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神》 第1章 新警出更(一) 又是一年清明雨,这才早上七点多,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为南福派出所披上了一层烟云也似的纱衣。 许落像打卡一样准点来到了莲姐早餐店,点了两份餐,再常见不过的糯米鸡和豆浆。 “都吃一个月了,还不腻吗?三鲜虾饺和烧麦是我们的招牌,要不试试?” 十年过去了,莲姐也两鬓斑白,身子发福,不过听说儿子最近考公上岸了,脸上整天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不用,吃惯了,老样子,打包哈。” “知道知道。” 莲姐熟练地捡餐装袋,许落掏出钱包要付钱,却被莲姐调侃说:“现在人家都用手机支付了,你这么大个靓仔,怎么老用现金?钱包里不会是藏了女朋友照片吧?我仔要是有你一半醒水(机灵),我就谢天谢地了。” 许落看着钱包里那张边沿已经被烧焦的泛黄照片,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第一次吃糯米鸡,就是在这里。 那时候,他的生活费被班里小霸王勒索了,正是照片里的女人每天带他来这里吃早餐。 犹记得她穿着碎花长裙,沐浴在晨光之中,像个女神,跟在她身边,总能闻到一股花香。 “这么入迷?女朋友这么靓吗,让大姨帮你看一眼!” 莲姐探过头来,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如遭雷击:“这不是……这不是程老师么?” 许落付了钱,拎起早餐就走,只留下错愕又尴尬的莲姐。 想当年,这里的每个人都念着她的好,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能像莲姐一样还记得她的样子。 这才走出去十来米,许落肩头一沉,一股子油腻酸臭的酒气混杂呕吐物的气味扑鼻而来。 一个黄毛街溜子对他勾肩搭背,手臂上露出个丑陋粗劣的“忍”字刺青。 “喂,学生哥,带大佬去买包烟。” 这黄毛应该是刚从派出所醒酒出来,误把许落当成附近的学生了。 他“挟持”着许落就来到旁边小卖部,许落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问:“大佬想抽什么烟?” 黄毛嘿嘿一笑:“大佬我不爱抽华子,你一个学生仔也不容易,就来包玉溪吧。” 许落笑笑,让老板拿了包玉溪,掏出了钱包来,故意将警徽那一面亮了亮。 “我叼!” 黄毛见了警徽,吓出一身汗来,酒也彻底醒了。 “阿Sir,都是误会,我开玩笑的,嘿嘿……” 说着,黄毛就要走,许落却拉住了他,将烟塞到了他的手里。 “没事,我请你,不开玩笑。” 黄毛也愣住了。 许落滑开手机相册,展示了一张照片。 “认得这个人么?” 黄毛凑近看了看,摇头说:“不认得……” 许落点了一句:“真不认得?啧啧,我想想,勒索警察该怎么处理……” 黄毛脸色都白了:“阿Sir,我真不认得,不过看他样子,有点眼熟,总之,只要我见到了,哦不对,我去找,对,我帮找,只要找到了,就一定通知阿Sir!” 许落看了看他的表情,知道他说的是真话,也不打算那为难他。 “那就先谢谢大佬了。” 黄毛如蒙大赦,转身就走,许落拉住了他:“大佬不加个微信么?” 黄毛赶忙跟许落加了微信。 “寒江孤影?” 许落看着古风侠客的微信头像,再加上这个极其中二装逼的昵称,忍不住笑了出来。 黄毛尴尬笑说:“叫我阿胜就得。” 生怕被许落嘲笑,阿胜嘿嘿一笑,扭头就走,临了还顺走了老板一个打火机。 许落也是哭笑不得。 这么一耽搁,许落怕迟到,也不敢再含糊,快步来到了保安亭。 “叔,早顺啊,吃早餐咯!” 他将早餐放到桌上。 胡子拉碴,一身落拓的谢卫安,正一板一眼地折着幸运星,被许落吓了一跳,也没啥好脸色。 许落失望地轻叹一声:“我走啦!叔记得吃早餐。” 生怕像往常一样被拒绝,许落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久违的呼唤。 “阿落……” 他心里咯噔,眼眶都湿润了,转身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像六月的夏天。 “叔你总算理我了!咱们一起吃早餐!” 许落激动地去解早餐袋子,谢卫安却将他摁在了红色胶凳上。 “阿落啊,我给市局的老伙计打过电话了,指挥中心那边正好缺人手,只要你点头,下周就能走流程……” 许落的笑容顿时凝固,但很快恢复如常。 “叔,我在这里挺好,你不用替我操心……” “挺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谢卫安敲了敲桌面,目光如针。 “你一个刑警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去哪里没人要?为什么要回来这里?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回来不要回来,你怎么就不听!难道你就这么想走我的老路,折堕成我这样的老扑街?” 许落呼吸一滞,挤出一个笑容来。 “老谢同志,你这想法可不对啊,老派也是警察,都是为人民服务,可不分高低贵贱,吃早餐吧,我得打卡去了。” 谢卫安一把抓住许落的手腕,满脸严肃:“许落!事关你的前途,你不要依依妖妖(方言:做事儿戏)!” 许落扭头与他对视,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当年的谢卫安,抓着他的双肩,满目悲愤,叮嘱他永远不要回来。 但这次,许落没有扭头就跑,而是甩开了他的手,顺便将桌面的早餐带走了。 “不吃就罢!啰啰嗦嗦!” 这落拓男人出了名的“硬颈”(固执),却能为了许落的工作调动而向老伙计们“低头”,许落又岂能不动容? 但他许落何尝没有自己的“硬颈”? 许落差点迟到,回到办公室后,赶忙换上了制服,这才刚坐下,教导员张如芸就匆忙过来敲了敲门。 “阿落,我们要紧急出警,你看一下家!” “好的芸姐。” 许落下意识回了一句,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南福派出所很小,除了正副所长、户籍警、巡逻警,以及教导员张如芸拥有正式编制,其他人全都是合同工或者辅警。 一般来说,如果派出所人员充足,教导员是不需要出警的,毕竟主要负责的事思想政治工作。 连教导员都出动,这总算是要来大案子了? “芸姐,出了什么事?” 张如芸一边扎勤务腰带,一边随口回答说:“刚刚接到任务,花麻地区域出现疑似失踪案件,我们要过去做前期侦查和确认。” “花麻地?失踪?”许落心头一紧,顿时呼吸急促。 “芸姐,能不能带我一个?”许落赶紧追了上去。 张如芸难为情地笑了笑:“我虽然是大管家,但冯所负责刑事,你有胆就去跟他说,不然还是乖乖留下看家吧。” 言毕,张如芸快步往停车场去了。 许落看着一脸威严的副所长冯超,咬咬牙,跟着来到了停车场。 “冯所,什么案子啊?带我出社会(见世面)喂!”许落有点“嬉皮笑脸”,冯超却眉头微皱。 这一个月来,许落的表现堪称完美,但冯超也只是安排他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刑事方面是半点也不敢让他沾碰。 因为冯超想起许落刚来的第一天,保安亭里那个老伙计是怎么跳脚跟所长“顶牛”,两个人差点没打起来。 “小许啊,我知道你思想觉悟高,专业知识硬,但你毕竟刚来不久,还需要适应适应,这次你就先不去了。” “可是冯所……” “就这么定了,其他人都上车,出发!” 冯超有些心虚,招呼张如芸和其他警员上了车,警车出了大院,呼啸而去,只留下许落原地凌乱。 “果然又是这样,冯所不会被谢叔这老家伙收买了吧?不给碰案子,这是要逼我走?” 许落看着保安亭里的谢卫安,后者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假装忙碌。 “别的地方也就算了,花麻地这个地方,说什么也得去看看的!” 许落看向了大院里的警车,想了想,自己驾车出去要坏纪律,而且那地方太偏僻,导航上只怕连无名道路都未必能标出来。 打车? 这镇上哪来的滴滴,绝大部分都是摩的或者带棚的搭客三蹦子,等自己颠簸到那里,黄花菜都凉了。 正无计可施之时,许落双眼顿时一亮。 第2章 新警出更(二) 派出所斜对面小广场边上,停着一辆快散架的五菱面包车,屁股打开着,正在卖西瓜,摊主和一个黄毛在抽烟聊天,这不正是寒江孤影,社会我胜哥嘛! 许落迟疑了片刻,又朝办公室扫了一眼,咬咬牙,朝面包车走了过去。 阿胜其实挺健谈,就是车技有点烂,一路上差点把许落肚里的隔夜饭都颠了出来。 这家伙原本开车送隔壁村阿表出来卖瓜,晚上跟一些狐朋狗友聚会,喝得七癫八醉,相互打了起来,不过酒醒之后,大家相互谅解,也就握手言和了。 “阿Sir……” “叫警官。” “警官,你出任务怎么不坐警车?难道是卧底任务?可你穿警服怎么卧底?” 许落笑了:“又不是拍电视,哪来那么多卧底任务,我就是单纯想跟过去看看。” 阿胜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替许落操心起来。 “警官,花麻地有点复杂,你要真没任务,不如我送你回去,最好还是不要去看了,连我们这些村下佬,一般都不太敢去那个地方……” “连我胜哥都怕花麻地?” 许落调侃了一句,但他心里清楚,阿胜并没有夸张。 许落虽然还没把握去实地考察,但私底下的调查可是半点都不少。 根据内部数据的统计,所里一年的案子,花麻地占了大半。 家暴私仇、田产矛盾、男女纠纷、性骚性侵,群殴械斗,花麻地基本上都发生过。 但市里去年颁发见义勇为嘉奖7件,花麻地同样也占了5件。 阿胜说花麻地是个复杂的地方,甚至已经算轻描淡写了。 面对许落的调侃,阿胜也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想展现良好市民的形象嘛,警官你说什么什么新典范来着?” “警爱民,民拥警,警民一家亲,合作新典范。” “对对对,咱们现在是一家亲啊!以后我能叫你一声大佬不?” 许落很了解阿胜这种人的心态,随口回了一句:“上班不行。” “那可太好了!” 阿胜激动起来,但很快就给许落来了个急刹。 “我叼!” 阿胜禁不住骂出声,许落却差点被抛出车外。 原来冯超等同事们的警车,就停在了前面十来米的地方。 目光越过冯超等人乘坐的警车,许落看到高高竖起的幡和旗,幡上画着各种符文,锣鼓铙钹等诡异的民俗音乐,像无形的啸叫者,冲击着车窗,渗入他的耳朵,在雨幕的渲染下,前路就像通往幽冥的关口。 “大佬,看来今天是进不去了……” 阿胜脸色有些发白,此时也一脸严肃。 许落诧异:“这是老爷出巡?这不是正月十五才搞么?” 许落暗暗叫苦,有老爷出巡,事情就麻烦了。 因为这是老祖宗的规矩,为求保境安民,出巡的队伍一旦开起来,不能落地,就不能停下,更不能退避…… 阿胜摇头苦笑:“老爷出巡就好了,这是花麻地的将军出巡,但一般都是清明当天举行,今年不知为什么提前了……” “提前了?这东西还能提前?” “不知道,以前从不提前,今天别想过去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么霸道?警车也不给过?我绕路也不行?” “绕路也没用,他们会封村,谁来都不好使……” 阿胜意识到说错了话,心虚地看了看许落,后者眉头紧皱。 “下去看看再说。” 许落下了车,在阿胜的带领下,爬上了道旁的一个小坡,便看到冯超和一众同事已经在跟村民交涉,可能僵持很久了。 这支队伍极其庞大,颇有些浩浩荡荡的气势,龙旗,将旗,姓氏旗,兵马旗,在雨中耷拉着,显得败落,却又透着一股子邪气。 前方是马头牌和罗伞等开道,护着将军的都是年老的叔伯,他们穿着民国风的马褂,大褂,中山装,头戴绅士礼帽。 让人感到不适的是,七八个赤裸上身的年轻人,手持师刀,脸上的油彩已经被雨水冲刷到精壮的身上,他们的双颊被“军杖(粗钢针)”穿透,像戴了马嚼子的军马,也像被封禁了口齿的行尸。 双方似乎交涉并不顺利,那些人已经群情激愤,让警车往后退。 冯超副所长有些焦急地让巡警陈江赶紧打电话给村干部,其他辅警则在努力劝说村民,但很快就被叔伯骂了个狗血喷头,指责他们穿了一身狗皮就忘了老祖宗云云。 许落终于明白冯超为什么要带上张如芸了,因为芸姐擅长做群众的思想工作,相当于半个谈判专家。 芸姐不愧是搞思想工作的,先讲他们也尊重地方民俗,但确实在办案,如果阻挠办案,会造成什么影响等等,耐心又专业。 但许落很快就体会到了这个地方的可怕之处。 因为没有打伞,雨水将他们彻底打湿,虽然芸姐穿了打底,但难免身材紧绷,那些男人的目光变得越加肆无忌惮。 冯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边催着巡逻警打电话,一边站在了前面,将芸姐挡在身后。 这些人很觉扫兴,纷纷开始起哄,更过分的是,那些老头子竟然躺在了警车前面,扬言要过去就从他们身上碾过去! 许落实在难以想象,他们竟然将过去的老一套,延续到了现在这个时代。 法治社会居然还敢搞这些! 许落本就是偷偷跟过来的,但眼下手足们要吃大亏,他也顾不得这么多,正打算下去帮忙,但阿胜却扯了扯他的衣服。 “大佬,那边有人在偷拍!” 许落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人群后方的一棵大树后面藏着一个穿着绿色雨衣的人,正在偷偷拍摄事发现场! 许落总觉得这个人有一股熟悉的味道,眼下也是两头难,但此时,冯超让那三个辅警去拖走挡车的老头,年轻人当即冲了上来,相互拉扯之间,竟有人把芸姐也拉扯了进去,芸姐惊呼出声。 场面顿时乱了套,双方都推搡拉扯,甚至扭打在了一起! 这些人也是想挑软柿子捏,全都冲向了芸姐。 张如芸虽然是指导员,但也只是个三十出头的姑娘家,冯超等同事也都在保护她。 许落咬了咬牙,终究是坐不住。 “阿胜,你帮我盯着那个偷拍佬,我得下去帮拖(帮忙)!” 也不等阿胜回应,许落已经从小坡滑了下去。 同事们也是苦不堪言,慌乱之中,也不知挨了多少拳脚,帽子早已被打掉,衣服都被扯烂。 “都别动手!你们这是袭警,我给予一次警告!” 那些人疯了一样涌上来,已经开始冲击警车! 冯超三次警告,取出催泪喷射器,跟杀蚊一样喷了一圈,就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火把。 “老派打人啦!要杀人啦!” 那些人呼喊着就冲了上来。 “都退开!你们这是袭警,要坐监(坐牢)的!” 许落一声大喝,果然把那些人震住,同事们也是一脸惊愕。 许落趁机将张如芸拖扯到车门边,硬生生将她塞了进去。 “芸姐,别出来!”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声:“坐你老母的监!” 芸姐花容失色,突然大叫了一声:“阿落小心!” 许落刚扭头,脑子嗡一声响,眉头一麻,热血就流了下来,视野一片血红,过了十来秒才感受到疼痛。 地上滚着一块带血的石头,许落放眼看向行凶者,顿时热血上头。 抹掉眼睛的热血,许落抽出了甩棍(伸缩警棍),用力一甩,便朝偷袭自己的男人冲了过去。 “老派要打人啦!” 有个黄毛仔喊着冲上来,要拦住许落,许落一棍敲下去,黄毛仔抬手来挡,然后尖叫一声,捂住手臂蹲了下去。 许落如同经验十足的街头混混,目标只有那个偷袭者,一路打过去,谁阻挡,就挨棍。 偷袭者也是个狠人,从同伴手里夺过一把师刀就冲了过来! 第3章 新警出更(三) 许落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细微笑容,多年的训练,早已养成了肌肉记忆。 那人的师刀攘了过来,人群爆发惊呼声。 也有戴着礼帽的叔伯想要过来阻拦那人,大声呵斥,但偷袭者显然也上头了。 许落一棍打落了师刀,反手又是一棍,也不知打到了下巴还是什么部位,那人应声倒地,吐出一口血,浸润到水洼里。 偷袭者从地上弹起来,要扑到许落身上,却被许落压制在地,一棍又一棍,毫不留情。 此时许落的脑海中,是破碎的染血碎花裙,是骇人的伤口,是鞋底拉丝的血泊,是满目的浓烟,是灼人的烈焰,是失去了光彩的扩散瞳孔。 周围的喧嚣消失了,雨声也听不到,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许落感受到了一股从所未有的快感,仿佛憋了三天的一泡尿,终于一泻千里。 “许落!停手啊!” “停手!” 冯超的声音如同炸雷,震得许落浑身打了个颤。 那股子快感如潮水般退去,冯超和同事们,足足四个人死死抱住许落,总算是将他制服。 偷袭者躺在地上,满脸是血,亮着的眸子里,充满了恐惧。 闹腾的人群呆若木鸡,即便是最激烈的争吵,刚才混乱的相互拉扯推搡,都未曾停止的锣鼓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 “冯所,他袭警,我这是必要措施吧?” 冯超用力去掰开许落的手,想将甩棍夺了过去,但许落却不撒手。 “我知道,是必要措施,你先冷静……” “我没事,冯所,我很冷静,咱还要出警呢。”许落拍了拍同事的手,后者松开了许落。 许落捡起帽子戴上,正了正,又整理了凌乱的制服,往前走。 来到了扛着将军塑像的队伍面前,许落用甩棍指着队伍。 “警察办案,麻烦让让。” 队伍的人面面相觑,再看看目瞪口呆的叔伯们,乖乖让到了一边。 许落将遗落在路上的一个小皮鼓踢开,皮鼓咕咚咚滚到一旁,他却立正,如同指挥交通的警察,做了个通行的姿势。 冯超看着一脸惊愕的同事们,沉声说:“都上车!” 同事们上了第一辆警车便往前开,冯超指挥后车停在了许落身边,一脸冷峻地说。 “你也上车。” “我有车……” 许落可不敢面对黑云压顶一样的冯超,可扭头一看,阿胜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着面包车溜了。 “上车!” 冯超不容置喙,许落也只是讪讪笑着钻进了车里。 冯超转身朝人群说。 “你们办你们的事,我们办我们的事,刚才动手的,想投诉的,要赔偿的,完事了都去村委说清楚,去村委还是去派出所,你们自己想。” 言毕,冯超默默敬了个礼,转身上了车,车子发动。 那些村民的眼中,已经再无半点惊恐,眸子最深处,全是野兽一般的仇恨野火! 车厢里安静得吓人。 张如芸惊魂甫定,呼吸急促,冯超脸色难看。 “许落,你这是违反纪律!你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么!” 许落嘿嘿一笑:“冯所,我不是跟踪你们,我的任务本来就是熟悉辖区环境,我在所里闲着也是闲着,这不是出来巡视一下辖区环境么……” 冯超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么!这个时候还嘻嘻哈哈,你眼里还有没有纪律,还想不想穿这身衣服!” 许落自知理亏,也不敢再狡辩,可怜巴巴地看向了身旁的张如芸。 “芸姐,我脑袋疼……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被开瓢了……唉,要是被谢叔知道了,又不知道要唠叨多少天……” 听到谢叔两个字,冯超气炸了。 “天大地大,纪律最大,就你今天的做法,谢卫安来了也得先揍你一顿!” 张如芸此刻也缓了过来,当即打圆场说:“行了行了,孩子也是上进,这一个月你也没给他碰什么案子,心急了一些也情有可原,先别骂了,孩子身体要紧。” 张如芸一边劝着,一边从勤务腰带八件套里取下警用急救包,为许落消毒包扎。 许落满脸是血,芸姐一边清理,一边忍不住心疼。 “阿落你疼不疼,要是疼的话你就喊,我手脚轻一点……” 许落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妈妈你放心。” 芸姐忍不住笑了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谁是你妈!” 许落这才呲牙咧嘴,嘶嘶喊疼,掐住芸姐的小臂,后者直翻白眼:“刚才不是很勇吗?现在知道痛了?快松手啊你!” 车厢里的气氛轻松了起来,不过芸姐也着实有些后怕。 虽然只是被石头砸破了眉骨,但伤口很深,警用急救包里虽然有酒精和纱布绷带之类的外伤急救用品,也只能处理小伤口。 “芸姐,今天要办的是个什么案子?具体什么情况?” “出门前不跟你说过了嘛,有人失踪了,当然,也只是疑似案子,需要咱们进一步确认,看看是否需要立案侦查……” “阿芸你不要多嘴,这个案子没他的份,一会让他呆在车里,敢下车就打报告让他滚蛋!”冯超是真的生气了。 “冯所……来都来了,不如让他跟着看看学学也好,再说了,刚才没有他的话……” “没有他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刚刚他打人的时候还有半点警察的样子么!” “冯所……”张如芸还想求情,却被冯超打断。 “阿芸,你别说话!” 冯超“震怒”,大家也不敢再说话,就这么来到了报案人的地方,冯超闷闷地下了车,张如芸爱莫能助地朝许落摊了摊手。 许落也只能苦笑,眼看芸姐刚要下车,许落喊住了她。 “芸姐,穿上吧。” 许落将一件执勤背心递给了芸姐,后者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早已湿透紧贴,脸色隐约有些羞红,但还是感到暖心。 套上背心,她又小声提点许落说:“阿落,有时候吧,用在女人身上的心思,换到男人身上,同样好用,甚至更好用哦。” 她甚至调皮地朝许落抛来一个“你懂的”眨眼,将冯超的保温杯递给了许落。 许落心领神会,“跟屁虫”一样黏上了冯超,后者白了许落一眼,接过保温杯,闷声对张如芸道:“你和他说说情况。” 许落暗中朝张如芸竖了个大拇指,都说死缠烂打是男女爱情的真谛,看来男男同样适用,我芸姐不愧是搞思想工作的! 而事实证明许落的“付出”也是“物超所值”,这还真是个看似简单却又匪夷所思的案子! 第4章 新警出更(四) 难得冯超开了“绿灯”,许落可没敢放过半点细节。 疑似失踪者名叫冯玉梅,35岁,未婚,是本地小有名气的女企业家,名下开有好几家公司,最近还开了一家海味加工厂。 为了扶持当地产业,助力乡村振兴,也为了给自家海味加工厂收购原料,冯玉梅在南福沿海的村落都开设了收购站,但花麻地这里的工作进度太慢,凡事都要跟村民扯皮,所以她最近都在花麻地主持工作,有时忙不过来还会在收购站过夜。 虽然是商业女强人,但毕竟是未婚女性,冯玉梅出差都会按时给家中报平安,但这次却没有,而且已经处于失联状态。 家属放心不下,就让她的秘书找了过来。 秘书名叫梁文锋,同时也是报案者。 他本来算是冯玉梅的半个保镖,但临时被冯玉梅派去隔壁几个村子对账,昨晚无法赶回来。 当他今早赶回来之时,发现监控全部被切断,收购站内部一片狼藉,冯玉梅又不见踪影,所以果断报了案。 说话间,众人来到了收购站外,冯超抬了抬手,许落识趣地接过了他的保温杯,一脸“狗腿子”的笑容,冯超也忍不住嘴角微翘。 这个收购站倒也挺大,前面像个批发市场一样的点货区,后面则是一个仓库,收购站门口站着一个眼镜中年男,看到警车就迎了上来。 “我们是南福派出所的,是你报的警?”冯超问。 眼镜中年男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我就是梁文锋,是我报的案!” 冯超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具体情况你再详细说说。” 梁文锋详述了一遍,不过基本上跟报案内容差不多,冯超想了想,说:“带我们四处看看吧。” 梁文锋赶忙在前面带路,指着厂房周围的摄像头说:“这些就是被切断的监控……这监控基本上能覆盖整个收购站……” 张如芸有些好奇:“为什么要这么多的监控?平常有人偷东西?” 梁文锋轻叹了一声:“花麻地的村民觉得咱们收购站的风水有问题,骑在了村庙的头上,会损坏村子的气运,所以早在收购站建设之前,就已经闹腾过好几次了……” “我们手续都是全的,可那些村民不认啊,这些人三天两头来闹事,收购站也是鸡犬不宁,冯总有时候又不得不留宿一下,所以才装了这么多监控。” 梁文锋对收购站也是了如指掌,查看了监控被破坏的情况,再往里就是仓库了。 仓库旁边有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隔壁就是冯玉梅的临时住处。 这隔着老远,许落就嗅闻到一股子海产的腥臭气味,刺鼻得很。 办公室已经被打砸得一片狼藉,里面满地都是黏糊糊臭烘烘的鱼下水(内脏),墙上用血液画着各种类似符咒的涂鸦。 更诡异的是,办公室的地板被砸烂,挖坑竖起了一根柱子,柱子顶部是一个铁犁头,柱子上挂着各种鱼骨和零碎的兽骨,柱子上贴满了黄符,泼撒了鲜血。 而另一边,卧室则相对完好,虽然里面也有打斗的痕迹,但并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脏东西。 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女性的衣物,一件吊带断裂的胸罩,床上和墙壁上则留下了喷溅状的血迹。 “阿芸,瞧这架势,情况不是很乐观,咱们得赶紧上报了!” 冯超见状当即做出了决定。 以他的初步勘查和办案经验,这极有可能是一起恶劣的刑事案件,甚至有可能涉及性侵以及命案! 许落虽然跟在身后,但早已将案发现场看了个一清二楚,听到这话,难免皱眉。 如果上报,刑警队就会接手案子,他想要再进来这个地方借机调查,可就更难了。 当然了,这也有一个前提,如果真的是命案,他当然要以大局为重,也绝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耽搁了调查进度。 但现在就下论断,未免为时过早。 “冯所先等等!” 许落一开口,冯超顿时来了火气。 “你别得寸进尺,让你跟着已经是我的极限,再插嘴信不信明天我就让所长给你写调职,你安心去指挥中心上班吧!” 原来冯超也知道谢卫安要把许落调到指挥中心的事儿! 不过许落已经顾不了这么多。 “冯所,咱们先就事论事,咱们的任务是前期侦查和评估案子的立案条件,咱不能没有结论就往上推,这是不负责任的做法。” “你真以为自己多读点书就了不起了?拿书本上那套理论来说事?” 许落也下定了决心,硬着头皮问:“那冯所的依据是什么?根据您多年的临床经验,哦不,办案经验,得出了个什么样的结论?” 冯超指着床上和墙壁上的喷溅血迹:“就凭这个喷溅形态和出血量,伤员无论是逃走还是被带走,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必然有生命危险,咱们必须争分夺秒,用最大的资源来寻找伤员!” “案子可以过后再查,但必须先拯救生命!” 不得不承认,冯超的决策是万分正确的,这也是他从大局观出发,能做出的最佳决策。 “冯所的想法没错,但咱们的任务是前期侦查,如果无法提供有用的初步信息,甚至连伤员的身份都无法确认,没有个人信息和特征,就算动用再多人力,该找谁?怎么找?去哪找?” 许落的反驳也确实有理有据。 冯超到底还是比许落更老辣。 “这就要技术方面的同事来确认,以咱们的条件,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判定,但咱们可以通过常理和逻辑来推断。” “根据现场情况来分析,村民和冯玉梅积怨已久,所以聚众来闹事,通过这些民俗仪式来破坏收购站的风水,办公室就是他们认为的中心地点。” “为了逃脱追责,他们事先切断了监控,然后提前了将军巡游的活动,以此制造不在场的伪证,到时候他们相互作证,加上抱着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最多就是寻衅滋事罢了。” “但村里光棍多,冯玉梅这样的单身女性,极有可能早就被某些居心不良的人盯上了。” “监控被切断,又集体制造了不在场证明,这个人就极有可能铤而走险,去而复返,意图侵犯冯玉梅,冯玉梅抵抗之下,他就做出了故意伤害的举动,这样符合逻辑吧?” 冯超也算是利用自己的办案经验,给许落上一课,当然了,办案最终还是要讲证据,但调查的时候,思路却必须要打开。 罪犯到底也是人,很多时候,案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许落当然也认同冯超的说法,事实上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这个。 但这些都是在无法确认的情况下做出的推理,眼下还有更好的选择。 “冯所,其实不用这么伤脑筋的,咱们只需要看看监控,一切就都清楚了。” “监控?监控早就被切了,阿芸,别理他,给上面打电话!” 冯超还以为许落有什么高论,终究还是失望了。 然而许落却只是嘿嘿一笑,指了指外面大院。 “周围的监控是被切了,但冯玉梅的豪车,可是有行车记录仪的哦。” 此言一出,诸多同事不由为之一振,张如芸拍了拍他的肩膀:“还真有你的阿落!高材生脑子就是好使,心思也是够细的!” 冯超脸色铁青,但很快就骂了一句:“车子熄火之后,行车记录仪就会断开,监控个屁的监控,电视剧看多了你!” 许落却摇了摇头:“行车记录仪有两种模式,根据接入电源的方式不同,可以分为行车记录和熄火之后仍旧记录的模式,冯玉梅身处狼窝,村民又经常闹事,缺失安全感,她肯定会选择后者!” 冯超朝外头一看,冯玉梅的豪车就停在院子里,车头正对着收购站的大门,如果真有这个功能,确实能把进出收购站的人全都录下来! 但前提是,许落的推断必须是正确的,否则只有浪费时间,平白耽误了救人。 第5章 新警出更(五) 冯超终究还是采纳了许落的建议。 梁文锋取来备用车钥匙,打开了车门,几个人便挤进车里,打开了行车记录仪的回放画面。 梁文锋选取了昨日的记录,许落有些坐不住,直接吩咐梁文锋:“从昨晚凌晨开始看,调32倍速,直到村民出现前后再调回正常速。” “为什么这么肯定从凌晨开始?你不会是从血液凝固的程度推断出作案时间了吧?” 梁文锋有些激动,仿佛在现实中看到了传说中的神探。 冯超却白了他一眼:“体外血液暴露在空气中,凝固只需要几分钟,变黑也不过半个小时左右,并没有判断的价值。” “那要根据什么来判断呢?” 梁文锋忍不住问了一句。 许落嘿嘿一声:“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嘛,做贼当然要选在晚上,而且他们是为了恐吓,要的就是出其不意的效果,一个单身女性,三更半夜闯进来一堆老光棍,谁能不怕?” 仿佛在印证许落的推想,到了凌晨两点多,收购站里面的灯全都关掉,应该是冯玉梅要入睡了。 就在此时,大批村民果然出现在了仓库周围,他们非但切断了监控,甚至拉了电闸,而后砸开门锁便冲了进去。 行车记录仪距离太远,收不到声音,只能看到厂房里头火光闪动,人影如同妖魔一般投影在厂房的墙壁上。 张如芸仿佛带入了冯玉梅的角色,捂住胸口,一脸揪心表情。 村民闹腾了约莫一个多小时,而后才散去。 安静了约莫十来分钟,冯玉梅小心又慌张地跑出来,快速将厂房的大门关了起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一辆汽车呼啸而来,戛然停在了厂房门口,正好把冯玉梅车子的行车记录仪挡了个结结实实。 “这……这是李总的车!” 梁文锋惊呼出声来。 “这个李总是谁?” “他叫李飞,花麻地这片区域的小老板,一直想成为咱们的供货商,最近整天缠着咱们冯总……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 梁文锋紧握拳头,咬牙切齿,腮帮子都快咬爆开了。 “或许你们冯总向他求助呢?”张如芸不愿往坏处想,冯超却摇了摇头,朝梁文锋问:“昨晚冯玉梅有没有给你打电话?或者给家人打电话?” 梁文锋摇头:“并没有。” 冯超点头:“那就对了,如果我是这些村民,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先抢冯玉梅的手机,否则她一定会报警。” “所以,这个李飞真的是图谋不轨?”张如芸有些失望,难免为冯玉梅捏一把汗。 然而李飞敲了门,在众人默默祈祷不要开门之时,冯玉梅打开了厂房大门。 “这个人面兽心的禽兽!”梁文锋握拳砸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厂房的门重新关上,直到快一个小时之后,才突然打开,李飞连滚带爬,惊慌失措地从里面出来,钻进车子,呼啸而去,倒车的时候差点把冯玉梅的车子给撞了。 “就是他!是他害了冯总!我知道他家在哪,咱们这就去抓他!”梁文锋满目悲愤。 “别急,你们冯总还在里面呢,这个李飞一定会回来的,调快点,拉到车子出现再停。” 冯超胸有成竹。 梁文锋忍耐着,加到最大倍速,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都没见李飞的车子再回来。 “不对啊,他冷静下来之后,就没想过怎么处理冯玉梅?往回拉。” 梁文锋此时双手气得颤抖,许落便拉开了他,亲自操作界面。 当他拉到凌晨四点左右,画面中终于出现了一个穿着雨衣的人。 许落的手条件反射一般点了暂停,大睁双眼,喃喃自语说:“雨衣……雨衣……雨衣!” 他想起了小坡大树后面偷拍的那个绿色雨衣人! 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这雨衣人从厂房里背着冯玉梅,很快就消失在了行车记录仪的画面之中。 “这么说,先后出现了两个人?” 冯超沉思片刻:“后面这个穿雨衣的,是步行,应该就是村里人,前面那个,虽然开着李飞的车,但也有可能是别人……” 梁文锋当即反驳:“不,一定是李飞,我跟他接触过很多次,身形高矮都符合!” 冯超点了点头:“这样,咱们兵分两路,一队去找李飞,一队去查这个村里人,他一直没有报警,应该也没安什么好心,冯玉梅是死是活,人在哪里,多半要着落到他的身上。” 冯超让梁文锋将行车记录仪的记录卡取下来,作为物证收好,当即开始部署任务,直到分配结束,都没提到许落的名字。 “冯所,那我干啥?” “你留在这里,保护好现场,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虽然保护现场同样至关重要,但许落仍旧感受到了侮辱。 “冯所,我见过这个雨衣人,让我跟着去查他吧!” “你见过?”冯超满目诧异。 “是,就在将军巡游的现场,那人躲在暗处偷拍……” 许落当即将刚刚见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梁文锋却猛然拍了额头:“偷拍?偷拍……我倒是想起一个人!说不定他真能干出这种事!” 冯超惊喜,催促道:“快说说,什么情况?” 梁文锋推了推眼镜,一脸的厌恶。 “我其实并不想冯总来这个村子,大半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人,他总是偷偷跟踪冯总,像个变态一样在收购站附近游荡偷窥,而且冯总好几次深夜接到骚扰电话,虽然对方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一定是这变态干的!” 冯超皱起了眉头:“梁秘书,你可以有合理怀疑,但咱们警方办案是要讲证据的,你有没有这方面的实证?” “实证?”梁文道摇了摇头,但仍旧满目愤怒:“警官你们是不知道,冯总有次下海的时候被牡蛎割伤,就去了那人的诊所治疗,这死变态竟趁机对冯总动手动脚,他分明包藏祸心,不是他还能有谁!” “他一定是得知村民要闹事的计划,想着趁机来捡便宜!” 这完全符合冯超一开始的推论,案子瞬间就明朗了起来。 “那人叫什么?” “我不知道他的全名,只知道大家都叫他孙哥。” “他姓孙?这个村子好像大部分都姓李呢?”张如芸有些诧异。 冯超从旁解释了一句:“孙指的不是姓,是本地的惯用称呼,长子就叫孙哥,算是他的外号吧。” “无论如何,也算有了眉目,那就这么办,一队去找李飞,二队去找这个孙哥。” “冯所,我也算出了大力……” 许落话未说完,冯超不容置喙地下了死命令:“许落你负责保护现场,出了事唯你是问!” 眼看着大家纷纷出动,许落也有些坐不住,想了想,他将梁文锋拉到了一旁来。 “梁秘书,你应该有这个孙哥的照片吧?” 梁文锋有些得意:“当然,作为冯总的秘书,防人之心我还是有的,警官你稍等。” 梁文锋翻开手机相册,不多时就递给了许落。 照片并不是很清晰,应该是远距离偷拍的,不过总算是拍到了正脸。 当许落看到这张脸之时,如同一道闪电直接劈在了他的灵魂上,他的脑子嗡一声便空白一片,外界的声音瞬间消失,一股子电流从脚底板顺着脊梁骨往上涌,一路刮起鸡皮疙瘩,在他的头皮炸开。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么!”许落下意识握紧手机,那手机外壳喀喀作响,差点被许落捏碎。 第6章 故人重逢(一) 梁文锋也没想过许落会对村里这变态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看着许落就要捏爆自己的手机,梁文锋赶紧开口问说:“警官也认得这变态?” 认得?何止认得! 曾经何时,他们是最铁的伙伴,是唯一的依靠,可如今,他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么? 许落被照片上那冷淡甚至有些阴鸷的目光,拉入了回忆之中。 回忆里的这个兄弟,眼中只有对这个世界的惶恐不安,如同没有长出爪牙的幼兽,被丢进了弥散着饿兽的森林,可如今的他,颇有种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感觉。 “又打什么歪主意?你给我老实点!我这次可没跟你依依妖妖(开玩笑)!”冯超走过来,一把夺过手机,塞还给了梁文锋。 许落讪讪一笑:“我就看看……” 冯超白了他一眼,朝老辅警罗勇成说:“阿罗,你盯着他,他敢乱来你们两个都要咩镬(背锅)!” 撂下此话,冯超带着人马走了。 许落目送警车离开,看了老罗一眼,后者也是朝他无奈摊手一笑。 他知道冯超的底限,也知道自己身份的底限。 他可以小错不断,但决不能犯原则上的大错。 偷偷跟着冯超的队伍出警,他可以借口出来巡查辖区,他本来也没有参与行动的打算,中途出手协助同事们解决群体事件,也无可厚非。 因为那时候还没正式进入案子的流程,没有见到报警人,没有了解案件过程,更没有接手侦办。 但现在出现了案件的嫌疑人,无论是一队还是二队,都是要追查嫌疑人,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而且冯超没有说错,保护现场同样重要。 思来想去,许落终究是放弃了再次跟踪同事的念头,即便他再如何想去看看那位故人,也只能暂时压下这个心思。 “罗哥你盯着,我再仔细看看行车记录仪。” 许落言毕,钻进了冯玉梅的车里。 行车记录仪的清晰度还算可以,但毕竟是晚上,看着眼睛很累,许落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吓了他一个激灵,居然是阿胜这怂货的微信语音电话。 许落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接了电话就骂:“你个没义气的……” “大佬你先别骂了,我车子开沟里了,你能不能找几个乡亲帮我拖出来?” “车子开沟里了?你活该,谁让你临阵脱逃了!我在执勤,没功夫搭理你!” “大佬,我都忙活两个钟了,实在没计了,你不是说警民合作新典范嘛……” 阿胜这黄毛以后还有用,就算用不上他,老百姓求助,身为警察也该出手相助。 许落想了想,就对罗勇成说:“罗哥,有个群众的车子开河沟里去了,你先守着,我去看一眼。” “阿落,所长可说了……”罗勇成有些为难。 “我知道我知道,群众求助,咱们不能袖手旁观,更不能见死不救,你放心,这是两码事,我分得清。” 罗勇成刚要坚持,许落拍了拍他的肩膀:“罗哥你知道我的,我还能让你丢工作?” 话说到这份上,罗勇成也就不说什么了。 许落嘿嘿一笑,便往村外走去。 冯玉梅这家收购站本来就在村子边上,所以距离不算远,照着阿胜的位置共享,许落很快就来到了村外的河沟。 阿胜正蹲在河沟边抽闷烟,见了许落,激动地站了起来,但很快就失望了。 “大佬,帮忙的乡亲们呢?” 许落白了他一眼,乡亲们刚跟他打过架,他能使唤得动这些村民才见鬼了。 “我先看看什么情况吧。” 阿胜哭丧着脸:“哪有什么情况,雨天路滑,我这又是老爷车,一个打滑就冲进去了……” 许落扫了一眼,面包车半截正泡在河沟里,道旁留下了几条凌乱的急刹痕迹。 “打电话给保险公司吧,或者叫拖车,吊车,反正我是帮不上忙了,或者你再试试看看能不能开上来。” “开上来?开玩笑啊!这怎么开上来!” 许落指着河滩上那些车轮压过的痕迹:“你这不是试过么?” 阿胜眉头一皱,摇头说:“我刚才能从车里爬出来都不错了,车子都发动不了,怎么开上来,那边的车轮印可不是我的,说不定是其他倒霉蛋留下的,要我说,都是这条路的问题,这转弯设计就不合理……” 阿胜还在抱怨,但许落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快步走到前面几米远的地方,查看了一番。 路面上也留下了凌乱的车轮印,河滩上同样留下了冲击痕迹,水面上时不时冒出几个水泡。 “这不会是……” 许落心头一紧,赶紧跑下河滩,捡了一根棍子,就往河沟里探,几下功夫,许落的棍子就碰触到了坚硬平滑的平面。 “里面还有一辆车!” 许落二话不说,将手机等东西掏出来,脱了警服就跳了下去。 阿胜也跑了过来,抱怨说:“大佬你这就偏心了,我在这里蹲了两个小时,就算车里有人都早被淹死了,你还跳下去有什么用,我的车又没见你这么卖力……” 许落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又不是要救人,他只是想确认车辆信息。 再说了,他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河沟并不算很深,但底下是泥,想要抬车不太可能,许落俯下身去,摸索了一番,很快摸到车屁股这边,深吸一口气,潜下去摸索车牌号。 过得一会,许落冒出水面,闷头不语,甩甩手就给冯超打了电话。 “冯所,我发现李飞的车了,就在村外河沟里,我发位置共享,你们快过来!” 挂了电话,许落胸膛剧烈起伏,也难以平静。 他倒是想下水去确认一下车里是否有人,但诚如阿胜所言,就算有人,也必然是死人,他下水反倒只能破坏了现场。 冯超的警车很快就抵达了现场,他打开车门就冲了下来。 “车在哪儿?” 许落指了指河沟里车辆的位置,简单陈述了自己的发现过程。 然而许落却发现,警车的后座上,还有一个人没有下车。 透过挡风玻璃,许落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的眼神冷漠淡然,一如十年前,他们决裂之后,他回头看许落的眼神那般复杂,惋惜,不舍,悲伤,愤怒,痛恨。 冯超与同事们正在商议对策,分头打电话给各个部门,而许落则一步步走到了警车这边。 他们终于还是见面了。 第7章 故人重逢(二) 这个曾经最熟悉的人,此刻就坐在警车里,同事们还用上了扎带手铐,可见已经将他当成了嫌疑人,估摸着要带回所里调查。 许落感到一丝不安。 因为如果只是单纯协助调查,是不会对他进行约束,而他的表现太过平静,也不像不配合的姿态。 唯一的可能就是,冯超他们发现了重大嫌疑,所以才对他进行了约束。 此刻的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道人常服,扎着道士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修真者。 他显然也看到了许落,眼中的冷淡变成了一丝疑惑,而后嘴角露出赏识的微笑。 赏识? 许落对他的感情是极其复杂的,在他回到这个地方之前,他从未想过会见到他,但从梁文锋的手机里看到他的照片之后,震惊之余,许落又觉得情理之中。 如果说许落有着一百个不得不回到这个地方的理由,那么警车里这个年轻人,回来的理由只有一个。 而这个理由,并不是什么好事。 许落几乎是下意识走过来的,到了警车边上,却发现自己有些心虚,面对这个年轻人,许落竟生出惊喜,但又愧疚,而后又是担忧,复杂的情绪使得他的表情都极其不自然。 “你……” 许落刚要开口,冯超已经出声喝止。 “许落,你又要搞什么!他有绑架冯玉梅的重大嫌疑,刑警队的手足没来之前,不准跟他说话!” “绑架?不是,你们已经往上报了?” 许落看着年轻男人,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太可能。 因为许落知道,他对女人并不感兴趣,倒不是因为他的性取向有问题,而是因为他对所有人都不感兴趣。 光看这个男人出众的外形与气质,实在很难想象他会是梁文锋口中跟踪和纠缠冯玉梅的变态“私生饭”。 许落欲言又止,到底是俯身朝他说了句:“阿特……李特,我不管你想干什么,放弃吧,好好过你的日子。” 听到阿特变李特,“道系青年”的眼中多了一丝温情,沉默片刻,挤出了几个字:“该走的是你。” 许落还想回应,冯超已经快步走过来拉开了他。 “许落!办案程序都忘了么!给我闭嘴!” 许落讪讪一笑:“冯所,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冯超板着脸:“不该问的别问。” 言毕,他就将许落拉着离开了警车。 许落扭头一看,李特又恢复了冷漠,仿佛刚才跟许落的多年重逢,从未发生一样。 这种陌生和疏离,使得许落很感伤,曾几何时,他们可是最亲密的朋友。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再度重逢的场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许落心中百感交集,甚至眼眶湿润,但换来的却是如此的冷漠。 冯超的一队并没有等太久,张如芸领衔的二队也回到了现场来。 紧接着就是技侦的同事也抵达了现场,随之而来的则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同仁们。 刑侦支队的副队长姚夏率先下了车,与冯超握了握手。 “冯所,好久不见。” 姚夏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一脸英气,扎着马尾,牛仔裤搭配米色T恤,简单又干练。 “姚队好。” “冯所……我还是习惯你叫我小夏……” 两人简单寒暄,张如芸也上前去打招呼,南福是个刑案“重灾区”,几个人都很熟了。 许落的心思还停留在李特身上,直到张如芸喊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 “夏,这位就是我们所的人才许落!” 张如芸的目光有些热切,拉着许落,后者不由有些尴尬,因为这个节奏实在太熟悉了。 “阿落,这是是市局刑侦支队的副队长姚夏,叫人啊!” 张如芸还特意捅了捅李特的腰肢,给他使了个眼色。 许落回过神来,露出大白牙笑着伸手。 “姚队您好。” 警官们因为职业的特殊性,不管男女都不太容易解决个人问题,作为教导员,张如芸还是比较关心同事们婚恋问题的。 当然了,她也不是替许落操心,毕竟许落还年轻,但对于系统内部的大龄姑娘们,许落可是不可多得的好“资源”。 自打许落来所里,张如芸已经替他张罗两次联谊了。 不过姚夏的态度有些冷淡,只是礼节性地握了握手:“你好。” 张如芸还想说话,此时技侦的同事朝姚夏说:“姚队,这边差不多了,就等吊车来。” 此时河滩和路边都拉起了警戒线,刑侦同事已经完成了路面与河滩部分的初步侦查。 “目前什么情况?”姚夏气质变得更加的冷淡,专业而权威。 “没有明显刹车痕,车辆失控的可能性不大,这么笔直撞进去,驾驶员可能失去了判断和反应,我个人推测,要么突发疾病失去意识,要么就是重度醉驾……” 姚夏点了点头,又跟冯超说:“冯所,你电话里说的情况,咱们得再对一下细节。” 听得此言,许落也凑了上去,但很快被冯超识破了。 “小许,你去协助同事们守着路口,别让村民过来看热闹。” 许落倒是想争取,但姚夏这样的专业团队来了,许落想要插手就更难了。 许落也只能干生闷气,与诸多辅警一道守着路口。 事实证明,冯超的指挥有着很强的预见性。 因为先前进村与村民有过冲突,警车进村之后,他们就受到了不少暗中关注,他们因为心虚,所以不去收购站围观。 但村外路口聚集了这么多警车,他们可就有点坐不住了。 起初他们认为这些警车是来抓他们的,所以派了不少老人来“刺探军情”,发现拉起了警戒线,也意识到是出了事,也就大胆地过来围观。 虽然许落和辅警们不断警告,但他们还是不断往前“侵吞”,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人声鼎沸,一点点往前靠。 而随着吊车的抵达,他们的吃瓜热情也更加高涨。 当车辆被吊起之时,现场更是嘈杂得像菜场,即便小雨没停,他们仍旧打着伞再观望。 “这不是隔壁村李老板的车么?” “收购海货的那个李飞?” “对,就是他的车,这车听说得几十万呢!” “我叼!车里有个死佬!阿弥陀佛了这次!” “李老板死了?” 人群顿时炸了锅,他们纷纷往前靠,任由警察同事如何喝止和警告,都难以压制。 而许落下意识扭头,看着被吊上来的车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李特,你最好跟这个案子不要有任何关系! 第8章 你抽我吧 李飞也是当地比较有名的老板,他的尸体被发现之后,村民们的吃瓜之心更加难以抑制,他们聚集起来,即便将警戒线往外拓展了两三次,都没法阻挡他们向前“侵吞”的脚步。 “冯所,现场人太多,会对取证造成影响,而且舆情方面也需要加以控制,还得请所里的同志们多帮忙照看一下……” 姚夏与冯超在商量对策,发现了尸体,这个案子就必须要移交给刑警队。 原本许落就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李特又成了嫌疑人,许落就更不能被排除在外,当即就插了进去。 “姚队,这些村民先前阻碍咱们进村,发生了一些摩擦,咱们还没来得及处置,另外,他们趁夜去破坏收购站,当时冯玉梅极有可能还在收购站里,这些人也需要排查,不如把这个工作交给我们来办?” 姚夏闻言,有些不悦,毕竟许落突然横插一脚,实在有些不守规矩。 冯超也洞察到了许落的意图,这小子分明是不想放手,还想“染指”这个案子! “许落,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其他事情不要多嘴!” 冯超闷声呵斥,许落却不以为忤,指着越来越靠近的围观群众,以及疲于大声警告那些人偷拍现场照片的同事们,坚持己见说:“姚队,冯所,这样治标不治本,如果不加以控制,场面会越来越乱的……” “连围观群众都管理不好,只能说明你们工作不到位!”冯所没好气地教训许落,姚夏却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们的人手并不够,维持现场秩序确实需要仰赖派出所的协助,而花麻地的状况确实复杂很多,这些人对警方似乎没有太多敬畏。 但派出所里有本地出身的辅警,对这些村民比他们这些“空降兵”要更熟悉,无论是维持秩序还是大量盘查和讯问,都更加的合适。 思来想去,姚夏还是认可了许落的说法。 “冯所,小许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除了这里,咱们还得去收购站以及村庙那边勘查现场,前期排查和讯问不如就交给所里协办吧。” “这……”冯超有些为难,看着许落暗喜的表情,就更是不悦。 但还是强忍下来,向姚夏打了包票。 “好,姚队放心,我亲自带队去办。” 许落心中窃喜:“妥!” 屁颠屁颠跟上了冯超,许落嘿嘿一笑:“冯所,村民拦路的时候,我拍有录像,咱们只要按图索骥,就不怕他们跑掉半个!” 冯超白了他一眼:“我们的执法记录仪难道就是摆设?要你来拍?” “冯所,我刚才反复研究过行车记录仪,我能帮你找出昨夜搞破坏的那些人!”许落仍旧没有放弃。 然而冯超双手合十:“别,你别再给我乱来,算我求你了小祖宗,这可不是依依妖妖(儿戏)的事,你就老实留在现场维持秩序,另外,看好车里的后生仔!” 生怕许落跟他继续扯皮,冯超带着张如芸等一众同事“逃”了。 “冯所,带我一个吧……” 许落喊了两声也就放弃了。 等冯超与人群前面的村支书交涉,许落才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他早知道冯超不可能让他参与这个案子,李特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冯超与村支书交涉了一番,后者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硬着头皮将参加将军巡游的村民都叫回了村委会。 听说“老派”要开始追究拦路这个事,村民们顿时有些人心惶惶,生怕牵扯到自己身上,哪里还敢继续看热闹。 围观群众果然散去了大半,只剩下一些老头老太和闲汉,留下来继续“打探军情”。 警戒线这边压力大减,许落便朝同事们说:“我去车上拿两瓶水。” 到了车边,许落放慢了动作,慢悠悠地扭瓶盖,喝水,趁机朝车内的李特低声问:“冯玉梅在哪里?” 李特在车中抱着太极印,正在打坐,此时睁开了眼睛,但没有开口,甚至懒得看许落一眼。 “你为什么对冯玉梅这么感兴趣?就算缺母爱……” 许落本想调侃一句,但突然觉得太残忍,又赶紧补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人比他更清楚,李特从小就没有享受过父母之爱,这样的话,对他而言实在有些侮辱。 李特终于开口:“你不用道歉,我没人性,体会不到人类的情感。” 许落心中一紧,有些揪痛。 因为这是十年前他们决裂之时,许落控诉他的原话。 “阿特,既然你出来了,就不要重蹈覆辙伤及无辜,冯玉梅是死是活,到底在哪里!” 许落难免有些激动,声音大了些,吸引了姚夏的注意力。 “许落,不准跟嫌疑人说话!这规矩都不懂么!” 姚夏快步走了过来,此时李特终于开口了。 “你还是想想李飞是怎么死的吧。” “李飞?!!!” 许落心头一震,被堵住的思路突然就打开了。 不过姚夏已经走过来,许落想要多问也不行,只能嘿嘿一笑,亮了亮手中的水瓶:“姚队,我只是想给他喝点水,没说话……” 姚夏眉头紧皱,开车门将车窗摇了上去,又嘭一声重重关上了车门。 “喝完了就回去执勤,不要擅离岗位。” 姚夏一脸冷漠,转身要走,许落却跟了上去。 “姚队,我想参与这个案子!你带我一个吧!” 姚夏停了下来:“你想进刑警队,可以等我们申请内部人事调动,或者等我们下次选拔。” 许落堵住又要走的姚夏:“姚队,你们可以抽调我协助办理这个案子啊!” 姚夏气笑了:“你才入职一个月?培训期还没过吧?” 许落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在怀疑他的工作能力了。 警察入职之后通常要接受培训,根据岗位不同以及需要掌握的技术门类不同,通常需要培训三到六个月,如果条件不允许,起码也要培训一个月。 南福派出所是个很小的派出所,只有几个正式编制,还没来得及安排许落的训练。 另外,谢卫安与老所长私下商量过,两人都想送走许落,一直在暗中忙活岗位调动的事,也是希望许落到了新岗位再进行培训,这个事也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许落挺直了腰杆:“姚队,我能破获这个案子,你让我入队吧!” 姚夏愣了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刚出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正是因为走过这条路,才跟你说些过来人的话,欲速则不达,先打好基础吧。” 言毕,姚夏转身就走,再没有给许落半点争取的机会。 许落紧握拳头,他倒不至于因为姚夏“看轻”他而生气,而是他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不是为了进入刑警队,而是为了调查花麻地这个地方! “姚队,我能找到冯玉梅!” 许落一把抓住了姚夏的手,后者身子一紧,猛然扭头。 第9章 就凭你? 姚夏一脸凝重。 不是因为许落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 毕竟她是干刑警的,很多时候自己都把自己当男人一样来使唤,办案之时莫怕滚打,没那么多男女之防。 她不悦的是,许落为了进入刑警队,竟然口出狂言,夸下海口! 狂妄,自认为是神探,众人皆醉我独醒,这样的思想,是办案人员最要不得的大忌! “许落!注意你的态度!这是办案,关乎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不是你拿来开玩笑或者打赌的素材!” 姚夏甩开了许落的手,满目严肃。 许落同样一脸认真:“姚队,我研究过行车记录仪的录像,我怕你们搞错侦查的重点,抓错了人!” 姚夏一脸难以置信,她自觉受到了许落的挑衅。 “许落,我知道你有个烈士父亲,你想进刑警队,完全可以继承他的警号,何必自己选择进入派出所,搞靠自己从基层做起那一套?” 听到烈士父亲四个字,许落比姚夏还要难以置信。 多少年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这几个字。 “冯所之所以认定李特是嫌疑人,是因为在村庙那边发现了物证吧?我猜是作案工具?” 姚夏双眼微眯,确实有些震惊,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你居然还偷偷打听案情?你懂不懂什么叫办案纪律!” 面对姚夏的质问,许落不屑地嗤了一声。 “想要认定嫌疑人,无外乎作案时间、作案空间、因果关系和作案工具这几个要点。” “李特确实有作案时间和空间,加上冯玉梅秘书关于他日常跟踪冯玉梅的描述,也算得上有因果关系,那些打砸收购站的村民虽然同样有这三方面的嫌疑,但他们并没有去而复返。” “不过这些都是推论,真正让冯所认定他为嫌疑人的,应该是作案工具或者相关的物证,我的推测没错吧?” “就这,还需要偷听?” 许落一通分析,姚夏却冷笑了。 “你这是典型的先射箭再画靶,你跟李特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为他开脱?你要知道,如果你跟他个人关系太密切,同样要遵守回避原则的!” 面对姚夏的质问,许落有些失望了。 “我一直在跟你讲案子,你却一直戴着有色眼镜来揣测我的动机,我以前得罪过你么?” 姚夏有些恼怒,义正词严地警告许落:“你作为高才生,完全有能力也有途径进入刑警队,为什么就一定要来南福派出所,为什么一定要参与这个案子?我看你就是动机不纯!” 许落万万没想到,姚夏显然对自己有着足够的了解,这些绝不是张如芸刚才三言两句的介绍就能知道的。 “姚队既然认可了我的能力,为什么还拒绝我?” 姚夏顿时语塞,闷闷地说:“总之,你还不够格,回去执你的勤!” 许落再度拉住她,说:“你们还是查李飞的死因,不要在李特和冯玉梅身上浪费时间了!” 姚夏甩开他的手:“先做好你的分内事!” 这次她没有再停留,头也不回地走了,非但如此,她还让队员把李特转移到他们的警车内。 许落眼睁睁看着他们防贼一般将李特带走。 路过之时,李特突然停了一下,伸出修长白皙的左手,捏了个别扭的手印,竟向许落比了个中指! 许落本以为是挑衅,但在他的印象中,李特绝不会做这样的举动,因为无能狂怒没有任何意义,而李特是个从不做无用功的人。 许落死死盯着他的左手,暗自学着李特的动作,但因为手指太过扭曲,根本就比不出那个中指。 “他到底想说什么?” 许落知道李特不会无的放矢,但一个中指,他实在想不出半点头绪。 许落回到警戒线,心里一直琢磨李特的怪异举动,而姚夏则带着人前往收购站和李特所在的村庙去做现场勘查了。 警车离开之后,只有一部分技侦人员和刑警留在河沟,等待车子将尸体运回去,那些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也跟着警车“转移阵地”,许落维持秩序就维持了个寂寞。 “大佬,能帮我打个招呼,让警车把我的小面包拖出村不?拖到我们村口就行,也顺路……” 许落还在寻思着如何才能参与这个案子,阿胜这家伙又黏了上来。 警方倒也发挥了“警爱民”的作用,顺便帮他把小面包拖了出来。 但他的面包车泡了水,想要发动是不太可能了。 “胜哥你不是社会人嘛,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喊你手足来帮忙就好,能让我安静一会儿不?” 阿胜讪讪一笑:“大佬你是不知道,近排(最近一段时间)大家都不敢来花麻地的……” 这已经不是阿胜第一次提及,闲着也是闲着,许落正好打听一番。 “点解(为什么)?” “刚才你们抓的那个叫孙哥,就是他要抢师傅的位置,花麻地本来拜的都是武将军,他却让全村人改拜文将军,最近正斗法,谁来谁遭殃!” “斗法?”许落有些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年代了,竟还有人相信这一套? 不过想起李特那身道士常服,再想想孙哥这个外号,他就更是不解了。 李特从来不做无用功,他在村庙长大,是村庙的师傅养大了他,回来之后,继承师傅的村庙和头衔,也是理所当然。 但为什么要让村民改信仰? 要知道村民们信奉的神灵,都是代代相传下来的,怎么可能突然改信另外的神只? 更令人不解的是,李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他…… 许落并不想往最坏的方向去考虑,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只怕李特真的会干得出来! “不是大佬你想的那种虚头巴脑的斗法,是动真格的斗法,听说这孙哥坐过十年监,平时沉默寡言,发起狠来比谁都狠!” “要我说,这李老板肯定是孙哥杀的,甚至连那个富婆都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许落白了他一眼:“既然是他杀的,他都被抓了,你那些兄弟还怕啥?” 阿胜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花麻地本来就不好惹,现在出了命案,就更没人敢来了,大佬你不是农村的,你是不会懂的……” “我不懂么?”许落摇头一笑。 他可太懂了,因为他和李特都曾经就是受害者,他又怎会不懂! 许落正要再问阿胜一些细节,手机突然就震了起来。 “许落你到底又搞什么鬼,快给我喇喇声(麻溜儿)滚到村庙这边来!” 冯超的咆哮声差点震破听筒,许落知道,他预想的状况应该是应验了! 第10章 不要丢脸 冯超虽然是主管刑事的副所长,但日常负责的工作很多,工作时间确实有点严肃,但下班之后却经常关心同事们的生活,许落也从未见过冯超发这么大的火。 丢下阿胜,许落小跑着来到了村庙这边。 “你就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 看着这座破败的村庙,一想到李特在这样的地方长大,走出花麻地,小小年纪就出去寄宿读书,许落也是感慨万千。 此时村庙前头停满了车子。 有两三辆警车,还堵着两辆进口豪车,光看车牌号就能看出奢华程度的那种。 一对老夫妇正在朝姚夏咆哮,几个年轻人则扯着冯超讨要说法。 冯超则与几个刑警守在警车边上,阻挡着几个年轻人冲击警车,李特则气定神闲地坐在车里。 “冯所……” 许落拨开围观群众,抬起警戒线,走到了冯超的身边来。 “你到底干了什么!” 冯超一把将许落拉到了一旁,满目的抱怨。 “我怎么了?”许落一头雾水。 冯超眉头紧锁:“你跟这个李特早就认识?” 许落迟疑片刻,如实回答:“是。” “那你不早说!” 冯超有些气恼。 “你也没问啊,再说了,我是我,他是他,又没有血缘关系,总不能因为相识就把我排除在外吧?” 冯超白了他一眼:“现在你如愿以偿了。” “什么意思?这是让我参与这个案子了?”许落心中窃喜。 冯超面色凝重:“冯玉梅的家属全都赶了过来,他们一致认定冯玉梅被李特绑架了,现在就是救援的黄金时间,一定要让李特供出冯玉梅的去向……” “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吧?”许落也明白了,只是办案不能谁闹谁有理,得照着程序来走才对啊。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李特只是嫌疑人,即便有了确凿证据,也需要经过讯问和批捕等各种流程,怎么就能认定他绑架了冯玉梅? 冯超哼了一声:“李特承认他知道冯玉梅的下落,但他只会告诉特定的一个人。” “我?!!!”许落浮现一丝不安,李特到底想搞什么鬼? “你老实告诉我,你们的交情到了什么程度?” “什么程度?”许落顿时陷入了短暂又不愿想起的回忆当中。 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曾经是他生命中最美好,又最痛苦的画面,在他因为没有父亲的庇护,保守欺凌的时候,李特曾与他“相依为命”。 甚至在很大程度上,正因为需要保护更加弱小的李特,许落才战胜了怯懦,鼓起勇气面对生活。 “许落?关键时刻,你别给我犯浑!” 冯超一声呵斥,把许落强行从记忆中拉了回来,许落只能苦笑回答一句。 “这个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清楚……” 姚夏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一脸严肃地朝许落追问说:“现在关系到失踪人员的人身安危,你想参与案子,就必须厘清案件相关人员的社会关系。” “你知不知道他是刑满释放人员?”姚夏显然已经调查过李特的个人信息了。 “知道。”许落不仅知道,还知道李特坐了十年牢,年初才刑满出狱,许落甚至清楚地记得出狱的日子。 “纵火杀人,这可是重罪,当年数罪并罚判了十三年有期徒刑,而且他还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双相障碍,疑似对同监的狱友进行精神控制,最后却因为重大发明专利而获得了减刑,这些你都知道么?” 姚夏眉头紧锁,显然将李特当成了极其危险的人物。 许落知道,自己的回答会影响姚夏对自己是否能参与案子的评估,但在大原则面前,身为警察,他决不能犯错,也绝不会犯错。 “知道。” 许落的坦诚相告,反倒令姚夏感到为难。 “这十年间你们有没有联系?” “没有。” “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 许落说的是实话。 李特刚入狱之时,许落曾经申请过探视,但接连被拒绝了几次之后,他就再没提过申请,因为他了解李特的性格。 姚夏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冯家的家属又闹了起来,她不得不快点做出决策。 “为什么是你?” 李特为什么会选择他? 许落沉思片刻,只能苦笑地回答:“因为他只信任我?” 这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测。 如果放在十年前,这绝对是唯一的答案。 但十年的牢狱生涯,足以改变一个人,他也不知道李特会变成什么样子。 姚夏盯了许落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先让我打个电话。” 背过身去打了几分钟电话,姚夏转身朝许落说:“你去吧,记住,一定要掌握主动权,不要给这身衣服丢脸。” 许落抖擞精神,敬礼:“是!” 然而当他走到警车边上之时,许落又有些迟疑了。 因为他看不穿李特,许落明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但对他目前的举动却看不出半点头绪。 这就像你知道一个人的目的地,却不明白他选择什么样的路径,他选择的路线又有什么意义。 “你找我?” 许落朝刑警队的同事点头示意,而后俯身靠在了车窗上,朝车里的李特问了一句。 李特稍稍转头,看着许落,许久才指了指村庙的大殿。 “你进去磕个头,我就把冯玉梅的下落告诉你。” 起初姚夏提醒他别给警察丢脸,许落还不以为然,没想到李特仿佛听到了他们对话一样,一上来就给了许落一个下马威。 “磕头?向谁磕头?即便对我,你也要用装神弄鬼这一套?” 李特闭上了嘴,转过头去,抱着太极印,继续打坐。 许落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愤怒地质问:“坐了几年牢,你觉得自己行了是么?快告诉我,冯玉梅到底在哪儿!” 李特仍旧微闭着双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许落对他实在太过了解,这个人一旦打定了主意,那就是死都扭转不过来的了。 扔下李特,许落也是闷了一肚子的气,看着不断施压的冯家人,看看极力安抚的同事们,再看看油盐不进的李特,许落只能走进了村庙的大殿。 然而他仅仅只是扫了一眼大殿的神坛,就再也挪不开眼,迈不开腿! “这……这不可能!不可能!” 第11章 且让我打个电话 这处大殿其实并不是很大,就是一个堂屋的大小,正对着就是一座半米高的泥塑神像,是个手持金鞭的神只形象,不过色彩已经斑驳不清,而且眼睛被红布蒙上了。 照着民俗规矩,一般是没开光的新神像才会蒙住眼睛,等正式开光了才会解开红布。 可这神像分明已经老旧破败,为什么要蒙住眼睛? 许落只是扫了一眼就找到了答案。 因为神像下方前面坐着一尊小神像,这座小神像如白玉一般,竟是3D打印出来的,充满了文明与神秘的强烈冲突。 当许落看到这神像的开脸之时,一股热气从脚底板升涌上来,他的身体瞬间战栗起来,仿佛一道闪电击中了他的灵魂,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头皮都发麻! “老……老师!是老师!” 许落紧握拳头,咬紧牙根,眼泪夺眶而出,无数沉寂在内心深处,如何都不敢再去触碰的回忆,此时如烟火一般在他的脑中炸开。 许落摸了摸裤袋里的钱包,根本不需要拿出来对比,他万分确认,这尊神像根本就是用照片作为模版3D建模而后打印出来的! 许落终于明白李特为什么要让他参与这个案子。 本以为他让许落跪下,是让许落屈从他的神,以此来发泄当年对许落的怨气。 但现在,许落知道了。 他是在给许落“定罪”! 他让许落跪在老师程文君的面前,是想让许落承认,是他许落,害死了他们的程老师! 许落红了眼,如同发狂的野兽,默默走了出去,打开了车门,将李特一下就拽了下来。 “砰!” 骑在李特身上的许落,只是一拳,就将李特砸得口鼻淌血! “许落你干什么!” 姚夏一直关注着现场,早已察觉许落不对劲,此时第一个冲上去,从身后抱住了许落。 她刚才听张如芸说起许落如何“解决”村民阻碍派出所队伍进村的“光辉事迹”,早已判定许落是个年轻气盛的冲动派。 没想到他竟然再次动手。 别说李特还没有被正式认定为嫌疑人,就算已经认定了,也不能动手,这种事可大可小,大到可以扒了许落这身衣服的! 然而李特却只是躺在地上,露出病态的笑容,牙齿上全是殷红的鲜血。 “戳到痛处了?看来你也知道自己的罪!” 李特的声音竟带着丝丝颤抖,仿佛折磨许落,能让他获得无穷的快感。 “滴答滴答,时间不多咯,再不跪拜,冯玉梅……呵呵……” “你到底想干什么!”面对李特的威胁,许落也是怒气攻心。 他跟十年前一样,又要累及无辜,他又要重蹈覆辙! 十年了,他非但一点没改,反而变本加厉,更加的极端! “你这是在亵渎老师!” 面对许落的控诉,李特却笑了:“亵渎?这可是你说的,难道你忘了么?” “我……我说的?” 许落突然心头一震,回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天早晨。 当天,程文君带着他和李特去莲姐的早餐店,程文君提前付了钱,匆忙赶回去备课。 许落和李特呆呆地看着程文君的背影,许落下意识说了句。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女神,那程老师就是!” 当时的李特饱受阿斯伯格综合征的折磨,三天说不出两句话,那天他少有地取出了平时与许落笔谈的小本子。 本子上是他偷画的程文君的画像,他在画像的头部上,画了个天使的光环。 两人相视一笑,许落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单论这段回忆,将程文君塑造成女神的想法,还真是许落第一个提出来的,他不过是在十年之后付诸行动罢了! 许落还在震惊当中,冯家的家属已经冲了过来,接过了许落的“接力棒”,撕扯着李特就要暴揍。 刑警队的同事们赶忙又将李特塞回了警车。 姚夏满目怒气:“许落!我让你参与案子,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么!” “这里搜证也差不多了,先把人都带回去!”姚夏当即做了决策,眼中满是对许落的失望。 许落被目光刺激,顿时清醒了过来。 “姚队,我能找到冯玉梅,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再给你一点时间?你再这么胡闹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谁来背?” “我背!” “你背个P背!你背得起么!人民群众的命,是随便拿来背的么!” 姚夏臭骂了一通,丢下许落就要带人回去。 许落的思绪飞快运转起来,无数碎片画面不断闪现,从见到李特的第一眼开始,不断复盘。 逼自己下跪,勾起许落当年的回忆,将程文君塑成神像,甚至于许落已经可以肯定,阿胜说李特要供奉新神文将军,要改变村民的信仰,这尊新神,应该就是程文君! 他不相信李特仅仅只是为了当年一句话,就要神化他们的老师。 这些与冯玉梅又有什么关系? 以许落对李特的了解,他的内心住不下任何人,因为他没有感情。 冯玉梅凭什么能得到他的关注? 无论如何,许落可以肯定一点,他不是个杀人犯,冯玉梅不会有事,起码暂时不会有事。 眼看着姚夏就要钻进警车,刑警队要收队离开,许落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 突然跑过去拉住了姚夏。 “姚队!先别走!” 姚夏扭头,瞪了他一眼:“想死缠烂打?” 许落满脸认真:“就算要走,也等我打个电话再说,好么?” 姚夏让许落参与这个案子之前,她打了个电话,现在要放弃了,许落居然学她一样,这是以牙还牙? “不要扮嘢(装逼)!有话直说!” 许落也不卖关子:“他能让我来,必然知道冯玉梅的下落,但他知道我是警察,不会向他妥协,如果冯玉梅真有危险,或者伤势无法拖延,他是不会冒险戏耍我的,所以我敢肯定,冯玉梅没有生命危险。” “就凭你的猜测,就让人民群众冒险?我不要你的什么推理,这不是拍电影,不是侦探小说,我要见到人!” 许落知道,姚夏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们没有许落这么了解李特。 他也不多说,找来了张如芸,朝她耳语了两句,后者双眸顿时一亮。 “就这么简单?不可能吧?” 她的表情仿佛许落在痴人说梦。 第12章 还真是神探? 张如芸身为教导员,通常情况下并不需要她出警,刑事案件更是没有太多经验。 今次冯超带她过来,也是因为花麻地情况比较复杂,预估会需要张如芸做一下群众工作。 但张如芸毕竟也是警察,她也一直在关注和思考这个案子。 她平日里对许落就寄以厚望,也期盼着许落能够一鸣惊人。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许落竟提出了如此简单的想法。 许落居然让张如芸打镇卫生院的电话,询问冯玉梅是否在县医院求医! 从案发至今,没有人想过要医院方面的情报。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先入为主。 他们在行车记录仪里看到了案发的过程,在他们看来,李飞已经逃逸,李特趁机绑架了冯玉梅。 整个过程非常的清晰明了,根本就没有医院什么事。 许落提出要去镇卫生院找人,这简直是盲猫捉鼠,想撞运气。 姚夏本以为许落会有什么惊人之举,耐着性子就等来了个这,脸色当即难看了起来。 “许落,我能理解你的冲劲,但你这样的态度,是对案子的不尊重,如果不改掉这样的毛病,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做刑警的念头!” 冯超也在一旁呵斥:“许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玩嘢(玩闹)!” 面对众人的质疑,许落只是让张如芸拨通了镇卫生院的电话,他甚至点开了免提。 张如芸平时与镇卫生院宣传口的人对接,那人又让她稍等,去询问医务科具体情况。 如此这般磨蹭,姚夏也不等了,招呼同事们上了警车,车子呼呼就全都发动了起来。 可就在此时,宣传口的人突然喂(四声)了一声。 “张警官,还在吗?” 张如芸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在的,您说。” “是这样,今早咱们确实接到了一个名叫冯玉梅的患者,手掌部位受伤,做了简单的清创,因为惊吓过度,所以正在留观。” “什么?!!!” 张如芸仿佛听错了,又问了两遍,确认之后,才见了鬼一般看向了许落。 许落也松了一口气。 倒也不是因为关于冯玉梅的推测是正确的,而是因为确认了这一点,他就能探查到李特的底限在哪里。 只要他不会伤及无辜,不会走极端,那许落就放心了。 张如芸没有挂电话,而是快步追上去,兴奋激动地拍打车窗,姚夏的车窗刚摇下来一半,她已经将手机塞了进去。 “人在医院!人果然在医院!” 张如芸兴奋地叫着,仿佛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识到了影视作品里神探断案的戏剧性情节。 众人听了手机里的再度确认,也都满目愕然地看向了许落。 姚夏的表情很复杂,仿佛在说,难道真的让他执(捡)到了死鸡? “既然在卫生院,那就过去看看,其他人收队。” 姚夏沉默片刻,闷闷地做出了决定。 “许落,你上车。” 想了想,在车子开动之前,姚夏还是打开了车门,向许落发出了邀请。 许落微微一愕,张如芸已经将他往前推了一把,低声叮嘱。 “跟姚队好好说话,姿态放低些,千万不要车大炮(吹牛皮)!” 许落嘿嘿点头,钻进了姚夏的车。 姚夏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开门见山就问:“说说吧,你怎么想的?” 许落也不含糊,打开了手机的一个视频。 “这是冯玉梅行车记录仪的监控视频,我给录下来了,姚队你看看就明白了。” 姚夏仿佛感受到了许落的挑战,本能地想让他有屁快放,但好胜心作祟,还是接过了手机。 毕竟是豪车,冯玉梅的行车记录仪清晰度不错,但案发在晚上,光照并不好,加上许落又是翻录,就更加模糊。 虽然只有几分钟的片段,但姚夏还是反复看了两遍。 或许因为有案情过程先入为主的影响,她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不过她知道,许落无端端不可能让她看这一段,更不可能只录这一段。 看到第三遍,她身子一紧,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你怎么发现的?” 许落也不敢趁机抱怨,只是笑着说:“冯所让我保护收购站的现场,我就反复研究行车记录仪的视频,也是瞎猫碰到死老鼠了。” 撞运气? 怎么可能是撞运气! 姚夏是怎么都想不到,答案其实一早就出现在了视频中。 看了这视频,基本上她就能梳理出接近真相的整个过程了。 姚夏摇了摇头:“不要无谓的谦虚,你做得很好,只是你为什么没有受到先入为主的影响?其实你还是有办案思路的,分享一下吧?” 许落当然有,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判断,除了视频之外,还有最根本的一点,就是他对李特的了解与判断,这是他区别于其他同事的最大优势。 但他却不能提这一茬,除非他以后不想再参与这个案子。 正想着如何应付姚夏,警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姚夏眉头一皱,从后车窗探头一看,警车竟让一个黄毛给拦截了。 “阿胜?” 许落也是哭笑不得。 这家伙还蹲在破面包车边上,见了警车就拦,想让警车帮他把面包车拖回去。 “我们正在办案,你可以报122寻求车辆救援,请不要阻碍我们执行公务!” 姚夏正急着去验证许落的推断,被这么一拦,耐心也被消磨殆尽了。 阿胜估计也是实在找不到帮手,否则以他这样的“社会人”,再给他十八个胆子,也不情愿拦警车的。 看着阿胜,许落突然找到了开脱的理由,朝姚夏说:“姚队你们先走吧,我留下来帮他一把,人民群众有困难,咱们人民警察可不能坐视不管。” 也不等姚夏开口,许落已经跳下了车。 姚夏看着露出大白牙笑着的许落,撇了撇嘴:“随便你,开车!” 此时的她,似乎无意间卸下了队长的姿态,像个平辈交往的小姐姐。 阿胜此时浑身湿透,全身淤泥,双眼血红,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崩溃,有些“动情”地感叹了一句:“关键时刻还是大佬你靠得住……” 不难想象,他的手机都已经打到没电,狐朋狗友一个都没来,心里有多失望。 不过许落也明白,这种失望只是暂时的,这事儿过了,他仍旧跟人家称兄道弟继续喝酒吹牛。 许落摆摆手:“得了,别那么肉酸(肉麻),打算怎么办?” 阿胜讪讪一笑:“我老表懂修车,要不咱们推过去给他看看?” 许落想了想,呼叫车辆救援的话黄花菜都凉了,毕竟是村里,也不方便,也就点头说:“那就推吧。” 两个人好不容易将面包车推动起来,许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老表能修?” 阿胜嘿嘿一笑:“他主修摩托和小电驴,不过以前在修车铺打过工,应该没问题……” 许落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叼!不早讲!”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继续推着车,因为他必须留下来。 虽然找到了冯玉梅,但这个案子还有一个死者李飞,李特为什么要掺和这个案子,他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这些都没搞清楚,他必须回到花麻地继续寻找答案! 第13章 意想不到的说法 让同事们把李特带回队里之后,姚夏快马加鞭地来到了镇卫生院,见到了冯玉梅。 作为当事人,甚至是受害者,冯玉梅显得有些淡定,并没有医院方面所说的那种惊吓过度。 姚夏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许落对案发过程的判定,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姚夏也不再啰嗦。 “冯玉梅,详细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玉梅虽然是本地小有名气的“富婆”,但也不过三十五六岁,或许是因为尚未婚育,皮肤和身材都很紧致且饱满,即便素面朝天,颜值也不俗。 而且她完全没有南方女子的娇小婉约,更像北方女子,骨架高大,面部线条很深,散发着一股子英气。 “那天晚上我整理完工作已经是凌晨两点十几分,刚躺下不久,就断了电……”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姚夏一边做着笔记,一边忍不住插嘴问了句。 冯玉梅惨然一笑:“平时我都有吃点安眠药帮助入睡的习惯,但因为这两天淋雨感冒,吃了别的药,我怕有冲突,所以计算了一下吃药的间隔时间……” 说完,冯玉梅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姚夏提出新的问题。 “没事,你继续说。” 冯玉梅点了点头:“因为吃了安眠药,我睡得特别沉,也没察觉他们拉电闸和砸门锁,直到他们四处打砸办公室和仓库,撞开我的房门,我才被惊醒,想要报警已经不可能了。” “他们上来就搜走了我的手机,然后把我手脚给绑了。” “我当时害怕极了,因为绑我的时候,那几个人就开始毛手毛脚……我担心自己会被……” 冯玉梅哽咽了一下,忍不住流眼泪,张如芸赶紧坐到她旁边,给她递了纸巾,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冯玉梅小声道了声谢,又继续讲述。 “他们先是各种威胁,然后有两个人上来扒我衣服,摸我身体,想要侵犯我,幸亏被领头的骂住了。” “那个领头的说,他们只是想让我搬走,如果我敢报警追究,下次就上门轮……就上门侵犯我,甚至杀了我……” 冯玉梅再度说不下去,眼中满是惊恐。 “你认得出那些人吗?” 姚夏这么一问,冯玉梅摇了摇头:“他们戴着帽子口罩,然后用强光手电照我眼睛,我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们有恃无恐,赌定了我不敢报警,把手机还给了我,我也确实怕他们报复,没敢报警,想着这个店真的开不下去了,就找李飞过来商量对策……” “为什么不打秘书或者家人的电话?” 姚夏有些难以置信。 冯玉梅惨然一笑:“我的家人本来就反对我下村来做生意,我也怕他们担心,至于秘书,我知道他赶不过来,李飞距离最近,又是隔壁村的本地人……” 说到这里,冯玉梅眉头紧锁,满目懊悔。 “我本以为李飞是个好人,他平时也确实很有礼貌,很绅士,但没想到他来这里坐了一会,借口要给我查看伤势,就要对我……” “我彻底慌了,反抗的时候摸到了床头的一个玉蟾摆件,砸了他脑袋一下,也没想过砸得那么重,我也没想过一个人的血能喷成那样……” 冯玉梅情绪很是激动,姚夏又示意张如芸安抚了一阵,给她喝了点水,她才平复了些。 “所以你就出去找李特帮忙?为什么是李特?听梁秘书说,他平时就对你图谋不轨,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既不报警,又不找家人和秘书,反倒想找李特?” 这就是许落在视频中发现的疑点。 视频中李飞进去不久之后,就连滚带爬地逃出来,起初大家都以为是他伤害了冯玉梅,而后夺路而逃。 但许落反复研究之后,发现逃跑之人并未露脸,但许落在暂停的一帧画面里,找到了证据,那就是发型轮廓的变化。 他也由此推断,夺路而逃,开走李飞车子的应该是冯玉梅,而不是李飞。 果不其然,冯玉梅也如实回答说:“那都是小梁太过警惕,我见过李特,知道他没有恶意,而且……他对我……对我这么痴迷,关键时刻一定能帮我……” 姚夏有些无法接受这种说法。 “你怎么能确定这一点?毕竟他也是男人,连李飞这种表面绅士的都对你原形毕露,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刚踩了李飞这样的坑,还敢信更不靠谱,意图更加明显的李特?” 冯玉梅目光变得有些犀利:“警官你这是怀疑我?” 怀疑二字一出口,姚夏就警惕了起来。 “为什么会觉得我怀疑你?你又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对么?” 姚夏的讯问技巧很纯熟,此时也在暗中观察冯玉梅的微表情变化。 冯玉梅的笑容有些复杂,是慌张?是尴尬?还是心虚?亦或者只是单纯紧张? “因为以正常人的脑子,早就应该报警了,但我来了医院都没有报警,所以……” 姚夏没有给她反应时间:“那么你先说说,为什么没有报警?” 迟疑了片刻,冯玉梅如实回答:“起初我不报警,是担心那些村里人报复我,真的会来侵犯我,后来不报警,是担心失手打死了李飞,但我找到李特之后,他把李飞背了回来,帮李飞处理了伤口,并跟他做好了协商……” “协商?怎么个协商?” 姚夏越发觉得情况越来越复杂了。 冯玉梅从旁边的包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上面的内容竟然是李飞与冯玉梅相互不追究的协议! “这我就看不懂了,李飞想要侵犯你在先,你打他脑袋也是正当防卫,他不想你追究他,这可以理解,但你怕什么?” 冯玉梅有些尴尬:“因为他答应接手我的收购站,做生意嘛,本来就是和气生财,而且李飞也说了,他最近压力也大,也是整天吃安眠药才能睡觉,说是药物作用让他昏了头,对我绝没有半点那种想法……” “他当时甚至跪下来给我磕头认错,信誓旦旦的样子,我觉得不像作假,但我又怕他骗我,所以就订了这份协议……” 姚夏实在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内情,心说现在的生意人就这么不稀罕报警么? 事情发生到这一步,她有着好几个报警的机会和理由,但她都选择了自己解决。 这里头有多少是她的自主意愿,又有多少是李特的从中引导? 李特在里头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另外,从冯玉梅的供述来看,直到目前,她应该都不知道,李飞已经死了! 那么,李飞又是怎么死的呢? 难道真是意外? 第14章 哈喽!胜先生 许落也想到医院去,亲耳听一听冯玉梅的供述,心中也有诸多疑点,想向她求证。 但他知道,姚夏有句话说得没错。 欲速则不达。 自己表现得太过迫切,反而会被姚夏怀疑自己的动机。 与其如此,不如“自由行动”。 反正他想要参与这个案子,最终的目的也是花麻地,或者说,花麻地的人。 眼下他也没心思考虑这些,因为推车已经要了他半条命。 如果是城市道路,还轻松一些。 阿胜所在的古城洞村,就在花麻地东边,隔着两条村子。 这里的村子都比较小,直线距离估计也就几公里,但村道弯弯绕绕,路况又不好,道路泥泞,污水横流,两边居民还不断利用篱笆或者围墙之类的来侵占道路。 好不容易终于是到了阿胜老表家的修车铺,许落也是直翻白眼。 阿胜的老表人称老三,确实在修车铺打过工,但这个店铺主营是送桶装自来水,卖五金配件,顺便修车,换电池,反正是啥活都接。 面包车丢在车里,老三又叫了村里几个人来,围着车子一通转悠,商量对策,最后把车子拆了个七零八落,装不回去了…… 打了大半天电话,一堆零件也不知道往哪里塞,干脆就先拎了一桶散装白酒,煮了几个菜,先喝起来再说。 许落本想着车修好了,阿胜能当自己的司机。 现在倒好,车没修好,自己也走不了。 许落是个滴酒不沾的性格,这些人也都不敢勉强,只是时不时敲敲边鼓劝一劝。 但他们渐渐喝大了,开始大舌头吹水(吹牛),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许落本来就有着自己的目的,现在耳热酒酣,就是最好的机会。 许落打开手机的相册,展示了一张照片,问他们认不认识里面的人。 阿胜见过这张照片,接了手机主动向狐朋狗友打听,毕竟他答应过,要帮许落找人。 照片有些模糊,像是扣扣空间里保存了好多年的那种。 这是一张毕业照,拍得本来就糊,许落要找的那个女人留着有点杀马特的发型,遮住了半边脸,只有举起酒杯的手上,一个刺青特别的显眼。 “这团文身是什么?” 许落想起记忆中那个人,脱口回答说:“是个情字。” “明白了,许警官也是咱们之类的人?” 许落没有直接回答:“为什么这么说?” 老三嘿嘿一笑,啧啧了两声:“这是新场妹对吧?” 许落顿时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新场妹其实是一种歧视性的蔑称。 新场原本是个小地方,二三十年前接收了不少水库移民。 这些移民多少有些“水土不服”,生计有些没着落,也为了能融入当地,所以移民的女人纷纷嫁给本地人。 但也因为生计问题,她们会索要高额的彩礼,而因为诸多原因,新场的女人渐渐变成了“水性杨花”那种刻板印象。 本地人都说,娶个盲婆都不要娶新场妹,市里一些娱乐场所,也到处都是新场妹,出轨偷情之类的花边新闻也从来没少过。 总之,新场妹渐渐就成了这么一个印象。 他们开始吹嘘自己跟各种新场妹的风流韵事,完全把许落找人的事情抛诸脑后。 而且他们开始取笑阿胜做个乐子。 从他们的话语中,许落也得知了阿胜的身世。 这黄毛也不容易。 因为他的母亲就是个新场妹。 阿胜父亲是个吃喝嫖赌的货,小手也不是很干净,生了阿胜没多久就坐牢去了,母亲沉迷打麻将,底限越来越低,起初只是跟男人勾勾搭搭以偿还赌债,最后还是失足,跑广东去了。 这些人醉着酒,满脸淫邪地说着什么“老公老公,我在广东,白天睡觉,晚上做工,一天几百,轻松松松”之类的话。 阿胜只是陪着笑,多少有些卑微。 许落甚至一度在他身上看到了“树先生”的影子。 因为全村都同姓,算是宗族兄弟,阿胜也就在这种所有人都瞧不起他,但又绝不让他饿死的状态下长大。 一通取笑之后,他们甚至开起了许落的玩笑,说许落要找的指不定就是阿胜的妈,阿胜说不定就是许落的儿子。 许落看他们越来越不像话,也没能给许落带来什么线索,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几个人见许落要生气,才不敢放肆。 老三说,当地人的风气就是这样,那些混社会的闲散青年,精神小伙一般会刺一个“忍”字,而精神小妹则是“情”字,这样的特征实在太普通了。 说完,他们还向许落展示了自己的文身,除了纹“忍”字,其他部位也有纹数字的,一般是“45”,“27”之类的,据说是打牌九最大的牌面组合,反正各式各样的都有。 又坐了一会儿,来了个戴着大金链的所谓堂哥,几个人用扑克牌“打鸡针”(一种博彩),阿胜输得惨,但已经喝不下了,就开始耍滑头,结果那位暴脾气的堂哥直接将酒泼在了阿胜的脸上。 看到阿胜受辱,许落也不能坐视不管,起身来制止,带着阿胜回去了。 阿胜的家是土房,极其破旧,但你要说家徒四壁又算不上,因为他家里有发烧友级别的音响设备,还有配置上万的台式电脑用来打游戏。 阿胜开了音乐,向许落吹嘘他的音响。 “高音甜,中音准,低音劲,一句讲晒(讲完),通透!” 这就是阿胜的原话。 吹起他这套音响,他仿佛就是全村首富。 照片上的女人没线索,许落也不想多呆,借了阿胜的鬼火摩托车,就趁着黑夜回到了花麻地。 李飞到底是怎么死的,技侦的同事更加专业,也不需要许落操心太多。 他想做的,是调查李特。 许落知道他一定会回来,也一定会完成十年前没有完成的事情,但这个事跟冯玉梅李飞的案子有没有牵扯,李特为什么对冯玉梅如此热心,他必须查清楚。 此时的花麻地处处传来吆五喝六的吵闹,村里人都在聚众酗酒,猜码声传出老远,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子燃烧纸钱和檀香的气味,令人心口发闷。 眼前的村庙黑灯瞎火,透着一股子阴森之感。 许落曾听过一个说法,破庙里的那些神像,会被别的东西占据,李代桃僵来享受人间的烟火,所以很多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拜的是神还是鬼。 许落是警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不信这些,更不能让程文君被塑成神像,供奉在这样的地方! 第15章 谁才是神 这座村庙作为第二案发现场,无论李特,还是冯玉梅,亦或者李飞,都曾经逗留过。 冯超在这里发现了冯玉梅击打李飞头部的作案工具,又在庙里发现了血迹以及处理伤口的各种残留医学物品。 所以这个地方应该算是第二现场。 按照规定,案发现场需要一直受到保护,根据案件性质和进展不同,解封时间也有所不同。 以目前这个案子来说,短时间内想要解封并不太可能。 非但如此,考虑到这里的村民并不是很守规矩,而且他们也参与了打砸收购站的违法活动,所以连外面的警戒线都没有撤掉。 许落并不想坏规矩,但他必须亲自看看这个地方。 保险起见,他还是用两个塑料袋充当鞋套,将双脚套了起来,再用一个当头套,避免头发掉落在现场。 一切准备就绪,他才走进了这座村庙。 这地方是李特成长的地方,是他曾经的住处。 如今除了是村庙,还是许落坐堂问诊的中医馆。 这个中医馆并非乡村卫生室,而是李特自己开的中医诊所。 令许落感到意外的是,本以为这是一家黑诊所,没想到李特竟搞了个正儿八经的营业执照。 而他公示出来的是中医专长医师证,是中医领域确有专长方向的执业资格证书。 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虽然许落没有专门去了解过这方面的信息,但照着常识来推断,这种证件应该很难取得才对,更何况李特还是个刑满释放人员,而且出狱也不久。 为此,许落还专门在网上搜索了一番,确认要考这种证,需要师承关系,需要数年甚至十数年的临床实践,还需要进行省级中医药机构的考核等等,条件不可谓不苛刻。 至于李特为何能在短时间内搞到这样的证件,许落也没有去深究,起码现在暂时还不会去追查。 因为他知道李特的性格,这个人从来都是谋而后动,他的准备越周祥,说明他的图谋更深远。 许落也不去多想,内外走了一圈,多少有些失望。 技侦的同事们极度敬业,经过了搜证和取证之后,村庙里已经没剩下啥有价值的线索。 不过许落也不是冲着这些来的。 他回到了大殿之中,先将程文君的神像盖了起来,而后细细研究起那座破败的老神像。 没错,就是这尊老神像。 白天的时候,他的注意力都被程文君神像所吸引,他也因此而激动愤慨,直到他准备离开之时,才发现自己差点误了事。 老神像是一尊勇猛威严的神灵,赤面髯须,身披金甲红袍,三目怒视,左手掐诀,右举金鞭,脚踩雷火轮。 而许落之所以会注意到这尊神像,正是因为他左手掐诀的手势。 这个手势乍看之下就像对着人间百姓竖起了个中指,但细看却能发现,其他手指扭曲如花,正如白天李特给许落竖中指的手势一样! 李特不是咋咋呼呼的人,更不会无的放矢,无端端给许落竖个中指,实在太反常。 也正因此,许落才注意到了这尊神像。 或者说,李特刻意引导许落来寻找这座神像! 通过搜图查询,许落也得到了这尊神像的信息。 这手势叫灵官指,这座神只名叫王灵官,是道教中的四大护法。 王灵官乃南斗星宫,离火之首,掷火千重,焚燮万里,擅长用雷用火! 看到这里,许落不由心头一紧。 因为他知道,李特同样擅长用火。 十年前,李特正是因为纵火杀人而入狱,在没有入狱之前,李特也用火,保护过许落。 而王灵官专寻忤逆之事,誓重如山,救拔世人,且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纠察天上人间一切罪恶之事,有个说法叫“三眼能观天下事,一鞭惊醒世间人”,说的正是王灵官。 擅长用火,信守承诺,惩恶扬善。 这三件事,几乎跟李特重叠,或许,他并不是想将程文君塑造成女神,而是他潜意识中,把自己当成了王灵官这样的神灵! “这是在向我挑战么……” 许落确实感受到了李特的挑衅。 因为当初的怯懦,许落成为了警察,而李特成为了罪犯,如果不是自己太胆小,或许他会跟李特一样成为刑满释放人员,甚至有可能直到现在都还在坐监。 李特确实有恨他的理由,也确实有挑衅他的借口。 但李特又是个极其注重效率和细节的人,许落不相信他竖个中指就只是为了挑衅自己。 许落顺着那灵官指的方向,打着手机的手电筒四处照射,但终究一无所获。 许落反复查找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眼看手机电量不足了,才悻悻地关掉了手机的手电筒。 然而他很快又重新打开了。 因为关掉手电筒的那瞬间,整个大殿都暗了下来,可不知是否错觉,许落竟感受到一点红光! 他反复开关着手机的手电筒,而后又打开了手机摄像头,四处扫描,还果真让他找到了意外之喜! 那王灵官有三只眼,眉心处的天眼竟藏着一颗摄像头! 传说王灵官巡视人间,纠察天上人间一切罪恶,这只天眼就是用来发现罪恶的。 不得不承认,李特将这种神秘仪式感,发挥到了极致,也难怪技侦的同事们没有发现这颗摄像头! 虽然有种被李特牵着鼻子走,靠李特赏饭吃的感觉,但也因为李特“出题”,让许落感受到了解开谜题时那种满足的快感。 他迫不及待地爬上了供桌,查找摄像头的主机,但灵官塑像似乎是封闭的,有没有电线外露,估计让他藏在塑像内部了。 这里到底是案发现场,按照正常流程,必须向办案部门申请调查令才能调取证据,许落也不可能破开这个塑像。 而且这里面也涉及到一个程序正义的问题,取证过程不合法的话,证据是不会被采用的。 许落想了想,到底是忍住了心中冲动。 “得想个法子让姚夏来发现这个秘密才行……可该怎么说呢……” 许落也在为难,因为这个摄像头是李特刻意引导他找到的,万一是个陷阱,李特借他许落来脱罪,自己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正左右为难之时,许落突然嗅闻到一股子焦灼之气,烟雾渐渐涌入大殿,就像舞台上有人喷了干冰一样,不过烟雾在头顶,而不在脚下。 许落马上关闭了手电筒,周围竟隐有红光。 “艹!着火了!” 后院突然起了火,许落心头也紧张起来。 因为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你要说是意外失火,鬼都不信。 这就意味着,有人趁夜纵火! 第16章 案发现场的火 许落对火是非常敏感的,甚至可以说已经产生了PTSD,因为在十年前的那个晚上,那场大火成为了他生命中最恐惧的阴影。 而他刚认识李特之时,李特还是个饱受阿斯伯格综合征困扰的怂包小孩。 他还记得这个智商如同怪物一样的孩子,似乎对所有东西都不感兴趣,只是痴迷于流动性的东西,就像一个冷血的青蛙,只有突然闪过的昆虫才能吸引他的注意。 他可以盯着滴水的水龙头一整天,守着嚓嚓作响的电风扇,只为了看清楚扇叶的转动,感受空气的流动,他也会观察树荫下的丁达尔现象以及天空中的流云。 他甚至盯着女同学的手腕和脖颈,试图透过皮肤观察血液流动,而被骂成变态。 但真实原因却是女同学的皮肤比较白,比男同学的更清晰一些,毕竟他对女同学没有兴趣,对男同学也没有兴趣。 他专注于自己的内心世界,没有半点社交能力,日常生活遵循固定的仪式行为。 每天在同样的时间,用同样的动作和流程,吃同样的饭菜,定时上床睡觉,只用同样的被子枕头等生活用品,东西必须摆放在固定的位置。 甚至于每天上学的路线都必须固定,如果有车辆或者别的东西阻挡了他的路线,他会呆呆地等待车子开走,也不会选择绕路。 就这么一个小孩,被同学当成怪胎和变态,也就半点都不奇怪了。 非但如此,如果有人破坏了他的生活仪式,他就会焦躁不安,语无伦次,甚至展现出极强的攻击性。 也正因此,他时常遭遇到校园暴力,饱受欺凌,但他又像没有痛觉一般,任由霸凌者如何拳打脚踢,他从来不吭声。 只有许落知道,这个智商怪物会在事后,通过极其精妙的布局,为那些霸凌者制造各种“意外”事件。 那些倒霉蛋自始至终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倒霉,只有李特在暗中窃喜,就如同站在云端戏弄人间木偶的神灵一样。 而李特用得最多的,就是火。 从这一方面来说,李特将自己带入王灵官,似乎也就没那么违和,甚至有些“理当如此”了。 但对于许落来说,火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东西,他甚至不敢自己生火做饭,迫不得已要做饭,也只会用电磁炉和微波炉,不敢去碰触明火。 此时后院弥散的浓烟越来越呛人,许落却在迟疑,心中的恐惧如同千斤镣铐一般锁住了他的腿脚。 “你是警察啊许落!你是警察!”许落心中不断对自己呐喊,不断给自己打气。 他之所以不顾母亲的反对,选择了成为一名警察,不就是希望自己勇敢起来,再度打开尘封了十年的那只魔盒么! “丢你老母啊!” 许落骂了句脏话,咬着牙,硬着头皮冲向了后院。 后院是李特的住房和厨房,此时厨房已经浓烟滚滚,起火点应该就在那里。 许落冲过去踢开了门,一股子火焰扑面而来,像战场上的火焰喷射器一样,将他的头发都燎烧了起来。 这绝不可能是煤气泄漏,就算是煤气泄漏,也得有人点火,这绝对是纵火! 纵火的猜测一旦浮现,就很难被压制下去。 许落放眼一扫,小院的后门还开着,可见纵火之人刚刚离开不久。 是追人?还是救火? 许落没有犹豫太久,因为这是案发现场,身为警察,他必须要保护好这个地方,更何况他还是私自来调查,万一出了事,就更说不清楚了。 这村庙原本是李特和他的师父居住的地方,生活设施比较老旧,水龙头就安在厨房前面的天井里,龙头上接着软水管,是平时方便用来洒扫院子的。 他用水管将自己淋了个透,操起浸透的抹布就冲进了厨房。 因为设施老旧,厨房里是煤气罐,此时煤气罐还在呼呼喷火,厨房四处已经被引燃,浓烟滚滚,热浪灼热。 许落憋住一口气,用抹布扭了煤气罐阀门,也不知是受热膨胀还是别的原因,根本扭不动,他只能将煤气罐拎到了院子里,又尝试了几次,才顺利关闭了阀门。 得亏水龙头的软管是用来洒扫院子的,长度足够,虽然水压不是很足,但许落总算是把厨房的火头都给浇灭了。 做完这一切,许落整个人像从煤窑里钻出来一样,只剩下牙齿是白的。 “呼……” 许落长长舒了一口气,此时才感受到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疯狂颤抖。 四周安静得吓人,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意识到这绝不是意外,因为这么大的浓烟,这么刺鼻的气味,周围竟没有一个人过来问一句,看一眼。 阿胜说过,李特代表的“新神派”正在跟村民的“旧神派”争夺大师傅的名头,李特想要用程文君这尊文将军,取代村民们信奉了几代人的武将军。 难道说,是村民们想要趁着李特被拘的空当,毁掉李特的“根据地”? 这听起来实在有些无法无天,但在花麻地这样的闭塞村子里,再难以想象的事情,都变得那么的理所当然。 可如果再深层考量一番,这里已经被警方封存,拉着警戒线,这就不是李特的地盘,而是警方保护的地方。 这些村民白天才被“敲打”过,晚上就敢来烧警方保护的案发现场? 还是说,他们跟李飞冯玉梅的案子有关系,生怕警方再查出点什么东西来,所以才铤而走险制造失火意外,以此来毁灭证据? 可警方已经完成了初步的搜证,就算烧了村庙,似乎也有些于事无补。 亦或者说,他们知道警方还没有搜集到有利的证据,还有证据留在这个村庙里? 但警方搜证的时候,他们根本无法接近这里,他们又怎么知道警方没有搜走证据? 即便警方没有搜走证据,他们完全可以来取走证据就好,为什么就一定要烧毁这个地方? 诸多的疑团不断涌上来,许落的思绪就像那个被打开的煤气罐,越想越离奇。 难道说,他们知道证据就是王灵官塑像里藏着的摄像头? 他们跟许落一样,找不到摄像头的主机,又搬不走王灵官塑像,干脆一把火烧掉? 太多的疑点无法解释,厨房被烧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要知道这里同样是案发现场的一部分。 这就意味着,他必须上报。 可你许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落顿时有些头疼了。 第17章 她害死了我的儿子 姚夏可以说是典型的“小镇做题家”。 她出生在普通的小镇家庭,父亲是小学老师,母亲在学校门口附近开了个小店。 她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了警校,成了“拼命三娘”,即便拥有着极佳的颜值,但她还是靠着过硬的专业技术和敬业的工作态度,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她自认不是什么娇滴滴的温室花朵。 可当她对李特做完了背景调查,看过他当年的案卷,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经历也就没那么“传奇”了。 她盯着电脑屏幕呆坐了良久,才走进了审讯室。 李特很平静,仿佛随时随地都在修道的玄妙状态之中,平静且淡漠,就像早已超脱于人间。 他的供述与冯玉梅的并无二致,甚至让人怀疑他们是否提前串供,统一过口径。 但他们的口供一致,又有行车记录仪作为佐证,能作为第三方印证的李飞又死了,在李飞的死亡原因没有确定之前,确实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李特。 姚夏几次三番想问一问当年那个案子,但她最终忍了下来,因为没有证据表明二者有什么关联。 倒是李特,签字之后,突然朝姚夏问说:“姚警官,要不要我帮你算一卦?” 姚夏摇头一笑:“谢了,我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 李特表示理解一样,认真点头说:“也挺好。” 言毕,姚夏就带着李特走出审讯室,可才走到大厅,嚎啕声和吵闹声就如同巨浪一般冲击着走道。 大厅负责接待的同事也是焦头烂额,一个女同事正拦腰抱着一个哭闹着的老阿姨,一旁站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一脸冷漠。 “怎么回事?” 姚夏眉头紧锁,快步走上前去。 李特则停下了脚步。 他的左手背在身后,不自觉地点着指肚,像在掐算着什么,又像是某种习惯性动作,以此来掩饰情绪的剧烈波动。 他的目光集中在了那妖艳女人身上,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容。 女同事压低声音,向姚夏汇报说:“这阿姨是李飞的母亲,旁边这位是李飞的妻子……” “阿姨坚称是儿媳妇害死了李飞,要求我们立案调查……” 女同事还没说完,李母已经冲上来,抓住姚夏的手就开始控诉:“你是领导对吧,你可要主持公道,这姣婆(骚货)害死了我崽,你们一定要抓她,抓她!” 李母说着说着,又要上前去撕扯李飞的妻子,同事们不得不将她拉开。 “阿姨,李飞这个案子我们还在调查,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您跟我来,我给您倒杯水。” 姚夏到底是老手,也不等李母发飙,就把她拉到了接待室里。 大厅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其他女同事也让李飞的妻子先坐下,简单地说了些李飞的事情,以及后续该怎么处理等。 姚夏很快就走了出来,在饮水机冲调茶水。 此时她发现李特还没走,直愣愣地站着,饶有兴趣地看着李飞的妻子,她也不由留了个心眼。 “怎么?认识?” 李特没有回答,而是朝姚夏说:“这么晚了,没有车回去了,你们能派车送我回去么?” 姚夏扫了一眼,每个岗位的同事都忙得脚不沾地,而且大家都在加班状态,实在抽不出人手来。 她只能尴尬一笑说:“实在抱歉,大家估计都走不开,要不你先等等,我一会再协调一下?” 李特漠然地点了点头。 姚夏也不在意,匆忙回到了接待室。 其实对待李母这样的人,也不需要什么安抚技巧,你只需要闭嘴,听她发牢骚,她的嘴巴根本就不会停下来。 听了十来分钟,姚夏也算是明白了来龙去脉。 李飞的妻子名叫乔蜜,二十出头的年纪,按照李母的说法,这个乔蜜社会背景比较复杂,说难听一点就是婚恋状况比较乱。 李母第一句话就是,这姣婆(骚货)是个典型的新场妹,从小家教不好,大无好样,细无好相(类似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的母亲就是不断嫁人以此敛财的“捞女”,从小就教导乔蜜如何去“吃”男人。 偏偏自家儿子又是个“舔狗”,被乔蜜色迷心窍,对乔蜜死心塌地,经济大权全都交给乔蜜不说,还为此抛弃了父母亲戚。 乔蜜一直觊觎他家的财产,通过各种手段来霸占他家的产业,要不是李母脑子清醒,手段强硬,早就被乔蜜得逞了。 按照她的说法,乔蜜早就开始通过闹离婚等手段来胁迫李飞分割财产,但因为她这个“恶婆婆”镇守着家业,才没让她得逞。 乔蜜肯定因为这样,所以才害死自己的儿子,为的就是侵吞她家的财产! 姚夏见过太多类似的家庭矛盾,尤其是婆媳关系这方面,更是见惯不怪。 但她也不会因此而掉以轻心,毕竟这次情况不同,李飞是真的死了,所以李母的说法,是如何都不能忽视的。 “阿姨,我们想对李飞进行尸检,这样才能确认他的真正死因,您对此有没有意见?” “尸检?不用尸检我都知道,一定是那个姣婆干的好事,我要让她偿命!” 姚夏也是心中叫苦:“阿姨,我理解您的心情,但办案有办案的程序,我们也想尽快找出真相,这样才能还你一个公道,您的儿子也才能安息……” 李母想起儿子来,又是一通嚎啕大哭,而后就催着姚夏,说要马上给他儿子进行尸检,还口口声声说乔蜜给她儿子下了药,让姚夏一定要多注意下药这方面。 她甚至坚称乔蜜平时就喜欢给他儿子乱吃各种药,她说李飞夫妇结婚之后一直没怀上孩子。 李母认为是乔蜜私生活混乱,早就不能生育了,而乔蜜则声称李飞身体不行,所以四处找些偏方或者不明药物给李飞服用。 李飞也曾经因为服药而出现过精神恍惚之类的症状,因为有了这些先例,所以她才敢肯定,儿子就是乔蜜下药才死的。 如果说之前只是简单的家庭矛盾,那么现在就是有清晰目标的指控了。 姚夏好不容易安抚了李母,又找到了乔蜜这边来。 然而让她感到头疼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第18章 王老爷的眼 姚夏感到有些头疼,倒也不是因为乔蜜的说法截然不同。 婆媳之间各执一词实在太常见。 让她头疼的是,乔蜜不同意尸检! 如果是刑事案件,有些情况下,即便家属不签字,也可以进行尸检。 但李飞之死,从目前的勘查来看,意外身故的可能性也不低,可死亡前又牵扯到了冯玉梅的事件,所以尸检就变得尤为关键,但目前的结论又无法完全支持不经家属同意就强行尸检。 这令得姚夏非常的为难。 照着乔蜜的说法,她与李飞是自由恋爱,而李母则是控制狂,对儿子的掌控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也正因为母亲的高压控制,导致李飞无法自由生活,与生活作风大胆开放的乔蜜相识之后,才体会到人生的乐趣。 很多在李母看来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其实都是李飞主动要求去做,并非乔蜜主导。 至于李母关于给李飞服用药物的控诉,乔蜜也大方地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为了追求男女欢愉,他们夫妻之间会尝试各种“角色扮演”和“场景游戏”,有时候确实会服用一些增强情趣的药物,但都是通过合法途径购买。 姚夏虽然是队长,但也就是个二十七八的姑娘,而且尚未婚恋,对于这种成人之间的游戏,她听得也是面红耳赤。 但乔蜜的大方分享,反倒显得光明磊落。 尤其是现代这个社会,风气开放不比从前,夫妻间的这种行为,也并没有什么出奇的。 从个人观感来看,乔蜜直率坦诚,敢作敢当,反倒比李母更让人信服一些。 但她作为妻子,是决定尸检的第一责任人,没有她的签字许可,还真就做不了尸检。 至于原因,乔蜜也不隐瞒。 她声称这就是李母给她泼脏水,一旦尸检,哪怕结果没问题,她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名声会被败坏,想要再嫁人就不可能了。 李飞已经死了,再怎么查也没有任何意义,但她的人生还得继续,李母会跟她争财产,她以后的生活会失去保障,如果名声再被搞臭,生活就更加艰难,她必须为自己的人生考虑。 说实话,这样的说法也合情合理。 尤其是她言谈举止之间,都透露出了独立自主的个性,并不像李母所说的只是为了钱财去迷惑李飞。 尸检是关键,姚夏当然是能劝就劝,但乔蜜展现出来的独立自主,让这个问题容不得半点商量。 这才是让姚夏真正头疼的地方。 她不得不反复给她做思想工作,谈话的时间和难度甚至比李母还要更甚。 正没有头绪之时,一个电话让姚夏更加的烦躁起来。 “许落?” 是的,许落还是决定打个电话。 因为他心里清楚,程序正义是一个案子最根本的基础。 他可以不拘小节,但绝对不能在大原则上犯浑。 姚夏的声音已经沙哑,强打了精神,听到许落的声音,多少有些不耐烦。 可当许落讲完,她也头大了。 “你说什么?” 姚夏腾的站了起来,膝盖磕在了桌子上,顿时呲牙咧嘴。 她也没想到,这边还没头绪,那边又闹出这样的事来。 她早就预料到许落不消停,没想到他竟大胆到偷偷去看现场。 他毕竟是警察,偷偷去看一下,多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都是为了调查真相。 可偏偏又闹出了失火这件事。 如果现场被破坏了,认真追究责任,问题就牵扯不清了。 “你什么都不要做,在那里等着,保护好现场,我们这就过去!” 电话还没挂断,姚夏就骂了一句脏话。 通知了刑侦的同事之后,姚夏将乔蜜的事情交接给同事,提醒他们务必争取到乔蜜的签字。 直到快走出大厅,她才看到身后跟了一个人。 李特就像个如影随形的鬼一样,出现在她的身后。 姚夏顿时回过神来,她还没协调人手送李特回家呢。 看了看外面的黑夜,再看看忙得焦头烂额的同事们,姚夏也是咬了咬牙。 “你跟我的车吧,顺便把你送回去。” 李特也不回答,点了点头就跟上了姚夏。 一路上,姚夏也没有隐瞒,把疑似有人去他住处纵火的事告诉了李特。 没想到李特并没有太多惊讶,仿佛烧的不是他的屋子。 姚夏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村民三天两头去滋扰李特,就像他们去滋扰冯玉梅一样,而且状况有时候比打砸收购站更加的恶劣。 姚夏问李特为什么不报警,李特的回答令姚夏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说:“因为我也会打回去。” 得到这个回答,姚夏对村庙纵火这件事,又带上了普普通通的滤镜,似乎变得没那么有侦查价值了。 而另一边,许落只能干等着姚夏到场。 他并没有对姚夏说谎,因为没有意义,既然追求程序正义,就必须执行到底,再小的谎言,也极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等到公诉的时候,很容易被抓住把柄,证据如果无法采用,就算查清楚了来龙去脉,到时候也没法得到想要的判决。 等姚夏带着技侦的同事们再度赶到村庙之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警灯的颜色在黑夜中格外的显眼,就像消音器一样,所过之处,那些吆五喝六吃酒猜码的村民,会突然安静下来。 许落已经蹲到脚麻了,才等来了怒气冲冲的姚夏。 “姚队……” 许落还想解释一番,可当他看到从车里钻出来的李特,他就闭了嘴。 李特仍旧一脸漠然,不过嘴角微微翘着,似乎在向许落挑衅,两人也没打招呼。 姚夏 本以为姚夏会好好教训自己一顿,但姚夏却没有半个字的责备,只是朝许落点头,说:“先去厨房。” 许落也不罗嗦,点了点头,带着技侦的同事,来到了后院。 技侦的同事们先架起灯,而后进入厨房去搜证,不过也没多久就得到了初步的结论。 “姚队,起火点确实是煤气罐的位置,看灼烧痕迹以及现场残留,基本上可以确定,但指纹是提取不到了……” “至于煤气罐上的阀门是否存在人为破坏,还得带回去验一验……” 姚夏听了初步报告,也点了点头,朝许落说:“你说的摄像头在哪儿?” 许落指了指大殿:“在大殿的王灵官塑像里。” 一边说着,许落便带着众人来到了大殿,指了指王灵官的第三眼。 一名刑侦的同志竖起大拇指,啧啧说:“这个监控装得真是撩唥(刁钻),小许你够细心!” 另一个刑侦同事也点头说:“也是我们太粗心,觉得这是个破庙,不可能会有什么电子设备,不然扫描一下也就能发现了。” “多亏了小许,不然真要漏掉这玩意儿了。” 两人夸了许落两句,便开始研究如何才能找到和拆卸摄像头的主机。 许落忍了忍,到底是撇了撇嘴,指着站在后面看戏的李特,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东西是这个家伙装的,让他拆下来不是更方便?” 众人扭头看向李特,免不了一通尴尬。 但许落心里隐约感到不妥,因为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李特的布局! 摄像头到底拍到了什么,就更让他好奇了。 第19章 借刀杀人 诚如技侦的同事们早先所说,谁都没想到,这么破旧的村庙里,竟会安装摄像头,而且还以如此隐秘的方式。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监控摄像居然还是高清的! 而当许落和姚夏看清了监控记录之后,两人的心情也各有各的复杂。 案情发展到现在,根据现有的口供和线索链,大体的过程也都清楚了。 先是村民打砸收购站,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村民们还提前了将军巡游的民俗活动。 村民离开之后,冯玉梅求助于李飞,后者抵达之后,突然想性侵冯玉梅。 冯玉梅惊慌之间,打破了李飞的头部,以为把李飞打死了,开着李飞的车向李特求助。 李特前往收购站,发现李飞只是受伤,于是将李飞接回村庙,也就是自己的“黑诊所”来疗伤。 李飞从村庙离开之后,开着车子返回,结果撞入河中,最终溺死。 但整个链条也并非无懈可击。 比如,李飞是开着自己的车子离开的,而冯玉梅最后却在镇卫生院。 根据卫生院医护人员的陈述,冯玉梅是凌晨时分来到的医院,以她的状态,不太可能独自前往医院求医。 而这个监控的记录,正好补上了这个缺口。 根据录像,李特为李飞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在李特为李飞包扎的过程中,冯玉梅显得很激动,几次三番想要对李飞动手,都被李特劝阻。 在包扎结束之后,李特就带着冯玉梅离开,这段时间应该是李特送冯玉梅前往医院了。 而他们前脚刚走,一伙村民就闯进了村庙。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几个耳光把李飞打醒,虽然无法录到声音,但从他们的肢体语言可以看出,他们在威胁李飞。 李飞并没有惧怕,与他们展开了激烈的对话。 到了后来,村民显然没能收服李飞,于是他们把李飞摁住,有人喂了李飞一碗水。 不知是剧烈反抗引发头晕,还是那碗水的原因,李飞昏迷过去,村民们尝试唤醒他,无果,最终离开。 又隔了半个小时左右,李飞苏醒,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大殿。 走出去不久,监控的画面有个明暗转换,应该是李飞启动了自己的车子,车灯照进大殿,以至于摄像头产生感应,画面明暗发生了变化。 整个视频看下来,似乎在指向唯一的一种可能。 这些村民,毒杀了李飞,或者给李飞服用了某种药物,导致李飞驾车过程中丧失意识,从而撞入河中,溺毙。 姚夏能想到的推论,许落也能想得到,即便一些没有刑侦知识的人,照着常理去推想,花些时间和心思也能得出一样的结果。 但许落始终觉得事情并不像表面这么简单,因为一切都太刻意了。 就好像李特早已设好了局,等着许落跳进来。 甚至于他一度在想,是否自己回到南福派出所,李特就盯上了自己。 他仍记得两人决裂之时,李特留给他的最后目光,那一道目光无法用五味杂陈来形容,仿佛浓缩了人间所有的情感,就像神灵创造的第一个人,人类所有的情感仍旧处于混沌状态一样。 或许,李特将许落当成了棋子,一路引导着许落走到这里,发现这个摄像头,但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毕竟冯玉梅失踪案是随机发生的,而冯超本就不同意许落参与这个案子。 难道说,他一手设计了冯玉梅失踪案?甚至能算到许落一定会争取跟着出警? 这是否意味着,李特已经意识到许落回来南福的真正意图? 许落越想越觉得可怕。 他知道李特想要做什么,但他同样知道这么做会让他再度坠入深渊,许落有一万个阻止李特的理由! 他下意识看向了李特,后者也没有回避许落的凝视,稍稍昂起下巴,仿佛在说,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做什么? 姚夏与技侦的同事反复查看了监控录像,姚夏便做出了部署:“找到录像中这个碗,看看是否能检验到残留的药物成分,另外,打电话回去,争取给李飞做个毒理检验!” 李特此时说:“那个碗就不用找了,在厨房呢……” “厨房?!!!怎么会在厨房?” 面对姚夏的质疑,李特也显得很随意。 “我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发现李飞已经离开,看到桌上有个碗,就随手收到了厨房。” 姚夏双眼一亮,而后眉头紧锁。 她算是明白了。 难怪这些村民要烧掉厨房,因为他们要找回这个碗,但估计分不清楚是哪个,干脆就一把火烧掉了厨房! 但许落并不这么认为。 在他看来,李特简直就是在戏耍小孩。 因为李特有着强迫症一般的生活仪式,他拒绝一切陌生的东西,而且在这方面的感知极其敏锐。 就算这个碗不是村民带来的,而是从他厨房拿的,他也不可能随手收回去。 因为他不会把碗放在不属于它的位置,那么他一定能知道有人动过他的碗。 别人动过的东西,他又怎么可能重新收回去! 他在故意将嫌疑往那些村民的身上引,他想借助警方的力量,惩戒这些村民,以此除掉竞争对手! 对于李特的了解,姚夏不如许落,自然不会有更深的怀疑,当即让技侦的同事去翻找从厨房里“抢救”出来的东西。 虽然厨房起火,但因为是煤气罐引燃,所以看起来浓烟滚滚,但事实上被烧毁的东西并不多。 也不多时,技侦的同事们就回来报告:“姚队,找到了!找到了!” “没被烧掉?” “不幸中的万幸,这些碗叠放在水槽里,还没有经过清洗,已经提取了残留液体,我们可以马上送检!” 姚夏也激动了起来。 “好,麻烦你们辛苦一下,加个班,如果结果……如果结果确凿的话,就算家属不签字,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做毒理检验了!” 同事们抖擞干劲,分头行动起来。 许落不忍心泼冷水,但他知道这极有可能被李特引到错误的方向,也顾不得这许多,压低声音说:“姚队,我有个情况想向您汇报,能不能出去说?” 许落特地朝李特努了努嘴,姚夏眉头微皱,但还是跟着许落走到了外面。 “姚队,我认为李特是在借刀杀人……” 许落没有涉及自己跟李特的过往,只是说李特在大殿安装监控的目的性和针对性实在太强。 而且监控设备看起来就是新近才安装的,加上他与村民关于新神旧神的争斗,许落认为自己的推测合情合理。 但他忽略了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姚夏根本不了解他与李特之间的恩怨过往,而且许落只是推理,而姚夏看重的是证据,或者起码也是有确凿依据的推理! 听完许落的意见之后,姚夏淡淡地点了点头。 “好,你的意见我会参考,谢谢你的工作支持,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姚夏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就差没明说。 事情已经很清晰,这里没你许落啥事了! 但许落心里知道,李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同事们,被李特引入错误的暗巷! 第20章 当年的你 姚夏的队伍完成取证工作,已经是凌晨。 “你跟我的车吧,我送你回南福,顺便研究一下你私自调查的事情。” 姚夏虽然说得很客气,但许落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温情。 他知道姚夏心里并没有采信自己的建议,因为他们已经取样送检,这无疑进入了李特的节奏。 许落很清楚,加急处理的话,无论是碗里残留物的检验,还是李飞的毒理检验,都会很快出结果。 一旦结果出来,就会铸成大错。 许落不像李特,或许李特对许落恨之入骨,但许落对李特只有愧疚。 所以,许落的坚持,并不是针对李特,他只是不希望同事们被引入歧途,他之所以回来南福,就是为了追寻真相,不可能再看着一个真相被掩埋。 “谢谢姚队了,不过我借了老乡的摩托车,得还给人家,我自己想办法回去就行,就不麻烦姚队了……” “对我有情绪?”姚夏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也不打算掩饰什么。 许落讪讪一笑:“我哪敢……” 姚夏也不跟他啰嗦:“闹点情绪也正常,以后对我有什么不满就直说,不好意思开口可以给我发信息,不要因为个人情绪而影响工作。” 许落嘿嘿一笑:“那我可不客气了,姚队,咱先加个VX?” 姚夏没想到许落会转得这么快,一时半会儿也没反应过来,有些木然地掏出手机,两人互加了微信。 “对了,刚刚我跟技侦的同事商量过,鉴于你保护措施做得不错,对现场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而且因为你及时灭火,算是拯救了最关键的物证,所以……” “这个事情你就不要对外说起,但咱们内部一码归一码,回去了记得主动向冯所报告这个情况,我建议你写份检讨书。” 许落故作认真地向姚夏敬了个礼:“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姚夏白了他一眼,嘴唇翕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上车走了。 村庙再度恢复了平静。 李特在里面打扫,试图将所有东西物归原位。 此时的李特仿佛沉浸在某种快乐之中,心情格外愉悦,尤其是将物品摆放回原位之时,就像进行某种郑重的仪式那般小心,差一分一毫都不行,就像修复古董的专家。 许落很想问他,李飞到底是怎么死的,冯玉梅失踪是不是他一手策划的,他是不是料定了许落一定会回到南福,他是不是为了铲除异己,制造新神,才制造了这一系列的事件。 但他了解李特的个性,这么问的话,就算把他吊起来,用锦衣卫诏狱的酷刑来拷问,都不会从李特嘴里得到半个字。 “阿特,你的手,还是干净的吗?” 这是两人决裂之时,李特控诉许落懦弱无能,许落回敬他的一句话。 时至今日,许落仍旧记得李特当时的反应。 面对许落的问题,李特动作一滞,稍稍抬起头来,目光如冰针一般犀利冰冷。 “你晚上睡得着了吗?” 许落如遭雷击,冲过去揪住了李特。 “我没有对不起老师!对不起老师的是你,就算老师在天有灵,她也不会认同你的做法,你只是打着报仇的幌子来伤害别人,这绝不是老师想要的!” 李特仍旧一脸冷漠,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 “十年了,你还是这个样子,那就没必要再争了,你跟我,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用自己的方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许落没有松手,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十年前你已经错了一次,难道还执迷不悟么!” 李特伸出一根手指,插入许落的拳中,掰住了他的小指,将许落的手硬生生掰开。 许落心头一震,很难想象,当年弱不禁风的那个少年郎,在十年的牢狱生涯当中,都经历了什么,又学会了些什么。 “错?真的是我错么?这话说得还太早,你就等着吧,迟早有一天,老师会告诉你,谁才是对,谁又是错的那个。” “你走吧,我这里已经不再欢迎你。” 李特丢开了许落的手,转身继续打扫卫生。 看着李特的背影,许落忍不住回想起当年的场景。 那是他转校一个星期之后发生的事了。 因为有人骂他是没爹的杂种,骂他母亲靠出卖色相给校长才让他进了这所学校,许落跟那些小霸王大打出手。 当时的许落身材矮小,软弱无力,自然是鼻青脸肿的下场。 那是程文君第一次带他回去校医室,然后带他回教师宿舍吃晚饭。 也正是那次晚餐,他没想到能再度与李特重逢。 两个受人欺负的倒霉蛋,因为程文君,命运再度绑在了一起。 但当时的李特,就像程文君的养子,而他看到许落,并没有老友重逢的喜悦,反而像是程文君领回了亲儿子,他即将要失宠的嫉妒与怨恨。 他背过身去,拒绝与许落相认,就好像两人从未相识,那种感觉,令得许落感到冰冷又可怕。 就像现在这样,许落几乎可以断定,李特还是十年前那个李特,他要做的事,会让他再度坠入黑暗的深渊,甚至有可能比十年前要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李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得逞!” 许落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村庙。 外头的空气很清新,许落的肺部仿佛被清洗了一般舒畅,但他的心里却很沉闷。 刚才一番对话,他算是彻底确认了李特的意图,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是许落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他本想用自己的方式,给程文君报仇,现在看来,李特同样是为了报仇,同样一个目的地,两人却走着不同的路。 更要命的是,这是两条相互对立的路。 “我要抓得更紧才行……没有半点时间能浪费了!” 许落暗下决心,骑上鬼火摩托车,但并没有回去,而是转头开进了村里。 他必须要搞清楚,冯玉梅这一系列案子,到底是随机事件,还是李特主动策划和引发的。 如果是后者,那么必然还会有接二连三的案件发生,而李特每成功一次,就会坠入黑暗一尺。 想要确认这一点,当然要找到案发的起点,那些村民为什么会去打砸收购站。 是积怨多时的临时爆发,是蓄谋已久的计划行事,亦或者受人引导的结果? 许落一定要尽快查清楚! 第21章 阿胜的劝阻 下午冯超处理村民拦路事件的时候,许落只是留在村道旁维持秩序,对这个村子,他实在很陌生。 此时村民刚在村庙放火,是不可能主动露面的,许落接连敲了几家门,见他穿着警服,都不愿意配合。 毕竟村里人同一个鼻孔出气,许落把村里的年轻仔胖揍了一顿,大家都看在眼里,谁能给他好脸色? 群众不配合,总不能强迫人家,再说,眼下又是下班时间,许落又没有正经的调查令,甚至于这个案子就没他的份,他也不能欺骗群众。 一圈走下来,许落一无所获,接连吃了闭门羹,只能说,开局不利。 许落虽然还没有正式培训,但熟悉工作的这一个月,他也没少接触辖区的居民。 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是电子时代,每个村子基本上都有上百个微信群。 村干部通知各种事宜的通知群,村民们各种喝酒群,一起去做工的工作群,专门讲八卦和小道消息的吃瓜群,打麻将的麻将群,喝大酒的酒友群,唱K泡吧群,洗头按摩群,实在太多太多。 这些人只要在群里吼一嗓子,相信没有哪个村民会为许落提供哪怕半点有价值的信息。 思来想去,许落还是决定先回去找阿胜。 一来想洗个澡换身衣服,毕竟刚才在厨房里救火,搞得灰头土脸。 这二来嘛,阿胜虽然是隔壁的隔壁村,又是大家眼中的“乐子人”,但这叼毛对这些村子的熟悉程度,绝对比许落要强。 许落骑着鬼火一路回去,这才到了半路,远远就看见一点光亮。 现在讲个乡村振兴,各地都在建设文明新农村,即便像花麻地这样的偏远地方,村路两边都安装了太阳能路灯。 据说这些路灯都是企业赞助或者捐赠的,但说实话,照明效果有点不敢恭维。 路灯昏暗不说,密度也不行,相互间隔实在太远,加上村路本来就曲折狭窄,民宅又胡乱占地,种了不少竹丛或者相思藤,水瓜架之类的遮掩物,要没有鬼火摩托车的灯光,许落基本上等同于摸黑。 也正因此,那远处的光亮就显得格外的孤单和弱小。 近了才发现,原来是阿胜举着个手机的手电筒找了过来。 “阿胜?你怎么来了?” 许落心中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佬,我见你这么久没回,怕你出事,所以赶过来接一下你……” 许落微微一愕,心头不由一暖。 阿胜本就是牛皮比酒量要大,被那些所谓的堂兄弟逼着喝了不少酒,在家的时候就已经有些不省人事。 此时却脸色煞白,满头虚汗,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呕吐物的酸臭味。 估计他是不放心许落,所以扣嗓子眼,把肚里的酒全都吐了出来的。 “阿胜你来得正好,你认得花麻地的大师傅吧?” 阿胜没想到许落会问这个,毕竟白天的时候,村民拦路,许落已经成了村民眼中的“大魔王”。 难道许落想要跟村民和解? “大佬,你可是老派,你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没必要……” 阿胜是典型的村民思想,他们本就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对警察带有滤镜也正常。 许落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带我去找他就行。” 阿胜有些为难,举起手机说:“大佬,要找人你也看看时间,这都凌晨一点多了,你不睡,人家也要睡的……” 许落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可以休息,但姚夏不会休息,技侦的同事们正在加班。 一旦检验结果出来,同事们就会被李特误导,将案子引入到错误的方向上。 “带我去。” 阿胜坚决摇头:“大佬啊,你又不是铁人,白天搞了一天了,好歹回去冲个凉,睡他一两个钟吧?老人都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呢。” “再说了,就我这衰样,大晚上去叫门,谁敢开?” 阿胜说的也在理,想了想,许落还是跟着阿胜回到了他的“狗窝”,这才冲个冷水澡的功夫,阿胜已经在床上大呼了。 他的音响还在放着别安乐队的歌。 “前面是哪方,谁伴我闯荡……” “沿路没有指引,若我走上又是窄巷……” “寻梦像扑火,谁共我疯狂……” “长夜渐觉冰冻,但我只有尽量去躲……” 因为是海边村落,这里的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网床,也就是吊床。 这种吊床可以绑在户外的两棵树之间,他们总能找到距离合适的两棵树。 或者绑在家宅前面的走廊,龙眼树或者荔枝树上,甚至于在家里,他们也会绑个吊床。 一句话,没有吊床,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海边人。 许落就窝在阿胜平时听歌的吊床上,听着低沉的音乐,仿佛躺在了云端之上,突然就能体会到阿胜的乐趣了。 有时候,浑浑噩噩做条咸鱼,多轻松啊…… 当然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许落很快就掐断了这种想法。 他开始回想这一系列事件的时间线,在脑海中搜索自己搜集所得的一些情报。 直到他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等许落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六点。 他没有睡过头。 因为这些年,他养成了生物钟,即便没有闹钟,一到六点就会自动醒来,如同机械一般准确无误。 虽然着急去找花麻地的大师傅,但许落不能放弃每天的锻炼。 没有器械,他就做俯卧撑,直到浑身冒汗,才又去冲了个凉,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 做完这些,他又去翻了阿胜的冰箱,发现冰箱里全是啤酒,无奈之下,只能打开了房间里的泡面箱。 阿胜一脸惺忪地起来,如同梦游一样,平时太阳不晒屁股他都不起来,今天被许落拎起来,起床气不是一般的大,要不是许落是警察,他早就翻脸了。 不过他似乎认定了许落这个大佬,小情绪过去之后,就老老实实骑着鬼火摩托车,带着许落,再度来到了花麻地。 大中华地大物博,基层管理,尤其是村级的管理,从古至今都极度依赖村民自治和宗族法规来维持。 他们这样的海边村落,宗族意识很强,规矩的威力也还在,但大师傅的权威,才是暗地里最大的。 大师傅虽然没有任何职衔,但无论是村长还是宗长,都必须听从他的建议。 而在此之前,花麻地的大师傅,是李特的师父。 直到李特出事,师父横死,大师傅的位置才流到了现任这位的手中。 可惜,许落还没有意识到,他即将要见的,是何等样的一个人物! 第22章 信仰之争 花麻地是南福镇最大的一个自然村,无论是人口规模还是区域面积。 花麻地相当的“排外”,除了极少数几户外姓人家,村里就只有李姓和谢姓两个大宗族。 谢姓属于本土大宗族,是附近十几个村子的宗祠所在地,所以拥有着极强的号召力。 而李姓则是外姓人,即便这个外姓也只是四五代人之前来到的花麻地。 根据阿胜的说法,从前经常有山贼来村里掳掠,每次来之前就先在村口敲锣打鼓。 村民听到了,就把粮食等生活物资放在门口,而后反锁房门,山贼只拿东西不进屋伤人,算是另类的交“保护费”。 双方的默契保持了很久,直到有个李姓的草台班子来到了花麻地。 这草台班子全是行走江湖的卖艺人,都有着一身好武功,不想再四处漂泊,于是就打跑了山贼,成为了村里的“保镖”。 草台班子后来都在花麻地成家,开枝散叶,最终成为了花麻地李姓的老祖宗。 他们信奉华光大帝,认为华光大帝是唱戏人和走镖人以及武师的保护神,可以认为他们属于民间法教华光派。 而华光大帝其实就是道教神灵里的三眼灵官马元帅,也就是人们常说“马王爷三只眼”的马灵官。 李姓扎根花麻地之后,以很快的速度壮大起来,两个宗族的摩擦和矛盾也渐渐扩大。 其中之一就是民宿信仰的冲突。 因为花麻地本土谢姓信奉的是王灵官,王灵官同样是三只眼,但与马灵官是不同的两尊神。 可因为民间法教传承都是口耳相传,每一代都有“损耗”,传着传着,后辈所得就会越来越少。 到了他们这一代,就变得更加的模糊不清。 谢姓想要彻底吸纳李姓,于是坚持认为马灵官其实是王灵官,让李姓人屈从于谢姓人的信仰。 而李姓人并不想被谢姓人“吞并”,于是渐渐把马灵官从“师父”改成了“将军”,经过几代人的努力,马灵官变成了现在的夜游神乔将军。 李姓人的“反扑”,成功反客为主,成为了主流,村庙香火凋零,传到李特师父谢禄泰手里时,信众就只剩下少得可怜的一些老人,没人再去拜王灵官。 因为李姓人的“将军”更加神秘且强大,李姓人拥有着一整套的神秘仪式,他们每一代都有“僮身”。 这些僮身类似乩童,能通灵扶乩,能请神上身,刀枪不入,不惧疼痛,这些乩童按照宗族排行,能从行一的孙哥一直排到四五十。 但奇怪的是,乩童群体都有个法力超强的乩童,相当于他们的首领,每一代都出现在行七,人称七哥,所以渐渐的,他们称呼这个群体为“阿七”。 盛大的仪式,神奇的法力,诸多因素渐渐形成了极强的吸引力。 那时奉行强者为尊,周围村落的李姓人就开始尊花麻地李姓为宗,李姓也就掌控了花麻地。 讽刺的是,谢禄泰最后一个弟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弟子,是村里的孤儿,反倒是李姓人,那就是李特。 所以在李姓人的眼中,李特其实是叛徒。 他非但回到了谢姓人的村庙,居然还想用新神文将军,跟他们李姓人的武将军来争,这是他们如何都无法容忍的。 谢禄泰死后,李万良成了花麻地唯一的,且名正言顺的大师傅,自然不可能让李特这个叛徒得逞。 许落也没想到会有这么精彩且“狗血”的一段历史,而让他意外的是,阿胜竟能了解得这么清楚。 直到阿胜说,他一直崇拜七哥,也想成为阿七的一员,但他命格不行,人家不收他,许落才明白拥有法力,刀枪不入的阿七们,对年轻人拥有着如何巨大的吸引力。 也终于明白为何村民如此狂热地信奉这尊“将军”。 李万良约莫五六十岁,条纹POLO衫搭配西裤,脚上一双凉皮鞋,腰带左边挂着一大串钥匙,右边扣着一个老土皮套,皮套里是手机。 此时他正在家中吃早餐,见到许落上门,顿时皱了眉头。 “李师傅早顺,吃早餐呢?得闲(有空)聊两句么?” 李万良端着碗,头都不抬。 “警官要是公事,我这个老百姓自然是配合,但如果是私事,我就不得闲了。” 不愧是大师傅,他平时帮人占卜算卦,山医命相卜都会,又有江湖人的意识,十足的老江湖。 许落也不需要他招呼,呵呵一笑就坐了下来。 “李师傅,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那天晚上为什么突然要去冯玉梅的收购站?” 李万良装傻:“晚上?哪天晚上?我可没去过收购站,那种地方乌烟瘴气,我干干净净的,去哪里做什么!” 许落早知不会顺利,摆手一笑说:“我也没讲李师傅去哪里,就想问问村里人为什么要去哪个地方……” 李万良正要开口辩驳,许落已经将手机里的视频轻轻放在了他的桌面上。 那是行车记录仪的录像。 李万良扫了一眼,顿时眉头紧锁,或许他也没想到,他们都已经拉闸,居然忘了行车记录仪。 “我不明白警官的话,我还有事,没别的事情,我要忙了。” 他端着碗就要走进厨房,对许落下了逐客令。 许落猛然拍了拍桌子:“李万良!我这是给你机会,你最好想清楚!” 面对许落的诈唬,李万良这样的老狐狸自然不会买账。 许落也不指望他买账,今天过来只是给他施压,只有高压之下,他才能说漏嘴。 但事实证明,许落还是太年轻了。 无论李万良,还是花麻地的那些阿七,本来就是争强斗狠的边缘人群,心里有鬼,又怎么可能会开口。 “阿Sir你这是在威胁我吗?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小心我投诉你!” 李万良将碗筷放下,从腰间皮套取出了手机,凑到眼前,用一指禅点了几下。 许落本以为他在召唤援兵,没想到他打开了摄像头,开始录像。 许落也是哭笑不得,网络发达的时代,稍微有点什么事,都会掏出手机来录像,这已经成为了常态。 本还打算跟这个老狐狸多周旋一下,李万良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 李万良不耐烦地接了电话,短短几十秒过去,他的脸色突然就难看万分。 又出事了?!!! 第23章 另一个版本 挂了电话之后,李万良的脸色极其难看。 许落心里也直犯嘀咕。 一般来说,即便李飞家属当晚就签字,尸检也要进行很长时间,是不可能那么快就得出结果的。 毕竟需要经过体表尸检,以及后续病理毒理等检验项目,一般需要几天时间。 如果死亡原因相对比较清楚,证据也相对固定,不需要病理切片,那么结果很快就能出来,公安内部48个小时就能出结果。 不过按照昨夜的情况,有视频作证,只需要做针对性极强的常规毒物项目的话,今早得到初步的结果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真能形成证据链,那么同事们应该是要先把视频里的李万良等人列为嫌疑人,先进行控制,然后审讯。 看到李万良一脸担忧,许落大概能猜到,或许警方已经来到村口,有人给李万良通风报信了。 一旦李万良被抓进去,固然会有审讯,或许他们为何要去打砸收购站,也会一股脑交代出来。 但许落没能参与这个案子,想要打听内情并不容易。 想要知道李万良这群村民有没有受到李特的诱导,眼下就是许落最后的机会了。 “李师傅,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选那个晚上去收购站?在外面说,和在里面说,差别可就大了。” 其实许落也不想用这种手段,但这是“恐吓”李万良的绝佳机会,许落并不想放过。 李万良身为花麻地阿七们的首脑,妥妥的老江湖一枚,不可能不知道自首情节可以为自己争取什么。 许落虽然只是暗示一句,但李万良已经心领神会了。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认怂。 “我没有去收购站,并不清楚警官的问题……” 许落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老李啊,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要遮遮掩掩了。” 李万良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都是李特这个反骨仔,蛊惑冯玉梅,要在清明那天搞坏我们村的风水,我们又怎么能坐以待毙?” 许落不由心头一紧,果然是李特刻意引导的! “冯玉梅怎么就搞坏你们风水了?” 李万良摇头说:“警官是信科学的,可能会觉得我们这些乡下人迷信,但这确实有说法的。” “收购站所在的位置,是李特建议冯玉梅选的,那是个白虎之地,如果放着不管,那就是龙盘虎踞的局势,但李特让冯玉梅建了收购站,那就变成了龙争虎斗,那地方正好压制了我们村的龙脉……” “当然了,这是迷信的说法,我可以换个科学的说法,多亏了政府照顾,我们村里都通了自来水,但警官或许不知道,很多人家为了节省水费,其实都抽自家水井的水来洗衣浇菜……” “而村里所有水井的源头,就是在收购站地下,用我们迷信的说法,水脉就是财脉,他们想要在清明的时候污染我们的水脉,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按照李万良的说法,李特的布局竟比许落想象的还要早。 因为那个收购站建成已经有段日子了,建筑工期应该也不短,而李特出狱的时间却不是很长。 这意味着,李特在还未出狱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冯玉梅,也就是说,他在狱中服刑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策划这一切! 而许落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细节。 “所以,收购站里头那些仪式,不是你们搞的?” 许落仍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他进入收购站之时,那诡异又恶心的场面。 本以为是村民们用来污化收购站,破坏收购站的风水,没想到竟是李特的先发制人! “我们尊崇乔将军,行科做法都是走保境安民的正途,又岂会搞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正因为冯玉梅去镇上佛缘阁买了那些居心险恶的东西,老板提醒我要小心,否则都发现不了他们的阴谋诡计!” 许落算是弄清楚整个事情的脉络了。 李特在服刑期间就已经筹划要对花麻地动手,要建造新神,夺取花麻地的信仰神权。 于是他布局让冯玉梅来做这个事,授意冯玉梅在选址上挑起村民的怒火,而后又利用清明节这个重要时间节点,制造出污染水脉的事,甚至于佛缘阁所谓的提醒,都是李特故意泄露信息。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清明节前一天,挑动村民来打砸收购站,接下来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毒死李飞?你给他喂的是什么?” “毒死李飞?”李万良身子一紧,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我们怎么可能毒死李飞,他也是我们村子走出去的年轻仔,自己发财了也没忘记父老乡亲,大家都挺佩服他的。” “当天晚上,我们打砸了冯玉梅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怕她不听劝,会报警,就留人在那里盯着她……” “没想到冯玉梅先逃出来,开走了李飞的车,后来李特又来把李飞给接走了……” “我们担心李特又搞什么花样,就一起去了村庙,到了那里发现李特和冯玉梅不在,只有李飞躺着……” “我担心李特给李飞用了什么邪法,就给他喝了一碗符水,就这么简单。” 李万良一口气说完,但许落却觉得漏洞百出。 其中最明显的一处,就是喂符水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因为监控录像里,他们可是几个人摁住李飞,强行喂进去的,可不像他说的这么好心好意! “喂符水需要几个人摁着李飞?” 李万良也是满脸苦笑。 “你以为我为什么认为李飞中了邪法?” “我们唤醒他之后,李飞胡言乱语,鬼迷心窍了一样,而且满嘴脏话,还不认人,跟疯了一样!” 这倒是跟录像里对上了,毕竟录像没有声音,这么梳理下来,似乎也说得通。 如今就变成了李特和李万良各执一词,同一个监控录像,有了两个不同的版本。 另外,让许落感到不安的还有冯玉梅。 这女人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她真像李万良所说,能听从李特的授意,花这么多钱来搞这个收购站,那她与李特又是什么关系? 他的秘书梁文锋将李特视为跟踪狂,死变态,而冯玉梅在生死关头,却又去找李特求助? 这个冯玉梅的供词,又有几分可信? 如果冯玉梅不可信,那之前所有的初步结论都要被推翻,就像收购站神秘仪式到底是谁搞的一样。 那么现在,到底谁真谁假? 第24章 奇怪的女人 李万良和冯玉梅的说词,哪个版本才是真? 这是许落急需确认的问题。 许落可不想再被姚夏“抓包”,李万良这边的信息也拿到了,许落也急着要开溜,但李万良却一头雾水。 “这就走了?不需要登记一下,或者给我一份回执单之类的东西?” 李万良可是奔着“自首”的心态才与许落交代这些内情。 许落只是敷衍一笑:“一会我们的同事会过来找你,李师傅稍等片刻就好。” 李万良可是个老江湖,一眼就看出了许落的心虚。 他一把抓住许落:“你骗我口供?!!!” 许落认真地摇头:“严格来说不算口供,我又不是上班时间,打从一开始我就说明了来意,我只是跟李师傅闲聊而已。” 李万良恼怒:“闲聊?闲聊我会跟你说这些?你是什么身份,你打了我村里的后生仔,我们都没跟你计较,现在还敢来骗我!” 许落安抚他说:“李师傅不要计较这么多嘛,反正你去了局里也一样要交代,我那里骗你了,再说那些后生仔,那不是打,是正当防卫,我要追究他们袭警的话,一个两个都得进去了。” 听得此言,李万良触电一般松了手。 许落满意一笑,拉着阿胜就要走。 李万良却冷笑了起来。 “好,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是想立功?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许落也不理会李万良的狠话,叮嘱阿胜挑小路绕出去,避免与姚夏撞上。 他倒是想看看姚夏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但时间紧迫,许落让阿胜把自己送到镇卫生院去。 正要开车,阿胜接了个电话。 即便隔着老远,许落都能听到听筒里的咆哮声。 昨天阿胜是帮堂哥卖瓜,被许落临时“征用”,带着许落来到了花麻地。 后来车子撞入了河中,虽然西瓜没丢,但车子却泡了水,堂哥在电话里骂了他个狗血喷头,正让他去处理面包车的事。 “怎么了?”许落假装没偷听,问了一句。 没想到阿胜只是摆了摆手,死要面子地说:“没事,堂哥约我今晚喝酒呢……” 许落想了想,总不能一直“征用”阿胜这个免费劳动力,毕竟他也不容易。 “你要是有事,就回去忙,我自己去医院就行。” 阿胜讪讪一笑:“我就是个闲人,哪有什么事,大佬不是说警民合作新典范嘛,跟你合作就是我的事。” 许落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人都要过自己的日子,都能理解,我把你送回去,你这摩托车先借我开两天,到时候我再送回来给你。” 阿胜还要坚持,许落已经先上了车。 搭着阿胜回到住处,许落就丢下他,开着鬼火径直出了村。 到了村口,正好遇到姚夏与同事们的警车,竟是浩浩荡荡来了三辆。 “这是要抓多少人?” 许落也有些吃惊,赶忙躲到了道旁的小路里。 趁着这个空档,许落拿出手机,给阿胜转了二百元钱,在微信里留了句。 “租车钱,务必收下。” 阿胜直接发了条语音,骂许落看不起他,不把他当兄弟。 许落也没再打字,而是回了语音,虽然没有明说,但一句“一码归一码”,其实也是在拉开两人的距离。 阿胜那边没多久就收了转账,打字回了句:“谢谢许警官。” 许落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阿胜的失落,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也由衷希望阿胜能转变,能成长。 收了手机,开动车子,这老旧鬼火摩托车冒着黑烟,爆发轰隆隆的“巨响”,就这么来到了镇卫生院。 许落毕竟穿着警服,很容易就问到了冯玉梅的信息,不过有点可惜,冯玉梅已经让家属接回市里去了。 向医院方面索要了家庭住址之后,许落又赶到了市里。 当他看到冯玉梅的独栋别墅之时,许落也有些吃惊。 冯玉梅的财力显然超乎了许落的想象,这意味着她的产业已经做得很大,完全没必要在花麻地开什么收购站。 这是否侧面证实,她开收购站只是为了配合李特的计划? 也多亏了警服的“滤镜”作用,许落并没有吃闭门羹。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冯玉梅的家属并没有在场,她亲自给许落开的门。 这还是许落第一次见到冯玉梅的真人,虽然三十多岁,但她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冯玉梅虽然黑了些,但五官很深邃,有点像新疆的兄弟姐妹,没有婚育却又有着一股子御姐的成熟范儿,身材高挑丰腴,给人一种邻家大姐姐的观感。 “您好,有什么事么?” 冯玉梅显得很淡然,仿佛早有预料一般,这倒是让许落有些疑惑,以目前的情况来推测,她大概率就是李特的帮手,按说她应该紧张才对。 “你认识我吗?” 许落也有些意外,自己会问得这么直接。 倒不是怀疑她为何那么淡定,而是许落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体会到了秘书梁文锋所说的,李特为何要成为冯玉梅的跟踪狂。 因为他在冯玉梅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许落也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感觉,是气味?气质?或者神态? 似乎全都是,又似乎全都不是。 这种感觉虽然很模糊,也很莫名其妙,但许落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发自内心想要亲近她,就好像这个人对他用了某种妖术一样。 冯玉梅淡淡一笑,摇头说:“我是第一次见到警官你,可能我是路人脸,长得普通?” 她这一笑,笑得许落心脏突突直跳,就好像穿新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自己的乳头,突然就莫名悲伤起来。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或者说,冯玉梅,到底是什么样一个女人? 看到许落发愣,冯玉梅有些害羞,问说:“警官?” 许落这才回过神来,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冯总您好,我是南福派出所的,我叫许落,有几件事想向您了解,希望你能配合协助一下……” 按说她已经接受了姚夏的问话,该说的也都说过了,警察再次上门,多少会有些不耐烦,这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冯玉梅却没有半点不悦,笑着说:“没问题的,许警官你先进来,咱们坐着聊。” 跟着冯玉梅进入到豪华的客厅,许落倒是有些无所适从。 冯玉梅却毫不见外,让许落在沙发落座,自己则去端饮料。 “冯总,不用麻烦了,我问几句话就走……” “不碍事的,许警官不用太客气……” 冯玉梅是个利索的女人,不多时就把饮料端了上来。 可许落看到她端来的饮料之时,突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25章 莫名的魅力 冯玉梅脖子上带着一块玉牌,衣着也老气,虽然审美“老派”了些,但好歹年纪不大,颜值又出众,花个年轻一点的妆容,那就是妥妥的白富美小富婆了。 按说这种层次的人,又是生意能人,待人接物应该是不差的。 可冯玉梅径直走回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玻璃瓶的健力宝碳酸饮料,咕噜噜倒了小半瓶到一个朴实简约的玻璃杯里,就给许落端了上来。 在南方两广地区,这款饮料曾经是多少人的童年啊。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许落,和李特。 犹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周五,放学后,寄宿的学生全都兴高采烈,放飞一般着急着赶回家。 许落和李特因为离家太远,许落的母亲忙于生计,李特则是没有条件回家。 两人周末会留在学校里。 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去球场自由自在地打篮球的机会。 如果是平时的下午,他们这种谁都可以欺负的“野仔”,是没有资格踏入球场的。 他们一直斗牛,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直到浑身是汗,都不觉得累,而程文君仍旧是一身碎花裙,不知何时就坐在场边看着他们。 也正是那天,程文君带着他们去了校门口的小卖部,给他们一人买了一瓶这种碳酸饮料。 酣畅淋漓,冰凉透心的饮料咕噜噜入肚,那是他们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东西。 而程文君只是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许落还记得,当时的程文君还鼓励他们,要勇敢起来,争取下次也能在正常放学时间,去球场上打球,用自己的球技,赢得那些人的认可。 冯玉梅的举动实在太过古怪了,令得许落不得不怀疑,难道这女人,知道他和李特的过往? 如果是这样,李特与她的交情,可就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了。 因为程文君是许落和李特共同扞卫的思念,是他们两人心中最不愿与人分享的精神支柱。 如果连程文君的故事,都告诉了冯玉梅,那李特与冯玉梅的关系,就只能用过命来形容。 可许落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因只有一个。 李特是个没有感情的人。 或者说,能让他产生感情的那个人,在十年前已经死了,也带走了他仅剩的一点点人性。 他是不可能信任冯玉梅,并将冯玉梅当成自己人。 难道这只是巧合? 许落还在入神,冯玉梅笑着问了一句。 “怎么?不喜欢?我还以为年轻人都喜欢可乐之类的饮料,我这里没有可乐,所以就拿了这个橙子味的……许警官不喜欢的话,我去换点别的……” “不不不,这个就可以。” 许落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而后咕噜噜喝了一大口。 “还是这个口味经典!” 许落忍不住打了个嗝,冯玉梅掩嘴一笑,仅仅只是一瞬间,许落也看呆了。 她明明跟程文君一点都不像,可她的言行举止,为何处处都透着程文君的韵味? 许落如何都想不明白。 不过他既然来了这里,就是为了揭开谜底,不明白,那就问! “冯总……” 许落还没开口,冯玉梅笑了:“许警官不用见外,不介意的话叫我玉梅姐,或者梅姐就好,反正大家都这么叫。” 言毕,冯玉梅敛了敛裙子,坐了下来。 “好的,梅姐,我想知道,您跟李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许落也不啰嗦,直奔主题。 冯玉梅反问:“许警官是阿特的朋友?” 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许落而言,太过复杂,不是不想回答,而是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 “以前是,现在不知道还是不是……” 也不知为何,在冯玉梅的面前,许落的直觉就是想敞开心胸。 这个女人,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和信赖感。 “你们都是年轻人,应该能聊得来的。” 见许落只是讪讪一笑,冯玉梅也不多纠缠,解释说:“是这样,几年前我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主要是为了救助穷苦无依的孩子,当时阿特在服刑,我了解到他的情况之后,就对他进行了长期的扶持和帮助……” “怎么说呢,也算是很早认识了,不过他最近才刑满释放……” 许落恍然,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算是默认了许落的质疑。 “所以,你在花麻地设立海产收购站,也是为了帮助他?” 这话就有点一语双关了。 如果冯玉梅心里有鬼,必然会心虚,许落也直勾勾地盯着她,一来是震慑,二来是想将她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都解读出来。 冯玉梅表情突然一僵,瞳孔突然收缩又放大到正常,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已经被许落尽收眼底。 “算是吧,阿特出狱之后,我原本打算让他进入我公司来做工的,但他不愿意,执意要回村里,我劝不了他,就想着给他一笔钱,修缮一下村庙,以后在庙里修身养性,也挺好……” 修身养性?他连人性都没有,怎么修? 许落心里忍不住感叹,摇头说:“他是不会收这个钱的。” 冯玉梅笑着点了点头:“看来许警官很了解阿特嘛……” “没错,他确实没有收钱,非但如此,他还把我这么多年资助他的钱都还给了我……” “还钱?他一个劳改犯,哪来的钱?” 许落有些意外。 冯玉梅却笑了:“许警官这么了解阿特,不妨猜一猜?” 许落眉头微皱,要是其他人,他一定会说有屁快放。 但冯玉梅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仿佛都有着不容他拒绝的魔力。 他沉思了片刻,双眸大亮。 “海产加工产业?” 冯玉梅竖起大拇指:“许警官不愧是高才生,脑子就是好用!” “你不知道,这个海产加工的产业,我起初是看不上的,可做起来才发现商机巨大,加上又能扶贫助农,配合当地的一些文旅和乡村振兴,切切实实是一桩名利双收的好生意。” “你别看我到处跑,看起来很辛苦,但仅仅现在已经开始盈利,而且收益之大,连我都不得不为之惊叹。” 冯玉梅说着说着,脸上泛起红晕,似乎对李特也有着一种深层次的认可。 那么,秘书梁文锋单方面所说的,李特是冯玉梅私生粉,跟踪监视李特之类的说法,就有点站不住脚了。 李特和冯玉梅的关系,还有待挖掘,但起码已经确认了一点,确实是李特授意冯玉梅在花麻地设立了收购站。 然而许落很快就察觉到了冯玉梅刚才话里的怪异之处。 “等等!她怎么知道我是高才生?” 第26章 谁激怒谁 打从见面开始,冯玉梅就摆出一副并不认识许落的姿态。 但刚才随口说话,她竟夸了许落不愧是高才生。 这可不是夸奖年轻人的常用词,她如果不了解许落,根本不可能说出高才生三个字! “既然早就知道我,为什么还要装作不认识?” 许落心里既震惊又疑惑。 “梅姐怎么知道我是高才生?貌似我没有提过呢?” 冯玉梅微微一愕,而后声音发紧:“我……我说了么?” 许落前倾身子,认真地逼视着她:“是的,你刚才说了。” 冯玉梅更加慌乱,不敢与许落对视,嘴唇翕动,似乎想组织语言。 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此时冯玉梅突然拍了拍额头。 “看我这记性,我得给客户打个电话,许警官你稍等片刻哈。” 冯玉梅逃也似地站了起来,走到客厅外去打电话。 许落看着她打电话的样子,她转头看了许落一眼,又背过身去,仿佛害怕许落能读唇语。 是真的打客户电话,还是打电话给李特求助? 看来冯玉梅的问题还不小,甚至有可能涉及到他许落! 收回了目光,许落又喝了一口饮料,四处打量着客厅。 当他看到客厅北面之时,目光瞬间被死死抓住。 客厅北面竟设置了一个神坛! 这独栋别墅可是现代气息十足的装修风格,那神坛显得格外的突兀。 许落走到神龛前面,顿时眉头紧皱。 因为她供奉的同样是程文君的3D打印塑像,纯白,没有上色,与李特村庙里那尊应该是同一个模版! 非但如此,这神坛上摆着很多东西,有供奉所需的香火灯烛,也有酒杯茶盏和四时供果,另外还有不少符咒和饰品等等,摆满了供桌。 许落一时间也看不过来,后退了几步,拿出手机咔咔拍了好几张照片。 “抱歉哈,是生意上的事,早就约好了的,实在没办法。” 冯玉梅似乎很担心许落看到细究这个神坛,匆忙挂了电话就快步走了进来。 看她一脸轻松的样子,多半是向李特讨教了对策,许落也不再纠结刚才那个问题。 再者,他发现神坛这个才更值得挖掘。 “梅姐知道这尊女神的来历么?你知道程老师的事吧?” 冯玉梅脸上浮现一丝忧伤,轻叹了一声,默默点了点头。 “所以,你觉得将程老师当神一样供起来,这样合适么?” 闻言,冯玉梅激动了起来。 “当然合适,不,她就是神!”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冯玉梅的气势又弱了下去。 冯玉梅出乎意料的激动,让许落又产生了怀疑。 难道说,冯玉梅被李特洗脑了,所以才协助他做这么多事? 虽然知道一旦被洗脑,就很难转变观念,但关涉到程老师,许落不得不多嘴了一句。 “如果程老师还活着,她绝不愿意这样做的。” 冯玉梅一改和煦春风一般的温和,表情竟然有些狰狞,仿佛许落是她此生最大的仇敌一样。 “她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会被人害死,只有她成为神,惩恶扬善的神,才能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冯玉梅这番话,令得许落毛骨悚然,因为他意识到,冯玉梅的参与度或许比想象中要更深! 既然如此,只要激怒她,必然能获取更多的信息! 许落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当即冷笑一声说:“如果神灵有用,还要我们警察干什么?” 冯玉梅果然中计,同样嘲讽说:“如果警察有用,为什么杀死程老师的凶手仍旧逍遥法外?如果警察有用,为什么坐牢的会是阿特?” 原形毕露。 她果然对当年的事情一清二楚! 凶手确实还逍遥法外,所以许落才会回到南福来,就像李特所做的一样。 “那不是警察的错,这世上没有永远逍遥法外的凶手,正义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起码,我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许落直至此刻都没意识到,他在激怒冯玉梅之时,何尝不是被冯玉梅搅乱了心绪? 起码,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泄露了自己对程文君的感情,以及自己对当年那桩惨案的关注。 这无异于在承认,自己是当年的相关人。 冯玉梅只是冷笑,意味深长地说:“那就看你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什么意思?” 许落突然感到不安。 冯玉梅却只是笑了笑:“没什么,但愿你能成功。” 她主动伸出手来,又恢复了温和可亲的气质。 只是现在的温和可亲,跟刚才一点都不一样,总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许落握住了她的手,原本只是礼节性的握手,可许落竟突然起了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很玄妙,就好像她的身体带着微微的电流,亦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能瞬间激发许落的感知。 “梅姐,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其实我也能想到了,你应该对我很了解吧?” 冯玉梅已经不遮不掩:“对,很了解。” “李特让你查我?” 虽然许落认为李特对他足够了解,就像他对李特也了如指掌一样,根本不需要查,但这十年来,李特一直在坐牢,如果李特想要了解许落的近况,让冯玉梅帮忙查找,应该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冯玉梅的回答却再度让许落摸不着头脑。 “我不需要查。” 不需要查? “小许落,握手的时候,男生要主动松手,不然没礼貌哦。” 许落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因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冯玉梅的语气和神态,似乎在刻意模仿当年的程文君! 这令得许落感到厌恶! 因为程文君在他心里无可取代,没有人能用这种方式去“亵渎”程文君!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落已经彻底被激怒。 然而冯玉梅却仍旧眯着眼睛,温柔地笑着。 她指了指许落的裤袋:“你差不多可以接电话了。” “接电话?” 许落掏出手机来,并没有未接来电。 “李特跟你说了什么?” 事到如今,许落也不必遮掩,因为已经确定,冯玉梅就是李特的帮手。 冯玉梅还没回答,许落的电话果然响了起来! 第27章 被罚了 冯玉梅预言了许落的来电。 这让许落感到极度的不安。 因为他看到来电显示,是副所长冯超! “许落,你人在哪儿?尽快赶回所里来!” 许落昨夜留宿花麻地,已经提前向张如芸请了假,冯超突然来电,必然是有急事了。 “冯所,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冯超略显压抑沉闷的声音。 “你来了再说吧。” 冯超就这么挂了电话,听得出来他的情绪极其不好。 许落扭头看向了冯玉梅,皱眉质问说:“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冯玉梅走过来,抓住他的手,温柔地说:“许落,你要记住,好人也会做坏事,坏人也会做好事,不要先入为主。” 她又在模仿程文君! 许落厌恶地甩开了她的手,径直离开了她的别墅。 一路上,许落反反复复地回忆冯玉梅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试图从中得到有用的信息,不想忽略了每一个细节。 直到回到派出所门口,他才回过神来。 李特和冯玉梅到底搞什么鬼,他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很快就能知道了。 张如芸在大院里站着,一脸焦急,见到许落就迎了上来。 “芸姐……” “快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张如芸应该是特地在外头等他,见她脸色不好,许落心里也有些紧张。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冯超正在一旁整理材料,而主席位上坐着的是老所长周海国。 “坐吧,既然都到了,那就开始吧。” 周海国脸色严肃,朝冯超点了点头,后者站起来主持会议。 “各位同事,今天召开这个紧急会议,是因为发生了一件舆情事件,请大家先看一段网络视频吧。” 冯超点了点笔记本,屏幕上就出现了一段社交平台上的视频。 视频中的主角正是许落,他骑在一名村民的身上,挥舞着手中的警棍,如同发疯一般在殴打对方,即便那人已经满头满脸都是血,他仍旧没有停手。 屏幕的评论弹幕一边倒全在谴责许落。 有人说他披了一身皮,有点小权力就开始作威作福,不把百姓当人。 有人说他可能是辅警,正式警察不会这么出格。 也有人在下面科普肩章和警服,确认许落就是正式的警察。 更多人都在谴责许落的暴力行为,将村民描述成了无辜无助的弱势群体。 下面还有人做了网图,图里是如何投诉和举报的详细教程。 关掉了视频之后,冯超又打开了好几个链接,这个事还上了本地热搜,以及各种社交软件的搜索热度都居高不下,颇有种上头条热搜的趋势。 看完之后,许落也是恍然大悟。 本以为李特和冯玉梅会用什么阴招,原来只是断章取义,想要给许落泼脏水。 也难怪他穿着绿色雨衣去偷拍,难不成在那个时候,李特就已经盯上了他许落? 思来想去,许落又觉得不太可能。 因为李特就算是为了给程文君老师报仇,目标也应该是逍遥法外的凶手。 许落回到南福,同样是为了调查真相,给程老师讨回公道,在某种程度上说,他与李特也算是殊途同归,既然有着同样的目的,即便方式方法和手段不同,但也不至于要陷害许落吧? 再者,无论是许落,还是冯超等一众同事,当时可以带着执法记录仪的,任由他们再如何断章取义,只要公布执法记录,也就能澄清这件事了。 想到这里,许落也松了一口气。 可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冯超讲诉了整个过程,以及领导们已经召开紧急会议之后,所长周海国却宣布了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决定。 “经组织研讨,我们决定给予许落同志警告处分,调离一线岗位,对其加强执法培训!” “什么?!!!” 许落仿佛听错了一般。 “周所,那天是什么情况,冯所和芸姐,以及各位手足都是清楚的,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周海国猛拍桌子:“许落!你是不是整个派出所就你最劲抽(厉害能打)?没你不行是吗!就你这样的态度,更说明组织上的决定是万分正确的!” “周所!” “还敢说!你也先别去培训,先放假休息几天,什么时候反省清楚了,再回来上班!” “周所……我……” “散会!大家都去做工了,许落你留下!” 周海国一声令下,其他同事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快速离开。 张如芸一脸担忧,正想劝说几句,周海国面色缓和下来,说:“张妹你也先出去,我跟他单独倾(聊)几句。” “好,周所,孩子刚进来,很多事不太懂,你少骂几句……” 张如芸替许落求情了几句,朝许落使个眼色,让他低头认错,这才离开了会议室。 “周叔……我们可都带着执法记录仪,您是不知道,那些人很恶(凶狠)的,他们竟然要对芸姐动手,我怎么能不帮拖?” 周海国冷哼了一声:“你以为只有你是警察?张如芸也是警察,而且从警时间比你长,比你更优秀,你真当自己是救世主?” “周叔……” “不要叫我叔!这里是会议室,我们穿着警服,只有所长和警员!” 许落轻叹一声,满脸认真,挺直了腰杆。 “所长,我不服!我不接受组织的决定!” 周海国怒气上头,猛拍桌子:“你知道什么叫组织的决定,是你说不接受就不接受的么?不接受你就脱了这身衣服!” “所长!你们这是不分青红皂白,这是谁闹谁有理?凭什么要让警察受委屈!凡事要讲客观事实啊!” “受委屈?还讲事实?”周海国火气根本压不下来。 “好,那我就给你讲讲事实,事实就是打人的是你!” “他们先动手,是袭警,我只是正当防卫,是制止犯罪!” “好,那你知道那人伤得有多重么?你扪心自问,你的执法尺度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么?” “这……”许落有些迟疑了。 周海国冷哼一声:“我们的职责是什么?惩恶扬善吗?那是侠客做的是,即便没有侠客,还有检察院,咱们派出所的职责,最重要的维持社会治安的稳定!” “组织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们会发正式通报,会进行澄清,如有必要,我们会公布执法记录,但舆情发酵之后,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舆情,让人民群众安心过日子,不要丧失对警方的信心!” 不得不承认,周海国的格局更高远,考虑问题也更顾全大局,这也是领导们该有的想法。 认真计较起来,许落也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委屈冤枉。 可被调离的一线岗位,又要去参加培训,他怎么查案?接下来的计划又该怎么执行? 他一定要想方设法留下来! 第28章 初任训练 许落之所以迟迟没有安排入职培训,是因为周海国本就答应了谢卫安,想方设法把许落调离南福派出所。 眼下发生了舆情,许落首当其冲,正是最好的机会。 身为所长,周海国倒也不是认为许落留在派出所是大材小用。 作为系统的一员,绝不存在鄙视链这种东西,因为每个岗位都是为人民服务,并没有孰高孰低的说法。 但许落是刑侦专业的高才生,就应该去更能发挥他专业技术和社会价值的地方,而不是留在小小的南福派出所。 而谢卫安的动机纯粹是出于私心,因为他知道许落回来是为了调查十年前那桩旧案。 许落会身涉险境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他也怕许落彻底坠入仇恨的深渊,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和使命,像他一样沉沦于追查那个法外狂徒,而走了极端。 客观来说,组织上对这件事的决策并没有问题。 他们发布了正式通告,后续甚至会通过不同渠道发布执法记录来澄清事实,绝不会让警察同志们蒙受不白之冤。 而另一方面,为了快速平息舆论,让人民群众回归平静祥和的日常生活,他们对许落做出了看似“不公”的处理。 许落嘴上说不服,但他也心虚得很。 因为制止村民施暴的过程当中,某一段时间内,他确实有过丧失理智的情况。 认真追究起来,他也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些。 所以受到这样的处罚,严格意义上也不算太冤。 但因为这样就要调离岗位,甚至离开南福,许落无法接受。 为了回到南福,他几乎放弃了一切,从这一点来说,他与李特一样执拗,一样坚定。 “所长,我可以调离一线岗位,我可以去户籍科帮忙,我可以处理文案工作,我甚至可以给咱们手足当保安,但我不能去培训!” 许落心里很清楚,一旦去培训,短则一两个月,长则三五个月,而有些单位去培训,先要进行一个月的军训。 军事化管理的话,他无法随意缺勤,更不能擅自外出,无异于被“关”一个月,等他被“放”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周海国呵了一声:“怎么?让你培训很委屈你?所有人都有入职培训,凭什么你许落就要搞特殊?” “这……” 许落确实无言以对。 周海国也不再责备,摆了摆手说:“你先回去休息一周,调整一下心态,下周去报到培训,这个事就这么定了,回去吧。” 周海国收拾笔记本,准备离开,许落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周叔,我能抓到李飞案的凶手,我已经有线索了!” “李飞案?那个案子已经交给姚夏那边了,干你什么事,你不要胡来,干扰了人家的侦查工作!” 周海国严肃了起来。 因为干扰和破坏侦查工作可是大忌中的大忌! “叔你先听我说。” 许落压低了声音,将周海国摁回了座位上。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周海国的对面,而后将自己所调查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了周海国。 周海国面色凝重,途中又几次变得惊诧,最后又满脸认真。 “所以,你认为李特和冯玉梅有问题?他们极有可能是幕后策划者?” 许落点了点头,说:“李特是一定会为程老师报仇的,虽然他患有先天疾病,对人类情感并不是很理解,但他不是一个杀人狂……” “我相信他并不想杀李飞,也不是为了针对我,给我设局下套,因为我跟他有着一样的目的,即便因为当年的事,他会记恨我,但也没有理由除掉我……” “他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是李飞跟那个人有什么关系!” 周海国犹豫了:“李飞跟当年的法外狂徒有关系?” 想了想,周海国脸色大变:“他想通过李飞去抓当年的凶手!” 当这个想法浮现出来之后,思路一下子活络起来,就再难停下。 周海国看着许落,想起许落刚才说的话,终于明白谢卫安为何反对许落参与案子调查了。 “所以,你的想法是什么?” 周海国变得更凝重。 许落也不隐瞒:“叔,重启当年的旧案,就是我要做的事情,我回到南福,就是为了调查当年的相关线索人。” “如果李飞真的跟那个凶手有关系,设身处地去想,那么李特就是想通过李飞与那个凶手建立联系。” “如果这件案子真跟那个人有关,那么我重启调查就有希望了!” 许落变得很是激动,他抓住了周海国的手,一脸坦诚地说:“叔,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李特,他为了达成目的会不择手段,如果不能阻止他,只怕会连累更多无辜的人。” “叔,不要让我去培训,你让我盯着他,我一定能阻止他的!这也是我们身为警察的终极使命,是为了保护人民群众的财产和人身安全!” 本以为能说服周海国,但许落显然打错了算盘。 “许落,每个同事入职前都必须接受入警培训,也就是初任训练,这是硬性规定,没有例外,如果是警校毕业,那就培训90天,社招的话就要180天。” “这一个月之所以没有让你去培训,是因为你是警校毕业,拥有过硬的专业技术水平,而不是考试录用或者非公安机关调入公安机关的社招人员,而且你还有可能进行岗位调动,并不是要免除培训,现在你必须要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听了这话,许落一颗心顿时冷了下来。 周海国也不啰嗦:“初任培训可以根据各地各单位的实际情况来执行,你要是选择留在南福,那就去接受一个短期培训,要是坚决不服从组织决定,那你就打辞职报告,你自己决定吧。” 周海国虽然有时候挺能通融,但在大原则上,他也是铁面无私的,原本打算让许落调到指挥中心去,现在他知道,许落是铁了心要留在南福,那就必须坚决执行了。 “短期训练能短到多久?” 周海国皱眉:“最起码也要一个月吧。” 许落犯难了。 他上学的时候就跟师哥师姐打听过,初任训练这种事,其实各地具体实施政策都不同。 有些地方严格执行,培训结业,才会发警号和装备以及电子证书等等,然后正式上岗。 有些地方则是先上班,等统一组织培训了再去培训,甚至有些人连培训都没有,直接就上岗了。 当然了,某个地方都有些特殊情况,也是要根据具体情况来研判。 许落并不排斥培训,他也希望能增强自己的专业素养,但这个时间节点并不合适。 如果离开一个月,李特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根本无法想象! 周海国铁了心,其实也是想让许落远离舆论风暴,也是为了保护他。 但现实情况就是,要么接受培训,要么辞职不干。 许落要怎么办? 第29章 只能放弃? 从会议室出来之后,许落难忍心中挫败。 周海国原本让他先休假,但当许落最终同意去接受培训之后,周海国马上通过电话打听了一番,说是警训中心正好有个培训班,决定明天就让许落去报到。 “至少一个月,而且还是封闭训练……我绝不能去!” 许落紧握拳头,走进了保安亭。 “谢叔,周叔让我去封闭训练,但我不想去,你能不能帮我说句话?” 谢卫安直翻白眼:“我就是个保安,你当我是局长啊?入职训练本来就有明文规定,虽然各地执行不同,但这东西要记录在档案里,以后跟工资待遇挂钩的。” “再说了,你都不听我的话,我为什么要帮你?” 许落沉思片刻,咬咬牙,认真回答说:“不如咱们各让一步,你帮我推掉培训,或者让培训时间缩短到一周,我虽然去不了指挥中心,但可以做个治安警,甚至是社区警,绝不沾刑事案件。” 反正许落已经制定了计划,只要有警察这个身份,就能方便他自行调查当年的案子,找到确实的证据,就能重启案子,到时候他作为新证据的发现人以及重启调查的发起人,一定能进入调查组。 但谢卫安似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不行,要么去指挥中心,要么只干文职岗位,否则没得倾(谈)!” 许落看着顽固的谢卫安,心里也气恼:“难道你就这么怕?程老师死不瞑目,你自己当缩头龟,连我站出来你也要阻三阻四,你还是不是男人!” 许落也是急了,言语如刀,一下又一下地扎在了谢卫安的心头。 他为了程文君的案子,付出了一切,难道还不够么? 他知道工作岗位和生活问题都不算什么,真正让人崩溃的是,一旦搅入这个案子,你的人生就彻底坠入黑暗。 你会被案情搅扰,不眠不休,会陷入无尽的焦虑,甚至恐惧,你会因为这个案子,而丧失原则,毫无底线,这才是他不愿看到许落重蹈覆辙的原因。 “你收声(闭嘴)!出去!” 很少发火的谢卫安,将许落赶出了保安亭。 许落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伤害到了谢卫安,但他并不想再解释。 坐在鬼火摩托上,许落想了许多。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足足想了半个钟,许落终究没有什么头绪。 他毕竟刚刚走出校门,对体制内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这个时候,他最需要前辈同事们的指导。 但无论周海国,还是谢卫安,都堵死了他这条路。 去问冯超,或者张如芸? 许落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张如芸平时像个邻家大姐姐一样,关心同事们的心理健康,无论是工作状态,还是个人生活,她都挺上心,甚至关于职业规划的事,也可以跟她聊聊。 但她跟周海国一样,在大原则面前,是不会搞小动作的,毕竟她主管的就是思想政治工作。 冯超就更不用说了,他是谢卫安的徒弟,只会跟谢卫安打配合,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师父。 既熟悉体制内部的运作,又有能力改变这个决策,还有谁? 姚夏?!!! 这个名字蹦出来的时候,许落也自嘲地摇头笑了。 姚夏与许落的工作风格颇有些格格不入,而且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眼缘,仿佛天生八字不合一样。 这种事也没法具体分析,总之,这世上有些人就是相互看不对眼。 许落本觉得不太可能,但转念一想,姚夏反倒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她是个极其优秀的警察,她一心扑在案子上,只要对破案有利,让她出手帮忙,又有何不可? 再说了,许落并不是不想去培训,只是希望能错开这段时间,或者稍微延后而已。 只是,如何才能让姚夏帮助自己? 线索! 只要自己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或者有利于破案定案的证据,姚夏就能把他抽调到这个案子团队里了! 此刻,许落手里有什么线索或者证据? 线索倒是很多,但很多都基于他对李特的了解,在这个基础上做出的推论,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这显然是无法说服姚夏的。 证据,他急需能说服姚夏,能获得姚夏赏识的证据! 许落飞快赶回到了租住房,将所有线索全都罗列在墙上,案情发展基本上算是理顺了。 但因为供述不一致,所以出现了两个版本。 “冯玉梅……她的供词有几分真,几分假?” 许落陷入了为难之中。 而他调查方向的重点,也出现了分歧。 按说死者是李飞,就应该是调查的源头,应该着重从李飞开始调查。 但许落在没有证据,只凭着对李特有足够了解的情况下,却生出了先调查冯玉梅的想法。 或许这就是他与姚夏“八字不合”的原因。 作为警察,肯定是从证据出发,证据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但许落不一样,他知道李特的意图,只是不知道具体计划,或许这也是他的优势,但同样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困扰。 如果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误判了调查方向,到头来白费功夫只是最小的代价,如果因此而干扰了调查,影响调查进度,甚至调查结果,那才是惨重的代价。 许落想了想,还是将冯玉梅家拍摄的照片,传送到了电脑上。 他在电脑屏幕上放大了照片,不断去观察和研究每一个细节。 因为他知道,选了就要坚决走下去,如果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或者证据,一旦前去封闭训练,就再也没法阻挡李特的脚步了。 如果李特只是单纯想揪出当年那个凶手,许落也没必要去阻拦他,但他知道李特的根本目的是以暴制暴,这固然能大仇得报,但也会让李特重回牢狱,毁掉他的一生。 就这么盯着屏幕不放,许落一坐就到了半夜,不知不觉犯了困,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 梦里,他又梦见了程文君老师,但程文君却诡异地变成了冯玉梅的样子,或许这就是他潜意识中最厌恶的东西,在他心中,没人能取代程文君的地位,谁都不行,谁敢这么做,那就是亵渎! 直到手机剧烈震动,许落才被惊醒过来。 此时还没到六点,外面仍旧灰蒙蒙的。 今天,清明日。 每年的清明,他都会去祭拜程文君老师。 如果真的找不到对策,那只能先去拜祭老师,然后老老实实去封闭训练了。 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了么? 轻叹一声,许落打算关掉窗口,然而就在此时,许落右手定住了! 第30章 我等你 姚夏已经连续30多小时没合眼了。 许落能感受到她的“嫌弃”。 “里面正忙着呢,有什么事一定要当面说?” 许落找了公安局对面的一家奶茶店,虽然不清楚姚夏的口味,但还是给她点了一杯大红袍,毕竟能提神。 “姚队,我找到了线索,所以想给您说说自己的想法。” 姚夏一口下去,喝了三分一杯,可见平时也是个爱喝奶茶的人。 “许落,不是跟你说了么,这个案子你不要喝糖水加豉油(瞎掺和)。” 眼看姚夏站起来要走,许落一把拉住了她。 “姚队,你先听我说完,我有证据了!” 听得证据二字,姚夏果然双眼一亮,又重新坐了回来。 “那你说吧。” 许落便将自己的推测全盘告诉了姚夏。 “所以,你认为是李特和冯玉梅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许落点了点头,将手机相册打开,放大了给姚夏看。 “药?” 姚夏对李特没戴有滤镜,果然没有在意冯玉梅家中神坛供奉的程文君塑像,而是照着许落的指点,看到了神坛旁边桌子上的一堆药瓶子。 “没错,我专门去查过,这些都是心脑血管的药物……” 姚夏皱了眉头:“冯玉梅虽然年纪不大,但有三高病也不奇怪,再说了,这能说明什么?” 许落点了点头图片中的一个瓶子:“她不是三高,姚队你看,这是抗排异药物,接受过器官移植的人,必须终身服药,抗排异药就是其中之一!” “我去查过了,冯玉梅接受过心脏移植手术!” 直到目前为止,仍旧跟案件没有任何直接关联,姚夏知道许落不可能无的放矢,已经满怀好奇。 “你挑重要的说!” 许落又翻过一张照片来:“这是我去查的记录,十年前,冯玉梅接受了程文君的器官捐赠!” 虽然心里很难接受,一路上反复做了心理建设,才压制住心中的各种复杂情绪,许落还是如实告之了姚夏。 “程文君?十年前?”姚夏总觉得这名字耳熟,沉思了片刻,顿时双眸大睁。 “你说的是一中那桩案子?” 许落忍住内心悲痛,点头说:“是,李特是程文君的学生,当初就是为了给程文君报仇,才去纵火,因为过失杀人而入狱。” “冯玉梅从几年前就开始接触李特,给与李特财物资助,我认为李特想要继续十年前的计划,利用这个案子来逼迫十年前的凶犯现身,李飞肯定跟那个法外狂徒有联系,所以我希望姚队能注重调查李飞的背景和社会关系。” 姚夏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论,虽然有证据,但这证据只能证明冯玉梅确实接受了程文君的器官捐赠,与李飞案并没有直接关联。 至于李特想要复仇,从而策划了李飞的案子,这种推论未免太过大胆,又没有证据支持。 而且目前的调查进度,并不支持。 因为李飞的药物和常规毒物检测已经有了结果,从村庙搜集所得的碗,里面残留物检出了同样的药物。 这个药物就是常说的“听话水”,也有叫神仙水的,是管制的精神类药物,同是也是合成毒品。 这玩意儿能让人产生欣快感,激躁,混乱,幻觉等等,同是也会神志不清,甚至短暂失忆。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认,李飞因为药物导致身体出现了问题,所以才撞入河中。 毒物化验结果,现场证据采集,再加上李特的监控录像,已经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李万良以及当晚参与了挟持李飞活动的那些人,都已经被抓回来,正在审讯当中。 相比之下,只要审讯过后,李万良等人基本上跑不了。 而许落却提出了如此复杂又带着极其浓重主管推断的意见,显然是无法说服姚夏的。 按照规定,她不能泄露正在调查的案情,即便许落是警察也不行。 所以她无法告之细节,只是对许落说:“我知道你想表现,但这个案子你还是不要再插手,我们已经快结案了,就这样吧。” 姚夏又要起身,再度被许落拉住。 “姚队!” “姚队,你们是不是抓了李万良?正在审讯?还是?他们应该不是凶手,你信我,真的!” 面对许落的胡搅蛮缠,姚夏终于消耗完最后一点点耐心。 “许落,你要是想进刑警队,就正式提出申请,或者等我们下次统一招募的时候来报名,你这么做不合规矩,这不是拍电视,没有那么多戏剧狗血的事,安心回去好好上班吧,别再插手,否则我只能给周所打电话了。” 姚夏冷冷地甩开了许落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奶茶店。 许落追了出去,跟在姚夏的屁股后头,说:“姚队,你听我说,你先听我说,就最后一句话!” 姚夏不停,他只能拦住了姚夏。 “许落!你还有没有一点点纪律!再这样可就是骚扰了!” 许落赶忙松手,说:“姚队,李万良他们不会是凶手,他们不具备这个条件,他们一定会极力否认,你信我,我就在这里等着,如果他们真的不承认,你再来找我!” “你快回去上班,我是不可能来找你的,走吧!”姚夏瞪了许落一眼,气冲冲地回去了。 许落回到奶茶店,默默喝着奶茶,还真就跟姚夏杠上了。 可惜,许落并没有等来姚夏,从上午等到中午,从中午又等到下午,而后从下午等到凌晨。 直到奶茶店打烊,许落才走出来,继续蹲在公安局门口等着。 到了一点多,许落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号码,许落整个人都激动了。 “喂,你睡了么?” 许落压抑心中激动:“姚队,我就在门口,你出来。” 听筒那边沉默了十几秒,而后挂了电话。 两分钟之后,姚夏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门口。 “从上午一直等到现在?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找你?” 姚夏给许落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眼中已经没有那股不耐烦,就算再怎么八字不合,许落的坚持,好歹也能让她改观三分。 许落接过水,看着姚夏,认真地说:“我知道姚队是个严谨的完美主义者,就算证据链有了,但李万良不承认,姚队也不会定案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姚夏淡淡一笑,摇头说:“我不是什么完美主义者,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但也不想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但凡还存在疑点和异议,就不能定案。” 许落竖起拇指:“姚队真是我辈楷模!” 姚夏白了他一眼:“别拍马屁,说说你的想法吧。” 许落早就等着了,当即朝她说:“让我见一见李万良,我来问他!” 姚夏有些失望:“你以为拍电视吗,同样的问题,谁问不是问,你还能问出鬼来,再说了,你的身份也不适合。” 许落终于笑了:“姚队,你抽调我到队里吧,我保证豁出性命也帮你把案子破了!” 姚夏微微一愕,也笑了:“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要说拼命,先不说我,咱们队里的同事,上上下下,哪个不拼命?凭什么就你能破案?” 言毕,姚夏也失望地捶了捶自己的腰,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以后别再来了。” 第31章 掏心掏肺 眼看姚夏要走,许落再度追了上去。 姚夏眉头紧锁:“许落,无论是工作,还是私事,你这样做真的不合适,虽然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冲劲,但我好歹是队长,不是说压你,但你能不能拿出最起码的尊重,我跟你很熟吗?” 看来姚夏是真的生气了。 许落知道,想要说服姚夏,不拿点真材实料,是没法打动她的了。 “姚队,如果我说,这个案子仅仅只是个开始,你一定会觉得我太主观,但我却有理由相信。” 许落取出了钱包,递给了姚夏。 姚夏满眼疑惑地接过,打开来,便看到了那张泛黄的照片。 “这……这就是程文君?” 当年程文君的案子可是整个地区最“着名”的凶案,而且调查时间持续多年,最后才不了了之,姚夏不可能没了解过。 许落点了点头,凑过去,点了点左边那个孩子:“这就是李特,而另一个……” “另一个是我。” 姚夏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猛然抬头看向了许落。 她皱眉说:“你是想告诉我,你跟他们很亲密?对李特很了解,知道他为了复仇,会策划更多的案子?” 许落点头:“是,我了解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不会停下来,也无法停下来,只有我能阻止他。” “你凭什么阻止他?” “因为十年前,我阻止过他一次,可惜,最后没有成功,他纵火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这不可能!我看过他的案卷,根本就没提到你。” 姚夏皱起眉头来,许落的动机是好的,有冲劲也很对,但如果因此而夸大其词,那就不是什么好品质了。 许落满脸悲伤:“不仅仅是李特的案卷没提到我,当年程老师的案子,也没提到我。” “那只能说明你跟他们的交集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亲密,这算是说服我的理由?” 姚夏不由呵了一声。 许落却满脸严肃:“因为我爸叫许文靖。” “你说什么?许文靖?!那个许文靖?” 许落点了点头:“对,烈士许文靖。” 他素来不喜欢提父亲的名字,在他看来,父亲是令人敬仰的好警察,曾经全城送行的烈士,但他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正因为父爱的缺失,许落才饱受欺负,这么多年来,他似乎处处受到优待,但因为父亲的特殊身份和事迹,他不能告诉别人,他是警察的儿子。 只有内部的警察前辈们,会暗中给他们孤儿寡母送温暖,替他们解决一些生活难题。 姚夏的脸色果然变了,再看许落,眼神也变得不一样。 “许警官的档案已经解封,你完全可以继承他的警号,想进刑警队也易如反掌,为什么要……” 姚夏到底没有说完,因为这似乎有点不太尊重许落。 许落也不在意,他笑着说:“我的事跟他没有关系,提到他,只是想告诉你,我跟李特曾经情同手足,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所以你才没有看到我的名字。” 姚夏摇头说:“不可能的,就算前辈们想要照顾你,只要你是案子的相关人员,就不可能隐匿不写,这是极大的错误!” 许落也笑了:“那些叔叔阿姨们,当然是称职的警察,不可能知法犯法,更不可能为了保护我这么个小子,就犯错误。” “他们是不能改写卷宗,所以,没过多久,他们帮我改了名字。” “改名字?” 姚夏也没想到,为了保护许落,他们竟还能反向操作,这倒是说不上什么好歹,因为只要符合条件,谁都能改名。 “我本名许诺,因为父亲给母亲许下诺言,我就是他们诺言的见证,可惜,他并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这个名字简直就是个笑话。” “许诺……许落……这倒也说得通。”姚夏都有点想马上回去翻看卷宗了。 但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 许落显然对父亲很抵触,为了能参与这个案子,或许这就是他最大的努力。 对于许落的预言,姚夏持怀疑态度,但许落能坦言这段故事,足见他的诚意。 再加上许落的拼劲,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李特还会策划后续的案子,而许落对李特足够了解,有利于破案,这应该是他的优势。 但姚夏也看到了反向的影响,李特同样会对许落造成影响,会让许落产生误判,这也是劣势。 这样一柄双刃剑,要不要抽调到案子里来? 再说了,许落都快上热搜了,这样的人突然抽调到刑警队来,有种不降反升的意思,万一被有心之人举报或者投诉,别说许落,连刑警队都要遭殃。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得好好消化一下……” 姚夏将钱包还给了许落,嘴唇翕动了几次,但最终没再多说,默默转身回去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许落也很是忐忑。 他已经尽力了,若非为了继续调查,他不会对姚夏掏心掏肺。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他还是决定去拜祭一下老师。 因为是清明,所以墓园并没有遵照平时的开门时间,而是全天开放。 许落习惯性地躺在墓碑旁边,仰望着满天繁星,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 他扭头看着墓碑,好像看到了程文君的笑容,而透过墓碑,李特也躺在另一侧,正扭过头来,同样看着他。 他们曾经是相依为命的异姓兄弟,却最终走到了这一步。 不管姚夏最终的决定如何,许落都一定想方设法,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李特在从这个幻想之中消散。 从墓园回来之后,许落也睡不着,他在想着预备方案。 但有些规定就是规定,是如何都无法打破的,都说螺蛳壳里做道场,但螺蛳壳毕竟太小,许落的力量还太弱。 虽然有万般不情愿,但他终究没能等来姚夏的电话。 倒是把周海国和张如芸等人给等来了。 他们开着警车,就好像押解犯人一样,张如芸帮许落收拾东西,而后将他送到了警训中心来。 看着警训中心的大门,许落就好像看着一座监狱的大门一样。 一旦进去,就是封闭训练,等他再出来,不知道李特会进行到哪一步,想想都让他觉得可怕。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 第32章 讯问 事实证明,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许落还是进入了日常训练的环节,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训练科目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如此过了一个多星期,他一直在寻找着解决的办法。 但封闭式训练可不是闹着玩的,想要请假外出需要原单位发函,而周海国基本上卡死了许落这条路。 他只能在休息时间,通过手机来与外界联系。 也不知道是因为先前的舆情事件,还是什么原因,关于李飞的案子,也没有半点新闻。 他曾打电话询问过张如芸,但即便平时最好“忽悠”的教导员“妈妈”,对此都守口如瓶,应该是周海国对她进行过特殊的禁令,不允许向许落透露半个字。 直到第二周的周三,许落还在训练,教官临时把他叫了出去,说有人找他。 当许落看到姚夏之时,他知道出事了。 “李万良在看守所里自杀未遂!” 这简短的一则消息,令得许落既有些激动,又有些担忧。 激动的是,他的预想是对的,姚夏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应该是相信了许落的判断,否则不会专程来找许落。 担忧的是,自己到底是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如今主动权掌握在了李特的手中。 按照姚夏的说法,虽然李万良并不承认给李飞喂毒,但因为证据确凿,又形成了证据链,所以即便在没有供词的情况下,也能对他进行批捕。 然而李万良在看守所里找到了机会,玩起了自杀以证清白的戏码。 而村民得知此事之后,再度曝光到了网上,指责警方诬陷好人,警方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上头顶不住,只能决定重新调查,为此还成立了专案组。 这一切似乎印证了许落的预言,姚夏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只能找到许落这边来。 “李万良现在在什么地方?” “保外就医,留院观察中……” “带我去见见他,我有些话要问他。” 这是许落第二次提出同一个要求,姚夏这次并没有拒绝。 “我跟周所商量了一下,关于抽调你到专案组的事……暂时还不行,不过可以借调你几天,你没意见吧?” 许落当然没意见,只要能出去,抽调不抽调都无所谓。 “案子最重要,抽调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难得许落如此“通情达理”,姚夏也就没再多说,带着许落便来到了医院。 有句话说得好,每个离谱的规定,背后肯定都有一个更离谱的真实故事。 看守所里的牙刷,是指套牙刷,这种牙刷没有长柄,而是套在手指上使用,防止犯人将牙刷长柄磨尖了充当凶器。 而李万良也是够狠,他将牙刷头折了下来,硬生生将牙刷头给吞了进去。 不规则的牙刷头卡在他的咽喉部,造成了严重的伤口和窒息,虽然发现及时,但对他的伤害也不小。 不过他好像也抱着必死的决心,吞咽之前用牙膏在墙上留了遗书,声称自己是清白的,警方冤枉了他云云。 再次见到姚夏,李万良满目愤怒,扭过头去,并不想与姚夏交流。 “李师傅,身体好点没?我能跟你聊聊么?” 许落带着微笑走了进来。 李万良转过头来,看了许落一眼,指着姚夏说:“我不想见到她!” 李万良果然伤到了咽喉,讲话很沙哑,也含糊不清。 一路上,许落也问过姚夏,按说事情发生在她的案子里,成立专案组之后,姚夏并不适合留在专案组。 但李飞一案是她经办的,没人比她更清楚,所以她还是留了下来,不过已经没有指挥权。 从李万良的角度来说,他确实有理由记恨姚夏。 许落朝姚夏使了个眼色,后者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咬牙走了出去。 许落把房门关上,想了想,咔哒一声反锁了起来。 “你……你干嘛要锁门……” 李万良曾听说不少关于老派屈打成招之类的事情,见到许落这样,难免有些害怕。 许落一步步走向他,李万良的心跳也渐渐加速。 然而许落却走到了卫生间的门口,打开了抽风机。 难道他想掩盖打人的声音? 李万良心里也直打鼓,抱着双臂,一脸的警惕。 许落暴揍他们村里的“阿七”,身为大师傅的李万良可是眼睁睁看着,这年轻警察可是半点道理都不讲的狠角色。 许落开始从兜里掏东西,李万良更是紧张,直到看清了许落拿出来的东西,他才大松了一口气。 许落拿出一盒烟和打火机,朝李万良说:“李师傅,来一根?”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发现李万良是个老烟鬼,看守所被关这么久,医院又不给抽烟,李万良怕不是瘾到骨头发痒。 果不其然,李万良屁颠颠就跑了过来,也没二话,一口接一口,才两分钟不到就抽完一根烟,又拿了一根续上,这才像活了过来一般。 “李师傅,李飞曾经也是你们村的?” 李万良本以为许落会问案子的事,生怕许落给他下套,套取他的口供,心里一直提防,没想到却拉家常一样谈李飞的八卦,心里的防备也就松懈下来。 “那野仔以前也没出息,没想到出村之后生意就做大了,想当年,他还小的时候……” 李万良是大师傅,本就是行走江湖的人,健谈就是他最大的本事,也不需要许落再多嘴,倒豆子一样说起了李飞的经历。 许落认真听着,没敢拉下半点,直到他说到一个名字,许落心里才咯噔了一下,反复确认之后,才让他继续说下去。 一个李飞就说了差不多半个钟,一盒烟少说也瘪了一半。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许落才问:“李师傅再怎么说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这么想不开?” 听得此言,李万良条件反射一般紧张起来,眼神躲闪,心里发虚,根本不需要开口,许落就知道一定有问题! “我李万良一世人,行的直,坐的正,宁死也不能背上杀人的罪名,更何况死的还是村里的子侄!” 许落点头说:“李师傅是个好长辈,我信你,不过警察办案也是用证据来说话,我实话实说啊,警方在这件案子的判断是没问题的,那个碗里残留的符水,以及庙里的视频,形成了证据链,足够钉死你的了……” 李万良有些不耐烦:“都说我没有下毒咯,我要真想杀他,用得这么麻烦?” 许落点头说:“是,我是相信李师傅的,但怎么说也要能推翻警方的证据链才算,不然就算专案组重新调查,想翻案也难,李师傅能不能再详细说说当天发生的事?” 李万良看了看许落,眼里尽是警惕。 他心里也犯难。 许落断然没有理由帮助自己,多半是来套他口供,自己千万不能出错,否则就惨了。 为此,他只能不断回想当天的所有细节。 而这些,正是许落想要的! 第33章 又断了 结束了对李万良的讯问之后,许落默默走出了病房。 与姚夏详细解说了讯问过程之后,后者也犯难了。 “所以,他自杀不是为了自证清白,而是李特授意,让他制造舆论压力,以此来脱身?” 姚夏感到极度震惊。 虽然现实生活中也有遇到过不少所谓“高智商”的案子,但并没有太多“离奇”的情节,大多数人所谓的“高智商”,充其量不过是狡猾罢了。 这些都是以个人生活经验为基础的再提升,只不过对于普通人而言,显得高智商罢了。 而且这些所谓的高智商,都只是建立在犯罪嫌疑人的个体之上,从未有过李特这样的“布局者”。 按照许落最初的想法,李特是在故意陷害李万良,以此来打击旧神一派。 现在为何又要替他想办法,替李万良洗清嫌疑? 当李万良说出李特的条件之后,许落才觉得合情合理。 在李万良被批捕之后,李万良的家人向李特求助了。 是的,这就是大师傅在村里的真实地位。 这个“职业”从古至今,不知传承了多少代人,他们是村里的智者,无论婚丧嫁娶,还是生老病死,村民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都会寻求大师傅的帮助。 而李特的条件也很简单,他只是让李万良的家属在村庙拜祭新神,只要他们肯向新神磕头,他就出手帮忙。 为了李万良,李家人带头向程文君的神像三拜九叩,甚至带着不少村里人来拜祭。 李特由是给出了这样的建议,家人通过律师等,想方设法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李万良。 而李万良之所以敢照办,是因为李特告诉他,这么做不会有性命之危,但行为本身却能引爆巨大的舆情。 果不其然,案子被打回来重新调查。 仅仅只是一个建议,李特就将几乎要钉死的案子,翻了过来。 不过让许落感到不解的是,通过讯问,他掌握了新的线索,这条线索,极有可能将嫌疑引到李特的头上,难道他不怕? 无论如何,许落决定先去试探一下李特。 “姚队,我们要重新勘查现场,因为李万良说,他并没有预料到李飞会出现癫狂的状态,所以,无论是装符水的玩,还是当场取用的所有东西,都不是他带去的,而是借用了村庙的。” 姚夏眉头紧锁,她意识到,李万良的嫌疑真的要被洗刷了。 因为如果这条能证实,加上李万良的供述,那么证据链就会被打断,无法再证明李万良的作案嫌疑了。 “现场还没解封吧?”许落现在就怕的就是这个问题,如果他们因为抓住了李万良,就解封了现场,李特必然会清理现场,那么所有证据就会湮灭。 得亏姚夏是个极其遵守程序正义的人,在没有正式结案之前,都没有解封现场。 “这个你放心,为了保护现场,我们启用了电子封条,带有全天候监控和自动报警功能。” 听闻此言,许落也放心了不少。 姚夏打了电话,做了申请,然后带着同事与许落一同回到了村庙。 当他们来到村庙之后,也是傻了眼。 这才短短一个多星期,村庙周边已经披红挂彩,除了被封存的主殿之外,其他地方都修缮一新。 更重要的是,空气中弥散着浓雾一般檀香气,曾经破败的村庙,竟呈现出一番香火鼎盛的气派来。 因为李万良被抓,村民们对警方也是敌意满满,一个个眼中满是怨恨。 倒是李特,仍旧冷漠,仍旧云淡风轻,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拨动他的情绪一样。 “李特,好久不见了。” 姚夏伸出手来,李特没有说话,却拱手行了个道家礼仪,姚夏只是尴尬一笑。 姚夏也不跟他多说,领着同事们就进入到了大殿之中。 有了李万良的供述,他们的目标也很明确。 按照李万良的说法,他们化符水之时,必须用干净的水,现在的师父大多用矿泉水或者纯净水。 但他们一直遵从旧传统,用的是纯阳水。 所谓纯阳水,也叫午时水,就是端午节中午取的井水。 不少村民会把午时水存在家里,在他们看来,午时水不会腐败变坏,拥有着神奇的功效。 而像李万良和李特这样的师父,甚至会用罐子把午时水供奉在神坛之上,有了法力加持,用来化符水,是最好的。 当时李万良临时想要化了符水给李飞喝,用的正是李特庙里的午时水。 技侦的同事们当即取了大殿神坛上的午时水,做了个快筛。 因为目标很明确,而且当时也确认了李飞体内有听话水的成分,所以整个过程并不复杂。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都在等待结果。 也不需要过多久,技侦人员就激动了起来。 “果然是阳性!” 他们都看向了许落,万万没想到,这个案子还真的另有内情。 这意味着,李万良的供述是对的,那么证据链就会被打破,李万良是无辜的! 证据学从来都是严谨的学科。 在罐子里发现了药物成分,也不能证明李特就是凶手。 还必须证明,罐子里的水,是李特加进去的,而如果李特一口咬死,还必须找到李特在水里添加药物的证明。 当然了,就算证明李特在水里下药,也证明不了他害死李飞。 因为这个水只是存在这里,他也没料到李万良会喂给李飞,这是无法证明的一件事。 如果李特声称在水里添加药物,只是为了迷惑信徒,根本预料不到李飞会出事,更无法预料李万良会给李飞喝这个水,那就没有直接的联系了。 想要单靠这个来抓李特,根本不现实。 而且他们再度复查了固定证据,在李特的王灵官监控录像里,根本就找不到他往罐子里装水的记录。 现在的问题是,李万良的嫌疑被洗脱了,但他们无法抓住李特。 唯一的收获是,姚夏已经开始相信许落的说法,确认李特绝非是个简单之辈。 案子的每一步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偏偏他又能置身事外,仿佛拥有上帝视角一样! 姚夏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之所以建议李万良自杀,就是为了将许落引入到这个案子来。 大殿外,李特就这么站着,一如平日一样打扫着卫生,可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是挑衅! 第34章 谁的女孩 不得不承认,李特的设计确实无计可施。 但无论姚夏,还是许落,都有一个朴素的警察信念,那就是这世上不可能有完美犯罪。 不过他们的调查方向,再度发生了分歧。 许落心里挺理解。 如果他没有对李特的了解,他也会遵循姚夏的调查路线。 但他明知道李特在背后筹划,对线索的指向性,就会有不同的解读。 姚夏认为,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李特故意往午时水里下药,但他必然脱不了干系,虽然尚且不能把他确认为嫌疑人,但请他回去协助调查,也是合情合理。 而许落从李万良那里得到了更进一步的线索,他想要从这个方向入手。 两人在大殿外面发生了小小的“讨论”。 “所以,你觉得还是回到李飞的社会关系调查?” 姚夏这次对许落的方向并没有太大的异议,反倒觉得许落出乎意料地保守了。 她的师父曾经告诉他,绝大部分案件其实都是熟人作案,因为有了社会联系,才有恩怨情仇。 说直接一些,就是一句老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了江湖就会有纷争,这才会产生案子。 师父的金玉良言是,社会关系,是破案的第一利器,是首要任务,也是兜底的选择。 只是她并不明白,李特明明有着很大的嫌疑,许落却要回到原点,执意要去调查李飞的社会关系。 当然了,她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跟许落分头行动,并且把自己的情报分享给了许落。 虽然对许落印象并不好,而且她也认为两人有点“八字不合”,但在案子面前,两人的关系就不算什么了,这点大局观她还是有的。 “李飞的母亲曾经指控儿媳妇操控自家儿子,甚至认为儿媳妇为了侵占家产而谋杀了自己的儿子,你去查查也好,我一会把相关资料发你手机。” 对于姚夏的支援,许落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敬礼表达了感谢。 “那就先谢谢姚队!” 姚夏将资料发给了许落,朝他叮嘱说:“不要冲动行事,不要刺激受害人家属,凡事听从黄克平的指挥,另外,如果需要动手,千万要先通知我……” 姚夏显然对许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放心,颇有种师父带徒弟的感觉了。 虽然让资深侦查员黄克平带队,但对许落还是千叮万嘱。 “知道知道,姚队放心!” 许落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钻进了黄克平的车里。 “黄哥,以后就靠你罩我了。” 许落嘿嘿一笑,黄克平却只是板着脸点了点头。 也难怪姚夏让黄克平来带许落。 这位仁兄不苟言笑,看谁都像人家欠他八百万一样。 许落也不去自找没趣,在车上细细研究姚夏发过来的资料。 李万良果然没有骗他,李飞的妻子,真的叫乔蜜。 许落本以为是巧合,但看了照片之后,确凿无疑,他基本上已经能Get到李特的用意了。 因为乔蜜是个熟人,他与李特都认识的熟人。 还记得那一年,许落刚转学到南福一中,因为是转校生,不少老生开始找他麻烦。 许落已经被欺负够了,没转学之前,他就忍气吞声。 那个时候,他遇到了李特,自己被欺负,许落还能忍受,但当时的李特,自闭症的症状极其严重。 许落曾经一度认为他有智力障碍,所以在放学路上,遇到被欺负的李特,他果断出手,由此开启了他与李特的友谊。 但在一次极其恶劣的霸凌事件中,许落没有控制住自己,后果是李特被开除,而他坚持没多久,也被迫转学。 因为母亲四处求人才得来的读书机会,千叮万嘱,让许落处处忍让,不要再跟人动手,否则就真的没书读了。 所以,转校那会儿,纵使再如何欺负他,许落也只能忍气吞声。 直到他再度遇见了李特,曾经他认为这就是命,命中注定他要保护李特。 但程文君的出现,让他明白过来,自己何尝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 有了程文君的保护,他和李特也享受了一段美好时光。 可惜这样的日子很短暂,因为乔蜜很快就打破了这份宁静。 许落与李特形影不离,放学了就去找程文君辅导作业,所以能躲过不少霸凌。 但乔蜜走进了他的生活。 一开始,她只是给许落传纸条,许落也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从起初的视而不见,最终还是被乔蜜的锲而不舍给打动了。 当时的乔蜜穿着时髦,作风大胆,性格火辣,也不是许落能抵挡的。 他还记得,当时乔蜜约他晚自习过后,在操场旁边的小树林里见面。 那片小树林被学生称为“快活林”,一些偷偷谈恋爱的学生,都喜欢往里头钻。 许落满怀激动与兴奋,红着脸就去赴约。 到了那里才发现,这不过是个圈套。 乔蜜与那些霸凌者给许落设了套,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在戏耍许落。 想象着乔蜜把他回复的纸条交给那些霸凌者,一群人疯狂嘲讽许落的场面,许落只觉得这辈子所有的脸都丢尽了。 如果只是颜面尽丧也就罢了,他们还刺激许落,让许落亲吻乔蜜,口口声声要帮许落破处之类的,以此来嘲弄许落。 当许落要离开之时,他们上前来压制许落,甚至想要用棍子捅入许落的身体,这就是他们说的破处。 或许很多人认为这样的恶行实在太骇人听闻,但现实中,这些小恶魔的霸凌行为充满了想象力,不是成年人所能想象的。 若不是李特发现了许落的异常,发现许落偷跑出了宿舍,第一次夜不归宿,赶快去找程文君,许落只怕真就被侵犯了。 而这一切发生之时,乔蜜只是跟那些人站在一起,耻笑着许落,满脸洋洋得意,仿佛她的魅力,就是她的致命武器。 回想这一切,许落仍旧心有余悸,除了母亲和程文君,这世上最让他难以忘怀的女人,也就只有这个乔蜜了。 他反反复复看着资料,想象着李飞母亲对乔蜜的控诉,越发觉得自己的方向并没有错。 或许他被李特牵着鼻子走,但不得不承认,李特的能力比现在的他要强大太多。 当然了,李特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坐牢的时候就开始筹划整个计划。 无论许落,还是乔蜜,只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 许落不可能成为他的棋子,但可以倒反天罡,从棋子,变成棋手! 心里这么想着,车子停了下来。 “终于要见面了么……” 许落咬了咬牙,打开了车门。 第35章 谋财害命 李万良有句话说得没错,李飞确实很出息。 虽然豪宅比不上冯玉梅,但能在镇上拥有如此豪华的独栋建筑,也是足够令人惊艳。 黄克平上前敲了门,门后很快就传来了老妇的骂声。 “你们快滚,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黄克平眉头紧锁,表明了身份,然而李母还是不信。 “还想骗我,门都没有,快滚!” 为什么她对警察这么抵触? 许落有些疑惑不解,毕竟按照姚夏的说法,李母在局里闹过几天,难道就因为这个,所以不再信任警察? 黄克平还在解释和劝说,许落想想也不是办法,就走到了邻居家来。 许落出示了警官证,让邻居家协助叫门,总算是顺利让李母打开了房门。 反复确认了黄克平和许落两人的警官证,李母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李阿姨,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们说说。” 许落看得出来,黄克平并不是很擅长沟通,所以主动开口,揽下了这个活。 李母轻叹了一声,说:“都怪乔蜜那个姣婆(骚货),她给我仔买了保险,想要骗我签字,我不肯,她就开始耍花招,上回来了个说是便衣警察,让我签字,要不是我看得仔细,早就被她骗了!” “骗保?” 许落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不过想想乔蜜的为人,这种事她还真就干得出来。 “阿姨,李飞的案子还没定案,咱们也都还在查,没定性之前,保险公司也不敢做什么的,你不用怕。” 黄克平显然并不在意这种手段,因为从技术层面来说,案子没定性,就想骗保,这是做不到的。 唯一的可能是,乔蜜想拟定一些遗产分配之类的协议,利用各种借口来骗李母签字,这倒是有可能。 黄克平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是警察的人,李母对他并没有太多好感,当场就抱怨一通,说什么警察不给力,迟迟没查清楚,让他儿子死不瞑目之类的。 黄克平嘴有些“笨”,一时半会儿也不知怎么应对,只是翻来覆去一句话,让李母先冷静冷静。 许落就说:“阿姨,我们想见一见乔蜜,您知道她的下落么?” 李母没好气地说:“那姣婆平时就四处勾搭男人,经常夜不归宿,谁知道她找哪个老契(姘头)。” “那她娘家住哪里,您知道吗?” 李母更来气:“说出来都丢笑死街坊,她家那个老鸡婆(失足妇女)就在中山路开鸡店,你去找吧。” 许落也是一脸尴尬,问清楚了店铺名字,就与黄克平来到了中山路。 李母所说的鸡店成分也有些复杂,招牌叫“丽莎美容美发”,但服务项目却五花八门。 许落扫了一眼,什么“根浴”、“水疗”、“泰式”、“情侣瑜伽”之类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 正要走进去之时,许落的注意力被一旁的一名流浪女子给吸引了。 起初许落只以为是骗子,因为这妇人穿着很得体,脸面手脚都很干净,在地方放了个牌子,上面有大段陈词,也配有不少照片。 这种套路,无非是家庭遇到什么困难,希望能够得到陌生人的资助一类的。 真正吸引许落注意力的,是那个牌子上的照片! 通常来说,这种牌子都走两个极端,要么是幸福温馨的画面,一来证明他们是正常家庭,绝对不是骗子,另一方面也是通过幸福温馨的画面来博取路人的同情。 要么他们会展示伤病的照片,这种照片渲染他们的疾病或者伤残,通常都很震慑人心。 但许落第一次见到,在这种牌子上,放了死人的照片。 死者是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人,死亡照片也并无太多惊悚,但那死白的画面,却让人非常不适。 而另一边,则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照片。 这样强烈的对比,很难让人转移视线。 虽然已经十年不见,但许落还是认得出来,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是乔蜜。 而牌子上的内容,是控诉乔蜜谋财害命,害死了女人的儿子,侵占了他们的所有家产,导致这个家庭支离破碎。 这个说法,竟与李飞的母亲如出一辙! 许落站在前面,快速地阅读了内容,而整个过程中,那个女人只是埋着头,没有半点反应。 由此可见,这已经不是她第一天出街来寻求公道,而是已经麻木了。 “小许,出任务的时候不要分身,看什么呢,快进去啊。”黄克平皱着眉头,以为许落开小差了。 许落很想先问问这个阿姨,但黄克平已经率先走进了乔蜜母亲的店铺,他只能匆忙将电话号码记了下来。 因为是白天,此时店铺里也没什么生意,两个穿着包臀裙的大姐,正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她们也有些年纪了,虽然浓妆艳抹,但也掩盖不住岁月的痕迹,暴露着上围,身材臃肿,小肚子尤其明显。 见得有人上门,她们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客,只是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估计黄克平长得太正气,其中一名女人就不耐烦地说:“这里不剪头发。” 招牌上写着丽莎美容美发,进来却说不剪头发,就差没直接说有特殊服务了。 黄克平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许落却抢先问了一句。 “我们不剪头发,有别的项目吗?” 那大姐顿时双眼一亮,说:“哥哥仔要松骨吗?阿姐我手法很好的,保证舒服。” 说着,大姐就贴了上来。 许落笑了:“你这松骨正规吗?” 大姐看着许落的笑容,也暧昧起来,说:“松骨就是松骨,还有什么正规不正规,做完保证你从头松到脚趾尾。” 大姐上来就要拉着许落往里面的格子间走,黄克平已经看不下去了。 “我们是公安局的,要找乔美玲,你们哪位是?” 李母并不知道乔蜜母亲的真实姓名,只知道她外号娇姐,打电话回去让同事帮忙查乔蜜的家庭成员,才查到了她母亲的姓名。 许落知道乔蜜是单亲家庭,她跟母姓也并不意外。 亲身体会了这个店的风气,许落多少能明白乔蜜性格养成受到什么样的影响了。 听到公安局三个字,两位大姐纷纷站了起来,像犯了错的学生一样,下意识将短到不能再短的包臀裙往下拉了拉。 “警官,你们等等,我这就去叫娇姐出来。” 言毕,两个人逃命一样躲了回去。 然而等了几分钟,也不见乔美玲走出来,黄克平难免有些坐不住,这个乔美玲不会跑路吧? 第36章 分头行动 乔美玲看起来比想象中要更年轻,虽然脸上都是医美的痕迹,但气质却并不庸俗。 她满脸歉意地走出来,先给许落二人倒了水,八面玲珑的老板娘做派。 她带着营业执照等证件,一样样摆在了桌面上,声称自己干的是正经事业,又旁敲侧击说她认识某某某等。 黄克平摆了摆手,直接问她乔蜜的下落,毕竟这才是今天的任务,而不是扫黄。 听到这个问题,乔美玲也大皱眉头,问说是不是乔蜜又闯了什么祸。 黄克平说要找她了解一下情况,乔美玲则说自己跟女儿已经断绝母女关系,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说到这里,乔美玲眼眶湿润,抽了纸巾来擦拭眼泪,开始哭诉她跟女儿的事情。 在她的嘴里,乔蜜是个极其懂事的女孩子,三观很正,因为自己开发廊而误会自己做了不干不净的事,几次三番劝说自己改行,但生活所迫,自己又没别的手艺,只能做美发美容,以至于女儿最终跟自己决裂。 要不是许落认识乔蜜,知道乔蜜的真面目,还真就让乔美玲给骗了。 黄克平是老侦查员了,这种程度的“表演”,根本骗不了他。 他当即抬手阻止了乔美玲,皱着眉头说,我们又没说什么,只是想找她问话,了解一些情况,你不用这么紧张。 乔美玲的眼泪说收就收了,表情为难,说:“警官,我确实没说大话,真的跟她好多年没联系了……” 毕竟只是走访排查,也不能强制调查,黄克平也只能不断劝说,但乔美玲这种人,分明是滚刀肉,老油子,“循规蹈矩”的黄克平,又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见得两人不停打转转,就是没个突破,许落不得不抢过话头来,朝乔美玲问:“既然你跟她没联系,为什么门口外面那位阿姨一直守着你的店门口?” 乔美玲脸色大变,有些慌乱起来。 “那是个颠婆来的,我怎么知道她想干什么……” “颠婆?颠婆能把事情来龙去脉写得那么清楚?” 乔美玲顿时语塞,强行解释说:“我怎么知道,可能是我去参加过他们的婚礼,这才赖上我的吧……” “你不是说跟乔蜜断绝母女关系了么?” “这……就算断绝母女关系,结婚这种人生大事,说什么也要去的吧……” 乔美玲的解释越来越无力,许落也不跟她废话:“我们就是想见见乔蜜,问清楚一些事情,你要不想配合也没关系,不过说不定过几天那个颠婆就要多个伴了,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多个伴?什么意思?警官你是在威胁我吗?”乔美玲表情冷了下来。 许落走过去两步,压低声音说:“乔蜜的现任老公死了。” 一边说着,许落一边观察乔美玲的表情变化。 “什么?又死老公了?” 她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可见她这段时间真的没有与乔蜜联系。 但一个“又”字,出卖了自己的女儿。 许落有理由相信,门口那个阿姨的案例,只怕不是第一例,说不定乔蜜还有更多的“死鬼”老公! 乔美玲说到底还是怕了,对许落说:“我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她经常换手机号,也从不来我这里,不过我知道她在海公馆小区有个房子,你们可以去那里找找。” 乔美玲终于松了口,许落也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与黄克平走了出去。 许落往左右看了一眼,那位阿姨已经离开了。 “黄哥,要不你先去海公馆找乔蜜,我想找那位阿姨了解一下情况。” 黄克平刚才听得很清楚,许落说出门口阿姨的时候,乔美玲就怕了,再加上他们现在调查的就是乔蜜疑似谋财害命,这两件事极有可能是有关联的,也确实没法忽视。 不过姚夏千叮万嘱要他看着许落,黄克平还是给姚夏打了个电话。 他原本想让姚夏多派两位手足过来,但很显然人手不够,姚夏那边无奈点头,也就只能同意了许落的提议。 黄克平开车前往海公馆,而许落则询问了店铺周围的小卖部,顺利找到了那位阿姨。 此时,她正在一个小摊前面坐着,小桌上是一份素粉。 她默默吃着粉,眼中没有半点活力,仿佛只为活命而填饱肚子的行尸走肉一样。 “阿姨您好,我是南福派出所的民警,我叫许落,能不能跟您聊聊?” 许落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但这位阿姨只是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继续吃粉。 许落能理解她对警务人员的冷漠,或许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被害死,却无处申冤,只能自己通过摆摊的方式来寻求社会的关注,她不再相信警察也情有可原。 许落知道,她已经陷入了自己都无法逃脱了生活,她的执着已经成为了她余生的一部分,常规劝说是不会奏效的。 拉过一张凳子,许落坐在一旁,压低声音说:“乔蜜的现任老公也死了。” 李飞的死,是事实,也并不是什么不可以公开的机密。 许落只是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但在这位阿姨听来,产生的联想可就多了。 许落知道自己这句话的威力。 或许阿姨已经开始脑补,警方正在调查乔蜜杀夫,为此而搜集证据,只要乔蜜被抓,自己的儿子也能重新调查,甚至于还能阻止乔蜜继续去祸害下一任丈夫! 果不其然,这句话仿佛一把火就点燃了阿姨眼中熄灭已久的光芒。 她猛然抬起头来,看着许落,说:“她又害死了别人?” 许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阿姨,你先说说你仔的事吧。” 阿姨顿时陷入了悲愤之中,她咬紧牙关,似乎并不想去诉说这段每天夜里折磨得她死去活来的回忆。 但她看了看许落,还是放下筷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许落其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他自认还是比较了解乔蜜的为人。 可当他听闻阿姨的叙述,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把乔蜜想得太善良了。 如果说,先前他只是怀疑,那么此刻,他对乔蜜杀夫的怀疑,就更加确凿了! 第37章 闪婚闪离 事情果然如许落所预想的那样,根据这位阿姨的讲诉,在嫁入她家之前,乔蜜还有过一次半途而废的婚姻,而且都是闪婚! 这说明乔蜜极有可能已经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 通过与人闪婚,给丈夫洗脑或者利用各种方式,来侵吞对方的财产,甚至有可能利用丈夫的死亡来骗取保费! 早在读书的时候,许落就清楚乔蜜的为人,他知道这个同学已经堕落得不成样子,曾经也预想过她未来的人生会是怎么样。 但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样子。 只是他并不明白,李特花费了这么多功夫,设下如此复杂的布局,仅仅只是为了让许落查到乔蜜的头上。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报仇? 不。 李特确实为了报仇不假,但目标却不是乔蜜。 他的目标从来都是害死程文君的那个法外狂徒。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乔蜜与当年那个人有联系! 许落马上拨通了姚夏的电话,然而电话却迟迟没有接通。 此时的姚夏正在接待室里讯问李特。 这已经是李特“二进宫”了。 与先前一样,他仍旧一言不发。 虽然只是配合调查,他也有不配合的权利,但以常人的角度来说,都会配合。 可惜,李特根本就不是寻常人。 姚夏想要获取他的口供,根本就不太可能。 大不了熬上一天,最后还是不得不放他回去,或许他心里也清楚这种规则,所以才会大大方方跟着回来。 姚夏早就做好了跟他缠斗的准备,但他就好像来这里打坐冥想的一样,根本就不开口,也不沟通。 直到她的手机不断响起,姚夏才有些不耐烦地接了许落的电话。 “什么?” 听了许落的陈述之后,姚夏也猛然看向了李特。 “难道他跟着我回来,只是为了浪费我时间?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 姚夏是越看李特,心里就越气。 想了想,她决定先跟他耗一耗。 她下达了命令,诸多同事都去搜集相关资料,两个小时后要召开简报会。 许落赶回到队里,大家都在忙着,他看到了接待室里的李特,想了想,就走了进去。 “为什么是乔蜜?” 李特的眼神让许落仿佛在看一尊活过来的菩萨塑像,充满了对许落的怜悯。 “看来你很不愿意回想过去啊,你打算一辈子当缩头龟?” 许落眉头紧皱:“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只是看你愿不愿意去挖掘罢了。” “挖掘?”许落陷入了沉思之中。 照着他的意思,细节似乎都藏在了回忆当中,只是许落忽视了,而他没有。 然而这种事情,也不是努力回想就能想起来的。 之所以记不住,就是因为印象不够深刻,或者潜意识里认为这不重要,所以才没记下来。 如今过了这么久,突然要回想所有细节,这是人类能做到的事么? 许落还想继续问,但路过的姚夏已经满脸威严地站在了门口。 “许落,开会了。” 朝李特深深看了一眼,许落紧抿嘴唇,还是跟着姚夏来到了会议室。 这还是许落第一次参加队里的会议,姚夏也特地介绍了一下他,只说是抽调来协查这个案子,也没有啰嗦太多。 而后她便让黄克平给大家分发资料。 “根据搜集到的情报,除了李飞,乔蜜还有过三次短暂的婚姻,详细资料已经发到各位手里,大家先看看,一会再一起讲。” 看了这份厚厚的资料之后,许落也是吃惊不小。 听了那位阿姨的陈述,他对乔蜜有了更深的认识,但好歹还在他所谓的情理之中。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乔蜜会走到这么极端的地步。 过了约莫十来分钟,翻阅纸张的沙沙声停了下来,姚夏再度站起来。 “都看得差不多了吧?那么我们就来讲讲。” 姚夏将案情投屏,而后分析了起来。 三次婚姻,要么通过社交软件结实,要么通过相亲平台结实,她甚至还做过擦边主播,通过主播平台,来搜罗结婚对象。 而这三次婚姻,皆以失败告终。 这些婚姻都有几个共同点。 第一个是,闪婚闪离。 婚姻存续期并不是很长,而且都是因为男方发生了意外,要么重伤残废,要么意外身故。 除了正常的分割夫妻共同财产,乔蜜还通过婚前协议等手段,基本上将男方的财产侵占一空,她甚至还为丈夫购买意外身故的保险等等。 第二个,这些人的意外事件,家属都曾经闹过,甚至有人直到现在仍旧在网络上四处粘贴评论,试图网络维权,但无一例外,都因为证据不足而没有立案。 最后,家属对乔蜜的控诉基本上保持一致,但对乔蜜的行踪同样一无所知。 他们来自不同的省份,都是些做小生意的暴发户,家属对乔蜜的婚姻关系表述极其一致,洗脑! 他们都认为乔蜜给自己的丈夫洗脑,以至于丈夫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这意味着,乔蜜极有可能通过精神控制的手段,侵吞他人财物,甚至有可能制造意外身故,以此来骗取保费。 而且乔蜜每次其实并没有伪造身份,家人甚至能在互联网上搜索到她以前的擦边视频。 据说她对丈夫也是毫无保留,并未隐瞒自己的人生经历,可丈夫们对她却痴迷到发疯,就好像着了魔一样,家属越是劝说,丈夫们反倒越是逆反。 “根据这些情报,能建立起极具特点的模式,我认为李飞的死,可以循着这个方向去调查,另外,其他三个案子,也有必要再回去翻一翻。” 姚夏最后给出了自己的调查策略。 这就意味着,李飞的案子,经历了李特,李万良,回到李特,如今又指向了乔蜜,而且同时还牵出了三桩相似的旧案。 “另外,通过初步的走访排查,乔蜜现在处于失联的状态,我们已经通知辖区各派出所,让他们配合协查,这是重中之重,咱们也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大家有什么想法,现在都可以说说了。” 言毕,姚夏环视了一圈,短暂的沉默之后,黄克平率先打破了平静。 其他同事也都各抒己见,但许落的心思却没在房间里。 他看向接待室的方向,努力在自己的回忆里搜刮,自己到底忽视了什么? 为什么李特如此执着于乔蜜?为什么一定要把乔蜜推到警方的眼皮底子? 第38章 帮你回忆 简报会结束之时,外头已经全黑了下来。 但同事们并没有能休息,因为调查方案已经定下来,因为李母的坚持,因为乔蜜有了作案动机,更因为涉及到刑事案件,所以专案组决定进行全面的强制尸检。 而同事们也需要去李飞和乔蜜的家中进行勘查取证,大家都忙碌了起来。 许落作为专案组的一员,虽然只是抽调协查,但与大家的任务是一样的。 他跟着同事们走出会议室,打算一起去取证,却被姚夏叫住了。 她指着接待室说:“许落,你先送他回去。” 虽然被抽调到了组里,但很显然,许落还是最适合跑腿的那个。 “姚队,让他自己回去就好了,大家都这么忙,正事儿要紧……” 姚夏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个事了。 花麻地晚上基本上不通车,那鬼地方谁敢大晚上跑去,李特自己又没车,也不太可能让他滞留在队里。 “你说得对,大家都忙,所以才叫你去啊。” 姚夏半开玩笑地说着,许落还要反驳,姚夏故意板起脸来:“刚抽调就反骨?想回去受训?” 许落顿时无语,心说,人在矮檐下还真是不得不低头,当即挺腰并脚,行礼:“保证完成任务!” 然而等他来到接待室,表情又冷了下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 言毕,他率先走了出去。 看着许落的背影,李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跟了上去。 许落之所以愿意来跑腿,一来是不想忤逆姚夏,另一方面也是想解决心中的疑问。 “为什么选乔蜜?”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一路沉默,他到底还是选择了打直球。 面对许落的问题,李特似乎早有所料。 “看来你是真缩虽(怂),那就让我帮你回忆回忆吧。” 坐在后座的李特身子稍稍前倾,从抽纸盒里抽出一张纸,而后又是一张,再一张,就这么接连抽了二十几张。 膨胀起来的纸很快就洒落在了副驾座位上,都快铺满了。 “你又搞边科(什么)啊!” 许落眉头皱了起来。 虽然已经习惯了李特的神神叨叨,但这么无厘头的举动,许落还是有些看不懂。 不断抽纸,能让他回忆起什么来? 许落努力搜索记忆,空空如也。 说来也奇怪,纸巾这种东西,是最常见的日用品,但许落却半点印象也没有。 硬要计较的话,倒是有个不错的画面。 有一次,他和李特在程文君的宿舍里做作业,程文君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用纸巾擦掉嘴唇上的唇膏。 程文君随手将带着唇印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那团纸巾最终被李特偷偷藏了起来。 当时的许落没有觉得李特是变态,反而羡慕他比自己有勇气。 但这个跟乔蜜又有什么关系? 红唇? 许落想起了乔蜜也涂抹着红唇,自己被戏耍的时候,乔蜜在那些霸凌者的起哄下,嘟着丰润的红唇,肆意在自己的脸上脖子上留下一个个红唇印。 难道他仅仅只是想唤起自己痛苦的回忆? 许落并不认为李特会针对自己。 就在许落一头雾水之时,李特已经随手取出了扶手箱里的一个小瓶子。 那是一瓶驱蚊喷雾剂,也不知道是哪位同事留在车上的。 李特将驱蚊喷雾剂对着许落喷了几下,许落有些不耐烦:“有话说话,这样很好玩么?” 李特调转了喷头,又喷在了那些纸上,很快,整个车厢都是一股子浓郁到刺鼻的香气。 “你到底想搞咩(什么)啊!” 许落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咔哒一声。 那是打火机的声音! 这个声音仿佛是个开关,打开许落记忆大门的开关! 火焰从打火机里喷出来,“轰”一声闷响,驾驶室内引发了爆燃。 “我丢!”许落骂了句脏话,下意识踩了急刹。 而那些蓬松的纸巾已经开始燃烧,加上驱蚊喷雾的助燃,火势看起来实在是骇人。 许落想要打灭火头,想要打开车门,想要松开自己的安全带,发自本能想要逃出车外。 但此时的他,眼中只有烈焰,身体像被无形的钉子钉死了一样,根本动弹不了! 许落曾被很多人问过,为什么在一些性侵案中,受害女性傻乎乎地不懂反抗,很多人甚至因此而产生了受害者太过软弱,活该被害,如果是我,非得如何如何的暴论。 许落每次都会给他们科普,有时候并非她们不想反抗,而是因为她们根本动不了。 这种状态叫做紧张性不动状态,当人们遭遇到危险之时,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就会陷入身体僵直无法动弹的状态之中。 许落自认已经做足了准备,可当他面对突如其来的火焰,他竟被吓得动弹不得了。 火光占据了他的瞳孔,他的意识变得模糊,瞬间被拉进了记忆之中。 那还是没转学的时期,一个放学的下午,许落刚从霸凌者的手中,把默默挨揍的李特救下。 他的怀中藏着一只蠢萌蠢萌的仓鼠,正因为要保护这只仓鼠,李特才遭受了拳打脚踢。 而就在两人庆幸之时,传来了咔哒一声,那是打火机的声音。 打火机的咔哒声来自于一个粗劣的一次性打火机,上面印有欧美裸女的图像。 抓着打火机的手,粗大肮脏。 这人开着一辆摩托车,戴着当时风行的酷炫头盔,头盔面罩映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影。 那人下了车,径直走到两人面前,将仓鼠夺了过去。 许落和李特想要反抗,但对方是成年人,他们根本无力抵抗。 他就这么随意地掏出一瓶汽油,淋在仓鼠的身上,而后点燃了仓鼠。 仓鼠很快就被烧死,毛发燃烧的特有气味,烤肉的气味,散发的浓烟,都让许落和李特无法动弹。 而那浓烟和烈焰,又渐渐在许落的眼中放大,仿佛沟通了另一个时空的记忆。 烈焰浓烟,程文君倒在血泊之中,许落浑身颤抖,想要爬进去,把程文君拖出来,但他的力气实在太小,他的胆量也太小,浑身发抖,双腿发软,死死抵抗着心中的恐惧。 而那火光之中,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那人戴着一顶摩托车头盔,头盔面罩上倒映着火光。 这个头盔人,就是许落要考警察,要回到南福的最终目的,他是最有可能杀死程文君的凶手,如今仍旧逍遥法外的凶手! 可是,这又跟乔蜜有什么关系? 第39章 就是她 突如其来的火焰,让许落陷入了恐慌,过往的回忆将他淹没。 除了沉浸在失去程文君的悲愤之中,他还看到了以往看不到的一些细节。 原来出现在最后现场的那个头盔人,早在他们还没转到一中的时候,就已经与他们有过交集。 只是许落从未把这些零碎的记忆都串联起来。 按照这样的逻辑,乔蜜也是自己零碎的记忆,应该也能串联起来? 强忍着恐慌,许落又沉入了记忆之中,就如同大火的那天,他最终战胜了恐惧,想要将程文君从火场中拖出来一样。 他果然看到了。 那头盔人的后座上,坐着一个小太妹,而那个满头红发的小太妹,手腕上是一处丑陋的文身,上面刻着一个“情”字。 虽然那小太妹并未转头,但她的形体和气质,以及她的侧脸,都让许落想起了一个人,乔蜜! 这意味着什么? 乔蜜跟认识那个凶手! 所以,李特之所以要将所有的调查都指向乔蜜,是想通过乔蜜,找到那个凶手! 可这些记忆的可信度又有多少? 许落经过专业的学习和训练,知道心理暗示对人的影响有多大,李特暗示之下,自己看到了想看到的东西,但未必就是真实,亦或者只是自己心理暗示的产物。 而且记忆中,他并未看到小太妹的正面,只凭一个侧脸,如何能确认她就是乔蜜? 再者,人的记忆是极其复杂的东西,尤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难保不会出错。 有句话说得好,假话说了一百遍就会变成真话。 在强烈的自我暗示之下,人的思想就会出现误判。 开会的时候,许落看了乔蜜的资料,心里震惊于乔蜜对她丈夫们的精神控制,觉得不可思议。 可此时此刻,他就在亲身经历李特对他的精神控制。 他仅仅只是利用了一个打火机,就让许落陷入了无法分辨真假的境地! 就在许落失神之际,李特打开了车窗,打开一瓶矿泉水,将车里的火头给浇灭了。 随着青烟散去,许落才记起要呼吸。 此时的他早已满身是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下了车,将李特拽了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特微眯双眸,盯着许落,认真问说:“记起来了吗?” “疯子!” 许落钻回车里,也不管李特,调转车头,径直离开了。 看着后视镜里仍旧站在路边的李特,许落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记忆是真的,乔蜜真的跟那个凶手有关,李特就可以通过乔蜜,逼出那个凶手。 而许落也可以通过调查乔蜜的旧案,寻找那个凶手的踪迹! 他总算是看清楚了李特的整个计划。 他在狱中就开始布局,让冯玉梅到花麻地开厂,特意让她挑选了有争议的厂址,以此挑起村民的怨气。 甚至于连合作伙伴李飞,估计都是李特为冯玉梅挑选的,也只有这样,才能将乔蜜拉进来。 他在收购站搞迷信仪式,以此激怒村民,冯玉梅只能求助于李飞,李飞又因为药物作用,想要性侵冯玉梅,冯玉梅反抗,打伤了李飞,他得以出面,并将嫌疑嫁祸到李万良的身上。 李万良被拘之后,村民向他求助,他得以借此拉拢大批信徒,成为新的大师父。 与此同时,又故意留下监控录像,替李万良洗清了嫌疑,将调查方向转到了乔蜜的身上来。 这样的布局之所以如此复杂,是为了达到一举多得的效果。 很多看起来没必要,或者不合理的设计,其实都是为了达到他想要的目的,获取他想要的资源。 而整个布局环环相扣,如果其中一环没有按照他的预想来发展,那整个布局都会以失败告终。 比如,如果村民被冲昏了头脑,先对冯玉梅下了手,伤害了冯玉梅,甚至杀死冯玉梅,那又如何引出李飞? 又比如,李飞如果没有性侵冯玉梅,亦或者冯玉梅无力阻止李飞,又该怎么进行下去? 他不是神,无法掌控冯玉梅反抗的力度,如果冯玉梅真的失手打死了李飞,事情又该怎么发展下去? 还是说,他已经计算好了所有的发展路线,并未每一个路线,都配置了一整套的后续计划? 想到这里,许落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本以为自己能凭着对李特的了解,借用他的资源,后发制人,能站在他的肩膀上,比他更快一步找到凶手。 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所有的一切,就好像草蛇灰线,而所有的牵绳,都捏在李特的手里,即便他许落,也落入了李特的操控。 许落还在惊惧之时,姚夏打来了电话。 同事们找到证据了! “我们在李飞和乔蜜家中主卧里发现了一枚隐藏的摄像头,根据里面的录像,可以确定,李飞前往收购站前,曾喝下了乔蜜供给的疑似药物,在他们的房中也找到不少情趣用品以及情趣药物,其中就有听话水。” 这无疑在证实许落对李特的种种推测! “姚队,根据李母的供述,李飞对乔蜜死心塌地,典型的被PUA,怎么可能在卧房内安装偷拍摄像头?” 面对许落的质疑,姚夏也沉默了片刻,给出了自己的初步推测。 “有没有可能摄像头并不是李飞安装的,而是乔蜜安装的?” “乔蜜?你是说,她通过偷拍这些卧室内容,以此来要挟和控制李飞?” 姚夏刚才说过,从卧室里搜集到了不少情趣用品和情趣药物,也就意味着,他们夫妻间应该玩得挺花,说不定这就是乔蜜控制的手段之一? “无论如何,现阶段的证据,足以证明乔蜜给李飞下了药,目的极有可能是为了制造意外,等正式的尸检报告出来,咱么就可以确认嫌疑人,并申请批捕了!” 姚夏的语气很是激动,足见那边的证据分量应该很足。 但许落仍旧有些不放心,总觉得李特的计划不可能会这么简单。 抛开其他不谈,如果摄像头是乔蜜偷偷安装的,那么她一定知道这是全程录像,一定会拍下她“投毒”的整个过程。 此时失联的她,有着极大的潜逃可能,为什么逃走之前,没有带走录像? 前几次婚姻,她都没有半点纰漏,可见她是个极其谨慎的人,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安装摄像头的另有其人,要么乔蜜极有可能遭遇了极端的危险,仓促出逃,以至于来不及处理偷拍录像。 无论哪一种,都证明这案子背后,还有更深的因由! 第40章 剑走偏锋 通过现场勘查以及尸检取证,形成了完整证据链,兜兜转转这么久,总算是可以确认嫌疑人就是乔蜜。 但李飞的真正死因是溺毙,药物作用是诱因,想要确定乔蜜故意杀人,就必须把前几任丈夫的死亡事件也回头去调查清楚。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乔蜜抓捕归案。 很多人认为,有名有姓有照片,想要抓一个人应该是很简单的事。 但现实却并非如此。 许落见过逃犯只是换了个地方,就能正常生活十几年,也见过杀人嫌犯在KTV或者酒吧等娱乐场所和灰色地带生活十几二十年而无人知晓。 更有甚至,有逃犯堂而皇之组建乐队,参加各种选秀节目,甚至夺取冠军,当了好几年小明星。 倒也不是警方没用,这是一个社会性的问题。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 警察叔叔长期工作中,往往能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有时候只是路过,匆匆一眼,就能锁定逃犯。 可普通人却没有这个能力。 警方会通过各种渠道和媒体发布通缉令,可又有多少人注意过? 即便你看到了通缉令,又有几个人能记得住逃犯的样貌?即便你能认出逃犯的样貌,又如何确认就是这个人?即便你内心笃信这个人是逃犯,又有几个敢鼓起勇气报警抓捕? 大隐隐于市,一旦逃犯进入到了社会群体之中,便似鱼入大海,想要抓捕那就是大海捞针了。 无论如何,案子总算是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 许落在这当中的贡献也是有目共睹,姚夏并没有忽视,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认同许落的办案逻辑。 就好像现在,他们在追捕乔蜜的方案上,再度发生了分歧。 在许落看来,这一切都是李特在背后筹谋,他一定还会有后续的动作,所以许落想蹲守李特,顺藤摸瓜。 而在这个案子的调查当中,李特的推波助澜是没有任何证据的,警方也没有理由去监控他。 姚夏的策略是按照正常的办案规程,一边调查乔蜜前夫们的案子,一边追捕乔蜜。 这才是回归到案件本身焦点的正确做法。 “这只是你的个人意见,跟我说说就算了,不要在简报会上说这个。” 这就是姚夏的态度。 于情于理,这是许落对李特的针对,这种针对严格来说对李特并不公平,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参与了这起案件。 简报会上,姚夏对肯定了许落的工作,并给予了高度的表扬,同事们也都纷纷鼓掌表示祝贺。 毕竟许落才刚入职不久,就有了“立功”表现,确实值得羡慕。 但许落并没有半点开心。 他当警察不是为了名利,相信绝大部分警察也都是这样的想法。 但许落的动机同样不是纯粹的为人民服务,他最开始的动机,其实是为了重启旧案,为了给程文君“报仇”。 而且因为父亲太过敬业,所以他从小就不喜欢警察这个职业,要不是为了程文君,他绝不会放下自己的“偏见”,选择当警察。 经历了短暂的休息之后,同事们再度投入了高强度的工作。 在李飞之前,乔蜜还有过三段短暂的婚姻,这三段经历都需要去调查,工作量非常的巨大,再加上追查乔蜜的下落,同事们基本上要连轴转。 许落既然被抽调进来,当然也要执行任务。 即便认可了他的工作能力,姚夏对他也有些不太放心,干脆就让黄克平跟他组成了临时的搭档。 对于许落来说,黄克平是个非常不错的“师父”,他能引导许落走上更加规范的办案路子。 然而在许落看来,黄克平是自己最大的“障碍”。 黄克平的基本功非常扎实,带着自己到社区去走访排查,每天累个半死,但搜刮不到半点线索。 许落找不到任何机会去蹲守李特,这让他感到非常的头疼。 “黄哥,今天我想请个假……朋友的摩托车在我那里放了大半个月了,我想送回去给他,顺便跟朋友聚一聚……” 关键时刻,许落还是把社会我胜哥给拉出来了。 黄克平虽然不苟言笑,但这几天下来,许落这样的社交攻势之下,就算是冰山也被融化了。 更何况,许落有悟性,有干劲,有活力,甚至于黄克平在许落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曾拥有却一直想要的东西。 虽然工作风格不同,但两人确实相处得很不错。 “好,那就好好休息。” 黄克平点头之后,许落也不耽搁,马上打了阿胜的电话。 这段时间里,阿胜也没少微信联系许落,虽然从未提过摩托车的事,但许落知道,他可是鬼火少年,没了鬼火,还怎么跟当地的精神小伙混? 许落在镇上的饭馆订了个包间,没想到阿胜比他还要早到,不过他只是蹲在饭馆门口抽烟,并没有先进去。 “等很久了?是我来晚了,不好意思……” 许落停了车,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因为他在阿胜的身上看到了自卑,这种自卑,他也曾有过。 在他年少的时候,他最害怕的是街上的落地窗。 因为拥有落地窗的商铺,总给他一种很高档的印象,他从不敢走进光洁如镜的商铺,小心翼翼,生怕受到店员的白眼。 阿胜一个劲儿说没事,反正他这段时间都在镇上跟朋友玩,也没什么事,所以就来早了。 两人坐下之后,许落点了不少菜,还让服务员上了几瓶啤酒。 许落不会喝酒,也不想喝酒,但今天不一样。 “阿胜,趁你没开饮,我先跟你商量个事。” 许落认真严肃的表情,也让阿胜一下子挺直了腰杆,放下了筷子。 “大佬你说。” 许落盯着阿胜,良久才压低声音说:“这个事很重要,你必须向我保证绝不向任何人提起,如果做不到绝对保密,那咱们就继续喝酒。” 阿胜整个人都有些颤抖起来。 此时他就像国产凌凌漆里一样,心想,国家终于想起我了,我的任务要来了! 像他这样的鬼火少年,最期盼的不就是这样的“奇遇”么! 看着他跃跃欲试的表情,许落心里其实也很挣扎,万一出了什么事,他的警察生涯极有可能要提前完蛋的。 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这么做了。 第41章 绝密任务 阿胜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这么被赋予了意义。 他纹身,他抽烟,他喝酒,他开鬼火,他搭小妹,但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以前的阿胜了! 从饭馆出来之后,他感觉自己就像做了近视手术,以前模模糊糊的世界,突然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以前从未认真欣赏过的天空和云朵,街景和花树,一切都变得那么的生动。 他的手脚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的,激动得禁不住颤抖。 他没有去深究什么人生道理,他只是觉得,自己突然就变成了有用的人。 虽然村里人经常让他四处帮忙,感觉村里的大小事都有他的份,他自己有时候也会自我安慰一句,这事儿没我还真不行。 但他从未感觉自己有用,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别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看重他,甚至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过是别人眼中的笑话。 可现在不一样。 许落给了他任务,正儿八经的任务! 此刻的他,感觉自己变成了电视剧里那些隐姓埋名的无名英雄,即便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和任务,但他在拯救整个民族和世界! 李特的村庙位于花麻地的外围,那地方长着一棵几百年树龄的大榕树,而后形成了现在这片林子,可谓独木成林。 村庙就在林子里,周围还有不少竹林遮挡,只有两条路可以进去,一条是通往村里,另一条则通往村外。 想要在这样的地方蹲点监视,其实并不容易。 如果在城市里,你完全可以找个角落猫着,对方不认识你的情况下,你甚至可以躺在自己的小电驴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盯着对方。 反正这也是精神小伙的“标配”,绝不可能引起怀疑。 但这里不行。 阿胜必须找到足够隐秘的地方来停放摩托车,还要找到适合的地方藏身,同时还要保持良好的视野。 唯一的选择,就是这片林子。 虽然在外围,但最近来求神的村民非常多,这让阿胜更加的头疼。 而且李万良被释放之后,隔三差五就带着村民来这里闹腾,乌泱泱浩荡荡就是一大波人,这些人都是村里的“阿七”,对这里实在太过了解。 好几次阿胜差点就被发现了。 村里的林子可不是什么深山老林,他这么一个大活人藏在里面,也不是办法。 因为这才一天功夫,他浑身上下就跟长了麻风一样,全是虫咬的大包。 思来想去,阿胜找到了个好法子。 他在林子里一处开阔地摆了个番摊。 番摊也叫翻摊,是一种民间博彩形式。 规则也很简单,摊主抓一把摊子(道具,可以是豆子,围棋子等),然后用一张硬壳纸盖住,赌客就可以下注了。 等买定离手之后,摊主掀开硬壳纸,清算那堆摊子,四个为一组,最后剩下几个,开的就是几。 除了买最后开出来的数字,也可以买单双,比如你可以买单个数,也可以买1和3,或者2和4,下注组合不同,倍率也不同。 这里本地用的摊子都是钉尾螺,这东西其实也很容易作弊,阿胜就曾经跟着堂哥去其他村子开过摊,结果让村民抓住作弊,差点没打个半死。 作为两广地区最传统也是最普遍的一种赌博方式,阿胜开了番摊之后,果然吸引了不少村民。 有了这个名头打掩护,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盯着村庙的李特。 堂哥本来不想来的,说是最近风头紧,但阿胜暗示他自己有“保护伞”,堂哥想起阿胜曾经带了个警察朋友来吃饭,也就信了。 这么蹲了几天,还真就让阿胜蹲到了! 几天下来,阿胜其实也习惯了村庙这边的作息规律。 他并不知道李特拥有严格的生活仪式,连入睡和起床都不差分毫,他只是凭着自己的蹲守,得到了想要的情报。 而这天晚上,本该早已入睡的李特,竟是偷偷溜了出来。 得亏阿胜手气不好,按照老赌徒的风俗,让堂哥接手,自己则出来放尿,洗脸洗手洗脚。 村庙附近有个大棚,是为了方便逢年过节分社肉和开席而建的,那里有水龙头。 阿胜洗了手脚之后,就躲在那里刷手机偷懒,这才撞见了溜出来的李特,否则还真就错过了。 惊喜之余,阿胜也在懊悔。 因为李特的动作很迅捷,说不定他早就偷溜了好几次,只是阿胜没能发现罢了。 怀着懊悔的心情,阿胜果断跟了上去。 李特手里拎着一个超市购物袋,装得挺满,绕到后院去,骑上踏板摩托车,就开了出去。 阿胜赶紧回去,担心鬼火摩托车声音太大,容易暴露,他就开着堂哥的小电驴,追了上去。 他本想第一时间给许落打电话,但村道太难走,加上黑灯瞎火,为了不被发现,他又不敢开灯,只能抹黑跟在李特后面,所以没法腾出手来打电话。 “丢得你啊,三更半晚,这是要去哪里!” 小电驴开得险象环生,李特的路却越走越偏僻,好不容易绕出了花麻地,终于开到了平整的乡道上,李特又钻进了大棚区里。 这里有个大棚种植的基地,是隔壁村的范围,一旦李特开进去,阿胜想在不开灯的情况下,开车跟着,那是不太可能了。 “这可怎么办……” 阿胜把小电驴停在了乡道旁,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许落打个电话。 毕竟许落比他强,面对这种情况,肯定有更好的主意。 “喂!大佬,目标出动了!” 电话刚接通,阿胜就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尽管他尽力压低声音,但仍旧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紧张。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刺眼的亮光突然照了过来,晃得阿胜眼睛都睁不开。 他听到轰隆隆的摩托车声,几乎响彻整个黑夜。 凭他多年玩鬼火的经验,这摩托车绝对比他的年纪还要大,而且排气管已经破损,否则不可能这么大声。 但这大灯显然是改装过,而且不是老款的大灯,这大灯的亮度,实在有些惊人。 “搞咩(什么)啊!” 阿胜刚要骂,却发现摩托车的灯光越来越亮,如同冉冉升起的太阳一般,遮蔽了他所有的视野,而且飞快接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大灯的滚烫! “砰!” 一声巨响,阿胜整个人飞了出去。 第42章 老同学 许落回到家中已经快凌晨。 虽然最近都是高强度加班,跟着黄克平四处走访排查,两条腿跟生铁一样沉重,但他仍旧无法倒头就睡。 冲了个冷水澡之后,他又站在线索墙前,试图将墙上那些线索联系起来。 正打算去睡之时,手机嘟嘟震动了起来。 “阿胜?” 这家伙最近确实卖力,有时候一天十几个电话,稍有些风吹草动,就打电话给许落,以至于黄克平怀疑许落偷偷谈了女朋友,有空就跟许落强调工作时间不要频繁接私人电话。 “喂?这次又怎么了?” 许落有些不耐烦地接了电话,但阿胜语速太快,而且声音压得极低,就好像藏在女朋友的床底,结果人家老公走进了房间一样。 “你慢点,说清楚。” 许落听得稀里糊涂,但阿胜却焦急万分,恨不得三言两语就塞进一本世界名着的全部内容。 许落也是头疼,断断续续算是听明白了。 李特出动了! 正当许落要问细节之时,那边传来轰隆隆的背景音,而后便是一声巨响,手机嘟嘟断线。 许落心头一紧,赶忙回拨,可尝试了好多次,电话根本无法接通。 “又搞咩(什么)啊……” 嘴上虽然抱怨,许落心里却紧张起来,他隐约预感要出大事! 他想联系技术部门的同事,定位阿胜的位置,但定位手机位置并非儿戏,有着严格的审批制度,不是重大刑事案件的涉案人员或者紧急事件,很难通过审批。 再者,审批过程也需要时间。 而且许落让阿胜去跟踪李特,完全是他私自授意,严格来说,这只是他的私人请托,又不是公务。 警民合作确实无可厚非,但这些都建立在没有人身危险的情况下,许落现在有点像将阿胜当成了自己的“线人”。 但现实生活中,线人其实是个挺模糊的概念,而且需要非常谨慎地去对待这个问题。 许落没有请示过上级领导,这些完全是他的个人行为,万一出了事,麻烦可就大了。 又尝试了几次,如何都打不通阿胜的电话,许落决定先赶往花麻地。 许落也不做二想,骑上自己的小电驴就往花麻地赶去,一路电门扭到最大,恨不得电驴当飞机来开。 到了半路,耳机里传来提示音,许落打开手机一看,阿胜发了个位置共享。 许落松了一口气,心里暗骂阿胜不靠谱,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但对方没接。 “真不省心!” 许落抱怨了一句,心里的不祥预感却愈发浓烈。 想了想,许落还是停车,给李特打了个电话。 虽然早就存了李特的电话号码,但这还是第一次拨打。 许落知道这极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可阿胜迟迟不接电话,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阿特,我有点事想见一面,你现在在哪儿?” 电话接通了,但那边却没有说话。 “阿特,你人在哪儿,说话!” 面对许落的大声质问,李特果断挂了电话。 此时他在一处大棚前的瓜农小屋里,小屋逼仄闷热,穿着包臀裙的乔蜜,啪一声打在自己的大腿上,手掌顿时留下一点殷红的蚊子血。 “东西快给我,就你们这样的服务质素,还怎么做生意!” 乔蜜挎起一个帆布包,朝李特伸出手来。 面对戴着口罩和棒球帽的李特,又是三更半夜的荒废大棚,乔蜜却没有半点忌惮。 李特沉默地取出钱包,把钱包里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乔蜜劈手接过身份证,转身就要走,李特终于发话了。 “不看看吗?” 乔蜜直翻白眼:“假证有什么好看,看一眼就能变成真的?” 言毕,她急不可耐地要往外走,却被李特伸手拦住了。 “还是看一眼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说了不看,又不是第一次跟你们做生意,再啰里啰嗦我可要投诉你了。” “你是新来的吧?五哥也真是的,怎么就派了傻嗨过来!” 自打知道李飞要被强制尸检,乔蜜就知道这次混不过去了,眼下逃命要紧,哪还有功夫跟一个办假证的小弟瞎扯。 然而这个逼格十足的小弟,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乔蜜。 他那平举的右手一抖,手里闪出半截刀刃,手术刀的寒光令得乔蜜后退了两步。 “你……你想干什么!小心我让五哥炒你鱿鱼!” 那人仿佛雕像一样冷漠,并没有回应,乔蜜也怕了,拿起身份证扫了一眼。 但仅仅只是一眼,她的身子突然就颤了一下。 “李……李特?!!!” 乔蜜看着身份证上那个证件照,内心却翻江倒海。 错不了! 眼前这个小弟,竟是读书时期的出气包! 无数个回忆的片段在她脑海中闪现。 就是这个受气包,曾经可是她和大哥们的玩具! 拳打脚踢这些都已经太过普通,没什么太大刺激,他们逼他下跪,逼他吃排泄物,有一次,在开水房,他们轮流用开水浇他,但李特却一声不吭。 李特与其说是他们的玩具,不如说是他们的小白鼠。 你能想象得到的,想象不到的手段,他们基本上都在李特的身上试过。 乔蜜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他们用补鞋胶粘住了他的十指,李特竟当着他们的面,硬生生撕开十个手指,把皮全都撕扯了下来。 李特仿佛不知疼痛一样,按说大家会觉得没意思,会觉得他是变态,心里会忌惮,不敢再戏弄他。 但当时他们都是孩子啊,好胜心被激发之后,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李特越是硬撑,他们的手段就越是残忍极端,李特可是给他们留下最多“名场面”的一个小白鼠。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长大了之后,竟然成了五哥的小弟? “既然是老同学,就该知道我的脾气,别再开玩笑,快把证件给我,我着急走呢!再痴缠我,我可要打电话给五哥了!” 乔蜜将李特的身份证丢在他怀里,随即拿出了手机,开始翻通讯录。 可下一刻,她的手指僵住了。 因为手术刀的刀刃,轻轻点在了她的胸口,顺着她深不见底的乳沟,慢慢地往下游走。 刀刃的冰冷气息,那锋锐无比的质感,令得乔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的喉咙发紧,不敢出声,更是不敢动弹半分! 第43章 同学情 都说做贼心虚,乔蜜也担心李特会报复她,毕竟当年他们对待李特实在太过残暴。 李特可是他们公认的小变态小疯子,万一他真的发起疯来,这荒郊野岭的,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但乔蜜自认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这么些年也算是阅人无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在她看来,李特不可能无端端出现在这里,她可以肯定,李特是五哥的小弟,因为五哥没空,所以才派他送假证过来。 既然是五哥的小弟,那他就应该知道五哥是多么恐怖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乔蜜也就有了底气。 “怎么?老同学还记得我?当年是不是暗恋我?一朝同学,一世真情,你别搞这么严肃,咱们可以先聊聊天……” 乔蜜轻轻推开了手术刀,一拉肩带,便给李特来了个“坦诚相对”。 她妈说得对,女人的身体,就是女人最大的本钱,也是女人最致命的武器,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一个主动的女人。 乔蜜媚笑着,没有半点生涩,就好像李特就是她热恋中的爱人,只是异地恋了许久,今晚终于见面一样。 她将手打在了李特的腰肢,下身往前一顶,就贴在了李特的身上。 感受到李特身子发直,微微颤抖,她心头窃喜,不管他是变态还是疯子,终究是个男人,变态比寻常人,更容易俘获! “阿特,咱们都是老同学了,我也不想看到五哥为难你,先把证件给我吧……” 说着话,她的手就在李特的身上游走,而后将手插入了裤兜。 可就在此时,李特闪电般抓住了她的手腕,极其粗暴地反扭她的右手,另一只手掐住她的后颈,将她死死地摁在了木板床上! “你……你干什么!李特!再这样我可要喊人了!” 乔蜜有些慌了。 在她看来,天底下男人都一个样,她也舍得身子,毕竟她没有贞洁观念,身体就是她的工具罢了。 但她可以玩弄男人,却不能让男人强上。 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能硬抢。 在这方面,她跟所有女人一样,并非她不在乎贞洁,就不算强奸。 咔哒哒的声音很清脆,李特用扎带将她的手反绑了起来,乔蜜刚直起身子,已经被李特一把推倒在了床上。 “你……你喜欢粗暴的?” 乔蜜强忍心中的恐慌和愤怒,极力挤出一个媚笑。 可下一刻,李特一脚就踩在了她的胸口上,将她压制在了床上,手术刀的刀尖距离她的眼球只有头发丝那么点距离。 “安静。” 乔蜜的心脏开始漏拍,她的胸脯剧烈起伏,因为她从李特的眼中,看到了杀意。 此时的她赤裸着上身,但李特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半扇猪肉,眼中没有半点欲望。 如果她早一点见到李特的眼神,就能早点意识到,自己想勾引李特,是多么愚蠢的想法。 她突然想起来,当年的李特,对女人并不感兴趣,她和大哥们曾嘲笑李特是同性恋,甚至强迫他和另一个娘娘腔发生性关系,最终因为那个娘娘腔吐了一地才没有得逞。 这些大哥里,也有人口味特殊,想侵犯李特,但厕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那些想侵犯李特的大哥们,一个个骂骂咧咧走了出来,以后再不敢提跟同性恋有关的任何话题。 “难道他不是五哥的小弟?今晚专门来找我报仇?” 乔蜜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她藏身在这里,根本就没人发现,她跟李特十年未见,生活没有任何交集,连警方都找不到她,李特怎么可能找得到这里? “李特,你不要乱来,咱们有话好说,我跟五哥可是老朋友了,我可是五哥的女人,你敢动我,五哥会杀了你的!” 虽然嘴上叫嚣,但乔蜜也不敢太大声。 李特无动于衷,他在包里翻了翻,翻出了一支补鞋胶来。 这只补鞋胶,让乔蜜想起了当年他们如何虐待李特,她的心脏狂跳,他就是来报仇的! “你……你要干什么!” 李特用手术刀抵住了她的脖子,带着微笑说:“嘘……” 乔蜜不敢再说话,因为她感受到无尽的恐惧,她的手脚发软,她动不了了! 李特像在修复某件文物一样,轻柔细心地将补鞋胶抹在了乔蜜的嘴唇上,就好像给自己的未婚妻涂唇膏。 “啵!” 李特做了个抿唇膏的动作,手术刀往前一顶,乔蜜只能跟着他,抿了抿“唇膏”,这个动作“有去无回”,抿了之后,嘴皮子贴在了一起,再没法分开了。 她大睁着眼睛,眼泪禁不住地滚落。 她已经体会到,李特就是个变态,真正的变态。 他的脑海中已经想象无数画面,想起当年如何对待李特,接下来李特又会如何虐待她,乔蜜的脑子已经被恐惧占满。 然而李特并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他只是将乔蜜扶了起来,让她坐在床上,而李特则双手下垂,藏在了小屋虚掩的木门侧面。 蚊虫不断飞进来,巴在乔蜜的身上,疯狂吸血,乔蜜浑身都在发痒,但她手脚不能动,本以为恐惧会让她忘记那些。 但此时她才意识到,无论再细微的变化,都会刺激,放大她的恐惧。 李特就像头顶上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如果他斩下来,也就一了百了,真正让人恐惧的是,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斩下来。 未知,才是真正的恐惧。 李特就这么站在木门侧面,仿佛没有呼吸,甚至没有实体,他就好像从未来过一样,可他明明就站在那里! 乔蜜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心里也在寻思着逃跑的时机和方式。 但她心里清楚,自己手脚都被扎带绑着,一步都迈不开,如今连喊叫都做不到,根本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 而偏偏此时,她听到了轰隆隆的摩托车声,透过虚掩的门缝,她能看到远处闪过车灯的光柱,有人来了! 乔蜜心里既激动,又害怕。 激动的是,如果有人能发现,她就有了生机。 但她又害怕来人会刺激李特,让他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她! 可李特并没有任何动作,他仍旧藏在门后,乔蜜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李特其实早就离开了。 她内心的恐惧如同怪物一样疯狂暴涨,远处的摩托车灯光,却越来越近! 第44章 拼命 李特的心率很慢,慢到自己都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动手,但在牢里的时候,他请教过很多前辈,他将自己带入到他们的实践当中,在脑中反复演练了无数次。 更重要的是,他心中有信念。 只要你的信念够强大,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 外面的摩托车声渐渐平息,那刺眼得夸张的灯光也熄灭。 没有脚步声。 但门缝里透进来的影子,却暴露了来人已经站在了门外。 “蜜啊,是我,五哥。” 来人敲了敲门,乔蜜猛然看向了李特,但李特仍旧如同雕像一样。 乔蜜不敢出声示警,因为她看到李特已经举起了手术刀。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被捆绑的乔蜜顿时展现在了来人的面前。 李特突然闪现出来,手术刀果断刺了过去。 根据前辈们的经验,刀子捅刺腹部最隐秘,也最难躲闪,捅刺颈部虽然能一击毙命,但人有本能反应,头部太灵活,容易被躲。 刀子攘入之时,李特感觉到了不对劲。 为了这一刀,他曾用生猪等各种接近的材质进行了无数次的练习,但这种阻力和手感,全都不对。 虽然实践跟理论,实践跟试验多少会存在一些差距,这全都在李特的预算之中。 但这差距实在太大了。 当他往下看时,发现这位五哥手里拿着一个折叠起来的编织袋。 这编织袋应该很大,因为叠了很多层,此时就挡在了他的腹部,堪堪挡在了李特的这一刀! 五哥戴着一个硕大的封闭式摩托车头盔,全黑反光的面罩,令得李特看不到他半点面容。 猝然遭袭,五哥慌乱后退了一步,但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就一个头锤砸在了李特的脸上。 只从这一点,李特就万般确认,这个五哥,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厚重的摩托头盔作为保护,这个头锤并未两败俱伤,李特口鼻流血,而五哥则快步返回到摩托旁边,从摩托上抽出了一根铁管。 这种铁管只是自来水铁管,但都是精心挑选的,这可是鬼火少年精神小伙们的标配。 但这五哥的水管却不一样,上面焊接了刀刃,而且李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摩托车声音会这么大。 五哥把排气管开了口,将这长柄刀塞进了排气管里。 此时,这乌漆嘛黑的长柄刀,刀头竟隐约发红! 也难怪他大热天戴着厚厚的皮手套,只怕他时刻都在准备着抽刀。 仅仅只是从这一点,别人看到的或许是个时刻警惕的杀手,而李特则万分确定,五哥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五哥拖着那滚烫火红的长柄刀,冲向了李特。 焊接的刀刃就这么砍了下来,然而李特不退反进,撞入对方怀中,刀刃砍在自己的肩膀上,肩头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他大半边身子。 李特的手术刀却攘入了五哥的胸口,不过五哥并未当场毙命,可能因为手术刀的刀刃太短,而五哥的皮衣太厚,即便入刀精准,但未能伤及心脏。 滚烫的刀刃卡在了李特的肩头,伤口竟然传来兹兹的炙烤声,一股子烤肉味顿时弥散开来。 李特抽出刀刃,又是一刀刺了过去,仍旧是同样的位置。 五哥知道李特这是奔着杀人的心思,用力拖扯刀刃,硬生生将刀刃拖到了李特的脖颈处。 他也不顾胸口刀伤,左手死死压在了刀刃上。 李特也没法再刺第三刀,而是将手穿插到刀刃与脖颈中间,刀刃割破手臂,似乎卡在了臂骨上。 从头到尾,两人没有发出半点哼声或者叫喊,如同一场凶险的默片。 然而五哥有体重优势,那刀刃已经贴在李特脖颈上,只要他用力往左右拖动,李特就要身首异处! 关键时刻,一道人影从旁边扑了过来,将五哥撞飞了出去。 许落也是豁出去了。 当他赶到现场之时,心中满是震撼,以及恐惧。 因为那头盔他见过,十年前见过! 虽然此人的身材变得肥胖臃肿,但这个迪斯科风格的头盔,却跟十年前的头盔人一模一样! 这一幕勾起了十年前那场火,勾起了血泊中的程老师,勾起了头盔人逃走前,给他留下的那个身姿。 许落陷入了恐慌之中,躲在大棚的拐角处,双脚被钉在了地上,根本无法挪动半步。 直到李特被死死压制,再不行动,李特的脑袋就会被割下来,许落才咬住自己的舌头,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 将五哥撞开之后,许落被脚下的李特绊倒,滚了两圈才停下,但他很快就站了起来。 “别动!警察!” 听到警察二字,五哥非但没有逃走,反而一刀砍向了许落。 虽然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但许落几乎可以肯定,李特真的把十年前那个法外狂徒给钓了出来! 因为只有像他这种穷凶极恶的人,才会非但没有逃跑,反而想要杀死警察。 情急之下,许落抓起小屋旁的一块板子,抵在了身前,刀刃劈砍下来,卡在了板子上,距离许落的额头,也就只有一指距离。 许落的肌肉记忆被激发,奋力往前一顶,将五哥压在了身下,用膝盖压住他的一只手,后者无法挣脱,用力一拧,焊接的刀头留在了板子上,他却抽出了铁管,砸在了许落的头上。 “梆!” 许落抬起手臂格挡,铁管跟骨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梆梆梆!” 五哥发了疯一样,水管不断砸在许落的手臂、肩膀。 许落肾上腺素飙升,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用身体压住木板,抓住刀刃,用力一拔,刀刃被拔了出来。 这一刻,许落的双眼已经被血红所覆盖,用力将刀刃刺入了五哥的肩窝。 后者吃痛,闷哼一声,趁着这个空档,铁管梆一声就砸在了许落的脑袋上。 许落整个人都懵了,脑子嗡嗡作响,视野开始摇晃模糊,身子发软,压制力减弱,被五哥一脚顶飞了回去。 五哥丢掉铁管,捡起了血淋淋的刀刃,走到拼命摇晃着脑袋,意图恢复清醒的许落面前。 他如同行刑的刽子手,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刀刃。 第45章 光荣负伤 眼看五哥的刀刃就要扎下来,许落却无法动弹,他的心中充满了死亡的恐惧。 此刻的他,终于意识到黄克平经常跟他强调的出警纪律,也想起了在派出所每次出警前,张如芸都会有些“迷信”地跟他们说一句,高高兴兴出门,平平安安回来。 他拼命呼吸,希望能积攒防御的力气,但尝试了几次,身体发软,根本就无法动弹。 那刀刃在他的视野中越变越大,眼看就要扎入他的胸膛。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阻隔在了他与五哥之间。 李特扑过来,将许落保护在了身下,他的身子一紧,眉头紧锁,牙齿咬得咯吱直响。 鲜血从他身体两侧,汩汩流淌,许落一摸,那刀刃就插在了他的后背上。 “阿特!” “咱们两清了……” 李特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说完便昏迷了过去。 许落满目悲愤,仰天大吼,生出力气来,将李特推开,一头撞向了五哥。 他捡起了一个转头,砰砰砰就砸在了五哥的头盔上,头盔的面罩碎裂,他看到了一双冷漠又带着戏谑的眼眸。 “他在笑!” 许落彻底失去了理智,砖头一下一下猛砸,头盔很快就变形,他想抬手掐许落脖子,许落一砖头下去,那人的左手垂落下去。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但不是110,而是许落先前为阿胜拨打的120。 警笛声刺激了这个叫五哥的男人,他一个头锤砸在许落的面门上,将许落砸得七荤八素。 趁此机会,他将许落推开,一脚踢在了许落的下巴上。 许落想要站起来,但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那男人走向刀刃李特,此时警笛再起,这次听得真切,是110的警笛声,与120的叠加在一起,充满了急迫。 他甚至隐约能听到呼喊声。 五哥终于决定放弃了许落和李特,他捡起了铁管,想要将李特背上的刀刃拔出来。 许落可以确认,他就是当年那个人! 因为只有老手,才会想着带走凶器! 许落不可能让他再次得逞! 拼上最后的力气,许落再度扑了过去,但这次却没能扑在他身上,只是抱住了他的双脚。 五哥气急败坏,一脚踏在了许落的脸上,许落满脸是血,低下头去,就是不松手。 五哥尝试拔刀刃,但刀刃卡在了李特的肩胛骨里,又没有刀柄,尝试了一下,他终于还是放弃了。 他挥舞铁管梆梆敲在许落的头上,许落几欲昏厥,双手也松开。 许落听到了呼喊,看到了摇晃的灯柱,摩托车轰隆启动,扬起尘土,仓皇逃离,他却无能为力。 等他再度醒来,周围已经是一片纯白的病房。 他的双手和头上都缠着绷带,头上的网兜让他又痛又肿的头部发痒,很是难受。 他看到母亲叶莲章正在走廊外焦急等待着,张如芸轻轻抚摸她的背部,正在安慰她。 老所长周海国与韦局长正在低声交谈,谢卫安则坐在椅子上,叼着一根烟,手里拿这个打火机,正在与墙上的禁烟标志做斗争。 “妈……” 许落喊了一声,喉咙却像被补鞋胶黏住了一般,小声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他想起了那场恶斗,想起了背后插着刀刃的李特! “妈!” 他几乎吼了出来,走廊的人全都猛然扭头,叶莲章身子一震,眼泪夺眶而出,快步冲了进来。 “阿落!” 她还没开口,许落就焦急地问:“阿特……李特怎么样了?” “阿落啊……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母亲握着他的手,仿佛没听见他的问话一样。 “妈!李特!李特有没有事?” “李特?”叶莲章一头雾水,韦局长则走到床边,温暖的大手轻轻压在了许落的肩头。 “小许啊,李特没有生命危险,局里的同事也都在盯着,你安心养伤。” 许落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杆:“人抓到了吗?” 韦局长眉头一皱,摇了摇头。 “小姚已经在跟了,同事们也都在行动,你不用担心。” 听到这里,许落难免有些失望。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潜藏了这么多年,必然有着他的本事,如果无法第一时间抓获,想要再抓住他,可就不容易了。 “那小屋里的女人呢?她是目击者,应该能提供不少线索的。” “女人?什么女人?”韦局长一脸疑惑。 许落顿时心头一沉。 虽然当时情况紧急,他抵达现场的时候,李特已经陷入生死危机。 但打斗的过程中,他分明看到小屋里的木板床上缩着一个女人。 因为打斗太激烈,他也只是匆匆一瞥,但能确定的是,那女人没有行动能力,而且奇怪的是,全程并没有惊呼和尖叫,应该是被吓傻的状态。 韦局长对此怎么会一无所知?难道说那女人逃走了? 许落陷入沉思之中,韦局长赶忙安慰:“小许你先别多想,同事们还在搜证,我们会留意的,你不用操心。” 虽然局长想给自己吃定心丸,但许落确实放心不下。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毕竟经过了一场恶斗,那人也受伤不轻,必然会留下血迹等诸多痕迹,甚至于凶器,或者说凶器的一部分,也留了下来,这就给追捕提供了依据。 “局长,现场搜证还没结束吗?” “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你放心,我们不会错过任何一点点线索,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心养伤。” 许落咬了咬牙,抓住了韦局长的手。 “韦局,我有个建议,我有个想法……如果搜集到他的血迹,能不能做个DNA对比?” 韦局长微微一笑:“小许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动用一切手段来抓捕嫌疑人,你放心。” 然而许落却摇头:“局长,我不是要做NDA库的对比,而是做旧案物证对比!” “旧案物证对比?” 韦局长皱起眉头来:“你认为他跟旧案有关?是哪件旧案呢?你认出他了?” 许落内心激动起来,或许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他必须要抓住。 “局长,是十年前的……” 许落刚说到嘴巴,谢卫安已经冲了进来,大声喝道:“许落,你发什么颠,不要乱说话!” 谢卫安显然已经意识到许落要说什么。 但他心里也清楚,许落才刚刚入职不久,抽调到这个案子也就那么几天,就已经落到如此地步。 如果再让他把那件案子说出来,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第46章 重启旧案 许落知道谢卫安的担忧。 在他看来,如果重启旧案,许落就会像当年的他一样,走上“不归路”,会因为调查这个案子而忘记纪律,陷入“癫狂”的生活,从而毁掉自己的人生。 但许落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一旦错过,就很难再有。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李特计划的可能性,如果不是低估了这个人的武力值,李特早就杀掉那人,为程文君报仇了。 眼下这个人逃跑,李特必然还会有更多的后手。 如果自己不能把这个案子搬到明面来,借助更多的警力资源,他是不可能抢在李特前面,将此人缉拿归案。 “韦局,是十年前的程文君被故意伤害致死案,案件编号是……” 是的,许落曾无数次研究这个案子,自打他成为警察,就没有一刻停下来。 韦局长闻言,也是内心震惊,猛然看向了自己的老同事谢卫安。 他是从基层一步步走过来的,当年那个案子,试问谁不知道? 他甚至还参与过调查,这件案子是所有人的隐痛,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这么多年来,虽然没有放弃,但也毫无办法。 本来他还不知道许落的个人情况,直到许落的母亲叶莲章替许落提出辞职,他询问之下,才知道许落曾经的故事。 没想到的是,许落果然如叶莲章和谢卫安等人所预料的那样,他对这个案子的执着,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小许啊,你的建议很重要,局里一定会重视起来,你先安心养伤,我这个局长答应你,回去之后一定开会,好好研究研究,你觉得这样可以么?” 许落心头大喜,因为韦局长实在太“通情达理”。 “局长,请务必做个DNA对比!” 韦局长点头说:“你放心,我们一定重视。” 虽然韦局长答应下来,但许落也知道,当年的案发现场,留下了不少物证,伤害案的参与者很多,DNA对比本来就慢,想要得出结果,怕是需要不短的时间。 他的心里开始寻思李特会怎么做,以至于韦局长接下来的慰问,他都没有放在心里。 直到韦局长让同事来给许落做笔录,详细陈述整个事件的过程,许落才认真起来,将所有细节都告诉了同事们。 回忆起种种细节,许落也有些后怕,也不怪母亲和同事们担心,这场搏斗,稍有不慎,他就真的没命了。 得到许落的情报之后,韦局长又亲自与“前线”的同事们沟通了起来,有些细节又及时询问许落,让许落作了补充,这才匆忙离开,去处理后续的事宜。 韦局长离开后,母亲叶莲章又开始苦口婆心劝说他不要再干下去,哭哭啼啼说了半天,自然说不动许落,又开始“威胁”许落。 但许落借口头疼,要休息,靠着装睡,蒙混了过去。 趁着母亲送谢卫安和张如芸等人出去的空档,许落自己举着输液杆,来到了护士站,问清楚了李特病房,便找了过来。 李特的伤势可比许落要严重得多,不过当许落找到普通病房来,也大松一口气,心里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他亲生参与了李特跟那个男人殊死搏斗,知道李特受伤有多重,而且受伤部位也非常致命。 万万没想到的是,李特竟然这么快就转到了普通病房,看似瘦弱的身体,竟如同怪物一样。 通过向医生了解情况,许落也得到了大概的原因。 按照医生的描述,虽然看似很惨烈,但其实受伤部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致命。 就比如后心那一刀,其实卡在了肩胛骨,因为有肩胛骨的保护,并没有伤及内脏,而肩膀的那一刀也同样如此。 虽然出血量很多,但严格来说只是皮外伤,根本就没伤及重要组织和脏器。 这样的巧合,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医生们都认为这是个奇迹。 但许落心里怀疑,或许这是李特的搏斗技巧和搏击智商发挥了作用。 以李特的性格,他必然为这场厮杀做了无数次的预演。 许落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李特,他知道李特拥有别人不曾拥有的空间想象能力。 李特可以在脑海中模拟和预演各种场景,他的学习能力也是无人能及的。 不过许落并不在意这些,他走进了病房,做到了床边。 “为什么要帮我挡那一刀?” 面对许落的发问,李特没有马上回答,憋了半天,只憋出一个有些冷血的答案:“因为你还有用。” 毕竟同生共死了一场,许落本指望着他能顾念旧情,两人的关系能有所缓和。 但李特的冷漠,让许落意识到,那个人一天不死,他跟李特的关系是不可能回到从前的。 “乔蜜在哪里?” 是的,许落算是想清楚了。 他在瓜农小屋里看到的那个女人,一定是乔蜜! 李特之所以搞这么多复杂的操作,就是为了将乔蜜搬出来,利用乔蜜,引出那个人,所以,小屋里只能是乔蜜! 但按照韦局长的反应,同事们对小屋里的女人一无所知,只能说明,在警方抵达之前,乔蜜逃走了,亦或者被李特藏起来! 作为目击者,乔蜜至关重要,这是找到那个男人的关键。 “你不适合当警察,趁早辞职吧。” 李特的话语还是那么冷冰冰,说完这句,他便闭上了眼睛,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这句话反而让许落感受到了温暖。 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别人无法理解的相处方式。 许落知道,这个混蛋只要闭嘴,就算怎么撬,都不会再说半个字,也就走出了病房来。 想了想,他回到病房,给姚夏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那边传来不小的嘈杂背景音,听起来他们还在现场忙活。 “你不好好休息,还打什么电话!” 许落嘿嘿一笑:“姚队,那小屋里有个女人,我觉得应该就是乔蜜,另外,那人留下了血迹,劳烦技侦的同事多留意……” 许落有些啰嗦,恨不得把刚才做笔录的情报再复述几遍,姚夏也有些不耐烦。 “知道了,都知道了,刚才局长都说过了,你安心养伤就行。” 许落知道她忙,也不敢再耽搁,可就在他要挂电话之时还,姚夏又喊住了他。 “等等,你知道我脾气直,不懂拐弯抹角,有个事情,我必须先跟你说清楚,局里打算调你去办公室,我觉得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让你有个准备……” “什么?要调我去办公室?!!!” 许落不淡定了。 第47章 最后的晚餐 或许是韦局长的态度,让许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说到底,这是重大伤人案,受伤的还是许落这个警察,体制内自然很重视。 但这里面涉及到一个人,阿胜。 当天晚上,许落赶到之时,阿胜已经无法动弹,他的意识很模糊。 因为被撞,他无法动弹,但还是拼着最后的清醒,把事情告诉了许落。 许落原本该守着阿胜,等待救护车抵达。 但因为李特,因为突如其来的车祸,而肇事者曾想过要杀死阿胜,最后不知为何打消了这个念头,又转头开着车进入到大棚区域。 许落担心李特会有生命危险,只能丢下阿胜,追进了大棚区。 这是他的失责,本身擅自招募阿胜充当线人,没有任何报备,这就违反了纪律,开除他都一点不过分,不追究其他责任已经算是轻的了。 得亏阿胜没有生命危险,否则这个事情更严重。 想到这里,许落也满心愧疚,挂了电话之后,就找到了阿胜的病房来。 阿胜到底是皮糙肉厚,除了一些软组织挫伤和擦伤,并没有伤筋动骨,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或许也正因此,所以局里才没有立刻追究许落的责任。 此时阿胜正靠在床头,打着手机游戏,看着他那满是裂痕的手机屏幕,许落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他的床头柜上下堆了几个外卖袋子,旁边也无人陪护,但他似乎早已习惯了。 “大佬,你怎么过来了,人抓到了吗?我表现还可以吧?” 阿胜激动起来,一脸邀功的表情。 许落坐在了他床边,微微一笑说:“你做得很好。” 阿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许落看了看外卖袋子,忍不住问:“你那些堂兄弟和老表,没来看你?” 阿胜讪讪一笑:“都打过电话了,大家都不容易,要忙着赚钱的。” 许落眉头微皱,正打算说话,母亲叶莲章从门口匆匆路过,扫了一眼,又转了回来。 “阿落,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怎么能到处乱跑呢,快跟我回去!” 叶莲章刚刚送走了谢卫安等人,回到病房发现儿子不见了,也是慌了神,一路问护士一路找,总算是找到了。 许落向母亲介绍说:“妈,这是阿胜。” “阿姨好!” 阿胜满脸泛红,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介绍,但在他心里,许落这是把他当朋友了,不然也不会把他介绍给自己母亲,这得多亲密啊。 叶莲章这些年含辛茹苦抚养许落,不想他走父亲的路子,但也不想他与那些该溜子混,对阿胜这样的“飞机仔”(精神小伙),她其实印象并不是很好。 “你好。” 叶莲章挤出一个微笑,算是打招呼,而后揪着许落就回到了病房。 “妈,阿胜一个人不容易,以后带饭,顺便带他一份吧,另外,我转钱给你,你顺便把他的医药费也付了。” 许落拿出手机,就给母亲转账。 叶莲章欲言又止,想问阿胜的来历,想问他们怎么认识,想告诫许落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但她最终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知道儿子这些年受过多少欺负,儿子是不可能跟这样的人交往的。 儿子这么做,必然另有内情。 “你这才上班一个月,能用多少钱,别转了,交给妈去办就得了。” 许落嘿嘿一笑:“谢谢妈,我就知道你最好。” 叶莲章白了他一眼,趁势说:“我跟局长商量过了,等你出院了,就调去办公室吧,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再推三阻四,我可真跟你断绝关系了!” 许落下意识想反驳,可见到母亲的神色,又说不出口,只能扯开话题说:“妈,我想睡一会。” 原本只是借口,没想到许落还真就结结实实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之后,已经是下午了。 母亲早就等着他醒来吃饭,许落还没问,叶莲章就说:“你放心,那个阿胜的饭,我也送到的,钱也交了。” 许落这才安心吃了顿饱饭,与母亲有说有笑,但心里却想着,如何才能不去办公室。 吃完了饭,母亲去帮他洗衣服,许落又坐不住了。 正想打电话询问案情进展,发现姚夏走了进来。 “姚队!” “别动了,躺着吧。” 姚夏满眼血丝,一脸疲态,身姿都佝偻了。 “怎么样?”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不过姚夏问的是伤情,许落问的是案情。 姚夏瞪了他一眼,但到底还是先开口。 “小屋里的指纹提取出来,也做过初步的对比,确实是乔蜜的,可以证实,你说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乔蜜。” 许落激动起来,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姚夏,后者却摇了摇头。 “李特声称并不认识乔蜜,之所以去那里,是因为村里人的田木被雷劈了,照着风俗习惯,雇他去做法事,他在大棚区里找不到具体位置,发现那个瓜农小屋有灯光,所以过去问路,没想到突然就遭到了攻击。” 许落早该想到,李特应该早就有了准备。 “村里有人给他作证吧?” 姚夏点了点头:“有微信聊天记录,有村民发的定位,有做法事的定金转账,从证据角度来说,他说的是实话。” 许落对此并不意外。 “那个人呢?有没有确认身份?” 姚夏摇了摇头:“血迹之类的生物证据我们都已经搜集提取,还在申请比对,附近道路没有监控,我们正在走访排查,寻找目击者。” “乔蜜呢?” 姚夏沉默不语。 “姚队,咱们还得从李特下手,一定是他放走了乔蜜,亦或者把乔蜜藏起来了,他一定还会有后续行动的!咱们一定得盯紧了!” 对于许落的建议,姚夏眉头紧锁,有些不悦。 “许落,从诸多供词和证据来说,李特也是受害者,我们有什么理由调查他?咱们必须坚持办案的方向和重心。” “可是……”许落还要坚持,姚夏已经拍拍裤子站了起来。 “许落,你就安心养伤吧,我就是过来看看你,这个案子以后就不能再跟你讨论了,你明白我意思么?” 许落恍然,难怪这么好说话,原来姚夏将这次的讨论,当成了许落的“最后的晚餐”。 看着姚夏离开的背影,许落心中很是难受。 如果调去了办公室,做文书工作,以后还怎么参与这个案子? 第48章 知女莫若母 许落知道这次大概率是逃不过了,以后每天坐办公室,还怎么去查案? “所以……只能趁着住院这段时间……” 许落算是想明白了,想要自由行动,只能利用住院这段时间,而且如果可以的话,他要尽量拖延出院! 念及此处,许落是半点休养的心思都没有了。 但姚夏的态度也让许落看得很清楚,想要从警方那里得到情报,基本上算是不太可能。 李特? 应该也不太可能。 思来想去,突破口只能是乔蜜。 虽然不知道李特用了什么法子,将乔蜜吸引到瓜农小屋,但李特绝对有乔蜜想要的东西。 代入角色去想一想,其实也并不难猜。 眼下的乔蜜,想要从李飞案以及前几任丈夫的案子中脱身,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如果她想要自首,就不会逃走。 所以,李特手里,一定有能够帮助乔蜜逃走的东西。 虽然猜不到具体是什么,但无外乎假身份以及逃走的“盘缠”等,这并不是很难猜。 但如今乔蜜已经发现李特的动机,应该也不太可能再找李特,那么,她现在会在哪里? 在许落读初中那会儿,座机电话还没有被淘汰。 那时网上曾流传过一段感性句子。 大意是,男(女)朋友或许会因为打游戏或者别的原因而不接电话,死党会因为泡妞或者打球而不接电话,曾经山盟海誓的情侣会分手,曾经称兄道弟的朋友会断绝往来,但家里的电话,永远能打通,而且父母永远会第一时间接电话。 毕竟血浓于水,家族永远是一个人最后兜底的后盾。 将母亲打发回家之后,许落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医院,再度来到了丽莎美容美发。 夜晚的丽莎美容美发散发着粉红的灯光,充斥着一股子廉价香水味,几位大姐穿着暴露的裹胸包臀裙,坐在沙发上抽烟刷手机。 几个大爷背着手走过,视线就没离开过那些大姐,有穿着拖鞋短裤的大哥开着电驴过来,问了问价,又转别家去了。 乔蜜的母亲乔美玲正在总台煲电话粥,时不时朝手下那些大姐投来恨铁不成钢的鄙夷目光。 “靓仔,要松骨吗?” 见到许落走到门口,一位大姐快步拉开了店门。 “我这样也能松?” 许落戴了帽子,遮住了头上的网兜,此时举起缠着绷带的手。 “你看我像来松骨的吗?” 大姐呵呵一笑:“又不用你动,放心放心,只要你想松,坐着轮椅来都能松!” 许落也是哭笑不得,朝总台努了努嘴:“我找娇姐。” 大姐眉头一皱:“我们老板?老板现在不上钟了的。” 见得大姐三句不离本行,许落也懒得再跟她啰嗦,径直走到了总台这里来。 “怎么又是你,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怎么还来……”乔美玲眉头紧锁,不悦地抱怨。 许落也不跟她争辩:“那我先回去换身衣服再来?” 乔美玲将手机往桌面上一摔:“你说话小心一点,我们这是正规按摩,你换什么衣服来我也不怕你!” 许落摇头一笑:“阿姨你不要这么大火气,我只是以乔蜜同学的身份来找你聊聊,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乔蜜的同学?她还能有这么正派的同学?” 乔美玲显然很清楚女儿的成长环境和人生经历,并没有像她早先说的那样断绝母女关系十几年了。 “阿姨,我只是想知道,乔蜜有没有可以投靠的同学或者朋友,在哪里能找得到她……” 乔美玲恍然,冷笑说:“这一年有三百多天,几百人都来找她,我哪知道她死哪里去了,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落也了然,乔蜜除了那几任丈夫,说不定还骗了其他男人,找她的人自然络绎不绝,就算乔美玲知道,也不可能泄露她的行踪。 想了想,许落拿起了乔美玲的手机。 “你干什么!你这人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礼貌!” 乔美玲劈手夺回了手机。 许落亮了亮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我只是想加阿姨好友,有什么消息的话,咱们可以及时联系……” “没有消息,我也不会跟你联系!” 许落呵了一声:“阿姨别生气嘛,就当我是个潜在客户好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乔美玲生怕许落继续死缠烂打,影响她做生意,到底是跟许落加了好友。 “阿姨,乔蜜现在有大麻烦,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如果你还想见到她,那就提醒一下,让她多加小心吧,这是我作为老同学,能做的极限了。” 言毕,许落没再逗留,果断走了出去。 许落当然没有走远,透过玻璃门的反射,他能清楚看到乔美玲脸上的惊愕和担忧。 许落在店外的拐角藏了起来,看着乔美玲焦急地拨打着电话,一遍又一遍,最终大骂了几句,拎上手包,急匆匆跨上小电驴就离开了。 “果然……” 许落心中暗喜,骑着小电驴就跟了上去。 乔美玲也是着急,小电驴开飞机一样,路怒症发作,一路上没少骂人,十几分钟之后,进入了上海路的一处老旧小区。 乔美玲直奔一栋步梯房,停了车,气冲冲就来到了三楼,许落不敢跟太紧,但乔美玲满心焦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有人跟踪她。 许落走到二楼的时候,已经听到乔美玲在拍门大喊。 “林雅兰!快开门!让乔蜜给我滚出来!” “林雅兰!” “林雅兰!” 乔美玲完全就是泼妇的姿态,已经开始大力拍门。 许落躲在二楼和三楼中间,也不敢冒头,时不时探头偷看一眼。 可就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乔美玲正要冲进去,却突然发自本能一般“哎呦”惊呼一声,后退了几步,死死捂住了嘴巴。 “这……你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乔美玲双腿发抖,竟然有些站不稳。 许落看到她不对劲,快步登上楼梯,就看见门内站着一个女人,满身满脸都是血迹! 第49章 一波又起 许落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乔蜜,但永世不会忘记她的模样,眼前这个女人显然不是乔蜜,那就只能是乔美玲口中的林雅兰了。 此时的林雅兰浑身颤抖,目光呆滞,满头满脸都是喷溅状的血迹,这绝不是意外摔倒或者杀鸡能造成的。 “先别动!” 许落顾不得这许多,快步走上前去,往屋子里扫了一眼。 狼藉的屋内,地板上留着林雅兰的一串血脚印。 许落从门口鞋柜旁边扯下两个垃圾袋,套在了鞋子上,便走进了屋内。 屋里有着极其明显的打砸痕迹,主卧躺着一个男人,胸口插着一柄厨刀! 许落快步走进去,摸了摸男人的颈动脉,没有搏动,扒开眼睛一看,瞳孔已经散了。 生怕林雅兰和乔美玲乱跑乱叫,许落快步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打了报警电话,然后又通知了姚夏。 乔美玲已经吓傻了,捂住胸口,呼吸急促,朝林雅兰问说:“乔蜜呢?乔蜜在哪里?” 起初许落警告她乔蜜有危险,她才会找过来。 眼下看到这一幕,她又岂能不担心? 然而林雅兰已经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仿佛丢了魂魄一样,对外界已经失去了反应。 许落也不好做判断,只能陪着林雅兰和乔美玲留在屋外。 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以免林雅兰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派出所的同仁出警速度也是极快,到了地方也是如临大敌,许落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许落把大概情况讲诉了一下,他们也没再进入现场,而是直接打电话上报。 毕竟有明显的杀人特征,不多时,姚夏也领着黄克平等一众刑侦的同事赶到了现场。 她先是皱着眉头瞪了许落一眼,显然不明白许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等许落把情况跟她说了之后,他们也是让女同事先把林雅兰控制住,但无论如何发问,林雅兰都没有开口,只能先询问乔美玲。 乔美玲能提供的信息也不多,她只是林雅兰是女儿乔蜜的朋友,她认为女儿会在这里落脚,所以过来找女儿,敲开门就是这个样子,其他的她也一无所知。 技侦的同事先做了外部的勘查,然后对林雅兰身上进行了搜查和取证,而后让女同事先把她带走,这才进入屋子里进行全面的现场勘查。 刑警队的同事照例给许落做了个简单的笔录,姚夏迫不及待将许落拉到楼梯间来,压着怒气问:“你不在医院,你来这里干什么!” 许落也是叫苦不迭。 “我这不是想找到乔蜜嘛,就盯着乔美玲,结果就跟到了这里来了……” “就这么巧?”姚夏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许落。 许落摊了摊手:“难不成人还是我杀的不成……” “许落!别跟我依依妖妖!你说实话,为什么会来这里?” 面对姚夏的质问,许落也很是无奈,他总不能说自己故意向乔美玲泄露乔蜜有危险的事情,然后等着乔美玲去找女儿,自己“黄雀在后”吧? 阿胜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乔蜜又是涉案人员,他即将要被打入“冷宫”,这个节骨眼突然又撞上杀人案,实在是有些太巧,巧合到许落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姚队,我都说了,早先我跟黄哥去找过乔美玲,虽然她坚称跟乔蜜断绝母女关系,但我不相信,毕竟血浓于水,乔蜜现在不知所踪,如果她要寻求帮助,乔美玲的可能性最大,我盯着她,这很合理吧?” 面对许落的解释,姚夏也直翻白眼:“你姓柯吗,赶紧滚回医院去,不准再乱跑!” 许落没想过姚夏也有跟他开玩笑的一天:“柯南吗?” “柯镇恶!” “你骂我瞎?还是骂我没本事?” 姚夏指着楼梯:“快滚回去,不然等你出院,连办公室都没得坐!” 许落自然是万般希望能留下,但姚夏这脾气一上来,他想留下来是没可能了,也只好先打道回府。 其实他也怕太久没回去,医院方面下次盯得紧,想要出来就更难了。 虽然回到了医院,但许落心里也一直在琢磨,林雅兰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乔蜜是否在场,她在这案子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彻夜难眠,许落接连发了微信给姚夏,但后者都没有恢复,凌晨时分,她终究受不了许落,将许落拉黑了。 许落又打了黄克平的电话,但后者始终没有接。 躺了一会儿,许落觉得不对劲,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走到了李特的病房来。 只是往里面扫了一眼,许落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时的李特盖着被子,蒙着头,似乎早已入睡。 “不对!” 许落知道李特有着固定的生活仪式,每天都在固定是时间入睡,但与此同时,许落也很清楚李特的睡眠习惯。 李特从来就没有蒙头睡觉的习惯! 也顾不得这么多,许落冲了进去,掀开被子一看,里头藏的是枕头,李特根本就不在! 许落本以为这个事跟李特应该没有关系,也只是因为无法参与,所以才抱着怀疑态度,没想到李特竟跟他一样,没在医院。 许落快步来到护士站,此时住院部的走廊安安静静,不少陪护的家属租了行军床在走廊里睡觉。 护士站只有一个值班护士,许落马上问起李特的下落。 后者也有些惊讶,说病人有时候请个假,或者偷偷溜出去,他们也没法顾及这么多。 护士到病房看了一眼,又查询了请假记录,还真让她找到了李特的请假记录。 请假理由是因为无人陪护,所以要外出购物,顺便拿生活用品等等。 “他这样的伤情,怎么能请假?” 许落小声抱怨了一句。 不过他也理解,医院毕竟不是监狱,而且医生也说,李特的伤势简直就是个奇迹,看着可怕,其实都是皮外伤,毕竟连重症病房都不需要住,医护人员也就不太在意了。 许落又找到了监控房,出示了证件,调出了监控。 李特离开医院的时间,竟然比许落还要早很多。 这个节骨眼,实在太敏感,太巧合,他会不会跟林雅兰这个案子有关? 第50章 监控泄露 李特的突然离开,令得许落生出无数的猜想。 他知道李特肯定又在筹划着什么,而且极有可能跟林雅兰的案子有关,但许落现在没有办法去追踪调查。 因为他从姚夏的语气能感受得出来,如果他再不老实,真的会失去警察的身份。 查看完监控录像之后,许落默默回到了病房。 他没法出去追查李特的踪迹,因为李特离开了病房之后,就彻底消失在了医院的监控之中,一楼的诸多摄像头,都没有拍到他的身影,可见他对医院的监控范围和角度多做过研究。 这种情况下,即便许落想要沿途去调查他的行踪,只怕也没有太大的收获。 许落尝试拨打李特的电话,但并没有接通。 他只能通过其他渠道,来了解林雅兰这个案子。 可这是市里的案子,并不是南福派出所的辖区,无论是冯超还是张如芸,对这个案子都没有权限去了解。 再者说了,即便他们能打听到消息,也不会为许落去做这个事。 许落从未想过,自己如此迫切地需要一个帮手。 他突然就能理解李特为何需要冯玉梅,或许,除了冯玉梅,李特还有别的帮手?而且不止一个? 如此想着,许落也是彻夜难眠。 到了第二天,姚夏总算是把他从黑名单中放了出来,但也仅仅只是为了给他发一个通知。 关于许落通知暂时停职的通知。 虽说是为了让他安心养伤,并“贴心”地致以慰问,但谁都知道,这是为了防止许落再插手案子。 一切似乎都断了,彻底隔绝了许落“染指”案子的可能性。 许落有时候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动机是好的,为何大家都不愿意让他参与案子,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调查方式? 母亲叶莲章似乎也得到了某种暗示,一大早送了早饭过来,就哪儿都不去,坐在床边专心陪护着许落。 看着母亲盯着自己的目光,许落也是头疼,想了想,朝母亲说:“我出去上个大号。” 母亲白了他一眼:“病房里没厕所?” “会把房间都搞臭……” “这里也没别人,你跟我不好意思?” 许落不耐烦地回说:“我都这样了,还能跑到哪里去,我出去公共厕所会自在一些,这里拉不出来。” 言毕,许落也不管母亲,不由分说就走出病房,不多时就溜达到了阿胜这里来。 虽说阿胜的伤势比他重,而且还是他连累的,但不可否认的是,阿胜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然而让许落意外的是,阿胜的病床空空如也,人,不见了! “您好,请问304的病人去哪儿了?” 经历了领导来慰问,时不时有警察过来探病,再加上许落昨晚出示证件查监控,护士站的护士小姐姐都知道许落是警察,对许落也很是温和。 “警察蜀黍,他肯定躲到消防步梯抽烟去了。” 许落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就要找过去,但转头看了看那护士。 “小姐姐你几年的?” “我00后啊蜀黍。” 许落:“好的……” 护士小姐姐掩嘴窃笑,许落也是讪讪笑着,来到了电梯口旁边的步梯入口,打开消防门之后,果然发现阿胜蹲在地上一边抽烟,一边刷手机。 整个楼梯间都弥散着一股子油腻腻的烟气,垃圾桶上面的灭烟网上插满了烟头。 “胜,看什么呢!” 许落从后面吓唬他,阿胜果真跳了起来,警惕地将手机藏在了身后。 “没,就是无聊,刷刷某音……” 许落看着惊慌失措的阿胜,试探着问了句:“胜啊,你不太对劲啊,是不是在看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阿胜更加慌张,摇头说:“哪有……我能在医院这么神圣的地方,看那种东西?” 许落本来只是开玩笑,可见到他的神色,越发觉得不对劲。 “手机给我。” “真没什么……” 阿胜还在推脱,许落伸出手来,一脸的不容置喙。 阿胜无奈,只能将手机交给了许落。 然而许落只看了一眼,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这个微信群分明是个分享涩图的群,只看那些头像和昵称,就知道是个老色批大本营。 但里头刚发出来的几段视频,却让许落感到头皮发麻。 许落看了第一段,一个女性在深夜街头走着,路过的男性突然朝她发动了袭击,将女人打倒在地,不断拳击女人的头部,将女人打昏了之后,开始猥亵那个无辜的女性。 第二段则是地铁上的视角,一个男性俯拍着,用下身磨蹭女生的臀部,那女生却毫无察觉。 第三段则是一段家暴视频,第四段是捉奸视频。 这些视频无一例外都充满了暴力或者猥琐,其中也不乏一些极其庸俗的擦边视频。 而真正令许落感到头皮发麻的是最后一个视频。 视频的拍摄角度应该是房门前的监控,镜头角度正对着房门口。 男主人正暴力殴打女主人,而另一个女人则在劝架,男主人突然走进厨房,再度出现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厨刀,怒气冲冲地朝劝架女人扑了过来。 女主人赶忙抱住男主人,男主人挥舞着厨刀,那厨刀几次差点捅刺女主人,场面令人窒息,而劝架的女人竟逃出房门,将房门关闭,并从外面死死拉住了门把手! 房内传来了女主人的哀求和拍门声,房门在震动,显然是女主人尝试拉开房门,但却被劝架女人死死拉住的门把。 许落很确定,这视频正是林雅兰家门口的监控,拉住房门的正是乔蜜,房中打斗的正是林雅兰和她的丈夫! “发这视频的是谁?视频哪来的?他人在哪!” 许落激动起来,因为他很清楚,这些监控都是物证,轻易是不可能流传出来的! 阿胜也被许落的反应吓住了。 因为无论是他们这些年轻人,还是村里人,都喜欢转发一些小视频,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日常。 很多人都会转发一些不知来源,甚至以讹传讹的视频或者文章,这已经是乡村里的常态。 “这个是我堂哥发的,就是跟我们喝酒的那个四堂兄……” “打个电话给他,我有话要问!” “大佬,这也就是转发的,你发我也发,大家都在发,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少废话,快打电话!” 许落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了。 第51章 又一个帮手 一圈电话打下来,许落本以为能顺藤摸瓜,找到视频的最初发布者。 但很显然,后果真让阿胜不幸言中了。 接连打了十几二十个电话,追溯到的源头是,村里一个老色批加进了一个收费吃瓜群,得到了这段视频之后,吃瓜群解散了,自然也就没办法再追溯下去。 许落曾想把情报交给姚夏,让技术部门来追踪。 但想了想,许落还是放弃了。 一旦让姚夏知道自己又插手这个案子,只怕连住院都不能消停了。 然而事实证明,许落是想太多了。 因为他低估了信息时代,这些讯息的传播速度。 这才回到病房没多久,这个视频就窜上了热搜。 对于登上热搜,许落一向认为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毕竟各地的宣传口都不是吃素的。 可这个视频的传播速度实在太快,而且还有所谓的知情人写了“小作文”。 这篇“小作文”极其详细地描述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然抹去了当事人的姓名,也给视频里的人像打了马赛克,但下方评论还是有人曝光了出来。 按照“小作文”的说法,乔蜜与林雅兰是多年的闺蜜,她总是假装为了林雅兰着想,劝说林雅兰与丈夫何潮原离婚。 但事实却是,她与何潮原早就勾搭成奸,当天晚上,乔蜜去找何潮原,却被林雅兰撞破。 三人之间发生了言语冲突,乔蜜非但面无愧色,甚至还嘲讽林雅兰,并公开了她与何潮原的关系。 林雅兰是个逆来顺受的女人,但兔子急了也咬人,终于被被逼的崩溃,然而何潮原却恼羞成怒,反而利用家暴来压制林雅兰。 当何潮原也陷入疯狂之时,乔蜜却锁了房门,任由林雅兰遭受何潮原的暴力殴打甚至极有可能被杀。 虽然不知道过程发生了什么,但林雅兰反杀了何潮原,这是正当防卫,不该放过这对狗男女,而让林雅兰蒙受冤屈。 “小作文”一经发布,顿时引爆全网,人人对乔蜜喊打喊杀,甚至有人已经曝光了她的真实身份,以及,她曾经几任丈夫闪婚闪离,甚至意外死亡的事情。 外行人仅仅只是看个热闹,但许落这个内行人,却看出了门道。 这篇小作文的作者,必然对整个事件非常的了解,毕竟乔蜜作为犯罪嫌疑人,还在追捕的过程当中,很多事情都没有取得确凿的调查结果。 但这个作者却能了解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其说作者是在为林雅兰鸣不平,不如说他是为了曝光乔蜜的故事。 虽然发布者很快就删除了原文,但这篇配有图文甚至视频的小作文,还是传得到处都是。 事实也证明了热搜的威力有多么巨大。 护士站那些小姐姐热衷于网上冲浪,此时也在“吃瓜”,许落远远就听到她们说什么“下头男”,“狗男女”之类的。 当许落路过之时,小姐姐又叹了口气,说:“这林雅兰也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闺蜜……” 许落也不以为意,可他心头一紧,立刻就站住,而后快步返回到了护士站。 “00后,你怎么知道她叫林雅兰?” 网上那篇小作文,全都使用了化名,虽然乔蜜被人曝光了身份,但可没人曝光过林雅兰的真实姓名! 也正因此,许落才会怀疑,作者的目标不是林雅兰,更不是她的丈夫何潮原,而是乔蜜。 OO后警惕地抬头,下意识捂住嘴,可见到是许落,也松了一口气,故作神秘地凑近了些。 “因为那个女人就住在咱们医院啊,蜀黍你不知道么?那狗男人还真下得去手,林雅兰伤得可不轻,蜀黍你可得替她主持公道哦。” “你是警察,你说这种情况算不算正当防卫?如果这都不算,以后谁还敢反抗啊,蜀黍你说是吧?蜀黍?” 许落是万万没想到,林雅兰竟然就住在这家医院。 不过想想也对,这可是市人民医院,不来这里,还能去哪儿? 既然林雅兰也住在这里,那自己是不是能找个机会接触一下? 许落心里全是这种冲动,以至于OO后喊了他几声,许落才回过神来。 “林雅兰住那一层?哪个病房?” OO后有些警惕起来:“蜀黍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规定,不办这个案子的,人家不告诉你?” 许落故作轻松:“想什么呢,你以为是在演电视剧啊?这又不是什么机密,再说了,你不是让我帮她主持公道吗?我好歹去问问吧?” OO后恍然大悟,在电脑上查了查,小声说:“外科病房,在五楼,516!” 许落朝她竖起大拇指:“这才是girl helps girl!” OO后得意一笑,握起拳头给许落打气:“蜀黍加油!” 许落做了个OK的手势,又来到了五楼,不过他很快就失望了。 因为林雅兰病房前有队里的女同事守着,她们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在办公。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她们可都认得许落,想要混进去跟林雅兰交谈,基本上算是没戏。 “难不成还得想办法调虎离山?” 许落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万一被发现,他连坐办公室的机会都没有了。 想了想,许落又回到护士站。 “OO后,林雅兰应该留有紧急联系人的联系方式吧?” OO后仰起头:“当然,这种事我们可不敢马虎,该登记的肯定一项都不能漏!” 许落露出了“你懂的”的表情。 OO后也什么疑心,在她看来,没有谁比警察蜀黍更可靠,而且警察蜀黍不都是一伙儿的嘛,这也是老百姓的共识之一。 当她将写有地址和号码的便签纸交给许落,许落也松了一口气。 许落目前的想法是,有人故意在网上写小作文,将焦点转移到了乔蜜身上。 这意味着乔蜜曝光之后,想要躲藏和逃窜会变得更加困难,许落怀疑这是李特的计划,他仍旧希望通过乔蜜,将那个男人引出来。 但小作文的作者必然会林雅兰和乔蜜的关系有着足够了解,说不定就是她们的身边人。 只要能找到这些关系人,说不定就能找到小作文的作者,找到了作者,就能知道他是自发行为,还是受了李特的指使,甚至能借此找到李特! 许落正准备离开,突然又回过头来,朝OO后说:“昨天让你查的那个李特,还记得吧?就是请假那个……” OO后点了点头,被许落影响,她也紧张起来,压低了声音:“当然记得,他是犯人?” 许落摇摇头:“不是犯人,不过你帮我留意一下,如果他回来了,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OO后的眼神就像当初阿胜接任务一样炽热,她用力点头,而后跟许落加了微信。 许落正要开溜,母亲叶莲章已经满脸寒霜地站在走廊那头。 “许落,你是住院吗?有你这样住院的吗?不想住就回家去住!” 闻言,许落也是头疼起来。 想要摆脱老妈子的盯梢,才是天底下最大的难题。 第52章 女儿去哪儿了 知子莫若母,叶莲章自然知道许落想干什么,否则也不会强烈反对他报读警校,反对他回到南福派出所,暗中寻求谢卫安等人的帮助,希望许落能调离一线,做文职工作。 因为当年的事情,差点让她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儿子,她无法接受儿子再跟那桩案子有任何的牵扯。 上班一个多月就光荣负伤,许落的遭遇再度印证了她的担忧,她又岂能再眼睁睁看着许落跳入“火坑”? 这几天她请了假,几乎将年假等所有假期全都用上,除了照顾儿子,更多的是为了“锁住”儿子。 眼看着许落越来越“跳”,她意识到许落又要耍什么鬼主意了。 母亲的眼光,也让许落意识到这一点,他想了很多借口,想要支开母亲,但都被识破了。 趁着上厕所的功夫,他打了电话给阿胜,与阿胜密谋了一番。 没多久,阿胜就打电话过来,许落特意开了外放。 照着本地规矩,有人住院了,亲属都要去探病,这地方的风俗也简单直接,探病的会给病人封红包,只要是双数就行,讨个吉利。 然后病人方会请探病的亲朋好友吃一顿,流程就算走完。 但像阿胜这样的孤儿,却有个规矩,那就是需要去各家借米煮个“百家饭”给他吃,以此来祈愿他能早日康复。 许落很了解母亲,她虽然对阿胜这样的精神小伙带着滤镜,并不喜欢,但许落这两天讲过阿胜的人生经历,母亲也知道阿胜本性不坏,已经开始同情这家伙,每次给他带饭,分量都比许落要更足。 听到阿胜在电话里向许落诉苦,没人帮他准备百家饭,母亲也有些动摇了。 果不其然,许落欲擒故纵之下,母亲果然“上钩”,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 叶莲章是个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的风格,临走时还千叮万嘱,让许落不要到处乱跑,否则饶不了他。 不过母亲前脚刚走,许落后脚就离开了医院。 眼下时间紧迫,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在医院躺平了。 照着OO后给的紧急联系人信息,许落找到了林雅兰的紧急联系人,竟是她前夫的母亲,也就是她曾经的婆婆。 婆婆看起来完全被生活压弯了身子,还没到七十,已经白发苍苍,穿着碎花衣衫,巷口卖菜,身前铺着一个蛇皮袋子,上面摆着几根黄瓜茄子,以及几把空心菜,旁边则是一些姜蒜,估计全卖了也赚不了几个钱。 跟婆婆聊了一下,许落才知道,林雅兰的紧急联系人呢为何会这个前婆婆。 因为她的前夫是跑大车的,离婚之后,她一直在照顾前婆婆,与前婆婆情同母女。 许落本来只是借着买菜,跟她闲聊,也根本不需要什么情报技巧,林雅兰这个前儿媳,仿佛是老太太人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人,稍加引导,就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 从婆婆的口中,许落得知,林雅兰竟然还有个女儿! 当初林雅兰与她儿子也算是两情相悦,但就因为闺蜜觉得前夫配不上林雅兰,三天两头在林雅兰耳边撺掇,给她灌输各种思想,这才导致了他们离婚。 离婚之后,林雅兰带着女儿嫁给了一中的老师何潮原,婆婆万般挽留也没用,但听说对方是个老师,工作体面,年轻帅气,家庭条件也好,而自家儿子常年在外跑大车,聚少离多,又赚不到什么钱,婆婆最后也替林雅兰感到高兴。 老人家其实看得挺通透,也确实真心实意将林雅兰当女儿来看待,言谈之中毫不掩饰对林雅兰的疼爱。 许落基本上算是把林雅兰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再聊下去,婆婆也是反反复复讲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许落给婆婆塞了两百块钱,后者拒绝了,许落只好帮她买了一些菜,她才高兴起来。 真的是个自食其力,三观很正的老太太。 林雅兰的女儿跟着母亲一起生活,意味着她要跟林雅兰夫妇一起住,案发之时分明是晚上,那么林雅兰的女儿又在哪里?为何见不到半点踪迹? 案发这么久,林雅兰也住院了,为什么她的女儿一直没有出现? 按照老太太的说法,母女两人感情极好,林雅兰女儿性格温顺乖巧,母亲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一直不露面,甚至连紧急联系人都只写婆婆,而不写女儿? 许落很快就抓住了关键信息,林雅兰的女儿林巧正在读初中,或许也正因此,林雅兰才没让女儿知道? 许落的母校是一中,他知道一中是重点中学,生源来自辖区各个村落,所以要求住校。 但林巧就读的学校是第二实验学校,就在市区里,应该不需要寄宿,按照老太太的说法,她应该在家才对,为何案发的时候,不见林巧? 得到了这个线索,许落也有些振奋。 顺着这个线索,许落来到了第二实验学校,可找老师问了问,林巧竟请了病假,这就更加可疑了。 按照老师的说法,学校里不少孩子都配有手机,但学校不允许学生在校期间使用手机,她给了许落一个林巧的手机号码,拨打过去却无法接通。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林巧极有可能处于失联的状态! 如果是这样,姚夏等一众同事不可能没发现,因为背景调查和社会关系调查,一定会涉及到林巧。 虽然他知道,只要一个电话就能确认,但许落可不敢打电话给姚夏。 既然请了病假,林巧必然会回家,可现在她家已经是案发现场,再者,老师也说了,林巧经常请假,甚至无故缺勤,这可与老太太口中的温顺乖巧不太一致。 老师在许落的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直言林巧经常跟一些无心学习的同学溜出学校,这就意味着,她拥有着一定的社会生存能力,也就是说,即便不回家,她也有落脚的地方。 首先,许落也无法确定林巧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如果顺着找下去,最终极有可能一无所获。 但不可置疑的一点是,林巧与林雅兰相依为命,对林雅兰与何潮原以及乔蜜之间的关系,必然是有所了解的。 无论如何,林巧都是许落目前为止最有侦查价值的目标人物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找到林巧? 第53章 受了影响 现实生活中,绝大部分案子其实都没有那么离奇,也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布局,或者诡异的元素。 现场搜证,走访排查,社会关系等等,都是破案的制胜法宝。 姚夏也没想到会这么轻松,在第一次简报会上,基本上就得了出完全可以结案的结论。 按照林雅兰的供述,结合现场勘查结果,他们有足够的依据,能证明林雅兰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的判定,从来都是个大难题。 这次之所以这么干脆果决,是因为何潮原竟在卧室里偷偷藏了一台摄像机! 从摄像机的记录来看,里头竟把何潮原和林雅兰的夫妻生活都拍了进去,而且从历史记录,能看到何潮原几次事先调整镜头的角度。 基本上可以确定,何潮原是主动偷拍夫妻生活,至于这些视频有没有外泄,是用来满足自己的阴暗心理,还是用来牟利,尚且不得而知。 在展示的这段录像中,何潮原主动把乔蜜拉到了卧室,两人亲热之际,林雅兰回家撞破了奸情。 于是发生了争执,在争执的过程当中,乔蜜竟然还掌掴林雅兰,哭哭啼啼的林雅兰终于发起反击,却被何潮原压制。 三人拉扯中,林雅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引爆了何潮原的怒火,以至于他要对林雅兰下死手。 而乔蜜想要劝说何潮原,但后者已经丧失理智。 乔蜜率先逃出屋子,把林雅兰关在了里面,林雅兰拼死反抗,整个客厅一片狼藉,但最终被何潮原拖到了卧室。 在卧室之中,何潮原是真的抱着故意杀人的动机,去捅刺林雅兰,而林雅兰反抗的过程中,利用床头柜的摆件等物,给何潮原制造了阻碍。 最后,她发自本能一样,又庆幸又巧合地夺了何潮原的刀,在何潮原扑向她,掐她脖子的时候,那把厨刀卡在了她与何潮原的中间,攘入了何潮原的胸口,因为心脏中刀,何潮原很快死去。 看完这个录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现在的舆论压力极大,网民一致站在了林雅兰这边,如果林雅兰因为这个案子而被判刑,那么舆情只怕无法平息。 万幸的是,这个视频有着足够的说服力,近乎完美地证明了林雅兰就是正当防卫。 而且何潮原除了家暴之外,居然还偷拍夫妻生活,简直就是个“完美”的恶人。 “这个案子差不多了,就按流程走吧。”韦局长亲自坐镇,此时也松了一口气,当即拍板,做了决定。 正当他要离开会议室之时,姚夏把他拉住了。 “韦局,聊两句?” 韦局长点了点头:“还有什么想法?” 姚夏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决定有话直说。 “局长,我觉得整个事情太诡异了……” “诡异?这是什么词?咱们办案,就是证据说话,哪来那么多诡异,小姚啊,你也是老人了,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面对局长的教训,姚夏也摇头说:“韦局,首先,咱们搜证过程当中严格保密,那网上流传的视频片段,又是怎么流出去的?” 韦局长沉思片刻:“何潮原极有可能利用这些偷拍的录像来牟利,或许背后有共犯甚至是小团伙,能够获取这些录像。” 这确实是最有可能的一个推测,但如果他们是利用淫秽视频来牟利的团伙,为什么要主动曝光这些监控录像? 要知道,他们这样做无异于引火烧身,难道就为了给何潮原讨个公道? 就算他们不是因为利益才成为团伙,而是为了给何潮原报仇,可小作文却是控诉何潮原和乔蜜,声援林雅兰的,这就说不通了。 “这只能证明,泄露视频的,跟何潮原可能存在的团伙,是不同的人。” 姚夏将这些都说了出来,最后得出了自己的推论。 韦局长眉头微皱,点头说:“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从现有证据来看,林雅兰的正当防卫,应该是足够判定了的,如果你坚持其他疑点,咱们就另案调查吧。” 姚夏还要再说,韦局长已经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你先把手头工作都做好,其他的,你找到确凿的证据了再说,咱也不能光靠自己的推论来办案子,你应该明白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姚夏也就不敢再耽搁局长了。 回到办公室,姚夏坐了一会儿,捋了捋油腻头发,想要放空自己的想法,但诸多疑点却仍旧挥之不去。 “我不会被那个家伙影响了吧?” 姚夏想起了许落。 在没有认识许落之前,她是韦局长眼中最典型最标准的警察,严格执行办案流程,凡事以证据说话,从不掺杂主观上的自以为是。 但这段日子以来,一系列的案子,许落总能凭借自己的主观判断,领先他们一部,接触到案子的核心,也让姚夏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呸呸呸!不要想这些!” 姚夏走进洗手间,痛痛快快洗了一把脸,又重新坐回办公桌,准备把报告给写了。 但她如何都静不下心,思来想去,她还是给许落打了个电话。 “喂?姚队吗?喂?喂?” 姚夏一听这家伙假装信号不好,就知道许落应该是又开始乱来了。 “老实说,你在哪儿?又打算搞边科(什么)啊?” “我在医院啊,还能在哪儿,厕所里蹲着呢,信号不好啊……” 许落又开始假装卡顿,姚夏也是无语。 “得了得了,在我面前就不要搞这一套了,打你电话是想跟你说一声,林雅兰那个案子要办结了,你不用再胡思乱想了。” “要办结了?”许落的语气有些惊讶。 姚夏也不隐瞒:“是,何潮原这死变态……何潮原在卧房里装了偷拍的摄像头,依据录像可以判定林雅兰是正当防卫。” “有录像?”许落那边沉默了许久。 “喂?你还在吗?不说话我就挂了,还有一堆报告要写呢,不跟你废话了!” “桥豆麻袋!姚队你先等等!” 电话那头的许落有些激动:“姚队,那些录像都是什么时间段?” “那个不是实时监控,是偷藏的摄像机,都是何潮原提前打开,然后进行录制的,不是全时段监控录像,行了,不跟你说了,你又不参与这个案子,好好住院吧,挂了。” 正打算挂掉电话,许落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姚夏精神为之一振。 “姚队,你先等等!你好好筛查一下那些录像,林雅兰还有个女儿,叫林巧,你看看有没有关于她的一些信息!” 姚夏和同事们做过背景和社会关系调查,当然知道林雅兰的女儿林巧,只是林巧不过是个在校学生,林雅兰的供述以及案发现场和影像资料,都跟林巧无关,所以也就没深入调查,毕竟重点是林雅兰是否正当防卫这个事情。 然而许落这么一提,姚夏也感到不对劲了。 林巧不是住校生,她必然要回家啊,可为何当天晚上,她会不在场? 亦或者说,她也在场? 林巧如果在场,那就是目击证人,事情可就截然不同了! 第54章 挖得更深 姚夏之所以打电话给许落,其实也是希望能说服自己。 因为她总觉得林雅兰的正当防卫太过完美,以至于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所有的一切,都经过了极其严密的预谋和设计。 在她的警察生涯当中,不管是亲自办理,还是别人的案子,正当防卫的尺度其实很难把握和评定。 可林雅兰这个案子中,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凑巧和无意,看似歪打正着,但事实上却说服力都太过充分。 既然是无意识的抵抗行为,意味着丧失了主动控制的能力,在失控的暴力行为当中,为什么林雅兰没有出现一点点偏差? 她遭遇了许落曾经无数次说过的情况,有些事情,即便没有证据,你也会觉得不对劲,即便合情合理,也会让人疑窦顿生。 但她的办案原则又告诉她,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完全没必要再去疑神疑鬼,自己的那些怀疑,在证据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可她如何都静不下来,这种怀疑一直折磨她的思绪。 也正因此,她才会打电话给许落,其实也是想从许落这里,得到一些认可,亦或者,通过许落,来打消她这种念头。 无论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挂掉许落电话之后,她反而更坚定了自己的怀疑。 回到办公室,她开始排查何潮原的偷拍录像。 因为有了林巧这个目标人物,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关于林巧的片段。 然而仅仅只是看了几分钟,她一拳重重砸在了桌面上。 “畜生!” 姚夏的反应,让加班的同事们都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姚队?” 看着同事们的目光,姚夏下达了指令。 “先停下手头工作,重新筛查何潮原的所有录像!” 同事们也不敢耽搁,马上加入了姚夏的行列。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姚夏为何如此愤怒的原因。 何潮原竟然想要对继女林巧动手动脚,几次三番以各种借口将林巧骗入卧室,在猥亵的过程中,甚至还暗中对摄像头做某些验证手势! “或许这就是林雅兰与何潮原爆发口角争执的真正原因。” 乔蜜与何潮原勾搭成奸是一方面,但林雅兰一直忍气吞声,不愿面对,真正让这个柔弱的母亲爆发,应该是她发现了何潮原意图性侵自己女儿的事情! 而姚夏也找到了极其关键的一个片段。 在乔蜜进入何家的半个小时前,林巧曾进入过何潮原的房间,并将他藏在衣柜底下的笔记本电脑带走了。 “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 姚夏与同事们讨论了起来。 “我们一直认为,林雅兰撞破了何潮原与乔蜜的奸情,乔蜜非但不知廉耻,还反过来嘲讽林雅兰,甚至扇了林雅兰耳光。” “我们下意识认为,林雅兰恼羞成怒,所以与他们争执,在此过程中,何潮原亦或者乔蜜,为了羞辱林雅兰,曝光了何潮原猥亵林巧的事,由此引发了林雅兰的崩溃和爆发。” “但乔蜜与何潮原早已勾搭成奸,既然将偷情地点选择在了何家,甚至在主卧,那么他们应该是确定了林雅兰不会回家,不会撞破他们的丑事才对。” 姚夏分析了之后,同事们也陷入了思考当中。 “姚队的意思是,林雅兰是突然回家?” 姚夏摇了摇头:“不,林雅兰不是突然回家,而是被何潮原与乔蜜叫回来的。” “叫回来的?这怎么可能……他们再无耻,再不要脸,也不至于把女主人叫回来吧?除非他们的关系早已公开?” 对于同事的质疑,姚夏也没有遮掩,很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事情的开端,并非乔蜜与何潮原偷情,而是林巧偷走了那台笔记本电脑!” “笔记本电脑?” 同事们被姚夏这么一启发,顺着这逻辑关系捋下去,思路顿时开阔了。 “姚队的意思是,电脑里藏着何潮原偷拍的视频?如果是这样,他必然会曝光,而他怀疑只有林雅兰知道他的笔记本藏在哪里,所以才叫林雅兰回来,逼她交出笔记本电脑!” 另一名同事接着分析:“说不定乔蜜也参与了何潮原这肮脏的生意,亦或者他们本来就是相互利用,要知道,乔蜜曾给李飞等几任丈夫,都使用过那些情趣药物,这种违禁品,可不是随便能买到,说不定何潮原就是他的买药途径!” “这对狗男女非但勾搭成奸,他们还相互利用,是犯罪的小团伙!”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众人也都义愤填膺。 因为他们做过背景调查,何潮原在学校的口碑极好,如今看来,简直就是人面兽心的东西! “可是姚队……他再怎么禽兽,林雅兰都是正当防卫,这个案子证据确凿,已经可以结案了,咱们要挖他,也只能是另案调查罢了,跟林雅兰应该关系不大了吧?” 面对同事们的疑问,姚夏也不置可否。 她想了想,一脸凝重地说:“虽然跟林雅兰无关,但别忘了,乔蜜身上还背着案子呢,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挖出何潮原倒还是其次,能借机找到乔蜜,才是关键,咱们再加把劲,挖一挖何潮原,另外,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去找林巧!” 虽然已经晚上,但姚夏是说干就干的性格,大家也都早已习惯了队里不分昼夜,有了案子就没有上下班界限的工作节奏,当即跟着姚夏走访调查去了。 然而他们刚来到停车大院,同事就追了出来。 “姚队,等等!我们接到警情,有人发现乔蜜了!” “什么?具体在什么地方,把地址发给我,咱们先出发,具体车上再说!” 姚夏带着同事们,驾驶着警车,呼啸而去。 她的精神再度振奋起来。 她也曾考虑过,乔蜜在何家门口的监控中出现,又被挂在了网上,遭受网民们的口诛笔伐,必然会让她成为焦点。 网民们甚至在网上组建了不少所谓“全民侦探”的群组,纷纷“通缉”乔蜜,不少人都在上面提供线索以及可疑的目标人物。 今天他们也接到了类似的报警电话,但可惜的是误会一场,只是报警人认错人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情况下,乔蜜迟早会被目击,乔蜜想要再藏匿,会更加的困难。 如果真的是乔蜜现身,那将监控视频曝光到网上的幕后之人,动机就更加可疑了! 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夜景,然而姚夏却突然觉得他们的头顶,笼罩着一张巨大的黑幕,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着他们,往某个目的地去走。 第55章 弱势 许落也没想到姚夏会主动打电话给他,更没想到林雅兰这个案子这么快就要以正当防卫结案。 或许林雅兰出于正当防卫而误杀了何潮原,这一点没有太多争议,但他总觉得这案子背后,还有更多的隐情。 毕竟关系到乔蜜,李特又“逃”出了医院,这个案子的起源就没那么简单了。 因为李特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他必然有着他的目的。 如今网民对乔蜜口诛笔伐,甚至纷纷自发去“通缉”乔蜜,或许就是李特的目的之一。 因为他找不到乔蜜,那么就让所有人来提供线索? 起初许落也是这么想,但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李特的目标严格来说不是乔蜜,而是那个男人,乔蜜不过是诱饵罢了。 所以许落怀疑是李特泄露了监控,目的是让那个男人去找乔蜜。 在李特故意引导之下,许落已经想起了以前的记忆细节,乔蜜跟那个男人的关系不浅。 也就是说,乔蜜极有可能知晓那个男人是杀死程文君的凶手,那么乔蜜就成了当年的目击者,那个男人当然要杀人灭口,乔蜜必然会成为他的第一目标。 在这样的逻辑之下,通过乔蜜,必然就能守株待兔。 也正因此,即便姚夏说准备要结案,但许落仍旧认为,继续寻找林巧,是非常有必要的。 想要在灯红酒绿的都市之中,寻找一个经常逃学和离家出走的青少年女孩,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但说难也不难。 因为青少年嘛,能混迹的地方无外乎网吧酒吧KTV电玩城之类的地方。 可这种娱乐场所不在少数,如果一家家去走访,无异于大海捞针。 得亏许落从实验学校的老师那里,得到了平时与林巧一块玩耍的同学名单。 人类毕竟是社会动物,即便是李特这种孤僻自闭到了极点的人,不也还有许落这个朋友么? 许落找了两家,但这两个同学都说一个星期没联系林巧了,许落让他们提供了平时去玩耍的一些地点。 可终究没有找到,许落只能继续去走访。 他来到了老城区,巷子里全是老旧的自建房,不少还是几十上百年的老骑楼。 刚走到巷口,许落就嗅闻到一股垃圾桶的酸腐气味。 巷口处还倒了一堆中药渣,旁边竟然还放了三碗米,一块冬瓜上插着三炷香。 虽然清明节早已过去,但旧巷里弥散着一股燃烧香烛和纸钱的气味。 老市民们通常比较迷信,不少人初一十五会烧香吃素,倒也不足为奇。 往十字路口倒中药渣,原本也没什么好奇怪。 按照本地的风俗,中药渣倒出家门,意味着疾病离开这个家,但往人家的家门口倒中药渣可不行,因为这是诅咒,药渣在哪儿,疾病就跟到哪儿。 而在十字路口倒药渣,通常是为了带走疾病。 可在药渣旁边烧香,这就是有着明显指向性的“诅咒”了。 或许主人家不知道想诅咒的人的具体住址,或者不方便把药渣倒到人家的家门口,所以就会用烧香的方式,故意将疾病明确地引向想诅咒的人家那里去。 不过这也只能说明,这老城区的街坊们,相处得并不算太融洽罢了。 可走到同学家门口的时候,许落真的意识到不对劲了。 同学家的门前,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在烧纸钱,前面放了个稻草人,手里抓着一个水晶拖鞋,嘴里恶毒地骂着,正在打小人呢! 所谓打小人,是一种极其恶毒的诅咒手法,不少港片里也有过这样的桥段。 事实上,在南方地区,尤其是桂东和粤西地区,虽然也有这种风俗,但真正去做的人,并不多见。 没有路灯的老巷子里,老人家一边骂着一边打,不停往稻草人身上吐口水,纸钱燃烧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许落都觉得有些阴森骇人。 “阿婆,请问这里是唐倩倩同学家吗?” 阿婆满脸不悦:“你系咩人啊(你是什么人)?” 阿婆不懂普通话,得亏许落也是本地人,沟通上倒也没什么问题。 许落当即表明了身份,并出示了证件,然而阿婆情绪顿时激动起来,抓住许落的手,说什么老天开眼之类的,许落也是一头雾水。 当阿婆拉着许落的手,走进屋子里,向许落叨叨絮絮了她家的情况,许落顿时明白过来了。 家里就只有阿婆和她的孙女唐倩倩,平时就靠拾荒卖菜来抚养孙女。 但孙女在学校遭受了极其严重的校园暴力,因为平时缺乏沟通,亦或者孙女也觉得阿婆没有能力解决问题,所以一直没让阿婆知情。 直到孙女得了抑郁症,从自闭,到自残,而后发展到自杀,阿婆才从唐倩倩的好友口中,得知了实情。 阿婆找到那些霸凌者的家长,但因为唐倩倩不敢再露面,也不肯去学校,最终没能解决这些事。 心疼孙女却又无法帮忙的阿婆,只能通过各种方式来诅咒那些坏人。 听了之后,许落心里也发堵。 尤其当他看到唐倩倩之时,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此时的唐倩倩哪里还有半点青春少女的模样。 她的头发剪得跟狗啃的一样,应该是自己动手剪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房间中满地垃圾,堆满了泡面盒子,散发着一股子恶臭。 她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幕,戴着耳机打游戏,电脑旁的泡面桶里插满了烟头。 阿婆找来钥匙打开了门,唐倩倩马上发狂一样,要将自家奶奶赶出房间。 直到许落说明身份来意,她才双眼恐慌,拘束又害怕。 “唐同学,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来向你打听一些情况,你知道林巧在哪吗?” 听到林巧二字,唐倩倩马上低下了头,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唐倩倩典型的心理防御举止,许落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 唐倩倩根本没有掩饰内心想法的能力,她的神色和小动作,彻底出卖了她。 许落也不着急,因为这种情况下,她一定会如临大敌,不放下心理防备,她是不可能说出林巧下落的。 当许落四处扫视,想要找些她关心的话题之时,许落看到了角落里的一些东西,心头顿时发紧! 第56章 诅咒 唐倩倩的房间全是垃圾,唯有那个角落算是一片“净土”。 那里放着一个矮矮的小平板书桌,上面供着一尊神像,李特利用程文君作为模板打印出来的纯白神像! 虽然李特通过李万良的事件,收服了不少村里人,让他们改信新神,但这里可是市区,而且还是老城区,基本上跟花麻地八竿子打不着。 许落走近了一看,供桌下放着一个稻草人,那稻草人的心口插着一把小刀,头上贴着一张纸,上面用红笔写着被诅咒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何潮原!” 许落的心头顿时涌出一个极其大胆又极其恶心的想法。 或许,唐倩倩不是遭遇了同学的霸凌,亦或者,她遭遇同学霸凌的同时,还遭遇了何潮原的欺负! 许落之所以追查林巧,除了她极有可能是目击者之外,也是因为那台笔记本电脑。 他无法与姚夏等人共享情报,他无法得知调查的详情。 但他拥有姚夏所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可以自由去推断案情发展,因为他得不到任何证据,只能先下推论,再去调查证实。 他始终在想,这台笔记本电脑为何如此重要,因为林巧想要离家出走的话,偷钱可比偷笔记本电脑要直接,价值也更大。 当他看到这个稻草人之时,许落有些明白了。 或许这个笔记本电脑,极有可能藏着何潮原的罪证! “你认识李特?” 许落将凳子上的杂物轻轻放下,坐在了电脑桌旁。 唐倩倩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个女孩确实没有太多隐藏秘密的技巧,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写在了脸上。 “那这个神像又是从哪里来的?” “朋友帮我请的……” “林巧?” 许落有些激动起来。 如果林巧认识李特,说不定就是李特授意她这么干的了! 然而唐倩倩还是摇了摇头。 许落顿时失望,但仍旧有些不死心。 “那你这位朋友叫什么?” “她叫程惊蛰……” “程惊蛰?你确定她叫程惊蛰?!!!”许落被浇灭的失望再度燃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愤怒。 因为程惊蛰是程文君的妹妹!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李特在利用程惊蛰,他连程老师的妹妹都要利用,这是不可原谅的一件事! 强行将内心波动压抑下来,许落语气温和地说:“能跟我说说么?或许我能帮上你的忙,我是警察,我会尽我所能去帮你的……” 唐倩倩想了想,摇头说:“不用了,我不需要警察,再说了,他已经死了。” 很显然,唐倩倩口中的他,只能是何潮原,天天玩电脑的她,不可能不知道最近上热搜的事。 “既然死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留着这个东西?” “因为惊蛰说过,只要我天天烧香,他就一定会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唐倩倩的眼中充满了怨毒,这让许落感到有些害怕。 即便死了,也无法消除她的怨恨,何潮原对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看着稻草人心口的那把小刀,许落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想看看他是怎么死的吗?” “嗯……什么?你说什么?”唐倩倩仿佛听错了一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许落。 许落拿出了手机,打开相册,向她展示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还是他进入何潮原和林雅兰卧室之时偷偷拍下的。 “何潮原死了,心口中刀,就跟你这个稻草人一样。” 许落本不想泄露,因为涉及到办案原则问题,但想了想,这个案子即将结案,再者,这个也是他偷拍的,而且只是看看,又不会传播。 虽然这样会让唐倩倩更加的迷信,但他终究还是决定给她看一眼。 因为他知道,对于唐倩倩而言,这才是最大的安慰。 身为警察,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许落当然希望坏人都能绳之于法,都能接受法律的审判和制裁。 但看着唐倩倩和打小人的阿婆,许落知道,有时候坏人得到了法律的制裁,可受害者的心理阴影是如何都无法消除的。 她们心心念念,希望老天爷或者某种神秘的力量能制裁这些坏人,如果真的能实现,对于她们来说,才是最大的安慰,因为这里面倾注了她们每天去祷告,去诅咒的心血。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们也利用自己仅剩的能力,去制裁了坏人,这对于她们的心理康复,更有帮助,这是对她而言,最好的慰藉。 而且,许落也希望能从唐倩倩的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更希望她看过之后,不需要再烧香拜神,能彻底放下这个恶魔,不再让这个恶魔,住在她心里,跟随她一辈子。 果不其然,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涌出,滚落下来,滴落得啪嗒直响,唐倩倩跑到神像前,磕头,伏低身子,从无声抽泣,变成了放声大哭。 阿婆走进来,抱着她,抚摸着孙女的背,安抚着孙女。 阿婆的口中还谢天谢地,感恩戴德,仿佛坏人终于被她们诅咒死了。 许落看着,也莫名心酸。 从她们的互动之中,许落看得出来,祖孙二人的情感是很深的,但阿婆能力有限,或许唐倩倩也认为不让阿婆插手自己的事,也是保护阿婆。 哭了一阵,两人平复下来,眼中满是轻松,仿佛这个世界又被治愈了。 “唐同学,现在可以告诉我,林巧在哪里了吧?” 唐倩倩有些警惕,但看着真诚的许落,她心里很清楚,许落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她能感受到许落的善意,她犹豫了。 “你也会像帮我一样,帮助林巧和程惊蛰吗?” 许落心里有些难受,因为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林巧和程惊蛰或许跟她有着同样的遭遇。 许落点了点头:“会的,这就是我当警察的初衷。” 唐倩倩想了想,朝许落说:“她们去找记者姐姐了……” “记者?” “嗯,林巧说,她认识一个记者,想让记者姐姐帮我们,揭穿何老师……揭穿何潮原的真面目,但记者姐姐说需要证据……” 许落心头为之一振:“那个记者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她的地址么?或者有手机号码也行!” 然而唐倩倩摇了摇头:“这些事都是她们在做,我也不知道记者的姓名,不过……不过她曾经想采访我,所以我有她微信,这个能管用吗?” “只有微信么……” 虽然想通过微信来找一个人有点难度,而且可能需要借助警方的平台,但聊胜于无,好歹是有进展了。 第57章 假记者 许落也知道,公安机关在办理刑事案件的过程当中,可以根据相关规定,向有关单位和个人收集或者调取证据,其中就包括电子数据,微信自然也算电子数据。 但事情涉及到程惊蛰,许落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唐倩倩或许不认识李特,但程惊蛰能为她请来程文君的神像,说明程惊蛰跟李特的往来,绝对比许落想象中要更加的亲密。 程文君老师遇害之后,无论许落还是李特,与程家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很微妙的。 因为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许落和李特,程文君根本就不会死。 就因为心里的愧疚,许落这么多年来,也不敢主动去联系程家人。 但他万万没想到,李特居然还敢拿程惊蛰来大做文章! 调查到这里,许落基本可以确定,李特与何潮原的死,绝对脱不了干系! 既然无法动用警方的资源,许落也只能自力更生。 想了想,他还是加了那位记者的好友,但对方迟迟没有通过申请。 寻思片刻,许落又在申请备注上,写上了“爆料”两个字。 但许落还是低估了这个记者,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对方仍旧没有通过。 想了想,许落再度提交好友申请,这次在备注上写着:“我知道乔蜜在哪里。” 如今全民抓贼,都在“人肉”乔蜜,如果对方真是记者,不可能无动于衷。 也果不其然,发过去才几分钟,对方顺利地添加了许落。 “你好,我是《每天都有料》平台的记者子珊,请问您方便通话吗?” 消息发过来没到一分钟,这位叫子珊的记者就直接打了个微信语音。 许落没有接语音,因为他正在搜索这个人的信息。 可以肯定的是,子珊这种名字,肯定是网名,而《每天都有料》这种一看名字就知道是自媒体,说不定这位子珊根本就不是什么记者,或者说,并没有记者证,更没有采编权。 网上有句话说得很正确,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那些所谓的明星,即便十几年前的黑历史,都会被挖出来,这些都得益于互联网。 而子珊这样的人,本来就是为了博出名,想要查到她的真身,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一通搜索之后,许落快马加鞭赶到了她的实际住址。 别问许落怎么能这么快找到她的住址,即便不借助警方平台,哪怕玩过几年网络游戏的人,都能找到各种办法和渠道。 这一路上,子珊也打过许落几次语音电话,但许落都没有接,估计她认为许落是个爆假料,或者借口爆料来骚扰她的无聊人士,也就没有继续联络许落了。 “谁啊?” 许落敲门不久,这位子珊就在门后问了一句。 “是郭明珍吗?我是派出所的,找您了解点情况。” 许落也很清楚,这大晚上的,自己一个陌生男人,想要敲开一个女人的门,并不容易,干脆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郭明珍也警惕起来,只开了一道门缝,用脚偷偷顶住了门:“我能看看您的证件吗?” 许落出示了证件,她突然就彻底关闭了房门。 “麻烦您等一下,我换身衣服。” 如此过了五六分钟,也不见她出来,许落反倒是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许落又敲了敲门,她才打开了门,脸上带着些许紧张和恐慌,额头上还流着汗珠子。 “警官有事吗?” 许落看着她大概半分钟,后者也是尴尬地笑了笑。 “我能进去说么?” 郭明珍正要开口,许落已经当她默认,径直走进了房间。 这是一个小区房,两室一厅,一目了然,一进门就是饭厅,桌上留着几个没来得及收拾的外卖餐盒。 “家里还有其他人?”许落指着饭桌,上面有三副餐具。 郭明珍有些慌张,解释说:“家里就我一个,是约了朋友吃饭,刚刚才散了……” 许落点了点头,想要四处看看,郭明珍却拦在了他身前。 “警官,您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一会儿还要出门……” 许落转头看着她,后者在躲避许落的目光,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意思。 或许普通人不容易分辨,只是认为这是陌生人之间的尴尬,但在许落看来,确实是心虚,或许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轻轻发抖。 “林巧和程惊蛰在哪里?” 许落没有问她认不认识这两个人,也没问她们来没来过,而是一句话直接问到底。 这样会打她个措手不及。 果不其然,郭明珍身子一紧,发抖得更厉害。 “我不知道她们在哪里……她们没来过我这里……我跟她们也不熟……” 仅仅只是下意识的几句话,因为顺序不同,侧重点也不同,但结结实实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许落眉头紧皱,往前逼迫了一步。 “郭明珍,我希望你珍惜机会,跟我说实话,如果我没有掌握足够的信息,是不会找到你这里来的。” 许落这么一诈唬,郭明珍整个人都软了,双腿禁不住打斗。 “警官……我不知道……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许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我只能让女同事上来了。” 这也是许落为什么一开口就直奔主题的原因。 身为“记者”,又做自媒体,郭明珍应该是个知识分子,而且也有着不浅的社会阅历,按说必然该知道,警察出警的时候,一般都是两个人出警。 而许落只有一个人,此时说女同事在下面,也是为了补上这个疏漏,另外,还暗示了要抓她,因为自己不方便动手。 果不其然,郭明珍脸色煞白,额头上的汗珠更是闪闪发亮。 “警官,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按照苏老板的意思,想从那两个女学生嘴里套点话……” “苏老板?哪个苏老板?”许落没想到,郭明珍背后居然还有人,这些人跟林巧和程惊蛰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郭明珍来套话? 虽然还搞不清楚状况,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郭明珍谎称自己是记者,其实是在骗取林巧和程惊蛰的信任! 而当郭明珍说出这个苏老板的真实姓名,轮到许落整个人开始发抖了。 第58章 大逃杀 苏赫宣,这就是郭明珍说出来的苏老板的真实姓名。 听到这个名字,许落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李特的身影。 在许落的想象中,李特仿佛一个大法师,轻描淡写用手指拨动时间的转轮,流光溢彩,时空扭曲,他硬生生将时间推回到十年前一样。 因为无论是乔蜜,还是苏赫宣,都是十年前的当事人! 在这一刻,许落不得不承认,李特与他其实有着一个共同的方向,那就是要将十年前的那桩案子,再度翻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 只是两人的方法不同。 许落希望通过警方的力量,重启旧案,调查的方向是当年那个逍遥法外的凶手。 而李特则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将所有相关的当事人都牵扯进来,以此逼出那个凶手! 想起苏赫宣,许落心中情绪也极其复杂。 这个算是“富二代”的同学,打从许落转学到一中,就不断找许落的麻烦。 他是学校里的小霸王,他跟社会闲散人员一同混迹街头,他是学校里“不可说”的人物,每个人对他的“威名”都噤若寒蝉。 苏赫宣的霸凌手段和花样,即便是最阴暗的编剧,都无法编排出他的万分之一。 而正是他对李特和许落的霸凌,导致了程文君的被害。 十年前的那个晚上,苏赫宣将李特堵在了放学的校园里。 许落清楚地记得,那是个初冬的晚上,天气已经开始冷了。 他们将李特的衣服都扒了,将他绑在篮球架的铁柱上,然后用弹弓来打李特的下身,比谁打得更准。 许落赶到的时候,李特已经快冻僵了,意识模糊,语无伦次。 程老师说过,让许落和李特以后要相互照顾,只要他们两人背靠背,团结一致,就不会受人欺负。 其实,程老师在私底下跟许落说过,希望他能照顾李特多一点。 因为许落比李特“正常”,许落的反抗意识比李特要更强烈,而且许落“动手能力”更强。 当许落不见李特按时回宿舍之时,他知道出事了。 他四处寻找,最终发现了操场上这群人。 一场激斗,许落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踩在脚下。 正当有人要将他与李特一样绑起来的时候,苏赫宣有了新花样。 他与那些小弟低声商量了一番,其他人都摇了摇头,他们还短暂地发生了分歧。 然而只是片刻,其他人都掏出口袋里的钱,交给了苏赫宣。 他们在打赌? 苏赫宣将钱收进口袋,而后将手中弹弓交给了许落,许落仍旧记得他脸上阴鸷而病态的笑容。 “我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能打中他的鸟,我就放了你们,但是只有一次机会哦。”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苏赫宣身边,正是曾经戏耍过许落的乔蜜。 他们在赌许落能不能打中李特的要害部位? 许落心头发凉,因为他在这些人的眼里,感觉不到半点人性,要知道他们跟许落差不多的年纪! 许落看着苏赫宣手里的钢珠,根本无法想象这东西打在身上有多疼。 此时的李特浑身都是伤痕,早先钢珠打在他额头上,此时已经肿起一个个大包,李特的额头就像佛祖的发髻一样。 苏赫宣特别喜欢“下三路”的把戏,或许觉得玩弄女孩子已经无法满足他那变态的心理,他开始玩弄男孩子。 许落玩过弹弓,但打得不准,对于李特而言,或许是好事,但如果打不中,自己都走不了。 他开始思考对策,想了想,他对苏赫宣说:“你先把李特放开我再打。” 苏赫宣冷笑:“想跑?” 许落没好气地回答说:“你们这么多人,我们能跑到哪里去……” 苏赫宣很满意,当即让人放开了李特。 李特一被松开,就倒在了地上,不停地发抖,但很快就被拎了起来。 “站好了!怕冷的话我可就要帮你取暖了!” 苏赫宣拿出一个极其精美的芝宝打火机,咔擦一声点燃,将火苗子往李特的下半身凑了过去。 一股子毛发燃烧的气味顿时散发开来,李特条件反射一般扑灭了火,身子僵直地站着。 众人又发出放肆的嘲笑。 “打吧,记住,只有一次机会!” 苏赫宣将弹弓和一枚钢珠塞到了许落的手里。 许落深吸一口气,拉开弹弓,看向了李特。 李特抬起头来,与许落对视,他的眼中无悲无喜,仿佛刚才的凌虐对他的情绪没有产生半点影响。 许落朝他眨了眨眼睛,两人有着足够的默契,让他能瞬间领会到许落的意思。 许落朝他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突然调转了方向,钢珠发射出去,正正打中了苏赫宣的额头! “咔!” 清脆的声音响起,许落的直觉告诉自己,苏赫宣的额骨说不定都要被打裂了! 苏赫宣惊叫一声,用手捂住额头,鲜血从他的指缝流了下来。 然而许落并没有因此而停手,他朝李特大喊一声:“跑!” 李特没有反应过来,许落已经拉着他,往教师宿舍区跑去。 这就是许落的计划。 程老师是他们最大的后盾,只要能逃到教室宿舍楼,这些人就不敢动他们了。 然而被打的苏赫宣却笑了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许落这野仔比李特更好玩,哈哈哈!” 许落终于明白过来。 他们刚才赌的不是许落能不能打中李特,而是赌许落会不会反抗! 从苏赫宣的笑声中,不难听出,他赌的是许落一定会反抗,而且他早已预料到了这种结果。 许落拉着李特跑起来,耳边风声呼呼,李特的速度不快,许落心中满是焦急,因为他知道,他们能跑过苏赫宣等人的几率几乎为零。 此时他听到苏赫宣在身后大喊了一声。 “大逃杀,启动!” 他们竟然模仿着电脑游戏,将许落和李特当成了猎物,他们则是猎人,开启了一场校园大逃杀游戏! 他们将许落和李特,当成了玩具,当成了游戏的道具! 许落从未想过,这些少年的心理会扭曲丑恶到如此地步,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理,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因为一颗颗钢珠打在他们的身上,打在后脑,后背,从他们耳边咻咻擦过,他们仿佛置身于枪林弹雨之中。 许落也亲身体会到了钢珠打在身上有多么痛苦。 但他们只能不断往前跑,因为他知道,一旦被抓住,下场会更惨! 第59章 帆布鞋 虽然逃往教师宿舍楼是当时唯一的选择,但如果能重来,许落即便受再大的屈辱和伤害,也不会逃去那里。 当他的记忆即将触及那场火与血的无尽痛苦之时,郭明珍的话,将他拉回到了现实。 “警官,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想从苏老板那里拉点生意,所以才帮他留意了一下这些女孩子……” “这些?”许落敏锐地抓住了这两个字。 这意味着,除了林巧和程惊蛰,还有别的女孩! “他具体让你干什么?” 郭明珍应该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想把自己彻底摘清出来,当下也不敢隐瞒半点。 “我本来是情感主播,苏老板让我做了这个爆料平台,并到学校去做推广,然后及时获取学生们的爆料,就只是这样……” 虽然她说是情感博主,但许落从她房间的布局和道具就看得出来,她不过是个擦边主播罢了。 苏赫宣的目的也很明确,让她搞这个自媒体爆料平台,其实就是为了截获学生们的爆料,那么会是什么黑料,能让苏赫宣防患于未然? 答案基本写在了谜面上。 “林巧和程惊蛰找你爆的什么料?” 郭明珍脸色煞白,再度紧张起来。 咬了咬牙,她似乎下了莫大决心,豁出去了一样。 “她们说不少学生都曾遭受过班主任何潮原的性骚扰甚至是威胁和性侵,她们还说手里有证据……” “什么证据?” “她们说,何潮原会把猥亵和性侵的过程偷拍下来,以此威胁那些学生,这些视频都藏在他的笔记本电脑里,她们拿到了那台电脑……” “拿到了电脑?”许落沉思片刻,基本上算是理顺整个脉络了。 林巧之所以不敢回家,应该就是偷走了何潮原的电脑。 “你看过里面的内容?” 郭明珍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看过一些,因为不忍心,所以没有看完……” “不忍心?”许落心头冷笑,他并不觉得郭明珍这样的人,道德底线能有多高。 郭明珍被许落看得心里发慌,也不敢再回应。 “说吧,林巧和程惊蛰后来去哪儿了?” 生怕被牵扯,郭明珍也不敢隐瞒。 “我留她们吃了晚饭,本想让她们把笔记本留下,但她们不愿意,我说要拷贝,她们也不同意,她们只能接受直播形式的实名举报,我一时没敢答应,她们就走了……” “走了?” 许落看了看饭桌上的外卖盒,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她们离开约莫两个小时左右。 “知道她们去哪儿了吗?” 郭明珍摇了摇头。 许落也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给她留了个手机号码,说:“有消息的话第一时间联系我。” 能明显看得出郭明珍大松了一口气。 许落走到门口,停了下来,朝鞋柜扫了一眼,没作特意停顿,径直离开了她家。 到了楼下,许落并未离开,而是躲在了小区的健身区里,监视着楼道口。 他知道郭明珍没说实话,或者说,隐藏了部分情报。 因为在他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异常,与郭明珍交谈的过程中,许落有意识地去施压,郭明珍也确实心虚,但她绝对隐瞒了什么。 直到离开之时,许落再度快速观察了鞋柜,更加确认心中所想。 郭明珍作为一名成熟女性,先前又是擦边主播,所以对衣着打扮很上心。 她的鞋柜上摆满了各种高跟鞋,这些鞋子摆放得很整齐,虽然许落还没谈恋爱,但他知道这些鞋子是精心保养的。 可鞋柜底部却露出了半只脏兮兮的帆布平底鞋。 这鞋子显然与她的人设极其不符,应该是林巧或者程惊蛰留下来的。 而鞋子落在郭明珍家,实在不是件好事,尤其只有一只,意味着无论林巧还是程惊蛰,离开之时必然很匆忙甚至仓惶,亦或者是出了事,并非主动离开。 显然,郭明珍刚开始迟迟不敢开门,就是想收拾自己的屋子,将鞋子藏起来,可惜时间不够,并没有能够藏得很好。 许落有理由怀疑,林巧和程惊蛰,是被人从郭明珍家里强行带走了! 有鉴于此,许落不得不开始思考应对的预案。 因为他是从医院偷跑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是打车,如果郭明珍要外出,如果是不行,自己还能跟踪,但如果目标是坐车或者打车,自己想要跟踪并不现实。 而且如果林巧和程惊蛰真的是被强行带走,光靠自己,是没法解救她们的。 思来想去,许落只能寻求外援。 再加上取证的过程必须符合程序正义,许落就更加谨慎。 让许落没想到的是,姚夏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接了电话。 “有屁快放。”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姚夏跟他也没有领导的架子,而且听得出来,她的情绪并不是很好。 “姚队,我需要你过来帮拖(帮忙)……” 姚夏顿时不悦:“你还真是搅屎棍,又搞边科(搞什么鬼)啊?” 许落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但预想中姚夏“炸毛”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等着姚夏破口大骂的许落,只等来了一句。 “你想办法先跟着她,我马上赶过去!” 许落自然知道,自己擅自进行调查,必然会遭来责备,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光靠他自己已经没法进行下去。 相较于被骂,许落更不愿意看到案子坏在自己手里。 再者,严格意义上说,林雅兰正当防卫案已经进入结案的程度,许落现在的调查都是为了跟进乔蜜这条线,亦或者是新的线索,也不算破坏原来的调查。 许落也暗自庆幸,因为挂了电话十多分钟侯,郭明珍果然就匆忙下楼来了。 她穿着一身夜跑的连帽衫,却挎着一个商务电脑包,心虚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快步走向了地下停车场。 许落赶紧给姚夏打电话,但她还在半道上,让许落先跟住,这怎么跟? 且不说许落的手受伤了,就算他的手没受伤,眼下最便捷的方式只能是扫一辆共享单车。 共享电单车因为有限速,速度不可能跟得上,如果只是共享自行车,许落蹬到车轮子冒烟估计能追上,但他手上的伤势不允许他这么做。 许落总算是体会到了为什么面试的时候,会开车是其中一项重要的参考指标了。 眼下这情况如何是好? 第60章 两难 正因为见过郭明珍家中的状况,考虑到她极有可能拥有代步车,所以许落才会向姚夏求援。 但许落低估了姚夏与自己的距离,如今郭明珍要出发了,姚夏还未到位,自己却没有跟踪能力,当下犯了难。 现实生活可不像电视剧,不可能在大马路上拦住一辆车就说什么征用。 想要通过软件打车,需要等待时间,到时候早就丢失目标了。 眼看着郭明珍已经发动车子,情急之下,许落只能拨通了她的手机号码。 电话迟迟没有接通,许落远远地能看到郭明珍正在车里迟疑,最终还是接了电话。 “许警官,还有什么事?” 虽然极力压制,但她的声音仍旧有些颤抖。 处于上帝视角的许落反倒轻松了。 “哦,没什么事,我的随身笔记本找不着了,麻烦你看看有没有落在桌子上了。” “笔记本?应该是没有留在我这儿,许警官着急用吗?不着急的话,我今晚找找,如果在的话,明天给您送过去?” 许落自然知道郭明珍急着出门,但越是这个时候,她反倒越容易乱中出错。 “你不在家?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去见苏老板吗?” 许落这么一逼问,郭明珍顿时紧张,仿佛被男友查岗一样。 “不是的,是约了朋友吃宵夜,我也才刚下楼,警官您稍等一下,我这就上去看看。” 果不其然,许落稍微施压,郭明珍就慌乱了。 她甚至忘记了锁车,急匆匆又走出了地下停车场。 许落来到她的车旁,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电脑包就放在副驾上,如同至宝一样吸引着许落,但许落终究忍住了诱惑。 想要查看里面的内容,时间上显然来不及,因为他也不知道电脑有没有开机密码,视频文件肯定被何潮原隐藏在某个文件夹之中,一时半会儿想要找出来也不容易。 如果拿走电脑包,郭明珍上车就能发现,如果只拿电脑不拿包,郭明珍最迟也是下车就会发现,无论哪一种,都会打草惊蛇。 许落在车上翻找了一番,不过郭明珍似乎有洁癖,车上并没有乱七八糟的杂物,除了一些湿纸巾之类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有侦查价值的线索。 眼看时间差不多,许落打开了车上的导航,查看了导航历史,希望能够从中找到不同寻常的地点。 可扫了下来之后,无非就是一些吃喝玩乐的地方,也没什么特别惹眼的地点。 此时,郭明珍来了电话。 “警官,我找过了,您的笔记本没在我家,要不您再找找?” 许落只怕再拖延,会引起对方怀疑,也带着歉意说:“好的好的,麻烦你了,我再自己找找吧。” 挂了电话之后,许落拨打了姚夏的电话。 后者说还有十分钟的车程,显然是来不及了。 “我把手机藏她车上了,位置共享已经打开,你跟踪我的位置就行,还有,千万不能打电话,我在小区门口等你,顺道过来接我一下哈。” “什么?你把手机藏她车上?怎么藏?万一她发现了呢?你别乱来行不行?” 姚夏最怕的就是这种天马行空剑走偏锋的办案路子,看似聪明,但事实上太过冒险。 “她不会发现的,先这样,挂了,记得接我。” 许落打开了位置共享,将手机调成了静音,生怕锁屏之后,定位会断开,许落又将自动锁屏调成了“永不”模式,这才将手机藏到了座椅底下。 这一招确实有些冒险,但郭明珍此时着急紧张,心不在焉,不可能无端端检查自己的车子,许落这也是吃准了她的心理状态。 下了车之后,许落躲到一旁,也没多久,郭明珍又一路小跑着回来,上了车,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看着车子冲刺一般离开,许落也意识到郭明珍要去的地方必然很重要。 他快步来到了小区门口,等了十来分钟,不见姚夏的警车过来,又等了十分钟,他也是有点失望又愤怒。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被姚夏“耍”了。 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带上他。 设身处地去想想,其实也能理解,毕竟许落在养伤期间,而且出院之后就要调去坐办公室,这基本上是没跑了的。 这种情况下,即便这条线索是许落发现的,她也不太可能带上许落。 其实许落并不知道,本以为接警之后,能顺利找到乔蜜,可当姚夏带队赶到之时,又是空欢喜一场,她正失望之时,许落提供了这条新线索,姚夏自是振奋了起来。 等不来姚夏,还“赔”上了自己的手机,许落只能另寻他法。 许落的记忆力并不差,刚才有意识去记忆郭明珍的导航历史列表,其中一些地址还是记得住的。 但想要凭借这些地址去找人,只能一个个去排查,并没有什么意义。 想要精准找到郭明珍的目的地,目前只剩下一个办法。 从郭明珍的家里找线索! 许落早在刚才就已经留意过,郭明珍这里是老小区,门锁不是电子锁,而是传统的机械锁,只要用锡纸开锁法之类的简单手段,打开门锁那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可关键并不是能不能开,而是许落敢不敢进去,因为这意味着许落必须非法入室调查,这是知法犯法! 站在小区门前,看着路上人来人往,姚夏的车子始终没来,许落看了看不远处的五金店,陷入了挣扎和迟疑。 他可以找路人借手机打电话给姚夏,询问他们追踪的路线,然后叫个不需要打车软件的出租车去追赶。 但接打电话极有可能会让位置共享断掉,在没有确定姚夏是否已经跟住郭明珍之前,许落不敢冒这个险。 难道只能干等着? 这种“给他人做嫁衣”的感觉实在太难受,分明是自己发现的线索,最终却没分一起去追查。 亦或者,打破原则,潜入郭明珍家中寻找线索? 这可不是什么打破原则,这是真正的知法犯法! 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要跟李特一样,为了达成目的,有时候必须放弃自己坚守的一些东西? 第61章 天下母亲不一样 许落可以用并不是很常规的办案方式,但在大原则面前,绝对不能踩红线,这是身为警察的思想觉悟。 如果他潜入郭明珍的住宅,那就是知法犯法,那他与为了报仇而不择手段的李特又有什么区别? 可这已经是唯一的选择,不进屋子,他怎么能找到郭明珍的去向? 蹲在小区门口,许落想了很久。 他还有选择! 只是他一直不愿去面对,潜意识中不愿去碰触这个选项。 郭明珍的上家是被她称为苏老板的苏赫宣。 李特既然参与其中,那么苏赫宣的出现,就绝不是偶然。 许落已经隐约意识到李特的大计划,他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想要利用十年前这些相关人,逼出那个逍遥法外的男人。 那么,苏赫宣是如何都绕不开的人物。 与其通过郭明珍来顺藤摸瓜,不如直指核心,一步到位,去找苏赫宣! 许落其实早就应该想到这个方向。 这也是他一直领先姚夏等诸多同事的优势所在,那就是他对李特的了解,比任何人都要深。 不可否认的是,直到目前为止,李特都引导着一系列案子往前发展,只要能提前截断他的路,就能领先他一步。 许落之所以认为跟踪郭明珍是唯一的选择,完全因为苏赫宣曾给他带来太大的伤害。 但他现在是警察,应该把个人的情感先抛到一旁。 想清楚了这些,许落也就不再迟疑,打了个车,就来到了苏赫宣的家门前。 这片别墅曾经是整个市区最高端的住宅区,直到现在仍旧还是,周围地段的商业开发,更是令得这地方寸土寸金。 即便已经是晚上,可周围步行街和商圈仍旧灯火通明,人潮涌动。 许落上一次蹲在这附近,身边还跟着李特。 那时候程老师刚去世,李特计划要报仇,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苏赫宣,他们曾在这个地方蹲点了好多个晚上。 想想过往的事情,许落心里有些羞愧。 起码是他自认为的羞愧。 十年过去了,李特仍旧还在报仇,而他……虽然也想着报仇,但却希望能用光明正大的方式,让这些逍遥法外的人,最终被绳之于法。 苏家的大铁门虽然金漆斑驳,但门上的藤蔓植物,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令得这别墅就像风韵犹存的成熟女人,处于最具内涵和韵味的时期。 深吸一口气,许落按响了电子门铃。 监视器里很快传来了一个女人清冷的声音。 “找谁?” 许落一下就认出了这个曾经令他厌恶到骨子里的声音。 这是苏赫宣的母亲周美琪。 这个女人曾经无数次在学校里恃强凌弱,花钱平事,无理取闹,实在闹不赢了就哭哭啼啼,取得被霸凌者的家长谅解之后,马上就会翻脸不认人。 这个女人曾经无数次刷新许落对母亲这个身份的认知。 仅仅只是从她不耐烦的两个字,许落就能听得出来,即便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女人仍旧不改本色,仍旧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我是南福派出所的民警,找苏赫宣了解一些情况。” 许落将警官证展示在了摄像头前。 然而周美琪的反应,果然一如既往的稳定。 “我就是个家庭主妇,最近诈骗多,我哪知道你这证件是真是假,有什么事你穿了警服来,先用你们的座机电话打过来,约好时间,要么就正式下文件,通知我们上你们单位去!” 言毕,她果断地挂了通话。 许落本就有点不乐意上门,居然还吃了闭门羹,心里也气。 但他现在不是许落,而是警察许落。 再度按了下通话键,那边迟迟没有接通,最终被挂断。 许落强忍怒气,再度按下通话键。 “你这人怎么回事,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女人婆好骗?你再这样我可就报警了!” 周美琪这次并没有通过监视器,而是走到了大门来,隔着大门,叉着腰,手里拿着个手机,几乎是指着许落的鼻子。 “周阿姨,还记得我么?我是苏赫宣的初中同学,一中的,我叫许落。” 周美琪愣了愣,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许落一番。 但她很快就有些做贼心虚,摇头说:“他这么多同学,我哪里认得,他出去玩了,有什么事你打他电话吧。” 许落可以万分确认,她已经认出许落来了,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心虚。 不过她不愿放许落进门,估计怕许落是破落同学,要来找苏赫宣借钱或者走动人脉关系,反正有钱人家的大门,不是这么好进就对了。 眼看她转身要走,许落知道这一转身,就再不可能把她叫回来,当即朝她警告说。 “阿姨,我们正在调查一个案子,我怀疑苏赫宣会有生命危险,希望你能转告一下。” 许落不是危言耸听。 无论苏赫宣还是乔蜜,这些人在李特眼中都该死,李特会用他们充当诱饵,引出那个凶手,自然不会顾及他们的死活。 然而周美琪突然就冷笑了起来。 “好哇,总算是露出真面目了,你是来威胁我仔的?我就知道!” “你们这些人就是小心眼儿,上学那会儿大家都是孩子,都不太懂事,大家闹着玩,怎么就这么放不下?”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为什么还要揪着当年的事情不放?” “怎么?难不成让我仔给你们磕头认错?还是说想让我们赔偿精神损失费?想要钱就排队去,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快滚吧,否则我就报警了!” 周美琪这番话仿佛说了无数遍,或许也真有太多当年被她儿子欺负的人上门来讨要说法,否则她不会这么熟练。 见到她这样的嘴脸,许落心里也实在厌恶。 但他此行的目的本来是想从苏赫宣身上得到线索,如今见不到人,只能顺便提醒一下他的家人,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场面。 “周阿姨,为了不让自己后悔,我建议你还是尽快提醒一下苏赫宣,最近非必要就不要出门了。” “你这是威胁!别以为我忘记了你,当年就是你把我仔打到住院,要不是你那乞儿婆一样的妈跪着求我,当年就让你坐监去了,现在还有脸来威胁我仔,你快滚!” 周美琪几乎要吼出来,听得乞儿婆这三个字,许落眉头皱了起来,怒火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第62章 OO后的觉悟 网上曾出现过很多类似的社会新闻。 一些人遭遇诈骗,无论警察如何劝说,他们都一意孤行,甚至宁信骗子也不信警察。 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最终只是留下“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的无奈评语。 对于周美琪的死性不改,许落心中也极度愤怒。 因为她分明清楚地记得儿子曾经霸凌过的每一个人,她也助纣为虐过,这些人同样是她心里的“索命鬼”。 可当她看到许落之时,她却装傻充愣,甚至认为许落与其他人一样,都是为了来讨回当年的公道。 她没有半点羞耻之心,甚至嘲讽当年为了保住许落学籍而无奈接受调解,甚至主动认错的许落母亲。 许落也曾经想,人长大了,思想就成熟了。 应该也不会有很多当年被霸凌的人,来苏家讨要公道。 但见识了周美琪的作为,他相信这座看似静谧的别墅,平日里绝对很热闹,当年那些受霸凌的同学,肯定无法走出阴影,肯定也有很多人来这里,只求修补当年的伤痛。 可想而知,这些同学面对这样的周美琪,非但不可能与过去和解,甚至只能雪上加霜。 “你……你想干什么?你想打人?你再不走我可就真要报警了!” 看着许落充满了愤怒的目光,周美琪也怕了。 许落忍了忍,没有多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他可不想被当成威胁者。 此时的他,已经仁至义尽。 即便如此,许落心里还是堵得慌。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凌晨。 走道里的陪护家属们有些已经打呼,护士站只剩下一个护士在值班,桌面上摆着三基考试的试题集,有些昏昏欲睡。 “00后?” 许落扫了一眼,想了想,转身出去,来到医院24小时营业的小超市,买了一些零食和饮料。 “怎么又是你值班?你都不用睡觉的么?” 许落知道医院的规矩,通常来说,上了大夜能休息个两三天。 OO后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朝走道的陪护家属们努了努嘴。 许落拎起袋子,递给了她,OO后露出调皮的笑容,走进医护办公室,朝许落招了招手。 许落有些讶异,跟着走进了办公室。 “许警官,有情况!” 看着她认真谨慎却又跃跃欲试的表情,许落也觉得可爱极了。 “怎么了?” “你不是让我帮你顶着那个李特么?我发给你的信息你没收到?” “信息?我手机……我手机借给同事了……” OO后略显失望:“难怪了,我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回我……我都想打电话给你了,又怕你在执行秘密任务,万一打电话让你暴露了就不好了。” 许落也哭笑不得:“没有秘密任务,怎么,李特他回来了?” “不是回来了,而是有人找上门来了!” “找上门?” OO后神秘兮兮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里头装了个打火机。 “打火机?” 许落一头雾水了。 “今晚来了一群大哥,在护士站打听李特的病房号,因为他们人多,看起来又是社会人,一个个花衫短裤,又穿金戴银,看起来匪气得很,所以我们就问他们身份,他们说是亲戚,问了几个问题都答不上来……” 许落竖起大拇指:“醒目!” OO后翘起尖尖的小下巴,颇为得意。 “他们大部队离开之后,又有人换了衣服回来,每个病房找人,但还是被我发现了!” OO后侦探欲大爆发,讲起这个事,手都还在轻轻发抖。 “那这个打火机?” “他们蹲在外面花坛边抽烟,我们的护工大姐好心提醒他们医院禁止吸烟,他们还骂人,然后骂骂咧咧走了,我发现他们丢了个打火机,就捡回来。” “许警官,这打火机是KTV的打火机,上面印有广告,有地址和电话,说明他们去过这个KTV,而且打火机的气并没有消耗多少,几乎是满的,说明他们是最近才去的这个KTV。” “只要去KTV调取监控,就能找到这些人,找到了他们,就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李特了!” “而且上面还有他们的指纹,我特地用一次性手套了,没有破坏上面的指纹!” 许落忍不住笑了。 “小孩姐牛啊!” 许落这么一夸,OO后撇了撇嘴,反而有些失望起来。 “我能想到的,警官你肯定也能想到,是不是这样没用?还是说,并没有什么惊天大案,李特只是你朋友?” 许落接过打火机,鼓励说:“不,你做得很好,思路很对,人也聪明,而且够谨慎细心,这个东西很有用。” OO后的失望荡然无存,满脸惊喜:“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接下来呢?该怎么做?” 许落将打火机收了起来。 “接下来,我会照你的思路,去KTV找人,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要跟你说一下,咱们的事,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另外,下次碰到这种情况,不要露脸,不要跟他们纠缠,不要提问太多,不管是你,还是我们警察,都要懂得保护自己。” OO后认真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蜀黍你放心!” 许落满意地点头:“棒!你好好值班,我得再出去一趟……” 许落刚要走,OO后又喊住了他。 “蜀黍你等等!” OO后掏出手机,打开了相册。 “蜀黍你看看,就是这些人,我没说错吧?你看他们的手,那上面都有纹身,而且我偷偷看过,都是一些数字,有些纹着369,147,258,还有些纹着字的,我看肯定是什么帮派!” 许落看了看照片,虽然是偷拍视角,不过拍到不少正脸,大部分都是全身照,光看这些照片的取景角度,就能感受到一个普通人想要把一群社会大哥拍的这么清晰,当时是多么的提心吊胆。 许落莫名有些感动,看了看OO后的工牌,朝她说:“小黄同学,以后碰到这种事,先打电话给我,不要自己冒险,知道吗?” “蜀黍,你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叫我婷婷,不要叫小黄,听起来像一条狗的名字……” 许落也是笑了:“好的,黄雨婷同学。” 黄雨婷这才调皮一笑,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许落。 “这是什么意思?” 黄雨婷:“你手机不是借给同事了嘛,先用我的,放心,我有两个手机,这个是用来拍照追剧的,本来就是备用机。” 看着装饰得粉粉的花里胡哨的手机,许落也不客气,说:“等我用完了,就还你。” 黄雨婷摆手说:“不急不急,蜀黍你随便用,咱们这算不算警民合作新典范?” “嗯,算……???等等!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黄雨婷讪讪一笑:“三楼那边的黄毛哥整天向咱们师姐车大炮(吹牛皮),说他是秘密线人什么的,动不动就说警民合作新典范……” 许落:“……” 第63章 虚惊一场 老玻璃厂曾经也是市里的门面,周边的玻璃街曾几何时也是最繁华的商业地带,可惜九十年代的经济泡沫破灭之际,玻璃厂随之倒闭,玻璃街也变得无人问津。 如今的玻璃街,成了主要做批发和外贸的建材市场,它就像垂暮的巨兽,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 可就这么一个地方,反倒成了藏污纳垢的最佳地点。 不少地下赌场和游戏机厅,都开在了这里。 因为远离市区,不少“飞机仔”可以一路飙车过来,还可以带妹到这种乌漆嘛黑的地方动手动脚,刺激得很。 卷闸门紧闭着,今天没有熟客上门,场子里的水果机无声地闪耀着各种光色。 阿罗大赤着上身,肩膀上搭着一条背心,正跟斌哥、八斤哥玩牌喝酒。 斌哥和八斤哥已经有些上头,呼呼喊喊,但阿罗大有些心不在焉,一直抽空玩着手机,没少被斌哥和八斤哥数落。 手机搜索记录已经占了大半个屏幕。 “十六岁绑架要判多少年?” “十六岁绑架加强奸要判多少年?” “十六岁怎么才能不判刑?” “怎么修改自己的年龄?” “十六岁强奸高中生要判多少年?” 类似的搜索关键字,并没能浇灭阿罗大的欲望之火。 因为场子角落里,缩着两个嫩得出水的高中小妹,长相甜美,清纯干净,绝不是社会上那些“人尽可夫”的精神小妹所能比的。 那个叫程惊蛰的倒是泼辣彪悍,但那个林巧一看就是个好欺负的,要不先给她们拍照? 这样她们就不敢说出去了。 阿罗大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因为即便她们不要脸,但家长肯定要脸,一旦传出去,她们的人生也就毁了。 “这样绝对没问题!” 下意识看了两人一眼,阿罗大感觉浑身燥热,加上几杯猫尿下肚,他就更加把持不住。 虽然是老板让他们把这两个高中妹带回来的,但高中妹手里似乎并没有老板想要的东西。 本以为她们会经不住吓唬,可她们一口咬定笔记本电脑没在她们手里,说是已经交给什么记者了。 斌哥打电话给老板请示之后,老板让他们先按兵不动,等老板确认了笔记本的具体去向,再做下一步的指示。 “不玩了,没意思,我放水。” 阿罗大走到肮脏的洗手间,回头瞥了两个女生一眼,却故意没有关上厕所门,一边小解,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 林巧缩在程惊蛰的怀里,浑身都在发抖。 程惊蛰紧咬牙关,低垂着眼眸,偷偷观察四周的环境,寻找反击和逃走的方法。 阿罗大从厕所里出来,叼着一根烟,坐在了女生对面的一张破沙发上。 他张开着双腿,姿势极具侵略性,一双眼睛如同刀子一般在两个女生的身上游走。 林巧虽然更漂亮,但程惊蛰身材更好,尤其那双腿,又长又白,一看就很有力气。 阿罗大走过来,蹲在两人面前,将烟气喷吐到了程惊蛰的脸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脚。 程惊蛰如同触电一般踢了出去,却被阿罗大顺势抓住了脚踝,一把将她拖了过去。 “你干什么!” 程惊蛰大骂一声,林巧则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死死地抱着程惊蛰。 大厅那边的斌哥和八斤哥听到了动静,只是探头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阿罗大,你还是忍一忍吧,起码等老板来电话,一会搞出人命,事情办不成,老板发火你就执笠(完蛋)。” 然而阿罗大已经上脑,冷笑着说:“你们是老仔(老东西)了,当然会怕,但我还有几天才满十六岁,我怕条铁!” 言毕,阿罗大用力拖扯程惊蛰,后者拼命踢蹬,一脚踢在了他的脸上。 阿罗大彻底被激怒,一脚踢了过去,林巧痛呼一声,松了手。 没有了林巧的体重加持,阿罗大一把将程惊蛰拉了过来,就要往她身上压。 程惊蛰一把抓过来,目标直指阿罗大的眼睛。 后者本能一般躲闪,脸上留下几道血痕。 “顶你个肺啊,想死么!” 阿罗大一拳砸在程惊蛰的左脸颊上,巨大的冲劲将她的头狠狠砸在了地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程惊蛰头昏脑涨,手脚发软,阿罗大颤抖着手去解她牛仔裤的扣子,而后拼命往下拉,程惊蛰下腰很快露出了一圈蕾丝边。 林巧扑过来,抓住阿罗大的手,拼命喊着不要,喊着救命。 “闭嘴!” 面对苍蝇蚊子一样缠着自己的林巧,阿罗大怒喝一声,一脚踢在林巧的下巴,后者往后仰倒,捂住淌血的嘴巴,再没法叫出声来。 阿罗大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满是邪恶与贪婪,又去拉扯程惊蛰的牛仔裤。 虽然神志有些模糊,但程惊蛰还是本能一般夹紧大腿,阿罗大扯不下裤子,又去扒程惊蛰的衣服。 此时的他,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 林巧想要阻止,但内心充满了恐惧,她全身发软,竟然动弹不了,眼睁睁看着程惊蛰要落入贼人之后,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了思考能力。 “啧啧啧,未成年就是好,有戏看了。” 斌哥和八斤哥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身后,他们举着手机,从不同角度来拍摄,甚至还让阿罗大注意自己的表情。 三个人竟然肆无忌惮地笑着,就好像失去反抗能力的程惊蛰不过是个玩具。 眼看着阿罗大要扯开程惊蛰的衣服,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拍门声! “快开门!” 箭在弦上的阿罗大已经不管不顾,可斌哥和八斤哥认出了这声音,赶忙跑出去开门。 卷闸门哗啦一声拉上去一半,一个女人钻了进来。 她看到趴在程惊蛰身上的阿罗大,左右看了一眼,抓起了旁边的拖把,咔哒一声,将拖把头踩断,拎着拖把杆子就走了过来。 “你们就是这么给苏总办事的么!” 乔蜜一杆子抽在了阿罗大的脑袋上,就像敲在了熟透的西瓜上一样,发出清脆的“卜卜”声! 阿罗大吃痛,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然而乔蜜并未停下,她用尽全力抽打阿罗大,直到金属杆子彻底弯曲变形,她才气呼呼地丢掉了拖把杆子。 此时的阿罗大已经满脸是血。 程惊蛰紧绷着的身子终于松懈了下来。 然而就在此时,哗啦一声,卷闸门又被拉了下来,彻底关闭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后,身穿皮衣,戴着一个黑色的摩托车头盔,手里则是一根焊接了刀头的铁管! 第64章 狠角色 头盔人现身之后,乔蜜的心脏突然停跳了一般,死亡的恐惧如同突然爆发的洪水,瞬间灌满了整个场子,令她窒息。 “五哥!” 乔蜜这一声惊叫几乎是本能。 但与此同时,她就像面对一头发怒的老虎狮子,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 然而五哥堵住了门口,她只能疯了一般跑向后门。 该死的是,这场子为了防止赌客逃走,已经将后门彻底封死。 无奈之下,乔蜜就像消防演习一样,将自己锁在了卫生间里,颤抖着双手就掏出手机来拨打电话。 “苏,五哥在我这里,快来救我!” “你废什么话!我要是死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你也别想再拿到笔记本电脑!” 乔蜜对着手机近乎咆哮。 而外面的阿罗大等人则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乔姐,这谁啊,这么架势(威风)?” 乔蜜用身体死死顶住卫生间的门,她不敢回应半句。 “丢你老母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苏总的场子,来这里扮嘢(装逼)?” 八斤哥和斌哥都喝了酒,正是胆大包天的时候,拎起凳子就朝五哥喝道。 “出去!一阵(一会儿)你就死!” 五哥的头盔新换了面罩,仍旧是黑色,看不到他半点脸面,他也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只是拖着铁管刀就走了过来。 “丢!” 八斤哥将手中凳子砸了过来,五哥只是伸手一挡,仍旧一步步走过来。 八斤哥拎起一个啤酒瓶就砸了过去。 五哥没有躲避,啤酒瓶在头盔上四分五裂。 头盔里传来沉闷的呼吸声,他挥舞铁管刀,唰一声,八斤哥的整个手掌“噗”一声落地,手指还自然地微微弯曲了几下! “丢!” 斌哥和阿罗大瞬间酒醒,目瞪口呆,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们都是混迹街头,给人看场子的狠人,他们也见过,甚至用过这种刀。 这种刀又叫小关刀,在他们圈子里是最常见的一种武器。 他们经常两人一组,一个开鬼火,一个在后座拖着小关刀,就如同冲锋陷阵的大将军一样威风。 但他们通常不会直接砍人,一般来说只是做做样子,颇有默契地等对方找到防御物,而后狠狠劈在对方的阻挡物之上。 这已经是他们形成的潜规则。 如此一来,又能耍狠,又够威风,也能震慑对方。 除非丧失理智的疯子,否则没人会一上来就剁掉别人一只手。 “啊!我丢我丢!”经历了十几秒钟的空白,八斤哥终于杀猪一般叫喊起来。 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先捡地上的断掌,还是先捂住自己的伤口。 疼痛很快袭来,他只能躺在地上打滚。 五哥走上前来,看着地上的八斤,就如同看一条死狗,像课本里刺猹的闰土一样,将小关刀的刀头攘入了八斤的胸口。 八斤的惨叫并没有能持续太久,很快就没了声息。 斌哥和阿罗大终于明白为什么乔蜜一见这人就躲卫生间。 这是狠角色,不是他们能比的狠角色,甚至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狠角色! 他们双腿发软地往屋里跑,但他们比谁都清楚,后门已经被焊死,除非用推土机,否则不可能短时间打开。 他们冲进里屋,想要像乔蜜一样反锁房门。 但还没来得及,房门已经被踹开,他们只能胡乱抓起里屋的桌桌凳凳往外推。 得亏里屋放着他们平时镇场子的兵刃,此时两人纷纷拿起武器来自卫。 叫喊声不断在里屋回荡,但仅仅只是几分钟,就彻底没了声音。 程惊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从刚才差点被强暴的惊恐中振作过来。 她知道这是逃走的最佳时机。 “巧,快起来!” 她扶起林巧,颤抖着就往卷闸门冲去。 中途还摔了两跤,也不知道脑袋磕碰到了哪里,一股热血从额头流下来,遮挡了她的视线,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抹了一把血,半扶半拖着林巧,来到了卷闸门前。 深吸一口气,她用力往上抬卷闸门,但卷闸门只拉开一道缝,就再无法往上抬。 “被锁了!” 程惊蛰一颗心顿时跌倒了谷底。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从外面锁了门,难道说这个头盔人,还有同伙? 这场子是一间建材店面改装的,前后两个门现在都被封死,她只能寄希望于“上天入地”。 但她很快就死心了。 虽然是铁瓦顶棚,但距离太高,就算她能找桌椅来垫,也不可能推开成片的铁瓦。 唯一的活路,只能是卫生间。 “开门!快开门!” 程惊蛰冲撞着房门,但乔蜜死死顶着,仿佛没听到她们的呼喊和求救。 而此时,五哥已经从里屋走出来。 他的刀上全是黏糊糊滑溜溜的血迹,身上皮衣和头盔也全是溅射的血迹。 他左右看了看,从旁边抄起一块桌布,细心地擦拭着他的刀。 他一步步往外走,程惊蛰只能带着林巧,一步步后退,最终再度退到了卷闸门这边来。 五哥走到卫生间,戴着皮手套的手,轻轻敲了敲门,就好像礼貌又有教养的绅士。 “五哥,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会说,五哥,我还能帮你,我还有用的!五哥你放过我吧!” 虽然没有开门,但仅仅只是从声音,就能听出乔蜜的绝望。 “咪咪,乖,给叔开门,开门再说。” 五哥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和,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乔蜜感受不到半点温情,她死死顶着卫生间的门,只是在里面绝望地哭泣。 五哥轻叹了一声,扭头看向了程惊蛰和林巧。 他暂时丢下了卫生间的乔蜜,走到了程惊蛰和林巧这边来。 程惊蛰本来就被阿罗大扯烂了衣服,如今中门大开,很难完全遮掩。 五哥从地上扶起一张椅子,有些随意地坐着,将小关刀横放在膝盖上,冷漠地说:“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程惊蛰即便再冷静,也不过是个中学生,她所有的动力,都来自于要保护林巧。 可眼下逃生无望,她实在无能为力,绝望令她头脑空白。 “还有什么办法?程惊蛰,你快想想办法!你快想!” 程惊蛰在脑子里不断这么呼喊着,试图用这句话唤醒自己的勇气和身体。 然而眼前这个戴头盔的男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耐心,他站了起来! 第65章 心太软 眼看头盔人一步步逼近,听着刀头在地面上拖动的刺耳声音,程惊蛰也是头皮发麻。 关键时刻,她突然嗅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这气味从外面涌进来,直冲脑门。 “等等!外面有人要放火!” 程惊蛰将林巧拖到了一边,朝头盔人提醒道。 “刚才就有人从外面锁死了,现在正泼汽油,你别杀我们,我们可以合力帮你打开门,我们还有用!” 头盔人将面罩拉上半截,露出了嘴巴。 程惊蛰只是扫了一眼,发现他的嘴唇很黑,可能是多年吸烟,或者心脏有问题的那种紫黑色。 头盔人嗅了嗅,又将面罩拉了下来。 他走到卷闸门后,尝试着往上拉,果然也只能拉开一道缝,而汽油气味已经扑进来,他伸手在门缝摸了摸,黑色皮手套上一片湿滑,汽油甚至已经渗了进来。 “哈哈哈!够胆!” 头盔人竟然笑了起来。 他敲了敲卷闸门,朝外头喊了一声:“喂,快点火啊!我等着呢!” 非但没有半点惊慌,他竟然还火上浇油,刺激外面的人! 程惊蛰已经意识到,外面的人跟这个头盔人绝对不是一伙儿的,但这头盔人的疯狂举动也让她意识到,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外面没有回应,但可以听到叮叮咚咚的水声,估计外面的人正拎着汽油桶四处泼油。 过了一会,门缝外安静下来。 有个年轻的声音在说:“把两个女孩放出来,我饶你一命。” 程惊蛰大松一口气,见到了生还的曙光。 但她也清楚,正经人谁会用汽油来威胁,外面的人不可能是警方,甚至她们可能刚脱虎口,又入狼窝。 可总比被这疯子头盔人当场杀死要好。 然而头盔人却摇了摇头,声音中全是惋惜。 “啧啧,还以为有多勇,又是一个废柴,我从不跟人谈条件,我还是帮你一把吧。” 言毕,他从裤袋里取出一个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凑到了门缝处,“轰”一声就燃起了大火。 他竟然主动点燃了汽油! 简直就是疯子! 此时的卷闸门外,他正拎着一个油桶,烈焰如发怒的蟒蛇一般四处乱窜,要不是他及时丢掉油桶,怕是自己都要遭殃。 汽油燃烧得很猛烈,黑烟滚滚,烈焰很快就吞没了整个平房的门户。 他咬紧了牙关,想了想,还是一脚一脚开始踹隔壁店铺的门。 得亏隔壁店铺是木门,他接连踹了十几脚,总算是把门踹开。 他冲进店里,在门的左右侧寻找,总算是找到了灭火器。 毕竟是建材市场,灭火器材是每个店铺的标配,而且因为消防检查,消防器材的位置都差不多。 拎起灭火器重新回到卷闸门这边来,他熟练地使用灭火器,将卷闸门的火给扑灭,而后掏出了一把钥匙。 当李特让他在此蹲守,预言乔蜜和这个男人一定会到来之时,他是万分相信,因为李特从未错过。 可李特并没有告诉他,房间里还有两个女中学生。 乔蜜和头盔男人没来之前,他就担心两个女生会遭到侵害,设身处地,如果这两个女生是他的妹妹,他又怎能袖手旁观? 他偷偷关注着里面的动静,当听到肆无忌惮的笑声,以及女生喊着救命,他就想冲进去救人。 但他知道,李特的目标从来不是这些人。 李特让他蹲守在这里,真正的目标甚至不是乔蜜,而是这个戴头盔的疯子。 当头盔人主动点燃汽油之时,他就知道,李特给他制定的计划,是最保险,最万无一失的。 按照李特的计划,把所有人烧死在里面,是最稳妥的。 他也曾想过照办,但一想起那两个无辜的女高中生,他到底是没能狠下心来。 本想着威胁头盔人把女生给放了,谁又能想到,这个人真的像李特所说那般疯狂! 他只能扑灭外面的火,打开了门锁,希望那两个女生没有被滚滚浓烟毒死。 燃烧的黑烟,加上灭火器的烟尘,卷闸门拉开之后,屋里的能见度几乎为零。 他看到了程惊蛰和林巧,两人已经昏迷,他赶忙抓住程惊蛰,用力往屋外拖扯。 而就在此时,浓烟中突然扑出一个人来,一刀就刺向了他的心口。 这疯子没有半点人性,杀人的手段简单粗暴又高效,完全没把人当人类来看待,仿佛他眼前都是待宰的牲畜。 这一刀完全没在预料之中,因为他认为,火烧了这么久,头盔人一定是晕头转向。 但万万没想到,头盔人没有半点不适,仿佛蛰伏在黑暗中的猎手,料定了他一定会打开门。 甚至于他主动点燃火头,就是看穿了他不敢放火,一定会主动打开门来救人。 刀头刺在他的心口,只攘进了几厘米,就再没法更进一步。 因为他的背包里,放着一本书,李特送给他的书! 他终于相信李特的预判,李特说这个头盔人是个可怕的疯子。 可现在,他认为李特才是最可怕的人。 因为这本书,是李特送给他的。 在蹲点之前,李特把这本书交给他,说如果觉得无聊,那就多看书。 多看书,这三个字是他第一次去探监之时,李特唯一给他的忠告,而接下来那几年,每次去探监,李特都会问他看了哪些书,他甚至给他留了书单,就像老师给学生布置作业一样。 临走之前,李特还特地叮嘱他,背包记得背在胸前,一定要背在身前。 他起初还不以为然,现在只感到后怕,因为他知道,李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的发生! 他从口袋里掏出蝴蝶刀,甩开刀刃,刺向了头盔人,后者却没有理会,任由蝴蝶刀刺入自己的肋间,将他扑倒在地,如同磕头虫一样,将头不断磕在他的头上。 面罩很快碎裂,割破了他的额头,要命的是,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的脑袋不断往地板上撞击,他已经晕晕乎乎。 虽然整个过程中,他的蝴蝶刀如同全力发动的缝纫机的缝纫针一样,不断刺入对方的身体,但这疯子头盔人就好像不死的僵尸一样,对刀刺没有半点反应! 他的视野渐渐模糊,整个人都没了力气,而头盔人则不再头击他,而是再度举起了手中的铁管刀! 第66章 错了吗? 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无论如何也要杀到头盔人。 他拼上了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了头盔人的手腕。 那刀头刺下来,贴着他的喉咙,头盔人将整个体重都压了上来。 眼看着自己的咽喉要被刺穿,啪嗒一声巨响。 一根建材木料打在了头盔人的后颈上,直接将手臂粗的木料打断。 后颈是他最脆弱的地方,重击之下,头盔人闷头倒地。 李特身上还有伤,因为溜出了医院,利用自己的医学知识来给自己疗伤,所以恢复得没那么快。 当李特出现之时,他大松一口气。 死里逃生的感觉真好。 “你先走。” 李特的话如同圣旨一般,他爬了起来,拍了拍程惊蛰的脸。 后者却已经彻底昏迷,他又去探查林巧的脉搏。 “我让你先走,别管她们!” 他迟疑了起来。 “你觉得我会杀她们?” 他顿时摇头,终究是丢下两个女生,自己往暗巷中走去。 李特扯了扯施工手套,看着他融入黑夜之中,捡起了头盔人的刀。 “程老师,你看到了吗?” 李特仰头看着夜空,心中默默说了一句,眼眶湿润了起来。 他从不婆妈,因为知道机不可失。 举起铁管,将刀头瞄准了头盔人的后心,李特深吸一口气。 “李特!你住手!” 黑暗中,突然闪出一个身影,大喝一声,将李特吓了一跳。 虽然一定能追查上来,但他没想到会是这个节骨眼。 没有半点犹豫,李特将刀猛刺了下去。 然而许落冲了过来,将李特扑倒在地,铁管刀摔飞了出去。 “阿特!让我抓他回去!他一定能得到法律的制裁,你不需要因此而坐牢!” 许落也是情急之中,别无选择,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阻止李特。 他照着00后给的打火机,找到了KTV,并顺利找到了打火机的主人,果然是KTV的熟客。 从KTV出来之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建材市场这边的地下赌场,不过这里的场子实在太多,那些人又警惕,许落也不可能用警察的身份来盘问,否则会打草惊蛇。 这种状况之下,没老人带路,圈子里的人都不会透露消息。 直到这边燃起了火光,许落才找了过来。 但建材市场如同迷宫一样,他绕了好几圈才算是确定了这个位置。 再度见到李特,以及这个头盔人,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十年前,他已经“害”李特坐了牢,这次他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两人摔在地上,李特不给许落留半点反应的时间,爬着抓向那把刀。 许落一把抱住他的双腿,将他往回拉,口中不断呵斥。 “阿特!这不是报仇!这是杀人!” 可笑啊。 李特的心中充满了可笑和可悲。 早知道许落这么迂腐,他根本不会给许落留下任何线索。 之所以引导着许落,李特就是希望能在报仇之后,有个目击者,能为自己摆脱法律的制裁。 没有什么比一个警察的证词要更有说服力。 然而他现在意识到,许落不会成为他的助力,反而会给他带来阻碍。 他转身,一脚揣向许落的面部,后者却低头,死死贴着他的身体。 而此时,头盔人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没有逃走的意思,这个疯子已经丧心病狂。 见到许落和李特缠斗,他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随手摸了一块砖头就砸了过来。 李特本来在许落的前方,首当其冲,必然会被砖头砸个头破血流。 然而关键时刻,他躲开了。 在杀人报仇的面前,许落受伤又算什么? 因为李特遮挡了视线,等他躲闪,许落已经没有反应时间。 砖头精准命中许落的左侧太阳穴,他顿时昏了过去。 李特一脚将许落踢翻,要去抢夺那柄刀,头盔人早已捷足先登。 李特只能捡起一截木料,充当短棍一般拎在手里。 头盔人捡起了刀,扯下破碎的面罩碎片,露出半只眼睛。 “野仔,你真够胆。” 头盔人的声音勾起了李特每天夜里的噩梦。 “是你杀了老师。” 头盔人哼哼笑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坐监的感觉还好吗?” 李特面若冰霜:“可惜,你连坐监的机会都没有了。” 头盔人摇头,语气中充满了惋惜:“你跟我是同一种人,真希望你不用死在这里。” 言毕,他拖着刀就要冲上来。 李特虽然在监狱里从没放松过锻炼,甚至偷偷跟狱友学了不少街头搏杀的技巧,甚至不惜违反纪律,偷偷跟狱友打斗,以此来提升自己的搏击能力和实战经验。 但面对头盔人这样的疯子,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可正当此时,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打破了僵局。 乔蜜从里面逃了出来! 如果李特无法制裁这个头盔人,那意味着乔蜜的意义还在,乔蜜还有用。 而在头盔人这边看来,他或许有把握杀掉李特,可乔蜜一旦逃走,他也会不得安宁。 相比之下,他更希望能先杀掉乔蜜! 乔蜜刚刚从里面逃出来,看到两人同时看向她,顿时也愣住了。 而后她甩掉了高跟鞋,便冲入了黑暗之中,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 头盔人没有半点犹豫,丢下李特就冲入黑暗中,他一定要杀掉乔蜜! 许落被乔蜜的呼救惊醒,仿佛骨子里警察的天职唤醒了他,只要有人求救,警察就必须挺身而出。 可血液糊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视野中一片模糊。 他只是看到李特离开的背影,看到头盔人追着乔蜜跑进了黑暗之中。 他拼命想要站起来,然而此时,他的脚却被一只手抓住。 林巧醒了过来,她趴在地上,虚弱地抓着许落的脚,朝许落求助。 “救……救救我们……” 她的眼神没有焦点,这仿佛是她下意识的举动,但出自本能的反应,却使得她将许落当成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怎么都不松开。 许落心里开始恨自己。 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李特就能杀死头盔人,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他仰起头来,看着夜空,心中自语:“老师,我……我真的做错了吗?” 他并不知道,今夜,李特跟他做过同样的动作。 只可惜,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得到答案。 或者,他们都得到了十年前就曾经得到过,并始终如一的答案,只是都不愿去面对和承认。 第67章 新证据 母亲的哭声,是这个世上最令人心碎的声音。 但许落有些烦躁,他开始讨厌自己。 此时的他,只能躺在病床上,无奈地看着母亲在走廊里向韦局长哭诉着,至于内容是什么,许落大概能猜得到。 他擅自离开医院,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局里没有限制他的自由。 他跟踪了郭明珍这条线,为姚夏取得了案子的进展,后续姚夏也得到了郭明珍手里的笔记本电脑,从电脑里找到的视频证据,何潮原的罪行简直令人发指。 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竟然长期侵害在校学生,并拍摄视频以此牟利,简直禽兽不如。 而许落在建材市场,救下了林巧和程惊蛰,尽到了人民警察的职责。 从纪律来看,他的主动意图确实是想参与案件的调查,但实际操作中,他并没有妨碍同事们的调查,甚至为调查提供了极大的帮助,取得了巨大的突破。 而从动机方面来说,他完全没有个人私利,是在履行人民警察的伟大使命,这也无可厚非。 但局里已经决定让他离队,等到出院就去做文职工作,从这一点来说,他离开医院去查案,确实是违反了局里的决定。 叶莲章一方面心疼儿子再次负伤,从现场反馈回来的消息看,许落与程惊蛰林巧一样,都差点没命,天底下哪个母亲能不心疼? 而另一方面,她也希望局里不要追究许落的责任,虽然局里还没有做出定性和任何处罚决定,但她已经有些战战兢兢。 她反反复复地向局长诉说着自己儿子的执着,诉说着他丈夫留给儿子的警察基因以及童年时代的影响等等。 她像千千万万普通母亲一样,不耐其烦,甚至有些叨叨絮絮,其实都是为了自家孩子。 韦局见过太多太多,身为警察,他明白作为警察家属的战战兢兢和提心吊胆,他完全能理解这些。 温言软语安慰了叶莲章之后,韦局走进了病房来。 “怎么样?顶得住么?” “韦局……我没事……程惊蛰和林巧怎么样了?” “你安心,她们没有太大的外伤,只是一些擦伤,主要是受了惊吓,还需要一些时间平复情绪。” “那就好……那就好,局长……我……” 韦局是老人了,当然知道许落想说什么,当即抬手,摁住了他的肩膀。 “别多想,我都明白,你好好养伤,局里期待你的归队。” “归……归队?韦局是说,我能回刑警队?!!!” 许落激动地坐了起来。 韦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是尴尬一笑:“不管在哪个部门,不管是一线侦查,还是档案管理,都同样重要,都是咱们的同事和队友。” 许落顿时失望。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来。 “韦局,上回请您申请的DNA对比,结果出来了么?” 韦局微微一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一直在催呢,一般来说得十来二十天,我已经让他们加急了,不过那边反馈说,当年的案子相关与案人员太多,现场提取的生物样本也多,工作量很庞大,没那么快能得结果的……” 听到他没有敷衍自己,许落也放心下来,他伸手想抓自己的衣服,但牵扯伤口,中途疼得呲牙咧嘴。 韦局帮他把衣服拿了过来,许落在衣服里找了一番,掏出一个塑料袋来。 “韦局,这是新证据!” “新证据?什么新证据?” 韦局长小心打开了塑料袋,里面是个普普通通的塑料打火机,如果说有什么突出之处,就是这打火机上的贴纸,是欧美风格的裸女。 “这是我在现场找到的,韦局可以让手足们回去翻翻程文君被伤害致死案的物证,里面同样有这样的打火机,或许未必能提取到指纹,但已经有了关联性,咱们可以重启调查了!” 韦局长小心地观察着这个打火机,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小许啊,我得纠正你一下,程文君那个案子,局里从未放弃过调查,严格来说,它不是死案,仍旧处于调查的状态,所以不能用重启调查的说法。” “是是是,我的意思是,既然有了新证据,咱们是不是可以着手跟进了?” 许落听得出来,韦局对这个案子一清二楚,或许这也是他的心结,是每个老前辈们的心结! “现在说跟进还为时过早,等DNA结果出来之后,咱们在开会讨论,你安心养伤,我一定会给你个说法。” “韦局,这可是你说的,我……我得录下来!” 许落伸手拿起黄雨婷的手机,就要翻找录音功能,韦局长也哭笑不得,从口袋里掏出了许落的手机,塞给了他。 “用人家护士妹崽的手机,你还真好意思!” 韦局长一句调侃,许落也讪讪一笑。 “行了,你好好养着,有什么新进展,我会让姚夏跟你同步,不会瞒你,这总放心了吧?” 许落打开了自己手机的相机,怼着局长的脸。 “韦局,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韦局长也是哭笑不得,说:“好好好,我答应你,等DNA结果出来了,一定会慎重地开会研究,另外,有什么进展就第一时间通知你,这样满意了吧?” 许落这才嘿嘿笑了起来。 韦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病房。 他走在长长的走廊里,背有点驼,想了想,走到了消防步梯,取出了烟盒,抽出一根烟,正要点燃,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禁烟标志,抿了抿嘴,还是将烟重新放了回去。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口中喃喃自语地说:“老伙计,你这个崽,跟你一样让人头痒啊……” 用力揉了揉脸,他取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我这边有点新情况需要讨论,你通知大家,半个小时之后在会议室集中开会。” 挂了电话之后,韦局长看着手里塑料袋装着的打火机,手竟然禁不住轻轻颤抖。 他快步走出消防步梯楼道,脚步有力,皮鞋如同敲战鼓一般敲击着地面。 而此时的许落,面对着泪痕未干的母亲叶莲章,却没有了面对韦局长之时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但他觉得,是时候跟母亲好好聊一聊自己的内心想法了。 如果得不到母亲的认可,他是不可能再碰案子了的。 可叶莲章那不容置喙的气势,足以说明她的态度,那姿态仿佛在说,想要她点头,除非断绝母子关系! 第68章 女朋友啊? 许落已经不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年,但长久以来,他与母亲的沟通,就从来没有达成过共识。 小时候,他总觉得母亲太软弱,无法在他因为父爱缺失而受到欺凌时,及时站出来保护他,为他出头。 母亲在他的印象中,总是小心翼翼,卑微弱小。 长大之后,他也有想过,这或许是母亲保护他的一种方式,也是她唯一的选择,她已经在尽最大的努力。 但许落无法接受,他们毕竟是烈士遗属,为什么要活得如此卑微?母亲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拒绝父亲同事的帮助? 他不理解。 直到现在,他仍旧认为母亲过得太窝囊。 他有能力,撑起这个家,让母亲过得更轻松,也更幸福更快乐,只要母亲不再拖他后腿。 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推心置腹,不出意外最终变成了不欢而散。 许落的脑袋上添了新伤,因为脑震荡,医生叮嘱他不要下床,一定要卧床静养。 没办法,许落只能让护士去找黄雨婷,不过黄雨婷已经休班,没在医院,许落只能打电话给她。 黄雨婷来到病房之时,许落才意识到,这妹子是真的OO后。 穿上工装之后,每个护士小姐姐都充满了权威,可脱下工装,她就只是个可可爱爱的小丫头。 今天的黄雨婷穿着一身宋制的汉服,脸上还带着妆,也不知道是去参加什么COS活动还是去网红打卡点拍照。 “许警官,我来啦!” 她有点蹦跳着走进来,动作也是大开大合,充满霸气,将两杯奶茶放在了床头。 许落看到奶茶,感觉整个身子瞬间空了,血条疯狂在掉,就等着这一口奶茶来续命。 他迫不及待地吸了小半杯,才满足地哈了一声,整个人都满足了。 “还是婷姐给力!”许落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黄雨婷嘿嘿一笑:“大英雄,又有什么任务?” 许落将手机还给了她,压低声音说:“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李特回来了没有,有没有受伤,我的同事有没有找他说话,说了些什么,都打听清楚一些……” 黄雨婷顿时有些八卦起来:“蜀黍你喜欢他?啧啧啧,你们好好磕啊……” 许落顿时无语,现在的年轻人真的都喜欢磕男男CP? “难道你不是该担心自己么,普通人听到要打听警察问话,多少会怕惹麻烦吧?你有点不对劲啊婷姐……” 黄雨婷昂起下巴来,拍了拍许落的肩膀:“这医院可是你婷姐我的地盘,你放心,婷姐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许落看她这大姐头的样子,心里也是好笑,毕竟都是年轻人,相处起来可不要太舒服了。 可正当他要开玩笑之时,却发现姚夏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怎么了?信不过我?婷姐我……” 黄雨婷还要说话,已经被许落捂住了嘴巴。 “知道了知道了,我信你,你快去快去!” 嘴上虽然说着,但许落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后,意识到这一点,黄雨婷稍稍扭头,看到了姚夏,顿时心领神会。 “哎呀,你放心啦,不就买包烟嘛,我懂我懂。” 黄雨婷也属实是机灵,生怕露馅,故意制造许落找她偷偷买烟的假象。 但许落心里也是叫苦不迭,因为姚夏知道,许落没有抽烟的习惯。 再加上黄雨婷一脸心虚,别说姚夏这种老警察,就是叶莲章她都骗不过。 黄雨婷朝姚夏笑了笑,从她身边溜走了。 姚夏拎着一杯奶茶,本想放在床头柜上,但看到柜上已经放着两杯奶茶,突然有些尴尬起来。 “你们年轻人熟络得真快,这又是借手机又是买奶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女朋友呢。” 许落心头一紧,怕不是姚夏发现了黄雨婷是自己的帮手? 他可不想给黄雨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当即讪讪笑了起来。 “我不喜欢小丫头,就喜欢姚队这样的大姐姐。” 姚夏顿时脸红,板起脸说:“别乱讲。” 许落也没想到,姚夏会这么“保守”,难道平时没有男同事跟她开过类似的玩笑? 不过也是,姚夏是拼命三娘的作风,再加上女汉子一样的性格,大家怕是都不敢造次。 “我哪里乱讲?我只是说我喜欢你这样的类型,又没说喜欢你……” 姚夏的脸更红了,将奶茶往床头柜一放,丢下一句话来。 “早知道不买给你了,你好好睡吧,托你的福,我们都得赶回去开会了。” 许落顿时有些兴奋:“开什么会?是不是旧案子的事?” 姚夏不置可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许落,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会死的……到时候怎么办?” 姚夏显然在说建材市场的事。 许落也有些后怕,因为他见识过了那个男人的毫无人性,也确实命悬一线,甚至差点就没了。 “姚队,你跟着郭明珍,后来怎么样了?她见了谁?是不是苏赫宣?” 姚夏摇了摇头。 “她等的人没来,我们也怕她删除了电脑里的记录,所以当场就把她控制了,根据她的供述,确实是跟苏赫宣越好了碰头,但苏赫宣最终没有出现,我已经让同事去跟苏赫宣这条线了。” “苏赫宣为什么要这个电脑?他不会也有参与其中,害怕被咱们抓到罪证吧?” 以苏赫宣过往的斑斑劣质以及他的为人,这种事还真就极有可能。 但姚夏摇头说:“现在还没法确定,因为视频太大,同事们还在排查,你放心,如果他有份,绝对跑不了。” 许落心中苦笑,他当然跑不了,就怕警察还没找到他,他已经活不了了。 “姚队,还是抓紧些吧,晚了他可能就没命了。” 姚夏一脸严肃,点了点头:“知道,你休息吧。” 她也无法想象,明明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斗,许落怎么就一点后怕都没有,心里想着的仍旧只是案子,这是什么怪物? 许落其实想问她关于李特的情况,但如果能说,她早就说了,不能说的,再怎么问,估计她也不会说。 这也是许落为何只能拜托黄雨婷去打听的原因,韦局和姚夏刻意不提,李特绝对出了大事! 第69章 我的朋友们 社会我婷姐,路子果然野。 这才一个多小时,黄雨婷就满脸喜色地回到了病房。 “怎么样?” 许落正担心李特的安危,也有些迫不及待。 毕竟如果不是他从中阻拦,李特的计划就能成功,许落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但正如当年一样,许落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李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最终赔上自己的青春,为了一个杀人凶手而遭受牢狱之灾,葬送自己的下半生。 这么一想,许落心里也好受了许多。 黄雨婷大咧咧跳坐到了床上,震得许落呲牙咧嘴。 “且容我缓缓!”黄雨婷学着古装剧里的谋士,拿起一杯奶茶就咕噜噜喝了起来。 “哟,警花姐姐买的奶茶就是好喝,蜀黍你们是不是……嗯?你懂得……” 黄雨婷一脸吃瓜“八婆”样子,朝许落挤眉弄眼。 许落摇头一笑:“蜀黍的事你少打听,快说说,李特怎么样了?” 黄雨婷叹了口气:“看来你还是喜欢道士哥哥多一点,白瞎了警花姐姐一片心意……” 见到许落故作气恼,黄雨婷赶忙投降:“我说还不行嘛……” 黄雨婷在医院的人气看来还是挺高,竟打听到了不少内幕消息。 李特比许落晚一点回到医院,他原本身上就有伤,回来之后,伤口的情况也有些恶化。 警方也第一时间找他谈话了,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收获。 李特出现在建材市场的现场,是如何都瞒不住的,许落也不可能刻意隐瞒。 不过李特却说,他从医院请假回家取生活用品和贴身衣物,因为村民出了点事,他又留下帮村民做了一场法事,所以耽搁了返回医院的时间。 因为晚上不通车,所以他只能让村民送他出来,村民回去之后,他发现把药落车上了,就打电话给那位村民。 可那村民却去了建材市场的地下赌场,正在兴头上,也不愿再送药到医院来,李特就只能打车过去找他。 没想到在建材市场附近看到了火光,过去查看才发现,有人要侵害两名女孩,他本想报警,但被匪徒发现了。 最后有个女人从火场里逃出来,那匪徒追了出去,他就趁机逃走,等他平复情绪之后才返回的现场,就发现许落和那两个女孩子昏迷在地上,所以他就打了急救和报警电话。 许落早知道他不可能把头盔人追杀他和乔蜜的后续说出来,没想到他把整个过程都理顺了。 至于那个村民,必然会配合他的说辞,而且他肯定真的做了法事,那个村民必然被蒙在鼓里,成了他的目击证人而不自知,这就是李特的手段。 许落很想阻止李特,因为他不希望眼睁睁看着他复仇的黑暗深渊。 但比这个更迫切的是,他要赶在李特杀掉头盔人,或者被头盔人杀掉之前,将头盔人绳之于法! 一直以来,许落太过在意李特,导致走进了李特的节奏,忘记了调查的根本。 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李特,而是头盔人! 如今李特两次将头盔人引出来,已经证实了头盔人并没有销声匿迹,这个疯子和变态,似乎没有逃跑的心思,他狂妄自大到了选择对抗到底。 阿罗大等三人被残忍杀害,建材市场一案已经是极其重大的刑事案件,局里必然会成立专案组。 头盔人会成为首要目标,这个时候,即便在姚夏等人的眼中,李特都不再是焦点,更没有任何理由去调查他。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许落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如果成立了专案组,等DNA对比结果出来,说不定能并案调查! 许落还在思考这些细节,黄雨婷的手却在许落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发什么呆?” 许落回过神来,朝她说:“没事,谢谢你了,能不能请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黄雨婷顿时紧张起来:“我们主任可说了,你脑震荡很严重,想让我帮你偷溜出去,那是打死都不能干的!” 许落也是哭笑不得,婷姐还真是够醒目。 “我想见一见程惊蛰,既然你不帮我溜出去,能不能帮我递个话,让她过来看看我?” 黄雨婷故作夸张,啧啧指着许落。 “你个渣男!有了警花姐姐和道士哥哥还不知足,竟然还想勾搭女高中生,真有你的!” 许落直翻白眼,也难怪婷姐在医院混得风生水起,人缘好到难以置信,就这性格这嘴巴,跟谁混不来? “那你去不去?不去我连你一块渣了。” 许落露出奸笑,黄雨婷却抬头挺胸:“还不知道谁渣谁呢,再说了,蜀黍你可不要喜新厌旧,你还有个男朋友在住院呢。” “我?还有一个男朋友?” 许落顿时有些愕然,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你说阿胜啊,他怎么了?” 黄雨婷笑了,走过来,将手搭在了许落的肩头。 “我跟你说,你这男朋友真是个活宝,我们护长差点笑到漏尿!” 许落:“……” 黄雨婷强忍笑意:“我跟你说,你这男朋友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警方线人,出生入死,死里逃生,跟个秘密特工一样一样的,但昨天晚上,他大半夜偷溜到消防步梯的楼道口去抽烟,然后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摔了满头包,这出院的日子又得缓缓了……” “什么?从楼梯滚下去了?” 许落也是无语。 阿胜虽然不靠谱,但也不至于这么弱鸡啊。 “他说是见到楼道上突然闪出一个女鬼,吓了他一条,然后就滚下去了。” “女鬼?” “他车大炮(吹牛皮)的啦,我们护长去看过,是护工阿姨捡到了一双红色高跟鞋,也不知道是哪个病人还是家属留下的,估计不要了,就丢楼道垃圾桶里……” “阿姨觉得可惜,就捡了出来,放在楼梯角落那里,打算下班了带回家的,谁知道忘记了。” 黄雨婷一边说着,一边啧啧“夸”阿胜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但许落却总觉得有些古怪。 阿胜经常偷溜出去抽烟,那个步梯楼道基本上算是他的“秘密基地”,不仅仅是他,不少陪护家属也都喜欢偷溜去哪里抽烟,因为那里的垃圾桶上有灭烟口。 但阿胜突然滚下去?就在这个节骨眼? 许落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对劲。 第70章 故人妹妹 黄雨婷带回李特的情报,倒也在许落的意料之中。 反倒是关于阿胜的笑料,让许落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他从与阿胜相识开始,一路回想他们之间所有的经历,越想越不对劲。 许落心里生出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但又没能从两人往来的细节中,找到任何的证明。 “难道是我太多心了?” 许落自认为受到李特的引导太大,以至于看到什么都疑神疑鬼。 不管是李特还是阿胜,都不是他的主要目标,现在最紧迫的,是抓住头盔人! “喂,蜀黍你怎么了?不会真的伤到脑,变傻了吧?” 黄雨婷盯着许落,查看了一下仪器,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许落回过神来,拍掉她的手,朝她说:“你才傻,快帮我去看看程惊蛰。” 黄雨婷瘪了瘪嘴:“我又不是你的舔狗,你说话给我客气点!” 许落嘿嘿一笑:“知道啦,以后请你吃饭,快去,乖!” 黄雨婷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你再说一遍。” 许落顿时无语,这不就是自己的伎俩么,真想收徒了。 许落特意加重了请你吃饭四个字的语气,黄雨婷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病房。 等她走到门口时,许落突然朝外头大喊一声:“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 走廊里的医护人员和陪护家属都聚焦在了黄玉婷的身上,后者身子一僵,扭头恶狠狠地瞪了许落一眼,捂着脸落荒而逃。 许落不由笑出声来。 不过等他看到程惊蛰,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这个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惊蛰”这样的名字,虽然文艺了些,但也不是没有。 可配上程惊蛰这张脸,百分之一千能让许落第一时间确认她的身份。 程文君老师的妹妹。 自从老师被害之后,许落就没敢再接触过程老师的家人,因为他的潜意识中,是自己害死了程老师,他对程家人,有着先天的愧疚和心虚。 但他曾听程老师说过,她还有个妹妹,比她小很多的妹妹。 许落不知道程惊蛰为什么会被牵扯到这个案子中,他的心中只有担忧。 “警官,您找我有什么事?” 程惊蛰没有什么太大的外伤,只是额头等几个部位,贴着小块的纱布。 她的性格似乎没有想象中的软弱,不卑不亢地与许落对视,这倒是让许落放心了不少。 早先许落也从韦局长那里了解过情况。 程惊蛰与林巧是闺蜜,她是为了林巧出头,才陪着林巧去检举何潮原这个禽兽继父。 只是她们没想到,笔记本电脑里会有这么多受害者,那里面绝大部分都是她们的同学。 而程惊蛰是个极具正义感的女孩,一直以来都保护着林巧,或许她继承了程文君的善良与保护欲。 “你没事吧?哪里受伤了?” 许落保持着微笑和温和,尽力展现出自己的善意,但程惊蛰对他似乎有些防备。 “我没事……有什么事警官您直说,我还要回病房去做治疗……” 许落看着她,突然变得严肃:“我听李特说,是你去找的林巧?” 许落其实是在出其不意,想要诈她,程惊蛰有些诧异。 “什么李特?我不认识什么李特……” 她的表情和反应不似作伪,许落心里有些失望,但也很放心。 原本他还怀疑,李特会利用她做棋子,如果李特真的这么没底限,连程老师的妹妹都不放过,许落是绝不会原谅他的。 但从程惊蛰的反应来看,她或许真的不认识李特,这倒是让许落松了一口气。 “不认识就好,不认识就好,我就想问问你的状况,没什么事了,那我就不打扰你做治疗了,等我能动了再过去看你,替我向程爸问个好哈。” 程惊蛰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转身就离开了病房。 许落刚落下的心头大石,又沉重地压了回来。 因为程惊蛰对“程爸”这两个字,竟没有半点反应,而是极其自然地接纳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早就知道许落的真实身份,她知道许落与她家的渊源和关系,可她从进来到现在,都假装不认识许落! 程爸是程文君的爸爸,但只有程文君的学生,才会亲切地称呼他程爸或者程爸爸。 这是程文君与她学生之间的“秘密”。 但凡是正常人,听到程爸二字,起码要问一句,你也是我姐姐的学生吗?或者说,你怎么认识我爸爸之类的。 但她没有任何的质疑,极其自然地接受了许落的这个叫法! 她为什么要隐瞒自己早已认出许落的事情? 许落不得而知。 但可以确认一点:她对当年的事,一清二楚! 既然知道当年的事,又这么巧合地被牵扯到李特和乔蜜等人的事件当中,许落就不得不合理怀疑,她或许知道更多内情,甚至于她出现在建材市场的案子中,未必是巧合。 程家人是世上最善良的一家人,却遭受了最悲惨的伤害,许落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看到他们受到任何的伤害,尤其程惊蛰的样子,实在太像她的姐姐。 “不行,我得问问那家伙!” 许落拔掉针头,就找到了李特的病房来。 然而这才刚走出病房门口,就听到护士站那边传来吵架声。 这声音可太熟悉了。 苏赫宣的母亲周美琪的声音! 放眼看过去,许落见到周美琪正指着护士的鼻子破口大骂,拍桌子砸椅子,正在撒泼。 此时,义愤填膺站在护长身后助阵的黄雨婷,看到了许落,当即脸色大变,偷偷溜了过来。 “你快进去!” “怎么了?她来干什么?” 她想将许落推入病房,可许落只是迟疑了片刻,那边已经咆哮起来了。 “许落!你个野仔原来躲在这里!” 周美琪快步地小跑过来,一把揪住了许落的衣领。 “你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些什么!” 闻言,许落心头顿时一紧。 他早就预料到了,苏赫宣被曝光出来之后,下场绝对不会比乔蜜好多少,这也是他在苏家,预言苏赫宣极有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原因之一。 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 第71章 黑料曝光 周美琪怒气冲冲地揪住了许落,破口就是一顿泼妇输出。 许落渐渐也听明白了。 苏赫宣失联了! 按照姚夏反馈的情报,当晚她们一路跟踪郭明珍,但最终没能等来郭明珍的碰头人。 如果许落的情报属实,跟她碰头的应该就是她所说的苏总,苏赫宣。 但苏赫宣最终没来,是否与郭明珍碰头之前,他就已经出了事? 郭明珍与苏赫宣碰头的时间段,与许落和李特以及头盔人搏斗应该是重合的,也就是说,李特和头盔人,跟苏赫宣的失联,应该没有直接的关联。 不过也仅仅只是没有直接关联,因为不能排除他们还有帮手。 按照许落的思路,苏赫宣与乔蜜一样,都是李特用来逼迫头盔人的棋子,他们都不过是工具人,他们出事,与李特是脱不了干系的。 许落倒是想尽快去找李特,虽然不可能得到直接的答案,起码能从他的反应之中,得到一些线索。 可周美琪正在气头上,闹得整个病区不得安宁,许落根本脱不了身。 而且许落早就见识过这泼妇的骂街功底,闹腾半个小时绝对不会重样。 姚夏还在开会,得了消息只能紧急赶了过来。 因为周美琪已经报案,派出所那边的工作并不能让她满意,她又直接跑到公安局刑警队去再报了一次案,而且已经在那里闹过一次了。 无论是派出所还是刑警队,对于苏赫宣这样的成年人,尤其他还有长期夜不归宿以及暂时性失联的习惯,再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更难判断他是否失踪。 同事们只能尽可能去帮周美琪联络苏赫宣,而周美琪的要求竟是正式立案调查,必须尽快找到她儿子。 她想要特权,想要尽快找到她的儿子。 在有关部门得不到想要的之后,她想起了许落。 因为许落曾经警告过她,因为许落曾经是被苏赫宣霸凌过的同学,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对许落产生了怀疑。 或许过去也有不少同学找苏赫宣的麻烦,想要清算当年的霸凌旧账,不少人也曾做出过激行为。 好不容易将周美琪安抚下来,姚夏也跟许落通了气。 局里做了苏赫宣的背景调查,曾经有过被霸凌的同学,多年来遭受创伤后遗症的折磨,因为追诉未果,在苏家别墅前做出自残的行为来。 “所以,有可能是我们的同学……他以前同学的报复行为?” 许落差点说漏嘴,姚夏的表情也有些古怪。 她既然调查过苏赫宣的背景,知道当年的霸凌事件,自然能查到许落和李特是当年被霸凌最严重的两个人。 “也未必,队里之所以没有立案,还有另外的原因。” 姚夏也不卖关子,直接给许落发来了个链接。 许落打开一看,也是皱起了眉头。 苏赫宣跟乔蜜一样,上热搜了。 这一次,他掀起的舆论风波比乔蜜更严重。 博文作者把苏赫宣这个霸凌者的斑斑劣迹全都罗列出来,而且还有视频材料作证。 人神共愤的是,苏赫宣这样的人形恶魔,成年之后,竟还当了老师,与何潮原做了同事,成了朋友。 博文作者放出了何潮原侵害学生的视频,对视频做了详细分析。 视频的拍摄角度并不固定,从机位的移动来看,有第三者参与了拍摄。 简单来说,何潮原作案之时,还有个摄影师,而博主判断苏赫宣就是那个摄影师! 这个博文作者甚至将苏赫宣与乔蜜的过往关系都扒了出来,那些充满了QQ空间相册风格的老照片一放出来,瞬间将这条顶上了热搜。 相较于乔蜜的全民通缉,对于苏赫宣,已经发展到了有人悬赏要干掉他的程度,已经无法用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来形容了。 这样的状况之下,苏赫宣害怕被“开盒”,害怕遭遇报复而自行躲藏起来,也有着极大的可能,所以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还无法判断他的失联是主动还是被动。 可即便如此,周美琪没有半点羞愧,反而四处闹腾。 警察也是人,同事们肺都气炸,但又只能强忍怒气,对周美琪进行劝解和安抚。 虽然看到这样的母亲,就能明白为何能养出这么个恶魔儿子来。 但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来自于网络上这篇举证,真假还没定论,网警同事们已经去追查这位博主。 “抛开其他的不说,现在,找到苏赫宣才是当务之急。” 长久的沉思之后,许落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姚夏有些意外,满目赏识地肯定了许落的意见。 “不错嘛,这个时候还能保持这么理智客观的看法。” 许落明白他的意思。 许落曾经是受害者,这个时候巴不得苏赫宣早点死,这才是人之常情。 但许落不仅仅只是当年的受害人,他更是警察,警察就必须拿出警察的专业素养和职业操守。 许落讪讪一笑,心里却极其难受,甚至有些能理解李特。 苏赫宣这种人,一辈子不会变好,只是死性不改,不管什么年纪,霸凌者始终就是霸凌者。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自己还要抛开一切的个人评判,去维护他的财产和人身安全,对于个人而言,实在有些憋屈和恶心。 许落也明白了母亲一直反对他当警察的原因,这也算是其中之一,或许母亲比他更有先见之明,早就预料到许落迟早会面临这样的选择。 许落陷入沉默,姚夏也能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 “反正你现在休息,不用操心太多,我们会去跟进的。” 这可不是什么安慰。 “姚队,这个博主虽然不是同一个账号,但我认为是同一个人策划的,他能知道这么多内幕,必然有很强的技术能力,如果能揪出这个人,说不定就能找到苏赫宣了。” 许落明显不想谈个人感受,姚夏也不去揭伤疤。 “思路是对的,但操作起来有难度,网络方面,我们已经让网警同事和技术科的同事跟进了,你放心。” 许落也安心了些,但外头的周美琪又哭闹了起来。 “这个女人婆怎么解决?” 面对许落的问题,姚夏也头疼得很,转头看向许落:“你有什么法子?” 许落想了想,两眼发亮。 “姚队,我给你推荐个人,让她来处理吧。” 第72章 思想工作 张如芸与所里的同志们一直都关注着许落的现状,毕竟是从所里走出去的,这个年轻人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早已获得了同事们的认可和友谊。 他们都将许落当成了自家孩子,南福派出所就是他的娘家。 身为娘家人,当她接到电话之时,很快就来到了医院。 作为所里的指导员,张如芸比其他人的思想觉悟更高一些。 她先见到了周美琪,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开解,总算是把这个女人劝了回去。 整个医院仿佛摁下了静音键,清晰又安静,所有人心头的压力都一扫而空。 姚夏也松了一口气。 “芸姐,多亏你亲自出马,不然真不知道头痒到什么时候……” 姚夏曾经也是张如芸手底下的“兵”,更是将她当成知心姐姐一样,就冲只有张如芸敢给姚夏这个“男人婆”介绍相亲对象,就能看出她们的关系了。 张如芸也不跟她客气:“你欠我一顿饭,可别想赖掉。” 姚夏也笑了:“行,等我闲下来就请你,这总可以了吧?” 张如芸直翻白眼:“这么一说,这顿饭是没有了。” 因为她也是警察,她知道警察,尤其像姚夏这样的刑警,什么时候能闲下来? 面对张如芸这样的大姐姐,姚夏也展露出了二十几岁女生该有的调皮。 两人开了一会儿玩笑,姚夏连日来的疲累也一扫而空。 “不跟你癫癫废废(不正经)了,会才开到一半,我还得赶回队里,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了?” 张如芸白了她一眼:“知道了,我又不是什么大领导,还要你接送?我去看看阿落,一会儿就回家。” 听到许落,姚夏的笑容也消失了。 “也好,来都来了,你正好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阿落又闯祸了?” “那倒没有……” 姚夏将苏赫宣的事情告诉了张如芸。 许落是她的队员,她当然也要抓许落的思想工作,但从许落入队以来,两人还真没有敞开心胸做过深入的沟通。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许落不走寻常路,老想着走捷径,搞些非常规的查案法子,以至于很多时候带来不小的麻烦。 但随着这一系列的案子不断爆发,跟进的过程中,她对许落以及当年这群孩子的故事,也越来越了解。 她知道许落承受多大的压力,也知道他迫切想要扎进这个案子的动机,但她无法走进许落的内心,时间上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听完了这些,张如芸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交给我吧,我好歹是他的娘家人,不会让他受委屈的,你放心去做你的事。” 有了张如芸的许诺,姚夏也就放心离开了。 张如芸想了想,走到医院外面,打包了两杯奶茶,才来见许落。 看到床头柜那几个奶茶瓶子,张如芸自己都觉得好笑。 “你这么喝下去,会不会奶茶中毒?” 许落也直翻白眼:“你们这些女人,就只知道买奶茶,不能买点别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看到张如芸,许落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张如芸是他的第一个师父,虽然是指导员,但其实跟姐姐一样,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许落有时候甚至会开玩笑地叫她“妈妈”。 因为张如芸经常在他耳边唠叨,又是所里“保姆”式的大姐头,虽然两人的年龄差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而且张如芸虽然经常为了同志们的婚恋问题伤脑筋,但她自己都没谈恋爱。 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张如芸也怼了他一句:“要不我再出去给你买个果篮,外加一束鲜花?还是买红鸡蛋给你冲喜?” 许落赶紧摆手:“那我还是喝奶茶好了,不要搞得这么老派,不知道还以为我住的养老院……” 张如芸咧嘴笑了起来。 她是个纯天然的女孩子,也不会像别的女孩那样“矫揉造作”,经常笑得满脸皱纹,或许也正是因为她这么真诚,所以大家才信服她。 “芸姐,你跟韦局应该很熟吧?” 许落这么一问,张如芸警惕起来了。 “你想干嘛?再熟人家也是领导,想让我帮你说话,让你回队里,还是算了吧,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 被张如芸一眼看穿,许落也颇有些失望。 “那你赶紧回去,我也要睡觉了。” 许落夸张地用被子把头蒙住,张如芸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腰眼。 “就这么现实?只谈利益不谈感情?我这个指导员就是被你利用的?那我可真走了!” 张如芸故作生气,许落赶紧抓住了她的手。 “芸姐,我这不是着急嘛,我这样的高材生,去坐办公室,那不是浪费人才……” “哟哟哟,夸你两句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才了?别说局里,就是几个刑警队伍里,哪个不是一等一的人才?你知道姚夏是怎么当上队长的么?” 张如芸这么一说,许落也有些好奇起来,一脸八卦地追问了起来。 “展开说说。” 张如芸想起姚夏,也是轻叹了一声。 “姚夏其实也不容易,当初她也是从咱们南福走出去的,她可比你更疯,更拼命,不然你以为拼命三娘的外号怎么来的……” 言毕,她就说起了姚夏的事情来。 许落一边听着,一开始还打岔,问些问题,到最后直接给张如芸干沉默了。 本以为能用姚夏的故事,启发一下许落,让他有点心理安慰,老老实实接受局里的安排。 但没想到适得其反,许落反倒被姚夏激励,本以为打进去的是镇定剂,到了许落这里,成了打鸡血。 “姚队不愧是吾辈楷模,芸姐,你更得帮帮我了!” 张如芸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能帮你什么,你帮我还差不多,你老实养伤,服从安排,就还是我南福走出来的宝宝,不然别说老所长,我先跟你翻脸!” 许落嘿嘿一笑,黏皮糖一样,对张如芸用了撒娇大法。 “行行行,都听芸姐的还不行嘛,只是……我现在没法安心养伤,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芸姐帮我这一回,我一定乖乖听话!” 张如芸看着他这赖皮的样子,也是气笑了。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许落露出得逞的笑容来。 三号小弟,到! 第73章 网上烧香 张如芸一直负责基层工作,她很清楚,想要培养一个骨干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早在许落进入南福派出所之初,她就看到了许落的潜力。 这种潜力是很难能可贵的先天优势。 因为警察是一份特殊的职业,没有信念,是很难做到极致的。 她自己就有着切身的体会。 工作内容的不确定性,危险性,以及上班的时间等等,需要及时应对突发状况,导致很多同事都没有规律的上下班时间。 如此一来,生活节奏就会被打乱,个人时间会被撕扯成碎片,想要组建家庭,担当起家庭角色的责任,其实是很难的一件事。 她早些年也是因为这份工作,导致了分手,以至于最后完全没有了谈恋爱的想法。 但许落不同,他的动机很纯粹,信念很坚定。 虽然未必就是为了警察的使命感,但他的父亲为了警察这份职业献出了生命,这会让许落对这份职业有着旁人所没有的一些体悟。 也正因此,她内心之中很看好许落,当得知许落被抽调到刑警队,她比任何人都要开心和欣慰。 她不想看到许落这样的好苗子被浪费了。 虽然这次许落提的要求并不是那么“正规”,但严格追究起来也不算违反纪律,张如芸也就答应了下来。 张如芸离开没多久,许落就收到了张如芸的信息。 几个电子文档发到了他的手机里。 欣喜之余,许落也没有半点耽搁,结果文件太大,他的手机并不是很方便,又不得不找黄雨婷借了台笔记本电脑来“临时办公”。 其实张如芸的业务能力异常强大。 她给许落做的思想工作,还是起了效的。 许落很清楚现在的状况。 他接连两次遇险,两次受伤,无论出于保护他,还是其他方面的考量,短时间内想要归队,并不容易。 除非DNA比照结果出炉,有了确凿证据,能够进行并案调查,他才有几分归队的可能。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想要从医院偷溜出去,主动参与到调查当中,也并不太现实。 但在养伤的这段时间里,苏赫宣和乔蜜都是失踪状态,他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 于是,他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为姚夏提供一些帮助。 按照他的思路,当务之急是找到苏赫宣,亦或者乔蜜。 李特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他又没有嫌疑,更没有证据,而且又不是目标,想要凭借两人过往的交情,让他透漏情报线索,也不太可能。 这种情况下,许落只能回归到案子本身。 于是,他找张如芸,帮他搞来了李飞案和林雅兰案的详细档案。 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查案其实也一样,只要你认真审查和梳理案件细节以及物证,终归能找到一些头绪,即便没有发现新的东西,也能受到启发。 就这么熬了一天一夜,每当母亲来送吃的,许落就把屏幕切成游戏,总算是骗了过去。 到了第三天,许落总算是找到一点异常之处了。 在李飞案中,作为案件相关人的冯玉梅,为了证实她与李飞并不存在情侣关系,所以留下了电子证据,而这一部分里,有她手机应用软件的清单。 冯玉梅这些年来除了生意就是搞慈善,所以手机里的软件并不是很多,也并不冷门,都是一些常用的软件。 但其中有一个,引起了许落的注意。 这软件名叫“云供”,图标是一只香炉,插着三根香,香头冒着袅袅青烟。 看起来只是个电子祈福上香的软件。 这种软件在最近两年虽然比较小众,但在某些特定的信仰圈子里,也并不稀奇。 简单来说,就是个线上烧香祈福供奉的软件,市面上也有不少,类似的还有一些电子木鱼之类的应用软件。 冯玉梅本来就相信玄学,手机里有这个软件也挺正常。 但许落联系到她与李特的关系,对于这个软件,就有了自己的看法。 果不其然,当许落自己搜索这个软件之时,在手机商店里并没有找到。 他最终在网上找到了一个,安装的时候却收到了手机的风险提示。 忽略了风险提示,许落安装了这个软件,点进去之后,发现不对劲了。 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是线上烧香的软件,其实是个树洞软件。 所谓树洞,就是用来倾诉的,市面上也有不少类似的软件,各大高校也有表白墙之类的,跟这个也差不多,说白了就是个发牢骚的地方,而且还能匿名,放心大胆发牢骚。 这个“云供”的使用说明里,写着从玄学角度进行心理咨询等,口号也与时俱进,说是更适合中国宝宝体质的心理咨询。 许落充了个会员,进入到“广场”,只是看了一下广场里不断弹出来的实时讨论,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里简直就是个人肉搜索大本营! 此时,里面的会员正在搜索苏赫宣和乔蜜的下落,他们不断公布城市监控,以及私人商铺的监控画面,将疑似两人相关的,全都标注了出来。 可以说,这个云供软件,是树洞,同是也是全民侦探,二合一的一个软件,而且还匿名,这就比较逆天了。 随着许落不断深入去了解这个软件的功能,他发现还有更逆天的。 这软件里有个悬赏区,高级会员可以在里面发布悬赏,比如寻找抓奸证据的,商业对手内幕信息的,等等等等。 会员只要将相应的情报发给悬赏者,就能获得相应的赏金! 许落不断浏览着这些悬赏,整个三观都被刷了一遍,他早知道这个世界千疮百孔,但没想到会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的丑陋。 有人悬赏寻找被拐卖多年的孩子,有人悬赏报复恶邻,有人悬赏惩罚校园霸凌者,甚至杀死因为年龄问题而逃脱法律制裁的少年恶魔! 这是个非法软件,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里面的会员数量太过庞大,内容太过触目惊心,实在是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而且这个软件如同狡兔三窟一般,有着阅后即焚的规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布新的版本,如果你不及时更新,在更新之前会发布新的下载链接以及解压密码等一系列的规避法则。 而许落又经过一夜的浏览,终于大海捞针一般,找到了令他为之一振的信息! 第74章 中签 这不是悬赏,而是单纯的树洞信息。 这个头像是一朵兰花的匿名会员,发了长达上万字的“小作文”,来控诉她丈夫的恶行,以及自己所受的苦难。 按照许落在这个社区里的经验,这样的帖子,评论区里必定是同情可怜,义愤填膺,亦或者劝她去悬赏区。 但拉到下方一看,评论区里只有统一的两种评论。 一种只有两个字:“恭喜!” 另一种则是五个字:“文将军慈悲!” 文将军! 许落之所以想翻旧案,动机其实并不单纯。 他的潜意识里,是希望能找到这些案子,跟李特之间,更深层次的联系。 如今,他总算是找到了! 而之所以会有恭喜二字,是因为评论区置顶上的两个字:“中签”。 又翻看了大半个小时,许落总算是搞清楚原因了。 按照社区规则,如果你无权无势,但又想伸冤或者报仇,亦或者想要达到某种目的。 可以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有资深会员资源免费帮你,大家帮你出谋划策,甚至免费帮你去执行。 而另一种则是许愿。 许愿者需要供奉文将军,将文将军当成信仰,顶礼膜拜。 所谓心诚则灵,只要你足够虔诚,被文将军选中,那么管理员就会在你的帖子下方,置顶“中签”二字。 这就意味着,文将军会帮你解决麻烦! 许落之所以被这个帖子吸引,是因为那个兰花头像,是因为她帖子里描述的那些内容,与林雅兰的遭遇极其相似。 他高度怀疑,这个发帖者就是林雅兰! 而如果中签规则是真的,那是否意味着,是文将军帮她杀死了何潮原? 原本按照现场勘查等诸多证据,完全可以确认林雅兰是正当防卫。 可如果这个中签是真的,是否意味着,所谓的正当防卫,都是设计好的? 许落生怕这个软件会更新,当即将自己搜集到的内容,全都截图保留了下来,而后拨打了姚夏的电话。 手机才刚震动了几秒,姚夏就惊醒过来,一把抓住了手机,看了一眼,又丢到一边,闭上眼睛,继续睡了一会。 她穿着宽松的睡衣,整个人陷在床上,恨不得跟床铺融为一体。 这是她几天以来,少有的几个小时睡眠,要不是她已经连续几天没法洗头洗澡,她也会继续在办公室趴桌子,而后投入到紧张的工作当中。 这几天,他们追查苏赫宣和乔蜜的下落,虽然四处奔走,但仍旧毫无所获。 她讨厌这种毫无进展所带来的挫败感,但她也早已习惯。 按说,现在这个时代,科技发达,破案率基本上已经接近百分之百,可就是这么两个大活人,竟销声匿迹,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难得自己能休息半天,回家洗头洗澡,顺便睡一会儿觉,许落这家伙又来电话,姚夏实在有些烦躁。 可电话第三次响起之时,她还是耐着性子接通了。 “不好好住院,又憋什么闷屁?” 姚夏懒洋洋地问了一句,许落也听得出她的疲惫,但这个事情至关重要,他不得不向她请示。 “姚队,我有新线索,你能来医院一趟吗?” “不是让你别插手么?你不会又偷跑出去了吧?你再这样,谁都保不住你啊……” “不是,唉,总之,你过来就对了!” “不能电话里说?” “这个还真不能在电话里说……” 姚夏直接挂了电话,又重新躺了回去。 可没过多久,许落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直接摁掉电话之后,姚夏气得坐了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发狂喊道:“啊!我要杀了你!” 虽然嘴里这么喊着,但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来。 看着顶了一对熊猫眼的姚夏,许落也有些过意不去,讪讪一笑。 说:“姚队,你知道我的……要不是十万火急,我也不会主动找你……” 姚夏白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字:“放。” 许落将小桌板上的笔记本电脑转向侧面,朝姚夏说:“这是我整理的一个文档,姚队您先看看。” “你哪来的电脑?算了算了,当我多嘴了……” 姚夏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床边,扫了一眼,可当她不断往下浏览之时,神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许落将那些截图全都整理了出来,在关键信息上全都标注或者圈了出来,使得整份材料一目了然,条理清晰,指向性也非常的明确。 “所以,你怀疑林雅兰不是正当防卫?” 姚夏犯难了。 虽然无法证明这个软件里发帖的就是林雅兰,但却高度疑似,如果确认了身份,那这个案子必定生出疑点。 可林雅兰这个案子已经到了结案的程度,再加上网上舆论一边倒的状况,现在“翻案”,必然会承受极大的舆论压力。 “姚队,我明白你的顾虑,我也考虑过,但我们的目标不是林雅兰,而是这背后的策划者。” 许落继续说道:“而且我怀疑,架设或者经营这个软件的人,极有可能也操纵了网上的舆论,咱们不是要找那个写小作文来引导舆论的人吗?说不定能一箭双雕……” “你怀疑是同一个人?” 许落摇了摇头:“未必是一个人,也有可能是一个团伙!” 姚夏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无论是李飞案,还是林雅兰案,确实都掀起了舆论的浪潮,再加上早先对许落的网暴等等,都跟网络有关。 他们早先也推测过,这个引导网络舆论的人,极有可能拥有着很强的技术手段,这样的人,确实有可能搞出这个软件来。 这软件极其庞大,功能完善,隐蔽性强,更重要的是,这个软件的背后,是一整套社区规则,是极其庞大的一个群体,而且从会员的变化来看,这个群体还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在增长! 如果不揪出幕后主使,加以遏制和惩戒,任其发展下去,对于治安和稳定,都是极其严峻的威胁! “这个笔记本我带回去,马上向局长请示!” 姚夏将笔记本合起来就要走。 虽然早已习惯她雷厉风行的作风,但许落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 “别啊,我把资料全都发给你就行,电脑是我借人家的,你不能带走。” 笑话,这电脑如今就是许落查案的唯一工具,哪可能让她带走。 第75章 鬼武士 苏赫宣知道自己完蛋了。 这样的想法,在过往的十几年中,也经常出现,但每一次,他总能够化险为夷。 渐渐的,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摊上什么大事。 反正父母一定会替他摆平。 可他心里也清楚,成年之后,就没办法像之前那么肆无忌惮,他耍乐子的方式方法,也必须“与时俱进”。 在这个时候,曾经是同学的何潮原,给他出了不少好主意,他也确实享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刺激与乐趣。 但随着何潮原被反杀,自己的黑历史全都被扒了出来。 他知道,这一次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躲躲藏藏的这几天,他也想清楚了。 这辈子自己已经值了。 既然已经没有反转的余地,那就痛痛快快再玩他娘的一回! 他偷偷溜回了家,把珍藏在家里的那一套鬼武士盔甲穿戴起来,来到了医院。 这套鬼武士铠甲可是花费了他二十来万,是他最爱的珍藏品。 门口的保安不出意外地拦下了他,苏赫宣搬出了早就想好的借口。 声称自己刚刚参加完动漫的Cosplay活动,过来探望做痔疮手术的同学。 他脸上化着妆,说起话来又故意搞笑,跟保安们逗趣了一会,保安们听到痔疮手术啥的,也都露出了会心一笑。 保安谨慎地指着他腰间插着的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说这玩意儿不能带进去。 苏赫宣直接抽出刀刃来,往自己的脖子上割了割。 “这就是个塑料的道具。” 保安们还是有些不放心,摸了摸刀刃,发现确实是塑料的,而且没有锋刃,才放行了。 其实,现在的流行风气,年轻人都爱玩这一套。 汉服上街早已司空见惯,甚至很多人日常都穿汉服,不少来医院探病的,甚至来医院看病的,也都将汉服当成日常穿着。 要不是他这一身铠甲太过霸气,保安们连问都不会问一声。 顺利过关之后,苏赫宣戴上了鬼面,想完成了某种仪式一样,完成了最后一步。 现在他就是全副武装,可以开始快乐玩耍了。 他用力掰开刀柄的一个卡扣,唰一声就把塑料套给撸了下来,露出了寒芒闪烁的利刃! 他抬头看了一眼候诊大厅的大钟,还差几分钟才到八点半,时间也正合适。 他本打算凌晨再来,但住院部在晚上十点半过后就会关门,病区可以进,但病房区会锁门。 如果是白天,人又太多,晚上相对人少,再者,这套打扮在晚上会更加威风和震撼。 此时住院部的病人和陪护家属才刚刚吃完晚饭,不少人都忙于洗澡洗衣服,走廊里能听到每个病房传出来的电视节目,再加上不断进出走动的陪护家属,其实挺热闹。 刚进门,迎面走来一个护士,护士服的领口敞开着,腋下夹着护士帽,一边走,一边在手机上打字,估摸着刚结束交班。 她差点与苏赫宣撞了个满怀,苏赫宣让到一旁,低头行了个武士礼,用日语说了句“红豆泥斯米马赛”,护士愣了愣,而后掩嘴一笑。 “你这套帅气啊,能拍个照不?” 苏赫宣看着这护士,她估计刚毕业,满眼都是清澈,她的脖子又细又白,甚至能看到搏动的血管。 苏赫宣的手摸到了刀柄。 可当护士举起手机,贴近他的时候,他又松开了刀柄,比了个V手势。 今晚是来玩的,这是最后一舞,当然要尽兴。 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先把程惊蛰和林巧这两个死丫头送走,如果现在就动手大开杀戒,必然会打草惊蛇,整个住院部乱起来,那两个丫头会趁机逃跑。 护士并不知道自己刚在鬼门关逛了一圈,直到她今晚过后看到那条爆炸性的新闻,才知道后怕。 正常情况下,谁都不会想象得到,自己身边竟是个杀人狂魔。 她拍了两张,又开了美颜相机,想要拍一张来发朋友圈。 苏赫宣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消耗,但为了程惊蛰和林巧,他又不得不耐着性子。 正当护士准备离开之时,一个打开水的大姨从开水房回来,忍了忍,还是上前来。 “后生仔,你这个打扮,不吉利啊,谁来看病人会打扮得跟个鬼似的……” 大姨头发花白,有点年纪了。 这个小地方的生活节奏很慢,左邻右里都是有话说话,看到年轻人不懂规矩,当然要指出来,或许年轻人只是不懂而已。 苏赫宣生怕节外生枝,只是笑着说:“我的工作就是穿这样给人拍照,刚下班没来得及换衣服。” 大姨皱了皱眉:“再怎么忙也不能不讲规矩,换身衣服又不费什么时间,就算不换衣服,你这个鬼面也得脱下来,不知道的会被吓到的。” “这个是一套的,后面有卡扣,没办法摘下来的,大姨。” 苏赫宣尽量耐着性子,但心里却说:“等我解决了程惊蛰和林巧,第一个就来杀你这死妈子!” “阿姨,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种,这个年代已经不讲封建迷信了。” 护士似乎很了解这个大姨,生怕两人起口角,赶紧在一旁帮着打圆场。 阿姨上看下看,还是直摇头。 “你要去哪个病房?别从108房过行,我家老嘢时运差。” 苏赫宣没来过医院,他也不知道程惊蛰和林巧住在哪个病房。 这大姨这么一问,怕不是要露馅! 他的耐心已经要被消磨干净,他又摸到了刀柄上,大不了一路杀进去,把所有人砍倒杀光,程惊蛰和林巧迟早也逃不过。 既然都打算好好玩一玩了,还在乎什么先后次序? 正当苏赫宣要动手之时,一个女人从二楼的楼梯口走了下来。 她穿着普普通通的T恤和牛仔裤,帮着马尾,看起来干净利索,但眼神却满是威严。 便只是一眼,苏赫宣就紧张了起来。 这是一种直觉的反馈,就如同本能一样,仿似野兽遭遇天敌,汗毛都竖了起来。 “姚警官,你又来了?” 护士主动跟这女人打招呼,女人也露出微笑,朝护士点头。 “你也下班了?一起走呗?” “好,姚警官喜欢动漫吗?这个好有型,你要不要也拍一张?” 护士此言一出,苏赫宣紧握刀柄! 第76章 终于找到了 姚夏心里一直想着许落提供的情报,有了许落找到的这些资料,技术和网安的同事肯定能更快找到这个操纵舆论的幕后之人。 更重要的是,这个非法软件的涉案面太广,人数太多,社会影响力巨大,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甚至可能会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且不管它与林雅兰案是否有关,都应该坚决打掉。 也等不及要赶回去,她已经率先将资料发回去,让同事们尽快跟进。 此时她才快马加鞭,回去与同事们一起加班。 饶是如此,她心里的激动兴奋也压抑不住。 追踪苏赫宣和乔蜜毫无进展,她好不容易睡个觉,被许落的连环夺命CALL叫醒,现在也终于是斗志昂扬。 下楼的时候,遇到这么个年轻人,她也并不是很在意。 但开车的路上,她总有些心神不宁,就好像出门之后,感觉自己忘带什么东西,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她将车子停在路边,微微闭上眼睛,细细回想了起来。 “不对!” 姚夏猛然睁开眼睛,调转车头,呼啸着往回疾驰。 此时的苏赫宣行走在走廊里,他已经将一楼二楼找了个遍,并没有发现程惊蛰和林巧。 让他有些不耐烦的是,那个大姨一直跟着他,仿佛要用自己的目光,逼他离开这个医院。 苏赫宣有些烦躁,几次都想将这个妈子当场砍死,不过这都来到三楼了,估计很快就能找到那两个死丫头,他也只能再忍一忍。 当他来到三楼第二个房的时候,看到了一对母子。 儿子留了一头黄毛,母亲则在一旁收拾餐具,两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流,母亲对儿子似乎有点嫌弃。 “啊!” 当母亲转头准备离开之时,被苏赫宣的鬼面具吓了一跳,食盒哐当掉落在了地上。 黄毛也吓了一跳,大骂了一声脏话。 扭头看了苏赫宣一眼,黄毛从床上跳了下来,将母亲拉到了身后。 “丢你老尾啊,三更半夜出来吓人,找死啊!” 面对这个混混一样的人物,要是平日,苏赫宣早就动手了。 但今晚他只能忍着,等一会儿杀了程惊蛰和林巧,再来杀这个黄毛,不,先杀后面跟着的妈子,再杀黄毛! 见得鬼面人默默退出病房,黄毛也松了一口气。 “阿姨,你快去找许警官,让他报警,然后你马上离开医院!” 叶莲章虽然唠叨,而且平时都忍着,但阿胜还是能感觉到她瞧不起自己。 他也知道,叶莲章不是个刻薄的女人。 她拥有着全天下母亲该有的温良贤淑,她的饭菜营养足,口味好,而且注重健康,她对阿胜其实也很关心。 她讨厌的不是阿胜这个人,而是“黄毛”这个群体。 这样的眼光和看法,阿胜见过太多,他并没有感到被羞辱,反倒从叶莲章的身上,感受到了缺失的母爱。 但也正因为他混迹乡村,他游走在灰色的地带,他比叶莲章更加警觉,对罪恶的“嗅觉”也更加的敏锐。 他从这个鬼面人的身上嗅到了死亡的气息,这种危险,就好像苏赫宣面对姚夏,感受到威胁一样。 他甚至能感受到刀刃上甜丝丝的钢铁气息! “报警?不用小题大做吧?”叶莲章虽然刚才被吓了一跳,但她并不认为这个鬼面人有什么危险,毕竟现在的孩子都这样。 她弯腰去捡保温饭盒,想着把地面打扫干净再走。 然而阿胜却不像往日里那么“乖巧”,他一把抓住了叶莲章的手,眼中满是警告的意味。 “阿姨!你听我一次,快去找许警官!” 叶莲章被他吓了一跳,她意识到不对劲,愣愣地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快步离开。 阿胜活动了一下手脚,疼得呲牙咧嘴,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将输液杆从床头拔了出来。 他左手拿着一张凳子做盾牌,右手拎着输液杆做大枪,一脸凝重地走出了病房。 此时的苏赫宣走到了三楼尽头,也总算是找到了目标! 程惊蛰和林巧只是受了些擦伤和软组织挫伤,但毕竟经历过了绑架、强奸未遂和杀人案件,所以她们留院观察。 此时她们正在床上玩手机,毕竟是女孩子,又经历过了这些磨难,安全意识还是有的,她们无论白天晚上,都会反锁房门。 为了不耽误医生查房和护士过来做治疗,她们会拉开帘子,能透过房门的小窗,看到访客的样子,到了晚上睡觉,才会把里面的帘子拉上。 当苏赫宣从小窗看到她们之时,她们也从小窗,看到了这个鬼面具。 她们毕竟经历过真正的罪恶,她们的直觉比任何人都强。 “巧,快打电话!报警!” 程惊蛰率先跳下床,几乎像扑过去一样,一把就抓住门把手,用身体死死顶住了房门。 林巧则吓得呆滞,程惊蛰喊了几声,她才醒悟过来,手忙脚乱地拨电话。 苏赫宣的面具之下是得意的笑容。 这样才够味,才好玩! 他后退了几步,深吸一口气,而后撞上了房门。 穿戴了沉重铠甲的他,如同刀枪不入的巨人,砰一声巨响,房门的锁被撞断,也不知道是什么部件,叮当一声掉落在地,如同死神的丧钟,令得程惊蛰如坠冰窟。 苏赫宣再次后退,运足了力气,再度冲锋撞击。 “砰!” 房门被撞开,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顶着门的程惊蛰弹了出去,后退了好几步,后腰撞在了病床上。 “啊啊!杀人啦!啊啊啊!” 程惊蛰大叫起来,她知道凭借她和林巧,是不可能应对这个人,她只能呼救。 为了不被霸凌,她的成长过程中,经历过太多次的战斗,她从不屈服,所以比林巧这种温室花朵更懂战斗和生存的技巧。 然而此时的苏赫宣,毫不在意她的呼喊,他将手中的武士刀扛在肩上,左手往上拉开了自己的面具。 他朝两个可怜的女孩展露笑容,他要让她们看清楚,杀死她们的是谁,只有这样,他的杀戮才有意义。 他没有多说什么狠话,与两个女孩对视过后,将面具拉下来,举起武士刀,朝程惊蛰劈砍了下去! “好戏开场了!哈哈哈!” 苏赫宣的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如同泄洪一般喷涌出来。 第77章 阿胜 阿胜紧跟着苏赫宣,他看到苏赫宣正在查看每个病房,似乎在寻找目标,但他并没有贸然行动。 苏赫宣这套铠甲严丝合缝,将所有要害部位全都遮挡保护起来,别说一个空心的输液杆,就是真正的扎枪,也未必能伤到他。 此时的阿胜全然没有了“黄毛”的冒失和冲动,他的眼中满是凝重,就好像从一个清澈而愚蠢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睿智又老成的百战老卒。 他的脑子疯狂运转,正在寻找对策。 “这样不行!” 阿胜将输液杆和凳子轻轻放在了走廊边,忍着伤痛冲向了走廊的另一头。 走廊的尽头有个消防警报,阿胜没有半点犹豫就摁下了警报,刺耳的警报声顿时响彻整个医院。 阿胜知道,即便医院的人员来查看,也来不及去阻止苏赫宣,他又转头走进了开水房。 阿胜快速扫视,拎起两个热水壶,打开了盖子,热气冒上来,他的脸上都是灼热感。 “正合适!” 拎着热水壶回到走廊的阿胜,见到苏赫宣正在撞门,他知道苏赫宣已经找到目标了,病房中已经传出尖叫,也不敢迟疑半步,咬牙忍痛就追了上去。 眼看着苏赫宣举刀砍向程惊蛰,阿胜大喝了一声。 “警察!” 他知道寻常呼喊未必能震慑这个疯子,但警察两个字对罪犯有着天生压制。 果不其然,听到震喝的苏赫宣也停顿了一下。 因为他没想到警察会来得这么快,就算是神兵天降,也不太可能。 也正因为这种疑惑,阻拦了他下狠手的动作。 而仅仅只是片刻的停顿,为阿胜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他将早已打开了盖子的热水壶奋力向前,将热水泼在了苏赫宣的身上。 这套铠甲确实精美,但还不至于到达防水的地步,更何况还是滚烫的热水。 且不说热水会从缝隙流进去,就算流不进去,这滚烫的热水,也足以让苏赫宣感受到恐怖的灼烧。 “啊!” 苏赫宣浑身冒着腾腾水雾,下意识去扯开铠甲,可这铠甲事先绑扎,根本不可能快速解开。 “快躲开啊!” 阿胜朝愣在原地的程惊蛰大喊一声,后者也被泼洒出来的热水烫到,赶紧夺到了病床后方,将帘子也扯了过来遮挡。 趁着苏赫宣还没回过神,阿胜的热水又泼了上来。 苏赫宣被烫得嗷嗷直叫,肾上腺素急速飙升,让他彻底丧失了理智。 “我丢你老母啊!我斩死你!” 苏赫宣被烫得受不了,将唯一能扯开的鬼面具给扯掉,挥舞着武士刀,砍向了阿胜。 他的反身动作让人有些猝不及防,阿胜下意识举起热水壶,那水壶竟被武士刀削去了上半部! 阿胜将下半部和剩余的热水全都往苏赫宣的身上丢,啪嗒一声砸在苏赫宣的身上,热水溅在他的脸上,苏赫宣又跳脚嗷嗷叫了一通。 “是兄弟你来砍我啊!” 阿胜开玩笑一样的挑衅,令得苏赫宣暴跳如雷。 他已经被阿胜彻底激怒,忘记了要杀程惊蛰和林巧,此时阿胜才是第一目标! “有人在砍人,快躲!报警!” 早先被程惊蛰和林巧的呼喊惊动,此时走出病房的那些病患和家属,此时纷纷走出病房来查看。 阿胜说到砍人二字,大家纷纷躲回房间去,咔哒哒反锁房门,一些家属则顶住了房门。 整个三楼病区全都叫唤了起来。 苏赫宣追出来,虽然铠甲沉重,又迈不开腿,很难跑起来,但阿胜有伤在身,一瘸一拐的,速度也不快。 阿胜捡起输液杆,朝苏赫宣刺了过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现在苏赫宣全身只有面部没有铠甲遮蔽,但头部躲闪又最灵活。 苏赫宣躲过,一刀劈了过来,将输液杆清脆斩断。 这武士刀简直就是神兵利器,阿胜只能捡起那张四方凳来格挡,不断往走廊那边退。 一刀砍下来,武士刀卡在木凳上,刀尾却砍到了阿胜的头,也不知道伤口有多大,总之鲜血几乎瞬间就染红了他整个脸! “快打电话!” 阿胜朝两侧病房大喊着。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苏赫宣想将长刀抽出来,但刀刃卡在木凳上,已经被咬死,他只能抽出短刀,刺向了阿胜! 阿胜飞快后退,但腿脚有伤,一下子滑倒在了地上。 虽然躲过了短刀捅刺,但苏赫宣发了疯一样,拎着短刀就扑向了他。 一刀攘入阿胜的肚腹,苏赫宣抽刀再刺,阿胜却将凳子挡在了自己的身上。 短刀“铎”一声刺入木头之中,苏赫宣一脚踩在木凳上,先把长刀给拔了出来。 生怕再次被卡住,这次他也不再劈砍,而是瞄准了阿胜的大腿。 凳子再怎么样也只能保护他的上半身,阿胜的下半身却是毫无防备的。 眼看着他的刀就要刺入阿胜的大腿。 关键时刻,一只热水壶从后背飞了过来,砸在了苏赫宣的后背上! “啊!” 这次的水没有那么滚烫,但还是从脖颈处,流到了铠甲里,烫得苏赫宣惨叫起来。 转头一看,程惊蛰胸膛起伏,手脚发抖,正喘着粗气。 她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也是受到了阿胜的启发,所以才拿起了房间的热水壶来助阵,但她们两个点了外卖饮料,喝不惯热水,所以热水壶放的时间有点长,并不是很烫。 苏赫宣长刀在手,见得程惊蛰居然还敢反抗,又转头杀向了程惊蛰。 他的铠甲叶片相互摩擦,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他的脚步很沉重,在空荡荡的走廊当中,他就如同穿越了时空长河的恶魔杀手。 阿胜腹部中刀,头部流血,想要起来,但挣扎了几下,终究没能成功。 “病房里的男人全都出来帮拖啊!都死了吗!” 眼看着孤独无助的程惊蛰,阿胜的责骂响彻整个三楼。 他已经动弹不了,如果没人及时阻止,程惊蛰和林巧,必死无疑! 可就在此时,原本还吵嚷叫唤的病房,突然全都安静了。 仿佛身上的声音开关被摁到了一样,整个三楼一片死寂,沙沙沙的小声说话声音,被尖锐刺耳的消防警报彻底掩盖。 第78章 男人们 叶晓媚与丈夫都是90后,他们刚结婚一年多,孩子还小。 丈夫文质彬彬,是个办公室白领,平时说话比她还温柔,没有不良嗜好,最多也只是窝在家里打游戏。 在她眼力,丈夫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因为公司搞团建,参加什么户外拓展,腿上骨裂才入院治疗。 她也只是每天给丈夫送饭和换洗衣服,晚上还得回家哄孩子睡觉。 砍人爆发的时候,她正准备回家,是隔壁床的大姐把她拉了回来。 大姐在旧城区开了个小卖部,她老公五大三粗,经常在病房里打赤膊,而且卫生习惯也不是很好。 但大姐温柔体贴,懂得人情世故,经常给他们小夫妇带点零食和水果,相处还算融洽,就是大哥经常在厕所里抽烟,而且老烟枪会咳痰,大姐准备了垃圾桶,但他有时候还是会吐到地板上。 大姐总是抱怨,但大哥一言不合就骂,大姐最后还是带着歉意,用餐巾纸把地板清理干净。 听到外面喊帮忙的时候,整个病房都安静了下来。 丈夫挣扎着起来,拎起一个方凳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你想死啊!” 叶晓媚从未想过,平时文文弱弱,逛商场被人踩脚自己都先道歉的人,竟会这么勇敢。 但这绝不是勇敢不勇敢的问题。 外面显然是个疯子,人家手里有刀,而且四处砍人,出去简直就是找死啊! 丈夫推了推眼镜,叶晓媚能看到他的手颤抖得厉害。 但丈夫将她拉到了身后,笑着说:“没事,我就在门口看看,有什么不对头我就缩回来。” “那也不行!” 叶晓媚把丈夫拉到身后,拦住了她的去路。 两人僵持,叶晓媚向丈夫哭诉,说孩子还小,全家都指望着你,你要是出事了,孤儿寡母的怎么办,说着说着哭得更厉害。 另一个床上的大哥,此时也起身来,仍旧打着赤膊,先拆下了输液杆,掂量了一下,不太行。 他又走到了卫生间,他看了看拖把,还是掂量了一下,也不太行。 他扫视了一眼,从晾衣服的架子上,拆了一米多的铁管子。 大姐皱着眉头,眼眶湿润,但她没有阻拦,因为她知道,自家男人就是这么个人。 或许他生活习惯不好,或许他脾气不好,或许他活得不是很出息,但他曾经救过落水儿童,也曾经因为有人偷狗而把偷狗贼打个半死。 他是个热心的人,而且永远保持这份热心肠。 “我出去看看,你就别去了。” 大哥个头很高大,虽然肚腩也大,但一看就比自家丈夫更加的壮实。 叶晓媚有些为难:“大哥,要不你也别去了,警报一直响着,一会儿就来人了的……” 大哥点了根烟,说:“没事,就出去看看,人人都这样想,就没人出去看了。” 叶晓媚不敢阻拦大哥,只能让开。 大哥开了门,拎着铁管子就走到了走廊外。 他微米双眸,看到了倒地的阿胜,以及流淌在走廊地板的血迹,看到了一身铠甲的苏赫宣,以及走廊尽头瑟瑟发抖的程惊蛰。 “喂!粉肠!三更半晚搞咩(什么)鬼啊!” 大哥的本地口音极其地道,一声大喊,果然吸引了苏赫宣的注意。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室友,这个“眼镜仔”也跟了出来,他听到眼镜仔的老婆在哭哭啼啼。 他这一声大喊,把其他病房的门也喊开了。 各色的男人都冒头出来,大部分手里都拎着个板凳,也有人拿着输液杆。 有大哥拎着拖把杆子,有个年轻小哥,拎着女朋友的电动车头盔,上面还贴着不少粉色的动漫贴纸。 有人则从病房溜出来,往外头跑,一边跑一边大喊,渐渐地,病房里的人也都跟着跑向楼梯。 而男人们则在大哥的带领下,汇聚到了走廊的中间,一步步往苏赫宣的方向靠近。 “警告你,别动手啊!” “别动啊!” “停手啦!” “我们已经报警了!” 一人一句,谴责与喝止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涌向苏赫宣。 他们步步为营地往前,抵达阿胜的位置,将阿胜往后拖了回来。 苏赫宣早料到会引爆骚乱,但这种方式和节奏,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本想着先杀程惊蛰和林巧,没想到冒出个多管闲事的黄毛。 好不容易解决了黄毛,这些病人和家属竟又挺身而出,一个两个看起来嫌命长的样子。 如果他们觉得呼呼喝喝就能吓到他苏赫宣,那么他们就想错了! 人越来越多,拖得越久,就越麻烦,现在他必须专注于最终的目标,先杀了程惊蛰和林巧! 只要能杀了她们,那就是保本,剩下的杀一个就赚一个! 苏赫宣抖了抖长刀,杀向了程惊蛰。 程惊蛰走出来帮助黄毛,也是本性,可手里的热水壶丢出去之后,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林巧本来就弱一些,她还没从建材市场的经历恢复过来,又被苏赫宣这么一吓,早就走不动路。 程惊蛰不断告诉自己,快点勇敢起来,快点迈开脚步逃走。 可即便心头不断呼喊,她就是迈不开腿,因为腿软得快要站不稳了。 当苏赫宣举起长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定了。 可就在此时,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一道高瘦的身影闪现出来。 这个人,她认得。 他曾在建材市场救下她们,他曾让小护士过来让她去见面,他是姐姐的学生,他是警察。 许落已经打过报警电话,他也听到了消防警报,他也听到了三楼的呼喊和骚乱。 虽然他承受着脑震荡带来的眩晕,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上来。 为了避免前门被犯罪分子封锁,他特地走了步梯,从消防通道上来。 果不其然,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并没有被反锁。 他手里拎着灭火器,当他看到苏赫宣举起长刀之时,没有半点犹豫,就将喷口对准了苏赫宣。 “噗!哗哗哗!” 灭火器喷在苏赫宣的头面和身上,后者当即惨叫着后退。 许落没有半点犹豫,冲上去,抡起灭火器就砸向了苏赫宣的脑袋! 第79章 恶斗 许落终于明白医生为何叮嘱他只能卧床静养。 飞速来到三楼,只是爬了楼梯,他就头昏脑涨,天旋地转。 此时挥舞灭火器,更是抽干了他的灵魂一样。 灭火器击打在苏赫宣头部,苏赫宣应声倒地,头盔飞了出去,在走廊上哐当当弹跳出老远。 许落知道,有头盔保护着,伤不了苏赫宣。 果不其然,苏赫宣受了这一击,非但没受伤,反而被激怒。 他坐了起来,看清楚许落面容之后,整个脸都因为暴怒而变得扭曲。 “你又是谁啊!”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许落的怒火。 因为许落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苏赫宣的人性。 他本以为霸凌行为只是青春期的躁动,霸凌者成年之后,会因为曾经的恶行而感到羞愧,他希望有人能主动去向被霸凌者道歉,以求心安。 然而事实却证明,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们会为自己找各种借口,什么年少无知,什么同学间的玩闹等等,就是不会归咎于自己的错。 他曾以为这些霸凌者起码会记得被霸凌者的长相。 但现在看来,被霸凌者只能长期生活在被霸凌的阴影当中,而霸凌者却连被霸凌者的长相和名字都记不住。 “我是谁?我是许诺,曾经被你们三天打两顿的小许诺啊,怎么都不肯低头下跪的硬骨头许诺啊,连我都不记得了,同学?” 许落那时候还叫许诺,因为要保护李特,他可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也正因为自己是硬骨头,没少被针对,身上永远带着没愈合的伤口,只是每一次受伤的部位都不同罢了。 苏赫宣恍然大悟,打量着许落的脸面,也笑了起来。 “原来是你,难怪力气这么大,怎么,想报仇?” 原来他也一直等着被霸凌者向他报仇,或者说,他心里一直担心当年那些被霸凌者,会向他复仇。 许落却只是摇头,皱着眉头说:“我不报仇,起码不是这种方式,我是警察,放下你的武器!” “警……警察?” 苏赫宣哈哈笑了起来,不过他很快就点头说:“不错,确实像你的风格。” “可惜……我没有机会了。” 苏赫宣的眼中充斥着一股子悲凉。 “放下武器,就还有机会。” 面对许落的劝诫,他又激动起来。 “你不明白!我不会再有机会了!他会杀光当年所有知情人!” 许落心头一震,因为他知道,李特的计划奏效了! 他计划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利用当年这些霸凌者,将那个凶手逼出来,与此同时,也能利用凶手来惩罚当年的霸凌者,这是一石二鸟的计策。 “他有没有……程老师是不是……” 便只是问一句,许落就会条件反射一样想起程老师的惨状,他没法将这句话说完整。 但苏赫宣知道他的意思,竟满脸邪恶地笑了起来。 “程文君么?那死女人活该!七哥当然不会放过她!” “七哥?他叫七哥?他的真名叫什么?” 许落顿时疑惑起来。 因为程惊蛰和林巧说过,在建材市场的时候,她们听乔蜜称呼那个头盔人为五哥,怎么到了苏赫宣口中,就成了七哥? 难道不是同一个人? 然而苏赫宣并没有回答,而是满脸嘲讽:“你不是警察吗?你可以去抓他啊,不过可惜,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言毕,他爬了起来,紧握着手中长刀,猝然出手,劈向了许落!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惊呼声,男人们飞快往这边跑。 “别动手!” “住手啊喂!” “丢你老尾啊!” 许落没想到苏赫宣在自己表明警察的身份之后,仍旧敢动手。 不过想想也合理,因为他来医院杀人,早就豁出去了。 得亏许落早有准备,从一旁抓起灭火器来格挡。 “当!” 一声清脆的金铁之声,灭火器被劈开一道口子,气体喷薄而出,将两个人逼退。 许落也被喷了一脸,但他顾不上,他必须寻找防御的东西。 因为苏赫宣再度挥舞长刀,朝他劈砍了过来。 “砰!” 一张凳子砸了过来,正中苏赫宣后心,虽然他穿着铠甲,并未受伤,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动作变形。 刀刃从许落的肩膀擦过,削去了他一块皮肉,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手臂。 肾上腺素飙升的许落,不退反进,扑在了苏赫宣的身上,争夺他手中的长刀。 男人们也赶到,用手中的东西,不断砸向苏赫宣的身体。 但身穿重甲的他,此时就像一头发怒的犀牛,没有什么能伤到他。 大哥朝大家喊道:“打他的头!” 然而大家还是不太敢动手。 因为如果把他打死了,后果会这么样,谁都不敢说。 再者,苏赫宣与许落缠斗在一起,两人距离太近,他们也怕误伤到许落。 而且因为两人争夺,长刀的刀刃不断变换位置,他们也怕被伤到。 得亏这个时候,医院的保安终于赶了过来。 他们手里有防爆器械,几个保安分开人群,用盾牌开路,将苏赫宣和许落围了起来,大声呵斥苏赫宣,让他放下武器。 然而苏赫宣早已陷入疯狂。 他拼命夺过了长刀,朝保安疯狂劈砍,保安的阵型被打乱,苏赫宣趁着这个空档,冲出了包围,向走廊的一头疾奔,挥舞着长刀就冲向了男人们! “快躲开!” 大哥一声大喊,苏赫宣已经劈过来一刀。 大哥举起手中的铁管来格挡,铁管竟被一刀斩断,刀刃砍在了他的肩头! “丢你老尾啊!” 大哥骂了一句,将手中的铁管刺向了苏赫宣的腹部。 然而苏赫宣的铠甲有抱腹,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的缝隙,铁管根本刺不进去。 眼看他又要劈向大哥,眼镜仔一凳子就砸在了苏赫宣的头上。 凳子四分五裂,苏赫宣愣了愣,鲜血从他的头上流下来,染红了他的面孔。 许落从后面扑过来,将他扑倒在地,眼镜仔和大哥冲过来,一群人压住了苏赫宣,有人踩住了长刀。 保安们也涌了上来,用防爆叉摁住了苏赫宣。 没人刚呼吸,一个个嘴里喊着,提醒大家,也是为了打气,所有人都希望能用上力气,贡献一份力量。 可就在此时,一股鲜血在地板上流淌开来。 有人受伤了! 第80章 疯子 黏糊糊的鲜血在地板上流淌,本来就光滑的地板,变得异常滑溜,很多人的脚都沾染了鲜血,有些站立不稳。 大家都知道有人受伤,但不知道是谁。 “抓住他的手!” “踩断这野仔的手算了!” “丢他老母的,锤死他算了!” “丢得啊,搞死他!” 男人们愤怒地抓住苏赫宣的各个部位,只要能用上力气的,都用尽全力。 可此时,他们发现受伤的是谁了。 许落的腹部插着一把短刀,鲜血糊满了他的正面! “是警察仔!警察仔受伤了!” 他们刚才听得到许落和苏赫宣的对话,知道许落是警察,不少病友也早知道许落在这里住院。 即便没听到刚才的对话,许落的母亲叶莲章是个脾气好的人,经常帮助这些病友,知道他是警察的也不在少数。 “打他老母!” 许落的受伤,彻底点燃了男人们的怒火。 保安手中的器械,被夺了过来,雨点一般落在了苏赫宣的身上。 但他的身上穿着铠甲,根本伤不了他。 要命的事,他一只手死死箍着许落,右手仍旧抓住短刀,这疯子竟在绞许落的肚肠! “别扯他的那只手!” “你快放手啊老仔!” 所有人都不敢动,有人去拉扯许落,但苏赫宣就像许落的连体婴一样缠着他。 他满脸都是血,脸上全是狰狞又病态的笑容。 “许诺,其实当年我就想杀了你!” “你凭什么保护李特?你真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吗?你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可怜的自尊罢了!” “你这种人最该死,起码我们比你真实,你个虚伪的野仔!” 苏赫宣笑着大骂,嘴里全是血。 因为失血和疼痛,许落紧咬牙关,紧紧憋着一口气。 当他看到苏赫宣的表情,他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叫死性不改。 这些霸凌者从来不会反省,直到他们死的那一刻,都绝不会反省自己! 他终于有些明白李特为何放不下这段仇恨。 他也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只有让过去的过去,才能让未来的到来。 可他现在知道,这些记忆将伴随他一生,包括无尽的恐惧以及仇恨! “你说得对,我太虚伪了,我比任何人都想杀掉你!” 许落冷笑着,突然扑向了苏赫宣,张开嘴巴就咬向他的脖颈。 “啊!” 苏赫宣惨叫起来,许落用力撕扯,将他脖颈的皮肉啃了下来。 鲜血流淌,苏赫宣也发了疯,许落再度咬了下去,又是一口,鲜血汩汩流出,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快分开他们!” 保安和男人们七手八脚地拉扯,大哥却已经忍不住了,他夺过保安的甩棍,一棍子就敲在了苏赫宣的头上。 “就算坐监,我也要打死你野仔!” 甩棍击打在头上,砰砰作响,就像敲一个鼓。 然而发了疯的苏赫宣,就好像不知疼痛的行尸走肉,他用力捅刺,短刀的刀尖从许落的后腰穿了出来。 “快想办法啊!” 因为许落扑在苏赫宣的身上,人们可以看到他后腰刺出来的刀尖。 更让人抓狂的是,鲜血流淌在地板上,将地板弄成了肥皂水滑梯一样,大家都站立不稳,更加使不上力。 “都扒他衣服!扒他衣服!” 女人的呼声让所有人都打了个激灵。 姚夏终于赶到了。 她看到了眼前的乱局。 但她并没有抱怨,因为她知道,真实的抓捕现场,与现在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警察虽然经过专业的训练,但每一次的压制和抓捕,其实都避免不了手忙脚乱。 几个人一拥而上,用体重来压制抓捕对象,是最高效的方式方法。 不要想着什么手到擒来,也不要想着单打独斗,更不要想着一击必杀。 一拥而上,用体重压住对方,然后在进行约束,这是最安全最高效的手段。 所以,当她看到乱糟糟的现场,手足无措的男人们,她也能理解。 除非有人对苏赫宣抱着杀他的决心,就像拿甩棍的大哥一样。 不过大哥显然仍旧是为了防卫和解救,因为如果他下死手,苏赫宣的脑袋早就像西瓜一样被打烂了。 他在尝试控制自己的力度,击昏苏赫宣,而不至于把他当场打死。 对于普通人来说,杀人是非常困难的事情,需要很极端的心态。 刀子没有刺在大哥身上,他不会丧失理智,在保有理智的情况下,普通人是没办法为了救人而把另一个人的脑袋打烂的。 姚夏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扒拉苏赫宣的铠甲,几乎像五马分尸一样。 然而苏赫宣松开了握刀的手,疯狂挣扎,四处冲撞。 他的极端心理,让他获得了常人所没有的力量,冲开了重围,抓住长刀就四处挥舞。 几个来不及躲闪的男人,都被长刀割伤。 他如同一个满身浴血的上古亡灵,四处乱劈乱砍,人群不得不散开。 姚夏举着盾牌,咬紧牙关就朝苏赫宣扑了过去。 她们日常是没有配枪的,更何况今夜不是出任务,她还是休假时间来见的许落。 但她是警察,她不能让群众受伤害,她必须挺身而出。 只是她低估了苏赫宣的爆发力。 这个疯子冲撞过去,将她整个人都撞飞了出去。 体重。 体重永远是现代搏击最根本的衡量指标。 在体重面前,想要以小博大并不现实,也别提什么搏击技巧,真正拼命的时候,除非你养成了肌肉记忆,否则根本不管用。 身穿重甲的苏赫宣,此时就是“无敌”的存在! 苏赫宣已经疯了,撞飞了姚夏之后,他快步冲上来,朝姚夏不断劈砍。 锋利的武士刀,很快就将盾牌砍得七零八落。 姚夏虽然极力保持镇定,但也只能勉力支撑,盾牌很快就会被砍烂,她很快就会成为刀下亡魂! “都别愣着,快上!” 大哥在喊着,男人们也冲了上去,但很快就被逼退。 正在此时,一个男人走到了前面来。 他朝苏赫宣大喊了一声。 “喂!老同学!” 苏赫宣猛然扭头,看到了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一个人。 李特! 那个曾经像虫子一样卑微的野仔! “哈哈哈!老同学,好久不见!我们聊聊啊!” 李特只是面无表情,嘴角甚至微微翘起。 “好啊。” 苏赫宣放过了姚夏,挥舞着手中长刀,就杀向了李特。 第81章 危机解除 发了疯一样的苏赫宣,给整个医院带来了无尽的恐慌与伤害。 当所有人看到李特出场的那一刻,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他快逃。 因为此时的李特穿着病号服,身上缠着的绷带比木乃伊少不了多少。 而且他从走廊那一头的大门口一步步走过来,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他连行走都很吃力。 更别提他一只手还挂着前臂吊带,脸色苍白得跟死了一样。 然而他面色冷淡,仿佛天生不懂畏惧。 直到苏赫宣挥舞着长刀,逼退了所有人,冲到他的面前之时,他才展露出冷笑。 这种冷笑更像是一种嘲笑,充满了不屑,就好像一个巨人,面对三岁孩童的冲锋一般。 “你快走啊,在这里充什么英雄!” 那位大哥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他并不想看到李特被砍死在这里。 然而李特却无动于衷。 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突然甩了出去。 一股子浓烈刺鼻的挥发性气味,顿时弥散开来,让人有些醺醺欲醉,大哥对这种气味实在太过熟悉了。 “酒精!是消毒酒精!” 一大瓶的消毒酒精就这么砸在了苏赫宣的身上,紧接着又是一瓶。 两瓶大瓶装的消毒酒精,几乎瞬间就浸润了苏赫宣整个铠甲和身体。 如果没有这身铠甲,给苏赫宣带来了自己“无敌”的假象,或许他还会躲闪。 可他想要大开杀戒,却屡屡受阻,从一开始想砍了那个罗里吧嗦的老马子,到被小护士拦着拍照,而后又是姚夏这个女警的出现。 再后来找到了程惊蛰和林巧,半路又杀出一个阿胜。 好不容易搞倒了阿胜,大哥和眼镜仔又带着男人们冲出来,而后就是许落和保安们的加入,最后姚夏又去而复返。 可以说,他的大开杀戒,一直都不顺利。 被一次又一次压制着的杀心,发泄在了许落的身上,但那又仅仅只是歪打正着。 只有李特现身,他才终于找回了杀人的“初心”,找到了发泄不断被积压到快要爆炸的疯狂杀心。 这么多人都没法阻拦他,苏赫宣更不认为李特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以至于他根本不管李特朝他扔些什么。 直到他被酒精的气味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他开始害怕了。 他想停下脚步,但已经晚了。 “咔哒”一声脆响,在消防警报不断回响的走廊里,显得那么的轻微。 但又想一个手雷的拉环掉落在地一般,让人提心吊胆,汗毛倒竖。 那是芝宝打火机的开盖声,而后又是“嚓”的一声,李特点燃了火苗,将打火机扔向了苏赫宣。 “噗!” 蓝色的火焰如同诡异的魔法能量,在红黑色的铠甲上游走,苏赫宣如同雷神下凡一般。 然而仅仅只是片刻,因为身上沾染了血迹,因为引燃了铠甲底下的布料等原因,酒精的燃烧变得不是那么充分,蓝色的火焰开始变成了可见度更高的黄色。 苏赫宣被烈焰吞噬,而后在地上打滚,惨叫。 一群普通人,想要对付一个冷兵器和铠甲全副武装的疯子武士,确实不容易,即便加上带着防爆装备的保安,也并不容易。 因为他们的心里只有自保和防御,而没有杀人之心。 但对于李特来说,他没有任何防御的意思,他的心里只有如何才能高效快捷地杀死苏赫宣。 姚夏以及大哥,甚至在场绝大部分人,只要冷静下来,都能想到这个道理。 面对苏赫宣这种失去理智的杀手,只想着自保是远远不够的,没有杀心的人群,面对一个只有杀心,且全副武装的杀手,根本不对等。 唯有以杀心对杀心,才能反败为胜。 李特心里很清楚,杀掉苏赫宣,才能保护所有人,否则不仅仅三楼的人,整个医院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苏赫宣还在打滚挣扎,他品尝到了死亡的恐惧,品尝到了比死亡还要痛苦的折磨。 没有什么比烈焰覆体,更痛苦的事。 他不断地挥舞着手,想要解开铠甲,但无济于事。 虽然失去了面甲,但烈焰灼烧渐渐使他窒息,他的挣扎和打滚也渐渐变得无力。 酒精的燃烧跟其他火焰还不一样,就像附加的魔法攻击一样。 他很快就只剩下本能的挣扎。 “扑哧!嘶嘶嘶!”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时候,灭火器喷射到了苏赫宣的身上,花费了十几秒钟,总算是将火头给喷灭了。 李特微眯双眸,透过干冰产生的雾气,看到了脸色煞白,手里拎着灭火器的姚夏。 他也并不惊讶。 因为姚夏是个合格的警察,她的职责是保护人民群众的财产与生命安全。 在没有审判之前,失去了攻击性的苏赫宣同样在保护的行列,她的天职和使命,容不得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被烧死。 哪怕这个人刚才还在四处屠杀,只要他放下了屠刀,没有了攻击性,警察都不能袖手旁观。 只从这一点来看,姚夏确实是个合格的警察。 她本想将长刀踢出去,但踢的方向只能踢向李特,她担心李特会做出后续的动作,干脆把长刀收了起来。 “快去叫医生护士!快!” 姚夏想救苏赫宣的命,同时也想救许落的命! 李特举起右手,背靠着走廊,示意自己没有攻击意图,他一系列的举止,恰当且熟练,仿佛早已经历过无数次一般,让人怎么都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他就是个见义勇为,阻止了一场对社会危害极其严重和恶劣的群体故意伤人事件的英雄。 姚夏也不去看他,快步跑向了走廊的另一头,那里躺着腹部中刀,生死未卜的许落。 “许落!你醒醒!你快醒醒!” “快去叫人!” 有了姚夏这个主心骨,危险又已经解除,病人和家属们全都动员了起来。 整个走廊很快就动了,不断有值班的医护人员涌进来,警笛声也越来越近,警官和特警们也全都上来了。 而李特则看向了靠坐在走廊墙壁边上,呲牙咧嘴忍着剧痛的那个黄毛。 似乎感受到了李特的目光,阿胜也与他对视了一眼,但仅仅只是一眼,两人就同时低垂了目光。 第82章 不同的母亲 许落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ICU里,摇晃且模糊的视野中,医护人员的身影如同梦中一样,来回走动,漂浮在他的上空,显得格外的不真实。 他早听说过麻醉效果没过之时,都有些什么样的反应,只是亲身体验,这还是头一回。 他再度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了穿着无菌服的母亲,正守在床边,看着他,强忍着泪水。 “妈……我……我没事……” 许落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仅仅只是说话,都不知道牵动到哪根神经,突然就痛了起来。 叶莲章看着自己的孩子,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她并非没有经验。 “我知道,你爸以前也受过伤,我能照顾好你。” 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每次自己的丈夫受伤,她所承受的精神压力,她总想着再也不要体验第二次,可下一次又无可奈何地来到医院,直到最后一次,她渴望自己的丈夫出现在ICU,而不是地下一层。 “妈……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好着呢,等过些天,我就能回去上班了……” 许落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后果会是怎么样,母亲必然不可能再让他回到一线去工作了。 他其实也在试探母亲的口风。 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母亲却摇了摇头。 “你不用再说了,你迷糊的时候已经说的够多了。” “我迷糊的时候?” 许落恍然。 应该是自己在麻醉没失效期间,说了些什么,可能是潜意识深处一直没敢向母亲说起的心里话。 叶莲章轻叹了一声,也不解释。 “你好好养着,不用担心其他,妈现在都能理解了。” 虽然母亲的语气很软,但许落也听出了她的绝望。 这让他感到心痛,母亲分明已经不再阻拦自己,为什么自己总感觉失去了什么? “妈,阿胜他……” “放心,他没事,其他人也都没事。” 许落松了一口气,可就是心头大石落地,让他感到极度的困倦。 “那就好……那就好……” 许落含糊不清地回了两句,眼皮就轻轻合上,嘴巴微微张开,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叶莲章摸了摸他额头上被汗水粘连在一起的头发,转身走出了房间。 韦局长和谢卫安等人都在走廊里等着,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叶莲章有气无力地坐下,揉了揉脸,深深埋着头,起初只是肩膀颤抖,而后呜呜哭了出来。 张如芸坐到她的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静静陪着她。 韦局长的电话震个不停,谢卫安眉头紧皱,朝他说:“你回去主持大局吧,这小子命硬,我在这里守着,没事的。” 韦局长看了看叶莲章,摇头说:“我再等等。” 叶莲章抬起头来,抹了一把泪,说:“韦局您去忙,他没事了的,感谢您这么关心他……” 韦局长也很难受:“可别这么说,他是靖仔的孩子,也是我们的孩子,而且这次他立了大功,要不是他,这次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造成多么恶劣的社会影响,他……他是个好孩子,更是个……合格的警察!” 叶莲章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 “韦局,等他康复了,就让他归队吧,他是警察的儿子,就应该是个警察。” 这番话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能量。 韦局有些讶异,但看了看叶莲章,又看了看谢卫安,后者紧抿着嘴唇,沉默不语,韦局暗自吸了口气,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 韦局长的手机又震了起来,虽然放在裤兜里,但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嘟嘟声。 “你回吧,别在这里碍眼了。” 谢卫安白了他一眼,后者朝叶莲章说:“等晚上我再过来。” 叶莲章点了点头,韦局长转身走出去。 可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哭闹声和咒骂声,在安静的重症病区,格外的刺耳。 几个护士联手阻拦,仍旧拦不住要死要活,不断咬人吐口水指天笃地咒骂的周美琪。 她如同一个疯婆子一样,双眼血红,蓬头垢面,强行冲进了重症区来。 “许落那野仔到底在哪里!我要让他赔命!” 医生办公室里的医护人员全都跑了出来,有安抚的,有劝阻的,有警告的,几个人堵在了重症区的门口。 周美琪干脆坐在了地上,作势要脱裤子脱衣服,要在这里撒尿拉屎,不让她进去,她就是死在门口。 “干什么!扰乱医院正常秩序,这是要拘留的!” 韦局长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往常他都是以劝阻为主要手段,打击违法犯罪要像雷霆一样快捷有效,对人民群众的工作,又必须像春风一般温暖。 但借用一句网梗,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周美琪的儿子苏赫宣故意伤人,造成了好些人身受重伤,而且差点就演变成医院大屠杀。 可她却将罪责推到许落的头上来,竟还敢来这里大吵大闹,想要为她的儿子讨要说法。 她要哪门子的说法? 抛开医院伤人不说,队里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苏赫宣参与了何潮原侵害学生的案子,而且并不仅仅是从犯,更别提苏赫宣学生时代的斑斑劣质。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轮不到她周美琪来讨要什么说法! 然而面对韦局长的警告,周美琪却没有半点觉悟。 “我儿子好端端的一个人,现在却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要不是许落为了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去挑衅他,他根本就不会走上这条路!” “他还年轻,他还有前途,他还没结婚,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他往后该怎么活啊!” 周美琪竟率先控诉了起来,在她的口中,苏赫宣竟然成了受害者! 所有人听到这样的言论,都目瞪口呆,他们无法理解,一个人的思想和立场,竟然可以扭曲到这种地步。 韦局长也有些头疼,因为这种人,已经无法再跟她讲道理。 “你不要再说这些,没有讨论的意义,你再闹下去,我只能报警了。” 报警两个字,刺激到了周美琪。 “报警就报警,反正儿子已经这样,我也活不下去,不让我见许落那野仔,那大家就都不要活了!” 此言一出,韦局长脸色大变。 需知,有其子必有其母啊! 第83章 让人恼火 周美琪的话语,让韦局长感受到了威胁。 他太了解这个群体了,他们的诉求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就会很容易走极端。 “你先冷静一下,先说说你想干什么。” 周美琪一脸冷漠。 “我现在只想见到许落,我想问问他,我儿子跟他有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的儿子!” 韦局长眉头微皱。 “我不是很明白,许落对你儿子做了什么?” 说实话,韦局是真的有些想不通。 潜入医院大杀四方的是她的宝贝儿子苏赫宣,许落只是保护了人民群众,做到了警察该做的事。 再者,许落一直是被动防御,放火烧苏赫宣的是李特,而不是许落。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周美琪要寻仇,也该找李特,怎么就一定要找许落? 周美琪显得很愤怒。 “他来过我家,那时候他就想害我儿子,幸亏我察觉到了,不让他进门,他就威胁我,威胁我的儿子,他早就想对我儿子下手了!” 案件发生之后,局里也做了详细的调查,掌握了大部分核心的情报。 但对于许落曾经去过苏家这件事,韦局还真是不清楚,局里应该也没人提起过这个事,大家应该都是不知情的。 “你倒是说说,他怎么威胁你的了?” “他说我儿子会有生命危险,所有事情,就是他搞出来的!” 周美琪大声指控着,满目悲愤。 “他在读书的时候,跟我的儿子不合,几次三番挑衅我儿子,被我儿子收拾过,现在长大了,当了警察了,觉得了不起了,就想害我儿子,我知道,我都知道!” 周美琪的表情很是扭曲,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韦局也很不舒服,因为他知道周美琪在颠倒黑白,没什么比这种言论更加让人气愤。 苏赫宣劣迹斑斑,前科累累,为了调查医院伤人事件,局里申请解封他的犯罪记录,在他未成年期间,就主导了多起极其恶劣的校园霸凌事件,可以说是屡教不改。 但到了周美琪的嘴里,反倒成了许落挑衅苏赫宣,她儿子不过是被动反击。 “如果你真的认为许落有嫌疑,那就应该去报案,而不是来这里闹,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报案?他是你们的人,你们在包庇他,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斗得过你们!” 周美琪把自己放在了弱者的位置上,也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她儿子欺负别人的时候,就是弱肉强食,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现在她儿子吃亏了,就成了弱势群体,谁弱谁有理。 韦局自问阅人无数,也见过太多无理取闹的人,可从未有人能让他感到如此恼火。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继续跟她周旋下去。 因为就在刚才发现她极有可能有威胁的时候,韦局已经偷偷拨打了电话。 他一直保持着通话状态,楼下的同事听到背景音,听到周美琪如此激动的咒骂和控诉,一定会召集人手,上来帮忙。 局里最重视的就是出警速度,以手足们的效率,相信只要再拖几分钟,同事们就能赶到重症病区来了。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走廊里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你儿子是咎由自取,你也一样。” 李特的声音并没有很大,而且显得很平静,就仿佛在诉说一个真理。 “你是谁!关你嗨(屁)事!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挨千刀,你遭雷劈!” 李特仍旧穿着病号服,仍旧一脸的冷淡,仿佛这世上就没什么能牵动他的情绪。 韦局见了他,心里也骂了句脏话。 他一直在安抚和拖延,可李特这句话,瞬间就点燃了周美琪的“炸药桶”。 “你不要过来,回你的病房去!” 韦局生怕情势恶化,他必须赶快支走李特。 因为他旁听了讯问李特的整个过程,对于李特,他心里也保持着警惕。 这个案件的性质很恶劣,整个过程也很清晰明了,毕竟医院的监控全都拍了下来。 但围绕李特是否触犯法律,是否要起诉他,还是产生了很大的争议。 以苏赫宣四处砍人的犯罪行为来看,医院里的人,都有紧急避险和见义勇为的权利。 只要是出于自我防卫和制止犯罪的动机,基本上都可以算是正当防卫或者见义勇为。 但放火这个行为涉及纵火罪,而且放火本身极有可能危害公共安全。 如果坐实了纵火罪,李特要被判刑的。 可他的限度有拿捏得刚刚好,苏赫宣造成了严重烧伤不假,但并未引燃医院的基础设施,也没有伤及其他任何无辜群众。 而且李特当时确实在遭受李特的袭击,也确实制止了苏赫宣的犯罪行为。 李特所用的是医院里的消毒酒精,属于就地取材,而非自己筹划制备的危险品。 但他将酒精事先藏好,说明他有备而来,这就涉及到他的主动意图。 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就做好了要烧苏赫宣的打算。 这是个极其恶劣的主动意图,但如何界定他是为了正当防卫和制止犯罪,还是蓄意报复和恶意伤人? 从现场监控来看,医院里的人,在紧急情况下,并没有获取可供自卫的器械。 无论是李特只能用灭火器,还是病人和家属只能用凳子和输液杆等物品,都足以证明,医院里没有其他途径和渠道能获取能制止犯罪的工具。 在这种情况下,李特声称找不到其他可用的东西,能用的就只有酒精,而自己只有常识,没有相关专业知识的情况下,已经用常识来判断,这是人之常情。 再加上医院监控第一时间外泄,网络上全都是这一事件的视频,想要控制已经来不及。 诸多因素的影响之下,多个部门联合研讨了好几天,他们最终还是做出了不起诉李特的结论。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特就真的是个见义勇为的英雄。 起码旁听了整个过程的韦局,对李特的印象是难以磨灭的。 这个人实在太过冷静,再加上局里调查过他的背景,知道他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等,对人类感情的认知会有偏差,甚至无法拥有正常人的感情以及社交能力,韦局对李特就更加谨慎了。 可李特显然没有听从韦局的指挥,他反倒走了过来! “遭了!” 韦局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李特的加入,无疑会加速周美琪的失控! 第84章 我没有错 韦局看得懂局势,他的优势就是大局观。 他知道李特一旦加入,想要安抚周美琪就更加困难。 医院发生这种事,社会影响本来就已经够喝一壶,如果后续再发生什么,网上的口水都能淹死所有人。 “行了,你别过来,快回去!听到没有!” 韦局满是威严,可李特却无动于衷。 “我就在这里住院,我有权利四处走动吧?” 李特没有理会韦局,而是朝周美琪问了一句。 “你晚上睡得着么?” 做贼心虚的周美琪瞬间被这句话击中了。 李特一针见血,戳中了周美琪的痛处。 这么多年了,自打她儿子小学的时候为了玩乐,在课堂上突然扒下同学的裤子开始,她就陷入了一种极其矛盾的心理状态。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跟别人不一样,但她找不出原因。 或者说,她不愿面对现实,不愿承认是自己的家庭教育出现了严重的错误。 她宁可将问题都归结于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性格,她儿子只是跟别人不太一样,仅此而已。 至于每一次事件发生之后,她身为母亲,当务之急当然是先保护好儿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自问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人能比自己更爱自家的儿子。 她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抚养成人,她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了这个宝贝儿子,这有错吗? 她觉得没错! 错的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总是以各种借口来挑衅自己的儿子。 明知道苏赫宣会欺负人,你们就不能避开他吗? 明知道他喜欢捉弄人,你们就不能不跟他玩?就不能别总是在他面前晃荡? 对于她而言,双方都有责任,但她维护儿子的权益,保护自己的儿子,这是毋庸置疑的母亲的权利! 可她从不去想,别人的孩子也有母亲,别人的孩子也有权利。 她也曾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她也曾严厉地教训自家儿子,可往往适得其反。 她自问不是个完美的母亲,也会犯错,但在爱孩子这个事上,整个世界都没人比得上她。 可她也会在无数个夜晚,接受内心的拷问。 而李特可谓一剑封喉,一个问题就终结了比赛。 周美琪愕然在原地,低着头,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而后抬起头来,带着诡异的笑容。 “你认识我仔对不对?” 她回到了自己的节奏,从别人的身上找问题! 李特啧啧两声,抬起头来,直视着周美琪。 “阿姨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都不认得了。” 周美琪认真打量李特,她细细观察李特的眉眼等特征,试图找出他当年的样子。 但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她不敢去揭开过往的记忆。 “你到底是谁!” 周美琪怒吼起来。 李特很淡然:“我叫李特,哦对了,就是让阿姨你赔钱最多的那个家伙。” “赔钱最多?”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说到赔钱最多,周美琪就想起来了。 李特。 那个被误认为是自闭症的怪胎! 这怪胎的监护人是个老神棍,他说自己的儿子苏赫宣跟几个小同学,把李特推到了粪池里,差点淹死了李特。 事情闹到学校,周美琪赔钱了事,还当着校长和班主任的面,用手包的金属链子,抽了苏赫宣一顿,把苏赫宣的额头都打破了。 过了几天,苏赫宣又带人找到了这个小怪胎,在他的额头上画了个靶子,就是自己被打破头的那个位置。 而后,他们用弹弓,瞄着那个靶子,把李特打得满头都是包,打得头破血流。 周美琪又赔了钱,学校要给苏赫宣退学警告,她走了多少后门和关系,总算是将事情压了下去。 但那老神棍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画符诅咒自己的儿子,他甚至给苏赫宣做了一场法事,专门来诅咒她周美琪的孩子! 她知道儿子要去报复李特,要去报复那个老神棍,但她没有阻止。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老神棍位于花麻地的庙宇突然失火,老神棍被烧死在了庙宇里。 据说老神棍有机会逃生,但他放不下庙宇里的塑像和一些法器,为了这些东西,他错过了最佳的逃生时机。 李特因为被老神棍使唤去隔壁村给事主送单子,才躲过一劫,对于李特来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而对于苏赫宣和周美琪,那就未必了。 原本三杆子打不出半个屁的“自闭症患者”李特,四处告状,声称是苏赫宣放火烧庙,害死了他的爷爷。 但那庙宇本身就年久失修,再加上用火隐患也大,而且又没有监控,也没能调查出什么来。 可李特仿佛发了疯一样,对苏赫宣展开了报复。 他埋伏在放学的路上,想要用同样的办法烧死苏赫宣,但可惜被路过的大人救了下来。 周美琪为了儿子的安全,控诉学校不作为,动用各种关系,最终的结果是,李特退学。 她全都想起来了。 当年那个“自闭症”的小怪胎,此时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世上,还有人比许落,更恨她的儿子! “所以,是你放火烧我的儿子?” 这几天她都沉浸在悲痛当中,儿子因为烧伤,还在ICU里躺着,即便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但她知道,严重烧伤的儿子,下半生算是毁了。 她没有去了解足够多的信息,她只是躲在医院里照顾儿子,直到听说许落也参与了,她就下意识认为是许落动的手。 没想到啊,居然还有一个小怪胎,他比许落更有烧死苏赫宣的理由,因为这是他十几年前没完成的复仇计划! 李特没有回答,他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 周美琪打开了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瓶子,而后又取出了一个隐藏式的打火机! 因为发生这么大的事,医院方面在大门的主要入口,设置了安检,可燃物品和打火机都不准带进医院来。 周美琪只能有样学样,一点点将医院里的酒精,偷偷攒在了她卸妆水的瓶子里。 而这个隐藏式的打火机,是现在年轻人经常玩的那种,看起来像个小玩具,只有通过特殊的玩法,才能打开的打火机! 她原本就想以牙还牙,没想到老天开眼,正主自己找上门来了! 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李特这个小怪胎,承受与自家儿子一样的痛苦! 第85章 孩子 当周美琪取出那只小瓶子,韦局知道事情不妙了。 他猛然看向了李特,后者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 “这家伙不可能无缘无故来这里,他一定是预料到了周美琪一定会来报复,所以才来煽风点火,为的就是把周美琪也送进去!” 这一小瓶酒精未必能造成多大的伤害,除非一滴不剩全都倒到某个人的身上,需要极其精准,或者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才能达成最大伤害。 但主动意图加上这一行为,足够把周美琪送进监狱了! 韦局已经看清了周美琪的为人,这个人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悔改的,可以说,正是她的溺爱和包庇,养出了苏赫宣这么一个恶魔。 但她只知道把责任推到受害者的身上,一如她这么多年来的做法。 从个人情感来说,韦局对她充满了厌恶和批判。 可身为一个警察,他必须及时制止犯罪! 得亏韦局早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当周美琪要点燃打火机之时,他已经飞身扑了过去,想要争夺那个酒精瓶。 周美琪如同发了疯一般,就算是陷入疯狂,竟也与她儿子一模一样。 韦局将她压制住,但她死死捏住了瓶子,争抢过程中,她竟然将酒精往两人的身上倾倒。 “要死就一起死!” 小瓶酒精很快就全都洒完,刺鼻浓郁的气味顿时弥散开来,唤醒了在场所有人恐怖的记忆。 谁都没忘记病区三楼那场火,仍旧躺在ICU里的苏赫宣,那恐怖的烧伤痕迹,更是每天都提醒着他们。 周美琪还捏着打火机,几次三番试图压下点火器,韦局也不断呵斥她,想要中止犯罪。 然而崩溃之后的周美琪,爆发出来的力气,实在太大,加上她如同搁浅的鱼一般挣扎,就更是难抓。 “咔哒!” 这压电打火器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丧钟一般,震得所有人心头一悸,他们都担心前些天的悲剧会再度重演。 万幸的是,因为紧张,也因为相互争夺,这次并没能成功打火。 “快压住她!” 关键时刻,得到韦局事先示警的同志们,终于赶来,帮助韦局,把周美琪的打火机给夺了下来,并给她上了塑料手铐。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韦局浑身都是酒精,也是劫后余生。 可周美琪却没有半点反省,她恶狠狠地瞪着李特,口中不断咒骂,并威胁他,只要她还活着,就不会放过他。 直到她被带走,重症病区才算是安静了下来。 “你留在病房,不要离开医院,一会我让同事过来给你做个笔录,希望你能配合。” 韦局看着李特,表情也有些复杂。 他知道一些细节,也曾经向姚夏求证过,那就是许落曾经怀疑李特在背后筹划着复仇的计划,很多案子跟他都脱不了干系,甚至是在他的引导之下发展案情。 但这个人偏偏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他的行为,更像是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最终引发了一场风暴,可你又不能将风暴直接归咎于他的身上。 因为风暴形成的整个过程,有着太多的参与方,有着太多不可预测的东西。 “一定配合。” 李特仍旧保持着淡漠,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韦局点了点头,紧跟着离开,医院方面也赶紧找人来清理地板,李特则走到了监护病房的玻璃前,看着里头的许落,以及陪护着他,还舍不得出来的叶莲章。 其实探视是有时间限制的,一天只有一次探视的机会,还要根据许落的病情来安排时间,而且探视时间也有限制。 但叶莲章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她必须留下来保护自己的儿子。 她透过玻璃,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她心如刀绞。 因为她的懦弱,让当年的许落受了很多委屈,也吃了很多苦头。 她也曾经劝过许落,不要出头,更不要随便替人强出头,因为她也知道李特的存在。 曾几何时,她也觉得李特是个可怜的孩子,作为母亲,她也希望能为李特带来更多的帮助。 可如果这种帮助,会让自己的孩子承受伤害,哪个母亲愿意看到? 所以,多年前,她曾与李特有过一次私人的会面,或者准确来说,是她主动找到了李特。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旧为那次会面感到羞愧。 她走出了病房,来到了李特的面前。 “小李同学,好久不见了……” “叶阿姨好久不见。” 他还是如同初次见面那么有礼貌,叶莲章也知道,他曾被人误解为“自闭症”,除了许落,没人听到过他哪怕半句话。 然而当他与叶莲章见面的时候,他主动打了招呼。 这么多年过去,他就好像从未改变,仿佛时间又倒流到了那个放学前的下午。 叶莲章借口给他送点学习用品,让老师帮忙喊他下楼来,当时的他,仿佛见到了失散多年的母亲一样,那一成不变的脸上,罕见地带上了微笑。 然而他接下来听到的,却是叶莲章对他的暗示,聪明如他,马上就听懂了,叶阿姨是想让他离许落远一点。 他眼中的期盼,变成了失望和冷漠,但他还是表示理解地答应了叶莲章。 叶莲章曾经无数次回想这个画面,她甚至一度认为,正是因为自己,李特才变得更加的自闭。 这个孩子已经够可怜,自己还要雪上加霜,她实在不算什么好人。 想到这些,叶莲章再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她起初只是眼眶湿润,而后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这么无声滚落下来。 看到这个孩子再次站在自己的面前,心中的愧疚,快要把她瘦弱的肩膀,彻底压垮。 “叶阿姨,我不怪你,从来没怪你。” 李特的话,让叶莲章猛然抬起头来,无声落泪变成了抽泣,她冲动地抱住了李特,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 李特如同触电一样,身子僵直,浑身颤抖。 因为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拥抱。 他推开叶莲章,如同见了鬼一样,扭头就走,没有半点迟疑。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再看看病房里的许落,叶莲章心如刀绞,因为她还有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请求。 她其实想请李特,再度远离她的儿子。 哪怕这句话,会让她的下半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她突然感到很害怕,因为她觉得自己跟周美琪,或许没有太大的区别。 第86章 成立专案组 姚夏觉得自己已经发臭了。 接连这么多天连轴转,拼命三娘都有些扛不住。 现在会议室里不给抽烟了,但即便打开了窗,空气中仍旧弥散着一股子酸臭的汗味。 同事们跟她一样,都得不到足够的休息。 韦局刚走进来,就皱了眉头。 “今天的会,不开了,都给我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过来。” 他刚打开的资料夹,又合了回去。 姚夏立马说:“韦局,还是先把会开了,咱们再休息吧。” 韦局皱了皱眉头,环视一圈,轻叹一声,坐了下来。 他打开了大屏,打开了PTT。 “DNA对比结果出来了,跟许落预想一样,确实在程文君被伤害致死案中的生物检材中对比成功,但在DNA库里没找到匹配,可以肯定这个人出现在了现场,但无法确认身份。” 同事们连小声议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相互看了看,眼中满是沉重。 现在他们的任务实在太重,虽然多部门联合办案,但还是有些忙不过来。 因为要调查苏赫宣的案子,调查建材市场的案子,追踪乔蜜,以及那个绰号五哥的人,与此同时,他们还要调查那个危害极大的非法软件,要追踪藏在网络深处的那个阴影。 这些案件全都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如同一团乱麻,没有线索,抽不出线头,想要梳理清楚,实在是困难重重。 “所以,要并案调查?” 面对姚夏的试探,韦局给了确定的答复。 “组织上确实有这个考虑,也经过了评估和研讨,一直以来,程文君被伤害致死一案,从来没有放弃过调查,只是因为诸多原因而暂时搁置。” “如今发现了新的线索和证据,就必须将调查工作提上日程,所以,组织上决定成立专案组,至于专案组成员,我们还在考察和选拔,你们也可以主动申请,等确定下来了,再公布。” 听说要成立专案组,同事们也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实在太需要支援了。 见大家放松下来,韦局也宣布散会,让大家赶紧回去休息。 他把姚夏留了下来。 “小姚啊,关于许落的问题,我想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许落?” 姚夏明白了,韦局是说许落进专案组的事。 一般来说,专案组必然以她的团队为基础,然后其他部门抽调同志过来支援,毕竟姚夏的团队最了解案情,也一直在跟进。 而韦局原本想让许落去坐办公室的,但如今取得的进展,无论哪一项,都与许落密切相关,可以说,许落在这一系列案子上的成绩,都是有目共睹的。 如果仅仅只是出于许落的安全等因素来考量,而把他排除出专案组,这对他不公平,也是对他的不认可和不尊重。 韦局也毫不避讳地谈起这些,言外之意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是支持许落进入专案组的。 之所以征询姚夏的意见,一来是因为姚夏是牵头人,二来也是因为许落的办案风格与姚夏不同,更因为他需要姚夏来引领和规范许落的办案,不让许落走了歪路。 许落为了维护人民群众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接连两次光荣负伤,组织上也已经给他申报嘉奖,可以说,虽然入职时间不长,但他的工作能力和成绩,都是经过了检验,得到了认可的。 姚夏想了想,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韦局你放心,我会带好他的。” 韦局颇为欣慰,因为姚夏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像许落这样的年轻人,有干劲,也有脑子,而且又是高材生,是个好苗子,如果能得到正确的指引,必然会成为我们优秀的同事,我相信你的能力,以后你就多费心了。” 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姚夏回到家中,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整个人都轻了好几斤,仿佛皮肉骨骼都变得通透了不少。 但脑子里一直想着案情,想着专案组如何构建和开展工作,她也没什么睡意,干脆就来到了医院。 自打苏赫宣伤人案发生之后,许落一直在ICU,最近两天才转到了普通病房。 谢卫安和张如芸以及冯超等派出所的同事,已经去探望过,韦局也经常下班了都会过来坐一坐,唯独姚夏,一直忙于案子,没能来探望。 她带上了奶茶,来到了熟悉的病房,看到许落正跟一个小护士在开玩笑,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缠着绷带,吊着手臂的黄毛,三个人也不知道在聊什么,笑得不是很正经。 “姚队,你怎么来了!” 姚夏看着他们桌面上摆着的奶茶和外卖,也笑了。 “我这奶茶有点多余啊。” “怎么会,我又不嫌多。” 许落使了个眼色,黄雨婷就接过了奶茶,帮许落换了药水之后,打了声招呼,退了出去。 看着黄雨婷的背影,姚夏也朝许落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啧啧,医院里有人就是不一样……” 许落赶忙辩解:“人家刚工作的小姑娘,姚队可不能背后污蔑人家的清白!” 姚夏也不继续开玩笑,朝阿胜说:“我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说。” 阿胜没回过神来,说:“警官你说就是了,我不插嘴。” 姚夏:“……” 病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姚夏和许落齐刷刷看着阿胜,后者才醒悟过来,尴尬笑着往外走。 但他走到一半,又转了回来,顺手牵羊把桌面上的奶茶给带走了。 “大佬你别喝那么多,阿姨会骂,我帮你扔了!” 许落也是摇头一笑。 “姚队,怎么说?” 姚夏也认真起来:“DNA结果已经出来了,确实跟你说的一样,不过那个人的身份没法确定,组织上已经决定成立专案组,进行并案调查……” “专案组?姚队,我……” 姚夏抬手打断了他:“行了行了,不会把你落下,现在你只需要好好养伤,我们等着你归队。” 许落一把抓住了姚夏的手,用力地握了握,上下摇晃,激动地说:“谢谢你,姚队!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姚夏一把甩开他的手,满脸“鄙夷”:“我可不是那些小护士,再动手动脚,我会让你一直躺着。” 许落嘿嘿一笑,满脸都是被抓包的心虚。 看着他的样子,姚夏也禁不住露出了笑容。 只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或许这是他们成立专案组之后,唯一的笑容了。 第87章 作饵 姚夏能亲自来告诉自己,关于成立专案组的消息,足见她已经认可了自己的能力,许落也很高兴。 但高兴之余,许落更多的是希望能尽快解决这一系列的案子。 虽然他因为腹部中刀,及时做了手术,此刻还无法动弹,不过他知道这个案子已经无法再耽搁。 “姚队,无论是乔蜜,还是苏赫宣,都跟那个五哥有着极其紧密且不可告人的关系,乔蜜如今销声匿迹,苏赫宣至关重要,咱们得及时从他口中找到突破口。” 姚夏也很重视这个建议,因为这段时间,同事们也一直在走访排查关于这个五哥的一些信息。 这个人在花麻地外围的大棚里袭击了乔蜜和李特,在路上撞飞了阿胜,又在建材市场连杀三人,足见此人心狠手辣,杀人没有半点迟疑。 无论在偏僻的花麻地大棚区,还是在老城区的建材市场,他都能来去自如,足见他很熟悉地形,即便不是本地人,也是常住人口。 “你放心养伤,苏赫宣是医院伤人案的凶手,即便住在重症监护室,我们的同事也一直盯着,只要条件允许,我们会第一时间进行讯问。” 许落眉头微皱,有些忧心忡忡。 “医院方面还是要多盯着点,安保措施一定不能放松……” 姚夏也是情绪复杂。 因为她也经历了那恐怖的一夜。 “苏赫宣现在比你还惨,他做不了什么,你放心好了。” 然而许落却摇了摇头。 “我不担心苏赫宣兴风作浪,我当心他活不到我们问话的时候……” “有人要杀他?”姚夏满脸凝重。 许落反问说:“姚队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五哥为什么要杀乔蜜?” 姚夏想起了许落曾经跟她提过的情报。 “你是说……这个五哥,就是当年导致程文君死亡的凶手?” 其实如果接受了许落对整个事情的设定,那么所有的发展脉络也都顺理成章。 如果这个五哥是当年的凶手,那苏赫宣和乔蜜这些当年的参与者,极有可能是目击者,甚至是参与者。 当李特掀起了这一系列案子,当年的这些人,无论是乔蜜,还是苏赫宣,都被迫浮出水面。 再加上网络上的舆论爆发,这些当年之人根本无法再隐藏。 这个五哥必然感受到威胁,生怕当年这些人会把他曝光出来,杀人灭口也就成为了他唯一的选择。 乔蜜销声匿迹,他没法灭口,但苏赫宣在医院大开杀戒,人人都知道他住在医院里。 五哥想要杀人灭口,苏赫宣的优先级必然最高! 看着姚夏的表情,许落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如果我们谨慎布局,说不定能利用苏赫宣,把这个五哥给钓出来!” 韦局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许落在办案理念方面,还是有着太多的主观性。 他居然想用苏赫宣来做诱饵! 要知道,如果他的说法没错,那苏赫宣会是五哥杀人灭口的首选,在这种情况下,用苏赫宣作饵,稍有不慎,他就会被杀的! “许落,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千万不要再有这种想法,即便他是罪犯,也必须保证他该有的权利!” 许落当然知道,做警察肯定不能走旁门左道,但他更清楚,李特一定会用苏赫宣做诱饵,他只是想走在李特的前头! “姚队,我都明白,我只是想告诉你,咱们如果不抢占先机,苏赫宣必死无疑!” 姚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你这是瞧不起谁?我们的同事日夜不休,都盯着苏赫宣的病房呢!” 她实在不相信,一个东躲西藏的罪犯,敢来医院杀人灭口! 许落当然相信同志们的斗志和能力,但很多时候罪行的发生,是不可避免的。 因为罪行的发生,有着极大的随机性,同时有些犯罪行为又经过了精心筹划,耐心等待,这些有预谋有计划的犯罪行为,以有心算无心,又岂能一丝不漏? “姚队你别激动嘛,我只是说,咱们得盯好苏赫宣,免得他被人杀了……” 姚夏也平复了下来。 刚才她确实有点急了。 因为她这么多天的连轴转,即便今天休息,她也放心不下,特地赶过来给许落提前知会一声。 他刚才的质疑,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努力被抹杀了一样。 但她也知道,许落不是这样的人,也意识到自己太过紧绷,情绪上出现了一些问题。 “我也……” 刚说出口,姚夏又收住了:“我跟他解释什么呀!” 心里这么一想,姚夏将话都憋了回去。 “我知道你着急这个案子,总之你好好休养,争取早日归队吧。” 丢下这句话,姚夏离开了病房。 但她并没有回家,也没有赶回队里,而是来到了苏赫宣的病房。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苏赫宣也搬离了重症监护室,与许落一样,住到普通病房来了。 这家伙也是命大,得亏有铠甲保护,虽然被烧伤,但也算是有惊无险。 黄克平带着两个同事,就守在走廊里,眼睛都没敢离开过病房门口。 黄克平是极其靠谱的一个人,沉默寡言的背后,是百分之百的付出,有这样的人带队,姚夏也放心不少。 “姚队……” “黄哥。” 两人打了招呼,姚夏又共享了一些信息,谈起专案组的事,也趁机拜托黄克平这位老前辈,能给她和队里始终如一的支持。 从医院回来,姚夏总算是安心了不少,倒在了床上,衣服都没换,几分钟就开始打鼾。 夜幕降临,医院渐渐安静下来,可一股诡异的音乐声,却若隐若现地飘荡在整个医院。 这音乐声仿佛从地下传出来的,在耳边萦绕回响,令得整个医院的气温都下降了不少。 一些年纪稍大的叔叔阿姨,脸色并不好看,嘴里不断呸着,直呼晦气。 许落对这类丧葬音乐并不陌生。 医院的地下层是告别厅,虽然这是个南方小城市,但毕竟是沿海地区,多少有点“与国际接轨”的意思,在医院设置告别厅,也是医院的一大创举,体现了人文关怀。 但你要说他与国际接轨,他又拥有着自己的本地特色,医院会安排遗体告别的仪式,但同时也尊重地方民俗,允许死者家属雇佣一些佛道僧人做法事,举行本土特色的一些丧葬仪式。 许落住院的这段时间,可是见过不少了。 只是他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着,总觉得今夜的音乐,颇为诡异,让他如何都安心不下来。 第88章 道士 黄克平是个极其自律的人。 他也有烟瘾,但在执勤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抽烟。 苏赫宣这个案子,证据确凿,也没有太多啰嗦,羁押已经走完流程,所以主要还是由看守所的同志们来负责看守。 但因为苏赫宣还与林雅兰正当防卫一案有关联,所以队里每天都安排轮班,黄克平作为负责人,基本上也都泡在医院这里。 他回想白天与姚夏的沟通,心里其实也做了小小的反省。 许落入队之后,由他带了一段时间,他也算是许落半个师父。 打从一开始,他对自己的工作就产生了一些偏差。 在他看来,他不是带教,更多的是盯着许落,不让他做出格的事情,就像在调教一个“刺头”一样。 可当许落两次光荣负伤,黄克平才意识到,他一开始的想法并不是那么的正确。 许落虽然年纪不大,从警时间也不长,但对警察的使命感和大原则的了解和接受,都远超同事们的预估。 如果不是入职时间太短,他都以为许落是个老成稳重的老刑警做派了。 姚夏特意提到了专案组,也提到了许落。 这也给黄克平带来了一些思考。 他工作这么多年,也不能说成绩平平,但也没有太多“高光时刻”。 黄克平自己也反省了,总结出了一些原因。 他任劳任怨,其实跟绝大部分同事一样,沉默寡言也是他性格使然。 每个人的工作作风都不一样,但与其他同事一样,他的成绩与功劳,都是不可忽视的。 可他见证了姚夏这个拼命三娘,如今又见证了许落这个拼命三郎,再看看自己的工作状态,总觉得有些差距。 所以,他强忍着烟瘾,希望能在做好本职工作之余,也向姚夏和许落看齐。 也正因此,今夜原本见惯不怪的音乐声戛然而止的时候,他突然有了想法。 若是往常,照着他的工作习惯,他肯定会守好自己的工作岗位。 可有了这种反思之后,他仿佛开窍了一般。 姚夏和许落跟其他同事一样,大家都做着同样的工作,为什么他们就能碰到这么多“充满传奇色彩”的事件? 是因为他们比其他同事多了一个“心眼”,他们能抓住其他同事忽视的一些细节! 其实大家都拥有这样的能力,只是很多人并没有做出不一样的临时决策而已。 所以,他与看守所的同事们交流了一番,决定下去看看,告别厅的音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也是他第一次,“违背”自律,选择跟着自己的灵感走一走。 电梯门口打开之时,他双眸陡然大睁,整个人都如同触电一般,头发都炸开了。 地下一层阴森昏暗,三四个穿着道袍的道士,举着经幡,手拿法器,他们的身后是一群死者家属,一个个披麻戴孝,默默站在道士们的身后。 他们就这么站在电梯门口,给黄克平带来了极强的视觉冲击。 道士们的身后,是一辆推车,车上躺着遗体,盖着白布,布上压着一些符纸。 他们应该是做完法事,要把遗体带去火化了。 见到有人下楼来,道士们并没有让开,而是朝黄克平低声说了一句。 “伙计,死者为大,麻烦你借过了。” 按照这里的风俗,确实婚丧嫁娶都是大事,平常人确实应该让道。 黄克平点点头,说了句不好意思,就闪出了电梯,看着他们走了进去。 穿着马甲的工作人员先将遗体推进了电梯,道士们左右护卫着,跟了进去。 “你们等等下一趟。” 除了事主跟着进了电梯,其他人只能留在原地等待。 看着松懈下来,开始聊天的死者家属,黄克平心里也有些失望。 “今天的仪式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 黄克平朝其中一个家属问了一句。 后者有些不满:“这个师父不专业,说是医院不适合做太久,会吵到人家什么的,我看他就是想偷懒!” “谁说不是呢,看他那架势,根本就是生手。” “生手都算不上,喃经的时候含含糊糊,跟我们听过的都不一样,估计也没什么道行。” “唉,也不知道三叔公请的都是什么人,回去不得让人看笑话!” 家属们显然对这个师父并不是很满意,都议论起来。 不过黄克平心里却并不是很好受,本以为音乐声突然停下,是出了什么意外,没想到只是因为师父不内行,提前结束了。 看着这些家属在抱怨,黄克平也没有留下的欲望,打算回去坚守岗位。 此时电梯到了一楼,但并没有返回负一层,数字一直往上跳,最终停在了三楼。 黄克平见到抱怨的家属们,也不打算等电梯,从消防楼梯走上了一楼来。 正准备直接上二楼,他却听到楼梯口外边响起了手机铃声,这铃声让他想起了广场舞。 “哎呀,别说了,刚出来,三叔公你也真是,怎么找了这么一伙人,办事也不行,都是生手啊!” 黄克平不由笑了,正打算登上二楼,却又心头发紧。 “不对劲!” 他快步走出楼梯口,便看见披麻戴孝的事主,孤零零地守着推车和遗体,那群道士却不见了! “伙计,那群师父呢?去哪儿了?” 事主正在打电话,有些不耐烦地说:“他们说要下楼去拿家生(工具)……太不专业了!” 黄克平顿时头皮发麻。 因为刚才他看着电梯上了三楼,那些道士并没有下楼! “不好!” 他一边往楼梯疾奔,一边拨通了队里的电话。 “谁值班?快通知所有人,通知其他部门,医院这里有紧急情况,快过来!” 黄克平还没说完,“砰”一声枪响,震撼了整个住院楼! “是枪声!错不了!快让所有人都过来!” 虽然黄克平从警这么多年,除了集训,基本上没在执勤任务过程当中开过枪,但刚才绝对是枪声! 仿佛在印证他的猜想,又是“砰砰”两声,在楼道里回荡,黄克平的手脚顿时有些颤抖起来。 确实是枪声! 第89章 使命 枪声! 从警这么多年,黄克平第一次在训练场以外的地方听到。 他的心脏扑通通直跳,回想刚才在电梯口的遭遇,那些道士的道袍之下,极有可能藏有武器,他怎么能就这么错过了! 他并没有意识到,正常人难道不应该是庆幸么? 此时他也没再等电梯,条件发射一般就从楼梯冲上了三楼。 三层楼的距离,黄克平仿佛走过了一生。 他不断回想小时候的事情,所经历的人和事,全都在他脑海中闪现。 到了楼梯口,他短暂地停下了脚步。 他也是人,也有恐惧。 因为看守所的同志主要负责苏赫宣的看守任务,他只是来协助,所以他并没有配枪。 也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他一直都是便衣,此刻说是手无寸铁是半点都不过分的。 在这种情况下,谁不害怕? 黄克平是个极具使命感的警察,这份使命并没有能战胜生死的恐惧,但却能让他催生面对这份恐惧的勇气。 时间已经来不及让他去保安室取用防爆器械,他想起了许落曾经使用过的灭火器,当即从墙上取了灭火器,就冲出了楼梯口。 然而当他来到三楼之时,黄克平也有些傻眼了。 所有的道士此刻都趴在走廊的远处,他们抱着头,贴着地板,瑟瑟发抖。 在他们不远处,就是苏赫宣的病房,一个人趴在门口处,身下积起了血泊,粘稠的鲜血仍旧在缓缓流淌。 他的后脑已经模糊一片,像个被打烂的西瓜。 而两名看守所的同志则大气不敢喘,一名同志仍旧端着枪,另一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苏赫宣手里的枪支夺了过来。 走廊的另一头,是强忍着痛楚,刚刚冲出房间的许落。 “许落,回房间去!” 黄克平一边大喊,一边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看守所的同志也是惊魂甫定,并没有马上回答。 年纪大一些的同志,正在安抚年轻的同志,将他的枪口压下,拍着他的后背,让他收枪。 许落没有听从黄克平的建议,他走了过来。 地上趴着的死者,很明显的头部中枪。 “都趴着别动!” 许落看到那些道士蠢蠢欲动,显然想逃离现场,当即喝止了他们。 “不是让你别过来么!” 黄克平也直皱眉头,但许落并没有理会他,而是朝他问:“呼叫支援了么?” 黄克平点了点头,许落神色凝重:“黄哥,去拿防暴装备,苏赫宣还在医院里!” “苏赫宣不是在这里么?” 黄克平有些讶异,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 他蹲下看了一眼,不由浑身发紧。 死者并不是苏赫宣! 他猛然抬头看向了许落。 “苏赫宣是烧伤,平时穿着压力衣。” 黄克平恍然大悟,但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既然这个人不是苏赫宣,那苏赫宣又在哪里? 两位看守所同志,怎么会让这个人出现在苏赫宣的病房门口,又是怎么发生的交火? 他很想问清楚其中的细节,但时间不等人,他看了看许落,咬了咬牙,一边往外走,一边朝他说:“现在这里等着,我回来之前,你哪儿都不能去!” 医院的防爆器械集中在一楼,黄克平几乎像滚下去一样,从楼梯奔了下去,一路上他还给局里打了电话。 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姚夏等人已经领着后援,在半路上了。 趁着黄克平取装备的时间,许落询问了两名看守所的同志。 “到底怎么回事?” 年纪大一些的老同志正在打电话汇报情况,小年轻惊魂甫定,被许落这么一问,断断续续也讲了事情的经过。 他与老大哥在执勤,这群道士突然出现,说是要去某个病房,需要在病房,给故去的病人做个引魂的仪式。 按照本地的风俗,死者为大,这群人又全都是道士,再者,这里又不是封锁病区,看守所的两位同志也就没什么理由阻拦他们。 走廊并不算太宽,一群人乌泱泱走过去,遮蔽了两名看守所同志的视线,他们顿时警觉起来。 正要示警之时,苏赫宣的病房传来惊呼声,当看守所同志喝退这些道士之时,有人从病房冲了出来。 这人二话不说就朝他们开了一枪,年轻人反应快,开了两枪作为回应,其中一枪是示警的空包弹,第二枪命中了那人的头部。 也难怪他们刚才没有回答黄克平的问题,因为短短时间内,事态的发展太过迅速,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能理清头绪。 甚至于开枪反击也只是他日常训练的本能反应,再多的细节信息,他还需要时间来消化。 黄克平从一楼返回,手里举着防爆盾以及防爆叉,给许落带了甩棍。 他知道许落不可能在这种危急时刻袖手旁观,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引导。 “阿落,这些道士肯定有问题,你盯着他们,别让他们跑了,我和两位手足去找苏赫宣!” 许落虽然很多时候希望能够快刀斩乱麻,但他并非无脑莽撞。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虽然恢复了很多,但行动能力仍旧受限,腹部的刀口还没有完全恢复,并不适合去追捕。 他心里也清楚,黄克平的建议是目前而言最好的安排。 “明白!黄哥,你们小心些。” 黄克平点了点头,与两位看守所同志简单商量了一下,便离开了三楼。 刚目送黄克平离开,许落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你在哪里!” 姚夏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在走廊……” 许落快速又简洁明了地把大概情况告诉了姚夏,她也让许落按兵不动,支援还有几分钟就到了,他们也联络了派出所以及交警部门等,准备封锁医院附近所有的进出口。 挂了电话,许落也不敢放松警惕。 他拎着甩棍,看向了那群道士。 又是道士…… 虽然这些人穿着红色黄色的法衣,但许落总能想起一身道士常服的李特。 许落之所以答应留下来,也是因为这些道士出现的时机太古怪,他不得不怀疑。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道士极有可能动机不纯,或许他们就是来打掩护的。 而当许落细细打量一番之后,他也是心头发紧。 因为他在这些道士的手腕上,发现了“阿七”们的标志性文身! 只不过他们的文身不是什么赌徒数字或者“忍”、“武”之类的,而是“佛”、“道”之类的字眼! 第90章 老七哥 许落对这一类文身实在太过熟悉。 还没进入花麻地之前,这一群体就是他的主要怀疑对象,甚至是他的调查目标。 在他的记忆中,程文君老师被害的那场大火里,他看到了那个头盔人,而头盔人的手腕上,正是这样的文身。 在南方沿海地区,这种粗劣的文身实在太常见,尤其是八九十年代。 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风气变化很快,很多农村青年都认为文身是江湖人,道上人的标配。 一些闲散青年,没个文身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更不用说跟着大哥混了。 尤其受到港台电影等文化影响,这些崇尚武力,无处发泄精力,无处获取成就感的年轻人,为了彰显自我亦或者赶时髦,都会文身。 他们讲义气,喝大酒,混“江湖”,这个文身就是他们的标识。 而且这些文身都是自行刺纹,所以谈不上什么精美,内容上也大同小异。 但在花麻地,以及与花麻地一样拥有着相似民俗风格的地区,这个文身还代表着另一个层意义。 那就是阿七这个群体。 阿七是村里搞民俗活动的乩童,他们会在民俗活动中被穿刺,滚刺床,踏火海,爬刀梯,各种看起来很危险,却又能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活动,都有阿七的身影。 他们是村里的闲散人员,无所事事,喝酒吹牛,惹是生非,可当两个村子之间发生矛盾之时,他们又是最大的武力。 许落看着这几个道士,意识到事情并非表面这么简单。 “你们谁话事(做主)?” 他很清楚阿七这个群体,因为他专门做过研究。 像这些群体,必然有个主心骨,也就是所谓的带头大哥。 为首的一人抬起头来,看了看许落,也不敢不敬,毕竟刚才黄克平与许落的互动,他们都看在眼里,知道许落也是警察。 “我是阿四,伙计们是我带来的……” 这个阿四看起来三十多岁,按说应该是老成稳重的年纪了,但道帽之下,却是一头黄毛。 “来这里想干什么?” 阿四看了看许落,有些心虚。 “我们来给家主做法事……” “做法事在地下一层,来三楼干什么,不老实交代,你清楚后果!” 许落很清楚他们的脾气,跟他们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作为“老派”,这个时候就该拿出“老派”的气势来。 阿四果然被吓住了。 “我们……我们上来引魂……” “引魂?” “是,按照风俗说法,死在医院算是横死,魂魄会被留在医院,我们虽然做了法事,但要来他亡故的地方进行引魂,将他的魂魄接引回家,所以才找到了病房来……” 虽然许落对这些道士行当不是很了解,但本地风俗还是知道一些,引魂这种事,他也听说过。 这阿四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但许落毕竟不是内行人,也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 想了想,许落取出手机来,晃了晃,朝阿四说。 “别低估了我的人脉,只要我一个电话,就能知道真假,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最好说实话!” 阿四苦笑了一声:“警官,我说的都是实话……” 许落看了看这些道士,犹豫了一下,还是拨打了一个电话。 他背过身去,小声问了几句,等挂了电话之后,脸色都变得严厉。 许落看着阿四,喝问说:“你讲大话(说谎)!既然是来引魂,家主为什么不来!” 所谓家主,就是东主,东家的意思,是本地对雇主的叫法。 如果是引魂,那应该有家主在场,亦或者比较亲近的亲属,在现场哭,或者大声喊,让引魂认人,然后才会跟着回家。 但这些道士自己来,并没有带着家主,这就很不寻常。 阿四顿时心虚起来。 “是……是老七哥教我们这么做的,他说……他说医院跟其他地方不同,如果家主在的话,引魂会对我们产生怨气,到时候跟着我们回家,就会很麻烦……” “老七哥?他叫什么?现在在哪里?” 许落早猜到这些人还有幕后操纵者,否则不可能这么淡定,刚才枪响的时候,就该做鸟兽散了。 他们这么有恃无恐,必然知道自己就算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阿四摇了摇头:“没有人见过老七哥……” “没人见过?”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没见过怎么就成你老七哥了?” 阿四摇头一笑:“这都是老规矩了,我们这些阿七,都是以排行来称呼,比如我是老四,就是阿七里排第四,这个是十三,旁边那个是二十五……” “阿七之所以叫阿七,是因为首领排行老七,所以叫七哥,老七哥是我们的前任大哥,但到底是第几任,也没人说清楚,老大哥们也从不提起,我们这些新人也没见过……” “老七哥……老七哥……”许落不断重复,突然双眸一亮,仿佛一切都说得通了! 当初李特和乔蜜在瓜棚里被截杀,那个头盔人叫五哥,乔蜜曾想通过他来办理假证件,并寻求他的帮助来逃走。 而在建材市场,程惊蛰和林巧则听到那些人称呼那个杀人凶手为七哥,分明是同一个人,却有五哥和七哥两个不同的称呼。 现在看来,这个老七哥,极有可能就是头盔人! 许落心里的激动难以压制。 因为还没入职之前,他就定下了自己的调查计划,从一个文身,找到了阿七这个群体。 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去花麻地巡查,就是为了做足准备,去调查阿七这个群体,因为他怀疑当年的凶手,极有可能是其中一员。 如今,阿四的供述,让许落看到了希望,让他的怀疑更加的确凿,他当初的想法,是正确的! 如果头盔人,也就是那个五哥,曾经是阿七的首领,那么就有七哥的外号。 他以老七哥的身份,误导这些道士来引魂,就可以给苏赫宣打掩护,而中枪的死者,极有可能是他派来杀人灭口的! 通过这些道士吸引看守所同志的注意力,这个中枪死者就能进入病房去杀死苏赫宣。 只是没想到,苏赫宣没见着,却被看守所的同志反杀了。 这个老七哥,也就是头盔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也就罢了,竟然还有帮手,而且还能使唤庞大的阿七群体。 他不可能没有后手,如果真是这样,那必须尽快找到苏赫宣,否则苏赫宣必死无疑! 第91章 天台 许落的选择是明智且正确的。 留下来看守这些道士,果然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侦查价值极高的情报。 人类是社会动物,只要找到某个人的生存群体,他必然会留下痕迹,最终也必然能够根据这些痕迹,找到这个人。 身为村里的七哥,这个人不可能是虚构的,也不可能永远隐藏,而不抛头露面,只要去拉个清单,逐一排查,就能锁定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这对于许落而言,是极大的振奋。 可就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而后便是车子尖厉的车子防盗警报声,成片响起。 医院中的人再度骚动起来,人人都跑到窗边去探看。 许落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往外一看,整个人都不淡定了。 楼下的一辆车子顶棚凹陷,在车子一闪一闪的灯光映衬之中,一个四仰八叉的人,就这么躺在凹陷里。 有人跳楼! 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有人跳楼,不用多想,许落也知道跳下去的是什么人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冲下楼去。 但这些道士的口供至关重要,他们都是阿七,如果不留下看守,他们还是有着不小的潜逃可能,许落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幸亏这个时候,医院大门外警笛长鸣,警灯闪烁,后援总算是赶到了。 一辆辆警车四处散开,将整个医院都包围了起来,一辆警车径直开了进来,就停在那辆被砸凹的车子不远处。 许落能看到车子还没停稳,就有人从警车下来,从身形来看,应该是姚夏。 同事们既然抵达,许落也松了一口气。 “都起来,跟我下楼,你们也看到了,楼下全是警车,整个医院都被包围了,我劝你们不要有什么其他想法。” 这些道士虽然都趴在地上,但耳中听得真切,许落相信他们也没这个胆子,但还是事先发出了警告。 他们刚走到三楼的楼梯口,一群同事冲了上来,给这些道士全都约束起来,许落也松了一口气。 “黄哥和看守所的同志们还在搜查,快去帮他们!” 其实临出发之前,他们已经得到了任务部署,不过许落还是提醒了一句。 诸多科室和单位的同事们也都纷纷行动起来。 许落站在楼梯口,短暂地寻思了片刻,摁了上顶楼的电梯键。 楼下的人已经死了,这已经是定局,再看也无益,但楼上还是充满变数。 他握了握手里的甩棍,多少也有些紧张。 因为他的身体还没恢复到能够行走自如,若果真遭遇危险,自保能力并不是很足够。 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自己只是拖油瓶,只会给同事们拖后腿,那他还不如躲在病房里。 但他自问能为同事们提供一些帮助,所以才毅然决然地上楼了。 因为之前发生过苏赫宣袭击医院的事件,医院方面也做了大量的安保措施,其中就包括封锁了登上天台的通道。 然而当许落抵达之时,这道门已经被打开。 早有不少同事先他一步来到了天台,黄克平也在场。 现在还没来得及拉起警戒线,同事们将苏赫宣跳楼的附近地带都保护了起来。 天台的边墙上,放着一台手机,应该是苏赫宣留下的,此刻铃声大作,来电显示界面是“老妈子”三个字,估计是苏赫宣的母亲周美琪的来电。 来电不断地涌入,仿佛再不接电话,就要把电话打爆一样。 许落突然意识到,或许苏赫宣从小到大,都活在这么个控制欲极强的母亲阴影之下。 黄克平找同事要了一个证物袋,将手机装了进去,而后才接了电话。 他只是说了两句话,电话便挂断了。 “挂了……”黄克平展示了一下手机,朝许落露出苦笑。 现场除了这支手机,就是遗落在边墙附近的一只拖鞋,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许落想了想,给姚夏打了个电话。 “姚队,看看下面有没有一只拖鞋,我发个照片给你。” 许落将天台上这只拖鞋,拍了发给姚夏,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姚夏回了电话,并未发现另一只拖鞋。 挂了电话之后,许落走楼梯,一路找到了三楼来,在六楼的楼梯平台上,找到了那只拖鞋。 可见苏赫宣跑上天台的时候,内心满是仓惶。 苏赫宣是自杀,还是他杀。 这很关键。 如果是自杀,危机便可以排除。 但如果是他杀,说明将他推下楼,或者逼他跳楼的人,还在医院里,那么就仍旧存在危险性。 之所以如此在意这只拖鞋,是因为这是现场除了手机之外,唯一留下的物证。 那么就成了判断死亡性质的唯一依据。 如果他想逃离医院,应该往一楼走,难道他真的想自杀? 如果是有人推他下楼,那么手机必然会被凶手带走。 许落此刻的推论是,有人逼他跳楼,所以把手机留下,是为了伪造成自杀的假象。 技术科的同事们很快就赶到了,一部分在一楼勘查,一部分去苏赫宣病房搜证,另一部分则来到了天台。 接连出事,医院方面也是如临大敌,为了配合警方的调查,他们让所有病患尽可能留在病房之中。 得亏是晚上,对住院病人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和麻烦。 许落下到了一楼来,此时一楼已经封锁,拉起了警戒线,技术科的同事正在现场取证,相机闪光灯不断闪烁。 “有什么发现?” 面对许落的提问,姚夏也只是摇摇头:“再看吧。” 许落远远看了一眼,穿着压力衣的苏赫宣仍旧躺在车篷上,鲜血凝固在他的指尖上,就像一颗颗血色的琥珀。 “我能走近些看看吗?” 姚夏看了看许落,问同事要了鞋套头套和手套,带着许落走近了警戒圈。 许落绕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苏赫宣的手腕上。 因为被烧伤,苏赫宣皮损极其严重,但他手腕上,留了一圈皮痂,就像篮球运动员戴着的手环一样。 “哥,手腕上这层皮,是怎么回事?” 法医扫了一眼,皱起眉头,打了手电筒又细看了一番。 “应该是戴了手表手环这一类的东西,当时烧伤的时候,导致受热和灼烧程度的差异,所以留下了类似环切的皮痂……” “手表手环?姚队,能给我看看上一次的物证清单么?” 姚夏也警觉起来:“你觉得有问题?” 许落面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只是好奇。” 但他的心里弥散着一股浓烈的不安。 第92章 遗漏了什么 一个严重烧伤之后,又高坠身亡的人,到底能留下多少拥有侦查价值的信息,许落并不是很清楚。 之所以关注到手腕上这个环形皮痂,完全是以一个常人的角度来看。 因为苏赫宣身体大部都被压力衣包裹,裸露的部分并不多,能称得上异常的,也就只有这个皮痂。 查看了物证清单之后,许落并未发现手表或者手环手镯之类的物品。 这个物证清单是苏赫宣袭击医院一案所搜集的证物,包括他的随身物品,以及从家里搜集来的与案件有关的东西。 苏赫宣袭击医院,是抱着必死决心去的,所以这个戴在手腕上的东西,于他而言,必然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既然被烧伤之前,他都戴着这个东西,为什么物证清单里没有? 许落赶到了苏赫宣的病房,在他看来,可能是为了治疗,把这个东西解下来了。 但即便是解下来的东西,也应该作为物证收集起来才对。 许落又询问了当时的同事,同事并不需要太多回想,就给了许落一个明确的回答。 那是一只铂金表带的腕表,据说是苏赫宣的父亲留下的东西,周美琪几次三番来闹,说那只表价值百万,污蔑同事想将手表据为己有等等。 同事们不堪其扰,只好进行了检查,因为这手表与案子的相关性也不是很高,就归还给她了。 许落又询问了苏赫宣的主管医师,确认他从ICU转移到普通病房之后,就开始戴着这块表。 因为表带会摩擦皮肤,不利于康复,医生建议他不要佩戴,但周美琪动辄要跟医护人员干仗撒泼,大家也就不多嘴了。 目前为止,基本上可以确认,苏赫宣是带着这块表的,但现场却没有发现,说明这块表极有可能被人带走了! 也就是说,在苏赫宣坠楼之前,必然有人跟他发生了近距离接触,甚至是肢体接触! “姚队,那人极有可能还在医院里,快进行地毯式排查!” 许落给姚夏打了电话,想了想,马不停蹄赶到了李特的病房来。 “空的!” 许落到了护士站一问,护士也不知道李特在哪里。 李特并没有像许落那样,经历了头部受伤之后,又腹部中刀,他的身体已经接近康复,即将出院,所以护士对他也没有太多关注。 李特不在病房,说明那个人极有可能就在医院里面! 因为此刻是晚上,时候不早了,李特不是四处闲逛的性格,毕竟他有人群恐惧症,他也不太可能出去购物。 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知道那个人会来杀苏赫宣灭口,所以将苏赫宣当成了诱饵,甚至于一直盯着苏赫宣,就等着那个人自投罗网! 好在医院的出入口,乃至于四周全都被封锁,他们出不去,说不定这次可以来个瓮中捉鳖,彻底了结此事! 许落心头火热,当即下了楼,问姚夏要了个执勤背心,加入到了搜查的行列当中。 姚夏心里也清楚,既然决定了要让许落归队,并加入专案组,就不能再将他排除在外。 许落又不是小孩子,他不需要过度的保护,反倒是他对案子的深入程度,比任何一个同事都要深,他对案子的审视和建议,拥有着巨大的价值。 若不是他从苏赫宣的手腕皮痂,及时得出了这个结论,说不定会延误调查,而大家都仍旧一头雾水。 虽然许落也仅仅只是推论,但确实是个巨大的隐患。 韦局不多时也赶到了现场,有他坐镇和部署,医院的包围圈不断往中心缩小。 拉网式的排查,基本上没有错过任何一个角落。 但目前为止,仍旧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和线索。 排查一直持续到了凌晨,眼看包围圈已经缩小到住院楼附近,仍旧一无所获。 “难道许落的推论是错的?” 当同事们逐一排查完所有病房之后,已经快凌晨一点钟,却仍旧没有进展。 “周美琪不闹了?” “跟着去法医鉴定中心了……” 姚夏总算是摆脱了周美琪,跟上了许落的大部队。 现场勘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周美琪赶到了医院来,免不了又是撕心裂肺,呼天喊地,一阵闹腾。 她阻挠同事们的勘查和搜证,想要抢夺苏赫宣的遗体,拒绝将苏赫宣拉到法医鉴定中心去,如同精神失常一样,彻底崩溃。 奇怪的是,无论警方怎么联络,苏家的其他亲属,竟没有人过来帮忙,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搜查工作陷入了短暂的停滞,大家都在复盘疏漏之处,查漏补缺,但合计了半天,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许落站在医院分区图边上看了半天,又通过手机软件的地图,放大了细细查看。 他的注意力最终还是被医院的一处地方给吸引了。 这南方小城,曾经是个商人们趋之若鹜的沿海开放城市,虽然不大,但开放度极高。 而且在历史沿革上,拥有着沿海地区都曾经历过的通商口岸经历,也正因为这段历史,这人民医院曾经是教会医院,医院里保留了教会医院的部分旧址,以及一处外国领馆的旧址。 这两处旧址已经算是“保护单位”,因为过于老旧,好多年前就已经不再开放参观,甚至因为有塌房的风险,进行过紧急加固,所以医院方面将防护栏设置得更宽一些。 “难道,藏在了里面?” 许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姚夏也与韦局沟通了一番。 毕竟是保护单位,想要进去搜查,还需要请示以及协调各部门,韦局花费了半个小时,才得到了进入的许可。 许落跟着姚夏,带着少数几个骨干,进入到了教会医院的主体建筑。 当他们来到门口,就发现不对劲了。 教会医院没有锁,但大门处的下方,有着一道清晰的划痕,那是开门之时,破坏了沉积多年的灰尘,所留下的痕迹。 “有人进去了!” 许落为自己的推测得到了验证而感到兴奋激动,但与此同时,想到里面潜藏着的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头盔人,他又紧张了起来。 “对方有极大的可能会拘捕,携带武器的可能性也极大,大家小心一些!” 对于许落的提醒,姚夏也明白,毕竟许落光荣负伤两次,没人比他更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然而当大家步步为营,打开房门之时,瞬间就被眼前的场景给惊住了。 第93章 伤者 这座教会医院曾经也是这个城市地标性的建筑,中西合璧的风格,用料考究,刷的白墙,铺设的也都是青砖地板。 此时地板上是一道道骇人的血迹,斑驳的白墙上全是溅射的血迹,为数不多的摆设也全都碎裂了一地,四处散落着,就好像有两头发怒的大象在里头横冲直撞地恶斗了一场。 大厅的十字架神座之下,两人躺在血泊之中,相隔三五步的距离,生死未知。 “这里有人!” 姚夏惊呼一声,快步走了过去,快速检查,是又急又喜。 “还活着,快叫医生!” 有同事赶忙打了电话,幸亏就在医院里,而且医院方面也在尽力配合警方的行动,属于时刻备战的状态,医护人员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只是许落一点都激动不起来。 因为受伤的两个人,他都认识,而且还都是熟人。 其中一个胸腹部中刀,是李特。 而另一个则是背部腰部中了数刀,一头黄毛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是阿胜! 许落想起了黄雨婷跟他调侃阿胜的那些笑料。 这个爱吹牛要面子的黄毛,曾经从楼梯上滚下去,摔得妈都不认识,一度成为医院的乐子人。 可自打他结识阿胜以来,这黄毛的热心,本性的纯良,许落心里都清楚的。 尤其是苏赫宣袭击医院的时候,阿胜可是第一个站出来的男人。 若不是阿胜,程惊蛰和林巧早就被苏赫宣杀死,若不是阿胜,许落都未必能逃脱苏赫宣的毒手。 而这一次,他又躺在了这里。 他背部的刀口太明显,失血过多,使得他浑身浴血,呼吸和心跳都极其微弱,许落又怎么能振奋得起来? “让同事们盯紧一点,一个人都不许放走!” 他们的伤口还在流血,说明负伤并没有过去多久,凶手应该还在附近,姚夏做出了判断,大家也都打起精神来,不敢放松一星半点。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小心搜查这栋建筑。 正当此时,对讲机里传来了急促的求援。 “快来后门!人在后门!” 医院后门是员工通道,一般不对外开放,因为后门出去是个老菜市,旁边就是民居和小巷,交通不是很便利。 姚夏也不敢含糊,留下两个人排查教会医院,剩下的全都赶往后门支援。 当他们来到后门的时候,发现执勤的同事已经负伤,还有医院的一名保安也摔倒在地,一个劲儿惨叫。 老菜市早已关闭,里头黑灯瞎火,如果无法截住凶手,让他逃进小巷,那就很难再追捕了。 因为小巷里四通八达,七弯八拐不说,还没有覆盖监控,而且老城区基本上全是这种小巷。 “许落,腿脚不便,先回去,等李特和阿胜醒了,可以第一时间获取情报。” 许落也知道,追捕行动扩大开来,自己确实没有太大作用,老实听从了姚夏的指挥。 他之所以能在这个案子上步步领先于其他同事,因素也有很多,但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对李特有着足够的了解,很多线索其实都是从李特身上挖来的。 而且他执着于十年前的旧案,所以比其他人要更加了解。 但说到日常执勤和调查追捕等等,同事们的经验是他无法企及的,再加上自己确实行动不便,许落也不想成为大家的累赘。 这段时间他已经是医院常客,对各个科室也早已熟悉,回到之后,就来到了急诊科,护士说人已经送到外科去了,许落又找到了外科这边来。 韦局亲自坐镇指挥,不断通过电话和对讲,了解搜查和追捕的进展。 许落也向他汇报了情况,韦局频频点头,听取了口头报告之后,也关心地问许落要不要先回病房休息,有消息了会第一时间通知他,许落自是拒绝了。 阿胜和李特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许落哪里能安心休养。 韦局这边忙得不可开交,各种研讨和决策都需要做,许落也帮不上什么忙。 扫了一眼护士站,许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OO后,情况怎么样了?” 黄雨婷今夜当班,本来还算清闲,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当即就瘪嘴说:“别提了,心胸外科的老主任都从家里赶了过来,今晚有得忙了……” 说到这里,她也反应过来,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忘了他们是你朋友……” 许落住院这么久,其实也很理解医护人员的心情,摇头说:“没事的,能理解。” 黄雨婷手里也没停,一直在操作电脑,然后调度各个科室,补充医药器械以及药品等等。 “OO后,你帮我盯着,有消息了给我个电话,我出去一趟,可以吗?” 黄雨婷也干脆:“放心吧,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其实有韦局坐镇,许落也不需要担心太多,同事们也会跟他同步消息。 不过无论李特还是阿胜,跟他都有不浅的干系,虽然还够不上回避原则,但组织上毕竟有组织上的考量,万一他们要许落回避,许落就无法及时跟进了。 有了黄雨婷这个“内应”,许落也安心了不少,回到病房,换了身衣服,许落再度来到了教会医院。 技术科的同事们正在进行现场勘查,因为之前苏赫宣的现场,许落也参与了进来,所以大家也就不觉得生分了。 他们都知道许落是个新人,不过这个新人的专业素养很好,而且直觉敏感,比老刑警要更大胆一些,对他们的工作也能从更大胆的角度来提出一些建议,大家也都挺喜欢他的朝气。 “许仔,进来看看?” 刑侦组的副队长老卡一脸和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老卡这个外号,但许落总觉得这位老大哥对自己特别的亲切,也特别的关照。 “多谢大佬!”许落不知道他的真名,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叫声大佬(大哥)应该是没错的。 老卡朝箱子努了努嘴,许落也无二话,从箱子里取了手套鞋套和帽子,穿戴整齐就走了进来。 “怎么样?说说你的看法?”老卡蹲在地上检验血迹,等许落走了一圈,也带着考校的语气问。 许落沉默了。 因为他从血迹和现场的痕迹,在脑海中还原事件的过程,想象中的画面越是清晰,就越觉得惨烈,他担心阿胜和李特未必撑得过去! 第94章 算计 作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李特的人,许落知道李特拥有一项极其特殊的才能,这是他迄今为止最接近“特异功能”的本领。 因为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李特拥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专注力以及空间想象力。 他可以在脑海中模拟重建各种场景,并在其中进行意念的预演! 什么意思呢? 简单来说,如果李特接触一项他从未接触过的运动。 他可以在脑海中构建出这项运动所需要的场景,然后通过不断的预演来进行练习。 当他真正去做这项运动的时候,熟练度会像那些千锤百炼的老选手一样。 他就像漫威电影里的奇异博士,能够在脑海中预演各种可能性,最后得出最接近真相的那一个。 也正因此,许落见识过李特许多次像“神迹”一样让人啧啧称奇的壮举。 比如一些游戏,他只要了解规则,哪怕是第一次登场,他也能像老手一样取胜。 甚至于他看着一个在操场上学习骑车的小女孩,能预测到她什么时候会把脚放下,甚至什么时候会摔倒! 许落曾经无数次向李特请教这个本领,李特也愿意教他,但这是天赋,是老天爷的礼物,无论许落多么努力去学习,最终也达不到李特的层次。 虽然无法做到李特那样的程度,但许落却学到了他的思维模式。 此刻,面对老卡大哥的考验,许落也闭上了眼睛,当他推演这个大厅里所发生的事情之时,他也回想起自己与李特的少年时代。 那个时候的他们,虽然饱受欺凌,但他们会携手反抗,李特是出谋划策的大脑,而李特则是负责执行的拳头。 让许落印象最深刻的是,还没遇到许落之前,每当受到欺负,李特都会选择隐忍,这是最能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可隐忍之后,他会策划各种复仇的方法,通过各种预演,他只需要在所有人都不注意,甚至没有任何关联的地方,动些小手脚,就能制造各种意外,以此来报复那些霸凌者。 许落仍旧记得一件事。 那还是读中学的时候,当时李特已经被逼着转校,不得不与许落分开。 到了新学校,他这样的“小怪胎”和“软蛋”,很快就被盯上,并被校内的大哥们欺负了一遍。 他默默忍受了几天,白天尽量呆在教室里,要上厕所就去靠近老师办公室那一侧的洗手间。 晚上他也不会留在宿舍,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做到,但他不需要爬墙,而是让老保安正大光明放他出去。 过了几天,他开始在桌面上画符咒,在日记本上诅咒那些霸凌者在某月某日某时,会遭遇何种天谴。 这个日记本“果然”被偷看,少不了又挨了一顿揍,但李特一声不吭,反倒只是露出瘆人的冷笑,让那些施暴者都直冒冷汗。 就这么过了几天,他们全都忘记了这些“诅咒”。 在一个下课之后的傍晚,李特来到学校附近的住宅区,在一条小巷的出口处等着。 不多时,就有个粉嫩粉嫩的可爱小女孩走了出来。 他用一根“真知棒”,在小女孩的脸上画了一只小乌龟,跟小女孩成为了朋友,并告诉小女孩自己的“名字”。 当天晚上,小女孩的哥哥就找上了这个“名字”的主人,把他狠揍了一顿。 这个“名字”的主人,自然是曾经霸凌过李特的某位同学。 他也不是好惹的,回到宿舍之后,他越发觉得丢脸,越想越气的他,在热水器上做了手脚。 彼时学生宿舍的热水器,是要刷卡才能使用的,不把热水卡放上去,是无法使用热水的,这种感应式的水卡,会实时扣费。 但他从小跟着老爹修理各种电器,趁着同学去上课,一通捣鼓之下,真让他做了手脚。 那个打人的家伙回来洗澡的时候,被热水烫伤了大半个身子。 因为双方都算是“大哥”,除了家长扯皮之外,他们还纠集兄弟,免不了又是一个“放学别走”的故事。 而李特只用一根棒棒糖就引发的这场内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还把一个社会上的“大哥”的妹妹牵扯了进来,这位妹妹被牵扯到了群殴之中,社会大哥一怒之下,把内斗的双方全都修理了一遍。 此时,偃旗息鼓的霸凌者,突然想起了李特的诅咒,再看这个小怪胎,就只有敬而远之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类似的事情不断上演,他的怪胎和神棍之名也越来越玄乎。 虽然仍旧有新的大哥来找他麻烦,但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遭遇老天爷的惩罚,越来越多人不信邪,却又不断有人得到应验。 “发什么愣呢?只是让你推理一下,又没让你出报告,你们年轻人不就喜欢推理么?” 见得许落陷入长久沉思,仿佛在做着什么重大决定,老卡也调侃了一句。 回过神来的许落,只是尴尬一笑,而后走到了门口处。 “凶手是个潜藏多年的人,轻易不会抛头露面,也不可能来医院,因为医院会留下诊疗记录,而且需要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他对医院的布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 “阿胜极有可能撞破了他,或者看见了他,成功激怒了他,将他引到了这个地方来。” “阿胜是个闲不住的人,十足的街溜子,喜欢四处闲逛,主要是寻找能偷偷抽烟的地方,所以应该知道这个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的建筑。” “他认为这里是伏击凶手的最好机会,没想到却被凶手找到了,两人发生了搏斗,因为阿胜有伤在身,所以没法有效抵抗,只能采取抱摔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许落一边讲诉,一边演示,一人分饰两角,倒也很有沉浸感。 “但两人体型和体重上的差距太过明显,阿胜被压制,而后在这里,被捅了刀子。” 许落的神情有些悲伤,因为他的脑海之中,阿胜正在经历何等样的痛苦,可他仍旧没有放弃抵抗。 “而就在此时,第三人,也就是李特,从外面进来,不对,这里有脚印,他是事先就藏在了这里!” 推演到此,许落大惊失色。 因为这个模式,就跟李特少年时代一模一样! 他知道头盔人一定会来杀苏赫宣灭口,他知道阿胜会见义勇为,他知道阿胜会逃到这里来躲藏,他甚至早早蹲守在这里,就等着从背后,给头盔人致命的一击! 如果李特早早就藏在了这里,那就意味着,他把阿胜也算了进去! 第95章 人才啊 许落推演到最后,也是吓了一跳。 他完全按照李特的思维方式来做事,得出的结论,最终却是李特才是最终的“螳螂”! 如果他的推测完全正确,那么李特何时注意到了阿胜? 像阿胜这样的“边缘人”,应该是最不起眼的人物才对,即便是隔壁床的大姨,见到阿胜这样的小黄毛,都要翻个白眼,李特为何如此确定阿胜一定会见义勇为? 难道说,仅仅只是因为阿胜两次不顾自身安危的救人行动,让他看到了阿胜的纯良本性,从而将阿胜当成了棋子? 在这场厮杀之中,苏赫宣才是头盔人的真正目标,他来医院,最终是为了杀人灭口。 而将苏赫宣逼着跳楼,伪装成自杀之后,头盔人的当务之急当然是尽快逃离,除非阿胜目击了整个过程,否则他根本不可能特意来杀阿胜。 这意味着,李特早就知道头盔人会来杀苏赫宣,这一点许落也能猜到,也正因此,所以姚夏也安排了人手看守和保护苏赫宣。 可李特如何能猜到苏赫宣什么时候回来,又会以何种方式来杀掉苏赫宣? 许落沉浸在自己的推测当中,而老卡等诸多同事也愣在了当场。 因为他们知道,许落的推演,与事实竟然分毫不差! 之所以让许落推演,其实只是个小插曲,他们知道新人都会戴着影视剧的滤镜,认为警察一定会擅长推理,而且经常会用推理来解决案子。 他们想让许落这个新人知道,他们的推理,跟影视剧里的推理,完全是两码事。 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许落竟真的跟电视剧桥段一样,把整个案发过程全都重现出来! 这栋建筑是保护单位,而且已经成了危房,但又来不及修复,所以在里里外外都安装了实时监控。 早在许落进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找到了监控画面。 也正因为有了监控画面,所以他们才让许落来推理。 可当许落演示之时,他们彻底惊呆了。 因为许落的演示,无论是过程,甚至于三个人的站位,都跟监控里一样,甚至出现了重叠,可以说精确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们知道的一些法医大拿,通过现场的痕迹分析,确实能够最大程度的还原案发过程,但许落只是个刚入职的菜鸟,并没有丰富的经验,他甚至没有太多勘查现场的经验,怎么能做到如此精确? “犀利啊小许!”老卡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生怕许落是歪打正着,他指着墙上一小滩血迹,再度问他。 “你说说,这滩血是谁的?” 许落回过神来,扫了那滩血一眼,回想刚才的演示,随口回答说:“是头盔人的。” “我丢!连凶手戴着头盔都知道?使唔使咁绝啊(要不要这么夸张)!”有位同事忍不住爆了粗口。 因为监控里显示,刺伤阿胜和李特的,正是一个穿着机车服,戴着头盔的人,而这滩血也确实是他的! 老卡突然对许落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你怎么确定?” 许落没有太多思考:“因为出血量,阿胜和李特在住院呢,身上还有伤,出血量和出血速度都不会这么夸张,而且应该是刺中的动脉,所以才会是这种喷溅状的血迹。” “另外根据血迹的高度来推算,大概是后肩的位置,不会是主动脉,否则头盔人坚持不了太久,更不可能还有力气逃走。” 许落还因为李特将阿胜当成棋子而感到愤怒,完全是下意识的回答。 当他回答完毕之后,才回过神来。 “大佬,你们拿到监控了吧?” 被许落揭破了之后,老卡也讪讪一笑。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监控?” 许落摇头一笑,指了指屋顶:“这房子比我们加起来都要老,年久失修,又是保护单位,不管是出于消防还是其他原因,都应该装有监控。” 老卡啧啧道:“难怪韦局这么看重你,不愧是高材生!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刑侦科?” 一旁的同事也在附和:“对啊,来我们刑侦科多好玩啊,我看你,合适!” 同事们的邀请,也是对许落的肯定,但许落知道,刑事侦查是极其科学严谨的学科,他这种“投机取巧”根本走不远,而且不会成为优势,反倒会成为阻碍。 再者说,他现在的目标是头盔人,即便对刑侦科学感兴趣,也必须等到抓住该死的头盔人之后。 “感谢各位大佬,自家事自家知,我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暂时就不给大家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只要你申请,我们一定通过!”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许落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之时,手机震动了起来。 “我接个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许落也有些激动,因为是黄雨婷的电话。 “怎么了OO后?” “黄毛醒了!” 许落挂了电话,赶忙脱了手套,朝老卡说:“大佬,头盔人这个脚印有问题,鞋底泥上有类似混凝土颗粒的东西,说不定他曾去过或者住过工地亦或者废弃楼房毛坯房之类的地方,可以参考一下哈!” 许落走出去,脱了鞋套和帽子,丢在了专用的收集桶里,快步离开。 老卡和同事们一脸愕然,过得许久才相视一眼,啧啧道:“人才啊,这都能看得出来?” 他们看着许落的背影,正在为许落不能来他们科室而感到惋惜。 但许落心里清楚,他之所以对这类脚印和颗粒如此清楚,完全是因为读书的时候,他和李特的秘密基地就是一处废弃的烂尾楼,有着洁癖的母亲整天唠唠叨叨,抱怨他把外面的水泥粒带回家里。 不过他也来不及回忆这些,快步来到手术室外,黄雨婷告诉他,阿胜已经被推到重症监护室里留观了,许落又感到重症医学科来。 此时韦局等人也都在外面,等着医生们的评估。 他们也希望能够得到医生的许可,得到阿胜的同意,尽快在他这里得到关于头盔人的具体信息,这对追捕头盔人至关重要! 然而韦局很快就发现了许落,面色稍显严肃地朝许落说。 “小许啊,一会询问阿胜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暂时回避……” 许落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96章 朋友啊朋友 正如许落所想,许落和阿胜之间的关系,也够不上回避原则,但因为之前发生过许落让阿胜充当“线人”,导致阿胜受伤的事情。 许落又有被“网暴”的前科,如果被有心之人抓住这一点,免不了又是一阵舆论狂潮。 需知技术科的同事们还没有找到写小作文,引导网络舆论的那个人,万一那个人借题发挥,会给警方带来不必要的压力和麻烦。 韦局也是为了顾全大局,许落虽然多少有些怨气,但他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争辩没有任何意义。 正当许落失望之时,医生从监护室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韦局当即迎了上去。 医生皱了皱眉:“你们是不是有个叫许落的警官?病人点名要见他,除了他之外,谁都不见,该怎么处理,看韦局你们自己决定了……” 许落离得不远,听到这句话,也有些尴尬,因为所有同事都齐刷刷看向了他。 虽然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但他还是装作没听到,反倒加快了走出去的步伐。 “行了,别装了,回来吧。”韦局也摇头苦笑。 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阿胜又不是嫌疑人,作为协助调查,他确实有权利这么做,聊胜于无,总不能不顾全大局。 许落讪讪一笑,朝韦局敬了个礼:“局长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韦局轻叹了一声,也是拿他没办法。 在医护人员的协助下,穿上了无菌服,许落进入到了重症病房来。 毕竟自己住过,在病房里也没那么多拘束。 “大佬……” 阿胜麻醉还没完全消除,有些迷迷糊糊的,不过到底是留有几分清醒,就像喝醉了一样。 “阿胜,怎么样了?” “马马虎虎,全身没力,总想撒尿……” 许落知道他的状态不会持续太久,万一陷入到说胡话的地步,就没法问出什么来了。 “嗯,没事就好,给大佬来点有用的,这铺可就靠你这个精锐了!” 许落和阿胜开玩笑早已习惯了,刻意的关心反倒显得矫情,阿胜也微微笑了起来。 “大佬,这个人躲在修车铺里!” “修车铺?你怎么这么清楚?” 阿胜有些吃力,一直想要闭眼睛。 “阿胜!说清楚点啊阿胜!” 阿胜再度醒来,强撑着精神说:“我跟他打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那种多年油垢味,我堂哥身上也有,绝对错不了……” 断断续续说完这番话,阿胜已经开始跟许落聊妹子,而且越聊越咸湿,已经到了旁边的医生护士都觉得尴尬的地步。 许落知道,他陷入了麻醉未消的那种含糊状态,说话的可信度也就没法保证,当即走了出去。 “修车铺?这确实是价值连城的线索!” 这么久以来,警方一直没能找到关于这个头盔人的任何线索,有了这条信息,即便姚夏今晚跟丢了,也可以去找头盔人的大本营,这是极其令人振奋的事情! “我会跟前线的手足同步这条线索,你抓紧时间回去休息,尽快出院,才能尽快归队!” 许落知道,韦局这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而是真的为自己考虑。 毕竟现在的许落,伤势还未完全康复,在具体行动上无法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只能提供一些参考性的建议。 想要作出更大的贡献,第一条就是尽快出院。 “是,局长!” 许落行了个礼,果断回到了病房。 但他并没有洗漱入睡,而是坐在床上,翻着通讯录,打起了电话来。 刚才与阿胜见面虽然短暂,但他的内心却经历了翻天地府的震惊。 但这种震惊,他只能埋在心底,无法与任何人分享。 因为阿胜迷迷糊糊讲着咸湿话的过程中,许落听到了四个字。 “阿特快跑……” 这个世界上,除了许落,没人会把李特叫做阿特。 许落不相信这是巧合,也不相信阿胜也有个朋友这么凑巧就叫阿特。 许落更愿意相信,阿胜认识李特,而且已经熟悉到了能喊他阿特的地步! 虽然表面上没有任何的震惊,但许落的心中如同狂风骤雨。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与阿胜相识以来的一切。 他们第一次见面,阿胜出现在了南福派出所,刚从派出所出来的人,竟就“勒索”陌生人给自己买烟? 即便阿胜再如何胆大包天,最多勒索一下中学生或者精神小伙之类的人物,怎么就这么巧,勒索到了许落的头上来? 如果说阿胜认识李特,那么他就是李特故意安插在许落身边的,这就解释了李特为何总能掌握许落的行踪! 而且许落想起来,关于李特,关于案子,很多线索和情报,其实都是阿胜带来的。 说不定阿胜就是一座桥梁,是纽带,是李特向许落传递信息,刻意引导许落参与进来的卧底! 越是这么想,许落就越感到心痛。 因为他看到阿胜受伤的时候,是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 这种背叛的感觉,实在让他心里发堵。 他不愿意妄下结论,所以他必须调查清楚,不能冤枉了阿胜。 电话很快就接通,张如芸的语气还很清醒,应该是还没睡。 “芸姐,又值班?” 张如芸那头比他想的更积极一些。 “你怎么样?听说人民医院出了大事,你没事吧?” 毕竟是系统内,张如芸的情报能力还是有的。 “没什么事,芸姐,既然值班,帮我查个人呗?” “我就知道你打电话绝对没好事……” 虽然只是打电话,但许落能想象到张如芸翻白眼的表情。 许落嘿嘿一笑:“这不是咱们交情最好,芸姐对我最关照嘛,等出院了,我第一个请你吃饭看电影!” 张如芸笑了:“吃饭可以,看电影就算了,一把年纪了,看什么电影,说吧,要查谁?” 许落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说:“芸姐,你还记得阿胜吧?跟我一块入院的那个……” 芸姐有些讶异:“他?为什么要查他?” 许落没有多说,只是说:“没什么,他不是受伤了嘛,刚从手术室出来,多少得做个背景调查,找找亲属,不然谁负责他的医药费?” 张如芸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他犯了什么事呢,放心吧,背景调查而已,你等着。” 许落又补充了一句:“芸姐,查仔细一些,能挖的都尽量挖哦。” 张如芸不耐烦:“知道啦,你赶紧出院吧,再这样下去,你都要倒反天罡了!” 许落调皮一笑:“反谁也不会反芸姐的,我芸姐最好了!” 张如芸呵呵一笑,闲聊了两句,挂了电话。 许落躺在床上,如同光着身子躺在钉床上一样,到底是坐了起来,细细寻思着与阿胜交往的诸多细节。 当张如芸的来电再度将他吓清醒之后,许落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是人是鬼,就看这一次了!” 第97章 还有个妹妹 对于调查结果,许落并没有感到意外。 张如芸从内部系统调查到的户籍信息,并没有带来什么新线索。 阿胜本名李龙飞,初中文化,父母早丧,难得的是,背着两条罪名不大的犯罪记录。 或许两条犯罪记录很扎眼,但在花麻地以及周边地区,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反倒没什么可大惊小怪。 总的来说,这就是一份平平无奇的履历,相当于没有任何线索。 思来想去,许落又拨了一个电话。 因为已经是凌晨两点多,电话并未能够接通,许落又打了两次,对方才接了电话。 “喂!这都几点了,还打电话……” 花麻地的大师父李万良很是不耐烦,要不是许落还是警察的身份,估计把电话打烂了他都不会接。 “李师父,你知道隔壁古城的阿胜吗?” 李万良有些不耐烦:“整个南福二十几个村,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你想知道什么?” 李万良虽然有些夸张,但许落知道他没有说谎。 因为阿胜时常羡慕那些阿七,认为阿七们都是乩童,能通灵,尤其在游神或者其他活动的时候,能够展示显法,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这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是极其威风的一件事。 也正因为阿胜羡慕那些阿七,所以他常常想成为其中一员,估计李万良也没少受他“骚扰”。 “我想知道他的身世,越详细越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李万良那头沉默了两分钟,许落听到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而后又是一通翻找。 本以为他在找什么小本本之类的,没想到过一会就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 夜晚太过安静,以致于许落能听到他猛力吸烟,香烟燃烧的滋滋声音。 “阿胜这野仔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跟一般的细路(孩子)一样,不过父母死的早,听说他有个妹妹,小时候送人了,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还有个妹妹?他妹妹现在在哪里?” 虽然妹妹小时候就送人了,未必跟阿胜还有什么联系,但却是唯一的突破口,得到这个消息,许落还是非常兴奋的。 不过李万良很快就泼了一盆冷水,他并不知道阿胜妹妹的下落,不过村里有个老书记,他明早可以帮问一下。 许落哪里等得了,不断询问老书记的电话号码,李万良却怎么都不愿意给,许落也只能作罢。 挂了电话之后,许落也全无睡意,重症监护室有探视规定,即便阿胜清醒过来,他也不太可能再去找他谈话。 如此辗转了一晚上,翌日早晨六点,许落就打电话催促李万良。 得亏老年人睡眠少,李万良又是早起的习惯,老书记睡得就更少,七点不到,许落就拿到了阿胜妹妹的居住地址。 许落打了个电话给母亲,因为昨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医院暂时封锁了,尚未解除,母亲也没法进入病区来送饭,听许落说不让她来,她也就作罢了。 打发了母亲,许落又找到了正在交班的黄雨婷,说自己得请个假,早上就不要去他那里查房了,让黄雨婷帮做个登记。 黄雨婷自然答应下来,许落马上回去换衣服,准备去找阿胜的妹妹。 等许落换完衣服,发现黄雨婷也刚从更衣室出来,背着一个双肩包,包上挂着七八个毛绒玩具,可可爱爱,很是扎眼。 “蜀黍又要偷鸡(偷溜)?我请你吃早餐喂!” 许落想了想,自己是偷溜出去调查,又没有车,顿时就起了主意。 “我请你吃早餐,你顺道送我去一个地方,怎么样?” 黄雨婷嫌弃地“咦”了一声,不过还是大方地答应了下来。 她的小电驴也是纷纷嫩嫩的公主风,车身上贴着不少卡通贴纸,许落坐在后座上,只觉得浑身发痒。 “怎么?嫌弃我的电瓶车?宁愿在宝马车上哭,也不愿在我电瓶车上笑?” 许落被黄雨婷逗笑了。 阳光温和的早晨,整个城市刚刚苏醒,无忧无虑的少女,骑着突破次元壁一样的电瓶车,搭着一个包着头的“大叔”,就这么穿街而过,两侧是热气腾腾的早餐铺子,人声渐渐变得喧嚣。 或许,这就是警察们用生命去奋斗的价值所在吧。 两人争论了半天,到底是吃粉肠,还是吃豆浆油条的,最后还是OO后略胜一筹。 两人又讨论了粉肠铺子的辣椒酱到底是什么辣度,四川人能当眼药水来抹,黄雨婷用了一句网梗“还没周冬雨辣”杀死了比赛。 虽然因为值班忙活了一晚上,但OO后的精神头儿就是不一样。 吃过早餐之后,黄雨婷就搭着许落来到了鲜花市场旁边的一所幼儿园。 “啧啧啧,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原来是来找女朋友,你让我搭你来,真的合适么?” 黄雨婷直翻白眼,又是一阵吐槽。 许落早已习惯了她的脾气,也懒得跟她解释。 此时幼儿园刚刚开门不久,可可爱爱的宝贝们正在入园,一个个都跟门口的园长妈妈鞠躬行礼。 许落上前去打了个招呼,说想找一下徐佳媛徐老师,园长看着许多的样子,有些不放心,毕竟许落身上好几个部位都还包扎着。 不过看了看一同前来的黄雨婷,也就打消了这个顾虑,谁能拒绝一个元气满满的无敌少女呢。 徐佳媛很快就下楼来。 穿着幼师制服的她,显得干净利索,亲和力满满,尤其一张略带婴儿肥的圆脸,更像邻家姐姐一样。 “您是哪位宝贝的家长?” 徐佳媛头一回见许落,也有些警惕。 许落偷偷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压低声音说:“我是市公安局的许落,有点事想问一下徐老师,能否借一步说话?” 徐佳媛看了看许落,多少有些不放心,许落生怕她把自己当成了诈骗犯,干脆把证件也递给了她。 “徐老师不用紧张,只是向您了解一些情况,对您不会有任何影响,哦对了,您可以上网查询我的警号,不着急,我等你。” 徐佳媛想了想,又看了看许落身后的黄雨婷,终于是露出浅浅的微笑。 “没事的,许警官您尽管问。” 许落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也不拐弯抹角:“徐老师,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李龙飞?” 闻言,徐佳媛面色大变,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第98章 还活着 徐佳媛的表现,已经证明她知道阿胜的存在。 沉默了片刻,徐佳媛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走过去跟园长说了几句,便回头来,说是请许落到幼儿园一楼的办公室里详聊。 “这位警官不进来么?” 徐佳媛问起黄雨婷,后者也是一脸尴尬,说:“我在外面等就好。” 说完,她就玩起了手机。 徐佳媛也没再问,带着许落走进了办公室。 此刻各班的老师都在忙着安顿刚入园的孩子,办公室里没人,等许落进来之后,徐佳媛还把门给关上了。 “你是4班的许诺吧?” 听得许诺二字,许落的心头顿时一紧。 因为徐佳媛的娃娃脸显嫩,以致于许落忽略了她的真实年龄。 “你……你也是镇中的同学?你怎么会知道我?” 徐佳媛点了点头,带着不愿回忆的苦笑。 “我跟你一样,以前经常被欺负,大家都是受气包,当然知道你,你身边还有个叫李特的吧?现在怎么样了?” 许落本想说,都挺好,但开口却是,大家也都差不多吧。 仅仅只是一句话,让徐佳媛瞬间产生了共鸣。 是啊,遭受过校园暴力的人,永远只能带着伤痕和阴影去生活,又能好到哪里去? “我看你就挺好,都当上警察了。” 徐佳媛一脸羡慕。 许落本不想搞得那么矫情,但打从知道徐佳媛是同学,又有着共同经历之后,他突然觉得打开心扉才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而且他也愿意跟徐佳媛这样的人真诚地交流。 “我不想让其他人受欺负,才当的警察……” 徐佳媛笑了,笑得很好看。 “你果然没变,那时候你反抗最凶,虽然也被打得最凶,但我们都很佩服你,所以或许你不知道我们,但我们很多人都知道你,也都想跟你做朋友……” 许落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回归正题问:“听说你小时候就被送养了,你怎么知道自己有个哥哥的?” 徐佳媛哼了一声,仿佛在诉说第三人的故事,但语气之中满是苦涩。 “他原本也是镇中的学生,原本也并不知道是兄妹,他跟其他混混来欺负我,甚至想……想跟我好……” “有一次他在街上堵我,要带我去游戏厅,被我养父看到了,揍了他一顿,要找他家长要说法,去了才知道,他是我亲生哥哥……” “再后来,可能是他从小没了父母,我养父母对他也挺好,时常去学校看看他,劝他不要跟不三不四的人往来,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偶尔还会给他送点东西送点钱,他就开始保护我……” 徐佳媛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记忆当中,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悲伤起来。 “也因为有他保护,所以我才能安心读书,成绩就还不错,但我后来查出了肾病,养父母为了给我赚医药费,去工地做工,又出了意外,导致了残疾,哥哥他又辍学了,情况就又变得有些艰难了……” 许落也不好打断他,现在的孩子眼中,稀松平常的学习环境,在他们那个年代,是多么的难能可贵,现在的孩子根本无法想象。 “幸亏有程老师,是她帮助了我,给了我希望,如果不是她,我根本就读不完书,更考不上高中……” 程老师? 许落有点吃惊了。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程文君并没有跟其他班的学生有特别的往来。 “这怎么会?我没听程老师说过你呢?” 徐佳媛笑了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程老师听说我要辍学,又要治病,就发动老师同学给我捐款,而且一直暗中资助我……” 许落恍然大悟,他确实记得有过捐款这种事,只是那时候他囊中羞涩,每到捐款就只能躲在角落里,即便把钱塞进捐款箱,也用拳头捏着,生怕被别人笑话自己捐得太少。 “那后来呢?” 想到徐佳媛与程文君有过这么深厚的交集,许落对她也格外亲近,就好像找到了失散的兄弟姐妹一样,毕竟大家都是程老师的孩子。 “后来……后来程老师就出事了……我还记得,出事之前的一个月,程老师还跟我一起拍了张照片,鼓励我好好治疗……” 徐佳媛眼眶湿润,打开了钱包,照片保养得很好,但自然老化的痕迹仍旧是无可避免,看着照片,她忍不住哽咽。 许落也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两人交换着看了照片,都沉默无言。 徐佳媛到底是做老师的,抹掉眼泪,说:“程老师肯定不希望看到咱们这个样子。” 她想了想,突然站起来,朝外面看了看,将门反锁了起来,走到办公室的角落里,朝许落招了招手。 “许诺你过来……” 这举动多少有些暧昧,许落一时半会儿也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徐佳媛的脸颊通红滚烫,压低声音问:“你想不想摸摸程老师?” 许落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 徐佳媛暗自吸了一口气,开始动手解开牛仔裤的纽扣。 “徐佳媛,你……你做什么!” 许落一把摁住了徐佳媛的手,后者拍了拍他的手,笑着说:“你别瞎想,马上你就能见到了!” 也不顾许落脸红,徐佳媛将裤腰拉开,慢慢褪下一些,一道长长的弧形手术刀疤,就这么爬在她的右下腹! “这……这是什么?!” 许落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徐佳媛却早已泪流满面,她泪中带笑,又透着一股子骄傲。 “这是程老师送给我的礼物……” “礼物?” 许落心头一震,顿时明白了过来。 程老师去世之前,将她的器官捐赠了出来,冯玉梅就是其中一个受捐者。 现在看来,徐佳媛也是! “程老师把她的肾脏,送给了我,程老师一直活在别人的心里,但她却一直活在我的身体里,她一直都在,一直都保护着我!” 大颗大颗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滚落下来。 徐佳媛轻轻抓起许落的手,放在她的腹部,许落能感受到温热,甚至感受到轻轻的搏动。 两度出生入死,许落一声不吭,现在他却无声落泪,情难自禁,任由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徐佳媛的手背上。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理解这种纯粹的情感。 许落终于明白,为什么李特对冯玉梅如此的痴迷了。 因为这些都是程老师生命的延续,更是程老师活着的证据! 因为他们多年来的不愿放手,能在这里,得到最有力的回应! 第99章 正义与罪恶 许落眼眶通红地走出了幼儿园,把黄雨婷吓了一大跳。 “蜀黍,怎么回事?分手了?” 她能感受到许落的情绪,故意用玩笑来帮许落掩饰。 许落只是笑了笑:“去你的!” “我知道一个地方,平时郁闷了就去走走,我带你去玩玩?” 黄雨婷神秘兮兮地提议。 许落看着青春洋溢的黄雨婷,也是满心羡慕,总感觉她是那种绝不会让不快乐留着过夜的人。 但目前的他还做不到,他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完成。 “等事情结束了,我再跟你去玩吧。” 黄雨婷又一脸嫌弃地“咦”了一声。 “说得自己像个拯救世界的超人一样……” 看到许落苦笑,她又认真地说:“兄dei,世界上还有很多人,都希望这个世界能更好,所以……不要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没必要活得那么辛苦的!” 这番话说得极其“不负责任”,要不是许落住院期间,见过太多她做过的事,差点就信了。 别看她平时嘻嘻哈哈,依依妖妖,像个医院里的疯丫头,整日里就只知道玩,但事实上,她跟其他医护人员一样,充满了责任感和使命感。 她对患者的付出,不比任何人少,很多并不在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她都做过。 许落见过她替一个住院的老人买饭,整整持续了一周时间,为了让老人安心,她“骗”老人说这是内部员工餐,不要钱。 他见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因为害怕手术而抗拒大哭,情绪崩溃,是黄雨婷带她下去遛弯,跟她聊天,最后成功开导了这个女孩子。 他也见过有患者家属给她送来锦旗,她一边害羞尴尬不知如何应对,一边掩饰不住自豪。 许落住院的时间不算短,而且在他以往的认知里,病人即便送锦旗,一般也都会送给医生,很少会送给护士,即便送给护士,也是送给整个护士团体。 但跟他一样入职并不久的黄雨婷,却获得了锦旗。 所有的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回想起来,她主动把手机借给许落,即便通宵值班,仍旧愿意陪着许落出来办事,只凭这些,就足以证明,这个OO后,绝非表面那么的吊儿郎当,更不是她口中所说的,不要什么都往自己的肩上扛。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风采。 作为OO后,黄雨婷展现出了新一代的新风貌。 他们自尊自信,有责任心,有家国情怀,更热心,也更有活力。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自己打车回局里就行。” “哎呀,我顺路,我送你过去!” 还不等许落开口婉拒,她已经拍了拍她的电驴后座:“上来,继续哭!” 许落看着她,也是笑了出来。 虽然还是早上,但局里的同事们很匆忙,一个个脚不沾地,不敢有半点停歇,生怕放松一丝就耽搁了案情。 韦局在办公室里看文件,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昨夜里他又是只睡了三四个小时。 “韦局,能耽误您两分钟不?” 许落轻轻敲了敲门,韦局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顿时皱眉。 “你不好好住院,回来干嘛?” 许落嘿嘿一笑,也不等韦局发话,径直坐在了他办公桌对面。 其实许落并不知道,虽然韦局为人亲和,但整个局里,还真没人能在韦局面前这么“放肆”。 “韦局,人抓到没?现在什么情况?” 韦局也不隐瞒:“姚夏还带队在旧城区排查,辖区派出所和各单位也都在协查,不过……大海捞针吧……” 许落也并不意外,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这个人能躲藏十年,必然有他的藏身之法。 “韦局,我有个建议……我想查一下程文君当年器官捐赠的受捐人信息。” “受捐人信息?” 器官捐赠涉及到医学伦理问题,有着严格的规定,一般情况下,不管是捐助人,还是受捐人,都不会知道对方的具体信息,第三方想要获取这些信息,同样要经过相关部门的严格审批,即便公安机关也是。 “你又得到什么线索了?” 在韦局的面前,他可不敢打马虎眼,当即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冯玉梅是受捐人,今天我见到的徐佳媛也是受捐人,所以我认为,李特的帮手里,应该也有受捐人。” 许落今天见到徐佳媛,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他们是程文君的孩子,即便程文君死了十年,但她仍旧保护着这群孩子,或者说,这群孩子,仍旧还活在记忆里。 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情感,也让许落更进一步了解李特的心理。 在旁人的认知当中,李特是个没有人类情感的人,他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 但许落很清楚,他有着强大的学习能力,他一直希望学会爱一个人,而这个人,只能是程文君老师。 “找到李特的帮手又能怎么样?据我所知,他又没有犯案……或者说,他并没有直接参与案子……” 韦局对整个案情还是非常了解的,而且许落曾经对姚夏说过的那些情报,他也都知道,足见他一直没有忽视这些具体工作。 “我觉得……他知道头盔人的真实身份,之所以拖到现在都没杀掉头盔人,一来是因为头盔人太过狡诈,二来也是因为李特有目的的放走了他。” “放走他?他不是想报仇么?为什么要故意放走他?” 许落有些发冷:“因为他想借头盔人的手,来制裁当年那些霸凌者!” “不管是苏赫宣,还是其他人,都是罪有应得的人,他们死在了头盔人的刀下,但李特才是背后的操纵者,他一步步曝光,逼迫头盔人去杀人灭口,这是驱虎吞狼!” “这就意味着,他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头盔人的真实身份,只是利用那些帮手,铺开了一张大网,像一只老猫戏耍老鼠一样!” 许落站起来,一脸严肃。 “韦局,我想走在他的前面,我想比他更早抓住那个人!” 韦局有些动容,也是认真地问了许落一句。 “为什么?” 许落想了想,回了一句让韦局以后都对他高看一眼的答案。 “因为只有正义可以审判罪恶,罪恶不可以!” 第100章 我算好人吗 韦局既然已经答应去申请调阅受捐人资料,这个事必然是成了的。 也因为自己的表现,许落觉得自己应该提前做好出院的准备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先去见一个人。 为了见这个人,他已经做好准备要跟韦局磨大半天嘴皮子,没想到韦局很痛快地答应了。 原因也很简单,昨夜阿胜主动提出只见许落,其他人谁来都不行。 探视时间一般来说都需要医院来安排,不过阿胜并没有亲属要来探视,而且又是案件相关人,与医生协商了一下,许落也就顺利见到了阿胜。 此时的阿胜已经从麻醉状态中彻底清醒,只是再次面对许落,他似乎有些心虚。 许落本以为自己会很生气,但见到阿胜之后,内心却异常的平静。 可能也是因为阿胜的伤势比较严重,让他如何都生气不起来。 “我见过徐佳媛了,有什么想对我说?” 阿胜表情有些痛苦,摇头说:“没什么好说的,你出去吧,我不想见到你了。” 此时此刻,他的神态很是成熟稳重,根本就没有半点黄毛的气质了。 果然,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伪装。 许落自然感受到了背叛,但他没有想到,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见到的抓马剧情,竟然活生生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李特竟然在他身边,安插了阿胜这么一个卧底! 许落紧抿着嘴唇,眉头紧皱:“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阿胜抬起头来,内心似乎很痛苦,但他很快就摇头了。 “我……问心无愧吧……” 好一个问心无愧,他应该觉得自己在执行正义,也正因为这种想法,他才会对李特唯命是从。 因为头部受伤,阿胜那一头黄发已经被剃掉,许落也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去审视他的面容。 “我一直觉得你面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本以为这就是眼缘,现在看来,都是自己太过疏忽了。” 听到许落这么说,阿胜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开口了。 “我读书那会儿叫阿飞,因为染了头发,伙计们都叫我红毛,你转学的时候,我已经辍学混社会了,不过我那时候没打过你,也没勒索过你。” 总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许落点了点头:“因为良心发现?还是说觉得自己还是个好人?” “好人?哼……”阿胜自嘲地笑了。 “程老师被……被欺负的那天晚上,我……我跟着他们去了……” 许落紧握拳头,差点冲过去要把阿胜拎起来,但为了情报,他还是忍住了。 “然后呢?” 横竖已经开了口,阿胜也不打算再隐瞒。 “苏赫宣出钱,让大佬带我们给程文君一个教训,这些人一开始只是想吓唬吓唬就算了,但程老师很漂亮,他们就生出了别的心思……” 许落紧握着拳头,强忍着杀人的冲动。 “我那时候只是跟着大佬混,说实话,也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反正出了事也有大佬顶着,只要自己不参与,应该就没事了……” “但程老师拼死抵抗,还打伤了我大佬,他们就开始打程老师……” 他的每一句话,对许落来说,都像一刀一刀割在心头肉上,但他只能忍着。 “后来,他们把无力抵抗的程老师拉进了屋里,我在外面等着,顺便望风,我看到了程老师桌上的相框,里面有一张她和我妹妹的合照……” “我生怕妹妹会受到牵连,就把照片给取了下来,本想偷走,没想到照片背后写着几行字,我才知道,是程老师一直在资助妹妹……” 阿胜的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 “我马上就冲进了房里,劝说大佬和其他手足放过程老师,他们说我胆小,说我反骨,要打我,我有点害怕……” “可一想到妹妹,我就不怕了,我跟他们打,打得头破血流,但好歹是保住了程老师……” “我那时候也上头了,就跟大佬说,除非你们打死我,否则我就出去把其他老师全都叫过来。” “他们最终还是丢下程老师,逃跑了……” “我还记得那个晚上,我身上的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多少根,从粪坑里爬出来,第二天下午才被扫柴火的老妈仔发现。” 听到这里,许落算是证实了当年案子的一个疑点。 当时这些社会闲散人员说确实殴打和胁迫了程文君,但并没有性侵,也没有后面那些致命伤害。 如今看来,他们确实没有说假话。 他们离开之后,头盔人进来,对程老师下了死手,犯下了那些禽兽不如的罪行,而后纵火,罪名最终落在了这群社会闲散人员的头上,他则逃脱了法律制裁,逍遥法外。 “为什么会为了妹妹付出这么多?” 对于这个问题,阿胜沉默更久,他眼眶中满是泪水。 “因为父母当时都有病在身,根本养不活两个孩子,我又体弱多病,为了我,他们才把妹妹送走的,父母临死前,让我一定要好好赚钱,把妹妹找回来,还说我的命,是妹妹的……” 阿胜埋下了头。 “除了你,还有谁在帮李特?” “帮李特?不,我们没有帮他。” 阿胜这次回答得倒是很干脆。 “我们只是在帮自己,如果不做这些,我们会被良心折磨,一辈子都活在不安和痛苦之中!” 许落也换了个说法:“那跟你一样帮自己的人还有多少?” 阿胜笑了,笑得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很多很多……多到无法想象……” 虽然他自以为没有泄露,而且多少还有点洋洋得意,但他并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指向性有多强,强到他一说,许落就明白了。 “给我一个名字,只要一个,作为我曾经真心把你当朋友的补偿。” 许落这句话算是给了阿胜足够的尊重。 他知道阿胜不可能会说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只能通过聊天来旁敲侧击,事实上也确实取得了巨大的进展,阿胜或许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泄露了消息。 而最后这张感情牌,则是许落事先准备好的,也确实是发自肺腑,之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爆发,为的也是这一刻。 很显然,许落这句话,令得阿胜动摇了。 他看着许落,几度欲言又止,他的内心陷入了挣扎。 这种挣扎,令他感到痛苦,比身上的伤痛,还要痛苦。 第101章 敲门 如果阿胜最终拒绝,许落也能理解,因为李特最擅长的就是操控人心。 说来也有些嘲讽,李特无法体会人类的情感,按说不应该把人心玩弄得如此出神入化,但他就像个伟大的厨子,从未吃过猪肉,却能做出最好的猪肉。 好在阿胜最后还是顾念了他与许落的交情,这让许落感到很欣慰。 当他说出那个名字之后,许落心头大石也就落地了。 他知道,这是极大的突破,能让他走在李特前面的突破! 许落打了姚夏的电话,后者发动人手一番调查之后,终于锁定了这个让阿胜说出来都一脸艳羡的人物。 城郊有个平阳村,居民大部分都已经搬到了城里,后来这里又建了一座戒毒所,留在村里的人就更少了。 当许落跟着姚夏的大部队来到平阳村之时,这里仿佛被世界遗弃了一样,道旁的灌木和相思藤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路面。 偶尔有老人吃力地提着桶,在菜地里浇菜,四周全是城市里很难听到的虫鸣鸟叫。 那些高楼大厦分明抬头就能看见,可这个地方就像荒郊野岭一样荒凉,实在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警车停在了村外,大家穿着便衣,伪装成“误入桃花深处”的游客,一路拍着照,渐渐靠近了目标地点。 这是村里的一栋两层小楼,墙面斑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大家做好准备!” 姚夏通过对讲,发布指令,但许落终究有些不放心。 这是极其关键的人物,一旦抓捕失败,以后想要找到就难于登天了。 “姚队等等,我先过去看看!” “许落你不要乱来!” 姚夏拉住了许落,后者却朝她指了指。 顺着许落的方向,姚夏看到了安装在骑楼下的电表。 这也算是村里的一个特色,电表都安装在户外墙上,因为这里每家每户都供奉家神,一般不太愿意让陌生人进去。 所以,他们会把电表装在外面,再者,这些电表估计比许落还要老,当时那个年代,用电常识还没有普及,加上电器的安全性也不太行,很多人都有过触电的经历,所以像电表这么“危险”的东西,基本上家家户户都装在外面。 姚夏恍然大悟,她摁下许落,示意自己去检查。 当她看到疯狂运转的电表,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许落还是足够心细。 对于阿胜的情报,他并非百分百相信,万一打草惊蛇,可就是白忙活一场。 好在,此时的电表就像用尽力气疯跑的中年人,转速快得要冒烟了也似。 姚夏知道,他们找对地方了。 同事们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将这栋房子团团围住,姚夏朝同事点了点头,后者就要上前破门。 许落却再度提出了意见。 “要不敲门试试?咱们毕竟不是正式抓捕……” 按照阿胜的描述,这个人应该就是开发运行夜游神非法软件,在网上操控舆论的团队首脑。 既然有如此深厚的网络技术,这个人的学识必然是不低,对自己的违法犯罪行为肯定也心里有数。 整个团伙都在里面,万一他们反抗起来,就算不起冲突,他们四处逃走,也会给抓捕带来不小的麻烦。 但许落并不这么认为。 尤其当他看到这个村子,看到这栋建筑,这种感觉就更加的强烈。 李特是个不太愿意敞开心扉的人,即便要策划什么大计划,也不可能让太多人知道。 所以,许落认为,建筑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人。 再者,搞技术的都是一群呆子,哪敢反抗。 之所以这样,许落其实也有这自己的私心,因为他想到后续要审问,希望能给与他们足够的尊重,这些人才更愿意开口。 他可不希望看到,人找到了,却守口如瓶,什么情报都撬不出来。 当许落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姚夏,后者也沉默了良久。 作为副队长,行动由她来负责,临时决策当然也要她去做,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就是第一责任人。 但许落不是菜鸟,他的担忧也并非没有道理。 沉思了片刻,姚夏还是决定先礼后兵,正如许落所说,给与他们足够的尊重。 敲门声持续了挺长时间,他们甚至贴着门扇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嗡嗡电机声,从门缝里透出一股子热气。 “还是破门吧……” 姚夏当机立断,正要破门之时,门打开了。 开门的男人看起来比较老相,穿着白背心,大短裤,人字拖,挺着个大肚腩,头已经秃成了地中海,若不是戴着个眼镜,多少有点像功夫里的火云邪神。 “莫业福?你是不是莫业福?” 男人点了点头:“是,能让我换身衣服么?” 他很是冷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今天的场景。 姚夏有些为难,许落却说:“你知道我吧?” 莫业福看了看许落,微微点了点头。 “我陪你去,没问题吧?” 莫业福点头,很憨厚地笑着说:“也行。” 与姚夏交流了一下眼色,许落跟着莫业福走进了房间,其他同事也都走了进来,姚夏有些不放心,又让人守在了房间外面。 此时大家也看清楚了屋内的布局,不由大吃一惊。 这表面看起来破旧不堪的屋子,里面装满了各种主机和计算器,此时嗡嗡作响,飞快运转着,十几个屏幕不断闪烁着,也难怪电表会疯转。 也不需要姚夏吩咐,同事们开始行动起来,有人去查看主机,有人保护数据,有人搜查房间,每个人的眼中都满是震惊。 他们见过网安同事们的工作状态,可一个人撑着这么大一个机房,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 虽然全是机器,但莫业福似乎有强迫症一般,本以为会如乱麻一般缠绕的排线,却井然有序,就如同编织物一样,甚至带着一种极致整洁的美感。 他没有将这些机器当成没有生命的工具,仿佛是他最心爱的宠物,甚至是他相依为命的伴侣。 同事们渐渐也有些理解,为何他一个人,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将网络舆论操控在自己的手里,还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追踪和锁定。 当他满脸平和地从房间走出来,姚夏也松了一口气。 案子总算是取得了重大的突破! 第102章 技术 姚夏终于明白许落为什么要敲门,也知道给与对方尊重的担忧所在。 这个外号阿佛的莫业福,就像刚刚从手术醒来的阿胜一样,除了许落,并不愿意跟其他人谈话。 许落在里面待了快一个多小时,才匆匆走了出来,而后便去调阅档案和卷宗。 接下来的简报会上,大家才知道了阿佛的故事。 许落从一堆关于乔蜜的案卷之中,找出了其中一个,而后投影了出来。 “首先可以明确的是,莫业福的儿子小莫,是乔蜜的前夫。” 这句话基本上等同于宣判莫业福的作案动机了。 莫业福并非程序员出身,他曾经混迹网吧,从网管做起,自学黑客技术,从最开始的盗Q号做起,渐渐成了业内名气极大的神秘黑客。 再后来,因为某个导火索,中外黑客展开了一次对决,咱们大获全胜,莫业福名声大噪,紧接着成功洗白了身份,后来成了某个知名大厂的网络安全顾问。 他开发了一个名叫“谛听”的大模型,这个大模型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能查找到任何在网络世界留下哪怕一丁点个人信息的人,而且能处理海量的信息,拥有着极其逆天的功能。 然而莫业福性格太过温吞,情商也不高,对人情世故更是了解不深,被兄弟背叛,抢走了技术,踢出了公司。 他就如同其他经历着中年危机的人一样,妻子嫌弃他没用,替他去公司要死要活地闹,但最终都没能把技术抢回来。 妻子嫌他窝囊,嫌他没用,一气之下卷走了他全部的财产。 幸亏小莫的性格跟父亲有点像,并没有抛弃自己的父亲,跟着阿佛回到了乡下,打算东山再起。 不过阿佛处处碰壁,小莫也因为父母的事情而遭受白眼和欺凌,渐渐也就不在出门,变成了足不出户的宅男。 他多少有点天赋在身上,再加上耳濡目染,封闭在家里,又没别的事情可干,所以就做起了游戏代练,而后又成了小有名气的游戏主播。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在网络上认识了乔蜜,并展开了他自以为的网恋。 乔蜜很快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他有了奋斗的目标,开始熬夜代打游戏,把所有的收入,都投在了乔蜜的身上。 很多网友都说他被PUA了,他就是个ATM,是个舔狗等等,可他觉得乔蜜是他的唯一,那些人根本就不了解乔蜜。 直到乔蜜把他所有的钱全都榨干,他也因为连续通宵熬夜而差点猝死,他才醒悟过来。 他想起了母亲,在被乔蜜压榨了最后一丝价值之后,他失去了人生的支撑,跳楼自杀了。 阿佛原本想要做码农来养活儿子,但他怎么都放不下技术,儿子被逼死之后,他利用自己的网络技术,顺利地发现了乔蜜的伎俩。 但乔蜜的压榨可谓天衣无缝,所有的转账,都标注了自愿赠与等等备注说明,打从认识小莫开始,她就为自己留好了后路,甚至于连与小莫“偶然”结识,都不过是她的计划。 阿佛接连遭受打击,准备追随儿子脚步的时候,有个女人找到了他,那个女人就是冯玉梅。 冯玉梅劝他放弃了轻生的想法,给了他资金,让他重启“谛听”,阿佛利用自己的技术,通过投资等电诈手段,将乔蜜的财产席卷一空,而后投入到了冯玉梅建立的“文君慈善基金会”。 他想替儿子报仇,想夺回自己的技术,他渴望“正义”的降临。 至于他为何要操控舆论,用他的说法,这些完全是他的个人行为,都是他自发的,并未受到任何人的指使。 但许落知道,没有李特在背后操控,他不可能这么关注这些案子。 他跟阿胜一样,可以把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可一旦涉及到李特,他们就只字不提。 与阿胜不一样的是,他提到了冯玉梅。 倒也不是因为他比较傻,而是因为他与冯玉梅的资金往来是有迹可循,是瞒不住的。 更因为他知道,冯玉梅与他都是正常且合法的资金往来,绝不会牵连到冯玉梅。 而开发非法软件的事,他早已决定独自承担。 虽然他并不承认,但许落知道,他对李特的“正义审判”事业提供了最强大的支持。 他利用“谛听”系统,通过黑客技术窃取问卜求卦者的个人信息,为李特打造了“神算”的名声,为李特创造了“神迹”,帮着李特推广夜游神和文将军的设定。 如果没有他,李特根本成不了“神”。 而也正是他,以不留痕迹的网络技术引导了网络力量,进行各种爆料,撰写“小作文”,发动网络暴力,站在道德制高点,将人心全都拨向“以暴制暴”的轨道上。 这些骇人听闻的操作,并不是许落想要的,因为他知道李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外号五哥的头盔人。 他想要从阿佛的口中,得到这个人的信息,只有这样,他才算真正走在李特的前面,否则他只是打断了李特的手臂,削弱了李特的力量,对于抓捕那个人,没有半点好处。 然而阿佛对这些也同样闭口不谈,似乎早已得到了李特的授意,甚至于从他们开启行动之时,就已经做好了预案一样。 “冯玉梅为什么会找到他?” 对于姚夏提出的这个问题,许落心里早有答案,当然是因为李特。 可在阿佛的口中,他得到了让他如何都放不下的一个答案。 阿佛的儿子小莫,同样是程文君器官的受捐者,只可惜因为乔蜜的压榨,小莫失去了生命。 这也是李特挑选他们的一个依据,这些人都是程文君生命的延续,李特是不可能忽略他们的存在。 他要让这些受捐者,不要浪费程文君献给这个世界的最后大爱,更象征着用以程文君之名,制裁当年那些人! “既然他不肯说,咱们也只能一边撬他的嘴,一边用老法子了……” 姚夏看向了那些机器,同事们一个两个也感觉头大到了极点。 想从这些主机当中得到有用的信息,已经无法用大海捞针来形容了。 但现实中的办案就是这样的枯燥乏味,无数次的走访排查,反反复复的梳理线索和检查物证,将错综复杂的信息全都理顺,真相自然也就浮出水面了。 “那咱们可得抓紧了……” 许落心里很清楚,阿胜和阿佛的曝光,必然会让李特加快速度,能不能先抓到那个人,已经到了决战的阶段! 第103章 疯狂的母兽 接连发生案子,大家的生活节奏被彻底打乱,进入到了连轴加班的状态,好在专案组成立之后,压力也小了很多。 同事们排查阿佛的服务器已经快一个月,并没有太大的进展。 另一方面,姚夏也在追查乔蜜和头盔人的下落,但同样是一无所获。 至于许落,今天总算是可以出院了。 母亲早早过来替他收拾了东西,许落想着去看看李特,不过那家伙不知何时已经出院了。 阿胜还在住院,因为他是两个案子的相关人,警方也对他进行了调查,不过最终都是以没有嫌疑而结束了调查。 许落本想去看看他,不过临了想想,还是算了。 突然就要出院了,许落心中反倒五味杂陈。 他来到了护士站,不过黄雨婷并没有上班,拎着包,感谢了医生护士,许落总算是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虽然工作很忙,但姚夏还是打来了电话,说作为“领导”,无论如何都要来接许落回家。 她和黄克平早早等在了医院门口,姚夏还准备了一束鲜花,不过似乎觉得自己跟鲜花不是很搭,就让黄克平拿着。 “姚队!黄哥!” 许落快步走了出来,脚步轻盈,仿佛张开双臂就能拥抱整个世界,空气从所未有的香甜。 许落张开了双臂,但不是拥抱世界,而是拥抱了黄克平。 木讷又严肃的黄克平,挤出一个尴尬又感动的笑容。 这么多年了,他在单位也没有太多亲密朋友,始终跟同事们保持着同事关系。 有困难,找黄哥,总没错。 但也因为他的个性,大家都觉得,给他足够的私人空间,反而更好,所以也没有什么太过交心的朋友。 虽然“带教”了许落几天,只是帮着他适应工作环境和节奏,甚至当时是为了帮姚夏“盯着”许落。 但许落似乎将他当成了手足朋友,这让黄克平感到有些不适应,但也感到很温暖。 他只是很难迈出社交的第一步,而并非不喜欢社交。 或许,这就是年轻人能给单位带来的朝气吧。 拥抱完了黄克平之后,许落顺势也拥抱了姚夏。 身为副队长,同事们口中的拼命三娘,姚夏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别说男同事,就是女同事也没几个敢跟她嘻嘻哈哈,至于闺蜜之类的,她更是没有。 当许落拥抱过来的时候,她当场就愣了。 许久她才回过神来,板着脸,举起拳头,说:“你是不是想找死?” 许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把脸凑过去,贱兮兮地挑衅说:“来,你打,往这打!” 看着就差没当场“略略略”的许落,姚夏也忍不住笑了。 “看在你刚出院的份上,先记账上,回头一块算!” “谢谢姚队不杀之恩!”许落打蛇顺棍上,姚夏也拿他没办法。 “黄哥,花给他。” 姚夏这么一说,黄克平才将鲜花递给了许落。 姚夏整理了一下衣服,朝许落认真敬礼:“许落同志,欢迎归队!” 就这么一瞬间,使命感充斥心头,许落收敛了嘻嘻哈哈,郑重地向姚夏行礼。 “感谢领导关心与支持,保证完成各项工作任务!” 许落感觉自己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投入工作,可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突然就从旁边的车后闪了出来。 许落还没反应过来,身上一凉,一股刺鼻的气味撞入鼻腔。 “汽油!” 突如其来的汽油,泼了许落满头满身。 扭头看时,许落看到了表情狰狞的周美琪! “还我儿子!” 周美琪手里拎着一个2升装的矿泉水瓶,里面全是澄黄色的液体,仍旧不断往许落的身上泼! “你干什么!快停手!” 姚夏和黄克平也反应过来,当即要去压制周美琪。 但这女人似乎已经发疯了,她使出蛮力,将姚夏推翻在地,又一个头锤砸向了黄克平,几乎像玉石俱焚一样,黄克平的口鼻满是血迹,她的额头也流了血。 周美琪已经打定了同归于尽的心思,将瓶子里的汽油全都泼向了许落。 许落整个人都愣住了。 此时太阳正猛,他仿佛能看到汽油在他身上蒸发的袅袅烟雾,仿佛太阳再大一点,就能点燃他身上的汽油。 他想起了十年前那场火,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太阳光刺眼得让他无法睁开眼睛,白茫茫的太阳光仿佛化为火海。 他发自本能地战栗,直到姚夏的叫声,将他从惊讶中惊醒过来。 “别愣着!快跑!” 许落想跑,但他迈不开腿,他四处寻找目标,如果能有个水池之类的所在,整个人泡进去,应该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了。 但住院这么久,他对医院早已熟悉,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 一楼候诊大厅里倒是有灭火器,那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也仅仅是相对而言,因为此时候诊大厅里全是人,极有可能会误伤无辜的群众! 只是短暂的思考,时间仿佛过去了半个世纪,周美琪已经扔掉了瓶子,取出了兜里的打火机! 她似乎早有准备,而且对这个杀人计划进行了充分的预演,连打火机都是不容易熄灭,又方便投掷的芝宝打火机。 不过她似乎遇到了些意外,手上沾满了汽油,导致她尝试了两次,才成功将打火机点燃。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在呼吸之间,好在被她推倒的姚夏已经从地上弹起来,伸手去抢夺她的打火机。 周美琪却如同发了疯一样,一口咬在了姚夏的手背上。 “快停手!” 姚夏大声呵斥,周美琪却如同发疯的野兽一样,竟是将姚夏手背的皮肉咬了下来,满口鲜血的她,竟然面目狰狞地嚼着姚夏的肉! 许落下意识要去帮忙,但姚夏却大声朝他喊。 “往没人的地方跑!” 许落也明白,此刻浸满了汽油的自己,就像一个没有点燃的“炸弹”一样,决不能跑到人多的地方。 他没有别的选择,医院门口外面的人更多,唯一的去处,只能是附近的停车场。 相较于人群,与生命相比,车子烧掉也就烧掉了。 可他们到底是低估了周美琪的疯狂! 第104章 疯了 虽然手背被咬破,不见了一块皮肉,但姚夏心里很清楚,一旦自己松手,许落就完蛋了。 想起苏赫宣被烧伤之后的惨状,姚夏又岂能让许落重蹈覆辙! 然而周美琪爆发出了疯狂的力量,她不断用头撞击着姚夏,她突然跳起来,用头顶就这么顶在了姚夏的下巴上。 姚夏头昏脑涨,满口都是血。 黄克平此时也冲了上来,他的目标跟姚夏一样,都想先把打火机给夺过来,首先消除这个隐患。 但万万没想到,周美琪竟还有后手准备。 她松开了手,从购物袋里取出一个铁锤,啪一声就敲在了黄克平的头上。 这一声实在太过清脆,仿佛能感受到铁锤击碎颅骨的细微变化,能看到颅骨如蛛网一般裂开的痕迹。 鲜血汩汩流下,黄克平摸了摸,手里全是血,而后木桩一样闷头倒地。 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来得及报警,但毕竟是在门诊大厅外面,很快就吸引了围观群众。 “有力气的男同志快过来帮忙!” 姚夏大喊起来,不少人还在观望,女人们纷纷声援,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安抚和劝阻,而有些男人已经在寻找机会。 眼见要被围住,周美琪松开,挥舞着铁锤,往停车场方向追了过去。 “你!快进去叫医生!快!” 姚夏一边打电话,一边指挥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 她无数次的出警经验,已经告诉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当紧急情况出现之时,千万不能含糊地喊快打电话,快报警,你们谁快打个电话报警之类的话语。 必须指定其中一人,否则大家你推我我推你,大家都以为别人会报警,总会有别人出头,自己不想惹麻烦,总之,各种原因,会导致最终没人报警,或者很迟才报警的情况出现。 此时,门诊大厅的保安和医护人员也赶到了,姚夏将黄克平交给他们,自己则向停车场方向追去。 围观群众们也纷纷跟了上来,姚夏看到他们都是一些行动轻快的男人,也不再警告他们。 当他们来到停车场之时,就看到周美琪已经扔掉了铁锤,她在手袋里取出几根烟花,又掏出打火机点燃,对着许落的位置就放了起来。 这个女人已经陷入了疯狂,她几乎为所有意外情况,都准备了预案。 此刻的她就像哈利波特里的女巫一样,不断发射出的烟花,在白日里并不太显眼,但节日里唯美温馨的烟花,此刻却成为了致命武器。 地上停车场停放的都是电动车或者摩托车,即便没有打中许落,也极有可能会引发火灾。 此时的许落也在绕圈子,他一边跑,一边将身上的衣服脱掉,想了想,干脆连裤子也脱了下来,只穿着一条裤衩。 一路上,他发现不少电动车上都有抹布之类的,就取下来,试图擦掉身上的汽油。 虽然无法消除所有的汽油,但好歹感觉安全多了。 停车场虽然不小,但因为停满了车辆,许落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再过去就是医院的外墙了。 发了疯的周美琪,无论是体力还是速度,都爆发开来,很快就把许落逼在了角落里。 “就是你害死了我仔,我要你赔命!” 幸亏此时烟花已经烧完,周美琪绕了几个圈之后,气喘吁吁地跟许落对峙着。 “阿姨,你先冷静,什么都好商量,你看,我身上的汽油都擦干净了,没必要再这样了。” “没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仔已经死了,我也就活不下去了!” 周美琪的手袋就如同百宝箱一样,她又从里面取出一个稍小一些的矿泉水瓶,竟兜头盖脸往自己的身上浇! 这个1.5升的矿泉水瓶,几乎将她淋了个通透。 她取出一个打火机,推翻了电动车,就朝许落扑了过来,她这是要跟许落同归于尽! 姚夏的身后跟着一群围观者,也冲了过来。 当她看到这一幕,终于知道苏赫宣为什么会这么极端。 她的手背鲜血直流,但她顾不了这么多,眼看周美琪要扑过去,她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袋。 这手袋里是周美琪准备的各种东西,只要抢过来,就不怕她再有后手了。 然而周美琪并没有反抗,她果断松手,放弃了手袋,突然松懈了力道,姚夏往后倒,摔在了一堆电动车里。 “快拦住她!” 姚夏大喊着,此时她的心中也是充满了无力感。 警察也是人,警察在武力值上,或许比普通人更高一些,但也不会像电视剧里面那么夸张,他们确实要学习和训练擒拿格斗,但这种技巧在现实生活当中,并非百试百灵,更多的时候,警察还是要讲协同与配合,没有哪个警察能以一敌万。 围观的群众都看到了满身汽油的周美琪,刺鼻的汽油味弥散开来,别说有人去阻止,就是靠近都不敢。 毕竟谁都知道,一旦被这个疯婆子抱住,会是什么后果。 许落只能翻过一排排的电动车,逃到另一排的通道,但因为身上有汽油,实在太过滑溜,他很快就被绊倒。 周美琪眼看要扑过来之时,姚夏紧追了上来,死死地抓住她的衣服。 后者面色狰狞,似乎也被最烦了。 “谁死都是死,他不死,那就你死!” 周美琪突然掉转矛头,抱住了姚夏,姚夏脑子嗡一声响,思绪瞬间定格,变得空白。 听说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过往的记忆会飞快闪现,姚夏算是体会到了。 “咔嗒!” 一声脆响,打火机的声音就如同死神的脚步 姚夏的心如坠冰窟,闭上眼睛,用力将周美琪推倒在地,万幸的是,打火机没打着。 但不幸的是,她仍旧没能摆脱周美琪的搂抱。 她死意已决,打死了都不松手,又想再次点燃打火机,然而就在此时,人群之中突然冲出一个人。 这个人一路狂奔,从电动车上取下一个头盔,将头盔当甩锤,一下就打在了周美琪的头上! “啪!” 一声脆响,头盔四分五裂,与此同时,周美琪身子一僵,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烧……烧死你!” 周美琪用力摇晃脑袋,又要振作精神,可那人毫不留情,又捡了一个头盔,又是啪的一声,头盔打在周美琪的头上,力度更大,非但把头盔打烂,也彻底将周美琪打昏了过去。 “呼……” 姚夏推开周美琪,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扭头看时,那人手里只剩下半个烂头盔。 “这算紧急避险吗?她要是死了,我会不会坐牢?” 阿胜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此问。 第105章 难以理解 今天本该是个大喜日子,因为许落出院了。 但谁又能想到,半路杀出个周美琪来。 卸下所有的滤镜,她也不过是个家庭主妇,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大姨。 可当她陷入疯狂之后,却变得如此的棘手。 直到阿胜出现,两头盔下去,直接将她干倒,众人才意识到,或许并不是警察太窝囊,而是因为警察仍旧把她当成了普通的人民群众。 在没有审判定罪之前,她都是保护的对象。 也正由于心里面的这份忌惮,处处想着如何最大可能地去保护她的正当权利,同时也保护周围人民群众的安全,以及同事们的安全,所以才应对得如此的艰难。 阿胜说的紧急避险,其实也没错,这种情况下,她随时可能烧死一个警察,随时可能危及周围群众,危及这个停车场,甚至危及整个医院。 姚夏没有考虑这些后续的问题,因为她知道,危险还没有解除,周美琪浑身浸润了汽油,打火机还在她手里! 姚夏挣扎着爬起来,快步走过去,想要夺下那只打火机。 可就在此时,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周美琪,已经苏醒了过来。 “咔嗒!” 一声脆响,打火机“噗”一声,被点燃了! “我仔死得好惨……我仔……他还是个孩子啊!” 周美琪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如同一只丧子的母兽,她的眼中是无尽的癫狂,更是彻底的绝望! “周美琪,你先冷静!” 姚夏也不敢再往前,周围的群众纷纷拿起手机来拍摄,人群总有一种不自觉想要围拢上来的感觉。 但很快,他们就被周美琪的举动给逼退,一个个惊呼起来。 周美琪将打火机靠近自己的身体,那点点距离,仿佛能看到汽油的蒸汽被打火机的火焰吸引,随时都有可能爆燃起来! “许落你过来!你过来啊!”周美琪带着崩溃的哭腔,有点威胁,又有点哀求。 “你过来,让我打你几巴掌解解恨都好啊,我仔还这么年轻,就这么死了,你还是人么!” 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在控诉许落。 许落心里也压着一股火。 他是警察,即便周美琪再无理取闹,也应该保护她,总不可能看她活生生烧死在自己眼前。 但说实话,周美琪的每一句话,都让人火冒三丈。 她从来不会反省自己,更不会觉得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罪恶滔天的坏事,在她的眼中,自己的儿子是孩子,别人的就不是? “周美琪,我怎么就害死你儿子了?” 许落知道,现在的情况极其危险,周美琪处于时刻崩溃的边缘,言语的刺激极有可能加速这个过程。 但如果不管不顾,不做任何回应,同样会让她脆弱的理智彻底崩溃。 许落终于明白谈判专家的重要性,也终于意识到张如芸的工作是多么的重要。 沟通技巧,对于一个警察来说,是一份多么珍贵的素养。 想要安抚,又不会刺激到对方,这个尺度不好把握,许落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此刻的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 但这个节骨眼上,绝不是反思自己的好时机,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周美琪。 她的心里全是儿子苏赫宣,那就跟她聊聊苏赫宣,毕竟心病还需心药治,其实她早已知道答案,只是无法接受罢了。 “怎么害死我仔的?你还有脸问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知道错?” 只要她还有沟通的心思,就好办很多了。 “从头到尾,我只是去你家,提醒了你一句,我错在哪里?” 许落一边问着,一边不动声色慢慢靠近周美琪。 她情绪激动,手里的打火机随时有可能引燃自己,许落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在不断寻找机会。 即便这个疯女人刚才差点烧死许落,但现在,还是必须尽力去挽救她的生命。 “你错在哪里?你就不该进那个学校!你也不配进那个学校!” “如果你不进那个学校,我仔就不会见到你,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你本来就不是那个学校的,为什么要死皮赖脸转去那个学校!” “你和那个叫李特的怪胎,你们都该死,我仔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周美琪的话越来越密,这是个好兆头,许落又悄悄靠近了些,此时他跟姚夏对视了一眼。 姚夏知道他的意图,微微朝他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担忧。 因为一旦无法抢下打火机,被周美琪反抱住的话,就会被一同烧死! 这个时候,警笛声打破了宁静,警车呼啸而来,停在了医院门口。 韦局亲自带队,与其他同事一并赶来支援了。 “让他们都别过来!” 周美琪再度激动起来。 韦局与姚夏简单地交流了一番,他远远朝周美琪喊话了。 “有什么诉求,你可以直接跟我说,能满足的,我们都尽量满足你,你先冷静冷静,我们是来帮你的。” “帮我?”周美琪疯子一样笑了起来。 “你们能让我仔活过来么?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要让许落这个野仔给我仔陪葬,你说要帮我,你让他过来啊!” 周美琪满目疯狂,韦局也是满头大汗。 他已经提早联系了其他协同部门,包括消防急救等等,大家也都到位,只是这种情况,还需要研讨策略和临场指挥。 韦局与其他兄弟部门的商量了一下,让同志们身后藏着灭火器,试图靠近周美琪。 如果灭火器能第一时间灭掉打火机,那就万事大吉,即便灭不掉,也能第一时间扑灭周美琪身上的火焰。 但这一切都需要争取时间,更需要有人打掩护,吸引周美琪的注意力。 韦局朝许落看了过去,许落咬了咬牙,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你先冷静,既然你说我跟李特害死了你儿子,为什么你只盯着我,不去找李特?” 许落这一句话,让周美琪有些哑口无言。 她这种人,一辈子都欺软怕硬,许落心里也很清楚,她就是因为找不到李特,也害怕李特,所以才挑了许落这个软柿子捏,就像当年她的儿子所做的一样! “我……我就找你!你不过来,我……我就……我就烧死自己!” 许落有些无语,老实说,从私人角度来看,周美琪烧死自己,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你横竖都要死,为什么我还要被你威胁,陪着你一起死? 第106章 行动!行动! 周美琪以死相挟,许落虽然满心无语,但作为警察,仍旧不得不耐心去劝阻。 可正当许落寻思着该如何应对她的提问之时,围观人群之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对讲机的声音! “行动!行动!” 虽然围观者众多,但大家都在拍摄,为了听清楚周美琪说些什么,几乎没有太多人七嘴八舌,导致这对讲机的声音清晰地落入了周美琪的耳中! “该死!你们都该死!” 周美琪面色狰狞,情绪激动起来,手上动作也大了,突然就引燃了身上的汽油! “噗!” 一声闷响,烈焰几乎在瞬间就吞没了周美琪的身体! 熊熊而起的烈焰,几乎在瞬间窜起两米多高,热浪灼人,围观群众惊呼着后退。 “啊!救命!快救救我!” 刚刚还喊着要同归于尽的周美琪,此刻却满地打滚,哀嚎着求救。 “灭火器!快上!” 韦局抢过一个灭火器,率先冲了出去,熟练地打开灭火器的保险栓,噗嗤一声就喷向了周美琪。 其他同事也都赶到,也就十几秒的时间,便将周美琪身上的火给扑灭了。 然而汽油燃烧非同寻常,汽油的燃烧温度高达四百多度,虽然只是短短十几秒钟,但周美琪身上的衣物几乎已经被烧光,皮肤上也充满了红白相间的创面。 又是一起烧伤,而且还是自杀式的烧伤! 这已经是这座医院短短几天来的第三起恶性突发事件,医生们早已紧绷的神经,再度受到刺激。 这次根本不需要警察或者围观群众去叫人,因为急诊科就在一楼,没烧起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做足了准备。 身上的火焰被扑灭的第一时间,医护人员就冲了过来,给周美琪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抬上推车,送进了急诊科。 “这是突发事件,网上传播容易造成社会恐慌,希望大家马上删除手机里拍摄的视频,感谢大家的配合!” 韦局当机立断,其他同事也都纷纷走进人群,劝说围观者删除视频,有些已经上传了或者发在群里的,也都让他们采取必要的措施,停止传播,消除影响。 当然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个事情还发生在医院门口旁边的停车场。 只是大家仍旧希望能够尽量去减少影响,避免引发不必要的恐慌。 有同事从不远处捡起了许落的背包,从包里取了衣服给他穿上,得亏他只是身上被淋了汽油,躲避的过程中磕碰到车子,擦破了点皮,除此之外并没受伤。 倒是姚夏,手背上的鲜血仍旧还在流着,估计是被周美琪咬到了动脉,也是马上找医生处理去了。 韦局坐镇指挥,疏散围观人群,拉起警戒线,联络周美琪的家属等等,同事们又去调取各处的监控录像,希望能够尽快给这个事情定性。 许落虽然用抹布之类的擦拭过身体,但身上的汽油味仍旧浓烈,熏得他头昏脑涨,就像中毒了一样。 “韦局,没什么的话,我先到医院里洗洗,您看成么?” 韦局看了许落一眼,说:“没问题,不过……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知道么?” 许落有些动容:“谢谢局长。” 韦局点了点头,许落便拎着自己的背包,走进了医院。 不过他并没有去卫生间,而是从侧面绕了出去! 因为就在刚才,周美琪被对讲机的声音刺激而自燃后,许落在人声吵杂之中,看到一个小孩拿着一把闪动着跑马灯的玩具枪,里面正传来声音。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行动!行动!Fire in the hole!” 虽然不断切换着声音,但许落几乎可以确定,那个疑似对讲机的声音,应该就是这把玩具枪发出来的! 韦局还在跟同事们反复确认和检查,确实没有人在对讲机里发出行动指令,毕竟行动指令只有韦局可以发布,而且那声音的质感也不一样。 有同事认为或许是有人用手机播放的视频声音,也有人提到了像某种儿童玩具的声音,但具体是什么,还需要确认,这也是他们第一时间去调取监控的原因。 与此同时,事发之时同事们分布在人群各处,几乎将整个现场都围拢了起来,只要调取同事们的执法记录仪,应该也能找到声源。 这就是许落跟同事们之间的区别,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孩,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出现在这里,这并不合情理! 首先,这里是医院,即便小孩带了玩具,家长也会告诉他们要保持安静。 再者,家长即便想看热闹,也不会带着一个小孩去围观这么危险的场面。 而且在事发之后,这个小孩又如同消失了一般,突然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都让许落感到熟悉,这是他的老朋友最喜欢玩的套路之一! 许落是警察,即便心里再厌恶周美琪的所作所为,她作为人民群众的一员,许落都有救助的义务。 可他的老朋友李特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在李特的眼中,周美琪绝对比她儿子苏赫宣还要更加的可恨! 从侧门出来之后,许落就一路往医院对面的小巷走去。 小巷出来就是海岸街,附近则是老城区的民房了。 这小孩没有大人看管,能够来去自如,肯定是附近的居民,经常溜进医院来玩耍的那种小孩。 果不其然,许落兜了两圈之后,在巷口外面的健身小公园里,找到了那个小孩。 小孩此时正在沙池里跟另一个男孩子打仗,手里的“枪”显然是新买的,声音洪亮,灯光耀眼,电量十足。 两个小孩就在沙池附近追追打打,玩着打仗游戏,许落走过去,露出一个笑容来。 “小孩哥,能带我去找给你买这个枪的叔叔么?” 许落这么一问,小孩哥顿时警惕起来。 “这个枪是我自己买的!” 许落知道自己问对了。 因为这个类型的小孩,基本上属于社牛,根本不会怕生,显然有人叮嘱过他。 不过小孩的谎言看起来实在太过明显。 “对付”小孩,许落自信还是有一手的,面对他拙劣的谎言,许落也露出了笑容来。 “不错不错,你果然很听话,让你不要跟别人讲,你就真没有跟别人讲,这是给你的奖励!” 许落掏出钱包,取出十块钱,递了过去。 小孩哥双眼一亮,快不走了过来,许落知道,策略起效了。 第107章 往日的牛腩粉 十块钱,不多不少,选得刚刚好。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你给他太少,“骗”不到他,给他太多,他又怕你是骗子。 更重要的是,其他同事绝不会用十块钱来套一个小孩子的话,或许这也是大家都觉得许落“剑走偏锋”的原因。 但对于许落来说,这种小手段只是“无伤大雅”,还不至于破坏自己的原则。 许落本来就是个邻家大哥哥一样的气质,在小孩看来是非常具有亲和力的人。 这么一说,那小孩自然以为许落是那位“怪蜀黍”的同伙,是“怪蜀黍”派来试探他的。 小孩子总向往着能完成一些“神秘任务”,总希望自己是有别于同龄人的存在。 当许落递过来十块钱奖励的时候,他根本不会质疑许落的身份。 “哥哥,我做得很好吧?” 小孩眼中满是自豪,仿佛刚刚自己拯救了世界。 许落笑了笑,说:“够醒水(机灵),还不错,不过……” 眼看着小孩要拿到这十块钱,许落又收了回来。 “哥哥你要耍赖?”小孩有些不满,毕竟到嘴的鸭子又飞了。 许落取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小孩哥。 “我大哥的手机不记得拿了,你给我送过去,我在这里等你,送到了再给你钱。” 小孩想了想,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十块钱,果断抓起手机就往外跑。 没有人会用手机这么贵重的东西来骗人,他可是个满街跑的小孩子,如果小孩哥拿着手机跑路了,这人根本就找不到小孩哥,这不是白白不见一个手机了么。 许落完美地拿捏到了这个小孩哥的心理,等他跑出去之后,许落就偷偷跟在了他后面。 当这个小孩哥走街串巷,最后进入一家老字号的牛腩粉店之时,许落快步跑到了店门口。 李特正在店里吃粉,看着小孩哥手里的手机,也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许落走了进来,将十块钱给了小孩哥,打发他离开之后,坐在了李特的对面。 “你满意了?” 面对许落的质问,李特没有理会,而是走到收银台,帮许落点了一碗粉。 他从来不会大声说话,也不会吆三喝四地大叫“服务员”,每次他都会走到收银台或者取餐口,小声地跟老板沟通。 有时候甚至连说话都省了,想要什么,直接用手指点出来,不过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庙里,根本不会出现在街头巷尾。 “先吃碗粉吧。” 面对他的无动于衷,许落气恼了。 他明知道周美琪非常可恨,更清楚自己差点被周美琪烧死,黄克平头部挨了一锤子,现在生死未卜,姚夏也被咬伤,周美琪根本就是咎由自取。 但也不知为何,只要见到李特脸上那种事不关己的表情,许落就气不打一处来。 硬要追究起来,这确实是一场意外,因为李特只是给小孩哥买了一把玩具枪,让他去医院看热闹,仅此而已。 就算怎么查,也查不到他的头上来,周美琪才是罪魁祸首。 可如果没有他推波助澜,没有他最后关头的推动,周美琪或许就不用落到这样的下场。 因为在被烧的那一刻,周美琪在大喊救命,这是本能反应,但也足以说明,她只是为了闹而闹,或许并没有真的想死的念头。 李特仿佛看穿了许落的心思,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她就是这种人,就该是这样的下场。” 是啊,如果不是姚夏和黄克平,许落早就被烧死了,如果不是那个小孩,说不定会引发更大的骚乱,制造更多的伤亡。 可那终究是一条人命啊。 但周美琪的命是命,许落的命就不是命?黄克平的命就不是命?医院里那么多无辜群众的命,就不是命? 或许许落气愤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他跟韦局说的那样,唯有正义才能审判罪恶,罪恶不可以。 只从这一句话来讲,许落的正义感确实远超了自己的想象。 他或许做事不拘小节,也常常会耍些小聪明,走些“旁门左道”,但在大是大非大原则上,他永远不会犯错。 许落还想质问的时候,老板已经把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牛腩粉端了上来。 “靓仔,你的粉,慢慢吃,要辣椒的话自己加。” 老板的声音很是沙哑,烟嗓很重,许落说了声谢谢,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整个人突然就愣住了。 这个老板太眼熟了!或者说,他一直记得这个老板! 许落四处环视了一圈,是这家店,没错! 刚才一路跟踪小孩哥,生怕跟丢了,许落一直没有注意周围路线。 到了店之后,他又担心李特会逃跑,精神一直紧绷着,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家店,他来过! 看着十几年未曾改变的店面,看着更显苍老的老板,嗅闻着始终如一的牛腩粉味道,许落不禁起了鸡皮疙瘩,眼眶湿润了起来。 那一年,他还小,依稀记得父亲在市局上班,每到周末,母亲就会带着他,搭着开起来哐当直响的小班车,从南福来市区找父亲团聚。 父亲每次都会他来这里吃粉,不过母亲总说,街坊邻居都说这家店放了罂粟壳,吃了会上瘾,叫他们以后别来了。 其实以父亲的职业,如果店家真这么做,早就被抓进去了,母亲只是怕浪费钱罢了。 许落对父亲最后的记忆,也留在了这家店。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周末,他与父亲再度来到这家店,可当老板把粉端上来之后,父亲却紧张起来。 他拍了拍许落的头,让许落自己吃粉,他先离开一会儿,并叮嘱老板帮忙照看许落。 那一天,许落一直在店里,但始终等不到父亲的归来。 直到晚上,母亲才过来,把许落接了回去。 从此之后,他就再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他起初认为父亲不要自己的了,因为他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儿子还重要? 这个事情,他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即便是跟自己最亲密的李特,他也没说过。 而李特今天,选择了这个地方。 说明他调查过许落,甚至连他几岁时候的事,都查了出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 许落紧握拳头,彻底愤怒了。 第108章 谢谢 许落满怀愤怒,也不顾店里还有其他客人,一把揪住了李特的衣领,压低声音质问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特素来惜字如金,即便当年跟许落情同手足,也很少会开口。 但今天的他,有些不太一样。 这么多年来,他的脸上很少出现表情,就好像先天性面瘫患者一样。 可今天的他,表情足够复杂,复杂到许落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他是迷惘,还是悲伤,亦或是愤怒,或者别的意味。 他眉头紧锁,轻声说:“我想试一试。” “试一试?你要试什么?” “我想试试,你当年坐在这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这是许落最不愿提起,也最不愿面对的一段记忆。 当李特说出这句话,许落更加愤怒了。 “你也有失去的人,你应该明白这种感受,为什么一定要来羞辱我!” 是啊,李特也失去过,或许他对自己的父母已经没有记忆,但他失去过把他养大的师父,失去过无私保护他的程文君老师,甚至失去过许落这个情同手足的密友。 “你确定?” 李特这句反问,让许落愣住了。 他一直以为,李特从坐牢开始,就筹划这一切,是为了替程文君报仇雪恨。 或许他真相也确实如此,但动机呢? 没人比许落更清楚,李特无法感受人类的情感,毫不客气地说,他就是一只没有人类情感的生物! 既然没有情感,他就不会对程文君产生任何的感情,当然也就不会有愤怒,为何要执着于替程文君报仇? 如果没有情感,他又为何因为程文君,而痴迷于得到了程文君心脏的冯玉梅? 可如果你说他能感受到这些,为什么他还要坐在店里,想要体验许落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一种什么感觉? 许落默默地松开了他。 “我不明白,明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为什么可以奋不顾身地对另一个人付出,我的师父,程老师,还有你……” “虽然我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但我懂数学,我相信一切都可以量化,所以通过计算,我能算得出来,你们对我的情感是好的,因为你们的付出和所得并不成比例。” “但我不明白,这种付出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明明是吃亏的事,你们却可以义无反顾地去做,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 “许诺,我真的不明白啊……” 李特叫了许落多年前的名字,仿佛这一天,又回到了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光。 他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坚硬,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弱小无助的小阿特。 是啊,他确实不明白,世界上的这一切,都可以用数学来分析,但人类的情感却不行,这是无法计算的一件事,一旦能计算,那就不再纯粹,也就称不上情感了。 但诚如李特所言,他不懂情感,他只懂数学,数学就是他理解这个世界所有一切的方法,数学是他的触须,是他的所有感知工具。 “你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面对许落的提问,李特也满目痛苦。 “因为我即将面临一个选择,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我的计算结果是不值得,不明智,会吃亏,但我的内心却强烈的驱动我这么去做,我想知道为什么……” 许落明白了。 这个男人,终于从“神坛”走下来,变成了凡夫俗子,虽然有点晚熟得过分,但他确实开始“发育”了。 “你以前从来不会想这些,为什么突然要考虑这个问题?” 面对许落的提问,李特少有地展露出了笑容来。 “其实我一直都有想,只是你没发现罢了。” “一直?” 李特点了点头:“我早就算过,这样会吃亏,投入跟收益完全不成正比,所以我让你来做一下平衡。” “让我做平衡?我做过什么平衡?” 许落说到这里,突然双眸大睁,如遭雷击! 阿胜! 李特将阿胜安插在他的身边,并不是为了监控许落,并非想从许落这里得到警方最新的调查进展。 之所以安排阿胜这么个人,是因为他想通过阿胜,给许落传递消息和情报! 许落曾以为自己能走在同事们的前头,每一次都能抢先姚夏一步,抓住案子的线头。 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是李特通过阿胜给他泄露了秘密,是他一直在引导着许落不断深入这个案子! “所以,你也觉得吃亏,想让我阻止你?那你现在可以把你的计划全都告诉我,我来替你办,这样你就不会吃亏了!” 许落满脸严肃地看着李特,李特也没有了微笑,回归到了面瘫脸。 “我坐在这里吃粉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当你的粉端上来,你红着眼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 许落差点要抓狂:“你又明白什么了?” 李特却没有再多说,他喝了一口汤,站了起来。 “走了!” 许落赶忙追上去拦住:“你知道我揪出阿胜和阿佛了吧?你需要我,我们再联手一次吧!” 李特扭头,看着许落:“你确定我需要你?再说了,你确定这两个人是你揪出来的?” 许落心头一震,但他很快就摇了摇头。 “你没理由牺牲他们两个,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对我……对我也没多少好处。” 李特沉默,看了许落良久,嘴唇翕动了好几次。 “许诺,谢谢你。” 这句话就像诀别。 因为印象之中,李特从没对许落说过谢谢,哪怕许落曾经好几次拼着性命,把他从霸凌者的手里救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许落抓住他的肩头,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李特这种卖关子的样子,实在令人讨厌了! 然而李特却抬手格开了许落的手,走出了牛腩粉店。 许落想要跟着他,但他很清楚李特的脾气,就算再怎么跟着,他不想说,是绝不会再开口。 今天,已经算是他有生以来,最多话的一天了。 这意味着什么? 多少有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意思,或许他知道,再不说这句谢谢,以后或许就再没有机会了。 许落也隐约能感觉到,李特为什么今天会探讨值不值得的问题,因为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极大的危险,甚至是……死亡? 第109章 村里新风气 想到李特极有可能在跟自己诀别,许落心里也不是滋味。 十年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交心,没想到第一次说这么多话,竟只是因为李特即将要头也不回地走上死亡。 他一定掌握了头盔人的去向,亦或者有办法找到头盔人,否则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看着李特渐行渐远的背影,许落感觉到了时间的紧迫。 回到医院之后,同事们基本上把现场情况处理得差不多了,不过韦局已经赶回局里,许落来到急诊科,探望了黄克平。 黄克平头部受创,此时已经做完检查,幸亏没有生命危险,姚夏除了手背的咬伤,其他地方倒也没什么大碍。 “姚队,我想全天候跟踪李特。” 全天候跟踪一个人可不是简单的事情,是需要团队协作的,许落一个人根本做不到。 经过了这么多事,姚夏对许落也彻底认可,但她也意识到,随着案件的发展,情势也会越来越危险,毕竟已经死了好几个人,而且许落接连负伤两次,这些都是实打实看得见的。 “有新发现?” 许落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全盘托出。 因为他没有证据。 “我还没找到证据……” 他知道无论是姚夏还是韦局,他们都是证据之上,没有证据,就没有程序正义,这会影响到整个案子的定性和判决。 许落并不会觉得他们古板,不懂变通,事实上经过了这么多事,他也成长了不少。 如果不是李特牵涉到这个案子,或许他也会循规蹈矩,像这些前辈们一样,严格恪守办案纪律。 但现在的他已经有些明白了。 当初他一直认为,如果不是程文君和李特,他也不会走上警察这条路,可现在,他发自肺腑崇敬这份职业,并以此为荣。 姚夏也诧异,她似乎没想到许落会说出这番话来。 “那就去做吧。” 沉默了片刻,姚夏还是同意了。 “姚队你……”许落眼眶一热,没再说出话来。 “行了,你先去洗一洗,身上臭死了,以后未必能每天洗澡了……” 姚夏这么一说,许落用力点头,马上就离开了病房。 给母亲打了个电话之后,许落也就不回家了,反正身上带着的东西,估计蹲点跟踪的时候也用得着,又不碍事。 在医院洗了个澡之后,许落换上干净衣服,回到了急诊科。 此时姚夏正在与医生说话,医生已经帮她做了清创与缝合等处理。 “姚队……” 姚夏点了点头,朝他说:“今天发生了周美琪这个案子,大家都太忙,没法给你找搭档,你先做个前期侦查,找到李特的位置,我再派人支援你。” 也不等许落开口,姚夏已经将一把车钥匙丢给了他。 “你开我的车。” “姚队……我……” 许落是有驾照,但没有太多上路经验,上回跟黄克平一起办案,全程都是黄哥在开车。 “许落,人总是要成长的,放心,开两天你就成老司机了,也别怕磕碰。” 许落想起同事们需要处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必然是焦头烂额,全天候跟踪李特这个提议是他的,总不能再麻烦人家。 “谢谢姚队。” 接过钥匙,许落就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当他看到姚夏的车,他终于明白姚夏为什么说不怕磕碰了,这老爷车身上的伤痕比许落的还要多! 这一路上,许落早已想过,该去哪里找李特。 车子离开市区之后,沿途的车辆少了,进入国道,更是一路无车,许落驾驶起来也更放松,更加得心应手。 驶离国道,进入乡道之后,许落紧张起来了。 因为出村的车子太多,但路只有一条,方圆各个村子的车子汇聚到一条路上,对开的车子实在太多,而道路又太窄,会车和让行,令得许落汗流浃背。 奇怪且要命的是,许落前后也全都是车子。 之所以奇怪,是因为花麻地这种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敢来,要命的是,这些车子把许落夹在中间,多少有些寸步难行。 得亏有惊无险,总算是来到了花麻地。 他知道李特不可能留在这里,但他知道李特的习惯,他从来都是谋而后动,这里肯定能找到线索。 让许落没料到的是,村庙周围根本没有停车的地方。 他终于知道一路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车子,这些人,全都是来文将军庙祭拜祈福的。 各式各样的豪车,家庭车,几乎要将村子前后左右都停满。 花麻地的一些村民,在村头村尾摆上了小摊,卖水卖烟卖特色食物卖海产顺便带路,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某个网红景点。 让许落感到惊愕的是,李万良这个大师父,竟在村庙附近的房子开了算命铺子,而且还售卖各种护身符之类的东西。 村里那些“阿七”们更是穿上了节日仪式才会穿的衣服,做起了收费合照的生意,有些人网红主播还可以出钱订制,晚上或者某些时段,可以举行所谓的“法会”,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李特虽然离开时间有点长,但李万良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地鹊巢鸠占。 再者,他和部分村民信奉的可是日游神,而李特塑造起来的却是夜游神,因此还争斗了一场,怎么可能会低头? 许落将车子停在村口老远,选择步行进村,第一站就来到了李万良的算命铺子。 这算命铺子就离村庙十来步,此刻不少人正在排队等着占卜,李万良大热天穿着法衣,颇有些道骨仙风。 让许落感到愕然的是,他的铺子里,摆着的正是夜游神,也就是文将军的神像。 只不过此时不再是纯白的3D打印神像,而是金身彩衣的正经塑像! 难道李特这就把他们收编了? 许落想要挤进铺子,没走两步就让排队的人以插队为由骂出来了。 思来想去,许落还是打了李万良的电话。 虽然隔着长长的队伍,他还是能听到李万良手机里广场舞风格的来电音乐,与这样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被摁掉了两次电话之后,许落继续拨打第三次,李万良才有些不耐烦地接了电话。 “我在门口,李师傅,你出来一会,我跟你聊两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没有回应,直接挂断了。 “这是逼我上手段?” 许落也有些恼了。 第110章 什么信仰 作为半个江湖人,李万良终究是懂人情往来的,得罪谁他也不敢得罪“公门中人”,更不敢得罪“六扇门”的人。 当许落准备进去“兴师问罪”之时,李万良一脸不情愿地走出来了。 “许警官又有什么吩咐?” 李万良不断回头看自己的铺子,仿佛随时会“错亿”一样。 “你们不是信日游神吗?怎么改信夜游神了?” 李万良被揭了伤疤一样,但吊诡的是,仅仅只是过了几秒,他的愤怒化为了虚伪的笑容。 “我们信武将军这么多代人了,从未见过这么兴旺的场面,可现在呢?” “什么意思?”这次轮到许落有些看不透了。 李万良一语道破:“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你烧香拜佛还不是为了钱?大家不都是这样么?哪个灵就信哪个,哪个能让你发达就信哪个。” 许落顿时明白了,他这话虽然直白,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不过让许落瞬间对他们的信仰没有了太多的敬畏,这么随意的信仰,又算得哪门子的信仰? “现在村庙谁在管?” 许落转移了话题,李万良希望能赶快回去赚钱,也是有问必答。 “没人管,那鬼仔一直不回来,来村里的人又多,村干部就打开了村庙,让这些人来拍照祭拜,平时由我们来打理。” “他的住处呢?” “住处没人敢动他的。” 许落松了一口气,也不再理李万良,径直走到了村庙。 不少穿着道袍的青年男女正在拍照或者录制视频,他们穿着改良版的道家常服,化妆精致,男俊女美,正在照着台词念稿子,有些单枪匹马,有些带着团队。 整个村庙其实不大,这些人再加上真正来祭拜的人,基本上挤得水泄不通。 许落好不容易才进到村庙里,看着夜游神的塑像,也是有种荒唐的感觉。 在他的印象中,夜游神应该是凶神恶煞,金刚怒目的形象,可如今的夜游神,却是悲悯世人的菩萨程文君形象。 然而这些人根本就不去深究其中的原因,甚至没有人抬头去看一眼这尊神像。 每个人都希望能从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名利双收,管他神座上都是谁? 许落绕过小小的大殿,准备往后面走去,却被一个白衣黑裤,腰带上挂着一大串钥匙的秃头大叔拦住了。 “这里不能进,在外面拜拜就得了。” 看他样子,不难猜测,或许是负责村庙管理的村干部,亦或者村干部委派的村里人。 许落也不跟他罗嗦,直接出示了警官证。 “我跟李特认识,老熟人了,就进去看看。” 那人看了看警官证,再抬头看看许落,脸色也有些复杂。 “许警官?” “你认得我?” 钥匙男不置可否地笑了两声,算是默认,让开一条道,也不再阻拦许落。 许落想想也释然了。 当初第一次来花麻地,他可是“威风凛凛”,大打出手之下,谁能不认识他? 更何况后来又出了收购站那档子事儿,而后因为游神仪式拦路的那伙人,又全都被登记和录口供,当时可是许落大闹一场的。 这样也好,省去不少麻烦。 到了后院之后,外面的喧嚣渐渐被隔绝起来,甚至于气温都低了很多,空气质量都好了不少。 后院并不是很大,庭院里是一口井,还是手压式的那种老水泵,再过去一点是曾经被烧过的厨房。 左边两间房,一间用来存放各种法器和平时做纸扎之类的,透过窗户能隐约看到不少纸库和金山银山一类的东西。 另一间挂着锁头,应该就是李特的房间了。 看着这锁头,许落也没有太多犹豫,走到外面的垃圾桶,也不用翻,找到一个废烟盒,将里面的锡箔纸抽出来,又回到了房间。 这种挂锁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凡手脚齐全,脑子不傻,多看几遍视频教程,都可以用锡箔纸开锁法等手段,轻易打开,更不用说许落没入职之前,就已经提前了解过这些扒手和小偷的看家本领。 李特确实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刚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子霉味。 想想也是,李特住院的时间虽然比许落短,但自从大棚的搏斗发生之后,突然事件接二连三发生,李特估计就算回来,也不会留宿或者长住。 看到房间里的布局,许落知道这就是李特的房间,因为实在太过整洁,甚至可以说,像……像监房一样。 房间里除了床,床上叠成豆腐块的被子,放在被子上的枕头,除此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当然了,现在还没冷,与其说是豆腐块,不如说是豆皮更准确一些。 房里的其他摆设也是一目了然,除了床,就是一张写字桌,桌边一张椅子,写字桌上有台电脑,倒是有些扎眼。 许落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打开了电脑,不出意外,这电脑需要开机密码。 他完全可以把电脑带回去,交给技术科的同事来破解,但许落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价值和意义。 因为他能想到的,李特也一定能想到,他没有把电脑带走,说明这电脑并不重要。 该如何寻找线索呢? 许落不得不静下心来,代入到李特的角色当中,想象着李特的日常点滴。 他对李特的了解,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睁开眼睛,许落站了起来。 他走到床边,试着在床上打坐,但这不符合李特的个性,因为他有洁癖,不太可能在床上做这个事。 他检查了一下床底,里面果然有一张瑜伽垫。 将瑜伽垫取出来,照着地板上一个隐约的色差印记,许落铺下瑜伽垫,坐在瑜伽垫上,打坐了一会儿,许落再度审视这个房间。 房间实在太空了,根本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可许落很清楚,李特要谋划这么庞大的计划,除了在脑海中推演,他一定会把重要的东西,都记下来,就好像数学教授需要一块黑板一样。 李特的“黑板”,会藏在哪里呢? “阿特,你把东西藏哪了?” 许落喃喃自语,闭上了眼睛,又开始打坐。 过了很久,许落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111章 壁画 许落不仅仅只是在打坐,他还在回想,与李特相处的所有细节,试图从这些细节当中,找到李特的“黑板”。 许落的思路也很简单。 因为李特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他拥有着独特的生活仪式,这些生活仪式都是固定的,轻易不可能会变动。 所以,只要找到了他的生活仪式,就能以此模式来推理出其他仪式。 打坐许久,许落干脆躺了下来。 “这样好像不对……” 许落习惯了对着门口侧睡,因为母亲如果要进入他的房间,他会第一时间发现。 “如果是李特,他会怎么睡?” 许落回想起寄宿时候的场景,但竟然想不起来李特睡觉是什么姿势,印象中他就好像没见过李特睡觉的样子。 因为他总比所有人都要晚睡,却又比所有人都要早起。 许落仰躺,双脚并拢,双手叠放在胸前,觉得不太对,又叠放在肚子上,也不太对。 直到他背对着门,面对着墙,侧卧,终于找到感觉了。 如果是独狼,他应该会像许落一样,面对着门的方向侧睡,把后背留给墙壁,如此一来,后背没有威胁,也能第一时间发现“敌人”。 但李特应该非常没有安全感,他从小就不是独狼,而是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所以会背对着门,面对着墙侧卧,并且将身体蜷缩起来。 当许落确定了这种姿势之后,他往前更进一步去推想。 李特总是最晚入睡,而且提心吊胆,必然没办法躺下就睡着,那么他能做什么呢? “扣墙!” 许落此刻就躺在李特的床上,他伸手摸了摸墙壁,准确来说,是墙纸,整面墙都贴了墙纸,而且墙纸的成色并不算很久,甚至有点新。 许落小心翼翼地扒开了墙纸的一角,底下的墙面是薄薄的白腻子,倒也没有劣质腻子的那种刺鼻味,反倒是清新的泥沙味。 “难道我想错了?不应该啊……” 许落不信邪,爬起来,三下五除二将墙纸全都撕了下来。 果然,整面墙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腻子,这就只是单纯的一面白墙,并没有留下什么记号或者暗号之类的线索。 说实话,许落心里多少有些挫败,毕竟他可是最了解李特的人,这家伙自从程文君死后,就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他自负到足以玩弄人和人,不可能半点线索都没留下。 许落下了床,又将其他三面墙的墙纸全都撕了下来,底下果然还是白墙。 既然是白墙,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贴上墙纸? 原因只有一个,墙上有他不想被人看到的东西,所以他才用白腻子掩盖,又生怕新鲜白腻子会引人注意,干脆贴上了墙纸。 可他这房子本来就老旧,突然贴上新的墙纸,岂不是更加引人注目? 如果是墙上有东西不想让人看见,直接取下,或者刮掉不就行了么? “一定有鬼!” 许落用车钥匙尝试着小心地刮掉一小片白漆,果然发现墙面上出现了一条弯曲的黑线! 这黑线如同头发丝那么细,而且颜色也浅,看起来有点像白墙上留下的划痕,可有足够连贯。 许落顺着这条黑线刮下去,发现了更多的黑线,这些黑线开始交缠,变得更加的密集。 “这样不行,这得刮到猴年马月……” 寻思片刻,许落在手机上搜索了一下,然后就出去了。 等他再次回来,手里拎着十几瓶白醋,也得亏花麻地变成了网红打卡地,否则想要一次买到这么多白醋还真不容易。 许落找来一个桶,将白醋倒进去,兑了水,暗自吸了一口气,就泼到了墙上。 这墙上腻子本来就刷得浅,被白醋这么一浸润,就如同无中生有一般,渐渐显露出了原来墙面的底色。 随着底色不断展露出来,许落也惊得目瞪口呆。 那黑色的线条竟是壁画的勾线,四面墙全都是白描的壁画! 随着白醋不断渗透,这壁画也越来越清晰,虽然只是白描,并未上色,但线条实在太过密集,那明代道家风格的壁画,真不知道李特这家伙耗费了多少个夜晚,才绘制得出来。 许落虽然好奇,但他不敢细看,因为他担心白醋会把这些黑色勾线一并破坏,他必须尽快把所有壁画全都拍下来! 他先用拍摄视频的方式,三百六十度缓慢扫描了一遍,而后才拍摄四面墙的全图,而后再分割成一块一块拍摄细节。 直到他的手机提示内存不足,许落才停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李特花费这么多功夫画出来的东西,不可能只是无法入睡而消磨时光,他从来不会浪费一丁点时间。 这壁画必然蕴含着重要的关键信息,只是看你如何解读。 值得庆幸的是,许落的先见之明起效了,当他细看这些壁画之时,在白醋的分解作用下,一些地方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壁画正在被侵蚀。 幸好他全都拍了下来,此刻也能安心欣赏一下李特的杰作了。 只是当他细看之后,许落的心绪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这壁画充满了古代的神话色彩,但看着这壁画,许落就像在看着他们! 他,李特,程文君老师,谢卫安,苏赫宣以及乔蜜,还有他们的那些帮凶,当年所有的人,在这壁画中,都能找到幻化的形象! 在这故事里,他和李特,一个是羊,一个是兔,而苏赫宣等人则是狼和狗。 羊和兔不断被追猎和撕咬,羊总是挡在兔的身前,用刚刚长出来的小羊角,无力地抵挡着这些恶兽。 这个时候,一头母鹿从天而降,成为了他们的保护神,这散发光辉的母鹿,应该就是程文君。 随后的故事,与他们的经历基本上一致,母鹿被恶兽撕咬,遍体鳞伤,而后出现了一只黑色的豹子,给了母鹿最后一击。 天雷引发了大火,将母鹿吞没,而母鹿的冤魂化为凶神恶煞的夜游神,挥舞无数的黑色触手,将这些恶兽全部绞杀。 兔偎依在凶神恶煞的夜游神脚边,如同她的灵宠,而夜游神最终化为圣洁无比的女武神,形象已经与文将军的塑像相差无几。 许落终于明白李特为何没有刮去这些壁画,只是层层掩盖,因为这是他留给许落,甚至是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控诉! 第112章 藏画字 许落心里很犹豫。 姚夏说过,同事们都很忙,根本没有时间帮他去追查李特,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全天候跟踪李特。 毕竟他们还要找头盔人,要找乔蜜,要找极有可能的下一个受害者。 再加上与这一系列案子有关联的案子,也都要重新梳理和审查,工作量实在太过巨大。 但到了这个节骨眼,许落觉得还是有必要求助。 因为他太了解李特,如果仅仅只是控诉,李特根本不会留下这些壁画。 少年时代,他被揍得再惨,也不会吭声,他只会默默承受,然后默默地报复回去。 或许在他的成长经历当中,经历过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至暗时刻,所以他知道控诉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回应,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去争取正义。 这也符合他现在的做事理念,或者说,正是因为从小的经历,才塑造了现在的他。 许落到底还是拨通了姚夏的电话。 “找到李特了?” 许落临走时,姚夏交代过,一旦锁定了李特的位置,她会给许落派去援助,她没想到许落的效率会这么高。 不过许落很快就否定了。 “姚队,我发现了一条线索,但我解读不了…你能不能替我想想办法?” 许落便将壁画的发现过程,简单告诉了姚夏。 姚夏那边沉默了良久。 “这样,你开车过来接我,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说不定他能看出点什么来。” “那可太好了!那先这样,我这就出发!” 许落挂了电话,想了想,又到村头修车铺买了把新锁,把这个房间重新锁上,这才到市区里去接姚夏。 接到姚夏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姚夏手背有伤,仍旧由许落开车,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郊区的一处博物馆。 这地方是个汉墓博物馆,也是沿海四个地级市里唯一的一座博物馆。 因为这里发现了汉代的墓葬群,考古挖掘之后,发现了一件堪称国宝级的文物,所以在这里建造了一座博物馆,也算是小有名气。 根据姚夏的说法,早些年她刚入职不久,接手了一件文物盗窃的案子,抓了几个盗墓贼,这也是她入职之后的第一个案子。 也因为这个案子,她跟当时的研究员熟悉起来,不过研究员现在已经是副馆长了。 虽然与姚夏很久没见面,但康馆长对姚夏的热情,也展现了他们之间的良好关系。 因为时间紧迫,姚夏寒暄了一阵,就道明了来意。 康馆长痴迷于学术,是个研究型的专家,对这种事也特别感兴趣,当即把两人带到了研究室来。 许落把照片发给了康馆长,他将照片导出来,放大到屏幕上,细细查看了起来。 “真是威滑(漂亮顺滑)!艺术成分很高啊!这是个人才!” 康馆长忍不住发出一阵阵的赞叹。 “馆长,有没有看出什么隐藏信息?密文或者符号之类的东西?” 许落看他温吞的老学究姿态,也忍不住催促了一下。 康馆长推了推眼镜,呵呵一笑,让许落保持耐心,又放大图片细细看了起来。 “小许警官,你看看这里,我想,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了。” 康馆长指了指那个位置,那是代表着许落的那只小羊,小羊的尾巴蜷曲着,许落看不太出有什么异常。 “这尾巴有什么不对?” 康馆长有些得意,双眼之中充满了兴致,甚至是惊喜。 “你看这线条,你跟着我的手指走……” 康馆长用手指沿着特定的线条移动,竟是一个隐藏在画里的字! “许……许字?” 康馆长:“对!这是一幅藏画字!而且设计及其精妙,浑然天成,别说普通人,就算是一般的研究员,都未必能看得出来!” “藏画字?” “顾名思义嘛,一看就懂,就是把字藏在画里,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古代很常见的,也算是小小的卖弄或者说恶趣味吧,宋朝的画家郭熙就这么干过,另一个大画家范宽更绝,他藏的字,需要放大二十倍才辨认出来!” “没想到啊,这壁画非但古朴优雅,竟还如此精妙,这作者是谁?什么专业出身?有没有可能来做我的学生?” 许落不由苦笑。 李特拥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空间想象力,这种事情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但现在可不是给馆长收徒的时候。 “还能看出别的吗?能不能全都圈出来?” 馆长笑了:“能是当然能,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许落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有没有快一点的办法?” 馆长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姚夏:“这就要看小姚了,如果这不是密级比较高的案件,我发动馆里的研究员和实习生来找,应该会快很多,而且,只要掌握了诀窍,你们也可以找的……” 姚夏看了看许落,当机立断:“这本来就只是一条线索,具体有没有用还不知道呢,而且只是影像资料,暂时还不需要保密,麻烦馆长了……” 康馆长摆了摆手:“那就好,你们稍等,我打个电话把他们都叫过来。” 看到康馆长“一呼百应”,馆里的人不断聚集到研究室里,许落也大松一口气。 不过康馆长就好像带教实习生的主管医生一样,先告诉他们这是少见的案例,又讲述了一下历史渊源,而后才讲到识别的基本方法和技巧。 他也是一边演示,一边讲解,其实也算是在教姚夏和许落,因为在他的讲解过程中,许落也发现了两处隐藏的信息。 不过并不是什么汉字,而是一串数字! 这一串数字隐藏在一头恶狼露出的牙齿上,上下两排牙齿的缝隙,正好是一串数字,就像立体画一样,稍微离远一些,目光焦点放空,而后慢慢靠近,数字就能显现出来。 “8……2……9?” 许落喃喃自语,而后再看那头恶狼,他突然汗毛倒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因为故事里的恶狼代表的是苏赫宣,而829则是苏赫宣坠楼的日子! 除了这个829,许落还在狼尾巴上,发现了其他数字,同样是日期,那是苏赫宣失踪的日子,以及他在医院行凶的日子! “这……这怎么可能!” 虽然心里震撼,但许落有种预感,这白描壁画,就如同古代的河图洛书一样,蕴含着极其庞大的信息量,只要能顺利解读出来,他甚至能看清楚李特的整个计划! 按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是不可能留下来的,除非…… 除非李特知道,自己即将要死了,或者他主动走向死亡! 第113章 关系 当康馆长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的时候,研究员和实习生们也是充满了兴趣。 毕竟在他们的职业生涯中,很少能够碰到如此怪异的事情。 虽然不少民间艺术家也会从事这样的研究和制作工艺,有时候也会仿制一些古代的东西,但字画方面却很少见。 然而当他们把所有的线索全都找出来的时候,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这些壁画是四面墙链接起来的大幅作品,构图精妙,画工细腻,主题玄幻,情感强烈,没想到的是,蕴含的信息量竟然也如此的庞大。 把整个壁画完全“破译”之后,所有的信息写满了差不多一个墙面。 人物关系,时间节点,各种地点,脉络错综复杂,如同一张古代的星图,令人难以置信。 这些人物大多用姓氏来指代,时间则是数字,而地点则以金木水火土之类的隐晦信息来替代。 比如记录着李飞一案的,除了时间之外,地点是篆体的水,不仅仅揭示了他遇害的地点,似乎还表示着他的死亡方式。 研究员们也不清楚这一系列案子,所以对这个人物关系图一头雾水,但当他们破译到一半的时候,其实许落和姚夏就已经看出来了。 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所有的案子都记录得准确无误! 李特不太可能接触到调查的细节,更不清楚调查的过程,他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信息的呢? 是否可以认为,这是他的预测,或者说是他主导了这些案件,所有的事情,其实都在他的预测之下得到了实现? 但想要实现这一切,听起来似乎不太可能。 因为这一系列案子,都有着不可预测的随机性,比如李飞车祸溺亡这个案子。 你可以通过乔蜜给他下药,可以事先挑唆村民去收购站闹事,可以事先指使冯玉梅与村民发生矛盾冲突。 但如何能保证李飞的药效在那一刻发挥作用? 如何就能保证他一定会昏迷导致车子失控,撞入指定的水沟之中? 再比如,你可以用何朝源与林雅兰的夫妻矛盾,揭穿何朝源的真面目,以此引发苏赫宣的警惕。 但如何能保证苏赫宣在预测的时间内去医院杀人?又如何知道苏赫宣一定会在那一天坠落身亡? 既然预测的可能性不大,是不是可以有另一种推论? 许落并不太敢往这方面去考虑,因为如果真要去推断,那最有可能的就是,李特参与了这些案件,甚至是主要的幕后推手! 也就意味着,李飞溺亡并非意外,苏赫宣坠楼的凶手也极有可能是他! 如此一来,李特就成了嫌疑人,甚至有可能涉险谋杀! 许落知道李特的性格,他确实无法体会正常人的情感,也无法与人发生情感连接,或者说很难发生这种情感的共鸣,因为他没有同理心。 可在许落的认知当中,李特绝不是个杀人犯。 虽然他曾因为误杀而入狱十年,但许落知道,那只是一场误会,他不是滥杀无辜的杀手。 但转念一想,如果要杀的并不是无辜之人,李特会不会杀人? 许落还真不敢在这个问题上拍胸脯作保证。 “想到什么了?” 许落还在沉思,被姚夏一句问话拉回了现实。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吃惊……”许落也不敢把心中的担忧说出来,毕竟关系到李特的定性。 “真没有?”姚夏显然并不相信。 许落只是尴尬一笑:“可能最近没有休息好……” 姚夏也不再多问。 此时已经快要凌晨,康馆长以及博物馆的大家也都没有了起初的兴致,剩下的只有疲累。 他们就像在玩“找找看”的游戏,找了这么久,早就头昏眼花,一遍又一遍地在壁画上寻找破绽,已经快要吐了。 “小姚啊,感觉应该差不多了,虽然继续下去的话,应该还能找到一些隐藏信息,但目前大体框架都已经破译出来,要不咱们今天先到这儿?” 馆长说得委婉,但姚夏也意识到,这些人是义务帮忙,可不是自己手底下那些连轴转都不喊一声的战友。 “足够了,真的太辛苦你们了,等案子结束了,我一定给大家申请嘉奖!” “小事而已,能帮上忙就好!” 虽然馆长也客套,但可以看得出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这关系图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此复杂的关系图,背后必然隐藏着天大的案子。 如果真能凭借这个关系图破案,那嘉奖可就不容小觑了。 姚夏毕竟是副队长,也不是那种一根筋的人,早早就点了外卖,又招呼大家吃宵夜,谈些平时工作的事情,倒也不至于“提上裤子不认人”。 不过馆长比她更老辣,知道时间紧迫,再三催促之下,姚夏还是带着破译成果,与许落赶回到了队里。 此时专案组也在加班,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子泡面和头油的气味。 姚夏把大家都叫到了会议室,在大屏上把关系图放了出来,大家一起研讨。 同事们将这些案子的卷宗全都拿出来做对比,竟跟关系图上的信息丝毫不差! “按照咱们的对比结果,关系图目前为止,都是正确的,如果能破译接下来的信息,是不是可以掌握案子的下一步发展?” 这似乎是每个人心头的第一想法。 因为乔蜜还没找到,头盔人也销声匿迹,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会不会再度犯案,也没人知道。 再加上苏赫宣坠楼的案子还没有定性,如果再把何朝源以及李飞的案子都重新翻出来,那专案组可就更加头大了。 “许落,你有什么想法?” 姚夏冷不丁问了一句,坐在角落里的许落,就像打瞌睡突然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一时间愣着,脸色通红,有些不好意思。 “姚队,我……暂时没有想法……” 许落脸红可不是因为答不上来,而是因为他早已看出了眉目,但没有得到证实之前,他不敢说出来,一旦给大家带来先入为主的观念,极有可能会影响案子的调查。 再者,他的这个猜想,让他感到愤怒和难以置信,他必须亲自去证实! 第114章 仪式标识 也不知道隔了多少天,许落终于在深夜时刻,再度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突然就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再度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问题是,他入职也没多久,进入队里更不长。 或许这也侧面说明了这段时间的一系列案子,节奏有多么的压迫,令人喘不过气来,但同时也能让人快速成长。 许落之所以不敢说出自己的意见,是因为他怀疑李特有参与这些案件。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找出证据来。 打开了电脑,许落不断在诸多档案里查看物证照片资料。 从李飞一案开始,他一张接一张照片地浏览着,不敢放过任何细节。 这些照片资料实在太多,看了一会儿,他的太阳穴隐隐胀痛起来。 之所以要重新翻找这些照片,是因为他掌握了别人所不了解的秘密。 那就是李特的习性! 李特拥有着固定的生活仪式,这种仪式感,必然会延续到其他事情当中。 如果他跟案子有关,那么他必然会留下属于自己的仪式! 或许有人认为,在案发现场留下自己的仪式,等于变相自首。 但许落心里很清楚,李特太过自负,他一定会选择最隐秘的方式,留下属于自己的仪式,并且确信警方无法找到,即便找到了,也不可能跟自己联系起来。 这就意味着,李特留下的标记或者仪式,必然有着极强的隐秘性。 然而许落找了快两个小时,却没有半点跟李特有关的东西,更别提什么仪式感的东西。 许落又转向了其他案子,但仍旧找不到相关的东西。 眼看着外头的天色越来越亮,许落实在有些撑不住,走到外面打算透透气,却发现黑暗中有一道身影,以及一点红光。 姚夏正靠在走廊的窗边,手里夹着一根烟。 这让许落感到非常的意外。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姚夏不是烟民,这个反差让他感到极其意外。 “很奇怪吗?” 姚夏发现了许落,下意识想掐灭手中香烟,但想了想,从裤兜里掏出烟盒,递给了许落。 许落其实没有烟瘾,但他知道,大部分同事都有抽烟习惯,毕竟经常需要熬夜,压力也大。 许落有些生涩地叼了根烟,当浓烟充斥他的肺部,仿佛将肺部撑大了一般,一股欣快感涌上来,他喉头扩张,心跳加速,感觉内心瞬间被填满。 “为什么你身上没烟味?” 面对许落的问题,姚夏带着戏谑调侃了一句:“你偷偷闻过我?” 许落尴尬起来:“我又不是变态……” 姚夏笑了:“平时看起来像七老八十的阿叔,原来还知道怕丑(害羞)。” 许落不服气:“你也不比我大多是,乌龟不讲鳖……” “大你一天也是大,以后记得懂点规矩!”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语地开开玩笑,倒也轻松了不少。 其实卸下副队长的“光环”,姚夏跟他并没有想象中的代沟,而且她性格直爽,快人快语,也不扭捏,可荤可素,绝不会让人感到尴尬或者沉闷,应该是很好的做朋友的选择。 就这么聊着,姚夏手中的香烟快要燃尽,她抽出一根来,准备用烟头续上,看起来她烟瘾还是挺大的。 可就在她左右各拿一根烟的时候,烟雾缭绕,闪烁的烟头红光映照着她英气的脸面,许落竟然看呆了。 许落突然伸出手去,抓住了姚夏的手! “是不是想死?” 姚夏刚开口,许落就打断了她:“别动!” 许落将手中的香烟凑了过来,与姚夏的两根烟凑在一起。 “香!是香!” 许落将烟头丢掉,飞快地跑回办公室,在电脑上快速查找。 姚夏看他这样子,也赶快丢了烟头,来到了他的工位上。 “什么香?” 许落也不说话,快速翻阅那些照片,很快就翻出了三张照片。 “我找到了!哈哈哈!姚队,我找到了!” 许落激动地抓着姚夏的手,高兴地跳起来,拍着姚夏的肩膀。 他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与死党打赢了游戏,得意忘形地庆祝。 姚夏打掉他的手,白了他一眼。 “说说,找到什么了?” 许落这才意识到,眼前这可不是他的兄弟,而是他领导。 “呃……姚队你看,这个车标!” “车标?” 姚夏弯腰一看,是李飞那辆车的车标。 红白蓝三个竖盾外加一个圈,别克。 “这个车标有什么问题?” 许落满脸通红:“还记得那个非法软件么?” “叫云供的那个线上烧香软件?” “是!” 许落拿出手机来,翻了一页屏幕,找到那个软件,将手机频幕放在了车标照片旁边。 云供的图标就是一个香炉,上面袅袅生烟的三根香! 此时一看,别克车标的三个竖盾可以看成三根香,外面的圈勉强可以看成香炉。 而车标的上方,有一条波浪线划痕,倒也有点像袅袅升起的烟气。 但所有这一切,都是许落建立在李特会留下仪式或者标记的前提下,算是先射箭再画靶,姚夏可看不出其中的联系。 “这两个东西有什么关系?” 面对姚夏的提问,许落便将自己所想的说了出来。 “这未免太牵强了吧?” 姚夏眉头微皱,心里其实也不以为然,就算真的相似,又能说明什么? 阿佛是云供的开发和运营者,难道许落怀疑阿佛才是真正的凶手? 如果这样说来,倒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李飞一案,现在的结论是,乔蜜给李飞下药,导致李飞车祸,不是故意杀人也是过失杀人。 可如果是阿佛做的,用李飞的死来栽赃乔蜜,以此来报复乔蜜,动机上也是说得过去的。 但这个车标太过常见,再加上李飞是车祸,车上到处是划痕,这车标上方的波浪线划痕也不算凑巧,所以总体来说,确实牵强。 “姚队你再看看,这划痕是人为的!如果是石头或者路牙擦痕,应该是大片的痕迹,但这个划痕切口整齐,大小一致,线条流畅,应该是美工刀或者钥匙之类的随手划出来的!” 许落将照片放大,划痕的细节看得更加的清楚,果然如许落所言。 许落又拿出第二张照片,那是医院天台的现场照片,画面当中除了一只拖鞋,并没有其他东西。 但许落翻出了那个拖鞋的照片,姚夏就有些坐不住了。 这拖鞋是最普通最常见的塑料拖鞋,商标是简单的三条宽竖线,但竖线上端却用笔画了几条曲线! 作为苏赫宣坠楼之前唯一留下的东西,这只拖鞋也作为重要物证被研究过。 但这拖鞋上的涂鸦,并没有任何直接的意义,当时也没有多想,只认为是病人无聊画上去的。 当许落再拿出建材市场以及其他案子的照片,找出类似的标识之后,姚夏的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一次两次可以是巧合,可以说是牵强,可如果所有案子,都留下了类似的结构,就不单纯了! 第115章 卦象 许落的发现能不能算得上证据? 在他个人来看,可以。 但在案子的客观判定上,却还有一点距离。 因为不同的人,会对这些标识有着不同的解读。 这或许就是李特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了。 他并没有留下一致的标识,而是借用不同的东西,将这个标识隐藏在案发现场。 如果不了解李特,只会认为许落魔怔了,牵强附会地将这些拼凑出他自己想要的东西。 姚夏起初就是这样的感觉,但经过许落的讲解之后,她也有些动摇了。 只是想要凭借这些东西,就对李特展开调查,还是不够的。 这个事情,只能算是一条线索,许落可以跟进,但并不会影响整个办案的大方向。 他们的任务仍旧还是追捕乔蜜,以及那个头盔人,这才是重中之重。 “我知道你想跟这条线,但……如果你觉得有价值,那你就跟跟看,组里能帮的尽量给你提供支援,这样行么?” 许落现在也很迷惘。 毕竟前面几个案子,基本上都已经结案,如果李特有参与,甚至是凶手,意味着要推翻前案的结论。 这种事,对于每个同事来说,都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他自己其实也没有把握能确定李特真的参与了案子,或者说,他认为李特在案子中发挥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未必就是真正的凶手。 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东西,就让整个专案组调整调查方向,也确实有些不明智。 “谢谢姚队!” 姚夏能做出这样的表态和决定,许落已经很满意。 接下来他要做的,是证明这张关系图确实在发挥作用。 既然这个关系图隐藏着李特的整个计划,那么他一定会对乔蜜和头盔人,做出了最后的安排。 只要能在关系图中,找到乔蜜和头盔人的最终归宿,就能证明这张图,管用! 想要找到乔蜜或者头盔人,就要在图中找到最关键的三要素。 代表这两个人的标识、时间、以及地点。 其中,又以地点最为关键。 先前的那些案子,因为已经发生,所以很容易去比对。 也因为这些案子,许落得知了指代地址的一些惯用标识。 就好像一篇密文,许落从前面的破译中,得到了钥匙,就很容易利用这些钥匙,去破译剩下的内容。 许落很快找到了有可能是乔蜜或者头盔人藏匿点的标识。 一个类似篆体“水”字的图标。 在这个关系图中,李特很喜欢用金木水火土来指代地址,或者代表着地址周围的地形地貌。 就如同李飞案中,李特就是用的相同的水形图标。 “跟水有关,这范围可就大了……” 许落在网上搜找整个城市的地图,把跟谁有关的地点都标记了出来。 但他很快就有些犯难了。 除了公园池塘与穿越城中的水渠,还有各种景观的水池等等,更重要的是,地下水道系统几乎遍布整个城市,这些都跟水有关。 如果没有进一步的提示,根本就无法精准地找到那个地点。 “还得继续挖!” 许落只能继续埋头研究这个关系图。 不知不觉,外卖盒子在工位上堆积起来,又过了一天一夜,许落终于再次找到了新鲜玩意儿! 许落的思路也很简单。 既然李特能在现场留下三根香的仪式标识,那么这张图上,一定也会有。 循着这样的思路,还真让许落找到了类似的标识,但问题是,这样的标识很多,多到出乎许落的预料! 许落将这些标识都提取了出来,经过简单的对比,他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些标识之所以这么容易找到,是因为他们不像李特留在案发现场的那些,后者基本上都是借助案发现场的东西,“临场发挥”一样组合拼凑起来的。 但关系图上的形制似乎有着一样的规则。 这些标识都是用长线和断线来组成,有点眼熟。 “这些都是……都是八卦的……卦象?!!!” 这个结论让许落感到惊诧,但细想一番,结合李特神神叨叨的行为习惯,也就合情合理,许落基本上可以确定了这一点。 许落又打通了电话,不过这次不是语音电话,而是微信的视频电话。 经过了前两天的见面,这次李万良倒是很干脆地接了电话。 “许警官又有什么指教?” 李万良似乎刚刚喝完酒,鼻头通红,脸部有些肿胀,眼睛有些睁不开。 “我有点东西让你帮看看。” 许落调转了摄像头。 “你帮我看看,这些是不是卦?” 李万良只是扫了一眼,而后就饶有兴趣地拿出一个盒子,取出了老花镜。 仔细辨认了一番之后,李万良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是,这是卦象。” “能看出这个是什么卦么?” “怎么?老派不想干了?想学我做生意?”李万良调侃了一句。 “没功夫开玩笑,快跟我说说!” 许落这么着急,李万良也不好再调侃,想了想,他还是如实相告。 “这些卦象有歌诀可以记的,你上网搜搜就找到了。” “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基本也就是这么多。” “比如这个三条长线的,就是乾卦,三条断线的就是坤卦,下面两条断线,上面一条长线,像个倒扣的碗,这个就是艮覆碗的艮卦。” 经过李万良这一番解说,许落就像读了个速成班一样,渐渐了解了卦象,以及卦象所代表的一些意义。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有了李万良的引领,许落花了整个一个晚上的时间,在网络上以及一些视频网站上进行了突击学习。 不看不知道,原来这门学问这么高深,难怪李特能学得进去,他对这些玄奥难懂的东西,最是上瘾。 而通过学习,许落也终于有了突破的工具。 当他回头重新检视那些关系图中的卦象之时,他得出了一个令他感到极度震惊的真相。 因为每一个案件当中,都有一个卦象。 这仿佛是李特对事态发展的一个预测,偏偏这些卦象,竟然全都中了! 第116章 疯了吗 许落的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是李特的卦象准确预测了案件的发生,还是李特根据卦象推动着案件的发展? 许落无疑更倾向于后者。 但这明明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为什么要加入卦象? 或许只是他用来迷惑侦查员的把戏。 毕竟他把壁画留给了许落,他明明知道壁画中隐藏着关系图,并不希望许落解读出来,所以就用卦象来加以掩饰?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就意味着,只要许落能解读出后续的卦象,是不是就能按照卦象的指引,找到乔蜜和头盔人? 许落顿时兴奋起来。 他来到了警局的门口,坐在大厅里,神神叨叨地坐了两个小时。 姚夏出来拿外卖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不由直皱眉头。 “许落,要是实在撑不住,就先回去休息吧,我看你都快疯了……” 许落玩心顿起:“姚队,你随便说个数,不要多想,随口说个数。” “说个数?”姚夏眉头微皱:“我可没功夫跟你依依妖妖!” 姚夏刚要走,许落却拉住了她:“姚队,玩一下,不吃亏!” “那就18吧。” 姚夏被他缠着没法走,只能随口说了个数。 许落掐指一算,又在笔记本上对照着搜找了一番,而后神神叨叨地说。 “一会有个中年女人进来,穿绿色衣物,应该是丢了东西。” “你有病吧?” 姚夏愣了一会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她甚至伸手去摸了摸许落的额头,以为许落发烧糊涂了。 但许落却把她拉到了座位上。 “等等再走,看看是不是准!” “能准就怪了,许落,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回家去睡觉,别在局里搞这种事情!” “姚队你别这么认真嘛,就是玩,又不是搞封建迷信……” “再说了,网上都说,刚学会的时候会有新手保护期,一般都能准……” “新手保护期?什么新手保护期?我看你是疯了!” 姚夏甩开许落的手,刚要站起来。 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声。 “警察叔叔,我想报警,请问要挂号吗?我要找谁?”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大姐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 她穿着绿色裙子! “大姐你有什么事?” “我刚刚坐网约车,包包落在车上了,又不知道怎么联系司机,我包包里还有宝宝的药呢,我这都急死了,警察叔叔,你们快帮帮我!” 姚夏猛然看向了许落,后者也是满脸惊喜。 “这……这怎么可能!” 姚夏把大姐领到前面去,交给了同事去处理,又急忙回到了许落这里来。 “再试试!” 姚夏显然不信,但许落却笑了。 “我都试了一早上了,虽然不是每次都准,但马后炮去看的话,确实都能说得通,只是我解读不对而已。” “你就这样玩了一个早上?你发什么神经,现在大家都忙死了,你还有功夫搞这种问花婆的东西?” 许落将姚夏拉住。 “姚队,我认为这不是卦象,而是李特设置的密码锁!” “密码锁?” “对!只要利用这个钥匙,就能解读他的关系图!姚队你先看看,我给你讲讲。” 许落打开了自己的笔记。 “根据这套理论,李飞案里我整理出了两个出现最多的卦象,分别是震卦和坎卦,坎卦代表水,震卦代表雷,但这两个加起来,上震下离,是雷火丰卦。” “如果照着这样的理论去解读,雷火丰卦完全可以解读为车子撞入水渠所发生的车祸,这是可以契合的!” “另外,林雅兰家暴的案子,建材市场的杀人案子,苏赫宣的案子,甚至于我和李特在瓜棚遇袭,都用对应的卦象,而且也都能解读!” 许落不停翻动着笔记,激动兴奋地解说着,活像一个被洗脑之后的信徒。 姚夏听着他的讲诉,也有些吃惊。 更重要的是,当她看到许落满满一个本子,全部都是各种分析以及各种卦象和零碎的记录,她内心充满了震撼。 此时的许落满眼血丝,可以看出他已经将身体的潜能压榨到了极限,再不从这种亢奋的学习状态抽离出来,说不定会因为极度兴奋而死掉。 “你这两天,全在研究这个?” 许落没有抬头,只是点头说:“姚队,我已经找到乔蜜的位置了,按照卦象,她应该废弃的场所,跟水有关,我在地图上全都标了出来,打算过去排查一下。” “废弃场所?” 姚夏有些为难了。 一来许落似乎走了歪路,二来,就算他说的有道理,但从未有人通过这种方式来办案,这是极度不合规矩的。 警察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搞封建迷信,更不可能去搞封建迷信。 再者,这是李特留下来的东西,如果许落沉迷下去,不就等于被李特牵着鼻子走了么? 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跳不出李特的游戏规则,又怎么能抢先一步? “许落……许落!” 姚夏喊了两遍,不得不呵斥一声,才把许落从这种魔怔的状态拉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他妈的疯了么!” 姚夏一把揪住了许落的领子。 “你要是累了,玩一玩这种东西也无所谓,但你要是敢把这个东西带到案子里来,有你好看!” 姚夏一把将许落的笔记本抢过来,气呼呼地离开了。 许落当然清楚,他们是最坚定的社会主义战士,是最坚定的无神论者。 但转个方向去想去看,这并不是封建迷信,而是李特跟他玩的解密游戏啊! 李特给他出了谜题,他找到了解答的钥匙,而且这个只是他的调查过程,算是一条线索。 虽然姚夏严正地警告了他,但许落认为,自己应该去排查一下。 他相信李特不会把这么无聊的东西,塞入到壁画当中,并在关系图里反复出现。 这些卦象,就像线头一样,像在黑夜的海洋中的灯塔,将所有线索全都串联起来。 只要抓住了这个线头,就一定能顺藤摸到瓜! 虽然笔记让姚夏抢走了,但许落已经在地图上,把废弃的地点全都标注了出来。 他相信,只要去排查,一定会有新发现! 这个南方城市,曾经是最早的沿海开放城市,经历过市场经济的泡沫,留下了大量的烂尾楼和废弃的工程。 这些废弃的场所,就像被时代抛弃的伤兵,见证着那个时代的波澜壮阔和血腥残酷。 这些场所,就是许落接下来的战场。 第117章 新的受害者 走访排查,从来都是一个合格民警的基本素养。 得益于黄克平的带教,许落在这方面也有了足够的觉悟,不至于无从下手。 更何况他要排查的大多是烂尾工程,并不需要太多的人际接触,做起来就更加的顺手。 这些地点已经被他标注出来,只要照着手机里的地图,一一筛查就足够了。 因为都是废弃地点,平时也少有人关注,所以排查的过程也很顺利很快速。 毕竟有没有异常,进去走一圈基本上就能了解。 让许落感到有些压抑的是,看着这些或气势恢宏,或豪华尊贵的基本构架,再看看此时的破败,突然能感受到那个开发年代残留的英雄暮气,多少让人有些唏嘘。 一路“走马观花”,许落也搞得灰头土脸,直到夜里八九点钟,实在有些吃不消,毕竟黑灯瞎火的,手机也快没电了。 正准备打道回府,发现下一个目标是个废弃酒店,一楼有个很大的游泳馆,倒也挺符合他的侧写,就咬牙坚持了一下。 这地方倒也还算干净,似乎有流浪汉住过,生活痕迹很是明显,周围散落着很多生活垃圾。 而进入其中不久,许落就看到各处散落着白色的废纸巾,按照这一天下来的经验,许落提前皱眉,仿佛鼻子里已经嗅闻到排泄物的臭气。 但手机电筒照了一番,不少隐秘角落里都丢弃着用过的套套,这些纸巾看来别有用途。 许落有些失望。 因为有“野鸳鸯”时常光顾的话,说明这个地方还挺“热闹”,越是热闹,被人目击的可能性就越大,作为案发地点的可能性反倒越小。 抱着这样的心态,许落也就含糊走一遍,可当他来到游泳馆之时,不免眼前一亮,终于有些明白,为何这个地方会如此受欢迎。 因为游泳馆里的泳池竟然有水,而且并非死水,虽然水面上漂浮着垃圾,但似乎有人换过水。 而且游泳馆周围还有不少旧沙发和露营桌椅之类的设施,看着不脏不破,生活痕迹很新鲜。 这里应该是有人维护,作为社会闲散人员或者一些青少年的秘密基地? 如果真是社会人鬼混的地方,那作案几率更是直线下降。 许落走了一圈,地上都是烟盒烟头以及各种零食和外卖盒子,啤酒瓶罐以及旧家具之类的东西。 看着这偌大的游泳池,许落顿感清凉。 要不是这地方乌漆嘛黑的,走了一天,浑身臭汗的他,还真想跳进去泡一泡。 “浪费时间,还是回去吧。” 许落自言自语了一声,正准备转头离开,手机的手电筒扫到墙面上,突然吓了他一激灵。 也不知道是谁,用涂鸦喷剂在墙上喷了涂鸦,一个硕大的鬼头图案,如同黑暗中的鬼怪。 许落照了一下,除了鬼怪,还有不少性感的动漫人物,以及一些字句,更多的是年轻人的表白墙一样,写着某某某爱某某某,某某某是我一生最爱之类的中二尴尬句子。 虽然土味了一些,但看着倒也让人发笑。 上一秒还饶有兴趣看戏的许落,下一秒被起了鸡皮疙瘩。 因为在墙上往里面延伸的地方,开始出现了一些符箓。 在之前的烂尾建筑之中,许落也曾见过一些相关的东西,比如一些米碗,一些香烛纸钱的残骸,一些八卦镜或者包着头发的红纸,符箓也有,但并没有这里的这么多。 许落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了噗通的水声! 这水声并不是很大,但在寂静又空旷的场馆却格外的真切,就好像一只青蛙跳进了池塘。 许落猛然转过去,用手机的手电筒一照,整个人顿时头皮发麻。 泳池里竟然飘着一个人! 这人背部朝上,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身体偶尔会冒出一些气泡,刚才的响声,估计就是他的身体被动放了个屁! 惊慌之后,许落反应过来,快步跑了过去,想要将那人救上来。 可当他走近之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马上掏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而后给姚夏也打了电话。 因为这人的身上已经出现了淡红色的尸斑! 人死后都会出现尸斑,而溺毙之人,因为水的作用,尸斑的出现会稍微延缓一些。 也就是说,这人应该死了几个小时以上! 作为一名侦查员,许落也明白保护现场的重要性。 刚才他也有意地避开了一些路径,此时他原路退了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照着地面,尽量避免毁掉可能会出现的鞋印之类的痕迹。 许落的心里充满了震惊,也有些懊悔。 姚夏说得没错,如果照着李特的思路,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无法抢在他的前头。 虽然还不知道这具尸体是否与案子有关,但这个时间节点,这个地理位置和案发现场,随机案件的可能性极小。 许落四处走了一圈,整个一楼空空荡荡,他想了想,为了以防万一,又登上了二楼。 二楼是个大餐厅,毕竟是烂尾楼,没有电梯,越是接近地面的楼层,就越是杂乱。 二楼的生活痕迹仍旧很重,餐厅和会议室一类的大场所,里面遍布各种生活垃圾。 三楼已经是客房区,许落走近客房一看,也是大皱眉头。 他万万没想到,里面居然有不少居住痕迹,而且纸巾和用过的卫生用品就更多了。 估计不少年轻人把这里当成了幽会和寻求刺激的最佳场所,部分客房甚至连床上用品都有。 而且一些房间还加了锁,有些人似乎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固定的“据点”。 生活痕迹越复杂,这个案子的侦破难度就越大。 许落一路走到五楼,直到生活痕迹越来越少,楼下又亮起了警灯的光亮,他才匆匆回到了一楼来。 姚夏带着同事们,率先抵达了现场。 他们从外围开始勘查现场,从外而内,步步为营地走进来,也不想放过任何的线索。 见到他们,许落也总算是安心了不少。 “怎么发现的?” 姚夏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毕竟这不是群众报案,而是同事主动发现的,指向性也强。 “我今天排查了十来个地方,这是其中之一……” 其实许落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姚夏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在车上更是寻思了一路。 许落的想法其实没错,这一系列案子,还有后续,如果不及时介入,只怕还会有人死去! 第118章 恶行 同事们的现场工作已经完成大半,调查过程也算是顺利。 因为尸体没有损毁的迹象,所以很快就在系统中找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这人名叫武敢,本地人,40岁,初步判定死亡时间不超过4小时,家庭住址等信息都有,已经联系家属了。” “他的手腕和身上有不同程度的瘀伤,推测死亡之前与他人有过烈度不小的肢体接触,现在还无法判定是他杀还是意外溺毙。” 姚夏正在跟同事们实时跟进信息,然而就在此时,一名同事拿着手机就冲了过来。 “姚队!有新情况!你快看看!” 他将手机屏幕展示出来,那是一段社交网络平台的视频。 视频中的拍摄者应该是手持设备,镜头摇晃得有点厉害。 拍摄者的画面之中,正是死者武敢! 这段视频应该是经过了截取,有些没头没尾。 不过能听得出来,拍摄者是个女性,过程当中保持着说话和发笑。 武敢一开始在泳池边,与这名女性打情骂俏,想要对这名女性动手动脚。 起初只是玩笑,但后来越发得寸进尺,这个女性也是一边说着勾引挑逗的话语,一边又拒绝他的实际行动。 武敢变得烦躁,就开始用蛮力和强横手段来猥亵这个女人。 女人跟武敢打赌,如果他能憋气五分钟,就让他随便玩之类的,看得出来,武敢是喝过了酒,脸色和言行举止都符合醉酒的特征。 在女人的刺激之下,武敢跳入了水中,头朝下,身体悬浮,手脚轻轻摆动以保持平衡。 起初他的手脚还能轻轻拨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开始挣扎。 而女人似乎也是醉酒状态,不断地大声嘲笑武敢,似乎并未发现他正处于溺水的状态。 直到武敢彻底沉入池底,视频突然中断。 “阿佛不是已经被抓了么?怎么还能玩这一套?” 许落的第一反应,这段视频不可能是无意拍摄的。 因为从这段视频来看,这个女性拍摄者,少说也是过失致死的罪名,就算因为醉酒状态而丧失了判断能力。 但凡正常人,都会心虚,不可能主动发布这段视频。 这就意味着,极有可能会是第三者从她的手机中发现了这段视频,并发布到了网上。 能接触她的手机,必然是亲近之人。 而亲近之人,又怎么会将这样的视频发布到网上? 如果想要打击报复,完全可以拿着视频去报警,完全没必要发布到网上。 许落下意识打开了“夜游神”的论坛APP,在讨论区里输入了游泳馆之类的关键词,更换了好几个关键词,终于找到了一个帖子。 “中签。” 帖子置顶的回复,让许落浑身一颤。 夜游神的制裁,还在继续! 按照帖子的求助信息,许落基本上算是摸清楚了这个武敢的底细。 按照夜游神的规则,但凡被夜游神制裁的,就没有无辜之人,这个武敢也是一样。 在许落查看帖子的同时,网民也对武敢的黑历史进行了深度挖掘,“小作文”重现江湖! 在夜游神上发帖求助的,应该是武敢的妻子。 按照她的控诉,她原本是武敢的嫂子,因为丈夫家暴等原因,她通过起诉等手段,千辛万苦才离了婚。 但武敢一家人都是恶魔,她的婆婆认为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儿媳妇离婚之时已经怀孕,有了武家的种,即便死了,也必须死在武家,于是通过威胁等手段,强迫儿媳妇嫁给了一直打光棍的小叔子武敢。 也真应验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武敢与哥哥一样,同样的残暴和没有人性,因为是孕期,为了保胎,也因为心里膈应,前嫂子不肯跟他行房,以致于遭受武敢长期的家暴甚至是惨无人道的强奸。 为了孩子,这些她都默默忍受了下来。 满怀希望着孩子生下来之后就能逃离这个魔窟。 也多亏婆家对她的压榨,孩子出生没多久,就让她出去打工赚钱,她才得以逃离这个家庭。 可万万没想到的悲剧还是发生了。 孩子刚会走路,突然就意外夭折了。 而原因也足够离谱。 婆婆声称自己在厨房做饭,孩子自己摸到了鱼缸,一头摔下去,淹死在了鱼缸里。 婆婆发现之时,孩子还有气,但她只会抱着孩子拼命哭喊摇晃,直到邻居听到动静,打电话把武敢叫了回来。 邻居提醒婆婆打急救电话,但婆婆却说小孩子命硬,还有气,不需要去医院,毕竟救护车要钱,死活不肯打电话,用倒背孩子来回跑,上下颠等方式来抢救。 直到武敢回到家中,发现孩子脸色不对,才打了急救电话。 武敢抱着孩子进了电梯,想要下楼去等救护车,但他脾气太暴躁,嫌弃电梯太慢,就用力踢了电梯门一脚。 这一脚将电梯门给踢卡住了,打物业电话,物业姗姗来迟,等解救出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死了。 这样的桥段已经足够让人气愤,万万没想到,更气愤的还在后头。 武敢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迁怒到了物业的身上。 孩子死后,他喝醉了就来物业闹事,物业与他签署过协议,也以人道主义的名义赔过钱,算是私了。 可这些钱全落入了武敢的口袋,花天酒地,很快就挥霍一空。 然后又开始去物业闹事要钱,几次三番之后,物业也忍受不住,与他发生了冲突,武敢被保安打伤。 一怒之下的武敢,醉酒之后闯入物业办公室,持刀重伤多人,但却以丧子导致精神错乱外加严重醉酒等种种原因,只判了三年。 按说到了这里,这个可怜的儿媳妇终于能够逃脱魔窟了。 但要命的是,婆婆将孩子的死,儿子的入狱全都推到了儿媳妇的身上,以她命中克夫,是他们家扫把星之类的名义,继续控制和压榨儿媳妇。 这个儿媳妇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在网上控诉,但因为没有流量,始终得不到关注。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学时候的同学聚会之上,她与儿时的好友重逢,好友带她去烧香拜佛,由此知道了夜游神。 夜游神上的求助信息,与网上曝光的恶行,基本上一致,足以证明是夜游神的制裁没错。 但阿佛已经被抓,又是谁在运营夜游神? 第119章 又来闹 网上的“小作文”就像在宣告武敢的罪行,是对他的一种宣判,仿佛根本不需要官方通报,已经彻底为武敢的死,定了性质。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是一种民间判决,即便武敢的死因还未确定,就已经宣告武敢死有余辜。 这是夜游神在为自己的裁决制造正当理由,这会将夜游神的神性提高到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 这是网络舆论的狂欢之夜,同时也是夜游神的成神之夜! 没有人能想象武敢这样的人,竟能邪恶到这等地步,更没人能想到,夜游神的裁决会如此的令人解气。 可整个过程当中,缺失了一环,也是最正当的一环,那就是警方的介入。 夜游神不是在主持正义,而是在触犯法律! 同事们的侦查工作正在收尾,网上的视频基本上坐实了武敢溺毙的事实,但为了稳妥起见,是否需要解剖尸检,还需要与死者家属协商。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视频拍摄者,才是许落需要去关注的重点。 这个女人虽然没有露脸,但许落对她的嗓音并不陌生,如果没错,她应该就是乔蜜! 只要涉及到这个女人,许落不免会联想到李特。 因为李特正是利用乔蜜,不断引诱头盔人现身,既然她出现在了武敢的死亡当中,那么应该也是李特计划的一环。 “姚队,之前我们在种植大棚的袭击案中,获取了头盔人的血样和DNA样本,我建议对武敢做个DNA比对……” “你怀疑这个武敢,就是头盔人?” 姚夏的想法比许落还要大胆。 许落不是没想过,毕竟李特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杀掉头盔人,替程文君报仇雪恨。 但如果这个人是头盔人的话,动手的绝对不会是乔蜜。 李特必须亲自动手,如此才能获取复仇的快感。 想到这里,许落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但这两个人肯定有联系,毕竟乔蜜是他的诱饵,如果这个人分量不够,是不可能将头盔人引出来的。” 姚夏也有些迟疑:“或许……或许这只是个随机案件呢?毕竟咱们还只是初步的调查……” 许落并不担心自己先入为主,想了想,他朝姚夏说:“姚队你跟我来。” 言毕,许落带着姚夏来到了泳池边。 这里竖起一个标记编码,早已完成了拍照等取证作业。 “香炉?” 没错,泳池边上是个香炉,上面留着三截香根,姚夏陡然想起了许落曾经说过的李特仪式。 “姚队你再过来这边看看。” 许落将姚夏带到了墙边,墙上是大片涂鸦,墙根处有一堆纸钱燃烧的灰烬以及小撮的香灰,中间残留着一个半圆形的痕迹,应该是香炉留下的。 现场的痕迹一目了然。 有人把这个香炉,从墙根处,放到了泳池边! 不管是李特曾经出现在现场,还是授意乔蜜这么做,都足以证明,这是李特的手笔! 更重要的是,李特已经不再去拘泥于形式。 他越来越大胆,一开始他也只是通过现场的物品或者周围环境,偷偷摸摸塞入他的仪式标识。 而现在,将香炉放在泳池边,就显得极其明目张胆。 这说明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顾虑,说明他认为计划已经走到尾声,他即将要直面头盔人。 这也正是许落为何笃定武敢与头盔人有着很深关联的原因。 沉思了片刻,姚夏面色凝重:“那你打算怎么做?” “当务之急,当然是要找到视频拍摄者,如果我的想法没错,她应该就是乔蜜。” “另一方面,我想跟阿佛聊聊。” “阿佛?什么阿佛?” “搞夜游神非法软件那个,莫业福。” 姚夏直翻白眼,毕竟阿佛只是人家的外号,许落叫得这么顺口,她一时半会儿也没反应过来。 “他已经在看守所里,想要参与进来,不太可能吧?” 许落当然知道阿佛不可能参与这个案子,但他是李特计划中最具技术能力的人,网上那些操作,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看守所有看守所的规矩,他当然不可能与外界联系,但事情发酵这么迅猛,幕后必然有人在操纵,而阿佛一定能帮他们锁定幕后之人。 解决了这个问题,距离找到乔蜜,也就不远了。 “虽然不可能参与,但他能帮我们找到乔蜜。” 许落的回答,打消了姚夏最后的顾虑。 “行,我给你问问,尽快安排你们的会见。”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杀猪也似的哀嚎,吓得所有人都颤了一下。 一位穿着胶凉鞋的阿姨,从外头哭着冲进来,就要闯进警戒线,派出所的同事赶紧把她拦了下来。 “我的仔啊,我的仔在哪里,你们莫拦我,我要见我仔最后一面!” 被阻拦在警戒线以外的阿姨,一屁股就坐下来,拍着地板开始嚎啕大哭。 许落在夜游神软件的帖子看过了故事,姚夏等诸多同事也看过网上的帖子。 只需要用脚趾头想想,也不必猜,大家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阿姨您先冷静,您是武敢的母亲吧?您先别激动……” 武母一把抓住那位同事:“你告诉我,我仔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 同事有些为难,转头看向了刑侦科的同志。 刑侦科的同事想了想,还是走了过来。 “阿姨您别着急,我们初步判断,您儿子应该是溺毙,至于具体原因,我们后续会查,不过需要家属签字同意,咱们才能进行深度的尸检……” “溺毙?什么溺毙?” “简单来说,就是淹死的……” “不可能!我仔从小在海边长大,比鱼还会水,怎么可能淹死!你们还想劏开了我仔?门儿都没有!” 言毕,阿姨又大哭大闹,要冲击警戒线,同事们赶紧把她拉住。 “阿姨您先冷静,没有家属的同意,我们是不会对您儿子做什么的,要不这样,我们取证结束之后,会把您儿子的遗体送到医院,一会儿您坐我们的车,我们送您过去?” 武母一听这话,也不哭了,抹了一把脸,眼中满是怒气。 “去医院?为什么要去医院?又说没有家属同意就不开刀劏人,现在又要去医院,你们想对我仔做什么手脚!” “做手脚?我们做什么手脚?”同事们面面相觑。 武母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村下人没见过世面,你们就可以骗我!” “我仔虽然脾气丑,但他心里是好的,他会水,不可能淹死,你们死了他都不会死!他肯定是被人谋杀的,你们抓不到凶手,就想找借口做手脚来骗我这个妈仔,我呸!” 武母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复杂。 第120章 拿捏 武母这么一闹,大家也是无可奈何,虽然见过不少案件相关人的家属,情绪激动也情有可原,但像她这样,一上来就给警方泼脏水的,实在是不多见。 众人好说歹说,这妈仔就是不依不饶,竟然还说要么抓住凶手,要么给她赔钱。 作为负责人,姚夏也是出面去调和,但这妈仔根本就是无理取闹,跟她讲再多道理,也是无用。 眼下正是案件调查最关键的时期,她从中阻挠,妨碍办案,会对侦查工作带来极大的影响。 而且大家也都看得出来,她根本就不管儿子死活,真正的目的,还是最后说的那两个字,赔钱! 原本现场勘查都要收尾了,被这老太婆胡搅蛮缠一阵,愣是影响了工作进度。 她非但大哭大闹,还不断冲击警戒线,如果不是死者家属,这纯纯的干扰和阻碍调查,试图冲击案发现场,早就把她扣下了。 姚夏本来就不擅长做思想工作,之前也是让张如芸来“救火”,可现在总不能再找帮手。 见得此状,许落走了过去,压低声音朝姚夏说:“姚队,要不我来试试?” 姚夏想起了许落被“网暴”的那段打人视频,一颗心顿时拎了起来。 “你想怎么做?” 许落微微一笑:“交给我吧。” 走上前去,许落蹲在了武母的跟前。 “阿姨……” “你哪位啊?如果是实习生的话,就不要跟我讲话了!” 许落看着少年气十足,也确实是刚走出校门,多少显得稚嫩,武母显然有点瞧不上他。 许落也不跟她啰嗦,掏出手机来,点开了网上那篇帖子,塞到了武母的面前。 “阿姨您先看看这个。” 武母只是扫了一眼,便扭过头去,毕竟是“小作文”,密密麻麻全是字。 “我一个村下妈仔,又不懂字,不会看!你是故意来笑我的吗!” 许落反倒笑了。 “您不识字没关系,我跟你说也一样。” “有人把你家的事发到网上了,现在全国只要懂上网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你家的事。” “我家的事?我家……我家能有什么事!” 许落把她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为了钱,他们可以如此虐待儿媳妇,当然会把不要脸贯彻到底。 按说他们这样的人,基本上是不会在乎面子,但事实却相反。 因为没有了面子,别人就不会信他们,更不会在乎他们的狐假虎威,他们就很难再弄到钱了。 而且,除了钱之外,许落还想暗示她另一个信息。 “就是你家儿媳妇的事,你家孙子的事,上面写着鱼缸啊,电梯啊,物业啊之类的。” 把这几个关键字丢出来之后,武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网上这些人可什么都干得出来,您没有接到陌生电话吗?” “电话?什么……什么电话……” 武母脸色更加难看,因为她刚接了警方的电话就赶了过来,途中确实电话不断,但都是辱骂她的,她果断选择了关机。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多陌生电话打进来,而且也没有任何的征兆就开始辱骂和诅咒。 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许落从她的表情,看到了答案。 “阿姨,这个事情比较麻烦,这些网上的人呢,很容易走极端,我们又总不能时刻盯着,我建议您最近还是低调一些,尽可能避免这些不必要的麻烦,您说呢?” 武母脸色一沉:“你这是威胁我吗!” 许落讶异:“我好心提醒你,怎么就变成威胁了?我是想告诉你,以后遇到这种事,可以报警处理,咱们这些做警察的,永远是人民群众最坚实的后盾。” 武母嘀嘀咕咕了一阵,彻底没了声音。 许落其实是想暗示她,以后她少不了被网暴,这种事只能报警,如果现在跟警方撕破脸,跟警方这么闹腾,以后该怎么办? 站在警方的立场,即便她勒索警方,虽然不可能会成功,但警方也不可能因为这样就轻视她的报警,更不可能对她弃之不理。 但她这样的人,肯定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自己一旦跟警方闹,以后警方就不会真心实意服务于她了。 这才是许落拿捏住她的心理死穴! 见得武母不再闹腾,许落也温和地搀扶她:“阿姨,咱们先出去,一会坐咱们的车,有什么事,去医院再说。” 武母竟老老实实地往外走,只是一步三回头,走两步又要干嚎两声。 “我的仔啊,我的仔啊……” 见得许落成功把武母劝说出去,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姚夏眉头微皱:“许落,你怎么跟她说这个,这样真的……合适么?毕竟她儿子刚死……” 许落摇头苦笑:“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把网上的公开信息告诉她,这又不违反纪律,至于她儿子……” 许落面色凝重,认真地看着姚夏:“你觉得她会在乎这个儿子么?她比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货色,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姚夏沉默了片刻,她其实想反驳许落的说法。 因为在常人看来,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感情,那是与生俱来的。 但她毕竟办案多年,见过太多背离常理的案子,有人为了再婚,不惜杀掉自己的孩子,仅仅只是为了甩掉累赘,制造未育的假象。 有人因为重男轻女,把刚出生的女婴遗弃或者弄死,有人离婚了带着孩子,可以和新女友一起虐待自己仅仅只有两三岁的亲生孩子,直到孩子被虐待致死。 也有人为了跟新女友结婚,把跟前妻所生的一对子女从楼上摔死,制造成意外坠楼。 太多太多这样的案例,让姚夏想要反驳,都有些心虚。 “这里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吧,明早我带你去见莫业福。” 姚夏叹了口气,情绪有些低落。 车上,许落终于忍不住,安慰了姚夏几句。 “姚队,虽然我说话有些极端,但我始终相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 这是对姚夏的安慰,同时也是对他自己的一种提醒和告诫。 姚夏转头看向许落,也微微一笑:“你能这样想,挺好了。” 两人正闲聊,姚夏突然来了电话。 “什么?!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姚夏马上猛踩油门,强烈的推背感,差点让许落往前撞。 “怎么了姚队?” 姚夏面色凝重:“莫业福自杀未遂,现在正送往医院!” 第121章 死意已决? 住过看守所的朋友都应该知道(不是),想要在看守所里自杀,难度不亚于无中生有。 看守所里的生活物品会严格把关,连鞋带都不准带进去,塑料袋也不可能,就算是买包泡面,都会把包装拆掉再给你。 这种情况下,想要自杀,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 任何离谱的规定背后,总有更加离谱的故事。 所以,听到阿佛自杀的消息之后,许落心中也是充满了震惊。 直到从看守所同志那里得知了细节,许落才恍然大悟。 谁都没有想到阿佛自杀的方式会是如此的离奇,而且居然差点就成功了。 他利用了纸巾,准确来说是湿纸巾。 他将纸巾打湿之后,捂在了自己的口鼻之上,造成了窒息。 但凡你是个正常人,听到这个一定会觉得匪夷所思,按照常识来推想,只要你手脚能动,当你窒息的时候,身体会下意识反抗,简单来说就是,活人不可能被尿憋死。 可阿佛就是这么做,而且还成功了,要不是管教发现得早,他连命都没有了。 “这得需要多大的意志力以及向死之心,才能压住身体的本能反应?” 姚夏也属实有些震惊,但更多的还是不解。 因为在她看来,人类的身体本能,是自发行为,就如同膝跳反应一样,是不能主观去控制的。 但从侧面来说,阿佛必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做这个事。 她办过不少轻生案件,也救过不少人,很多人死意已决,跳河自杀,可到了水里,仍旧会拼命求救,很多人跳楼,但跳下去的那一刻,仍旧会下意识去抓东西,会因为害怕而大声呼叫。 这就是人类的本能。 阿佛就算再想死,怎么可能被湿纸巾活活捂死? 她也曾经想过,阿佛是否设置了一些特殊的装置,先把自己的手脚固定起来,然后再将湿纸巾捂住口鼻。 但看守所的同志很快就否认了这种说法。 看守所里严防死守,连牙刷都是防吞咽的安全牙刷,根本不可能让他具备这样的条件。 “他的儿子被乔蜜洗脑,压榨至死的时候,他也自杀过,估计早就想过各种方法了……” 许落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此刻的阿佛,躺在病床上,手脚被约束,情绪很稳定,也很平静。 见到许落和姚夏,他露出一些笑容。 “许落,好久不见了。” 他似乎早就料到许落会来。 姚夏坐了下来,许落习惯性地取出笔记本。 “说说吧,武敢的小作文,是谁在操弄?” 面对姚夏开门见山的提问,阿佛打趣了一句。 “警官多少少了些人情味啊,难道不该先关心关心我么,毕竟我才刚自杀呢……” 姚夏皱眉:“我没工夫跟你闲扯。” 眼下的情势确实迫在眉睫,如果不能尽快找到乔蜜,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命案。 阿佛只是笑笑,朝许落说:“许落,帮我挠一下痒,后背痒好久了……” 许落:“???” 面对将“Excuse me?”写在脸上的许落,阿佛却理直气壮:“我双手都绑住了,自己挠不了啊……” 许落耐着性子,走过来,照着他的指引,给他挠了挠痒,阿佛舒服得长长松了一口气。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 阿佛跟其他人一样,似乎只愿意跟许落交谈。 “那你告诉我,乔蜜在哪儿?” 许落心里很清楚,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挖掘背后的团队,当务之急是找到乔蜜,只有找到她,才能制止李特的复仇行动。 阿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许落皱眉。 阿佛一脸认真:“我真的不知道。” “那谁会知道?” 阿佛的目光转移到了许落的裤袋附近。 “你是夜游神的信徒么?” 许落意识到了什么,将手机取了出来。 “你是说这个?” 许落打开了云供APP。 阿佛双眸发亮,由衷感慨了一句:“这可是我毕生最大的成就了……” 姚夏忍不住嘲讽了一句:“如果你毕生的成就只是一个非法软件,那未免也太可怜了。” “非法软件?”阿佛有些恼怒。 “这不是非法软件,这就是人间的正义!” “你管这叫正义?那法律算什么?” “法律?如果法律有用,我儿子就不会死,乔蜜也不会逍遥法外!” 阿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情绪逐渐激动。 “你冷静。”许落压住他的肩头,阿佛这才忍了下来。 “我提供的只是技术,我只是打造了一个平台,上面所有的内容,都是用户自己发布的,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自己来寻求公义,技术是无罪的。” 姚夏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为自己的犯罪行为找个正当理由罢了,何必说得冠冕堂皇,即便站在道德制高点,也否认不了你犯罪的事实。” 阿佛:“犯罪?哈哈,你们可以随便去查,除了搭建这个平台,我什么都没做过,如果法律真的有用,我就不会失去自由。” 阿佛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的开关。 “我是个黑客,这辈子都在寻找漏洞,直到我遇到了李特,才幡然醒悟。” “醒悟什么?”听到李特的名字,许落也觉得不对劲。 阿佛却满目激动:“李特说,寻找人心的漏洞,才是真正的高手,这是什么技术,都无法比拟的境界!” “人心的漏洞?”许落确实在某个程度上认可这种说法,因为李特不就最擅长寻找人心的漏洞么? “那我的漏洞又在哪里?”许落下意识反思了片刻,而后突然心头一紧。 他的漏洞,许落的漏洞就是太在意李特,不管什么案子,出发点永远是李特,这才是他最大的漏洞! 不可否认,许落在跟李特比,他想走在李特的前头,想要将他从黑暗之中拉回来。 可这样也会导致自己被李特的思路所牵绊和误导,许落就是一艘帆船,海风可以推动帆船,可帆船又怎么能超越海风,赶在海风的前头? 阿佛的话,给了许落极大的启示。 他突然明白了过来,他终于明白阿佛为什么这么不紧不慢,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开口的他,会叨叨絮絮说这么多。 “他在拖延时间!” 许落的内心充满了震撼。 因为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即便他和姚夏不来找阿佛,他也一定会自杀。 他根本就没想过会死,他只是利用自杀,吸引许落过来,他利用自杀,来拖延时间,吸引火力,给李特争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