兰草珍贵,应该能够卖上价格,谁知那掌柜的直接给了十两银子作为酬劳。 拿到银子那一刻晏书惊呆了,十两银子就是两亩上等水田,四亩中等田,没想到这种花草的爱好也能帮着挣钱~ 晏书感觉发现了一条新的挣钱之路,于是她狠狠心拿出一角银子,买了县里采蝶轩最好的点心送与那花草行店里的掌柜。 “掌柜的,我想问下,您这里什么样的花草能卖的上好价钱?” 那掌柜没想到这戴着帷帽的小姑娘又回到店里,还送了点心给他。顿时对这小姑娘有了些好感。 “小姑娘,看你小小年纪怎么操心起这生计之事了?你家大人呢?” “这您就不需要多问了,我只是想知道什么样的花草能卖上好价钱?” 掌柜的透过帷帽看不清那晏书的脸,但从她说话的语气里可以听出来,她是可以当家作主的人。 “一般的花草卖不上价,只有那些个精心培育的珍贵花草才能卖上价,比如你今天送来的这兰草,还有就是牡丹、菊花、茶花等珍稀的品种。其他的罗汉松,老梅等盆景一定要突出一个‘奇’或‘怪’的特点;若是有那珍珠黄杨就更好了,现在可是被京中的贵人们给炒到了天价。” 晏书盈盈一拜,“多谢掌柜的指点。” 掌柜的笑眯眯道:“若是有不错的花草,记得卖与我家,我家价格公道~” 晏书谢过后,回到家里,将卖了兰草的银钱拿给张氏。 张氏大吃一惊:“就这么一盆兰草竟然值这许多钱?” 晏书道:“兰花为四君子之一,那掌柜的说那是一株稀有的兰花,许多文人雅士都很喜欢。只可惜我这培育的技术还浅薄了些,否则更能卖上价钱了。母亲这银钱你收着,到时候给家里置地。对了,我准备等小弟学里放假的时候,领着他一起上山看看能不能再寻些不错的花草。” 张氏说:“就你和书杰两人上山我可不放心,万一碰到野兽可就不好了。” 晏书安慰道:“母亲放心,我们只在外围看看,不会深入到山里的。这几日去郊游踏青的人也多,青天白日的猛兽可不会跑出深山的。” 待到那日,江家姐弟早早的起了床吃了早饭,穿上旧葛衣,将那领口,裤口都绑严实了,脚上穿的是那耐磨的厚底鞋。张氏用那油纸包了十来张粗粮饼子和几根酱菜准备让姐弟二人中午在山上吃;又将晾凉的热水装进水囊里,连同长绳、雄黄粉、金疮药,还有两个小花锄一起放在一个小竹篓里。 一切准备妥当,晏书戴上帷帽背着竹篓领着书杰出门了。 这巢县距离江南不足百里,是庐州府下有名的一个大县,依山傍水、南有银屏山、东有亚父山、太湖山三山,风景秀丽;东依焦湖,比邻长江、四季分明,良田环绕,被称为江州粮仓。 这次姐弟两人去的是那银屏山,那银屏山有一景就是在山崖上有一株千年牡丹,每到清明谷雨时节就会含苞绽放,吸引游人前去观赏。 可就算现在距离清明还有一段时间,那山间小路上也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游人。 姐弟二人爬了一会山,书杰虽是男孩子,但毕竟年纪小些,不一会就有些累了。正好山腰有一个小亭子,是前人修建供往来行人歇脚用的。 姐弟两人走近一看,亭子里已经有一华服少年和一仆从在亭子里歇脚了。 第12章 龃龉 亭子本就不大,若再进去两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晏书就领着弟弟在亭子外面的山石上歇息。 虽说现在是春季,天气宜人,可一路走来也是累出了一身汗。晏书将背篓放在地上,取出帕子擦了擦脸,书杰贴心的将那水囊拿出来。 “姐姐,累了吧,喝些水。” 晏书将那面纱微微撩了上去,喝了几口水,趁此机会偷瞄了那亭中少年几眼。 那华服少年此时正侧立在亭子里,只见他约莫十五六岁,面如冠玉,长身而立,剑眉星目,只是皱着眉头似有些郁气。身着一件月牙白的文衫,看那质地应该是缎子的;微风吹来,飘逸的很。 面对美好的事物,大家都会多看几眼,晏书也不例外。 那少年感觉有人在看他,于是转过身去,探寻起来。 晏书赶紧垂下眼帘。 那少年盯着这边看了几眼,竟然走了过来。 书杰见状赶紧站了起来:“这位大哥哥,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少年盯着书杰看了一会,突然说道:“我记得你,你不就是那在佛堂外放蝴蝶的那个小孩?” 晏书一惊,刚想将那帷帽放下,结果迟了一步。 那少年哦了一声,“你不就是那在香案前供那佛经的女子?” 那少年一下恍然大悟起来:“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晏书赶紧看了看周围,好在此地只有他们四人,暂时放下心来:“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那少年道:“我没有认错人。这位小弟那日带了个细布笼子,然后见你将那经书放在香案上后,就将那笼子打开,那蝴蝶就飞入堂中。虽说这位小兄弟行事隐秘,可却被我看见了。不过若是你能告诉我究竟是怎样让那蝴蝶盘旋在经书上久久不愿离去的,我就当做那日什么都没有见到。” 晏书有些生气,可只能温声道:“我不知这位公子为何要难为我们姐弟俩,若是我们曾经有得罪过的地方,还请海涵。” 那少年眼珠子一转,有些盛气凌人的道:“我只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那少年公子的仆人觉得有些不妥,就打着圆场道:“公子,您今日出来是散心的,就不要为难这位姑娘和小公子了。” 那少年公子有些赌气的说道:“你无需多言,今日我定要搞明白~” 晏书刚才还觉得这位公子是位忧郁美男,没想到一张口却是个混不吝的,真糟蹋了那俊秀的面容。 晏书有些不虞,“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少年道:“我知道,你们是江家的人,前些日子县里都在议论你的事情,若是我告诉别人其中有猫腻,你觉得会怎样?” 书杰听那少年这样说,心中焦急,眼中含泪,“这位大哥哥,你不能这样做,我姐姐真的很可怜,差点就被坏人给害了~” 那少年玩味的笑了:“差点被人给害了?怎么害了?我看是为了抬高自己的名声耍的小心机吧?” 书杰年纪小,这些日子看似是沉稳了些,实际上不过是在压抑天性罢了。 只见他上前一把抱住那少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将那郑家为了退亲竟然让家中长辈装病假借‘命格’之说差点毁了晏书名声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大哥哥,真的不是我家人想要耍什么心机,确实是被逼无奈啊。父亲刚刚过世,那郑家就欺负我们一家是孤儿寡母,可恨我年纪太小还顶不了门户~呜呜,大哥哥~”书杰一边哭着一边将那鼻涕眼泪给蹭到了那少年身上。 那少年皱皱眉头眉头,有些嫌弃,“你可是男孩子,怎么哭哭啼啼的?好了,你别哭了。” 那少年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帕子糊在书杰脸上,“还不快擦擦~” 晏书听弟弟旧事重提,心里也不是滋味,深深吸了口气道:“好了,书杰,你快过来。” 说罢,晏书向那少年施了一礼道:“敢问这位公子贵姓?” 那少年道:“免贵姓张。” 晏书道:“张公子,既然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引来蝴蝶的我就告诉你。我采了不少的鲜花,然后将那花汁子给绞了出来,添了少许清水用来研墨,那墨汁里自是带了花香。然后我在用那带有花香的墨汁抄写经文。当然了这还不够,我又将那花粉单独搜罗起来,均匀的洒落在那经书上,自然能吸引蝴蝶前来。” 张公子道:“就这么简单?” 晏书肃容道:“当然反复验证了好几次。张公子,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世间对女子总是苛刻,我出此下策也是逼于无奈,还希望您能够遵守诺言~” 自那日从庙里回来,晏书每日都要潜心念经,就怕菩萨怪罪。 那张公子沉思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晏书姐弟紧张的要命,就怕他不守信,嚷出去。 就在晏书感觉都要窒息的时候,他突然笑了起来,还怪好看的。“好,我答应你们。只是我刚到贵宝地,听说这山上风景宜人,不若领着我游览一番~” 书杰心境单纯,见那少年似是不在追究了,擦了擦眼泪,自来熟的说道:“可是张大哥,我这次和姐姐来山上,是想看看有没有那珍稀花草的。” 晏书正准备开口,那张公子道:“那不正好吗?顺路游山玩水呗。你们前头带路,杨叔,咱们走~” 那被称为杨叔面带微笑上前施礼道:“江姑娘,江公子麻烦你们了。” 晏书不好拒绝,只得在前头带路。 这山里晏书以前每年都要跟着父亲来个两、三次,自然是熟悉的很。 走了一会,不时有那小鸟、松鼠、兔子什么的从路边蹿过,那张公子道,“江姑娘,看你这样子是不是经常来这山里啊,你不怕有那野兽什么的吗?” 晏书答道,“以前我主要是跟着父亲在那春秋两季过来,那时要么是万物生长的时候,要么是那收获的季节,野兽们不愁吃喝自是不会找我们的麻烦。另外这条路是那药农、山民、游人走惯了,有人气,相对安全。” 那张公子一路看一路问问题,没一会就累的气喘吁吁起来,嚷着要歇息。 第13章 惊险 杨叔赶紧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放在一块山石上垫着,让那张公子坐在上面。 书杰将那水囊递给张公子道:“张大哥,杨叔,这水囊没人喝过,是干净的。” 杨叔连忙道谢道:“这次出来匆忙,没有带水囊,还是要多谢江小公子。”说罢就服侍着那张公子喝了水。 那张公子勉强喝了两口道:“下次咱们再来游玩记得带上泥炉、茶具和茶叶,到时候咱们一边赏景一边烹茶定别有一番意境。” 晏书心想,这些个富家公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书杰是个实诚的:“张大哥,前面还有一半的山路呢,您还能不能坚持?若是不行的话,不如和杨叔先下山吧。” 那张公子心想,我可不能连孩童都不如,赶紧道,“没事,我在歇下就行了。” 晏书看看日头,“好了,咱们走吧,前面还有不少路呢?” 那张公子的脚程确实不行,走了一会就要歇一歇,那气喘的是越来越粗。 晏书没有办法,就对书杰说,“小弟,那地方离此地也不远了,一会我给你留个记号。我先过去,你陪着张公子和杨叔歇会,然后再慢慢走过去。”说罢丢了一袋水囊和一支小花锄,“杨叔,这花锄拿着且当防身。” 那张公子还想嘴硬说几句豪言壮语,可不等他开口,晏书扭头就走了。 那张公子心想,“这小姑娘身体素质真是好。” 晏书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再沿着山路向下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转了一个弯,眼前就豁然开朗,来到一处地势相对的平缓的山谷边,山谷里还有小溪潺潺。 前两年晏书就是跟着父亲在这里找到了那野生的兰花珍品。 那野生兰花喜欢生长在凉爽、阴湿、半光环境中,此处有那山上留下的溪流,岸边树木丛生,又在谷中,故而冬暖夏凉,很适合花木的生长。 晏书拿着小花锄就在林中仔细寻找,可惜没找到野生兰花,却在一棵将死未死的松树边找到了一棵木灵芝和几株草药,特别滋补,适合拿回去给母亲服用。 晏书原路返回,书杰和那张公子正在溪边的石头上歇息。那杨叔则帮着张公子拉伸腿部,恐是累的抽筋了。 书杰看到姐姐过来了,赶紧挥手道,“姐姐,我们在这里。” 晏书也挥了挥手表示听到了。 书杰大步迎上去,“姐姐,累不累,你歇下吧。” 晏书点点头,“刚才去了右边的林子里,没找到野生兰花,倒是采得几根草药,正和母亲用。”书杰看了看背篓,那些个草药的根部都已经细心的用那泥土包着。 晏书抬头看那太阳的高度,差不多到那午时了,于是从背篓里将那用油纸包的饼子拿出来。晏书姐弟今日走了不少山路,早就饿了,洗了手后,就着酱菜吃起那杂粮饼子来,杨叔也吃了两张饼子。 张公子嫌弃那食物粗粝难以下咽,嚷着让杨叔给他捉鱼烤着吃。 歇了片刻,书杰道,“姐姐你在歇息,我去那边的林子里看看。” 书颜点点头,“去吧,小心点。” 杨叔下河捞鱼去了,张公子有些话痨,可晏书不想搭理他,一时有些尴尬,后来两人就在那石头上静静地坐着,只偶尔听到那林中飞鸟扑扇着翅膀和它鸣叫的声音。 突然,晏书好似听到了背后有什么东西摩擦的沙沙声,那声音是越来越近了。她正准备回头看是怎么个情况,只见那张公子道,“江姑娘别动,千万别回头~” 只见那张公子拿着那小花锄慢慢起身,轻轻走到晏书身后,只听到铛的一声,是那花锄砸在石头上的声音,后又伴着一声“哎呀~江姑娘快起来~” 晏书赶紧起身,转过来一看,只见那张公子捂着右手,那手上还流了血,那小花锄丢在了地上。 石头上一条水蛇被砍成了两节,那断了的蛇身还在蠕动着。 杨叔听到声响,也赶紧上岸赶了过来~ 晏书赶紧走到那张公子秀才身边,查看他的伤口,只见那手背上被咬了两个洞,那血的颜色还是正常的,说明这蛇没有毒,否则就麻烦了。 晏书赶紧将他手背上的血给挤了出来,从背篓里拿出金创药,给那张公子用了,又拿出方干净的帕子给他包扎了,然后就开始数落他。 “张公子,你怎么这么鲁莽啊,幸好这蛇没有毒,否则你让我和杨叔可怎么跟你家里人交代啊?” 那张公子脸色吓得惨白,但还强撑着道,“我见那蛇在你背后爬行,担心咬到你~” 晏书心中略感到些暖意,可还是瞪了他一眼,说道,“这山里我是常来的,这些个事情我都可以应付,你以后可别那么莽撞了。” 此时,杨叔也赶到了,眼见公子无事,也就心安了。 不一会,书杰捧着根兰草状的物件,拿着小花锄,高兴的小跑过来,“姐,你看我挖到了什么?又是一株珍品兰花~那边还有十来株呢~” 晏书心想,“好吧,还是你运气好。” 因发生了某人被蛇咬的事件,姐弟俩不好再耽误时间,收拾收拾东西就准备下山去了,可怜那张公子还饿着肚子呢。 下山的路也不好走,再加上那张公子平时出门都是车马出行,本来就很少走路,那腿肚子累的都有些抖了。 到最后没有办法,晏书背着那背篓,杨叔和书杰扶着那张公子下山,可怜书杰小小年纪还要照顾那张公子,今日可累的够呛。 待下了山,杨叔邀请江家姐弟一起乘车回县里,晏书还有些犹豫呢,那书杰都已经上了马车了,然后招呼道:“姐,快点,我都累死了。” 那马车外面看着很普通,内里却很宽敞和舒适,车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马车最里面放着一个小几,两边的隔间里有放着点心的攒盒,还有茶具、小泥炉等。 杨叔坐在外面的车辕上,张公子就指挥着书杰将那攒盒拿出来。 张公子一边吃一边说道:“饿死我了,这点心据说是你们县里最好的糕点铺子里的,倒有些特色。书杰你也尝尝。” 书杰看了看姐姐,见姐姐没有反对,就拿了一块细细吃了起来。 那张公子又道:“江姑娘,你也尝尝?” 晏书道:“我就不用了,你们吃就行了。” 待马车进了县城后,晏书戴上帷帽,领着书杰下了马车。 临走前,书杰还挥着小手道:“张大哥,晚上多用热水泡泡脚,这样人舒服些。” 张公子朝书杰也挥手道别。 晏书走到马车车窗外道:“还请张公子信守承诺。” 张公子微微一笑:“江姑娘放心,我可是那守诺之人。” 晏书行了一礼,领着书杰回家去了。 杨叔问道:“公子,我们现在去哪里?” 张公子道:“刚被蛇咬了,先去药铺找大夫看看,然后去酒楼好好吃一顿压压惊。明日,你再安排人私下里将这郑、江两家的事情打探清楚,随时来报。” “是,公子。” 第14章 解围 那姓张的公子承诺会保密,可晏书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这两日都没敢出门,一直待在家里养花、抄书,时不时的支着耳朵,关注着门外的动静。 这日书杰放学回家,晏书实在忍不住了,将小弟拉到一旁问道:“最近学里有没有什么传言?” 书杰故作老成的想了想:“没听说有什么事情。对了,姐姐,你是不是担心那张大哥不守信?” “你不担心?” 书杰安慰晏书道:“姐,你别担心了。若真有什么事情,大伯母肯定会让人喊你去族里的。再说了,我觉得张大哥不是那种人。” 晏书想了想也对,可能是自己着相了。 “姐姐,刚才我放学回来时,书铺子的王掌柜的让您抽空去他那里一趟。” 晏书应了,就听见张氏喊姐弟俩吃午饭。 虽说现在还在守孝期,可今日张氏很是用心的做了几道素菜,有大煮干丝,香覃炒菜心,炸豆皮、拌香椿,还有单独给书杰的蒸蛋羹。 晏书有些惊讶,今日素菜的用料较往常讲究了许多,那菜心和香椿选的是那最嫩的部分,那香覃用的是最好的花菇,那炒菜用的素油、拌菜用的麻油用的量也是足足的~今日花的菜钱和油钱够往日吃好几顿的了。 “母亲,今日这是怎么了,饭菜如此丰盛?” 张氏爱怜道:“你忘了?今日是三月十六,你的生辰。这几道菜都是你喜欢吃的,多吃些~”说罢,张氏夹了好几筷子的花菇和香椿芽到晏书的碗里。 书杰也帮着夹了好几筷子素菜,“姐姐,你最近辛苦了,多吃些。” 晏书谢道:“多谢母亲,也要谢谢小弟。”然后大口吃着饭菜将那想要溢出的泪珠一起吞了下去,平复了一会,又招呼母亲和小弟多吃菜。 去年这个时候,一家子其乐融融帮她过生辰,不过一年的时间,家里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可好在还有母亲和小弟在身边,日子总是要向前的。 吃罢午饭,晏书帮着母亲洗了碗筷,做了会家务,歇息了片刻。 大概未时一刻,书杰背着书袋准备去学堂上学,晏书戴上帷帽就跟着一起出了门。 “掌柜的,您让我过来有什么事吗?刚才我路过曹家的点心铺子,竟然还有那枣泥糕在卖,我想着掌柜的爱吃,就买了来让您尝尝。” 王掌柜的笑眯眯的说道:“江姑娘实在是太多礼了。前些日子你抄的书都卖完了,今日将那工钱和你结一下。上次不是谈好了吗?每抄一卷五千字算两百文钱,那六卷书都卖完了,共计一千两百文钱,你点点?” 晏书谢过:“王掌柜童叟无欺我就不点了,若是还有抄书的活计,到时候托我家小弟和我说一声。” 时辰还早,晏书就在书铺里翻着书看,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竟然有一本无名氏作的游记,那游记写的生动有趣,于是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那店铺里光线暗,晏书就将那帷帽摘了下来。 恍惚中,突然有人小声喊了一声,那声音里还带了点小激动:“晏书?是你吗?” 晏书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着文衫,书生打扮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 晏书看着这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你是?” 那男子眼中的小火苗熄了些,“多日不见,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郑经啊?” 晏书想了起来,原来是自己的前未婚夫,他这是想要干嘛? 晏书立马心存戒备,将那书本放在书架上,回了一句:“郑秀才。”说罢就赶紧往外走。 郑秀才不依不饶,上前几步,拦住了去路,小声说道:“晏书妹妹你怎么与我如此生分了?” 晏书急的要命,不想搭理他,可这书铺子就这么点大,暂时又逃不脱,四周还无人,这可如何是好? 晏书定了定神,正色道:“郑公子,现在我江家和你郑家已经解除婚约,听说您已经成亲了,还请您注意分寸。” 郑秀才脸上带了一丝哀愁:“江举人也算的上是我的恩师了,你我婚事我是一百个满意,可我也不能违逆孝道。虽说我现在已经成亲,可总觉得对不起你,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助的,还请你不要介怀,定要托人告诉我。” 晏书真想把他骂一顿,当初退亲说我命格硬的时候死哪去了,现在在这装好人,真是小人。 晏书冷冷道:“我们一家子都很好,若有事自有族里帮忙,就不劳您费心了。” 晏书说到‘族里’的时候,加了重音,目的就是要提醒他,虽说现在江家是孤儿寡母,可还有族里看顾着呢,不要在想着动什么歪心思。 不知道那姓郑的听没听懂,只见他又往前向晏书靠了靠想说什么? 此时,在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少年声,声音还挺大的:“这帷帽是谁的啊?怎么丢在这里?” 郑经听见有人来了,拱了拱手走了。 只见一位清俊少年拿着帷帽走了过来,冲着晏书示意道:“这就是那郑秀才。” 晏书心里暗道:“冤家路窄。”可又不得不答道:“正是此人,另外多谢张公子解围。” 张公子阴阳怪气:“我就是来看热闹的,听那人说话,有些不喜而已。原来你叫晏书?刚才我听那姓郑的这么叫你的。” 晏书心里郁闷,可又不得不应道:“正是小女闺名。” 张公子见晏书那有些郁闷的脸庞,乐了起来,“公平起见,我也将我的名字告诉你吧,我叫张家垚。” 晏书定了定神,“张公子,您怎么在此处?” “我本来是在对面的茶肆饮茶的,看到你过来,本想和你打个招呼,谁知道竟然遇到此等好玩的事情。” 晏书有些生气,“既然张公子也看完热闹了,那我就回家去了。告辞。”说罢就要离开。 张家垚喊住了她,“你的帷帽。” 晏书上前拿了帷帽,戴在头上气呼呼的走了,不一会又折反过来“张公子,刚才的事情还请您保密。” 张家垚笑嘻嘻的说道:“放心。对了,这几日我就落脚在那毓秀花草行,若是有事可以去那里寻我。” 晏书讶异道:“那花草行是你家开的?” 张家垚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晏书行了一礼,逃也似的走了。 第15章 帮忙 晏书回到家中,将那抄书挣得工钱拿给张氏,没有将遇到郑秀才得事情告诉母亲。 可晏书心里还是有些烦躁,于是就趁着天气不错将家里的花草分分盆,这可是以后攒钱买田的本钱之一啊。活动了一番,然后喝上一盏温水,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这边郑秀才出了书铺子后,回到家中。那朱富户也是个爱女儿的,听说女婿十几岁就中了秀才,以后前途无量,于是就在县里买了一个院子作为女儿的陪嫁。 现在郑秀才夫妻二人就住在县里,如此也是方便郑秀才向学里的先生请教学问。 本来郑秀才新婚燕尔,娶的妻子也是个长相周正的,岳家又是个有钱的,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他总是感觉缺了点什么。今日方才知晓,因为他那红袖添香的梦想破灭了。 那朱家姑娘现在应该称为郑家娘子了,和他老丈人一样,整日里就爱算计着银钱,不通文墨,性子不够温柔。与郑秀才幻想的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红袖添香的女子相差甚远。 本来那心里还没有什么落差,只是今日见到晏书,一下子让他顿悟了。 记得当初江郑两家定亲的时候,晏书还未到十二岁,郑经不过见过她有数的几面,印象中不过是个长得小小的、一团孩子气的小女孩罢了。 当初江举人去世的时候,他也不过就是过去上个香,当时晏书跪在灵前向往来致哀的人磕头,整个人有些呆呆傻傻的。故而后来郑家父母说还未正式下聘礼,这婚事做不得数,再加上八字不合(瞎说的),恐妨了他日后的前途(实际就是江家家道中落,觉得没有人脉也没多余的钱能够帮助他在未来科举之途有所作为),想要退亲,他也没有太过反对。 怎么半年不到的时间,江家姑娘就不一样了?个子长高了,眉眼长开了,那略带哀愁的双眸清冷又惹人怜爱(实际晏书是被气的直皱眉),特别是捧着书读的样子特别的娴静美好~身上穿的虽是普通的素白衣裳,更衬得她文气十足。 郑秀才越想心里越是痒痒的,看看时辰差不多到了县学下学的时候了,于是他连书都不读了,跑到县学门口的茶摊前点了壶茶在哪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学里放学。 不一会,一群学生从学里出来了,郑秀才一个个的寻着,终于找到了江书杰的身影。 只见他整了整仪容,迈着文人步,悠悠的走到书杰跟前:“江小弟?江小弟?” 江书杰抬头一看,这不是那郑经吗?心想那郑家害人不浅,今日跑到学堂里找我干什么?那小定的东西不都还给他们了? 江书杰戒备的看着他:“郑秀才,你找我有何事?咱们两家似乎没有什么瓜葛了?” 学堂里的也有人知晓江郑两家的恩怨,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郑经干笑两声:“咱们去那边说话?” 江书杰一脸正气的道:“咱们有什么好说的?我还要回家~”说罢,昂首挺胸的就要走~ 那郑经赶紧拦着:“就一小会。走,咱们去那边。”说着就要扯着书杰的胳膊。 此时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男子走了过来:“江少爷,这是怎么了?要我帮忙吗?” 江书杰一看,立马求救似的喊道:“杨叔,这人非要拦住我的去路~我和他可没有什么瓜葛。” 杨叔往两人中间一站,那江书杰赶紧躲在杨叔身后。 郑经一看街上人来人往的,也不好硬来,于是朝书杰道:“江小弟,过几日我在找你。” 江书杰赶紧摇手道:“不用了,我可不想和你家有什么瓜葛。” 郑经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讪讪的走了。 见郑经走远了,江书杰拍拍小胸口道:“好险他走了。杨叔,多谢你,我可真不想和那姓郑的多说一句话。” 杨叔笑道:“江少爷,我家公子有请。”说罢,朝对面茶楼的二楼一指,只见一位清俊少年正倚在窗口扇着扇子朝他示意。 书杰赶紧跟着杨叔走了过去。 来到二楼包间,书杰给张家垚行了一礼:“张大哥。” “还不快坐,这些点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你尝尝。”说罢张家垚将那点心推到书杰面前。 书杰道了声谢,拿了块红豆糕细细吃了起来。 张家垚见他吃的香甜,心里还挺开心的,然后貌似不经意的问道:“刚才那个书生就是和你姐姐退亲的那个姓郑的?” 书杰点点头:“是的呢,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跑到学堂门口来找我,两家都退亲了呢,他也好意思。” “他叫什么名字?” “张大哥,他叫郑经。” 张家垚笑了笑:“郑经,正经,我看他该在名字前面在加一个字叫‘假正经’。” 江书杰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贴合的很,“假正经,哈哈,假正经。” 此时小二端了杯蜜水过来,杨叔将那蜜水端到江书杰面前,“这是我家公子特地给你点的。” 江书杰连忙道谢:“多谢张大哥,多谢杨叔。对了,张大哥,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张家垚一示意,杨叔将一块干净的手绢和一本游记摆在书杰跟前。 “这手绢是上次咱们爬山时,用来给我包扎伤口的,现在已经洗干净了,特地带来还给你家的。这本游记我觉得写的不错,买了下来,送与你姐姐,就当那日带我游山玩水的报酬了。” 江书杰有些为难道:“这手绢我拿回去可以,可这书?” 张家垚道:“没关系,你带回去,若是你姐姐不收,你再还我。我现在住在同福客栈,天字一号房间。” 江书杰犹豫了一会,就收下了:“好的,张大哥。” “好了,我看时辰差不多了,你赶紧回家吧,不然你家人要着急了。” 江书杰点点头,将东西拿好,准备离开。 张家垚突然问了一句:“江小弟,刚才我让杨叔请你过来,你就过来了,难道不怕我是坏人,要对你不利吗?” 江书杰正色道:“我知道你是个守诺之人,守诺之人怎么会是坏人呢?”说罢行了一礼,就走了。 江书杰走到街上,回头一看,见那张大哥还倚在窗口看他,于是朝他挥挥手就走了。 张家垚把玩着手中的扇子,“有意思。杨叔,这几日你让人多关注下江小弟,别让那‘假正经’去打扰他。” 杨叔拱了拱手:“是,公子。” 第16章 改观 书杰回到家中,放下书袋,拿出洗净的手绢和那本游记,来到晏书屋外。 “姐姐,现在忙不忙,我能进去吗?” “进来吧。” 书杰进到屋子,见姐姐正借着落日的余晖在看书。 “姐姐,天要黑了,将灯点上再看,可别伤了眼睛。” 晏书将书合上,“看些杂书,没想到日头都偏西了。怎么,你不读书写功课怎么来我这了?” 书杰轻咳一声,将那手绢和游记拿了出来:“张大哥让我将这手绢还给你,他还说感谢咱们上次带着他游山玩水,将这本书送你。” 晏书道:“放着吧。” 书杰惊讶了下,没想到姐姐竟然收了、 “还有什么事吗?” 书杰看看屋外,张氏正忙着做饭,于是低声说道:“姐,今天那个假正经莫名奇妙跑到学堂里,说是有话要说。我看他奇奇怪怪,就没搭理他,结果他还纠缠过来了。好在杨叔及时赶到,才没让他得逞,这几日您若出门也要小心些。” 晏书一下没反应过来,“假正经是谁?” 书杰道:“张大哥给那郑秀才起的外号。” 晏书笑道:“这外号起的还挺贴切的。”说罢又叹了口气:“这姓郑的一家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咱们都要小心些,不要再与他有什么瓜葛。” 随后几日,偶尔那郑秀才会跑到县学门口寻书杰讲话,书杰不厌其烦,终于忍不住了,“你想要干啥?” 郑秀才将他拉到一旁,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沉声道:“你父亲曾经指导过我读书,也算的上亦师亦父。我听说你姐姐抄书赚那少许银子供你读书,我也很是心痛。”说罢,从袖口里拿出一支银簪子道:“这是我买给你姐姐的,你替我拿给她,若是你们缺银子就让你姐姐来找我,可千万别如此辛苦。家里没个大人顶门户日子就是难熬~” 书杰愣了一下,然后气的满脸通红,“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江家也算的是那清白人家,你这是想要羞辱我们吗?” 那郑秀才忙道:“哪有,我这是关心,快将这簪子收好。” 书杰挣扎着要走,那郑秀才一把抓住他,硬要将那簪子塞到他怀里:“不要与我假客气,快拿着,你姐那么辛苦,你也不想的吧~” 书杰怒气值达到顶点,可是他人小力气小,一下挣脱不了。 就在此危急时刻,张家垚突然出现了,一棍子将那郑秀才打倒在地,“你这是要绑架孩童吗?” 那姓郑的哎呦一声:“你胡说,我们认识的,再说了我可是秀才,你是何人?竟然敢打我,要知道我见了县官大老爷都不用下跪的,我定要你好看。” 张家垚冷笑道:“是吗?这几日你在学堂附近鬼鬼祟祟的大家可都看见了,而且你与江家以前可是有那恩怨的,到时候我就先告你个拐带孩童的罪名。你是秀才那名声可是很重要的,过两年可就是乡试了,你可要掂量好。” 书杰道:“张大哥,确实如此,刚才我想走,他不给我走来着。” 郑经思考片刻,那江举人虽然身故,可在县里的也有些故交好友,有的是县学的先生,有的在县衙里做那小官小吏,若真的扯破脸皮,恐大家都不好看。 江家一族也算是县里的大族,盘踞县里多年,也不好得罪。 郑秀才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只是好心想要帮帮而已,既然不需要,那就算了吧。”说罢又狠狠地说道:“咱们县城不大,确实名声重要的很。”语气强硬暗含威胁。 张家垚道:“你知道就好,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书杰躲在张家垚身后佯装镇定,见那姓郑的走远了,方才低低抽泣起来。 张家垚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好了,别哭了。一会红着眼睛回去,你母亲可是要问你的……” 书杰哽咽道:“张大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让那假正经说了那么多的混账话,他还想做混账事,可我却没有办法~” 张家垚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道:“那你就快快长大,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样才能保护家人。” “可是我只会读书?” “那你就做这县里,州府里、甚至全天下最会读书的人。只有强大了,那些个宵小之辈就不敢欺辱你们~” 书杰擦干眼泪,捏紧小拳头,郑重的点点头。 张家垚将书杰送到家门口,又让他将晏书叫了出来,简单的将那郑秀才做的事情说了。 晏书气的小脸通红,那拳头一会握住,一会伸开,真有那提刀去砍的冲动。 冷静片刻后,晏书先是向他深深的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张公子出手相助。” 张家垚笑了笑:“上次我说你有心机,这次就当咱们扯平了。” 书杰又道了谢:“张大哥,您接二连三的帮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张家垚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你我投缘,无需多谢。十日后,我就要离开此地,你若是得空就去找我,同福客栈天字一号房。”说罢就潇洒的走了。 晏书见他远去的身影,没想到看着此人有些玩世不恭、不靠谱的样子,可实际却是个外冷内热的心善之人。 书杰道:“张大哥要走了,他走前咱们是不是要谢谢他。” 晏书摸了摸小弟的头道:“那是自然。” 两人回到家中,就送什么礼物商议了一番,最终达成一致意见,心意是最关键的。 晏书将自己养的月季花拿出一盆来:“张公子家是做花草生意的,就送这盆月季花吧,好养活。” 书杰则抄了一篇《劝学》作为自己的礼物。 张家垚听说有礼物可收,本来心情还蛮好的,结果一看是一盆普通的花,一张大字。 书杰解释道:“张大哥,这花我姐日日都精心呵护,这字可是我一笔一划写的,未假手于人。” 张家垚呵呵一笑:“真是好有心意的礼物。临走前,我还想游览一番,可有什么推荐?千万别推荐爬山了,上次可累死我了。” 书杰道:“那咱们游湖去吧~” 第17章 游玩 因要去游湖,那日书杰早早就醒了,吃罢早饭,就准备去客栈找张家垚。 “等一下,将这荷包带着。”原来,晏书绞了一角银子,又拿了十来个大钱装在里面。 “出去玩,总要带些银钱在身上,否则容易露怯。另外,别看现在是春日里,可湖上风大,你也要注意安全。”晏书反复叮嘱着。 书杰道:“放心吧,姐姐,我一定会小心谨慎的。”出了门后,走了一刻钟左右,就到了同福客栈。 张家垚早早就等着在了,见只有书杰一人前来,心中有的些许失落。 “怎么今日就你一人,你姐姐怎么没来?” 虽说本朝风气对女子相对宽容,可毕竟还有礼数在,晏书也不好总是抛头露面,更何况陪人游湖? 书杰施了一礼:“姐姐本也想尽地主之宜的,可前几日刚发生了郑家的事情,就想着还是少出门的好。在此家姐让我向你报声歉意。” 张家垚“嗖”的一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也对,那咱们就走吧。” 张家垚等上了马车,只见车上已经备好了茶点、茶壶、泥炉、炭火等物件。 车夫驾着马车朝郊外驶去,杨叔则坐在车外的车辕上。 出了城门,书杰掀起车帘,观看沿途风景。只见官道两旁的地里不少农人正在劳作,那些作物已经长的有一尺来高,整片望去一片青色。 书杰看着路两旁的作物:“今年春上下了几场及时雨,估计我家地里的秧苗应该也长势不错,等下次休沐的时候,我再去庄子里看看。” “你家还有地?” “是啊,有八十亩地,其中二十亩上等水田,六十亩中等田。每个月姐姐都要带我去庄子上看看,而且每次都要去拜访里长伯伯。” 张家垚没想到书杰家中还有几十亩的良田,上次听那“假正经”说的那些个混账话,他还以为江家穷的叮当响呢。 “既然家中有田地,怎么你姐姐还要卖花,抄书挣钱?” 书杰包子脸上露出一丝不符合小孩样的忧愁来:“家里都不会种地,只得交由李叔打理,农忙的时候还要雇短工,这都要花银子的。以前父亲在时,因有功名,家里也不用交田赋,从今年起就得交了。读书也花银子,那书本、纸张、笔墨、灯油都要钱的。再加上一年三节或多或少还要拜谢师长,去族长家里,那银钱方面就要紧张些了。” 张家垚笑了笑:“你姐姐还跟你说这些?” “我姐姐说,书要读,庶务也要清楚,否则就是那不通俗物的酸腐文人了,以后也难有出息。我姐也给我定了挣钱的目标?” 张家垚有些惊讶,“真的?” 书杰很认真的说道:“姐姐让我今年年考的时候考学年前三,若能得第一就最好,到时候学里就有奖励。” “哦,奖励多少?” “第一名奖励十两银子,第二名奖励五两银子,第三名奖励二两银子。到时候那一年的纸墨钱就够用了。”书杰畅想着未来,心中打定主意要拿第一,不过这是他准备给姐姐的惊喜。 张家垚笑不出来,他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就有十两,吃穿用度则是另算。他最爱喝的顶级黄山毛峰一两就要十两银子,单他每年的茶叶钱都够江家两三年的嚼用了。 书杰突然问道:“张大哥,我看你每日穿的都是那缎子衣裳,你一定很有钱吧,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还有您是不是已经有了功名在身,所以不用在家读书?就像书里写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张家垚有些尴尬不知从何说起。杨叔在外面驾着马车,听到江小弟的童言童语也为自家公子捏了把汗。 说来张家祖上原来只是江南那守着几十亩田的小地主,后来宋太祖平定战乱,建立了大宋朝,百废待兴。 那张家老祖是个务实干练的人,再加上又读过几年书,那脑子较普通的小地主又活泛了些,慢慢的就通过经商攫取第一桶金。家里有了钱就开始让家中子弟读书,考功名。通过几代人的苦心经营,终于成为江南的世家之一。 张家垚的父亲在读书上的天分有限,中了举人后就再无寸进。于是在祖父的安排下负责打理族中庶务,结果那做生意的天分反倒被发掘了,为族里挣了不少银子,慢慢的在族中的地位也上来了。 只可惜张家垚的母亲前几年病故了,族中为他父亲续娶了一位六品官家的庶女。又过了三年,继母陆续生下一儿一女,分薄了张父的父爱。 没有母亲关怀的孩子就容易钻牛角尖,再加上继母的刻意引导,父子关系渐渐紧张起来。 张家垚虽自小也是在那富贵堆中长大的,可是因疏于管教,书读的不好。 为此,前一段时间张家垚刚和父亲大吵一架,张父觉得不能再惯着孩子了,就派了杨管事的陪着家垚北上去各地的铺子转转,长长见识。 此时听到书杰问他功名的事情就有些尴尬了,张家垚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中,只听“吁”的一声,杨叔道:“公子,焦湖码头到了。” 张家垚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咱们下车吧。” 来到码头,几人朝着远方眺望,只见湖天一色,远方的帆船正借着风力航行,真是“孤帆远影碧空尽”。而岸边的杨柳也发出新芽,柳条随风飘荡,果真如那丝绦一般。 杨叔租了艘渔船,书杰直接让那船夫往那姥山岛划去。 那船夫也很有健谈,“客官,你们来这里是来对了,那姥山是湖中小岛,别处都很少见呢。现在这湖里的鱼正是最肥美的时候,一会到了岛上差不多就快到晌午了,咱们捕两尾鱼,烤着来吃,也别有一番滋味呢。” 站在姥山上,那八百里烟波浩淼之湖景尽收眼底,众人突然间产生了一股天下我有的豪气来。 吃了鱼,赏了景,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下,湖面似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几只鹭鸟在湖面展翅翱翔。 此时虽是春季,家垚也不禁引用了大诗人王勃的千古名句“落霞与孤雁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来赞这美好景色。 第18章 离开 天色渐晚,书杰害怕回去后被骂,就请张家垚送他一程。 果不出所料,晏书正在门外焦急地看着街上,见到弟弟这么晚才回到家,脸上有了些许怒容。 张家垚赶紧上前帮着打圆场,“都怪我,非要拉着他上姥山岛,这才回来迟了。” 晏书瞪了他一眼:“书杰年纪小,不知轻重,你可不小了。” 张家垚有些尴尬,只得赔着笑脸。 晏书哼了一声,揪着书杰的衣领回了家,“你可知道母亲有多担心?一会你可要好好给母亲赔礼道歉,知道了吗?” “好好,姐,你饶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好啦,晏书别再凶你弟弟了,他应该知道错了~书杰晚饭吃了没有,厨房里还留了饭菜,都放在蒸屉里温着呢~” “母亲,你总是纵着他~” 张家垚站在门外,听见门内的吵嚷声,脸上不由露出羡慕之色~ 站了一会,张家垚转过身来,只见他对杨管事的大声说道:“杨叔,我也饿了,咱们去庆丰楼吃些好的。哎,这锦衣玉食的日子过的就开心~” 按行程,这日就是张家垚离开巢县的时候。 因还要上学,江书杰一大早就去同福客栈给他送行。 江书杰抬着小脑袋,眼中充满孺慕之色:“张大哥,您还回来吗?若是我想你了怎么办?” 书杰年纪虽小,但对人真诚。张家垚与他接触时间不长,却将他当做弟弟一般看待。 “我在庐州府会待一段时间,然后再去泗州看看。等我回江南,路过这里的时候再来看你。另外,毓秀花草行是我族中的产业之一,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可以去找掌柜的,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若是想我了,可以给我写信,让他们送给我。” 江书杰还有些依依不舍,怎奈上学的时辰要到了,只得忍痛道别。 张书垚坐着马车离开了,路过六里亭时,他突然心有所感,掀开车帘,只见路边小坡上的亭子里一位戴着帷帽的少女向他深深的施了一礼~ 晏书毕竟是姑娘家且在孝期,自是不好公然去为一位男子送行。可是通过有限的几次相处,她知道张公子那看似乖张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真诚的心。 这几次若不是那张公子帮着解围,江家的风骨就要被那姓郑的给踩在脚下了。 故而这次晏书早早的来到县里去往庐州府的必经之路,谁都没有告诉,只是为了远远的行一礼,代表自己的深深谢意。 张家垚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些许笑容,对杨管事的说道:“等到了庐州,你私下里让人给花草行的去个信,若是江姑娘有那不错的花草,多给些银两,到时候悄悄地记到我的账上。” 杨叔是母亲娘家陪房管事,对张家垚忠心耿耿,听到公子的吩咐自是遵守不误。 杨叔对那江家姐弟很是欣赏,有那一丝文人的傲骨。只是他觉得公子对那江家姐弟关心有些不寻常。若是后面公子与他们没有太多的牵扯倒还好,若是~那就不好办了。 从巢县到庐州府大概有那三百里路程,中途一行人在一座大镇上歇了脚。 杨管事服侍好张家垚洗漱后,犹豫再三,终于求证起来。 “公子,我看您对那江家姐弟多有看顾,究竟是何意?” 张家垚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按道理家中该给他说亲了,怎奈家中执掌中馈的是继母,根本不想让他有那得力的岳家,故而总是在那小门小户上打转,张父又觉得那些人配不上自己的长子,故而这婚事就耽误了。 杨管事的见公子对江家姐弟不同寻常,担心对公子未来的婚事有影响,故有此一问。 张家垚有些忧伤:“杨叔,你不觉得他们和我有些像吗?我是母亲病逝,他们是父亲病逝,家中无得力长辈看顾,总是要艰难些,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杨管事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马车又行了一日,终于来到了州府。那州府确比县里气派,那城楼建的高大坚固,城门也是县里的两倍宽。几人拿出路引,那守卫查验了,就放行入了城。 张家垚掀开车帘往外看,只见那街道也比县里的宽阔,街上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小商贩都在吆喝着做买卖,周围的酒楼房屋建的都比县里的高些气派些,可始终不如苏杭繁华。 张家的生意主要经营丝绸、茶叶和米行。那花草行不过是这几年帮着族里寻那珍贵花木向上进献才办的。 张家垚在杨叔的陪同下,来到商行,那些个掌柜的对他倒也恭敬,可也就是恭敬罢了,很多关键之处并未合盘而出。 张家垚也未太过在意,自己初出茅庐,不过是在各商号掌柜的面前先混个脸熟罢了,许多事情还要自己去摸索自己去悟。 不过杨管事明显感觉自家公子做事似是认真了不少,这可是好迹象。 生活回归日常,晏书每当翻看起那本游记的时候,总会想起曾经有一位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帮她解围~ 很快清明到了,江家早早就准备好了香烛纸钱。一大早,母子三人就去祖坟那里祭拜江父。 夫君过世至今已经有大半年了,中间发生许多事情,郑家的退亲、县里的流言蜚语、族人的态度变化,这些都让张氏深深地感受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 跪在江举人的坟头,张氏不由哀思起来,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哭着诉说这大半年的心酸;最后不忘让江举人泉下有知保佑书杰早日得中功名,晏书未来觅得如意郎君,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回到家中,张氏因哀思过度,又吹了些风,病倒了。 晏书请了大夫,取了药方,熬了汤药,贴身服侍了几日,张氏的病方才慢慢好了。母女二人好不容易长了二两肉,又瘦了回去。 第19章 买田 又到了去庄子上的日子了,晏书姐弟二人背着小背篓,坐上牛车晃晃荡荡的到了下车的地点,三壮早早就到了正等着他们。 只见他一把就将那背篓背到了肩上,“姑娘,你们每次来都带东西来,实在太客气了。” 晏书道:“不过是两块点心的事情,不值什么钱。” 到了庄子上,李家婶子嗔怪道:“姑娘每次都带东西。咦,怎么还带了红糖?” 晏书道:“上次来的时候,听婶子说您大儿媳快生了,这可是添丁的大好事,就买了些红糖,到时候给大嫂子补补身子。” 这红糖可是稀罕物,有补血、活血、通淤的功效,特别适合产妇吃。 李家婶子道:“实在太贵重了。” 晏书道:“看您说的,这不是应该的吗?” 此时李叔走了进来:“姑娘,少东家,村东头的老王家儿子病了,急着卖地买药,别人趁机都压了不少价。前几日,他寻到我,想问问少东家买不买?我看了下,他家那地离咱们庄子近,打理起来方便,是中等田。” 晏书道:“那大概多少钱一亩?他准备卖多少亩地?” 李叔道:“是那中等水田,他准备卖五亩,按照现在市价一亩是二两银子,总共是十两银子。” 晏书心中盘算了一下,家里还有些许余钱,若是想要有稳定的出息,置地是最好的途径。 “他那田里是不是已经种了庄稼了?这也舍得?” 李叔叹口气道:“可他儿子病了,不想卖也得卖了。” 晏书思索片刻:“卖了田,他家后面怎么生活呢?” “他家还有五亩中等田,糊口是够了的。” 晏书道:“若是那田价格公道,就买了吧,只是今日我没有带银子。” 李叔道:“东家若真的想要,到时候咱们定好时间,双方画押,里长做见证,让那中人陪着去衙门办好相关手续。” 晏书想想道:“那行吧,到时候让三壮给我带个口信,我再带着书杰过来。” 李叔点点头,书杰跟着三壮去庄稼地里转悠去了,顺便看看庄稼长势如何。 晏书则跟着李家婶子看看庄子上的家禽,牛羊等。 李家婶子道:“姑娘,春天里孵了不少小鸡小鸭来了,每日我都去山上割那草来喂它们,现在长的可好了。那些个母鸡、母鸭也下了不少鸡蛋、鸭蛋,等姑娘走的时候,我给你们用稻草裹好放在背篓里,带回去慢慢吃。” 晏书想了想:“李家婶子,我家里后面还有空地,我是不是也能养几只鸡,种些蔬菜什么的?” 李家婶子道:“那肯定行了,到时候又能省下来些银钱了。” “那李婶子,一会你教我怎么养鸡,种菜。” 李家婶子道:“姑娘不急,一会我慢慢告诉你。” 中午,在庄子上吃罢素面,李家婶子给晏书捉了几只小鸡放在小笼子里,给她带着。又拿了一包蔬菜种子,叮嘱道:“这是菘菜种子,很好养活,每日清晨浇水,那鸡粪你可以扫在一处,堆做肥料~” 一番交代后,晏书背着背篓,书杰拎着小鸡笼走了。 又晃晃荡荡的坐着牛车回到县里,晏书姐弟二人这次下车后那神情就要精神多了。 太阳快要下山了,张氏一直坐在前厅,支着耳朵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晏书姐弟二人到了家门口,赶紧叩门。书杰喊道:“母亲,我们回来了,赶紧开门。” 张氏赶紧快步来到门口,打开大门,心疼不已:“太阳都下山了,快进来,累了吧?渴了吧?饭菜都做好了,放在厨下温着在~” 等书杰他们进了家门,张氏才发现书杰手中拎着个小笼子,笼子里还有几只小鸡在那里吱吱直叫,“咦,怎么还有几只小鸡仔,是你们买的?” 晏书道:“是李家婶子帮我捉的,她还给了我一包菘菜种子。对了,背篓里还有十来个鸡蛋和鸭蛋,这几日小弟读书很辛苦,每日就拿两枚出来做给小弟吃罢。” 书杰道:“每天吃一个就行了。” 晏书道:“傻孩子,现在天渐渐热了,这鸡蛋放不住,得赶紧吃了。” 张氏道:“晏书你这是要在家里养鸡和种菜吗?可是我们都未做过农活啊。” 晏书蛮有信心的说道:“我已经请教过李家婶子了,她将如何养鸡,如何种菜都告诉我了。万事都有第一次,若是能养成,以后家里的鸡蛋和菜蔬就不用去街上买了,又能省些银子呢。” 张氏道:“那什么时候翻土啊?我来帮忙~” 晏书道:“母亲,您还要绣花,可不能做这些粗活,我来吧。” 张氏赶紧张罗着让姐弟俩洗手吃饭。 这一天,两人都跑累了,姐弟二人都吃了两碗饭,书杰还想添饭,可一看锅里已经空了。 张氏赶紧将自己碗里的拨了半碗给书杰。 书杰谦让道:“不用了母亲。” 张氏看在眼里,心疼不已,“我一下午都没怎么干活,你多吃些,还长身体呢。” 晏书赶紧从自己碗里拨了些给张氏:“母亲你身体不好,大夫都说了五谷养人,在这方面您可要听大夫的。我晚上可得少吃些,不然长胖了,大家都要说我是个馋姑娘了。” 吃罢晚饭,晏书先是帮着母亲收拾了碗筷等,然后就将那小鸡笼拿到自己的屋里,然后撒了一把草籽给那小鸡仔吃。 晏书见它们吃的欢快,心里也高兴起来。虽说一晚上偶尔有那叽叽喳喳的声音,可并没有影响晏书的睡眠。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晏书就来到早集上,她记得原来在集市的一角有那乡下来卖蔑笼的大爷。 晏书来到那大爷的摊子面前,要买那养小鸡的蔑笼。 那大爷道:“姑娘,那你买这种。这个是用那竹子编的,编的是又结实又密,小鸡仔跑不出去,外面的小牲畜也跑不进去祸害。” 晏书有些疑惑的问道:“还有祸害小鸡仔的?” 大爷笑笑:“一看姑娘就是没有经验,若是这笼子不结实,晚上那老鼠、小蛇什么的溜进去,岂不是都要将鸡仔给吃了?” 晏书方才恍然大悟,讨价还价一番,就花了五文钱,买了那个结实、细密的笼子。 那大爷又说:“姑娘,等你家里的鸡仔长大了些,再来我这儿买那木头笼子,到时候我给你便宜些。” 晏书连忙道:“好的大爷,到时候你一定要记得给我便宜啊。” 回家的路上,晏书又在路边捡了些石头带回家,准备用石头垒一个石圈,白日里将那小鸡仔给围起来,这样它们就不会乱跑了。 等将鸡笼安排好后,晏书又用小花锄在后院翻土除杂草,终于给她整出了两分地来。种上菘菜籽,浇了水,晏书就等着那种子发芽抽苗。 这日,晏书忙活完后,突然刚听到有人拍门,打开一看,原来是三壮。 “姑娘,后日你有空吗?上次说的买田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您带着少东家一起去办文书。” 三壮不来说这事,晏书都差点忘了,“好,我知道了,到时候过去。” 晏书跑到厨房里拿出一块粗粮饼塞给三壮,“你辛苦了,将就着吃罢。” 三壮将饼塞到怀里开心的走了。 晏书将买田的事情告诉母亲,张氏也很赞成,从匣子里取了十两银子拿给晏书。 那日,书杰向学里请了假,姐弟二人就去办那买田的事情去了。 第20章 日常 大清早的,晏书先是给养的小鸡喂了食,又浇了一遍菜地,再三叮嘱母亲要照看好家里(主要是不放心养的小鸡),方才领着书杰出发去乡下了。 晏书将银子放在帕子里包好,然后贴身塞在衣襟里面,坐在牛车最边上的角落里,一路上都将眼睛睁的大大的。书杰坐在她的身旁,不一会就随着牛车的摇摆打起盹来。 好不容易快到了下车点,晏书远远的就见到三壮在等着。她隔着衣服摸了摸银子,银钱还在,方才放下心来。 晏书推了推书杰,只见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跟着姐姐下了牛车。 三壮憨憨的喊道:“姑娘,少东家,你们来啦~那村里的王大叔已经到了。” 几人加快了脚步,走到庄子上。 那王农户见庄子外走来两位身着素服葛衣两人,那女子带着帷帽,那十岁左右的男孩长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就是文文秀秀的,心想恐这就是那李老头口中的姑娘和少东家了,听说他们的父亲可是举人,只可惜英年早逝。 庄稼人对读书人天生就有些尊敬,只见王农户赶紧站起身来,微微点头打起招呼:“这就是你们姑娘和少东家吧,这大早上的从县里过来可是辛苦了。” 晏书也回了一礼:“王大叔,我们是坐牛车过来的,也没有那么辛苦。” “三壮,李叔呢?” “爹估摸着姑娘你们差不多快到了,就去请里长和那中人去了。姑娘、少东家你们先进屋坐会,喝些水。” 晏书点点头就领着书杰进屋里去了。晏书叮嘱书杰道:“前几次让你跟着李叔去看田地转悠,那上等田、中等田和下等田都认得了吧?你先跟着李叔他们看看咱们要买的地是什么样的?是不是那中等水田?那亩数够不够?回来再签文书,知道吗?” 书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姐姐。” 不一会李叔领着里长和中人过来了,书杰代表江家出去和众人一一打招呼,然后就跟着王农户去看田地去了。 一路上书杰都板着小脸,端的就是严肃方正。 那田确实是中等田,地里的庄稼长得是绿油油的,那王农户叹了口气道:“若不是需要钱瞧病,怎舍得卖,你看这地被我伺弄的多好!”说罢不由的眼睛湿润了。 李叔拿着量尺去丈量了,确定了亩数,然后禀报给书杰。 别看书杰年纪小,做事却是板板正正的,刚才他都一路跟着,心里也在算着那亩数,眼见那数字都是对的,点了点头。 买地可是大事,书杰没想占别人便宜,可也不想做冤大头。大家见书杰这么严谨,心里都赞他是那有成算的。 回到庄子上,书杰进了屋,将那地的情况告诉了晏书。 晏书当着里长、中人的面现场称了十两银子给那王农户,双方签了文书,王农户就将田契给了书杰。交易完毕,就等回到县里让书杰跟着中人去那衙门里办过户了。 王农户拿着银子走了,里长作为见证人,庄子上是要留他吃顿饭的。 晏书向那里长行了礼道:“里长大叔,按说我家小弟本该陪着您吃顿粗茶淡饭的,可是我们还有孝在身不大方便。不过我已经让李家婶子安排好了,就让李叔陪您喝两杯。” 里长连忙推辞,可敌不过李叔的盛情邀请,那中人也一起留下陪着吃了顿饭。 晏书告了个罪,就领着书杰在里屋吃那素面去了。 说是粗茶淡饭,实际李家婶子也烧了两个硬菜,分别是炖大肘子和烧肉,还打了一斤水酒,这一顿饭吃的里长也很是满意,心中赞到这江家也是会做人的。 别看里长在乡里有点小威信,可那喝酒吃肉也不是日日都有的。 酒足饭饱后,里长满意的走了。那中人因下午还要去衙门里办事,没敢喝太多。 晏书等人就告辞回县里了,中人领着书杰去那衙门里办好文书。 付过中人的费用,晏书又仔细的看了一遍田契和文书,心里方才定了下来。 酉时还差一刻,可这天也渐渐地黑了,晏书姐弟尽力掩着心中的激动敲开了家门。 张氏开了门将他们迎进家里。晏书将门关好后,跟着母亲来到前厅。 晏书难掩心中喜悦,从怀中取出那文书和田契双手捧着拿给张氏看。 “母亲,您看,这是田契和文书,咱家又多了五亩田。” 张氏眼圈红了,不由落了泪:“好好,你们父亲在天之灵见你们都能为家里置产了,一定很欣慰。” 张氏这一句话让晏书姐弟二人也跟着红了眼圈。 书杰向母亲行了一礼:“母亲,您放心,等三年孝期一过,我就去考童生和秀才,定要中了,以慰父亲在天之灵。” 在喜悦又感伤的氛围里,江家人吃过晚饭。晏书将那烂菜叶子收拾了下,去往后院喂鸡。 书杰洗了手,准备去读书,结果被张氏一把拉住,“书杰,刚吃罢饭歇一会在读书吧。今日累不累啊?” 书杰有些懵,往常都是吃完饭就去读书的,也没见母亲让他歇歇。 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晏书急吼吼的从后院大步走过来,“母亲,我养的小鸡仔怎么少了两只?” 张氏诺诺的说道:“我中午给它们喂食的时候,就将那鸡笼的门打开的稍微大了些,你养的小鸡哗哗的就跑了出去~我找了半天,有两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晏书算了起来:“李家婶子说,这小鸡半年后就能生蛋了,丢了两只鸡,每天就要少下两个鸡蛋,一年就要少下七百多枚鸡蛋~” 张氏小声说道:“母鸡也不可能天天下蛋吧,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晏书感觉都要无语了,真是一天不在家,这家都要乱。看来母亲只能绣绣花,做做饭,其他的种菜养鸡等事情还得晏书自己来。 时光如梭,又过了快两个月,小弟的书读的愈发好了,学里的先生也多加赞扬。 晏书种植的罗汉松和半边梅,通过压枝、束缚、修剪等培育手法那优美的形态也逐渐成型;家里种的菜刚开始采摘,养的小鸡仔也渐渐长大了~ 母亲也开始绣些小摆件什么的,绣楼给的价也公道。 晏书觉得只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一起努力,那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第21章 北上 张家垚等人在庐州府待了有那两个月,然后继续北上前往泗州。因听闻最近北面有些乱,这次杨管事让庐州商号的人派了两个护院一起跟着,沿途保护公子的安全。 这日路过寿春,众人本打算即刻渡河,可惜天色已晚,船家不敢冒险,于是几人在县里先住宿一晚,待次日一早再渡河北去。 此时县里的客栈许多都已经住满了,好不容易才找到那有空房间的地方,众人只得将就着住了。 那客栈不大,只是三层小楼,后面院落里还有一个马厩,给过往客商的马匹歇脚所用,店面倒也干净整洁。一楼可以用餐、二楼以上是住宿。 于是几人要了一间上房,两间普通客房,杨管事的因需贴身伺候,因此房间离张家垚的房间并不远。 几人先到房间将行李放下,然后就下楼直接在客栈就餐,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饭厅只有稀稀落落的两三桌人。 张家垚倒还好,毕竟他在马车上坐着,不是很累。杨管事因要驾着马车,两个护院的全程骑马护卫,风尘仆仆,午膳也是在路上将就着吃了些干粮和肉干,很是辛苦。于是张家垚吩咐杨管事多上些好菜招待大家。 此时杨管事的问起店家:“小二,听说这边是刘安点丹的地方,是豆腐的发源地,有没有什么特色菜式?” 小二赶紧介绍道:“客官,天热豆腐经不住放,别说已经卖完了,就是有也不敢给您吃,若是吃坏了肚子可不好了。如果真的想尝尝,不如明儿一早来碗豆腐脑,淋上由木耳、黄花菜、鸡丝烧制的浇头,在配上咱们当地的烤酥饼,那滋味真的好。” “那还有其他菜式吗?”杨管事继续问道。 小二回答道:“正好今儿一早摔死了头牛,所以今日大厨做了些卤牛肉,味道不错。还有当地特色牛肉汤,这牛肉汤可是独一份的,其中还有一段典故。” 张家垚颇感兴趣:“是吗?说来听听。” 只见小二立马眉飞色舞的说道:“相传当年太祖行至此处,攻打反贼,因缺粮兵士力气不济,此时咱们当地的老百姓宰杀了耕牛熬成肉汤进献给大军。士兵们喝了咱牛肉汤,力气大增,一举拿下反贼。” “原来如此,还有其他菜式吗?”杨管事的接着问道。 “那就是其他的家常菜了,有烧鸡、煎小杂鱼、红烧肘子等。”店小二介绍道。 “那好,上两斤卤牛肉、四碗牛肉汤、一只烧鸡、一个煎杂鱼,蔬菜看着来一盘,再来一大盆米饭。”杨管事的说道。 “好嘞,马上就来。”小二立马去下菜单去了。 过了一会,饭菜陆续端上来,那牛肉汤内加了胡椒、大葱和香菜等,喝了一口果然胃里暖暖的。一碗下肚,几人出了一身汗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 吃饱喝足,张家垚让杨叔打赏了小二,又让店家送些热水去房间,然后四人上楼准备歇息。 此时,客栈外的拐角处,有两个衣着破旧的瘦高汉子正在商讨着什么。 “老大,刚才我悄悄观察了下,那几个外乡人出手还挺大方的,看来是头肥羊。” “那公子哥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嫩的很,估计也没出过门。难对付的是那两个护卫,刚才你打探清楚了吗?他们是不是都住在一块?”那个被称为老大的问道。 “那两个护卫在二楼,那个小公子和他的仆人住在三楼,真是老天都帮我们。”另一个汉子有点得意忘形。 “不过咱们还是得小心,东西都准备好,一旦得手明早咱立马出城离开这里。”那个被称作老大的说道。 客栈内,小二给送来了热水,梳洗一番后,大家都觉得轻松不少。 杨叔敲了敲张家垚的房门,“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张家垚打开房门,杨叔禀报道:“公子,刚才我打听了一下,最近的大镇距离此处大概有几十里的路途,再加上咱们要渡河,估计明日晌午咱们只能在路上歇脚了。我刚才吩咐掌柜的,明天一早给我们准备些路上吃的干粮和水,不知您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出门在外也没有那么讲究,等到了泗州咱们在好好的歇一歇吧。杨叔,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多谢公子,我就住在前头拐角的房间,若是有事就叫我。”杨叔恭敬的说道。 夜色渐深,虽说这间房是上房,可张家垚还是有些嫌弃。哪怕是奔波了一天有些劳累,但也是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睡去。 夜深了,突然,两条黑影来到他的房门前。只见其中一个瘦小些的,轻轻戳破门上的窗纸,又拿出个小长管朝屋内吹入异香。过了片刻感觉差不多了,两人用那豁了口的匕首轻轻将门栓顶开,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入房中。 张家垚自小就很敏感,为人警觉,再加上又认床,睡意较浅,刚感到异样,赶紧捂住口鼻,可还是吸入了一点点迷香。 家垚心里咯噔一下,“不好,中招了。”赶紧咬了咬舌尖,保持大脑清醒。 两人进屋后,借着月光,在屋内翻找银钱来。搜罗了半天,只搜到一个小香袋,里面装了些散碎银子,“这个公子哥就这点钱?咱们去他床榻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物件。” 两人轻轻的走到床榻前,翻看他的衣物,“大哥,你看他这块玉不错,能值不少钱呢!其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了。咱们不如搜搜他的身,看是不是将银子贴身藏着了。” 张家垚此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试了试手脚也无大碍,本来还准备假装昏迷,看两人到底是什么人,要干什么?现在看来不过是两个小毛贼。 此时,两人正准备搜他的身,这让他无法忍受,大喊一声:“想搜我的身,还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力!” 两人一下懵逼了,张家垚一个鹞子翻身,给两人一人一掌将他们打翻在地。 此时,杨叔听到声响,提着屋里的凳子就赶了过来:“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第22章 盗贼? “进了两个小毛贼,去拿绳索来将他们捆上,明天一早将他们给送到衙门去。”张家垚道。 说来这张家垚虽然读书不行,可自小跟着家中护院偷偷学了点功夫,只求自保,没想到今日反倒派上了用场。 “是,公子。”杨叔麻溜的将二人给绑了起来,又从身上搜出一小包药粉。 张家垚点起蜡烛,仔细打量二人。只见这两人面有饥色,应该是长时期没有吃过饱饭,衣裳虽破旧,但那补丁缝补的整整齐齐,衣服浆洗的也是干干净净 两人一看,大事不妙,心想本想偷点过路人的银子,结果自己要被搭进去了,于是赶紧求饶:“公子饶命,我二人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童,若是我们进了衙门那一家老小可就要饿死街头了……” 张家垚被气笑了,将匕首和药包仍在桌上:“迫不得已?我看你们又是迷香又是匕首的,准备的还挺全乎的,真没看出来哪里迫不得已了!” “公子,您看我们也只是偷点东西,若是想谋害于您,早就对你动手了,是不是?”因双手被束缚,两人只能笨拙的给张家垚磕头求饶。 “大丈夫做事要敢作敢当,行盗窃之事,可耻。”张家垚厉声喝道。 只听其中一人诉苦道:“想来公子您不愁吃喝,自是无法体会我们这些流民的苦楚,请您容我给你慢慢说来。” 张家垚不悦,“那就捡重点的说。” “公子我叫王五,他叫大丁,因他大我几岁,我就称呼他为大哥,我俩是淮河对岸京西北路治下的农户,咱们是一个村的。因为我们县距离这淮河还有上百里路,因此这种田全靠老天抬爱。原来也有几亩薄田,再加上我俩经常结伴上山挖挖药材,打打野鸡野兔啥的,日子倒也能过。可惜前年大旱,粮食减产,山里的猎物渐渐也打不到了,别说吃饱饭了,赋税都交不上。为了交税和过冬于是咱们就向当地富户赊了些粮食,限定一年后还。一开始说是“借一还三”,还哄着我们画了押。本想着,等到开春,勒紧裤腰带,过一年苦日子,也就还上了。去年风调雨顺,田里丰收了,那富户带了打手拿着文书让我们还钱,说是‘利滚利’,说实话咱们都是平头百姓,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又怎知是利滚利?因无钱还债,咱们的几亩薄田就被占了。”说着那王五就哭了出来。 张家垚皱眉道:“难道你们没有去县衙状告他们?” 那大丁说道:“怎的没告,可是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利滚利’,怪就怪我们不识字,被骗了。后来听说那富户私下给了县衙好处,反倒是我等被诬告欠债不还,打了十个大板,又判我等以田抵粮,后来那富户处处针对我等,在当地我们已经没有了活路,只好一家子出来乞讨……” 张家垚厉声道:“那你们可以在当地给人打短工,也能混口饭吃,又何必行这盗窃之事?不过是给自己寻个托词罢了。” 那王五又哭了起来,“还是命苦啊,老母病了,需要银钱看病,乞讨来的东西又少,孩子们饿的哇哇叫,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那我问你们,你们行这偷盗之事多久了?到底有没有惹什么人命官司?”张家垚越发严厉起来。 大丁赶紧说道:“绝对没有伤人,咱们没有这个胆,其实刚开始就是小偷小摸而已。今儿个看您似是外地来的公子哥,想着您老人家也不会在此地多待,才想着弄点迷香将您迷晕,多拿些银子……我们可从来没有伤人之心啊!”说着这声音是越来越小。 杨叔仔细观察了两人一番,在张家垚耳边低语道:“公子,他们说的可能是真的,真见过血的人不会像他们这样。” 张家垚心中有了计较,于是对着二人冷笑道:“头一次,那这迷香是从哪里来的?” 两人唬了一跳,不断磕头求饶,“公子这迷香是原来我们打猎时为防身找兽医配的。求求您,我们知道错了,求您放过我们吧!您若不信你可以去查证,我们一家老小在南门外的破庙里落脚,若是我们说谎,您再发落我们不迟……” 此时,门外有人敲门,“公子,是我们,刚才听到您这动静挺大的,是有什么事吗?”原来是那两个护院。 那两个小贼吓得立马噤声,哭的那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滑稽的不得了。 张家垚一示意,杨叔前去开门,将那两个护院放了进来,“不过两个小贼罢了。” 那两个护院顺势上前,给那两人一人一脚:“胆敢偷到我家少爷头上,活腻了?” 张家垚道:“行了,两位护院大哥,我这不好好的吗?杨叔,你们先将这两人押下去,明日一早再说。” 杨管事的让两个护院将这二人绑牢了,然后打晕了过去,丢到后院的马厩里。 张家垚本就认床,再加上这么一闹,一宿也没睡好。 次日,天蒙蒙亮,小城已经出现烟火气,几人让小二在外面买了豆腐脑和酥饼吃了起来,这味道确实不错。 结完账后,几人拿着行李和干粮等准备离开,此时杨管事的过来问道:“公子,马厩里的两人如何处理?” 张家垚道:“去往渡口是不是从北门出发,昨天说的破庙我们是不是会路过那里?” 杨叔点点头。 张家垚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吧,若是有假,那他们就是罪加一等。” 护院将那两个小贼从马厩中拎出来,说道:“公子开恩,准备给你们一个自证的机会;一会给你们松绑,到时候前头带路。记得要老实点,否则可别怪我剑下无情。” 大丁和王五一听立马跪下磕头:“多谢公子开恩~” 杨叔喝道:“好了,赶紧起来走吧!” 两人赶紧狗腿的帮着将马车和马匹给牵到客栈门口。 张家垚已经等候多时了,那大丁和王五见了又要下跪,杨叔立马制止:“大街上的,干什么呢?” 一行人出了北城门,驱赶着那两个小贼前面带路前往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破庙。 那破庙座落在远离官道的一座不知名的小山腰上,那山离官道较远,还要穿过一片小树林。几人进了树林,惊飞了几只鸟儿。 众人担心有诈,那两个护院嗖的一声抽出兵器护卫在张家垚身旁。 张家垚假意吓唬道:“听说这一边不是很太平啊,你们不会是要将我们引到贼窝里吧。不过就算是贼窝也没事,到时候先将你二人给斩了。” 那两个小毛贼一听,吓得赶紧跪下:“公子啊,我们真的是流民啊,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骗你们。” 在两人的带领下,几人顺利的出了树林,过了一会就来到破庙前。只见庙门前的空地上晾晒着些麻布衣服,那些衣服也是补了又补,一看就知道生活拮据。 王五赶紧喊道:“娘,我们回来了。” 第23章 流民 “爹爹/王叔回来了……”只见从庙里跑出五六个穿着麻布衣服的小孩,看到两人两手空空略显失望,后又看到好几个陌生人,立马怯怯的不敢上前。 只见那些小孩面带饥色,皮肤蜡黄,一看就是经常吃不饱饭。张家垚看着他们,内心也是五味杂陈。 “王五,你回来了!”只见一位满脸病容且干瘦的老妇在两位中年妇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来,那两个妇人看起来也是气力不足的样子。 此时,那老妇人看到张家垚等人,心中一慌,立马问道:“王五,你们这是什么怎么了?” 大丁、王五不敢回答,只能惭愧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张家垚给杨叔使了个眼色,杨管事的立马上前问道:“这位老人家,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 看到这小公子气度不凡,那老妇人心中有些惶恐,可又得硬着头皮邀请:“来者是客,请几位贵客庙里坐吧。” 张家垚点点头,然后对着两个护院说道:“这两人你们先看好。”随后跟着老妇人进了破庙。 庙虽简陋,倒也收拾的干净整洁。 只见老人家说道:“这里有椅子,请贵客先坐下吧。” 杨叔拿出帕子将那椅面掸了掸确保没有灰尘后,再请公子入座。 “老人家,这是我家公子,我现在代我家公子问你几件事情,你可要如实回复。”杨管事的说道。 那老妇人说道:“贵客请讲。” 杨叔问道:“老人家你是哪里人士?为何你们现在居住在这破庙里?” 那老妇人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是京西北路治下一个小村子里的,因家乡大旱,又被奸人所骗导致家中薄田尽数被侵占,投告无门又得罪了官府,有家不得归。那大丁也是我们村的,因为两家熟识,所以相互扶持着来到此地。” 那杨管事的继续说道,“我听说是这么个情形……”复述过程中只是先将二人偷窃之事隐瞒了下来。 “是这么个情况,哎,我已经老了,倒是无所谓,只是可怜了几个孩子还这么小就跟着流浪。”老妇人用袖角擦了擦眼睛。 “那平时你们靠什么生活呢?”钟小四继续问道。 “哎,王五和大丁出去乞讨,有时做点小工,可是现在世道都很艰难,又哪有那么多活干呢?”老妇人叹了口气,“好在现在天气暖和,有时候再挖点野菜,糊弄着也能垫垫肚子,可是近期我又病了,本不想在瞧病,可是孩子们孝顺,但是看病吃药都要花钱……” “这位公子,我家这两个孩子,是不是犯了事啊?”那妇人哭着说道,眼看就要跪下,“不论是犯了什么事情,错都在我,我愿意一力承担,还请贵客手下留情啊。” 张家垚一使眼色,杨管事的立马扶住,“老人家快起来。” 那老妇人哭着继续求饶,不肯起来。 张家垚叹了一口气,“老人家还是先起来吧。” 那老妇人一看小公子发话,只得哭着起身。 “老人家,昨天晚上,你的儿子和那大丁去我房中偷盗,被我们抓了个现行。”杨管事的表情严肃。 老妇人一听,吓得又要下跪:“请贵人饶过他们吧,若不是为了我和孩子们,他们又怎会犯此等大错。请贵人高抬贵手,请贵人高抬贵手。” 张家垚又说道:“老人家快起身,杨叔,劳烦你去将那两个贼人押解进来。” 杨管事的称是出去了。 不一会几人一起进了破庙,张家垚正色道:“大丁、王五,你二人可知罪。” 只见两个小贼跪下不停磕头,说道:“公子,我们知罪了,只要您不送我们去衙门,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张家垚厉声说道:“好了,今天来这里就是给你们一个自证的机会,好在你们没有说谎,否则……” “虽说孝大过天,可是昨日你们犯了法,不可能不惩戒,今日就鞭打你二人各二十,以后若是你二人再犯事被我知晓了,不仅罪加一等可能小命都要不保。王李两位护院,烦请将他们带出去,这刑罚就由你们二位执行。” 那两个毛贼一听,虽说鞭刑也痛苦,但总比押到衙门判流刑的强,立马叩头感谢,“多谢公子手下留情,以后若有机会一定报答您的大恩。”那老妇人等人也是不断磕头感谢。 惩罚完毕,张家垚等人就往渡口赶。 临走前,张家垚让杨叔留了些干粮、金疮药,些许碎银子在破庙里。 杨管事的看着那些孩子们,心有感触,又叮嘱了大丁和王五两人一定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两人心中感激万分,强忍着伤痛朝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深深的磕了三个响头。 王李两护院不禁对张家垚刮目相看,恩威并施,不愧为东家的儿子。 可此时,张家垚内心有些不好受。以前在家中日日都是锦衣玉食,从未想过外头的日子竟然是这样的。 浅尝了口枣泥糕,那糕点似乎也没有那么香甜了。 到了渡口,上了条大船,杨叔道:“公子,听说,前面有小股盗匪势力,我们就沿着官道快速前行。中午就在官道上歇下,简单吃点干粮,晚上咱们再去镇上找个地方好好歇息。”张家垚点点头表示同意。 几人在官道上急行,只是陆陆续续会碰到那衣衫褴褛面有饥色的流民往南边去,越往北走,那流民越多。张家垚本想拿些干粮给那些流民,被杨叔制止了。 “公子不是我等狠心,只是你给了一个人,其他流民给不给?到时候他们一哄而上,恐我们性命都要不保。” 张家垚道:“可你看他们面有饥色,很是可怜。” 杨叔叹了口气道:“若公子真想行善,等我们到了泗州,您可以安排人在附近的大镇上施粥接济。只是现在咱们还是赶紧往前赶吧,我总觉得这路上不太平。” 张家垚无法,只得快马加鞭往前赶路。 第24章 泗州 晚上行至附近一大镇,众人囫囵的歇息了一晚,次日一早又马不停蹄的往前赶,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泗州。 泗州位于汴河和淮河的交汇处,是跨汴河两岸的重镇,也是控制南北漕运的咽喉,许多大型商行都在此开分号加以经营。 进了城,众人来到泗州城内张家的分号,那掌柜的早就接到了信,说是东家的长子要前来巡视,这两日一直打发伙计们注意着。 故而张家垚等人一表明身份,自有人出来好茶好点心的招待,小伙计赶紧去请掌柜的过来。 那掌柜的一到店里,赶紧去内堂拜见。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坐在主位上喝着茶,边上站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掌柜的曾经见过,知道是东家亡妻从娘家带来的管事的,姓杨。 掌柜的赶紧抱拳行礼道:“在下就是这城里的大掌柜,鄙姓陈,耳东陈。拜见大少爷,杨管事有礼了。” 杨管事的微微一笑:“陈掌柜见过我?” 陈掌柜笑道:“前几年去总号交账时曾有缘见过您一面。” 张家垚喝了口茶道:“陈掌柜的请坐。这两日是在路上耽搁了,方才到得晚了些。陈掌柜不会有怪我吧。” 陈掌柜的赶紧站起来:“没有的事情。大少爷一路劳顿,恐还未用饭吧,我立马让人在酒楼订桌席面,请大少爷和各位赏脸尝尝咱们泗州的美食。” 一路劳顿,大家也都饿了,于是欣然前往。 来到酒楼,那店小二将众人迎进一上等包间。张家垚坐在主位,杨管事和两位护院依次而坐,陈掌柜的则坐在下首。 陈管事的道:“咱泗州的菜式不如南边的菜品精致,但食材地道,特别当地还有那特色的烧鸡和羊汤都是一绝;咱们这边入伏就要喝那羊汤,据说可以温补气血,还有那酥油烧饼也是别处没有的,请大少爷品尝一二。” 张家垚道:“陈掌柜客气了。只是有一事还想向陈掌柜的请教一二。” 陈掌柜的赶紧谦虚的一抱拳道:“大少爷请讲。” 张家垚沉吟片刻:“我在来的路上陆陆续续见到不少流民从北边往南而去,你可知道是为何?” 陈掌柜的道:“前两年是大旱,今年是北边有些地方又发了大水,有些家中难以为继的只得拖家带口的往南去,看能否有些活路。还有最近城外不太平,大少爷就在城里多待待。” 张家垚疑惑道:“这是为何?” 陈掌柜道:“不瞒大少爷,前几日有一官家家眷路过咱州府,在前面官道上歇息,见到那流民没有吃的不知怎的善心大发,非要让家里的仆人送些干粮过去,结果引发哄抢。好在那官道离这泗州比较近,那官眷的护卫也给力,一路护着方才进了城,你都不知道那财务可是损失了不少,还有好几个仆人都受伤了。” 张家垚道:“原来如此,可是这些个流民也是可怜。” 陈掌柜的道:“谁说不是呢?年景不好也是没有办法的。” 张家垚问道:“难道官府没有开仓赈粮?” 陈掌柜闪烁其词,“这官场上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那饭菜陆陆续续的上来了,有那烧鸡、炖羊汤、莼菜羹、清蒸鲈鱼、四喜丸子、凉拌莲藕、清炒瓜瓠等,还有一坛美酒。 陈掌柜的道:“这莼菜羹和清蒸鲈鱼是南边的做法,还请大少爷尝尝。” 张家垚尝了尝,那饭食也颇具特色,那羊汤喝的是真舒服,那酥油烧饼香、脆、酥,味儿也不错,烧鸡做的也是软烂入味。莼菜羹和清蒸鲈鱼倒也还新鲜,只是这做法似是改良了。 张家垚不饮酒,陈掌柜的也没有勉强,只是频频与杨管事的和那两个护卫碰杯。 宴席结束后,陈掌柜又给安排好了住宿,甚是周到。 众人也都累了,洗漱后也就早早的歇下了。 次日,张家垚先是去了张家在泗州的分号,杨管事的陪在一旁。 那陈掌柜早早的就在柜上等着,见张家垚下了马车,赶紧迎了上去。 “大少爷早,书房都准备好了,那账册一会就送到,还请您移步看看那书房是否合心意?” 张家垚心中一动,这陈掌柜有些意思,是真的想向我示好,还是只做那表面文章? 也不怪张家垚有此想法,毕竟继母也为张父生了一子,虽现在还年幼,但其外祖毕竟有官身,再加上父亲正值壮年,未来这家业由谁来承继还真是个未知数。 有那精明的分号掌柜见到张家垚前来巡视时,更多的是安排人哄着陪着吃喝玩罢了,像陈掌柜的这样一上来就安排了书房并送上账册给他查看的,是少之又少。 张家垚不动声色:“那就有劳陈掌柜的了。” 陈掌柜的在前面带路,那书房就坐落在后堂,很是幽静。 那书房是由内外两间组成,内间主要是用来读书写字看账目的,外间则是议事的地方。 内间当中放着一张樟木做的大案,打磨的光滑无比,表面还刷了层清漆。案上放了笔墨纸砚等,案上右手边放着个笔筒,筒内放着好几支未开封的毛笔。笔筒边上则摆着算盘,可用于计算账目。书案右边安置了书橱等。 张家垚点点头:“如此匆忙就收拾出这么间屋子很是不容易了。” 众人来到外间,张家垚坐在主位,自有那小厮上来奉茶。 “陈掌柜的,咱家在泗州的生意主要有那些?” 陈掌柜赶紧站起身回话:“丝绸、茶叶和米行都有涉猎,但那米粮生意占得大头。别看这泗州人口多,但主要以农事和漕运为主,城中的士族和富户有限,那丝绸和茶叶的销路自是比不得京城和苏杭,反倒是那细布和米粮卖的好,价格不高但利润颇丰。” 张家垚听了说道:“可我听说这泗州城可是南北漕运的要道~” 陈掌柜倒也实诚:“大少爷说的是,只是这航运的税银是官家在收,我们这些在泗州分号的大掌柜除了掌管本地商号外还有另一项职责就是与当地的府衙、漕运码头打好关系,便于南北货物的顺利往来。” 张家垚听了:“原来如此,那这次我来了泗州,是否需要拜见下当地的官吏?” 陈掌柜的道:“理应如此,到时候我先去禀报一声,看这两日他们是否得空?” 张家垚点点头,然后说道:“陈掌柜的喝茶。” 陈掌柜的道了谢,喝起茶来。清茶不冷不热,入口刚刚好。 此时,账上的先生将那账册整理好送了来,张家垚与陈掌柜的定了明日巳时让城中各店掌柜的前来议事,然后就将那陈掌柜的打发走了。 一上午张家垚和杨管事的都在看这账册,了解各店铺在泗州的买卖情况。 差不多快到晌午的时候,陈掌柜的前来请示这午饭如何安排? 张家垚道:“不劳掌柜的费心,我们自己出去转转。” 陈掌柜的想安排人陪同,被张家垚给拒绝了,“陈掌柜的,多谢,我们自己去转转即可。” 陈掌柜的道:“大少爷,现在城外还有些乱,您轻易不要出城。” 张家垚道:“陈掌柜的放心,不出城。”说罢就领着杨管事的走了。 第25章 开工 陈掌柜的思索片刻,喊来两个机灵的小伙计让他们悄悄的跟着大公子。 “你们在后面跟着,看大少爷他们去了哪些地方,另外要悄悄护着大少爷些,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记得赶紧回来报于我听。切记小心些,别让大少爷他们发现了。” 那两个伙计算的上是陈掌柜的心腹,听到他的吩咐,连忙收拾了下,就跟了过去。 陈掌柜的一边在商号理着事情,一边还翘首盼着大少爷等人回来,直到夕阳西下也未见到他们归来。 打发出去的两个小伙计倒是回来的,只见两人一路小跑,累的满头是汗。 来到后堂,两个伙计禀报道:“掌柜的,大少爷他们中午去酒楼的大堂用了午膳,紧接着去茶楼听了回书,然后去了绸缎铺子、茶叶铺子和米行转了转,最后去的码头。大少爷他们在码头里待了有那半个时辰,刚刚回客栈去了。” 陈掌柜的问道:“中间没出什么事情吧?” 两个小伙计道:“没有没有,一切都很平顺。” 陈掌柜拿出几个大钱给了两个小伙计:“辛苦了,赏你们的,下去歇着吧。” 陈掌柜的想了想,整理了下仪容,乘车去了客栈。 张家垚正和杨管事的聊着天:“杨叔,咱们一下午转悠了半天,这州里的各店管事的倒也还勤勉,那码头上往来的商客,货船确实不少,若是那偷奸耍滑的可真的能捞不少油水呢。这陈管事的还算忠厚,看来父亲将他放在泗州这地方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杨管事回话道:“来之前我曾打听过各分号大掌柜的情况。这陈掌柜的比较特殊,年轻时早早的就中了秀才,后来参加了三次乡试均未中举,家里的银钱也花的差不多了。若是守着几亩薄田过日子倒也能糊口,怎奈家里母亲病重,无钱买药,方才被人介绍来了咱家做事。那陈掌柜的先是做的账房先生,后来分号的大掌柜见他有些能力,先让他做了一家小店铺的掌柜的。渐渐的也就入了大老爷的眼,他也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方才坐上了这分号的大掌柜的位置。据说还和我是同乡~” 张家垚眼珠一转,“也就是说,他也是越州人?” 杨管事道:“是的,公子。” “我一会给舅舅去封信,看能否打听出一二来。” 张家垚的母亲是越州人,姓王,家里在当地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王家家中有大海船,做的多是丝绸、瓷器、茶叶等海外生意,利润高可风险也大。 当初张母嫁给其父时,可是带了不少嫁妆,其中不乏田产、铺子等,不敢说十里红妆,可也差不了多少。张父能够因善于经营被族里重视,也是多亏了外家的提点和帮助。 只是后来张家垚的母亲身故,两年后族里做主让张父娶了官宦家的庶女做填房,张王两家的交往方才少了起来。可那越州王家毕竟是张家垚的外祖家,自是对他呵护备至。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贵客在吗?” 杨管事的打开房门,只见店小二在门外候着:“贵客,楼下有一姓陈的官人找。” 杨管事的道:“请他上来吧,另外送壶好茶过来。” 那店小二称是,就下去了。 不一会陈掌柜的走上楼来,见到杨管事的,赶紧抱拳行礼,“杨管事好。” “陈掌柜好,公子在里面呢,快请。” 陈掌柜向张家垚行了一礼。 张家垚道:“陈掌柜的快请坐。” 此时,店小二的将那茶水送了过来,张家垚亲自给到了杯茶:“陈掌柜公事繁忙,怎还抽空过来了?” 陈掌柜的站起身道:“大公子在这里,理当多过来拜见。大公子这一下午都在游览咱们泗州城,定是累了,就想着将那晚膳安排好,也免得您太过辛劳。顺便也将明日的一些安排和大公子禀报一番。” “劳烦陈掌柜的了,请坐。” “我已经通知了泗州各商号的掌柜的,明日巳时前来拜见大少爷,中午就在酒楼宴请众位大小掌柜。另外,我已经给负责咱们州的漕运和赋税的官员递了拜帖,后日上午咱们可去衙门里拜访一二。” 张家垚笑道,“辛苦陈掌柜的了。走,咱们出去吃饭吧,地方你安排,客我来请。” 陈掌柜的连忙道:“大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让您会账?” 杨管事的道:“公子难得请次客,你就不要推辞了,咱们走吧。” 杨掌柜的叫上两个护卫的,一行五人吃饭去了。 第二日,州里各店的掌柜的都前来拜见大公子。张家垚不过是来熟悉庶务的,现在也无掌事之权,大家相互也是客客气气的。 中午宴请时倒是发生了一件小事,有一位小掌柜的喝多了两杯,前去向张家垚敬酒,还拍着他的肩膀道:“大少爷果然是意气风发,只是原本听说您有些贪玩调皮,今日一见,可见那传闻都是假的。” 那席间的喧闹之声突然一静,陈掌柜的赶紧上前道:“李掌柜,就知您贪杯,定是喝多了。来人,快将他扶下去,妥善照看着。” 饭后,陈掌柜赶紧私下向张家垚道了个罪:“这李掌柜的是二太太娘家远房亲戚介绍来的,有那秀才功名,故而有些托大了。” 那二太太就是张家垚的继母蔡氏。 杨管事的道:“不过是个小掌柜的,我家公子自是不会放在心上,陈大掌柜无需太过担心。” 张家垚道:“陈掌柜的,我有些累了,晚上你就不用管我了。只是明日咱们要去府衙,需要注意些什么?” 陈管事的有些为难:“其他倒没什么,只是公子您得换件衣裳。” 张家垚没有反应过来。 陈管事的又道:“咱们这边掌管赋税的李大人很是注重身份,您无功名,恐不好穿那华服。” 宋朝士农工商阶级等级森严,只有那有秀才、举人等有功名的方才能穿绸缎。若是那无功名的商人是不能穿绸的。 张家垚虽说还未正式从商,但他前去府衙代表的就是张家的商行,他又不像他那举人老爹有功名在身,故而不能穿绸。当然了有些地方的官员对这等细节宽容些的倒也不会太过严苛。 可既然陈管事的说了那李大人的禁忌,那自是该遵守的。 张家垚自也不会在这等小事上纠结,就让杨管事的出去给他买件细布外裳和布鞋来,明日穿着去那府衙。 第26章 拜访 一早,陈掌柜的前来请张家垚等人一起前往府衙,先去拜访了李大人。 通传过后,李大人的师爷柳先生先出来了;只见他拱手抱歉道:“老爷临时有事处理,还请各位稍等片刻。” 陈掌柜的道:“公事要紧,应该的应该的。” 随后,陈掌柜的向柳师爷介绍道:“这是我家少东家。刚来到本州,就想着赶紧过来拜访李大人。” 柳师爷不露痕迹的上下打量一番,微微颔首道:“原来是张家商行的少东家,幸会幸会。” 张家垚行了一礼道:“先生好!” 柳师爷道:“张家商行在江南算是鼎鼎大名,只是在这北边似是低调了不少。” 张家垚赶紧道:“先生说的是,咱张家商行一直在南边经营,来到北边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刚刚陈掌柜的还说,咱家商行能在泗州立足还多亏了李大人和先生的鼎力相助。” 陈掌柜的道:“确实如此,还请先生不吝赐教、多多提点。”说罢塞了个小荷包到那柳师爷的腰间。 柳师爷道:“各位请坐,我去看看大人的事情是否处理完了,请稍等片刻。” 过了大概一刻钟,柳师爷出来道:“各位,大人有请。” 陈掌柜的前头带路,引着张家垚前往。 那李大人长的一张严肃脸,身着官服显得更加威严。他捋了捋胡子,上下打量了张家垚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张家垚虽是让杨叔临时买的布衣,有些不合身。可他长得俊朗,就算穿的是布衣,也让人赏心悦目。其实本朝做官除了要文章做的好外,这长相和仪容在选官时也很重要。 “张家儿郎,看来你还是个懂礼的。我并非鄙视商贾,只是规矩就是规矩,没有功名哪能穿绸呢?有些人自以为挣了些银子就不讲究起来,这可不好。说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看你小小年纪,应当回去苦读几年,考取功名方是正理。” 张家垚赶紧应承着,那李大人又说了些勉励读书的话,才放张家垚等人回去。 陈掌柜的又领着张家垚去了负责漕运的周大人处。那周大人倒还好,也没让他们多等,敲打并寒暄了几句就放他们回来了。 回到分号,张家垚道:“那李大人果然是那讲究规矩的人。” 陈掌柜的低声道:“李大人是那清流人家,讲究的是风骨,对我们这些商贾之流有些看不上。他原本在京城的御史台任职,特别喜欢谏言,前几年还批评官家奢靡。官家不喜,找了个借口,将他派出京城管着咱们泗州的税收。” 张家垚有些惊讶:“既然看不上咱们,京里为何让他来管?” 陈掌柜的悄声道:“就是因为他不喜与我等打交道,才让他来管这一摊子事~若不是他身边的柳师爷还懂点庶务,我看那李大人也是~” 后面的话陈掌柜的没说,张家垚也明白了。不过就是让那李大人做他不擅长的事情,万一出了纰漏,就是现成的罪过。 陈掌柜的又道:“不过若是大少爷继续进学能考些功名在身,就算是经商也会被尊称为一声儒商,那些个官吏也会高看一眼。我听说‘隐相’梁大人就是因为粗通些文墨方才被官家看中,一路高升~” 说起那“隐相”梁大人,确实是个神奇的人物。 神奇在哪里呢?据说那梁大人因幼时家贫,没入宫廷做了那宦官。可他是个有野望的人,一开始在书艺局任职,在此期间不断学习,识了不少字。后来他就得了个机会调任睿思殿文字外库,负责外出传旨。这可是扭转他命运的重要机遇,因这传旨的差事,他逐渐了解了官家的喜好,于是在闲暇时努力提高自己的书画水平。 所谓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在一次随驾时,梁大人展示了自己的笔墨丹青,得到官家的喜爱,就此青云直上。 政和年间,官家力排众议,让人将梁大人的名字梁师成写入进士名籍中,给了他一个进士身份,自古至今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张家垚盯着陈掌柜的看了半天,缓缓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待陈掌柜的走了,张家垚问道:“杨叔,舅舅还没有来信?” 杨管事的道:“这一南一北的确实路远,恐还得过些日子才能有回信。” 张家垚摇了摇扇子道:“这陈掌柜的有些意思。既然舅舅那里还没有消息,咱们在这估计还要待些日子,倒也不急。不如就请杨叔你出马和他以同乡的名义叙叙旧?” 杨管事的抱拳道:“遵命,大少爷。” 这日晚上,杨管事的单独请了那陈掌柜的喝酒。 酒过三巡,两人就论起了同乡之情。 杨管事不失时机的赞美,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陈掌柜的,您好歹是秀才,怎么突然想起来进了咱张家的商铺?” 陈掌柜的叹了口气:“母亲病了,家中无钱医治,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儿女,囊中羞涩啊!若非如此也不会从商。” 杨管事的又试探道:“可是据我所知,当时张家的铺子只是开在苏杭一带,越州可是没有的,是哪位推荐您进的张家商铺?” 陈掌柜微微一笑:“我就知道您老人家要问我这事,实不相瞒,正是大夫人。” 杨管事的一惊:“是夫人?”这大夫人正是张家垚的亡母。 陈掌柜的道:“其实当年大夫人并非刻意安排我进的张家的店铺。只是当时母亲病重,我就带着她老人家来到杭州寻那好大夫给她瞧瞧,病瞧了一半,那仅有的一些银钱都花完了。因我无钱交房费,那客栈就要将我等赶出来。恰好夫人路过,被我的孝心感动,再加上听说我也是越州人,就让身边的人帮着暂时安置了。后又推荐我在杭州的商铺里做那账房先生,才能有那银子继续看病。” 陈掌柜回忆起自己多年来如何从一小小的账房成长为一分号的掌柜的,感触良多。 “若不是夫人,我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过。杨管事,我知道您是大少爷亲近之人,希望您能多规劝着些。若大少爷有了一番成就,大夫人在天之灵也会欣慰。” 杨管事的拍了拍陈掌柜的肩膀道:“老陈,没想到你也是那挚诚之人,来咱们在干一杯。” 第27章 立志 杨陈两人一直喝到酒家打烊方才醉醺醺的回去。杨管事的不知道陈掌柜的住在哪里,就将他安排在客栈歇息。 第二日一早,杨管事的先是禀报了昨日与陈掌柜吃酒的事情。 “少爷,原来当初推荐陈掌柜的来张家做事的是大夫人。据陈掌柜的说,当时他带着母亲来杭州看病,后因无钱住宿,差点流落街头,恰巧夫人路过听说是同乡,方才帮了一把。陈掌柜一直记得夫人的恩情。” 张家垚叹道:“原来还有如此渊源~那就好好相处着吧。” 快到吃早饭的时辰,张家垚让杨管事的邀请陈掌柜的一起去外面吃当地特色的早点。 此时正是鳝鱼肥美的季节,三人来了当地有名的小食铺子,每人点了一碗鳝丝辣汤,两个酥油烧饼。杨管事和陈掌柜两人喝口鳝丝辣汤,吃口烧饼,那个舒坦,似是将昨晚残余的酒意都被排出了体外。 昨晚喝醉酒的事情,杨管事的没有再提,但杨陈两人之间的关系似是无形中拉近了不少。陈掌柜对张家垚更坦诚和尽心尽力。 “大少爷,昨日我们去拜访了两位大人,我就想着趁热打铁,这两日看是否安排个时间宴请下两位师爷~” “若是只请他们的师爷?两位大人会不会~” 陈掌柜的低声道:“大少爷,咱们生意做的再大,那也是商贾,两位大人是不会赏光莅临的。咱们只要和他们的手下打好关系,每年的节礼恭敬到位即可。另外,那李大人与别的大人还不一样,他更爱风雅~” 张家垚道:“那咱们家商号每年给的节礼是多少?” 陈掌柜的比了个数,“这还是因为咱张家阖族出了好几位知州、县令和进士老爷,多少有些情面在,方才是这个数。若是其他的,那抽的比例恐要再多些。” 张家垚心里有了数,“那就有劳陈掌柜的安排一下。” 众人舒舒服服的吃了顿早饭,慢悠悠的来到分号。 有一小伙计见大少爷和掌柜的来了,赶紧上前将一封信递给陈掌柜,“掌柜的,这是庐州分号让人送来的,说是大少爷的信。” 陈掌柜的看了看信封,外面只写着“张家垚大哥亲启”字样,字迹工整,只是笔锋稍显稚嫩。 陈掌柜的来到书房将信双手呈给张家垚,“大少爷,这是伙计刚才拿来的,说是从庐州分号寄来的。” 张家垚收了信,又与杨陈两位聊了会公事,方才拆开信来。 杨管事的给张家垚的杯盏里添了茶水,张家垚笑道:“杨叔,是书杰给我写的信。信上说他代表江家去买了五亩田,虽说那银子是他母亲和长姊挣的,可他也觉得与有荣焉。信上还说,他最近的功课频频被师长夸赞,对年底十两银子的奖励是势在必得,到时候将这学里奖励的钱拿来给家里置地。他还说等孝期过后,定要考秀才,给家人挣脸面,更重要的是家里会免徭役。他还让我们回江南如果路过巢县,定要去寻他。” 杨管事的赶紧赞道:“江公子小小年纪,为了家里的生计,已经有这么多想法,还付诸于行动,可真不容易啊。公子您说是不是?”说罢还拿眼睛看着少爷。 张家垚斜着眼睛笑道:“杨叔,您想说什么?” “老奴不敢。” 张家垚道:“您请说,就算有不妥的,也不会怪罪于您的。” 杨管事的给张家垚续了些茶水,坐在下首道:“大少爷,您是知道的,自您母亲嫁到这张家,我就跟着过来做了您母亲陪嫁铺子的大管事。您自小聪慧,不仅书读的好,还特别精于计算,许多经年的老账房都比不过您。您打小就被夫人和大老爷寄予厚望,都希望您能有出息带领咱张家再上一个台阶。” “可惜,若不是夫人早逝,您也不会与大老爷闹得如此僵。可夫人是病逝的,大老爷也不想。若不是族里的安排,那二夫人也进不了门来。这族里的生意事关重大,若是您还和他怄气,老爷该多辛苦。可能老奴僭越了,我只是想着若大少爷能帮帮老爷,不管您是潜心读书、考取功名也好,还是帮着老爷打点族中的庶务,我想大夫人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张家垚沉默不语,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立马驳斥,过了一会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了,杨叔你让我一个人待会。” 杨管事行了一礼,退出书房。 一人独处时,张家垚不禁思索起来。以前在家的时候整日里锦衣玉食的供着,从不知外面的艰辛。这次出门,长了见识,才知道这么多年是在家族和父亲的庇护下才有那奢华的本钱。 这次父亲让他离家去各地的店铺巡查,恐也是希望他能够成长,有所担当。 只是他也气父亲,气父亲为什么那么快就再娶?就不能守满三年? 只是他也大了,也该有成算了。难道还不如十岁的孩童有志气? 杨管事的发现大公子这两日对商号里的事情似乎更上心了。 这日,陈掌柜的早早来禀报,说是约了柳师爷等人晚上在望月楼喝酒,请大少爷务必出席。 傍晚时分,张家垚与陈掌柜、杨管事的早早来了望月楼,恭候柳师爷等人。 那柳师爷等人很是客气的朝张家垚拱了拱手,可那眼里不经意间总有那么一丝不屑。张家垚假意没有看见,仍是热情的招呼着。 等宾客到了后,店家赶紧将珍馐美食和美酒端了上来,酒过三巡,陈掌柜的又安排了歌女前来献艺。美食、美酒、美女当前,柳师爷等人不禁诗兴大发,吟诗作对起来。 陈掌柜的好歹中过秀才,那诗词做的也算是工整对仗。到了张家垚这边,只见他先是饮了一杯酒,“小可才疏学浅,自是做不出诗词来,就借用东坡先生的《行香子·与泗守过南山晚归作》一词来表达我的心情。” “北望平川。野水荒湾。共寻春、飞步孱颜。和风弄袖,香雾萦鬟。正酒酣时,人语笑,白云间。 飞鸿落照,相将归去,淡娟娟、玉宇清闲。何人无事,宴作空山。望长桥,灯火闹,使君还。” 柳师爷等人听到张家垚吟诵了苏东坡的这首词,赞道:“没想到张小公子也爱读苏先生的诗词,倒不似那些普通的商户只会挣钱,真是失敬了。” 张家垚谦虚道:“不过是借用前人词作的罢了。话说回来,这泗州的繁华景象也是在各位大人的苦心经营下方才有的,小可再敬各位大人一杯。” 因张家垚露了一小手,那些个师爷们的态度倒也略微尊敬了些。 众人把酒言欢,自是宾主尽兴。 过了几日,陈掌柜的又安排了宴请当地的三班衙役的头头们。别看这些人不过是小吏,在当地掌管的是治安实权。有那闹事的、撒泼的、耍赖的,都要靠这些个三班处理。 这些人虽粗鲁些,但直爽、豪迈,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很快张家垚就与他们处的像是亲兄弟一般。 杨管事的见少爷终于打起精神认真做事,心里也是欢喜的。 很快就到了七月中旬,这日家中来信,让张家垚他们早些回余杭过中秋。 张家垚和诸位大人们拜别后,踏上归家之路。 第28章 又来了 这两日,晏书觉得自己眼皮直跳,俗话说的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两眼眼皮一起跳,算是怎么回事? 算了,还是侍弄我的花花草草、浇浇菜地,喂喂鸡吧。 经过快四个月的喂养,家里的小鸡仔已经长大了,原来竹篾编的的鸡笼已经换成了木头打的鸡笼,又花了晏书二十文钱。 这批养的鸡里面有一只公鸡,其它五只都是母鸡。只是那些母鸡现在月龄小,还没有开始下蛋。不过听李家婶子说,再过两三个月,那母鸡就可以抱窝了。 夏天菜蔬长得就是快,虽说只有二分地,但也够江家一家三口吃的了。 看着这劳作的成果,晏书心里美滋滋的。 浇完菜地,晏书净了净手,回到屋内抄起书来。只听到毛笔在纸上刷刷书写的声音。大约过了有一个时辰,晏书终于将剩余的一点内容给抄完了。 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就听到院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 张母正在绣花,听到声音,就喊了一声:“晏书,去开门看看是谁来了?” 晏书站在门口问了一声:“是谁啊?” “江姑娘,我是杨叔啊?” “杨叔?”晏书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只听门外又说:“是张公子的管事的,您可还记得?” 晏书一下子想了起来,这厮不是去北边了吗?还以为就此再也不见了,怎的四个月不到,又派仆人过来了?怪不得今日眼皮直跳,原来应在他的身上了。 晏书心里叨咕着,可对杨叔还是客气的。 “原来是杨叔啊,稍等,我这就给您开门。”边说边开了门。 打开门后,晏书立马脸上堆起微笑来,“杨叔,不好意思,恐不方便邀您进屋,不如咱们去外边说去吧。” 也不怪晏书如此谨慎,家里孤儿寡母的,恐有瓜田李下之嫌。 杨管事的歉意道:“江姑娘,是我唐突了,我说句话就走。公子让我和您说一声,他要和江小公子在外面用午膳,请您切勿挂念。” 晏书面带微笑:“多谢杨叔告知,只是咱家还在孝期,那饮食等还要注意下。” “江姑娘放心,我们去的是县里有名的素斋馆。”杨管事的将话带到,行了一礼,人转身就走了。 晏书关上门,心里将那张家垚骂了一顿,这厮太过气人,一回来就找我家小弟,真怕这纨绔将小弟给带坏了。 可又一想,小弟也甚是可怜,每日总是苦读诗书,一刻都不放松。家里没有年长的男性长辈指导着,学里也没有谈的来的知心朋友,有时候晏书真害怕小弟读书把自己给读傻了。 张氏问道:“刚才是谁啊?” “是书杰学里的人,刚才打招呼说,书杰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告诉我们一声。” 张氏不疑有他,“知道了,正好还没有开始做中饭呢,咱们就简单的吃碗素面。” “可是母亲,早上刚买了块豆腐,若是不吃,这大热天的会不会坏啊?” “放在竹篮里吊在井里镇着,不过一天,应该不会坏;晚上等你弟弟回来,再做个咸菜煎豆腐,好下饭。” 天热,厨房里更热,张氏本就身体不好,晏书心疼母亲,这做饭的差事就又担了起来。中午只母女二人,简单吃两口也就对付过去了。 张家垚在学堂门口的马车上等着书杰,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这青天白日的,还这么热,怎还打喷嚏了?难道有人在说我?肯定是书杰的姐姐见我来了,心里在暗暗的骂我吧~” “看来,你的乖弟弟更亲近我,是不是妒忌了~” 这么想着,他的脸上就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来。 好不容易放学了,张家垚从马车上下来,书杰远远的就看到了他,连忙冲着他挥手,背着小书袋小跑过来。 “张大哥,张大哥。”书杰红着小脸,激动地说道:“昨个儿花草行才跟我说您要过来,怎么今天就到了?累不累?热不热?” 听了书杰关心的话语,张家垚犹如夏日里吃了冰似得舒爽,笑道:“还好了,走,张大哥带你去吃饭去。” 书杰道:“哎呀,还没有跟家里人说呢~” “我早就想到了,刚才让杨叔去你家里打了招呼了,你姐姐也同意了,走吧。” 书杰听说姐姐同意了,一下就高兴起来,跟着张家垚就走了。 “你姐姐还说,你在孝期,这饮食要注意。所以今天带你去如意斋尝尝素斋。” 书杰心里更开心了,“谢谢张大哥。可是,我见您似是瘦了,可要多吃些肉食,不用特别顾忌我的,到时候我就吃些青菜蔬瓜就行了。” 张家垚拍了拍他肩膀道:“我本就有些苦夏,跟你一起吃素挺好的。” 到了如意斋的包间里,书杰感觉那里凉爽的很。“张大哥,这里可真凉快。” 那店小二道:“客官,屋里放了冰,自是比外面凉快。” 可怜的书杰,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可以用冰降温的,要知道这冰可是奢侈品。 以前父亲在世时,夏季太热,父亲偶尔会买个一两次绿豆冰雪凉水给家人解暑。现在只能喝那井水镇的绿豆汤,姐姐还说小孩子脾胃弱,不能吃太凉的。就算如此,母亲和姐姐也是先紧着他喝。 书杰懦懦的说道:“张大哥,这里吃饭是不是太贵了?其实我只要吃碗面,喝碗绿豆冰雪凉水就好了。” 张家垚听了,心里不由一酸,没想到江小弟的要求这么低?可见平时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张家垚大手一挥,“那我可吃不惯呢,你就当是陪我吃个饭呗。” 不过一会,只见那店小二将那饭菜端了上来,只见那桌上摆着用那豆皮、笋子、香菇、萝卜等做的素鱼、素鸡、素红烧肉。书杰第一次吃这种素斋,都看呆了。 张家垚笑道:“虽说这家店做的菜那形不如州府的,可那仿的味道几可乱真,来咱们吃吧,杨叔您也坐。”说罢,就夹了块素鱼和素红烧肉给书杰。 书杰夹起素烧肉看了看,张家垚道:“没事的,这是用那冬瓜、萝卜和香菇做的,放心吃。”书杰尝了尝,味道是有些像那红烧肉,但入口确实能感觉出是那瓜蔬,于是就放心吃了起来。 饭毕,店里又上了冷饮,书杰就陪着吃了一碗。 书杰一边吃一边问道:“张大哥,您在咱们县里待几天?” “家里催的急,后日我就走了。” “张大哥,这么急啊,那你现在还住在同福客栈吗?明日傍晚我放学后去找您,可好?” 张家垚笑道:“恭候你的大驾。” 第29章 归家 吃罢中饭,往常时候晏书肯定是要歇个午觉,可弟弟还没有回来,只得在前厅里捧着书一边读着一边守着门等弟弟家来。天又热,慢慢的就有些困意。 迷糊中听到有叩门声,晏书一下子清醒过来,赶紧去开门,果然是书杰回来了。 “你可是回来了,吃个午膳怎么弄到现在?你是怎么回来的,看你满头大汗的。”晏书心疼的拿出手绢帮弟弟擦起汗来。 “不用了,我都是大人了,自己会擦。是张大哥送我回来的,你看他还在街口呢。”书杰一指路口,只见张家垚正坐在车窗前讨好的笑着,还朝晏书挥了挥手。 晏书不知为何?一看到张家垚心里就有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行了,赶紧进屋。歇不到一会就要上学去了。” 书杰朝张家垚挥挥手,就进屋去了。 张家垚刚才看到晏书又瞪了他一眼,笑道:“那江家姑娘在其他人面前看起来就像个小白花一副柔弱乖巧的模样,怎地一见我就这么凶呢~杨叔你说是不是奇怪~嘿嘿” 杨管事的也只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人家是耕读世家,你天天领着人家弟弟又是游湖又是吃饭的,可不就担心跟着你后面玩心大了收不回来了吗~ 晏书见弟弟回到了家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他一会上学不要迟到了,然后就回屋歇息去了。 晏书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一会梦见弟弟不见了,那姓张的脸一下变得很恐怖,不断说着“你弟弟以后就跟着我干活了,以后他就要到我家做长工了,你哭吧,痛苦吧。”然后就在那里仰天大笑“哈哈哈~”。 一会又梦见弟弟凄凄惨惨的哭着:“姐姐,我辜负了父亲、母亲和你的期望,这次年考考了最后一名,以后只能和三婶家的堂哥一样去外面做学徒了~” 晏书在睡梦中纠缠着,“哇”的叫了一声,醒了~用手一摸脑袋,一头的汗。 张氏听到动静,隔着窗棂问道:“晏书,你这是怎么了?” 晏书喘了喘气道:“母亲,没事,不小心踢到椅子了,现在没事了。” 张氏柔声道:“你啊,在家里总是毛毛躁躁的,要小心些。” 太阳快要西下,晚霞满天,没想到一觉睡到了傍晚。 晏书理了理衣裳,冲着母亲嗔道,“都这个时辰了,您也不将我叫醒,晚饭该做了吧。” 张氏道:“我看你睡得香甜,估计这两日有些劳累,就没喊你了。晚饭我已经做好了,就等你弟弟家来。” 晏书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打来一盆水,擦了擦汗,定了定神,自嘲道:“不过是一场梦罢了,看把你吓得。” 话是这么说,可是等书杰下午放学回来后,还是将他拉到一旁悄声问道:“那姓张从北边回来怎么还要来咱县里?他准备什么时候走?干嘛要请你吃饭?” 书杰有些不高兴:“姐,怎么是姓张的,明明是我张大哥。再说了,您怎么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先答哪一个了?” 晏书看了看弟弟的臭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就一个一个的说。” 书杰慢悠悠的道:“前些日子,我给张大哥写了信,说若是他回江南路过咱县,定要在这待两天。正好他家里喊他回江南过中秋,于是就顺路来看看我。后日,张大哥就要离开咱们县了。张大哥对我一直都很好,请我吃个饭而已,姐姐您不用紧张。” 晏书听说是书杰给那姓张的写信,语气有些急促,又开启一连三问模式:“你什么时候给他写信的?怎么寄过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书杰攥紧了小拳头,“我是前些日子给写的信;通过花草行寄的;我是男孩子而且也长大了,不能总是事事都向你禀报吧。”说罢,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晏书呆了呆,书杰说他长大了,不想事事都与她禀报了~ 张氏听到动静,走过来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晏书木木的说道:“弟弟刚才说不想事事都与我说了。” 张氏微微一笑,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的,前两年你不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不告诉我吗?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饭菜都摆好了,赶紧叫你弟弟出来洗手吃饭。” 晚饭吃的有些沉闷,书杰可能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有些重了,主动夹了一筷子素菜送到晏书的碗里,讨好的说道:“姐,你这菘菜种的就是好吃,嫩嫩的,还有些甜味。” 晏书见弟弟主动和好,也就应了:“是吗?你要觉得好吃,等到了秋天,我在整些菜地出来,多种些。” 张氏见孩子们又和好了,心里颇感欣慰。 吃完饭,晏书帮着母亲收拾了碗筷,又从井里打了水上来,烧了些热水,让大家洗漱。 等一切都忙完了,晏书坐在房内,拿着蒲扇扇着风,有些懊恼。 看来今日确实有些急躁了,都是下午的那个梦闹得,归根结底还得怪那姓张的。不过后日他就要回余杭了,以后再见面的机会估计也没有了。其实就和母亲说的一样,这个年纪的孩子慢慢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 此时,晏书听到屋外有敲门声:“姐姐,我能进来吗?” 晏书赶紧打开门:“小弟,你快进来,有事吗?” 书杰捧着一块墨道:“这是中午的时候张大哥送我的,我放在书袋里,忘了和您说了。你看这东西要不要送还给他~” 晏书看了看,不过是一块普通的松墨,并不贵重。 “其实,刚才姐姐有些急躁,书杰慢慢长大了,也会有自己的朋友。我看这墨也不是很贵重,送还回去似乎不大好,你就收着吧。” 书杰眸子一亮,“谢谢姐姐,只是今日中午的时候,我和张大哥说明日傍晚会抽空去看他,我不想食言~” 晏书沉吟片刻,“那行吧,到时候我陪你去。” 书杰挠挠头道:“我没说您要一起去。” 晏书坚决道:“必须一起去。” “那好吧,姐,张大哥送我东西,不能咱们一点都没有表示吧。再说了几个月前,他还帮过咱们那么大的忙,上次咱们送的东西我现在想想觉得太寒酸了。” 晏书咬咬牙:“咱们不是在山里又挖了些兰草吗?就将另一盆‘玉簪’品种的兰花送与他吧。” 书杰道:“好,姐姐您也别心疼,等我沐休的时候,我在陪你去山里看看。” 晏书心想,我心疼的可不是那花,我心疼的是银子,那可是十两银子啊。 第二日傍晚,待书杰放学回来,晏书戴着帷帽捧着那盆珍稀兰花,与弟弟一起去了那客栈。 见晏书也来了,张家垚愣了片刻,“江姑娘怎么来了?” 晏书道:“我家小弟非说多蒙您的照顾,让我送份大礼来表达我姐弟二人的谢意。” 书杰在一旁频频点头:“张大哥,您看,这可是那珍品兰花,可是值不少银子的,您留着自己观赏或是送人都很不错的。” 张家垚见晏书戴的帷帽的面纱不停的在晃动,知道晏书定是心疼不已,故作吃惊的道:“哎呀,这么贵重,那我可得好好收着。等我回到家里后也准备去书院读书,正好送与夫子。” 书杰大喜:“真的啊,我听说江南多出才子,那以后我可以经常写信与您请教学问了。” 晏书惊讶道:“张公子怎么突然又决定开始读书了?” 张家垚道:“这次外出游历,让我感触很深,决定回家继续读书,正好明年可以参加秀才试。我准备多读几年书后,再考虑以后做什么事情?” 晏书道:“张公子能这样想是最好了。有多少寒门子弟想读书考取功名都没有您那么好的条件,我在这里也预祝您心想事成,鹏程万里。” 张家垚促狭的眨眨眼道:“承蒙您的吉言。不过听您刚才那意思好像是说我若不读书就是天大的浪费是吗?” 晏书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隔着帷帽,又刀了他两眼,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第30章 明志 张家垚这人有时候真让晏书搞不懂,不是坏人,可你说他为人不错吧,有时候说的那话又能气死个人。可他对她一家子的好意也是实实在在的,真是让人费解。 事情办完了,晏书就领着书杰回去了,张家垚让杨管事的送送。 “江姑娘,您看,都到了吃晚膳的点了,您还要家去~” 晏书轻声道:“多谢杨叔,一是家母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饭菜,二是我家小弟多方受您家公子照拂,以是感激不尽,不好在叨扰。” 杨管事的道:“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晏书见此时只有杨管事在,再三思量觉得还是不吐不快,就打发书杰先去客栈外面等着;“杨叔,我心中有疑问,还劳烦您解惑?” 杨管事讶异了一下:“江姑娘,有何事但说无妨~” “杨叔,我家不过是个落魄的前举人之家,不知为何张公子对我家小弟如此关爱?” 杨管事的笑了笑:“江姑娘多虑了,其实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晏书吃了一惊:“难道?” 杨管事的道:“前些年,我家夫人病故了。过了两年,继母进了家门,又为我家老爷生了一女一子。老爷常年在外处理族里的庶务,公子一人在家,也是凄苦的很~来到此处,见到您一家孤儿寡母的被人欺负,才会生了那相帮之心,其实我家公子心地善良,只是不善表达罢了~”说完,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坊间都说,“有了那继母就会有那后爹”虽不能代表全部,但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再加上那继母又生了自己的孩子,不由的就让晏书想到“芦衣顺母”的典故来。 晏书声音微颤:“没想到,张公子是自幼失恃。” “公子可怜啊,在这里老奴有一事相求。”杨管事的抱拳道。 “杨叔,有什么事情就说,但凡我能做到的,定义不容辞!” “我家夫人说是病逝的,其实是难产而亡。我看公子似是将江小公子当做弟弟一般看待,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希望您能让江小公子多给我家公子去信,鼓励他好好读书认真做事。唯有如此,我家公子以后在族里才能有那一席之地。” 杨管事言辞恳切,晏书不好拒绝也就答应了。 “姐,时间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书杰在外面等了一会,见姐姐还没出来,就催促了一下。 晏书向杨管事的行了一礼,领着书杰就回家去了。 杨管事面向苍天,心中默念:“夫人,公子终于愿意好好读书了,希望您在天之灵定要多多看顾。” 今日听到杨管事的一番话,晏书对那张家垚深深表以同情,也就不再拘着弟弟了,反倒让他最少每月都要给那张公子去封信,除了问好外,还要多探讨学问。 “书杰,你知道吗,我都没想到你张大哥原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要多关心他,多鼓励他。现在这个世道,还是读书考功名才能有底气,知道吗?” 书杰点点头:“知道了姐,我一定听你的。” 书杰也没想到,张大哥看起来那么有钱,原来是个缺爱的孩子。而自家虽日子清苦了些,可不缺的就是母亲和姐姐的关心,这么一对比,书杰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在回余杭的路上,张家垚又打了个喷嚏,“这是谁在背地里说我?” 一路车马劳顿的终于在到张宅,张家垚下了马车,那外院的李管事的赶紧上前请安,“大少爷,您终于回来的,老太太这两日天天盼着呢。”然后吩咐小厮道:“快去禀报老太太,大少爷回来了。” 杨管事和李管事两人也相互行了礼。 “杨管事,这几个月陪着大少爷去各分号巡视,也是辛苦了。” “李管事的客气了,也是奉老爷的命令,各处转转罢了,算不得巡视。” 张家垚笑道:“好了,老太太定是等急了,赶紧进去吧。得空你们私下慢慢聊。” 虽说张家帮着族里打理庶务,张父也有功名,家里不缺钱,可据制那宅子的大小,墙高等都是有规矩的。 进了宅子,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浮雕壁影,转过壁影,两边是抄手游廊,过了游廊,就是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只见大门口上写着“福禄院”三个字。 因是内宅,杨管事的就没有进去,只在外面候着。 张家垚进了院子,正面是三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画眉等鸟雀。门外站着两个穿着葛布的丫头,见大少爷到了,忙打开门帘道:“大少爷到~” 张家垚一进屋内,感觉凉爽的很,屋里应是用了冰。只见两位嬷嬷搀着一位双鬓花白的富贵老妇走了过来,此人就张家老太太林氏。 张家垚赶紧上前跪下:“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双手扶起,仔细端详:“我可怜的大孙子,瘦了也黑了,定是在外吃不好睡不好。杨管事的回来了吗?看来他没有照顾好你啊,一会我定让你老子训他。” 张家垚赶紧道:“老太太,您这就冤枉了杨管事了,他将我照顾的很好。再说了,这次父亲让他陪着我去各地的分号看看,若是我被养的白白胖胖的,肯定又要骂我不务正业,只图享乐了。” 老太太笑道:“是这么个理。王嬷嬷一会拿十两银子赏给杨管事的,就说这些日子他照顾大少爷有功,这是我赏他的。” 王嬷嬷应声去了。 张家垚道:“老太太,我这刚回来,风尘仆仆的,容我回去洗漱一番,换个衣裳。” 老太太道:“好好,赶紧去,午膳就来我这里吃。我可是好些日子都没见你了。” 张家垚向老太太行了礼后,就回自己院子去了。 杨管事刚拿了十两银子,见大公子出来了赶紧谢道:“刚听王嬷嬷说了,多谢大少爷帮我在老太太面前美言。” 张家垚道:“我说的是实话,老太太本就该赏。” 一路行来,只见园中那亭台楼阁小巧精致,奇树怪石错落有致,那院中小径铺的都是光滑圆润的鹅卵石、走廊的地砖用的都是整块的青石,真的是一步一景,有着说不出的美感。 两人说笑间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院门上面的牌匾上写着“清心居”三个大字。 正对院门的是三间厢房,地面铺的青石板,在院墙的一侧种了几株潇湘竹,不远处则摆放着一个石桌石凳。 张家垚的两位贴身小厮阿华和小山子早早的就在院门口等着了,远远见到少爷回来了,赶忙迎了上来。 “少爷,您可回来了,可想死我们了。” 问候完自家少爷后,两个小厮又向杨管事的问好。 杨管事的点点头:“少爷洗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阿华赶紧道:“杨管事的放心,那热水,衣裳早早都准备好了。” 小山子道:“少爷赶紧去内室,我等伺候您沐浴更衣。” 张家垚舒舒服服的洗漱过后,又闲闲的喝了口小山子泡的清茶,边上阿华打着扇,真是惬意的很。 “我离开这段日子院子里还安稳吗?那边有没有过来找事?” 阿华道:“少爷您不在家,院里自是清净。只是?” “只是什么?” 小山子道:“自然是没有大少爷您在家时舒坦。” 张家垚道:“她克扣你们月例银子了?” 小山子道:“倒也未必是二夫人要克扣,不过是下面的人见主子您不在就有些散漫罢了。不过,大老爷后来来院子里看了看,那些个人才收敛了些。” 张家垚听说父亲来过院子,问道:“老头子来院里干什么?” 因张家垚这几年与父亲关系有些僵,故而在院子外面尊称一声父亲,在院子里则直呼“老头子”。 两个小厮也是见怪不怪了:“老爷也没做什么?就是来院子里坐坐,然后去书房里看了看您以往的功课。” 张家垚心里一动,“知道了。” 杨管事的道:“大少爷,时间不早了,一会还要去老太太屋里用膳,咱们是不是先去大老爷那里请个安?” 张家垚道:“老头子在家?” 杨管事的道:“今日未出门。”其实他想说的是,老爷知您今日回家,就没出门。可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杨管事的不敢过多揣测,万一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张家垚哼了一声:“行吧,反正时辰还早,就先去老头子那里看看吧。” 张家垚整整衣冠,往父亲的书房去了。一般情况下,白日里只要张父在家基本就在书房里读书或是处理一些事务。 张家垚到了书房,李管事的已经在外面伺候着了。 “李管事,烦请通报一声。” “大少爷请稍等。” 不一会,李管事的出来,“大少爷请进。”然后又悄悄的说道:“今日老爷心情似是不错。” 张家垚点点头,谢了李管事。 进了书房,只见一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书桌后面,身着一件天青色的缎制文衫,国字脸,看似眉目儒雅,可那一双眼睛透着威严和精明。 “给父亲请安。” 张父威严的哼了一声,“坐吧,听说你这段时间在各分号倒也乖巧,没有给我捅什么大篓子。说罢,去了各分号,有什么想法?” 张家垚站起身来:“父亲,我想继续读书~” 张父有些讶异,他这儿子小时候还算乖巧听话,那族学里的先生也多有赞许。只是后来他母亲去世后,自己因庶务繁忙疏于管教,这孩子就不好好读书,还经常干些鸡飞狗跳的事情。实在无法,只得想着让他出去看看,没想到这一回来自己的好大儿竟然说想要读书? 张父皱眉道:“前些年让你读书,你不好好读,得罪了族学里的先生,这才在家待了几年,怎地突然想读书了?” 张家垚道:“以前在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这次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先敬罗裳后敬人,敬的是功名。我因无功名,外出去衙门办事只能穿布衣,我不想这样~” 张父道:“就这么简单?” 张家垚道:“就这么简单。” 张父道:“好吧,我先考虑一下。老太太还挂念着你,你先去她那里多陪陪她。明日一早,抽空去给你母亲请个安。” 张家垚面色一下不好起来,刚想驳回去,可见到父亲一脸疲惫就将那话语咽了下去,悻悻的走了。 张父想了想,叫来了李管事:“午后,让杨管事的悄悄来我书房一趟。” 也不知杨管事向张父禀报了什么?张父就同意张家垚继续读书的请求。族学肯定是不能再去了,于是安排人张罗考书院的事情去了。 第二日,张家垚也没有去拜见他继母,继母秦氏气的砸碎了一套名贵的瓷具。 第31章 中秋 中秋将至,因今年本县风调雨顺,庄稼丰收,为显得县里富庶文风昌盛,遂有那善于钻营的乡绅们准备搭个台子,办个诗会,顺便请些杂戏班子来表演,地点就选在县里最大的酒楼那里,当然了那吉庆楼的东家自是出了大头。 乡绅们请了县令大人,县学的教谕等人,又广做宣传,一时引得县里的人翘首以盼。 县里的学子们也跃跃欲试准备在那诗会上大放异彩,得那县令和教谕的青睐。 以前,县里办中秋诗会时还会请江父去评判一二,只可惜物是人非今犹在,不见当年还复来。 晏书默默在家准备着给族长和书杰师长的节礼,有那四色点心和一小篓自家庄子上产的石榴。待备齐了,让小弟低调的与三壮一起给送了过去。 到了中秋那日,街上人非常拥挤,有的是来参加诗词大会的,有来游玩凑热闹的,还有那些趁着节日做些小买卖的摊贩。 因在孝期,江家紧闭门户,可到了晚上也准备了炒栗子、石榴、梨子、炒蚕豆等,一家人坐在庭院里赏月。 院外人声鼎沸、院内清冷寂静,只见那月光犹如水榭般照射在庭院里,院里的金桂开的正盛,暗香浮动。 触景生情,母子三人没待一会就各回各的屋子歇息去了。 百里之外的余杭,今年本家大办中秋宴,张家一家子都前往本家赴宴。 张氏一族也算是当地的大家族之一,张家本家百年间出了三位进士,在当地被尊称为一门三进士。 近几年族长家的次子官运正处在上升势头,去年调任至京城做了那正四品的京官。张家阖族近二十年来也陆陆续续出了两位从五品的知州,五位县令,十来位举人。 哪怕是近些年风头正劲的朱家见到张家人也是客客气气的。 张氏一族经多年繁衍,家族日益壮大,五柳巷住的基本都是张家族人。 本家的宅子就坐落在巷子最里面,正门前族长的长子张莅及其妻刘氏正带着下人迎客。 张敬也就是张家垚的父亲,领着家人来到了门前,自有那府上的小厮帮着牵马、引着车夫去将那马车停好。 张莅见三伯母也就是张敬的母亲林氏下了马车,赶紧让刘氏上前请安,并亲自将林氏请进二门。自有那仆妇请林老太太乘轿前往内宅。 这殊荣也就因林老太太辈分高,方才能享受。秦氏只能跟在轿子后面步行前往。 张敬领着张家垚和幼子张家铭前去拜见张莅;家铭岁数小,只得由贴身小厮将他抱着。 “莅堂哥!” “敬表弟!家垚也回来了?听说前些日子你父亲让你出去历练,我还担心中秋你赶不回来呢,平安归来就好。” 长辈说话,自是没有小辈插嘴的份,张家垚只得笑着在一旁听着。 寒暄了一会,在管事的引领下,男子们前往前厅就坐,女眷则被引着进了后花园。 张敬领着家垚等,先是给本家的族长磕头请安。 “给大伯父/大祖父请安。” 张家族长早已过了花甲之年,只见他面容瘦削,发须半白,身着月牙白的道袍,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敬儿,起来吧。家垚你回来了?这次外出游历有何感悟啊?” 张敬见族长问话,那手心里开始冒汗,可多年的历练让他看起来仍是面色如常。 老祖宗没说起身,家垚只得跪着回话:“禀大祖父,原在家中一方小天地,只得做那井底之蛙,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做了些错事。这次被父亲逼着去了外面,方才知道若不是家族庇护,又有怎有那好日子过?回来后,我就与父亲说了,想继续读书,考取功名。家族许我锦衣玉食,我自要进献我的绵薄之力。” 族长发话了:“起来吧。敬儿,看来你让家垚出去历练这步棋是走对了,这小子可是懂事了许多。” “家垚~” 张家垚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大祖父。” “今日你说的话,可要记在心里,好好进学,为家族尽绵薄之力。” 进得后花园,李老太太也就是族长夫人坐在主位上,林老太太被安排坐到左侧第一个座位,两妯娌好久没见,自是亲亲热热的。 秦氏则领着女儿家玥给李老太太请安,李老太太乐呵呵的让她们起来了,随后被引到了左侧第三个座位坐下。 此时有那族里的妯娌问秦氏:“听说,你家大公子外出游历回来了?有没有较往日长进些?” 秦氏皱眉道:“回来的这几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早晚都见不到人影,我也不清楚呢?” “你是他的母亲,回来了理当先要给你请安的。此等浅浅的道理都不懂?难道还是跟以往一样~” 此话一出就有些不对味了,往小里的说就是礼数不周,往大了说一个不孝的名头下来可就要压死人了。 林老太太虽年纪渐长,可保养得宜耳聪目明,立马微笑着道:“我家这长孙啊,这次出去历练后,回来后可懂事了不少。知道他外出这些日子老生一直挂念着他,每日早晚都来陪我老婆子用饭呢。这不,又直嚷着要继续读书~这几日可是勤学苦读的,说是要考敷文书院呢?” 林老太太此话一出,立马风向都变了,众人纷纷谈论起敷文书院来。 “老太太,这敷文书院可是咱们江南第一书院,若是家垚能考进去,学个三五年,考个秀才可是不愁的,说不得还能中举人,中进士呢。” “可不是吗?老太太好福气,没想到您家大公子一下子就开窍了,知道读书的好了。” 李老太太也打趣道:“老妹妹,你多年的心病也解决了,恭喜你啊。” 林老太太听了,心里欢喜的很,决定要亲自过问长孙的功课,定要考进敷文书院。 此时,秦氏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想借着今日中秋宴,暗暗的放出张家垚孝道有亏,结果被老太太一句“早晚都陪着用饭”给带了过去。 说句老实话,秦氏自诩官家小姐,自是有些看不起商贾出身的林老太太,原本每日早晚去老太太院里请安只是走走形式。 自有了一儿一女后,就经常以抚养子女事忙为由很少去老太太屋里尽孝。 老太太今日这话,难道这是暗示我没有去给她晨昏定省吗?若是我每日晨昏定省又怎会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儿子? 晦气,又被摆了一道。 秦氏觉得很是委屈,只因张家给的聘礼银子多,就被嫡母许给张敬,做的还是填房。 有人说老夫少妻,那夫婿自是个会疼人的,可那张敬一年有那半年在外处理族中庶务,就算是在家里,也是在书房里宿的多。再加上前头亡妻又留下了个调皮捣蛋的儿子,经常给她难堪。 秦氏暗暗想着,那难看的脸色不由的就带了出来。 刘氏是个有眼力劲的,见秦氏面色不好,而宾客也越来越多,遂提议道:“距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各位夫人也别都拘在这花厅里说话了,不如去外面的花园转转。我家后花园中的金桂和月季开的正盛,满园芬芳;那边的水榭还有数条锦鲤,大家可去一观。” 李老太太等几位年纪稍长的就坐在花厅说话,刘氏则领着管事嬷嬷和大丫头们忙着这筵席的一应事务;其他的妯娌和小姑娘们则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赏园子去了 很快就到了开席时间,今日这席面很是不错。吃过宴席,张家还请了班子唱了小戏,那些个女眷们听得是津津有味。很是热闹了一番方才散去。 回到家中,林老太太将张家垚单独留了下来:“家垚,今日我可是在众位夫人太太面前打了包票的,说你定能考上那敷文书院,你可得给我好好读书,定要考上。” 张家垚呆了呆,心想祖母还是像原来那样敢想,作为长孙定要满足她的愿望。 “祖母,您放心,从今日起就是‘头悬梁锥刺股’,我也定要考上敷文书院。” 林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 “秦氏那里,偶尔也要去请个安,否则她拿孝道压你,对你以后的前途不利啊。” 张家垚叹了口气,其实他对秦氏是很抵触的。可祖母说的对,她现在名义上也是自己的母亲,哪怕自己装个样子也要去装装不是。 转念一想,若是以后真的考上了书院,自是不用天天去给那继母请安了。 “祖母放心,我省得的。” 第32章 重阳 还有几日就是重阳节了,晏书正侍弄着花草,书杰气呼呼的从学里回来。 能让书杰生气,这事可不简单~ 晏书看了书杰一眼:“怎么了?是月考没考好?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书杰欲言又止。 晏书奇道:“怎么了?” “听说中秋赛诗大会上,‘假正经’写的诗被那教谕大人给称赞了。今日学里有人学了那诗句,可我明明记得那是父亲前两年做的,他只是改了两个字而已~” 晏书忙问道:“那他得了第几名?” 书杰摇摇头:“没有拿到前三。” 晏书淡定的很:“前三都没拿到,不会对他的名声有多大助益。再说了,你都知道他是‘假正经’了,何必与他置气。” 书杰气呼呼的,“不行啊,明明是他偷了父亲的诗文,被称赞的应该是父亲。” 晏书暗戳戳的激励道:“现在你不过是个白丁,名声也不显,谁会信你?过两年你考中秀才,再去参加这诗文大会,到时候拿个第一名,然后将‘假正经’抄袭的事情说出来,大家才会信你。你说是不是?” 书杰被姐姐一激,将那怒气转化成了读书的动力,两年后势必要‘假正经’好看。 晏书见效果达成了,可就不想再管弟弟了。 此时她正一门心思的侍弄她的菊花。重阳快到了,这菊花正是应季的花卉,若是卖到花草行定能卖个好价钱。 晏书现在侍弄的两盆菊花一株是墨菊,一株是十丈垂帘,是菊花中的珍稀品种。 往年她都是在父亲的指点下才将这两盆花给养成的,只是以前都被父亲拿来送人了。 墨菊一般比其他菊花开的都晚,现正处于含苞待放时,难得的是此株菊花色泽深重,因还未绽放,那花苞是紫黑紫黑的;过几日,若是长开了,定是红中带紫,紫中透黑,花瓣如丝。 那十丈垂帘已经开始绽放了,那花瓣细长,花开似瀑布,真真好看。 今年晏书独自培育的两盆菊花品相较往年差了一些,可也算是中上。晏书准备明日就将这两盆花给卖了,若是能卖上个十来两个银子,年底就又能在置办几亩中等田了。 第二日一早,晏书带着帷帽,让书杰顺路帮着将那两盆花搬到毓秀花草行,准备给卖了。 自从知道这毓秀花草行是张家垚家的产业,晏书有些不想将花卖给他们,可是县里有能力采买珍稀花草树木的只有这家。 书杰帮着将花给搬了过来,顺手又给了掌柜的一封信:“掌柜的,劳烦您将信送给您的少东家。” 那掌柜的客气的很,“放心吧,江小公子。” 掌柜的见到晏书搬了两盆花来,立马上前道:“江姑娘又来卖花啦,您放心咱家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定能让您满意。” 晏书笑道:“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自是相信您的人品。还劳烦您帮着看看,这两盆花大概值多少钱?” 掌柜的笑道:“一盆墨菊含苞待放,一盆十丈垂帘,都算是菊花中的名品,只是在咱们县城想要卖上高价不容易,可这也算是时令花。这样吧,两盆你一起卖与我,我给你二十两银子如何?” 晏书心里一惊,“二十两银子?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多了几两银子。” 晏书点头同意,掌柜的将晏书请进了内堂,当面称了银子,“掌柜的不对啊,不是二十两银子吗?您怎么多给了我十两?” 掌柜的笑道:“上次您不是送了少东家一盆兰花?前几日子,少东家考上了那敷文书院,于是就将您种的兰花送与了先生,先生很是喜爱。昨日来信,说是让我按规矩给您买些谢礼。” “谢礼?可怎么变成了银子。” 掌柜的解释道:“不瞒江姑娘,我不知道买什么,就折成了谢银,您看可行?” 晏书低声问道:“掌柜的,我想问下,若是你们事情办的不错,是不是经常拿谢银?” 掌柜的道:“咱东家自是赏罚分明,做的好的,银子挣的就多。” 如此,晏书就放心了,其实当时赠送兰花给张家垚时,真的是心在滴血。不过若是能帮到张公子,也算是功德圆满了,这谢银拿的不亏,这掌柜的也会办事。 再说了,她有时候为了多揽些抄书的活,不也会买些糕点送与那书铺子的掌柜的吗? 晏书盈盈一拜道:“多谢掌柜的。” 掌柜又道:“江姑娘,以后有好的花草定要卖与我。另外,您若是能想办法让这菊花在冬季绽放,可能还能卖的上高价。我就是打个比方,您自己琢磨琢磨。” 晏书将那银钱贴身藏好,赶紧跑回家去。 回到家里,将那院门一关,将母亲喊到内屋,“母亲,给你,卖花的钱,您收好。” 张氏一看,有那三十两银子,赶紧收进木匣里,上了锁,藏的妥妥的。 “晏书,你说,就这两盆菊花,吃不能吃,喝不能喝,为什么那些个文人雅士要花重金买回家细细观赏?以前你爹在的时候,县里还喊他一起去参加什么赏菊宴,还要作诗。想不通、真想不通。” “母亲,咱们不需要想的通,只要能挣银子给家里买田、买地,能供小弟读书就成。” 重阳那日,县里许多人家纷纷登高望远,鼓山上风景如画,那大片绿色的是松树和杉树,金黄的是银杏和椴树,火红的是那红叶和枫树;山峦连绵,那绿色、金黄色、红色相互交错,点缀其中,好一幅多彩的秋日景象。 可晏书和书杰则无心观赏,今日他们是陪着母亲去寺里落实父亲周年那日祭祀的事情。 第33章 周年 当年江举人赴京赶考,感染风寒客死宋州。家中一门孤寡,幸得族里帮忙,让族兄带着书杰前去宋州将江举人的灵柩迎了回来。 张氏夫妇鹣鲽情深,当她听闻夫君病故,受不住打击,病了好些日子,那葬礼也是托族里帮衬着才办的妥妥贴贴。 张氏深感未能在最后一程出力,就想着在周年那日去庙里为亡夫诵经祈福。 每年重阳这日,鼓山寺都要开山讲经布粥,广结善缘。 张氏也带着子女来到寺里,听经祈福,随后又进献了香油钱,中午就在寺中用了些斋饭。 用毕斋饭后,张氏等人来到客堂,请教一场法事该如何操持? 这客堂主要管着寺院的日常事务,同时还负责宾客、居士、云游僧的接待。 大师傅见了晏书等人微微一笑,“这位女施主似是来过本寺为父祈福过?” 晏书虔诚的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女确实曾来本寺祈福,这已经是数月以前的事情了。没想到大师还记得?”。 大师傅道:“蝴蝶入寺那是吉兆,施主孝感动天。” 晏书低眉恭敬:“此乃佛祖慈悲。” 张氏在一旁有些迷糊,“大师这是?” 大师傅面向张氏道:“女施主虽中年丧夫,但子女孝顺,日后必将福寿延绵。” 张氏大喜:“谢师傅吉言。” 张氏顿了顿道:“大师傅,我想在亡夫忌日为其办场法事念经祈福,盼其在天之灵保佑我家平平安安顺顺利。” 大师傅问了江举人亡故的时辰:“到时候请太太等人移步偏殿,请寺里的师傅们念经祈福即可。” 张氏又问了些细节等,就着手操办起来。 次日,族里大伯母正好打发人来请晏书。 到了族长家中,大伯母问晏书道:“你父亲的忌日就要到了,虽说头周年只需你们自己在家操持即可,无需大办,但也要提前预备着。你母亲身体不好,书杰年纪又小,昨日你大伯父想起此事来一晚都没有睡好。今日一早就让我将你请来,问问你们准备怎么料理?需不需要族里帮衬着?” 晏书起身恭敬道:“多谢大伯父、大伯母关心。前些日子母亲也为此事发愁,后来就想着那日去寺里,让大师傅们为父亲念经祈福,也好保佑我们一家来年顺顺利利。” 大伯母道:“按说头周年只要在家祭祀烧些纸钱即可,可你父亲和母亲夫妻情深,想要去寺里做法祈福也是正理,一应事情都在准备了吗?” 晏书道:“我们一家准备从今日起开始斋戒沐浴,九月十六这日,我等就住在庙里的居士寮房里,为次日法事做准备。” 大伯母看了看晏书瘦的尖尖的小脸有些心疼:“如此我就放心了。说来这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都要一年了。本朝以‘文孝’治天下,你们一家子这一年日日茹素,都清减了许多。前几日,我见你弟弟原来的小圆脸都瘦成了小尖脸,好在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待头周年过了,您们也能略沾一沾荤腥,你弟弟还在长身体,可不能太苦了。对了,前两日有人送了些雪耳和莲子过来,一会你各带一包回去,炖些汤水给你母亲素补一下。” 晏书连忙站起身道:“多谢大伯母关爱。” 九月十六这日,张氏先将亡夫的牌位供奉在庙里的偏殿,当晚就与晏书、书杰等住在了庙里的居士寮房,为次日的祭祀准备。 十七这日,天蒙蒙亮,张氏和江家姐弟身着白衣,早早来到偏殿。殿中有那十余位师傅诵经祈福,张氏并江家姐弟则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默念着经文。 张氏心中不由悲戚起来,晏书只得低声的安慰着。 法事结束后,张氏等人又进献了功德钱,方才乘车回了家里。 此次为江举人做法事进献了十余两的功德,几乎为一普通人家两年的嚼用。可为父祈福自是应当的,族里的长辈们都点头称道,觉得这事办的妥当。 从寺里回来,张氏因思念亡夫又病了几日,好在晏书姐弟懂事孝顺,慢慢的张氏的心结又解了些,那病自然就好了。 头周年一过,按照当地习俗,除了不能披红挂绿,饮酒娱乐、婚嫁等禁忌外,家中慢慢就添了些荤腥,江家一家子的面色较以前好些了,只是张氏和晏书仍每月初一、十五前后都要茹素三天。 因今年风调雨顺,庄子上打下的粮食较往年多收了一成,这也得力于李叔等人的勤勉尽心。 只是前些日子因忙着父亲周年的事情,一直未顾得上去那庄子上,现在事情已经了了,晏书姐弟自是要抽空去一下。 晏书向张氏禀明后,去集市上割了十斤的猪肉,那肥膘都有一指厚,领着书杰去往庄子上去。 每次来接的都是三壮,“姑娘,少东家,怎地又割了肉来?” 晏书道:“前些日子庄子上打粮食,家中有事,只得劳烦李叔他们照应着,很是费心了。这猪肉拿来给大家打打牙祭。” 三壮笑眯眯的接了过去。 庄稼人干的是体力活,一年忙到头,交了田税,大多数人吃饭都只能吃个七八成饱,哪还能天天惦记着那油水?若是能吃顿肥肥的炖肉自是了不得的事情。 到了庄子上,远远的三壮就大声喊了起来:“娘,姑娘和少东家到了,还拿了猪肉过来。” 李家婶子听得信,赶紧跑了出来,“姑娘每次来都这么客气。” 进了屋,晏书从背篓里又拿出几块细布:“这马上要过冬了,这几块细布你拿去给您大孙子做几件小衣裳穿。” 前些日子,李家婶子添了个大胖孙子。因晏书等人还在孝中不好相见,就拿了些东西过来。 李家婶子立马笑的见牙不见眼:“多谢姑娘。” 晏书问道:“大嫂子人呢?” “这不快过冬了吗?这两日庄子上也没有什么事,两口子带我那大孙子回了趟娘家。” 晏书道:“也是,庄户人一年忙到头也就这冬日里稍微闲一下。” 李家婶子拿出一些炒花生:“姑娘,吃些零嘴。” 晏书剥了一颗尝了尝,确实香。 “李叔呢?” “老头子去里长那里了,说是要抽人去县里修渠。” 晏书道:“去年不是没有抽人?” 李家婶子叹气道:“以前老爷是举人,自然可以免徭役,可现在不是~不过也还好,咱家就抽一个人去,最多两个月也就回来了。这不,老头子就去里长那里说说情,请他帮着指派个轻松些的活计。” 本朝以文治天下,读书人自是被重视的。那一普通家族中若是能考中一两个秀才,就能被乡里赞为耕读之家,阖族都有荣光。不仅如此,考中秀才后家里还能免除两人徭役,同时可免除五十亩的地税。若是考中了举人,最多可以免除家里两百亩的田赋。 所以家里有条件的,孩子还有些伶俐的都想走读书一途。若是中了,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财富和地位都有了。 说起田税来,本朝的田税分夏秋两节缴纳,中上等田每亩夏税纳四文四分,秋税纳米八升。 今年开春,江家又买了五亩田,现在家里共计有中上等田八十五亩。夏税交了三百七十五文,过几天江家就要去县里交秋税,缴纳的米就有六石八斗。 晏书安慰道:“这些日子书杰都在苦读诗书,学里的先生也赞他。他准备待孝期一过就去考秀才,若是中了,以后家里就不用服徭役了。” 李家婶子一拍大腿:“那敢情好。” 两人又聊了些生活琐事,李家婶子问道:“姑娘,家里的冬菜可开始准备了?” 说来,冬日里要想吃口新鲜的菜蔬可是件难事,而且价钱不便宜,普通百姓吃不起也买不到,而那些官宦人家也做不到日日食用。故而上至官宦人家,下到民间百姓,都要储藏冬菜,以作冬天食用。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边虽然也冷可湿气大,就算是菘菜、萝卜等鲜菜放一个冬天也放不住。故而时时都要准备为冬季储备,譬如春季里山里长的竹笋、蕨菜,夏季结的豆角、扁豆、长的莴苣等若是吃不完都要晒干了储存起来。 秋季里的芥菜、萝卜成熟后,家家至少都要备个十几、二十几斤腌渍起来做成咸菜。 去年,因父亲突然病故,一家子都在忙着丧事,母亲又病了,结果准备不及时,整个冬日里差点连佐餐的干菜和咸菜都没得吃。好在后来李家婶子拿了一坛子的腌芥菜、一坛子萝卜干,几斤干豆角送到江家,方才解了无菜可吃的窘迫之情。 此时,晏书听李家婶子一问,方才说道:“前些日子才将父亲的周年祭办好,还没顾得上,等回头我就去操持。” “对了,婶子,你是知道的,这农事方面我经验不如你们。故而我想问下,这冬日里能否种些新鲜蔬菜食用?一是这菜卖了价钱高,二是咱们自己也能尝个鲜。” 李家婶子道:“这我还没想过呢?等我家老头子回来,咱们再一起商讨商讨?” 过了小半个时辰,书杰跟着李叔和三壮一起回来了。 “姐,刚才跟着三壮哥去谷仓上看了看,正好碰到了李叔,咱们就一起回来了。” “李叔,你回来了~” “大姑娘。”李叔拱拱手,不再言语了。 晏书知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也不在意。 几人进了屋子,李家婶子先是将那猪肉和布料拿出来给她老头子看:“都是姑娘和少东家拿来的,这猪肉是给咱们打牙祭的,这细细软软的布料是给咱家大孙子做冬装用的。大姑娘他们可是时时惦记着咱们呢。” 李叔难得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显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多谢大姑娘和少东家。” 书杰笑眯眯的:“这些日子家里忙,还是多亏李叔才能将那庄子里的粮食等都打理好,本就该来看看的。” 晏书道:“李叔,刚才听婶子说,您为了徭役的事情去里长家里了?事情办的怎样了?” 李叔道:“里长说今年轮到咱家,只需抽一个人即可,老大媳妇刚生完孩子不久,老大也要顾着家里。这次,我打算让三壮去,让他也好好历练历练。托东家的福,三壮些许认得几个字,里长安排了轻松些的活计,也就在咱县里渠上帮着清点些物料然后登记在相册上。” 晏书舒了口气,“那就好。” “小弟~” 书杰听到姐姐点了他的名字,立马站起身来:“何事?” 晏书严肃的很,“这两年可要好好读书,等出了孝,中了秀才,李叔他们也就不用服徭役了,懂吗?” 书杰小小年纪,懂事的很:“我知道的!姐姐、李叔放心吧。” 晏书又问了那冬季里种蔬菜的事情。 李叔想了想道:“我没有种过,只是听老爷以前说过。说是有一次去参加县里一乡绅的宴请,那大冬天的倒是上了盘炒菠菜,只是那菜金贵,老爷也就是浅尝了一二。听说是在那温泉庄子边种出来的,具体怎么种的我也不清楚。” 晏书转念一想,不如抽空去书铺子看看有没有农书,到时候翻阅一二,说不定里面有那种植之法~ 临走前,晏书和李叔约定了去县里缴秋粮的日子和时辰,书杰作为江家的户主是必须到场的,故而就将那日定在了十日后学里沐休那天。 第34章 纳税 回到家中,晏书将背篓中的炒蚕豆、干豆角、笋干等拿了出来,“母亲,这是李家婶子拿给我的。这炒蚕豆让您闲暇时可以拿两个尝尝;这豆角和笋干说是用温水泡开了,就着少许五花肉一起炖,香得很。” 张氏笑道:“你李家婶子总是这么热心。” “可不是吗?她还让我抓紧时候趁着现在集上芥菜和萝卜量大的时候买些回来洗净,晒干、腌渍起来,备着冬日里吃。” 张氏道:“不仅仅是这冬菜,还要多备些木炭。冬日冷,你弟弟夜晚读书写字的时候冷需要单独在屋里给他生个暖脚炉。” “母亲,我记下来,明日一早就去集上看看。” “以前,咱家都是去酱菜铺买现成的,哪里需要自己动手?”张氏不由得又想起以前夫君在世时那日子过的可是富裕多了。 晏书安慰道:“母亲,女儿也大了,这庖厨之事也要上手起来,否则以后可怎么办?” 张氏温柔的看着晏书:“你说的对,以后嫁人了,这些事情都得会。” 天渐渐冷了,那鸡笼里外,晏书都给铺了厚厚的稻草。 菜地里的菘菜也是最后一茬了。 来年开春,晏书准备在收拾个一分地出来,种些豆角。 听李家婶子说,那豆角一到夏天就结的许多,吃都吃不完。到时候可以晒干了,留到冬天吃。 喂完鸡后,晏书和母亲说了一声,就带上帷帽去集上买芥菜和萝卜去了。 经过讨价还价,晏书订了十斤芥菜和十斤萝卜,另又多给了两文钱,让那卖菜的帮着给送到家门口。 这两日天气正好,晏书打来井水,将那些个芥菜和白萝卜洗净,沥干水分,就开始处理起来。 芥菜沥干水后,直接放在笸箩上先晒个三五天,将那菜叶晒干,再用适量粗盐腌渍一个时辰,然后装进洗净晒干的腌菜坛里,切记一定要将那坛子塞得紧紧的,再压块洗净的石头,封坛,放在阴凉的地方,待一个月后,那酸酸咸咸的腌芥菜就做好了,到时候随吃随取。可以单独用菜油炒了配早点吃,也可拿来做咸菜煎豆腐等,咸菜煎小鱼等下饭菜。 那腌萝卜干则是先将那萝卜切成条,放在笸箩上晒干,加适量粗盐和磨成粉的茴香拌匀,然后装进洗净晒干的菜坛里,压紧,同样也是压块洗净的石头,封坛。放在阴凉的地方,待一个月后,将那萝卜干取些出来,拌上些芝麻油,不论是佐粥还是配面条,配炊饼都好吃的很。 趁着天气好,晏书又去集上买了二十斤五花猪肉,两条胖头鱼拿回家做那腊肉和咸鱼。 晏书已经计划好了,十斤腊肉等快过年时是要拿去孝敬小弟学里的先生。剩下腊肉和咸鱼则是自家留着慢慢吃也好,还是拿来走年礼都可以。 普通人家的生活就是这么精打细算过出来的,等一通忙完后,就到了缴秋粮的日子了。 这日一大早,晏书领着书杰就在县里的粮仓场外等着李叔等人前来交田税。 仓场外,主薄手下的几个小吏领着文书和衙役一起称量、登记。因米粮在存放过程中会有损耗,故而那折损一般不超过一成,不过究竟是多算些还是少算些,就看那些小吏们怎么算了。 这些晏书原来也不知晓,只是在等李叔送粮过来的时候,自己琢磨出来来的。譬如,刚才前来纳粮的农户估计是个穷些的,虽苦苦哀求,那折损也算了一成。有那一看就是个小地主模样的,给其中一个小吏几十文钱,那折损就少了许多。 晏书姐弟两人等了大概有那小半个时辰,李叔终于拉着牛车到了仓场,随行的是三壮,车上码的是整整齐齐的一包包新米。 晏书赶忙上前招呼,“李叔,可来了,路上累了吧。” 李叔一笑,那脸上的皱纹就更深了,“姑娘,这乡路我是走惯了的。” 晏书将李叔请到一旁:“李叔,我看刚才有人孝敬了些铜钱给那小吏,这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李叔欣慰的很:“姑娘观察的仔细,这里面确实有讲究,一会咱们给那小吏一百文铜钱,他会少算一半的损耗。若是姑娘没带银钱,我这儿有。” 晏书叹了口气:“这银钱的事情,李叔你就不用操心了。没想到出来办事处处都要钱,好在我带了些铜钱出来,否则就要吃亏了。看来,还得盼着书杰早些考中功名,那可是会少许多烦恼。” 晏书数了一百文钱用那粗布包好,交给了李叔,然后叮嘱书杰,紧跟在李叔身边,不要多话。 书杰点点头,晏书就在一旁看着。 等轮到自家缴纳秋粮时,李叔在前面作着揖,悄悄将那装着铜钱的布包塞给那小吏,那人掂了掂重量,面露一丝微笑,然后就是称量,入库。 待一切程序走完后,那小吏在文书耳边嘀咕了两句,文书将“户钞”填好,给了书杰,只见上面写着:巢县棋山乡棋山村江书杰,送纳政和六年秋田税米六石八斗,米耗八升。 缴完田税,那牛车都空了,李叔道:“好在今日多装了十升米,否则就要折成铜钱往上交了。姑娘、少东家,我看着多出来的两升新米就拿回家去吃罢,省的再去庄子上拿或是在米行买了。” 晏书道:“那正好,三壮帮着我将那米送到家里。书杰,你陪着李叔和三壮在街口的面摊吃碗面去。这都到晌午了,哪能让李叔你们空着肚子回去。” 三壮陪着晏书将那两升米送到家门口,书杰则在街口的面摊上让摊主下了三碗素面,陪着李叔他们吃了中饭。 “母亲,这是今年交完秋税的户钞。这米我放在厨房了。” 张氏顺手接过,“我将它和夏季纳税的户钞放在一起,这样便于查找。这米哪来的?你弟弟呢?” “这是今日缴粮剩下的,李叔说不如就拿回家里吃,也省的出去买。另外,我看都要晌午了,就让书杰陪着他们在外头吃点东西。” 张氏道:“咱家都是孤儿寡母的,书杰年纪还小,多亏了你李叔,这家里田地的出息才较去年增加了一成。” 晏书洗过手,来到饭桌上。今日母亲做了烧豆腐、鸡蛋羹,熬白菜,主食是蒸米饭。 晏书夹了一小口米饭,送到嘴里,慢慢的咀嚼着,心想:“这新米吃着就是香甜。” 书杰陪着吃过中饭,送别李叔和三壮哥,回到家里直接就钻进书房勤学苦读起来。 今日去仓场缴粮,对书杰的触动很大。他不明白,同样是缴粮,为何有的人要多缴,有人要少缴,难道就因为那几文钱的孝敬?而那些个小吏的行为让他也很是茫然?难道这就是读书做官的缘由? 书杰摇摇头,定不是的? 第35章 琢磨 书杰为了为何读书而烦恼?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就晃了晃脑袋,又开始专注起课业来。 晏书这边也在绞尽脑汁,为家里的开支发愁。从今年起,家里的夏秋两节赋税将会是一笔固定支出。今年年景好,那田赋自是交的起,若是有那么一两年年景不佳,那日子过得就紧张些。 晏书又在开始算账。 今年的收入有卖花的钱,抄书的钱,卖粮卖鸡鸭的钱,还有母亲绣花的钱。 支出的有日常的生活嚼用,小弟书本以及笔墨纸的钱,砚台用的是父亲以前的旧砚台没有花钱,张氏的看病钱,周年祭祀请大师傅祈福的钱,夏秋纳税的钱,田里雇工的钱,给学里先生和族长家的买节礼的费用等。 今年只给家里新置的五亩地,若是没有新的进项,别说两年后良田百亩了,说不得还要啃老本。 晏书不由的又想起前些日子花草行的掌柜的话,虽然人家说的是大白话,可这两日晏书在家里仔细想了想,不过就是“物以稀为贵”罢了。 自己栽培的花草和盆景若是想要卖的高价,就得是稀罕物。可这需要花时间和心力去培育。譬如自己培育的罗汉松和老梅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那风雅之姿的。 如此,晏书就想着能不能在冬季里培育出新鲜的菜蔬来。这一块县里做的少,回本快,价格高。 想到做到,晏书先是将家中的书籍都查找了一遍,多是四书五经,没有涉及农业的书籍。 晏书不死心,又去书铺子问了掌柜的:“您这里可有农书售卖?” 掌柜的笑道:“江姑娘,您这可问倒我了。我这铺子里卖的最多的就是四书五经,还有就是列女传,佛经等书籍。你想啊,这农书可多是京里或州府里专门负责这一块的人看的,咱们这小县城也没有人买啊?说句实话,哪些书涉及到农耕我也不是很清楚。您想啊,我不过是个县城里书铺子的掌柜的而已。要不您进去自己翻翻,说不定在那个偏僻的角落放着呢?” 晏书一想也是,“多谢掌柜的提醒。世上的书有成千上万,哪些书籍涉及到农耕,我都不知道,可不就像是大海捞针一般?等我打听清楚了,我再前来叨扰。” 掌柜的笑笑:“这就对了,江姑娘。等您弄清楚了,若是我这里暂时没有卖的,我都想办法去州府给您找来,如何?” 晏书连忙行了一个大礼:“多谢掌柜的。” 回到家中,等书杰从学里回来。晏书将他喊进屋里,笑眯眯的对他说:“书杰,姐姐请您帮个忙,如何?” 书杰笑道:“姐姐,有什么事情就说,何须一个‘求’字?” 晏书随便诌了个理由:“你知道咱家现在大头的出息都是来自于田地,可这农事我和你都不懂,我就想着趁着这几日不忙,读些农书。只是不知道涉及农事的书籍有哪些,你向学里的先生请教一下呗。” 书杰挠挠头道:“这个不属于四书五经,先生会不会骂我不务正业啊?” 晏书一本正经的说道:“怎么会呢?民以食为天,这可是大事。若是你先生骂你,你就将我刚才说的话告诉他。” 书杰也是多虑了,其实从京城到各路、到州府、再到县城,各级官衙都很重视农事。因为这不仅仅涉及到民众的生存问题,还涉及到一县一州一路一国的赋税,这可是大事。 从个人方面来说,一地的户籍人口是否增加、田赋是否增加,极大影响到当地官员能否升迁,所以说可不就得重视农耕吗?只是书杰年纪小,世事不够练达,对这一块不是很清楚罢了。 当书杰鼓足勇气问县学里的先生有哪些书是关于农耕的时候,反被先生夸赞了。“江学子,你小小年纪就能想到农事的重要性,真是难能可贵。只是你年纪还小,我建议你还要多以钻研四书五经为主。一会我列个单子给你,不过这些书籍印制有限,咱县里有没有还难说。” 弟弟说今日一早就去问学里的先生,一上午晏书都坐立不安。 看时辰,书杰该放学归家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问出个结果。 焦急中,只听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姐,我下学回来了。” 晏书赶紧前往开门,只见书杰挺着小胸脯,气宇轩昂的走进家里。 晏书一看他那骄傲的样子,就知道有戏。 只见书杰故作玄虚道:“姐姐,你猜,我问的结果如何?” 晏书一见书杰那炫耀的模样,故作哀愁道:“难道没戏?” 书杰立马沉不住气了:“哪有,你弟弟我出马,自是手到擒来。” 晏书偷笑:“真的,假的?” 书杰从书袋拿出一张纸来:“喏,这是先生写的书单。我看了只有两本,先生说,这是从古至今公认的典籍。不过先生又说,在咱们县里有没有这书卖还不一定呢?” 晏书展开一看,确实只有两本,一本是《泛胜之书》,着于西汉末年,作者就叫泛胜之;一本是《齐民要术》是北魏贾思勰所着。这两本书中《齐民要术》的名声更响亮些,因为晏书听父亲提起过,只是当时没有在意,故而没有想起来。 晏书拿到书名,吃过午饭,就前往书铺子。 晏书将书单拿给掌柜的瞧了,掌柜的道:“这本《泛胜之书》倒算是我孤陋寡闻没有听过,这本书我铺子里肯定没有。《齐民要术》有所耳闻,要不你在铺子里找找。若是没有的话,下次去州府进书的时候,我再看看能不能买到这书。” 晏书问道:“那掌柜的,你大概什么时候安排人去州府进书?” “估计要过两个月。” 晏书想了想道:“那我先去找找?” 晏书翻遍了各个犄角旮旯,都没有这本书。 掌柜的道:“我这里没有,县里的其他铺子应该也没有。江姑娘,主要是这书铺子里进一本,说不定几年都卖不出去。要不这样吧,我写信到州府里帮你问问,若是有就帮你留着。” 晏书有些沮丧,两个月后就是正月了,时间来不及了,看来还得想些别的办法。 可掌柜的一片好意,也得谢谢人家,“那就有劳掌柜的了,若是有消息立马告诉我小弟,他每日放学都从您这里路过。” 掌柜的满口答应:“放心吧,江姑娘。” 第36章 寻书 晏书闷闷不乐的回到家中,本想着今年试着在冬季里种些菜尝试一下,问了李叔这样的种田高手,他们也没有经验。 想看看书里有没有前人的一些法子,结果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一本权威书籍,这可怎么办? 这几日,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张氏见女儿面色不好,精神有些恹恹的,赶紧煮了碗姜茶端来,“怎的?看你脸色有些发白,是不是受了寒气?”说罢就摸了摸晏书的手心,还好是暖的。 张氏嗔怪道:“这两日,一日冷似一日,可别在外面瞎跑。就算要出去也要多披件衣裳。来,将这姜茶给喝了。” 晏书自小就不爱吃姜、喝姜茶,嫌它味大,可是在母亲的殷切目光中,只得闭着眼睛捏紧鼻子,一口给闷了下去。 张氏赶紧拈了一颗蜜饯塞进晏书的嘴里,“来,去去味。” 前些日子张氏病了,晏书每日贴身伺候着,熬药喂药都是她在操持。 张氏怕苦,每次喝药都很艰难。晏书就去干果铺子里买了蜜饯回来,等张氏喝完药,就给她吃些清清口。 张氏微笑道:“这两日秋风瑟瑟,以后每日我都煮些姜茶,等你们出去家来,就一人喝一碗,免得受了风寒。”说罢,就端着茶碗去厨下里收拾去了。 晏书知道,母亲这是怕了。因为父亲就是感染了风寒医治不及时而病故的,这是一个心结。 晏书歇了会,就去厨房帮着母亲整治晚饭。 张氏叮嘱道:“天冷了,你弟弟晚上读书定会肚饿。到时候晚上咱们多留一碗饭,等他肚饿时加点水煮开了做成烫饭给他吃,热乎乎的,又抵饿又暖身子。” 晏书道:“这件事情母亲就交给我吧。天冷,您身子不好,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张氏柔柔的看着晏书的侧脸,怪不得人家都说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只是小棉袄长大了也是要嫁人的。 书杰回到家中,刚放下书袋,就听得姐姐喊他吃晚饭了。 书杰洗了手,来到饭桌前,只见桌上做了一道干豆角烧肉,还有中午吃剩的清炒萝卜,主食是米饭。 那干豆角烧肉用的是肥肉,那肥肉将那油都给煸了出来,焦焦的,好吃的很,那干豆角里带了些猪油味道,香得很。 就着这道菜,书杰吃了大半碗饭,“母亲,今日家里怎想起晚上做了道肉菜。” 张氏笑道:“下午的时候,你三婶路过咱家,说是那猪肉买多了,问我要不要。我想着咱家现在也能吃些荤腥了,就拿了些。正好拿肥的熬了猪油出来,那肉渣正好拿来烧豆角。” 晏书眼皮一翻:“您肯定多给了几文钱,要不她会这么好心?” 张氏道:“你三婶子也不容易,他们一大家子人都指着她吃饭,不过就是几文钱的事情。再说了这猪油可是比素油便宜多了,到时候早上给书杰做面条的时候放些进去,吃起来香的很。是不是书杰?” 书杰点点头:“母亲,明早就做面条吃,给我碗里多放些猪油。” 晏书主要是担心母亲的好心被别人当成是冤大头。不过也就是几文钱的事情,如果母亲心情能好些,也值了。 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书杰正是能吃的时候,又添了一碗饭。“姐,您不是说下午去书铺子找书去了?找到了吗?” 晏书瞪了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不知道啊。”吓得书杰赶紧扒了几口饭给自己压压惊。 “小弟,这饭吃了两碗就别吃了,小心积了食。厨房里已经给你留了大半碗米饭,到时候做成烫饭给你当宵夜吃。” 书杰听话的点点头,吃完晚饭,撂下碗筷准备继续去读书。 晏书道:“我知道马上要年考了,只是身体是最重要的。你先歇会,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再读书。” 书杰凑到跟前:“姐,你下午去书铺子找书找到了吗?” 晏书摇摇头,“掌柜的说如果他铺子没有这书,恐怕县里的其他书铺子也没有,不过他答应帮着去州府里问问。只是一来一回差不多要两个月,我就担心这时机不等人。” 书杰一拍脑袋道:“要不咱们问问张大哥吧,他现在万松书院读书,里面的藏书可是比咱县里多多了。再说了,江南的读书风气比咱们这儿更浓厚,说不定那里的书铺子就有呢?” 晏书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书杰,那你就赶紧给他写封信,让他帮着找找那两本农书,若是找不全,只有一本也行。” 书杰道:“包在我身上。” 第二日一早,上学途中,书杰托花草行的掌柜将信送往张家垚手中,“掌柜的,麻烦您了。只是不知多久能有回信?” 掌柜的道:“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 书杰想了想,应该能赶得上。“掌柜的,那我上次给张大哥写的信,什么时候能回音?我看也快一个月了。” 掌柜的笑笑:“江小公子,我估摸着也就这一两日了。您日日都路过咱们铺子,等信到了,我就拿给你!” 江书杰行了一礼:“多谢掌柜的。” 晏书听书杰说,今日的信送出去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才会有回音,也不能干等着,就自己琢磨着怎么办。 那日听李叔说那乡绅冬日买到的菠菜是在温泉庄子上种出来的,可见只要冷热合适,就能种出来。 只是这温泉可是个稀罕物,有那非富即贵家的定是买来冬日里避寒的好地方,平头老百姓又哪里能享受的到呢?看来还要多打听打听,多看看是否有冬天相对暖和些的地方。 常住县城里的人肯定是不晓得的,估计那些个常年在外跑的、或是种地、上山的人会了解的多些。那就先去集上问问吧? 十五这日,正好是赶大集,附近乡镇的人都要往县里跑,带着家里的山货、舍不得吃的米粮、黄豆、手编的竹篾子,筛子,笸箩等来县里卖。 晏书带着帷帽,慢慢的逛着,那卖山货和吃食的,她看一眼就过去了。 转了一圈子后,晏书突然发现集市上有一老汉在卖韭菜。 晏书突然想到,她读的《诗经·七月》曾记载:“四之日其蚤,献羊祭韭”,也就是说先秦之人在农历二月初就可以用韭菜和羊羔祭祀先祖。也就是说这韭菜比别的蔬菜要耐寒。 晏书慢慢踱到那老汉面前,“大叔,您这韭菜怎么卖的?” 老汉见晏书虽头戴帷帽,身着素衣,但衣裳料子是那细布,衣襟上还绣了梅花。就算不是富庶人家,应该也算的上吃穿不愁的。 “姑娘要是诚心买,这些二十文钱都给您。” 那老汉面前的一筐韭菜就要见底了,约摸着大概剩个两三斤的样子。 晏书故作惊讶道:“看这样子大概两斤多些,不到三斤,怎的还要二十文钱。” 其实,江家茹素了一年,而这韭菜属辛辣之物,算的上是荤腥,所以江家也有一年都没有买韭菜了,故而这菜的价钱晏书也不是很清楚。 那老汉一看就是精明的:“姑娘啊,我这菜原来可是十五文一斤的,现在就剩这么点了约莫有那两斤多,我也想早些卖完回家,这二十文都算你便宜的呢。” 晏书故作夸张道:“前些时候,我也买了只要拿五文钱一斤,怎的现在这么贵了?” 那老汉笑道:“姑娘,您买五文钱一斤的时候应该是那六七月份吧,那时候瓜果蔬菜哪个不便宜。你看现在都到了十月中旬了,天也渐渐冷了,过几日,您想吃韭菜都没有了。实话在告诉你吧,今儿早上前面吉庆楼的掌柜的直接买了二十来斤走了,让我明天再给他们送二十斤去,这菜现在可是紧俏的很那。” 晏书想了想道:“那好吧,大叔,那我就都要了,说好的二十文钱。” 那老汉道:“我可是个实诚人。” 晏书笑了笑:“其实啊,是我家小弟想吃韭菜了,只是我刚才转了一大圈都没见着卖这的,您是怎么弄到这么多韭菜的?” 那老汉一边收拾着摊子,一边说道:“这可是我自己种的,要不上哪里弄去?” 晏书道:“大叔,那您算的上是这种菜的高手啊,您能不能说这天都渐冷了,是怎么种出这蔬菜的?” 那老汉被晏书一捧,心里还挺美:“这韭菜耐寒,比其他蔬菜都好养活。现在没有下霜,地也没上冻,若是阳光再好些就能长~” 晏书追问道:“您能具体说说吗?” 老汉刚准备说,突然感觉可能是在套他的话,赶忙说道:“就这么种着,靠老天赏饭吃,天冷了就长不了喽。”说罢将竹筐用扁担挑着,就走了。 关键的细节,那老汉没说,晏书也理解,毕竟是人家养家糊口的手艺。 不过细细想来,还是得这天气适宜,若是开始有霜冻恐就种不出来了。 晏书一边想着,一边往家走。 到家后,张氏问道:“你不是说去集市上看看热闹嘛,怎的买了韭菜回来了?这花了多少钱?” 晏书笑道:“我就是想着咱家有一年多都没吃这个了,刚才在集市上见了,就买了,估摸着有两斤多,花了二十文钱。母亲您说这价钱贵不贵啊?” 张氏道:“现在这个天气,难买到。往年都是十几文一斤,不算贵。” 中午,张氏添了一道韭菜炒鸡蛋。 书杰就着米饭吃了不少,“好些日子没吃过了,真香。” 张氏和晏书本不爱吃这些味重的蔬菜,可见书杰吃的香甜,想着以后偶尔也要买些给他吃。 晏书心想:“既然这韭菜耐寒,价也高,不如今年就尝试着先种这个。过两日,去弄些韭菜种子回来。” 第37章 书院 敷文书院是江南第一书院,素以治学严谨为名。 每年八月下旬书院都会招收新生,新生若想入学还得经过考试,考试通过方可入学。 这入学试不仅考四书五经,还要考六艺。 何为六艺? 自周朝起凡是世家大族、官宦人家都是非常重视君子六艺的教学,所谓六艺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 四书五经是儒家学子必须学书籍,而六艺则是技能。虽说从本朝起,开科取仕不再将“六艺”作为考察的重点,但治学严谨的书院仍觉的“六艺”是学子必备的才能之一。 张榜那日,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家垚不知怎的一下子胆小起来,不敢出门去看,就让杨叔和阿华两人帮着前去书院看榜。 张家垚只能在家里不断的踱着步子,以减轻自己紧张的心绪。 大概一个时辰后,小山子咚咚咚的跑进院子里:“少爷,杨叔和阿华已经进了园子了,我远远的见了,赶紧跑回来禀报。” 张家垚那心口咚咚直跳,“小山子,我不行了,快扶着我。” 小山子道:“少爷,咱们要不要现在迎出去~” 张家垚倒是想,可那双腿有些不听使唤。 其实张家垚原本也不准备考敷文书院的,只是那日祖母将话都放出去了,只得拼了。 这些日子日日苦读,在族里也表了态,若是考不上敷文书院那就丢人了! 想了想,张家垚深呼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走,咱们出去迎下杨叔。” 刚走出屋子,杨管事的和阿华已经喜滋滋的快步走进了院子,“恭喜少爷,贺喜少爷,您考进敷文书院啦。” “杨叔,您说是真的?没有看错?” “少爷,我和阿华两人都看了好几遍了,您真的考进了~” 张家垚一下子就像打了鸡血似得,“太好了,赶紧将这喜讯告诉祖母。哼,我要让咱张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小爷我也是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以后谁也不能背地里喊我纨绔~走,咱们去祖母院里。” 张家垚领着杨管事的和两个小厮,大摇大摆的前去老太太院里报信。 其实,祖母林氏也打发了妥帖的人去看那榜单,听人回禀道自己的大孙子被那敷文书院录取了,喜不自禁。 “快,李嬷嬷将这好消息告诉老爷去,让他也乐乐。”老太太吩咐,莫敢不从。 此时有下人来报,“老太太,大少爷过来了。” 林氏大喜:“快,让他进来。” 人还未到,先闻其声,“祖母,祖母,孙儿没有给您丢人,孙儿考进了敷文书院。” 话音刚落,只见一少年旋风般的进了前厅,扑到林氏的榻前。 林氏喜得都流下了泪,连忙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的乖孙,还不快起来,考进去就好。以后可要好好读书,为你老子长脸,若是还像以前那般胡闹,你爹在族里那底气都不足。” 张家垚道:“我只希望以后祖母外出做客时,也能以我为荣。”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暖了,林老太太不自觉的又流了几滴泪,“你院子里贴身伺候的,这次都有功,每人赏二两银子。” 这边,继母秦氏听闻,冷哼了一声:“商贾之家就是商贾之家,只不过是考进了个书院而已,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我还以为家里要出个进士了呢。”说罢,狠狠的扯了扯手里的绢帕。 秦氏院里的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就怕连累被罚。 这边,李嬷嬷将大少爷考中书院的事情告诉了李管事的后,就回了老太太院子。 李管事的等老爷张敬忙完公事后,将此事禀报给他,“恭喜老爷,公子考进敷文书院了。” 张敬微微一笑:“这臭小子,这些年终于做成了一件事。不过,我听说他这次是堪堪考进,后面还要勤学苦读,方才能跟的上书院的教学进度。” 李管事的心想,老爷就是表面看起来对少爷严苛,定是早就派人打听过了。 张家垚虽说苦读了一个多月,可他毕竟读书的基础不够扎实,在考“四书五经”时,完全是靠着惊人的记忆力方才取了个中的评价。不过在考教“六艺”时,他的乐、射、御、数都拿到了优,礼和书拿到了良。 两下一综合,竟然就让他给录取了,当然了那排名也就比那“孙山”高了几名。 晚上,老太太屋里摆家宴,张敬、秦氏,张家垚以及他的弟弟妹妹都来了。 老太太心情很是愉悦:“中秋那日,我和族里人说,咱家长孙要考敷文书院,他们嘴上说着定能考进,可心里是不信的。今日这招录名单已经出来了,这下可就是真真的了。” 可能是人老了,老太太说着说着又伤感起来:“家垚,你可要在书院好好读书,若是能中个秀才、举人的,如此我就对的起你那早死的娘了。” 家垚听了,赶紧掏出手帕来,帮着林老太太擦泪,“祖母,我能有出息您该高兴才是,若是我娘还在~” 每次家里一起吃饭,这两人都要回忆一下前头的那位夫人,秦氏气的那绢帕都要被拧碎了,那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家垚那一位五岁的妹妹和不足三岁的弟弟懵懵的坐在位子上,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张敬心想,又来了。 只听他轻咳一声,“母亲,前几日王大夫特地嘱咐,现在已经入秋了,您的老毛病还要多保养,切忌悲伤动怒。” “家垚,这次你虽侥幸考进了书院,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得不提醒你,这敷文书院有一个规矩,每月要考教一次学问,若连续三个月都是垫底,就得被退学。你的底子弱,进了书院更要勤学苦读,追赶进度,否则~那就真的让人看笑话了。” 张家垚赶紧站起身来:“父亲放心,我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读书,自是一言九鼎。” 张敬击掌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到就要做到。来,你我父子二人喝一杯。” 这日,张敬喝的有些多。李掌柜的知道,老爷这是高兴啊! 第二日,张家垚将自己考进书院的事写了封信让杨管事的寄给江书杰,同时勉励书杰好好读书。 因书院管理严格,需要在学里住宿,一应生活起居都需自己动手,每月月底最后两日是休沐日。 张家垚入学那日,老太太非常不舍,嘘寒问暖的,一会问银子有没有带够,一会又问换洗衣裳带足了没。 张敬安慰母亲道:“母亲,他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享乐的,苦一苦也算是种人生经历。” “家垚,我也是是从这敷文书院考出来的,你可不能丢我的脸。” 张家垚看着父亲那略微柔和的脸庞,眼神逐渐坚毅起来:“父亲放心,可能刚开始我的学问差些,到了年底定会追上去的。” 张敬拍拍他的肩膀:“好好读书。” 进了书院,张家垚才知道,为何这书院被称为第一书院? 授课的先生们学识渊博,学里的学生们也很努力,学舍里的一到晚上就灯火通明,不到子时都没有人歇息。 此等压力下,逼得张家垚也不得不跟着挑灯夜战起来。 第38章 农书 月底放假前一天傍晚,小山子和阿华驾着马车来书院门口接自家公子。 陆陆续续有学子从书院里出来,两人等了有好一会,才见张家垚慢悠悠的拎着个大包袱出来了。 两人赶紧迎上去,这一瞧可不得了,不过近一个月未见,自家少爷怎瘦了许多。 阿华赶紧接过包袱将张家垚扶上马车,小山子则在外面充当了车夫的角色。 “我的少爷啊,你怎都瘦了,是在学里吃不好睡不好吗?”看把阿华心疼的,都要流泪了。 张家垚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几句:“这书院里的学生都不是人,每日里都不要命的读书,害的我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跟着日日苦读,这可太耗心血了。回家可得好好给我炖些补品吃吃。” 阿华看着那个大包袱,带着疑惑的眼神问道:“公子,这包袱里是什么?” “这些日子换洗下来的里衣,一会让人帮我好好洗洗。另外和杨叔说下,明日让人来在给我多做个十来件,轮换着穿,这样我就不用自己洗了,等休沐了直接带回家来。阿华,赶紧帮我捶捶背,这一个月可累死我了。” 回到家中,张家垚先是洗漱了一番,换了件月牙白的文士衫,又变成了那个俊朗的张家大公子。 小山子捧过来两封信,“少爷,这是您在书院的时候,外面寄过来的信。” 张家垚拿来一看,原来是江书杰写来的。 第一封信是诉苦的:说那“假正经”在县里办的中秋的诗文大会上借用了亡父的诗词,还得了教谕的赞。这让他的心里不忿的很,只可惜现在人小言微说话没有分量,待日后有了功名自要和那“假正经”计较一番。最后,又叮嘱张家垚,在书院里多与先生们请教,日后记得要多指点他的学问。 第二封信则是让张家垚帮着找找两本农书,分别是《泛胜之书》和《齐民要术》,并再三强调这是姐姐研读需要的,务必要多费心。一旦找到,要尽快托人带来。最后,向张家垚表达了深深的谢意。 这两封信很快就看完了,张家垚顺手就将信拿给阿华,“按照这信上写的,尽快派人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两本书?若是还有其他的农书也一并买回来,务必这两日就要办好。” “是,少爷。” “走吧,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去。”张家垚踱着四方步去了老太太院子里。 林老太太见长孙瘦了,自是心疼的很,直呼这两日要多做些好吃的,多炖些补品给他补身体。 次日,阿华领着两个小厮跑遍了大小书铺,终于将那农书给买到了。 张家垚很是满意,随即就写了回信,让阿华尽快将信和书籍托商行带给书杰。 院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张敬和秦氏。 张敬听了李管事的禀报,问道:“来往的书信里都写了什么?” 李管事的道:“大多都是互相勉励,好好读书的内容,也有些生活琐事,不过都无伤大雅。” 张敬道:“这一家人的情况,那日家垚回来时,杨管事的就和我说了。若是那知礼懂事的,就让他们正常相处;若是有那其他私心,定不能容忍。” 这边也有那多嘴的在秦氏那里提了一下,秦氏心中暗喜:“这事咱就装作不知道。若真的与那寒门小户的女子有了什么,咱也不能棒打鸳鸯不是~” “阿嚏~”晏书揉揉鼻子,这是谁在背后说我? 张氏见宝贝女儿打了个喷嚏,紧张的不得了,埋怨道: “现在是一日比一日冷了。让你多在家待着,你偏不,还到处乱跑,可不就着凉了。我现在就熬姜茶给你喝,你等着。” 晏书有些无奈道:“不用了母亲。” 张氏头也不回的走了:“一会我在姜茶里放些红糖就好喝了。” 那日偶然听到有人说,王乔镇附近的山上有一个洞穴,冬日里比外面要暖和些,晏书就记在心里。 那王乔镇离县里也不远,步行过去大概要大半个时辰。 晏书一直在琢磨这事,只是苦于一个人不敢单独上山。 正好,这几日三婶家的大堂哥在家歇着。晏书就许了他几文钱,让他陪着过去。 大堂哥只要有钱拿就行了,其他的他都不管。 终于,那传说中的洞穴被她给找到了。 那洞穴高大概有两丈,据附近的山民说,这洞里深的很。 晏书没敢往里走的太远,就回来了。确实这洞里比外面要暖和些,只可惜只有洞口这一块能照进些许阳光,洞穴里面是越往里越黑。 晏书暗暗记住了地方,就与大堂哥回去了。 这刚回来不到一刻钟,就打了个喷嚏,结果就是挨了张氏一顿埋怨,然后又被逼着喝了一碗辛辣又带些甜味的姜茶。 数数日子,距上次书杰托花草行带信,已经有了十来天了,可回信还没有到~ 又过了五天,这日中午,书杰欢快的回到家中,“姐姐快来帮忙,您要的书我带回来啦。” 晏书赶紧迎了出去,帮着小弟将书给拿着:“这都是那姓张的托人送来的?” 书杰道:“张大哥办事就是又快又好,您看这一下就托人带来了五本书呢。姐,以后能不能不要在喊人家姓张的了?” 晏书暼了书杰一眼:“好,以后我就喊他张公子行了吧。” 晏书将书拿到自己房里,翻了翻书名,自己要的两本都有,另外还有无名氏编的农书。 花了整整三日功夫,晏书将所有的农书都看了一遍,然后自己总结出冬季种菜的三种方法。 一是温泉种植法:自汉唐起,就有温泉附近种菜的方法。主要就是借助温泉水带来的热度,让小范围的地方变得温暖,这样就可以种些蔬菜。缺点是县里的温泉已经早早的被人给买了下来建成了庄子。 二是炭火种植法:秦汉时期,利用炭火烘烤的方式,提高室内温度。例如,在菜地里盖起房子,在房子里种上葱、韭等,并日夜不停地烧着不起焰的炭火,把屋里烘的暖暖的。缺点是炭火太贵了,家里供不起啊。 三是保暖种植法:利用动物的粪便给土壤保温,使蔬菜能够在寒冷的季节生长。这个方法在无名氏写的农书上还有记载。 以种植韭菜为例:深挖菜畦,然后撒上种子,这样便于种子在冬季避风、保温;然后在菜地上覆盖一层牛粪、马粪;冬季来临之前,用枯叶、秸秆等覆盖地面;这样早春的时候就可以吃到新鲜韭菜。 这种方法可以在后院的菜地里试试,只是这味道可能会有些大。 不过晏书在《齐民要术》里看到了一种储存方法,书上记载:农历九月、十月的时候,在朝阳一面的墙下挖一个三尺多深的坑,坑里放一层蔬菜,撒一层土,再放一层蔬菜,在撒一层土,堆到离地面还有一尺左右的地方,用稻草覆盖严实。这种冬储菜的新鲜程度,甚至不输于夏天刚收的菜。 看来这种储存的方法可以在明年的时候试一试。 晏书打定主意,先用那保暖种菜法试一下。 看来最近还要去庄子上一趟了。 第39章 准备 又到了书杰休沐的日子,这日姐弟两人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外面罩了件大大的旧衫,然后每人背了一个大大的背篓,准备去庄子上了。 张氏见姐弟两如此怪异的打扮:“你们这是准备干什么去?这穿的也是不伦不类的,两人还一人背了个大背篓?” 书杰嘴快:“姐姐说要带我去庄子上做件大事。” “什么大事?” 晏书冲着书杰翻了个大白眼:“母亲,您别听他胡说,我是想着,能不能去庄子附近的山上捡些掉落的栗子什么的?” 张氏赶紧嘱咐道:“这都初冬了,山上的野兽都在准备过冬了。你们可别到处乱跑,若是在山上遇到猛兽,就你们这小身板,跑都来不及。” 晏书连忙安慰道:“母亲,您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的。” 每次晏书和书杰去庄子上都不会空手的,这次姐弟俩买了两斤饴糖。 这次去庄子是临时起意的,姐弟二人下了牛车后,直接往庄子上走去。 通往庄子上的路姐弟俩已经来回走了十来趟了,早就熟了。 到了庄子门口,晏书就叫起人来:“婶子,婶子~” 秋收后,地里就没有太多事,李家婶子正在纳鞋底,听到有人喊她,赶紧出门。 “哎呦,原来是姑娘和少东家来了,这次怎么也没提前给个信?我好叫大壮去迎迎你们。” 晏书笑道:“这次我是有事来请教李叔的,临时决定的,还请婶子勿怪。” 李家婶子笑道:“看您说的。姑娘、少东家先进屋坐着,我让大壮去田头喊一下老头子。” 晏书姐弟进了屋,放下背篓,坐在椅子上。不一会李家婶子进了屋来,“已经让大壮去叫了。咱们庄稼人总是闲不住,没事就要往田间地头转转。” 说罢,又喊了起来:“大壮媳妇,去厨间烧些热水,端过来给姑娘和少东家喝。” 李家婶子又跑到里屋,端了一碟子炒黄豆出来,“姑娘,大少爷,吃点零嘴。” 晏书笑道:“婶子别忙了,坐着休息一下。这要过冬了,我拿了来些饴糖过来,婶子收着慢慢吃。”说罢,从背篓里将东西给拿了出来。 李家婶子笑道:“每次姑娘都拿东西来。” 大壮媳妇端了两盏茶来放在桌子上,就低着头出去了。 李家婶子道:“大壮媳妇能干,能吃苦,就一点不好,胆子小,见了人不敢说话。” 晏书笑道:“就像您说的,能干、能吃苦就是好的了。” 李家婶子道:“我现在没有别的心思,就想着这两年多攒些家底,给二壮和三壮讨个媳妇。” 晏书连忙问道:“二壮哥还没消息呢?” 李家婶子气道:“这小子自小就淘的很,每日里就是上蹿下跳的,没一日安分的。那日有人来募兵,他就跟着跑了,说是要杀辽人,当将军。气的我哟~不过好在这小子还有些孝心,每过几个月都会让人带信家来,只要我知道他还平安就行了。” 这边晏书与李家婶子聊着天,书杰就在一旁端端正正的坐着。大概小半个时辰后,李叔进了屋里。 李叔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大姑娘、少东家。” 书杰道:“李叔,赶紧坐下吧。” “不知道这次大姑娘和少东家过来是为了何事?” 晏书道:“李叔,这次来是想请您帮个忙的。咱庄子上还有多少牛粪,多少稻草?” 李叔愣了一下,“稻草都码成垛子,就在屋外,有些做饭烧水用掉了,现在大概还有三四垛子在外面呢。” 李家婶子赶紧纠正道:“是四垛子,老头子不管这些家务活,我清楚。” 李叔又道:“庄子上养了两头耕牛,那牛粪是每天都打扫,做成了牛粪粑粑晾干了;准备开春耕地的时候,顺便撒到田里去给土地增增肥力。若是姑娘和少东家不嫌弃和我一起去后院看看?” 晏书笑道:“那就好,我这次来就是想要拿些稻草和牛粪的。” 众人都有些惊讶,大姑娘竟然要带牛粪回去? 书杰没想到姐姐所谓的带着他干大事竟然是来拿牛粪的~ 李叔有些吃惊:“大姑娘这是为什么?这腌臜之物,怎好让你带回县城?” 晏书道:“李叔,实话告诉你吧,我想试着在冬春之际种些韭菜。听说刚开春的时候,那韭菜可是稀罕物,能卖上高价。若是今年试着种成了,明年冬天就可以单开出一亩地专门种韭菜,到时候田里的出息又会多些。” 晏书从背篓里将那农书拿出来,翻到那一页,给李叔等人细细的说了起来。 李叔思索片刻,“姑娘您是准备在哪里种?大概多少地?” 晏书笑道:“今年只是试种,我家后院的两分菜地应该就够了。” 李叔道:“那按照姑娘您说的这些,现在庄子上的牛粪应该够用,一会给您捡拾出来,只是您怎么拿走?” 晏书笑道:“李叔,看我这不是带了大背篓吗?应该能装下吧。” 书杰一下子快要晕了,不会让我背这牛粪吧。 “姐,这可不行啊,那可是牛粪啊,味多大啊?我不背。” 李叔笑道:“少东家,那些牛粪粑粑都是晒干了的,虽然有些味道,但不是很重。到时候我让大壮多用些稻草给垫着,保证不会脏了衣裳。” 书杰皱眉道:“再干净我也不背,姐姐,你骗我。” 晏书真想给书杰一个爆栗,可这是在外面,还需要维护下他那少东家的形象,只也不能惯着他。 “书杰啊,你知道吗?你每日吃的米饭和菜蔬都是用这些浇灌长成的?” 书杰小眉头一皱:“姐,你别说了。” 晏书小小恶心了他一下,也就适可而止:“这样吧,你就多背些稻草,我背牛粪,这总行了吧。” 李叔笑道:“要不,我让大壮帮着将那牛粪送到县里去。” 晏书笑道:“不用了,就我背吧。反正后面那菜地都得我伺弄。” 李叔心里不由的念叨起来:“老爷,你在天之灵就放心吧。江家只要有大姑娘在,后面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东西都装到背篓里了,那装牛粪粑粑的篓子里铺满了稻草压紧实了,不仔细闻都闻不出味道来。 晏书试着背了下那放牛粪的背篓,有些分量。 李叔又叮嘱道:“姑娘啊,虽然我不大懂这冬季种菜的法子,不过你铺牛粪时还是要注意一下,不能铺太厚,我担心铺太厚了会烧苗。” 晏书道:“谢谢李叔,到时候我还会再查一下书籍掌握好分寸。” “姑娘,这稻草轻,占地方,我让大壮和他媳妇都给你们捆好了,上面还压了块石头,这样能多带些,还不会散。若是不够,下次来的时候再带些回去,一会让大壮送您们去等牛车。” 晏书笑道:“李叔,婶子,那我们就走了。” 在回程的路上,书杰背着装满稻草的背篓,离得晏书有那一丈远,将晏书气的够呛。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都不用人说,书杰就催着姐姐将那牛粪放到后院去。然后叮嘱母亲赶紧烧热水,他和姐姐要沐浴。 张氏奇道:“前两天刚沐浴的,怎又要洗漱?” 书杰跺着脚道:“姐姐去庄子上背了一篓子牛粪粑粑回来了。” 张氏立马往边上走了两步,离晏书远了些,“晏书,你这是要做什么?” 晏书巴拉巴拉讲了一通,张氏沉默了一小会:“烧水,洗澡,多用些澡豆。” 晏书有些不开心,“可我还天天扫鸡粪呢?” 张氏难得的大声起来:“那能一样吗?你是背了一篓子牛粪回来啦~” 晏书道:“那还是等一个多时辰吧,我先将那韭菜种子种上,然后将牛粪和稻草铺上~” 就这两分菜地,晏书前几日就将那地给翻好了。晏书将菜地用小花锄刨了一个个小深坑大概有那一指深,然后将那种子撒到坑里,书杰在后面用小花锄掩埋好。 别小看这两分地,将那菜种都播完,可是花费了大半个时辰。 晏书姐弟俩站起身来,捶捶背。 书杰嫌弃道:“这牛粪你自己弄吧,一会用稻草覆盖的时候,我再来帮你。” 晏书瞥了他一眼道:“好啊,到时候试种成功了,这菜你别吃啊。” 要说晏书一点都不嫌弃,那是假的,可若能多挣些银子又何乐而不为呢? 那牛粪晒得确实干爽,也便于晏书用锄头将它敲碎。有些略大块的,晏书下不去手,只得在那干牛粪上垫些稻草,穿上木屐,将它们给踩碎。 等弄得差不多了,就用扫鸡粪的簸箕,将那干牛粪均匀的铺在菜地上,然后用稻草厚厚的铺了一层。 “书杰,多拿些石头过来,咱们将这稻草压一下,防止被风给吹跑了。”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菜地给弄好了,两人都有些筋疲力尽。 张氏早早的将热水给烧好,姐弟二人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晏书今日穿在外面的旧衣裳被张氏拈着给扔到了屋外。 第40章 试种 按照书上的说法,那埋在菜地里的种子要在开春也就是冬末春初的时候才能长出韭菜来。 前两日这菜地变化不大,从第三日起,当晏书揭开稻草一角后明显感觉那稻草下面有些微微的热度。 于是晏书就每两日要去菜地里看看那稻草下面的土壤有没有什么变化?好在那热度一直很稳定。 菜地里的事情忙乎完了,晏书又惦记起上次在王乔镇山上发现的洞穴来了。 上次晏书许了大堂哥几个钱,让他陪着去找那山洞,顺便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那山洞就在山腰上,并不高。山脚下住着几户人家,故而并不荒芜。听当地人讲,山里只有些野鸡、兔子什么的小动物,没有猛兽;而且那镇子离县城近,治安也不错。 故而这次晏书就没有让大堂哥陪着去了,一大早的将书杰薅起来,让他赶紧吃早饭,然后陪她去王乔镇。 “姐,好不容易休沐一天,上午还要读书?再过大半个月就是年考了。” 晏书打着哈哈道:“我看你日日努力,定能考好的,今日就耽误你半天的时辰,再说了读书可不能读死书,还要行万里路呢。” 书杰虽有些不情愿,但姐姐有命莫敢不从。 临出发时,书杰见姐姐又背了个小背篓,带着小花锄,还有一个红泥制的大花盆,心里吃了一惊,遂哭丧着脸说道:“今天不会再给我惊喜了吧。” 上次去庄子上弄牛粪的事情,被书杰念叨了好几天。那天吃晚饭的时候,小弟嫌弃的都离她远远的,这几日才好些。 晏书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可面上还是笑眯眯的:“放心吧,这次不会了。” 今日天色有些阴暗,天气也较前两日冷些,张氏不放心,又给拿了把伞放在背篓里,叮嘱道:“早去早回。我看这天啊,不是今儿傍晚就是明早就要下雨雪了。” 南方入冬先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然后再来场雨雪在慢慢转成小雪、中雪……才算慢慢入了冬。 姐弟二人一路急行,等到了山脚下,歇了会,就向山腰爬去。 晏书已经来回两趟了,那道路自是谨记在心,很快就到了那洞穴前。 书杰越走越熟悉,“姐,这是不是王乔洞附近啊?” 晏书吃惊道:“你来过?” “上次大概是今年开春的时候,学里先生领着我们来这里踏青,观摩浮雕和洞里的一块刻于绍圣二年的石碑,当时我迷了路,不小心走到附近,我记得王乔洞就在前面的岔路右边。” 晏书道:“是不是王乔洞附近,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将这里的事情办好了,若是还有多余时间,咱们再过去看看。” 上次种完韭菜后,还剩了一小半的种子,晏书就想着这洞穴里面较外面暖和些,不如也试着种一下,万一成功了呢。 洞口前面能照进些许阳光,于是晏书划定了很小一块地方,就用小花锄翻起地来,不一会就将地给翻好了,然后将那韭菜种子种了下去。 那洞穴里面晏书进去过,里面的地很坚硬应该是岩石;于是从背篓里取出花盆,花盆里已经填满了土,晏书将种子埋入花盆里,然后置于距离洞口大概两丈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后,晏书拍拍手道:“好了,我看时间还有些早,要不要去王乔洞看看?” 书杰看看天空,越发的阴暗了,“姐,这天气不好,咱们还是回去吧。” 晏书道:“那也行,反正过个十天左右,我还要过来。” 书杰道:“那还要我陪你吗?” 晏书乐了:“怎的?不怕我给你惊喜啦?” “只要你不要再带我去背牛粪回家就行了。” 姐弟俩赶紧下山,背篓里的东西少了,那步伐也轻快多了。 两人刚回到家,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不一会,那雨里又夹杂着些细小的冰晶一起从天空落了下来。 张氏给姐弟俩一人端了一碗姜茶过来,“赶快喝了,驱驱寒~这可就正式入冬了。” 晏书喝完姜茶,突然一拍大腿:“哎呀,我的菜园子。” 张氏道:“我刚才又给加了一层稻草,石头都压的紧紧的,暂时应该没事。” 晏书道:“我去看看。” 晏书踩着木屐,转了一圈,确实没事,心里就定了许多。 张氏道:“是不是没事?再说了,你这菜地周围都是围墙,除非是刮大风,否则那些个稻草是不会飞的。这雨一下,稻草浸湿了,就重了些,更不容易被刮跑了。” 晏书立马甜甜的笑道:“谢谢母亲。” 中午吃过午饭,歇息片刻,书杰回屋去读书。晏书则帮着母亲将冬日里的穿的袄裙、袄衫拿出来。 “一会,你将这袄衫拿给书杰披上,他现在穿的还是夹衣,可别冻了。” 晏书应声而去,等她再回到屋里时,只见母亲对着父亲的旧袄衫愣神。 晏书轻轻唤了一声:“母亲~” 张氏回过神来:“刚才收拾的时候,翻出来几件你父亲的旧衣裳,我想着是不是改改给书杰穿。” 晏书道:“书杰现在年纪还小,这袄衫也太大了些,改了太可惜了,不如过几年等他长个了,再改给他穿。咱们先放在箱笼里存着。” 张氏低声道:“你说的有理。等过几日天晴了,我将这些衣裳洗洗,再好好的晒晒然后放在箱笼里。” 母女二人张罗着将家里多余的被子和羊皮缝制的大氅给拿了出来。这羊皮制的大氅盖在被子最外面,特别保暖。还有就是母子三人,一人一个冬季必备的汤婆子。 张氏道:“虽是初雪,可今天晚上肯定较昨儿个冷,这些被子可都得盖严实了,千万别冻着。” 晏书道:“您放心吧。前些日子趁着木炭便宜,多买了些。晚上单独给弟弟添个脚炉,这样他读书的时候不会冷了。” 初雪洋洋洒洒的下了一夜,地面也只有薄薄一层,就像下了厚些的霜罢了。 此时,初雪已经停了,晏书关心自己的菜园子,穿上木屐快步走过去。 那稻草上覆盖了少许的雨雪,可能是浸了些雪水,那稻草看起来亮晶晶的。 晏书轻轻掀开稻草的一角,将冻僵的手伸进去,还没触碰到,就有了感觉。 嗯?竟然是暖暖的,那牛粪看着相较前几日有些腐败,那暖气正是从牛粪粉末传上来的。原来前人写的农书是真的,将牛粪铺在土上面,然后盖上稻草,在冬天真的可以保暖。 晏书赶紧盖上稻草,回到屋里,洗了洗手,将自己发现的情况记在纸上,然后收了起来。 太阳出来了,那初雪很快就融化了。前两日那街上还有些泥泞,后面几日都是晴天,那路就又好走了些。 十日后,书杰休沐。晏书以让脑袋休息休息的借口,又让小弟陪着去王乔镇。 这次晏书什么都没有带,按她的说法是去看看那些个种子现在到底如何了? 书杰问道:“姐,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 晏书道:“什么问题?你说!” 书杰道:“你将那菜种种在洞口,你不怕小动物们前去啃食?或是被别人发现?” 晏书笑道:“你没发现吗?若是有人经常过去,肯定会被踩出一条小路来的。可是我们在那洞口附近没有发现有路,这就说明那地方很少有人去。还有冬天大多数动物都躲起来了,很少出来。” 爬山还是累人的,晏书都有些气喘吁吁了:“不说了,马上就到了。” 来到洞口,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浅浅的绿色,晏书心中一喜,赶紧跑上前来,那抹绿色正是晏书种下的韭菜。 “弟弟,你看,这韭菜发芽了,都长了有一寸长了,看来书里说的是真的。只要不太冷,就能种出蔬菜来。” 晏书又跑进洞内将那花盆捧了出来,那花盆里也开始长韭菜了,只是那叶子有些发黄。 书杰道:“我知道,这是韭黄,听说也是稀罕物。” 晏书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书杰撇撇嘴道:“班里有个同窗家里比较有钱,他吹嘘的时候说的。说是某年冬日,大雪纷飞,他父亲带他去酒楼吃饭,点了一道韭黄炒肉丝,说是鲜的很,也贵的很~” 晏书心里一乐,小弟这是看不上人家的意思。 晏书笑道:“现在这些长得还太小了,咱们就不动它们了。等你考完年考,再陪我过来看看。” 书杰问道:“那我们还要不要去王乔洞看看了?” 晏书现在一门心思在种菜上,“这次就不去了,下次吧。咱们赶紧回家吧,我还要将这发现给记下来。” 书杰想,原来我不过就是个弱小的陪同。 晏书也不想每次都带着弟弟外出,可是世道就是如此,若是女子一人走在这荒郊野岭的被人看见,不知会惹来多少闲话。 回到家中,和母亲打了招呼,晏书就一头扎进屋里,将自己的所见所悟记在了纸上。 书杰见姐姐如此认真钻研,不甘示弱,立马回到屋内苦读诗书去了。 第41章 心碎 这两日书杰的压力很大,因为马上要年考了! 他还记的去年年底时姐姐说希望他今年能考学年前三。 因为学里只对学年考试前三的学子有银钱上的奖励。 第一名奖励十两银子,第二名奖励五两银子,第三名奖励二两银子。 他还记得当时姐姐提到奖励十两银子时,眼睛里闪烁的亮光。 春天里,靠着母亲给人绣花,姐姐售卖珍稀花卉攒下的银子,家里添置了五亩地。 书杰也想为家里出一份力,若是能挣得十两银子的奖励,全部交给母亲,给家里买地。 这两日,晏书明显感觉到小弟有些紧张的情绪,可她没有点破,只是帮着他复习课业,同时对他写的文章大加赞扬。 “小弟,文章写的不错” “小弟,文章写的很有自己的见解” …… 书杰的自信心明显得到改善。 考试那日,书杰满怀信心的对母亲和姐姐说道:“我一定好好考试,定要考那学年第一。” 张氏和晏书送他出门,张氏看着书杰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欢喜的很。 “晏书,你知道吗?当杰儿告诉我,他要考学年第一时,我有多么的高兴。他真的长大了,知道体贴家里的辛苦了。” 晏书赶紧安慰母亲道:“母亲说的是。” 晏书看了他的文章,确实大有长进。如果单看文章内容,小弟还是有机会得第一的。 只可惜,近些年来,官家喜爱金石书画,上行下效,学里对学子的考评不仅仅看你文章做的如何?还要看你这一笔字写的好不好看? 晏书又怎么知道这事的呢?当然是江举人说的。 那日他看到晏书写的文章后,大加赞赏:“咱家晏书这簪花小楷写很是娟秀,文章写的也好。可惜啊,若是你是男子定能考中秀才!” 晏书打趣道:“那还不是爹爹教的好。” 江举人道:“同样是教,你看你弟弟那一笔字,写的和狗爬的似得。自官家登基以来,科举考试那字写得好不好看很是重要。若是字写的丑,就算你的文笔再好,基础再扎实,也难入官家法眼。若是写的一手好字,只要那文章写的还能入眼,就能得官家青睐。所以这几年县学对学子‘书’的要求更严格~” 前些年小弟就是因为贪玩,所以那字写的难看了些。 这一年通过勤学苦练,那一笔字倒是工整多了,可也就是工整罢了。 晏书揣测,书杰这次考试前三定是没有问题,可这第一恐有难度。 不过书杰有那雄心考第一,自是还要多鼓励才对。 两天的年度考试结束了,书杰自我感觉良好,就等着学里评判试卷,十日后公布成绩了。 考完试,书杰本想在家睡个懒觉,结果又被姐姐给薅了起来。 晏书在他窗外喊着:“书杰,快起来,陪我去王乔镇。” 现在已经进入腊月了,晏书试种蔬菜刚摸索出一些心得来,她就想着看能不能在年底收获一些韭菜,卖出去多挣些银子。所以这几日着急啊。 书杰还想多睡一会,可被姐姐一阵吵嚷着,不得不起床。 姐弟二人吃过早饭,就往王乔镇赶去,上了山,进了洞,晏书心碎了。 洞口的韭菜不知被什么动物齐刷刷的给啃了个干净,只留下些许粪便。从那粪便的形状和大小看可能是田鼠之类的小动物。 晏书又赶紧跑进洞里,那花盆里种的也被啃食了。 “我的天哪,这可是我研究多日的心血啊,怎么就没了呢?” 书杰嘴欠的说道:“我就说嘛?万一被动物吃了怎么办?姐姐你还说动物都躲起来的~不会吃的~” 听了书杰的话,晏书犹如再次被重击,心直接碎成了渣渣~ 晏书欲哭无泪,更可气的是小弟还如此毒舌~ 书杰见姐姐脸色不好,赶紧转移话题:“姐姐,那现在怎么办呢?” 晏书伸出胳膊道:“小弟,扶我一下,我来想想。” 书杰赶紧上前扶着姐姐。 “这韭菜都长出来了,证明我的方法是对的,对吧?” 书杰点点头:“对的对的~” “现在的问题是,被小动物给啃食了,对吧?” 书杰点点头:“对的对的~” “那田里的庄稼怎么没有被啃食呢?因为有天敌,而且每天都有人去巡田,自然有人气,有了人气小动物也不会太多,对吧?” 书杰也不清楚,愣了一下后,为了安抚姐姐,也只得点头:“对的对的~” “这山洞较外面暖和容易吸引小动物,也没有天敌捕食,我们又不能天天多来,对吧?” “对的对的~” “那我们将这蔬菜保护起来不就可以了?咱们就种韭黄,反正它也不需要阳光,到时候直接用花盆一扣,不就啃食不了了吗?” 书杰道:“可是田鼠会在土里打洞啊~”说罢,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捂住嘴,不敢说话了。 晏书似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对啊,两个花盆,一个种菜,一个倒扣起来,保护蔬菜,不就成了。” 两人匆匆下山,来到集上,晏书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处专卖花盆的摊位前。 那摊主一见晏书,立马推荐起来:“这不是江姑娘吗?有一阵子没见到您了,这是又要种什么珍稀品种吗?看,我给您推荐这个花盆,你看这花盆烧的多么的古朴、多么的有韵味~” 晏书一指边上那个粗糙的还有些裂纹的三尺来长、一尺来宽的花盆道:“老板,这个多少钱?” 那摊主心想,今日江姑娘品味变了?“十文钱一个” 晏书故作惊讶道:“这么贵吗?你看那花盆质地不好,做的还粗糙,还有些裂纹,这还要十文吗?而且一个月前我来您这儿的时候,这花盆就在这儿,这都一个月了,还没卖掉?” 晏书走了过去,试着搬了一下,“老板,你看,这花盆还轻的很,可见用料也不是很瓷实,所以在烧制过程才会有裂缝,我说的对吧。您进货的时候,可能也没花多少钱呢?不如便宜卖吧。五文一个,我买四个如何?” 摊主见晏书说的头头是道,也就同意了。 书杰一听,这四个这么大的花盆可怎么拿走啊? 正在思考的时候,晏书突然不见了。 原来集市上还有帮人送东西的,租小推车给人用的行当。 书杰干站着等了一会,就见晏书推着个两轮的浪子车过来了。 “小弟,过来扶着车把手,我去搬东西。” 书杰虽是男孩子,可自小读书写字,很少做这些体力活,只能乖乖的听姐姐的话。 晏书将那花盆都搬上去后,用麻绳固定住,然后推着浪子车走起来。 “小弟,跟上。你在侧面扶一下这花盆。” 书杰一脸懵:“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上山?” “还要去吗?可现在时候不早了,母亲还在家等我们吃饭呢?” “刚才我看到了三婶家的大堂哥,让他回去报信了,让母亲不要做我俩的饭。” 书杰看着姐姐那充满干劲的样子,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乖乖的听从命令。 平地倒还好,上山真是太难为人了。姐弟两人是一路走一路歇,累的要死才到了山洞前。 晏书将那花盆卸了下来,用枯草遮盖一二,对书杰说道:“先放这里,明日咱们再来~” “还来?”书杰心里默喊着,“这可太受罪了。” 晏书喘着大气道:“咱们歇一会,就下山。等下了山,到了平地上,你来推车。” 书杰看姐姐累成这样,也就同意了。 再次回到集市,晌午都过了,两人肚子饿的咕咕叫。 将浪子车还给租赁行,付了租金后,晏书数数荷包里的铜板,小手一挥,“姐姐请你吃素面。” 第42章 喜讯 姐弟二人去了街口的面摊:“大叔,来两碗素面。” 晏书想了想又道:“大叔,还是一碗素面、一碗鸡蛋面吧。” 那摊主是老街坊了,在这街口做了十几年的生意,说是看着晏书姐弟二人从小长到大的都不为过。 摊主一边下着面条,一边寒暄道:“江家姑娘,这都过了晌午了,怎还没吃饭呢?是家中有事耽误了?” 晏书和气的答道:“王叔,这不快到年底了,就抽空去庄子上看了看,结果回来就晚了。” 摊主道:“我说呢,看你们姐弟两人这脚上都是泥土,进家门前记得跺跺脚将这些个泥土清一清,不然弄脏了家里,小心你娘说你们。” 晏书赶紧道:“谢谢王叔提醒。” “面好了,小心烫。一会要是还想加面汤,和我说,定给你们添的足足的。” “好咧,谢谢王叔。” 晏书将那卧了鸡蛋的面条推给书杰,“今日辛苦我家弟弟了,姐姐特意给你叫的鸡蛋面,吃吧。” 书杰又给推了过去:“今日您累坏了,还是姐姐吃吧。” 晏书又给推了过去:“过两日就是十五了,我得茹素,你吃吧。”随后又笑道:“等弟弟拿了奖励,到时候再请姐姐吃鸡蛋面,如何?” 书杰大笑道:“鸡蛋面哪行?到时候请您吃羊肉面~”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舍不得?” “姐,怎么会呢?” 吃完面条,姐弟二人在家门口捡了根枯枝,将鞋底上的泥土给刮了刮,看着差不多了,才敲了敲门。 张氏开了门,上下打量了姐弟二人,面带薄怒,“看你们这鞋脏的,衣服上还有灰,还不快拍拍再进家门。” 姐弟二人面面相觑,赶紧互相帮忙拍打起衣裳来。 进了家门,两人换了鞋,张氏道:“晏书啊,这都快年底了,你带着你弟弟跑出去都大半天了,午饭都不回来吃,还让隔壁你三婶家的老大带信家来。毕竟你是女孩子,不能三天两头的往外跑,这可像什么样子?” 晏书忙伏小就低道:“母亲是我错了,不该擅自做主在外面待那么长时间。” 书杰添油加醋道:“母亲,姐姐刚刚还说明天还要带我去山上~” 张氏气道:“什么,明天还要跑出去,不行?” 晏书赶忙解释道:“母亲,我这次试着在冬季种菜差不多上都快成了,就等着收获了。明天出去后,我就在家多呆几日,不出门如何?” 张氏道:“这都冬天了,山上不安全。” 晏书道:“母亲,您放心吧,那山脚下住着十来户人家,从来没有听说有猛兽伤人的。而且我们都是大白天上山,更碰不到猛兽了。” 张氏知道拗不过女儿,只得再三叮嘱,安全第一。 张氏走后,晏书狠狠的掐了书杰一把,疼的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说好的“姐慈弟孝”呢? 晏书见张氏将两人的鞋拿走了,赶紧说道:“母亲,这鞋明天还要穿,今日就不用洗了。” 张氏有些怨气的回道:“这么冷的天,谁天天有心情帮你们刷鞋,给你们拿出去晒晒。” 第二日天气晴好,晏书背着小背篓,背篓里放着一把小花锄,一包韭菜种子,一袋水囊,戴上帷帽向着山上出发了。 与昨日一样,书杰陪着姐姐一起前往。 熟门熟路上了山,来到山腰的洞穴。晏书就地取材,从附近挖了黑黝黝的泥土直接装满两个三尺来长一尺来宽的大花盆,将韭菜种子播种进花盆里,将水囊里的水浇灌下去,然后在将另两个花盆倒扣上去。 事情做完了,姐弟二人站着歇了歇就出去了。 刚出洞口,冷风从侧面吹来,姐弟二人一阵哆嗦,赶紧下山回家去了。 到了家,晏书让张氏熬了浓浓的姜汤,姐弟二人一人一碗喝了。晏书觉得虽暖和了些,可那汗还没有发出来。 果不其然,吃罢中饭晏书就开始流清涕、打喷嚏、舌苔发白,身上还有些发冷,这是风寒的症状。 这可将张氏吓坏了,立马泪眼婆娑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晏书担心传染给家人,就躲在屋里不出来,隔着窗冲着书杰喊道:“小弟,一会扶我去药铺看看大夫。” 张氏方才醒悟过来,“对对,赶紧去药铺。” 不一会,只听吱呀一声,晏书将那羊皮大氅都给披在了身上,头上戴了帷帽,估计是怕传染给家人。 书杰赶紧扶着姐姐去药铺,大夫诊了脉道:“这是邪风入体,染了风寒,不过这位姑娘底子不错,吃个两副药,发了汗就好了。” 晏书想了想道:“能麻烦大夫顺便帮我弟弟看看吗?” 多赚一个人的诊费,有什么不行的,大夫诊了诊道:“小公子身体康健,请放心。”听大夫这么说,晏书方才放心下来。 付了诊金和药钱,晏书的那个心疼啊,半两银子又花出去了。 回家的路上,书杰撇撇嘴道:“姐,你看,银子没挣到,反倒花出去半两银子的药钱。这些日子娘肯定不让你出门了。” 晏书气道:“就怪那阵风。早知道,咱们迟一点出来就不会受寒了。” 回到家中,张氏急急的问起来看病的情况,晏书道:“大夫说了,我这是风寒。不过我底子好,吃两副药,发发汗就好了。” “好好好。书杰赶紧扶你姐姐去屋里,我这就去煎药,一会再将汤婆子给装上热水,你搂着它歇息。” 到了屋门外,晏书道:“行了,我自己进去,一会让母亲在熬些姜汤,你们一人一碗知道了吗?” 不一会,张氏就将汤婆子给拿过来了,晏书赶紧戴上帷帽。 张氏道:“你这小心的。药正熬着在,熬好了就给你送过来。晚上你想吃什么?” 晏书道:“嘴巴没有味道,下碗面条,再来碟腌芥菜。” 张氏目光柔软的都要滴出水来,“行,你先歇着,药熬好了我再叫你。” 小半个时辰后,药熬好了,张氏将药端进屋来,托盘上还放了颗蜜饯。 晏书戴上帷帽,端着药碗,眼一闭一口气就将药给喝的干干净净。弥漫在舌尖的都是那苦苦的药味。 张氏赶紧将蜜饯拿了过来,“快,含上就不苦了。” 果然,那甜蜜的味道压住了苦味。 喝完药,晏书抱着汤婆子睡着了。 一觉睡醒后,天已经暗了下来,晏书觉得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身上流了好些虚汗,口干的很。 晏书尝试着坐起来,身子有些发软,于是喊道:“母亲、母亲~” 屋外传来脚步声,只听吱呀一声,张氏进了屋来。 张氏点亮了油灯,“你醒啦,一会我就给你做晚饭去。”说罢,将晏书扶着坐了起来,将衣裳也掖好,将有些微凉的汤婆子给拿了出来。 晏书靠在床头,心想:“生病的感觉真不好。” 不一会,张氏就将面条给端了过来,好大一海碗,“我多放了些面汤,你热热的喝了。” 晏书见面条上面还卧了两个鸡蛋,“母亲,这两日是要茹素的。” 张氏道:“你的孝心我想你父亲在天之灵定是知晓的,他也希望你早些痊愈是不是?病好了,就是尽孝了。” 晏书点点头,先是喝了许多的面汤,方才觉得缓和了些;吃了鸡蛋面后觉得整个人都热乎乎的。 书杰则站在屋外喊道:“姐,好些了吗?” 晏书道:“好些了,你就别担心了,赶紧读你的书去。” 次日,早中晚,书杰都会在屋外问候一声:“姐,你好些了吗?”晏书觉得烦得要命。 连吃两副药,在床上躺了一天半,晏书的病就好了。这不一早起来,就又开始喂鸡,看看菜地,摆弄摆弄盆景。 张氏赶紧道:“怎的就起来了?” 晏书笑道:“我觉得身上爽利多了。” 张氏不放心,“伸出舌头我看看。嗯,舌苔是正常了,可还要注意保暖,这几日就别出去了。” “放心吧母亲,这几日就在家里待着。小弟呢?” “刚才学里的同窗来找他,他出去了,一会就回来。” 这次晏书生病可将一家子都吓坏了,书杰后来都说:“姐,那两天其实我挺担心的,真怕你~”说罢,眼圈都红了。 晏书心中感动,捶了捶他的小肩膀,“胡说什么呢,大夫都说没事,就你在那瞎想。” 过了几日,学里的成绩出来了,书杰一大早就去了县学。一个多时辰后,书杰咚咚咚的跑了回来,脸上有喜色也有懊恼。 晏书打趣道:“咋啦,没考好?” 书杰摇摇头道:“是没考好,得了第二,十两银子是没有了~” 张氏高兴坏了,“真的吗?去年你得了第九名,今年得了第二名,那明年不就能得第一了吗?您可真为为娘的争气。” 晏书问道:“先生有没有说你为什么没有得第一?” 书杰叹了口气:“先生说我的文章在同学年里写的是最好的,只是那笔字还有待提高。” 晏书笑道:“找到了症结所在,咱们就好好改进。” 书杰点点头,然后将晏书拉到一边:“姐,我想和您商量件事情?” “你说。” 书杰挠挠头道:“学里奖励的五两银子,我想预支些出来。” 晏书道:“怎的,同窗让你请客?” 书杰道:“二十七个月的孝期还没过呢,怎会让我请客?是这样的,不是要过年了吗?我与张大哥交好,我这挣了奖励,就想着买些东西送与他。” 晏书笑道:“这些个人情往来,直接从家里出就行了,到时候咱俩一起去挑选。只是他是大富之家,送些寻常的东西恐入不了人家的眼,可贵重的物件我们肯定是送不起的。” 书杰有些着急:“若是看富贵,张大哥也没必要与我家结交,我只是想表达下自己的心意罢了。” 晏书笑道:“那就好,那现在咱就去挑东西。” 姐弟二人逛了好一会,最终决定买两支尚可的湖笔送与张家垚,一是大家现在都是学子,送笔正合用;二是徽墨,砚台,宣纸,哪怕是品质尚可的,江家都买不起啊~ 回到家后,书杰写了厚厚的一封信,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一股脑都写了上去,末尾还再三要求张家垚保密。 午后,书杰将信和湖笔托花草行送往余杭。 一想到明日一早,还要陪姐姐上山,书杰都愁的不得了,若是姐姐又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第43章 腊月 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二了,晏书着急上山,好说歹说,方才让母亲同意了,只是再三叮嘱不要在风口里走,免得又感染风寒。 晏书道:“知道了,母亲。这次不过是去松松土,施施肥,浇浇水罢了,很快就回来了。” 书杰听说要施肥吓了一大跳:“姐,不会你要背着牛粪去山上吧?” 晏书直接给了个大白眼,“山上经年的落叶腐化进了土里,那土就肥的很,到时候挖些黑土给培上就行了。” 书杰方才放下心来。 与上次一样,晏书背着小背篓,背篓里放着小花锄和两个水囊。不同的是,这次姐弟二人又多穿了些衣裳毕竟天气已经很冷了。 到了山上,晏书将那花盆移开,不由的发出了惊呼。原来那韭黄已经长出有半尺来高了,有可能是因为是冬季栽培的,那韭黄长的有些细细的,看着不是很强壮的样子。 晏书道:“看来咱们成功了一半了,只是这花盆里还有些杂草,书杰你将那些个草给拔了,我出去弄点黑土过来。” 姐弟分工明确,很快就弄好了。 晏书将带来的水囊里的水都浇灌下去,然后原样安置好,两人就下山回家去了。 “姐,你估摸着下次咱们什么时候过来?” 晏书道:“初四那日过来吧。” 晏书又道:“马上要过年了,今年咱家庄子上收益也不少,这都多亏了李叔,按理明日还得去一趟。” 书杰道:“那是肯定的。” 回到家中,晏书和张氏说了明日要去庄子上,张氏道:“前两日,咱们不是刚算过帐吗?按你父亲以往的例,那田里庄稼和庄子上卖鸡鸭等收益的两成是要给你李叔他们的,那就要给他们四两八钱银子,一会我给称好,明日你带过去。” 晏书道:“李叔一家子都是实诚人,每次卖完粮食和鸡鸭收的银子都会立马送过来,账目也没有错过。前几日不是割了不少五花猪肉都放在外面冻上了吗?我准备拿两条明天给李叔他们带过去。还有里长那里我准备拿一条冻肉,一小坛子酒送过去。后日就是小年了,就不大方便再去庄子上了。” 一条猪肉大概有那四、五斤左右,年下里都是走亲访友的多,哪家要是做上一碗红烧肉招待宾朋,可是很拿的出手的。这礼可算是很实惠的了。 张氏道:“族长和学里先生的年礼这两日也要准备了。” 晏书突然想起来了,“母亲,每年咱家拿收益的两成给李叔,那他们这么一大家子够用吗?” 张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李叔家自己也有十亩地呢,都是这么多年一点一滴置办出来的。” 第二日一早,晏书领着弟弟乘着牛车去了庄子上。快要过年了,大家都很忙,事情办完后,姐弟俩就赶紧回城了。 给族长的年礼买的是县里最好的糕点铺子里的四色点心,若干炒货;给学里先生的则是一条腊肉,一块徽墨。 那徽墨还是张家垚送给书杰的,书杰一直舍不得用,就拿出来作为年礼送给先生。 二十六那日,书杰将年礼悄悄的送了。 腊月二十七那日,天空洋洋洒洒下了一场雪。到了二十八日晌午才停。地上、屋顶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只是这几日出行就不大方便了,这不家家户户都出来将门前的积雪进行清扫,县里的街道,则由衙门里安排人去清理。 鸡笼里早就铺了厚厚的稻草,书杰不知从哪里捡来一块破木板,横放在鸡笼外面,正好就挡住了风雪。 所谓瑞雪兆丰年,严寒能冻死些害虫,积雪融化带来的雪水可以涵养在土里,自是有助于来年庄稼的生长。 下了这么大的雪,晏书担心的是菜地里的土会不会上冻?若是上冻了会不会影响地里的种子? 晏书轻轻的掸了掸积雪,掀开稻草,手刚伸进去,是暖的~ 晏书就此放心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书杰路过,看到姐姐这模样,心中不断祈求:“老天啊,保佑姐姐试种成功吧,要不都要魔怔了~” 年底各大商行都要对账,结算收益,故而腊月二十八这日,张家垚就收到了书杰的来信和礼物。 看到来信和礼物,张家垚的心情好了许多。 若说为什么心情不好?还得往前说起。 书院早就在腊月初五就已经放了假。学年名次公布,张家垚终于从刚开始的学年倒数第二变成了倒数第十。 根据书院的规矩,学里每月要考教一次学问,若连续三个月都是垫底,就得被退学。 祖母林老太太听说家垚终于不是倒数后三名了,开心的不得了,逢人便讲:“我的乖孙只是调皮了些,若是肯踏踏实实的读书,还是很不错的。这不,不到半年的时间在学里就提升了八个名次。” 继母秦氏听了,就在张敬耳边吹起了耳旁风:“老爷,晓得的知道是家垚终于懂事开始踏实读书了;不晓得的还以为咱们张家要出个‘文曲星’了。若是以后这名次下来,可如何是好?老爷,这您可要管管。不如您和老太太说说,咱们还是要低调些~” 张敬品了口清茶,茶香悠然,值得回味。 “夫人,你说的有道理。老大终于肯读书上进了,老太太欢喜,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他前几年没有用心在功课上面,仅靠这几月的苦读,要想赶上学年里同窗的进度确实有难度。现在学里虽放假了,可这功课不能放松。” “我早就想着请个西席先生,一是指导家垚的功课,二是过完年家玥也有六岁,应该开始学着读书写字了,前些日子终于有了眉目。那人是位举子,多年科考进士不中,本想补个缺,怎奈囊中羞涩,只得放弃。那举子只会读书学问倒也扎实,只是不善经营,后经人介绍就想着在我家里一边教孩子读书,一边攒些银子准备下次科考。正好你明日派人在外院收拾出一间厢房来给先生住,另外准备一间书房,专供先生教学。” 秦氏道:“老爷,这么快?那位先生什么时候到呢?” 张敬道:“后日就来。” 秦氏道:“这么赶的?” 张敬笑了笑:“那位先生为了补缺疏通,花了些银子。他也要银子过年~” 那位新请的先生姓王,学识渊博,教学严谨,一点都不输书院里的先生,教起家垚来就是一个词“严格”。 用那先生的话来说,“既然请了我来,我自是要尽我所能认真的教。若是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还请张老爷包涵。” 没几天,那戒尺就被先生敲断了一根~自此,张家垚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44章 请教 水深火热之中,收到书杰的来信和礼物,这可是将张家垚给乐坏了。 他打开匣子,两支湖笔静静的放在里面,拿出来看了看,又很珍惜的放回匣子里,对阿华说:“给少爷我收好了,开学了带到学里用。” 江家姐弟的事情,阿华和小山子经常听少爷说起。知道江书杰是公子在外认识的一位小朋友。 小山子故作酸涩的说道:“还是书杰小公子有办法,不过是寄来一封信送了少爷两支湖笔就让少爷心情好了许多!” 阿华一边收着匣子,一边说道:“说来家里的好湖笔一大堆,少爷单单中意人家那普普通通的两支笔。明日和账房说下,以后买笔都买书杰公子送的这种,家里还能省一笔银子呢!” 家垚乐了,“看你们说的酸溜溜的,人家这是礼轻情意重,懂不懂!你们自己说,过年过节的时候,你们可曾单独孝敬过我什么东西?” 两个小厮一噘嘴道:“我们的卖身契都在您手上,我们的身家都是少爷您的了,还不满足啊?” 家垚又乐了起来,“好了,难得中午歇下,我将信给看完,你们将我下午读书用的东西准备好。” 两个小厮道了声是,就忙活去了。 家垚打开厚厚的信封取出信来,一页一页看起来。 当看到晏书为了试着在冬季里种菜,从庄子上背了一篓子牛粪回家被一家人嫌弃时,家垚乐的大笑起来,心想是这丫头能干出来的事情。 当看到晏书感染了风寒,将家人都吓得不轻时,家垚心里也倍感担忧。 书杰在信里写到:“父亲就是因为感染了风寒而去世的。张大哥,不瞒你说那两日我真的好害怕,真怕姐姐也像父亲一样~好在姐姐身体康健,现在已经好了。只是我又有了新的忧愁,姐姐现在一心扑在冬季里种菜这件事情上了,不惧风雪天天都要在家里菜园子里转悠,隔个几天又要去山上看看,说是冬季的蔬菜金贵,若是种成了,价钱高。希望老天保佑,赶紧让她种成了吧,否则就要魔怔了~” 当看到书杰年考考了学年第二时,又衷心的为他感到高兴,信里写到:“听先生说,我就是因为字写的一般才失了分,得了第二。所以今年只得了五两银子的奖励,算是只达成了一半的目标吧。说实话,张大哥您对我们家挺好的,就想着拿出一部分学里的奖励给你买礼物。姐姐说这钱就家里出了,我们可是挑了半天才相中了这湖笔,代表了我们姐弟的心意,您可不要嫌弃啊。” 信的结尾写的就是祝学业有成,新年快乐那些。 两个小厮在外面做事,听到屋里一会大笑,一会叹息,过了一会又沉静下来,就大着胆子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张家垚坐在桌前反复看着信,似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才将信收好,放在的抽屉里。 “阿华,时辰差不多了,拿上东西,咱们去上课。小山子,午后去书铺子挑些不错的字帖回来,用我的月例银子买。” “大少爷,您要练字?” “让你办,你就去办,话怎么那么多呢?” 讲完一堂课后,张家垚主动帮着先生端茶递水,王先生摸着自己的山羊胡略感讶异,心想:“张家公子突然如此热情,难道是想要我少给他布置些课业?” 只听他清清嗓子道:“你今日如此敬重师长,难道有事求我?” 张家垚笑眯眯的说道:“哪有,只是学生有一事请教。” 王先生心想,“只要不是让我减少课业就行。” 王先生端起茶盏,喝了口清茶,方才悠悠的说道:“何事?但说无妨。” 张家垚道:“我有一小友,文章做的尚可,只因那字写的一般,就得了学年第二,与第一名失之交臂。我就想请教下先生,练习那种字体会有利于科举?” 王先生挑了挑眉,嘲讽了一下:“你竟然还有小友能考那学年第二?而你确是学年倒数第十~”说罢上下打量起张家垚来,眼中隐隐有那嫌弃之色。 张家垚立马保证起来:“先生放心,以后月考绝不考后十~” 王先生真有拿起戒尺揍他的冲动,可毕竟快过年了方才忍了下来。 只听王先生娓娓道来:“听闻,官家长年醉心于书画,在书法上自创有瘦金体。说来,官家确实算的上是当代难得一见的书法大家,不是我等媚上,多位大儒均有此评价。听闻朝中某些官员就是因为那字写的好,得了官家的青睐补了缺。皇家御笔我等寻常人自是无缘得见,不过究其根本还是从楷书演化而来,多练练楷书总是好的。只是这书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还是要日日苦练。” 王先生的书法也只是中上,算不得惊艳,否则说不定也能被破格录用,说起来都是泪啊。 最后,王先生总结一二:“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要想学的扎实,还是要苦读苦练。” 因明日开始就要停课到初四时再开课,王先生布置了不少课业,张家垚忍不住抱怨了一二。 王先生立马吹胡子瞪眼,戒尺在桌子上敲得砰砰响:“有什么好抱怨的?你的小友考学年第二,你考学年后十,抱怨什么?” 张家垚立马就怂了,小声说:“是倒数第十。” 王先生怒斥:“有什么区别?还不好好给我学~” 终于下了学,张家垚本以为今日表现不错该得到先生的称赞,结果就因为课业的事情又被先生给骂了,真是得不偿失。 因要过年了,张敬准备了年礼送与先生,顺便了解下家垚读书的情况。 王先生道:“贵公子虽是考进了书院,但这学问并不扎实,好在还算刻苦。虽然这几日我对他严厉了些,但我看他近日写的文章也有了些许进步。” 说罢,就将张家垚的课业拿给张敬看。 张敬读了确有长进,心中很是满意,“这孩子以前贪玩,纯粹是自己耽误了课业,现在有了长进,这还是先生教的好。” 王先生道:“还要他们自己愿意努力才行。不过今日,贵公子说他有一小友学里考了第二,我想这对他也是种激励,男孩子总是要强的。” 张敬笑了笑,只是没有听说家垚有什么小友读书好的?看来一会还是要让李管事的去打听打听。 晚饭后,李管事的向张敬禀报了,“老爷,那考了第二的是那江家小公子。” 张敬道:“就是那个寒门子弟?” 李管事:“是的,老爷!” 张敬点点头道:“知道了,只要他们守礼,就不多做干涉。” 李管事:“是老爷。” 第45章 过年 过了小年就是年,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忙碌。 按习俗,家家户户都要炸肉圆子、煎蛋饺,寓意新的一年福气满满,财源广进。 江家虽还在二十七个月的孝期,但头周年已经过了,寻常百姓家里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也能略沾些荤腥。 腊月二十九这日,江家准备炸一小盆肉圆子,煎一碟子的蛋饺,那肉选的是七分瘦三分肥的五花肉。 晏书先将那猪皮和多余的肥肉剔了出来,准备一会拿来炼猪油,剩下的油渣还可以拿来炖干豆角。 晏书将那七分瘦三分肥的肉切成一丁一丁,然后就在砧板上剁起猪肉。肉馅剁的差不多了,将肉馅放入陶盆里,然后用少许温水融了粗盐,将那盐水添到肉馅里,又添加了少许姜末,用来去腥增香,然后用筷子绞上劲,那肉馅就做好了。 张氏和晏书分工明确,张氏用小泥炉煎蛋饺,晏书则在灶上用菜籽油炸着肉圆子。 肉圆子炸好了,晏书捡出一小碗,留着中午吃,其他的则放在陶盆里,用那炸丸子的菜籽油给浸着,可以防止炸圆子变坏。 蛋饺煎好后,则放在厨房外头冻着,等冻得结结实实的,再用陶盆反扣着,就放在厨房外头。 除夕这日,一家三口先是给祖先上了香,磕了头。 年夜饭也很简单四菜一汤,一道熬白菜,一道炸圆子,一道蒸蛋饺,一道炖鸡汤,那鸡就是家里养的母鸡;一道煎鱼,这鱼是不能吃的,要留到十五那日,寓意年年有余。 屋外传来行酒呼喝声,孩子的嬉笑声,热闹的很。 江家一家子吃了年饭,将门一关,就在堂屋里守起岁来。晏书和书杰读着书,张氏则在一旁静静的绣着花,母子三人偶尔说说话,虽冷清但温馨。 远在百里之外,张家则热闹的很,因年底对账各处的大掌柜都来了张家,对完账后,按例则要请各大掌柜的吃饭。 二十九那日,张家在酒楼摆了两桌上等席面,宴请各大分行掌柜,张敬带着张家垚向诸位敬酒。 泗州的陈掌柜也在邀请之列,到了互相敬酒环节,张家垚还单独敬了他一杯,以谢当时的看顾之情。 过年期间,杨管事的还请陈掌柜的喝了几次酒,当然这是后话了。 除夕这日,张家的年夜饭自是丰盛的很,有那炸丸子、蒸蛋饺,寓意“团团圆圆招财进宝”,这是过年必备菜品;还有那红烧鱼是不能吃的必须得留到正月十五,寓意年年有余;其他的诸如狮子头、红烧肘子,焖羊肉,酱牛肉,红烧仔鸡、酱猪脸、年糕汤等也是应有尽有,难得的是那厨下的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小青菜、芹芽、芫荽,给那餐桌上添了些许春意。 饭菜虽丰盛,但桌上众人则各有各的心思。 张家垚见那桌上的蔬菜,让杨管事的问那厨下的管事才知道,那些水灵灵的菜蔬是自家城郊的温泉庄子上种的。市面上,那一斤蔬菜的价钱基本上都是一百文一斤,只高不低,就这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张家也不苛待下人,下人的年夜饭则是四样荤菜两样素菜,那荤菜是炸肉圆、蒸蛋饺、红烧肉、红烧仔鸡,两样素菜白菜炖豆腐以及烧萝卜,米饭馒头管饱,还拿了些酒。不过让那管事的提醒了一下,当天值夜的不许饮酒,否则严惩不贷。 吃完年夜饭,几人坐在主屋守夜。张家垚伺候在林老太太身边,说些趣事给祖母听;张敬看着书,继母秦氏则拿出小玩具哄着两个孩子在一旁玩乐。 夜渐渐深了,家玥和家铭因年纪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秦氏赶紧让奶娘将他们抱回院中安置了。待子时的更声响起后,张敬点燃了鞭炮,几人方才回屋歇息。 第二日一早,张敬先是领着张家垚和张家铭前往祠堂祭拜祖先。 张母和秦氏等女眷则只能在祠堂外磕头行礼。 祭拜完祖先,张敬先是领着诸人给林老太太磕头拜年,林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一个个红封发的不停。 然后是张家垚领着弟妹向张敬和秦氏磕头拜年,自也是收到了不菲的红包。 秦氏伺候林老太太吃了早饭,就前往后院去了。 仆人们穿着府上发的新衣纷纷聚到后院日常管事的前厅里等着给主家拜年。 那新衣每个仆人两套,年前就做好了,很是暖和。 辰时,秦氏款款而来,后面跟着娘家带来的刘嬷嬷,以及两位贴身女婢。两位女婢捧着个托盘,一个托盘上放着一摞摞红封,一个托盘上放的是册子和红泥,是用来登记所用。 秦氏示意,刘嬷嬷立马上前说道,“各位,去年大家都辛苦了,府里也是顺顺当当,喜事不断。只要大家好好做事,忠心为主,老爷夫人们自是不会亏待大家的。今儿个是初一,夫人说了,给大家发一个月的月钱,让大家好好沾个喜气。” 仆人们欢欣不已,齐声谢道,“谢老爷夫人赏。” 仆人们一个个上前领取红封,那吉利话是不停的往外蹦,很是热闹。 秦氏听到大家的吉利话,心里很是受用。 虽说张家富裕,但因不是官宦人家,家里的仆人数量也是有限制的,就二十来位,很快那红封就发完了。 仆人们领了红封后一边谢着府里的主子,一边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本朝过年一般从除夕开始,一直到初四。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因此除了那一日外,自初一开始各家就开始互相拜年。 因今日是大年初一,张敬领着家垚和家铭兄弟二人,提着各色礼品先去族长家拜年,然后就去给叔伯辈分的族人拜年。 这边拜年都是早上,因家族人多,吃些早茶聊聊天就算是拜完年了。这边的早茶指的是鸡汤面,故而张家父子一边拜年,一边只能象征的吃几根面条,否则一路拜过去,面都要吃几大碗,肚皮都要撑破了。 林老太太因为辈分高,就在家里等着其他后生晚辈前来拜年。 秦氏因是远嫁而来,就不存在初二回娘家之说,给娘家的年礼也早早的送走了。 初三、四则是平辈之间拜年,你来我往间,忙碌的不停。 一个年过下来,张家垚每日都得陪着笑脸,这脸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让他头疼的是明日王先生就又要开始给他授课了,完成的课业不知道要被他批改成什么样子?想想都胆战心惊。 第46章 成了 江家还是一如往常般的清静,与墙外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过年的这几日天气晴朗,平地上的积雪早就融化了,只是不知道山上是什么个情况? 初四这日天还未亮,晏书穿上旧鞋子,戴了帷帽,背着背篓,又上山去了。 书杰本不想姐姐去山上,毕竟前几日刚下了雪,山上的雪化的慢些,那道估计也难走。 只是家里姐姐说了算,拗不过她,只得陪着了。 到了郊外,那路面就泥泞起来,晏书从背篓里拿出两双木屐,“咱们赶紧穿上,山路估计也泥泞的很,到时候鞋子脏得很了,母亲又要骂的。” 姐弟二人将木屐套在旧布鞋外面,将那草绳给绑牢了,朝着王乔镇走去。 来到山脚下,姐弟二人往山上望去,只见苍翠的松柏长在山间带来了一抹绿,那绿意上又浮了一抹白是那冬日里的积雪。 景虽美,但山路难走,姐弟二人互相拉扯着,好不容才来到了山腰洞穴处。 那洞穴就像个天然的暖窖,无论外面是否有风雪,洞内总是温暖如春。 姐弟二人将那花盆移开,盆里的韭黄已经长得有那一尺来高。 晏书内心激动,可面上还带着丝庄重,“看来我还是有那种菜的天赋的。小弟,你说我们是不是今日就将这韭黄给割了?” 书杰不想再来这山里了,可不能明着说出来,不然姐姐又要说教了。 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姐,这菜蔬好不容易长得这么好,万一这几日再出什么岔子就不好了。学里放假前,我还特地问了同窗田里作物的事前,他说这韭菜就是割了长长了割的,不如就收割了吧。” 晏书一听,正合我意,“小弟说的是,这些日子咱们来来回回的跑,付出了多少?这菜终于给咱们种成了,不论如何也是要拿些给母亲看看,好让她知道咱们也没有白折腾。” 说干就干,晏书直接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大剪刀,从根上一寸处,咔咔咔一顿剪,将所有的韭黄都给收了,然后用稻草给捆了,放在背篓里。 别看只种了两个大花盆,晏书用手掂了掂估摸着也有八九斤重。 收割了韭黄,晏书又去用小花锄取了些黑土,培在盆里,打开携带的两个水囊,将水浇灌进花盆里,然后在将花盆反扣上。 等将一切都弄完了,姐弟二人赶紧往家赶。 回到家中,刚刚赶上饭点。张氏看着姐弟二人那脏兮兮的木屐,还有衣服上的尘土,已经懒得再说什么,只是让姐弟二人在门外拍干净身上的尘土,换了鞋子和衣裳洗手吃饭。 进了屋,关了院门,晏书拿着背篓凑到张氏跟前,神神秘秘的:“母亲,您看?” 张氏瞥了一眼晏书,方才低下头去看背篓里的东西。 “咦,这是什么?有些像是韭菜,颜色又有些不一样?” 晏书心里虽得意,可也压低声音道:“母亲,这是韭黄,听说金贵的很呢?我前些日子三五不时的往外跑,就是侍弄这东西去了。可让我给种成了。” 张氏知晓女儿辛苦,但也担心长此以往,晏书的性子野了,就不好收了。 于是试探着问道:“你这种成功了,难道以后还要经常往山上跑?” 晏书道:“那哪能呢,再过一个月天暖和了,这蔬菜也就不金贵了,再往山上跑那也太费劲了。” 张氏这么一听,方才放下心来:“你啊,就在家里抄抄书,种种花挺好的,还是要少往外面跑。” 晏书嘴上应着,心里还在想着怎么把这韭黄给卖出了,变成银子才是正理。 吃罢中饭,晏书留了一斤多的韭黄放在厨下,然后跟母亲说要去书铺子看看,就戴着帷帽,背着背篓出门了。 晏书来到相熟的喜庆酒楼,她家庄子上的鸡鸭什么的都是卖与这家酒楼,见过那负责后厨采买的管事的两次。 晏书就大着胆子来了后厨的院子里,刚进院子就听有人喊道:“这位姑娘,你是哪来的?这可是后厨重地,闲人免进。” 晏书隔着帷帽,带着笑意的说道:“这位大哥,我想问下余管事的在不在?您就说是棋山村李家的人找他,拜托了~” 那位伙计的听了,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进去喊人去了。 不一会从里面出来一位胖乎乎的男子,正是那余管事的,只见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大声嚷着:“谁找我?” 晏书赶紧上前,“余管事的,是我找您?” “你是棋山村李家的?怎的还戴着个帷帽?” 晏书笑道:“天有些冷,就戴着了。其实上次送鸡鸭来的时候,我就在一旁跟着的呢,余管事的忘了?” 余管事的想了半天,约莫有些印象是有这样一位姑娘戴着帷帽跟在老李头的身边。 “是老李头让你来找我的?” 晏书将背篓放了下来,“余管事,这是自家种的韭黄,不多,也就七斤左右的样子,想问问贵酒楼收不收?” 余管事的一听,连忙走过去,看了看。 这两日过年,客人们都是大鱼大肉吃着,早就腻了。年前本想去郊外的温泉庄子上买些小青菜、芹芽什么的,结果去迟了,剩下的一些都被吉庆楼给包圆了,回来后就被掌柜的给说了。 这两日互相宴请的贵客也多,酒楼里储备的菜蔬不是白菜就是萝卜,一下就将这席面的档次给拉了下来。 这韭黄水灵灵的,可以做韭黄炒鸡蛋,韭黄炒肉丝,就是啥都不配单独做个清炒韭黄也是爽口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量有些少。 晏书仔细观察,见余管事的小眼睛亮了亮,心想有戏,就开口道:“管事的,您看,这可是刚刚割下来的,新鲜的很。” 余管事装模作样的翻了翻,问道:“你说多少钱一斤?” 晏书想了想,上次秋末的时候那韭菜是十五文一斤,现在这大冬天的物以稀为贵,肯定就更金贵了,这价钱先往贵了说。 晏书沉吟了片刻,“八十文一斤!” 那管事的道:“四十文~” “六十文,不能再少了~” 余管事的道:“成交,六十文一斤。” 晏书心想,这么痛快,看来是这价钱喊低了。 余管事的喊人出来称了重量,“六斤八两,共计四百零八文。” 晏书低声道:“就给我四百文就行了,剩下的给伙计们打酒喝。” 余管事的笑了笑:“这几日若是还有其他菜蔬,都拿过来,我这里都收。” 晏书道:“那就多谢余管事您了。” 忙活了一个多月,挣了四百文钱,不算多。可摸清楚了其中的诀窍,才是关键。明年早早的开种,多割几茬,三四两的银子是能赚的回来的。 第47章 继续 张氏见晏书回来了,立马上前追问道:“你带回来的菜呢?” 晏书赶紧将四百文钱交给张氏,“刚卖了,原本应是四百零八文钱,那零头给管事的打酒喝去了。” 张氏白了她一眼道:“你好歹也是个举人的女儿,这天天抛头露面的~” 晏书赶紧道:“我戴了帷帽,说自己是李叔的亲戚,那管事的不知道我是谁~母亲您放心吧,我有分寸。” 张氏叹了口气道:“女孩子家的名声还是要紧的,有些事情不如让你小弟去做。” 晏书急道:“那哪行?小弟要读书考取功名,可万万沾不得商贾之事。这样吧,三壮过几日徭役就要服满了,若是以后有些不方便的事情,都让他帮着,到时候多给几个跑腿钱,母亲您看如何?” 张氏道:“也好。对了,早上你去山上了,我帮你去看了下菜地,那种子好像长出来了~” 晏书一听,双眼立马瞪大了一倍,这几日她天天惦记着山洞里的韭黄,有三日未看菜园子了。 她将钱袋子往张氏怀里一放,就赶紧往菜园子里走去了。 书杰听到说话声知道是姐姐回来了,刚想打个招呼,就见她嗖的一声从他面前飞奔了过去了。 晏书踩着木屐,来到菜地前,掀开稻草一角,可不是吗?在粪土上长出了一片黄绿的小芽,虽只是刚出苗而已,可晏书被喜悦所包围。想着背牛粪回来被家里人嫌弃的日子,一切的委屈都值了。 晏书连忙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再过个二十天这韭菜就长成了,这两分地,第一茬收获个二十斤应该差不多吧。 就算最低三十文一斤,若是收个二十斤,就又能卖出六百文钱,若是再赶上雨雪天气,还会涨价。 算着算着,晏书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单是卖韭黄和韭菜就能挣一千文,也就是一两银子。 若是明年在庄子上种上二亩地,那单就这一项就有至少十两银子的进项啊,狠、实在是太狠了。 书杰看着姐姐静立在菜园子里的背影,身上冷不丁的又打了个寒颤,心里默念着:“老天爷啊,赶紧开春吧,这样就不用再受折磨了。” 当得知那韭黄六十文一斤,张氏狠狠心,拿了三个鸡蛋配着炒了一碟子的韭黄鸡蛋,油用的是猪油,那香的~就连隔壁的三婶子都隔着墙问:“他婶子,这做的啥菜啊,怎的这么香~” 随后的日子里,晏书主要就干三件事,看农书,看菜园子,逛集市。 原本晏书见那韭菜发了芽是准备将那稻草给扔掉的,后来看了书才知道,还得防着有倒春寒伤苗。于是晏书就没有管它们了,结果那些个韭菜就从稻草的缝隙里钻出来了,慢慢就长了有一指来高。 去集市是为了掌握最新的行情,看有没有人在卖春菜。这瓜果蔬菜要想卖上价就是要赶早,越早上市的价钱高。能卖上价也就十来天或是几天的功夫,等同品种菜蔬大量上市,那价就得降。经过打探,晏书得出个结论,那就是自家种的韭菜应该算是早上市的那一拨。 立春那日,庄子上的田要开始准备犁地了,农事是家里的主要生计来源,半点来不得马虎。 晏书带着书杰早早的乘着牛车去庄子上了,顺带还掐了两根一指长的韭菜去给李叔看看,请他给点意见,毕竟在农事方面李叔才是高手。 到了庄子上,问了李家婶子,方才知道李叔他们去里长家了,商讨春耕事宜。三壮也回来了,家里的劳力又多了一个。很快,李叔他们就回来了。 李叔道:“一般正月里过完,或者地里开始化冻了,就要开始犁田了,去年村子里的耕牛死了一头,刚才里长就问能不能借咱庄子上的一头耕牛帮着村子里犁地?” 晏书问道:“咱庄子上有两头耕牛,若是借了一头出去,也就只剩一头了,那够不够用呢?” 李叔道:“定是不够的,不过里长说,可以让借耕牛犁地的人,用短工抵。” 晏书想了想道:“里长和村里的人对咱家也还恭敬。春耕事大,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借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将咱家的牛给累着,不如由咱家人专门管着,哪些人要用,用多长时间,都要提前安排好,否则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李叔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事必须要让姑娘和少东家知晓。 李叔道:“姑娘说的是,我想着这耕牛还是要咱们自己管理,上午都用来犁咱家自己的地,下晌让三壮牵头耕牛去帮村里人耕地,两头耕牛轮换着,也能让它们歇歇。至于先给谁用后给谁用,就让里长安排,咱不干涉,您看如何?” 晏书看了看书杰,书杰也点点头,“行吧,就这么办。只是还有一条要说清楚,每次借出去只能最多帮着犁一个时辰左右的地,否则这牛也吃不消啊。” 李叔道:“姑娘放心,这些我都提前跟大伙说好。” 等一切都商讨完毕后,晏书将那一株韭菜苗拿了出来请李叔看。 李叔接过来一看,原来眯着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 “姑娘这不是韭菜吗?现在地里都还冻着呢,那些个蔬菜种子都还没有种,您这是哪里来的?” 晏书笑道:“你还记得上次我来取牛粪的事吗?” 李叔激动的手一颤:“是的,姑娘您说要试着在冬季里种菜,难道您给种出来了?” 也难怪李叔激动,以前只听说在温泉庄子上可以冬季种菜,可现在姑娘在自家地里也能种出来,这可是很不容易的。 晏书道:“现在只是刚长了一指高,那稻草还铺着呢。不过说来也有趣,那些个韭菜就从稻草的缝隙里长出来了。李叔,我想问下,现在我还需要单独浇水吗?那稻草还要不要扔掉?还需不需要追肥?” 李叔想了想道:“姑娘,这冬季种菜我是不大懂,不过现在天还冷着,就不用多浇水了,关键还是要防着倒春寒。家里的稻草还有些,不如您在带些回去,若是遇到雨雪天气,还要将这些个稻草轻轻铺在上头。上次给姑娘带回去的牛粪估计也就够用了,不用在追肥。” 晏书道:“祈盼着最近不要有雨雪,就算有,也等我将这茬韭菜割了在下吧。” “李叔,我想今年冬天在庄子上种几亩韭菜。” 李叔面带惊喜:“姑娘您说真的?” 晏书道:“自是真的,只是到时候这种植之法还得保密。” 李叔心中有计较:“这是自然,请姑娘和少东家放心。” 第48章 小赚 从庄子上回来后,晏书将庄子上的事情一一向张氏禀报。 张氏道:“晏书你们做的对。县官不如县管,里长在乡里、村里颇有威信,而且县里衙门许多事情还要他帮着办。咱们孤儿寡母的能出力就多出些力,以后许多地方上的事情还要仰仗他帮忙。” 晏书道:“只是我叮嘱了李叔和三壮,还是要多顾惜下咱家的耕牛。” 张氏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那耕牛若是累了不想耕田,任人再怎么拿鞭子抽它都没用,要不为啥说牛脾气、牛脾气呢。” 晏书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正月初十,学里开学,为了激励学子努力读书,这次教谕大人还办了个奖励仪式,现场给各学年前三名发了奖励。 书杰也有幸被邀到台上接受了嘉奖。 中午放学,书杰将银子揣在里衣里放好,紧紧护着,一路不敢歇气,快步走到家门口,将那院门拍的砰砰响。 “姐姐,快开门,快开门!” 晏书听到书杰的疾呼,以为他遇到了坏人,手里拿着擀面杖,赶紧开了门,然后探出半个身子朝外望去,“怎么了,有人找你麻烦?” 书杰赶紧进了院门,气喘吁吁的说道:“没有的事情,您快将门关上。” 张氏从厨房里出来,看了书杰一眼,见他没什么事就又进去做饭去了。 晏书朝院门两侧又看了两眼,方才关上了门。 “君子需端方守正,你怎么着急忙慌的?” 书杰缓了缓道,“我不过是小小少年,还没长大呢。”说罢,从怀里拿出一个鼓囊囊的红封来,“那,这是学里的奖励。今日教谕当着学里师长的面奖励给我们的。这下了学可不就得赶紧回家交给你吗,若是丢了,被偷了怎么办?这可是我第一次通过读书挣的银子呢。” 晏书接过红封,掂了掂重量,笑眯眯的说道:“一会让母亲给你存起来,到时候给你置地。距离年底考试还有不少时间,把你的字给我好好练练,今年年底考试一定要拿第一。” 晏书心想:学里也是胆大,就这么将奖励发给学生,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好在小弟是个仔细人,知道一放学就往家里赶。 书杰道:“您还得给我些零钱,上次不是说,我要是得了奖励请母亲和您去外面吃羊肉面。” 晏书道:“去什么外面吃?三碗羊肉面都能去集市买两斤羊肉了,还是买回来做焖羊肉实惠。” 书杰道:“那也行。” 这几日,晏书天天盯着那菜园子,心中总抱着希望,希望能在十五之前收割一次韭菜,可那菜蔬长得实在是太慢了。 虽说过了立春就算入了春,可也有句俗语叫春寒料峭。这天一冷菜蔬长得就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正月十五元宵节是宋朝非常隆重的节日,这一日学里也放了假。 一早,晏书就帮着张氏煮了年糕,又搭配了家里腌的芥菜、腌萝卜干、凉拌茶干,咸鸭胗四色小菜,一家人吃了年糕那心里真是暖呼呼的。 午膳吃的就是焖羊肉,蒸咸肉,素炒豆芽,那豆芽是家里自己泡发的,炖了鸡汤。除夕那日做的鱼也摆了上来,这鱼不是吃的,而是摆着求个好彩头的,寓意年年有余。 夜幕降临,县里各个街道都是热闹非凡。街上的坊市已经陆陆续续点燃灯火,开始做生意了。街上也热闹起来,有那卖花灯的,猜灯谜的,杂耍的、演小戏的,还有卖小馄饨和面条的,那些小商小贩也准备趁这个时候好好的赚些钱。 这个与江家一点关系没有,吃罢晚膳,江家的元宵节就算结束了,读书的读书,歇息的歇息,与寻常的日子一个样。 过完元宵节,那新年才算真正过完,家家户户的日子都回归了正常。 这日,书杰下学回家,路过花草行,被掌柜的给喊住了,“江小公子,我家少爷给您的信和东西到了,赶紧过来拿下。” 这次张家垚送的物件用那细布给裹了起来,从外面摸起来应该是书本;书杰向掌柜的道了谢,就拿着信和东西走了。 回到家中,书杰喊来姐姐,一起将包裹打开,里面放着张家垚从书铺子里买来的四本书法字帖。 晏书打趣道:“看来你张大哥也知道你字写的丑,故而送你字帖,让你好好练习呢~” 一说起他的字,书杰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书杰拿起信,正准备拆开看,见姐姐也探过头来,他赶紧将信拿开:“姐,这是张大哥写给我的信。” 晏书心想,多大的人啊,难道还有什么小秘密吗? 书杰看罢信,赶紧报告道:“姐,张大哥说,他家温泉庄子上也产菜蔬。冬日里,韭菜、芹芽,小青菜这些个菜蔬,在市面上至少卖一百文一斤,就这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要提前预订。” 晏书一拍大腿,“那日是六十文一斤卖的,恐是卖便宜了,按照咱们这小城的物价,至少该卖七、八十文一斤的。这下可亏了~” 又过了几日,那韭菜终于长到了有一尺来长,看起来嫩嫩的,水灵灵的,可以收割了。 晏书这次学乖了,先是去集市上转了一圈,见卖菜的摊位卖的基本还是储存的白菜和萝卜,这心里就有底了。 晏书先割了一斤韭菜,用那稻草给扎好,戴上帷帽,又去找那余管事的了。 余管事的见了,很是热情,“这位姑娘,今日又有什么好东西?” 晏书将那水灵灵,鲜嫩嫩的韭菜拿了出来:“余管事的,这是家里新种的,可是今年头茬韭菜,您看能给什么价?” 余管事的一见,心里那个开心啊,但面上不显,“这天气就要暖和起来了,过些日子春菜都要上市了。这样吧,我给你二十文一斤,你家里有多少?” 晏书道:“去年秋天时,集市上就卖了二十文一斤!现在春菜都还没播种呢,就算是刚播的种,至少还要二十多天才能真正长成,您给的这价也太便宜了些。” 余管事的问道:“你还有多少斤这韭菜?” 晏书道:“大概十六七斤样子。” 余管事的心中小算盘一打,“这样吧,三十文一斤,酒楼给包圆了。” 晏书笑道:“余管事的,您这价也太低了些,我不能做那亏本买卖。这样吧,我也不为难您了,我这就去吉庆楼看看。”说罢,作势要走。 那余管事的赶忙往前一站,热情的招呼着:“这样吧,你说个价。” 晏书道:“四十文一斤,这还是因为现在不年不节的,您往常又很照顾咱庄子上的生意方才这个价,可不能再低了~” 余管事的道:“姑娘你可太会做生意了,四十文就四十文吧。” 晏书道:“那行,我这就将菜取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余管事的笑道:“那姑娘你快去快回。” 晏书快步走回家里,拿起大剪刀就咔嚓咔嚓的剪起韭菜,然后整整齐齐的码在背篓里,戴上帷帽,又跑去了喜庆楼。 余管事的喊人出来称了重量,“一共十八斤,共计七百二十文。” 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余管事的道:“看来姑娘你还是种菜能手,以后可以尝试着冬日种些生菜、芹芽等蔬菜,这些卖的也好。” 晏书道:“谢谢掌柜的提醒。过几日那韭黄可能又要出一批,不知道余掌柜的还需不需要?” “当然需要,但这价钱定是不会有那六十文一斤的喽?” 晏书笑道:“我知道的,按时价来。” 今日又赚了一笔,晏书那心情愉悦的很。 第49章 嫉恨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地里的冻土开始融化。菜农们开始将菜种播到田里,再过个十几、二十来天,那头茬春菜也要陆陆续续上市了。 趁着价钱还行,晏书带着书杰又去山洞里割了最后一茬韭黄,大概十斤左右。 此时韭黄的价钱跌了不少,但也能卖到三十文一斤。晏书留了两斤,剩下的都卖与了喜庆楼。 晏书拿了两斤韭黄、两斤韭菜跑了一趟族长家。 李氏见那水灵灵的韭黄和韭菜,心里也是欢喜的很。 李氏牵起晏书的手道:“你怎送了这么个稀罕物来了,家里自己留着吃呗。” 晏书低头羞涩道:“这是庄子上拿过来的,母亲说大伯母对我家多有看顾,那贵重的我家也买不起,只能请大伯母尝尝鲜。” 李氏笑道:“回去替我多谢谢你母亲,她有心了。” 晏书待了片刻就要回去了,临走前李氏包了点心让她带回去给书杰吃。 “听说书杰考了学年第二,看来用不了几年咱江家一族就又要出了秀才。晚上读书容易饿,这点心拿回去,给书杰当宵夜吃。” 晏书盈盈一拜:“多谢大伯母。” 回到家中,晏书喜滋滋的将那点心拿给张氏看了:“大伯母给的,说是给书杰晚上当宵夜吃。” 张氏正在绣花,抬头看了一眼,“你大伯母也是个心善的,这点心你直接拿进书杰房里摆着吧。等你弟弟下学回来,你和他说下这事,让他要记得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好。” “好嘞。” 晏书进了屋内,将那点心放在书桌上。 只见上次张家垚寄来的信恰巧摆着笔洗旁边,想到上次书杰神神秘秘生怕被她看到的样子,准备偷偷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若是有那不好的,还得让小弟慢慢与那人疏远些。 晏书探头见母亲正在全神贯注的绣花,就悄悄的将信打开,看了起来。 不看倒好,一看气的晏书七窍冒烟。 原来张家垚在信里对晏书背牛粪回家的事情问了许多细节,字里行间多是嘲讽(实际就是打趣的居多);不过看到后面又写道,让书杰多想想母亲和姊姊的辛劳,多体谅则个,那怒气方缓和了些。 晏书将书信归好位,可又气不过,从那点心包里拿了一块吃了起来,心里恨恨的:“让你与人乱说,我就吃你块点心。” 张氏眼见晏书拿了块点心在吃,漫不经心的说道:“吃完后,将那点心渣滓弄干净。若是被你弟弟知道你偷吃点心,他可是要和你闹的。” 晏书气鼓鼓的道:“什么啊,这可是我辛苦种菜换来的~” 书杰下学回家,看到屋里的点心欢喜的很:“母亲,这点心是从哪里哪来的?” 晏书还有些生气,没有答话。 张氏见了,赶紧说道:“你姐姐早上去了趟族长家,这是你大伯母拿给你的,说是晚上读书饿了,就吃两块垫垫肚子。” 书杰稀罕的很,赶紧捧出来:“母亲和姐姐平日多有操劳,你们先吃。” 张氏笑道:“我不爱吃甜的,拿给你姐姐尝尝。” 书杰立马献宝似得捧到姐姐面前,晏书还有些生气呢,不想搭理他。 书杰不明所以,只得拿出一块点心,硬塞给她,方才高高兴兴的回屋去了。 晏书心里又骂了一句:臭小子,还算你有些良心。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晏书准备在后院整出两分地来,种些菘菜,豇豆,少许小葱什么的。那种着韭菜的两分地还继续种韭菜,若是韭菜吃不完还可以送些给左右邻里,顺便做做人情。 二月二龙抬头,那日正好也是学里放假的日子。 早上,晏书和书杰喝了粥吃了两张饼就往庄子上赶。 春耕是大事,马虎不得,书杰作为少东家自是要去看看以显得重视。 这次晏书他们坐的是敞篷大骡车,车上还坐着七八个人,大家挤在一堆。 以前去庄子上做的是牛车,可现在是农耕时节,哪个胆子大的敢用牛车做这载客的生意,到时候官府都要抓你去问话呢~ 晏书姐弟还在大骡车上摇摇晃晃的坐着,后面一辆青蓬马车嗒嗒嗒的赶了上来。 只听见车厢里有人“咦”了一声。 一女子问道:“夫君,怎么了?” 那人道:“没什么?是我看岔了。” 原来那马车上坐的是郑经,也就是书杰口中的“假正经”。 他刚才不过是一瞥,见到书杰和一戴着帷帽的女子坐在骡车上的角落里,那女子应当就是晏书了,这才惊讶的出了声。 看那方向,去的应该是江家的庄子,真没想到这江家竟然落魄如此,连包辆驴车都舍不得,竟然要和几人一起挤着坐那骡车。 那郑经也不想想,若不是他娘子带了一百亩的嫁妆过来,那郑家的身家还不如江家呢。 郑经想起去年被那华服公子给打了一闷棍,然后又被那人拿捏着功名警告了一番。回到家里后一番思索,看来那江家姐弟定是攀了别的高枝,心里早就将江家人给嫉恨上了。 今日见晏书姐弟与人挤在骡车上,看这日子过得~ 一想到若是江家真的落魄了,求到他头上,他在抱着一颗怜悯的心帮上一把,然后顺势再一亲芳泽,那心里不由兴奋起来! 郑经回到祖宅后,立马安排贴心的小厮抽空去江家庄子上打探一番。 这边,晏书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冷,这是怎的了? 不过好在只是一小会,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姐弟二人下了骡车,还是三壮来接。 “姑娘,少东家,大家都在田里犁地呢,今日恐要怠慢了。” 晏书道:“春耕是大事,书杰过来也是看看,不如咱们就去田里。” 晏书姐弟就站在田埂上看着,见那田里只有少数几头耕牛拉着犁犁地,大多还有人工拉犁的,家里人少的,连小孩子都要帮着干活,很是辛苦。而要想庄稼长得好,这地基本要犁个两、三遍,光靠人力那可得累死,所以这耕牛才显得珍贵。 里长见书杰来了,主动走了过来。 晏书姐弟赶紧行礼,“里长好!” 里长赶紧回了一礼:“看客气的。这次春耕可多亏了你家愿意将那耕牛借出来,要不咱这村子上的春耕可就要耽误了,到时候县里的老爷们都要来过问的。” 里长还是棋山村的村长,故有此一说。 晏书连忙道:“里长客气了,这不是应该的吗。” 有那借了耕牛犁田的农人,很是热情的谢了书杰,有的还塞给他一把蚕豆,几颗枣,甚至还有几块快化了的饴糖。 书杰觉得自家借了那耕牛也是值了。 第50章 骚扰 晏书姐弟不过就是来看看,眼见大伙都忙着犁田,自己也不太懂,将李叔喊到一旁。 “李叔,虽说有些人因借了咱家的耕牛犁地愿意用那短工补,可这吃食上还是要管饱,毕竟咱家有八十多亩地,春时不等人。这两贯铜钱你拿给婶子,让她隔三差五的买些油水大的给大家加些餐。若是不够就先欠着,十日后我再带着小弟过来,到时候再来结账。” 李叔没有拒绝,请人帮着犁田不仅要给钱,还要包吃。今年因借了耕牛出去,那雇人的银钱省了些,吃上头可万不能省,否则明年就没有多少人愿意来庄子上干活了,春时不等人,若是田荒了,县太爷是要抓人去打板子的。 米、面庄子上都有,那肥肥的猪肉就要去屠户那里去买。 “姑娘、少东家,这一块你们放心,定让我家老婆子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另外,去年收的粮食还有一半在谷仓里,姑娘准备怎么处理?” 晏书道:“留下十石左右做口粮,剩下的四五月的时候趁着粮价还行,就卖了吧。” 春夏之际正是那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是粮价相对较高的时候,那时候卖了,能略微多赚些银子。 晏书领着书杰向里长打了招呼就走了,三壮将他们送到乘车的地方。 “大姑娘,少东家,那就十日后上午我还在这等你们?” 晏书道:“不用了,现在这时日都宝贵着呢,你这一来一回的,都能多耕两亩地了。” 三壮挠挠头道:“行,到时候直接来田里来找我们。” 晏书本想让三壮回去,但他坚持将姑娘他们送上骡车。 等将姑娘和少东家送上骡车,三壮见到一个陌生男子有些鬼鬼祟祟的,穿的倒还有些人模人样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 三壮赶紧上前,大喊一声:“你是哪里的?来干嘛?” 那陌生男子正是那“假正经”的小厮,他平时跟着郑秀才见的人哪个不是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突然见到一位壮壮的少年,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呼喊着,直接就将他给吓跑了。 三壮见那人跑了,也就没有多想,只是回庄子后,叮嘱大家最近都注意些门户,女子外出也小心些,附近有奇怪的陌生人出现。 因江家的庄子和郑家老屋所在的镇子离得本就不远,最多也就大半个时辰的脚程。那小厮很快就赶回去向郑经禀报打听来的消息。 “老爷,听那村里的人说,江家人大方的很,经常去里长家拜访,在他们家做短工的隔三差五的也有猪肉吃。这次春耕还将家里的一头耕牛给村里人使,去年他们家还新添了五亩田,看着不像是过得不好的样子~” 郑秀才一听,“定是你没打听清楚,一家子孤儿寡母的没有正经营生,只靠那些个地,自是入不敷出。我知道了,定是他们打肿脸充胖子,还想在乡里乡亲面前显摆罢了。这样,等回到县里,抽空你去他们家附近盯着,有什么情况报给我听。” 那小厮称是就准备离开,结果又被郑秀才叫住了:“回来,这事悄悄的办了,千万别让娘子知晓。否则~” 那小厮抬眼一看,只见郑秀才脸庞有些狰狞,赶忙低下头道:“老爷放心,自是不敢多言。” “去吧~” 那小厮赶紧出了屋子,舒了口气,摇头晃脑的走了。 很快就到了晌午吃午饭的时候,郑秀才还在书房里坐着不知道想什么? 只见一长相秀丽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郑秀才的妻子朱氏:“夫君,婆婆让我喊你过去吃饭,说是族长和里长都到了,就等你了~” 郑秀才道:“让他们等一会有什么要紧~” 朱氏劝着:“毕竟是族长和里长,不能太过怠慢。” 郑秀才方才道:“行吧,看在祖父和爹的面子上咱们走吧。” 朱氏跟在郑秀才身后,觉着夫君太过托大了,以后瞅准时机还得规劝一二方好。 这两日晏书终于在后院又开辟出两分菜地来,一想到这以后能省下不少菜蔬钱,心里乐滋滋的。 晏书将那小花锄给收拾了,回到前厅,倒了杯温水大口大口喝。 张氏嫌弃道:“女孩家家的,喝水喝的这么着急干嘛。” 晏书笑了笑:“母亲,菜地已经整好了,一会我出去买些菜种回来,明日就该给种上了。对了,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张氏道:“再买些干黄豆回来吧,家里的快吃完了。快去快回,别耽误了吃中饭。” 晏书答应了,换了双鞋子就出门了。 集市上什么都有的卖,有一家摊贩就是卖的各式各样的种子,前两日晏书去集市买菜的时候,已经打了招呼,让给带一包菘菜种子、一包豇豆种子、一包茄子种子,今天就是过去取的。 走在路上,晏书感觉后背有些怪怪的,似是有人盯着她,一回头也没见到可疑的人,难道是我多心了? 买好了种子和干黄豆,晏书赶紧往家赶,可那不舒服的感觉总是如影随形,大白天的真是见鬼了~ 前面拐个弯,再过条街就到家了,晏书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跟在晏书后面的人,见她拐了个弯,赶紧跟了上去,结果迎头就看见晏书正站在面前怒气冲冲的盯着他。 “是你?说吧,跟着我干什么?” 这人正是郑秀才的贴身小厮,他正是奉了他家老爷的命令,前来盯着江家的。以前郑秀才去江家请江举人指教的时候,曾带着他一起过去,故而晏书对他有些印象。 那小厮道:“江姑娘,没有的事,我是正好路过。” 街上人来人往的,晏书也不想于那小厮过多纠缠,直接警告道:“告诉你家老爷,若是再做些莫名奇妙的小动作,别怪我一状告到教谕那里。” 那小厮连忙摆手道:“江姑娘,您误会了,我真的是路过。这就走,您消消气~”说罢,一溜烟的跑了。 那小厮向郑秀才禀报:“老爷,今日江姑娘去集市买了蔬菜种子和干黄豆。关于江家的事情,我悄悄打听了,江家这两年很是低调,张氏很少出门,也没有听说他家里银钱紧张,一切都很正常。” 郑秀才说:“真的?我不信~家里银钱宽裕难道连包一辆驴车去乡下都不舍得?还戴了帷帽,定是怕别人笑话她现在落魄了只能和别人挤骡车。今日还买了蔬菜种子,难道是要自己种菜吃?我看是你没有打听清楚,明日再去给我盯着~” 那小厮愁眉苦脸道:“我的老爷哎,可不能再去了。今日我都被江姑娘给发现了,她说了若是我们再做些莫名奇妙的事情,她就要告到教谕那里~” 郑秀才恨恨的说道:“哼,假清高。我看你们能装到什么时候?等我明年下场考中举人,连县太爷都要对我另眼相看。到时候定要你们服软~” 待到中午书杰回家吃后,晏书赶紧问他最近“假正经”有没有去骚扰他。 张氏一头雾水,“假正经是谁?” 晏书恨恨的道:“就是那郑秀才。” “这绰号倒还挺贴切的。” 书杰一脸严肃:“上次是我太轻信与他了,现在不会了。若是他还来学里纠缠我,我就直接告诉师长;若是在放学路上堵我,我直接跑到花草行去,让掌柜的派个人送我家来。” 张氏又问道:“花草行的掌柜对你这么好?” 姐弟俩结识张家垚的事情没有和母亲说,见书杰说漏了嘴,晏书赶紧帮着转圜道:“我不是经常将那花草放在行里寄卖吗?帮他们也挣了不少银子。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花草行还指望着我再拿些珍稀花木放在他们店里,可不就得对小弟好些吗。” 张母道:“也是。以后咱们都得注意着些,那郑家可不是什么好人。” 第51章 流言 自那日郑家小厮鬼祟行踪被晏书发现并严辞警告后,那郑家暂时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动作。 可晏书心里总是不踏实,就怕那郑家再暗地里使坏。 好在这几日风平浪静,渐渐的晏书也就忘了这事,继续操持着家里的事务。 每日上午就是喂鸡,种菜、修剪花草、做家务;午后就是读书,抄书,日子过的惬意的很。 后院新开的二分菜地里种了菘菜、豇豆(长豆角)、茄子,原来的两分地种的是韭菜。 莺飞草长,菜园里的菜蔬也是长势良好,特别是那韭菜吃都吃不完,只得分给左邻右舍尝尝做做人情。 说是左邻右舍,其实这条街上住的基本都是族人。 那些个收到蔬菜的婶婶们都赞道:“江姑娘真会过日子,看这菜种的多好,水灵灵的。” 晏书听到称赞,只是微微点头:“婶婶们谬赞了。”其实内心欣喜的很。 只是不知怎的,这赞美的风向渐渐就变了~只是江家人孝期期间很少与人打交道,故而还不知道那些个传闻。 这日,二伯母一早突然登门,张氏赶紧让晏书沏了茶。 张氏囧然道:“他二伯母,家里的点心刚好吃完了,还没来的及买,真是怠慢了,您就先将就着喝杯茶。我家晏书正在厨下做鸡蛋面,一会就好。” 二伯母喊道:“晏书别煮面了,我坐一会就走。” 晏书赶紧跑到厅堂里:“二伯母,已经在煮了,一会就好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至少吃个早茶。”当地风俗,所谓吃早茶,就是下碗鸡蛋面,在配上四碟小菜,只有贵客临门才做此招待。 二伯母去年帮着晏书和那郑家的退了亲,她们母女很是感激的。 二伯母又道:“你们实在是太客气了。他伯母,我听说您家里菜种的挺好的,能领着我看看吗?” 张氏道:“就在后院。” 二伯母看了,那菜蔬确实长得郁郁葱葱,喜人的很。 张氏一一介绍道:“这两分地种的都是韭菜,那两分地种的是菘菜、茄瓠、豇豆;那茄瓠和豇豆要过三个月左右才能结出菜蔬,那菘菜过几日就能吃了。” 二伯母点点头,“他婶子,你们在这后院还养了鸡?” 张氏言语中带着一丝骄傲道:“都是晏书养的,现在家里每天都有新鲜鸡蛋吃呢。” 两人回到堂屋,二伯母面色严肃的很,“他婶子,我听说去年您给故去的江举人做了场法事,很是花了一大笔银子。” 张氏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亡夫故去时,我身子弱,都没能帮上什么忙。再加上那段时间家里有些不太平,就想着做场法事祈祈福,希望亡夫在天之灵保佑我江家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二伯母道:“若是家里困难定要和我们说,咱族里都记挂着你们一家子呢。” 张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这时,晏书也将那鸡蛋面也做好了,面并不多,只有一小口。四样小菜,分别是一小碟腌芥菜、一小碟萝卜干、一小块腐乳,一小碟茶干,用那托盘端了过来。 晏书微笑道:“二伯母也尝尝我的手艺。” 二伯母上下打量了晏书一番,几个月不见,晏书身量长高了,面容也张开了。 只见她一双柳眉弯似月牙,鼻梁挺直,杏眼薄唇,通身自带书卷气;梳着双丫髻,那双髻用蓝色的发带绑好,除此外发间再无其他首饰;穿着淡蓝色的夹袄裙,显得素净淡雅,落落大方。 晏书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二伯母,快尝尝我做的面,不然一会坨了就不好吃了。” 二伯母点点头,细细的吃了面,又尝了尝那四碟小菜,果然味美。 吃完早茶,晏书又递上一条热乎乎的面巾,“二伯母擦擦脸。” 等晏书忙活完了,二伯母招招手道:“坐到我跟前来。” 晏书心中有些讶异,这二伯母来家里究竟要做什么? 可长辈有令莫不敢辞,只得坐到跟前来。 二伯母捉住她的手,仔细的看道:“看这手,都粗了。” 晏书笑道:“我这每日做家务什么的,手自是会粗。” 二伯母突然滴了两滴眼泪下来,张氏和晏书都一惊,这是怎么了? 刚准备安慰两句,只听得二伯母悲悲切切的说道:“没想到我家晏书真的吃了这么多的苦?” 张氏有些恼了:“他伯母,您这话什么意思?” 二伯母擦了擦眼泪道:“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是你们家入不敷出,连家里吃的菜都要自己种。原本人人口中的识文断字、娇滴滴的,举人家的小姐竟然还要去庄子上跟那些个农夫一起下田干活,说是才女变村姑了~” 张氏和晏书都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张氏道:“他二伯母,此话怎讲?” 二伯母道:“还用怎讲,看看你家后院里种的菜,养的鸡?” 张氏嘴笨,说也说不清,只得让晏书解释。 晏书道:“二伯母,我不知道是谁传出的流言,可这不是实情。首先,我家并没有入不敷出。虽说前年秋给父亲办丧事,去年给父亲做法事是花了不少银子,可家里还有些现银,另外还有八十多亩田的出息;这些供弟弟上学,家里嚼用是足够了的。” “其次,我在后院种菜、养鸡确实是为了省些银子,这我不否认。可我没有去庄子上下地犁地,这事庄子上的、村里的人都能证明。若是您还不信,您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胳膊,可都白着呢、细嫩着呢?本朝大文豪苏轼还是官身呢,他都能在黄州种地,我为什么不能在家种菜?再说咱县里也有不少人都在家里种菜,可不都被赞一声会过日子,怎到我这儿就变了呢?” “最后,家里不仅嚼用够了,还有结余。去年春天,家里又添了五亩中等田,那田契母亲还收着在,若是二伯母想看,现在立马就能拿出来给您瞧瞧。弟弟努力读书,去年学年考了学年第二,得了学里五两银子的奖励,弟弟说一分不花都要给家里置地。” 晏书一气说了许多,张氏赶紧倒了杯水给她喝了润润嗓子。 二伯母道:“这些倒不是关键,只是我担心对你以后的婚事有影响,这村姑、村姑的传出去,等你出了孝,还怎么说个好人家?” 张氏急道:“可是去年你们去寺里祈福,晏书抄了佛经供在香案上,还引得蝴蝶入寺,被认为是吉兆呢?人人都夸她是才女。” 二伯母道:“世人忘信大,再过个两三年谁还记得?好吧,我今天主要也是为这事来的,现在弄清楚了,我也心安了。只是最近还是要低调些,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第52章 施计 晏书请求道:“二伯母,婚事不婚事的,还早的很,我也管不了。只是我家三代居住这县城里,虽说不是书香门第,可也算的上是耕读之家。弟弟读书上进,未来自有大好前程;家中有田有粮,日子虽不富贵但也不愁吃喝,居家过日子自当精打细算,勤俭持家。我与母亲这两年还不大方便走亲访友,若是还有人说起这事,还请二伯母帮着解释一二。” 二伯母笑道:“这本就是应该的。” 晏书盈盈一拜:“那就多谢二伯母了,我送您出去。” 早上家里刚买了块羊肉,晏书直接拿了出来,大概一斤左右。 将二伯母送到家门口,晏书略提高了嗓门:“二伯母,您难得来一趟,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这羊肉是早上才买的新鲜的很。您拿回去焖着吃、炖着吃,都行呢。” 那羊肉可不便宜,能吃的起羊肉的可不是那缺钱的人。 二伯母也是个精明人,立马就知晓了晏书的意思,那声量也高了些:“这哪里好意思,留着给书杰吃,他读书费脑子。” 晏书道:“他每日都有两个鸡蛋吃,聪明伶俐着呢,去年年底还考了学年第二,说是今年要考第一呢。” 二伯母立马笑着对张氏道:“他婶子,你看你多有福气。儿子聪明伶俐,书读的又好,说不得几年后家里又要出个秀才呢。女儿读书识字,家里也帮你打理的井井有条,人长得文气又娴静,看这小手白白嫩嫩的,也是个有福的。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就家去了。” 张氏也难得的迈出家门走了几步和晏书一起目送他二伯母离去。 眼看着二伯母走远了,晏书站在家门口大声道:“母亲,这家里没菜了,我去集市再看看吧,若是有羊肉,我再称个一斤回来。若是没有了,我就买些猪肉回来,中午做东坡肉吃吧。” 张氏应了,数了几十个大钱给晏书,叮嘱道:“早去早回,眼看着就要做中饭了。”晏书称是,就出了门。 集市上羊肉卖完了,晏书就称了两斤五花肉回家,很是用心的做了一道东坡肉,做菜的时候还故意将那院门给开了开,让那香味给飘了出去。 有那家里吃不起肉的邻居,口水都流一地。 每隔一日,江家就要做道硬菜,那香味至少能飘出半条街去。 过了几日,街坊中就又有了抱怨声:“是谁说江家入不敷出的?这不是做东坡肉,就是焖羊肉,要么就是买了烧鸡家来吃,弄得我家里的娃都嚷着要吃肉。不过小半个月家里的菜钱都花了大半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日书杰下学回家,正好三婶子从外面回来,两人在街口碰了面。 书杰赶紧上前打了个招呼:“三婶,家去啊。” 他三婶道:“你放学了?” 书杰点点头。 “书杰,婶婶和你说个事?” “三婶您说。” “你家最近这隔三差五都是大鱼大肉的,对身体可不好,要多吃些蔬菜,不然容易上火。” 书杰笑笑道:“我也是这么与母亲、姐姐说的。可她们说我还在长身体,要多吃些,方才能身体康健。”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个婶婶插嘴道:“书杰啊,我看你最近都吃胖了,人一胖就爱犯困,一犯困就影响读书,还是要少吃些啊。” 书杰诧异道:“真的吗?那可不行,还是读书考功名要紧。” 街坊们听了这话,心里都松快了不少,这下家里又能少花些伙食钱了。 回到家中,书杰将三婶和街坊的话学给晏书听,后面又补了一句:“姐,现在别说街坊了,就连学里的同窗都问我家里是不是很有钱?还想和我借银子使呢?还有的同窗说我功课这么好是不是每天大鱼大肉吃的。” 晏书冷哼一声:“让他们嚼舌根说咱家都要穷死了,这就让他们看看究竟是谁家入不敷出……” 张氏叹了口气:“现在估计大半个县城都知道咱家不差钱,差不多行了,都是街坊邻居的。” 书杰有些羞涩的小声和晏书说道:“姐姐,最近肉食吃的太多了,刚开始有些拉稀,现在有两日那大的都拉不出了~” 晏书给了他一个白眼道:“这也怪我?那东坡肉和焖羊肉端上来的时候,你比谁都吃的多。” 书杰有些不好意思:“你少做些,我不就少吃些吗?” 晏书道:“行吧,明日起,咱们就吃的清淡些。”说实话,突然吃这么的油腻,她也快吃不消了。 翌日,晏书出门买菜,有街坊主动和她打起招呼:“晏书,去买菜啊?” 晏书道:“是的呢,婶子。” “今日准备买些什么菜回家烧啊?” 晏书大声道:“这两日肉吃多了,有些上火,这不准备去买些白菜豆腐回来吃。” “白菜豆腐好,白菜豆腐保平安。” 晏书连忙回应道:“婶子说的是呢~” 左邻右舍的伯母、婶子,大小媳妇的都支着耳朵听呢。听到晏书的话,各个都舒了一口气,这钱袋子终于保住了。 今日中午,家里做了白菜熬豆腐、蒸鸡蛋羹、一碟炒韭菜。 前几日吃的太丰盛,一家子也都腻了,今日吃的清淡,江家人俱是吃的舒心。 书杰道:“母亲,今日这饭食最好了,吃的是舒舒服服的。以后还得这样做。” 张氏和晏书每月初一、十五都要茹素,本就吃不惯大鱼大肉,可形势所逼,只能如此行事。现在日子终于回归正常,她俩也是欢喜的。 “姐姐,明日就是沐休了,还要不要去田庄里。” 张氏道:“我看还是别去了,刚将事情平了些,若是你明日再去庄子上岂不是又起波澜。” 晏书想了想道:“去,为什么不去,正是好机会呢。” 吃罢午饭,晏书出了门,来到三婶家,“三婶子,求您帮个忙。” 三婶子笑道:“都是族人,有什么能帮忙的就说,可别说个求字。” 晏书笑道:“现在正是春耕农忙时,每到书杰休沐的时候,我自是要领着他去看看,免得雇工们偷懒,耽误了农事。这两日,身子有些不爽利,就不能陪着去了。若是他自己一个人去,我又不放心,若是大堂哥无事,能不能让他陪着书杰去庄子上看看?” 三婶子道:“不知道老大明日有没有空呢?” 晏书立马塞给了她十个大钱,“请婶子帮帮忙呗,这是辛苦费。” 三婶子笑了笑:“行,这事我就做主了。明日一早,就让他陪着去。” 翌日一早,晏书反复叮嘱书杰要注意安全,紧紧跟着大堂哥。然后又绞了银子让他贴身藏着,又单独拿了个小钱袋,里面放了来回乘车的车费。 “这银子你收好,等见到李叔就拿给他,让他看着花销。另外,你让三壮领着大堂哥介绍下咱庄子,所谓眼见为实,咱家可是耕读之家呢。” 书杰立马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小胸脯一拍:“放心吧,姐姐,我知道该怎么办。” 这次书杰和大堂哥去庄子上,那事办的确实漂亮。 大堂哥一回来,就和他娘说道:“书杰家的田可真多啊,还雇了十来个人做短工呢,里长见了书杰都很客气。以后我也要多赚钱,买田买地,这样娘你就不用天天给人浆洗衣服了。”这话说的,三婶都感动的哭了。 这三五下的一番运作,直接为江家正了名。 郑经听到小厮禀报的消息,气的直接摔碎了一个茶盏。朱氏听到动静,赶紧前来查看:“夫君,这是怎么了?” 郑经缓了缓,方才开口道:“刚才不小心手一滑,方才打碎了这茶盏。” 这可是朱氏父亲从官窑买的一套茶具,专门拿来给她做嫁妆的。这打碎了一个茶盏,那茶具就不成套了。 朱氏有些心疼,就啰嗦了一句。 郑经面无表情的看着朱氏,心想商贾之女天天就会算计这些个银钱,俗得很~ 第53章 春夏 春耕结束了,家里的耕牛也累瘦了。原来是皮毛顺滑,四肢健壮,现在那身上的皮都松了些,牛眼也不如往年炯炯有神。 平日里这两头耕牛都是三壮照顾,眼见耕牛累瘦了,那可是心疼坏了。他准备多割些青草再搭配些老玉米好好喂养这两头牛,务必要把它们喂养的又肥又壮。 晏书领着书杰与李叔正在计算今年春雇人犁田和播种的工钱。 今年因将耕牛借给了村子使用,当时说好的借牛不用钱,只要帮着做半天的活计,故而这雇工的费用较去年少了一半。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因为借牛这事江家在里长那里,在村子里都落了个“帮扶乡里”的好名声。 晏书先是拿出三贯铜钱,“李叔,这是工钱,这两日就劳烦您结给那些个短工。” 随后又拿出一角碎银子,“抽空您请里长吃个饭喝个酒,以后这村里和庄上的事情还要劳烦人家。” 李叔应了,“姑娘、少东家,这庄子上的事情你们放心,有我们在定打理的妥妥的。” 晏书道:“春耕结束了,以后我和书杰也就一个月来一趟。若是有急事,让三壮来县里找我们。” 前日,刚刚下了一场春雨,路上还有些泥泞,李叔怕路上不好走,就让三壮送他们去等车。 路上,三壮问道:“姑娘,听我爹说你可厉害了?” 晏书笑道:“怎么厉害了?” “说您试着冬季种菜,正月里那韭菜就长出来了,说是今年冬天准备在庄子上种个几亩,到时候可挣银子了!” 晏书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可得保密,到时候种成了倒好,若是种不成那可就丢人了。” 三壮道:“姑娘您放心,我晓得的。” 三壮将晏书姐弟送上了骡车,方才回家去了。 过了年,晏书虚岁十五了。寒食节前一日,晏书开始束发插簪了。 张氏从匣子里拿出一支银簪出来帮着晏书插簪,“女儿,这簪子一戴上就说明你已经是大人了。你自幼聪慧,母亲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只是你后面的日子还长,切记慧极必伤的道理。” 晏书点点头道:“母亲,我知道的。” 这银簪算是个稀罕物件,晏书也就戴了一日就将它收到匣子里锁好了。 翌日就是寒食节,这日禁止生火,只吃冷食。晏书一早去街上买了青团和冷面,那青团有枣泥馅的,有山楂馅的;那冷面上浇了蒜泥、醋等佐料味道很是不错。 寒食节的第三日就是清明了,江家早早就准备好了香烛纸钱。一大早,母子三人租了辆驴车出了城,前往祖坟那里祭拜江父。 父亲过世至今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张氏虽思念亡夫,可女儿孝顺能干,儿子聪明伶俐学业进步,倒也渐渐适应了如今的日子。 晏书姐弟动手将坟头上的杂草给清理了,然后就和母亲一起跪在江举人的坟头,给父亲烧纸。 张氏一边烧着纸钱,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起话来:“今日清明,给你多烧些纸钱,这样你在下面的日子也好过些。女儿虚岁十五了,前日我帮她插了簪,等孝期一过,我就张罗给她寻个好亲。儿子去年年底考试得了学年第二,说今年要考第一,我看过不了几年就能和你一样成为少年秀才,少年举人……” 最后,三人在坟头给江举人磕了三个响头,张氏仍不忘让江举人泉下有知保佑书杰早日得中功名,晏书未来觅得如意郎君~ 回家途中,晏书和书杰一路精心护着张氏,生怕她又因哀思过度,风邪入体,感染风寒。好在张氏现在心性也坚强了许多,只是有些哀伤,心情低落了两日,未再生病。 日子过的飞快,端午节又要到了,江家还和去年一样,提前给族长和学里的先生送了些节礼。 按习俗从五月初一至端午那日,各家都会互相设宴招待,好不热闹。 江家因二十七个月的孝期还未过,买了些绿豆糕、白米粽子等应节的物品后,直接闭门不出。 端午那日,书杰吃了粽子和绿豆糕,想着张大哥是不是过了个热闹的端午。 张家在当地算是大户,那过节的热闹氛围更加浓烈。 在秦氏的打点下,各家节礼也早早准备好了。家中至亲等由张敬带着家垚、家铭一起去送,其余的则派了那管事的去送。 过节吗?就是一个迎来送往。 从初一至端午那日,各家都会互相设宴招待,好不热闹。 初一张家垚跟着父亲去族长家赴宴。 初二则是家里设宴,这日邀请的多是族中的亲友、城中的富绅等人。 初三、初四张敬则是继续外出访友赴宴,只是这次就没有带着两个儿子。 端午那日,众人在家中吃了顿午饭。晚上,张敬则又外出赴宴。 翌日一早,张敬宿醉严重的很,头痛欲裂,胃口也不好。秦氏一早就让小厨房熬了浓浓的小米粥送了过来,又配了咸鸭蛋和豆干给他佐粥。 “老爷,知道您胃口不好,快喝些米粥养养胃。” 张敬端起米粥,喝了几口,那胃就舒服多了。 张敬吃罢早饭,赞了声:“这米粥不错,你辛苦了。” 秦氏笑笑:“我不过是打理家中事务罢了,哪有您在为辛苦。”说罢递上温热的帕子让张敬擦脸。 张敬接过帕子直接呼在脸上,立马精神了。 “说到家里的事情,家垚今年虚岁十六了,可至今还未说亲,前两日,老太太还问我来着。你虽是继母,可孩子好歹也喊你一声母亲,这事你可抓紧着办。” 秦氏原本想着今日可是得了夫君一句赞,结果就又绕到他大儿子身上去了。 秦氏有些为难:“老爷也知我是继母,家垚的婚事我反倒是不好张罗。不如您先画个框框出来,准备找什么样的人家?是官宦人家、书香门第,还是商贾之家的小姐?” 张敬想了想道:“家垚现在尚无功名,连个秀才都不是,那官宦人家如何看的上他?咱家也不缺钱,就在那书香门第之家里寻寻?” 秦氏道:“老爷您这么说我就有谱了。只是家垚那脾气?不若老爷先和他说下这事,后面我也好安排~” 张敬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今日我就与他说此事。” 第54章 亲事 张敬是个做事果断的人,立马就让李管事的将张家垚喊到外院书房。 因书院里的先生和学子一多半都是外地人,故明日才上课,张家垚此时刚好还在家里。 张家垚吃完早饭正准备去王先生那里,就被李管事的请到了外院书房,“父亲,大早上的何事唤我?”说罢,就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张敬一皱眉头,将茶盖重重合上,“这礼仪学到哪里去了?我有让你坐了吗?” 张家垚顿了顿,站起身来,恭敬的行了一礼:“父亲,请问有何事寻我?” 张敬道:“这还差不多,坐吧。” 按理说,这子女的亲事应该是嫡母张罗。可家垚情况特殊,他的生母也就是张敬的原配夫人已然身故,那此事就该落到继室秦氏身上。可家垚对秦氏天生抱有敌意,只得由张敬将此事揽过来,先探探底。 可张敬一直扮演的是严父的角色,突然让他问自己的儿子对婚事有什么看法,让他一下子不知如何开口? 书房里突然静了下来,父子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 张敬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然后开了口,“家垚,你今年已经十六了,对今后有什么想法?” 张家垚站起身,行了一礼道:“回父亲,我就想着先读几年书,然后先考秀才,等中了举人后,再想是走仕途还是帮着族里打理庶务?” 张敬道:“坐吧,不用站着了。” 张敬继续说道:“咱们身为男子成家立业,自是要先成家再立业,前几日你祖母还问我,你的亲事准备如何定?我想着给你在书香之家说门妥帖的亲事,只是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张家垚起身行了一礼道:“既然父亲问了我,那我就如实相告。我现在不过是个白丁,那书香之家能看的上我?他们不是一惯讲究风雅和才情?我想还是过两年等我下场试试科考后再说。” 张敬道:“就是知道你现在不过是个白丁,方才想帮你在书香门第寻门好亲,这样也好帮衬着你,指导指导你功课。再过两年你都十八了,哪里还有适合的闺秀说与你?” 张家垚突然犯起了牛脾气:“原来如此,你就是认定我没有能力,得靠岳家帮衬是吧?不论你说什么,我就是不想说亲。” 张敬也怒了:“我好心问问你,你反倒和我杠上了!婚事讲究的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与你商议也是合乎礼仪的?” 张家垚吼道:“是啊,就像你与秦氏的亲事一样,族里给你安排了,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张敬大声呵斥道:“放肆~” 张家垚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立马跪了下去,可仍一言不发。 张敬气的大口喘气,大概有那一柱香的时间,方才开口,那口吻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好!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我小看你了。可以,明年必须得给我考中秀才,否则我让你娶谁,你就得娶谁?容不得你挑三拣四。” 张家垚倔强的跪着一言不发。 张敬气的大吼:“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张家垚磕了头,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张敬见了更气了。 李管事的在外面守着,见张家垚出来了,先是向大少爷行了个礼,方才进了书房。 李管事的见张敬扶着额头,就知道大少爷又惹老爷生气了,他赶紧上前给老爷倒了杯热茶,端了过去。 张敬接过喝了一口,方才缓了缓,“你说说看,我这做父亲的关心他的婚事,他反倒和我杠上了。这小子小时候又听话又懂事,现在就知道气我。” 李管事的赶紧劝道:“老爷别生气了,这段时日大公子比以往可是上进多了。听说从开学至今,大公子月考的名次一次比一次好,现在在学里的名次算是中等了。前两日遇见王先生,先生还直夸公子进步快呢。” 张敬叹了一口气:“这死小子,对谁都恭敬,就知道气我。等我这几日将族里的事情忙完了,闲暇时你去请王先生过来说说话。” 李管事的连忙称是,然后就帮着张敬处理一些琐事。 那王先生是张敬请来的西席,明面说是为家里的三位儿女请的,其实主要就是为了对家垚的功课进行指导的。 去年从腊月一直到书院开课前,除了过年那几日歇了歇,王先生是日日督促着家垚勤学苦练,那戒尺都打断了几根。 等家垚开学后,王先生平日里给家玥和家铭姐弟俩开蒙。给童子开蒙对王先生来说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等家垚休沐回家,王先生又开始对他的功课进行教考指点,故而这几个月家垚的月考名次上升的挺快。 本来今日张家垚是要去书房接受王先生教导的,只是父亲突然喊他有事,结果父子俩又大吵了一架。等他赶到书房时,已经迟了两刻钟。 王先生端方的坐在椅子上,面含威色,见张家垚来了,说道:“你来迟了~” 张家垚赶紧伸出左手,王先生微微一笑,直接给了他十戒尺,“这堂课你就站着听吧。” 张家垚乖乖的站着听课,心里将老头子责怪了好几遍。 他们父子吵架的事情传到了林老太太的耳中,林老太太对王嬷嬷道:“这孩子,总是与他老子吵架。有时候明明是好事,两人不知为何?又开始吵起来,最后闹的不欢而散。这次也是,本是好意问他钟意什么样的人家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结果又顶起来,也不知道我还不能看到我大孙子成亲生子。” 王嬷嬷赶忙安慰道:“老太太福寿绵长,定能瞧见的。”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拍拍王嬷嬷的手道:“但愿有那么一天。” 此次家里逼婚的事情,张家垚无处倾诉,只得写信给自己的小友。信里写到明年春天他就要去考童生,若是考不过,只能乖乖的接受家里给定的亲事了,所以他要努力定要考中秀才。 写完信后,张家垚让小山子托商行的人将信带给书杰。 闲暇时,张家垚会想:“我该与什么样的女子相伴一生呢?” 第55章 夏至 江书杰收到来信时,已经到了五月底。 前几日刚出梅,立马就是小暑,天气闷热,只有清晨的时候稍微有些凉意。 晏书趁着暑气还未升起,正在菜园子里摘豇豆和茄子。 书杰端着一碗白粥就着咸鸭蛋,一边吃一边啰嗦道:“姐,我张大哥真厉害,去年夏末才考上了敷文书院,明年春天就要准备考秀才,这才两年不到的时间呢?哎,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去考秀才试呢?” 晏书抬眼望了书杰一眼,只见他满脸崇拜的望向远方,那模样直接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晏书打趣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你张大哥给你写信了。” 书杰点点头:“昨天我收到的信。” 只见他突然走到晏书跟前,神神秘秘的小声道:“张大哥信里还说,他要好好准备,力求一考即中,否则就要被他家人拿捏,与陌生人成亲了。” 晏书嗤笑道:“这他都和你说。” 书杰粉儿认真的说道:“张大哥和我是好友,肯定要和我说的。” “姐,你觉得他能考中秀才吗?毕竟他正经读书的时间挺少的,满打满算还没有两年呢。” 晏书笑了笑:“他不过是在书院读书的时间没有两年罢了。像他们那样的富贵人家,自小就请有学识的先生专门教导,只不过你张大哥年少时玩乐了一段时日。现在他想要重新读书,家里还给他请了名师指导,只要他是真心想学,怎会考不过秀才试?” 书杰的眼睛立马亮晶晶:“姐,你说的是真的?张大哥明年能中?” 晏书道:“这不过是我的推断一二罢了,哪能说中就中?你啊,天天管别人干什么?还不赶紧吃完饭上学去,这都什么时辰了?” 书杰一看日头,赶紧吃了几口,将那粥碗刮的干干净净的。 晏书笑了笑,她也希望张家垚能考取功名。 毕竟他自幼失母,就算祖母疼爱,父亲关心,可家里毕竟多了没有血亲的继母,两位同父异母的弟妹。 在乡间,亲兄弟都会为了两亩地吵嘴打架,就更别说是他那样的富裕之家,有了功名才是对他最大的保障。 晏书摇摇头,想他干嘛?菜园里的豇豆和茄子结的太多了吃都吃不完,得趁着它们还嫩的时候赶紧摘下来。 豇豆一部分做成腌豇豆,可以就粥喝。多余的豇豆和茄子洗净晒干成干豆角和茄子干仔细的收起来,储存在阴凉干燥的地方,到了冬天都不坏。这才是我们寻常人家该过的富足日子。 六月如火,天是一日热似一日。这日申时,突然下起小雨来,书杰未带雨伞。眼看着就要到放学的时候了,晏书与母亲说了一声就拿着雨伞去接他。 书铺子就在县学附近,晏书估计还有一刻钟学里才放学,就先在铺子里和掌柜的聊起天来。 “江姑娘,你上次抄的佛经很得李富户家的老太太喜欢,说你字写的又大又工整,她看起来一点都不费劲,让你帮着再抄一本金刚经,说是要供在佛前沾些佛气。只是这日子有些赶,想在十日内就将佛经抄完。” 晏书想了想,夏日里早上天亮的早,正好将时间利用起来多抄半个时辰的书;晚上天气热,睡不着,正好迟歇半个时辰;这么算下来,应该来的及。 晏书道:“可以,掌柜的。这活计就交给我吧。” 掌柜的又道:“听说今年七夕县里想要大办,往年的绣坊之间的赛事照常举办,听说还有什么琴棋书画比赛,说是要展现我县才女风采。江姑娘不如你也去参加?” 晏书道:“咱们小门小户的就不去凑着热闹了。” “听说前三名有奖励。” 晏书一听有奖励,那眼睛就睁的略微大了些:“现在县里这么大方了?” 掌柜的笑道:“不过是乡绅、富户们跟着凑热闹罢了。听东家说,到了那日,县里直接在戏台子上搭擂台,只要想上去比试的,都可以去展示一番。” 晏书笑道:“这恐怕不好吧,会不会有人说咱们县的女子都爱抛头露面?” 掌柜的笑道:“这你就想岔了,那参评的可是县太爷、教谕,以及县里几位颇有才名的举子,都是县里响当当的人物。若是能得到他们的赞,那才女的名声就出去了。” 掌柜的又小声说道:“我听东家的说,去年新上任的县令大人对文治很是重视。前几年咱县里中秀才的,中举人的与州里其他地方比起来差了许多,这县令大人就想着七夕办乞巧文比,中秋办诗文大会这样在年底的考评上也能写上一笔。” 晏书道:“那我就心里有数了,多谢掌柜的相告。” 正好,学里放学的锣声敲响了,晏书与掌柜的道别,就打着伞去接弟弟了。 此时天就像漏了似的,雨是越下越大。晏书打着伞来到书杰课堂外的廊上,那大半个袖子都湿了。 书杰见晏书来了,赶紧奔过去:“姐姐,你来接我?” 晏书笑道:“我看这雨一时停不了就过来接你了,咱们走吧。” 书杰赶紧小声道:“夫子没带伞,咱们有两把,不如借一把给他?” 教书杰的李夫子也是举人出身,以前江举人在世时,两人还经常交流教学和读书心得,私下里晏书还要称他为世叔。只是这两年她年纪渐渐长了,再加上还要在家守孝,这才渐渐疏远起来。 听了书杰的提议,晏书自是同意:“这把伞拿去给李夫子。” 书杰接过伞,高高兴兴的送了过去。 李夫子朝晏书点点头,晏书赶紧回了一礼。 姐弟二人合打一把伞,等回到家里两人袖子、鞋子都湿透了。 张氏见了,心疼的很:“雨下的这么大,就知道你们会淋到雨。我早早的就烧了热水,赶紧去洗洗,现在我就来熬姜汤。” 自从江举人因风寒病故后,江家姐弟只要一吹了风,淋了雨,张氏立马就是姜汤熬上。 等晏书姐弟洗了热水澡,换上干爽的麻衣后,张氏盯着他们将姜汤给喝了,方才满意的去厨下做晚饭去了。 今日的晚餐是炒的腌豇豆,白米粥,煎杂面饼,一块自家霉的白腐乳。 舒舒服服的吃了晚餐,因晏书梳洗过了,张氏就没让她去厨下帮着收拾,免得到时候又得弄得一身汗。 晏书打着扇与书杰闲聊起来:“小弟,姐姐求你件事?” 书杰说道:“什么事啊,姐?” “将你张大哥送你的字帖借我看看呗?” 书杰一拍小胸脯道:“我的就是你的,姐姐你尽管拿去看,只是别都拿去了,给我留一本,我还要临摹呢。最近夫子说我的字比以前写的好多了,开始有笔锋了。” 书杰又好奇道:“对了姐,你的簪花小楷写的那么好看,怎的突然想起看字帖来了?” 晏书道:“学海无涯,学无止境,懂?” 第56章 正名 晏书想要参加此次乞巧比赛,不仅仅是为了获得奖励,还有是为了给自家正名。 前些日子,坊间流传晏书家家道中落入不敷出。自江举人去世后,家道中落是真,入不敷出是假。 虽说晏书通过巧计让人知晓江家家境富足不愁吃喝,可自祖辈经营至今几十年耕读之家的名声不容置喙。 故此,晏书都要多练习半个时辰的字帖。纸张、墨条珍贵,就用毛笔沾了清水在桌上练习;抄写佛经时,则聚精会神、全神贯注,认真书写力求完美。 佛经抄写完毕后,书铺子掌柜的打趣道:“就算李富户家的老太太喜欢你抄写的佛经,也不用抄的这么好吧,你这笔字写的较前些日子更精进了。” 晏书笑道:“难得老客户喜欢,可不得更加用心。” 在大宋要想官做的好、做的稳,不仅要有真学实干还要懂得揣摩上意。 譬如,先帝以及今上当政前期就因党同伐异,许多有学之士、肱骨之臣牵涉其中,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 去年秋到任的李县令家中世代耕读,只能算是小康之家。他寒窗苦读数十年,一朝中的进士,也是多方疏通方才外放至本县。 李县令朝中无背景,只能靠政绩,故而今年的政绩对其年底考核很是重要。 李县令作为无背景的官员,要想打开局面,先要做出一两件容易出成绩的事情来。据传闻京中有些学子因书画方面表现出色就获得了今上的赏识,直接赐了官身。虽说只是低阶官员,可对于许多寒门出身的学子来走上仕途是一辈子的追求。 女子文比近些年并没有听说哪里举办过,若是在本县能开个先河自是对李县令的年底考评有益不少。 刚开始商定要做女子文比的时候,李县令想七夕那日从琴棋书画四个方面进行综合考评,结果被李夫人第一个给否了。 “老爷,就一日的时间比拼四项才艺,这难度似乎有些大啊?” 李县令道:“这是为何?” 李夫人道:“咱们虽不是小县,但也算不得大县,更不像京城那样人才济济。县里能读书写字的女子本就不多,更别说懂得琴棋书画的了,我看不如就挑那一两样才艺进行比试,既热闹又好看。” 李县令思考片刻觉得夫人说的有理,就将这比试的相关事务交给了县里的教谕大人。 朱教谕是当地人,回到家里直接问了自家娘子,县里哪些举人、秀才、富户、乡绅家的小姐才学不错? 教谕娘子想了想道:“那恐怕不多,不足十人吧。” 朱教谕道:“这可头疼了,那李县令将这事项交给了我,若是办不好那就难看了。” 教谕娘子道:“才学不错的少,但是会写字的人多啊,不如就比试书法。到时候你们从中选出几篇佳作展示一下不就行了。” 朱教谕一想是这么个道理,就与举人、秀才、乡绅、富户们打了招呼;若是家里女儿识字的,都要在七夕节那日参加文比,若是写的字入了县令大人的法眼,还能在县里扬名。 故而才有了前面书铺掌柜与晏书说的比试的事情。 晏书日日苦练书法,那簪花小楷写的是越来越好了。 七月初七七夕节,传说是牛郎和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同样也是民间女子乞巧的好日子。 传闻织女是一位心灵手巧、聪明美丽的仙女,能织七彩云霞,连王母娘娘身上的华服都是她织的,所以人间的女子会有七月初七拜织女的风俗。 到了这一天,女孩子们就会三五成群举行祭拜仪式、沐浴焚香、摆好瓜果祭品,向织女许愿,希望自己也能变得心灵手巧,织出美丽的布匹,绣出精致的绣品,俗称乞巧。 而那日各行会、富户乡绅、绣坊会办灯会、搭戏台、举办绣品展等。每年的“投针验巧”、绣品展都是压轴节目,今年则要让位给县里的文比大赛,前来看热闹的就更多了。 不过酉时,街上已经热闹起来,只见街上有玩杂耍的,有表演喷火的,有卖糖人、馄饨的,还有卖首饰、花灯等小玩意的,真的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那茶铺酒肆还有一些读书人吟诗作对为小城增添了些风雅之气。 那擂台就建在吉庆楼前的戏台上,眼见时辰差不多了,只见一位文人模样的登上舞台,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请大家静一下,今年的乞巧书法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在各位大人和乡绅父老的支持下,值此七夕佳节,让咱们以书会友共襄盛世。下面有请各位才女踊跃登台。” 只见有近二十位闺秀戴着面纱登上擂台,晏书早早就在台下等着呢,一听比试就要开始了,她赶紧跑上擂台。 只听那文人模样的说道:“台上安排了纸墨笔砚供各位才女们使用,本次比试为一炷香时间,请各位各自发挥,书写自己最擅长的即可,特别要注意,在左下角写下自己的闺名。本次大会由县令大人、教谕大人和县学里的先生们担任评判。 一炷香结束后,大家停笔,有人上前将她们的作品收走,先让大人们点评。 晏书本想书写《长恨歌》,可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改为书写苏轼的《水调歌头》。 县里各位大佬在评定时,一致认为晏书的楷书写的最好,很是秀丽挺拔。 此时有位姓郑的举人道:“今日明明是七夕,可她选的却是《水调歌头》,似是有些不合今日的意境?” 县学里的李举人,也就是书杰的夫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道:“江姑娘的父亲就是原来县学里的江举人,前年病故,我想她书写此诗词的时候,定是满怀对故去家人的思念~” 李县令道:“如此可见,虽不贴切今日的意境,但也重了一个孝字,不错。” 教谕道:“原来是江举人的女儿,她小时候还跟着他父亲来我家拜访过,小小年纪就显露出才学来,可怜啊,父亲亡故~” 李夫子道:“她的弟弟,江书杰,去年考评得了学年第二,还是教谕您亲自给他发的奖励。” 朱教谕道:“果然是经年的耕读之家~” 就此那排名定了下来,晏书第一,得了第二的是朱教谕家的长女,得了第三名的是一位富户家的千金。 凡是参加文比的女子都得了一支湖笔,那第二名、第三名得了一块徽墨和一刀宣纸,晏书得的奖品是那文房四宝一套。 那文房四宝也很实用了,若是送人的话很是拿的出手。 第57章 教学 七夕那日晏书因字写得好,得了文比第一,她与第二名、第三名的书法作品当场在台上进行展示;她们的书法比大多数学子写的都好,也得到了大多数学子的称赞。 说句实话,部分对女子有些偏见的学子,对此次县令大人七夕举办女子文比很有些意见,他们认为“女子深居内宅”又会有什么才能?可是见到三位女子的书法展示后,只得闭口不言。 有些认得晏书的人私下说道:“她是以前县里江举人的女儿,自小就跟着她爹读书,聪慧的很。” 江家的族人道:“这江姑娘是我们族里的,去年抄了佛经供在寺里,还引来了蝴蝶呢?” 那路人道:“真的啊?” 江家族人道:“那是自然。” 那路人道:“看来你们江家的姑娘出人才啊!” 江家族人对晏书书法文比得了第一也是与荣有焉。 第二日,书杰来到学里,一些胆大的学长跑到他的课堂,询问他姐姐平时是怎么练字的? 书杰见众位学长都来向他求教,很是为姐姐骄傲:“学海无涯,勤学苦练,我姐姐平日告诉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有勤学苦练才能出成果。” 那些个学长听到书杰说的话,各个都回去苦读诗书起来。 过了些时日,据闻那日文比得了第三的富户家的女儿与州府的一个官宦之家的分支才俊定了亲,这在小地方也算是一件大事了。 人们纷纷议论:“听说啊,就是因为七夕文比那女子得了第三,才被那户人家高看几分,方才成就了这番姻缘。” “啧啧,真没想到,这富户的女儿竟然要嫁到州府去了。” “看来女子还是要琴棋书画略懂些才好呢。” “可不是吗?” 这日,天气炎热,江家族长夫人派人请晏书去她那里一趟。 族长夫人也就是晏书的大伯母的娘家哥哥李富户想请晏书去做女先生。 晏书听到李氏所言吃了一惊:“大伯母,您这是太抬举我了,我哪能教书育人呢?” 李氏笑道:“前些日子你在七夕文试上大放异彩,可是赢得众人称赞。咱们女子读书识字自是与男子不同,你无需那么大的压力。” 晏书谦虚道:“可我从未教导过别人,也不知道要教些什么?” 李氏笑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家哥哥过些日子准备去江宁经商,我家侄女真的是些许认得些字而已,那字写的实在是勉强入眼。江宁不似咱们县里,女孩子还是要识文断字方好。 “大伯母,此事我还得回家与母亲商议一下。” 李氏笑道:“去吧,你母亲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晏书见大伯母讲话说到这份上了,只得先归家与母亲商议去了。 张氏是个老好人,“你大伯母帮了我们那么多,咱们能帮帮她的咱们也多帮帮。” 翌日,晏书去见了李氏:“大伯母,我母亲同意了,只是有些事情我得想和您商量下。” 李氏道:“你说。” 晏书道:“我不大了解李表妹究竟学的如何,不知从何处开始,不如什么时候您领着我去见见她。” 李氏笑道:“这好办。” 过了几日,待李氏与她哥哥商量好日子后,就领着晏书去李富户家了。 李氏的嫂嫂柳氏早就在院外等着,眼见李氏领了一位姑娘来,应当就是江晏书了。 只见这位姑娘一双柳眉弯似月牙,鼻梁挺直,杏眼薄唇,通身自带书卷气;梳着垂鬟分肖髻,用一根蓝色丝带束好发髻,再用一根梅花状的银簪固定好,除此外发间再无其他首饰;穿着淡蓝色的衣裙,显得素净淡雅,落落大方。 柳氏请两位入座后,忙热情的说道:“江姑娘可是一战成名啊。我要求不高,只要我家女儿能学到你学识的一半就行了。” 晏书赶紧起身,双手放在腹前,行了一礼轻声说道:“李家舅母客气了,其实我早就听闻李表妹聪明伶俐,也许是以前没有将心思放在读书写字上罢了。” 柳氏笑道:“果然聪慧,说话都那么好听。” 晏书轻声谢过柳氏的称赞。 柳氏接着说道:“听我家妹妹说,您想了解下我家瑾儿以前读书的情况?其实我也想将家里的情况当面和您说一下,也想听听您的看法。” 晏书赶紧站起来说道:“李家舅母请讲。” “江姑娘多礼了,快坐。”只见柳氏说道:“这次请您教导的是我的独女,大名叫做李瑾,小名唤作瑾儿,虚岁已经十二岁了,小的时候曾给她开过蒙,读过书,只是学的很是一般。” “这样吧,李家舅母,我先出套试题,请瑾儿妹妹做一下,我看看她读书的情况。” 柳氏笑道:“好好好,到时候还要劳烦江姑娘多操心。” “舅母言重了,教书育人、因材施教乃是我的本分,既然您放心将瑾表妹交给我,我一定根据她的具体情况安排,到时候在请您过目。”晏书缓缓的说道。 柳氏开心的点点头,说道:“好的,既然如此就要请江姑娘多费心了。” 晏书行了一礼,说道:“舅母放心,只是有些事情需和您先秉明,因我母亲体弱,弟弟现在县学读书,所以平时还要兼顾家里的事情,不能在府上坐馆。” 柳氏笑道:“早就听闻江姑娘是至孝之人,此乃小事,当然没有问题。” “另外,瑾表妹乍然开始读书,学习时间长了恐怕难以坚持,教学效果也会大打折扣,故而一开始每天最多教授两个时辰,从辰时教授到巳时,不知可否?”晏书说道。 柳氏点点头,赞许道:“还是江姑娘想的周到,关于束修方面,我这里每月二两银子,不知你可还有其他需求?” 这样的酬劳算是非常丰厚了,晏书谢道:“多谢您体谅,我定当好好教学。” 柳氏笑道:“若是我家瑾儿有什么做的不到位的地方,还请您与我说。” 晏书道:“李家舅母言重了。” 双方商谈的很是愉快,又定了教学的日子,李氏就领着晏书回去了。 第58章 炫耀 这边晏书回到家里,对教学女学生没有什么头绪,等小弟从学里放学回家,就将他给捉进书房里:“书杰,你去县学读书时,不是有入学考试吗?当时你考的哪些试题?” 书杰想了想道:“好像是让默写《三字经》、《千字文》里的一段。哎呀,时间太久了,我都记不得了。姐,你问这个干什么?” 晏书就将准备教大伯母娘家外甥女的事情给说了。 书杰有些激动:“姐,你说的是真的啊?你要做女先生了啊?母亲也同意?” 晏书道:“李家舅舅准备明年搬到江宁去,打算以后就让李家表妹在江宁成亲,我猜李家舅母是想让表妹多读书识字未来也好在那里说个不错的亲事。” 书杰听了小声问道:“姐,前两日学里都在传,上次和您一起参加七夕文比那得了第三名的富户家的女儿与州府的一位秀才定了亲,有的学长还说这肥水流到外人田里去了~还有的学长说女子本就不该读太多的书~” 晏书白了书杰一眼:“你可知本朝立足之本就是文治天下,女子读书也是备受推崇的;这才过去百年有余就有人觉得女子读书不好了?我看定是他的功课太差了,才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说这话的学长,你以后都不要理他。还有你去学堂是去读书的,可不要分心,别忘了今年年底考学你是要得学年第一的~” 书杰被姐姐一顿教训,立马发誓定要好好读书,不会被这些事情分心。 晏书方才放过书杰、回了自己的屋子。 书杰被晏书教训了一顿,可他听说姐姐要去教大伯母家的表妹读书,感到非常有面子,立马提笔给张家垚写信炫耀去了,还将姐姐七夕文比得了第一的事情也写了上去。 八月初一,是晏书正式去李家教学的日子,前两日李家就派人来江家打了招呼说是一早派车来接,并且当日要办个拜师礼,显得郑重。 一早,李家派了一辆双轮青蓬小马车来接她。柳氏和李姑娘已经在侧门等候了。 一双纤细修长的玉手掀开车帘,从车内走出来一位清丽的少女,只见她踩着车凳下车,裙角微拂,整个动作轻盈文雅。 李姑娘一见顿时心生好感,心道:“这位姐姐看起来文文静静,长的挺好看的。” 只见柳氏领着李姑娘来到晏书面前:“江夫子,辛苦了,这就是我家瑾儿。” 只见一位长相白净的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正扑闪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她,头上的双丫髻分别系着一个红丝带衬着她越发可爱。 江晏书莞尔一笑,朝李氏行了一礼道:“劳烦舅母前来迎接,晏书不敢当。” 李氏将晏书请进家里,说道:“夫子请,授课的书房就设在瑾儿的院子内,独立安静,也便于丫鬟伺候笔墨茶水的。” 晏书点点头,“舅母费心了。” 来到院子里,柳氏说道:“江夫子客气了,按照前面说的,我给瑾儿准备了拜师礼。”拜师礼多用于男子开蒙,李氏夫妇为爱女举行此礼,可见对求学之事的重视了。 本朝时拜师礼主要由趋、行盥手礼、叩首礼、束修礼等步骤组成,等至行叩首礼时,柳氏说道:“瑾儿过来,咱们先来叩拜圣先师孔夫子。”只见香案后的墙上悬挂一幅孔夫子的画像,瑾儿根据指引双膝跪地,端端正正的行九叩首;后又叩拜江夫子,并献上十条肉干作为束修礼,晏书回礼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其中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鸿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 礼毕,瑾儿正式拜晏书为师。柳氏叮嘱瑾儿道:“江夫子饱读诗书,你要记得好好跟她学。” 随后,柳氏将一大丫鬟叫到跟前,向晏书介绍到:“夫子,这位是小梅,瑾儿院子里主要由她伺候,如果您有什么需要也可吩咐她去办。” 晏书点头称是,随后柳氏又叮嘱了瑾儿一遍要听话,就满意的离开了。 晏书坐到文案后椅子上,只见那些个笔墨纸砚都已经准备好了,她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瑾儿还站在一旁,晏书指着一旁的小书桌对瑾儿说道:“今后你就坐在那里学习读书。” 待双方都入座后,晏书接着说道:“瑾儿,我听说曾经也开过蒙,只是不知道你学的怎样?我出了试题,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先做下。” 瑾儿心里忐忑的很,母亲只是和我说要读书,没说第一日就要考试啊。 那试题也不难,挑了《百家姓》和《千字文》中的一段,写了上句然后让填写下句。 瑾儿拿到考卷,只见那题目的字儿写的真是好看。 晏书观察了一下瑾儿,她握笔的姿势倒还正确,只是不知道考的如何? 丫鬟小梅端来一杯清茶,晏书端起茶盏用茶盖撇了撇茶叶喝了两口,这茶倒也还清香。 一刻钟到了,瑾儿交上考题,整个人有些扭捏,“写的不好,还请夫子多多指点。” 晏书点点头拿起了考题一看,原来大伯母当日和她说的话是真的,没有谦虚;真的是些许认得些字而已,那字写的实在是只能认得。 原来晏书出了十道题,瑾儿答对了八道,还有两道题答了出来,可惜里面有两个字写错了。 那考卷上的字写的是有大有小,确实能认得,可也就是认得而已。 晏书将那写错的两个字一一改正然后将考卷发给了瑾儿。 晏书问道:“瑾儿,你幼时开蒙读了哪些书?” 瑾儿道:“《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还学了少许的《诗经》。” 晏书又问:“那你平时读些什么书?” 瑾儿犹豫道:“这个吗?” 晏书笑了笑:“但说无妨。” 瑾儿方才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平时读书较少。” 晏书心里有些好奇,但面上没有显露出来:“那你平时做些什么?” 瑾儿道:“我平时多是绣花,做做女红。” 晏书道:“那也很好,我就不擅长做这些。不过现在既然请我来教你,那你就要多花些时间在读书写字上面。” 第59章 忙碌 晏书又简单考较了瑾儿一番,然后又拿出一本描红的字帖,递给她道:“明天咱们就先学这个,今天的课程就到此结束。” 因是第一天教学,晏书来到前堂面见柳氏,并告知今日的授课情况:“舅母,刚才我简单的考校了瑾儿,这是她答的考卷,请您看看。明天我准备先让她学习描红,大概半个时辰,然后休息一刻钟,在教她开始学习诗经,循序渐进。舅母看如何?” 柳氏接过考卷看了看,其实她也读书不多,哪里写错了,哪里写对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可那字写的好不好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瑾儿的字有大有小,晏书的字则是方正秀丽,看着就舒服。 柳氏看了卷子,听了晏书的安排,满意的点了点头:“夫子安排的正好。瑾儿幼时也读过两本书,只是后来更多的是教导她些针织女红。原本想着若是一直在这县里这所学所会的也就尽够用了,可我家老爷现在生意是多在江宁一带,等日后搬到那边去住,这认的字,读的书就不够用了。” 晏书说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柳氏笑了:“可不是吗?” 晏书又继续说道:“舅母,瑾儿的描红学习我准备先从隶书开始,待渐成风骨后,我在教她临摹簪花小楷。”当下女子多盛行临摹卫夫人的簪花小楷,故而才有此一说。 柳氏说道:“全凭夫子安排。”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柳氏一看快到晌午,于是盛情邀请晏书留下用餐。 晏书面有难色道:“多谢舅母厚爱,只是现在还不方便在外就餐。” 柳氏见她一身素服,一下子反应过来:“我疏忽了。我让家里的车夫送你回去。” 晏书推却不过,遂站起身来行礼道谢,就此告辞。 眼看到了就餐时间,柳氏让人将瑾儿喊过来一起就餐。 只见桌上摆上了红烧肉,清蒸白鱼、咸鸭蛋拌豆腐、清炒时蔬等菜式。其中那清蒸白鱼是瑾儿最喜欢吃的。 丫鬟们在边上帮着布菜,柳氏将那清蒸白鱼腹部的一块夹给瑾儿:“今日夫子教的怎样?” “夫子学问挺好的,那字写的也好看。”说着,瑾儿的眼睛略微暗了些:“只可惜今日夫子考教我,我那字写的实在是~” 柳氏笑了笑:“傻孩子,我和你父亲请人教你读书写字并不是为了让你成为什么书法大家,只是希望你多读些书识些字,以后与人交际的时候能够不露怯。” 瑾儿贴心的给母亲盛了碗冬瓜汤道,“娘亲,您的意思我懂了,我会跟着好好学习的。” 柳氏安排人用马车送晏书回家,送到巷口后,晏书从荷包中取出十个铜钱打赏给车夫:“辛苦了,回去买点酒喝。”车夫道谢后,赶着马车回去了。 晏书走到一间青砖黑瓦的大屋前,敲了敲门:“娘亲,我回来了,麻烦开下门。” “来了。”张氏开了门,赶紧将晏书迎进院内,嘘寒问暖起来,“累不累,热不热?”然后拿起大蒲扇帮她扇了起来。 江家的房子是祖父那一辈开始建造的,至今也有几十年了。到了江举人这代,又在后面加建了一个小院落,到了现在勉强也算是那三进小院了。 进的家门,只见院子里铺的是青石板,靠近两侧围墙的地方留有两条小小的排水沟通往屋外,便于雨水等直接排出;正对前门的是厅堂,用来招待客人所用,那东南角边还摆了个石桌和石凳,可在夏日纳凉使用。 前院的后面搭了一个厨房用于家里平时做饭煮茶使用。后面还有两进小院,每进都有一间正房,东西两间厢房。中间那进院子是张母和晏书的居所,院中还养着几盆盆景,种了株桂花树和腊梅树,这些有些是江父生前栽培的,有些是她近期培育的,现在则都由晏书打理。 后面那一进院子现由江书杰住着,其中一间是书房,是原来江父读书所用,现在因晏书也要教书了,就由姐弟俩共用。 “你累了吧,先洗把温水脸,等书杰学里放学回来就一起吃饭。”张氏催促着。 晏书问道:“母亲,今日这午饭都是您做的?原本以为天气会凉爽些,谁知道这两日又热了起来。我现在不能在家帮您,不如从明日起让三婶帮着做些饭食,到时候每月给她些银钱,您看呢?” 张氏道:“你三婶子昨日还抱怨呢,说现在天也不冷,这浆洗的活计也少了些,日子有些难过呢。这样你三婶子手头也能宽裕些。” 张氏继续问道:“今天是你第一天去李家舅舅那里教学,一切可还顺利?” 晏书笑道:“都挺好的。” 正好此时,书杰也放学回来了,他去洗了手,一家子就坐在前厅吃起饭来。 只见桌上摆着两菜一汤,分别是凉拌莲藕、冬瓜烧虾仁、还有一碗奶白的鲫鱼汤。 晏书有些心疼:“母亲,今天怎么还花了那么长时间炖鱼汤,厨房那么热,可别中暑了。” 张氏拍了拍晏书的手说道:“没事。来,这鱼汤你们先喝一碗,好好补补。” 晏书赶紧帮着盛汤,书杰又问姐姐今日第一天教学的情况,说说笑笑中,吃完了午饭。 吃完饭后,晏书没让张氏再进厨房,她将饭桌收拾了,又洗好碗筷,出来后热的一身汗;张氏赶紧打了一盆热水给她擦汗。 午后小憩后,晏书开始为第二天的教学备课,等日头不那么毒辣了,就开始给后院养的鸡喂喂食,忙活了一段时间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准备晚餐。 只见晏书从腌菜坛子里取了一碟腌渍好的豇豆,用菜籽油炒了咸豇豆,就饼特别好;那炊饼是从街上买的,县里的老字号了,又做了道冬瓜咸肉汤,鲜美异常。 等书杰下学回来,一家子吃过晚饭,洗漱完毕,在院子里乘起凉来。晏书从水井里将那镇着的葡萄拿了出来,一家子一边吃葡萄,一边用蒲扇扇着风,惬意的很。 第60章 用功 翌日,晏书准时来到李家,瑾儿为显尊师重道,提前一刻钟来到书房等夫子前来授课。 晏书一进书房,瑾儿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她行礼并问好。 晏书点点头说道:“快坐吧。昨日简单了解了下你以前学的功课,后来我与你母亲商议了一番,从今日起先教你描红,然后再教你《诗经》。好了,现在咱们先练习描红。” 此时,丫鬟小梅正要上前帮瑾儿研墨,被晏书制止了。 晏书道:“字要写的好看,那墨汁的色泽要不浓不淡,故而研墨也很关键,这都需要自行体会。”小梅只得罢手,立在一旁。 晏书示范道:“瑾儿,咱们先倒点清水在砚台里,然后拿起墨条,看我拿墨的姿势。记住研墨的时候要轻柔,你看慢慢的是不是已经有墨汁出来了!研墨要多研磨一会,这样研磨出来的墨汁的颜色才不会太淡,颜色也均匀,写出来的字才好看。” 说着,晏书用毛笔沾了点墨汁在纸上写了一个“永”字,只见墨色均匀鲜亮,“大概研磨到这个墨色就差不多了。好了,你先练习一会。” 瑾儿学着晏书的样子开始练习,一开始力道掌握不好,可慢慢的就有模有样起来。 因为刚才太过紧张,瑾儿额头热出了几滴汗,就用那研墨的手擦了擦额头,于是那白净的小脸上也沾上了墨迹,看起来特别可爱。 小梅赶紧拿出帕子帮瑾儿擦起汗来。 晏书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安排休息半刻钟。 小梅赶紧端来茶水端给晏书,让她润润嗓子;瑾儿脸上的墨汁还未擦净,小梅又赶紧打来温水给瑾儿净面。 休息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晏书又开始教瑾儿怎么沾墨、怎么书写。 瑾儿依葫芦画瓢,学的有模有样;说来瑾儿今年也有十二岁了,以前也开过蒙,晏书给她讲解的时候要轻松许多。 “现在我们开始学习书写,字写好不好看好,看的是笔法和笔势。你现在是初学者需得从基础开始,只有基础好了才能有好的笔法。今天咱们先练习笔画,看怎么写一横一竖。来将昨天我给你的字帖拿出来,咱们开始练习。” 说罢,晏书提笔在宣纸上进行示范:“你看,这个横啊,分为横点、横一;横点,你看就是这样横着轻轻一点;这个横一分为平横、蚕头燕尾两种写法,我来给你演示下。看清楚了吗?你来写一下。” 于是瑾儿在宣纸上开始练习起来,一开始那墨汁沾的有些多了,写到纸上的时候那笔画湮成了一团;要么就是墨汁不够了写不出笔画,那分寸的把握还得慢慢体会。 晏书鼓励道:“练字本就是反复练习才能掌握精髓,你刚刚开始学,不要着急。” 她握住瑾儿的手反复演练了几遍,并告诉她:“东晋着名的女书法家卫夫人曾经说过初学者习字‘先须大书,不得从小’你将字写大一点,这样力道你才好控制。等熟悉了毛笔的柔软度再写小楷……” 晏书又捉着瑾儿的手写了几个字后,就让瑾儿跟着字帖反复练习了小半个时辰,才让她歇了歇。 长期不写字,乍然一写,瑾儿的手腕酸痛的很,不由自主的揉了揉。 晏书笑道:“想要写得一笔好字就得勤加练习,慢慢的你就能适应了。” 瑾儿连忙起身,表示知晓了。 这时,小梅走了进来给添了点茶水和果子,“夫子,您教学也累了,先歇一歇喝点茶,吃点果子。” 据闻京城和州府的人喜欢吃点茶,可晏书还是喜欢喝清茶。晏书道了谢,品了品,这茶汤微苦回甘,茶香悠长,不由的赞了声,“这茶不错。” 小梅立马说道:“这是我家夫人特地吩咐为您准备的,您喜欢就好。这果子也是早上刚买的,您也尝尝!” “多谢!”晏书拈起一颗葡萄吃了,“挺甜的,味道不错。” 休息的时间结束了,晏书又开始教瑾儿怎么写“一竖”,示范了几遍后,这次瑾儿学的又快了些,然后晏书让瑾儿再反复练习。 课后,晏书又布置了作业,就是将这两个笔画照着字帖各写一百遍。 又歇息了片刻,晏书从头开始教习《诗经》,她读一遍瑾儿跟着读一遍,然后就是讲解内容,不知不觉中大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课业结束后,晏书向柳氏说了今天的教学情况,柳氏笑道:“辛苦你了,这几日还要多费心些。” “舅母过誉了,后续教学的情况,我会定期向您禀明。”晏书说道。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晏书就告辞回家了。 因李员外父子生意繁忙,每日的午膳都是柳氏母女一起用餐。 吃午饭时,柳氏询问瑾儿今日有没有认真学习。 瑾儿说道:“江表姐懂得好多啊,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只是,表姐给布置的课业太多了,我的手腕都酸疼的厉害。” 柳氏赶紧心疼的帮着揉了揉瑾儿的手腕,“没事的,习惯就好了!还有啊,上课的时候可要称呼夫子,不能称表姐。” 瑾儿答道:“我知道的,母亲。” 柳氏立马夹了一个鸡腿和一个鸡爪放在瑾儿的碗碟中,“以形补形。”瑾儿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柳氏看女儿吃的香甜,又鼓励了她一番。 乘着兴头,瑾儿一下午就在那里满头苦练,不仅将夫子布置的课业写完了,还多练了几张大字;当然那胳膊和手腕又酸疼了好一会,小梅赶紧帮着用热帕子敷了敷。 时间过得很快,晏书来李家教书已经快十天了。 练字是件非常枯燥的事情,偶尔晏书会讲一些书法大家的典故来调动她练字的兴趣。瑾儿听的津津有味,师徒二人相处的愈加融洽。 经过十来天的练习,瑾儿现在的字写的是整整齐齐,较以往的歪歪倒倒、有大有小的字体有了很大的进步。晏书难得的鼓励了一番,瑾儿读书练字的劲头就更高了。 所以说,教学一定要有方法,要想学子主动去学,就不能一味的严格要求;有时候赞美和激励反而能让他们学的更好,当然过度溺爱也不行。 第61章 较劲 又到了每月书院休沐的日子,就算只是放两天假,离家近的学子也是能回家的都往家里赶。 书院的学子中不乏官宦商贾人家,那院门前的马车都大排长龙。 张家垚拎着包袱走出院门,小山子早就站在门口等着了。 见到他家少爷出来了,赶紧上前接过行李。 张家垚看了半天都没找到自家马车:“怎的,今日没有驾马车来接我?” 小山子赶紧回道:“启禀少爷,今日来迟了,好位置都被别人给占了。咱家马车停在前面的街口,还要劳动少爷走几步路。” 张家垚道:“那咱们走吧。小山子,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啊?刚才我从学舍出来的时候拎着包袱觉得一点都不累,可一见到你怎的就不想动了。” 小山笑着道:“那是少爷信任和依赖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才会有这种想法。” 其实不过是张家垚少爷病犯了。 上了马车,张家垚往靠座上一歪就睡着了。 回到家中,他照例先是洗漱一番,将自己弄得风清朗月的才去拜见祖母,顺便在祖母屋里吃晚饭。 天还有些热,只是已经到了夏末,屋子里就不敢放冰了,只有两个小丫头在一旁打着扇。 林老太太照例是一番嘘寒问暖,关心备至:“我的乖孙又瘦了,读书费脑子,在学里吃不好睡不好的,真是可怜。我让厨下给你炖鸭汤喝,清热败火又补身体;还有蒜泥白肉,炒莲菜、清蒸白鱼,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有没有去给你老子请安?” 家垚道:“我让阿华去问了,父亲今日在外有应酬还未归来,明日一早我再去给他请安。” 林老太太稍稍舒了一口气,“这就对了,毕竟是你父亲。” 家垚心中也知父亲还是关心他的,只是不知为何一见面不由自主的就想顶撞他。 家垚拿了颗葡萄将外皮给剥了递给了祖母道:“祖母放心,我晓得的。” 林老太太接过葡萄:“你知道就好。” 家垚又说了许多学里的趣事给老太太听,哄得祖母开心的很。 片刻后,王嬷嬷前来禀报道:“老太太、大少爷,晚饭做好了,是摆在前厅还是摆在院子里?” 林老太太道:“这两天还有些热,咱祖孙两人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就摆在院子里,还凉快些。” 王嬷嬷应声退下,安排饭食去了。 张家垚扶起老太太,祖孙二人慢慢的踱到院子里,院里清风徐徐很是凉爽。 在王嬷嬷的操持下,那饭桌已经摆在院子里了。 有小丫头拿来两方热帕子,祖孙二人擦了手,那饭菜陆续被端了上来。 家垚起身盛了碗鸭汤端给祖母,那汤上面的油都被撇了,清清爽爽的。 “祖母,您先喝这碗鸭汤。听说您最近胃口不大好,我将油都给撇了,等晾一会不太烫的时候再喝。” 林老太太见孙子体贴入微,心里高兴,夹了莲菜放在家垚的碗里,“这莲菜学里定是没有的,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家垚夹起莲菜吃了起来:“脆脆的,自带莲菜本身的清香和甜味,又加了少许醋,真的是好吃又开胃。” 林老太太高兴的很:“好,喜欢吃就好。蒜泥白肉,你也快吃。特地做的清淡些,就怕你突然吃了大油的东西受不住。” 家垚笑了笑:“还是祖母心疼我,这每道菜式都想了这许多的~” 林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你可是我的大孙子,不心疼你,心疼谁?” 家垚开心的笑了,大口吃菜大口吃饭,又喝了满满一碗鸭汤,吃了个鸭腿,等实在吃不动了,方才放下碗筷。 林老太太在一旁看着家垚狂炫两碗米饭,开心的很:“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得多吃多喝。我告诉你啊,在学里可不许亏待自己,也要多买些鸡鸭鱼肉的吃吃。” 家垚道:“祖母,学里饭堂这些都有,只是没有家里做的好吃。” 祖孙两人歇了一会,家垚就扶着祖母在花园里转转,顺便消消食。此时天色渐暗,两个小丫头在前面掌着灯,也就走了一圈,家垚就送老太太回了屋子。 秦氏这边正领着两个孩子吃晚饭,她身边的仆妇走了进来,俯耳低语,秦氏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她的脸色有些不虞,不过刹那间又恢复了过来,温柔的给两个孩子布菜。 张敬昨晚应酬喝了不少酒,回来的也比较晚,就在外书房里歇息了。 一早,秦氏带着小丫头拎着食盒来到外书房。此时张敬已经起床梳洗过了,只是受宿醉影响,那头还有些疼。 可再怎么不舒服也得忍着,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他不得不坐在书桌前一边托着头一边看账本。 秦氏嗔道:“老爷,以后这外出应酬可得少喝点酒。我熬了醒酒汤和白米粥,老爷快过来趁热喝了。” 她先将醒酒汤端了出来放在小几上,张敬只得放下手中的账本,将那醒酒汤喝了。 秦氏拿出一方帕子给张敬擦擦嘴,然后将那白粥和四样小菜端了出来,让他吃早饭。 昨晚应酬光顾着喝酒没怎吃饭菜,张敬的肚里还是空空的,白粥正好养胃,吃起来也舒服。 秦氏眼见张敬吃完粥,让小丫鬟将碗碟收走,她则端起杯茶来给张敬漱口,然后又递了方干净帕子给他擦嘴。 张敬喝完粥,感觉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你今日一早怎的过来了?” 秦氏笑道:“昨日您外出应酬,我就知道今早您肯定不舒服,方才早早起来熬了醒酒汤和白粥端了过来。另外,还有一事~大公子昨日休沐家来了,我想问下老爷,今日这午饭摆在哪里?” 张敬想了想,昨晚应酬回来似乎是听到有人向他禀报家垚回来后要给他请安,但他不在家,就准备今日一早再来。 张敬随口说道:“你做主就行了!” 秦氏道:“这恐不好吧,还得您拿主意呢。” 张敬沉吟了片刻,“那就摆在老太太屋里吧。” 秦氏笑了笑:“那可太好了,昨日晚饭时家玥还说呢,她大哥哥一从书院回来老太太就喊他过去吃饭,可羡慕呢。”说罢自顾自的笑了两声。 张敬看着她没有说话,秦氏用帕子假意擦了擦汗,“老爷恐有公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一会我就去给老太太请安,顺便将午饭的事情给落实了。” 第62章 虚情 张敬静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方才坐到书桌前翻看账簿。 不一会,李管事的进来禀报道:“老爷,大少爷前来请安。” 张敬将账簿一收:“让他进来吧。” 张家垚进了书房向父亲行了一礼,“儿子给父亲请安。” 张敬道:“坐吧。这月在书院里学的如何了?” 张家垚赶忙起身道:“儿子日日苦读,先生们也多有教诲。” 张敬摸了摸胡须,面有欣慰之色:“前段时间我也与王夫子聊过了,他说你的功课大有长进,可要想中秀才,还要努力,不可松懈。” 张家垚道:“谢父亲赞许,我定会努力上进,争取明年一举得中。” 张敬点点头:“你有这样的志气就很好。咱们一家好长时间都没有在一起吃饭了,午膳就摆在你祖母院里,到时候要准时过来。” 张家垚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好的,父亲。一会王夫子还要给我讲学,儿子就先告退了。” 张敬点点头:“去吧,用心学。” 到了书斋,家垚做了两篇文章,王夫子看了片刻不语。 家垚心中忐忑:“夫子,我这文章写的如何?能否中得秀才?” 王夫子思索片刻道:“你的文章较上月又有了些进步,可是若想考中秀才,尚在两可之间。不过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准备,这段时间可不能放松啊。还有,你这字还要多练练。这两年考官对卷面的整洁和美观有所侧重,千万不能在此处失分。” 家垚起身谢道:“多谢夫子指点。” 王夫子笑笑:“好了,就算我肯指点,你不肯学也是无用啊。” 眼看差不多快到午膳的时候了,王夫子布置了课业就放他下学了。 家垚回到院中,略微收拾了下,就前往老太太院子去了。 继母秦氏、家玥、家铭姐弟俩已经到了老太太的院里。 家玥、家铭姐弟俩则承欢在老太太膝下,说些童言童语逗得老太太开心不已,秦氏坐在老太太的左下手打着扇笑眯眯的看着俩姐弟。 王嬷嬷禀报道:“老太太、夫人,大少爷到了。” 张家垚大步走入前厅,向老太太和秦氏行礼:“祖母,太太好。” 至今张家垚都没有称呼过秦氏“母亲”,而是一直以“太太”进行称呼,这也是两人的矛盾之一。 林老太太乐呵呵的说道:“好好,快坐。秦氏,就差敬儿未到了,你快让人去催催他。” 秦氏起身道:“好的,母亲,我这就安排人去请。” 此时家玥见大哥进来了,怯怯的领着家铭上前给他请安。 家垚一贯与他们姐弟俩不大亲近,故而仅仅只是点头示意。 可能男孩子天生就爱亲近比自己年长的男子,家铭今年也不过四岁多。他见到大哥就松开姐姐的手,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趴在家垚的膝上,抬起头仔细端详,笑眯眯的喊了声:“大哥哥。” 家垚应了,摸了摸他的头,老太太在一旁欣慰的看着。 此时秦氏将事情吩咐好了,进来一看,家铭正趴在家垚的膝上,而家垚正摸着他的头,不由的心里一惊,赶紧上前将家铭拉到自己跟前。 家垚脸色一变,老太太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秦氏假装未看见众人的脸色,对着家铭道:“你大哥读书辛苦,就别缠着他了,让他好好歇歇。” 家铭被秦氏拉到一旁还有些不乐意,老太太道:“他们兄弟一个月才能见一面,偶尔亲香一下也能增进兄弟感情。” 秦氏赶紧回禀道:“老太太说的是,我刚才见家铭扑在大少爷的膝上,想着最近家铭又重了不少,担心累着大少爷。” 家铭有些不高兴道:“娘,我最近没长胖。” 秦氏有些尴尬,此时院子外传来一阵笑声:“是谁长胖了?” 只见张敬大步走了进来,家铭赶紧跑上前去:“爹爹,娘说我又重了。”说罢,那小嘴就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秦氏站在一旁更加尴尬了,老太太赶紧打着圆场道:“好了,大家都到齐了,赶紧开饭吧。” 众人移步至花厅,只见饭桌上摆着六荤四素四凉菜。那凉碟有那大煮干丝、凉拌双耳,还有糖渍芡实、蜜汁莲藕;那荤菜还有那东坡肘子、清蒸白鱼、板栗仔鸡、烩羊肉、面鱼豆腐、还有一人一客的清蒸狮子头。那清蒸狮子头是将那肥肉和瘦肉按一定分量搭配制成拳头大小的丸子用鸡汤清炖而成,那丸子真的是又鲜又嫩。那素菜有炒双菇、凉拌莲藕、茭白酢、清炒菘菜颇是丰盛。 老太太坐在上首,张敬特意将家垚、家铭两兄弟安排坐在一起,“家垚,一会多照顾照顾你弟弟。” 家垚点头应了,家铭兴奋的扒着大哥的胳膊不放。 秦氏忙道:“老爷,大少爷好不容易从学里回来清闲清闲,怎能还让他照看家铭呢?家铭快过来,到母亲这里来。” 家垚有些尴尬、家铭撅着嘴不乐意。 老太太又发话了:“王嬷嬷,你去二少爷那里,帮着照看着。” 秦氏此时方才闭口不言,可那心思都放在了家铭身上。 老太太笑道:“家垚啊,这一桌子菜都是秦氏操办的,你看都是你爱吃的。” 家垚起身谢道:“太太辛苦了。” 秦氏赶紧起身,“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大少爷快坐吧。” 老太太又道:“好了,咱们快吃吧。” 家铭撒着娇道:“大哥,我想吃清蒸白鱼~” 家垚笑着用公筷夹了一块鱼腹放到家铭的碗碟中,家铭又撒娇道:“哥哥,你喂我~” 秦氏见了正准备过去,被老太太一把拉住,“让他们兄弟俩多处处。” 秦氏连忙道:“是,母亲。” 一抬眼,家垚已经将那大的鱼刺给剔了,将那鱼肉喂到家铭嘴里了。 秦氏眼见无事方才放下心来,张敬见他们兄弟友爱很是开怀。 吃罢午饭,回到院中,秦氏将家铭拉到一旁道:“你哥哥读书辛苦,以后可不要黏着他。” 家铭天真的答道:“那我去给他研磨,打扇,这样他就不累了。” 秦氏愁的不知该如何与儿子细说,只得吩咐贴身伺候他的嬷嬷和小厮:“你们这两日伺候二少爷要小心着些,不要让他与不相干的人多接触~” 第63章 发奋 家垚回到院中,阿华禀报道:“大少爷,书杰少爷来信了。” 家垚打开书信,只见书杰在信中写道:晏书在县里举办的七夕文比中得了第一名还得了不少奖励,现在还做了女先生,每月有二两银子的束修;字里行间的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家垚读了信,大家都在为了生活和前程奔波,自己也要更加努力。 李家书房内,瑾儿早早就候着了,一看到晏书到来,立马站起身来,恭敬的站起身来:“夫子,早上好!” 晏书落座后,点点头示意,“瑾儿,坐吧!” 紧接着晏书问道:“前两天布置的课业都写完了吗?” 瑾儿赶紧将课业双手捧了过去:“夫子,在这里,我不仅完成了课业,还多写了两张大字呢。” 晏书又考教了她《诗经》,背的也是流利熟练。 “看来你这两日还是认真温书的,没有因为休沐而懈怠。”晏书满意的点点头。 “现在你的《诗经》已经学完了,现在我就教你《孝经》,这孝经是儒家十三经之一,共计十八个篇章,‘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敢毁伤’是孝之始;‘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是孝之终;我们身为女子更多的是要‘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现在我就一样样的讲给你听。” 瑾儿点点头,但又忍不住问道:“夫子您什么时候教我诗文?过些日子我和母亲就要外出做客,到时候一众小姐妹又要吟诗作对的,很是头痛。” 张书颜笑道:“你现在刚学了一月有余,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咱们不着急,等过些日子我会一点点的教你的。” 瑾儿纠结着说道:“那您可要早些教我,这次琅儿小姐给我下了帖子,说八月初十那日要在太湖山办游园会,约了县学里教谕、小吏、举子家以及一些县里富商家的小姐们,我担心到时候又要背那诗啊,词的。” 瑾儿口中的琅儿小姐就是那李县令的女儿,一介商户之女能参加这样的宴会,自是要打点起精神做好准备;若是当场答不出不仅仅影响自身闺誉还会影响到阖家的声誉。 晏书听到小小少女的苦恼,决定还是调整下教学顺序,“那又有何难,那太湖山我以前也去过,景色确实不错。特别是到了秋日,你站在山顶眺望远方,那山间不是那郁郁葱葱的绿,而是那三色的秋。我本想过些日子在给你讲讲那些诗文,既然如此咱们就早些学吧,只是前面教的内容你课下还要多温习。” 瑾儿开心的应了:“没问题,只是目前只学了几首诗文,就怕到时候行辞令的时候,不够用啊。” 晏书笑道,“你年龄还小,就是偶有不会的也没关系;而且那么多的官吏和举人家的闺秀在场,你可不能抢了她们的风头,只要不做垫底的即可。” 瑾儿点点头道:“夫子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今年春天赏花时,我一句诗词都不会,她们私下都笑话我呢。” 晏书看向小梅,小梅点点头。 晏书以前也曾经参加过这类的宴会,不过就是吃吃喝喝罢了。难道现在的官宦、举子家的小女孩都这么上进(攀比)的吗?其实,晏书自小就熟读诗书,早有慧名,自然是体会不到她们的烦恼。 晏书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将那描写景色的诗文圈出来几十首来,每日给你讲解个几首诗文,这样你也好早做准备;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瑾儿立马保证好好研读,于是两人开始突击教学起来。 这些时日,瑾儿努力好学,誓要不能在宴会中落后于人,眼看着就清减了些。 赴宴那日,瑾儿还有些忐忑,晏书鼓励她道:“你现在所学已经超过了大部分闺秀了,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即可。” 果然,瑾儿发现那些所谓的闺秀的学识也不过如此,本想好好表现一番,但一想到夫子说的不能抢了那些个官家小姐的风头,也就低调了一二。 翌日,晏书来到书房,眼见瑾儿神采飞扬的,昨日应是表现不错。 果然,课间休息的时候,瑾儿主动向晏书说了昨日宴会上各位闺秀的表现,“还是夫子有远见,宴会上有一位闺秀大肆表现,惹了个别官家小姐不喜呢。” 晏书笑道:“我们不仅要会读书,还要会做人。” 课后,瑾儿将夫子的话学给柳氏听,柳氏笑道:“你知道为什么你父亲最近生意越做越好吗?就是因为懂得做人,你可要好好学。” 又过了几日,晏书休沐在家,族里的二伯母突然登门拜访,只见她神神秘秘的拉着晏书道:“去年那郑秀才不是和那隔壁县的朱富户家的闺女成亲了吗?这事你还记得吧。” 晏书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二伯母,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提他做什么?”说罢,就避回屋里读书去了。 二伯母小声与张氏说道:“我家有个远房亲戚正好住在他们县里的屋子附近。听说啊,前些日子郑秀才的老娘来县里住了些日子,结果一家子闹得很是鸡飞狗跳呢?据说,那郑秀才的老娘嫌弃那郑家娘子成亲一年多都无孕,那郑家娘子去药铺把了脉,那大夫说女方身体康健着呢~” 二伯母说的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继续说道:“后来那郑家娘子说自己没有问题,就建议让郑秀才也去看看,结果被那郑秀才的老娘给骂了一顿。” 张氏倒是有些好奇:“那后来怎样了?” 二伯母低声道:“我也是听说的,那郑秀才的老娘说,若是那郑家娘子明年再无身孕,就要考虑给那郑秀才安排纳妾~” 张氏道:“真的啊?郑秀才的功名还不够格纳妾吧?” 二伯母道:“民不告,官不究。只要那郑家娘子能忍耐,咱们可管不了那些事情。” 张氏道:“阿弥陀佛,我是认清了那郑家人的面目了,以前伪装的够深的啊。幸好咱家与他家退了亲,否则啊,就是我家晏书要吃亏喽~” 第64章 同情 二伯母道:“想当初那郑家为了与你家退亲,又想将自家摘干净,一会说咱家姑娘与他家老太爷相冲;被识破后,那脸皮还厚的很,一二三四五的将罪名推给不知道在哪里的大夫。一会又狮子大开口要那许多嫁妆,想要你们知难而退。好在咱家早就认清了他家人的真面目,打听到他家同时在与那朱家人议亲,拿了他家人的错处方才退了亲~只是可怜了那郑家娘子~” 张氏难得的八卦了一番:“怎么说?” 二伯母道:“听我那远房亲戚说,那郑家娘子不仅陪嫁了一百亩良田,五十两的白银;就连他们现在县里住的宅子都是那朱富户给买的,里面的一应家具等郑家人是一分钱都没有出~” 张氏问道:“那房契写的谁的名字?” 二伯母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啊,那朱家肯定是想着多陪些嫁妆给女儿傍身的,这样在婆家也有底气。只是没想到在这生育上犯了愁~” 张氏道:“不是说那郑家娘子身体没有问题吗?” 二伯母撇撇嘴道:“大夫是这样说啊,可是架不住有这么一家子奇葩~” 张氏不由得发起善心来:“她二伯母,说句实话,原本我还气过那朱家人,可现在看来也是可怜啊~” 二伯母翻了个白眼道:“命里该的,这谁都说不清~” 两人又长吁短叹了一番,张氏拈了颗葡萄递给二伯母:“她二伯母吃葡萄。” 二伯母接过吃了起来:“嗯,这葡萄挺甜的。” 张氏道:“晏书一早去买的,一直放在井水里镇着,到现在都还新鲜着呢。” 二伯母道:“咱家晏书读书写字样样都好,这家务也拎得清,真是上的了厅堂入得了厨房,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张氏不禁心里一乐:“承您吉言。” 闲聊了片刻,二伯母要家去做饭,张氏赶紧喊了晏书出来一起送二伯母。 晏书拿了一串葡萄让二伯母带回去吃,二伯母道了谢,匆匆忙忙的走了。 晏书帮着母亲收拾茶具:“母亲,二伯母后来和您说了什么啊?我看都说了有大半个时辰了~” 张氏道:“说那郑家的事情~”随后就捡了那重要的和晏书说了。 晏书道:“如此可见,当初咱们与郑家退亲是对的。” 张氏原本还觉得那郑家是一门好亲事,不过是因为江举人病故家道中落才耽误了晏书,心里还是很内疚的。 刚听到她二伯母说的郑家的糟心事,不由得庆幸这亲退的好,但看这婆媳关系就难处的很。 晏书对郑家娘子也同情的很,目前看来似乎是因为生育的问题方才婆媳之间不睦。可经过与那郑秀才有限的几次交道,可知那郑秀才的人品有瑕,只是不知道那郑家娘子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到底对那郑秀才了解多少? 晏书摇摇头,自家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别人家的事情又何必多管? 这两天,因为晚上睡觉不老实,书杰着了凉,晏书就带着弟弟去药铺看病抓药。 大夫说问题不大,抓个两副药喝了就好了。 晏书让书杰先在一旁坐着,她去药柜那里抓药去了。正抓着药呢,晏书觉得似是有人在盯着她。她环顾四周,也没有看到什么不轨之徒,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抓好药后,晏书正准备领着书杰回家,此时只见一个小丫头突然喊住了她,“江姑娘,耽误您些时间,我家娘子有请!” 晏书狐疑道,“你是谁?你家娘子是?” 那小丫头柔声道:“我家娘子姓朱,请姑娘放心,我们不是坏人,就耽误您少许时间。” 晏书此时才明白,原来是郑家娘子,于是婉拒道:“我今日是来带我弟弟看病的,恐不方便。” 此时从药铺外又走进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只见她向晏书行了一礼,晏书赶紧还礼。 “江姑娘,相请不如偶遇,奴家姓朱,我没有恶意,就耽误您些许时间。” 晏书还在犹豫之间,只见书杰强撑着走到跟前:“姐姐,怎么了?” 晏书赶紧道:“没什么事,咱们回家。” 那小丫头往前一拦:“江姑娘,就耽误您一会子的功夫。” 此时,药铺里有人朝这边看了过来,晏书被弄得没方法,将书杰扶回药铺里的让他坐着,“别担心,大庭广众之下,不会有事的。” 晏书走到那女子跟前:“朱娘子,这里是药铺,咱们出去说吧。” 两人拐了个弯,只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路旁,那朱娘子道:“江姑娘请上车。” 晏书道:“不用了,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朱娘子将纱巾撩了起来,示意那小丫头去边上看着,防止有陌生人不慎闯了过来。 晏书是第一次见到朱娘子,只见她大眼睛、樱桃小口的,长得还算周正,气质倒是一般。 看年纪和晏书差不多大,少了些年轻女子应有的朝气,脸色有些憔悴,周身有一股药味,不由的让晏书心生同情。 晏书刚才不方便问,此时只有她与朱娘子两人,于是就直接问道:“朱娘子,你是怎么认得我的?难道你还派人打听、盯梢我?” 朱娘子笑了笑:“江姑娘七夕那日大放异彩,我怎会不认得你。今日只是赶巧了,我也是来药铺子有些事情要办~” 晏书脸色方才缓和了些:“朱娘子找我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朱娘子沉默了片刻,方才问道:“江姑娘如此有才华,当初为何要与那郑家退亲?” 晏书嘴角带笑,斜着眼睛问道:“你为何要问我此事?当初那郑家是怎么说的?” 朱娘子道:“我原本不知你与我家相公有婚约,是嫁过来后,偶然听旁人说的。” 晏书想了想,朱氏与郑秀才毕竟已经成了亲,自己的臆断不好与她说。再说,当初两家退亲时是统一了口径的,虽说后来那郑家出尔反尔可也没有什么直接证据。 “朱娘子,当时我父亲突发疾病病故了。郑家想要在热孝里成亲,可我家里毕竟是耕读之家,我父也曾是举人,我自当为父守孝三年。这亲事方才罢了~” 朱娘子苦笑道:“原来如此,多谢江姑娘解惑。”说罢,盈盈一拜,晏书也赶紧回礼。 得到了答案,那朱娘子就带着小丫头乘车回去了。 晏书赶紧回到药铺接上书杰就回家去了。 书杰关心道:“姐,没事吧。” “没事,那朱娘子就是问问当初为何与郑家退亲。对了,这事你别告诉母亲,我担心她又会胡思乱想。” 书杰道:“放心吧,我有分寸,只是您可不能有事瞒着我。” 晏书笑道:“你也放心,不会的。” 第65章 西城所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农户也能趁着收新粮吃一顿饱饭。 可这几日张敬有些头疼,米行的掌柜前来向他禀报生意上的事情,此事与时局有关。 “老爷,半个月前我就去了京郊,淮西、淮北等地的米行巡查,让他们趁着小麦即将丰收,粮价不高时提前向当地产粮大户打好招呼。原本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可京东西、淮西的部分西城所分支突然颁布政令,所有田地上的作物一律暂停收割,要先核查田契。眼看这作物就要收割了,若是耽误了,各地的局势恐会不安定~” 张敬思索半天道:“西城所权力再大也不敢耽误农作物的收割,户部早早就盯着这秋税,只是会对农户的田税和咱家的生意有些影响。既然如此,我们得尽快将淮北一带的小麦加紧收购进来,各米行去年收购进来的没有卖出的陈粮大概还有多少?你要安排人去清点一下,我看这小麦和面的价钱要涨了,正好趁此机会将陈麦卖出去。” 掌柜的赔罪道:“早知道,今年咱米行就少做些小麦的生意,损失也会小些。” 张敬道:“西城所的做事风格一言难尽,本就不能怪你。只是原来他们不过是在汝州有所行动,怎的又蔓延到京东西和淮西那一块了?我见那西城所这几年是越来越~,咱北边的粮食生意还是要逐渐往南边转移。此事稍后我会向族里禀报,你尽快将没有卖出去的陈麦的数量统计出来。” 掌柜的称是,就赶紧办事去了。 说起西城所,不得不提一个人,此人就是官家得宠的内侍杨戬(并非二郎神杨戬)。据说他善于察言观色、曲意逢迎,备受官家宠爱,职位升至内侍省的大总管;后又因在官家打造宫殿园林时积极参与,很快被提拔为彰化军节度使,只可惜始终被另一宦官“隐相”梁师成压了一头。 宦官身体残疾、无儿无女,在这世上只有权和钱是值得他们去追求的。 在权势上比不过梁师成,那杨戬就打起了圈钱的主意,可怎么圈钱呢? 贪污?上面有梁师成压着,而且他也不敢。做买卖?钱的来路虽正,也能赚到钱,可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而且赚钱的周期太长。打劫?这天下都是赵家的天下,谁敢?而且作为宦官能依靠的只有皇帝。 此时,一位名叫杜公才的小官出现了,他向杨戬献了一计叫做立法索民田契,这个法令就是向有田者提出查阅土地的契约。 根据此计,杨戬派人成立了一个叫“西城所”的部门,该部门里的官员会分散到各路的各个州县去,他们召集有田者,说要核查田契。那些有田者都很单纯,听说官府前来查田契,都很配合地回家去取。 取来田契后,西城所的人会不断追问这田是从哪里来的? 譬如: “这块田是哪儿来的?” “父亲留下来的。” “你的父亲是从哪儿搞来的?” “爷爷留给他的。” “你的爷爷又是从哪里搞来的?” 诸如此类,那些个官员会一直问到农户的十八辈祖宗那里,就算那些个有田者能说出出处,还会有新的问题:“何人能证明?你有证明吗?” 拿不出证明,那田地就要没收,至于没收的田去哪里了,那就不得而知了。 也有聪明的人说:“这是我买的?”那就开始追问从哪里买的,卖家又是从哪里买的,诸如此类。 总之就是要问到有田者无法回答为止。 当然了,那些有功名、有官身的人自是能够护住自家的田地,可那些普通的有田者若是无法证明田地是自己的那就要倒霉了。 可杨戬也知道不能做的太过了,有时也会表现出自己仁慈的一面,同意原持有田产的农户可以继续耕种土地,只是多了一个条件——赋税要增加。 这个提议让杨戬发了一笔横财,同时也成为杨戬的一项政绩,而杜公才因此被杨戬提拔为观察使。 张敬担心过几年那西城所会向南边蔓延开来,如此那农户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若是由此引发了时局动荡,那米粮生意将会更难做。 张敬想了想立马手书拜帖,让李管事的去族长家里递帖子看明日上午是否有空,他将前往拜见。 不一会李管事的就回来了,说是族长明日在宅子里。 翌日,张敬整好衣冠前往族中。 张敬将昨日米行掌柜禀报的事情捡紧要的复述了一遍,“我想着今年底小麦的价钱定会增加,就让掌柜的将去年未卖完的小麦趁机卖掉。今后咱族里米行的生意是否要调整?此事不小,故而先来向族长禀报。”说罢,就垂手立在一旁,等待族长发话。 族长思索了一番道:“我族一直久居江南,族里出的官员多在江南任职,就是我家次子也是刚去京城不久,在朝堂上还未立稳脚跟,自是无法和那些久居京城的人争锋。既然如此,咱们就逐步减少北边作物的生意,这稻米的生意咱们还是要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张敬恭敬的答道:“族长说的是。” 族长又道:“过几日,我将几位族老请过来,未来几年咱们张氏一族如何发展,还得早做打算。我的想法还是要运作一番,让咱族里几位有官身的旁支子弟去京城发展。关于生意方面,米行、丝绸、茶叶生意还是要做大,这一块就要辛苦你了。” 张敬连忙表忠心道:“身为张氏族人,自是要以族里的发展为第一要义。” 张氏族长笑道:“族里的事都谈完了,你就不要这么紧张了,快坐下吧。” 张敬道了声谢,坐在一旁,此时方才有那小厮前来上茶。 张敬此时方才放松下来,端起茶来喝了两口。 张氏族长问道:“听说你家那小子最近在书院里的表现还不错,明年能考中秀才吗?” 张敬起身禀报道:“禀族长,我家那小子去年也是勉强考进了书院,一开始总是倒数,后来我又请了先生在他沐休时辅导他,好在这小子也还努力,这两三个月在年级里的名次一直在第十名左右。学里的先生说根据他最近做的文章看,若是明年去考秀才中是能中的,只是那名次恐是不高。我怕他太过骄傲,就让先生们说他现在的水平不过是在中与不中之间,想着让他在努把力,若是能考中禀生就好了。” 张氏族长笑着道:“不用那么多礼,快坐。你这想法很好,要想家族能长盛不衰,那下一代的培养很是关键。若想考取功名,这中秀才不过是刚开始,以后还要考举人,中进士。你回去和家垚说,若是他明年能中得秀才,族里也会有奖赏。” 张敬赶忙起身拜谢道:“我定会将老祖宗的话带给他。” 张氏族长笑着摸了摸胡子,“好了,你回去吧。后面的事情我安排好就让管事的通知你。” 张敬恭敬的退下了。 第66章 土地 南边的稻谷成熟的早些,前几日沐休时晏书已经带着书杰去过庄子,落实秋收的事情。 村里人感谢春耕时江家将家里的耕牛借出一头来帮着犁地,这次秋收割稻谷,许多人家都愿报名做那短工,其中不乏那些割稻高手。 九月十七日是江举人的两周年祭,江家人去寺里为他点了一盏长明灯。张氏仍是祈求江举人保佑书杰好好读书早日考取功名,保佑晏书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当下所谓的守孝三年实际是守二十七个月的孝,三个月后就要办除服礼,那日的除服礼才是大日子。故而这两周年的祭日江家并未大办。 回到家中,歇了两日,平复了下心情,晏书就又去李家教书去了。 虽说商贾地位低下,但走南闯北的,消息灵通的很。 这次京东西和淮西路的西城所核查田契的事情,李家已经得到了消息,现在正在悄悄的先自查家里的田契来源呢?若是发现有问题的,就赶紧去县衙补手续去了。 教完今日的课程,柳氏将晏书叫到院子里,将此事告诉了她。 “江姑娘,这事我也就告诉了你大伯母和你,其他人都没说。你回头家去,也要赶紧将家里的田契给看看,若是有那手续不全的赶紧去府衙里补手续。若是有那说不清来源的田契也赶紧再核实下,看如何补救?” 晏书内心也有些焦急,“家里田契的情况,我和母亲也是最近两年才接手的,以前都是我父亲一手操办的,这可如何是好?” 柳氏安慰了一番:“那西城所目前主要是在北方活动,咱们属于淮南路暂时还未波及,可还是要尽快解决。说不定哪日就在咱们这地界颁布政令了,到时候再补救就来不及了~” 以前江举人在世的时候,张氏很少管田契这些大事,可能也说不清楚来源,这就让晏书很是头痛了,“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柳氏道:“有的,若是你弟弟能够早日考中秀才,有了功名就好办了,基本只要略微疏通一下就能保住田地。” 晏书对着西城所也是好奇的很:“舅母,这西城所是干什么的?” 柳氏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也就听你舅舅说了一嘴,说是帮皇帝查田契的,若是发现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田地就要拿来充公给皇帝呢?” 晏书奇道:“上次家中买了五亩田,都要到官府去备案的,可见那田契也都是正规的,怎的还要问从那里来的呢?再说了一百多年前还是前朝,他们往上数个三四代的,岂不是都问到前朝去了。” 柳氏道:“谁说不是呢?你舅舅这两天愁的很,就因为京东西和淮西那边弄着核查田契的事情,老百姓手里没钱,连带这生意都不好做呢。不过你舅舅说今年北边的小麦的价钱可能要涨呢?这做生意一会涨价、一会东西又卖不出去的事情,我可搞不清楚一点点。” 晏书听在了心里,赶忙与柳氏告别就匆匆往家里赶去。 一回到家里,就将此事告诉给了张氏,母女二人将大门从里面一锁,拿出藏得紧紧实实的木匣,一张一张的田契翻看着,回忆这田从何而来? 什么这二十亩地是祖父开荒得的,此事还是当年的县令组织的开荒,他本人还因此得了朝廷的嘉奖。 这二十亩地是张氏的陪嫁,是她父亲给她的,也是开荒得的。 那二十亩地是江举人中了秀才后买的,那地还是原来的大户家的,他家里就有人是一小吏,那来源也能说的清楚。 最后查来查去,有那八亩田地因买的时间太久了,那卖地给江家的人一家子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也就无从查起。 为了这八亩地的事情,母女俩都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反倒是书杰回到家中听到姐姐说的事,小手一拍胸脯道:“李家舅母不是说了吗?若是有功名了略微疏通一下就行了,后年我准备下场考秀才。等我中了,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晏书一激动,上前拍拍小弟的肩膀道:“书杰,这事就靠你了,一定要考中秀才啊。” 过了两日,那秋收基本快要结束了,晏书又带着书杰去了庄子上。 庄子上雇的短工见江家大姑娘和少东家来了,都很热情的接待。因为他们知道,江家算是不错的雇主了。 说来晏书虽是女流之辈,可她许多事情都拎得清,知道秋季抢收的重要性,故而那些个肯干的割稻高手工钱给的都很是公道;那饭食也好,舍得放盐,舍得割五花肉给他们吃。 这次到了庄子上,晏书有意锻炼书杰的能力,所有的工钱计算等事情都让他来处理。 一开始书杰还有些紧张,偶尔还要回头看看姐姐,在得到鼓励的眼神后,那事情处理的就越来越利索了。 等将所有的工钱都统计好,书杰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等十日后还是这个时间点我过来给大家结账,你们也要准时过来。” 有钱拿,那些个短工自是笑嘻嘻的:“放心吧少东家,到时候一定准时来拿,您可要将那钱给准备好啊。” 书杰道:“那是肯定的。” 等众人散了后,晏书问道:“李叔,悄悄问你个事?您可千万别多心。您家里有多少亩地,那田契可都能说的清来源。” 李叔笑道:“大姑娘,您是不是也听到风声啦。” 晏书一愣:“李叔,咱们说的是一件事情吗?” 李叔道:“是不是说北边正在核查田契?” 晏书奇道:“这也是别人告诉我的,还说这是个秘密,就少数几人知道。没想到大家都知道了。” 李叔乐了:“大姑娘,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秘密啊。咱庄户上早就传开了。大姑娘,您放心我家里的十亩地有一大半都是开荒得的,还有四亩买的是里长家一个远方亲戚家的地,绝对能说的清来源。” 说罢,李叔又叹了口气,“也有人是说不清的。他们都愁的要命。” 晏书道:“听说若是说不清楚来源,那田地要么就要充公,要么那赋税就要增加~” 李叔叹口气:“我们这些从土里刨食的,可真是不容易啊~”李叔本还想说些什么,只是顿了顿,终究没敢说出口。 书杰听了,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李叔你放心,听说若有功名了,若是有那说不清来源的田契,只要略微疏通一下就行了,后年我准备下场考秀才。等日后我中了秀才,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李叔龇着牙笑了。 书杰又道:“李叔,等来庄子上结账那日,你让三壮哥去县里接我们一下,这次要结不少工钱呢?若是带着铜钱,又重又不安全。三壮哥又高又壮的,一定没人敢打坏主意。” 李叔笑道:“我这就和我家老三说,到时候让他一早就去县城接你们。” 第67章 买卖 晏书临走前叮嘱李叔:“李叔,这些个稻草记得要单独留一跺下来,那牛粪也要多晒些,等冬日里种菜的时候用。” 李叔笑道:“大姑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晏书又道:“这几日天气好,稻谷也都晒干了送进了谷仓。北边的西城所的事情,估计许多人都知道了,今年的粮价恐不会低。我想过两日恐就有米行的人来收谷子了,到时候你看下那收购价钱是多少?若是和去年的价钱差不多,就先卖掉一小半。若是比去年的价钱高个一、两成的就先卖一半,剩下的交完秋税后,等明年三四月的时候在卖。” 李叔道:“知道了大姑娘。” 晏书将事情都安排好了,就领着书杰回了县里。 路过米行时,晏书想着不如多买些面粉和玉米面等,防着日后涨价。 那米行卖的小麦面粉一月前是两文一斤,今日一打听竟然是三文一斤了;那玉米面原来是一文一斤,现在也涨到了三文两斤~ 晏书故作惊讶道:“掌柜的,这面的价钱怎的涨的这么快?听说北边的新粮都要上市了,怎的还卖的这么贵?” 掌柜的笑笑:“姑娘,现在北边的粮食运不过来,过两日恐怕还要涨价呢?” 稻米家里是有的,只是有时候家里也要搭配些粗粮和面粉做那饼子和面疙瘩吃,于是晏书狠狠心买了十斤面粉和十斤玉米面。 为了省钱,就没让伙计送了,好在那米行离家里也近,晏书将面粉放在背篓里背在身上,然后姐弟两人合力将那十斤的玉米面给搬了回去。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可晏书姐弟累的流了不少汗。 张氏心疼的打了水来给姐弟二人擦汗:“看把你们给累的,怎的一下买了许多东西回来了?先买个十斤面粉,再买个十斤玉米面,轻轻松松的,只是多跑一趟罢了~” 晏书一边擦脸一边道:“本就想着少跑一趟,谁知道这么重呢。” 张氏道:“当然重了,别人家买米粮都是二三斤的买,咱家一下子就十斤十斤的买。这么多恐怕能吃个两三个月了。” 歇了一会,书杰就将这次去庄子上处理的事情和母亲说了,“母亲,这次帮着割稻的短工雇了有十来人,大概要付出去五贯铜钱,还要麻烦您拿银子给换成铜钱。” 张氏道:“行,到时候我和你姐姐会提前将铜钱准备好。” 晏书冲着小弟赞道:“母亲,这次雇工的工钱都是小弟记的,算的又准又快,大家都信服的很呢~” 书杰听到被姐姐称赞,心里是美滋滋的:“我可是户主,以后这些个事情都得我去办。请母亲和姐姐放心,定会办的妥妥当当的。” 这几日晏书授课从李家回来都会到米行外面看看粮价,那米的价格只是涨了少许,那面粉的价钱则较前几日的两文一斤涨到了三文一斤。 街口面摊的素面由原来的十文一碗涨到了十二文一碗,那吃面的人都少了一半。少赚了一半的钱,摊主是挥泪卖面。 到了约定的日子,三壮一早就来到县里接晏书姐弟二人。晏书拿了两块玉米面饼给到三壮,三壮吃了一张饼,另一张则收了起来说是中午在吃。 一路颠簸,又走了一截子路终于到了庄子上,那雇工早早的就等着了,见晏书姐弟到了,连忙围了上来。 三壮赶紧护着两人:“大家都别慌,一个一个来。” 三壮端来一张长条桌,一张板凳。书杰坐在桌子后,将那账目拿出来,又拿出一方红印泥,喊一个人的名字,结一个人的账。 结完账的人则在对应的名字和金额边上按一个手印,表示已经领取了工钱。也就十来个人,那工钱很快就领完了。 领到钱的人乐呵呵的走了,有的说要拿钱割半斤猪肉回家给孩子尝尝;有的说要给媳妇买块花布给她做件新衣裳;有的说要打一角酒回去解解乏…… 结完帐还剩些铜钱,晏书就直接给了李叔:“我看有些农具都坏了,这些钱您先收着,趁着农闲让镇子上的铁匠帮着修理一下。” 李叔接了,“大姑娘,这几天有人向我打听,想问咱庄子上还买不买地?” 晏书眼睛一亮,“田契来源可靠吗?” 李叔道:“田契自是有的,只是若是真的刨根问底的话,可能越往前越难以说的清楚~” 晏书眼中的小火苗熄灭了:“现在情况不明,还是先不买田了。现在这几十亩田咱们好好打理,出息还是可以的。” 李叔道:“姑娘说的是,那就与他们说现在银钱有些不趁手,就不买了。” 晏书有些哀伤:“再过两个多月就要除服了~过几日还要去族里说这事呢~” 书杰站在一旁静默不语,李叔也没好意思在开口。 过了片刻,李叔方才低声禀报:“前天米行老板来问咱家谷子还卖不卖,给的价格和去年的差不多。我想着今天您就过来了,我就暂时没有给他答复,他说后日再来看看。” 晏书想了想:“这几日县里面粉的价钱是涨了不少,稻米的价钱反倒没有怎么涨价,看来那西城所的事情只是影响了北边的粮价。我看还是按照往日的定例咱们先卖一半,留一半明年春上在卖。” 李叔道:“行,那我后日就这么答复他。” 晏书又问道二壮的情况,李家婶子乐呵呵的道:“前几日写信回来了,说是跟着陕军打西夏,作战勇猛收到了表彰,还升了小队长。” 晏书连忙恭喜:“二壮哥这是出息了。” 李叔叹了口气道:“家里的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尚能果腹。我还是希望他能早日归家,娶妻生子。刀枪无眼,总是让我提心吊胆的。” 李家婶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可不是吗?我这每年都要去庙里给他烧香,就是想要保佑他平安。” 晏书道:“我们州府也有军营,若想当兵,还不如回家来呢。我听说平时多是进行训练,偶尔接了州府的调令去剿剿匪,虽说也有些危险,但没有在边关那么凶险。” 李家婶子道:“可不是吗?可他就是死犟的,说什么要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我也不懂。对我们庄户人家来说,一家子能守在一起有屋睡,有饭吃,有衣穿才是最好的。” 说来北方的西夏,大辽虎视眈眈觊觎我大宋的繁华,每到秋冬就要派兵烧杀抢夺我边关百姓;正是靠着西北的将士誓死守卫才能保的一方平安。 晏书很能理解李家婶子的想法,可也佩服二壮哥的志向。 第68章 传言 回到家中,姐弟二人将一应事务向张氏禀告后,书杰立马就钻回屋内读书去了,晏书则将二壮升了小队长的事情跟张氏说了。 “母亲,那军中的小队长大小也是个队官了,若是他的手下知道他的父亲还是奴籍会不会看不起他?” 张氏正在绣花,听了晏书的话,忙抬起头来:“原本你父亲就想给他脱籍的,只是当时你父亲还是举人,你李叔想着若还是在咱家做事,他家也不用服徭役,还有些其他的好处,这事情就暂且搁置了~” 张氏起身倒了杯水喝,“怎的?你想给他们一家脱籍?” 晏书叹了口气:“父亲去世了,咱家这两年按律都要缴夏、秋两季的税;去年秋冬的时候三壮不还是去服了两个月徭役?我想着还不如给李叔家脱籍呢,若是二壮哥以后屡获战功一路晋升当个校尉什么的,那面子上也好看。” 张氏想了想:“这两年家里困难,脱籍的事情,我们不提,估计你李叔也不好意思说。我看啊,下次你去庄子上的时候问问,若是你李叔想脱籍咱们就赶紧给办了。” 晏书道:“现在庄子上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近期就不过去了,下个月初十和李叔已经约好了来交秋税,到时候我在问下李叔的意思。” “那也行,你李叔这两年帮衬了咱家不少,有些事情咱们多为他们考虑一二,也算是主仆之间的一场情分。” 庄子上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下个月将秋税一交,剩下的粮食在卖一部分出去,家里明年一年的花费也就差不多够了。 晏书教书、张氏绣花的钱,都给攒了起来。两个多月后,家里举办除服礼又是一笔开支,那银钱都得从这里出。 不过好在家里养了几只鸡、种了四分菜地,那鸡蛋和蔬菜基本就不用出去买了,又省了些银子。 这日晏书像往常一样去李家教书,说起瑾儿这个学生,虽天资平平但胜在好学刻苦,那一笔字虽算不上写的有多好看,但经过苦练现在也是工工整整,大小均一;《诗经》和《孝经》也学完了,虽做不到融会贯通,但也能说出一两个典故来;虽还不会吟诗作对,但也能应景的背出几首诗词来,外出赴宴也不至于尴尬无措。 李家舅母柳氏对晏书的教学成果很是满意,毕竟她来到李家教学也不过才两个月。 因今日晏书教学的很是顺利,早了两刻钟下学。柳氏特地将晏书请到前厅,先是感谢了晏书一番,然后就和她闲聊起来。 柳氏既是东家又算的上是半个长辈,晏书不好推辞,只得陪着说起话来。 不知怎的就聊到了立法索民田契这事上去了,后来也不知怎的,话风一转,就谈到了近期发生的一件惨事。 那事就发生在隔壁县,前些日子一富户带着家人、仆众在重阳那日外出游玩。回程的时候耽误了时辰,山野间孤零零的就他们一家子人在赶路,结果就被流匪给打劫了,随行人员被屠,财物被抢,听说那娇养的女儿也被掳走了。 只有一个仆人因途中突然肚子疼,躲在草丛中方便,方才侥幸逃过一劫;等那些个流匪走了,那仆人方才哆哆嗦嗦的赶回县里报了案。 一众衙役赶到后,只余几具尸体躺在山林之间。 说来庐州府还算是民风淳朴,就算有些打劫的,也多是索要钱财,这杀人之事还是头一遭,而且还是杀了好几人。 此案一出,整个州府都震动了,于是派了一百府兵协助当地县令缉拿盗匪。 因隔壁县离本县很近,县令李大人也担心那盗匪会窜逃到本县,故要求县衙三班加强巡逻,各村镇里长们也要对陌生人多加警惕,若有异常就得立马向衙门禀报。 不过就在前日,流匪已经被州府派来的府兵给抓获了。那些个流匪有十余人,据说是从北边流窜过来的。那匪首当场被割了首级,而那被强抢的女子听说家里人都被杀死了,直接撞树死了。 晏书听了这事,不由的感慨起来:“也是可怜,原本是美满的一大家子,结果就这么家破人亡了~舅母我怎么没有听说这事?” 柳氏叹了口气:“我也是听你舅舅说的,他说最近北边乱的很,就是被那什么所给弄得,有少数流民跑到咱们庐州地界了。隔壁县的那事不就是个例子?你舅舅担心家人安全,就将此事说与我听,让我们近期出行都要小心,不能去那山野偏僻的地方。晏书啊,你一个女孩家的,最近也要少往庄子上跑。” “舅母,庄子上的粮食都收好了,近期也不会再去了。再说了咱们县里不是还有军营驻扎吗,那些个宵小之徒也不敢造次。” 柳氏道:“话是这么说,可还是要小心谨慎,万一真的碰上了可就没命了。”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晏书就准备告辞回去了。 柳氏将她给喊住了:“这是家里做的枣泥糕,这枣啊可是今年的新枣味道正的很呢,带回去给你母亲尝尝。” 晏书谢过,拿着糕点就告辞了。 路过原来县里刘家的老宅时,见到那大门前停了好几辆大马车,看来这空了有一年多的老宅有人搬进来了。 那刘家是县里的大户人家,那户主刘老爷原是位举子,家境颇丰。以前父亲在世时,因都是县中举子,两家也曾有过人情往来。 前两年刘老爷进京赶考中了个同进士,当时就没有回县里,直接在京城等着派差事,结果被吏部派到了蜀中的一个县城里当主簿。 那刘老爷家里本就人口不旺,思来想去直接就举家搬迁去了蜀中,那屋子就托了中人去卖,听说那价钱还不便宜。能买下他家宅子的,也不是普通人家。 晏书路过时,瞅了一眼门头,那牌匾由原来的刘宅改成了梁宅,原来这新搬来的一家人姓梁~ 那进进出出的不仅有仆从、侍女,还有几个大头兵,看来这姓梁的一家人应该是个军官,以前没见过,应该是从外面调任过来的。 后来,晏书才从柳氏口中听说那梁家的家主是从京口调过来的武官,现在负责县里的军营防卫,据说那官职和县令的一样大呢。 晏书道:“这么说来,那我们县岂不是比别的地方都安全些。” 柳氏也高兴的很:“可不是吗?说来驻扎在县外的军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主将了,现在朝廷终于派了人来。有了主将就再也不用担心那些个宵小之流了,好事情啊~” 第69章 脱籍 县里来了位武官暂时与普通老百姓的关系不大,江家人还是每日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那日秋高气爽,到了约定好的交秋税的日子,晏书早早就领着书杰在县里的粮仓场外等李叔。 因本朝的田税是定额制,也就是不论是歉收还是丰年,中上等田、下等田每年交的税率都是一样的,故而整个交秋粮的过程与去年差不多。 太阳已经渐渐升起,李叔驾着牛车将那秋粮送了来,很快就将税给交了。 晏书将李叔请到一边,将想给他们一家脱籍的事情给说了:“李叔,现在大壮哥都有自己的孩子了,二壮哥也是个队官了,三壮哥眼看着要成亲了。我母亲想着,若您一家还是奴籍总是不大好。” 李叔听到晏书如此为他们考虑,说不感动是假的:“大姑娘,前几年老爷也和我提过脱籍的事情。当时我私下还是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老爷有功名,我虽是奴籍,可家里不用缴税,也不用服徭役这才没有脱籍。前年老爷去世了,家里正是用人之际,我也不好意思再提这事。没想到夫人还想着这事,只是我们一家若是脱籍了,这庄上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晏书笑道:“那街上开铺子的伙计们难道都是奴籍?母亲的意思是给您一家都脱籍,然后请牙人来做份契书,写明那庄子上的事情还由你们来管,原来的收益都不变,如何?” 李叔这下是真的动心了,“一会我就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等商议出了结果就向夫人和少东家禀报。” 晏书微微一笑:“行吧,那我就等消息了。” 李叔一刻都等不得了,喊上三壮立马就要回庄子上,连中饭都没吃就着急忙慌的赶着牛车回去了。 实话实说,也就是江家这样的厚道人家了,若是其他稍微刻薄的人家,是绝对不会让那李家人脱籍的;一是如此忠心的仆人难有,二是现在这一家子都是好劳力,能干活。 当然了,李叔一家人也是忠厚的。当初江举人刚过世的时候,家里只剩孤儿寡母;张氏柔弱,书杰年幼,晏书就算在能干也只是个女孩子。 家里大头的出息都在庄子上,若是那李叔一家稍微有些私心,晏书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将心比心,李叔能踏踏实实的干事,不偷奸耍滑,自是值得江家人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 回到家中,晏书将此事告知张氏,张氏道:“那就等几日,看你李叔的怎么说?” 翌日天刚蒙蒙亮,李叔就领着他家老婆子一起来到江家,“夫人,大姑娘,少东家,我们愿意脱籍,只是那赎身银子是多少?还请宽限几日,容我去筹措。” 张氏柔声道:“他李叔,当年你父亲卖身葬父,被书杰曾祖父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下来,你父亲一直跟着书杰祖父做事。后来你又跟着老爷做事一直到现在,那主仆情分自是不同。老爷以前就曾跟我说过,就冲着你们父子的忠心,就不能要那赎身银子。” 李叔连忙道:“这怎使得?” 张氏道:“这是亡夫生前所说,我自当该遵从。” 李叔心中感动,那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老爷他~” 李家婶子也哽咽起来。 晏书赶紧打了盆热水给李叔和李家婶子擦脸:“父亲的吩咐我们不敢不遵从。一会,咱们就去找牙人,将契书拟好,另外还得找时间去府衙里将那脱籍文书给办好。” 眼看时间不早了,晏书赶紧将早饭端出来,让书杰先吃了去县学,张氏则去厨房烙饼子给他李叔两口子吃。 李家婶子赶紧上前:“哪能让您给我烙饼,还是我来吧。” 张氏拗不过,只得将厨房交给了李家婶子。 李叔两口子蹲在厨下,简单的喝了碗粥,吃了一张饼,“庄稼人不做活,就吃的少。” 张氏和晏书劝他们多吃些,可两人怎么劝都不动筷子了。 晏书领着李叔他们去了家里熟悉的牙人那里,拟好了契书,又定了九日后,书杰休沐的时候让李叔来一趟,再一起去县衙里将脱籍手续给办掉。 李叔两口子千恩万谢的回了庄子上。 到了那日,书杰作为江家的户主将李叔一家的脱籍手续给办了。然后书杰代表江家,李叔代表李家又重新签订了一份契书,双方各持一份。 虽说李叔一家做的活计和以前一样,可那性质已经不一样了。李叔那被晒黑的脸庞也不由的露出一丝信心来。 临走时,李叔从牛车上搬下一大袋的山货来,里面有干蕨菜、干笋、干木耳等,“大姑娘,少东家,庄户人家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些个山货还能拿到出手,请务必收下。” 晏书知道李叔这是为了表达谢意,于是就收下了,“正好冬天炖肉吃,谢谢李叔。” 李叔本就寡言少语,点了点头,就赶着牛车回庄子上了。 这件事情办完后,张氏给江举人的牌位上了香,絮絮叨叨的说:“你以前惦记着给你李大兄弟脱籍的事情,今日终于给办成了,你在天之灵是不是也很欣慰~” 天渐渐凉了起来,晏书还惦记着冬季种菜的事情。去年在郊外的山上洞穴里试种韭黄成功了。晏书这几日翻看农书,发现今年种的韭菜直接将根移植到那山洞里进行培育,那韭黄的长势可能会更喜人,收益也会更高。 可是,前些日子因隔壁县惨案的影响,晏书现在都不敢带着书杰去那山上,若是真的遇到了流匪,就他俩那小短腿肯定逃不掉。 晏书正走在街上想着这事呢,突然身后传来少女清脆的呼喝声:“抓小偷~”。 晏书一回头,见一瘦小男子正朝着她冲过来,她一害怕也不知怎的就伸出了一只脚绊倒了那男子~ 那人直接摔了个狗啃泥,有一个护卫模样的人将那小偷给擒住,而那有着清脆声音的少女一抱拳向晏书行了一礼:“这位姐姐,多谢你相助~不知您尊姓大名?改日定要登门感谢~” 第70章 梁家 那少女大概十二三岁左右,脸庞白净,一双丹凤眼明亮清澈,鼻子挺拔而秀气,樱桃小嘴粉粉嫩嫩不画而红,一双剑眉扫入鬓间,显得娇憨中带着一丝英气。 她身着红色的骑装,梳着双髻,用一根红丝带束起,身上并无繁杂的装饰,很是英姿飒爽。 晏书从未见过这样风采的闺秀,她是谁?为何我从未见过? 那少女冲她甜甜一笑:“我姓梁,才搬来的,就住在前面。” 晏书回了一礼,“举手之劳,无需挂怀。” 那少女见晏书似是不想透露姓名,向她道了谢,冲那护卫一颔首:“将这小偷扭送官府去。” 前面只有一户新搬来的梁姓人家,就是那新来的武官一家。 晏书心想:“难怪看起来不似普通闺秀般柔弱,原来这少女是梁家人~” 翌日,晏书像往日一样给瑾儿上课,课间歇息的时候,柳氏过来了。 柳氏有些不好意思:“夫子,明日中午新来的梁大人府上要办宴席,也给我家下了帖子,我和瑾儿都要前去赴宴,明日恐不能上课了。” 晏书道:“如此,就与沐休那日对调一下,这样也不耽误教学。” 柳氏道:“多谢夫子体谅。” 柳氏走后,瑾儿有些懦懦的:“夫子,听说那家人是武将,你说他家的女眷会不会各个都彪悍无比啊~” 晏书口气有些严厉:“眼见为实,你都没见过人家,则能妄加评论?很容易落人话柄~” 瑾儿连忙道:“以后不敢了,请夫子恕罪。” 梁家此时正忙着准备明日的宴会。 花厅中,一中年妇人正坐在主位上,左下首坐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一起听杨嬷嬷禀报明日宴会上各事项的落实情况。 那中年妇人就是梁副尉梁忠的夫人,姓蒋,名梅,她膝下育有一子一女。 长子名唤梁勇,今年十七岁,自小跟着父亲历练,目前的官职是八品校尉,现在每日都跟着父亲去那军营处理军务。 坐在左下首那位少女就是昨日在街上喊抓小偷的那位姑娘,年方十二,名唤梁玉。 这梁忠祖籍池阳,父亲那辈因家中贫寒只得背井离乡前往西北参军混口饭吃,没成想在与西夏作战时表现英勇,提升为小队长,后来又升至从八品的团练副使。 梁忠早早与老家县尉之女成了亲,成亲后在家待了一个月就去西北参军去了。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梁忠也是位勇将,在几次与西夏军的交锋中都获得了军功,很快就从小队长一路晋升成了正八品的翊麾副尉。 后来,大宋与西夏的战事相对缓和,梁忠就将家人接到了西北,也在那里也挣得了一份家当。 说起来,本朝武将拿身家性命守护边关安稳俸禄虽高,可朝堂上文盛武弱,武将总要被文臣压一头,再加上今上军权多有忌惮,故而将领的换防调动较为频繁。 前几年,因将领换防,梁忠被调至京口任职,后因剿匪守护花石纲有功,被提拔为正七品武功至武翼大夫兼致果校尉,被派往本县执掌一处军营。 这段时间,梁家人都在忙着布置住处,因梁毅是那正七品武官虽是低阶军官,可在这县里算是官职最高的武将。期间自有武将、官吏、乡绅家的夫人们递了帖子想要前来拜访,联络感情。 率先前来拜访的是本地县令的夫人。前些日子隔壁县发生的案子直接导致那县县令的考评直接为中,这两年想要晋升可就有难度了。一地治安优劣对县令的考评也很重要,那李县令能不和梁副尉搞好关系吗? 百忙之中,蒋氏热情接待了县令夫人,两人喝茶聊天,谈论当地的风土人情、生活习惯等琐事,相谈甚欢。 随后军中梁忠的副将夫人也前来拜访,蒋氏接见后,又有不少官吏乡绅等人送上帖子等待拜见。 蒋氏与梁忠商量后,索性闭门谢客。 蒋氏让管家直接放出风去,说梁家将办暖屋酒,到时候邀请军中将领、县里的官吏以及当地有头脸的文人乡绅前来做客。 待名单和日子定好后,县令和军中的帖子则是由梁忠、梁勇亲自递送,其他人员蒋氏则打发了管事的前去递送帖子。 因明日就是宴请之日了,蒋氏喊着梁玉一起再次梳理明日宴会的细节。 梁玉听着嬷嬷一项项的汇报明日宴会的事务,那脑袋就像要炸开了似得。 蒋氏将仍需注意的事项一一提点,方才让杨嬷嬷下去了。 梁玉见母亲将事务都处理好了,就准备溜出去。 她那小动作直接被蒋氏给看穿了,“你这又是要去哪里?” 梁玉吐吐舌头:“我看时间还早,就想着去小校场练射箭。” 蒋氏知道女儿不耐做这些事情,可她也渐渐大了,这些个庶务还是要懂得:“明日是我梁家在本县第一次办宴会,定是要考虑周详的。明日你跟着我招呼女眷,可不许调皮。” 梁玉无奈只得答应了。 翌日,梁忠夫妇领着儿女在正门迎接宾客,那些军中将领、县里的官吏乡绅们自是由管事的、小厮引到前院招待;那些个夫人小姐们则是由杨嬷嬷等大丫鬟迎到后院招待。 那些个宾客的座次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自是不会出错。 男客们自是高谈阔论互相吹捧,女客们则多是聊些子女教养,衣着打扮等琐事。 梁玉虽有些不耐,但仍面带微笑,尽力展示出自己最和善的一面。 这席面是由县中最好的吉庆楼承办,这次县里的人物都聚在了梁家,那掌柜的高度重视,全程监督。掌厨的自是十八般武艺都使了出来,务求让县里的大佬们吃的满意。 宴会结束后,梁玉回到屋里,那脑子就像要炸开了似得。 她的贴身丫头秋菊赶紧帮着梁玉按着头部。 秋菊心疼起来:“小姐,我看您这两日累的很。” 梁玉疲惫的说道:“母亲说我现在要学着管家了,这次让我全程跟着参加安排。这么一接触下来,方才发现那一桩桩一件件都要考虑周详。今天你家小姐我全程陪着笑脸,那脸都似是要僵了。” 那宴会办的自是圆满,梁家人初次亮相给军中和县里诸人都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不过也有闺秀说:“这梁家小姐倒是笑脸盈盈的,只是貌似不爱说话~” 第71章 除服 梁家借着办暖屋酒的契机正式亮相巢县,并随后展开了一系列的交际活动。 县里大人物们的人情往来,老百姓不过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真正让他们感到不同的是,本县周边的治安变好了。 传闻梁家大小姐一次逛街差点被小偷给偷了钱,结果被她及护卫给抓了并扭送至官府;那县尉知晓此事后,责令三班加强巡逻,确保县内百姓人身和财物安全。 又听闻这次新调任的副尉大人曾在边关打过西夏兵,后在京口还剿过匪,立过许多军功。那副尉大人一来军营就每日操练士兵,每月都要带领士兵上山下湖进行训练,那些个宵小之辈闻讯后只得跑到别的地方谋生去了。 因治安不错,那往返县里和乡野之间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虽说治安变好了,可晏书还是不敢再去山上,万一还有一两个流匪可如何是好?再加上腊月里就要开始准备除服礼,也确实没有时间操心别的事情。 不过可以去庄子上与李叔商议冬日加紧培育收获第一批韭菜,最好能赶在正月里上市。 这两个月书杰的个头蹿的很快,两年前的小豆丁现在已经和晏书差不多高了,现在由书杰陪着去庄子,晏书感到安心的很。 到了庄子上,晏书与李叔商议起来,最后就定了将那菜地建在庄子里面。 李叔、李家婶子领着晏书和书杰来到屋后原来他们自家的小菜地。 “大姑娘,这里大概有八分地,平时都种些菜自己吃的。马上就要入冬了,正好就空了出来。屋前还有空地,准备开垦个一亩多地出来,用来种菜,您看如何?” 晏书笑了笑:“李叔,若说这种地,我可没有您有经验,您说行就行。我想着在咱庄子里面种菜这样方便照看,毕竟正月里的韭菜可是稀罕物。” 李家婶子赶忙接过话来:“可不是吗?冬天里的菜一百文都能卖掉,还有人抢着要;若是遇到雨雪天,那价钱说不定还能翻一倍呢?” 种菜的地点选好了,众人就回到屋内,晏书将自己试种的心得和李叔一家子说了。 “李叔,去年我试种后,发现有几点很关键。一是那菜地翻得要深些,埋菜种的坑深大概在两指左右,这样能保证种子不会被冻上。二是那干牛粪要弄得碎一些,大概铺在地表有一寸厚就差不多了,原来我还以为那牛粪是给地里供肥的,后来才知道若是沾了那雨雪它是会微微发热的,这样那地也不会上冻,也就避免了种子被冻伤。三是去年我没有经验,那稻草只是散乱的铺了起来,很容易被风给吹跑。我想着不如在那牛粪上铺上些枯叶,然后将那稻草给编成像草席一样,松松的,也不用太紧,这样只要在草席的四角压上石头就能固定住,也能保温。李叔、婶子你们懂得比我多,你们看可还行?” 李叔笑道:“大姑娘去年都种出来了,只是这种子什么时候开始播种?” 晏书道:“去年我是在刚进腊月开始试种的,那时候天气已经冷了。” 李叔想了想:“确实,那时候,树上的叶子都掉完了,那种子也不会胡乱发芽生长……” 临走前,晏书叮嘱道:“李叔,腊月初五那日,我在过来一趟。初六以后就要准备家里除服的事情,估计要到腊月二十的左右才能闲下来,这段时间就要靠您多操心了。” 李叔有些伤感:“我知道了,除服是大事,你忙你的,若是真有什么不清楚的,我在让三壮跑县里一趟。” 晏书笑了:“根据我去年的经验,也不用特别的打理,只是每日去菜地里看看就行了,关键是不能让那土壤上冻,冻坏了种子。” 李家婶子道:“这我们有经验,大姑娘放心。” 距离除服礼只剩一个多月了,晏书领着书杰一起去了族长家里说这事。 书杰去了书房,晏书则在后院和大伯母说话。 “大伯母,我母亲说了,弟弟年纪小,母亲和我都是女流之辈,这除服的大事还要请族里帮忙。” 李氏拍了拍晏书的手:“咱们江氏一族在县里也是落户了近百年了,前些日子梁大人办暖屋酒你大伯还有幸被邀请了。你家是旁支,可你父亲毕竟也曾是举人,咱们就算不大办,可该有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晏书恭敬的站起身来应道:“大伯母说的是。具体的礼仪我等恐考虑不周全,不如请族里经年的老人帮着指点一二。” 李氏赶紧让她坐下:“你二叔这些事情都是办老了的,而且那分寸拿捏的很好,到时候就让你大伯父请他来帮忙。” 等书杰从大伯父书房出来后,书杰说大伯父也意属让二伯父来帮忙。 过了几日,二伯父就这除服礼怎么办将书杰给请了过去。买哪些祭品,买多少炮仗,请几个人吹唢呐,怎么献果、献供、献饭……除服当日哪些亲友参加,要准备多少饭食等细节都要一一商定好。 腊月初五,晏书抽空去了庄子上,看着李叔将一应农事都弄得差不多了,就又急匆匆的赶回县里。 这些日子江家一边准备除服礼的事情,一边准备储备冬菜,盐渍萝卜、芥菜等;又采买了五花肉,鲢鱼,麻鸭等做成腊肉,咸鱼,咸鸭等。 刚进腊月初八那日下来场初雪,天气愈发寒冷了,书杰学里也已经放了假,那考核的名次大概腊月二十二的才能出来。李家的课业在初十那日就停了。这几日,江家人也就一门心思的开始准备除服礼。 连续几日天气都还算是晴朗,腊月十七,李叔一家子赶过来帮忙,张氏和晏书作为女眷在家里忙着烧水,添茶,接待亲友。中午的时候张氏等人还得盯着饭庄将席面送来,供亲友就餐。 书杰作为孝子从早上四更天就开始忙碌起来,献祭,磕头等每个环节都要做足。 从江举人坟墓回来,又要招呼亲友吃饭,放鞭炮,此时除服礼才结束。不过按礼,江家人还要等一月后才能由素服改换常服。 除服礼后,江家人又歇息了两日,才缓过精神来。 二十二那日,书杰从学里一路奔了回来,那小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被寒风吹得还是激动的:“母亲,姐姐,我今年终于得了学年第一。” 一家子高兴不已,赶紧给祖先和江举人上香,感谢祖宗保佑,让书杰今年学业有所长进。 第72章 新年 虽说为了办除服礼家里也花了十来两的银子,银钱有些紧张,可今年是江家除服后的第一个新年,亲友间就可以正常走动了,那该置办的年货还是要办的。 过了小年就是年,晏书在家帮着母亲置办年货:炸肉丸,煎蛋饺,又买了米糖、炒黄豆、炒蚕豆,糕点等物品。 二十六那日,晏书拿了十斤腊肉,将七夕文比时得的徽墨一并交给书杰,让他给学里的李夫子拜个早年。 二十七那日,李叔领着李家婶子驾着牛车,给江家送了些山货、一只活鸡、一只活鸭做年礼。 晏书下了两碗鸡蛋面,端给李叔两口子吃。 晏书抬头看了看天:“今日这天都阴沉沉的,恐要下雪,叔和婶子怎的就过来了,万一路上遇到风雪可怎么办?到时候可受罪了。” 李家婶子道:“就是担心要下雪,所以赶紧将东西给送来。” 张氏见他们这么冷的天竟然一大早就从乡下赶过来,说不感动是假的:“这些个东西你们自己留着吃,家里都有。” 李家婶子笑了笑:“家里的是家里的,我们送的代表的是我们的心意。” 晏书想起庄子上菜地里的韭菜来:“李叔,这些日子菜地如何?” “大姑娘放心,我每天一早都要看下,那牛粪每日都是微微热,就算前些日子下雪,那菜地里的土都没有上冻。” 晏书道:“那就好,若是过年期间下大雪,还得请李叔,婶子每日多看看那菜地。” “大姑娘,下雪的时候没事,反倒是化雪的时候我得多照看着。” 眼看这天愈发阴沉了,李叔两口子急着要回去,张氏让晏书拿了两斤米糖、两斤面粉、两样糕点给他们带了回去。 过了下午,那天上就开始飘飘洒洒的下起大雪来了,晚上江家人直接用砂锅煮了一锅烩,里面有泡发开的菌菇、笋子和豆腐,一家子热乎乎的吃了。 这雪整整下了一夜,冬日里天亮的迟,晏书早早起来准备早饭,推开窗,只见屋檐上、墙头上、花木上都覆盖着一层雪,那雪噗噗的落下,显得周围更加寂静。 这让晏书想起了两句诗,“丹枫翻鸭伴水宿,长松落雪惊醉眠”,“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一阵冷冽的风夹裹着几片雪花吹进屋来,晏书不禁打了个哆嗦。赶紧将厚袄子给穿上了,然后帮着张氏生火做早饭。没一会书杰也起床了,张氏盯着他将那厚袍子给穿在身上。 很快早饭就做好了,晏书热了四个炊饼,煮了三个鸡蛋,又从坛子里掏出一小碟子的萝卜干。书杰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他一人要吃两个炊饼方才能吃饱。 吃完早饭,歇了一会,书杰又回房读书去了。前天,他去给夫子拜个早年,顺便请教了夫子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去下场考秀才。 夫子建议他明年再苦读一年,到了后年考中的把握就比较大了。 掐头去尾的一算下来,也就一年多的时间了。书杰突然感觉时间不够用,更加勤学苦读起来。 今日张氏和晏书准备花一上午的时间将家里打扫干净,这时突然听到敲门声。 晏书过去开了门,只见一个小伙计捧着两匹绸缎,一匹是蓝色的,一匹是玫红色的,还有两刀宣纸站在门外,那小伙计正是花草行的人。 “江姑娘,这是我家张公子托人带来的,让我送到你家;另外,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给江小公子的。” 晏书有些吃惊:“怎的送了这么许多东西?” 那伙计道:“这我也不清楚,公子怎么吩咐的,我就怎么做。”说罢将东西往晏书跟前一送,就跑了。 晏书本想给他十个大钱谢谢他的,结果这钱也省了。 晏书将东西拿回屋内,张氏也有些吃惊:“这是谁啊,送这么贵重的事物过来。” 晏书赶紧将书杰给喊了出来,将信递给了他,揶揄道:“你张大哥送的~” 书杰将信打开一看,乐开了花:“张大哥今年在书院里考了学年第十,就送了这些东西,让我们与他同喜。信里说,他知道咱家已经除服了,就送这绸缎过来,让咱们做套新衣服穿。这两刀宣纸也是给姐姐你和我使的。” 晏书翻了个大白眼:“你张大哥有钱,可你怎么回礼呢?” 书杰笑嘻嘻的道:“我现在是回不起,不过我会记下来,等以后有机会再双倍谢他。” 姐弟两人还在说着话,一转头那绸缎和宣纸都被张氏细细的收了起来。 “这么好的东西,我帮你们收好,到时候是送人还是自用都合适。” 忙忙碌碌中除夕到了,江家人口简单拢共也就三口人,就算人少那也要过个热闹的年。更何况这是除服后过的第一个年。 吃那年夜饭前,书杰作为家中唯一男丁久违的点燃了鞭炮,新一年希望日子越过越红火,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那年夜饭自是不必说,有炸肉丸子、蒸蛋饺,寓意“团团圆圆招财进宝”,还有那红烧鱼是不能吃的必须得留到正月十五,寓意年年有鱼,还有一道焖羊肉,一道烧萝卜,一道干豆角烧肉,那新鲜的白萝卜可是比以前贵了一倍的价钱,这年夜饭在寻常人家也算是丰盛的了。吃完年夜饭,就是守岁。 大年初一一早,江家人先是给祖先牌位磕头上香,祭拜完毕,书杰就带着腊肉和点心去族长和二伯父家拜年去了。 街坊邻居相互作揖拜年,孩童们从街头跑到街尾说着吉利话、讨些零嘴吃。江家也开了院门,有那孩童过来拜年,晏书赶紧拿了米糖和炒货给他们吃,整个街巷都欢喜、热闹的很。 待到巳时,书杰拜年回来了,手上还拎着东西:“母亲,姐姐,这湖笔和墨是大伯家给的,他还嘱咐我要好好读书,早日考上秀才。这米面和枣泥糕是二伯家给的,二伯母还让我替她和您说,过几日她在过来看您。” “好好,午饭备好了,赶紧洗手吃饭。” 初二那日是回娘家的日子,张氏是家中独女。她出嫁后,父母方才在族里长辈的安排下过继了个侄子承继香火。她父母前几年去世后,张氏与名义上的娘家人来往就少了许多。 前年江举人身故,她那名义上的弟弟和弟媳也没怎么帮忙张罗,两家这两年多再无往来了。 第73章 正月(上) 初三那日,柳氏安排瑾儿去给晏书拜年,那年礼已经准备好了,分别是两条猪后腿、两大篓上好的木炭。 这年礼实惠的很,现在天冷,这猪肉能放的住,再不济还能腌渍起来做成腊肉;冬日天冷,木炭正合取暖用;安排妥当后,柳氏让小梅陪着瑾儿去送年礼。 两人乘着马车带着年礼就往江家驶去,瑾儿将那车帘掀了一小道缝,只见那街道上人人身着新衣,互相恭贺新年好。 很快就到了江夫子家的那条街巷口,下了马车,车夫帮着将东西提到江家门口。 小梅敲了敲门,只听得一阵熟悉声音传来:“谁啊?” 小梅忙答道:“江夫子,我是小梅。陪着我家小姐来拜年了。” 门开了,来人正是晏书,“这么大冷天怎的来了,还不快进来。” 书杰见来了女客,赶紧一溜烟的跑回书房读书去了。 瑾儿等人进了院来,只见那院子里的积雪也已经清扫干净了。 今日晏书穿了件蓝色的细布袄裙,腰部系了蓝色的腰带,更加显得身材修长,头上插了支银簪,还是一如既往的朴素。 瑾儿见了,“夫子,您家里不是已经除服了吗?怎的不穿的鲜亮些?” 晏书笑了笑:“除服后,还要再服一月的素服才能换成常服。” 这时张氏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这就是李家姑娘吧,长得真俊啊。外面冷,快请进来,早上吃了没?晏书啊,赶紧做了早茶来。”这边的早茶指的是鸡蛋面条。 拜年吃早茶是这边的习俗,瑾儿也未推却,只是将那年礼让人呈了上来:“过年了,这是我家送与夫子的年礼,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张氏端来米糖、炒货和细点心请瑾儿吃:“实在太客气了。来,吃些个零嘴,那早茶一会就能做好。” 也是赶巧了,正好今日家里早早的就在厨房里就煨了鸡汤,正好拿来下鸡汤面。 小梅很自觉地进到厨房帮着生火添柴。晏书围上围裙,又用那蓝色襻膊束缚住袖口就开始做起饭来,按客人人数打了鸡蛋,又下了面条。待煮熟后,张书颜将面条鸡蛋捞至碗里,撒了些许盐,浇上鸡汤,那香喷喷的鸡蛋面就做好了。 那个精致的小碗是给瑾儿的,晏书又配了少许雪里蕻,腌萝卜干,酱豆干,咸鸭胗,小梅帮着送到了前厅。另两个大碗面条分量十足,是给小梅和那车夫大哥的。 张氏笑眯眯的对瑾儿说道,“快趁热吃,尝尝晏书的厨艺。” 瑾儿坐到餐桌前笑眯眯的吃了,那面条浇了鸡汤鲜的很,那小菜配着面条吃正正好。小梅和车夫在厨下也吃的热乎乎的,车夫吃完面条就出了院门回到马车上等着。 瑾儿吃的开心,“夫子,您做的面条也好吃呢。”晏书笑而不语。 吃完早茶,张氏将碗筷收拾了,让晏书带着客人去后院转转。 晏书应了,就带着瑾儿和小梅去后院看那腊梅花了。刚进后院,一阵幽香传来,瑾儿道,“好香啊。” 雪霁天晴朗,腊梅傲枝头,腊梅已经绽放了大半了,那鹅黄色的花朵三三两两错落有致的点缀在枝头,那花朵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小冰凌,煞是好看。 此时,瑾儿吟了一句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然后偷偷看了夫子一眼,晏书心中暗笑,赞了一句“不错,你有长进了。” 瑾儿心中有些小得意:“还是夫子教的好。” 晏书将自己培育的半边梅盆景摆了出来给瑾儿欣赏,那虬枝苍劲古朴,红梅点点缀在枝头,很有种古朴的风韵。 时间过得飞快,瑾儿准备告辞,张氏拿出一个小木匣来:“里面是我做的香囊和绣帕,拿回去把玩。” 瑾儿再次道了谢就回家了。 回到家后,瑾儿先是去李氏那里,顺便将那小木匣拿出来,和她说道,“母亲,这是张婶婶给我做的。” 李氏打开一看,里面有两方绢帕,两个香囊,她取出一方绣帕,惊叹不已:“瑾儿,你看,这绣的多精致啊。” 只见绢帕的一角绣着一朵半开的蔷薇,花瓣颜色渐近、层次分明,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就像真的水滴滴在了花瓣上;而另一面是全开的蔷薇,原来是双面绣。李氏又拿出一方绣帕观赏起来,虽然不是双面绣,但也是绣工精湛,那蝴蝶绣的是栩栩如生,好像真的要从绣帕中飞出。那两个香囊也是做工精致,戴在身上体面的很。 李氏啧啧叹道:“我只听你姑母说,你江夫子自幼聪慧,是县里有名的才女,没想到她母亲也是个灵巧人,这绣工多好啊。听说你江夫子弟弟书也读的不错,县学里的夫子们多有夸奖呢。” 随后李氏叹了口气:“只可惜江举人去的早,否则这日子不知要过的多舒心。” 初四衙门开衙了,可对于老百姓来说,十五之前都是年。 一连三天,天气都很晴朗,晏书还惦记着庄子上种的菜呢?这日三壮来到县里,“姑娘,爹让我告诉你一声,那庄子上的韭菜已经开始发芽生长了,现在已经有了那半尺高了?” 晏书没想到这次这菜这么快就开始生长:“怎的比我去年种的提前了几日发芽了,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三壮咧嘴一笑:“姑娘,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前几日下了雪,那雪水可比雨水更养菜蔬呢。这几日天气又好,长势自是喜人。爹说,看这天气估计这几日天气还好的很呢,元宵节前估计就能收第一茬了。” 晏书方才放下心来,“庄子上若是没有什么事,过几日让李叔来县里一趟,先摘一小把韭菜,咱们先去酒楼里将这菜给预订出去。” 三壮应了,晏书又抓了一把炒货给他带着在路上当零嘴吃。 果然像李叔猜测的那般,这几日天气都很晴朗,有利于菜蔬的生长。 初十那日,李叔带了一斤韭菜,早早来到了县里。晏书戴着帷帽,两人一起去那喜庆楼找那余管事的。 路上,晏书叮嘱李叔:“去年我见余管事的时候,说我是你家侄女,您可别忘了。” 李叔连忙答应了。 余管事的一见两人来了,连忙热情的招呼:“李老头带着你侄女过来啦。说来你好福气啊,有这么伶俐的侄女。这次又带什么好东西过来了?” 李叔将那韭菜拿了出来,余管事的方才舒了一口气,“这韭菜长得不错。说罢,这次准备卖多少钱一斤?” 李叔道:“八十文一斤。” 余管事的压价到了七十文一斤,然后让李叔每日送二十斤来,一连送七日。 李叔算了算,这每日就能挣那一千四百文,七天就有玖千八百文的收入,这可算是收入颇丰了。 不过因这冬日里绿叶菜金贵,李叔与那余管事的说好了,这菜钱得现结,否则就拿到吉庆楼去卖,余管事的正愁没有新鲜菜卖呢,这韭菜可不就解了忧愁,当场就答应了。 事情办好后,李叔就没有多待,临走前又与晏书禀报了:“大姑娘,这两日我这膝盖似有些酸痛,过几日可能又要有雨雪,到时候我在关注着那菜地,若是太冷了,可能要在菜地里烧些稻草,防止土上冻,伤了菜根。” 晏书点点头,“农事上的经验我不如您,还要您多操心。对了,今年村里还要借耕牛吗?” 李叔道:“里长还没说这事呢?估计是还要借。” 晏书想了想:“若是需要借,就还比照着去年的办。” “行,我心里有数了。” 第74章 正月(中) 那种韭菜的地就开在庄子上,那庄子是江家的私产,鲜少有村人进出,而且也便于李叔一家人打理。从去年冬播种开始,到发芽、生长,再到正月里的收获,整个过程还算是顺利的。 每日采摘二十斤的韭菜,这二亩地大概能采摘十天;被采摘的也不影响它继续生长,只是那二茬韭菜要想长成大概还要二十来天的时间。 不过到那时候,这头茬春菜也开始少量上市了,那价格可能会跌一些。 每天李叔送二十斤韭菜去喜庆楼,现结一千四百文,按照当初说好的,两家五五分成。 李叔还感慨呢:“姑娘,我拿五成是不是太多了。这点子,这种植方法都是您想出来的。” 晏书的想法却有些不同:“我出点子和方法,您来种植,出面卖这春菜。您每日都要来县里,卖的是力气活,五成不算多。只是,还是要注意,这种植方法可定要保密,不然咱们就赚不了这独一份的钱了。” 李叔道:“这几日我就挣了四五两的银子,可不会到处去说。” 到了正月十四那日,云层遮住了阳光,这天就有些阴沉了。此时晏书不得不佩服李叔,前几日他就猜测可能会有雨雪,今日就开始变天了。 元宵那日天气也不好,不过听经年的老人说,这两日雨雪也还暂时下不下来。一大早往喜庆楼送完菜后,李叔单独留了一斤韭菜给江家中午添菜。 晏书本想让书杰请李叔出去吃碗面,李叔以回家过节为由匆匆走了。 今日是元宵佳节,吃完晚饭,张氏给了晏书五十文钱,让姐弟两人去街上转转,也好放松放松。 此时天色已暗,街上的坊市已经陆陆续续点燃灯火,开始做生意了。 街上有那卖花灯的,猜灯谜的,杂耍的、演小戏的,还有卖小馄饨和面条的,那些小商小贩也想趁这个时候好好的赚些钱。 在河道边的空地上,一位杂耍的正在进行喷火表演,周围的看客发出阵阵惊呼,书杰睁大了眼睛连连称奇。 另一个杂耍摊子,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撑着把桃红的纸伞,正在一根拇指般粗的绳索上走着。 那小姑娘一边走一边还要摆些姿势,一会金鸡独立气定神闲、一会摇摇摆摆惊险连连,晏书看了都为那小姑娘捏了把汗。 表演结束后,一男子的拿着托盘领着小姑娘让大家捧场,有的看客打赏了三两个铜板,有的直接就散了;到了晏书姐弟这里她给了四文铜钱,那小姑娘连连道谢。 此时,有路人说道:“听说吉庆楼那里有猜灯谜比赛,可热闹了,不如我们去看看。”书杰听了就怂恿姐姐一起去看热闹。 两人来到吉庆楼,只见那楼里里外外聚集了不少人,还不时的有那欢呼声从楼里传出来,书杰捉住一个路人问起来,“这楼里怎么这么多人?” 那路人道,“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吉庆楼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办灯谜会,凡是进入第二轮的都能得到一盏花灯。越到后面那难度越大,到第四轮仅剩十人,那前十名的来吉庆楼吃饭饮茶可享受一定的优惠;最后那灯谜猜的最多的前三名都有奖品,那夺得第一的会奖励十两银子,还有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那第二名奖励五两银子,第三名奖励二两银子,故而每年都有许多人来参加比赛。” 说来这吉庆楼就是会做生意,办这灯会一是给自己扬了名,二是给自己又带了大量的客流。 晏书和书杰正在外围看热闹,只见从楼里走出来一对兄妹俩,很是惹眼。那兄长浓眉大眼,一双剑眉扫入鬓间,鼻梁挺拔,肤色呈麦色,英气十足;结发髻于顶,用一根蓝色发带系着,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锦袍,束着腰带,身姿挺拔,一看就是武将的风范。 那姑娘穿着件鹅黄色的襦袄,外面披着件大红的缎子做的斗篷,上面用那金色丝线绣了朵朵梅花,那斗篷边点缀着白色的兔毛,绒绒的煞是好看;梳着双髻,左右各插着一支小小的金花钗。 这姑娘长得好看,衣着鲜艳,在人群里显眼的很。 那做妹妹略带撒娇的埋怨:“大哥,你怎么连第二轮都没进呢?我原本看中了一盏兔儿灯,这下好了,拿不到了。” 晏书不禁多看了两眼,原来是那梁家姑娘。 那姑娘一打眼也看见了晏书,赶紧上前问候:“这位姐姐,你还记得我吗?前些日子你可是帮我抓了小偷来着。” 晏书原本想悄悄溜走,怎奈被那梁家姑娘给发现了,这得上前应承着:“您是梁姑娘,我自是记得。上次不过是举手之劳,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书杰一听,原来还有这事,立马关心的一连三问:“姐,这位姑娘说的是真的吗?你还帮着抓过小偷,怎的没有听你说过?你有没有受伤啊?” 晏书干笑两声:“不过是凑巧了,这事早就过去了。你看我这不还好好地吗~” 再次见面,梁玉乐呵呵的:“这位姐姐,今日再见,可知你我还是有缘的。我姓梁名玉,不知姐姐贵姓?闺名又叫什么?” 晏书只得报上自己的姓名:“小女子姓江,名晏书。” 梁玉立马挽着她的胳膊:“晏书姐姐,我这样称呼,你不介意吧。” 晏书尴尬的笑了笑:“哪里敢当。” 那边,梁勇与书杰两人也互报了姓名。 晏书本想打过招呼就走的,结果书杰竟然和那梁勇寒暄起来:“梁大哥,你们是来猜灯谜的吗?” 梁勇有些不好意思:“可惜我们连第一轮都没有进入,没能拿到花灯,妹妹还不高兴呢。” “梁姑娘,你看中了哪盏灯?”书杰问道。 “是那个兔儿灯,要不江公子你帮我赢来。” 书杰自信的很,“这还不容易,只要进了第二轮就行了呗。” 书杰就信心满满的挤进楼里,梁勇也护着妹妹跟了过去,晏书没有办法,只得跟着一起进了楼里。 楼里人有些多,晏书不喜热闹,与书杰说了,就在一楼点了壶茶水一边喝茶一边等他们。 第75章 正月(下) 梁勇见晏书独自一人,想着这楼里人员复杂,就让秋菊留下来陪着晏书。 秋菊是个老实的,晏书是个不爱与陌生人说话的,两人就这么尴尬的坐在一处,相对无言。 此时有一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这不是晏书姑娘吗?上次七夕大比,您那字写的不错。” 晏书赶紧起身谦虚起来:“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那书生又道:“江姑娘怎的一人在此?” 晏书只得答道:“我家弟弟去猜灯谜去了,我不喜热闹,就在此等他。” 这书生倒也还好,打了招呼,点点头,就走了。 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位男子:“晏书,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那郑经,晏书不想回答,转过脸去,默不作声。 那“假正经”往前凑了凑,“晏书妹妹~”那声音有些腻味,晏书直打了个冷战。 “郑秀才,请自重。” “假正经”没有后退,反而又想上前来。 坐在一旁的秋菊突然站立起来,护在晏书身前,双手叉腰,眼睛瞪着那郑经:“你要干嘛?” 那郑经还想说些什么?直接被秋菊给打断了,“你赶紧离开,否则就如此物一般~”她双手一用力,将摆在桌上的两双筷子给折断了。 郑经见了,只得讪讪的走了。 晏书见那秋菊露了那么一手,立马轻轻的鼓起掌来,“秋菊姑娘,没想道您还有这能耐呢?” 秋菊听到夸奖有些害羞:“您就叫我秋菊行了,不用喊姑娘。我自小跟着小姐练武,这不过是小技罢了。刚才听那书生说,您还会写字那?” 晏书谦虚起来:“不过是些许认得些字罢了。”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渐渐就熟悉了起来,聊得正欢时,书杰他们从楼上下来了。 书杰提着花灯快步走了过来,“姐姐,你看?”她举了举手上的兔儿灯,“我刚赢得了两盏花灯,一盏已经给了梁姑娘,这是给你的,好不好看?” 晏书见了,“这花灯确实不错,你先提着吧。” 梁玉得了想要的兔儿灯也就不再吵嚷了,众人出了酒楼,梁玉道:“我都有些饿了。” 梁勇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梁玉想了想道,“我想吃些甜食。” 晏书姐弟正准备告辞,梁玉连忙挽留:“晏书姐姐,先别忙着走,今日江公子帮我得了这花灯,我还没有谢过呢,不如一起去吃些宵夜。” 晏书本想婉拒,可实在拗不过梁玉,只得一起去往街边的茶摊,那茶摊倒也干净整洁,于是寻了个空桌坐下, 梁玉熟门熟路:“这家摊子大哥带我来过几次,他家的雪花酥和粟糕味道尚可不若尝尝,他家的茶有那七宝擂茶也有清茶,只是那清茶茶叶一般,只能将就着吃了。” 晏书没想到官家小姐也吃路边摊,而且还来过好几次? 晏书忙道:“真没想到,梁姑娘竟然比我这个当地人还了解哪里的东西好吃。观两位衣着,也算是富贵人家,只是没想到梁公子和梁姑娘也吃这路边摊。” 梁勇叹了口气,“以前在边关时有的吃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讲究。” 晏书一施礼道:“听闻县里新来的梁大人曾在西北戍边,难道你们就是那梁大人的家眷?” 其实晏书早就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只是不好揭穿。此时,梁勇说起边关的事情,她就直接问起来。 梁勇笑道:“江姑娘果然聪慧,从我们的姓氏和过往经历就能猜出一二来。” 晏书微微一笑:“原本也猜不出,只是前些日子县里的治安突然变好了,那三班也经常巡街,听说就是因为有那小偷偷东西偷到梁家女眷头上,我才猜测出一二。今日见两位衣着不凡,就连身边的丫头都是练家子,方才又听梁公子说起边关来,方才能完全确定。” 听了晏书的分析,梁勇哈哈笑起来。 梁玉眼睛亮亮的:“晏书姐姐,您不仅勇敢还很聪明呢。” 众人坐下侃侃而谈,也不点餐,摊主也不敢赶他们走,只得大着胆子走到跟前:“贵客,你们要吃些什么?” 众人方才点了吃食,一份雪花酥、一份粟糕、一份枣泥糕、一份红豆糕、四盏七宝擂茶。 秋菊则点了份糖年糕,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书杰听那梁勇说起那边关的事情,对他充满了崇拜之情。 “梁大哥,你好厉害啊,竟然能上阵杀敌。” 不一会那糕点和七宝擂茶端了上来,晏书先是拿了块雪花酥尝了尝,确实香甜;那枣糕、红豆糕、粟糕味道也很正,七宝擂茶热气腾腾,冬日里吃来很是暖和。 几人悠悠的吃完了茶点,此时,突然有人喊道,“城门那里要放烟花了,咱们赶紧去看看。” 这时街上部分人群突然涌动起来,几人也来到街上,此时晏书差点被挤倒在地,梁勇赶紧扶了一把,“江姑娘小心。”此时烟花绽放,衬着晏书的容颜更加秀丽柔美。 晏书赶紧道了谢,梁勇也将手收了回去。 天空中那烟花不断绽放,众人都抬头欣赏起来,不断有人惊呼“好漂亮啊。” 待得烟花燃尽,时辰也不早了,几人告辞就各自归家了。 在回梁宅的路上,秋菊将在酒楼里的事情与两位主子说了:“那江家姑娘还是个读书人呢,会写字。只是今天遇到了个坏人~” 梁玉好奇起来:“怎么回事?” 秋菊哼了一声:“今天遇到了个姓郑的秀才,应该和江姑娘认识,只是江姑娘不想理他,他还拼命往前凑,幸好有我在,我将他给赶走了。江姑娘还给我鼓掌呢。” 梁玉美眸一转,姓郑的秀才?改天让人打听打听~ 十七那日下午,天气更加阴沉起来,到了傍晚那天空下起雨加雪来,好在庄子上的韭菜第一茬都收完了。不过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雨雪,那春菜的生长受了影响,出苗较往年迟了两三日。 而庄子上因李叔提前做了准备,将那损失降到了最小。等过了十来日,那二茬韭菜竟然卖的也很不错。 这个正月里,江家和李家就因这二亩菜地,各自都挣了有那七两银子;七两银子,这可够普通人家两年的嚼用了。 李叔开心的很:“姑娘,等到了冬日,咱们还种菜。” 晏书强忍着心中的激动,点点头:“这是自然。” 第76章 县试 二月春风至,天渐渐暖和起来。那杨柳绽放了新芽,那桃花也渐次开放。春回大地,春耕不等人,照例晏书带着书杰去庄子上,李叔一家子将一切都办的妥妥的,可作为东家还是得去露露面以示对春耕的重视。 书杰见田里忙碌的农人,“都二月了,张大哥这几日也要准备参加县试了。” 根据当朝的科举制度,这读书人要想考的秀才,需要回原籍参加每年二月的县试,连考五场。通过后参加四月由州府主持的府试,连考三场,通过后可称为童生。院试是每三年举行两次,由今年八月正好能赶上院试,院考两场,由各省学政主持。 以前大家喜欢用文弱来形容读书人,而实际上真正文弱的书生可能大多都考不中。县试连考五场,府试连考三场,院试连考两场,考试期间考生都不能离开考场,故而这科考不仅是考察考生的学识,还考察考生是否有基本生活能力,以及体格是否康健。有些考生只注重读书,平时不注重身体健康,因此每年都有考生因生病而被抬出考场的。 春寒料峭,再过三日,张家垚就要下场考试了。面对此事,张敬很是重视。 原本秦氏为了表现自己贤惠想要帮着张罗家垚考试的事情,刚提了提,张敬就说:“家玥和家铭两个小的都够你忙活的了,我已经全权让杨管事的安排去了。” 那杨管事的是家垚母亲从娘家带来的管事。 秦氏有些讪讪的:“也好,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也不大懂这科考的事情。”可她心里却觉得张敬拂了她的美意,心里有些不爽。 杨管事带着张家垚一起准备一应事物。文房四宝是必备的,又备了些耐储存的肉干、糕点,炊饼、水囊等食物让家垚带进考场去吃。 又往包袱里添了几件夹衣用于夜间御寒,所有物品都反复查验,确保没有任何一件带字的物件被不小心裹带进去,否则被查到的话就会视同作弊,那一切心血都白费了。 杨管事的有将家垚带进厨房,让他学习基本的生火,热饭,烧水的技能,确保他能在考场吃到热乎的东西。 进考场的文贴也安放妥当了,再三检查确认无误后,方才歇下了。 第二天家里人都起了个大早,就连家玥和家铭两位小朋友也被叫了起来,一起陪家垚吃早饭,然后去送考。 临出发前,张家垚又检查了一遍物品,确认东西都齐全后,方才在大家的簇拥下乘车去考场了。 越走到考场附近,街上人就越多,有赶考的,有送考的,还有赶趟看热闹的。 张家垚本以为出来挺早的,等快到了才发现,那考院前的长街都被堵了。没有办法,众人下车,让那小厮提着行李,然后步行来到考院前。 只见考场门前已经放了几张桌子和板凳,过了一刻钟左右,十来个衙役从考院出来,一溜排开,只见一个领头模样的喊道,“准备开始进场了,各位应考人员拿着路引和文贴,先登记,后检查。”然后又来了几位文书模样的人来到桌边坐了下来,然后拿出名册准备登记。 此时,那些应考生们一拥而上,有那衙役赶紧出来维持秩序,大喊道,“都别挤,一个个来,否则就都别进去。”后又拎出来几个插队的,那秩序方才有序起来。 张敬很是郑重的对家垚道:“你这两年学问已经大有长进,别紧张,照顾好自己,正常发挥就行了。” 林老太太也鼓励道:“我的乖孙,好好考,你一定行的。” 张家垚点点头,“祖母,父亲我进考场了。” “大哥,你一定能中的,等你考完试,我让父亲给你庆祝。”家铭兴奋的挥挥小胖手。 家垚朝着家铭笑笑,在大家的注视下,张家垚大踏步的朝着考院门口走去。 秦氏面上温柔的对张敬说道:“小孩子说的话都准的很,大少爷定能中。” 可她心里嗤了一声:“这不过是第一关罢了,阵仗就这么大。”看着小儿子那兴奋样,“我的儿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以后你这大哥可是要和你争家产的,谁是你家人怎的还没弄明白呢?” 只见那些文书模样的人一一核对文贴等信息,那衙役翻看考生的行李等,还真发现了几个替考的,还有那夹带私货的,这些个人现场就被抓了,并登记在册,永不许参加科考。 张家垚将行李和文书交给衙役,仔细检查过后,就通过了,进了考场。 进了考场一切就要靠家垚自己了,众人又待了一会,等那大门关上,方才乘车离开。 家垚在考场里奋笔疾书,还得忍受狭窄的隔间,以及隔间里复杂的味道。 张家,林老太太每日一早都要给菩萨上香,而这五日还让那小厨房单独做那素斋给她吃。那虔诚的模样,连张敬都有些吃味了:“母亲,当年我科考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林老太太哼了一声:“那能一样吗?若是家垚生母在,我才不管这些呢。” 张敬一愣,心想:“难道,你不是我亲娘?说来还是隔辈亲,溺爱自己的长孙呗。” 好不容易,五日过了,待得考试结束那一日,林老太太非要去接。老太太都要去接,那小辈们也得去啊,结果一大家子人又都整整齐齐的来到考院外面等着。 考院外还是乌泱泱的许多人,只听得一阵锣声,有那衙役出来喊道,“考试结束~”只见那考院大门缓缓打开,那些个学子一个个面色疲惫的从里面走出来,有的身体略弱的走起路来都是摇摇晃晃的,那些个接考的立马都迎了上去,考院外立马嘈杂起来。 杨管事的眼尖,“老太太、老爷,大少爷出来了。” 张敬大喜,立马让杨管事的带着小厮去接。 只见张家垚虽然面色疲惫,但精神还好,只是有些嫌弃身上那难闻的味道。杨管事的领着小山子、阿华过去接过行李,扶着大少爷来到老太太和老爷面前。 张家垚行了一礼:“劳动老太太和父亲来接,家垚惶恐。” 张敬难得的温柔了些,“赶紧上马车,回家。” 林老太太也道:“赶紧回去,好好歇歇。” 张家垚一上马车,靠在垫子上,对父亲笑了笑:“我觉得考的还行。” 因突然放松下来,很快就在马车上睡着了。 张敬有些心疼的帮着给他披了件大氅。 第77章 首关 众人回到张家,杨管事的将家垚叫醒,经过这一小会的歇息,他的精神好多了。 张敬难得关心起家垚来:“你先洗漱一番,今日你就在院子里先好好歇歇,明日午膳咱们一家子在一起吃顿饭,就摆在你祖母院里。你们几个贴身服侍的,这几日要好好照顾大少爷。” “是,老爷。” 热水早就准备好了,小山子和阿华服侍着家垚沐浴更衣。 洗了热水澡,张家垚感觉犹如重焕新生。 “你们不知道,那考院的隔间里实在太狭窄了,晚上睡觉我都要将自己给蜷缩起来。那吃的,喝的都不尽如意,好在我还会煮些简单的吃食。你们都不知道,那考院里陆陆续续都抬出去好几个考生,好在只是病了。” 大厨房早就得了叮嘱,煮了鸡汤面送了过来。那鸡汤上面的油都被撇去了,清清爽爽的,那面上摆了根去皮的大鸡腿,又烫了几根小青菜放在那面上,一看就让人垂涎三尺。 张家垚一边吃面,一边赞道,“这鸡汤面条就是好吃,这几天在考院里吃的食物都是没滋没味。” 一句话说的杨管事的和两个小厮眼眶的湿润了,没想到大少爷在考院里吃了这么多的苦。 吃了一碗后,家垚还想让厨房再添一碗,杨管事的立马阻止道,“大少爷,您现在脾胃还不大适应,先少许吃些。你先去歇息下,待晚上在吃些别的。” 家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就去休息了。这几日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吃不好睡不好,现在他一沾枕头,一盖上暖被立马就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华灯初上。 待得家垚醒来,只觉得腹中饿的咕咕叫,“小山子、阿华~” 两个小厮点了蜡烛端进屋里,小山子道:“少爷,你醒了?” 家垚道:“醒了。我有些饿了,阿华,你让人将晚膳端过来。小山子伺候我穿衣。”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那饭菜就准备好了。 家垚收拾整齐,来到饭桌前,只见桌上端来四菜一汤,量都不大,正好是一人的饭量。有蒸鸡蛋羹,一块鱼腹段的清蒸白鱼,炒菘菜,一道白玉豆腐、清鸡汤,一小碗米饭,都是好消化的清淡食物。 小山子道:“少爷,这些饭食都是老爷吩咐厨下给做的,说是既养人又清淡;另外,少爷您这几日在考场考试,老太太每日都敬香礼佛,吃素,今日下午的时候老太太还让王嬷嬷来看了看。” 张家垚听到这饭菜都是家里老头子嘱咐安排的,心里难得的暖了一下,又听闻祖母为祈福茹素更是感动。 第二日一早,张家垚先去给老太太请安,然后就赖在院里要和祖母一起吃早饭。吃饭的时候,家垚又是端茶又是盛饭又是布菜的,直接将那王嬷嬷的活计都给抢了。 “祖母,日日为我祈福还茹素,今日就让我好好孝顺下祖母。” 林老太太被家垚哄得开开心心的,那早饭都多吃了半碗。 “家垚,一会去你父亲那里请个安,这几日他虽嘴上没说,我也能感到他是关心你的。” 家垚答应了,吃罢早饭,漱了口,整了整衣冠就去拜见父亲去了。 张敬严肃的端坐在书桌后面:“昨日歇的可还好?” 家垚垂手立在一旁:“休息好了,吃的也好。” 张敬“嗯”了一声:“一会将那试题默下来,让王夫子帮你看下。” 家垚道:“是,父亲。” “这次考的是县试,二十日后那成绩方才能出来,若是过了,才能参加州府的府试,这功课还不能放松,可懂?” 家垚恭敬的答道:“知道了,父亲。” 家垚回到院中,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将那文章默了出来。次日,将那文章拿给王夫子看了,王夫子道:“县试应该是没有问题,还是加紧准备府试。”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这日正是县试放榜的日子,张家垚看似信心十足,实际也是忐忑的很。一大早他就在杨管事的陪同下在县学门前等着张榜;虽说只是小小的县试,来看热闹的人还不少呢。 大家都在焦急的等着,突然只听一阵锣声,随后就有一男子大喊道,“张榜了~大家让让” 大家迅速聚到榜前,因只是县试故而没有排名次,大红纸上写的是过关人员的名次。 张家垚和杨管事的好不容易挤进去,紧张的找着自己的名字,只听的边上一男子大喊道,“我过了,我过了~”,这让张家垚更是紧张了,只是忙中慌乱,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此时,一位和他一起在书院读书的同窗喊道,“书杰,快看,你我都过了呢!” 张家垚顺着他指的方向,原来他的名字写在榜的另一边。他反复看了两遍,果真是自己的名字,于是激动的喊道,“过了,过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那县试也不是人人都能过的,有那落榜的痛哭流涕,有的头发半白都有些疯癫了,“十年寒窗苦读,怎的连第一关都没过,这可如何是好啊?” 读书是件费时、费钱的事情,一般的家庭要想供出一个读书人那是要举全家之力。考中秀才后家里能免除两人徭役,同时可免除五十亩的地税;这可是实打实的实惠。 本朝文风盛,很是重视读书人。秀才见知县不用下跪,上堂不能随便用刑;家族中能考中一两个秀才,就能被乡里赞为耕读之家,阖族都有荣光。 可若是不中,那损失的就是全家的金钱和自己的青春年华,又怎会让人不疯狂~ 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张家垚和杨管事的立马乘车回家,将喜讯报给祖母听。 秦氏听了:“不过是县试罢了,还有府试和院试,怎的就高兴成这样子?” 她贴身服侍的嬷嬷奉承道:“可不是吗?没有见过世面似得。想当年,小姐您父亲中了进士不还是谦逊稳重的很~” 秦氏叹了口气:“商贾之家,底蕴就是浅。” 听闻大少爷过了县试,老太太院里的奴婢纷纷上前讨赏,老太太心里高兴,给她院里和家垚院里的服侍的人都包了红封给了赏钱。 过了好一会,那些讨赏的奴婢们方才散去,林老太太带着家垚给菩萨上香,望保佑后面两场也是顺顺利利。 短暂的欢喜后,张家垚渐渐冷静了下来,这不过是第一关罢了,后面还有两关,可不能松懈。 他忙向老太太告辞,回院子里苦读诗书去了。 张敬听了李管事的禀报,摸了摸胡须:“这臭小子还是有些头脑的。一会你和杨管事的说,让家垚院里的两个小厮好好服侍,若是家垚中了秀才,定有重赏。” 李管事的称是,就安排此事去了。 第78章 说亲 女儿聪明能干,儿子勤奋好学,在族人和街坊的眼中,张氏是个有福之人。 可自从除服礼后,谁又知晓张氏为了女儿的亲事而日日发愁?今年晏书虚岁已经十六岁了,算的上是大龄未婚少女。 这日午后,晏书正在院子里做女红,暖暖的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很是柔和娴静。 张氏踌躇再三,终于开了口:“晏书,你在李家教书的差事还要做多久?” 晏书忙着给书杰缝制新衣,头都未抬:“李家舅舅五月结束后就要准备搬去金陵了。” 张氏小心翼翼的说道:“晏书,这两年为了这个家,你辛苦了。” 晏书笑了笑:“母亲,您这是怎么了?突然说这些?” 张氏沉吟片刻直接说道:“书杰是男孩子,又是那懂事的,读书上也有些天分,迟早都能得中秀才,就是后面考中举人也是有可能的。我现在就想将你的事情给办了~” 晏书奇道:“我什么事情啊?” 张氏道:“前两年,你父亲去世了,你的亲事也耽误了。现在孝期已满,你年龄也不小了,那终身大事就要提上日程了。” 哪怕晏书再是能干,面对自己的亲事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羞涩的低下了头。 张氏笑道:“婚姻是人生大事,迟早都要面对的,有什么好害羞的!” 张母看着女儿那瘦削的肩膀心疼不已:“上次是你父亲做主给许了郑家那亲事,谁知那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这次定要选那身家清白、家风正的,只是不知道你是想找个什么样的?” 晏书听到母亲提到郑家的事情,心中不由又窜出了点小火苗,不过很快将那怒火压了下去,“只要为人正派,家风清正即可。说到底那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张母思考片刻:“这两年我闭门不出,外面的人与事都不大了解。过两日我去见见你大伯母,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家。不过你放心,最终还要你点头同意才行。你的嫁妆在你父亲生前就已经备好了,本想是让你带到那郑家去的~不过也好,早日认清他家的真面目也不是件坏事。” 晏书笑笑低头不语,自从父亲故去后,母亲守寡闭门不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都是她在张罗。以前是人人称赞的举人之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县中才女,有人捧着赞着。可一夜之间身份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得不挑起家中重担,照顾母亲,教养幼弟。为了生计,只得多方思索那挣钱之道,虽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可那“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体会了多少。 晏书勉强说道,“一切但凭母亲安排。” 张氏点点头,拿起针线做起绣帕来。 翌日一早,张氏将自己收拾的妥妥贴贴的,又买了四色点心就往族长家去了。 李氏听闻张氏前来拜访,赶紧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两人相互行了礼,李氏赶紧请张氏坐下。 “书杰母亲,今日您倒是难得前来拜访。” 张氏略显紧张:“前些日子也不好外出,现在孝期已过,自是要过来拜访下族里。” 李氏笑了笑:“您难得来一趟,定是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张氏终于开了口:“她大伯母,您知道的,这几年我很少外出,有些人和事现在也不方便张罗。现在,我只忧心晏书的亲事,这不考虑再三,想着您认识的人多,看是否有那合适的人选,帮着相看相看?” 李氏道:“晏书从小是我看着她长大的,为人孝顺,能干,聪慧,我也希望她能寻个好人家。既然您过来说道这事,我就帮着打听打听,只是?” 张氏心里忐忑:“只是什么?” 李氏缓缓道:“我说这话,您不要多心。您家条件在这县里不算顶尖也是那中等的,晏书在县里薄有才名,只是女子还是以相夫教子为主。她今年虚岁已经有十六了,条件再好,年龄也摆在这里,就算有那愿意的可能也不会那么十分如意……” 其实张氏对女儿的亲事早有预判,与晏书同龄的闺秀基本都已经成了亲,有的孩子都一岁多了,晏书也算是大龄了,想找合意的确实不容易。 只是亲口听人说起,张氏心里难免还是有些难过。 张氏强颜欢笑,“她大伯母,这些我都知道。只要那人家风好,为人正派,其他的都可以考虑考虑。” 李氏遂放下心来,“晏书母亲,你放心,到时候定会将那人家的情况私下打听清楚,到时候也请你把把关。” 张氏走后,李氏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晏书这年龄、这才情真的不大容易寻那合适的~ 这了几日,李氏拿了个议亲的人选来到家里,张母一看,那人是商贾之家且年龄也不小还是个鳏夫,家中都有一子一女。 张母性情温和,本就是请李氏帮忙,这人选虽有些不大如意但也未完全拒绝,只是说要和晏书商议下。 李氏也知晓,张氏柔弱,这亲事还要晏书点头方才能成。 “那好,过两日给我个结果,我也好回复别人。不过这人虽年纪大些,但为人还算方正,家境也殷实。” 张氏连忙道谢:“麻烦她大伯母了,回头我征询下家里人的意见。” 等晏书他们回到家里,张氏将准备相看的人的情况告诉晏书。 晏书听了心中不喜,还未开口,书杰立马就不乐意了: “母亲,我倒不是看不起那行商之人,而是那人年纪大了姐姐好多岁,还是个带着孩子的鳏夫,这怎么在一起生活呢?这是让姐姐一进门就做那填房?世人对继母天然就有偏见,我可不希望姐姐受苦~明年我就要考秀才了,若是中了,姐姐的亲事也有了底气~不若在等一等,说不得也有那不错的人家。” 张氏见家人反对,只得婉拒了。 “她大伯母,哪怕那年纪比晏书年长个五岁左右的也行。只是这鳏夫~” 李氏也知道这差距有些大,只是这算是条件还不错的人选:“晏书母亲,这人家境富足,为人也还不错,我才拿来给您相看。若是真的不成,我就给回了。” 张氏担心李氏不高兴:“我知她大伯母为了晏书的婚事操碎了心,我们都是感激的。” 李氏笑了:“都是族人,若是有那合适的我再与您说~” 第79章 踏青 本月十五,正好是书杰休沐日,张氏想着去寺里烧香,顺便让晏书等人散散心。这日,张书杰早早的租了辆驴车,一家子就乘车去那寺里了。 不知为何,今日寺里人特别多,问了那小沙弥才知道原来是寺里的方丈正在正殿讲经,凡是那善男信女都可去旁听。 张氏心有意动,于是先拜了文殊菩萨,上了香,又添了些香油钱,就去那正殿听讲去了。 临去正殿前张氏说道:“难得今日天气晴好,你们出去转转,一个时辰后在偏殿等~” 书杰见姐姐近日为那亲事发愁,就提议道,“这个时节那寺外树林里的玉兰花应该开了,咱们不若去看看。” 晏书点点头,答应了。 两人来到寺外,已有那三三两两的人在那里赏花。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少女声,“江姐姐,你们也是来赏花的吗?” 江家姐弟扭头一看,这不是那梁家姑娘和梁家公子吗? 众人相互行了礼,梁玉像是那黄鹂鸟似的说个不停:“真是赶巧了,今日寺里讲经,我们就陪着母亲来看看。你们也是来听讲经的吗?” 晏书笑道:“我们是陪着母亲来上香的,刚才方知道原来方丈今日在正殿讲经,母亲去听讲了,我和弟弟就在这里转转。” 梁玉道:“我和哥哥正准备去爬山,不如江姐姐一起吧。” 晏书本想婉拒:“刚和母亲约了一个时辰后在偏殿汇合。” 梁玉看了看日头:“还早呢,这鼓山也不高,咱们爬到半山腰就回来。” 书杰点点头道:“也好,我知道那里有一片桃花林,那桃花还正开着呢,咱们不如去看看。” 梁玉也是那爱玩乐的,自是欢欣不已。 几人都是脚力不错的,一边爬山一边观赏那山中风景。 只见那山中松柏苍劲,溪水潺潺,水里的鱼儿清晰可见,溪边的石头上长了浅浅的青苔,若是一不小心还有可能滑上一跤。 山路边还长了些荠菜、野葱、马兰头等野菜,水灵灵的、嫩歪歪的。 书杰见了这些野菜惋惜道:“今天没带背篓过来,不然将这些个荠菜挖了回去,焯一下,和羊肉一起剁碎,加上盐、胡椒,做成羊肉包子,香的很呢。” 梁玉吃过荠菜羊肉包,但不认识荠菜,听书杰这么一说,指着那野菜,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荠菜。” 晏书指着那几样野菜,一一介绍道:“这是荠菜、这是野葱、这是马兰头。这些野菜拿来包羊肉包子吃起来香的很,若是单独做菜就得多搁油盐方才好吃;不过这些也可做救命粮,春天若是和米粮一起煮成糊糊,还能省些粮食,只是那味道不大好。” 梁玉有些惊讶,“真的吗?” 小婢女秋菊道:“是真的,小姐。” 此时,书杰指着前面:“前面转个弯,就到那片桃林了。” 只见在那一片绿意中,那粉红的桃花正在盛开,清风拂面,落英缤纷,景色迷人,活像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现在已经三月了,这鼓山不高,故而三月的桃花仍然盛开。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晏书不禁吟了首诗。 这时一阵风拂过,桃花落在众人的发间、衣襟上,充满了诗情画意。 赏了一会花,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几人就原路返回。 梁家兄妹要陪着母亲吃素斋,而江家姐弟则要赶着与母亲汇合,几人就在山下告了别。 待来到偏殿,张氏正在与一面善妇人说话,那妇人身穿绸衣,头戴一支金簪,可见家境殷实。 张氏见到姐弟俩过来了,赶紧给那妇人介绍道,“这就是我那一双儿女,晏书和书杰;这位是刘姨。晏书,你小的时候还被刘姨抱过呢。” 江家姐弟向那妇人行了一礼,那刘氏见了笑道,“我们刚搬到县里,没想到赶巧在这里遇见了。老姐姐,您还住在原来那里吗?过几日定要去拜访您。” 张氏笑道,“我这里自是欢迎的。” 此时,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娘子,您怎么在这里,老爷到处在找您呢!” 那刘氏笑道,“刚好碰到了故人,这就过来了。” 刘氏约了十日后去江家里拜访,就先走了。 江家人租了驴车回到家里,书杰奇道“母亲,那刘姨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张氏道,“她是我那闺中好友,我当时和你们爹爹成亲后,很快就有了晏书,你刘姨还来看过你呢,也就那时候抱过你。不过没多久你刘姨就嫁到外县去了,这不十几年都没见面了。好在我俩都没有太大变化,否则可能都认不出了。” 这边,梁玉与母亲提了一嘴那荠菜包子、马兰头什么的,第二日早上梁玉就尝到了那野葱羊肉包子和荠菜猪肉包子,果然鲜香;中午又吃了春笋炖五花、清炒马兰头,味也不错。 梁玉特地留了些秋菊尝了尝,秋菊叹了口气:“小姐,我从没想到这野菜也能做的这么好吃~” 梁玉笑了笑道:“听母亲说,只要舍得放油、放盐,舍得与咸肉和五花一起炖煮,那就叫做春天里的一口鲜。过两日,还要做那香椿炒鸡蛋吃呢。” 江家这边,刘氏派人送了帖子来,定好了来拜访的日子,并说好了要吃中饭。 晏书提前向李家请了假,一大早就在家里帮母亲张罗起来。前一日去街上买了茶点,又让三婶子一早帮着买了银鱼、春笋等时令菜,家里则杀了只老母鸡炖鸡汤。 江家母女先将那菜蔬洗好,在那小泥炉子小火炖着鸡汤,看看时间差不多,就换了身衣裳,专等客人来了。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家里有人在吗?” 张氏和晏书赶紧迎了出去,来人正是那刘氏,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十来岁的少女和一个仆妇。 那仆妇拿着四色点心以及一匹上好细布。 张氏脸上都带了笑意,“刘妹妹人来了就好了,还带什么东西?”说着赶紧将客人迎进前厅。 待大家落座后,晏书将那茶点端了出来,又添了茶水,大家先是互相介绍起来。 第80章 密友 张氏指着晏书道:“这是我家长女,妹妹是见过的。我家幼子在县学读书,需要中午才能回来。” 晏书站起身来向刘氏等人行了一礼。 刘氏指着坐在一旁的少女说道,“这是我那小女儿,今年年方十一,名静娴,家里人都唤娴儿。现在正是那憨吃憨玩的年纪。” 娴儿听母亲说她憨吃憨玩,娇嗔起来:“人家哪有~” 紧接着她站起身来施了一礼:“娴儿见过张婶婶、见过江家姐姐。” 张氏笑得合不拢嘴,“快起来。” 张氏仔细相看娴儿,只见她身着桃红的绸面襦裙,梳着双髻留着些许刘海,发髻上插着支银花钗。 再看那面容,长得和那刘氏有几分相似,同样是一张瓜子脸,柳眉不画而墨,一双圆眼不大不小眼神清澈温柔,显得很是娴静。 张氏看了心中欢喜,拿出一个丝质的小荷包,那荷包上绣着朵牡丹,做工精致,荷包里装着一个四钱重的小银稞子。 张氏冲着娴儿招招手:“来娴儿,这个荷包是我亲自绣的,拿回去带着玩吧。” 娴儿看了母亲一眼,刘氏笑道,“你张婶婶的绣艺原来可是咱县里一绝,你能得这荷包,可是你的运气,还不快谢过。” 娴儿赶紧上前接过并道了谢。 刘氏乐呵呵的,拿出两个红封来,一份封给了晏书,一封拿给张氏让她帮着书杰收着,“我可不像你们母亲有一手好绣工,这是我的些许心意,拿着买些好吃的。” 刘氏喝了口茶,吃了点果子,顿了顿:“张姐姐,我也是前几日才听说,姐夫故去了有那两年多了。这么大家子的操持都要靠姐姐你撑着,真是难为你了。” 突然提到故去的江举人,这氛围有些低沉。 张氏苦笑了一下:“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好在我的一双儿女都还聪明懂事,族里对我家也多有看护,这日子倒也还过得下去。” 刘氏有些自责:“张姐姐,您看我,怎就禁不住呢,本我也不想提这事的。” 张氏安慰起她来:“这有什么的~” 刘氏道:“现在我们一家子也落户在这县里了,咱两家也可多多往来,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派人来寻我。” 张氏笑了笑:“到时候定要多多叨扰。现在妹夫是在做什么营生?” 刘氏满面春风:“我家老爷前年科考中了举人,这两年托了关系,捐了官,在县学里做那助教。因刚过来任职,对学里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今日他去教谕家拜访去了。” 虽说是县学的助教,可也算是那从九品的小官了,差事也清闲,对一个举人来说也算是个好去处。 张氏立马笑道,“那可真要恭喜你了,以后我家书杰请教学问又多了一个去处。” 两位好姊妹在前厅聊天,晏书给母亲和刘姨添了些茶水,就领着娴儿去她闺房里坐坐,顺便领着观赏她养的花草去了。 将两个小姑娘去后院了,刘氏方才开口道:“张姐姐,您别怪我多嘴啊,我看晏书年龄也不小了,可说好亲了?” 张氏叹道,“原来你姐夫做主将晏书说给了一位秀才,可你姐夫故去后,那家人借故退了亲,故而晏书的婚事才拖到了今日~” 刘氏安慰道,“那是缘分未到,我听说咱家晏书也是那有才学的,您家也不愁吃穿,那婚事应该不难,只是不知姐姐对那人有什么要求吗?” 张氏见刘氏主动问了起来,想到她家相公以后在县学教书定能认得不少读书人,若是有那不错的人选,也能帮着把把关。 “我也没有那特别多的要求,家风清正,为人正派,若是那耕读之家就最好了。哪怕家里贫寒些,只要家里的都是明白人,那孩子正派上进也不是不可,到时候多给我家晏书陪嫁些田地那日子也能过得。” 刘氏笑道,“看来姐姐真是疼爱晏书啊。”两人又聊了会天,也差不多到了准备中饭的时候了。 娴儿回到厅里,陪着母亲和张氏说话,书颜和三婶子去那厨下煮饭去了。 半个时辰左右就将那饭食端了上来,一道是银鱼蒸鸡蛋,这银鱼是当地的特色鱼,柔嫩无刺,鲜美异常;一道是那春笋烧肉,那春笋吸满了肉汁既有那笋子的清香又有那醇厚的猪肉味,特别的鲜香;还有一道香椿炒鸡蛋,这时的香椿不若头茬那么嫩,但吃起来也是香的很;还有一道焖羊肉,一道炖鸡汤。 书杰从县学放学回来,因他是男子,打过招呼后,就回屋去了。中饭也是在自己屋里吃的,晏书单独夹了些菜给他端了过去。 中饭,是两对母女坐在桌上吃。那刘氏打趣道:“下次来我家,我让我家那小子好好招待,你看现在弄得咱江家户主都上不了桌吃饭了~” 张氏笑道,“咱不管他,这几道菜我记得都是你以前爱吃的,特别是这银鱼蒸鸡蛋和香椿炒鸡蛋,只是这香椿不是头茬了,你将就着吃吧。” 刘氏有些感动,夹了好几筷子,“没想到张姐姐还记得我爱吃那些菜。自从我嫁了人、生了孩子一切都围绕着夫家和孩子转,什么都紧着他们~” 娴儿听她这么说,赶紧嫁了一筷子香椿炒蛋给母亲:“母亲,现在我知道了,您快多吃些~” 刘氏嗔道:“你要真的记得才好。”说罢,转头对着张氏道:“晏书厨艺不错,姐姐真是有福。娴儿,你也多尝尝你晏书姐姐的手艺。” 虽说都是家常菜式,但那味儿真是不错,四人虽是女子,但那饭菜也被吃了大半。 吃饱喝足后,几人又闲聊了几句,就要归家了。张氏拿了一块玫红色的绸缎:“刘妹妹,家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块料子不错,拿回家去给娴儿做件春衫穿。” 刘氏道,“姐姐太客气了。” 在回程中,刘氏问那娴儿去那后院看了哪些花? 娴儿说道,“晏书姐姐培育了好几盆盆栽,可好看了。还有那蔷薇花,兰草,茶花等;又带我去了她闺房,那书架上都是那书呢。” 江氏道,“听说你江家姐姐可是咱县里数的上的才女呢,你以后可要多多向她请教。” 娴儿道,“知道了,母亲。” 刘氏想到晏书至今亲事还没有着落,想着得帮着好好打探一番,必要两家都满意才行。 第81章 作孽 这边刘氏想着帮晏书寻摸亲事,那边郑家就出了事,闹得县里的文人圈子都知晓了~ 原来,郑家娘子朱氏因无孕,这一年来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可扔无济于事。 前些日子,郑秀才的老娘就想旧事重提,让朱氏出面给郑秀才纳妾。 朱氏原来在娘家时也是备受宠爱,否则她家里人怎会想着给她寻个年轻的秀才? 朱氏刚开始见到郑秀才时,觉得他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是个有才的,长得也还周正。家境虽不如朱家,也有几十亩的田地,只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也是够的。自己的嫁妆未来留给子女,日子可不要太好过。 谁知,成亲两年不到,婆婆就以她无孕为由开始拿捏她,不仅让她出钱贴补家用,还想要她帮着郑秀才纳妾。 朱氏是个坚定的:“婆婆,这生子之事需得夫妻双方一起努力。大夫也说了,我没有问题,我觉得还是要相公也要去看看~” 话还未说完,就被郑老娘给打断了:“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想要让我儿无后,好歹毒的心思。我告诉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若是无子,我家是可以休了你的。你自己想想看,是帮着纳妾还是你想要被休弃?商贾之女就是商贾之女,不懂规矩。” 这话直接惹怒了朱氏:“商贾之女怎么了?我有陪嫁,吃你的喝你的了吗?这房子还是我爹买了给我和相公住的。再说了,就算是无子被休,也是妻年五十而无子。此外,我也积极寻医问药,反倒是夫君讳病忌医,怎能怪我一人?” 婆媳两人又争执起来,郑秀才眼见不妙,赶紧躲了出去。 朱氏气的要命,以看病为由,跑回娘家住了几日。 朱母听了女儿的抱怨,很是不满:“当年那做媒的人将他家郑秀才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什么德才兼备,人品端方,现在一看有些货不对板。” 朱氏擦了擦眼泪:“难为我处处为他着想,每年三节拜见师长都是我预备的。他身上穿的,用的虽不说是顶好的,在县里也算是中上,可都是我打点的。谁知,他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去瞧大夫,也不帮我转圜,任由他老娘欺负我。” 朱母心疼女儿:“这可如何是好呢?一个无子的大帽子扣下来,你就无计可施。” 朱氏擦了擦眼泪:“母亲,当初他与江家退亲说是因江姑娘与他家老太爷八字相克。可我偶然一次碰到了江姑娘,她说是因为不能热孝成亲才退的亲,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朱父大掌一拍桌子:“现在这都不重要。他们倒是想的好,还想休了你,怎的想白白扣下你的嫁妆?纳妾,更是休想,他姓郑的小小秀才,还不够格。” 说罢又安慰起女儿来:“你别怕,我挣了这些个家当,为的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老大,明日你和你媳妇一起送你妹妹回去,顺便给她撑腰,然后在好好敲打敲打你妹夫。” 朱氏的哥哥赶紧起身答应了。 娘家人帮着朱氏撑腰,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好景不长,郑秀才隔三差五的就向朱氏要钱,不是今日宴请同窗,就是明日拜访师长,总之每次都得要个三五两的银子。若是朱氏不给,他就冷着个脸几日都不与朱氏讲话或是宿在书房里。朱氏还想着与他过日子,有时也会小意的哄着,可郑秀才一味的拿乔;时间一久,朱氏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日,她从娘家带来的丫鬟拿着件衣裳,悄悄地进了她屋里。 “姑娘,您闻闻。” 朱氏狐疑的看着她,拿过衣裳一看,是相公的里衫;凑近闻了闻,一股劣质胭脂味道散发出来。 “姑娘,您从未用过这种胭脂。” 朱氏气的将那衣裳揉成一团:“好你个郑经。” 气归气,朱氏很快就冷静下来,“你回趟娘家,让哥哥派个脸生的小伙计过来,给我盯着那郑经,看他到底天天在干什么?” 这日,郑秀才在城西租的一座小院内与一女子腻腻歪歪,“郑相公,你什么时候领着我家去。您将我安置在此,恐不是长久之计啊?” 郑秀才道:“哎,家里母老虎生不出孩子,还不许我纳妾,我早就烦了。过两日我再将我老娘叫过来,让她与那妇人说。” 此时,有人噼噼啪啪的拍着院门,吵人的很,郑秀才有些不悦:“这是谁啊?” 那女子微微一笑:“我去看看。”说罢,就走到门口,问道:“谁啊?” 此时从门外传来一小厮的声音:“娘子,是我,我来找我家相公。” 那女子一听声音,知道是常跟在郑秀才身边的小厮,也没在意就将门给打开了。 谁知冲进来五六个人,领头的是一位年轻妇人和一高大男子。 众人直奔内室,将那小娘子给吓了一跳,“你们是谁?要干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婆子给抓住了。 郑经衣衫不整的歪在榻上,听道外面的声音,赶紧下了榻,想要整整衣裳,结果迟了,众人已经冲了进来。 郑经抬眼一看,原来是他的娘子和大舅哥:“大哥,娘子。” 朱家大哥怒目圆瞪:“好你个郑秀才,你竟然偷偷在外面置办外室,你要给我朱家一个交代。” 原来这几日朱氏让人跟着郑秀才,才知道他拿着她的钱在外面养那外室。此事,其他人都不知道,每次只有郑秀才得贴身小厮在外头守着。 朱氏也是个果断的,立马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回娘家求救兵去了,朱家哥哥悄悄来到县里,就等着来个人赃并获。 今日可不就等到了!朱氏哥哥直接将郑秀才的小厮给拿下,让他敲门,众人才闯了进来。 朱娘子冲将过来,直接猛捶姓郑的,“你个负心汉,我要与你和离。” 郑经吓得一句话不敢说,只得求饶:“娘子,看在往日夫妻情分的面子上,饶过我这一回吧。” 朱氏眼泪在脸上直流,恨恨的说:“你们一家子都要休了我,还想让我饶过你,没门。今日必须和离。你若是不同意,那我就要告到学里,告到县里。” 朱家人直接将那外室拿下,又将郑秀才堵在屋内,郑秀才无奈只得写了那和离书。 这事闹得动静很大,左邻右舍的都惊动了,那八卦消息都传遍了县里。 朱氏气势汹汹的将自家的田契和陪嫁都拿了回去,那县里的屋子郑家人也没资格住,被赶了出来。 听说,后来郑母还跑去朱家闹,结果被朱家人直接给打了出来。 和离后,朱氏没有去学里和县里告,郑家又花了些银钱托人说了好话,这场风波总算是平息了下来。只是郑家人在城里闹了个没脸,只得灰溜溜的回了镇子上的祖屋,再也不敢胡乱嘚瑟了。 江家人听到这消息那心里很是舒畅了几日,要不是不合时宜,江家都想放炮仗庆祝了,可见老天还是有眼的。 就连张氏这样的老好人也说了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82章 舒心 这日午后,晏书正在做衣裳,此时有人敲门。 晏书打开门一看,是一个小丫头,看着眼熟,只是一下没有认出来。 “你是?” 小丫头道:“江姑娘,我家姑娘姓朱。” 晏书一下想起来了,上次在药铺跟在朱氏身边的就是这个丫头:“找我何事?” 小丫头道:“我家姑娘在前面的茶铺子,想与你说说话。” 前几日,郑家的事情,晏书也有所耳闻,她本以为朱氏回了老家,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在县里遇到。 晏书沉吟了片刻,有些迟疑。 小丫头知道她恐心有芥蒂,于是说道:“我家姑娘没有恶意,只是临别之际想要找人说说话罢了。” 晏书想了想,“你等一下。” 她进了屋和母亲说了一声,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小丫头将晏书请到附近的茶舍,朱氏订了个单间正在里面候着。 晏书进了包间,茶铺子的小二上了茶点就退了出去,小丫头在门口候着。 朱氏仍是妇人打扮,面色憔悴,但精神尚可;头上插了两三件金饰,富贵样倒是一点没减,晃得人睁不开眼。 晏书倒了杯茶,浅尝两口,方才开口:“朱姑娘今日约我见面是有何事么?” 朱姑娘笑了笑:“江姑娘,我想问你一下,你有没有怨过郑秀才,有没有恨过我?郑家变成这样你是不是觉得畅快?” 晏书听了这话,却是愣住了。她未曾想到朱姑娘为何会如此直白地说出心中所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朱姑娘冷笑一声:“怎的,说不出话来?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所谓的读书人都是虚伪的。” 晏书听了朱姑娘这话,反倒释怀了:“朱姑娘,若说我没有一点怨恨那是假话。你还记得你当初问我为何与郑家退亲吗?实话告诉你,不是我家想退亲,而是那郑家见我家家道中落,一会说找我家要一百亩田的嫁妆,一会又说我与他家老太爷八字不合妨了他。这命格之说不要说差点害了我,还差点连累了族里的姑娘。” 朱姑娘生气道:“那你当初为何说是为了孝道方才退婚的?” 晏书叹了口气:“朱姑娘,我的确不想趁着热孝成亲,这是其一;当时,你已经与郑秀才成亲,我还能如何说?或许你还以为我是故意编瞎话,想要破坏你们夫妻感情,这是其二;郑家人以前胡编乱造,拿我命格说事,我不想再被人说三道四,毕竟女孩家的名声可是很重要的,这是其三。敢问朱姑娘,你这次能够和离成功,可是因为有父兄全力支持、帮衬着;而我呢,寡母柔弱,弟弟年纪还小,你想让我如何做?” 这几句话一说,朱姑娘被怼的哑口无言。 过了片刻,朱姑娘方才缓缓说道:“当初我听说要嫁给个秀才,心里欢喜的很。我知我才疏学浅配不上他,就想着温柔小意些,多补贴些嫁妆给他用,讨他欢心。没想到郑家人竟然想以我无所出为理由让我帮着纳妾,否则就要休了我,而那姓郑的竟然还有了外室~当初真是瞎了眼~”说到最后,是越说越恨。 晏书安慰道:“姓郑的真面目你也认清了,并也与他和离,我想说不定这是件好事。本朝不禁女子二嫁,你的安稳日子在后头呢,又何必还纠结这些不值得的人和事。不过不论何时,咱们身为女子还是要自己立得住,才能有那幸福的日子。” 朱姑娘听了也不禁细细思量起来。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该说的话也说了,晏书行了一礼道:“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母亲还在家里等着呢。” 朱姑娘也回了一礼:“今日来此地,是还有事情要处理,明日我就要回老家了。您刚才的那番话我会谨记在心,就此别过。” 晏书笑笑,“祝一路顺风!”说罢就大踏步出了茶舍,回了家里。 回到家中,张氏见晏书出去一趟,那步伐似是轻快了许多,笑着问了问:“你这出去一趟,回来似是心情不错啊。又有什么好事发生?” 晏书神秘的笑笑道,“见了些人,放下了些事~” 傍晚,书杰放学回家,也是乐滋滋的。 张氏好笑道:“今日,你们姐弟都碰到啥好事了?书杰,你不会也和你姐一样见了些人,放下了些事吧。” 书杰道:“我才不像姐姐这样神神秘秘的呢。是我认识的张大哥他给我写信了,说他县试已经过了,四月初就要参加府试了,算算日子也就这几日的事了。” 张氏这段时间经常听起儿子说起张家垚的事情,对此也就见怪不怪了。 “真厉害啊!”张氏赞叹道,“你张大哥这么有才华,你可要向他学习,好好读书,将来也能有出息。” 书杰笑着点点头,心中也为张大哥感到高兴。 反倒是晏书在一旁泼起了冷水:“府试后面,还有院试,关关都要过呢;可不能太过骄傲,还是要稳重些的好。” 书杰攥紧拳头,有些不开心:“姐,每次一提到张大哥,你总要说些扫兴的话,你就不能祝福他吗?” 晏书见小弟如此紧张,连忙表态:“好的好的,你张大哥一定能中。” 书杰这才放过了姐姐。 晏书又道:“今年你张大哥考中了,明年可就轮到你了。怎样,有没有信心?” 书杰握了握小拳头,“为了咱家的地,我也要拼了。” 最近有风声,淮北那边也开始核查田契了,看来要不了多久淮南路下的州府也要核查田契。 淮南路分为淮南东路和淮南西路,本县就隶属于淮南西路下的庐州府,书杰若是考中秀才,有了功名,许多事情都好办些。 这几日,书杰每日都想着他张大哥准备的如何了? 终于,这日张家垚进了考院,为府试一搏。 府试考三日,祖母林老太太每日都焚香祈福,就为了长孙能够顺利通过。 张敬虽表面风轻云淡,实则内心也很紧张。 三日后,府试终于要结束了,张家众人早早地起床,穿上最整洁的衣服,一同前往考院。 当他们到达考院门口时,已经有许多人聚集在那里。大家都怀着期盼的心情,等待着考生们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考院门缓缓打开,考生们陆续走出考场,有的面带笑容,有的则显得有些疲惫。 张敬焦急地寻找家垚的身影。终于,他看到了张家垚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又自信的笑容。杨管事的赶紧上前,接过书箱。 张家垚先是向祖母和父亲等人行了礼,然后对张敬说道:“父亲,后面我还要加紧准备院试,毕竟时间不多了。” 张敬欣慰的点点头,“你有把握就好,我相信你。” 第83章 送别 转眼间,就到了四月中旬,李家人要开始准备将家里的东西整理装箱送到江宁。 李家此去江宁恐有生之年不会再回来了,家里的一应事务也很繁忙。 这段时间瑾儿每日就是学习,偶尔也和那些小姐妹们约着一起赏花游湖。经过大半年的学习,她整个人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说那才学有多么惊人吧,但至少现在也能识文断字,名诗名词也能应景的吟颂几首,再也没有人敢笑她没有才情了。 这日,柳氏请了晏书进去说话,“夫子,前几日老爷已经带着我家小子先去江宁打点去了。下月过完端午,大概中旬左右,我们也要出发前往江宁。您对瑾儿的教导本月就得结束了,这大半年来瑾儿的学识也有增长,实在是劳烦夫子操心了。” 晏书连忙起身行了一礼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舅母愿意让我教导瑾儿也是我的荣幸。听说江宁繁华,在此晏书先恭喜舅母了。” 柳氏是晏书族里大伯母李氏的嫂嫂,故而晏书跟着喊舅母。 柳氏叹了口气,“这次在江宁置了宅子,花了不少银子,以后老爷还得多将心思放在生意上。不过好在江宁离本地不远,那方言习俗倒也还接近,只是再好也不如家乡好啊。” 晏书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郊外的山里了,那外边的事物也是在书里看的、听人说的,故而也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她想了想道:“听闻咱们县里以前也有同乡在那边做事,到时候同乡之间可以在一起相互帮衬着,做起事来也就便宜了许多。” 柳氏笑道,“但愿如此~” 随后,晏书就去给瑾儿授课去了。考虑到瑾儿即将去往江宁,她的琴棋书画都要懂些,否则初入当地的闺秀圈可能是要露怯的。于是今日将那书画的典故等细细的讲了,又让瑾儿拿个小本本给记了下来。这剩余的半月就讲了些简单的棋谱招式,又弹了几首古曲给瑾儿听。 是的,晏书还会弹琴,说起来还得感谢她的父亲。江父三十多岁就中了举,一直在准备考进士,加上家里当时家境尚可,就请人教了晏书弹琴。 这几日的教学都是填鸭式的,紧赶慢赶,终于到了晏书授课的最后一天了,柳氏请晏书和瑾儿一起说话。 晏书当场送了本棋谱和曲谱给瑾儿,“夫人,这是我眷抄的棋谱和琴谱,不值什么钱,上面都有我日常所悟的心得。此去江宁,也不知那里的闺秀才学如何?这两本书适合瑾儿这样的初学者。” 瑾儿有些恹恹的,“夫子,我自小在这里长大,有夫子、有朋友,真不想去江宁~” 晏书安慰道,“这有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夫子我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在这县里生活,你就当是替夫子好好去看看外面的一番天地。” 柳氏也心有感慨,“夫子,这大半年来,辛苦您教导瑾儿了,这是额外给的束修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夫子收下。” 说罢,她让小梅端来十两银子,晏书一见立马说道,“夫人本就给了我束修,这另给有些太多了,小女子受之有愧。” 柳氏笑道,“在我眼中,这读书识字真的是难得很。我是不大懂的,可我家老爷说瑾儿的字大有长进,对诗词也有了一定的见解。现在她对那琴棋书画的品鉴已经有了基础,这对瑾儿以后都是大有裨益的,这都是夫子悉心教导的功劳。还请务必收下。” 晏书觉得实在太贵重了,本不想收,可实在架不住李家舅母的热情。 待到初十那日,晏书跟着大伯母也来到码头为李家人送行~ 码头上,大伯母李氏强忍着不舍,叮嘱嫂嫂她们出门在外一切都要当心,又说到了江宁后安顿好了定要来信报个平安。 虽说晏书只教导了瑾儿大半年,可那师徒之情也已建立,双方都有些不舍。 晏书拿出一个包袱来:“这是我母亲为你做的两件夏衫,你拿着。” 这两件夏衫可是张氏花了心思细细的做的。面料是那缎子,细致光滑,特别适合夏天穿着。一件是那杏黄色的,上面绣着那蝶恋花样式的绣纹。另一件是那天青蓝的,绣的是那兰草式样的绣纹。那花绣的很是轻亮,针脚又很细密,轻摸上去,顺滑的了不得。 瑾儿捧着包袱:“夫子,替我谢谢伯母。” 晏书最后又叮嘱瑾儿道,“我也教导你大半年了,很多道理你慢慢懂了,我希望你以后还是要多读书,读书可以帮着我们明理,多听父母的教导。你现在已经十三多了,再过两三年就是大人了,夫子希望你能尽快融入新环境,照顾好自己,守护好家人~” 瑾儿点点头道,“夫子请放心~” 望着远去的商船,晏书有说不出的惆怅,虽有那鸿雁传书,但此时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真所谓一日师生情,终身师生情~ 晏书转过身,缓缓踱步回家。她心中满是对瑾儿的不舍,但同时也为她的未来充满期待。 回到家中,晏书拿出一本书,这是瑾儿特意为她准备的礼物,是一本游记,里面记录了各地的风土人情。 晏书轻轻抚摸着书本,仿佛能感受到瑾儿翻阅它时的喜悦。她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瑾儿一路平安,希望她在新的环境中早日适应,一生顺遂。 听闻庐州府的府试已经出结果了,想来张家垚的名次也出来了,不知道他通过了没有? 说来也是可怜,听书杰说,张家垚若是考不中秀才,婚事就要听从家里的安排,没有选择的自由。 那边秦氏也是心中不安,家垚的成绩出来了,府试通过了。听相公说,族长特地私下打听了名次,据说那名次还不错。 现在族里,家里都很关注家垚的科考情况,若是真的让他中了秀才,后面再中了举人、进士,张家垚在他那一代的年轻人中就算是佼佼者,家族的资源和人脉都要倾向给他。 如此,十多年后,就没有家铭什么事了。 不行,坚决不行。 第84章 心思 秦氏想要将张家垚捏在手中,可那小子总是与她作对。 以前张家垚年纪小,爱冲动,稍微一挑拨就要和老爷针尖对麦芒。 老爷让他读书,他非要去茶馆里听书听曲;老爷让他学着打理庶务,他就非要将店铺的事情弄得鸡飞狗跳。 后来老爷逼着他出去转了一圈想让他吃些苦头,不知怎的就突然开了窍,回来说要好好读书,好好想想未来做什么? 他要成器了,我家家铭可怎么办?这几日秦氏夜夜难以入眠,次日起床后那黑眼圈都深了许多。 秦氏贴身嬷嬷煮了两个鸡蛋帮着她敷眼睛:“夫人,您这几日夜夜都睡不好,是有什么心事吗?” 秦氏不语,嬷嬷心神领会,让服侍的小丫鬟都出去了。 这嬷嬷是秦氏从娘家带来的,算是这偌大的张家少数几个贴心的奴仆之一。 秦氏忧愁不已:“最近全家都围着大少爷考试的事情转,就连家铭都向着他,盼着他能得中秀才。长此以往,以后族里和老爷留给家铭的资源和人脉就要少了许多。” 嬷嬷明白秦氏的意思,只得安慰着:“大少爷毕竟是嫡子长孙,又比二少爷年长十来岁。等二少爷成人了,大少爷正在盛年,夫人要早做打算啊。” 秦氏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他是个不学无术、天天喜欢与老爷对着干的,谁知道看走了眼。若是他成器了,再有个厉害的岳家帮着,还有我家家铭什么事情?” 嬷嬷转了转眼珠子:“那咱们想想办法?” 秦氏哼了一声:“你别看大少爷年纪小,天天防着我呢?贴身伺候他的人都是杨管事的一手安排的,而且都是小厮。我原来想给他安排两个小丫头,都被他给拒了。” 嬷嬷道:“您不方便,可以请别人去做~” 秦氏道:“嬷嬷,难道你有什么办法?” 嬷嬷给秦氏倒了杯茶:“舅老爷家的二小姐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她虽是嫡出,可二老爷庶出。若是她能嫁进张家来,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秦氏不由皱起眉来:“大少爷对我很有敌意,你觉得让梦婷过来就能成事?” 嬷嬷笑道:“成不了事,可若是能让他分心也是好事一件~” 秦氏虽然有些小心眼,但不是个傻的,嬷嬷的意思她一下就明白了。 过了几日,秦氏因中暑病了。张敬来探望她,秦氏挣扎着坐起身来,靠在床榻上,看起来很是柔弱。 秦氏见张敬来了,勉强想要起身,被张敬拦住了。 张敬问了贴身服侍的秦氏用药吃饭等事宜,听说都是遵得医嘱,方才放下心来,叮嘱道:“这两日天热,也要多关心自己的身体,家里的事务不要总是亲力亲为,让那些个嬷嬷、管事的多承担些。” 秦氏柔柔的说道:“他们都尽力的很,是我最近身子不好。” 张敬道:“既然如此,你就多歇息一两日。” 秦氏贴身嬷嬷大着胆子道:“老爷不知,自从夫人嫁过来后,好些年都没有见到娘家人了。前几日过端午节,夫人突然就思乡情切,在加上这几日操心家里的事务方才病倒了。” 张敬安慰了秦氏一二,“你远嫁至此,逢年过节都回不了娘家看看,确实难为你了。” 秦氏感动的流下了几滴泪:“老爷,我有个不情之请~” 张敬道:“你说!” 秦氏道:“我现在有了家玥和家铭两个孩儿,自是不好回乡探望,我想将我二哥家的女儿接来陪陪我,已解思乡之苦,还请老爷成全。” 张敬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秦氏连连道谢,等张敬一走,连忙写了封信,托人寄给二哥。 秦氏不过是一六品官员家的庶女,她父亲前些年掌管着漕运的相关事宜,故而族里为了利益,就让张敬娶了她做填房。 虽是填房,她的日子与家中其他庶女婚后生活相比可是好过多了,不愁吃穿。 夫君虽管理着族中的庶务,行的是商贾之事,可也有举人功名傍身,在族中也有话语权。 年年送回娘家的年礼很是丰厚,她的生母也跟着沾光,在正妻面前也很有脸面。 她的二哥与她是一母同胞,目前是个举人老爷,可因是庶出,未来的前程更多得靠自己。 嫡母不会短了他们的月例银子,可其他的好东西就不用多想了。二嫂是从七品小官的女儿,嫁妆也不丰厚,故而二哥一家手头也是拮据的很,有时候还要她这做妹妹的帮衬一二。 这次运作的事情若是能成,不仅秦氏能够得利,就连她二哥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回到书房,李管事的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些什么? 张敬笑了笑:“怎的?有什么话就说,这可不是你平日的作风。” 李管事的道:“接二夫人娘家侄女家来住一段时间不是件小事,按理应该由夫人向老太太请示的,可这次反倒是夫人求到了您的这里来?” 张敬笑了笑:“我虽不管内宅事务,却是秦氏的夫君,她与我说也不算是有违礼数。” 李管事的就不再说什么了。 张敬知晓李管事的担心什么?现在张家垚正在考试的关键时刻,再过两个多月就到了八月的院试,他是担心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人,特别是秦氏的娘家人会影响到家垚的考试。 这世上暗含的刀光剑影可是多的很,说不定哪日就掉进一个坑里。 若这点事情家垚都处理不好,还谈什么成才,还论什么仕途?不如就在家里当个守成之人得了,单单他母亲留下的田地,庄子、铺子,只要他略微有些头脑,不乱来,那出息都够他两辈子的花销了。 过了两日,张家垚也听说了秦氏的侄女要来的事情。 他再三叮嘱杨管事的和两个小厮:“因我要考秀才,书院里已经同意我下个月起就在家里读书备考了,我可得告诉你们,我不想与那人有什么牵扯,你们可得给我守好了院子。” 杨管事的立马保证道:“听说秦家姑娘大概也是下月才,少爷放心,现在您参加院试乃是第一等的大事,我们都省的。到时候我们一定将这院子围得铁桶一般,连只母蚊子都不让它飞进来。” 数日后,秦氏二哥收到了妹妹的来信。读完信后他先是向父亲禀报了此事。 秦大人对送自己的孙女去杭州很是赞成,“咱们上下打点的有一半都是张家支持的。你妹妹是继母,许多事情都不能太过干涉,若是梦婷能够去帮帮她,对家里也有益处。” 秦氏的二哥明白了,立刻开始着手安排女儿入杭的相关事宜。 第85章 应对 送走了瑾儿,晏书原本充实的日子又闲散下来,抽空就领着书杰去庄子上转转。 书杰正在长个的时候,不过几个月现在已经高过晏书半个头了,他声音由原来的小脆嗓变成了公鸭嗓。眼看着书杰就要长成大人了,晏书颇有种老母亲的欣慰感。 只是当两人来到庄子上时,李叔面上反倒严肃的很。 晏书奇道:“李叔,这是怎么了?” 李叔忧愁道:“大姑娘,少东家,我现在担心会发大水。” 晏书道:“前日雨不是刚停了吗?” 李叔叹了口气:“咱们这雨是停了,可我早上路过湖边,见水位似是比昨日还高了些。恐怕是江里的水倒灌进来了,我是担心会有水灾。” 晏书也傻了眼:“那怎么办?” 李叔道:“只要这两日咱们这儿不下雨,始终都是大晴天,估计也没有多大的问题。不过前两日我听里长说,江里上游好像还在下雨。” 晏书想了想:“那就只能期盼着咱们这儿不要发洪水了。” 书杰插嘴:“这样的话,那家里的粮食得收好。” 李叔道:“这请放心,该卖的粮食都卖了,家里只剩下稻种和口粮。咱们庄子地势高,实在不行,就存些粮食上山,只要口粮够吃就行。” 晏书听了,赶紧带着书杰回家,将口粮给放在柜子顶上,防止因发大水导致口粮被淹,省的到时候没得吃。 准备虽充分,但大家都多虑了,两天后,湖水的水位渐渐下降,恢复了正常,众人都舒了口气。 可还没等高兴多久,县城开始戒严了,原来上游有的县因雨水太过丰沛,引发了水患,有灾民朝着庐州府及其下属的县城来了。 州府加急下发函件,要求各个县衙积极应对,平稳渡过。 等公函到了县里的时候,县外也聚集了有上百名灾民。 现在天气炎热,水灾之后特别容易引起瘟疫,若是防治不当可是要死人的。 好在县令大人不是富贵出身,小时候也经历过水灾旱灾,有一定的应对经验。 只是上头一没给良策,二没给支援;一封函件,就让李县令头疼不已。 此时县丞献了一计:“不如请县里的众官吏和有威信的族老,乡绅等共商计策。”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这方法好县令大人立马拍板定了。 这日,县令将军营里的梁大人、县里的众官吏,有头有脸的乡绅,当地大族的族长、各药铺的大夫等人请到县衙共商大计。 申时末,梁大人回到家里,一路上暑气盛的很,蒋氏赶紧让人打了一盆温水,伺候着梁忠擦洗。 不一会,小丫头端来了镇在井里凉着的绿豆汤,梁忠接过绿豆汤大口喝着,蒋氏则在一旁帮着打扇:“这么热的天,县令大人将你请过去是有何事?” 梁忠喝了绿豆汤,方才缓了过来:“县里请我们过去倒也不涉及什么军务大事。上游不是有州府被水淹了吗?有灾民就往咱州府以及附近的县城跑,州府发了急函,要各县积极应对,平稳过渡。县令大人就请我们过去,看看如何应对?” 蒋氏问道,“那县里商议怎么应对的?” 梁忠道,“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县里准备提供些物料帮着那些灾民在城外搭建些茅屋,让他们有地方可歇脚,不让他们进城,这样可以避免出现疫情。又让各富户出些粮食搭个粥棚,让他们略可果腹。等过个十天半月的,水退了,就要责令他们回去了。” 蒋氏点点头,“上天有好生之德,只是我们县里施粥会不会引得其他地方的人过来,反倒不好掌控?” 梁忠侧身歪在榻上,“李大人说了,到时候让那衙役告诉那些灾民,若是引得其他人前来,就不再施粥,而且还派了专人给他们登记造册。不是县令大人心狠,只是咱们毕竟是个小县城,能保住自家百姓有饭吃就不错了。对了,李县令本想让我从军营里派些人来维持治安,只是我还未接上令,怎能随意调动?若是有人捣鬼告我一状,我可吃不了兜着走。不过我也不好太驳了他面子,说是让他向州府上书,请州府出面向我部上峰沟通去。后来李县令方才提议让各家派些人手帮着县衙巡逻。” 蒋氏道,“可不是吗,军营调度不可随意,否则那大帽子扣下来,咱家里人的脑袋都不够砍得。” 梁忠又道:“现在已经六月了,天气炎热,再加上水患,很容易滋生疫病。那些大夫们说了,让县里的人最近都少喝生水,哪怕再热也要将水给烧开了喝,否则容易染疫病,你记得让管事的叮嘱大家。” 蒋氏道:“这您就不要操心了,我会安排好的。另外,我想着一会让人打听下李县令家准备出多少粮米,我们就比照着增加三成。那参与巡视的人,咱家里出五六个人,您看可合适?” 梁忠点点头,“就这么办吧。若是参与巡视的人手不够,咱家就在外面雇些人帮忙。明日一早,还得去那县衙,商讨些细节。” 蒋氏道:“这也是没办法的,虽说咱们隶属兵部,可也要与当地的官员打好交道。” 次日一早,那梁忠就去往县衙拜会李县令,两人就那治安问题谈了许久,初步议定让那些个乡绅富商每家出三个家丁,县衙出十人,赵家出十个小厮,大概就有那六十余人,每十人编成一队,每日两队,由那县衙出人做那小队长,轮流巡逻。 后又给那百十来的灾民分了组,每十人一组,选那老实能干的人做小组长,对那些灾民进行管理。若出了事情就找那小组长,有点类似保甲制。 虽说熬得是糙米粥,浓厚适中,但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再说还了有茅屋住,天气热,倒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有吃有住,只有那脑子不好的才会乱来。但有时候不怕一万就怕那万一,不过好在县里政令通达,衙役们也给力,每日粥棚管理有序,偶有那泼皮捣乱的,立马抓住处理了。 再加上城外二十里就是军营,将士们虽不能随意出营,但在那里驻扎着,宵小也不敢乱来。 张氏是个心善,听说有灾民在县外,也让晏书拿了十斤陈米送到族里,想要捐给灾民熬粥喝。 所谓陈米其实就是去年产的米,口感也都还好,只是不是新米罢了。 这两日李氏也头疼着呢?前些日子县令大人将县里各家有头脸的族长叫了过去筹措粮食,江族长推却不过,只得与家中几位族老商议从族里祭田的产出里拿了五石的糙米,搭了粥棚。这两日粮食也快耗尽了,张氏送来的十斤米,又能再支撑一天了。 李氏看着晏书那眼神又柔和一些:“你母亲的心意,我回头就和你大伯说。听说县令还要将那乐善好施的人写到县志里,到时候上报咱族里的人,就将你家书杰的名字报上去。” 有了江书杰家的带头,有些薄有家产的族人,也都三两斤的捐了些米粮,拢共在一起也有一石粮食了,暂时解决了族里的大问题。 很快,上游的洪水就退了,那些个灾民陆陆续续的回到原籍,看能不能再补种些作物和菜蔬,否则秋冬季节甚至到了明年春天日子将更难熬。 这次因应对及时,没有出什么乱子,县令及梁大人都得了上峰的嘉奖。县令也兑现了承诺,将此次捐粮、出银子的家族和人员都写进了县志。 能被写进县志可算是那光宗耀祖的事情,以后李县令再让大家帮着办什么事情,那些个富户、乡绅的积极性就更高了。 第86章 表妹 秦氏的二哥派了个老成的嬷嬷和一位贴身服侍的小丫头跟着秦梦婷一起前往余杭。 临行前,秦二哥再三叮嘱梦婷:“此去余杭,你可要好好听你姑姑的话。还有,你的婚事多听你姑姑的,明白了吗?” 昨日,梦婷母亲与她说了半宿的话,意思就是她的婚事可能就要落在张家了。 今日,她又听到父亲的吩咐,不禁羞涩的低下头来。 这次出行,梦婷只带了几个笼箱,里面有些四季衣裳,少许的首饰,以及母亲给的一百两银子。 梦婷等人上了船,一路向余杭而去。 算算日子,娘家人差不多就要到余杭了,秦氏这几日天天派人驾着马车去码头等着。 秦梦婷下了船,秦氏的贴身嬷嬷张嬷嬷正好在码头上,见到表小姐到了,赶紧热情的迎了上去。 “梦婷小姐,你可来了,夫人天天都期盼着呢。” 梦婷也很开心:“张嬷嬷。” 张嬷嬷连忙让随行的小厮、车夫帮着将表小姐的笼箱给搬到马车上。 张嬷嬷对车夫说:“咱们回宅子。” 张嬷嬷接到了表小姐,从侧门进了张家,有那腿快的已经跑进院子向秦氏禀报去了。 秦氏领着一双儿女迎了出来,“梦婷~” 秦梦婷快步迎了上来:“姑姑。” 秦氏出嫁的时候,梦婷已经七岁了,可以说自小长在秦氏身边,姑侄情分自是与别人不同。 秦氏赶紧让自己的一双儿女叫人:“家玥、家铭快喊表姐。” 两个小豆丁听话的很,上前行了礼。 秦氏道:“快,先进我院里。张嬷嬷,你去老太太院里禀报下,一会我就领着梦婷前去请安。” 张嬷嬷领命去了。 秦氏将梦婷领进院子里,又吩咐大丫鬟将表小姐的行李送到内院的客房里去。 秦氏牵着她的手道:“自我出嫁,就再也未见到娘家人了,我日日都盼着你来。我姨娘可好,你父母可都还好?” 梦婷道:“姨奶奶也天天想着你呢,祖母对她也很客气。爹娘都还好。” 秦氏不禁流了几滴泪:“你这一路也劳累了,先在我这里梳洗一番,一会咱们去拜见老太太。”梦婷点点头。 秦氏让大丫头带着她下去梳洗去了。 秦氏刚才见到梦婷只带了几个笼箱过来,贴身服侍的只有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小丫头,看来哥哥在家过的也很拮据。 只盼着他能早日考中进士,这样秦家才会给些资源给他,否则只能泯然众人矣。 这时张嬷嬷回来了:“夫人,老太太说,您随时可以带着表小姐去给她请安。” 一炷香后,梦婷梳洗好了,秦氏见她发间只有一件银饰,实在太过寒酸,就从自己的梳妆匣里拿了一支赤金的花钗给她戴上。 “好了,咱们走吧。” 梦婷拿了个小匣子交给随行的婢女,就跟着姑姑去给老太太请安去了。 林老太太院里,李嬷嬷前来传话:“禀告老太太,夫人领着二小姐,三少爷和表小姐来给您请安来了。” 林老太太和蔼的笑道:“表小姐到了?快让她进来。” 李嬷嬷掀起门帘,只见一位十三岁的小姑娘袅袅的走了进来,只见她身着茜红色的素缎夏衫,头戴一支赤金的小花钗;身量虽未完全长开,但个子已经不矮了,细看五官与那秦氏倒有几分相似。 梦婷给老太太行了礼,林老太太赶紧让她起身,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端详片刻后:“是个娴静的好姑娘。”说着就从手上褪了个细金镯子道:“不值几个钱,戴着玩吧。” 梦婷没想到林老太太竟然是个大手笔的,直接就给个金镯子,虽说那镯子细细的,可毕竟是金的。 梦婷看了秦氏一眼,不敢收。 秦氏觉得老太太这给的实在太贵重,若是大大方方的收了,怕老太太觉得她娘家人眼皮子浅。 只见她连忙谦道:“使不得,这实在太贵重了。” 林老太太笑道对梦婷说:“你姑母嫁到我家有六年了,为我张家开枝散叶,抚育教养子女,很是辛劳。这几年因家中事忙,都未能回一趟娘家看看,你表妹表弟连外祖父、外祖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今日你作为娘家人过来了,可要好好陪陪你姑姑。” 秦氏听到林老太太这么说,眼睛一酸,“梦婷,还不快谢谢老太太。” 梦婷赶紧起身谢了。 梦婷道:“我也没有什么好孝敬老太太的,就做了些女红,还请笑纳。”说罢,秦氏的贴身丫鬟将那东西捧了过来。 梦婷道:“老太太,这是我为您做的抹额和绣帕。” 只见那抹额和绣帕用料讲究,做工精致,上面绣的花也是鲜亮的很。 老太太笑道:“以前啊,我就羡慕族里的其他老太太们,她们的孙女儿给她们做抹额,鞋子,现在我也有孙辈给我做这些个物件了。” 老太太让梦婷赶紧坐下歇息,又让人给上了茶果给她吃。 林老太太又关切询问她祖父、祖母最近可好等等,梦婷一一答了。 林老太太又吩咐众人午饭就在她院吃,就算是给梦婷接风了。 林老太和众人又聊了一会,她就让大家先回去了。 众人走后,李嬷嬷道:“老太太,您今日好大的手笔啊,给了表小姐一只金镯子。”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我这也是为了给秦氏脸面,难得她娘家来人。” 林老太太心里还有话只是不好说:这梦婷姑娘看着倒像是个娴静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秦氏所说,只是来陪陪她而已。 这边,秦氏将梦婷的住处安排在家玥的院子附近,叫藕榭居,是一处单独的院子,边上就是水榭。夏日的夜晚是清风徐徐,凉爽的很。 秦氏道:“梦婷,今日你做的很好,给老太太绣了抹额和绣帕,她对你的印象不错。” 梦婷道:“我来到张家,代表的是秦家的体面,自是要给老太太留个好印象。只是,老太太送我的这金镯子~” 秦氏道:“张家不缺这些金银,老太太给你,你就自己收着。” 因是庶出,娘家哥哥日子不好过,可这也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他们投身到姨娘肚皮里?姨娘对他们都很疼惜,帮着在嫡母面前筹谋,故此哥哥才能一直进学,中了举人;而她也能嫁到这富户家里做当家主母,虽是填房,但也好过跟着穷秀才吃苦受罪的。 现在她日子好过了,也要帮着哥哥,让他们的日子也要好过些。 第87章 见面 姑侄二人又说了一会子的贴心话,差不多也就到了午饭时间,两人就前往老太太院子里去了。 林老太太见秦氏、梦婷、家玥和家铭都到了,赶紧招呼着:“这人都到齐了,快坐吧。” 秦氏道:“我看大少爷似是还没到呢?” 林老太太笑了笑:“秦氏,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就没叫他了。现在家垚日日跟在王夫子身边苦读,每日的膳食恨不得都在书房里吃呢。来,我们吃我们的。” 梦婷看了一眼秦氏,秦氏示意她入席就坐。 只见桌上饭食丰盛,有炙羊肉,清蒸鳜鱼,水晶肴肉,清炒莲藕,蜜汁芡实、炖鸭汤等。 林老太太道:“听说梦婷喜欢吃鱼和羊肉,今日都给你做了,快尝尝咱家厨子的手艺。” 听得林老太太的关心之语,梦婷立马起身,给老太太盛了碗鸭汤,“这鸭汤清热凉血,特别适合夏日里喝了,梦婷给您盛一碗。” 家玥见表姐给祖母盛了汤,赶紧夹了一筷子莲藕放到祖母的碗中;家铭也不甘示弱,给祖母夹了炙羊肉,只是年纪小,那筷子拿的都不是很稳,餐桌上的氛围一下就起来了。 林老太太笑眯眯的:“都是好孩子!好了,现在咱们都好好吃饭,可别给我盛汤夹菜了~” 众人应了,午膳大家都吃得很是开心。 待到歇过午觉后,秦氏来到梦婷的院子里,帮她收拾行李,见她带来的笼箱里拢共没有几套新衣裳,不由的心疼起来。 她立马让嬷嬷请了绣坊的人来给梦婷做些时兴的衣裳。 梦婷立马不好意思起来:“姑姑,我这刚来就给我做衣裳,我怎好意思?” 秦氏道:“这有什么的?你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每月的月例银子我比照着家玥的份例给你,你带来的婆子和丫鬟也按家里的份例给。一会,我再将我身边的春梅派过来服侍你。她在我院里待了有两年了,可靠的很。” 梦婷依偎在秦氏身边:“姑姑,您对我真好。” 秦氏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何须客气。这段时间,你要记住,对老太太要多孝顺,明白我的意思吗?” 梦婷羞涩起来,“我知道了,姑姑。” 不一会那绣坊的人来了,秦氏又让嬷嬷去库房里将今年时兴的缎子拿了几匹出来,让梦婷挑选。 梦婷抚摸那绸缎,只觉那料子爽滑服帖,花色活泼正适合少女穿,真的很不错。 说来,哪个女孩儿不爱俏,可家中的每季四套衣裳都是定例,那好料子都得先紧着秦家嫡出的挑选,等轮到庶出时,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了。再加上梦婷他们那房本就靠公中以及月例银子过活,母亲的嫁妆也不丰厚,还要上下打点,哪有多余的银子去讲究吃穿。 秦氏笑道:“你若是喜欢,就每个花色都做一件。” 梦婷唬了一跳:“实在太多了。” 秦氏拍了拍她的小手道:“咱们家的生意里就有丝绸,你就放心的穿。” 梦婷没来前,秦氏一般是初一、十五的带着两个孩儿去给老太太请安。 可今日也不是正日子,一大早,秦氏带着梦婷以及两个孩儿去给老太太请安。 秦氏领着众人走到屋子外头,听见院子里传来老太太的笑声,“这是大少爷来了?” 站在院门前的大丫头连忙行礼道:“禀夫人,确实是大少爷在里面。” 秦氏点点头:“你快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带了家玥、家铭和表小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大丫头领命,连忙进去通传。 家垚听到丫头的通传,对老太太说道:“既然太太过来了,我一会向她行了礼就去书房跟着夫子读书去了。” 老太太心中了然,今日不是正日子,秦氏来请安为的可是这位正主。“行吧,你若是不想见人,早上不来请安也行。” 家垚笑了笑:“那怎么行?我在家里,自是要每日都来请安陪您说说话的。” “不然,你就傍晚过来,顺便在祖母这里留饭。到时候祖母让王嬷嬷炖些汤汤水水的好好给你补补,看你这几日读书都读瘦了。” 王嬷嬷做的一手好茶饭,她院里的小厨房就由王嬷嬷掌管着。 说话间,秦氏已经领着一众小辈进来了,家垚虽不情愿,可也站起身来。 秦氏领着小辈们先是给老太太行了礼,然后又受了家垚的礼。 秦氏见家垚也在老太太屋里,心想这可赶上了。 她连忙指着梦婷向家垚介绍道:“大少爷,这是我娘家二哥的女儿,名唤梦婷,年方十三,你可称呼她为梦婷表妹。” 家垚刚才瞥了梦婷一眼,不过是位十二三岁的姑娘,看着文文静静的,长的也还秀丽,只是面容有三分酷似秦氏。就这三分酷似秦氏,就让他有些天然的不喜。 梦婷听到姑姑向家垚介绍自己,连忙上前施了一礼:“张家表哥。” 家垚先是回了一礼,然后纠正道:“秦姑娘,这表哥可不敢乱称呼的,我表妹可是住在越州呢。” 这句话说的,直接给秦氏和梦婷闹了个大红脸。 秦氏刚想说什么,可想到老太太还在上头坐着,只得捏紧了手帕,不好发作。 不过须臾之间,她就恢复了常态:“是我唐突了,本想着让我家侄女跟着家玥和家铭来称呼的。” 梦婷见状,连忙改了称呼:“家垚哥。” 家垚一听这一声“家垚哥”,直接鸡皮疙瘩掉一地,还不如称呼为“张家表哥”呢。 老太太见了赶紧解围道:“好了,大家赶紧坐下吧。梦婷啊,你张大哥一会还要去书房跟着夫子读书,就不陪你们了。家垚还不赶紧去。” 那“张大哥”三个字咬的很重,暗戳戳的提醒秦氏她们要保持分寸感。 家垚向老太太和秦氏行了一礼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家铭想跟大哥玩,也想跟着一起走。可那小短腿,刚下了椅子,就被奶娘一把给捉住了。 老太太笑了:“看他们兄弟关系多好。家铭啊,你大哥要读书,可别打扰他,等考完了院试到时候才能好好陪你玩。秦氏,你说是不是?” 秦氏知晓这是老太太在点她,可是为了幼子的前程,她得早早布局。 秦氏不好当面顶撞,只得装作听不懂:“母亲说的是。家铭,这个月你大哥都在家,你可要乖乖的。” 家铭扭扭小胖身子:“我一直很乖,不会打扰哥哥读书,等哥哥读累了,我就帮他捶捶背,这样他就松快些了。祖母,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见他们兄弟友爱,哪还顾得了许多,连忙将家铭搂在怀里,一口一个乖孙的叫着。 第88章 热情 回到院子里,梦婷陪着表妹和表弟玩了一会儿,秦氏就让奶娘将两个小的带回自己的屋子里。 姑侄两人说起了贴心话,“梦婷,你看看,今日大少爷直接就下了我的面子。我嫁入张家六年,大少爷从没有喊过我一声母亲,整日里太太的叫着,从未尊重过我。” 梦婷今日也感觉到家垚对姑姑有天然的不喜,只得安慰道:“姑姑,可我看张家大哥对表妹和表弟倒也尚可。” 秦氏气道:“老爷还在世,他也不敢,再说了读书人总是要讲究些礼义廉耻的。” 秦氏捉住梦婷的手道:“我是想着,若是咱们能亲上加亲,也许我和大少爷的关系能有所缓和,以后咱张家一大家子齐心协力自是一代更比一代好。” 梦婷羞涩的低下了头:“可是这婚姻之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秦氏道:“你父亲有此意,我也不反对,你姑父是个拎得清的人,能继续与我秦家结亲对他们张氏一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要家垚不抵触,这亲事就能成。” 梦婷明白了,姑姑的意思是让她在家垚那里想想办法,下下功夫。 可是梦婷毕竟是女儿家,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那受到的伤害可是很严重的。 梦婷沉吟片刻,没敢说话。 秦氏继续劝解:“大少爷虽对我不够尊敬,但也没有听说他有其他大的问题。” 梦婷沉吟道:“可是?” 秦氏拍了拍她的手:“这张家只有我和老太太两位女主人,家中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不会有人乱说,也不会有人敢乱说。” 梦婷方才放下心来:“姑姑放心,我定会尽心尽力的。若是不成,也请姑姑多心疼我。” 忆往昔,秦氏眼中含泪:“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每日哭闹,嫂嫂的月子都坐不好;还是我每日晚上抱着你,哄着你。家里除了嫂嫂,就咱们姑侄最亲。当初我要远嫁时,你很是不舍,临出门子前,还捉着我的嫁衣不撒手。姑姑来了张家,谁都不想,就想你,我自是最疼你的。” 梦婷眼中含泪,姑侄俩就差抱头痛哭了。 回到藕榭居,梦婷再次仔细打量这东厢房里的摆饰。 屋里左边立着一个博古架,上面放着三三两两的盆景,精致的小摆件等。 屋内正中则是一张黄花梨的小书案,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右边的隔扇门下雕刻有二十四孝图。 最里面就是她的寝室,里面摆着一张暖阁床,床外围着兰花绢帐。那绢帐绣工精细,昨晚她睡在里面一点都不闷热。床榻上盖的是绸被,顺滑轻薄。 院里的丫鬟大多穿的是细布,有的体面的嬷嬷偶尔还穿着绸衣戴着鎏金的首饰。 梦婷名义上是六品官员家的孙女,可因父亲是庶出,从未享受过真正大家小姐的富贵生活;甚至连张家体面嬷嬷的待遇都不如。 姑父虽无官身,但家里真的是富啊。 梦婷心中想着,决定听姑姑的话,想办法拿下张家垚。 早上,张家垚去书房读书的路上,隔三差五的总能碰到梦婷在花花草草上采集露水,说是给老太太煮茶喝。 晚上去老太太屋里吃饭的时候,偶然也能碰到梦婷给老太太请安,说是抄了佛经献给老太太,让老太太供在佛前。 林老太太见梦婷如此乖巧用心,面子上只得多加赞扬。 就连张敬都知晓梦婷是个孝顺乖巧的孩子,有时也在秦氏跟前赞上一句。 秦氏笑眯眯的:“老爷,梦婷知道我平日里照顾两个小的,精力有限,这是在帮我尽孝呢。” 张敬心里明镜似得,可也不得不承认秦氏和她的侄女真的很用心。 “过几日就是七夕了,你侄女难得过来,抽空你带着她出去打两件首饰。”听到张敬这么说,秦氏赶忙替梦婷谢了。 翌日,两人给林老太太请过安后,就出门逛街去了。 张家垚难得在去往书房的路上没有遇到梦婷,这上课的精神头都足了好多。 张家垚做了两篇文章,王夫子看了,难得的点点头,“家垚,我看你这火候是差不多了。只是我看你最近读书偶有心绪不宁的时候,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掉链子。” 张家垚连忙起身抱歉道:“让夫子替我担心了,我一定会调整好自己的心绪,不辜负夫子、不辜负族里和父亲的期望。” 王夫子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你有这觉悟就好。归根结底,中了秀才,你自己才是获益最多的。” 张家垚连忙行了个大礼:“多谢夫子关心。” 吃罢午饭,家垚歇了个中觉,正捧着书读,只见阿华如临大敌似的跑进了屋。 张家垚眉头一皱:“你这是怎的了,慌慌张张的?” 阿华赶紧禀报:“秦家姑娘在院子外面想要见您,被我们给拦了下来。小山子还在外面支应着,我赶紧跑进来和少爷您禀报。” 张家垚烦不胜烦:“前些日子,不过是采集露水,偶遇一番,现在直接找上门来了?怎的这么烦人呢?她有说什么事情吗?” 阿华忙说道:“她说上午陪太太出去逛街,见有卖那红豆糕的,知道您爱吃,就买了来,特地送给您吃的。” 张家垚道:“你跟她说,我正有事,不方便,让她先回去吧。” 阿华踌躇起来:“可她非要进来,大有不进来不行的架势。太太身边的春梅姑娘也在~” 张家垚有些生气:“秦氏我都不怕,我还怕那春梅。就说我有事,不见。” 阿华道:“可是,那秦姑娘毕竟是客人,而且从大面上来说,最近她也挺孝顺老太太的。要不,那糕点先收了?我担心她总是在院门口站着,不大好。” 家垚烦的要命:“行吧,只是别让她进来。再不行,你就直接说男女七岁不同席,难道她还真的脸皮厚的硬闯?” 不一会,阿华和小山子回到院子里,“少爷,秦姑娘走了,这是红豆糕。秦姑娘刚才又说了,不单是您院子里有,二小姐和三少爷院里也送了,就连老太太那里也送了糕点。” 张家垚哼了一声:“还是个惯会做人的,只是我天然就不喜秦家人。这糕点,就赏你们吃了。还有,这院子得给我看牢了,不许外人进来。”阿华和小山子赶紧应承着。 杨管事的出去帮家垚巡铺子去了,院子里没有主心骨,两个小厮也是苦命的;好在中旬杨管事的就要回来了,眼看着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 第89章 厌烦 这些日子,梦婷每日清晨雷打不动的去给林老太太请安。 今日做了绣帕孝敬老太太;明日辛苦扒拉的收集露水给老太太煮茶喝,其实老太太也没觉出这露水煮出的茶水与泉水泡的茶有什么不一样;后日做了糕点请老太太品尝。 那个热乎劲都波及到家玥小姑娘了。 小姑娘扭捏的对秦氏道:“母亲,我听祖母近日总是夸奖表姐有孝心。我是不是也要每日早起给祖母请安?” 秦氏…… 七夕那日早上梦婷跟着秦氏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只见她身着粉红色的素缎,颜色鲜亮、质地轻薄,手腕上戴着一支小金镯,头上簪了支用米粒般大小的数十颗珍珠攒的珠花。这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老太太和秦氏给她的好东西。 林老太太见了,赞了一声:“梦婷这一身穿的俏丽,这夏日里还是戴珍珠首饰看着舒服。” 梦婷赶忙起身盈盈一拜:“这还是老祖宗怜爱,姑姑心疼,这才给了我这些好东西。” 林老太太笑了:“快坐吧。秦氏,今日怎的过来了?” 秦氏有些尴尬,但很快就恢复过来:“老太太,今日是七夕节,是女儿家的节日,我就想着今晚城中定很热闹。往年家玥年纪小,不好带她出门;今年梦婷也来我家做客,我就想着不如老太太晚上和我们一起出去转转,您意下如何?” 林老太太面容慈祥的很:“我都这把年纪了,你们年轻人的热闹我就不过去。” 秦氏眼珠一转:“老太太正当年,一点都不显老。只是老爷今日有应酬,晚上咱们出门都是女眷,还是要家里人陪着方才安全些。老太太,您看,是否请大少爷陪着我们出一趟门呢?” 林老太太乐了:“他近期都要读书,恐是没有时间吧。到时候多安排些嬷嬷、小厮跟着。” 秦氏还要说什么?林老太太立马端起茶盏:“你们还要出去玩呢,快早些准备去。” 秦氏只得领着梦婷行了一礼,出去了。 她们一走,林老太太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别说家垚了,连我都要受不住了。这秦家姑娘实在太有耐心了,日日来给我请安,嘘寒问暖的,我还不好说什么,毕竟是秦氏娘家人,也不能给人家没脸不是。整得我都头疼。” 李嬷嬷上前帮着林老太太按着太阳穴:“说来那姑娘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要多来孝敬您。” 林老太太闭着双眼:“孝敬我有什么用?只她是秦氏的侄女这一条,我家乖孙就不会待见她。走一步看一步吧。” 出了老太太院门,梦婷不死心,“姑姑,一会家垚哥就要去书房了,我直接在他经过的路上直接与他说晚上的事?” 秦氏想了想,“那行吧。” 张家垚带着小山子出了院子,正在小径上走着,不过转个弯,就看见梦婷带着春梅假装看着那些个花花草草。 此去书房只有一条路,家垚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梦婷见家垚过来了,赶忙甜甜的喊道:“张家表哥~” 家垚满头都是包:“秦姑娘。”打过招呼就准备走。 结果被梦婷拦住了,似是一朵小白花般柔弱:“张家表哥,我来余杭这么长时间了,只上次姑姑带我出去买了些首饰。可从未见过城中的夜景。今日是七夕,听说城中热闹无比,姑娘们都要外出过节呢?我初来乍到,能否请表哥晚上陪着姑姑和我逛逛这繁华景象。”说罢还抬头望了望他,眼中闪着亮光,充满了期待。 若是别的男子恐心软就答应了,可家垚不是普通人啊。 前两年他为了和他老爹置气,时不时的跑去瓦子那里听书听曲的,见多了这种柔弱小花,遂正色道:“我也不怎么出去逛街,许多女孩家爱去的地方我都不清楚,你让太太领你出去游玩不是刚刚好!” 他冲着小山子一使眼色,小山子赶紧上前:“少爷,我们得快些了。夫子恐在书房里等着了,要是迟了,你又要挨板子了。” 家垚道:“那得赶紧的。秦姑娘,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逛。” 看着家垚远去的背影,气的梦婷直跺脚,“从没见过这么心硬的人。” 更烦心的事情还在后头。 翌日,家垚跟着王夫子读书,中间休息的时候,梦婷端着茶点过来了。 只见她向王夫子盈盈一拜:“夫子,姑姑眼见院试将至,知晓您教导表哥辛苦了,特意让我拿了新的茶点过来,请您尝尝。若是觉得还适口,以后我每日都这个时候送这新茶点过来。” 然后,又缥缥缈缈的走到家垚跟前:“表哥,您也尝尝。”说罢,就站在一边盯着他,大有他不吃,她就一直盯着的架势。 家垚心中怒火蹭蹭的上来了,直接来了个尿遁,“小山子,伺候我去更衣。” 磨磨蹭蹭了半天,家垚方才回到书房。此时,梦婷终于走了。 家垚狠狠地叹了口气,王夫子虽严厉,但不是眼瞎。 “我说你怎么最近心浮气躁的,原来是家中来了位表妹。” 家垚见夫子鲜少的冲着他打趣,连忙求饶道:“若不是见她是个女子,直接一闷棍过去了;这家里感觉是没法待了。” 王夫子笑了笑:“很快就要考试了,你这么心浮气躁可不行。不如和张老爷说下,咱们去寺里住些日子。那寺里也有许多外地前来赴考的学子,你们还可以交流一二,等开考前三天咱们再回来。如何?” 家垚一想,这是个好主意,立马让小山子去外书房问问,看老爷什么时候家来。 下了学,小山子禀报道:“少爷,听外书房的小厮说,老爷大概申时回来。” 家垚此时正烦躁的拿着折扇扇风:“好,一会申时的时候你就去外院守着,只要父亲一回来,你就赶紧回来报于我知晓。” 可怜的小山子,顶着个大太阳,一直从申时守到了快酉时方才见老爷回来了。 小山子赶紧回了院子里,向家垚禀报了。 家垚赶紧整了整衣冠,快步向着父亲的书房奔去。 第90章 院试 张敬回到外院书房,就听说家垚有事相商。 不过一刻钟左右,张家垚就前来拜见。 张敬听到小厮的禀报,迟疑了片刻,就让他进来了。 张家垚向父亲行礼后,迫不及待的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父亲,近日我写了文章给王夫子看了,他说我的火候已经够了,只是还需多与学子们交流,这样提升会更快。我看外面的寺庙有不少外地学子在那里住宿,就想在寺里租一个院落,这样也方便与学子多做切磋。夫子说,他也会陪着我过去。” 张敬道:“你每日上午跟着王夫子读书,午后出去拜访其他学子,傍晚在回家里住宿,也是可以的。若是你要在寺里,清净倒是清净,可生活上岂不是不方便?” 张家垚有些着急:“到时候让阿华和小山子过去照顾我,也是一样的。” 张敬道:“既然如此,住家里和住外面有什么不一样吗?再说了,你若是住在外面,你祖母也会担心~” 张家垚见父亲不许,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不过是不想我考中秀才罢了。何须打着关心我的旗号,不许我出去读书!” 张敬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是你的父亲,你是我的长子,我怎会不想让你考中秀才。” 家垚气道:“既然你是关心我的,为何明知我讨厌秦家人,还要纵容秦氏让她的侄女借机接近我,故意扰乱我的心神,这不就是故意不想让我考中秀才,然后被你拿捏?” “我什么时候纵容了?” “你的默许不就是纵容吗?你不要告诉我,这张家院里发生的事情你都不清楚。若真是这样,那你也不要帮族里打点庶务了,否则不就是是非不分,胡乱一气,败家败族?” 张敬一拍桌子:“你放肆!” 父子俩吵得脸红脖子粗,李管事的眼见不妙,赶紧跑出书房,并将房门贴心的给关上。 屋内沉默了好一会,张家垚道:“我知道,你想掌控我的婚事,可是又和我打了赌,现在我连过两关,只要院试过了,那婚事就可以过两年再说。你不乐意,就纵容秦氏打她的小九九。” 张敬气的胸口疼:“你是我张家的长子嫡孙,我怎会害你?” “一个失去了母亲的长子嫡孙罢了。”张家垚忧伤的说道。 “你~”张敬指着家垚的手开始直打颤,不过片刻间,整个人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你要去寺里,你就去吧,我是管不了你了。” 张家垚行了一礼,就匆匆出去了。 李管事的赶紧进去照看着,只见张敬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好似老了有四五岁。 李管事的有些担心:“老爷,您可还好?” 张敬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毕竟是我的长子,怎会害他。我本想着,秦家姑娘懂事孝顺,也很聪慧;若是她真的能够入了家垚的眼,有她调和者,家垚与秦氏之间的关系也能融洽些,家和万事兴不好吗?” “你说,他怎会疑我,气我?” 这是主子的家事,李管事的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默默的给老爷倒了杯茶。 张敬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冷静下来,就觉出不对来,“李管事的,你去打听一下,这几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管事的奉命打听去了,不过片刻之间就打听的清清楚楚的。他将事情一一禀报给张敬听。 “我说呢,家垚是个逆反心理特别强的人,她们姑侄这么上赶着,确实会让人不舒服。至少也要等他院试过了再说。” 李管事的心想:“何止是不舒服。大少爷本就和秦家人不对付,天天这么黏着他,可不就一头火吗?也就只有老爷你没看出来。” 其实父子二人争吵,主要还是三观不合。 怎么说呢?张敬作为家主,在处理事务和感情的时候考虑的主要还是利益得失;只要是能得利的,他就觉得可以接受。 家垚少时丧母,为人更加敏感和感性,这就造成了父子二人天然有那不可调和的矛盾。 可父子血脉相连,张敬确实是想家垚好,也想他能考中秀才。 思量片刻后,他去了秦氏的院子,将打听到的事情婉转的复述了,“家垚近期就要参加院试了,就让他集中精神备考。你侄女若是空闲时间较多,你就带着她到处逛逛。” 秦氏面色不虞:“老爷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打扰他了。你不是也觉得我家侄女挺不错的吗?” “我什么时候觉得她不错了?” 秦氏哼了一声:“那几日你也在我面前赞她,还让我带着她去银楼打首饰,不是觉得她不错那是什么?” 张敬当时称赞梦婷是觉得她懂事,孝顺,将老太太哄得开开心心的,倒没有想到其他方面。 张敬心里叹了口气:“行吧,算是我的错。这几日就让他安心备考。” 秦氏想着若是这几日能够再让家垚心神不宁,考不上秀才就好了,谁知道他竟然要跑到庙里读书。 看来还是不能逼得太紧,万一大少爷真的落榜了,老太太和老爷将责任算到她和梦婷头上,反而不美。 秦氏道:“本就是你说好,我才想着让他们亲戚之间多接触的。既然老爷您开口了,这段时间我就让梦婷多陪陪老太太。” 张敬道:“还是你知晓我的心意。” 翌日,张家垚禀报祖母后,就张罗着搬到寺里读书。林老太太虽心有不舍,可也知晓还是要以课业为重。 好在寺里独门的院落还未全部租赁出去,正适合张家垚和王夫子居住。 张家垚搬出去后,林老太太再见到梦婷就没有那么的亲香了,只是保持着面子情。 临考试前三日,张家垚回到家里,整个人又瘦了些许,但精神不错。这几日他的餐饮都是杨管事的亲力亲为,半点不敢马虎。 临考试前,一应的物品准备都是李管事的和杨管事的一起去办的。 到了八月考试那日,梦婷本想参加送行,顺便刷刷存在感,秦氏赶紧劝了下来。 为了避嫌,这次送家垚去考场的只有林老太太和张敬。 三日后,考试结束,张家垚出了考场,虽略显疲惫,但精神尚可。次日,家垚将文章默出,王夫子和张敬看了,都觉得中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忐忑中,张家垚还要等一个月方才能知晓结果。 第91章 梁玉 梁宅,副尉夫人蒋氏坐在榻上生着闷气,手上的团扇不停地扇着风。 虽说现在已经是八月上旬,可南方白日里暑气一时半会降不下来,秋老虎厉害着呢。 “风荷,你说,小姐去哪里了?” 风荷是蒋氏的贴身大丫头,平日里帮着蒋氏打点后院女眷的一应事务。 今日,夫人受县令夫人相约,去游湖赏花,原本想带着梁玉一起前往赴宴,可她却推脱身体不适,只想在家里歇着。 蒋氏原以为她不愿与文官的闺秀们打交道,就没有强求。结果,回到家中,才发现梁玉不见了。 蒋氏问管事的和小丫头们,没人知道她跑哪里去了。一下就将蒋氏给气坏了,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风荷平日里协助蒋氏打理后院的事务,小姐不见了,她也难辞其咎。 “夫人,刚才我去了小姐的院里,我看秋菊也不见了,可见是两人一起的。” 蒋氏气道:“玉儿不愿与那些县里的闺秀打交道,我也没有逼着她。可她这偷偷跑出去算是怎么回事?万一遇到坏人,可如何是好?那秋菊也是个要命的,平日里不好好规劝着小姐,还和玉儿一起胡闹。等她们回来,我自是要好好的罚她们。” 风荷见夫人那焦虑的模样,赶紧劝慰着:“这青天白日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小姐和秋菊都是懂武艺的,一般人可为难不了她们。” 蒋氏倪着眼睛看着风荷:“你的意思是,我得担心她们将别人给祸害了是吧。” 风荷赶紧低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蒋氏烦躁的很:“好了,你们下去吧。等玉儿一回来,就让她和秋菊一起来我院里。” 风荷赶紧下去了,心里忧愁的不行,“别人家的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家的小姐怎的就喜欢玩失踪?好歹也告诉家里的奴仆们一声去哪里了啊?” 屋内,蒋氏也是焦虑不已。她们一家刚到本县任职不久,梁玉就抓了一个偷儿并把他给扭送到县衙,后来那县尉还怪不好意思的,让他家夫人送了一车庄子上的产的蔬果来赔罪;蒋氏与梁忠商议送了一匹绸缎回了礼。 六月的时候,梁玉说是要去郊外跑马。她带着秋菊,两人就像那脱了缰的野马一般,跑到了荒郊野岭,结果遇到三两匪徒伪装成灾民想要打劫她,结果被她和秋菊两人一顿拳脚,反倒将那些个歹徒给抓了,又给送到了县衙。 直到现在,县尉夫人见到蒋氏都要赞她的女儿虎父无犬女。 一想到这些,蒋氏头都疼,别人家的闺秀都是识文断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家的姑娘那是骑马拉弓、舞刀弄枪不亦乐乎。 别的姑娘是一双巧手能绣出漂亮的绣品,我家的姑娘是双臂一展能拉十石以上的硬弓,这差距怎的这么大呢? 想当初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个娇娇软软的白玉团子,怎知越是年长那性格、那做派就越是像那小子似的。 蒋氏越想越气,都得怪相公。当年梁忠在外征战,她怀有身孕,老大梁勇也才五岁。一个人身怀六甲还带着个孩子还得忧心征战在外夫君的生命安全,那日子真是辛苦的很。 关键时刻娘家人帮了一把,当时蒋氏的父亲调任淮安做县丞,就将她接到任上,让蒋氏的母亲帮着照顾。 两年后,梁忠因立了功,升了官职,再加上当时与西夏的战事有所缓和,就将他们一家接到了西北。 本想这一家子在一处,定是好的,可西北毕竟不如南边安稳,大小战事一年最起码也要有个十来起。 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结果原本应该生长在南边水乡的温柔小闺秀被养成了舞刀弄枪,骑术精湛,性格直爽的假小子。 就算是三年前,从边关回到了京口,也没能改变玉儿的性格。 应对那些个夫人、闺秀们也是要花心思的,蒋氏渐渐感到身上有些倦怠,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蒋氏刚睡着不久,梁玉就带着秋菊回了家里。 风荷见梁玉香汗淋漓,小脸晒得红扑扑的,不好说她,只得捉着秋菊一顿批:“你带着小姐又去哪里疯跑了?夫人回来没见到小姐都生气了。赶紧去洗漱一番,一会夫人问话,你们都警醒着些,别又惹夫人生气呢。” 梁玉赶紧打着圆场:“风荷姐姐,是我有些闷气,才逼着秋菊跟我去跑马的。您放心,这次我们是平平安安出门,平平安安的回来的,没有出什么事情。” 风荷听了梁玉的话,也是舒了口气,“好了,大小姐,你们赶紧去梳洗一番,等夫人醒了,肯定是要问话的。” 梁玉笑嘻嘻的带着秋菊回了自己的院子。一番洗漱后,又成了那干净清爽的梁家大小姐了。 风荷还贴心的让人送了温温的酸梅饮给她们解暑。 梁玉和秋菊刚歇了一会,有小丫头来报,“夫人有请。” 梁玉赶紧带着秋菊前往老娘的院子里。 蒋氏也是刚醒,风荷还在帮她梳发髻。 梁玉和秋菊请过安后,垂手立在一旁。 蒋氏先是将她们两人晾在一边,一言不发。 等整理好仪容,下人又端来一杯清茶,蒋氏悠悠的喝了两口,方才开口:“说吧,你们错在哪里了?” 梁玉和秋菊赶紧跪下,梁玉道:“我不该一句话不说,就跑马去了,害的母亲担心。” 蒋氏看了看秋菊,“你呢?” 秋菊赶忙道:“我没能规劝住小姐,是奴婢失职。还请夫人责罚。” 蒋氏哼了一声:“罚你们什么?罚不给吃饭?到时候自有人偷偷给你们送吃的。打你们几棍子,万一家里有客来访,还不知道怎么想咱们家呢?你们说,我该罚你们什么?” 梁玉赶忙求饶道:“我知道母亲您疼惜我,下次我定不敢了。” 蒋氏凉凉的瞟了她一眼:“还有下次?看来不罚是不行了,我已经想好了,就罚你们抄书吧。这是《女诫》,就罚你们将这书抄三遍,五日后交给我。” 梁玉一个头有两个大,让她抄兵书都行,可这抄《女诫》,实在是太难为人了。“母亲,能换本书抄吗?” 蒋氏微微一笑:“要不,你给我绣个几方帕子?” 梁玉满脸无奈:“还是抄《女诫》吧。” 蒋氏见了女儿那吃瘪的模样,心里不知有多开心。 第92章 谈心 因明日休沐,傍晚时分,梁忠带着儿子从军营回来。 梁忠下了马,自有小厮将马牵到马厩中,进了大门,看见二门外一女子正频频向着大门口望来。 那女子杏眼柳叶眉樱桃唇、面部白皙透着红润,发鬓间斜插一直玉钗,身着一件淡绿色的丝制直领对襟式褙子,身着八幅罗衫裙,裙角恰好盖到足部。 梁忠见了,大步向前:“夫人。” 蒋氏也快速迎了过去,“老爷,你回来了!”只见她身姿挺拔,走起路来英姿飒爽毫无矫揉造作之态。 梁勇上前行礼:“母亲。” 蒋氏冲他点点头,然后温柔的朝着梁忠问道:“这次休沐,能在家里待几日?” 梁忠:“两日的时间。” 蒋氏皱眉道:“怎的这么短的时间?” 梁忠道:“一会再说吧,我和勇儿一路从军营骑马回来,一身都是灰尘和汗水,咱们先洗漱一番。” 蒋氏回过味来:“赶紧回屋,热水我早早就让厨下的烧好了。勇儿,饿了吧?半个时辰后来母亲院子里大家一起吃饭。” 梁勇应是,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夫妻二人回到自己的院子,蒋氏伺候着梁忠洗漱。 洗去一身的疲倦,梁忠舒服的呼了口气,坐在椅子上。蒋氏则站在他身后,拿着一块大帕子帮他擦干头发。 梁忠虽年近四旬,但因常年在军营训练士兵,身姿挺拔,还未发福,再看起面貌,剑眉扫入鬓发,一双凤眼漆黑有神,显得英武不凡,因日晒而特有的麦色肤色为他添了一分威严。 梁忠道:“好了,夫人,只要头发不滴水就行了,你歇歇吧。” 蒋氏哪里会歇着,端起一碗温温的酸梅饮:“虽说现在还有些暑气,可毕竟已经入了秋,没敢拿那凉的。这个解暑,你赶紧喝了。” 梁忠接过,咕噜咕噜几口功夫就喝完了。 蒋氏接过空碗递给丫鬟,就让他们下去了。 蒋氏拿起团扇在一旁打着扇,夫妻二人说起了贴心话。 梁忠道:“刚才你问怎么现在就休沐两日,在院外我是不好说。这几日接了上峰的命令,要求我们各路军营要帮着当地的衙门做好护卫职责。” 蒋氏有些困惑:“这是为何?” 梁忠眉头一皱:“听说现在边关不太平,西北有辽人,西夏虎视眈眈的盯着我朝,东北有金人盯着我朝。再加上北边给那姓杨的弄出了个西城所,上游今夏又发水患~” 蒋氏听相公说了这些,心想怪不得最近这军务又忙了起来。 “我知道了,这两日,你们父子在家就好好歇歇,我让厨下多做些你们爱吃的。下次再回来就是半月后了。” 梁忠道:“自从我参了军,你就没有过过好日子。我也没有办法日日归家,许多事情都得靠你一人操持,真是辛苦你了。” 蒋氏有些羞涩道:“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你在外戍边,保家卫国,我操持好内务。” “我们爷俩带着军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下这么大的苦功既是为了保家卫国,也是为了让军士们有保命的能力。毕竟现在边关不太平,谁知道后面有没有换防?一但到了边关,要想活命,就得有实打实的战力。”梁忠担忧道。 蒋氏忧心的轻握住梁忠的手。 “夫人莫为我们担心,看朝廷的意思还是求和为主,可是总是被人欺负到头上,身为武将我觉得憋屈。” 蒋氏又怎不知他的才能和抱负,可是朝廷主和的声音居多,又怎是一个小小武将所能左右?若是不能有十全必胜把握,贸然开战、引起战火,最后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蒋氏心中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夫君,我可要提前和你说下,今日你那宝贝女儿又偷溜出去跑马,被我给狠狠地罚了。一会吃饭的时候,她若是向你求情,你可不能拆我台。” “看你大惊小怪的。不过就是出去跑马罢了,她的骑射还是我教的呢,不会出事的。”梁忠宠溺的笑了。 说起这个女儿,他真的是满心欢喜;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和他这做父亲的长得一模一样,要不是脸型、嘴唇像她母亲,皮肤雪白无瑕,大家都要以为玉儿是一个小小子了。 蒋氏怪嗔道:“这都要怪你。原来咱们在边关时,会骑射是保命的技能,可现在咱们已经回了南边,自是不同了。今日,县令夫人请我去游湖赏花,那县尉家的夫人又说什么虎父无犬女的。今日你一定要和她说说,要文静些,不能再到处乱跑了。” 梁忠被蒋氏唠叨的没有法子,只得答应晚上吃饭的时候要好好提点一二。 风荷在屋外禀报道:“夫人,饭食已经准备好了,是否开始摆饭?” 蒋氏一撩帘子,走了出来:“就摆在花厅吧,那里凉快些。一会你让人去请下少爷和小姐。” 风荷称是,就下去做事去了。 不一会儿,众人就齐聚花厅。大家纷纷落座,只见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分别是炖的奶白的羊肉汤、清爽的凉拌木耳、翠绿的盐炒芥兰、新鲜的白灼虾、清蒸白丝鱼,主食是香喷喷的白米饭。 梁家人久居西北,喜食羊肉,故而每次梁忠他们休沐回家,必备的大菜就是羊肉,要么是炖羊汤,要么就是焖羊肉,要么就是炙羊肉。 今日这羊肉汤,是蒋氏亲自下的厨,那生姜和胡椒搁的是恰到好处,羊汤鲜甜无比,一点都没有膻味,羊肉也很嫩。 说起来这一大家子除了蒋氏外,都是喜食肉食的,不一会儿那羊肉汤就被消灭了一大半。 梁玉喝了两大碗羊汤,吃了两块拳头般大小的羊肉,就着虾和白丝鱼,吃了两碗白米饭。就这,她还想再添饭,再吃肉,蒋氏见了头直摇。 “玉儿,你可不能再吃了,再吃你就要长胖了!”说完赶紧让人将玉儿的碗筷收了起来。 梁玉撅着嘴,向梁忠诉苦起来:“父亲,您看,自从我们从边关回来后,母亲就这样不许,那也不行的。今日,我出去跑马没有和家里人说,确实是我的错,可母亲竟然让我抄三遍《女诫》。现在连饭都不让我吃饱了,吃不饱饭怎么抄书呢?要不,就让我少抄一遍,如何?” 梁忠刚刚才被夫人提点,只得哼哼哈哈,喝汤吃肉。 蒋氏也不想克扣玉儿的伙食,可是她的胃口和同龄的男孩子差不多。每次外出赴宴,别人家小姑娘斯斯文文的,吃饭就吃那么一点点,文雅的很;玉儿见到那些个美食总要品尝一二,口壮的不得了,是别人家同龄姑娘的两倍多,这可怎么好。 第93章 操心 蒋氏见玉儿吃的许多,担心她长胖,连忙阻止:“我可是为你好,你看每次咱们外出做客,那些个闺秀们哪个不文雅的很,就是吃饭,最多也就一个小茶盏大小的量。再看看你,每次都吃的欢实的很,其他夫人们还以为我克扣你的伙食呢?” “母亲,您这可不能怪我。谁让她们那么的瘦弱呢?那声音病娇娇的,我看定是她们不好好吃饭,饿的。” 梁勇在一旁听着,乐的差点都要喷饭了。 蒋氏实在是无法和她沟通,只得扶额不语。 梁忠笑了笑:“我朝以瘦为美,你母亲也是为你好。” 梁玉撇撇嘴道:“就那脸无三两肉的样子,就是美?” 蒋氏强忍着怒气:“以后每顿不能超过两小碗米饭,否则月例银子减半。” 一顿晚饭在笑笑闹闹间就吃完了。 回到院中,梁玉嘟囔着,还对晚上没吃好耿耿于怀。 “秋菊,你说,原来在京口的时候,大家都是武将家的女儿,骑马射箭的好不畅快。现在父亲升官了,执掌一县军务,家眷之间来往的大多都是文官家的,可是我怎的觉得累的要命。整日里不是诗啊,干的,就是谁的衣裳料子哪里买的,胭脂水粉哪家的好……这些我都不大懂呢。” 秋菊也搞不明白,不过有时候还是挺佩服那些个闺秀的:“小姐,我就是觉得她们整日里就吃那么一点点,还能读书写字,研究衣裳料子,做那么费心力的事情,也是很强啊。” 梁玉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眼看着天色渐晚,秋菊催促着:“小姐,咱们还是赶紧抄书吧,五日后要交给夫人检查呢。” 梁玉有些懒洋洋的,把玩着一把精制的匕首。 说起这把刀的来历也是不同凡响,是梁忠年轻时与异族交战时获得的战利品。 这把匕首长度不足一尺很适合贴身携带。刀鞘做工精致,用的是枣红色的漆体;鞘体嵌铜镀金,用的是祥云纹饰。精钢刀柄外面镀铜,上刻花叶、花蕊、花蕾,镶嵌红宝石,绚丽无比。抽出匕首,只见刀体泛着寒光,刀体坚韧,轻弹可听见清脆的声音,刀刃锋利,可吹毛断发。 一次偶然的机会,被梁玉给发现了,吵闹着让父亲送给她。梁忠虽有不舍,但当时西北战事胶着,他想着可以用来给女儿防身,也就送给了她。 梁玉很是宝贝这把匕首,有事没事的时候总会把玩一二。 蒋氏回到院里,不由得又开始说起梁玉来,“夫君,你也看到了吧。玉儿若还是这样可不行啊,以后她毕竟是要嫁人的。以后外出做客就是要和女眷们打交道,我看她这个性要改。” 梁忠浑不在意:“玉儿性子是跳脱了些,可总的来讲品行还是端正的。她以前跟着咱们在边关的时候,还有在京口的时候,你看她还是很融入当地的官眷的交际圈的。只是现在来到了县里,与那些个文官的家眷打交道还不大适应罢了,等她适应了慢慢就好了。” 蒋氏愁的很:“还怎么适应啊?最近我带她出门,十次有七次都推脱不去。若是以后嫁了人还这样,可是很容易得罪人的。” “玉儿还小呢,才十三岁,慢慢教,不着急。” “怎么小了,今年她十三岁,若是顺利的话,十四岁定亲,十五岁及笄后就可以嫁人了,她不参加宴会,怎么相看?”蒋氏越想越着急。 梁忠是男子,当年他的婚姻大事都是家里给相看好的,也没有什么经验。现在听蒋氏揉开了掰碎了的讲了,方才知晓还有这么些个门道。 “那你是准备在本县给她说门亲事?” 蒋氏道:“是在哪里给她说亲我还没想好,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我是不想给玉儿在军中说亲的,担心受怕的日子我是受够了。若是有那家风清正的耕读之家,那孩子若是上进,对咱家孩子好,也就行了。” 夫妻快二十年,梁忠心中多有亏欠。当时刚成婚不过一个多月,就抛下了蒋氏去西北打仗,留她一人照顾家人;虽说也有探亲假,可每两年才四个月的长假,一半的时间都得花在路上。 后来,边关战事缓和,将一家子接到西北。可西北苦寒,有时还有战事,蒋氏也是无怨无悔。 也就是这两三年换防到了南边,日子才好过了许多。 “这些年,你和孩子们跟着我受苦了。”梁忠将蒋氏搂进怀里。。 蒋氏听了,心中泛起阵阵甜意。梁忠对她实心实意,偶尔为了和将士们打成一片也会去酒楼宴饮,可总的来说还是洁身自好;顾家上进,夫复何求。 五日后,梁玉和秋菊将抄好的《女诫》拿给蒋氏查看。蒋氏一看那写的歪歪倒倒的字,满头都是包。 蒋氏愁死了:“我记得以前也给你开过蒙,认过字。还买了字帖给你临摹,这字怎的还写的这么的难看。” 梁玉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那些个字我自是认得,只是我写的不好看罢了。母亲,说实话,我觉得那小小一支的毛笔轻飘飘的,写起字来很是不适应。” 蒋氏道:“你这还是练的少了,若是拿出一半练武的精力来练字,我看也不会写的这么差。” 梁玉沉默了片刻,“母亲,您当时说让我抄三遍,我都抄了,而且也没有错字,只是写的不好看罢了,算是惩罚结束了吧。” 蒋氏头疼的摆摆手,梁玉和秋菊赶紧告辞,就出去了。 蒋氏仔细翻看了梁玉抄的《女诫》,确实没有错别字,每个字都能认得出来。可那字写的大的大,小的小,歪歪扭扭的也确实难看。 但凡有些能力,做父母的总想将最好的给到子女。 蒋氏也不例外,像他们这样官宦家的女儿要想寻得好人家,至少得懂得针织女红,识文断字且能执掌中馈。 难道要让蒋氏跟官媒和对方说“我家姑娘擅长舞枪弄棒、尤其精通骑射,能拉得动十石硬弓?”那可不得笑掉人大牙。 女红这一块,蒋氏请过绣娘教玉儿,结果她拉得开硬弓,但捏不好小小的绣花针,十个手指头都能弄伤七八个,只有捏针的两个指头是好的。 玉儿读书认字倒还是可以,只是不大擅长吟诗作对。对于书法这一块,原来想着买了字帖给玉儿自己照着练就行了,结果导致这字写的也只是认得而已。这万一以后婆家让她帮着写请帖什么的,这字也拿不出手啊! 蒋氏不断反省,觉得还是得聘请位女先生教导玉儿。 第94章 人选 思索半天,蒋氏想着此事只得请县令夫人帮忙了。 她思索片刻,让管事的写了个帖子,送往县令宅中。 自古文、武官员很少私下单独交往,故而女眷间也很少单独拜访。 这次,蒋氏想要前来拜访,李氏原本也是有些诧异,后来也是禀报了李县令:“夫君,不知何故?副尉夫人写了拜帖说要来访,您看我该如何回复?” 李县令思索片刻:“最近没有听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应该无妨,到时候你随机应变即可。” 午后,县令夫人李氏方才派人回了话,说是明日上午都在家中,欢迎副尉家夫人前来。 翌日辰时,蒋氏带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前往李宅。 进了二门,李氏已经在候着了,“蒋夫人,大驾光临,我这宅子可是蓬荜生辉。” 蒋氏客气一二,两人相携前往花厅就坐。 蒋氏一示意,风荷将文房四宝捧了出来,“前些日子,家里的亲戚送了这一套文房四宝过来。可您也知道,我家里都是粗人,这好东西放在我们手里也是糟蹋了。我家老爷想着不如借花献佛。” 李氏连忙道谢:“您这可是太客气了。” 此时小丫头陆续端上茶水和四样果子。 李氏笑道:“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这些都是从街上有名的糕点铺子买的,还请您品尝一二。” 两人寒暄了片刻,蒋氏也是个性子直的,直接就点明了来意:“此次登门,也是有事相求。” 李氏心中忐忑起来,有事相求,求得什么事情? 蒋氏开门见山说了起来:“我家那女儿,您也见过,您觉得她如何?” 李氏这就更忐忑了,梁家女儿今年也有十三岁,到了开始说亲的年纪,难道想要和我家结亲?这也太直白了,不过武将人家多是直率的性子,可能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此等大事,我该怎么答呢? 纠结之间,只听道蒋氏继续说道:“我知道,让您回答,也是在难为你。我家这女儿性子不够温婉,有些跳脱。我就想着能不能请位女夫子教导她,压压她的性子,让她沉稳些。您也知道,我初来乍到的,平日里交往的不过是县里的夫人、闺秀们,也不认得其他人,您能不能帮我推荐一位?” 李氏听了蒋氏的话,方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让我帮着找女先生,这事好办。 李氏连忙应承着:“您家小姐活泼爽朗,哪像您说的什么不够温婉。您啊,真是过虑了。找夫子这事,您放心好了,我定会安排妥当的。” 蒋氏大喜:“那就劳烦您了。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快到午膳时分,我就不打扰了。” 李氏赶紧挽留:“不如,在家吃过午膳再回去。” 蒋氏道:“家里还有事,就不多待了。” 临走前,李氏给拿了一包花茶给了蒋氏,“秋天多燥,这是菊花茶,听说能降火。” 蒋氏连忙道了谢,就归家去了。 按往年时令推算,庄子里的稻谷也要开始成熟了,晏书在家闲的无聊,就在休沐这日领着书杰去庄子转转,顺便安排秋收事宜。 走在田埂上,看着谷穗,晏书心里那个开心啊,又到了收获的时节了。 到了庄子上,李叔反倒没有太多喜色。 晏书不解,只得问道:“李叔,您这是怎么了?” 李叔道:“我刚去了地里,今年的庄稼可能较去年的产出要低些。个别田里出现了瘪谷。” 晏书连忙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李叔道:“前一段时间,天热的很,恐是影响了一二。不过好在瘪谷的不多。只是,今年的产出会比去年的少个一成左右。”说罢叹了口气。 晏书见李叔有些自责,连忙安慰道:“种田都是靠天吃饭,只少了一成问题不大。” 李叔点点头:“好在今年咱们县没有水患,否则少的就不是一成,说不定都要减半了。” 李叔这话一下提醒了晏书,她连忙问道:“李叔,你说今明两年的粮食是不是会紧张?” 李叔想了想:“我听说,洪水退去后,许多灾民都回乡准备补种些粮食和瓜蔬。可再怎么补种,都过了节气了,瓜蔬倒还好,可那粮食恐怕收成不会很多。咱们还是要早做打算。” 晏书想了想:“您老人家经历的事情多,您觉得今年咱家打下来的粮食要不要卖?” “还是和往年一样先卖一半。咱们县里没有发生水患,只是这粮价可能会涨。到时候咱们留下个十来石的,尽够咱们吃的了。” 晏书道:“那行吧,我看这两日天气还好,若是可以的话,能早日收到粮仓里方才稳当。” 李叔笑道:“大姑娘放心,若是有雨,我这老寒腿立马就能感觉到。这几日天晴的很呢,收割完,在晒好稻谷完全来的及。” “那就好。”临走前,晏书又叮嘱给雇的短工要吃好,喝好,特别是那肥肥的五花肉,隔个一两日就要炖上。 李叔笑道:“秋收就那几日忙活,自是要让他们吃饱,方才舍得出力气。您放心,咱家的好饭食四里八乡的都知道,那些个短工都愿来咱家做活。” 晏书笑道:“那就好。” 回程的路上,晏书叮嘱书杰:“等粮食都打好了,这次你就一个人过来结账,我就不陪你了。” 书杰有些怯怯的:“我一个人能行吗?” 晏书鼓励道:“怎么不行?去年你做的就很好,我觉得今年你肯定行。” 回到家中,张氏和晏书说道:“刚才族长家派了个小丫头过来,说是有事找你,恰好你和书杰去庄子上了。来人就带了话,说是你大伯母让你明日辰时去族里一趟,特地叮嘱要你穿的体面些。” 晏书赶紧问道:“母亲,来人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张氏道:“那倒没说。” “行,那我知晓了。” 翌日,晏书特地画了个淡淡的妆容,梳了个百合髻,簪了支兰花样的银花钗,身着天青色的绢衣,衣裳上绣了精美的竹叶样纹样,左腕上带着一只银镯,整个人显得清雅又端庄。 第95章 缘分 晏书来到族长家里,被婢女领着来到花厅。 花厅外面站的是大伯母贴身的管事嬷嬷,可见里面的应是贵客。 进了花厅,晏书微微抬眼快速瞄了一眼,只见主位上坐着一位端方略显圆润的女子,头梳大盘髻、右髻斜插一支金簪、左髻插着一支菊花样绢花,身着的缎制褙子,左手腕带着一只金镯。 大伯母则坐在左下首的椅子上。 大伯母见晏书进来了,赶紧迎了上去,“晏书,你来了!我带你拜见下县令夫人。” 晏书一愣,没想到今日要见的,是本县第一夫人。只是见我是要做什么呢? 她心里虽惊讶,可面上不能慌乱,礼数也不能错。她紧跟着大伯母,一起给县令夫人行了礼。 晏书站在厅中,微微低下头,眼睛看向前方大概一丈远的青石板,等候县令夫人问话。 县令夫人仔细端详了她片刻,只见晏书头微低看向前方,面带微笑,整个人落落大方,未见慌乱胆怯之色,周身透着文气,很是满意。 “江姑娘,快坐吧。”县令夫人开口道。 晏书连忙谢礼:“谢谢夫人。”然后就落座在大伯母身旁。 县令夫人微微一笑:“去年七夕文比,江姑娘可是大放光彩得了第一。听说你的一笔簪花小楷写的很好,许多学子的书法造诣都不如你。” 晏书赶紧起身,谦道:“学里的学子们学的是《四书五经》,谋的是治国之道。我怎敢担此等赞誉,不过是小技罢了。” 县令夫人听到晏书的话,貌似很是满意,连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我听闻你的父亲是位举子,曾经也在县学里教书育人,只是不幸三年前病故了。你的弟弟现在也在县学读书,听说那名次也很不错,这几年长进很大?” 晏书连忙应道:“确实如此。” 县令夫人又问道:“听闻,你还教导过县里的李富户家的小姐?是也不是?” 晏书心中带着疑问,但还是如实回答:“确实如此。” 县令夫人笑道:“怪不得,今年初的时候我见那李姑娘谈吐学识都有所增长。” 晏书微微看了大伯母一眼:“禀夫人,那是因为李姑娘自己聪慧好学,我只不过是因势利导罢了。” 这话一说,县令夫人更满意了,“好好,我看你也是个聪慧的,不像有些人古板的很。今日,我过来是有事相商。” 大伯母和晏书连说不敢。 县令夫人微微一笑:“是这样的,咱县里的副尉大人家有位女公子,今年年方十三。前几日副尉家的夫人来我处,想让我帮着找一位女夫子教导她家的女公子。我县本就不大,能读书写字的女子本就少,学的好的就更少了。去年你参加了七夕文比,多有赞誉,我思来想去,还是江姑娘您比较合适,我想着后日引荐你见见梁家人,到时候若是梁家人愿意聘请你做女夫子,你可要尽心啊。” 原来是要教导梁玉?晏书还没答复,大伯母赶忙起身道:“我家晏书才疏学浅,能得夫人看重,自是尽心尽力,好好教导。” 县令夫人看了看晏书,晏书见大伯母这么说了,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县令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事情办完了,就回去了。大伯母并晏书热情的将她送出门外。 等县令夫人的马车走远了,大伯母激动的一把捉住晏书的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县令夫人亲点,若是你真的能去副尉家教书,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大伯母让人拿了两块不同颜色的缎子,“你母亲女红不错,回去让她给你做两件新衣裳。” 晏书谢了大伯母,就回去了。大伯母见晏书远去的背影,心里开心,“看来女子读些书,还是能得到贵人的青睐的。”她打定主意,自家的小孙女以后也要让她读书识字。 晏书回到家中,将衣服料子拿给母亲看,又将自己可能去梁家教书的事情说了。 张氏吓了一跳:“怎的,副尉家的人都知道你了?这给官家小姐教书和给富户家小姐教书可不一样啊,若是教的不好,会不会问你的罪啊?” 晏书道:“副尉家的夫人还不认得我能?今日是县令夫人见的我。” 张氏又被唬了一跳:“县令夫人?”片刻之后她又释然了,“想当初,你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我也曾有幸被前任县令夫人邀请赴宴~” 回忆了一会以前的事情,张氏继续说道:“若是去文官家教学,我都不担心,毕竟文人自小讲究的是尊师重道。可那副尉家是武官,若是你教的不好,会不会……”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仅是文人,就连普通老百姓都觉得那些个武官凶得很,张氏想想都害怕。 晏书笑了笑:“应该不会吧,其实我一直没有跟您说过,我和那梁家女公子打过交道,倒不是那种刁蛮任性的。” 张氏又一次震惊了,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中午的时候,江书杰回到家里,听到母亲和他复述了他姐姐可能要去梁家教书的事情,又说了她的担忧。 书杰笑眯眯的安慰张氏道:“母亲,您不用担心,那梁家姑娘人很好的。元宵节我猜灯谜帮她赢了花灯,她还请我和姐姐吃宵夜来着。当时梁家大哥也在。” 张氏:…… 县令夫人离开江族长家后,立马就去了梁家。 蒋氏正带着玉儿处理家中庶务,听闻县令夫人李氏来访,赶紧让管事的将人请到前厅。 蒋氏和玉儿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前往前厅迎接。 众人互相行礼后,分次落座。李氏面带喜色:“蒋夫人,上次您托我办的事情有眉目了。” 蒋氏连忙问道:“是哪位女夫子?” 李氏道:“那位姑娘姓江,去年县里七夕办了女子文比,她的书法可是得了第一名,那笔簪花小楷写的真是好极了。” 蒋氏又问道:“那位姑娘多大年纪?是何家世?才学如何?” 李氏道:“她今年十六了,她父亲原来是咱们县学的先生,也是位举子,只可惜三年赴京赶考途中病故了。不瞒您说,为此事,我还特地让我家大人向教谕打探了,听县学里的先生说那位江姑娘自小就颇有慧名,若不是女子,考个秀才那也是妥妥的。” 梁玉一听那女先生姓江,心中不由一阵意动。 第96章 聘请 蒋氏想了想道:“看来她的才学确实不错,只是她的年纪有些小,是否婚配?” 李氏道:“刚才我见过她了,年纪虽小,可沉稳的很。前些日子还教导过李富户家的小姐。至于婚配?” 李氏叹了口气,“原本是说了人家的,只可惜因江举人病故,江家姑娘为了孝道立誓要为父守孝三年,就与原来的夫家退了亲。现在倒是没有听说是否有婚配。再说了,女子若是成亲了,自是以夫家为主。若真是有才学的妇人,鲜少出来教书的,您看是不是这么个理?” 蒋氏沉吟片刻,没有说话,她担心的是那江姑娘年纪轻轻压不住她家玉儿的性子。 梁玉坐在一旁听了半天,感觉母亲似是觉得江姑娘太过年轻不想用她,连忙道:“母亲,我觉得江姑娘就挺好,没有婚配,这样就不用考虑婆家的意见了。另外,她还有学问,又教过别的闺秀,肯定有经验,说不定她讲的课我爱听呢?” 蒋氏想想也是,原来在边关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请过先生给他们兄妹授课。那老先生因犯了事被罢了官职流放到了边关,倒是正经考中进士的,学问也很扎实。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突然有一天玉儿就吵嚷着不愿跟着那老先生读书。蒋氏还记得当时狠狠地教训了玉儿一顿,逼着她去听讲。 结果上课的时候,玉儿就故意捉弄那老先生,气的那老先生直接将她赶出了书房。 后来才知道,那老先生爱在课堂上贬低女子,方才惹得梁玉不快,后面才做了那些个出格的事情来。 想到这些,蒋氏方才道:“你们说的倒是有些道理,既然玉儿你觉得这夫子好,那你就要好好学。李夫人,那我就先聘个一年时间。” 李氏:“我觉得这个时长也好,毕竟那江姑娘今年也十六了,说不定过些日子那亲事就有眉目了呢。这样吧,蒋夫人,后日辰时我领着她来见见如何?” 蒋氏道:“也好,许多事情都要准备一下。”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两日后辰时,李夫人带着晏书来到梁家,大家分主次落座后。蒋氏上下打量起晏书来,只见她一双柳眉弯似月牙,鼻梁挺直,杏眼薄唇,通身自带书卷气;梳着垂鬟分肖髻,用一根蓝色丝带束好发髻,再用一根梅花状的银簪固定好,除此外发间再无其他首饰;穿着淡蓝色的绢质襦裙,显得素净淡雅,落落大方。 梁玉见到晏书趁人不注意,悄悄的冲晏书眨了眨眼睛。 蒋氏对晏书的初印象很好,友善的问到:“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晏书起身,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小女子姓江,名唤晏书。” 蒋氏继续问道:“是哪两个字?” 晏书答道:“晏是日安晏,家人希望我能有平顺的一生;书是书香的书。” 蒋氏笑道:“果然是书香门第,名字都取的这般雅致。快坐下吧。” 晏书轻声谢过,方才坐下。蒋氏接着说道:“今天请您过来也是想让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同时就后面的课业如何设置探讨一番。” 晏书赶紧站起来说道:“夫人请讲。” “江姑娘多礼了,快坐。”只见蒋氏指着梁玉道:“这次请您教导的就是这位,大名唤作梁玉,小名唤作玉儿。今年虚岁已经十三岁了,这两年她渐渐大了,我就想着让她多读些书,也多沾些书香起。” “夫人请恕我多言, 咱们这边教导一般是从琴棋书画四个方面教导,这需要女子自小就开始培养。只是不知道梁姑娘现在学到什么程度了?” 蒋氏哪敢要求梁玉四项全能,主要还是想磨磨她的性子,让她端方些,基本的诗词和写字能拿的出手就行了。 蒋氏笑了笑:“也不用这么麻烦的,以前她也曾开过蒙,只是后来边关年年征战,方才断了读书。江姑娘不如教教她《女诫》、《女论语》,诗词歌赋等。我又听说江姑娘写的一笔好字,这些也想请您多指点她一二。” “夫人如此,我就明白了。既然您放心将小姐交给我,我自当尽心尽力教导。”晏书缓缓的说道。 蒋氏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要请江夫子多费心了。若是她不听话,你尽管禀报与我,哪怕你用戒尺打她都行。” 晏书赶紧行了一礼,说道:“夫人言重了。这教书育人,自是要以理服人。” 蒋氏点点头:“教学的时辰是从辰时至巳时,交完即可回家;每十日一次休沐。关于束修方面,我这里每月三两银子,四季衣裳各一套,三节节礼。不知夫子可还有其他需求?” 蒋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还有这样丰厚的酬劳,晏书很是满意:“多谢夫人,我定当好好教导。” 此事谈妥,约定后日辰时晏书正式前来授课。因是第一次教学,为显重视,梁家会派人去接她。 李夫人将事情办成了,整个人感觉轻松了许多。 蒋氏携玉儿将两人送走后,蒋氏问道:“今日请的这位夫子,你觉得如何?” 梁玉道:“不卑不亢,合我眼缘。” 蒋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道:“既然合你眼缘,那你就要好好给我学。以后你还要陪我出席县里各家夫人的宴请,你不能总是不去吧。” 梁玉撅着嘴道:“不是我不想去,只是那些个闺秀们为了显得自己颇有才情,总是背那些个诗啊,词的;无聊透了。” 蒋氏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以为还是在边关、在京口来往的都是武将家的官眷吗?咱们既然来了这里,就得适应这里的圈子。本朝崇尚文治,你可得好好跟着夫子学,以后自有你受用的时候。” 梁玉有些无奈,可母亲说的对。父亲不可能一辈子都是低阶武官,要想升职,她们做家眷的必须要学会融入不同的交际圈子与那些个官眷们打好关系。 她不可能永远都在家里做备受呵护的梁家姑娘。以后她会嫁人,也会为了自己的家庭而筹谋。任性、肆意的日子该结束了。 第97章 张榜 张家垚考过院试后,将文章默出拿给王夫子和张敬看了,两人均认为得中的可能性很大,最终还要看一个月后的张榜结果。 这两日张家垚除了拜见王夫子和张敬外,好好的歇了两天,谁都没敢打扰。两日后,家垚感觉精气神都恢复了许多,一早就前往老太太院里请安。 刚给老太太请安不久,秦氏带着梦婷也过来了。 家垚气结,可来者是客,也不能表现的很不敬,只得强忍着应对。 秦氏和梦婷恭敬的给老太太请了安,家垚也依礼给秦氏请安。 秦氏看了看家垚,突然嘘寒问暖起来:“大少爷这些日子可吃了不少苦啊,看着脸色可是差了许多。我看不如让我的小厨房多炖些汤汤水水的给你补补?” 家垚道:“多谢太太关心,老太太这里已经安排王嬷嬷做这些事了,就不用您再操心了。” 秦氏赶紧道:“老太太的心意是老太太的心意,我这做母亲的也该表示表示;老太太您说是不是。梦婷啊,以后这送补品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梦婷赶紧起身道:“姑姑吩咐,莫敢不从。” 这两人现在是上赶着要与家垚拉近关系。 家垚心中烦躁:“不用太太费心了。” 秦氏道:“不费心,此事就这么定了。” 家垚火气直冲颅顶,“太太,我说不用了,何必非要勉强我?” 秦氏眼珠一转:“老太太,您看大少爷这话说的,我好心给他炖汤,他却不领情,我这可没地方去说理了。”说罢,擦了擦眼角。 老太太心中叹了口气:“家垚,秦氏也是好心。”说罢,冲着他使了个眼色。 其实老太太的意思很清楚,秦氏就算是继母,那也是家垚名义上的母亲,作为子女是要讲究孝道的。继母炖补品给你喝,你就该满心欢喜的接了,哪里还能不受呢。 老太太一句话,让家垚清醒了过来,既然未来要考功名,走仕途,那人品就不能有瑕。以前可以在明面上表达不满,可现在就不能这样做,否则就是直接递那把柄给对方。 只见家垚起身行了一礼道:“太太赐,本不敢辞。只是秦姑娘毕竟是女子,我是外男,且还住在外院,让她送这些个汤汤水水的,恐于礼不合。” 此话一出,秦氏脸色变了变。 老太太听到家垚此话,微微点头,面带微笑,捻着佛珠。 家垚起身向老太太行礼:“老太太,我还要去王夫子那里探讨文章,就告辞了。” 老太太笑道:“读书是第一要紧事,你快去吧。” 家垚向秦氏行了一礼,大踏步的出了院子。 与王夫子探讨完文章后,张家垚回到院里,想起夫子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由一阵心动。 午膳张家垚一般在自己的院子用餐,老太太让王嬷嬷炖了一盅人参鸡汤送了过来,那汤炖的真是香喷喷,鲜的很。 不过片刻间,小山子又进来报,说是梦婷小姐端了鱼汤过来,想亲自送进来。 家垚怒火直飚,“早上都说的清清楚楚的了,这是外院,我是男子,她一个姑娘家总是往我这跑算怎么回事?难道是想毁我的清誉?你告诉她,想进这院子没门。” 杨管事的听到动静,赶忙走了过来:“少爷勿急,还是我过去将那秦姑娘请走吧。” 家垚厌烦的挥挥手,杨管事的赶紧出去了。 梦婷在院门外等了半天,贴身丫头春梅开始拱火,“姑娘,这大少爷实在是太托大了。夫人给他炖了汤送过来,按说长辈赐不敢辞,他竟然敢将我们冷落在一旁。” 杨管事的正好出来,听了春梅的话,立马拿出管事的威风来:“春梅姑娘,你是我张家的奴婢,怎可妄议主子!此事,我定要禀报给老太太,太太知晓。” 春梅现场被抓了包,连连告起罪来:“杨管事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梦婷赶紧帮着求情:“杨管事的息怒。我们站在门口都有一刻钟了,也没有人前来接待,她也是心疼我。” 杨管事冲着梦婷行了一礼道:“秦姑娘,您远来是客,我们张家也是尽心款待。只是这毕竟是外院,您是个姑娘家的,来此处恐不方便。这些个汤汤水水的以后就让小丫头的送来吧。” 梦婷被杨管事的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姑母的一片心意,故而我才亲自送来的。” 杨管事的说道:“太太的好意,我家公子领了,秦姑娘请回吧。” 说罢,杨管事的示意小山子将那汤给收了,两人就进了院子。 梦婷气的直跺脚,可杨管事的说的在理,她也无计可施。 杨管事的说到做到,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老太太应该歇好午觉了,就跑到老太太院里告了春梅一状。 告完春梅的状后,他又跑到李管事的那里告了看管院门的婆子一状,“那些个婆子只会喝酒赌钱,门户都看不严,内院的女子轻易就跑到外院来了,这还了得!” 杨管事的火力全开,那吐沫星子差点喷了李管事的一脸。 为此,老太太和张敬狠狠的责罚了相关人等,整个宅子清净了许多。 张家垚立马给杨管事的记了一功,小山子和阿华也拍起马屁来:“杨管事的出马,一个顶俩。” 秦氏这边气的要命,只能吃个哑巴亏。 可每日待在家里,家垚还是提心吊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氏又要出幺蛾子。 他就想着不如赶紧去书院销假,还是在书院读书的好。 张敬听了家垚的请求,没有理由拒绝,也就同意了。 秦氏这边着急了,若是张家垚去了书院,有怎有机会让梦婷接近他呢。 “老爷,过几日就要张榜了,不如等结果出来,再让大少爷去书院。您看如何?” 张敬想了想:“也是,现在结果还没出来。若是能中秀才,再回书院读书,那些个夫子们也会高看一眼,教导就更用心了。那就在等几日吧。” 张家垚听了父亲的最新安排,心中虽焦急可也不好总是和父亲作对,只得白日里出门与其他学子交流学问,等到晚饭后内院上锁了才回自己的院中。 在焦急的等待中,张榜的日子到了。一大早,张家垚就带着杨管事的和两个小厮去看榜了,老太太和张敬也各派了得力的人跟着。 许多学子都聚集在考院外,等待张榜。只听得“吱呀”一声,院门打开了,只见几个文官模样的人拿着大红榜,在衙役的陪同下,将榜张贴好了。 张家垚在考院对面的茶楼里焦急地等着结果,能否获得暂时的自由就看这次能否考中了。 阿华和小山子一路小跑,拼命往前挤,好不容易挤到榜下,赶紧找着他们公子的名字。 一个从左往右看,一个从右往左看,等两人碰到一起时,一下就找到了张家垚的名字。 两人大喜,“中了,公子中了,是第六十七名。” 第98章 秀才 两个小厮兴奋的跑进茶楼里,将喜事告知他家大公子。 “公子,您考中秀才了,是第六十七名。” 张家垚先是一喜,后又有些失落:“若是没有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我的排名定能在提升些。” 杨管事的连忙安慰道:“大少爷,你真正努力认真读书也不过这两年罢了,能考中秀才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想老爷那里也会欣慰的。” 老太太和张敬派来的人连忙向家垚道喜,然后就和阿华一起先赶回家里报信去了。 茶楼里的其他一起等着张榜的学子,得知他中了秀才也纷纷前来恭喜。 互相应酬着,家垚和杨管事的好不容易挤出了茶楼,就往家里赶去。 老太太和张敬得到奴仆的禀报,来到正门等着家垚回家。 此时前来报喜的衙差也先行一步来到了张宅。张敬很是高兴,大手笔的一人给了五两的白银,那来报喜的衙役喜得见牙不见眼,连连说着吉利话。 周围的族人、邻居纷纷前来恭贺,老太太和张敬都乐的合不拢嘴。 远远的看见街口驶来的正是张家垚乘坐的马车,李管事的赶紧张罗着:“快,将炮仗点起来。” 鞭炮声声响,李管事的拿出一箩筐的铜钱,不断地撒着喜钱。族人、邻居、孩童、路人、乞丐等的纷纷上前抢这喜钱,说着吉利话,想要沾沾喜气。 张家垚远远看见家里庆贺的排场很是隆重,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下了马车,张家垚赶紧向老太太和父亲行礼。林老太太激动的上前扶着他,“我的乖孙,你可是中了秀才了,那些个辛苦没有白吃。” 张敬也激动的拍了拍家垚的肩膀。若是两年前,根本想不到自己原来那个调皮捣蛋的长子竟然能考中秀才。现在能成才,对在天之灵的亡妻也有交代了。 “家垚,咱们给父老乡亲们抱拳行个礼,谢谢他们的恭贺。” 家垚赶紧跟着父亲一起抱拳行礼。 进了正门,林老太太道:“敬儿,赶紧带着我的乖孙给祖宗们上炷香,告知他们这个好消息。” 张敬点点头,带着家垚来到供奉祖先牌位的小祠堂,让他上了香,又磕了三个响头,心中又许了愿,愿祖宗保佑早日得中举人。 礼毕后,张敬又带着家垚来到他外书房的隔间里,这是家垚第一次来到这里。 只见屋内的香案上供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张家王氏牌位,夫张敬立”。 张敬点燃三支香,“来,先给你母亲磕个头,将你考中秀才的事告知与她。” 家垚没想到,父亲会单独给母亲立个牌位,心中不由的感慨万千。 只见他恭恭敬敬的磕头、上香,心中默念:“母亲,我已经长大了,现在已经能够分辨是非,请您不用担心,我只会越来越好。” 从外书房里出来,张敬道:“前面和你打的赌,你赢了,我自是会信守承诺,你的亲事会暂缓个两年。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一个适合你的,同时身家能够匹配我张家的伴侣。” 家垚道:“若是这人,家世一般又该如何?” 张敬看着自己的长子,意味深长的说道:“那就看你在族里的分量如何了?你若是成器的,你的婚事自是能够自己做主。” 张家垚一愣:“父亲您的意思是?” 张敬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此次院试,张家族人也有三位中了秀才,家垚算是本家这一支的嫡亲族人,其他两人算是旁支。故而,此次家垚能够得中,族长很是高兴。 “敬儿,你看家垚不过认真读了两年书,就一次通过三关中了秀才,未来可期。你可不能耽误了他继续求学,几年后若是能中的举人和进士,对我张家可是大有裨益。” 张敬赶紧谦虚道:“上次我家小儿在老族长面前承诺必要考中秀才,好在此次得中,方才不辜负族长对他的殷切期盼。” 张族长道:“好好,那我就等着几年后再喝他的庆功酒。” 家垚得中秀才,家人俱是欢喜,只有秦氏满心不喜。 姑侄两人将闲杂人等支走,说起贴心话来。 “原本,我想着他多年未认真读书,这次科考未必能中。谁知他竟然走了什么大运,竟然中了?这下,除非是大少爷自愿与你结亲,否则他的婚事就要暂缓了。” 梦婷这些日子在张家活的很是滋润,吃得好,穿的好,还有人贴身服侍着,也不用为了补贴家用,日日做女红。 她可不想失去这么好的生活,只能顺着姑姑的意思,想办法让张家垚对她产生倾慕之情。可是他防她甚严,根本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姑姑,我多次向张家表哥示好,只是他总是不搭理我。上次杨管事的去老太太和姑父那里告了一状,我都没有办法去外院,很难再有偶遇和探望的机会。”梦婷也很无奈。 “都怪那个姓杨的,她是王氏娘家的人,故意破坏我的好事。不过马上机会就要来了,过几日家中要宴请亲朋好友庆贺他中得秀才,到时候家里人来人往的,肯定忙的要命,倒是有了接近他的机会,到时候咱们定要把握住。” 梦婷有些忐忑,“姑姑,您准备做什么?” 秦氏笑了笑,“等那日你就知道了。放心,姑姑不会害你的。” 梦婷只得羞涩的低下了头。 家垚写了两封信,一封是写给他在越州的舅舅,一封是写给江书杰的,将自己中了秀才的喜事告知他们。 在写给江书杰的信中,家垚将考试过程中的心得体会都写了下来,希望能够对他明年科考有益。 家垚将两封信交给杨管事的,叮嘱道:“给舅舅的书信尽快送去,我希望十日后的宴请,舅舅也能来。” 杨管事心中感慨,喜滋滋的说道:“舅老爷收到你的信,定是高兴的。大少爷放心,我定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不耽误舅老爷前来赴宴。” 家垚道:“辛苦你们了。” 杨管事的道:“辛苦也是值得的。老太太和老爷给了我们院里服侍的人不少赏钱。大家都说要凑银子,从外面订个席面给您庆贺一番呢。” 家垚心里一乐:“好啊,我可记着这事呢。” 第99章 舅家 越州王家,一座清净的小院落内,一四旬男子正坐在书房内查看账目,此人正是张家垚的舅父王孝中。 院外,只见一管事模样的人急行的前来禀报:“老爷,余杭的表少爷来信了。” 王孝中一听,面带笑意,“快,将信呈上来。” 打开信后,王孝中面露喜色:“太好了,家垚已经考中秀才,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他还让我去余杭赴宴。杨管事,赶紧将此事禀报给夫人,让她从库房里好好挑选几样礼物,到时候我要过目。” 这位杨管事是家垚贴身管事的哥哥,这里姑且称为大杨管事。 大杨管事的赶紧前往内院将此事报与夫人钱氏知晓。 钱氏听得家垚中了秀才也是与荣有焉,赶紧打开库房挑起礼物来。 上等文房四宝来个十套,读书写字耗费的纸张是最多的那些个纸张耗费不菲,另外又多添了十刀宣纸。给张家人的礼物有从海外购进的香料、珍珠等物品。 等钱氏将礼品单子都准备好后,王孝中也忙完了公事回到院中。见夫君回到院里,钱氏赶紧上前端茶递水的服侍着。 王孝中换上常服,将张家垚写的信递给了钱氏,方才端起茶盏喝起茶来。 钱氏看了前几页纸还面带喜色,可看到后面那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还是官家小姐呢,怎能如此~那张家和秦家难道是欺负我王家无人?” 信里,张家垚将最近一个多月来,秦氏侄女的行径写了进去,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想与秦家人有过多牵扯。 “老爷,不会张家人还想着促成秦家姑娘和家垚的事情吧。” 王孝中想到早亡的妹妹,心里也很不痛快:“说来,我家妹子为何年纪轻轻就故去了?还不是见他张家人丁单薄,想再生个老二吗?结果反倒是一尸两命难产而亡。我家妹妹故去不过两年,他张家就娶了秦氏做填房。本想着若是对外甥好些,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现在竟然还纵容那秦氏拿捏家垚的婚事,真是气煞我了。我想了想,这次是个好机会,不仅我去,你也跟着我一块过去。” 钱氏同样义愤填膺:“那是自然,我们做舅舅和舅母的自是要帮着自家亲人。” 两日后,王孝中夫妇带着儿女前往余杭。临行前,王孝中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张敬的,一封是给张家垚的,让人快马加鞭送往余杭。 张敬收到信后,将张家垚叫到书房:“你舅舅来信了,说听闻你考中了秀才,特地携你舅母和表兄表妹们前来贺你。” 张家垚面露喜色:“真的吗?我都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张敬盯着他,“怎的?你舅舅要来你不知情?我怎的听说有那送信的人去见了你院里的杨管事?” 张家垚睁着眼睛很是无辜的看着他老父亲:“父亲,这您就冤枉我了。今日有中了秀才的同窗喊我去喝茶,这才刚回家门,还没进到自己院子里,就被叫来了书房,不信您问李管事的。不过,前些日子我的确将我考中秀才的事情写信告诉舅舅了,难道父亲你没有派人给舅舅送请帖?” 张敬一下语塞了,前几年他因在族里的要求下续娶秦氏,惹得王孝中不快,这几年两家人的关系也就是每年互送年礼的面子情。 张敬顿了顿:“这几日我有公事忙,你若是有空就去迎迎你舅舅。” 张家垚赶紧道:“请父亲放心,此事我定能办好。” 张敬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张家垚行了一礼,赶紧回自己院里去了。 张敬见儿子蹦蹦跳跳的走了,无奈的直摇头。这次大舅哥前来,应该不是庆贺这么简单。 张家垚回到院中,杨管事的正在招待王家派来送信的人。见大少爷回来了,杨管事的赶紧领着那人去见家垚。 家垚接过信后,先是问那送信的:“舅舅是什么时候从越州出发的?” 那送信的赶忙禀报道:“老爷夫人他们是今日一早乘车前来的,还带了两大车的东西,估计今晚要在沿途的镇子上住一晚,最迟明日中午能到。” 张家垚道:“那舅舅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吗?” 那送信的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老爷只是让我赶紧将信送来。” “杨管事的,你让阿华带他下去安排好食宿。” 杨管事的称是,就领着送信的人下去了。杨管事的喊来阿华,,又拿了半两银子赏了那送信的:“你一路辛苦了。阿华,你将这位小哥安顿好,好酒好菜的招待。” 杨管事的回到院中,只见张家垚高兴很:“杨叔,舅舅说要在余杭多待些时日。我记得母亲的陪嫁宅子正好空着,不如就安排舅舅住在那里。” 杨管事的道:“那宅子也有人日日照看着,我一会亲自去看看,如果有什么需要增添的就一起办了。务必让舅老爷他们住的舒舒服服的。” 张家垚道:“那你赶紧去看看。明日一早,你陪我去城外迎迎舅舅他们。” 杨管事的称是,就赶紧安排去了。 到了午后,张家垚实在等不及了,就带着小山子和阿华亲去母亲的陪嫁宅子去看看。 杨管事的正在那边盯着仆人们打扫宅子,被褥也都抱出来晒在院子里。 杨管事的见大少爷过来了,赶紧上前禀报:“少爷,宅子里的仆人是原来从王家带过来的一家四口。这次舅老爷过来,服侍的人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一家子人的厨艺一般,我想着不如和酒楼打好招呼,让他们每日送些酒菜过来。” 张家垚点点头,“杨管事的想的很是周到,那席面前就从我的私房里出。另外在从我那里拿两斤好茶叶过来,舅舅爱喝茶。文房四宝等那些个小物件也要备好。我屋里有的,就从屋里拿;没有的,需要买的就从我私房里拿钱给买了。毕竟这些个陪嫁都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可千万不要和家里的银钱给弄混了。” “少爷放心,我会安排好的。明日我陪少爷您去迎迎舅老爷,宅子这边让阿华和小山子安排好,您看如何?” “想的很是周到,就这么办吧。” 第100章 迎接 晚上,张敬回到院内,秦氏服侍着梳洗一番,帮着他换了常服。然后笑吟吟的端来一杯菊花茶:“老爷,已经是晚上了,我让人沏了杯菊花茶给你喝。这菊花茶有清热降火明目的功效,你尝尝了。” 张敬抿了一口:“不错,你有心了。” 秦氏:“我听说,王家的舅老爷要过来,想着您肯定要辛苦一番忙着接待他们一家子。” 张敬道:“这事情我让家垚去办了,正好他们舅甥好说话。” 秦氏眼珠一转:“我说呢,午后的时候,看见大少爷领着他们院子里的人匆匆出去了。一会又让他院里那叫什么小山子的抱了一堆东西出去了。” 张敬又喝了几口茶,沉默着没有说话。 秦氏又大着胆子:“听说,大少爷准备将舅老爷一家安排到姐姐的陪嫁宅子里住,一下午都在那里盯着,用心的很呢。” 张敬道:“这些事是家垚禀报给你的?” 秦氏一扬头:“他怎会告诉我。”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还这么详细?” 秦氏方觉得自己失言了,连忙辩解道:“怎么会呢?大少爷院里闹哄哄的,不用打听都知道有事。” “家垚住在外院,动静都大到传到内院去了。” 秦氏赶忙低头不语,其实她有些害怕自己的这位夫君的。别看他平日里不大管内宅之事,实则精明的很。 “好了,我看今日大家都有些累了,正好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回书房了,你也早些歇息吧。”说罢,张敬起身走了。 “老爷~”秦氏娇嗔的喊着,可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气的秦氏扯着帕子撒气。 张敬回到书房,心情不好。他当年娶秦氏一方面是族里的安排,另一方面家里也确实需要个女主人行教养、打点内务之职。 原本秦氏的做派倒也还过得去,自从生下了家铭后,那小心思就从未断过,明里暗里也做了不少事情,只是这些个都是小打小闹,不影响大局,只是最近这行事越发急切和不加遮掩。 翌日一早,家垚带着杨管事的骑马前去迎接舅舅一家人。出了城门,沿着官道行了有十多里路,就见前面驶来几辆马车。 杨管事的定睛一看,那些个坐在外面的奴仆他大多都认得,是王家的人。 他赶紧冲着家垚道:“大少爷,那就是舅老爷家的马车。” 家垚大喜,“咱们赶紧迎上去。” 此时,也有奴仆禀报给王孝中道:“老爷,前面来人好像是杨管事的,同行的少年公子似是表少爷。” 王孝中赶紧让车队靠边停下,他则下了马车,家垚赶紧飞身下马,上前单膝跪拜道:“舅舅,我是家垚啊。” 舅甥两人有三年没有见面了,这三年正是家垚变化最大的时候。王孝中见家垚玉身长立,已经有了那翩翩公子的模样,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王孝中赶紧上前扶起他来:“快快起来,家垚你都长成大小伙了。这两年舅舅出海经商,没能多来看看你,你不怪舅舅吧。” 家垚道:“舅舅事情忙,我怎会不知。舅母呢?她老人家每年都让人给我送东西,我得好好给她磕个头。” 王孝中笑着摸了摸胡须:“你舅母和表妹在后面那辆车,这是你大表哥还记得吧。” 只见一年近二十的年轻人喊道:“表弟。” 家垚赶紧上前行礼:“大表哥。” 王孝中的长子,名叫王志,他拍着家垚的肩膀道:“表弟,你可长大了,我可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原本想着带你表嫂一起前来恭贺你的,只是家里的孩子实在是太小了,需要有人照顾,这次就没有过来。下次有机会,在介绍你们相识。” 家垚笑了:“去年听说大表哥做了父亲,我让杨管事的送了贺礼过去,听说我家小外甥很是壮实。” 王志一边说着孩子的趣事,一边带着家垚去拜见钱氏。 杨管事的赶紧上前拜过王孝中,王孝中点点头:“家垚在张家能平稳顺利长大,你功不可没。” 杨管事的赶紧谦道:“本就是我该做的。” 家垚拜见钱氏、又见了小表妹后,众人开始启程前往余杭。 “舅舅,你们一路颠簸,先歇歇。我将母亲的陪嫁宅子让人给打扫了,这些日子你们就住在那里。” 王孝中本还担心家垚让他们住去张家,这样的安排很是合他的心意。 到了住的地方,只见那三进的院落早就打扫的干干净净。王家跟来的奴仆们将行李等卸了下来,进行安置。 中午,张家垚让酒楼送了席面过来,他陪着舅舅他们吃了顿午膳。 饭毕,舅甥两人来到书房,王孝中问道:“你信里写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张家垚一脸正色:“秦氏将她侄女接来为的是什么我心里有数,此事是万万不成的。原本父亲说只要我考中秀才就同意我的亲事暂缓两年,我只想找个合适的。只是秦氏姑侄前些日子做的越发的急切了,好在杨管事的禀明了老太太和父亲,这内宅和外院的管理方才严了些。我想请舅舅和我父亲说说,能不能让那秦家姑娘赶紧离去,哪怕我张家多送些东西都成。” 王孝中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秦家姑娘还住在你家,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张家垚道:“过几日我就要回书院读书,自是会小心。只是她总是在我眼前晃,严重影响了我读书的进度。否则我怎会只考了六十七名?我本想着是要获得禀生资格的。” 王孝中道:“我知道了,明日一早我们去拜见老太太和你父亲,一会我写个帖子,你带回去。” 午后,张家垚回到家里,将拜帖送给祖母和父亲。张敬只说了声:“知道了。” 老太太则开心的很:“你舅舅也是个能人,我也有几年没有见过他了。王嬷嬷,你叮嘱厨房多做些舅老爷爱吃的,明天中午的宴席定要办的妥妥当当的。李嬷嬷,一会你陪我去库房里挑几件好东西,到时候送给舅老爷一家子。还有,一会让人告诉秦氏一声,明日让她也带着孩子来见见他舅母。” 家垚见祖母如此重视舅舅一家,心里也是高兴的很。 第101章 交涉 张家垚舅舅要来家里,老太太还让秦氏明日带着家玥和家铭一起接待张家垚的舅母,这让她很是不舒服。 秦氏皱着眉头坐在榻上,梦婷捧来瓜果:“姑姑,这桔子酸甜酸甜的,正是您平日里爱吃的味道。” 秦氏将果盘推到一边:“你说,大少爷舅家来人了,老太太让我出席,是什么个意思?” 梦婷沉思了片刻:“按礼,您也算表哥的母亲,自是要出席的。” 秦氏:“按礼确实该如此。说实话,自从我嫁到了张家,就远远的见过一次王家人,女眷相见还是第一次。梦婷,明日你陪我一起出席。” 梦婷犹豫了片刻:“这不好吧。” 秦氏:“这有什么,正好让她们见见你。” 翌日,家垚早早的就在大门口等着王家人前来,张敬也难得的出来了。 片刻之后,一青年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一辆精致的马车,以及两辆装满物品的大骡车,后面还跟着两个男仆押车,好大的阵仗。 等到了张家门口,那青年男子赶紧下了马来,马车上则下来了一对四旬左右的夫妇,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张敬赶紧领着家垚迎上前去:“舅兄,多年不见,你可是风采不减当年啊。” 王孝中连忙道:“我看你也是春风得意啊。” 两人互相打着哈哈,行着礼。 家垚则喊着:“舅舅、舅母,表哥、表妹。” 王家兄妹也向张敬行礼,口称姑父。 张敬哈哈大笑:“老太太早就盼着你们了,一早就念叨着,咱们先去见见老太太。” 王孝中道:“我也惦记着老太太呢,每次我过来,她都做我最爱吃的狮子头给我吃。对了,我还带东西来,有的是我从海外带回来的,有的是咱们越州的土仪。” 张敬道:“李管事的,你一会领着舅老爷家的仆人去歇歇。舅兄,快请。” 众人前往老太太的院子里,老太太等不及了,早早就派了小丫头在院门口等着。 秦氏则带着一双儿女和梦婷一起坐在花厅里等着。 不一会,小丫头急步走进厅里,“老太太,老爷和大少爷领着舅老爷一家人过来了。” 林老太太道:“李嬷嬷你赶紧出门迎迎。” 李嬷嬷称是,赶紧出去了。 须臾之间,一群人进来,只见王孝中领着钱氏和一双儿女给老太太请起安来。 林老太太开心的合不拢嘴,“好好,李嬷嬷,快,将我准备的东西拿来。” 只见李嬷嬷拿出一套文房四宝和一对精致的红宝石金钏出来。 秦氏见了那一对金钏眼都红了,原以为老太太给梦婷的金手镯就很贵重了,可对比给王家的那简直就小巫见大巫。秦氏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太太对着王家兄妹道:“这文房四宝是给你家老大的,这一对金钏是给你家小姑娘的。” 钱氏乐盈盈的:“你们还不快去谢谢老太太。” 王氏兄妹赶紧上前给老太太磕了个头。 林老太太笑着说道:“快起来,快起来。” 林老太太指着秦氏他们道:“这是秦氏,还有家垚的一双弟妹大的唤家玥,小的唤家铭。那位姑娘是秦氏的侄女名唤梦婷。” 众人相互行礼,钱氏夸赞道:“我看大小姐和小公子乖巧的很。来,舅母有东西给你们。” 说罢,秦氏拿出一件宝石璎珞,一块温润的和田玉佩来。 两个小的回头看了看秦氏,秦氏喉咙有些干,但最终还是说道:“还不快谢谢你们钱舅母。” 两个小的赶紧上前谢了。 钱氏笑道:“快起来。这璎珞是给姐姐的,这玉佩是给弟弟的。” 家玥收到这么漂亮的礼物,拿在手里反复赏玩着。家铭年纪小,还不大懂这和田玉的价值,直接将玉佩拿给秦氏让她帮着保存。 钱氏看着梦婷,“没想到秦家表姑娘也在,是我疏忽了。一会就让人将礼物送到你那里去。” 梦婷略显尴尬,可她毕竟也受过教导,只得赶紧起身:“多谢舅母。” 秦氏让人拿出两个荷包道:“这是我给的见面礼。” 王家兄妹恭敬的收了,并未当场打开。 张敬道:“好了,王兄也拜见老太太了,你们就跟我去我外院吧。” 除了家铭外,男子都去了张敬的外院书房聊天谈事去了。 老太太这边则是钱氏母女,秦氏等人在。 钱氏此时拿出一张礼单来,“多年未能亲自前来拜见老太太,是我们失礼了。这次我们从家里带了些土仪过来,有些是孝敬老太太的,有些是给家里的。这是礼单,还请笑纳。” 老太太笑着让李嬷嬷接了过来:“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路上本就不好走,还带着许多东西过来。” 钱氏道:“家垚这次能中秀才,是因为家里对他的精心培养,老太太对他的疼爱。这次好不容易借这机会过来了,自是要多带些东西过来。再说了,我家老爷做的是那海上的生意,有些东西寻着自是便宜。” 老太太看了看礼单,只见上面有文房四宝,宣纸,还有从海外带回来的贵重香料有没药、沉香等,还有番红花等其他珍贵药材。此外珍珠十斛,丝绸二十匹,黄酒二十坛。 哪些是单独孝敬老太太的,哪些是给家里的老爷公子的,哪些是给女眷的,都一一做了标注。 这边钱氏是个风趣的,很快就和老太太闲聊起越州的生活趣事来,秦氏和梦婷在一旁陪着。 前院这边,张敬听闻王志前两年考中了秀才,准备参加明年的乡试,很是勉励了他一番。 “对于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说,钱财也算是够用的,只是这身份上~若是志儿明年能得中举人,以后是继续考进士也罢,还是捐个官都是可以的。” 王孝中道:“可不是吗?所以家垚写信来说他中了秀才,我也高兴的很。” 王孝中顿了顿,对家垚道:“你表兄难得来一趟,你带他去你院子里转转。” 张家垚知道,舅舅这是有话要对父亲说,赶紧邀请王志去他院里:“前些日子,我寻到了一本好书,咱们一起探讨一番。” 第102章 得愿 张敬看这架势知道这大舅哥定是有话要说,让人端了两杯清茶来,就将仆人们都打发出去了,书房外则是由李管事的守着。 张敬笑笑:“您这是有事情要和我说?” 王孝中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这外甥的婚事你是怎么打算的?他今年已经十七了?” 张敬叹了口气:“我本想着给他找个书香之家,可不知怎的,家垚总是与我对着干,我也无奈的很。” “你要知道,我那命苦的妹妹走的早,家垚自幼丧母,自然敏感些。你要多尊重他自己的想法。前几年我想接家垚去我那里住些时日,你又不许~”提到去世的妹妹,王孝中不禁眼圈红了。 张敬道:“舅兄,你这话说的。家垚毕竟是我张家子孙,老太太还在,怎会亏待了他。” “那这秦家姑娘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清楚秦氏是怎么想的?” 张敬有些尴尬:“舅兄,您不知道,前几年家垚总是和那秦氏不对付,有时候那臭小子还莫名的顶我,我也是左右为难。那秦家姑娘父亲是位举人,祖父是六品官员。秦姑娘看起来也是文静娴雅,还常常孝敬老太太,很是用心,我就想着若是……那不就家和万事兴了吗?” “那你考虑过家垚的感受吗?考虑过我王家人的感受吗?” 张敬咳了一声,“舅兄,其实有时候我真的想不通家垚是怎么想的。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自是要以兴盛家族为重,娶妻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只要那女子贞静娴雅不就行了。” 王孝中听了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敬自知有些失言:“舅兄,我对恬儿还是很敬重的,这你也是知道的。只是我觉得家垚将那感情的事情看的太重了些。”恬儿就是家垚母亲的闺名。 王孝中这才脸色好看了些,“不论你准备给家垚说个什么样的亲,我还是希望你能多听听他的想法。另外,与秦家联姻的事情,不要说是家垚了,我都不许。” 张敬也是一肚子委屈:“我哪敢勉强他啊?舅兄,你刚才还说我不关心他的亲事,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努力的考秀才?是他和我打了赌,若是他考中了秀才这婚事就缓个两年。再说个大实话,你这外甥对谁都还和善,就知道天天气我。” 王孝中笑了:“行吧,我该说的也都说了。这两年我的重心是京城的生意,海外的商路暂缓一下。家垚若是不称头,咱们一起管教他。” 舅兄的来意张敬知晓了,王家在两浙的商路也算是有一定的地位,他愿意帮衬着家垚,张敬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张敬向王孝中行了一礼:“那就多谢舅兄了。” 午膳摆在老太太的院里,男女分席而坐,中间则放了个屏风做了间隔。 王孝中和张敬达成了一致意见,两人畅饮了起来。 眼见王家来给张家垚撑腰,送的物件都是好的,秦氏心里很不是滋味。六品官家的庶女又如何?身份上除了比商户略强些,还有什么? 吃罢午膳,老太太道:“后日,家里请了亲朋好友一起来为家垚庆贺,到时候他舅母你可要早些过来。”钱氏连忙称是。 送走王家人后,众人回到各自院中歇息。梦婷也恹恹的回到藕榭居,忙活了半天,她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半个时辰后,老太太院里的大丫头送了两匹绸缎过来,“表小姐,这是钱夫人送给您的。” 梦婷赶紧笑着谢了,等那大丫头走远了,她的脸色不由垮了下来。 钱氏送给家玥的是一件宝石璎珞,送给她的则是两匹绸缎。 她祖父好歹是六品官员,她父亲虽是庶出可也是位举人,这王家实在是太看不起人了。 回到家中,王家兄妹打开秦氏送的荷包,里面只有两个事事如意样式的银锞子,王志直接将那银锞子赏给了下人。 后日中午,张家办宴会,一早秦氏将梦婷叫到院子里密谈了半个小时。 从院子里出来,梦婷脸色有些苍白,可她的眼里反倒呈现坚定之色。 巳时一刻后,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因是给孙辈办的宴会,族长就没有过来,而是派了长子张莅前来祝贺。 就这也是很给面子的,其他几家中了秀才的,张莅都没有过去,只是让他媳妇代表了家里前去恭贺。 老太太让钱氏帮着秦氏招待女眷,梦婷和青儿则帮着接待那些个闺秀们。 前来恭贺的女眷有意思的很,不断的恭贺着:“秦夫人,恭喜家垚中了秀才。” 有那眼尖的见到钱氏连忙上前招呼道:“这不是家垚亲舅母吗?恭喜家垚中了秀才,想来你家妹妹在天之灵定也开心的很。” 钱氏立马感慨的回复:“可不是吗!” 秦氏此时只能勉强的维持着笑容。 因本次前来恭贺的多是亲朋故友,那些个少男少女们倒也没有设大防,大家要么是陪着长辈说话,要么是在花园和水榭边上观赏。只是还得避免孤男寡女单独相处。 那些个闺秀们由梦婷以及家垚的表妹青儿接待。有些促狭的闺秀私下笑道:“一个是亲表妹,一个是秦氏的侄女。” 有那大些懂事的连忙说道:“快别说了。听说张家大公子亲舅舅可是越州的排名前三的富商;那秦氏的父亲可是六品官。这些有头脸的人家,可不是你能开玩笑的。” 梦婷抽个空,让春梅假装崴了脚,央求一位热心的闺秀帮着传话给家垚,说是他表妹有事找他,让他来下水榭。 家垚听了传话,以为是青儿找他,赶紧往水榭边赶去。 此时,梦婷邀请青儿去水榭边转转,说是有事相商。 青儿今年才十一岁,年纪还小,关于秦氏姑侄的事情,钱氏就没有告诉她,故而她还当梦婷是个大姐姐,于是欣然前往。 梦婷也是个会说话的,说着那趣事,逗得青儿开心的很。 此时,躲在一旁的春梅咳嗽了一声,梦婷知道是张家垚距离她们不远了,于是故意引着青儿往水榭的栏杆处走。 走到一处栏杆边,梦婷故意往前一指,“你看水里的鱼游得多好?” 青儿往前一看,不知怎的脚下一滑,直勾勾的就要往那水里栽去。 梦婷赶紧将她一拉,自己则扑通一声落水了,“救命,救命。家垚表哥快救救我~” 青儿回头一看,张家垚正在往她这里赶,也赶紧喊起来:“表哥,梦婷姐姐是为了救我,在跌在水里的,你快过来救救她。” 家垚心想,这都什么套路?现在连瓦子里的姑娘都不这么制造机会了。 “青儿表妹,实在抱歉,我不会游水。哪位会游水,快来帮着救救梦婷姑娘,我张家定当重谢。” 梦婷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心里直骂道:“小戏里不都是些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桥段吗?这个张家垚会不会水,姑妈怎么能不清楚?不会我就要淹死在这里了吧~” 水榭边的少女、少年们都很焦急,但轻易不敢下水,毕竟涉及到一位姑娘的清誉。 家垚赶紧让人去喊会水的婆子来,可这么一耽误,眼看着梦婷的身子就要沉下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青年男子跃入水中,将梦婷给救了上来。 此时婆子们也赶到了,赶紧将梦婷用大衣裳给裹好了,送到后院。 张家垚赶紧上前谢那男子,原来救人的是这次一起考上秀才的旁支族人,“族兄,多谢你救了秦家姑娘。我看你这衣裳也是湿了,赶紧换一件。小山子,小山子。” 只见过来一位看起来机灵的小厮,张家垚道:“快带族兄过去我院里换一件干净的衣裳来。” 秦氏和钱氏听闻水榭边出了事情连忙赶了过来。 青儿眼见母亲来了,赶紧扑到钱氏的怀里:“母亲,梦婷姐姐都是为了救我方才跌落到水里的。” 青儿抽泣着将事情告诉了钱氏,钱氏脸色发青,她也是常年打点内宅的,这种伎俩她怎不知道?可怜自己的女儿被人当枪给使了。 秦氏怒道:“这可如何是好?家垚你当时在场为何不救梦婷?”在她的计策里,是想将梦婷打造成为了救青儿而不慎掉进水里的有情有义之人。 只要家垚下水去救人,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王家人感恩戴德,那亲事就能板上钉钉了。 她唯一漏算的,家垚竟然能做到不去救梦婷~ 家垚连忙行了一礼道:“太太,我不会游水。另外,太太你看,此处是梦婷表妹落水处,这里有一片油渍~” 秦氏强装镇定:“你这是什么意思?” 家垚赶紧道:“我不知道水榭这边是谁打扫和管理的,这么一大块油渍都没有发现,害的青儿表妹差点落水,秦姑娘为了救表妹方才落了水。太太您掌管着中馈,定要查明此事,给青儿表妹和秦家姑娘一个交代。” 秦氏没想到家垚竟然观察入微这是她以前不知道的。 其实,家垚以前特别喜欢看那些个志怪野史,对那些个旁门左道的也有涉猎,方才能发现这些个细微之处。 第103章 败了 秦氏脸色阴沉的能够滴出水来,可此时不好发作:“看来定是负责园子的管事的和婆子行事不周,回头定要好好严查。” 此时,李嬷嬷过来了,她向秦氏和钱氏行了一礼:“老太太听说水榭这边出了事,心急不已,让我过来看看。老太太说若不是什么大事,就等宴会结束后再说。” 钱氏是个精明的,现在客人还在,许多事情都不好处理,心里虽气秦氏姑侄,可今日毕竟是家垚的好日子,不好太过。 她面带笑意对那些个公子闺秀们说道:“各位公子小姐们,不如去园子里玩吧,家里的菊花开的不错。” 秦氏也连忙笑脸盈盈的招呼起大家移步去园子里游玩去了。 家垚也不是个呆的,立马让人喊了李管事来,让他派几个小厮看着这出事的地方;又让人将负责看管这水榭的婆子给看住,等宴会结束后,再交由老太太和父亲处置。 男客那边,张敬和王孝中听小厮们禀报了此事,面色一瞬间有些冷冽。 张敬道:“就按大公子说的办。” 王孝中略带嘲讽:“林子大了,确实很多事情难管。只能怪我家青儿倒霉,被她给碰到了呢。” 张敬赶紧抱拳:“抱歉。” 王孝中哼了一声:“今日是我外甥的好日子,还是先招待好亲朋。” 虽说中间发生了小插曲,但好在人都没事,张家的宴会办的还是不错的。 张敬亲自送了张莅上了马车,等马车走了有一段路程后,张莅的夫人方才将水榭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张莅把玩着折扇,“敬堂弟好福气啊,我看家垚也不是蠢的,若是好好培养,也算是下一辈中出色的子弟了。” 张敬将客人送走后,让人去请秦氏和王家众人前来老太太的院里。林老太太让李嬷嬷将看管水榭的婆子给押了过来。 那婆子哪里经过这事,连忙求饶:“老太太、老爷、夫人,请明察,我真的不知道水榭那边怎会有那么大的一块油渍。我今日一大早去清扫的时候可是没有的。” 秦氏厉声道:“明明是你没有清扫干净,还敢扯谎。张嬷嬷给我掌她的嘴,看她还敢不敢扯谎。” 张嬷嬷袖子一摞,正准备上前掌嘴,被李嬷嬷给制止了。 李嬷嬷连忙道:“夫人,老太太还在这里呢。” 张敬面若寒霜:“李管事的,你刚去过事发地点,你怎么看?” 李管事的赶忙说道:“我见那油渍只是污了石板的表面,就算有污也最多不过一个时辰。” 那婆子连连磕头:“我在张家也做了十来年了,每日都是卯时初的时候就打扫好了,这样不也耽误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游园子,这可都是有人作证的。若真的有油污也定是我打扫后,被人给泼上去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故意害我。”说罢,呜呜的哭了起来。 王孝中问道:“家垚,你怎的去了水榭?” 家垚连忙答道:“是有一位姑娘说表妹要找我,可传话的丫头脚扭了,就请她帮着带了话。我听说了,就往水榭赶去。” 青儿胆子小,还偎依在母亲身边,听到表哥的话,连忙否认:“我没有让人去叫你。” 秦氏连忙问道:“大少爷,那你知道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吗?” 家垚连忙正色道:“人家姑娘家的,我怎好私下打探人家的闺名?” 听了他这话,钱氏点点头:“本就该如此,哪能大大咧咧的问姑娘家的闺名?既然不是我家青儿喊你过去的,能自称表妹的就只有梦婷了~” 林老太太喝了口茶:“秦氏?” 秦氏赶紧道:“我刚刚问过梦婷了,她说没有让人喊家垚过去。” 钱氏嗤的笑出了声:“原来您可以未卜先知?” 秦氏怒了:“您这是什么意思?” 林老太太突然面露威严之色:“好了!此事究竟如何,我心里明镜一般。” “秦氏你执掌中馈这么多年,今日里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见你御下不严,自是要承担责任。梦婷和青儿受了这无妄之灾,都是受害者。” “特别是梦婷落入水中,被我族中子弟给救了上来,有了肌肤之亲。此事,咱们还是要好好处理,否则将会影响梦婷的闺誉。秦氏,此事你如何看?” 秦氏突然红了眼圈:“此事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梦婷在家也是掌上明珠一般,我本想着接她过来以解思念家人之苦,谁知发生了此事。我该如何向我父亲,向我哥哥交代。老爷,您看该如何呢?” 张敬道:“我记得救了梦婷的也是族里的青年才俊,这次他也中了秀才。他家家风清正,也有百亩良田,吃穿不愁~” 秦氏大惊:“那怎么可以?” 张敬紧紧的盯着秦氏,秦氏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道:“梦婷毕竟是我的侄女,她的婚事我可做不了主。此事,我得写封信给我父亲和兄长,方才能够定夺。” 林老太太道:“那个年轻人也是好的,敬儿啊,一会你让李管事的亲自去送谢礼。” 钱氏也赶忙道:“可不是该如此吗?老爷一会我们也去送些谢礼。另外,秦姑娘毕竟是为了救青儿才落入水中的,一会我领着青儿去看看她。秦夫人,这倒油的人究竟是谁?还要麻烦你赶紧查出来,定要严惩,否则这恶仆下次就有胆子害家里的主子们。” 秦氏沉默不语,青筋毕露的双手暴露了她心里的不甘。 送走了王家人,张敬来到后院,将闲杂人等全都赶了出去,看守院门的是李管事的。 张敬面寒如冰:“你可知错。” 秦氏还想抵赖:“我有何错?是那些个婆子们管理不严。” 张敬一掌拍到桌上,训斥道:“你个蠢笨的,以为大家都是傻子?” 秦氏吓得一哆嗦,赶紧跪了下来,抽抽涕涕的哭了起来。 张敬一想到她毕竟是自己一双儿女的母亲,心里不由的软了几分。 “此事,有两种解决办法。一是嫁给那秀才。二是让梦婷回去,请岳父和舅兄将她的亲事给定了。不论她嫁给谁,你做姑姑的到时候多给些嫁妆。好在,今日落水之事并未闹大,过个一两年也就没有人说了。” 秦氏懦懦的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张敬不由冷笑起来,“你是想设计将梦婷嫁给家垚,等我百年后真正执掌我家这偌大的家产以及家垚他母亲给他留的陪嫁是吧。” 秦氏赶紧连连否认。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一会你写信回娘家,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原委写清楚。这信就交由李管事帮你寄送,别耍你的小聪明。我能在商界沉浮数十年,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 第104章 归去 秦氏抽空去看了梦婷,梦婷受惊不小,一直躲在房里不肯见人。 她见姑母前来,哭诉起来:“姑母,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姓张的心好硬啊,他就这么看着我差点淹死。” 秦氏将她搂在怀里,“我这就去信给父兄。只是有件事情,我还得问你一下。救你的那位青年今年也中了秀才,那名次比大少爷名次要高,家中也有百亩良田,你看~” 梦婷连连摇头:“不过一介秀才,家里只有百亩良田,清寒的很,这日子可怎么过?读书、科考是最花钱的,百亩良田产生的出息哪里够乡试、会试、选官的花费?难道还要我像在家里那样日日做女红补贴家用?若是那男子非要我以身相许,我不如一头碰死算了。”说罢,哭泣起来。 与张家的富贵相比,区区百亩良田她是看不上眼的。 秦氏也担心那男子以此为要挟,攀附他们秦家。她将信写完后,思索了片刻,直接带着信来到书房面见张敬。 她将梦婷担心的事情给说了,张敬冷笑一声:“我刚才让李管事的请他过来并准备了谢礼。其间我也问了他的婚事,人家根本没有此意。你多虑了~” 秦氏听闻此事,那脸色是变了又变,有安心也有气愤,估计她也没想到小小的一个秀才都看不上梦婷。 最后,她还是没有忍住:“小小秀才,竟然如此托大?” “人家是识时务,知道醉翁之意在哪里,你又何必气愤呢。”张敬闲闲的喝起茶来。 秦氏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张敬将信打开看了看,方才让李管事的亲自安排送信事宜。 眼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王家人准备回越州。临行前,王孝中带着妻儿前来告别,钱氏还带了不少礼物前来:“老太太,秦家姑娘救了我家青儿,本想这当面感谢的。只是听说秦家姑娘受惊不小,不愿意见人,这些个礼物还要烦请老太太转交给她。”说罢,呈上了礼单。 只见那礼单上写着:绸缎两匹,珍珠一斛,沉香二两,谢银百两。 其实,钱氏在准备谢礼的时候,心里那个憋屈的啊。 可在众人眼中确实是梦婷救了青儿方才落水的,此事大家都是亲眼所见。 老太太让李嬷嬷将礼单呈给秦氏,随后和蔼的对钱氏道:“你们有心了。家里也备了些土仪你们带回去。”说罢,让李嬷嬷将张家备的礼单呈给钱氏。 只见张家的回礼也很丰厚:主要是茶叶和丝绸,还有两支老山参,其他杂七杂八的也添置了些。那土仪也塞了有满满当当的两大车。 翌日一早,张家垚前往送行。王孝中爱怜的看着这唯一的外甥:“你父亲已经答应我了,你的亲事会与你多商议,不会勉强你。可你也要上进,只有你强大了,大家才会尊重你的意见。” 张家垚点点头:“我知道了,舅舅。”两日后,他重回书院读书,较以前更加专注和刻苦。 几日后,秦氏的父亲接到来信,见秦氏将事情给办砸了,心中不虞,将老二叫了过来:“你这妹妹原来在家里谨小慎微也是个聪明的,这次这事办的很不妥帖,最重要的是尽然被识破了。既然梦婷想回来,你就写信让她回来吧。” 秦家老二心疼自家女儿,可事已如此,只得听从父亲的吩咐。 对秦父来讲,他关心的是张家每年给的孝敬有多少。至于这个庶孙女,嫁不进张家,也能嫁到李家、王家。只要对他的仕途,对秦家阖族有利,嫁给谁不是嫁。更何况,秦氏在信里还说等梦婷出嫁时,她这做姑姑的会给五百两的银子做嫁妆,这样公中就可以省一笔费用了。 秦氏接到父亲的来信后,就张罗着送梦婷回乡。来的时候梦婷只带了几个笼箱还有她母亲给的一百两银子,走的时候秦氏给的仪程和钱氏的谢礼,老太太给的首饰,装了也有小半条船。为此,秦氏还请了几个护院护送。 林老太太考虑到秦父毕竟有官身,不想在银钱方面苛待秦氏。只是秦氏这番做派确实惹得老太太不喜。 “亲戚间有来有往方才处的长久,就像王家那样。听闻,秦氏给王家兄妹的见面礼只是一对银锞子,都没二两重。人家送给家玥和家铭的可是重礼。若不是族里的安排,秦氏又怎么嫁进我家来。娶妻娶贤,以后我的孙媳妇我可得多帮着他们掌掌眼。” 李嬷嬷赶紧奉承着:“那两位少爷可就有福了,老太太的眼光可是一流的。” 林老太太也乐了,“就你是个会说话的。” 将秦家姑娘送走了,张家垚狠狠的松了口气。他休沐归家都是笑吟吟的,见到父亲有礼和睦了许多。 连老太太都说:“这个家总算是安稳了。” 这边,江书杰接到他张大哥的信,得知他已经考中了秀才,欣喜不已。 回到家后,连忙将喜讯告诉给晏书听,“姐,张大哥中了秀才了,是第六十七名。他还说若不是有些事情分了心,考的名次会更高。张大哥还将他备考的心得写了下来,这可就珍贵了。” 晏书嘿嘿一笑:“哎呦,你张大哥还这么有心啊。这信方便给我看看吗?” 江书杰连忙拿出信来,“姐,你看吧。” 晏书细细看起信来,张家垚确实有心,信里不仅写了平日里注意多读些什么书,还将进考场要准备哪些生活用品,在考院里注意什么都写了。最后还再三强调,让书杰平日里多走动,强健身体,考试考的不仅是学识,身体素质也很重要。 江家只有张氏有陪考经验,听书杰说了此事后,也很是赞同,“当年,我送你父亲去考秀才时,亲眼看到有身子孱弱的学子从考场被抬出来的;十年寒窗,白白耽误了。” 书杰听到母亲的话,直点头:“从现在起,休沐的那日,我要多去郊外爬爬山,这样方才能强健身体。” 回到房里,书杰扒拉着自己的不多的私房钱(平日里晏书给的零花钱攒的),想要给张家垚买份贺礼。犹豫间,只得找自己的姐姐借银子使。 晏书听说,二话不说给了他二两银子,“你张大哥,将考试的心得都告诉你了,可得好好感谢他。等你中了秀才,咱家可就可以免徭役和免五十亩田税了。对了,买东西剩下的钱得拿给我。” 书杰头上汗直滴,默默的收了银子,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105章 探讨 今年沾了副尉家的光,重阳节江家也得了一篓螃蟹,送了半篓给了族长家,剩下的一家三口吃了好几天。那螃蟹多是母蟹,脐圆个肥,吃起来很是鲜美。 晏书教导玉儿也有一个月了。玉儿与瑾儿个性大不相同,瑾儿是个乖巧的,你让她学什么她就学什么。玉儿则是个善于思考,有想法的姑娘。 这一个月来,在教学设置和准备上晏书也颇费了些心思。 每日两个时辰,有半个时辰是专门用来练字,一个时辰是用来教学《女诫》、《女论语》和诗词,中间歇息两次,每次一刻钟。 上课第一日,晏书借用王维的《使至塞上》这首诗,写了一幅字送与玉儿。 虽然晏书擅长簪花小楷,但她的行草也有几分功力。 “夫子,您这字写的真好。您用的这首诗,我很喜欢。一会我就让人将这字给裱起来,放在我的房里。”玉儿自幼在边关长大,对塞北很有感情。 晏书道:“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好好练习,也能写出这么好的字来。” 自从晏书的书法将玉儿给征服了后,玉儿每日半个时辰的练字课程进展的很是顺利,只是在《女诫》的教学上花费了些功夫。 《女诫》是汉朝才女班昭所着。班昭字惠班,又名姬,家学渊源,尤擅文采。她的父亲班彪是当代的大文豪,班昭本人常被召入皇宫,教授皇后及诸贵人诵读经史,宫中尊之为师。班昭十四岁嫁给同郡曹世叔为妻,所以世人又称班昭为“曹大家”。 她所着《女诫》全书从卑弱、夫妇、敬顺、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个方面教导女子应遵从的礼节。此书也被那些个官宦人家,世家大族,书香门第奉为女子必读之经典书籍。 刚开始,晏书一脸钦佩的说起班昭传奇一生时,玉儿还连连点头。 可是在教到第一篇里的卑弱时,玉儿就不高兴起来。 “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玉儿读到此处时,满脸的不屑,“好个‘谦让恭敬,有恶默辞,忍辱含垢’,我看着怎么那么像朝廷对外敌的态度,每日里只知道进贡银钱,等大辽和西夏前来攻城时,方才下令兵士们御敌。” 晏书虽不懂战事,可她也知道妄议朝政可是大大的不妥:“玉儿,这朝廷之事,自有那些个大官们和男子去操心,我们女子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可是夫子,戏文里不也有唱吗,什么木兰替父从军;书里也写过妇好伐羌,她们都是女英雄呢。听说唐朝的平阳公主统领‘娘子军’建功立业,辅佐其父攻破长安,结束了乱世,建立了唐朝。听说她还是唯一一个采用军礼殡葬的女子。这些女子都是英姿飒爽的女英雄。若是她们似这书里写的卑弱下人,怎能助国成就大业?” 晏书没想到玉儿竟然引经据典起来:“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千百年来也就出了这么一位妇好,一位平阳公主。木兰替父从军来自于话本里的,究竟是不是真的,也很难说,你说是不是?” 玉儿双目灼灼:“以前咱们在边关的时候,每年秋冬之际,外敌都要打劫烧杀一番,虽多为小型战事,但仍有伤亡。边关的女子虽较男子柔弱,不能外出杀敌,但是都承担着后方支援、救治伤员的事务,谁敢说她们卑弱?” 晏书被玉儿说的哑口无言。她自小生活在江南,江南富庶,偶有匪患,总的来说还是安稳的。她又自小在父亲的教导下学习《女诫》、《女论语》、四书五经等,从来没有想过要质疑书中所述。 不过,自从父亲去世后,她也时常遇到难事。若是遵照《女诫》所言‘谦让恭敬,有恶莫辞,忍辱含垢’,那她家的名声恐会被郑家人所污;家中妇孺任人欺负,又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晏书不由笑了起来:“玉儿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只是世上大多的女子气力不如男子,也缺少独立谋生的手段,只能依附于族人,家人生活,自然就缺少了底气。不过我想若是咱们做女子的自立自强,定也能得到赞誉。” 玉儿没想到晏书没有反驳,批判她,反倒对她的言辞有些赞许;这让她对晏书的好感度又增加了几分。 玉儿笑了笑:“夫子,其实这《女诫》以前也有位老夫子教过我两日,自是他口口声声的‘三从四德’,将女子贬的一无是处;我当时年纪小,方才调皮了些将他给气走了。不过,夫子,您放心,现在我也大了,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我心里有数;只是今日有感而发罢了。” 晏书方才赞许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方知有些事情不能诉诸于口,哪怕是有道理的言论。若是时机不对还有可能惹来祸事。” 后面关于“夫妇、敬顺、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的教学上倒是顺利了许多。虽玉儿偶有不同的看法但再无惊世骇俗的言论。 这日课后,蒋氏请晏书说话,先是问了下课业进度,晏书也是表扬居多,不过这也是实事。虽说玉儿个性跳脱了些,但所有的课业都能认认真真的完成,书读的也熟练。 蒋氏笑了笑道,“不瞒夫子说,我家老爷能有今日成就靠的是上阵杀敌攒的军功。可是身为女眷那担惊受怕的个中滋味又有谁懂?我是不想让玉儿在受这个罪了。我只想给她找个家风不错的诗书或耕读之家我也就放心了。她的功课还需您多费心,将她给培养成个才女什么的定是不可能的,只是希望她能够沉稳些,以后嫁了人能一生顺遂就好了。” 晏书笑道:“请夫人放心,这些日子《女训》已经学完了,很快就要学《女论语》。咱们女子为人处世之道,这两本书里写的是清清楚楚。虽我与玉儿小姐相处不过一月,可小姐聪慧,心里明镜似得。” 蒋氏笑道:“那就好,劳烦夫子了。” 第106章 郊游 明日就是休沐了,晏书上完课后,收拾好书本,正准备回家,梁玉笑眯眯的走到她跟前:“夫子,明日你有何安排?不如我们一起去逛街吧。” 晏书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明日我要和小弟一起去登太湖山。” 梁玉道:“那太好了,算我一个呗。说实话,日日逛街我也不是很喜欢。” 这些日子晏书有时候会与蒋氏身边的风荷姐姐聊天,知道自己的这位学生天生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以前每月有一半的时间都要跑出去玩耍。 可自从跟着晏书读书后,梁玉在课业上花费了不少时间,每日不是在刻苦练字,就是在做晏书布置的课业。这一个月来很少出去玩耍。 只是梁玉毕竟是官家小姐,外出应该要得到蒋夫人的允许吧。 晏书犹豫片刻:“玉儿,这件事情恐怕要征得夫人同意。” 梁玉得意的笑了:“母亲那里应该问题不大,夫子等我的消息。” 吃午膳的时候,梁玉将明日想跟着夫子和她弟弟去爬山的事情告诉了蒋氏。 蒋氏见她近日听话了许多,也就同意了:“明日你跟着夫子他们去爬山可不许胡闹,他们毕竟文弱些,你要多照应着。” 梁玉笑了笑:“看母亲您说的,明日我带着秋菊一起去,自是会照顾好夫子的。” 蒋氏夹了一筷子素菜给梁玉:“明日,你们乘马车去吧,这样也便宜些。” 梁玉有些嫌弃那素菜,可这是母亲夹给她的,不得不勉强吃了:“我知道了,母亲。” 午后,梁玉打发秋菊去晏书家告知了次日辰时来接他们姐弟。 张氏听说晏书他们要和梁家小姐一起去爬山,心里有些忐忑:“晏书啊,你最年长,可要照顾好梁家小姐,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晏书想到她们初次见面时梁玉飒爽的模样,笑着说道:“说不定,还需要她照顾我呢。” 张氏听到晏书所言,好奇起来:“这是怎么说的?” 晏书赶忙道:“没什么,我会照顾好大家的。” 翌日一早,晏书和书杰早早的吃了早饭,换上轻便的衣裳。张氏烧好热水,将水灌进水囊里;又用油纸包了几张贴饼子,拿了一盒点心,一并放到背篓里。 “虽说梁家肯定也准备了一应食物,可若是咱们什么都不准备,似乎也不大好。水和饼子都放在背篓里了,渴了饿了都能吃。这点心到时候你可以请梁小姐品尝一二。”张氏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刻钟的时间。 晏书笑道:“我知道了,母亲。我办事都办老了的,您不用担心。” 辰时差一刻,就听到院外有敲门声。晏书打开门一看,只见梁玉身着骑装,牵着一匹马立在门前。 “夫子,准备好了吗?咱们出发吧。” 张氏听到动静,赶紧将小背篓给书杰背上,两人出了门。 晏书赶紧介绍道:“这是家母。” 梁玉赶紧行了一礼:“伯母好。” 张氏赶紧回了一礼:“梁小姐。”随后又再次叮嘱晏书道:“你可要照顾好梁小姐。” 晏书笑道:“母亲你放心吧。” 走到街口,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一位车夫正等着在,秋菊则在街口站着。 秋菊见他们出来了,迎了上去:“夫子,江公子,赶紧上车。” 晏书和书杰赶紧上了马车坐好,秋菊也上了马车。晏书奇道:“玉儿呢?” 秋菊道:“小姐好长时间都没有骑马了,今日正好让她松快松快。” 只听得车夫“驾”的一声,这马车朝着城外而去。 晏书掀开车帘,只见梁玉骑马小跑着。等出了城门,梁玉冲着车内的晏书等人说道:“我先行一步,去山脚下等你们。” 晏书道:“那你骑慢些。” 梁玉点点头,然后就双腿一夹马肚,那马儿快跑起来,一会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书杰羡慕道:“梁小姐好精湛的骑术啊。” 秋菊听到书杰夸赞,不由得意起来:“这有什么?我家小姐自幼在边关长大,自会跑跳起,就能骑马。” 书杰又问道:“秋菊姑娘,你会骑马吗?” 秋菊骄傲的很:“我自幼陪伴小姐长大,自是会骑马的。只是今日夫人说要照顾好你们,我才没骑马呢?来,这枣泥糕味道不错,夫子和江公子尝尝。”说罢打开小几上的食盒,将茶点给拿了出来。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马车才驶到了太湖山的山脚下。 梁玉打马前来,“怎么才到?我都在附近转了两圈了。” 那车夫笑道:“小姐骑术精湛,自是赶不上。”梁玉被拍了马屁,心情好的很。 众人下了马车,抬头眺望远处,就被那景色给迷住了。原来真的像夫子所说,那山是有颜色的。那大片绿色的是松树和杉树,金黄的是银杏和椴树,火红的是那红叶和枫树;山峦连绵,那绿色、金黄色、红色相互交错,点缀其中,好一幅多彩的秋日景象。 梁玉将缰绳交给车夫,就和晏书、书杰、秋菊一起爬起山来。晏书和书杰是爬惯了的,梁玉和秋菊是常年习武的,脚力都不错,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腰。 众人在一旁的石块歇息片刻,晏书笑着对玉儿说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娇生惯养的,没想到这么厉害啊。” 梁玉也笑了起来:“昨日,母亲还叮嘱我说,夫子和江公子常年读书,定是文弱的,还要我多看顾你们呢。没想到,你们爬起山来也厉害的狠呢。” “梁小姐,您有所不知,真正的读书人不一定是文弱书生呢。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身体不好可就行不了万里路了。” 梁玉思考片刻,“江公子,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晏书乐呵呵道:“今日爬山,就是为了锻炼我家书杰,明年他就要参加县试了,若是身体不够健康,可能那五日的县试就坚持不下来呢。” 书杰听姐姐在外人面前说这些脸都红了,“姐姐,我哪里弱了?您可不能瞎说啊。” 晏书立马说道:“是我说错了。玉儿,前面有一个凉亭,一会我们去那里在歇歇如何?” “好啊,那咱们就继续往上爬吧。” 几人正爬着山,突然蹿出两个汉子来,一个高些,一个矮些,可都身形瘦削。 只见两人身着粗布衣裳,一人手上拿着一个大木棒:“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 晏书和书杰一下子呆了呆,他们没想到只不过是爬个山,怎的就遇到了山匪,这可如何是好? 第107章 插曲 四人中仅书杰是男子,此时他腆着小胸脯往前一立,强装镇定:“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抢劫!” 其中一个汉子上前一步,恶狠狠地说:“看你们的衣着就不是穷苦人家,是哪家的少爷小姐前来游玩的吧。少废话,赶紧把身上的钱财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另一个汉子则嘿嘿一笑,“本想劫个财,结果还有三个小姑娘,这下可走运了……” 书杰心中有些害怕,可他还是强装镇定:“姐,梁小姐,一会我拖着他们,你们赶紧跑。” 晏书脸上露出古怪之色,梁玉笑了笑赶紧将书杰扯到身后,冲着秋菊一使眼色,秋菊立马撸起袖子冲了上去。 这两个毛贼别看着吓人,手中还有武器,可却是那中看不中用的,三下五除二就被秋菊给踢倒在地。 那两个汉子眼见打不过就想跑,秋菊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精钢的匕首来,架在其中一人的脖颈处,同时冲着另一个人喊道:“你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那汉子眼见同伴被擒,立马跑了起来:“我不跑,还等着被抓?” 此时,不知从哪里飞过一石块,直接击中了那汉子的脚踝,只听他哎呦一声,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捂着右脚哎呦直叫唤。 只见梁玉大踏步走到他的跟前,直接咔咔几下,就让那汉子胳膊脱了臼,也不见她怎么用力拎着那汉子的衣领,直接将他给拖了过来。 晏书见了心中不由比了个赞,心想不愧是将门之女。 书杰瞪大了双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姐,你看梁小姐和秋菊姑娘好厉害啊,竟然能擒住贼人。” 晏书道:“你小点声,毕竟是将门之后,自当有保命的技能。” 梁玉招呼着书杰道:“江公子,麻烦你件事情,你去找些树藤过来,咱们将这两个贼人给绑了。” 好在山上藤蔓较多,很快书杰就寻来所需物品。主仆二人将两个匪徒捆的结结实实的。 秋菊拿着匕首抵着其中一个贼人的咽喉开始审问:“我记得这山上以前可是没有山匪的,你们是从附近哪个山寨来的?有多少人?” 那贼人连忙求饶道:“我们不是寨子里的,我们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身上的银钱都用完了,见你们年纪不大,又多是女眷,就想着抢点银钱花花。” 秋菊冷笑:“可刚才看您们不仅想劫财还想劫色,说不定还要害人命。” 另一个贼人赶紧狡辩:“哪能呢,我们只想要谋财而已。” 眼看着从这两人身上问不到什么东西,秋菊向梁玉禀报道:“小姐,前几个月咱们刚抓了两个匪徒,我估计那些人也不会傻到在派人来对付我们。我想他们可能真的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 梁玉面有不快:“真扫兴,今日好不容易跟着夫子他们爬山,却遇到了这些个流寇。” 晏书赶紧上前:“玉儿,今日多亏了你们,我和书杰才能无恙,我看不如咱们赶紧下山吧。” 梁玉听了夫子的话:“行吧,秋菊,押着这两人咱们回去。” 秋菊问道:“小姐,是将这两个小贼送到县衙?” 梁玉被秋菊一提醒,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上次咱们抓了两个小贼送到县衙,结果县尉夫人每次赴宴时见到母亲都要夸我是虎父无犬女。惹得母亲回到家中发了好大的脾气。我见军营就在附近,不如将这两个贼人交给大哥,让他派人押送到县衙。” “县尉也算是管着这阖县的治安,我做了好事,反而暗戳戳的被县尉夫人嘲笑,真是没天理。” 秋菊踢了踢那两个贼人,“起来,别磨磨蹭蹭的。若是敢耍滑头,直接将你们的腿打断,扔在这山上,等大虫将你们给叼走。” 还是命重要,两个贼人被吓得一哆嗦赶紧挣扎着起身乖乖的跟着下了山。 车夫大哥见小姐等人很快下了山,身后捆着两个汉子,赶紧上前来打趣道:“小姐,您这是又抓到贼人啦?”说罢又走到那两个贼人跟前狠狠地踢了他们几脚:“你们这些不长眼的,打劫竟然打到我家小姐头上来了。不知道我家小姐是女中英豪吗?……” 秋菊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咱们将这两个贼人押到军营,让大公子处理。” 车夫赶忙应了,从车上拿出麻绳,将两个贼人的双手绑在车辕边,让他们跟着马车跑。 坐在马车上,书杰的双眼亮晶晶的,“秋菊姑娘,你们好厉害啊,竟然能将那两个贼人给擒住,我看那些个衙役的能耐可能都不如你们呢?” 难得有人夸奖,秋菊乐的那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那两人都是弱鸡,不值一提。” 马车行到军营外,秋菊下了马车,让岗哨进去通传,不一会梁勇大步走了出来。 梁玉赶紧下了马,迎了上去:“大哥。” 晏书和书杰也下了马车向梁勇行了一礼。 梁勇很是吃惊:“你们怎么来了。” 梁玉笑眯眯的:“你妹妹我给您送功劳来了。”说罢手一挥,只见车夫将被捆了的两个汉子给押了过来。 梁勇眼皮直跳,“难道又是两个不长眼的小贼?” 梁玉道:“不愧是我的哥哥,您猜对了。上次我抓了两个小贼送到县衙,结果反被县里那些个官吏的夫人和闺秀们嘲笑。这次还是秋菊提醒,我才想起来还是交给哥哥最好,到时候您就说是你们巡逻的时候抓获的,如何?” 梁勇道:“行吧,那就这样吧。最近营里的事务较多,我就不留你们了,赶紧回去吧。”说罢,手一挥,来了两个士兵将那两个贼人给押了进去。 梁勇向晏书和书杰行了一礼,就回了军营。 梁玉道:“事情办完,咱们回去吧。” 营帐内,梁忠正在看抵报。他见梁勇回来了,淡淡的问了一句,“你妹妹找你什么事情?” 梁勇无奈的很:“也不知怎的,那些个小贼就喜欢往妹妹的刀口上撞,这不又抓了两个。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没有将那两个贼人直接押送至县衙,而是交给我,让我处理。” 梁忠听到女儿又抓到了两个贼人,脸上不自觉的带出宠溺的笑容:“看来读书还是有用的,这次没有再莽撞行事。既然将那贼人交给你,你就派人给处置了。”梁勇面露难色。 梁忠道:“怎的?你为难?” 第108章 严峻 梁勇赶紧解释:“父将,不是此事。刚才我审问了那两个贼人,他们说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说是因水患,北边的庄稼收成很是不好,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方才铤而走险做了这打劫的事情。我就想着不知军中粮草是否会受影响。” 梁忠叹了口气:“此事,我已经问过上峰了。咱们这边还好,听说能有去年的八成,不日就将下发下来。只是西北的粮草可能要吃紧,眼看着冬日将临,边境不宁,西北将士苦啊。” 梁玉将晏书和书杰先送至街口,“夫子、江公子,今日让二位受惊了。下次休沐的时候咱们在出去游玩,到时候我让家中派两个人跟着,那些个宵小之辈就不会前来打扰了。” 晏书强装镇定:“还好啦,这也是一次难的经历。” 梁玉没想到夫子会这样想,果然与别的闺秀不同,“那夫子你们赶紧回去吧,我也归家去了。” 众人互相行了礼,晏书领着书杰走了,梁玉远远的还听到夫子嘱咐小弟:“一会回到家里,今日之事可不许和母亲说,否则她又要担忧了。” 书杰连忙点头:“姐,你放心,我定不会说的。” 两人回到家中,张氏很是吃惊:“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们至少要到下晌才回来,就没有准备你们的午饭。” 晏书道:“没事,早上带的饼子还没吃呢,一会热一下就着咸菜吃刚刚好。对了,点心也没有动,留着下次家里来客人招待用吧。” 晏书一边说着一边和母亲前往厨房烧锅做饭去了。 张氏道:“对了,上午的时候三壮过来了,说是今年的粮价涨价,比去年的高了三成。你李叔就想讨个主意看今年的新粮怎么卖?可惜你不在家。” 晏书想到刚才那两个贼人说的,北方因水患收成不好,担心会闹粮荒,“母亲,您还记得两三个月前从外地来了上百名灾民的事情吗?” 张氏道:“记得,当时家里还给族里捐了十斤米。” 晏书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我想着下次休沐的时候去庄子上看看,再决定怎么办。” 张氏想了想:“也行。平时盛年感觉不到,可若是灾年那粮食再金贵也不能卖。” 翌日,晏书去梁家教书。蒋氏特地见了她,“昨日的事情我听玉儿说了。这次她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冲动直接将贼人押往县衙,而是让她哥哥出手处置,我觉得很是得当;可见你教得好。” 晏书赶紧连连谦虚:“其实玉儿小姐本就是聪明伶俐,只是以前多于军中女眷接触,习惯了直来直往罢了。” 蒋氏又道:“听说你弟弟在县学里的学问一直很好,明年还要参加秀才试?” 晏书面露喜色:“可不是吗?” 蒋氏朝着风荷一示意:“这是笔墨纸砚,是别人送的,可惜我家里的人都是那习武的粗人,我看这就很适合你弟弟使用。”晏书连忙谢了。 能得蒋氏看重,晏书在教导玉儿时就更加用心了。好在梁玉是个聪明的,虽性子直爽,反倒更容易相处。 十日后,又到了休沐的时候,梁玉还想约晏书一起游玩,这次晏书拒绝了。 “夫子,上次咱们不是约好了?怎的失约?”梁玉有些不解。 晏书笑道:“我家在乡下还有个小庄子,前几日庄上的人带话给我说有事相商,只得失约了。” 梁玉没想到晏书家里还有庄子,立马来了兴趣:“是什么样的庄子?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晏书道:“说是庄子,其实就是家里的种的田地,养的牲畜,为的是养家糊口。与夫人小姐们口中游玩、观赏的庄子是两码事。” 梁玉听了晏书的话,方才明白过来:“原来夫子办的是正事,那就改日咱们在一起出去逛街或者游玩。”晏书笑着答应了。 次日一早,晏书领着书杰前往庄子上,沿途秋色正浓,可也意味着冬季即将到来。 到了庄子后,李叔问起了卖粮的事情,晏书道:“虽说现在粮价高,可是咱们还是要吃饭的。先就只卖一半,剩下的等明年的秋粮收上来再说。” 李叔想了想:“若是这样的话,今年的出息恐会减少。” 晏书道:“若是真的闹了饥荒,粮食可是保命的。出息也不怕,今年冬天咱们在多种一亩韭菜就是了。” “只是,咱们县里的酒楼高档些的酒楼就两家,真正能吃的起这么贵的菜的人也有限。若是卖不掉可如何是好?” 晏书思索片刻:“李叔,你考虑的也对。那多种得一亩韭菜若是卖不掉,到时候送人也能拿的出手。另外,若是明年春上风调雨顺,咱们就再按照以往的惯例在三四月份的时候卖出剩下的一半粮食;若是年景不好,咱们就多留些自己吃。” 李叔道:“这也是个办法。” 临走前,李叔望着晏书和书杰欲言又止。 书杰道:“李叔,您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李叔笑了笑:“不瞒大姑娘和少东家,还真有事情。” 书杰道:“李叔,您说?” 李叔为难道:“村子里有人家中实在困难,想卖田。我知道早些时候,因北边西什么所的,严查田契的事情,姑娘不敢再买地,可这户人家实在是困难,就让我帮着问问。” 晏书想了想道:“如此,那就劳烦您先帮着看看田地是什么样的?是上等田、中等田还是下等田?” 李叔听的晏书如此说,心里也很是高兴:“大姑娘您放心,我定会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回城的路上,书杰好奇的问道:“姐姐,你原本不是想等我考中秀才有了功名后再买田的吗?怎的突然又开始买田了?” 晏书笑了笑:“我现在在副尉大人家里教书,到时候就算西城所的来了,也要看在梁家的面子上不会太过分。” 书杰忧愁道:“若是梁家知道了你的打算,会不会不高兴。” 晏书笑了笑:“别愁了,说不定西城所来的来的时候你已经考中秀才了。” 书杰兴奋起来:“说不定到时候我真的就成了秀才了。” 过了些日子,晏书又买了八亩中等田,两亩下等田,给的价钱也很公道。 江家的田地现在已经有了九十五亩了,距离晏书定的百亩田产的宏伟目标只差五亩田了~ 第109章 寒冬 一场秋雨一场凉,秋去冬来,江家人早早的换上了厚衣裳。 前几年县里都是风调雨顺的,没有发生水患和干旱,可今年的冬日来的较往年都早。不过十月初,就已经下了一场雨夹雪;紧接着十月底、十一月中旬接连下了两场大雪。 有经验的农人估摸着今年应该是寒冬,开春劳作需要早做准备。 晏书现在除了教书外,就关心两件事情。 一是冬天的储备。今年天冷的早,县里的萝卜、芥菜价钱较往年贵了二成,这腌菜就做的少了些,平日里得省着吃。不过好在今年夏日里后院的菜地结了不少豆角和茄子,干豆角和干茄子也能对付着过冬。给弟弟晚上读书取暖的木炭也贵了三成,不过好在梁家派人送了二十斤炭来,解决了大问题。 二是种菜的事情。休沐那日,晏书单独去了一趟庄子,了解冬日里种菜的相关事宜。 “李叔,我不像您天天伺弄着田地。我听说今年是寒冬,这对咱们种韭菜有没有影响?” 李叔道:“牛粪和稻草我全部都准备好了,那菜地也翻了好几遍,就等播种了。我看了看天,后日应该就是晴天,就这三亩地,我们五口人,一天就能将种子播完。等将那牛粪和稻草都铺上,就不怕了。” 晏书道:“那就好。” 李叔笑眯眯的:“大姑娘你放心,我和你婶子种了几十年的地了,心里有数的很。就算下大雪也不怕,反倒是雪停了可能要上冻,这时候就要注意了。到时候咱们及时清理,若实在是太冷了,就在菜地里摆上火盆,烧些稻草或者枯枝就能扛过去。也就三亩菜地,打理起来也方便。” 晏书听了李叔的话,方才放下心来,“这就好。” “李叔,今年天这么冷,会不会影响明年开春播种?” 李叔:“这距离开春播种还有两三个月,说不准。不过天冷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明年的害虫会少些。” 李叔又笑了笑:“大姑娘,明年的事情还早呢,您就别操太多心了。咱们谷仓里的粮食若是不卖够咱们吃个两三年了,这您就不用担心了。” 晏书担心的很:“听说北边有些乱,若是明年咱们这边在受灾,我担心南边也会乱,若真是这样,家里有粮的未必就是好事。” 李叔心想这读书人想的就是多:“大姑娘咱们这边有兵营,不用担心那么多。而且我们县这边多少年了都安稳的很,您可不用太担心了。” 晏书一想也是,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了,这可不就将县令大人该操的心都操完了。 眼见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年货和年礼可都得预备起来了。 天一冷,什么东西都要较往年贵些,可该买的还得买,好在今年初晏书带着李叔种菜、卖菜挣了一笔银子;教书的束修也还丰厚;年初书杰得了学年第一,又得了十两银子的奖励。虽说花钱买了地,可今年挣得多,这手中的银钱宽松了许多。 族长、二伯母家的年礼预备的和往年一样;县学里的李夫子去年对书杰的教导很是用心,晏书和母亲商量着,较往年的年礼多送了两块上好的徽墨。这墨也是梁家给的,送与李夫子正适合。 因晏书的差事是李县令的夫人推荐的,故而江家准备趁着过年备些礼物好好感谢下李夫人;只是毕竟是李县令家,送些什么倒是还没有考虑好。 “母亲,县令夫人帮我推荐到梁家教学,束修也丰厚,正好借此机会谢谢她的举荐之恩。只是到底送什么节礼,倒是挺让人发愁的。”晏书也是举棋不定。 以前江举人还在世时,家里的节礼和年礼打点都是江举人带着张氏来办的。只是这几年家中有孝,故而人际往来相对较少,也很简单;张氏也有意锻炼下女儿的能力,故而多是晏书做主。但是张氏毕竟曾是举人娘子,见得自然是比晏书要多些。 张氏笑道,“咱家现在不过是个普通读书人家,虽说衣食不愁,可也不是大富大贵,不如我们在巧思上做文章。我见你这几年培育的老梅梅枝苍劲有力,很是符合文人喜好风雅的习性。梅花被誉为花中四君子之一,又与松、竹被称为‘岁寒三友’,你将这盆景送给李夫人,在将培育的方法写下来给到她家的花匠,岂不正好。” 晏书听了母亲的话,面露喜色,可又犯了愁:“不能只送这一盆盆景吧?” 张氏想了想:“买一份本县彩蝶斋的上好点心,再添两件我做的绣品也就差不多了。” 这两年母亲的绣艺已经重新拾了起来,那绣功在本县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当初和绣楼的掌柜的说好了,东西放在她那里卖,只是对母亲的身份要保密。 晏书连连点头,“这样也好。” “对了,梁家准备送些什么过去?” 张氏这一块早就安排好了:“按理说,你既然是去给梁家小姐做夫子的,那就不存在给她家里送年礼之说。上次梁家小姐来家里接你们去爬山,我估摸着她的身量给她做了两件斗篷正好冬日里穿,再做些香囊和绣帕,聊表我的心意。” 晏书见母亲都安排好了,难得偎依在母亲身边撒起娇来,“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张氏摸摸晏书的头顶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愁,唯有两件事情日日惦记着,一是你的婚事,二是书杰的功名。” 晏书听到母亲又说到她的婚事,也不晓得说什么? 张氏见晏书的脸色不好起来,也就暂停了这个话题,心里想着还得托人帮忙找找看是否有合适的。 进了腊月二十,学里开始放假了,梁家的教学也停了。 江家的年礼也都准备妥当了。这几日晏书打发弟弟跑腿送年礼,县令夫人和梁家的都是晏书亲自去送。 腊月二十一,晏书先是去了李夫人家。晚间,李县令忙完公务回到家中,正是疲惫的时候,李氏将梅花盆景拿给县令大人观赏。 县令见那梅枝苍劲有力,梅枝上星星点点的梅花含苞待放,很是赏心悦目,不由赞道:“这盆景培育的不错。” 第110章 春来 那李氏说道:“你喜欢就好。你还记得去年七夕文比得了第一的那位江姑娘吗?” 李县令问道,“是前几年因病去世的那个江举人家的姑娘?” 李氏点点头继续说道,“是啊,前些日子,副尉家的蒋夫人要为他家女公子寻女夫子,我就推荐了那江姑娘,没想到她还特地送了年礼过来感谢呢。” 李县令眉头一皱道,“我听说,那江家虽不算贫寒,但自那江举子过世后,家境也是不如以前了,她是从哪里寻得这么珍贵的梅花盆景的?” 李夫人笑道,“大人多虑了,其实今天她送来时,我也以为她花了大价钱呢?后来细细问了才知道,原来这江姑娘还是个爱花之人,这盆景她都培育了好几年了,并没有额外花什么银子。她担心家里花匠养不好,还单独将需要注意的地方写了下来。” 李县令道:“那你有没有回给她什么?” 李夫人赶紧回道,“我知老爷对老弱孤寡也是多有怜惜,所以今日我送了两匹上好的细布,也算是礼尚往来吧。” 那李县令满意的摸了摸胡须,赞道,“夫人做的很好!”然后,又继续观赏那梅花来。 腊月二十二这日,晏书先行拜访了蒋氏,送上礼品。 “夫人,这两件斗蓬是我母亲做给玉儿的。这匣子里的香囊和绣帕是我母亲绣着送您赏玩的。” 蒋氏示意风荷将物件拿了过来,那斗篷一件是月牙白的,一件是大红色的,用的均是上好的缎面。那月牙白的斗蓬上绣的是朵朵红梅,那大红色的斗篷上绣的则是蝶恋花的样式;斗篷边点缀着白色的兔毛,绒绒的煞是好看。 打开小匣子,那里面的香囊和绣帕做工精巧,绣样无一不精致。 蒋氏见到这么精致的绣功,称赞不已,“你母亲这绣艺高超的很,咱们家里的都没有这么好的女红,很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吧!” 晏书立马谦虚道:“这绣品乃是家母闲暇所做,只是多费了些时日而已。夫人对我家多有照拂,这是家母的一片心意。” 虽说和晏书接触的时间较短,但给梁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江家姑娘论学识有学识,论容貌也是个清秀佳人,没有那些所谓书香门第姑娘家的酸腐气。最难得的是,她在教导梁玉时很懂得方法,梁玉对她也是心服口服。 翌日,蒋氏让管事的备好给晏书的年礼,分别是一套文房四宝、两匹缎子,两条猪后腿、几篓上好的木炭,都是非常实用的物品。 这两日天气晴好,玉儿带着秋菊前往夫子家。秋菊敲了敲门,门开了,来人正是晏书,“你们过来了?快进来。” 跟在梁玉和秋菊身后的小厮将年礼送进去后,就告了个礼,回马车上等着去了。 今日晏书穿了件鹅黄色的袄裙,那裙角和对襟上绣了朵朵梅花,腰部系了同色的腰带,更加显得身材修长,也衬得她较往日活泼娇俏了些。 玉儿见了,赞道,“夫子,以前看你穿的衣裳颜色不是月牙白就是银灰色要么就是浅蓝色,还是这件衣裳好看。” 晏书笑道:“平日里作为夫子教你读书,可不就得严肃些。早上吃了没?我现在就去做早茶来给你们吃。” 这边的早茶指的是鸡汤面。 梁玉赶紧谢道,“谢谢夫子,早上吃了来的。” 张氏道,“那也要吃些早茶,这是咱们这边的年俗。晏书赶紧去做来。” 张氏将梁玉和秋菊请进厅堂,将准备好的米糖、点心、炒货都拿了出来让她们当做零嘴吃。 梁玉见书杰不在厅堂里,问道:“江公子怎么不在?” 张氏笑道:“今日来的是女客,他就没出来,在自己的书房里读书呢。” 梁玉噗嗤一笑,“上次爬山,晏书姐姐带着他一起的。他今日怎的不好意思起来了。” 张氏只得坐在一旁干笑起来。 秋菊赶紧咳嗽两声,梁玉赶紧转换了话题:“张伯母,昨日我看了您给我做的斗篷,我喜欢的紧。准备外出做客的时候穿呢。” 张氏听闻梁玉喜欢她做的斗篷,开心的很:“梁小姐若是喜欢,以后我还可以给你做两件襦裙或者夏衫,只是不知道您喜欢什么花样子。” 女孩子哪个不爱美,梁玉也不例外,听道张氏说还可以帮她做衣裳,立马就花样子说了起来。 等晏书将鸡汤面做好,梁玉已经和母亲打的火热了。 梁玉和秋菊的胃口晏书是知道的,故而端来的两个碗里的面条也不算少,那汤汁浇的是鸡汤;此外又配了一碟雪里蕻,一碟香辣萝卜干,一碟酱豆干,一碟酱生姜。 老远的梁玉就闻到了鸡汤面的香味,“好香啊。” 张母笑眯眯的说道,“快趁热吃,尝尝晏书的厨艺。” 玉儿和秋菊坐到餐桌前笑眯眯的吃了,那面条浇了鸡汤鲜的很,那小菜配着面条吃正正好。 吃完鸡汤面,秋菊帮着收拾了碗筷,晏书则领着梁玉看了看自己的闺房。晏书的房里十分的干净整洁,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一排排的书籍和摆在小几上的几盆盆栽。 晏书指着那些盆栽一一介绍道:“这是劲松,这是珍珠黄杨,这是兰草……” 梁玉很是吃惊,“我只以为夫子你读书写字厉害,没想到还喜欢养花培育盆景。” 晏书笑了笑:“只是平日里的爱好罢了。” 两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些话,眼见时辰不早了,梁玉就带着秋菊回去了。 很快就到了除夕夜,江家过了除服后的第二个新年,今年江家人向祖宗许的愿仍是“保佑江书杰考上秀才,保佑晏书找个好婆家。” 也不知道祖宗的保佑灵不灵,反正张氏做了个美梦,她梦见桃花开了。 翌日一早,张氏满脸的喜色,总觉得昨晚做的梦是不是就要应在晏书身上。要不是正月里不能动针和剪刀,张氏真想赶紧给晏书多做几件新衣,等与人相看的时候穿。 晏书有没有桃花运她还不知道,但是她的财运来了。今年在李叔的精心伺候下,地里的韭菜长势喜人,喜庆楼早早的就和李叔谈好了价钱和数量。 吉庆楼不晓得从哪里打听到这消息,也托人向李叔预定了韭菜,初步估算,今年仅这头茬春菜的收益比去年翻了一番。 晏书盘算盘算银子,今年家里有百亩良田的梦想定能实现了。 元宵节那日,晏书让李叔留了十斤韭菜给她。一大早,晏书就打发书杰送了五斤去了李大人家,晏书则送了五斤去了梁家。 初春寒意料峭,头茬春菜也是稀罕物,两家人收到这韭菜也很是欢喜,心想这江家人真是有心人,好感度又增加了。 第111章 考试 过了年晏书虚岁就是十七了,对于晏书的婚事张氏急的不得了,也托了人帮着介绍亲事。 只可惜那些个托官媒上门求亲的人家要么年纪偏大丧偶想要找个贤惠的填房;要么就是家里穷的叮当响不事稼穑指望着晏书带着丰厚的嫁妆去扶贫。别说晏书姐弟的想法了,就连张氏听媒人介绍了这些人的情况,听了都直摇头。 进了二月里,晏书去庄子上安排好春耕的事情,就要全心准备书杰的备考事宜了。 这三年来,书杰每日勤学苦读,为的就是能通过层层考试一举得中秀才。等中了秀才,族里人会高看他家一眼,姐姐未来说亲也会更有底气。 这天,晏书向蒋氏请一日假,原来是到了县试的日子。 考试前一天晚上,张氏和晏书帮着准备了文房四宝和水囊等,然后又拿了些耐储存的腊肉干、糕点,炊饼,两斤米等食物;又将一个小泥炉,一个小砂锅,一双筷子,一把勺子,一小包盐和四斤木炭归置好;这些考场里都没有,若是想吃口热食,就得自己做了。 在准备这些事物的同时,张氏絮絮叨叨的反复叮嘱书杰:“这几日教了你如何生火,做饭,你学的很快,这就让我放心不少。只是现在虽然已经是初春,但晚上还是冷的,你要多注意,千万别受了风寒。一会你多带些老姜和红糖,临睡前给自己煮碗姜茶喝。还有在煮东西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我记得那年你父亲参加县试的时候,有那考生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火炉,将考卷给污了。那考生当场就差点疯魔了。” 书杰听到母亲的话,连连点头,表示记在心里了。 母亲说完了,又轮到晏书叮嘱起来:“这几件夹衣带着,若是遇上那倒春寒记得添衣。” 张氏和晏书反复查验所带物品是否妥当,再三检查确认无误后,一家子就早早的歇息了。 第二天三人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晏书又检查了一遍物品,确认东西都齐全后,将它们一样一样的放在一个大背篓里,就准备出门了。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江夫子在家吗?我是梁家的~” 听那声音好像是梁玉身边的大丫头秋菊,晏书打开房门一看,果然是秋菊:“这么一大早的,你怎么过来了?” 秋菊露出憨笑来:“小姐听说今日是江公子考试的日子,就想过来送考。”说罢单手就将大背篓拎起来背在身上,“小姐和马车在街口等着,咱们走吧。” 那大背篓至少有二十斤重,张氏见秋菊轻轻松松单手就拎起来,不由惊讶道:“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力气还不小呢。” 晏书笑笑:“母亲,那我就送弟弟去考场了。” 张氏又叮嘱书杰道:“书杰,你苦读多年自然心中有丘壑,只要正常发挥就定能通过。” 书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母亲,您放心。” 三人走到街口,来到马车前。只见车夫坐在车辕上,看到他们过来后,冲着车内禀报了一声:“小姐,江夫子他们过来了。” 梁玉唰的一声掀开车帘下得马车,今日她穿的是一件茜红色的襦裙,“夫子早!咱们赶紧上车吧,我怕过一会街上人渐渐就会多起来。” 待大家上了马车,就听那车夫喊了一声,“坐稳了啊~”然后一扬马鞭“啪”的一声,那马儿得得的跑了起来。 此时,晏书方才抽空问了起来:“今日你怎的想起来帮我送考?” 梁玉道:“夫子,今日可是全县县试的大日子,今个上午母亲给我放了假,让我来见识一下,也希望我沾点文气。” 晏书笑了笑:“那好,玉儿你记得回去要帮我多谢谢夫人。” 就这么一会,街上人就多了起来,有赶考的,有送考的,还有像梁玉这种赶趟看热闹的。 晏书等人本以为出来挺早的,等快到了才发现,那考院前的长街都被堵了。没有办法,几人下车,秋菊背着大背篓,几人步行来到地方。 到了考场才发现,大半考生都到了。只见考场门前已经放了几张桌子和板凳,过了一刻钟左右,十来个衙役从考院出来,一溜排开,只见一个领头模样的喊道,“准备开始进场了,各位应考人员拿着路引和文贴,先登记,后检查。”然后又来了几位文书模样的人来到桌边坐了下来,然后拿出名册准备登记。 眼见着开始查验了,书杰说道,“姐姐,梁小姐我进考场了。” 晏书赶忙叮嘱道:“就像娘说的,别紧张,照顾好自己,正常发挥就行了。” 书杰点点头,从秋菊手中接过背篓,背在背上,这背篓确实有些沉。若不是这两年加强锻炼,估计这背篓都要背不动了。 在大家的祝福下,江书杰大踏步的朝着考院门口走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眼见着江书杰通过了衙役的检查,即将进入考院。此时书杰转过身来朝着晏书和梁玉的方向挥挥手,两人也赶紧回应着;片刻后,书杰背过身大步进了考场。 几人又待了一会,等那大门关上,方才乘车离开。 一路上,晏书还是有些担忧,不知道弟弟在里面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梁玉见夫子如此,拣着那话说道:“夫子,江公子什么时候考完?” “五日后的申时考完,怎么了?” “这县试要考五日这么久?” 晏书笑了笑:“可不是吗?你别小看这县试,每年有大半的读书人都过不了。只有过了县试,才能参加今年四月在州府的府试,然后是八月的院试,等这三次考试都通过,才能算是中了秀才。这秀才和秀才也有不同,那名次好的可以得禀生资格,每年还有禄米可拿。” 梁玉没想到考个秀才还有这么多讲究:“怪不得人家都说这读书人是十年寒窗苦读呢?我看刚才还有不少三旬,四旬左右的考生,看来至少苦读了二十多年呢。” 晏书叹了口气:“读书一途不仅要勤奋,还要有天赋。若是没有天赋,苦读一生能考个秀才就很不错了。” 梁玉见晏书还有些忧愁,赶紧奉承着:“我听母亲说江公子经常在学里考学年第一,至少能中个举人,说不定以后还能中进士科。” 晏书笑了:“呈你吉言。” 考试第二日,第三日,晏书每日都是上午去梁家授课,下午就跑去考院外面转转。考试期间没有事情就是好事情,证明大家都是安安稳稳、妥妥当当的。 到了第四日下午,晏书再去考院的时候,就听说有人因身体不适被抬出了考场。 吓得晏书赶紧问考场外茶摊的老汉:“大叔,您知道,那从考院里被抬出来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那老汉道:“那我哪里知道,不过好像是位三十多岁的考生。” 一听是三十多岁的,晏书立马放下心来。那老汉问道:“姑娘,你还喝茶吗?” 晏书赶紧道:“喝茶,喝茶,给我来碗擂茶。” 这擂茶香喷喷的,正好喝来压压惊。 第112章 等待 待得考试结束那一日,梁玉按照约好的时间来接晏书。 来到考院外面,还是乌泱泱的许多人,只听得一阵锣声,有那衙役出来喊道,“考试结束~”只见那考院大门缓缓打开,那些个学子一个个面色疲惫的从里面走出来,有的身体略弱的走起路来都是摇摇晃晃的;那些个接考的立马都迎了上去,考院外立马嘈杂起来。 梁玉每日都得练箭,那目力自是好的,只见她朝着考院门口的一个地方一指:“夫子,江公子出来了。” 晏书仔细瞅了一眼,确实是江书杰,心中大喜。正要过去,梁玉连忙道:“人太多了,我让车夫过去接他。” 晏书方才反应过来,她一位女子往人堆里挤算怎么回事。 车夫一边往里挤,一边喊着:“江公子我在这里、” 书杰也认出他是梁家赶车的车夫,赶紧朝着他挤过来。 车夫一把接过行李,带着他挤出了人群。趁着街上还不拥堵,赶紧上了马车,往回赶。 书杰虽然面色疲惫,但精神还好。梁家人还贴心的在那马车里预备了些茶点,那茶水还用小炉子温着。 书杰喝了杯热茶方才缓了过来,晏书期待着看着他,书杰笑了笑,“姐姐,我觉得考的还行,就等二十日后出结果了。” 晏书看着弟弟那疲惫的脸庞,心疼道,“咱们先回家,好好歇歇。” 梁玉看着江书杰,赞道,“我看其他学子考试出来都虚弱的要倒了似得,你倒还不错。” 书杰笑了笑说道,“其实,这考试也是体力活,我平日都是走路上下学。学里放假休沐,我要么跟着姐姐去乡下庄子上,要么就跟着姐姐爬山,方才有这样的好身体。” 到了江家,下了马车,晏书拿出十个大钱给到车夫:“这两天劳烦您跑前跑后了,拿着打酒喝。” 车夫看了看梁玉,梁玉点点头:“夫子给您的你就收着吧。” 那车夫赶紧向晏书道谢。 晏书本想留梁玉和秋菊在家吃饭,但梁玉想到江公子刚考完试出来家里事情肯定还多,就准备回去了。 张氏连忙道谢:“你们帮着跑前跑后的,一顿饭都不吃,我这怎么好意思呢?” 秋菊是个嘴快的:“张太太若是真想感谢,不如给小姐和我做双鞋子,我们女红都不行。” 梁玉听见自家丫头揭了她们的短处,赶紧咳了几声。秋菊自知失言,赶紧吐了吐舌头。 张氏笑了:“这有何难?到时候,你将尺寸给晏书带回来,很快就能做好。” 笑闹间,梁玉就带着秋菊回去了。 进了屋,张母赶紧将那预备好的热水给打来,先让书杰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这五日在考院的隔间里,吃喝拉撒都在一处,每日没有有多余的热水洗漱,书杰身上早就不舒服了,这泡了个澡真是舒服似神仙。 书杰刚泡了一会,晏书就在屋外敲了敲门提醒道:“书杰,你现在还有些虚弱,可别泡太长时间,差不多了就赶紧出来吃饭。” 书杰赶紧答应了,擦了擦身子和头发,就赶紧从木桶里出来了。 趁着这当口,张氏煮了碗鸡汤面,打了两个鸡蛋放进去,又将鸡油给撇的干干净净的,防止书杰咋吃了这大油的东西,肠胃不适。又配了四样小咸菜给他配着吃。 等书杰洗漱完毕,穿好干净衣裳,正好吃上了香喷喷的面条。 书杰一边吃面,一边赞道,“母亲熬得鸡汤下的面条就是好吃。我的厨艺在里面只能将东西做熟了吃。” 吃了一碗后,书杰本想还添,张氏立马阻止道,“你现在脾胃还不大适应,先吃这些。你先去休息,待晚上在吃点。”书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就去休息了。 这两日,张氏都将他的被子抱出去晒太阳,那被子给晒得暄呼呼的。 这几日书杰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现在一考完试立马就放松下来,这一沾枕头,立马就睡着了。这一觉就一直睡到华灯初上。 待得书杰醒来,只觉得腹中饿的咕咕叫,点上油灯后,只听见姐姐在外面说道,“书杰,休息好了吗?” 睡了这么久,江书杰有点不好意思,“姐,休息好了。” “那好,你赶紧收拾收拾出来吃饭了。” 晚饭是一碗米饭,一份炒韭菜,一碗热乎乎的撇了油的鸡汤,里面还有一个扒了皮的大鸡腿。 书杰看到餐食,“娘,姐姐你们怎么不吃?” 张氏笑道:“你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我和你姐姐都吃过了” 书杰不好意思起来,“我这一觉睡得太长了。等吃完饭,我将文章默写出来,明儿一早再拿给夫子瞧瞧。” 晏书眼看着弟弟那瘦了一圈的脸庞,心疼的道:“这两日你先歇歇,不急在这一时。” 书杰道:“那行,今晚我就好好休息,明日再默出来。” 晏书知道弟弟也是想早些知道这第一关能不能过,才这么着急默出文章,也就不再多说了。 第二日一早,吃罢早饭,江家姐弟该授课的授课,该在家默文章的默文章。 从梁家回来,书杰还在书房里默文章。晏书端来杯茶送到房里,安慰起来:“这试都考完了,也不急在一时,快过来喝杯茶。” 书杰怎能不急,若是县试过了,就得准备府试了,早一日准备把握又会大些。 他也知姐姐是担心他过于紧张,故而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我知道了姐姐。” 次日一早,书杰带着默好的文章准备出门寻李夫子去,晏书拿了一刀宣纸给了书杰带去:“李夫子爱练字,这宣纸很是不错,你带过去。” 忐忑中,晏书去梁家教书,梁玉见晏书面带急色,很有眼力见的听话了许多,也没怎么问问题了。 授完课,书杰已经回来了,晏书赶紧问道,“文章给夫子看了吗?他怎么说?” 书杰开心的答道,“夫子也说我文章做的好,县试通过问题不大。” 晏书心里又落定了几分,“那就好,夫子有没有给你什么其他意见?” 书杰有点不好意思,“夫子让我还需继续努力,最好能中的廪生。姐姐,你放心,这次我定要考中,这样别人就不会小看我家了。” 晏书眼见着几年前的小豆丁,现在已经成为沉稳少年,欣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