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死重生后,她被渣男皇叔宠幸了》 第1章 重新来过 第一章 重新来过 “贱人,朕好容易才有了子嗣,你竟心狠手辣害死了那孩子!” 姜鸢梨蜷缩在冷宫冰凉的木床上,苍白的脸上横亘着一道狰狞的疤痕,格外可怖。 极力裹紧身上那单薄的破被,宫门却忽然被一脚踹开。 冷风灌入,冻得她瞬间清醒,恍然睁开了眼。 她的夫君,大启的皇帝盛华庭大步进来,脸上带着惊怒和怨毒。 带着翠玉扳指的手攥住她的头发,将她拖下了床。 “晚晚是你的亲妹妹,你竟然对她和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都下得了手!朕一开始就不该对你这面丑心毒的女人心慈手软!” 姜鸢梨咳出一口暗红的血,感受着头皮的剧痛,凄然一笑。 自盛华庭登基,她这个“皇后”便被关在冷宫中,受尽了他和姜晚晚的蹉跎。 明面上,他对朝臣们说是因为她嫁他五年无所出,自请闭门思过,可他碰都没碰过她,又让她怎么有所出? 若是当初,她没有因为所谓的救命之恩执意嫁给他,现在怎么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后来她才知道,那救命之恩,本就是骗局! “盛华庭,你觉得我眼下成了这副模样,还能去害你的宠妃?” 她盯着盛华庭,眼中带着嘲弄:“你们这对狗男女,便是死也是活该!” “你这丑妇,敢这样称呼朕?” 盛华庭满脸狠意,一记窝心脚重重踹在她胸口:“果然你早对朕和晚晚不满!那个叫玉竹的丫鬟都已经畏罪自杀,你还要抵赖?” 姜鸢梨瞳孔一阵紧缩,踉跄软在地上,鲜血顺着唇角涌出。 玉竹……死了? 那是她被认回相府便跟着她的丫鬟,和她亲如姐妹。 在冷宫这三年,若非玉竹照顾,她怕是早就成了一具枯骨! “玉竹有什么罪!她怎么会自杀!” 她死死掐着掌心,血红的眸子怒视着盛华庭,声音嘶哑泣血! 盛华庭俯身掐住她的脖子,手背青筋暴起:“你让玉竹给晚晚下毒,害她差点流产,现在证据确凿,还要装傻?” 姜鸢梨唇角染血,眼中满是恨意。 她为了盛华庭苦心筹谋,耗尽外祖留给她的大笔嫁妆拉拢朝臣,甚至为他挡了致命的箭,扶持他夺嫡称帝。 可最后,他却将她打入冷宫,反倒对她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相府的养女姜晚晚疼宠至极,连带着他父亲都被他罢黜流放。 这些年她是恨极了他们,可她也不会让玉竹赔上性命去做这种事! 是姜晚晚……是她又故技重施陷害她!是她害死玉竹! 当初,她害她毁了容貌时,不也装得格外无辜么? “姜晚晚和一个庶子,哪里值得我牺牲玉竹?” 她冷笑着咳出一口鲜血,染脏了盛华庭衣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想让姜晚晚做皇后,不如光明磊落些,那皇后玉印就在我身上,你来拿吧。” 盛华庭咬紧了牙关,眼中闪过一抹心虚,迟疑一瞬,还是低头要扯开她衣服拿走玉印。 他不想碰这恶心的丑女人,但反正,这也是她最后一次能恶心他了。 姜鸢梨唇角掠过一丝讥诮,拼尽全力抢下他腰间短剑,狠狠刺进他胯 下。 “啊——” 盛华庭痛得大声惨叫一声,狠狠一脚将她踹开:“你该死!毒妇!你敢这么对朕!朕要将你千刀万剐!” “随你,反正我也要死了。” 姜鸢梨瘫软在地上,握着那短剑讥诮一笑,视线一片模糊。 “你们这对狗男女,该断子绝孙下地狱!我在地府等着看你们的报应!” 意识越发迷 离,她看着盛华庭疯了一样冲过来夺过剑刺向她胸口,眼神逐渐空洞。 若有来生,她绝不会嫁给这个畜生,也绝不会轻信姜晚晚和相府那些所谓的血亲! …… “糟了!” “相府家大姑娘和二姑娘的马惊了!” 耳边传来一声惊呼,还有惶恐的尖叫和急促的马蹄声。 姜鸢梨只觉五脏六腑被颠得快吐出来般,勉力睁眼,竟发现四周白雪茫茫,她面前则是一处陡峭的悬崖。 她正死死抱着一匹黑马的颈,缰绳被绕在了手腕上,而那马儿像是疯了一般摇晃着四蹄,想要将她从身下掀下来。 不远处,姜晚晚惊慌失措的抱着马脖子,声音惶恐:“大哥,救救我!” “晚晚!” 身后响起一道疾呼,她看见大哥姜明赫疾步朝着在马背上尖叫的姜晚晚跑去,像是完全没看见她已经快摔下马背。 这场景,为何如此熟悉? 姜鸢梨恍惚一阵,手上力道不觉一松,便被那惊马马重重摔下了马背! “嘶……” 她痛呼一声,腕上传来一阵剧痛,那缰绳被绞成了死结,疯马拖着她一路奔向悬崖! 不远处的仆人见状,脸色都吓得惨白:“姜大公子!先救您家大姑娘啊!” 然而,姜明赫理也不理,加快脚步跑向姜晚晚。 姜鸢梨悚然一惊。 她想起来了! 这是她刚被接回丞相府不久,先帝举行春狩,她跟姜晚晚也随父亲去参加的时候。 那时她还不会马术,可是姜晚晚却说什么名门贵女都该学些骑射,怂恿她跟她去赛马。 她没想过她会做手脚,便由着她帮她选了马,结果骑到远离人群的地方,马却忽然发了疯,将她拖行百米。 她的脸,便是在那时落下了那道恐怖的疤! 而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却对她见死不救,跑去护着毫无血缘关系的姜晚晚! 难道……她重生了? 若真是如此,这一世她绝不会落入姜晚晚跟盛华庭的圈套,也不会坐以待毙被毁去容貌。 姜鸢梨咬着牙关拔下头顶簪子,毫不犹豫划向那缰绳。 可是那缰绳乃是牛皮做成,极为结实,要割开何其艰难。 偏这时,她的小腿重重撞在一块凸 起的石头上,手上一颤,簪尖划破了腕上皮肉。 姜鸢梨痛得头脑一空,却不敢放松,拼命划着那缰绳。 手腕被刺得血肉模糊时,她终于将缰绳割开,却被惯性摔向了山崖。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想攥住什么稳住身形:“不……” 电光火石间,一支玄铁羽箭朝她激射而来。 姜鸢梨瞳孔一缩,顺着羽箭方向看去,便瞧见半张淡漠疏冷,却昳丽得惊心动魄的脸。 第2章 是你 第二章 是你 怎么会是他? 男人射出的羽箭刺在她裙摆上。 险险将即将摔下山崖的她,钉在了陡峭的悬崖峭壁上。 那道身影纵马靠近,熟悉的银色面具逐渐在她瞳孔放大。 姜鸢梨下意识打了个寒噤,看着男人走近,眼前恍惚闪过血色。 摄政王盛景修…… 盛华庭的皇叔,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前世,她为盛华庭挡下盛景修射向他的羽箭,几乎丧了性命,而他因此被皇帝发难幽禁,病死陪都。 再见他,她心情格外复杂。 男人跃下马,伸手将她从悬崖边拽起,声音清冷漠然:“无事?” 姜鸢梨小腿一颤,踉跄摔进他怀中。 鼻尖传来醇厚的龙涎香气,姜鸢梨的肩膀贴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身体更加僵硬。 “多谢王爷相救,小女无事。” 她看着那张他脸上的面具,心里莫名更慌,想稳住身形从他怀里起来,偏偏腿上刚刚被撞得不轻,反而站都站不稳了。 那规整的衣衫被她蹭得凌乱,隐约可见颀长脖颈下白 皙的锁骨,莫名让人脸红。 她这副样子,实在像极了欲拒还迎的勾引。 姜鸢梨心跳如雷,正在想要是盛景修动怒该如何是好,男人却嗤了一声:“逞什么强?” 她一时更加无措,盛景修却忽然身形一矮,小臂勾住她膝弯,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王爷,你......” 姜鸢梨神色惊愕,侧脸贴在他肩上,半晌不曾回神。 盛景修乃是今上幼帝,比盛华庭也不过大上三岁,今年不过二十有四。 他向来不近女色,先帝和当今圣上几番为他指婚,都被他毫不犹豫推拒,又因为在战场上中了毒箭,性子越发乖僻,被人暗地里叫做活阎王,怎么会对她这样亲近? 她一时慌乱得话都说不出来,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得令她瞬间握紧拳头的声音。 “姜大姑娘可还好?” 盛华庭! 她眼底闪过浓郁的恨意,抬头便看见盛华庭纵马奔来。 他脸上挂着担忧,却恶心得让姜鸢梨几欲作呕。 看见盛景修时,他明显一愣,错愕道:“皇叔?您,您怎么在这里?” 盛景修漠然扫他一眼:“怎么?本王来不得这里?” 盛华庭被看得心惊胆战,再看被他抱在怀中的姜鸢梨,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和晚晚故意设计姜鸢梨,就是想给他制造机会英雄救美,最好再跟姜鸢梨生一些肌肤之亲,让她做他的皇子妃,好得到她丰厚的嫁妆和相府的助力。 可现在盛景修抢先一步,他难不成就白白错失良机? 他实在不甘心,硬着头皮恭声开口:“小侄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皇叔身体抱恙,抱着姜大姑娘恐怕不太方便,再加上您……威名远扬,若吓坏大姑娘,怕就不好了。” 这话出口,姜鸢梨明显感觉盛景修箍在她腿上的手紧了一紧。 她疑惑抬头,便看见男人菲薄的唇几乎紧绷成一条线,看着盛华庭淡道:“你倒是心思缜密。” 盛华庭并未听出这话里带着些冷意,顺势道:“应当的,侄儿帮您送大姑娘去看太医吧。” 语罢,他朝着姜鸢梨故作温煦的笑了笑,伸手就要来接她。 姜鸢梨看她靠近,只觉恶心至极。 她宁愿跟盛景修这活阎王一块,都不会再靠近这人渣。 “不必麻烦六皇子,摄政王若是身体抱恙,让婢子来扶我便是。” 她下意识攥紧了盛景修衣角,极力隐忍眼底那杀意:“六皇子不是与我那妹妹姜晚晚交好么?眼下该去看顾她才是。” 盛华庭一愣。 他和姜鸢梨这才算是第一次见面,缘何他会觉得她似乎很厌恶他? “姜大姑娘,您误会了,我与晚……二姑娘不过是……” 他一时间失了方寸,伸手过来想拦住姜鸢梨解释,耳边却传来盛景修冷飕飕的嗓音。 “你虽从小没有母妃教养,到底也是皇子,没学过规矩么?” 那一双凤眸敛着冷意,凉凉扫她一眼,冷道:“对贵女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盛华庭被他看得脸色一白,头下意识埋低:“是小侄僭越。” 盛景修不再理会他,一言不发抱着姜鸢梨走向营地。 姜鸢梨看盛华庭被怼得脸色铁青,心里倒是解气极了。 不过……盛景修从这时候便讨厌起盛华庭了? 不然怎么说话这样刻薄? 前世她其实跟这位摄政王没什么交集,甚至她跟盛华庭大婚,他都没有参加。 但盛华庭在父亲和她的扶持下逐渐得了圣上青眼,盛景修便在朝堂上跟他斗得厉害,可不知为何,却也没下死手…… 实在太奇怪了,这两人究竟有什么龃龉? 她盯着男人那半张脸陷入沉思,冷不防看见他轻启薄唇:“盯着本王做什么?” 姜鸢梨心里一紧,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冒犯,忙低头道:“小女僭越,请王爷责罚。” 盛景修忽然顿住脚步,垂眸逼近她。 “怎么责罚?” 姜鸢梨一噎。 她本就是说了句客套话,怎么盛景修还认真了起来? 脸上喷薄着他灼热的鼻息,让她莫名觉得心跳都快了一拍。 再想到他那动辄要人脑袋的性子,她更是无措,别开头不敢与他对视。 “梨儿!” 不远处忽然传来焦急的呼声,姜鸢梨抬头,便看见父亲姜思远踉跄朝着她跑过来。 “你伤着了吗?那马儿缘何会惊了?你真真要吓死爹了!” 看见父亲那满头的白发,姜鸢梨心里一暖。 她三岁那年被拐子拐了,险些被卖去青 楼做了雏j,幸好被养父母救下,才能安稳长大。 但母亲得知她丢了,难过之下直接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祖父母逼着父亲娶了续弦,可父亲一直挂念她,四处命人找她的下落。 而那姜晚晚,便是祖父母觉得父亲思女心切,才收养回来想做个寄托的。 前世她被找回相府后,众人都觉得她是个农户人家养大的粗鄙丫头,府中的仆人都看不起她,祖父母和大夫人不但不管,还偏心江晚晚,由着她欺负她。 只有父亲,从始至终站在她这边…… 可当时父亲阻拦她嫁给盛华庭时,她却以为父亲是看不起他只是个没有外家助力的皇子,还对父亲恶语相加。 现在想来,她可真是不识好歹! “爹,我没事。” 她忍着泪意开口安抚父亲,但姜思远跑过来,却是愣在原地。 “摄,摄政王殿下?您跟小女这是……” 第3章 波动 第三章 波动 姜鸢梨这才惊觉自己还被盛景修抱着,慌忙想下来。 盛景修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不快,漠然将他交给跟着姜思远过来的婢女。 “方才瞧见大姑娘失足坠马,顺手相救,姜相既然来了,便将人带回去吧。” 姜思远听见这话,心里也犯了嘀咕。 要是别人救了他女儿,他倒觉得正常,盛景修这清冷性子,不杀人就罢了,还救人?! 可他也不敢多说,只拱手郑重谢道:“多亏王爷救了小女,待小女好了,下官定带她登门致谢。” “大姑娘的外祖是本王恩师,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盛景修声音疏离,也不曾还礼,径直转身离开。 她怎么不知道盛景修还是外公的学生? 姜鸢梨疑惑看向父亲,便瞧见姜思远松了口气:“真是你娘保佑着你呢,摄政王曾跟着你外公学了阵兵法,那时你才一岁,没想到他还记得这旧事。” 姜鸢梨闻言,倒算是放下了一桩疑惑,她冲着父亲笑笑:“是,娘在天有灵,一定保佑我和父亲平安顺遂。” 仆人很快将她送去养伤,太医看过,只说她伤了骨头,需得卧床休息。 这春狩,她自然是没法子再参加了。 姜思远因着要随圣驾,也不能陪她回来,只能让府里的马车将她接回去。 ...... 回到熟悉的小院,姜鸢梨正在想该如何讨回前世的血债,外面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姜鸢梨,你这恶毒的女人,居然敢故意惊了晚晚的马,害她差点摔下马背!” 姜明赫含怒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他一脚踹开门冲进来:“你这丧门星就该死在外面,何必回来搅得家宅不宁!” 姜鸢梨的眼神骤然变冷。 “大公子,大姑娘眼下还伤着呢,您怎么能这样跟她说话?她是您亲妹子啊!” 玉竹匆忙进来想护在她床前,却被姜明赫一把推开。 “什么亲妹子!一想到这样的毒妇和我是一母同胞,我羞都要羞死了!” 姜明赫言辞尖刻,眼神更是带着怨毒:“她嫉妒晚晚在家受宠,便故意惊了晚晚的马,害得晚晚差点摔伤!” “有这样的妹妹,我只觉得恶心,我妹妹只有晚晚!” 姜鸢梨只是冷眼看着他横眉怒目的模样,心中却无半分波动了。 早在前世,她便认清了这个“兄长”的面目。 刚被接回相府时,她心中十分忐忑,生怕多行对错,所以哪怕能感觉得到祖父母和兄长的偏心,她也费劲心思讨好他们,觉得相处久了,他们总会将她当成亲人。 祖父母身体有恙,她亲自跑去山里寻药给他们调理,反被说小家子气。 姜明赫正值要参加科举的时候,她去寻曾经云游被她救过的一名大儒做他的老师,才让他金榜题名。 可后来,她被盛华庭蹉跎时,祖父母对她不闻不问,姜明赫更是说她肖想自己不配的人,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那她凭什么还要惯着他们呢? “那你怎么不去死呢?” 她靠在榻上,漫不经心启唇:“有你这样冷血无情,将外人当作亲人,对血亲恶言相加的哥哥,我也觉得恶心至极。” “口口声声说我惊了她的马,可她只是受了惊吓,而我实实在在伤了腿,你反而还要为她鸣不平?” 姜明赫一愣。 姜鸢梨怎么会是这个态度? 这乡下丫头一向很怯弱,从前他指责她,她都是巴巴的服软道歉,连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今天是疯了不成? “你竟敢跟兄长顶嘴?!” 回过神来,他眼神更怒:“你断了腿也是自己作恶多端,咎由自取!” “兄长?你配吗?” 姜鸢梨脸上的笑意更加讥诮:“你方才可是亲口说,只有姜晚晚是你的妹妹,又在我面前摆什么兄长的架子?” 姜明赫更加气急败坏:“你,你还不知悔改?今日我非要替父亲教训你!” 他上前便想对姜鸢梨动手,姜鸢梨却冷道:“你且动我一下试试,看看你闯入妹妹闺房大打出手的美名传出去,可还有前程可言!” 姜明赫高举的手生生顿住。 他即将科举了,若是为了收拾这丫头落了口舌,着实不划算。 说不定等爹回来,还要挨一顿训斥。 “你给我等着!” 他悻悻收回手,恶狠狠瞪了姜鸢梨一眼,转身便要走。 姜鸢梨却冷冷道:“江大公子,回去之后动动你的脑子想想,我一个不会骑马的人,如何敢去惊你宝贝妹妹的马,又是谁让我去骑马的。” 姜明赫只觉得她莫名其妙,理也不理便怒气冲冲走了。 玉竹慌忙跑过来:“小姐,您没事吧?” 姜鸢梨若无其事拍拍她的手,手指有些发颤:“我没事,你摔疼了吗?” 玉竹红着眼圈摇头:“我没事的,大公子也太过分了!” 姜鸢梨看她为自己难过,心里更酸。 前世也是如此,玉竹对她关怀备至不离不弃,最后却被害死了…… 这一世,她定会保护好她的! 她正安抚玉竹,冷不防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一道有些怯弱的声音传来:“大姑娘可好些了?” 姜鸢梨怔了怔。 那似乎是兰姨娘的声音。 她是他父亲年轻时的大丫鬟,生了她的二哥姜宏志,性子老实懦弱,倒不是坏人。 前世她被打入冷宫时,姜宏志还只是个七品的监察御史,却三番五次在朝中进言,让盛华庭将她放出来,最后被流放去做个边陲小官…… 说起来,姜宏志远比姜明赫有才华,只是可惜了不是嫡子,父亲和现在的大夫人也不重视,才耽误了他的学业。 她温声开口:“兰姨娘请进,您怎么来了?” 兰姨娘走进来,手中拎着一只食盒,一凑近便有浓郁的香味:“我听说大姑娘摔着了,想着给你炖一碗排骨汤来,老话说吃什么补什么,大姑娘不嫌弃,就尝一尝吧。” 姜鸢梨看着她眼中讨好的光,不经意捻了捻指尖。 第4章 无耻 第四章 无耻 “兰姨娘有心了,这汤闻着就是极鲜美的。” 姜鸢梨示意玉竹接过,当着她的面尝了一口,不经意问:“二哥哥要参加明年的秋闱吧,姨娘照顾二哥哥,也辛苦得很。” 听她说这话,兰姨娘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她是想着相爷似乎很看重这嫡女,才想着来卖个好的,平日这位大姑娘对她虽然不刻薄,却也不亲近,今儿怎么好端端问起了宏志? 想到姜明赫今年就要科举,她心里一紧,这该不会是觉得宏志要挡她嫡兄的道,要敲打她了吧?! 她赶忙赔笑道:“大姑娘说哪里话,宏志那孩子蠢笨,比不得大公子聪慧博学,我也只想着他随便读些书,不做睁眼瞎就是了,能中个乡试已经不错,有什么好操心呢?” 姜鸢梨听她这样贬损自己的儿子,倒觉得前世自己对她的认知粗浅了。 如今父亲的续弦李氏是个面慈心苦的毒妇,爹身边的丫鬟都被她弄死不少,兰姨娘能在府中好端端养大儿子,若是没有心计,那便是天降的福星了。 “姨娘莫怕,二哥哥大才,比姜明赫强上百倍,不过是没有名师教导罢了。” 她若有深意开口:“我知您是个谨慎得体的人,可若是耽误了二哥哥,怕是这辈子也只能在相府忍气吞声。” “您也看得见大夫人和姜明赫对我的态度,眼下您雪中送炭,我也愿意结一份善缘,就看您想怎么选了。” 兰姨娘一愣。 大姑娘莫非是想给她儿子一份前程? 她心里举棋不定,虽说姜明赫对姜鸢梨不好,可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哥哥,之前姜鸢梨也没表现出不满,难不成是春狩出了什么事? 看着姜鸢梨那淡然的模样,兰姨娘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赌上一把:“大姑娘想如何帮?” 姜鸢梨见她松了口,唇角闪过一丝笑意:“玉竹,去拿纸笔。” 玉竹愣了愣,急忙照做。 姜鸢梨提笔写下一封信交给兰姨娘:“姨娘带着二哥哥拿着这信去杨柳胡同见徐明德先生吧,他看了信,会对二哥哥倾囊相助的。” 徐明德?! 兰姨娘瞬间瞪大了眼! 她虽说是个深闺妇人,但也知道这位是当世极有名气的大儒,却淡泊名利,性子孤僻。 京中不知多少世家公子哥挤破了头想拜他为师,都被拒之门外,家里这位大姑娘竟有这种本事?! 她惊疑不定接了信,咽了咽口水道:“大姑娘信得过我和宏志?” 姜鸢梨轻笑:“都是一家人,自然信得过。” 兰姨娘看姜鸢梨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觉大姑娘这通身的气度矜贵大方,哪是哪些人口中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的模样? “好,我们母子不会辜负您的恩情。” 她郑重许下承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姜鸢梨待她走了,打发玉竹下去休息,闭目陷入沉思。 只是这样是不够的。 她要报复,也要自保,还需筹谋更多才行。 盛华庭就算不堪,也是皇子,她要报复他,凭一己之力是不够的。 该怎么做,才能让他血债血还…… 姜鸢梨腿上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不过休养了两日便能下地走动了。 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日清早,她却被祖母给叫了过去。 姜鸢梨直觉有些不妙,到了姜老夫人院子,便看见那老太太黑着脸坐在上首,姜明赫和姜晚晚一左一右坐着,一个楚楚可怜,一个满脸厉色。 见她来了,老太婆厉喝一声:“孽障,跪下!” 姜鸢梨挑了挑眉,声音平静:“孙女何错之有,为何要跪?” “你还觉得自己没错?!” 老太太咬牙切齿:“姜宏志一个庶出的废物,凭什么拜师徐明德那样的大儒?!赫儿是你的亲哥哥,你不为他打算,反倒关照外人?!” 缘是为了这事? 不过这件事情怎么会暴露出去呢? 她很快回神,语气漠然又夹枪带棒:“姜大公子口口声声说不愿认我这个妹妹,我何必为他打算。” 老太太满脸怒色。 姜明赫听见这话,更是气得脸上又红又白:“你……!” 他现下心里恨极了姜鸢梨。 原本他并不知道拜师的事情,可是忽然看见姜宏志那废物暗中备了厚礼出门,才觉出有异常,跟过去才知道,姜鸢梨居然跟徐明德相识,还举荐那废物做他弟子。 这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哪里比得上晚晚! “大哥,您别生气,此事因我而起,姐姐是因为我才迁怒哥哥的。” 姜晚晚红了眼眶,居然裙摆一撩直接跪在了姜鸢梨跟前: “姐姐,我知道你是因为大哥为了我发难你才记恨他的,我愿意给你道歉,也不会再计较你惊了我的马的事情,只求你别再和大哥赌气了!” 她声泪俱下道:“您若心中有怨,打我骂我出气也使得的。” 姜鸢梨定定看她一眼,忽得勾起唇角,扬手就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那一巴掌毫不留手,她脸上立时间红肿一片。 姜晚晚瞬间瞪大了眼,满脸不敢置信! “姜鸢梨,你怎么敢!” 姜明赫更加气得发狂,上前又要动手。 姜老夫人更是哆嗦着唇厉喝道:“孽畜,你放肆!” “不是她自己说的,若我心中有怨气,打她骂她也使得?” 姜鸢梨若无其事道:“她都不急,你急什么?还是说三位只是想在我面前演一出苦情戏,好让我见见你们如何情深义重?” 她似笑非笑看向姜晚晚:“这口恶气不出,我很难把姜大公子当哥哥,怎么办呢?许先生想必也不喜欢那欺软怕硬的无耻之徒。” 第5章 气急败坏 第五章 气急败坏 姜晚晚不过是为了在姜明赫面前卖好,怎会想到姜鸢梨真会动手,眼下眼圈红得滴血。 原本气急败坏的姜老夫人却沉默了。 她心疼姜晚晚不假,但是比起嫡长孙的前程,姜晚晚挨顿打,也就不算什么了。 姜明赫则是咬紧了牙关。 他自然是心疼姜晚晚挨打的,可是他更想拜徐明德为师啊!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道:“你有什么怨气,朝着我这个兄长来,此事和晚晚没关系!” 姜鸢梨又挑了挑眉。 怎么还能有人争着挨打的? 姜老夫人瞪大了眼:“明赫,不准!” 她狠狠看向姜鸢梨:“你打也打过了,还不肯原谅你哥哥?果真是外面长大的野丫头,远近亲疏都分不明白!若你父亲知道,定不会饶你!” 姜鸢梨神色如常:“那您便禀明父亲吧,我恰好也想对父亲说,姜大公子先前的所作所为。” 她都还没去告状,他们倒要拿父亲压她? 笑话! 姜明赫手臂一颤,父亲对这野丫头很是关心,他哪敢说? 他咬牙切齿道:“你尽管打,我认了!” “好,姜大公子和姜二姑娘兄妹情深,实在羡煞我了。” 她走近姜明赫,看着他满眼的怨毒,揉了揉手腕道:“只是长幼有序,我不敢打,不如姜大公子自己来,打到我满意为止?” 这贱人……欺人太甚了! 姜明赫快要憋不住心中的火,可想到能做徐明德的弟子,却还是逼着自己咽下了那口气。 等他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他不会轻易放过她。 他朝着自己脸上甩了一耳光,看向姜鸢梨:“够了么?” 姜鸢梨看着他那印子都没有的脸,故作疑惑:“姜大公子脸皮太厚了么,怎么都没有痕迹?再说只是打,也太敷衍了,您总该给我道歉吧。” 姜明赫胸口起起伏伏,恨不能直接杀了她。 他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边重重往自己脸上甩了一耳光:“是我不该冒犯妹妹!我有错!” “请大妹妹原谅为兄,为兄今后定会疼爱妹妹,绝不会再唐突大妹妹了!” 这巴掌甩得实实在在,很快,姜明赫的嘴角就渗出了血。 姜鸢梨冷眼看着,还真是豁得出去。 “我的赫儿啊!” 姜老夫人看得浑身发抖,心疼得胸口都发闷了,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祖母!” 姜明赫心里一紧,下意识过去搀扶,竟然有些庆幸祖母这时候昏倒。 姜鸢梨似笑非笑:“既然祖母身体不适,那我便先退下了。” 姜明赫喉结动了动,艰难启齿:“且慢……那我何时能去拜会徐先生?” 姜鸢梨顿住脚步:“兄长想去,随时都行。” 姜明赫松了一口气:“那你是为我写信引荐,还是要和我同去?” 姜鸢梨心里暗笑,故作疑惑:“我为何要为兄长写信引荐?兄长如此大才,自然能有自己的办法让徐先生青眼,我已经引荐了二哥哥,哪好意思再开这个口?” 姜明赫扶着老太太的手一颤,险些将她摔在地上。 “你,你敢耍我!” 他眼底一片血红,狠意几乎要溢出来:“姜鸢梨,你怎么敢?!” “兄长何出此言,我从未答应要为你引荐徐先生。” 姜鸢梨漠然道:“难不成兄长刚刚根本不是真心悔过,只是想假模假样道歉,好做徐先生的弟子?啧啧,这也太……” “啊——贱人,我杀了你!” 姜明赫被戳穿心思,更加气急败坏,怒极之下,竟抓起桌上的茶刀直接朝着姜鸢梨刺去。 姜鸢梨心里一紧:“你疯了是吗?” 她没想到姜明赫竟然会狗急跳墙,当着府中这么多人的面,居然要杀她了? 她后退想躲开刀刃,可是腿到底没有好全,稍稍步子大一些,脚踝就传来钻心的痛。 姜鸢梨踉跄摔倒,眼看着姜明赫狰狞的脸逼近,脸色苍白。 她不该这样着急。 可现在该怎么办? 虽然她若真死了,姜明赫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但他不配她拿命来报复。 电光火石间,一阵劲风朝着屋内逼近。 黑光闪过,姜明赫捂着手腕惨叫一声,茶刀铮然落地。 “孽障,你在做什么?你要杀你亲妹妹?!” 姜思远惊怒的声音传来,姜鸢梨心有余悸回头,蓦然一愣。 院门口除了父亲,还有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盛景修…… 他今日穿了身缀着紫金暗纹的玄色锦衣,看上去矜贵非凡,只站在那里,都让人觉得气势威严,脸上的银色面具反射着耀眼的光,压迫感十足。 他怎么会过来? 姜鸢梨莫名觉得面具下那双幽深的凤眸锁在她身上,心里冒出一个让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猜测。 他,是为了她来的。 姜明赫更是一脸惶恐:“摄政王?父亲?” “逆子!” 姜思远大步上前,一脚踹在姜思远膝上:“你怎么敢做这样的混账事,我真恨不能打死你!” 姜晚晚早被吓得慌了神,见状跪下哭道:“父亲,是姐姐先羞辱大哥的,大哥只是气狠了!” 姜思远气得头痛欲裂,正要开口,院中的盛景修却道:“姜相的后宅,还真是让本王开了眼。” “王,王爷……” 姜思远脸色铁青,正要开口,盛景修却又淡声道:“本王只是来宣旨,恐怕没时间看戏,让他们先消停吧。” 这话实在羞辱意味十足,让姜晚晚和姜明赫的脸色瞬间僵硬。 他们悻悻后退,再不敢多言。 便看盛景修拿出圣旨,轻启薄唇:“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姜思远之女姜鸢梨娴雅聪慧,端庄温良,着赐婚九皇子盛华庭……” 姜鸢梨瞳孔一颤。 圣上为何会给她和盛华庭赐婚?! 第6章 抗旨 第六章 抗旨 后面的话姜鸢梨一个字都听不见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何这一生赐婚会来的这般突然。 难道真的又要嫁给那个口蜜腹剑的伪君子吗! 她不愿! 头顶,盛景修将宣读完的圣旨缓缓收好,垂眸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姜鸢梨,眸子里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 “姜大姑娘,可要接旨?” 姜鸢梨猛地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接旨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可要? 一旁,姜思远忍不住说道,“王爷莫怪,小女这是头回聆听圣旨,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吓傻了,所以才在王爷面前失了仪态。” 说完,偏头低声道,“梨儿,赶紧接旨谢恩。” 姜鸢梨缓缓抬起手,双手在自己的额前交叠,却不叩首。 许久,她忽然将手臂垂下,猛地站了起来,决然道,“不,我不要嫁给盛华庭!” 众人惊异地看着姜鸢梨,一时间寂静无声。 唯有盛修景只是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便将垂手等着她来接的圣旨缓缓收了回去,平静地看着她。 “你这丫头,你是疯了不成吗!”姜明赫喊道,“且不说你这身份,匹配皇子,本就是皇恩浩荡,你不三叩九拜的感谢皇上便罢了,居然还敢抗旨?你是要害死我们一家吗!” “爹,这便是你平日里骄纵的结果!” “我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的!”姜鸢梨回头,朝姜明赫甩了一记狠厉的眼神过去。 姜明赫被姜鸢梨这瞬间爆发出来的决绝给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梨儿,你当真不愿?” 姜思远顾不上这些小孩的吵闹,只是担忧惊惧地看着姜鸢梨,眼里满是不解。 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觉得这盛华庭实在是不堪匹配,但是却以为姜鸢梨心里是愿意的。 毕竟之前姜鸢梨对这个盛华庭就已经是颇为关注了,这一点,他这个做父亲的都看在了眼里。 怎么如今圣旨下来,反倒是拒绝了? 姜鸢梨回头,对姜思远说道。 “爹,婚姻大事虽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女儿……女儿已经心有所属,实在不愿另配他人,求父亲成全!” 说完,姜鸢梨一撩衣裙,径直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姜思远愣了一下,越发看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了。 他蹲下来将姜鸢梨扶起,认真地寻着她的眼睛看去。 “心有所属?你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半句不假!”姜鸢梨道,“这件事情女儿回头自然会细细与父亲说明,只是眼下……” “眼下,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皇上说明白吧。”姜明赫冷笑道,“不管你到底是心有所属还是疯了,抗旨的事儿,你当是儿戏吗,动辄是要连累全家的!” “姜鸢梨你还真的是个扫把星,难道你要父亲替你进宫抗旨不成吗!” “自是不必。” 姜鸢梨缓缓起身,伸手,用力反握了一下姜思远的手,转过身,看向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盛景修,“我会随王爷一同进宫向皇上请罪,并将我的心迹同皇上一一表明,想来皇上仁慈,必不忍心叫有情人分离。” 姜晚晚的眸子在两人的身上游转,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好,但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便只跟着感觉出口道,“王爷想来只是来宣读圣旨罢了,这样犯上的话,怎好叫王爷陪着你去回呢?” 姜鸢梨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裙角,眼中带了几分刻意地恳求。 “王爷可愿陪我一道入宫?” 姜鸢梨看向盛景修,后者顿了顿,许久嘴角缓缓勾起,没什么语气道。 “既是姜大姑娘邀请,本王便是陪着姑娘走一遭也无妨。” 于是,姜鸢梨折回去收拾了一会儿,便乘着马车,随盛景修一道入宫了。 马车里。 宽敞的内里甚至还能摆开一张不大不小的软塌,四周用细密的牛油皮纸封了,冬日里也透不进一丝的寒气来。 盛景修坐在一侧,自上车后便闭着眼睛养神,未曾与她多话。 姜鸢梨轻轻挑起车帘的一角,望着外面熟悉的街景,心里揣摩着皇上的心思,盘算着一会儿进宫要说的话。 “你没有话对我说?” 淡漠疏离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姜鸢梨的手微微一惊,缓缓放下了车帘,怯生生地回头看着盛景修。 后者的眸子刚好打开,二人的目光堪堪撞上。 姜鸢梨想着心里的话,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只是抿了三次唇,却是三次都将话给咽回去了。 盛景修轻笑一声,眼睛里染上了一抹玩味。 “方才在姜府,见你顶撞兄长,抗旨不遵,桩桩件件做的那叫一个潇洒漂亮,似没有什么是你怕的,好不英雄。如今倒是又做出这幅样子来给人瞧,这算什么?”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正色道。 “人活在世上,岂能没有怕的?不过是两相权衡,看哪个更能豁得出去罢了。” “嗯?” 盛景修喉咙里闷闷地哼了一声,垂手靠在车壁上,饶有兴致地歪头看着她。 “就好比方才,我兄长要欺负我,比起一个温顺乖巧的虚名,我自然觉得不被人欺负了去来的更实在一些,不如顶了回去,图自己一个快活舒坦,所以便那么做了。” 盛景修敛眸,点了点头。 姜鸢梨吞了一口口水,继续道,“又好比方才抗旨,便是我觉得,比起嫁给盛华庭,不如嫁给摄政王您。” 盛景修的眸子抬起,定定地看着她。 姜鸢梨觉得自己心跳的快要蹦出来了,说不上是紧张还是羞的,只是觉得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不能放弃,便是逼着自己将剩下的话也一并说出了口。 “我……小女觉得,盛华庭为人心口不一,实非良配,我不愿嫁给他。但是不嫁给他就得抗旨,可是这抗旨这事儿不能我来做,我一介女子,人微言轻,骤然抗旨必然是不成的,得找一个能叫皇上妥协的人来开口才行。” “呵。”盛景修轻笑出声,“所以,你找上了本王?” “是。” 姜鸢梨诚恳道,“若是这天下还有能叫皇上收回成命的,便只有摄政王您一人了。” “那你又怎么确定,本王会帮你呢?”盛景修嘴角忽然垂了下来,眼神冷厉的吓人,又成了那高高在上的模样,“本王看起来很像什么好人吗?” 第7章 面圣 第七章 面圣 此时马车的速度逐渐缓慢了下来,连车帘被吹起的角都小了许多,完全遮盖住了外面繁华热闹的街景。 这是快要到了。 姜鸢梨上前,跪在盛景修面前。 “我是相府嫡女,我外祖过世前将大半家产都留给我做嫁妆,我要是嫁给盛华庭,他一定会借此争夺皇位,到时候,你就会多一个敌人和对手!” 盛景修的眸子一凌,一把抓住姜鸢梨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 眸光交映,姜鸢梨甚至可以看到盛景修瞳孔里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真的不怕死。” “嫁给盛华庭我也会死,与其被困在盛华庭身边被蹉跎折磨至死,倒不如搏一搏,图个痛快!” 盛景修皱眉看着她,带了几分探究,“你当真是不愿嫁给盛华庭呢,还是因为赌气他与你那二妹妹的关系。” 姜鸢梨不知道这盛景修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眼下也没有什么时间解释,便只是诚恳地说道,“当真不愿!嫁给他还不如嫁给街上的叫花子呢!” 盛景修眨了下眼,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姜鸢梨的错觉,只觉得这笑容里多少带了几分自嘲的意思。 他顺手将姜鸢梨提起来丢在一旁的矮榻上,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 这时,恰好那常跟在盛景修身边的一个名叫追影的长随上前,低声说道。 “爷,到了。” 姜鸢梨往外瞧了一眼才发现,这盛景修的车架竟然直接进了皇宫大内。 巍峨高大的殿宇林立,正中间的长阶之上便是当今皇上所在的朝华宫。 天家气象果然不凡。 便是刚下马车,姜鸢梨便觉得一股子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想起前世,自己第一次进宫是随着盛华庭一起,彼时是随着他一道进宫谢皇上赐婚的,如今却成了盛景修。 而来这里的目的,也从谢恩变成了抗旨。 盛景修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姜鸢梨。 “还不走?” 姜鸢梨小步上前,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你可会帮我?” 盛景修垂眸看了一眼她青白的手指,姜鸢梨回过神来,立刻撤开,眼巴巴地瞧着他。 盛景修只说道,“看情况。” 说完,便大步朝殿门走去。 “什么叫看情况啊?”姜鸢梨连忙跟上。 “若是皇上并不生气,我便出口帮你说几句好话也无妨。可若是皇上大发雷霆执意要杀了你,难道我要把自己搭进去?” 盛景修侧身瞥了她一眼,指了指前面。 “到了。” “谨言慎行。” 几个字生生将姜鸢梨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嘴边。 门口的内侍看到盛景修来,不等人近前便匆匆去通报了。 待到他们上来时,便只听到,“王爷,皇上请您进去。” 步入殿内,高大的紫金九龙香炉里燃着袅袅的白烟,装饰典雅华贵,处处彰显着帝王风范。 姜鸢梨上前不敢抬头,只是恭敬的叩首行礼。 一旁盛景修刚要见礼便被一个男人给扶了起来,“说多少次了,私下无人时你我兄弟不必见礼,你怎么还是记不住。” 摄政王盛景修,不避帝名,不行大礼,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姜鸢梨看着脚边的那一袭明黄色缓缓转向自己。 “这是姜家的丫头吧?” 姜鸢梨闻言,缓缓抬头。 奉天帝盛景琅,盛景修的长兄,当今的天子。 算起来也三十有六了,也是遗传了他们盛家的美貌,长相格外的俊美。 只是比起盛华庭的虚假温和,盛景修的冷漠疏离,这人的身上多了几分天子的威严与压迫。 “你怎么进宫来了?可是听闻朕给你赐婚,先行进宫谢恩的?” 姜鸢梨刚要开口说话,却听到一旁的盛景修淡淡道,“她是来抗旨的。” 姜鸢梨皱眉看向他,恨不得站起来咬他一口。 帮忙不是这么帮的吧! “哦?是吗?” 盛景琅转头看着他,不动如山,只是眼睛里多了几分被挑衅后的冷意。 “皇上……”姜鸢梨跪在地上,因为盛景修的一句话,将她刚才在马车上想的话全给忘了,“臣女感念皇上仁德,只是……” 盛景琅沉声道,“你不愿意嫁给华庭?” 姜鸢梨的头往下低了低,闭了闭眼,回道,“是,臣女不愿!” “还真的是来抗旨的。”盛景琅轻飘飘地丢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姜鸢梨还没等松口气,便听到啪的一声! 帝王手里的茶盅直接在姜鸢梨的脚边炸开,碎瓷片伴着热水飞溅而起,从姜鸢梨的脸侧划过。 姜鸢梨也不知道是烫的还是被割破了,也不敢去查看,只是低着头,承受着盛怒。 “皇上息怒,臣女罪该万死。” “你确实是罪该万死。”盛景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爹有没有告诉过你,抗旨不遵是什么罪?” 姜鸢梨咬着牙,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 若是回答告诉过,那便是明知结果还要抗旨,便是藐视皇权,罪加一等。 可要是说没告诉过,便是教女无方,纵女无度,一样也是重罪。 姜鸢梨只能说道,“臣女顽劣不堪,不配嫁给皇子为妻,怕丢了皇家体面,宁可舍己一身,也不能坏了皇家声誉。” 一旁,盛景修垂眸看着她,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牙尖嘴利,巧舌如簧,朕看你们姜家是真的不把朕这个皇上放在眼里了。抗旨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皇上,此事乃是臣女一人任性,与姜家无关。臣女进宫来便是请求皇上责罚,求皇上息怒,也求……”姜鸢梨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盛景修。 “求什么?” “也求皇上成全!” “成全?” “是,民女已经心有所属,所以,不管是于公于私,臣女都不是九皇子的良配,求皇上收回成命!” “身为贵女,未曾出阁便与人私定终身?呵,姜家真的是好教养啊。” 盛景琅眯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开口说道,“来人!” 四周立刻有内侍上前来将人按住。 盛景修看了一眼皇帝,上前拉着那大内管的手侧耳在旁说了几句话。 姜鸢梨被人押走了,盛景修则重新折返了回来,垂手站在奉天帝跟前。 “你专门带着她回来抗旨的?”盛景琅转身看着盛景修问道。 第8章 怎么是你 第八章 怎么是你 盛景修微微一笑,“不过是一个小女子苦苦哀求,臣弟瞧着她可怜,便应了她来见见皇兄。” 盛景琅冷哼一声,怒气不消。 “只是,臣弟以为臣弟带人来皇兄大抵是会开心的,却不想是臣弟想错了。” “开心?叫全天下都知道一个小丫头都敢抗旨不遵,朕开心?” 盛景修道,“皇兄可知她属意的人是谁?” 啪的一声,外面一阵寒风吹来,将原本虚掩着的窗户给吹开,重重地拍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来。 一旁后者的奴才慌忙上前将那窗户给关好,然后胆战心惊地退到一旁做鹌鹑状,半点头不敢抬高,只恨自己此时不是个哑巴聋子,好保全这一条贱命。 “你知道?”盛景琅问。 “来的之前这小妮子又哭又怕,自然是前言不搭后语的都说了。”盛景修上前一步,低声道,“这姑娘看上了咱们的二殿下。” 盛景琅皱眉,“裕成?” “不错。” “裕成常年在外游历,她是如何认识裕成的?” 盛景修微微垂眸,盯着那殿中一处养护的极好的白梅,轻声道,“幼时相识,一见倾心。” “不过嘛,她倒是的确不堪匹配皇子的。”盛景修说道,“这个小妮子虽顶着一个盛府嫡长女的名头,可我瞧着却也与那乡野间粗鄙的丫头没什么两样。” “传言姜相倒是很喜欢这个女儿。”盛景琅道。 盛景修说,“亡妻遗女,到底是会在嘴上多挂念几句的。可旧人逝去多年,姜府新的大娘子又是个美貌漂亮的,男人那点子的念旧若是真的如嘴上说的一般长久,何故这丫头在我前去宣旨时被自己的兄长和祖母逼问,一时顶撞,一时气晕祖母,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想不到这姜家如此的书香门第,倒是养出这么一个不知礼数的女儿来。”盛景琅闻言,没什么语气的点评了一句。 “听闻早些年这丫头被丢在外头养着,年长了才不得不接回姜府,野惯了,倒也难免。”盛景修说话的时候神色倦倦,没什么情绪,好似不过是说些与自己不相干的话,并不如何上心。 “这样的女儿,嫁给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嫁给皇家难免要叫人笑话,皇兄不妨好好想想。” 盛景修说完,微微躬身,“臣弟就先行告辞了。” 盛景修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忽尔像是想起什么,又折返了回来。 “对了,方才臣弟叫李全海将那盛家的姑娘带去偏殿前的小院跪着了。” 盛景琅看了他一眼,半晌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来,“你做得很好。” “臣弟告退。” 盛景修闲闲地迈着步子走远,经过偏殿时只用余光淡淡扫了盛鸢梨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盛鸢梨想叫他过来问问皇上的心情都不敢。 偏殿来往的人不多,不过是些能够在御前近身伺候的奴才。 这些奴才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既不曾与姜鸢梨说话,也不看她一眼,像是没瞧着她这个人似的。 姜鸢梨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没了性命,只能老实地跪着。 眼瞧着那日落月升,周遭都暗了下来。 朝华宫内,那计时的夜漏又满了一壶,龙口倾吐,将一斗的水尽数流入下方的水池里,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来。 一旁的李全海看了一眼,上前给天子将快要燃尽的油灯换了,低声道。 “皇上,二更天了。” 盛景琅闻言丢了御笔,随意地拿起一旁的茶盏低头抿了一口,看向殿外。 透过半开着的窗棂,依稀能看到月色下一个晃晃悠悠地身影还在偏殿跪着。 “姜思远没递进宫的帖子?” “回皇上,没有。姜府那边一切如常。” 盛景琅深吸一口气,微微眯起眸子。 “难道真如景修所说,这个姜鸢梨在姜府并不受宠?” 李全海想了想,低头说道,“这大臣们后院之事,虚虚假假,真真实实,本就难以辨别真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摄政王所言的,这姜家大姑娘是在外面流落多年才被接回姜府,这事儿倒是不假。且奴才下午差人打听,姜家的大公子对在殿外跪着的这位也是颇多微词,话语之间很是看不上的意思。” 盛景琅长舒一口气,手指轻轻点着掌中的茶盏。 “若如此,这婚事是不能成了……” 李全海在一旁转了转眸子,出声问道,“可是这赐婚的消息已经是传出去了,虽还未昭告天下,但这摄政王去盛府宣旨,盛家大姑娘随之进宫的事儿却是瞒不住的。” 盛景琅说道,“朕倒是瞧着,景修似乎对这丫头不错。” “王爷?”李全海顿了一下。 “不错。”盛景琅轻轻将茶盏放下,拿起那桌子上的笔随意地在纸上写着,“若是这姜家嫡女受宠的话,自然是不能嫁给景修的。可如今既然是个挂着虚名的贵女,那便没有谁比她更堪与景修匹配了。” 盛景琅说完缓缓收笔,将桌子上的纸张拿起就着殿内微弱的光线细细看着。 只见那黄白的纸上清晰地写着两个字——“制衡”。 …… 姜鸢梨一宿都是半梦半醒的,等着那天色刚刚有些亮的时候,这早起干活儿的宫女们又起来吵嚷了,搅和的姜鸢梨连那一半儿的休憩都没法继续。 她想要从地上爬起来,老老实实地重新跪好,却不想刚一动,浑身上下就疼的不行。 姜鸢梨疼地呲牙咧嘴的,嘴里忍不住小声骂了一句。 下一瞬,眼睛睁开却看到了一袭锦衣立在自己身前。 姜鸢梨浑身一惊,吓得立刻扑倒在地上,浑身上下抖得像是一个筛糠。 “皇上万岁。” “万岁?我怎么听着你方才好似骂了皇上一句短命鬼?” “臣女万万……” 姜鸢梨下意识地要回答,却忽然反应过来这皇帝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太对。 她猛地抬头,又看到了那个银色的面具。 少年穿着一身绛紫色的锦衣长袍,发丝齐齐绑了追着在脑后,不需华丽的装饰,便是一身的矜贵。 盛景修? “怎么是你?” 第9章 带你逃 第九章 带你逃 “你该庆幸是我,若是别人,你现下怕是已经人头落地了。”盛景修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带了几分吓唬的语气。 他这幅样子反倒是叫姜鸢梨不害怕了。 不知怎么,姜鸢梨分明和这盛景修也没有什么交情,可是在这宫里见到他却觉得分外的亲切。 以至于那跪了一夜的委屈和怨气此时也忽然升腾了起来。 “你还说,已经快要死了。” 姜鸢梨到底还是害怕,此刻抱怨声音也压得极低,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这里,才继续说道,“我跪了一天一夜,你人呢?说好的要帮我呢?” “我何时说过要帮你了?” 姜鸢梨嘴上一顿。 他倒是确实没说过,只说过要看情况。 “你既不帮我,又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盛景修轻笑一声,有些荒唐道,“我平日里都是这个时辰来给皇兄请安的,怎么就是来瞧你的了?”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胆子还真是大,居然敢在朝华宫前咒骂当今皇上。” “你分明是诬陷,我没说短命鬼!我只不过说了句……”姜鸢梨的声音说道一半戛然而止。 “嗯?说了句什么?” 姜鸢梨贝齿咬着下唇,整个人跌坐在自己的小腿上,看了盛景修一眼,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算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这么着吧。反正活着也没什么趣儿。” 清晨的薄暮凝结成水珠落在少女额间柔 软的发丝上,雾蒙蒙地一片,将光影都散射的更加柔和了一些。 姜鸢梨梗着脖子,嘴里说着是丧气的话,可那样子却偏像是个耍赖的孩子一样。 那幅样子,便如去岁盛景修在那上元节灯会上看到的一个小童跟家中的长辈索要花灯不成时耍赖威胁的样子一模一样。 “你……” 盛景修刚要开口,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全海看了两人一眼,躬身说道,“王爷,皇上已经起身了,请王爷进去说话。” 盛景修嗯了一声,抬脚进了殿内。 彼时盛景琅刚刚将衣服换好,回头看到盛景修进来,笑着上前。 “你身体不好,平日里上朝来请安就算了,休沐也来,也不嫌烦。” 盛景修回道,“皇兄不嫌我烦就好。” “怎么会呢。”盛景琅伸手极为自然地拉着盛景修的手走到桌前坐下,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兄弟几人,如今就剩下你跟我了,咱们是真正的手足,是一家人,你常来看我,我也爱护你。兄友弟恭,这是好事儿。” “皇兄说的是。” “昨夜朕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格外的思念先皇。朕昨晚睡不着,便去祠堂前跟先皇聊了许久。不知怎么,说到了你。朕这才惊觉,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却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 盛景修闻言,微微敛眸,回道,“臣弟身体不好,且早年在外流亡惯了,习惯了孑然一身,身边多个人,反倒是麻烦。不如就这么陪着皇兄过个十几年,然后下去见先皇也就是了。” “年纪轻轻说什么丧气话。你这身体又没有什么大病,不过是底子虚,养养总会好的。” 盛景修道,“臣弟并不在意,年岁几何,自有天定,由不得人,不做那些个无畏的挣扎。” “年岁天定,姻缘朕定。” 盛景琅上前,拉着盛景修的手说道,“朕问你,你可愿与姜家结亲?” 说完,盛景琅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盛景修,等着他的回答。 后者却始终都是淡淡的神色,听闻此话,不喜也不惊,只是平静道,“姜家有两个姑娘,不知皇兄说的是哪一位佳人?” “姜家的二丫头不过是个养女,怎么能嫁给你为妻呢。”盛景琅说道,“自然是昨天你亲自带回宫里来的那个了。” “你昨天跟朕说完之后,朕去叫人仔细地查看了一下这姜家大姑娘的人品学识,发现她虽然不通礼数,但是却也率性大方。” “且姜家到底肱股之臣,朕要是真把这姜家的女儿给赐死了,姜家那边也不好看。儿女结亲本是好事,最后结了仇怨就不好了。你说呢?” 盛景修抬眸看向对面的天子。 “臣弟从来都是听皇兄话的,皇上剑锋所指,臣弟自然是马革裹尸,无有不应。” 盛景琅看了他一会儿,仰天一笑。 “结亲结亲!什么剑锋,什么马革裹尸,好似朕叫你上战场了一样,这是喜事儿,是好事儿!来来,先吃饭,吃完了把这里头的细则好好与你说说。” 盛景修笑笑,端起酒杯的一刻余光朝外看了一眼,眼睛在那一瞬间微微闪烁了一下,便很快隐去了。 …… 姜鸢梨是真的有些跪不住了。 她低头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只觉得再这么跪下去,就算是不死这膝盖也要疼上个十天半个月了。 她看看四周,反正也没人注意到她,索性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想着缓一会儿再说。 却不想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要塞牙,她这里刚坐下还没有一分钟呢,那边盛景修就出来了。 被他给瞧了个正着! 姜鸢梨赶忙翻过身子来重新跪好,低着头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盛景修老远看着她这一系列行云流水一般的操作,忍不住低笑了一声,随后收敛了笑容,朝姜鸢梨走了过去。 “你是觉得只要你周围没人,就不会有人知道你做了什么是吗?” 姜鸢梨听到盛景修的声音,撇撇嘴,知道自己是混不过去了,但是却也记恨他不帮自己。 既然不帮忙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央求着了,便哼哼了两声,算作回应。 盛景修被姜鸢梨这幅样子给逗乐了。 他蹲下来,伸手捏起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你这是什么态度?” “将死之人的态度。”姜鸢梨说。 盛景修微微偏了一下头,看着她,正色道,“这么不想死啊?” 姜鸢梨觉得荒唐可笑,“这天底下有谁是想死的吗?” 盛景修闻言道,“天下想死而不能死的人可多了去了。” “我不想。”姜鸢梨说。 盛景修嘴角勾了勾,出声说道,“好啊,既然你不想的话……那我带你逃好不好?” “什么?!”姜鸢梨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是下一秒,盛景修却忽然笑的顽劣,伸手拉着姜鸢梨的手,一把将人拽起,直接拖出了朝华宫。 第10章 跟不跟我走 第一十章 跟不跟我走 姜鸢梨被她牵着,跨出长门,跑下玉阶,在庄严肃穆的皇宫里恍若无人的逃着。 “等一下!等一下!” 姜鸢梨喊了两遍才将盛景修拽住。她手撑在腰上,气也来不及换匀,急问道。 “什么叫逃啊!你没跟皇上说吗?” 盛景修问道,“说什么?” 姜鸢梨张着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下一秒,她提起裙子就往回走。 盛景修往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王爷,您行行好,我知道天下有的是人想找死,但是我不想啊!” 盛景修微微扬头看着她,“我说了叫你死了吗?” 姜鸢梨顿顿地看着他。 盛景修缓缓伸出手来,白玉一般修长的手指微微张开摊在她面前。 “你既跟了我,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保你无事。” 姜鸢梨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眉头轻佻。 这话意思就是说,皇上改了主意,要将她改赐给他了吗? 盛景修微微偏了一下头,“跟不跟我走?” 姜鸢梨犹豫了一下,将自己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之上。 “走就走,反正有你摄政王的金口玉言担着,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盛景修微微一笑,回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缓缓走出了这森严的皇宫。 跨过最后一道禁门之前,姜鸢梨不自觉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皇宫。 红墙绿瓦,她好似能看到那座明霞宫,那处当年她为皇后时长居的地方。 盛景修恰好回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 “怎么,你还舍不得走了?” 姜鸢梨摇摇头,声音有些虚浮。 “只是想到前世怎么也逃不出的地方,如今却能真的离开了。” “前世?” 姜鸢梨回头笑道,“梦里梦见过。”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淡道,“你倒是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姜鸢梨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盛景修,任他拉着自己,一步步地走进前面那被日光笼罩的有些晃眼的长街之中。 身后,皇宫大门徐徐关闭。 …… 马车上。 姜鸢梨看着马车走远了,才有一种真的从阎王爷跟前逃生成功的实感。 与此同时,腿上的痛意也后知后觉地慢慢涌现。 姜鸢梨看了一眼在旁边小憩的男人,觉得反正也要成亲,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便伸手撩开了衣裙,将那裤子卷起查看自己腿上的伤势。 原本白嫩的膝盖此时又红又紫,比上下紧连着的地方都高处一大截去,肿的厉害。 姜鸢梨暗暗叹了一口气。 尽管变着法儿的偷懒,可还是肿成这样子。 眼下怕是要难受个十天半个月了。 盛景修听见耳畔传来叹气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结果就看到姜鸢梨愁眉苦脸的盯着自己的膝盖看。 盛景修看了一眼她白嫩的小腿,便移开了视线。 “回去叫人好好给你捏捏腿,膝盖上的伤还是要叫大夫看看的,你如今年纪还小,要是伤了骨头怕是日后有的难受。” 姜鸢梨闷闷地嗯了一声,指着自己的脚踝说道,“这里也有些痛,可是却没伤,不知道怎么,总觉得扭着了。”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随后长舒一口气,回头伸手直接将拦腰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姜鸢梨正看的认真,忽然便腾空了,吓得她本能地拽住了盛景修的衣袖。 “你做什么?!” 盛景修没有理她,而是伸手捏着她的脚踝,手指上上面用了些力道的摸着。 姜鸢梨瞬间耳根通红。 她虽说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是到底也是女孩子,被男人这么摸自己的脚还是头一次。 即使是以后要成亲的人也不行。 姜鸢梨挣扎了一下,“不……不用你给我看了,我回去找大夫。” 盛景修却在此时手上微微用力扭了一下她的脚踝。 姜鸢梨吃痛,哎了一声,伸手拽开了盛景修的手。 “你干嘛啊,真的很痛的。” 盛景修微微扬起下巴,问道,“现在试试,还疼吗?” 姜鸢梨顿了一下,试探着活动了一下脚踝。 刚才那种不适感倒是真的消失了,脚上的余痛也不过是因为刚才盛景修忽然大力掰了一下她的脚踝所致的。 “好像好了。” 盛景修将人抱回了原来的位置上,淡淡道,“跪久了,里面有筋脉扭着了,掰回来就好了。” 姜鸢梨哦了一声,看了盛景修一眼,连忙低头将自己的鞋袜给穿好。 原本还算自然的气氛因为刚才盛景修的动作而有些尴尬。 姜鸢梨脸上还有一些发烫,转过头一直盯着窗外,不敢去看盛景修,也看不到他在干什么,只是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翻书。 姜鸢梨看离回家还有一断距离,这么尴尬着也不是个事儿,便主动问道,“对了,抗旨的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吗?” 姜鸢梨在问这话的时候都是看着窗户的,未曾回头。 “嗯。”身后传来淡淡的嗯声。 “那,你是怎么同皇上说的,皇上就这么轻易把我赐给你了?” “我没有同皇上要你,是皇上自己开口的。” “啊?”姜鸢梨这下倒是回头了,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可我当时未曾说我属意的人是你啊。” 盛景修随意地翻着书页,目光慵懒随意,开口的声音也倦倦的,“我只是同皇上说了说你们姜府的情况,皇上大抵是觉得你既不受宠,在京中也没有贤名美誉,觉得你真的配不上皇子,便改主意了。” “而且,你喜欢的人是二皇子,并不是我。” 姜鸢梨闻言拧着眉心缓缓转过了头。 她倒是不生气皇上这么说。 毕竟她在姜府不讨人喜欢,在京中也没什么好名声,这些都是事实,也没什么。 只是这不赐给皇子,却赐给摄政王...... 按理说,摄政王的身份不是比皇子要更高贵吗? 姜鸢梨努力从前世的记忆里搜刮者关于皇上和盛景修的信息,想要从中窥探得一点端倪。 不过这么一想,倒是确实叫她想起当初偶然间听到的一句传言来。 当时倒是偶然听得一句,说当年先帝最喜欢的皇子其实是幼子盛景修,而皇位也本是要传给他的。 第11章 心谋 第一十一章 心谋 只是后来不幸,盛景修因为一次意外遭遇大难,很多人都以为他死了,皇位也因此就传给了如今的天子盛景琅。 不过后来,这盛景修却回来了。 可彼时先皇已经病危,且太子定下之后便不能随意更改,不然便容易动摇国本,如此这皇位才到了如今的天子手中。 但这些都是传言,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谁也说不清。 彼时姜鸢梨也未曾当个正经事儿听。 甚至到了现在,她也不清楚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过因着这段回忆,倒是给姜鸢梨提了一个醒——盛景修也姓盛,同样有皇室血脉,同样可以继承皇位。 不管当年的事情究竟是如何,如今皇上有这么一位大权在握的胞弟,想来是睡不安稳的。 兄弟手足再亲,在权利面前又有几个能禁得住诱惑呢? 古往今来,造反的王爷,相残的骨肉,可都不是少数。 眼下几个皇子都是初初长成,除了二皇子年少有为,早早在边疆立下军功外,余下几个几个皇子都羽翼未丰,朝堂之上没有政绩军功傍身,朝堂之下又尚未获得世家大族支持。 想来皇上大抵是因为觉得自己是权臣之女,想要拉拢姜家作为九皇子盛华庭的倚仗,以此来平衡朝中局势,免得众人都倒向二皇子,致使出现皇子势大、提前夺位的情况。 可皇帝却没有想到,她姜鸢梨就是个担着虚名的野丫头。 若自己不受宠的话,即使嫁给盛华庭,姜府也不会真的鼎力支持他,如此这个亲事就委实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而盛景修权势颇大,将自己嫁给他,说出去既算是门当户对,不叫众人说故意刻薄胞弟,也能叫他得不到什么实在好处。 缺了妻族这一脉的助力,使他不会因为权势过大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将一个心有他人的女子许配给盛景修,既是敲打,也是制衡。 盛景修想来也是算准了皇上的心思,将台阶一步步地给皇上铺好,好叫皇上既顺了自己的心意,也顺了他的心意。 娶一个皇子不要且没有实权的女人,丝毫不跟皇上唱反调,也是他的“忠心”。 如此算来,这皇上和盛景修也不像是外人看着那么的亲厚。 难不成......当年盛景修遇难一事真有猫腻? 姜鸢梨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面就是一个棋子而已,好似这局早就布下了,她就是一个被恰好挑中去牺牲的马前卒。 “我与盛华庭的婚事是怎么被皇上提起来的?”姜鸢梨回头问道。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曾救过他。” 姜鸢梨啊了一声,想到自己前世的这个时候确实是救过盛华庭一次了。 不过那次也说不上是救,只是这盛华庭来她家赴宴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掉进她院前的池塘里了。 姜鸢梨当时听到喊声,便不管不顾地跑了出来跳进去把人捞了上来。 “只是那池塘又不高,也淹不死人,不过是我当时慌了急急跳了下去,若没有我,他自己也能上来,这算是什么救命之恩啊。” 姜鸢梨前世是被盛华庭给下了迷 药了,还觉得是他们天定的缘分才叫她正好撞见。 如今回想起来,怕也是盛华庭的算计。 “你为何会慌?” “什么?” “人言,关心则乱。你若是对他无情,为何当时会慌乱到那么着急地跳下去。”盛景修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 姜鸢梨没想到他的注意力会放在这上面,一时间有些语塞。 “我不过是情急救人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那是你的院子,周遭肯定有跟着你的奴仆。寻常人家的姑娘便是见了这样的情况,一时间忘了这池子水不深想着救人,也是叫奴才来下水。” “你一个姑娘家,当真便因为只是想救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慌乱到不顾自己的名节和安危便匆匆下水救人吗?” 姜鸢梨觉得这人委实有些讨厌,非要这么刨根问底的。 偏偏她还不好说什么,因为那个时候,她确实是喜欢盛华庭才会这样的。 可又不能说那个时候的她和现在的她不是一个人了。 若是这么说,盛景修指定会觉得她得了什么疯病才对。 “反正就是慌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情是没有的,慌也是真的。你别再问了,再问也是这样。” 盛景修闻言垂眸眨了眨眼,转过头随意地翻了一页书,将目光重新放回那手里的书卷上,不再多话。 这一路姜鸢梨是坐如针扎,好在盛景修也没再跟她说话,不过是两相沉默的尬着。 姜府门前。 姜思远早早地就收到了消息在门口殷切地等着。 等那马车一到,不等停下,姜思远就匆匆上前,待姜鸢梨一探出身子来便伸出手去迎她。 “梨儿,你可吓死爹了。” 姜鸢梨看到姜思远如此心里感动,再加上也是有些后怕,抱着他也是掉了几滴眼泪。 盛景修在马车旁闲闲地站着,垂手看着两人。 姜思远忙擦了擦眼泪,拉着姜鸢梨的手对盛景修说道,“多谢王爷,此番大恩我姜府上下必定铭记于心。” 盛景修淡淡道,“小事一桩,姜相无须挂怀。” “王爷慷慨,与小女萍水相逢便能出手救了这丫头一命,日后王爷便是这丫头的救命恩人,我姜府上下必当结草衔环相报。” “本王一贯以为姜相是这朝中为数不多的忠厚老实之人,却不想也有这般油嘴滑舌,虚拿腔调的时候。” 姜思远一愣,想了想回道,“王爷误会,下官是真心感念王爷的恩德,只是眼下不知该如何回报,是以只能在口头上先行谢过,日后若真有王爷需要之时,下官必当竭力而为,以报大恩。” “救命之恩,如何相报?” “这……” 姜思远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这盛景修话里的意思。 盛景修看了一眼站在姜思远旁边的姜鸢梨,转头说道,“不过,好在你这女儿已经把恩情报完了。” “梨儿?”姜思远更有些听不明白了。 “姜大人,本王还有一些事务需要赶着去处理,今日便不叨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届时还望姜相不吝啬一杯茶水吃。” 第12章 父母之爱子 第一十二章 父母之爱子 腊月上,京城里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皇上赐婚,姜氏嫡长女嫁于摄政王盛景修为妻。 因年关诸事繁琐,下聘纳吉,请期亲迎等事宜便推到了年后再议。 圣旨还未真的下达,不过是稍稍放出了风声来,这京城便炸开了锅。 自那晨起京城的公鸡打了第一道报晓的啼鸣起,甭管是走街的还是串巷的,是骑马的还是坐轿的,只要是个人,见了面第一句问候您吃了吗,紧接着这第二句便是问—— “您可听说了这姜家与摄政王的婚事吗?” 姜鸢梨甚至隔着一道墙都能听着那街上人的议论声。 彼时她正在院子里琢磨着怎么跟父亲解释这件事,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池塘里丢着鱼食。 昨天回来,尽管姜思远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但是她实在是一宿没睡有些体力不支,再加上又浑身酸疼,眼瞧着问话的时候坐都要坐不稳了。 姜思远见她可怜,便放她先去休息了,以至于这与盛景修成亲的事儿,他这个做父亲的怕也是在街头巷尾听得人议论才得知的。 “姑娘!” 玉竹从远处小跑着过来,不等到跟前便急急道,“老爷回来了,瞧着神色可不怎么好,估摸着是知道了。” 姜鸢梨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回头。 便看到姜思远穿着一身褐色的松柏贺寿锦衣一路向着这边而来。 见到姜鸢梨,未等喘口气便问道,“可是真的?” 姜鸢梨上前拉着姜思远坐下,正色道,“爹爹说的若是与那盛景修的婚事,那便是真的了。” 姜思远此刻忽然明白了昨天盛景修送人回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莫名的话是从何而来的了。 “你这是为什么呀,可是皇上逼你的?或是那盛景修于你做了什么交易?” 姜鸢梨回道,“没人逼我,是女儿自己求的。” “什么?!” 姜思远怀疑自己听错了,思谋片刻后,又追问,“所以,那日 你说心有所属,说的就是这盛景修,当今皇上的胞弟,如今的摄政王?!” “女儿……女儿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指的确实是他。”姜鸢梨歪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帕子,“不过女儿倒也不是非他不可,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这都是权宜之计。” 姜思远难得被一个小丫头惊得说不出来话,只是纳罕地看着她。 许久,姜思远心情平复些,接受了这个事实后,拉着姜鸢梨问道,“你可知道那盛景修是什么人?” “女儿自然知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我问你的是,他是什么人。” 姜思远指着姜鸢梨的头,又气又急,可下手的力度倒是不重,“他年纪几何,品性如何,身体如何,有没有什么癖好,后院有几位王妃侧王妃,外头有几院子的外室,有无嫡子女、庶子女?这些,你都知道吗?” 姜鸢梨顿了一下。 她本以为姜思远会与她分析朝中局势的利弊,谁知道却问了这些与朝政家族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姜鸢梨心头一暖,语气也更软了一些。 她蹲下来,将头枕在姜思远的腿上,说道。 “我本以为爹爹会怪我,怪我不知轻重,就贸然定下了自己的终身,全然不顾姜家一门的得失荣辱,未曾与你商量分毫。” 姜思远叹气,伸手摸着姜鸢梨的头,“姜家如何,那是我这个家主来考虑的事情,怎么也不该你这么小丫头去承担这些东西,你爹我还没死呢。” “爹是着急你。”姜思远沉着声音,一下一下地摸着姜鸢梨的头,“你这孩子算不得命好,小时候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回来了,娘亲却早亡,身边也无人照看着。爹爹虽然有意偏疼你,可这后院到底是你祖母和大娘子常看着的地方。” “前朝事多,你哥也不是个省心的,我总有顾不到你的时候,也知道,你在大娘子和你祖母的手下吃了不少的亏。是以爹才想着在你的婚事上想要多为你谋划谋划。” “女子前半辈子在家如何,那是命定的,打娘胎里一出来便定好了,半点由不得自己。” “可后半辈子,你嫁给谁,那可是要跟你过几十年的人,成亲择婿,这是一个女子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生活的机会。” “许多人甚至连这个机会都被剥夺了,被迫嫁给自己不爱的人,草草过了这一生。” 姜思远说着,不由得想起亡妻与自己成亲时候的模样,眼底也多了几分动容。 “爹这一辈子娶了两房妻,爹清楚与自己喜欢的人成亲是什么感觉,与自己不喜欢的人成亲又是什么感觉。” “只是男人到底不同,即便是娶错了人,也不过是供着养着,给了尊贵体面,不能举案齐眉,却也相敬如宾。” “可女子就不同了,若是嫁错了人,运气好些,还能抱着大娘子的体面在外人眼里尊贵孤独的过一辈子,可要是运气差了,那可是把一生都毁了啊。” “梨儿啊,你可要想清楚了。” 姜鸢梨闻言,缓缓抬头看着姜思远的脸。 满眼的担心和忧虑,字字句句都是一个老父亲对女儿真挚深沉的爱意。 姜鸢梨想起自己之前因为盛华庭几次不听姜思远的话,伤了他的心,便忽然眼下一酸。 她吸了吸鼻子,赶忙开玩笑转移了话题。 “爹你这话说的,圣旨都下了,就算是女儿现在想清楚了,难道咱们家还要再抗一回旨吗?” 姜鸢梨本是玩笑,却不想姜思远却说道。 “有何不可,你要是真不愿,爹现在便想法子为你筹谋计算,就算是豁出去这一身官服,爹也不能看着往虎狼窝里跳啊。” 姜鸢梨心头一动,到底是没有忍住,坠了两行清泪下来。 前世姜鸢梨不是没有怨过姜思远。 怨他整日忙碌,看不到家里人欺负他。 怨他要照顾大娘子的面子,几次明知大娘子故意刁难她,却也没有真的严加惩戒。 第13章 没有选择 第一十三章 没有选择 怨他不肯倾尽所有帮盛华庭,不肯为她豁出去一切。 如今,那些不懂事的怨念便随着姜鸢梨的一声轻叹,全部消散了。 她只觉得自己可真够蠢的。 把不爱自己当成爱自己的,却又不去爱真正爱自己的。 姜鸢梨用手背揩了泪水,朝姜思远笑开。 “爹,你怎么把那盛景修说的跟个夜叉一样。女儿瞧着,他也不是什么恶人,比起盛华庭总是君子些的。” “要是论起文治武功来,十个九皇子也赶不上一个摄政王。”姜思远说道,“可要是论嫁人……” 姜思远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说道,“这摄政王盛景修,爹平时日与他虽然不怎么打交道,却也知道,此人性情古怪,面冷手狠。” “听闻早些年他流落在外时,吃了不少苦头,也受了不少欺辱,因而性情十分的阴狠乖戾,凡是得罪他的,叫他不爽快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去岁西边的呼兰钠布前来进宫朝贺,他们的那个王子曾偶然撞见了这盛景修。” “彼时见他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又独身一人在宫中行走,便以为是什么不起眼的小官,曾出言戏耍,甚至还调戏与摄政王同行的长公主。” “结果,那盛景修二话不说,直接把人丢进了御花园西侧的水池里,还叫人拿了杆子来在池边守着,只要那王子露头便是一闷棍,险些将那王子给活活淹死。” 姜鸢梨听了,想着那个画面,只觉得诙谐好笑,便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思远见她一副不害怕还觉得有趣的模样,无奈地摇头。 “你还觉得是好玩的?那呼兰钠布作为西部新崛起的一个部族,皇上一直有意拉拢,好让他与原先的西北王分厅抗衡,皇上坐收渔翁之利。是以,即便是皇上皇后在宴席上对这呼兰钠布族王子的一些越矩行为也多有忍让。” “这盛景修却这般的不留情面,说打就打,还险些给打死了。” “你说他对外族的王子尚且如此,今后你这个小丫头嫁过去,毛毛躁躁的,要是惹得他不高兴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你呢。” 姜鸢梨闻言笑笑,柔声说道。 “爹,女儿倒觉得,爹这是看了个表象,没看着内里。” “你这话什么意思。”姜思远笑道,“那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来说说,内里是什么?” 姜鸢梨起身,双手交叠在小腹前,一板一眼道。 “这皇上是要拉拢呼兰钠布不错,可呼兰钠布毕竟只是一个番邦部族,几次三番的在御前失仪,这好看吗?” “皇上不惩戒,未必是因为忌惮着呼兰钠布族在西北平稳局势的作用,更重要的是要顾及天子气度。” “你还懂天子气度?” 姜思远轻笑一声,看着姜鸢梨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认真。 “当然了。爹你想啊,人说来者是客,呼兰钠布再怎么不知礼数,可既然来了,到底就是客人。皇上总不好因为一些小事儿就与之发难,传出去总叫人说小气。” “可若是不发作,一味的这么忍着,传出去了,又会叫人说,皇上怕了呼兰钠布,一个小小的番邦异族都能这般的无礼,随意践踏皇室尊严,这要是传出去,皇上以后还怎么震慑西北,怎么统领百官?” “所以呢?” “所以。”姜鸢梨接道,“即是小打小闹,那便以小打小闹的方式还回去。” “爹你想想,长公主和摄政王,怎么就那么巧,两个人在宫里身边不带一个伺候的?且二人身份尊贵,若非刻意,寻常人便是瞧着那满头珠翠,一身的雍容华贵,也该知道对面不是什么寻常人。” “何以这王子这般的无知,随意在宫中顶撞贵人?好巧不巧叫摄政王给赶上了。这才来了这么一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 毕竟,到时候盛景修也完全可以说,他也没有认出对面的这个登徒子就是呼兰钠布族的王子,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 对面反倒是没处说嘴去了。 皇上再出来打个哈哈,他们就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但同时他们心里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从此也不敢再真的跟皇室吆五喝六的。 皇上那边呢,也算是维护了颜面,还顺带手狠狠地敲打了一番这个呼兰钠布族,一举多得。 姜思远闻言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笑道,“听你这么说,那呼兰钠布的王子,倒像是个傻子了。” “非也。” 姜鸢梨回道,“爹,要我说,一个王子,也不至于这般的蠢笨,不然也不会被派来去见皇上,干这么要紧的差事。” “若那呼兰钠布真的到了这般的地步,还能在西北王的手底下崛起的话,那可真的是见鬼了。皇上也就不必担心西北会闹出什么乱子来了。” 毕竟都是一帮这样的蠢货。 “女儿觉得,不过是两相试探罢了。呼兰钠布在试探皇上的尺度和底线,而皇上也同样在试探着给与回应。” 在场上合作的对手,总要清楚对方到底有几斤几两,才好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 很多东西都是在这一进一退,一闹一笑中,便见了分明的。 姜思远闻言,有些意外地看着姜鸢梨,眼里多了不少欣慰。 “你说的不错。” 姜鸢梨回头看着姜思远的样子,忽然明白过来。 “爹这是故意试探我的?” 姜思远笑道,“本来没有。起初与你说这件事,不过是想要吓唬你。却不想你能说出后面的一番话来。” 姜思远拍了拍姜鸢梨的手,“你是真的长大了,爹从未知道,你在这深闺之中,竟然能看明白这么多的事情。” 这些鬼蜮权谋对于他们这种常年浸在官场里的人来说,或许不难揣测。 但是对姜鸢梨这样的深闺女子,却是根本无法 理解的存在。 姜鸢梨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属实是不容易。 只是,姜思远不知道的是,前世的姜鸢梨也曾经长久的浸在那最为黑暗的算计与权谋之中。 经历了一遭被挚爱之人算计身死的事儿之后,便是再如何天真蠢笨,也是不复存在了。 姜鸢梨见差不多了,抿抿嘴,蹲下来认真道。 “爹,我必须嫁给盛景修,这确实是女儿当时为了应付与盛华庭的婚事所想出来的一时权宜之计,但也是女儿今儿必须要走的一条路,没有选择。” 第14章 祠堂闹事 第一十四章 祠堂闹事 这些年,朝中局势风云变幻,先有先皇皇子夺嫡九死一生。 后有皇子、奉天帝、摄政王三方之间明争暗斗。 许多世家大族尽管小心翼翼,却还是会一个不小心,就被卷入这争斗的旋涡之中,顷刻间便万劫不复,拖累全族。 “这些年爹爹虽然小心谨慎,明哲保身,叫我姜家多年来屹立不倒,爹爹你也一路青云直上,坐到了宰相的位置。” “可是,眼下却不能了。” 姜鸢梨说道,“当年爹爹虽然没有支持别的皇子,可是同样也没有支持当今的皇帝陛下,朝中世家大族中,郭家,李家还有浔阳候家当年可是都是跟着皇上出生入死过的,身居高位也是应该的。唯有爹爹您,既没有为皇上卖过命,也没有跟皇上交过心,却忝居高位,您不慌吗?” 姜思远闻言叹了一口气,苍老的眸子里显露出几分疲惫来。 “爹没想到有一天会跟你谈论这些事情。” 姜思远说,“是,当年爹之所以被挑出来,为皇上所重用,不过是因为,当时皇位传的有争议,朝中不少臣子是支持如今的摄政王登基大宝的。” “这些人,能被皇上劝说的,便是极力争取,不能的,便是被皇上秘密处理掉。” “另外,还有一些中立派,因为皇上的雷霆做法,也有些惊弓之鸟一般,生怕皇上迁怒到他们。为了不叫有心之人利用这些人,皇上便挑了我出来,给予高 官厚禄,叫这些人看着,叫这些人安心。” 之所以选了他,也是因为他真的是足够干净,是真正的从未与任何皇子亲近,从未参与任何夺嫡之争。 姜鸢梨点头,说道,“但是现在情况变了。江山已定,皇位也坐稳了,皇上是要爹爹您的忠心了。” 把姜鸢梨嫁给盛华庭便是皇上的一个警告——你姜思远,不能再想着不参与进来了。 你必须给我进到这场棋局之上。 “爹,我们不是执棋者,我只能是棋子,这是我们不能逃避的宿命,但是棋子也可以选择被哪一方所执。” 姜思远看着脚下的池塘里,鱼儿聚拢而来,又倏儿离开,四处寻觅着可以叫它活命的鱼食。他坐在岸上,将这些鱼儿的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清楚楚。 “你是觉得,摄政王,会反?” 姜思远说这句话的时候,全然没有了平时在姜鸢梨面前温和慈爱的模样,完全成了那个于江山沉浮中保得姜家上下平安几十年的城府深沉的姜相。 “女儿不知道。女儿知道的是,盛华庭无能,而摄政王,即使不反,也能护得我姜家周全。” 事实上,前世盛景修离反也就查一步了。 或者说,不是反,而是顺理成章的拿到他唾手可得东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盛景修最后却没有杀了盛华庭,反而死在了盛华庭的手里。 不过这一世,她一定不会让这么荒唐的事情发生。 她一定借盛景修的手,亲手杀了盛华庭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老爷,小姐。”玉竹跑过来说道,“老爷您快去瞧瞧吧,太夫人她……” 姜思远觉得有些头痛,“又怎么了?” “太夫人醒了之后,吵着闹着非要将小姐给赶出门去,眼下正在祠堂闹呢。” “胡闹!”姜思远重重地叹气。 他是真拿这个这个娘没法子。 “赶紧叫人扶回去歇着啊,还愣着干什么。” 玉竹难为情地说道,“老爷,太夫人那样子……奴才们哪敢过去啊。” 回头哪儿疼了,哪儿被压着了,又是这些奴才的屁股上开花。 姜思远也知道自己母亲的样子,便也没有为难这些奴才,便起身往后院的祠堂去了。 姜鸢梨跟在姜思远的身后,老远就听到了祠堂里传来哭嚎的声音。 “姜家的祖宗们啊!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啊!这是生了个什么孽障出来哎……” 姜鸢梨听着,自己这祖母虽然年纪一大把了,但是身子骨委实是硬朗的。这刚刚醒过来就哭的这么中气十足的,便是她姜鸢梨自己也怕是哭不过的。 一进去,姜思远就看到太夫人被一帮奴才围在中间,旁边站着姜明赫和姜晚晚。两人见到姜思远进来刚要诉苦,便瞧见了在后面眼巴巴瞧着太夫人的姜鸢梨。 姜明赫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来,你瞧瞧,因为你一个人,把家里闹成什么样子了?” 姜鸢梨抬眸看向他,淡淡道,“兄长这意思是我不该来了?只是好歹是祖母,若我不来,兄长是不是又要说我没心没肺,祖母成了这般样子,也不知道过来瞧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兄长何必为难我呢?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在爹爹面前告状,好将这原本与我无关的事情,尽数都推在我的头上才好。” “你!你还真的是不知羞耻!” 太夫人一根手指指着姜鸢梨,颤颤巍巍的,瞧着倒真的像是被她给气着了。 “母亲,您先起来,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就在祠堂里这么哭一场,回头莫要落下了病根子。” 姜思远上前想要将太夫人给搀扶起来,却被太夫人给推开了。 “你不要碰我!我算是白养了你了!”太夫人气的在姜思远的身上掐了一把,“都说这祖祖辈辈都是往下亲的,都疼小的,不孝老的,我以前还不信,我现在可是信了!” “你整天就知道护着这个惹祸的孽障,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婆子,还有这姜家的列祖列宗吗!” “母亲,儿子疼爱自己的儿女那是天经地义的呀,如何说起就不孝敬母亲了呢,这是从何说起?” “就从这孽障的婚事说起!”太夫人气道,“这孽障居然敢抗旨!你还顺着她,竟然真的叫她去了皇上等跟前说些什么私定终身的腌臜话!传出去,你叫别人怎么看我们姜家的姑娘,姜家的门风!你叫晚晚以后,怎么嫁人!” 姜晚晚此时十分配合地在旁边擦了两滴原本就不存在的眼泪,显得格外的委屈动人。 第15章 绿茶手段 第一十五章 绿茶手段 “爹,祖母这是替我担忧,爹爹您别生气。” 姜晚晚一副戚戚然的模样,哽咽着看向姜鸢梨。 “其实晚晚不在乎的,哪怕是一生不嫁人,不过是陪在爹爹和祖母身边一辈子,伺候终老晚晚也是开心的。” “只要姐姐能够嫁给心爱的郎婿,下半辈子可以幸福美满,晚晚也就心满意足了。” 姜明赫一听,气道,“晚晚,你总是这样善解人意,委曲求全,一味的讨好她做什么?她可曾把你当成个妹子来看待了?” 姜鸢梨轻笑道,“是啊,又不是正经的亲妹妹,何必搞得像一母同胞一样呢,倒是有些真正是打一个娘胎出来的衬的格外的疏远了。” 姜明赫皱眉看向姜鸢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鸢梨没有理他,而是对姜晚晚继续说道。 “再者说了,妹妹还是要嫁人的,皇上给我和摄政王赐婚,我不过是进宫应了一下,满京城都知道,我与摄政王的婚事,等年后开春便要办起来了,何来抗旨一说?” 姜鸢梨转身纳罕地看着地上的太夫人。 “方才祖母说什么抗旨,我委实是听不明白。皇上已经把旨意下的明白了,梨儿也去宫里接了旨谢了恩,莫不是祖母病糊涂了,还是说听了什么人的什么话,说皇上的旨意下错了?还是从御前打听到了什么咱们都不知道的事儿?” 太夫人脸色陡然一变,不敢吭声。 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她有些心虚地看着一旁的姜明赫,后者也皱起了眉头。 刚才只顾着闹事,却把这一层给想混了。 姜鸢梨既然能够好好的出来,还被皇上改赐给了盛景修,那就不管这其中事情究竟是如何,明面上终归是皇上把这婚事给定了,谁也不能置喙半句。 他们却还在这里一口一个抗旨的,传出去了,那就是跟皇上唱反调。 更别说姜鸢梨说什么从御前打听消息了,那更是杀头的买卖。 太夫人虽然傻,但是点到这个份上了,还是能分析的到厉害的。 姜思远只觉得头疼。 “母亲别闹了,赶紧回去休息吧,这在祠堂闹,搅得祖宗们都不安宁。” 太夫人看着姜鸢梨的一张脸,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平时就这个小的喜欢跟她唱反调,也不亲近她,以后要是嫁给摄政王,那还不上天了! 姜晚晚此时开口说道。 “姐姐,祖母其实也是担心你。”姜晚晚按了按嘴角,垂着眸子说道,“听说那摄政王府规矩森严,不比皇宫里的规矩要少。” “便是王府里头的奴才出来了都要比一般的主子小姐们还要有气势一些。” “姐姐从小生的自由,祖母也是怕姐姐受不了那王府里的规矩约束。” 姜鸢梨觉得姜晚晚这嘴属实没白长,能把挤兑她不懂规矩的话都说的这么好听,难怪讨人疼呢。 太夫人一听,方才还蔫着的脸瞬间就有了精气神了。 “可不是!你这个女儿那是乡间草野里长出来的,说得难听些,比我跟前的伺候丫头都粗野。你将她嫁去王府攀高枝,惹出什么祸事来,岂不是要牵连全家?!” 姜思远依然是没什么耐心了,只沉声说道,“来人,扶着太夫人回去休息。” “做什么啊!怎么不叫我说话了?”太夫人站起来,指着姜思远说道,“你,你就护着她吧!我看这个孽障非要连你也坑害死才行。” “这个克死亲娘,害死亲爹的东西!” 姜鸢梨听到后一句话,眸子瞬间冷了下来,抬眸看向太夫人,后者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却仍旧梗着脖子。 “怎么了,你敢这么看长辈!我看你是真的皮痒了!来人!给我上家法!” “别闹了!” 嘭的一声。 姜思远一拍桌子,原本喧闹的祠堂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太夫人也有些害怕,但是仍旧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你这么跟你娘说话。” “这是皇上定下的婚事,皇上亲口说,梨儿与那摄政王盛景修是佳偶天成。母亲要是觉得皇上这门婚事订的不对,儿子这就写了拜帖,叫母亲去进宫面圣,将这番道理,好好的同皇上分说分说。” “你!”太夫人被气的不轻。 “母亲,儿子瞧您也是想要抗旨的,要不现在就去?” 太夫人瘫软在一旁的老妈子怀里,再不敢说话了。 “母亲现在要是回去便回去吧,要是实在不想回去,那就在这祠堂里继续躺着也行。这些年来,母亲也确实来祠堂来的少了,多和祖宗们说说话,对母亲倒是也有好处。” 说完,姜思远便拂袖而去。 姜鸢梨转头看了一眼姜明赫和姜晚晚,垂眸轻轻勾了勾唇,转身也要走,却被姜明赫给叫住了。 “你站住!”姜明赫快步走到姜鸢梨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现在你满意了?闹成这样。从你回来,这个家就没安宁过。” 姜明赫对她从来是没有什么疼惜的,手上的力气从来都过分的大,握的她生疼。 “这个家究竟是因为谁才不得安宁,哥哥心里真的不清楚吗?” 她垂眸看了一眼姜明赫攥着的她的手腕,沉声说道。 “之前哥哥便威胁我,说不会叫我好过,如今这是怎么,要动手打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姜明赫上前一步,盛气凌人地抵着姜鸢梨。 姜鸢梨的眸子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立刻凄然道。 “哥哥,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不喜欢我。可是我心里却总记得,你是一母同胞的哥哥。” 姜明赫被姜鸢梨这忽如其来的眼泪给弄懵了。 “你又要做什么妖?” “哥哥,你别威胁我,你别打我,我真的害怕。不管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行吗?你能不能也像是对晚晚那样,好好的跟我说一次话,不要每次见了我,就是要打我,要骂我。” “姜鸢梨,你是不是又在算计什么!” 姜明赫本能地觉得不对劲,想要松开姜鸢梨的手,却不想下一秒,她忽然借着他的力道,将她的手往上一甩。 啪的一声,姜鸢梨的左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姜明赫!你在干什么!” 第16章 青莲寺 第一十六章 青莲寺 本来是见姜鸢梨久久没有跟上来,便想着折返回来带她一道离开,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的姜思远,却不想一回来就看到了姜明赫掌掴姜鸢梨的一幕。 “梨儿,你没事吧,先起来。” 姜思远上前看了一眼,只见姜鸢梨的嘴角都有了血迹,原本白 皙的脸上此时也落了一道红痕。 “爹,我没有!”姜明赫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被姜鸢梨算计了。 “爹。”姜鸢梨双眼通红,眼睛里全是蓄满未坠的泪水。 “好,好,爹知道你受委屈了,赶紧跟爹去看看大夫。” 姜思远一把年纪,此时却把姜鸢梨抱起,如同小时候那般抱在怀里,说不尽的疼惜和爱护。 姜明赫见状上前一步拦住。 “爹,我真的没有,是她自己……” 嘭! 姜明赫嘴里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便被姜思远抬脚一脚给踹出去了半米远,重重地砸在地上。 这一下姜思远用了些狠力,而姜明赫丝毫防备也没有,可谓是直接用身体受下了这一脚,姜明赫倒在地上,半天喘不过气来,最终吐了一小口血出来。 “哎!我的明赫啊!快来人啊!” 方才见姜鸢梨挨打还没有什么反应的太夫人此时却是急的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着急,生生平地摔了一跤,这才扑到姜明赫跟前。 姜思远看着姜明赫,见他把血水吐完,脸上逐渐有了些血色之后,撇开了眸子。 “我看你是叫你祖母惯坏了,成日里不思进取便罢了,还在外惹是生非,回到家里欺负你自己的亲妹妹。” “我看着祠堂是缺人多守守了,既然你祖母回去了,那便由你接着在这里守着吧,多在姜家的祖宗们面前想想,这些年来,你做的那些糊涂事!” 姜鸢梨一直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她想到了自己这一巴掌会让姜思远对姜明赫有所惩戒,却不想竟然罚的这么重。 须知为了家族和睦,姜思远上一世从来没有真正的重罚过谁,竭力的想要营造出一种姜家上下一团和气,相亲相爱的景象来。 如今,却变了。 姜鸢梨由着姜思远将自己带回正厅去。 大夫仔细地看了开了药膏,垂手对姜思远说道。 “大人不必担心,大姑娘伤得不重,不过是皮外伤,用药膏擦几日变好了。” “可会留疤?” “不会,这一点大人还请放心。” 姜思远闻言长舒一口气,“有劳了。” “你们,带先生下去拿了诊金休息吧。” 一旁的奴才上门上前,将人恭敬地送走。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姜思远见姜鸢梨盯着天花板眼神呆滞,问道,“琢磨什么呢?” 姜鸢梨目光瞬间有了神,轻眨眼睛,淡淡道。 “只是,想娘了。”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不由自主的便想到了那个她甚至没有什么印象的女人。 姜思远听到这话,也是许久没有说话。 待到下面的人将大夫开的药膏拿来,给姜鸢梨细细地敷上药过后,姜思远才再次开口,“算起来,你也是把婚事定下了,也是该去跟你娘说一声的。” 姜鸢梨抬头,“什么时候去?” “待你脸上的伤好些吧。” “伤不碍事的,也不疼。” 姜思远见姜鸢梨今日便想要去,犹豫了片刻,倒是也没有驳了她的意思,只是吩咐人去准备马车,准备前往供奉着姜鸢梨母亲长生灯的青莲寺去。 姜鸢梨穿了一身妃色的锦衣,为着脸上有伤,又因寺庙人多眼杂,她到底是个没有出阁的姑娘家,便在头上又罩了一个长纱斗笠。 姜鸢梨对着镜子看了看,待到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便去与姜思远汇合了。 彼时,姜思远正负手站在马车旁,听着下人汇报姜明赫的伤。 “说是肋骨处伤的厉害,怕是断了,且要养些日子。”管家低垂着眉眼,小心翼翼地回着话,“太夫人哭闹不止,二姑娘也一个劲儿的垂泪,怨……” 管家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不敢再说下去。 姜思远转头,轻笑一声。 “怨我偏心梨儿,是吗?” “大抵是这些意思了。” 姜思远冷笑一声,随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老爷,其实大姑娘方才……”管家迟疑道,“奴才也许眼拙,看错了。” “哎,我如何不知道方才是梨儿故意给了明赫一个力道,这才将这一巴掌甩到了梨儿的脸上。” “是,老爷瞧得明白。” 姜思远缓缓闭了闭眼,“这些年家里后院这些事儿,我没时间管,虽然知道梨儿是后来才接回来的,难免与家里人不甚亲近。” “可我却总想着到底是至亲血脉,多些时间相处总不会差到哪里。可不想,我竟然想错了。” 能把姜鸢梨这么一个性子软糯的姑娘逼得揣度人心揣度的如此清楚明白,逼得她用这样的方式来叫自己惩戒明赫。 明明也只是一个刚及笄的丫头,怎么能被养成了这样子呢。 那些背后所经历的事情,他从来不曾细细留意,只想着把外面的风雨给这孩子们都挡住,却不曾想家里的风雨倒是一个不落都打在她身上了。 难怪这些年,梨儿与他越来越疏远。 “爹爹。”姜鸢梨缓步从后院走来,“女儿收拾好了。”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驶出了京城。 那青莲寺是京郊的一处古寺。 传说那古寺的建造之地原本有一池的青莲,后来有一忠臣被 奸佞残害流落至此,因为不堪受辱,便自尽在了这青莲池旁。 一夜间,青莲尽数枯萎,再也没有盛开过。 再后来有一僧人经过此地,在当地百姓的帮助下,在这里建造起了一座寺庙,便是如今的青莲寺了。 传闻,青莲寺中可养护忠魂、善魂,反之若是有前世造孽者的牌位安放在此处,则此人即使也死后也魂魄不宁,会被这青莲寺下埋着的忠魂所拷打,还清前世欠下的孽债。 姜鸢梨提着裙子,在玉竹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这青莲寺前的长阶。 第17章 大雪拦路 第一十七章 大雪拦路 山上清寒,阶上的雪还未消融,厚厚地铺了一层。 这寺庙里的僧人似乎也因为天寒而生出了惫懒之意使得至今无人扫落这台上雪,是以这段原本不算难走的山路在此时走起来便格外的艰难。 也因如此,原本也算热闹的寺庙此时却没有多少香客来访,厚厚的雪被保存的十分的完好,除了那最右侧有一串单行而上的脚印之外,再没有旁人留下的痕迹了。 姜鸢梨一路踏雪而上,终于是进了这青莲寺中。 门口的僧人见到两人,问明来意之后便引着两人往供奉逝者长生灯的殿宇去了。 姜鸢梨跪在蒲团前,手持线香,静静地看着那牌位。 姜思远上完香侧身对她说道,“许久未来了,你与你阿娘多说说话吧。” “爹爹没有话同娘亲说嘛?” 姜思远目光沉沉道,“要说的话早就说尽了,余下的不用多说你阿娘也都明白我。你多陪陪她吧,她估计想你想的紧了。” 姜思远带着众人退了出去,周遭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姜鸢梨嘴唇张张合合,许久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最后也只是化作一抹苦笑,起身将香插 进了那牌位前。 “这般冷淡,看来你生身之恩从来都是比不上养育之恩的。” 姜鸢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回头却不见人影。 “谁啊?谁在那里?” 那道声音却没有回答她。 “你不说话,我便报了主持说是贼人,报官将你抓起来了。” “你还真是蛮不讲理,不出来见你便是贼人了?” “你躲在暗处鬼鬼祟祟的,不是贼人又是什么人?” 那声音淡淡道,“你曾不见我,与我而言,便也不曾见你,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在我不知道地方鬼鬼祟祟的藏着,也是贼人呢?” 姜鸢梨微微眯起眸子。 这句话说的长些,声音也便听得更加分明一些,姜鸢梨便听出了些耳熟感来。 “王爷?”她试探道。 下一秒,盛景修缓缓从佛像后面走了出来。 一身白衣墨竹长袍,脸上依旧带着个冷冰冰的面具,遮住了大半的脸。 “我还在想,我这个未婚妻得多久才能听出我的声音来。” 其实盛景修的声音不难辨认,只是她实在是想不到盛景修会出现在这里,是以总是会下意识的排除他这个人,这才认了许久。 “王爷在这里做什么?” “来看个故人。” 姜鸢梨环视一周。 这间殿宇之中摆放着不少牌位,将来盛景修也和她一样是来祭奠故人了。 只是她有些想不出,什么人能叫盛景修亲自前来祭奠。 她抬起头来,见盛景修正盯着自己的脸看的认真。姜鸢梨一时觉得奇怪,抬手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脸上摸去,猝不及防地碰到了被自己忘记的伤口,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盛景修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攥在手里。 “有伤还碰。” 姜鸢梨淡淡道,“忘了。” “怎么搞的?” “被人打的。” “你爹?”他问。 姜鸢梨摇头,“被姜明赫,不过……也算是我自己打的自己,不过是借了他的手。” 这样含糊的话,盛景修却是瞬间便听懂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愚蠢。” 姜鸢梨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握着的手,用了些力气挣脱开来,往后退了一步说道,“王爷,你我虽有婚约,但是如此共处一室,传出去众口铄金,我怕是要连累姜家上下满门女眷的声誉了。” 盛景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将手收回来,转身打开了门。 却不想正撞见姜思远身边的管家急急跑来。 那管家见到盛景修在这里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行礼问安。 “何事。”盛景修问道。 那管家看了姜鸢梨一眼,不敢不说,便低头交代道。 “我们家老爷叫我来瞧瞧姑娘,说是又下雪了,若是此时不走,怕是过些时候便走不了了。” 姜鸢梨立刻往前几步,便看到这天上果真又洋洋洒洒地落了雪,鹅毛一般的,颇有一股子下的长久的意思。 “去回你们老爷,雪天路滑,此刻时辰也不早了,已然是走不了了,便在这寺庙中留宿一夜吧。” “不必!”姜鸢梨上前说道,“寺庙留宿多有不便,趁着现在不过是刚刚落雪,立刻启程回去,还是来得及的。” “山路难行,且这附近最近并不太平,每年的年节上总有流寇在京郊青莲寺附近蛰伏着,专门挑你们这种前来祭奠的富贵之家打劫,捞一笔来年的生活。就你带着的这些人,确定能从流寇手里将你安然无恙的送回家中?” 姜鸢梨皱眉道,“可是真的?莫不是你吓唬我的。” 盛景修瞥了她一眼,“随便你,若不信,就下山去试试。” 姜鸢梨还真的是想试试。 只是姜思远却是听了盛景修的话,不肯下山了。 青莲寺里不乏专门给来往路过的缘客休息的厢房。同主持说了一声之后,倒是也很快便收拾出来了。 姜思远带着一种家丁在男人们住的那侧西厢房,而姜鸢梨则同玉竹在女客们所在的北厢房住着。 雪大无人,这连排的厢房里就只有她们主仆两个人,显得格外冷清了一些。 禅房本就苦寒,即便是玉竹多要了一些柴火过来,也是冻得人直打颤。 玉竹给姜鸢梨手里塞了一个手炉,看着姜鸢梨被冻得有些青白的唇,心疼道,“这一宿睡下去,莫不是要把身子都冻坏了,还不如冒着雪回去呢。” 姜鸢梨将玉竹拉过来坐下,“寺庙本就是清修之地,哪有那么多的安逸给你享。这厢房也算是干净,将就一晚,明日便回了。” 玉竹皱眉,“我是心疼姑娘,至于自己,皮糙肉厚的,有什么可怕的。” 姜鸢梨笑笑捏了捏玉竹的鼻子,转头看向窗外。 身上冻得有些僵,再加上姜鸢梨也有些认床,索性便喊了玉竹出去沿着长廊快步走几圈,想着这样身上动一动或许会好一些。 第18章 雪夜 第一十八章 雪夜 外面的雪还在下,只不过比起下午却小了很多,像是细盐一样不疾不徐地落着,将天地慢条斯理的裹上一层银白。 古寺远离闹事,此时下了雪又是深夜,便更显得寂静安宁。 玉竹陪着姜鸢梨走了一圈便有些畏冷的直跺脚。 “姑娘,屋子里虽然冷,可到底比外面要强些,好歹是没有这山风的,姑娘不如回去罢。” “都是冷着,外头景色还好些,这样漂亮的雪景,辜负了岂不是可惜?” 姜鸢梨笑笑,将灯笼从玉竹手里提了过来,柔声道。 “瞧你前后忙活也累了,且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走走。” 玉竹摇头,“这怎么行,大晚上的就姑娘一个人。” “寺庙里能有什么事儿?何况若是真有事你陪着我便安全了?”姜鸢梨朝不远处的厢房抬了抬下巴,“快回去,给我暖被窝。” 玉竹犹豫了一下,想着先回去把屋子里搞得暖和一些倒是也是正经,不然等会儿回去了也是难受。 “那姑娘小心一些,不可走远了。” 姜鸢梨点头。 寻着月光,姜鸢梨渐渐地回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 这古寺前世她来过。 不过那次却是在夏天,是娘亲生辰的时候,她随着姜思远来看望娘亲。 只是那一次,盛华庭也跟来了。 盛华庭伙同姜晚晚买通了姜家的仆人,故意制造机会和她偶遇。 彼时盛华庭正跪在佛前说着一切乞求她一世安乐无忧的痴情话,叫她以为盛华庭是真的爱惨了自己。 彼时姜鸢梨心里虽然心动,可是却并没有想着跟他怎么样。 当时盛华庭步步紧逼,她也紧守着男女大防,步步后退。 只是不想,几下拉扯,刚巧就被一群人给看到了。 于是她和盛华庭就成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而姜思远也是因为这个才算是彻底松口,终于对这门亲事点了头。 当时她虽然名声尽毁,可是却如愿嫁给了盛华庭,还觉得那不算是什么,只要盛华庭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就好。 可惜,她并不知道,这一切原本就是盛华庭给她下的圈套。 姜鸢梨想着往事觉得是又气又好笑。 只是这一世很多事情发生的轨迹不同了,不知道,古寺中的一切还会不会再次发生。 姜鸢梨想的入神,不知不觉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女客所在的北苑,再次到了那供奉着长生灯的大殿前。 雪花纷纷扬扬,姜鸢梨提着一盏孤灯,摇摇地看见了远处站着的一个人。 盛景修? 他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盛景修站在院子中间,身上多了一件银灰色的狐裘大氅,微微仰着头,像只是在无意识的放空,又像是在看着天上的落雪。 姜鸢梨犹豫了一下,转身想要走,却在转身的瞬间,盛景修回头了。 “姜鸢梨。” 姜鸢梨步子一顿,有些后悔。 大半夜乱走什么? 只是眼下被瞧见了,就这么走到总归是不好。 怎么说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将来的官人。 她硬着头皮回过身,一步步朝盛景修走了过去。 行至跟前,姜鸢梨仰起头扯出一抹笑容来问道,“王爷怎么在这里?” 盛景修神色淡淡地打量着她,“见到我躲什么?” “我没有躲,不过是大半夜见到这寺庙中有陌生男子,一时间没有认出来是王爷,只觉得若是被人撞见了深夜与陌生男子见面难免有些说不清,便想及时调头罢了。” 盛景修嘴角扯了扯,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姜鸢梨低着头却能感觉到头顶的那道视线。 “王爷若是无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休息了。” “怎么不睡觉跑出来?”他问。 姜鸢梨答道,“厢房有些冷,想着左右有些睡不着,雪景难得,便出来走走。” 下一秒,姜鸢梨提着灯笼的手忽然被人覆住。 盛景修的手指很长,皮肤白到在夜色下竟然还隐隐有些反光。 姜鸢梨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却被他给预判到了,他紧紧地握着,叫她没有逃成。 “王爷。”姜鸢梨皱眉喊了一声。 盛景修淡淡道,“手是冷。” 他松开手,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解了下来递给了姜鸢梨。 “多谢王爷,我这就回去了,也用不上王爷的衣服了。” “要我给你穿?”盛景修反问。 姜鸢梨皱眉看着他,依旧没有动静。 盛景修没什么表情的等了她一会儿后,将那大氅抖开,便要伸手给她穿上。 姜鸢梨一惊,连忙伸手抢了过来,乖巧的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盛景修的衣服很大,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的包裹在里面,上面甚至还带着盛景修身上淡淡的温度和一股子佛手柑的味道。 不得不说,姜鸢梨却是觉得整个人瞬间就暖和了不少。这时她才惊觉,自己觉得冷也与这次出来的匆忙,身上的衣服没有多厚实有关系。 她抬头看向盛景修,后者见她穿上之后,便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身后的廊檐下,随后便转头看着远处的大殿。 姜鸢梨瞧他的样子是不打算叫自己走的,便索性也随着他一道看过去。只是左看右看,也没有瞧见什么特别的地方,便不由得好奇道。 “王爷在瞧什么?” “故人。”他道。 又是这句话。 “王爷的故人,便是白天王爷祭奠的那位吗?” “嗯。” 姜鸢梨吸了吸鼻子说道,“想来王爷的这位故人一定是为很好的人了。” 盛景修侧头看着她。 姜鸢梨道,“不是说青莲寺只养护善魂吗?” 盛景修闻言嘴角勾了勾。 姜鸢梨感觉他的笑冷冷的,似乎还带着一抹讽刺的意思。 “我说错了?”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她,而是垂眸问道,“你今天来是来祭奠你母亲的?” “嗯。”姜鸢梨说,“父亲说,成婚的消息该告知母亲知道的。” “那怎么不说呢?”盛景修挑眉,“是我见不得人吗?” 姜鸢梨本来想说自己当时其实是心里一时间想的很多忘了,后来又被他给打断,这才没说,但是听到盛景修这么说,姜鸢梨忽然看到了他脸上的那个面具。 第19章 面具 第一十九章 面具 “见不得人……倒也不一定。” 盛景修的眉宇间流露出好奇的神色来。 “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不一定就是,我也没有见过我未来夫婿的真容,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俊美或者丑陋都不知道,所以到底能不能见人,我也只能说,不一定了。” 盛景修顿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具,随后看着她问道。 “你想知道我面具之下的样子吗?” 姜鸢梨闻言,老实地回答,“难道这世界上有谁是不想知道自己未来要嫁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就连前世,姜鸢梨都不曾见过盛景修的真正模样。 有人说,盛景修戴着面具是因为脸上在流亡的时候,曾经落下了一道十分可怖的伤疤,所以才带着面具,害怕吓着别人的。 但是也有人说,盛景修这人容貌极美,是因为太过好看了,所以才戴着面具,害怕过分好看的容貌震慑不住下面的人。 说法很多,也很极端。 虽然真真假假不得而知,不过倒是偶然间听过,盛华庭在囚禁盛景修之后,曾经强迫他摘过面具。 彼时盛华庭曾说,盛景修的脸上也有一道十分骇人的疤痕。 姜鸢梨猜,这盛景修戴面具的原因八成真的是因为第一种可能了。 想到这里,姜鸢梨便赶忙说道,“其实男子跟女子还是不同的,女子可走的路就那么几条,容貌若是毁了,便是会寸步难行。男子可走的路很多,容貌即使受损,照样也可以建功立业,实现人生抱负,活的精彩,也不会有人小看什么的。” 盛景修眼睛里面淬着点点的星光,闻言微微偏头,“看来你是觉得我八成长的很吓人了?” “没有,我没有这么想。”姜鸢梨立刻否认道。 盛景修忽然俯下身来,将脸凑在姜鸢梨的面前。 “要是真的好奇,就摘下来看看。” 盛景修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反倒是叫姜鸢梨有些不会了。 “就这么简单吗?” 这么简单就能把他面具摘下来? 前世的时候可是从没有人能见到他的样子的。 “不然呢?”盛景修看这姜鸢梨惊奇的模样,眼睛里忽然泛起狡黠的光来,“不过,看完之后就不简单了。” “什么意思?” 他凑近,声音阴沉道,“见过我的人,都死了。” 姜鸢梨吓得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还看吗?” “不看了!”姜鸢梨立刻摆手,“我觉得还是活命好一些。” “可是你要跟我成婚的话,总是要见到的。这怎么才好。”盛景修直起身子,一副闲闲散散的模样,“跟我成婚看到我的样子,就要活不成。可不跟我成婚去抗旨,也是活不成。” 姜鸢梨此时听出他似乎在逗自己。 她也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一股子勇气,只是就单纯地觉得盛景修不可能真的因为这个事情就杀了她吧? 不然他怎么跟皇上交代? 而且,相府贵女,就算没有婚约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吧。 “那我就看看再死吧!” 姜鸢梨一步上前,直接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面具之下,这一张惊世骇俗的脸猝不及防的露了出来。 盛景修猛地回头,脸上还带着错愕。 他没有想到姜鸢梨居然真的摘下来了,他一时间甚至没有防备。 姜鸢梨看呆了。 棱角分明的脸,眼睛却很明亮柔和,亮亮的,很有神。 在他的左眼眼尾处还有一颗黑痣,轻轻一点,让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越发的吸引人的注意。 盛景修见她居然看傻了,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后偏开了头,伸手将面具拿了过来,重新戴上。 姜鸢梨感觉自己还没有把这张脸每一处都看仔细,甚至想要本能地伸手去再次把面具给摘下来。 盛景修皱眉按住了她的手,低头说道,“你还真的是不怕死啊。” “我说了,是怕的。”姜鸢梨说道,“只是我觉得,你不会杀我。” 盛景修抿着唇,许久问道,“原本我以为你胆小怕事,是以面对你兄长的欺辱才处处忍让,现在看来,倒是装出来的了?” 姜鸢梨微微一顿,心想倒也不是装的。 她之前其实确实是有些胆小怕事,因为她从来都没有什么靠山。 没人给收拾烂摊子,自然就不敢惹事了。 只不过现在不同了而已。 她现在虽然依旧没有什么靠山,但是却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可以说是换了一个人也不为过,自然不同。 不过姜鸢梨不想和他说这些。 “你既然不丑,为何要带着面具呢?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盛景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她的手臂。 “不许跟别人说,知道吗?” 姜鸢梨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想到以后这张脸可能会落下一道很可怕的疤痕,便瞬间觉得有些舍不得了。 前一世与他的交集并不多,也不知道这盛景修原本生的这样好看,即使听到他的脸上有骇人的疤痕,她也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眼下却要跟他成婚了,难免不同,毕竟以后要跟他日日相对,好看些对她而言也是享受。 再者,这么漂亮的脸没见过也就罢了,若是见过,免不得觉得被毁了有些可惜,属于暴殄天物,便说道,“你可记住了,要保护好自己的脸,千万别受伤了。” “什么意思?” “就是……我做过一个梦,梦到有人会让你的脸上留下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伤疤,你就变得很不好看了,所以要提醒你,小心一点。” 姜鸢梨只能这么提醒了。 盛景修听后却是眼睛一眯,问道,“我曾出现过在你的梦里?” 姜鸢梨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嗯……”她磕巴了一下,说道,“就是,很正常的梦,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梦。” “我又没说是什么奇怪的梦,你紧张什么?”盛景修说道。 可是他的语气和表情明明就很奇怪啊…… “不过,一个外姓男子出现在一个女子的梦中,奇不奇怪的,也没什么分别。” 第20章 夜梦 第二十章 夜梦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心悦于我?” 盛景修转头看着他,语气闲闲淡淡,分辨不出他这句话究竟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试探调侃。 姜鸢梨看着他,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大氅重新解下来,踮起脚轻轻套在了盛景修的身上。 他个子很高,姜鸢梨垫着脚有些不稳,微微踉跄了一下,盛景修皱眉,便顺势揽住了她的腰身。 丝带在手中缠绕,如蝶穿白花一般,在他的领口系上。 盛景修垂眸看了一眼,挑眉眼带询问。 “我是喜欢王爷,所以宁可自己冷着也不想要王爷冷着。”姜鸢梨后撤一步,微微福了一下身子,“天寒雪重,王爷早些回去休息吧。” 姜鸢梨转身,一脚深一脚浅的在雪地上走着,渐渐地拐入另一处院子便消失不见了。 暗处,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爷,京中秘信。” 追影上前,将一张纸卷递到了盛景修的手里。 盛景修接过来将纸卷舒展,随意扫了一眼,便抬眸再次看向姜鸢梨消失的地方。 “姜家这个二姑娘,倒是不简单。” “只是不知道这姜二姑娘此时忽然和九皇子约见,所为何来?” 盛景修从追影手里接过一把火折子来,轻轻一点,明白的雪夜下便瞬间跳跃出一抹明黄。 他将纸卷凑近,看着火焰舔 舐上纸卷,随后轻轻在指尖辗转捏动,在那火苗即将烧到他的手指之前,随意地丢下。 呲的一声,火苗和雪花发出一阵低响,随后彻底消失不见。 “你去叫人送些厚被子到北苑。” “是。”追影点头,“那这姜家?” “继续看着姜家那边的动静是了,不必轻举妄动,左不过是些没什么趣儿的东西,只消留意,别出了什么乱子影响到姜大姑娘就好,余下的事儿,自然有姜思远管着。” 追影闻言想了想,点头退下了。 盛景修低头轻轻摩挲着自己手上的大氅,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 姜鸢梨出去的时候,玉竹一直在添柴生火,将这屋子的床铺烧的暖和了不少。 “姑娘等咱们把这烟散散便借着这暖和今儿赶紧睡了吧。” 姜鸢梨手里抱着暖炉,点了点头。 咚咚咚。 房门被人轻叩三声。 玉竹和姜鸢梨齐齐抬头看过去。 “谁啊?”玉竹问。 “姜姑娘,奴才是王爷身边的人,王爷说寺庙厢房苦寒,姑娘们身子弱,禁不得一夜的寒气,恐明日感染了风寒,耽误了回程的路,反倒是麻烦,便着奴才弄了一些厚被子过来,好叫姑娘今夜过得舒服些。” 玉竹闻言回头看向姜鸢梨,后者想了想,朝玉竹点点头。 玉竹开门,外面的雪顺着夜风吹进来了些。 “多谢王爷了。”玉竹将东西接了过来,道谢后便把门重新关上了。 玉竹摸着这厚实的绸缎被子,眼里满是惊奇。 “这王爷从哪里寻得这样好的被子,瞧着玉面的绸缎就是比咱们自己府上的也不差啊。” 姜鸢梨看了一眼,淡淡道,“他是摄政王,自然什么是用最好的。” “这是自然,只是这里是寺庙,王爷是如何在这雪夜里备好这样的被子的?” 玉竹说完,便专心给姜鸢梨重新铺着床榻,将那盛景修送来的一床被褥一并给添上。 而姜鸢梨却把玉竹那句话给听进去了。 是啊,寺庙之中,又逢大雪,这般的突如其来,按理说,盛景修也该同他们一样,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准备才对。 但是瞧着,这盛景修好像样样都不缺,要什么有什么样子。 难不成这些东西都是早就就在寺庙里备好的? 盛景修经常来这里过夜吗? 姜鸢梨不由得又想起盛景修口中的那位专程来祭奠的“故人”。 会是谁呢? 盛景修经常来这里住着,可是为了陪她? 姜鸢梨想不明白,也就不去再想了。 总归,这晚上有了这床厚被子倒是也没有那么难过了,姜鸢梨只冷了一会儿便睡出了热乎气来,迷迷糊糊地也就睡着了。 这一夜风雪不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盖着盛景修的被子的缘故,姜鸢梨真的梦见了盛景修。 她看到,盛景修在自己的书房里,神色冷淡,桌子上放着一张面具和一把匕首。 他的脸隐匿在黑暗之中,看不清眉眼,只能依稀看到那脸部的曲线来。 他一个人枯坐着,许久,忽然拿起桌子上的匕首来,静静地看着。 锋利的匕首倒映着盛景修的脸,散发着森寒的冷意。 盛景修的手指在锋刃上来回游走,忽然食指指腹猛地往下一按。锋利的匕首瞬间便划破了盛景修的手指,滴滴的血液从锋刃处滑落,落下一抹妖异的红色。 他借着那血色抬手,轻轻地在自己的侧脸上摸了一道红色。 下一秒,盛景修握紧了匕首,忽然沿着那血痕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一道。 狰狞的伤疤伴着血水出现在了那张美的惊世骇俗的脸上。 姜鸢梨猛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外面已经亮了,即使隔着窗户也能听到外头风雪交加的声音,呼呼的吹着,像是野兽的低吼。 玉竹正在旁边给倒腾着热水,见姜鸢梨忽然不声不响地坐了起来,吓了一跳,笑道,“姑娘怎么起床都没声儿的,发什么愣呢?” 姜鸢梨眨眨眼,有些回不过神来。 梦里的一切过于真实,就像是发生在自己的眼前一样。 姜鸢梨觉得自己大抵是昨晚和盛景修说话的时候多思多想了,才会梦到这样的梦。 而且,这盛景修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把自己的脸伤了呢。 而且那位置……还跟自己前世那脸上的伤处几乎一模一样。 想来果真是梦了。 姜鸢梨醒了醒神,起床洗了一把脸,收拾了一下之后看向窗外。 “这雪怎么越下越大了。” 玉竹顺着往外看了一眼,撇撇嘴说道,“是啊,尽早我出去打水的时候听那寺庙的小和尚说,瞧着这风雪这么大,怕是山路更难走了,姑娘,咱们不是要在这里困上个十天半个月吧。” 第21章 赶来 第二十一章 赶来 毕竟,京城也许多年不曾见过这样的大雪了。 姜鸢梨总觉的大概是不至于的,却不想还真的叫玉竹给说准了。 姜思远也是有些头疼。 “一大早我就叫下面的人去探路了,这山路实在是不好走,强行冒雪回去,怕是路上要出什么乱子,年关处确实是不太平。”姜思远说道,“眼下也只有这么等着了。” 姜鸢梨点头,“既然如此,也没办法了。” 姜思远说道,“许是你娘想你了,想要多留留你。” …… 这雪是真的有些罕见,连着下了三天三夜,像是不要命似的,没个头。 姜鸢梨被困在这青莲寺里,走不了,便时常去守着娘亲,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坐着陪着。 偶尔会在庙中看到盛景修,不过后者倒是没有和她多说什么,倒是同姜思远时常坐在一处闲聊。 姜鸢梨也不知道两人说什么,也没什么心思去听。 如此说起来,姜鸢梨倒是在寺庙里也过了三四天的清净日子,没有了姜家姜明赫和祖母的吵闹以及姜晚晚的算计,姜鸢梨反倒是觉得,就这么留在这里好像也挺好的。 不过,好景不长,这没多久,姜晚晚就上门了。 这天晨起,姜鸢梨便瞧着这雪小了很多了,像是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便想着往寺庙门口去瞧瞧,看看这山路上堆积的雪有多厚。 玉竹陪着姜鸢梨刚到寺庙口,便看到盛华庭带着姜晚晚一道走了上来。 两人看着都挺狼狈,尤其是姜晚晚,发髻散落,灰头土脸的,脸上还有一处淤青,像是摔的。 而盛华庭也没有好到哪里,袖子上隐隐有红色的痕迹,像是受伤了。 “姐姐!”姜晚晚已瞧见她便喊了出来,声音沙哑,没有了往日的那股子轻灵好听的劲儿。 姜鸢梨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两人朝她走来。 姜晚晚快到她跟前的时候,像是因为急着过来,便挣开了盛华庭的手,结果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好在是旁边的玉竹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二姑娘,九殿下,您这是怎么了?”玉竹问道。 姜晚晚眼中含泪,一脸哀怨地回头看了一眼盛华庭,“都怪我,是我任性,害了九皇子殿下。” 姜鸢梨转头朝盛华庭见了一个礼,后者抬手说道,“如今这般情况不必多礼,这路上发生不少事,等进去见了姜大人再说吧。” 姜鸢梨转头说道,“玉竹,将人扶进去。” “是。” …… 姜思远彼时正在和盛景修坐着吃茶说话,见到两人进来,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这是怎么搞的?你不是好好在家么,怎么来这里了?” 姜晚晚红着眼睛,眼泪滴答滴答地掉。 “爹,您和姐姐走了好几日没有消息,外面又下了这么大的雪,我听人说,雪天里有人在这青莲寺外的山路上出了意外,我总担心是您,便背着祖母和母亲,偷偷跑了出来,想要见到爹爹和姐姐。” “你这不是胡闹吗!”姜思远一听,说道,“你就算是要出来,怎么身边不带个人,就自己这么一个人跑出来,你真是胆子够大的!” “姜大人,姜二姑娘也是一片孝心,您就别怪她了。”盛华庭出口解围道,“这姜二姑娘身边是带了人的,只是不巧,遇上了山贼,被掳走了。” “山贼?你遇上山贼了?”姜思远急道。 “姜大人莫急,也是巧,我刚好办完差回来路过遇上了,便把人带了过来,只是身边的人怕是与那山贼缠斗上了,这才只有我们二人回来。这二姑娘并没有被山贼难为,姜大人放心。” 姜思远闻言,立刻回头谢道,“这次可是多谢九殿下出手相助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端来。” 姜鸢梨立在门口冷眼瞧着,一声不吭。 姜晚晚见了,抹着泪说道。 “爹爹,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也害怕。但是一想到万一要出事的爹爹和姐姐,也没人来接应着你们,我就揪心的吃不下睡不着,眼下见着爹爹和姐姐,就是真的死在那山贼的手里也没什么了。” 姜鸢梨柔声说道,“什么死不死的,既然这么巧叫九殿下碰上了,便是你的福分。妹妹,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都是妹妹你的善缘呢。” “缘起,许多事儿,且说不准好坏呢,兴许今儿妹妹冒雪出来,感动了上天,真给妹妹安排一桩天大的好事,也未可知啊。” 姜晚晚一时间有些听不懂姜鸢梨这话里的意思,只是低头说道,“妹妹福分浅,哪有什么天大的好事。” 姜鸢梨笑道,“妹妹怎么浅呢,要我说,妹妹你的福分在后头呢。” 一旁,盛景修看了姜鸢梨一眼,沉声说道。 “姜相既然有事,本王便不多留了,这一盏未饮尽的茶,便留着改日再来向姜相讨要吧。” 姜晚晚同样被安顿在了北苑的厢房里,就在姜鸢梨的隔壁。 玉竹抖了抖身上的雪,进门便说道。 “姑娘,姜二姑娘住下了,老爷说就算今天雪停了,待路上的血融一融,快也要三天后才能离开了,届时好像王爷要随着咱们一同离开。” “王爷身边的人来接的话,倒是不怕这路上有什么山贼了。” 玉竹等了半天,不见姜鸢梨回应,便回头去瞧。 只见姜鸢梨坐在凳子上盯着眼前的一处空地,目光幽深晦暗。 “姑娘?姑娘!”玉竹走过去喊了一声,姜鸢梨这才回过神来,不解地看着她,“出什么事儿了?” “姑娘琢磨什么呢?”玉竹说,“自打这二姑娘和九皇子殿下来了之后,姑娘您就心神不宁的,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觉得有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倒是也一时发现不了,只是奴婢想不明白为什么。”玉竹皱眉说道,“二姑娘这个时候过来,也委实是不必吧,难道是为了在老爷跟前扮可怜,争宠?” 玉竹却也不觉得这姜晚晚真的是因为担心见不到姜思远和姜鸢梨了,才眼巴巴的赶过来。 第22章 鬼心 第二十二章 鬼心 姜鸢梨转过眸子看向窗外,见廊檐下似乎站着一个人,悄悄地立在窗边,却不往前,只是露出了一个衣角来。 姜鸢梨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玉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后点点头,悄悄往门口靠去。 “不管如何,晚晚和九皇子既然来了,玉竹你便多照顾着一些,九皇子殿下那边还好,自有爹爹照料,只是这寺庙之中多是男子,晚晚身边没有带着丫头,自然是多有不便,你多跑着些,缺什么便去报给爹爹,瞧着能不能给添置上。” “姑娘,我知道的。”玉竹说道。 下一秒,玉竹忽然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人正听得仔细,被这猝不及防的开门给打了一个正着,连躲都没有来得及。 “哎?二姑娘,你怎么在这里?”玉竹佯装惊讶道。 姜鸢梨走出来,看着她笑道,“正说着你呢,你就来了,可见我们姐妹俩倒是心有灵犀了。” 姜晚晚觉得姜鸢梨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与在寺庙中不同了,心里觉得奇怪,不过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上前说道。 “姐姐,我来是想跟姐姐说说话,经过这么一遭,我才知道,平日里虽然和姐姐算不上亲厚,可是到底是一家人,到了生死关头,妹妹心里所能想起的全是姐姐平日里的照顾,现在看着姐姐,甚至还有一种身在梦中的恍惚感。” 姜晚晚说的动 情,还微微撇开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姜鸢梨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给她揉搓着,见那手臂上还有细细伤疤。 “你受苦了。” 姜晚晚摇了摇头。 “外面这样冷,进来说话,我也有许多话,想要跟你说呢。” 姜鸢梨拉着她进了门,坐在桌旁,给姜晚晚倒了一杯热茶,瞧着她喝了几口之后,眉眼柔和的笑开。 姜晚晚放下杯子,刚巧看到姜鸢梨的眼神,“姐姐这样瞧着我,可是不怪我了吗?” “你这话说的,我有什么好怪你的?” 姜晚晚顿了一下,垂眸道。 “姐姐不说,我却都是清楚的。姐姐自小流落在外,我却在姜府过着姐姐本该享受的嫡女日子,后来姐姐虽然被接回来了,可是兄长和祖母都……” 姜晚晚抬起一双小鹿一般无辜的眸子,“我私下也时常同兄长提起此事,只觉得他有时候确实是过于偏向我了,导致总是会对姐姐有许多的误会。” 姜鸢梨心里冷笑连连。 姜明赫是个傻的,平时这姜晚晚有什么算计,只消稍稍煽动一下姜明赫,他就跟自己处处难为,倒是把这个姜晚晚给撇的干干净净的。 如今这姜晚晚说话虽然是过河拆桥,但是也确实都是事实,目前为止,所有难为她的事情都是姜明赫来做的,姜晚晚自己倒是真的十指不染纤尘,格外的高洁。 只是,这一夜过后,就不一定了。 姜鸢梨浅笑一声说道,“想不到妹妹这么在意,说实在的,不过是家里的兄弟姐妹争风吃醋打闹罢了,谁家的兄弟不争吵、不打闹呢?我并没有怎么在意。” 姜鸢梨抬手给姜晚晚添了些热茶水,淡淡道,“且在这寺庙里的几日,我倒是也想通了很多,天地人生,百次轮回,今生能遇到便是缘分,要多多珍惜才是。” “尤其是瞧着妹妹因为担心我和爹爹,居然只身冒雪前来,我便是个铁石心肠的,焉能不感动?” 姜晚晚闻言,又是落了两滴瞧不见的眼泪。 两人说了一些话之后,姜晚晚看了看四周,目光便落在了那床榻上的绸缎被子上。 “原以为寺庙苦寒,只是不想,这里竟然还有这样好的绸缎被子。” 姜鸢梨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寺庙之中岂会有这样的玉面绸缎,若是如此,天下人岂不是都要出家为僧了。” “那这是……” 姜鸢梨垂眸的瞬间眸子请转,道,“不过是运气好,在这里刚巧遇上了摄政王,王爷瞧着我们一行人什么都没有准备,在这庙里过的艰难,便多照顾了一些。” “原来如此。”姜晚晚闻言说道,“想着姐姐与王爷必然是前世便有命定下的缘分的,这才刚刚定了婚约,便又在这里遇见了,当真是妙缘呢。” 姜鸢梨手指轻轻转着茶杯,闻言笑了笑,“若是这么说的话,妹妹与九皇子倒是也缘分不浅。英雄救美,这样的段子,我还是在戏本子里才听过见过的。” 姜晚晚立刻红了脸,“姐姐莫要拿我打趣了。九皇子殿下可不是为了我才来这附近打转的。” 姜鸢梨转过眸子看着她,却没有接她这话。 姜晚晚见姜鸢梨半晌不说话,也就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转开了话题,问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两个人约莫聊了半刻钟左右,姜晚晚便要起身告辞了。 “还未曾好好去与爹爹说说话,趁着眼下天色还早,妹妹先过去了。” “去吧。” 姜晚晚走到门口,打开门的瞬间又回了头。 “对了姐姐,有一句话,我还是要嘱咐姐姐一句的。” “你说。”姜鸢梨道。 “妹妹听说姐姐会经常一人前往长生殿中去陪着先大娘子,可是如此?” 姜鸢梨点头,“不假。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多陪陪娘亲。” “姐姐有这样的孝心是好的,只是这里虽然是寺庙,可并非都是出家人。原先若只有摄政王,倒是也无妨,姐姐与王爷有婚约在身,就算是真的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了,也不过是叫人议论几句,到底是没什么的。” “只是眼下九皇子殿下也来了,若是一不小心撞到了一起,被人瞧见了,莫说是传出去的,便是没有传出去,光是叫摄政王听见了,也于姐姐是不好的。” 姜晚晚一眼眼地看着姜鸢梨,满眼的关切。 “姐姐可是要当心一些的。” 姜鸢梨点头,“这倒是的,妹妹说的有道理。” “不如这样吧,以后我就等大家都用饭的时候过去陪着娘亲说说话,这样想来也不会遇见什么人了。” 第23章 计 第二十三章 计 “如此自然是最好的了。” 姜晚晚说完,便开门走了。 姜晚晚刚走没多久,玉竹便回来了,身上还带着一身的寒气。 一进门,玉竹便凑过来,看看四周,又看看窗户外面,鬼鬼祟祟的样子叫姜鸢梨有些忍俊不禁。 “叫你去帮着打点一下,你怎么像是做贼一般,偷东西去了?” 玉竹过来蹲着一边给姜鸢梨捏腿一边说道,“姑娘,我瞧着这二姑娘是个没安好心的。” “这话怎么说?” “我方才应了老爷的话,去给二姑娘送了一些个物件过去,只是一过去,却瞧见这二姑娘从姑娘的房里出来之后,一个劲儿的回头看,我觉得她这样实在是不像要去做什么好事,便跟了上去。” “谁知道这二姑娘竟然了这青莲寺中的一个小沙弥,给了他一个挺贵重的扳指,然后问了许多摄政王殿下的事儿。” “王爷?”姜鸢梨问道,“具体是什么事儿可听到了?” “模模糊糊的,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像,我听到的,不过是些琐事,什么何时用饭,何时散步什么的,但也奇怪,好端端的,她问这些做什么?” 姜鸢梨轻靠在身后的软枕上,轻笑道,“未出阁的女子打听男子的行踪,还能是为了什么?” “姑娘您是说……”玉竹睁大了眼睛,“可是这王爷不是与姑娘有婚约了吗?这算起来,王爷该是二姑娘的半个姐夫,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呸,可真真是恶心人的。”玉竹皱眉骂道。 姜晚晚倒也不是真的多喜欢盛景修。 前一世,盛景修权势滔天,姜晚晚确实是有意献媚过,不过彼时在看到自己喜欢盛华庭之后,这姜晚晚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盛华庭身上了。 姜晚晚所喜欢的,不过是与她抢她有的东西罢了。 “姑娘,您可别生气,我瞧着王爷是瞧不上她的,不然的话,为何之前老爷的寿辰的时候王爷来家中贺寿,人人都夸赞了二姑娘表演的那支舞曲,就王爷没有说话,反倒是后来在院中遇到姑娘您之后,王爷还与姑娘说了几句话呢。” 姜鸢梨却是没有听到玉竹这话,只是想着自己的事情。 “姑娘,你又琢磨什么呢?你别不是怕了吧。”玉竹问。 姜鸢梨回过神来,笑道,“我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是在想,她既然这么费尽心思想要见上王爷一面,不如,我就成全了她这个心思就好了。” “姑娘,您说什么呢?成全她?”玉竹不解。 姜鸢梨起身,用纸笔写了一张小字条给了玉竹,然后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到时候带这个去姜晚晚的房里走一趟。” “去二姑娘的房中?”玉竹不解道,“这是什么啊。” “这是约王爷到长生殿旁的那处的长廊下说话的字条。” “约王爷出来?”玉竹更不理解了,“既然是约王爷出来,为何姑娘要我去二姑娘的房中呢?” “你不仅要去,而且还要把这张字条留在那里。” “我要留在……”玉竹看着姜鸢梨的眼睛,忽然眼前一亮,明白了过来。 “哦!姑娘是要故意引……” “嘘。” 姜鸢梨伸手敲了敲玉竹的头,“杀玉竹,瞧瞧的,可别把我今晚的戏给唱砸了。” 寺里无聊,找些乐子来,倒是也好。 这天晚上,雪又大了起来,遮天蔽日的,格外的吓人。 只是到了快用饭的时辰,这雪却忽然小了,地上虽然积了厚厚的雪,可是这天上的雪花却下的不多,甚至连伞都不用撑。 姜鸢梨所在的厢房里发出一阵轻响,随后房门便打开了,露出一道淡淡的明黄色来。 姜鸢梨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长袄,抱着一个手炉走了出来。 玉竹照旧并未在身边跟着。 姜鸢梨往远处看了一眼,便沿着长廊,往长生殿去了。 人走之后没多久,姜晚晚的房门也打开了,往姜鸢梨离开的方向瞧了一眼,随后跟了上去。 姜鸢梨走到长生殿门口,低头,看见了那地上的一串脚印。 姜鸢梨一眼便认出了那皇子才能用的云纹底。 她微微一笑,抬脚走了进去。 身后跟着的姜晚晚眼瞧着姜鸢梨走了进去,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来,她抬手轻轻吹了三声长短不一的口哨之后,便低头拿出一张字条来,看了几眼之后收起,往另一头去了。 姜鸢梨进来之后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然后照旧拿起三支线香来点燃。 檀香的味道飘散出来,殿中烛火晃动,姜鸢梨的身后一道黑影闪过。 姜鸢梨垂下眸子,余光扫了一眼那身后的黑影,却也不急,只是抬手将那线香上的火苗吹灭,轻轻甩了甩,待到线香都开始冒出阵阵白烟之后,才穿过身来。 “殿下要不要也要来上一炷香?” …… 姜晚晚也是刚来,对这青莲寺并不如何的熟悉,本来就没什么安全感,偏偏此时这个方向的路越走越黑,姜晚晚心里的不安感也开始逐渐上升。 好在,没有走多久,姜晚晚就听到了人的呼吸声。 夜里很静,以至于这呼吸声也能清楚的听见。 “殿下?”姜晚晚将声音放柔了,轻喊了一声。 她看着远处的人影缓缓转身,姜晚晚的手因为紧张,还不自觉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一出。 只是在那人的五官完全暴露在自己的面前之后,姜晚晚却是愣住了。 这人的眉眼为何依稀觉得有些熟悉。 姜晚晚不自觉走进了,便惊讶道,“华庭?!” 盛华庭在看到是姜晚晚之后,也愣了一下,但是很快眼中便满是惊喜。 “晚晚,你怎么来了!” 盛华庭一把将姜晚晚抱在怀里,紧紧的拥着。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因为我今晚要见姜鸢梨,所你心里不安才过来的是吗?”盛华庭的手轻轻地在姜晚晚的脊背上顺着,“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我应允你的一切,以后都一定会给你的。” 第24章 将计就计 第二十四章 将计就计 姜晚晚推开盛华庭,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盛华庭问道。 姜晚晚眨眨眼,奇怪道,“不是去长生殿中吗?殿下为何会在这里出现?” “长生殿?”盛华庭疑惑道,“不是你给我的写的信,叫我来这里吗?” “我?”姜晚晚指着自己。 “对啊。”盛华庭疑惑地看着姜晚晚,“不是你吗?若不是你的话,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那是……” 姜晚晚一顿,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只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跟盛华庭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殿下,你快去长生殿中,快!”姜晚晚催促道。 姜晚晚心里觉得不好。 但是偏偏这四周又足够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晚晚看着盛华庭走进了长生殿中,过了许久,盛华庭又再次折返了出来。 “怎么了?”姜晚晚问。 “这殿里没人。” “没人吗?怎么可能。” 明明她是看着她进去的。 “可能是她走了吧。” “这不可能啊!” 姜晚晚越过盛华庭,快步走向那大殿之中。 她找了几圈都没有找到人,只有一盏盏长生灯,像是幽暗的鬼火一样在夜里散发出幽暗的光芒来。 “怎么会这样……” 姜晚晚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难道姜鸢梨已经离开了? 可是那把盛华庭支开的纸条又是怎么回事? 姜晚晚正想着,忽然被人从身后牢牢地抱住。 盛华庭把头埋在姜晚晚的脖颈之间,深深地嗅着,眼中全是沉浸贪婪的神色。 “那个女人没来倒是也好,或许是老天给我们安排的这么一场相处,好久不曾与你亲近了。” 姜晚晚回身,轻轻推开盛华庭。 “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盛华庭笑笑,手指轻轻地绕着她腰间的带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是说,姜鸢梨那个女人要反过来算计我们。” “我不曾给你什么纸条,我一直与你说的就是晚上到长生殿来等着,既然不是我,那是谁给你写的纸条?” 盛华庭轻笑一声,随后说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姜晚晚一时语塞,有些说不出来话。 盛华庭伸手在姜晚晚的脸上轻轻的碰着,从眉眼到脸颊到下巴,轻轻的划过,用了几分力气,又疼又痒,暧昧之中带着威胁的味道。 “有些事情,我不会细问你,但是你也要乖一点,你应该明白吧?” 姜晚晚眼睛轻眨,随后伸手勾着盛华庭的脖子,盛华庭顺手抱着她的腰,带着玩味看着她。 “你怎么还生气了。我不过是和听人说,姜鸢梨平时也总喜欢往那边去,好奇那边有什么才过去看看,谁知道,却撞见你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过去。” 盛华庭哦了一声,笑道,“我还当是你想我了呢,担心我真的跟那个姜鸢梨有什么,不要你这个小浪蹄子了。” “你会吗?”姜晚晚垫着脚,贴着盛华庭的耳廓。 密室中,姜鸢梨透过那一丝缝隙将外面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她缓缓偏开了头,下一秒,却精准地对上了盛景修的眸子。 后者见她回头,歪头轻笑。 “我还道你要看多久才能回头呢。” 外面的声音都能清楚的听到,即使不来看,也知道外面的男女在做什么。 姜鸢梨瞬间有些脸红。 她还真的是有些失算了。 这密室确实是能够将他们二人隐匿,但是却空间不大。 逼仄的环境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过只有转身的空间给两人留着,是以,姜鸢梨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要么就转头看着外面的发生的一切,要么就回头,面对面看着盛景修。 若是平时,姜鸢梨也未必会有多么难为情,可是此刻偏偏外面还有那样的动静。 姜鸢梨的脸开始不自觉的烧了起来。 盛景修倒像是没有感觉一样,眼神平常,但是目光却一直落在姜鸢梨的身上,看的姜鸢梨越发有些局促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姜鸢梨低声说道。 盛景修发出一声低笑来,下一秒,却是往前了一步。 姜鸢梨一惊,本能地后退,却不想直接撞到了密室的暗门,发出嘭的一声动静来。 “谁!” 第25章 情动 第二十五章 情动 外面的人也是一惊。 下一秒,一阵劲风吹来,带着窗外还没有落实的飞雪,一并吹了进来。 长生殿里的明灯,瞬间灭了好几盏。 盛华庭和姜晚晚齐齐回头,看到来人是谁之后,眼睛瞬间睁大。 “爹!” 姜思远看到眼前一幕,立刻回头,指着外面的人说道,“都出去,不许进来,将这里给我围住,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姜思远猛地关上门,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彼时盛华庭已经从姜晚晚的身上下来了,而姜晚晚也慌乱地将跪在了地上,慌张地看着姜思远。 “爹!你怎么来了?” 姜思远浑身都在抖,他看了姜晚晚一眼,随后抄起一旁立着的扫把来,直接将那扫把调转,用另一头的木棍,朝姜晚晚重重地打了下去。 “爹!我错了!爹!”姜晚晚喊道。 但是又忌惮着外面的人,生怕叫外面的人听到了什么,只是压低了声音喊着。只是那声音听着就觉得疼。 “姜大人!”盛华庭回过神来,上前拉住了姜思远。 姜思远喘着粗气看着盛华庭,眼里满是对盛华庭的恨意,但是说出来的话,最终还是恪守君臣之道。 “九殿下,老臣教育自己的女儿,殿下也要拦着吗?!” 盛华庭顿了一下,沉声说道,“姜大人,这件事……也有我的错,姜大人还请手下留情。” “我姜家家门不幸,生出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来,便是应该活活打死!如此才能正了我姜家的家风!殿下还请让开,莫要叫这样的混账东西的血,脏了殿下的衣袍。” 姜思远说完,作势还要动手去打。 只是姜晚晚却忽然上前,紧紧地抱着姜思远的腿。 “爹,他要娶我的!爹!” 姜思远气的手抖个不停,一阵阵的冷笑。 “你还有脸说这种不知羞耻的话!看来平时确实是惯坏你了,我本来以为,你冒着大雪前来,真的是因为担心我跟你姐姐,一片孝心,纯然肺腑,结果,却是为了来此地行这种苟且之事!” “没有,爹,真的没有!”姜晚晚此时也顾不得旁的了,声嘶力竭地哭着,“爹,为何姐姐在未出嫁之前与他人私定终身爹爹就不生气,还纵容姐姐去御前抗旨,而到了我这里,爹爹就这般容不下我!” “你!”姜思远被姜晚晚气的不轻,一时间竟然被姜晚晚这般诡辩给堵得说不出来话。 姜晚晚凄然道,“爹爹不仅在这件事上对我和姐姐的态度不同,甚至还要将女儿的一片孝心说成是为了与人行苟且之事!爹!女儿在你的心里就这般的不堪吗!” “还是说,爹爹从心里就觉得,女儿不过是收养来的,比不得姐姐是爹的亲生骨肉!” 姜思远听到这话,到底是心软了。 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手里的木棍也应声而落。 姜思远往后踉跄了几步,颓然地坐在了地上。盛华庭去搀扶,姜思远也推开,没有理睬。 许久,姜思远垂着头,一副失望到了顶的样子。 “这些年,我从未将你当成什么养女,都是当你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悉心教导。却不想,教成了这个样子,呵。” 姜思远发出一阵苦笑。 姜晚晚哭着跪着上前,伸手拉住姜思远的衣角。 “爹爹,我知道错了,我知错了。” 姜思远看着她,许久,转头看向盛华庭。 “九皇子,老臣此刻,斗胆,不以君臣之礼相待问一句,九皇子可要如一个男人一般,负起这个责,将我姜家的女儿,迎娶回府?” 盛华庭皱眉看着姜晚晚,眼中流露出挣扎之色来。 姜晚晚紧紧地看着他,出生道,“你说话啊!” 姜思远轻笑一声,“老臣听闻,我儿鸢梨在被皇上赐婚之前,九殿下曾去过皇上的寝殿,九殿下走之后,我儿赐婚的圣旨就到了。” 盛华庭看了姜晚晚一眼,回道。 “姜家书香门第,姜大人教女有方,这些华庭都早有耳闻。姜家的姑娘不论哪一个,总归都是好的,到底都是同姜大人攀了亲,没有什么分别。” 姜思远笑笑,扶着一旁的墙壁缓缓站了起来,垂眸看着地上的姜晚晚。 “爹——”姜晚晚凄然一声,眼泪便簌簌落下。 姜思远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姜晚晚也立刻将衣服收拾好,同盛华庭一道离开了。 长生殿中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密室里,姜鸢梨听外面彻底没有了声音之后,才轻轻推了一下盛景修。 “王爷……”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收回手来,后撤一步。 “你说,刚才姜相要是往里走走,看到你我二人共处密室,会是什么反应?” 姜鸢梨垂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回道。 “我与王爷本来就有婚约,最多不过是被爹爹说两句罢了。且……” “什么?” 姜鸢梨抬头,眼睛里折射着殿外的烛火之光。 “爹爹也知道,我本就心悦殿下,瞧见瞧不见的,也没有什么分别。” “是吗?”盛景修眸子微微跳动,垂下头来,寻着姜鸢梨的眸子,“多喜欢?到了何种程度?” 姜鸢梨抿着唇没有说话。 盛景修继续问道,“有没有到你妹妹对华庭那般?” 姜鸢梨感觉着他的气息靠近,总觉的紧张,脚下虽然没有动,身子却是自不觉地往后倾着。 “王爷,还请自重。” “自重什么?不是你说的吗,你我本就有婚约,你又很早就心悦于我,既然如此,还要什么自重?” 盛景修几乎整张脸都贴了过来,温热的呼吸轻轻喷洒在姜鸢梨的皮肤上,激的姜鸢梨身子不自觉的轻颤。 “姜鸢梨,你在这殿里烧动 情的香料的时候,有没有想过。” “什么?”姜鸢梨抬头,本能地问了一句。 盛华庭嘴角勾了勾,贴着姜鸢梨的耳廓说道,“我也是个男人。” 姜鸢梨身子忽然一僵,再次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只是这次却被盛景修给提前出手,一把捞了回来。 两人的身子瞬间贴在一起,唇与唇,不过一寸的距离。 第26章 画饼 第二十六章 画饼 银白色的面具遮住了盛景修大半的面容,只留下一双幽暗的眸子倒映着缝隙里幽暗的烛火,像是夜魅一般,紧紧地盯着她。 姜鸢梨捏了捏手心,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王爷这样的人物,这种小把戏若是能叫王爷中招的话,王爷这妻妾怕是已经成群了。” 而盛景修至今未娶不说,身边连个马都是公的。 盛景修盯着她看了许久,忽尔嘴角泛起一抹自嘲一般的苦笑,随后松开了手。 姜鸢梨立刻后退开来站好。 “时间不早了,今晚出了这样的事,怕是爹爹会寻我,王爷也早些回去休息吧。今夜之事,王爷只当是没有瞧见就是了。” “等一下。”盛景修喊住了姜鸢梨,“今晚的事情,不管对你还是对姜家而言,都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你大可以不告诉我,悄悄地把这事儿办了,于你反而刚好,怎么偏要叫我出来陪你看这场戏?” 姜鸢梨顿了顿,没什么语气地说道,“我侥幸与王爷有了婚约,以后便跟王爷是一处的人了,我没有什么是不能叫王爷知道的,姜家也是如此。” 姜鸢梨抬起眸子,看进盛景修的眼中。 “不止是今夜,还有今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如此,对王爷毫无保留,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数告知王爷,以王爷为中心。” 盛景修轻笑一声,敛眸不语。 “既如此,我就先告退了。” 姜鸢梨推开暗门走了出去。 大殿之门开合,瞬间便只剩下盛景修一个人了。 没过多久,追影从外面走了进来,贴在盛景修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人既然已经到了,便着人安排盛家上下回京吧。” “是,奴才现在就叫人去通知姜相一声。”追影道。 “今夜就不必了,明天吧。”盛景修说道,“把这殿里的东西都处理干净,还有,今夜的事情不准说出去半个字,上下都打点清楚,不能有漏。” “爷放心,方才爷吩咐的时候,奴才就都把人都插在暗处盯着了,今晚的事儿,一个不该知道的人都不会有。” 盛景修长舒一口气,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睛。 追影歪着头瞧了一眼,笑道,“爷,我方才在外面都听着了,这姜大姑娘对爷可是真痴情啊。” 盛景修闻言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追影。 追影被盛景修这一脸看傻子都表情都看的不自信了,“爷干嘛这么瞧我。” “你如今多大了?” 追影挠挠头,“二十四。” 盛景修点头,“这么大岁数也没娶亲,难怪。” 说完,盛景修便走了出去。 追影瞧着盛景修的背影,只觉得委屈。 “您不也不小了,不也才刚娶上么。” 追影嘟囔一声,赶忙跟了上去。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云雾从天边射落,打在平整的雪地上,将那白雪的表层折射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来。 下一秒,一扫帚扬过,白雪便立刻露出了下层那黑黄的地面来,那颜色与晨光一起,终于将这不大的青山寺映衬出了几分雪后初霁的味道来。 姜鸢梨从姜思远的房内出来,手里抱着暖炉,面色疲惫。 玉竹跟在身后,瞧着也没有比姜鸢梨好多少,耷拉着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姑娘,咱们还能回去歇半个时辰呢。” 姜鸢梨道,“王爷的马车都已经备好了,还歇什么,早些收拾好,早些回府吧。” “真是倒霉,这二姑娘连累着咱们也被老爷叫着一宿不能睡,今儿还要赶路,姑娘怕是在马车上有的难受了。” 姜鸢梨忽然站定,回头看着玉竹,沉声说道,“你个傻的,爹说什么你没听到吗?这件事出了那屋子就不可再提,你这么挂在嘴边,是皮痒了吗?” 玉竹皱眉,“都已经都这样了,那不成还能瞒得住?就算是瞒得住,这二姑娘今后……破了身子的贵女,瞒得了一时,还能瞒得住一世吗?” “不管如何,哪怕今后这青莲寺中的事儿被人传的沸沸扬扬,成了京城家家户户吃饭的牙祭都无所谓,要紧的是,这话不能从我们这里传出去,明白吗?” 玉竹撇撇嘴,一边点头一边嘟囔道。 “老爷还真的是,这样的事儿,要是一般人家,早就打死丢在这雪地里了,老爷还帮着瞒着。” 姜鸢梨回头,没有再说。 其实她也有些意外。 姜鸢梨知道姜思远,他是个慈父,可是却有些过分的心软了。 其实聪明如姜思远,在官场上纵横多年,如何能看不清家里这些小辈们的小心思。 可是姜思远要么总是将这些恶意当成孩子们之间的不懂事,要么便是如今天一样,哪怕是真的出了什么乱子,他也总是会心软,将事情通通揽在自己的身上,尽力的瞒下一切。 也正因为这一点,她才想要把这件事做到绝,再叫人请姜思远过来。 长廊下搂搂抱抱既然不够,那就直接让两人在长生殿中苟合,叫姜晚晚没得解释,没得辩解。 而前一世,姜晚晚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她不过是如法炮制而已。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姜思远竟然这样都能心软。 昨夜,姜晚晚哭喊着不愿这样不明不白地嫁给盛华庭,这姜思远便真的是犹豫了。忙碌一夜,帮姜晚晚封锁消息。 姜鸢梨伸手掀开帘子看向窗外。 盛景修的人在马车的四周围着,像是筑起了铜墙铁壁一般,将姜家一行人一路护送回京。 姜鸢梨前后望了望,没有见到盛景修,不过却是瞧见了他身边的追影。 追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便是姜鸢梨,因此,姜鸢梨有什么动静他自然是第一次时间发现的。 追影见姜鸢梨瞧过来朝他点头,便立刻上前来,“姜姑娘。” “你们王爷呢?” 追影回道,“王爷在青莲寺中还有一些琐事没有处理完,便叫奴才们先将姑娘和姜相送回府中,王爷晚些时候再自行回京。” “他一人?”姜鸢梨眨眨眼问道,“他不会武,若是遇上什么贼人,怕是要出事的。” 第27章 恶人先告状 第二十七章 恶人先告状 追影闻言笑道,“贼人?这国泰民安的,哪里来的贼人啊?” 姜鸢梨微微眯起了眸子。 “哦,山贼啊。”追影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有些磕巴道,“这不是下雪么,下雪就容易有山贼匪寇之类的,这雪停了,也就好些了。” 追影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姜鸢梨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姜姑娘,您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往前去瞧瞧,这队伍拉的长,下面这些人又是第一次伺候,怕是会做不好,出什么岔子,奴才得多盯着点。” “等一下。” 追影扭头就想跑,却被姜鸢梨给拦住了。 姜鸢梨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了,只说道,“等你们王爷若是回府了,你替我传句话。” “姑娘您说。” “就说……”姜鸢梨顿了顿,说道,“我爹爹说,之前在寺庙之中还缺了王爷一盏清茶,还请王爷到府中一坐,顺道将那日的茶饮完才好。” “奴才记下了。” 姜鸢梨缓缓放下了帘子,只觉得有些奇怪。 一旁的玉竹将方才两人的对话听的仔细明白,不由得说道。 “姑娘,方才那个追影的话,怎么听着……” 姜鸢梨转头,“你也听出来了?” 玉竹点头,“其实当时王爷说的时候便就有些奇怪,这附近从未听说闹什么山贼,且京郊禁军不一直是在王爷的手里统率着么,要是真的有山贼匪寇什么的,王爷不是应该带人去剿灭么,怎么会一脸悠闲地在这京郊之外的寺庙里闲坐着。”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之前满心满眼都是想着姜晚晚和盛华庭的算计,倒是把这个给忘记了。 如今细细想来,确实是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这盛景修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 姜鸢梨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却也没有再怎么细琢磨了,毕竟眼下姜府的事情还不算完。 马车一到姜府,未等姜鸢梨下车架,这姜晚晚就被人拥着早早地进了府。 长街上也有出来闲溜达的百姓们,只是刚才那一瞬间,姜晚晚被围着,怕是离得最近的人都未必能瞧出来那人是姜家的二小姐。 回到府中,才将东西收好,换了一身衣服,这前面就有人来传话,说是叫姜鸢梨过去一趟。 来的人是太夫人身边的妈妈,瞧那样子很是不善。 玉竹一边给姜鸢梨穿衣裳一边不安道,“姑娘,我怎么觉得要出事儿的样子。” 姜鸢梨对着镜子按了按自己的鬓角,起身走了出去。 两人还未曾走到太夫人所在的朝晖堂便听到里头传来叫骂声。 “混账东西!孽障!这样的事儿也是她能做的出来的!” “祖母身子不好,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姜鸢梨已出现,一屋子的人都朝着她看了过来,包括那时常在自己屋子里呆着不怎么出来的王瑾俞,姜思远的续弦,王家的嫡幼 女。 根本不等姜鸢梨说话,太夫人便直接指着她骂道。 “跪下!你这个心急歹毒的畜生!” 姜鸢梨垂眸看了一眼一旁哭的脸色都有些泛白的姜晚晚,嘴角轻轻勾起。 “祖母瞧着我不顺眼,我是知道的,只是这就算是上了衙门的犯人,在定罪之前,也总是给些申辩的机会的,没得谁是上来就被定了罪名,回头到了阎王地界问起来,连个糊涂鬼都算不上。” “你还敢说!你们在青莲寺里的一切,你难道不知?” 姜鸢梨看向姜思远,后者也拧着眉头看着她。 姜鸢梨没什么语气地说道,“我是知道,只是这样的腌臜事儿,祖母是要我在这里把我知道的,都前后说一次吗?” 嘭! “你!你算计你自己的亲妹妹,还叫人将你父亲带了去,你还有脸在这里说这些话,你当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说完,上首的太夫人二话不说就要将姜鸢梨给捆了。 “慢着!”姜思远抬了抬手,身边的人立刻便不敢动了。 姜思远看了姜鸢梨一眼,起身走到了姜鸢梨跟前。 “梨儿,你跟爹说实话,青莲寺之中的事情,从头到尾,究竟有没有你的算计。” 姜鸢梨抬头,直面姜思远的眸子。 “爹,女儿或许在你们的心里是足够不堪,可天降大雪,是女儿能控制的吗?她姜晚晚冒雪而来,遇到了九皇子,是女儿能控制的吗?大晚上不睡觉,跑出去与人私会,难不成,也是女儿叫人把她绑了去的?” 姜思远看着她,许久从自己的袖子里套出来一张字条递给了姜鸢梨。 “好,那你跟爹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鸢梨垂眸,看到那上面的字之后,立刻愣住了。 姜鸢梨本以为,这姜晚晚是见自己脱不干净了,便要将那张她故意写给盛景修,约他出来的字条拿出来,给她也泼一身脏水,却没有想到,姜晚晚居然会叫人模仿她的笔迹,写了另一张字条出来。 这字条上面的字从约见盛景修,变成了约见盛华庭,写的东西十分的露骨,便是赤luoluo的勾引,言语之间暧昧的暗示呼之欲出,根本不需要解释,便都能看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此时跪在地上的姜晚晚哀声说道,“那天我刚刚到了青莲寺,想要见姐姐,便在拜见父亲之前先去见了姐姐一面。” “彼时姐姐和我说,晚上用饭的时候,叫我去那长生殿里,陪同她一道和先大娘子说说话。” “那个时候,我以为姐姐是终于接受了我,看到了的诚心,将我当成了她的亲妹妹,真正的一家人,于是便往那边去了,谁知道……” 姜晚晚跪着往前,拽着姜思远的裙摆说道。 “爹,女儿害怕,他是九皇子,他一开始将我当成了姐姐,可是后来,却一个劲儿的说要娶我,让我不能反抗,女儿害怕……” 姜思远看了她一眼,随后目光牢牢地定在姜鸢梨身上。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爹,女儿没有。” 第28章 污蔑 第二十八章 污蔑 “少爷,您不能进去!” 院外传来一阵吵嚷声。 众人回头去看,只见姜明赫在一众女使婆子的阻拦下,莽夫一般地硬闯了进来,身上还浸着祠堂里的檀香气味。 “你们敢对我拉拉扯扯的,便是嫌在这家中做的长了吗?!”姜明赫怒斥道。 姜思远挥挥手,众人这才退下。 “我叫你在祠堂里呆着反省你自己的过错,谁叫你出来了!” 姜明赫闻言,气道,“爹,眼下证据确凿,你还要护着她吗?!” 姜鸢梨只觉得好笑。 想起自己当初被姜明赫和姜晚晚算计着去跪祠堂的时候,玉竹便是连一碗热饭都送不进来。 而姜明赫,人虽然在祠堂,但是对这外面的事情,倒是都一概清楚明白的很。 “爹,她早就看不惯晚晚了,早年在外流落,从未学过一点人伦道理,对自己的妹妹心怀嫉妒,几次三番的找晚晚的不痛快,这些事情,我不说,可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女使们可是都看得见的,难道都是冤枉她不成?” 姜明赫这话说完,自旁边便走出来一人,名叫刘婆子。 此人便是原先姜明赫的ru娘,后来被派去分管了府中采买的活计,算是府中有些身份的。 刘婆子跪在地上,苍老的脸上布满了心疼和不忍,先是给姜思远磕了一个头,随后说道,“老爷,原本这是主子小姐们的事儿,老奴是没有这个身份配在这里开口说话的,只是这哥儿和姑娘都是老奴奶大的,老奴说句僭越的话,真真是当成了自己的个亲娃娃来看的,如今受了这么大的冤,糟了这么大的罪,老奴实在是心疼,便斗胆,求老爷听老奴说几句心里话。” 姜府上下对做久了的下人都是颇为敬重的,姜思远闻言,便立刻叫人将刘婆子扶了起来,算是给了她这个体面。 刘婆子抬手擦了擦泪,哀声道。 “大姑娘可怜,从小流落在外,不曾在父母膝下承 欢,老爷平日里心疼多一些,这是人之常情。” “虽然老百姓常说,这血亲就是血亲,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可是大姑娘到底是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及笄之前都未曾与家中的哥儿姐儿见过,若是说人能凭白生出多么浓厚的亲情来,那也着实是有些难为人了。” “二姑娘占着老爷和夫人的宠爱多年,大姑娘心里有恨、有怨,这也是人之常情。” “青莲寺中的事情到底如何,老婆子不在场,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是老爷,这二姑娘在家中,从来都是恪守规矩,谨小慎微,与兄弟姐妹们相处也是能让就让。” 刘婆子说着,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个没有靠的孩子,平时就连抢个吃食,争个马匹都不敢,如何能做出这般自毁前程的事情来。老爷您不觉得奇怪吗?” 姜思远的目光在姜鸢梨和姜晚晚的身上游移一圈,不由得想起了临去青莲寺前,姜鸢梨所说的那些话。 他这个大女儿确实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一样到,姜思远现在都感觉有些拿捏不准她的心思和想法了。 姜鸢梨自然是看得懂姜思远眼中的犹豫。 她垂眸轻笑,转身对刘婆子说道,“好一个在姜家做老了的妈妈,果然是在这深宅大院中浸久了,便是寻常的猫狗都能生出七巧玲珑心来。” “妈妈这话句句没说我欺负她,但是又句句都说了。”姜鸢梨上前一步,站在这刘婆子的跟前,“爹爹平日里不管做什么,都是备好的一样三份,何曾需要子女们出来争抢物件儿东西。” “还是说,你这话是在暗讽夫人和太夫人克扣小辈们的东西,从爹爹手里拿过来,却不给我们,只叫我们来回争抢,委屈了晚晚?” 姜鸢梨知道,刘婆子能站出来,显然也是不怕她这个小姐主子的,只是没想到,刘婆子面对姜鸢梨的这番诘难,倒是答的干脆利落,一点犹豫都没有。 “人有贪欲,有一便想有二,有二就想有三,姑娘是相府嫡女,自然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有了。” 姜鸢梨冷笑,随后点点头,“刘妈妈是个人物,以前是我小看你了。” 这姜府上下是有人缺衣少穿,但是却从来不是姜晚晚,而是她姜鸢梨。 自来什么东西不是少了她的那一份,何曾少了姜晚晚的? 如今这些女使婆子说起话来,竟然全然不忌惮着她,丝毫不把她当成个主子来看待。 太夫人听到此处,上前气地推了姜思远一把。 “都在这个份上了,你还不说话是吗?那字条上的字,你认不出来吗?你要是不吭声,我可是把这东西交到衙门去了!就是豁出去这姜家的声誉不要了,我也不能看着你这么冤了我的孙女!” 姜思远捏着手里的字条,许久,开口道,“来……” 这是这字刚出去半个音,便听到外面有小厮急急跑来。 “老爷,王爷同九皇子来了!” 姜思远道,“且将王爷同九皇子请去前堂,我收拾一下就来。” “老爷已经来不及了,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众人一惊,女眷们更是直接站了起来。 “往后院来了?!” 太夫人的话尾音都没有落下,便见两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盛景修在前,盛华庭在后。 两人皆穿着墨色长袍,暗纹随着衣摆在日光在轻晃,时隐时现。 盛景修难得将一头的长发齐齐绑在了头顶,用一枚白玉冠簪着,比往日的贵气多了几分文人气息来。 “好生热闹,倒是来的巧了。” 盛景修进前来,目光丝毫不加避讳,在众人的身上扫视一圈之后,最终落在了姜鸢梨的身上。 他看着姜鸢梨笑道,“这是怎么回事,刚回来就一副窝囊相。” 太夫人和王瑾俞对视一眼,后者上前,不卑不亢道,“王爷来此,姜家上下自然是不胜欣喜,只是家中到底有未出阁的女儿们,王爷和殿下若是往后院来,便是该知会一声,我好叫这些小的避一避,免得这些个不懂事的冲撞了王爷和殿下。” 第29章 长相思 第二十九章 长相思 盛景修闻言,回头对盛华庭说道。 “瞧,这是把你当外人了。” 王瑾俞抬头同姜思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姜思远也有些一头雾水,看不明白这叔侄俩唱的是哪一出。 只听盛景修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同梨儿早已有了婚约,自然就是一家人了,我来此倒是没什么。独独是你,方才我就说,叫你在圣上面前把求婚的旨意请下来,你却胆小不敢吭声,瞧着我去帮你求来才行,不然今后带你来姜家,反倒是拘束着我了。” 太夫人闻言惊道,“王爷,您虽然贵为皇亲贵胄,但是这般毁人清白的话,王爷可不能随便乱说。” “乱说?” 盛景修看了一眼姜鸢梨,问道。 “怎么,这青莲寺中的事情,你们还没同家里人说嘛?” 盛景修转头看着众人,所有人脸色都一个比一个难看,不过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回他话的,也没有一人敢在他目光扫过的时候,抬头迎上。 “王爷,这话说的可是有点早了。”姜明赫上前,一把将方才那张字条从走神的姜思远手中夺过来,姜思远想要去拦,已经是来不及了。 姜明赫将纸条递给盛景修的时候,还往姜鸢梨的身上看了一眼,“王爷既然拿我们姜家当自己人,我们姜家自然也不能坑害了王爷,有些事情,说出去虽然姜家脸上无光,被人唾骂,可是到底也不能瞒着王爷,致使一步错,步步错才好。” 盛景修接过来,淡淡地扫了一眼。 厅中众人瞬间屏息凝神,皆等着盛景修的反应。 姜鸢梨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隔绝在身前,随后回头将纸条在姜鸢梨的跟前扬了扬。 “叫人抓着把柄了?” 姜鸢梨眉头轻皱,道,“不是我写的。” 盛景修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慢条斯理地将那纸条给撕碎了。 姜明赫的眸子瞬间睁大,“怎么不是你?上面的字迹分明就是你的笔迹,姜家上下凡是识字的,都能认出来。” 姜明赫转向盛景修,“王爷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拿来她平日里的字帖做对比,一看就分明了。” 盛景修瞧了姜明赫一眼,越过他,慢条斯理地走到了姜思远跟前,说道,“姜相,这字条是谁写的?” 不等姜思远答话,盛景修便道,“梨儿说了,不是她写的。” 姜思远与盛景修对视良久,沉声说道,“我瞧着也不像。” “爹!”姜明赫大喊一声。 “住口,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姜思远怒斥道。 盛景修笑了笑,手里慢条斯理地捏着这被撕毁的字条,沉声说道,“姜相为人耿直,凡事喜欢论个是非黑白,可要我说,这世间本事成王败寇,黑白都是人说出来的,强者的谦辞,弱者的借口,没什么趣儿。” “姜相有功夫在这里研究这字条,不如想想,姜家的喜事这样多,一起堆到年后,怕是有的忙了。”盛景修笑道,“早些操持才好。” 一旁,盛华庭始终低着头不吭声,手上的青筋都快要捏爆了。 盛景修径直走到姜鸢梨跟前,平静道,“方才回宫一趟,长公主听闻我要大婚了,赐了些小玩意儿来助兴,我顺手带来了,眼下都叫人放去你的院子里了,去挑挑?” 盛景修此时说话声音虽平和,却没有了那种上位者的压迫感,是以叫人听着,便是带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亲昵和哄劝。 跪在地上的姜晚晚抬头,瞬间红了眼睛。 姜鸢梨拧着眉头,没有动作。 眼下这样的情况,便这么走了吗? 盛景修见状,缓缓伸出手来,朝她挑眉,“不走吗?” 姜鸢梨犹豫了一下,缓缓将手放了上去。 盛景修顺势握紧,拉着她便旁若无人的往外走去。 “姜鸢梨!” 身后忽然传来姜明赫的吼声。 盛景修脚下的步子一顿,缓缓回头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看着他的不再是方才那个闲散随意、他的未来妹夫盛景修。 而是那个少年便名动京城,而后经历流亡,九死一生,回来后仍然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盛景修。 姜明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嘴边的话全然停滞住,完全忘了他原本要说什么。 盛景修凌厉的眉眼忽尔柔和下来,微微弯了,转头拉着姜鸢梨离开了。 …… 姜鸢梨能感觉到,盛景修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从刚才出了太夫人那边的院子起,盛景修的脸就冷了下来,瞧着格外的吓人。 只是他一路上也不说话,一路拉着姜鸢梨去了她的闺房,然后便在院子里的一处石桌前坐了下来,看着姜鸢梨挑选着一地的礼物。 姜鸢梨随便开了几个看了看,便是惊得嘴巴都有些合不上了。 她自认为自己也是见过世面的,说起来也是相府嫡女,且前世跟着盛华庭,宫里的宝贝也是见过摸过的。 但是却还是被眼前的这些赏赐给震惊了。 姜鸢梨拾起一串珍珠流苏耳环来,看着上面颗颗圆润光洁的珠子,惊异道,“这珠子可真漂亮,通身泛着淡淡的粉色,从未见过。” 盛景修抬眸看了一眼,道,“这是当年我母后留给长姐的东西。” 姜鸢梨回头,疑惑道,“太后?” 盛景修顿了一下,“太后是太后,我的母后是我的母后。” 姜鸢梨闻言,也不敢再问,只是转了话题,道,“那这是长公主的嫁妆吗?怎么给我了?”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似乎很不满她转移了话题一般,半晌才回,“不是嫁妆,这本就是我母后当年留给我未来的妻子的东西,不过是暂时交给长姐保管罢了。” “原来是这样。”姜鸢梨将那耳环放在掌心里细细地看着,小声道,“这耳环真好看。” “此物名叫长相思,还有半只耳环,名唤长相守。” 姜鸢梨猛地一怔,“什么?” 长相思? 那不是前一世,盛华庭赐给姜晚晚的东西吗? 她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 第30章 耳洞 第三十章 耳洞 前一世,她就知道,宫中有一对十分稀有的耳环,乃是先帝当年送给心爱之人的定情之物。 彼时传言,只有中宫之主才配拥有这只耳环。 姜鸢梨曾经也以为,这只耳环会是她的。 但是最后,却出现在了姜晚晚的身上。 那个时候,她成了整个后宫里的笑话。 姜鸢梨看着手中的耳环,一时间有些恍惚。 那个时候只知道宫中忽然得了这么一只稀世的宝贝,却不知道,这东西竟然是盛景修的母亲所有的。 所以,盛景修的母亲才是当年先帝的心爱之人吗? 可……从未听闻先帝有两任皇后。 “在想什么呢?” 盛景修见姜鸢梨眼神涣散,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这耳环竟是一对。”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说道,“寻常耳环都是成双成对的,一般人若是见耳环只有一只才会觉得奇怪,怎么你倒是反过来了。” 盛景修看向她,带了几分探究的意思。 姜鸢梨微微一顿,垂眸将耳环仔细地收起来,并不去看他,“这东西既然是长公主赐的,总不可能是路上丢了,或是下人们忘记放进来了,所以,只能是这耳环原本就是一只,我不过是这么琢磨的罢了。” “倒是不曾想,真的是忘了?” 姜鸢梨抬头反问道。 盛景修朝她伸伸手,姜鸢梨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盒子,缓步上前,将手里装着耳环的南木盒子递了过去。 盛景修看着她,将盒子接过来,“还有半只,在南国。” “南国?” 南国曾经也是大宁的土地,当年天下大乱,先帝起兵统一了乱局,建立了大宁,只是这南国却因为地势的问题,易守难攻,至今还没有收复。 盛景修抬头盯着姜鸢梨细白的耳垂看了一眼,说道,“原本这东西我是想叫长姐留着的,却又怕你知道了我们家有这么一个物件儿是传给儿媳妇儿的,又多思多想。” “什么?”姜鸢梨一时间有些没有听明白盛景修的话。 他看着姜鸢梨的耳垂说道,“瞧你并没有打耳洞,这耳环给了你,估摸着你也是拿来压箱子的。” 姜鸢梨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想到自己这一世确实是还未打耳洞。 她虽然从小生在草野,但是身子却娇气的奇怪,平时若是有人拉拽,稍微用点力气姜鸢梨就会疼的哼哼,身上也很容易就落了青紫。 姜思远又从来不会在这些小事情上难为她,所以,这耳洞就一直没有打。 直到姜鸢梨听说,盛景修手中有长相思的时候,她害怕因为这个原因,盛景修不把这长相思给她,便狠心给自己的左耳刺了一个耳洞出来。 盛景修将东西放在桌子上,自言自语道,“不过,不戴也就不戴吧。这东西若是长双成对才是好寓意,如今长相思却不得长相守,不好。” 姜鸢梨想了想,出声说道,“你等我一会儿。” 她转身进了房间,不大一会儿,手里握着一枚银针和一盏油灯走了出来。 盛景修看着她上前,将那油灯放好,又拿着银针在那跃动的火苗上轻轻过了几遍,转身将银针递给了他。 盛景修抬眸看着她。 “你能帮我打一只耳洞吗?先打一只,等回头你把长相守带回来了,再把另一只打上。”姜鸢梨说道。 盛景修看了一眼那银针,问道,“小时候不打,为何现在突然想打了?” “小时候怕痛,如今……”姜鸢梨顿了一下说道,“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不打岂不是辜负了。” 不等盛景修开口,姜鸢梨便急道。 “不过,现在只是先打上,佩戴可得等你把另一只寻回来才行,不然多不吉利,既然长相思了,那就必得长相守才行。” 姜鸢梨看着他道,“我们,得长相守。” 姜鸢梨逆着光站着,说这句话的时候亦是诚恳的。 也许她和盛景修的婚姻注定不会有爱情,但是她此刻也是真心想同他相守着过完这一生的。 做一对,相敬如宾,互相扶持的夫妻。 盛景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抬手将那没银针捏在了指尖。 盛景修拉着她坐下,伸手,用一只空着的手细细地捏着她的耳垂。 姜鸢梨的耳垂细白小巧,捏在手指尖像是一个面团一样,软软的,又很棉润。 姜鸢梨感觉盛景修的指尖逐渐用了一些力气,她的耳垂一开始还能感觉他指尖微微冰凉的感觉,到后来便是彻底没有什么知觉了。 盛景修看着她,忽尔唤道,“梨儿。” 姜鸢梨抬头,还未反应过来他到底喊了什么,便感觉自己的耳垂处传来刺痛,像是被什么虫子咬了一口似的。 盛景修收回针来,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好了。” 姜鸢梨下意识地要去摸,却被他给按住了。 “别碰。” 他叫下人拿了一些东西来,细细清理了那处,随后说道,“天气冷,倒是还好些,但是也要记住,这些日子不要多碰水。” 姜鸢梨闻言愣愣地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你怎么这么熟练?之前给人打过吗?” 盛景修嗯了一声,“我母亲和长姐的耳洞都是我打的。” 难怪了。 姜鸢梨没有打过耳洞所以也不知道别人打耳洞是什么感觉,只是姜鸢梨本能地觉得,盛景修这技术大概是不错的。 姜鸢梨感觉她这下也没有出多少血,而且也不怎么觉得痛。 盛景修坐在石凳之上,看了她几眼,忽尔开口说道,“你今天把我叫来,就是来给你当救兵的?” 他连口水都没有喝就往这边赶了。 “不过是猜测,这件事儿大抵不会有这么顺利罢了,却不想真的抱上了你的佛脚。” 彼时姜鸢梨也凭着自己的直觉叫追影传了一句话过去。 毕竟姜晚晚和盛华庭的婚事没有砸瓷实,她就总是不安心。 刚才就算是姜晚晚不发难,她也是要想法子把这件事情定下来的。 “方才在堂中指责你的那个老妈子,是姜府的下人?”盛景修问道。 第31章 管教 第三十一章 管教 姜鸢梨骇首,将那刘婆子的来历同盛景修大致说了说。 本以为盛景修是知道什么姜鸢梨不知道的事情才会这么问,谁知道,后者却说道,“原来是个下人,我还以为是什么我不知道的姜家的主子娘。” 盛景修抬眸看着他,“所以,你是被一个下人逼问了那么许久?” 姜鸢梨回道,“我是半道才被我爹接回来的,想必你也知道。这府中上下,没几个人真的把我当主子的。” 像是这些公侯王爵府中的下人,便是比寻常人家的小姐都要金贵一些,瞧不起她这样的草莽丫头也是自然的。 哪怕是前世她嫁给了盛景修,不管是姜家还是宫里的人,只怕是也没有几个真的看得起她的。 不过是看着,姜思远到底还是把她当成女儿的,所以有时候会给她几分体面罢了。 “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主子就是主子,若是一个奴才都能对你蹬鼻子上脸的,那你这以后,可是有的算计了。” “我可不是每次都有临时的佛脚给你抱的。” 盛景修不紧不慢道,“你是姜家的嫡女,未来的摄政王妃,你生来就是该仰着头看人的。” 姜鸢梨笑道,“做一个任性妄为,不讲理的疯婆子吗?” 她本是开玩笑,却不想盛景修认真道,“难道世人追名逐利是为了同人讲道理的?” 姜鸢梨看着他的眉眼,后者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姜鸢梨眸光微微左转,往盛景修的身后看了一眼。 院外,追影站在那里,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盛景修回头看了一眼,追影才上前来,凑在盛景修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备着吧。” “是。” 追影离开后,盛景修起身说道,“宫里传召,太后的意思,怕是为着过些日子的宫宴来找我商议一些事情的。” “宫宴不是该皇后娘娘操办吗?怎么太后寻你去?” 这原本也不是盛景修这样的王爷该管的事儿。 “皇后身子不好,这些琐事这些年来一直是交给长姐来办的,不过今年长姐有了身子,自然不宜再过手这些事情了,想来……”盛景修看了她一眼,“大抵是宫里有了什么新的计较吧。” 姜鸢梨不作多想,只是起身说道,“那我送你出去吧。” “还未出阁的姑娘,送我一个外男出门,倒是不怕叫人瞧见笑话你。” 姜鸢梨顿了一下笑道。 “这有什么,我不知规矩,不通礼数,整个京城不是都知道吗?” “旁人说是旁人说的,难道你还要给他们把话坐实不成?”盛景修道,“坐着,将这些东西收好放起来,算是嫁妆了。” “嫁妆?” 不该是聘礼吗? 盛景修说,“嗯,是嫁妆。收好了。” 盛景修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姜鸢梨看着这一地的东西,转头叫了人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将这些箱子都放了进去。 而那个装有长相思的盒子,姜鸢梨则是单独放了起来。 姜鸢梨叫玉竹去打听了一下姜晚晚那边的情况。 玉竹出去好半天,等天色都有些暗了才回来。 “怎么样?”姜鸢梨一见到人便问。 “打听不出来啊。”玉竹说,“老爷他们都在太夫人的院子里都没有出来,院子外面守了一圈的人,一个个嘴巴都严得很,别说跟我说话了,看都不看我一眼。” “不过那屋子里动静倒是挺大的,却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我等了半天,见没有人要出来的意思,便回来先给姑娘回话了。” 姜鸢梨想了想又问,“那九皇子呢?回去了吗?” “早就走了,说是老爷亲自把人送走的,走之前也同他说了好些话,不过听人说,九皇子瞧着脸色不怎么好。剩下的,也就没有什么了。” 姜鸢梨点头,没有再说话。 只是玉竹却愤愤道,“就是二姑娘身边的那起子贱蹄子,真的是些嘴巴长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里面主子们的事儿的,竟然到处去说,是姑娘害了二姑娘。” “我方才回来的时候,竟然听那二门上守门的看守也在议论姑娘你的事儿,若是叫人听了个一句半句的,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姑娘呢。” 姜鸢梨手里捏着茶杯,淡淡道,“寺庙中的事儿他们是如何知道?” “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些人传话传的十分的有分寸,二姑娘的事儿具体是什么一句不提,反倒是只说姑娘你因为嫉恨二姑娘,设计陷害,还说什么,下人们都看不下去了,出来说姑娘你跋扈,没有一点规矩,也没有半分手足之情。” 姜鸢梨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 “姑娘,您总是不在意这些,可是这些人也委实没有规矩了一些。其实姑娘你虽然从你从小没有在老爷夫人的身边养着,但是也不像是他们说的那般的野蛮无礼,不过是率性坦诚了一些。” “要我说,姑娘您在京城里的名声成了如今这样,原本就是这起子人胡说八道给传出来的。” 姜鸢梨想了想,抬手将手里的一盏茶喝完之后,说道,“你去帮我找找去岁爹爹送我的那件青云白瓷玉瓶来。” “哎呀,姑娘,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这个瓶子呢。” 姜鸢梨笑道,“你去寻就是,我自然有我的用处。” 玉竹闻言,只能是讪讪地站了起来,打算去库房帮姜鸢梨去找。 “记住,要找的急切一些,就说是……是我要拿来送给长公主的,要叫这府中上下的人都知道这东西有多贵重。” 玉竹有些没听懂姜鸢梨的意思,只是哦了一声,就去照做了。 只是到了地方之后,玉竹就惊了。 “什么?找不到?” 那看守库房的人也是有些局促。 “叫人去寻了,却不见姑娘说的什么白瓷玉瓶。” 玉竹闻言说道,“你这是什么话,这是老爷当初送给姑娘的及笄礼,当初府中上下的人都是知道的,专门交了大娘子保管起来的,怎么能不知道呢?” “玉竹你别急,我也知道这事儿,只是这库房原先不是我的管的,原本是刘婆子管的,乃是年节上刘婆子帮着张罗事儿,管不过来,这才把这差事交给我,叫我顶个把月的。” “姑娘说的玉瓶我是知道的,只是这玉瓶为何不见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第32章 找事 第三十二章 找事 玉竹冷笑一声道。 “你们这些人可真的是仗着姑娘脾气好,若是一些旁的玩意也就罢了,这可是老爷给姑娘的及笄礼,何等的贵重,这样的东西你们都能给弄丢了。” “我看,八成也不是丢了,便是被什么人搜罗了去,趁着姑娘不注意,悄悄地卖了才是。” 那人一听,惊的险些给玉竹跪在地上。 “玉竹姑娘,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是真不清楚啊。” “你不清楚谁清楚?难不成要我去寻那刘婆子问是怎么回事不成?” 玉竹和这人的声音都不低,府上这些日子主子们又都不太平,这三下两下的,便是引来不少人挤在院子外面围观。 姜鸢梨在院中坐着,便瞧着翠儿快步走了过来,见了她也不见礼,直接急道,“姑娘您快去瞧瞧吧,玉竹在前头闹起来了。” 姜鸢梨手里拿着一支笔,慢条斯理地在花笺上写着一行小字,听到这话也不抬头去看,只是不疾不徐地说道,“闹什么?” “不知道闹什么,只是这不管闹什么,便是天大的事情,眼下也该让让,如今主子们事儿多,玉竹这么闹下去,老爷知道了,怕是要怪罪的。” 姜鸢梨抬眸扫了她一眼,后者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 “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主子们的事儿?主子们什么事儿?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不知道。” 翠儿忙道,“奴婢失言……只是瞧着,老爷同大姑娘您刚刚从外头回来,猜想总是会有不少等着安顿的……” “主子们的事儿自有主子们去衡量,做奴才的,不过是拿了主子的意思去做自己分内的事情罢了。” “我倒是知道你是好心,只是免不得要提醒你一句,少揣测主子的心思,揣测的多了,便就混了,分不清到底是主子的心思还是自己的心思,时间久了,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怕是也要分不清了。” 翠儿年纪小,一时间有些听不出姜鸢梨话里的厉害,只觉得这姜鸢梨的话便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却不明白为什么。 平时姜鸢梨是最好糊弄的那一个,如今却变了。 翠儿瞧瞧抬眸,用余光打量着姜鸢梨的神色。 只见她站在那处,模样分明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那通身的气度却和之前不同了,长眉入鬓,眸光微闪,不怒便能有三分威慑,甚至不经意间还有一种莫名的雍容华贵,像是…… 翠儿脑子里想至此处,不知道怎么,脑子里忽然冒出皇后两个词来。 她不由得忽然心里一惊。 那气度风华还真的是跟戏本子里说的皇后差不多。 姜鸢梨收了笔,将花笺拿起来轻轻吹了吹搁在一旁,而后从案几内侧走出来,在翠儿的跟前站定。 她伸手,轻轻抬起翠儿的下巴来看了一眼,笑道。 “你娘是刘婆子?” 翠儿闻言点头,“是。爹爹是老爷京郊庄子上的管事。” “眉眼是像,这股子聪明劲儿也像。” “奴婢不敢……” 姜鸢梨松了手,道,“难为你专门跑来一趟,我倒是去看看这玉竹是闹得哪门子的事儿。” 姜鸢梨带着翠儿一路绕去了前堂,行至大娘子院子旁的小院子处,这里便是掌管库房的女使所在的地方。 姜鸢梨老远就看到一帮女使婆子在门口围着,里头吵得好不热闹。 “这是吵什么呢?怎么听不清啊?” “是大姑娘的玉瓶丢了,这玉竹说是有人偷了。” “那大姑娘一个乡下来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就算是偷也不会偷她的啊,怎么她还闹上了。” “可不是?谁知道了,乡下来的,事儿就是多。” “你们几个可别说话了,心眼子都是歪的,这事儿分明就是那刘婆子管事儿出了问题,怎么到了你们这里还成了大姑娘的不是了。” 姜鸢梨站在远处瞧了一眼,那说话的姜鸢梨倒是也认识,名唤流云的,是跟在姜晚晚的身边伺候的。 前世宫宴上,盛华庭专宠姜晚晚,彼时她因为伤心多吃了两杯酒有些不胜酒力,便出去透了透风。 结果恰好遇上了这个傻丫头流云,不过是上前扶了她一把,劝说了她几句要保重自身的话,就被姜晚晚给毒死了。 “闭嘴,你们几个,没看到大姑娘来了吗?” 人群里不知道谁低声说了一句,众人这才惊觉身后竟然站着姜鸢梨,一时间都不敢做声了。 姜鸢梨径直走到了里面,回头对外面的女使说道,“要看热闹就都进来看,站在外头有什么趣儿。” 众人不敢动作,姜鸢梨沉声说道,“都进来,一个都不许走。” 姜鸢梨说完,抬脚凑到玉竹旁边,低声呵斥道,“你倒是长脾气了,叫你来拿个玉瓶,倒是拿的整个府上都知道了,怎么,还有人不给你不成?” 玉竹急道,“姑娘,这玉瓶被这起子人都搜刮走卖了!” “哎呀!玉竹你可不能这么说话啊!” 那对面的女使急地喊道,“大姑娘,这东西是老爷给姑娘的,咱们怎么敢动呢。” “既然如此,你拿出来,给了我不就行了?” “姑娘,这东西是刘婆子管的呀,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实在是找不到。” 姜鸢梨轻笑一声,“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库房里都有账目,把这账本翻出来,一笔笔看,若是从这库房里出去了,便一定留有账目记录的,若是没有,便是劳烦你再仔细找找。” 那人却是咬着下唇支支吾吾的,“这……” 玉竹冷笑一声,扯着那女使骂道,“好你个老货,如今了还不说实话?如今你账目上没有记录,库房里也不见东西,不是你们黑了心的见姑娘好脾气给偷难走了,难道还是那玉瓶长了脚,自己从库房里走出去了不成!” 姜鸢梨提起裙子,坐在了这外头院子里的椅子上,抬抬手说道,“今儿我也不急,叫人去查吧。” “大姑娘,这……” “你可拿好了主意,这东西是飞不了的,不是你,就是刘婆子,总该有个人出来回我一句明白话吧?” 第33章 立威 第三十三章 立威 那人听了这话便再也不敢吭声了,只是回头命人忙忙碌碌地去找,却也不曾拿出账本来核对一二。 玉竹站在姜鸢梨旁边眼巴巴地瞧着,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娘,这起子人怕有的是糊涂账呢,瞧这一个个做贼心虚的模样。” 姜鸢梨笑笑,手指在桌面上轻点。 确实是糊涂。 姜鸢梨虽然是从乡野来的,但是从来也不怎么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未及笄之前,这些物件儿一并是归了大娘子收在库房里的。 及笄之后,姑娘们的东西便陆陆续续地都清点了交给了各自手中。 只是姜鸢梨是个懒散的,再加上那个时候一门心思都在盛华庭的身上,所以未曾如何清算这些东西。 以至于到最后,从姜府出嫁的时候,许多东西都找不到了,彼时混乱,姜鸢梨也就把这事儿忘了,这笔账也就给她们含糊了过去。 那帮人找的慢,姜鸢梨也不走,但是也不催,就这么慢悠悠地等着。 冬日里天寒,姜鸢梨倒是还好,毯子、暖手炉一个不少,只是在那院子下面站着的女使婆子就遭罪了。 姜鸢梨不发话叫她们走,她们一个个的便只能就那么看着,冻得唇色都白了也不敢离开。 里头管事的人估计也是觉得瞒不过去了,便走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姜鸢梨的跟前。 “大姑娘,奴婢是真的找不着了,不如等刘婆子出来了,我与她核对了再行商量。” 刘婆子如今还在太夫人那边没有出来。 姜鸢梨垂眸看了她一会儿,慢条斯理问道,“我不知道大娘子治下是什么规矩的,只是我猜想,即便这东西真的是在刘婆子手里不见了的,你既然从她那里接过来了这差事,在接的时候就应该核对好,若是发现不见了,便理应立刻报了大娘子才对,如今你是一问三 不知,这是不是也是你的差事没有办好呢?” 女使说道,“姑娘教训的是。” 姜鸢梨见这女使的脸有些生,应该不是跟在主子们身边贴身伺候的,却能在年节上接了这样的差事,想来就是刘婆子那边的人了。 姜鸢梨敛眸说道,“既然我说的对,那你是不是也该领罚?” “奴婢……认罚。” 姜鸢梨看着她,想了想,“嗯,按着家法来算的话,你这样的,怕是挨上十几板子才行了。” “姑……” “那就十五板子吧!”姜鸢梨抬头看看四周,“来人,取来板子,按着她,打!” 玉竹闻言立刻带了人来,将那女使直接拖到了凳子上,然后拿着一柄丈二长的红木板子。 姜鸢梨挥挥手,叫玉竹退下,玉手一指,冲着人群里的一个丫头说道,“你,过来。” 众人转身头去看,却见这人便是刚才编排姜鸢梨最声儿大的那个。 那女使见姜鸢梨点了自己,颤巍巍地,腿一下就软了。 “你拿着这个,打她。” 女使忙说道,“姑娘……奴婢不会……” “打人不会?”姜鸢梨侧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可想好了,我现在还是叫你用手打,过一阵子,便是叫你用你那副铁齿铜牙来咬着板子打了。” “姑娘,我……” 这人话说一半儿,姜鸢梨忽然抬起一双眸子来,盯着她看道,“打。” 女使心头一惊,便不敢再多言,立刻拿起一旁的板子来,身子摇晃了两下,抬手,嘭的一声落了一板子下去。 姜鸢梨团着手里的暖手炉,也不去看,“用力些,家法里可是说了,打的不见声儿,可是不作数的,到时候,别把你按上去充数。” 这下,这人就打的更狠了。 “哎呀!救命啊!大姑娘!奴婢扛不住这么打啊!” “大姑娘!饶命啊!” “大姑娘,都是那刘婆子的事儿!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啊!” …… 凄厉的喊声自院子里一阵又一阵地传出去。 这下面的女使一个个的都脸色惨白,有那胆子小的更是都吓哭了,却也都一个个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这女使七八板子下去就没什么力气喊了,到后面更是晕了过去,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死了还是没有。 行刑的这个到后面都不敢打了,但是看着姜鸢梨的脸色,还是不得不咬着牙继续打下去。 “十四!” “十五!” 随着玉竹报数的声音落下,那女使立刻丢了板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头满脸的汗,双目失神地看着地上早就没有了气息的人,那样子像是挨打的是她一样。 姜鸢梨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转头对那旁边坐着的女使说道,“你可真下的了狠手啊。” 姜鸢梨抬头看向人群里,翠儿已经是晕过去了,姜鸢梨摇摇头,再次垂眸看着地上的瘫坐的人,“既然这人是你打的,就由你带下去照顾吧。” 说完,姜鸢梨起身朝院外走去。 经过流云的时候,姜鸢梨看了她一眼,伸手给她拉了拉她的衣服。 流云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姜鸢梨随手将自己手里的暖炉递给了流云,一句话没有说就离开了。 众人看着流云都有些不明白姜鸢梨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却也没有什么人纠结,毕竟地上的那两个看着都要没命了。 姜鸢梨这事儿很快就全府上下都知道了。 玉竹给姜鸢梨研墨,还时不时地一个劲儿偷看着外面的动静。 “专心。”姜鸢梨敲了敲砚台。 玉竹回头,“姑娘,你怎么知道这玉瓶不见了的啊。” “我不知道。”姜鸢梨说,“不过是想起了,叫你去拿而已。” 玉竹挑挑眉毛,不置可否地撇撇嘴,“不过也挺好,这下这帮人就不敢真的揪着姑娘欺负了,吓唬吓唬他们也好。” “吓唬?主子岂能吓唬住奴才。”姜鸢梨说道,“奴才们怕主子,不是因为主子凶,而是因为主子手里头的钱财和权势。” “主子若是无权无财,做奴才的自然会蹬鼻子上脸,不把主子当成主子,也不把奴才当成奴才。” “姑娘这话……难道姑娘今天故意把事情闹大,不是为了教训刘婆子那起子刁奴立威吗?” 第34章 威胁 第三十四章 威胁 “若是吓唬有用,天下便没有什么地痞流氓、亡命之徒了,他们都合该是主子才对。” 她姜鸢梨要的是钱和权。 只有有了这两样东西,别人才会真正的敬她、畏她,她也才能避免上一世的祸事,保自己平安。 盛景修的话也算是给她提了个醒儿——连这姜府的下人都能随意的出来难为她,根本不害怕得罪她的后果。 姜鸢梨原先只是觉得自己一生最大的错处便是嫁给了盛华庭,可如今真的细细想来,却发现很多祸事原本就是从细小之处一点点的生根发芽的。 “大娘子的头风症这些日子可还闹得厉害吗?”姜鸢梨忽而问道。 玉竹答,“说是厉害的,只是这大娘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别说是外头了,就是她自己的院子都不怎么出来,具体如何,咱们也不清楚。” 姜鸢梨是对自己的这位继母属实没有什么印象。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的这位继母总是在自己的那小院子里钻着,并不怎么管家理事,也似乎对这姜家的事情并不在意。 只是偶尔有些事情闹大了,便叫下面的人出来平息一下事端,然后也就罢了。 后来他们年岁大些之后,这管家理事的活计便是由得姜晚晚和太夫人都揽过去了,下面的人如何吃里扒外,如何悄悄的中饱私囊,她也是从来不管不问的。 姜鸢梨从前觉得她有些时候时候是刻意针对自己,瞧不惯自己,可是如今想来,她似乎也没有什么人是看的惯的。 别说是姜晚晚了,就算是姜思远,倒是也没有见过她多上过什么心。 “姑娘。”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玉竹上前开门,便见到是姜思远身边的人。 “姑娘。”那人侧身站着,低着头,模样十分的规矩,“老爷叫姑娘过去。” 姜鸢梨知道这姜晚晚的事情是大概有结果了。 “知道了。” 姜鸢梨换了一身衣服便往姜思远的书房中去了。 一过去,刘婆子就站在当中,而姜思远却不在此处。 姜鸢梨瞧了那刘婆子一眼,伸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了交给一旁的女使。 一旁的刘婆子说道,“听闻大姑娘去寻了当年那老爷用的玉瓶。” 姜鸢梨回头轻笑一声,“本想着等刘妈妈好歹今夜歇歇,缓了精神再找刘妈妈问问,不想刘妈妈倒是个负责的,竟然主动来说了。” 刘婆子道,“这府中的东西,一件件都是有来路有去处的,姑娘找不到,咱们自然是要给姑娘一个交代才好的。” “那就有劳了,今日在府中发生的一切,想来刘妈妈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听见了,该问什么人,该翻什么账目,刘妈妈想来都是心中有数的。” 刘婆子听着姜鸢梨的话,脸色未曾有丝毫的改变,只是沉声说道,“今日大姑娘随着王爷离开的早,怕是不知道,老爷吐了血。” 姜鸢梨回头正眼看了她一眼。 “吐血?” “王爷临走前,给了老爷一个盒子,说是这里头有老爷要的答案。结果那盒子打开却是空的,老爷当下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一旁听二姑娘的哭诉,可过了一阵子却不知道为何吐了血。” 姜鸢梨垂眸。 空,即是无谓。 盛景修不过是在告诉他,这件事不管真假,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姜晚晚是注定要嫁给盛华庭的了。 陷害也好,自愿也罢,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只能完婚。 刘婆子看着姜鸢梨的神色,继续道,“老爷如今也上了年纪,呕血这样的事情便是不能再多几次了。为长者,不过是惦记着家中子女出息平安,姑娘想来也是明白的。” 姜鸢梨笑笑,“刘妈妈想说什么直说便是,这里也没别人,你这般拐弯抹角的,我可听不明白,日后会错了意,妈妈也别怪我。” 刘婆子低头,沉声说道,“姑娘是个聪明的,我老婆子以前是有些瞎了眼,可我到底只是个伺候人,纵然是再瞎了眼,便是要朝主子们伸手,也不过是昧些主子们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东西罢了。” “玉瓶这样的物件儿,姑娘觉得我老婆子会动这个心思吗?虫子尚且知道从内里蛀洞才会不被人发现,活的长久一些,我老婆子如何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你这话什么意思?”姜鸢梨问。 刘婆子道,“姑娘一想便知。” 刘婆子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内里传来姜思远的咳嗽声。 姜思远从帘后出来,脸色有些青白,手里拿着一个细长的盒子,瞧了两人一眼,便一个人走到桌前,拿起桌子上的绢子细细地擦拭着盒身。 “你不是丢了什么玉瓶?怎么不问了。” 姜思远的语调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刘婆子垂眸说道,“老爷,这姑娘的玉瓶找不到,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办事不力,老奴方才已经同姑娘说了,平日便是调了账本来,一个个问,一个个查,这东西必然是在府中,飞不了的。” 姜思远回头看着姜鸢梨,抬手掩盖了几声唇边的咳嗽,有些无力道,“你没什么问的了?” 姜鸢梨抿着唇,许久道,“既然刘妈妈说是要给我一个交代,那我就等上一日就好了,没什么好问的。” “咳咳。”姜思远不住地咳嗽,整个人看起来便是虚弱到了极点,“你下去,找大娘子领罚。” “是。” 刘婆子看了姜鸢梨一眼,退了下去。 姜思远坐在椅子上,猛烈地咳嗽起来。 姜鸢梨上前,伸手给他拿来一旁的温茶,抚着他的胸口顺气。 “爹要保重身子。” 姜思远却是拉开了姜鸢梨,伸手指了指那一旁的盒子,“去拿过来。” 姜鸢梨照做,拿在手里擦了擦,双手捧着递给了姜思远,后者却是没接,只是目光幽深道,“打开。” 姜鸢梨顿了一下,抬手轻轻拆开那盒子上的结,只见里面是一副卷起来的画卷。 姜鸢梨见姜思远还不说话,便是明白他的意思,直接将那画卷展开了。 上面是一位极其貌美的女子画像。 第35章 家族 第三十五章 家族 姜鸢梨见那女子眉宇间分明同自己有几分相似,心里忽然一动,但是却不敢猜测,只是转身,用微微颤抖的手,将画卷重新递给了姜思远。 “这个是你娘年轻时候我画的。” 果然是这样。 姜思远说道,“当年你娘病重,把所有画像都烧了,说是睹物思人,便是活着的人没有法子好好的生活。” “说不管是我,还是你,今后都不许看她的画像,要把她都彻底忘了。所以,后来即使把你寻回来,你问过我你阿娘的样子,我也并没有给你看过。” “只是,我却不舍,悄悄留下了这么一副,她并不知道。” 姜思远抬手将那东西拿过来,指着姜鸢梨说道,“跪下,给你阿娘。” 姜鸢梨不知道姜思远这是要做什么,只是提起衣裙,照着吩咐跪了下去。 姜思远忽而起身,冷眼看着姜鸢梨,沉声说道,“我要你发誓,你这辈子,绝对不能算计、报复你的家人,尤其是你的兄妹,明赫和晚晚。” 姜鸢梨猛地抬眸,对上姜思远的眸子。 那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样子,像是看敌人一样,带着慢慢的审视和怀疑。 姜鸢梨忽然颓然跪坐在地上,冷笑一声。 “原来这么多年我在爹眼里,是欺负人、算计人的那一个啊。” “你不是。”姜思远说,“正因你不是,所以,我现在才要你说这样的话。” 姜鸢梨只觉得可笑。 之前以为姜思远是爱她的心在这一刻再次冷了下来。 “女儿斗胆问爹一句。”姜鸢梨仰头说道,“这些年,祖母对我的不待见,大娘子对我的冷漠,姜明赫对我的偏见,姜晚晚对我的算计,爹,你是真的全然不知吗?” “我知道。”姜思远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我也清楚,你一定是受了委屈的,但是梨儿,你姓姜,我们终究是一家人!” “可他们当我是一家人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年是我把你弄丢了,我有罪,导致你从小与家里的人都不怎么亲厚,他们亦是接受不了半路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一个姜家人,所以,他们难免会有些苛待你,你要是怪,你就来怪我,这不是他们的错。” “所以,这就是我的错是吗?!” “也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爹的错!”姜思远说道。 姜鸢梨看着姜思远的脸,缓缓站了起来。 “爹今天举着这画像,是要用娘来压我?可惜,我觉得爹办错了事儿。” “若是我娘知道我被人算计,被人苛待,是绝对不会要我说出来这样的话,发这种毒誓的,我娘一定会告诉我,还回去!把那些伤害你的人,一个个都收拾干净,叫他们承担自己犯下错事的后果。” 姜思远叹了一口气,“你娘不会的。” “她会的!” “她不会!” “她一定会!”姜鸢梨喊道,“因为她是我一个人的娘,而你,是太夫人的儿子,是大娘子的丈夫,也是别人的爹!所以你要的是和光同尘,要的是一团和睦,要的是家族的安定和兴盛!” “你是爱我,可是你不是只爱我,你爱的是子女,你爱的是家族,不是我,不是姜鸢梨!” 姜鸢梨问道,“爹,我不明白,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去问姜晚晚,不去问姜明赫,不去叫他们对着他们的阿娘发毒誓呢?” “他们不过是小打小闹,可你做了什么?”姜思远抬头问道,“我问你,晚晚和九皇子的事儿,你当真没有参与分毫?” 姜鸢梨嘴角勾起,冷声道,“有,我是写了字条。” 姜思远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不过,我写的可不是那张,而是这张。”姜鸢梨从自己的袖口里取出来一张花笺,上面便是之前姜鸢梨写给玉竹,叫她带去故意漏给姜晚晚的字条上的内容。 “爹,你看清楚了,我写的字条是叫王爷出来,同我商议一些事情的。不过是意外掉落,叫妹妹看见了,谁知道,妹妹竟然生出这么大的好奇心来,自己去了,结果,撞上了九皇子。” 姜鸢梨淡淡道,“再者,妹妹一来就同我说了一大堆的话,听我说用饭的时候要去长生殿中,妹妹便去见了九皇子,刚好,这九皇子也那个点儿过去了。” “敢问爹,女儿做错了什么?错在不小心掉了这纸条,还是错在去那长生殿之后没有出来,而是躲在了暗处,瞧见了外头的一切?” “你!”姜思远猛地站起来,指着姜鸢梨,“你还说你这不叫算计?!” “算计?!”姜鸢梨不退反而进前一步,“我还是那句话,天降大雪,是不是我所为?姜晚晚冒雪而来,是我不是我授意的?她大半夜明明得知我约了王爷出来却还只身前往,不带一个侍女,是不是我逼迫她去的?!” 姜鸢梨的声音在屋中久久回荡,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屋内瞬间归于平静,在没有半点声响。 “爹,您是清楚的,天下所有的局,从来都是愿者上钩。那夜的长生殿,去或者不去,全在她。” 姜思远缓缓跌坐在椅子里,苍老的手不住地颤抖。 “那天你同我分析朝堂局势我就知道,你绝不是瞧着的那么老实怕事,只是我却没有想到,你会对自己的家人也这般的算计。” “梨儿,我问你,你这么步步算计,逼着晚晚嫁给盛华庭,究竟是要做什么?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稍不留心,就是杀身之祸,你胆子就这么大吗?算计到了皇子的头上?!” 烛火掩映,将姜思远发羽之间的几缕白色衬的格外的明亮打眼。 姜鸢梨和姜思远,一站一坐,影子落在身后的墙壁上,拉的很长。 姜鸢梨的红唇轻启,淡道,“杀身之祸?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这个嘛?” 姜鸢梨的声音很轻,轻到即使是在旁边的姜思远也有些没有听真切。 只是姜鸢梨却也不再说了,只是上前,伸出手来,握成拳,放在姜思远的面前。 “爹,你看这个。” 姜思远垂眸看去,只见姜鸢梨拳心朝上,缓缓展开。 里面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第36章 花笺 第三十六章 花笺 “爹,盛景修送给爹的盒子里所装的东西叫无谓,那爹知道女儿这手心里的东西,是什么吗?” “是留不住。” “人一生想要留住的东西很多,可是往往最后都是一场空,爹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姜鸢梨和姜思远四目相对,前者没什么语气地说道,“是因为,人在拥有这个东西的时候,是从来不会想着要留住的。” “而当你意识到你想要留住某样东西的时候,这样东西其实已经离你而去了。” “譬如,爹你想要的一家和睦,已经是留不住的东西了。就算是我能如你的愿,别人也未必能。” 姜鸢梨将手缓缓收了回来,恭敬地朝姜思远行了一礼。 “方才刘婆子同我说,这府上的东西都是一笔笔记录在册的,没有主子的意思,下人们是不敢随意吞没的。” “刘婆子是哥哥的奶妈,我很好奇,她口中说的主子究竟是谁。” “爹,您好奇吗?” 姜思远皱眉看着他。 姜鸢梨笑笑,“明儿爹爹下朝回来以后,就知道了。” 姜鸢梨不等姜思远开口,便行了礼,转身走出了姜思远的书房,独自一人行入了黑暗之中。 停下月光如水,一处明白,一处黑暗,将凹凸不平的地面映衬的像是一汪清浅的湖水一样。 姜鸢梨行至院中,周围还有被下人们清扫堆积起来而没有完全消融的积雪。 姜鸢梨仰着头,长舒一口气,一团白雾袅袅而起,将她的脸都氤氲其中。 她仰着头看了一会儿天上的月亮,再次平视前方时,却看到了盛景修的脸。 他站在不远处,身上不过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玄色织锦长衫,唇色青白,平静地看着他。通身的气质,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像是仙人一般,在这样的月色里,有些不像真实的人。 盛景修见她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眉头轻佻。 “怎么,同你爹说了会儿话,人竟然傻了?” 姜鸢梨眨眨眼,喉头滚了滚,走上前,站在盛景修的跟前,端详了他好一会儿。 “竟是真的。” 盛景修笑道,“怎么,你以为我是个幻影?看来你还真的是爱慕我爱慕的真切,竟然随时都能出现我的幻影在你眼前。” “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你大抵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盛景修淡淡地嗯了一声,“有些睡不着,听人说你也没有睡,便来了。” “听人说?” 盛景修没有回她,而是身后执起她的手,垂眸说道,“带我去你房里坐坐,白天的时候走得急,本想去看看的,却给错过了。” 姜鸢梨看看四周,觉得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什么人看到他们,便就带着盛景修去了。 玉竹见到姜鸢梨和盛景修一道回来吓了一跳,慌忙行礼。 “不必多礼。”盛景修淡道。 玉竹没想到盛景修会和她说话,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了。 “玉竹,你先下去吧。” “是。”玉竹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盛景修进屋来,左右看了看,带着难得好奇的目光。 姜鸢梨和上门,回身看到盛景修这幅样子,竟然看出几分少年稚气来。 “瞧你这样子,像是没见过似的。” 姜鸢梨本想说的是没见过寻常人家的屋子,却不想盛景修理解成了另一番意思。 “你是我第一位夫人,在你之前我什么女人都没有,如何见过姑娘的闺房?” 姜鸢梨愣了一下,拉着他坐了下来,看了他几眼,好笑道,“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盛景修捏着她桌子上摆着的未曾来得及收起的花笺,带着几分玩味道。 “花笺纸,要写什么?” 姜鸢梨道,“不过是闲来打发时间玩的。” 她伸手去夺,却被盛景修给躲开了。 “打发时间?”盛景修没有什么语气地说道,“听闻姜家大姑娘曾写过一封花笺给自己心爱的少年郎,只因在瞿林侯府的宴会上不小心掉了出来,被人看见了,当众将那情诗读了出来,这才没有送成。” “京中传闻,你这花笺本是送给华庭的。” 盛景修抬眸看着她,像是在探究又像是只是随口一说。 姜鸢梨抿唇,伸手将那花笺拿了过来,淡道,“不过是京中人们以讹传讹的,王爷也信。” “是吗?彼时我倒是也在,瞧你确实是往华庭那边看了几眼。” 姜鸢梨低着头没有接话。 盛景修继续道,“若不是给华庭的,那你那封情诗,是送给谁的?” 姜鸢梨抬头,嘴角含着一抹明媚的笑意。 “王爷当时也在,明知我心意,还来问我,我可以理解成,王爷是要我化成绕指柔,将心里的深情再同王爷说一次吗?” 盛景修看着她,久久没有动静。 姜鸢梨从来是受不了他这幅样子的,总给人一种他什么都知道的感觉,而自己则显示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王爷一直盯着我看是什么意思?” 盛景修收回视线来,轻笑一声,带着一抹自嘲。 “没什么。” 姜鸢梨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到盛景修说道,“只是当时你起身的时候,我就在你的旁边坐着。” 姜鸢梨眉头皱起,看向盛景修。 姜鸢梨生出几分恼意来。 “王爷,我不明白王爷深夜来此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王爷若是怀疑我与九皇子有私情,或是觉得京中传闻纷纷,王爷娶我,影响了王爷的清誉的话,王爷大可以同皇上去说,姜家也只有点头同意的份儿,不敢多说什么的。” 盛景修笑道,“当时可是你求着我去问皇上要了你的,现在甩了盛华庭的婚事,说话倒是也硬气了。” “王爷既然知道,我在青莲寺中的种种算计,自然也清楚,我不愿意嫁给盛华庭,为何还来问我这样的话?”姜鸢梨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有什么便说什么了。 “你不愿嫁给他,只是因为你不愿?” 姜鸢梨听不懂盛景修到底要说什么。 “我是在是听不懂王爷要说什么。” 第37章 长公主 第三十七章 长公主 “王爷要是有话要问,不如直接一些,我难道还会撒谎吗?” 盛景修嘴角轻轻勾了勾,伸手将那花笺纸重新拿了过来。 细密的纹理上有朵朵破碎的桃花花瓣,看起来这纸是用了些心思买来的。 盛景修起身取来笔,抬手在这纸上写着什么。 姜鸢梨上前,看了一眼,只见这花笺纸上写着一行小字。 ‘红薇花,白薇花,一树开来两样花,劝侬莫做它。’ 姜鸢梨转头看着盛景修,“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写着玩的。”盛景修随意地将花笺纸放在一旁,神色随意到好似真的只是写着玩而已。 不过姜鸢梨却不这么觉得。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名声好的姑娘,可是我也知道基本的礼义廉耻。我既然要与王爷成婚,必然不会同别的男子有任何的牵扯和纠缠,王爷可以放心。” 盛景修闻言没有接话,只是说道,“明日一早,随我进宫去。” “进宫?为何?” “你该去拜会长姐。” 长公主。 姜鸢梨犹豫了一下,问道,“只有我一个人去吗?” “明日我要上朝,到时候会先把你送过去,同长姐说过话之后,我下朝再去接你回姜府。” 姜鸢梨有些紧张。 前一世她也见过长公主,只是彼时她却不喜欢自己。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说道,“怎么,不愿意?” “不是不愿,只是我听闻长公主最是喜欢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我粗鄙不堪,又不通宫里的规矩,怕是会惹恼了长公主。” 盛景修嗯了一声,“确实是会的,你有这个准备是好的。” 姜鸢梨诧异地抬头看着他。 盛景修缓缓转头,与她对视,眉头轻佻,似乎在说,“怎么?” 姜鸢梨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你就是带我去挨骂的?” “我长姐要见你,这是没法改变的,你不通规矩,也是没法儿改变的,既然没法改变,又指望我做什么?” 姜鸢梨郁闷。 盛景修手指在桌上轻点着,目光始终落在那花笺纸上,许久他轻声道。 “过几日会有媒婆上门,问你的父母要你的生辰八字。” “要这个做什么?”姜鸢梨问道。 “成婚之前都是要算八字的,八字不合,不宜成婚。” 姜鸢梨瞪大了双眼,“还有这样的说法?那岂不是我们还不算正经订了婚约,这还有毁婚的可能?” 盛景修瞧着她的样子,微微偏头嘴角含笑,“放心,不合我也娶你。” 他声音轻轻淡淡的,眉宇间也带着随意的笑,可姜鸢梨却因为这四个字给愣了一下。 她抿抿唇,半开玩笑地说道,“若是我天煞孤星,克夫克子,只怕是你骑着马跑都嫌慢呢。” 盛景修闻言微微垂下眼来,没有接话。 姜鸢梨忽然有些后悔。 怎么就因为他这一句话心乱到胡言乱语了呢。 真的是没出息。 这样不吉利的话,即使是开玩笑也不能说出口。 姜鸢梨本想着该说什么给含糊过去,却听到盛景修认真道,“克夫不行,克子倒无所谓。” 姜鸢梨见他微微歪着头,垂着眸子,说话时候的神色语气都是无以复加的认真,便觉得有些意外地有趣。 “你这话……说的倒是自私。” 盛景修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抬头正色道,“克夫确实不行。我只能命硬些,经得住克才行。” 姜鸢梨眨眨眼,分不清他这话到底是把他当成一个孩子来哄逗,还是真的是发自内心的认为,即使她克夫克子,她也会娶自己。 …… 次日一大早,姜鸢梨刚刚收拾好,玉竹就小跑着进来说道,“姑娘,王爷的车架已经在府门处等着了。” “我这就来。”姜鸢梨回头按着玉竹的手说道,“我自己去就行,你留在这里,盯着刘婆子那边的动静。” “姑娘,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留着。”姜鸢梨再次吩咐道。 玉竹见状也不敢在说什么,只好按着姜鸢梨的吩咐做了。 出门来,姜鸢梨一眼就看到了盛景修。 昨夜他离开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原本就睡不了几个时辰,再加上他还要早起,绕路来接她,睡得时间只能是更少了。 姜鸢梨尚且都有一些精神不振,但是瞧他却是精神奕奕,看不出一丝的破绽来。 盛景修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你平时身边跟着丫头不同你一起去?” “宫里规矩多,她一个野丫头,跟着去只是添麻烦。” 盛景修闻言笑道,“你对她倒是极好。” 姜鸢梨没有说话。 盛景修抬抬手,手下的人便立刻将轿子倾倒,伺候着姜鸢梨上了轿。 车架一路奔着皇城而去,到了皇城门口,盛景修不知和外面的人说了什么,姜鸢梨只觉得自己被人抬着另走了一段路之后,才落下。 “姜姑娘,此处便落轿步行了。王爷吩咐奴才,带着姑娘过去。” 姜鸢梨下了轿子,见同自己说话的人是追影,便心下安了许多,随着他一道往前走。 绕过了数道长门,追影带着自己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前站定。 姜鸢梨看着眼前的宫殿深吸一口气,免不得生出几分紧张之意来。 想起上一世自己第一次见长公主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这次也不知道会被她怎么折腾。 门口的人似乎是认识追影,见他过来,双方一交谈,立刻就有人进去通传了。 不过一会儿,一个有些年岁的老嬷嬷出门来,上下打量了一眼姜鸢梨,沉声说道,“这我便是姜姑娘了吧?” 姜鸢梨骇首,“见过嬷嬷。” 女人点头,“随我来吧。” 女人带着她往里走去。姜鸢梨不敢抬头看,不过是余光,却也觉得这殿宇便是比起皇上的寝殿来不差多少,确实是富丽堂皇,比自己前世来的时候还要华贵几分。 “主子,人来了。” 姜鸢梨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去看,便看到那鱼池旁站着一女子,满头的珠翠,通身的雍容华贵。 女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就是要同景修成婚的女人?” 第38章 审问 第三十八章 审问 姜鸢梨连忙见礼,“是。” 盛若婷微微眯了眸子,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洒进了池子之中。鱼儿瞬间蜂拥而上,疯狂的争夺者那池中的食物,鱼尾啪嗒着水面啪啪作响,有些甚至飞溅到了一旁的侍女身上。 “你说你同这池中的鱼儿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吗?” 姜鸢梨往那池子里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道,“同为皇室的臣子,不过是仰仗着主子们随意洒下的一把鱼食活着罢了。” 盛若婷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油腔滑调,不老实。” 她缓步上前,鹅黄色的衣裙随着轻摆起来,在日光下折射出粼粼的光泽。 “你同这鱼儿唯一的相似处便是,一样的不懂规矩,没个正经样子。” 姜鸢梨垂眸说道,“公主教训的是。” “你不服?” “臣女不敢。” “不敢?本宫在宫里可是听说了不少你的事情,欺侮兄妹,勾引皇子,这不都是你做出来的事儿吗?” 姜鸢梨一听就知道这些话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大半都要谢谢姜明赫平日里出去与人吃酒的时候给她传播的“好名声”。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坊间传言,长公主相貌丑陋,性格乖张,多年来寡居柔福宫,不过是因为高了嫁不出去,低了又折辱了公主的身份。” 一旁的嬷嬷听后,诧异地看着姜鸢梨,似乎是觉得她疯了。 “大胆!你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姜鸢梨见状立刻跪在地上,解释道,“只是这些都是大家这么说的,我之前从未见过公主,便以为公主真的是如同这传说中的话一样。” 盛若婷垂眸看着她,问道,“那你见到我之后呢。” 姜鸢梨说道,“起码,公主貌美,不像说的那般奇丑无比。” “你这意思,便是说外面说本宫性情乖张,嫁不出去是真的了?” 姜鸢梨知道她这分明就是抠自己的话,故意难为她。 要是姜鸢梨说她不是如同外面说的那样,八成这盛若婷就又会说她还未接触她,如何知道她性情如何之类的,到时候她依旧是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姜鸢梨抿了抿唇,回道,“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 秘牢中昏暗一片,除了那石壁上悬着的火把外,没有一丝的光亮。 滴答滴答的声音,因着空气里浓郁的血腥气味而叫人不好分辨那到底是滴水的声音还是流血的声音。 盛景修坐在一把椅子上闭着眼睛,一旁追影凑上前来,低声说道,“主子,已经有两刻钟了。” 盛景修睁眼,黑亮的眸子在这暗牢中依旧灼灼有光。 他抬头看着眼前被穿透了琵琶骨的男人,起身对周围的人挥了挥手。 众人离开,只剩下了追影陪着他。 盛景修看了追影一眼,后者点头,上前提起一旁的盐水哗地一声尽数倾到在了这男人的身上。 后者立刻醒了过来,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吼叫声,在暗牢中听起来的格外的渗人凄厉。 “盛景修,你杀了我!杀了我!” 盛景修薄薄的唇因为牢里的低温而有些青白,开口的时候喷薄着淡淡的白雾。 “你若真的一心求死,在被抓住之前自尽就是了,既然贪恋人世,又何必做出这幅样子来?” “你放了我的家人,我自然甘愿去死。” 盛景修轻笑,“你的命在我手里,你家人的命也在我手里,这不是一个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你到底要怎么样!” 盛景修低头轻轻地摩挲着手里的暖炉,淡道,“拿你手上仅有的筹码跟我交换,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盛景修抬眸,锐利的眸光像是一把刀子一样,直直地朝对面的男人射过去。 “说出那封密信的内容,以及背后的人,我可以保你不死。” “告诉你,我也一样死!” 男人满脸血污,嗓子也因为连日来的折磨而嘶哑难听,像是石头在砂砾上摩擦的声音一般。 “你不怕死,你的家人也不怕吗?” 男人的脸上忽然布满了悲切。 “本来也是活不下去的,算了。”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活不成了。 盛景修叹了一口气,伸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袍。 男人忽然惊恐地看着他,银色的面具上的光冰冷而锐利。 盛景修转头,从追影的身上拿过来一把不短不长的刀走到了男人的面前。 “我知道你们都是死士。”盛景修的声音清冷而缥缈,“可死,也有百种死法。” “你尽管来,我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盛景修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那笑容格外的渗人。 他明明通身的气质像是谪仙人一般,可是此时手持短刀笑起来的样子,又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 盛景修手起刀落,短刀瞬间刺入了男人的肩头。 男人猛地仰起头,发出痛苦的喊叫声。 “你自然是不怕的,可是你有妻子,有孩子。”盛景修说道,“我见过那个孩子,此时就在隔壁。七八岁的年纪吧,眉眼生的很好看,听说读书认字都不错,平日里还会帮着母亲做一些农务,都说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惜没有父亲。” 男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起来,眼睛猩红看着盛景修。 盛景修没什么语气地继续说道,“宫里有一门刑罚叫凌迟,传说宫里最有经验的老师傅能够在生人肉上割数千刀却不叫人死,只一口老参汤吊着命,就能叫这人身露白骨却仍旧可以活着。” 男人的唇分明在抖,可是却依旧说道。 “我是不是现在就该被你吓死啊?” “那倒没有。只是你儿子快被吓死了。”盛景修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听到的没一句话,落在你身上的每一刀,你的妻子和儿子,都会同样听到、受到。” 盛景修忽尔笑开,“一家子这么齐齐整整的,叫你儿子临死之前也感受感受父亲的存在,多好。” “盛景修!你个畜生!你不得好死!你以后一定会有报应的!” 牢里,男人的声音像是困兽的嘶吼,无助而凄凉。 第39章 宫宴 第三十九章 宫宴 盛景修淡漠的脸上没有因为男人的诅咒而有丝毫的裂缝。 他缓缓将那把插 入男人肩骨处的刀子拔 出来,用另一只手轻擦着那刀刃上的血。 “不过有个好消息是,我这门功夫没学到家,可能几十刀下去你也就没什么气儿了。” 盛景修转头对追影吩咐道,“叫人把那边的牢门打开,父子俩的叫声听着也清楚一些。” “是。”追影出去半晌后重新折了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盛景修。 盛景修抬手,在男人的臂膀上缓慢地割着。 “啊——啊!!” 男人痛苦地喊了出来。 与此同时,牢门的另一处也出现了一道稚嫩的喊声,同样的痛不欲生,同样的撕心裂肺。 男人的脸上瞬间出现了痛苦的泪水。 是在经历了流水一样的刑具之后都不曾出现的泪水,此刻混着血液流淌了下来,滴在了盛景修的手背上。 “我说!是二殿下!” 盛景修抬眸问道,“信的内容是什么?!” “二殿下迷信,趁着年节宫宴,刺杀皇上,起兵夺位。” “凭你这一张嘴,就想要把一个皇子至于万劫不复吗?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我既然扛到现在才说,又怎么会说谎?”男人声音颤抖道,“在我所住的驿站房中,床下有一处暗格,里面放着之前同二殿下互通的书信,虽不多,却能认出二殿下的字迹来。” 盛景修眯起眼睛看着他,将手里的刀子丢在了地上,发出咣当一声的动静。 他转身,追影立刻上前将披风给盛景修披上,同时递过去一个干净的帕子。 “吩咐人继续审问,只是别叫人死了,要是还有其他的交代,立刻叫人来报我。” “是。” “另外,叫人去驿站搜,看看有没有他说的那东西。” 盛景修说完,犹豫了一下,按住了追影。 “你亲自去,不要假手于人,刚才的话,也不要叫第二人知晓。” “是,王爷。” 追影转头看向那暗牢里的人。 里头并不是什么小孩子,而是从外头请来的口技师傅。 “这犯人的家人已经送走了,只是皇上那边,王爷……” “皇上是不会过问这些小事儿的,一个女人一个孩子的命,死随意,生也随意。” “只是那孩子见过王爷,若是长大了,万一成了祸患,王爷如此善心,只怕是养虎为患。” “不是什么善心,只是留一手暗棋罢了。”盛景修擦着手指尖染上的血迹,平静道,“若是有朝一日这孩子真能回来找我寻仇,那是他自己的本事。” 盛景修抬脚走出暗牢,直奔皇上那边而去。 临进去之前,盛景修朝公主所在的柔福宫的方向看了一眼。 追影见状回道,“人已经送过去了,想来公主也不会多为难姜姑娘的,王爷还是先去回了皇上的话吧,莫要挂心那边了。” 盛景修推门走了进去。 盛景琅看着下人呈上来的供词,忽尔起身拍案,“这真的是那人交代的?!” 盛景修立在一旁,微微骇首。 “是臣弟亲自审问出来的,不会有假。” “呵,好,这老 二在边疆果然是守出异心来了。” 盛景修抬眸看了盛景琅的脸色一眼,只见后者虽然有怒色,却只是浮于表面。 “此话都是也不足为信。” “是不足为信,不是还有书信为证?等东西到了,自然就知道到底可信不可信了。”盛景琅眯眼道。 “即便是有书信,那书信的字迹真的是出自二皇子之手,也不能说明什么。” 盛景修平静道,“京中擅长模仿他人字迹的人有许多,其中登峰造极者,便是连被模仿的人本人都未必能分辨出真伪来,一封书信,若无别的证物,并不能洗脱此人临死之前想要替自己的主子咬人一口的可能。” 盛景琅缓缓坐了下来,方才还是盛怒的他此刻却平静到不能再平静。 “那按你这么说,这审问了半天,就是白问了?” “此人不是交代了吗?宫宴之上,会安排刺杀行动。此人被捕,他身边的人却不知道,把人放回去,叫蛇以为一切都能按照原计划进行,到时候宫宴之上,引蛇出洞,自然会牵出这背后更大的东西来。” 盛景琅将那手里的供词放在一旁,沉声说道,“说起宫宴来,朕倒是想起上次同你商议到一半的事儿来。” “眼下皇后和若婷的身子都不好,太后那多年不操持这些后宫琐事了,宫宴由谁来操办到现在还没个定数,朕上次问你,你说回去好好思谋思谋,眼下可是有个结果了?” 盛景琅回道,“若是寻常宫宴,交于旁人倒是也没什么,只是眼下怕是不能了。臣弟想亲自操办。” “胡闹,你是王爷,岂能操持后宫事?传出去叫人笑话,且有异心之人听到了,必然会多想,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摆个明面的人在台前就是了,臣弟在背后。” “这被摆出来的人,也要好好选选才行……”盛景琅想了想,忽尔抬头看向盛景修,“朕倒是觉得,姜家的那姑娘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 盛景修的眉头轻皱,不过只是一瞬,便很快恢复如常。 “姜家姑娘不通晓宫里规矩,自来也没有学过管家之道,便是寻常人家的家宴都未必能操办清楚,如何能接手宫宴之事。” “朕倒是觉得那姜家姑娘是个有本事有主意的,再者说,不过是摆个人到台前来,具体的事儿不是还要你吗?” “且你与她又有婚约,到时候你们二人走的近些,或者是你多帮着操持一些,外人即便是瞧见了,也不会起疑心。说起来,她确实是最合适不过了。” 盛景修低着头,却不说话。 盛景琅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吧,明日圣旨就会下达,届时还要你多多在旁指点了。既然嫁给了你,就是我皇家的人,能为皇家出一份力,也是她的福分。” 盛景修躬身说道,“臣弟领命。” 第40章 故意折腾 第四十章 故意折腾 柔福宫里,宫女们都低着头走路,手上的动作也比平时格外轻了一些,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动静来,生怕那口气喘的急了一些,这公主的怒火就迁到自己头上了。 盛若婷气的胸口那硕大的翡翠坠子都跟着一起一伏的。 “行,来人啊!把皇上御赐的凤凰于飞瓶拿来给她顶上!我看你还敢砸!” 姜鸢梨看着一地的碎瓷片,吸了吸鼻子。 宫女手脚倒是麻利,立马就把瓶子取来了。 那瓷瓶看着就漂亮,上面还有匠人精心设计的浮雕,格外的精巧。 姜鸢梨见状立刻一撩衣裙跪在了地上。 “公主,这物件儿臣女不敢顶。” “本宫叫你顶着!怎么,你敢违抗本宫的命令!” 姜鸢梨回道,“臣女不敢,只是这是皇上的御赐之物,若是臣女砸了,这对皇上大不敬的罪名,敢问是公主担着还是臣女自己担着。” “你把东西砸了,要本宫帮你担罪名?姜鸢梨,你可真敢说这话啊!” 姜鸢梨闻言,立刻转回头来,目视前方,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 “臣女就知道是自己,那臣女便只能违抗公主的命令了。” “你说什么!?” 姜鸢梨不卑不亢道,“你是公主,臣女惹不起,但是皇上,臣女更是不敢得罪。最好的情况就是两头都不得罪,但是若是公主非要逼迫臣女做选择,那臣女自然是选择得罪公主您了。” “毕竟,得罪不得罪您,您也不会放过臣女,而皇上那边,臣女要是得罪了,顷刻间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哈!姜鸢梨,你是疯了吗?” “臣女没疯。”姜鸢梨索性叩首,半趴在地上,一副破罐子破摔地模样,“臣女只是没辙了,这宫里的仪态规矩,臣女没学过,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一点就透,砸了这么多瓶子,并非因为这些瓶子不贵重,臣女才敢砸,实在是臣女做不到。” “既然如此,这个御赐的瓶子想来也不会因为是御赐的就免于一碎,所以,臣女还是提前领罪的比较好。” “请公主责罚。” 盛若婷被姜鸢梨气的脸都绿了,左右看了一圈,随后点头说道。 “行,你认了就行,责罚是吧?来人,给本宫拿鞭子来!” 姜鸢梨趴在地上,无奈地舒了一口气。 折腾这半天,就知道这公主是非要打自己一顿才行的,早知道就不找罪受了,还不如一上来就让她打了也就算了,省的折腾这么久。 府上还有一堆事儿呢! 姜鸢梨捏着手心,盘算着自己的心事,顺道等着盛若婷的鞭子。 下一刻,姜鸢梨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她下意识地看过去,便看到一直骨节分明的手,上面还带着淡淡的寒意。 姜鸢梨顺着那手臂抬头看去,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你来了。”姜鸢梨下意识呢喃道。 盛景修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每次在宫里见你,你总有新鲜样子,倒是有趣。看来得经常带你进宫了。” 盛景修抬抬下巴,“这又是唱的什么戏啊?” 姜鸢梨闻言,立刻坐起来,刚要张嘴,结果过就看到了手里提着鞭子,怒气冲冲看着她的盛若婷。 姜鸢梨到嘴里的话立刻就拐弯了。 “没什么,就是犯错了,等着公主责罚呢。” 盛景修见这姜鸢梨的嘴都能有三尺高了,嘴角的笑意也不由得加深了几分。 “是吗?看来你是真的犯了大错了,我长姐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好,平日里就算是下人们犯了错也最多不过是申斥几句,到你这里,动静居然这样大?” 姜鸢梨贝齿咬着下唇,闷闷地哼了一声。 盛景修敛眸,继续说道。 “你可莫要因为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就对长姐有什么不敬的心思,别说是现在没过门了,就算是以后过了门,也要对长姐恭恭敬敬的,知道吗?” 姜鸢梨嘴巴轻轻动了几下,随后才不情不愿地继续哼了一声。 “知道了还跪着?起来,随我去找长姐赔不是。” 说完,姜鸢梨就直接被盛景修给搀了起来。 回头盛景修看到盛若婷之后,眼露意外之色。 “长姐?什么时候在身后的?我竟然没发现。” 说完,盛景修往盛若婷的手上看了一眼,后者立刻把鞭子往后藏了藏。 “这是……”盛景修迟疑道,“难不成是要用这个惩戒这丫头的?” 盛若婷笑道,“怎么会呢,不过是教她规矩,我这里是寝宫,又不是什么牢狱,还能真打她不成?吓唬吓唬就是了。” 姜鸢梨闻言抬头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盛若婷隔着盛景修朝她瞪了一眼,满脸写着三个字:‘你敢说!’ 姜鸢梨扯了扯嘴角,翻了一个白眼。 盛景修笑着说道,“教教规矩是好的,这丫头是散漫了些。” “是啊,都是要结婚的人了,在我这里倒是没什么,只是以后随着你常在公侯王府里行走,要是叫别人撞见了,岂不是笑话?给你丢人不说,可不是人人拿了鞭子都只是吓唬吓唬她就算了,我看不如把她送宫里来,我给你调 教调 教?” 姜鸢梨闻言立刻抬头看着盛景修,手下一个劲儿的扯他的衣袖。 只是盛景修却不看她,垂眸思索了一会儿之后,笑道,“也好,那日后我上朝的时候,就把她送过来,长姐帮我好好教教。” 盛若婷朝姜鸢梨看了一眼,笑的灿烂。 “行啊,保管给你好好调 教。” …… 马车上,姜鸢梨阴着一张脸,从宫里出来到现在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看到一眼盛景修。 眼看着就要到姜府了,盛景修偏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这气儿还没消呢?”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随后轻笑一声,“哪儿敢啊,您是王爷,我一个小女子,哪敢生您的气。” 盛景修抬手杵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 “砸了柔福宫里十七个盏子,八个花瓶,还几次顶嘴,把堂堂一个长公主气的几次说不出来话。” 第41章 玉牌 第四十一章 玉牌 姜鸢梨一听,猛地回头说道。 “你怎么知道?” “你叫人看着我啊?” “还需要看吗?我从皇上那里到公主宫中的路上,凡是经过之处,皆在说你姜大姑娘的壮举,这宫里的奴才们多久没见过这么生动明媚的主子了,自然是好奇的紧。” 姜鸢梨拧着眉头说道,“这能全怪我么?仪态本就不是一日能练成的,既是要折腾我,何必找这么多理由?不过就是看不惯我嫁给你,觉得我不配。” “可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若是长公主实在是看不过,大可以去皇上面前把婚事推了就是,何必难为我一个做臣子的。” 盛景修一开始还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含着笑,只是在听到后面说要推婚事的话,忽然就冷了下来。 姜鸢梨侧头,一眼就看到了盛景修冷下来的眉眼,瞬间便不敢吭声了。 姜鸢梨其实聪明的很,她能感觉出来,盛景修平时是有些纵着她的。不管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是把她当成个小猫小狗觉得好玩,还是因为两人的婚约…… 总之,他平时是纵着她的,眉眼多数时候也是柔和的。 只是姜鸢梨从未忘记这盛景修的本性。 杀伐决断,雷厉风行。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京中关于他这个活阎王的传闻可是从未少过。 是以,只要盛景修一冷下来,姜鸢梨就本能地害怕,不敢再多撒野了。 就如此刻,姜鸢梨在明显的感觉到盛景修不喜欢听她说的这些话之后立刻就闭了嘴。 她犹豫了许久,小心翼翼地说道。 “公主其实也没有为难我,不过是我……是我因为小时候没有受过爹娘的教养,所以对这些事情总是格外敏 感了一些,态度不端正,才热闹了公主。” 盛景修闻言,侧着头,抬眸看向她。 黑亮的眸子里,平淡无波。 “我一定好好跟着公主学习规矩,到时候一定不在旁人面前给你丢人,也不叫被人抓了我的把柄,让你心烦为难。” 盛景修看着她,许久,叹了一口气。 “谁叫你学规矩了。” “啊?”姜鸢梨愣了一下。 “你是我的妻子,谁敢说你一句不是?以后,你在他们面前,就是错了,也不会有一个人敢说你半个不字。” 姜鸢梨眨眨眼,一时间有些没懂盛景修的意思,便说道,“规矩还是要学的,还有什么插花品茶,弹琴下棋,都是要学的,以免叫人笑话你娶了这么一个娘子。” “从今以后,你所行所言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就是规矩,你还学什么规矩?” 姜鸢梨呆呆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迟疑道。 “那你要我进宫是……” “你要嫁进来,总得跟我长姐关系好些吧,她可是有钱的紧,你不就喜欢银子?听说你之前跟你爹讨了好多家铺子,哄得她高兴了,铺子庄子,可多的是。” 姜鸢梨眨眨眼,“这么有钱啊?” 盛景修点头,“当年她的嫁妆可是都被她给带回来了,还顺便从西北王那里顺了不少东西过来,你以为这长公主是摆着好看的?” 姜鸢梨闻言完全震惊了。 “真的假的?” “你当今天长姐是真想难为你?她要是真想收拾你,千百种法子收拾你,不过是逗着你玩儿的。她性子是有些古怪的,你慢慢就明白了。” 姜鸢梨却是觉得这盛景修多半是在哄骗自己的。 前世也从未觉得这长公主是个有手段的人物。 总觉的她骄纵跋扈,不过是有摄政王盛景修和皇上盛景琅这两个好兄弟,所以才会过得这么滋润,这么有钱。 什么西北王,什么富可敌国,什么嫁妆,她竟然从未察觉。 姜鸢梨甚至觉得,这盛景修和自己说的是不是两个人啊? 盛景修看着她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再者,让你进宫,还有一件要事。” “什么?” “宫宴,今年怕是要你着手来操办了。” “什么?!” 姜鸢梨感觉这个消息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刚才霍景阳说的关于盛若婷的消息。 “为什么要我来啊?” “皇上点名让你来操办,我也没办法。”盛景修说道。 “皇上明知道我没这个本事,是个野丫头,怎么叫我来弄啊?” “你别总这么说自己,你有爹有娘有相公,如何就是野丫头了?”盛景修前几次听到她这么说都忍了,这次终于是没忍住,教训了她一句。 姜鸢梨抿抿唇,没接话。 “你放心,不是有我吗?你就是办砸了也没事。” “有你有怎么样啊,到时候人家笑话的是我,也不敢真的笑话你啊。” 盛景修笑笑,“放心,我手把手教你,要是你真办砸了,我就说,这是我办的,没人敢笑话你。” “要是有呢?” “有的话,我就把他们都给你抓起来,带去柔福宫,叫他们帮你顶瓶子。” 姜鸢梨:…… …… 到姜府门口,盛景修先下了马车,然后朝她伸出手去。 姜鸢梨犹豫了一下,把手交给他,下了马车。 一下来,玉竹就跑了过来,把手里的披风披在了姜鸢梨的身上,一脸的担忧。 “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姜鸢梨拍拍她的手,“放心,皇宫暂时还不吃人的。” 玉竹本要开口说话,忽尔想起一旁还有盛景修站着,便把话有憋了回去,没有再吭声。 盛景修将手里的一个玉牌子放在了姜鸢梨的手心。 “这是什么?” 姜鸢梨瞧着那玉牌设计的十分的精致,上面还有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奇怪花纹。 “这是出入我府上玉牌,你收好了,有这个东西,府上的人见到你就跟见到我是一样的。若是我平时不在,你遇到了难处,就拿这个去寻府上管事。” “管事姓赵名言,是信得过的人,你把你的难处告诉他,他自会帮你解决。” “不能找你吗?”姜鸢梨低声喃喃道。 盛景修无奈一笑,“这不是怕我不在吗?我在的话,还需要你废这些事儿?” “或者你看我不在,便老实些,先记着,等我回来了,再帮你收拾这些人。” 姜鸢梨抿抿唇,将玉牌握在了手心里了。 “我知道了。” 第42章 申氏 第四十二章 申氏 盛景修看着姜鸢梨小跑着进了姜府,眸光才慢慢垂下来。 “主子,您把这玉牌给了姜姑娘,若是不把这里头的厉害说清楚,怕是这姜姑娘用起来也不知道轻重啊。”追影忍不住上前提醒道。 盛景修神色淡淡,开口的时候没什么语气。 “本就没什么,我只望她遇到危险的时候真能第一个就想起我来。” 追影闻言,便也没有再说话。 盛景修转头说道,“平日里多派些人在暗处看着她。过了年,京里怕是就很难有安生了。” …… 姜鸢梨一回屋就看到了那被好端端地摆在院子中间的玉瓶来。 姜鸢梨看了一眼,笑道,“这倒是快。” 玉竹在侧边给姜鸢梨倒水边说道,“姑娘刚走没多久,这少爷身边的长随就摸着天黑出去了,等日头大亮了,便又偷偷摸摸地回来了。” “不多时,这刘婆子就带着人亲自把这瓶子给送了过来,说是找到了,是下面的人不当心。” “下面的人?谁啊?谁不当心。”姜鸢梨问道。 玉竹撇撇嘴,“自然是都推到了那倒霉的临时管事的人身上。” “我瞧着这刘婆子就是故意的,见姑娘既然已经把那个刁奴给罚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推了个干干净净,自己倒是摘得一点儿错没有。” “说什么,帮着这个主子忙,帮着那个主子打点的,好似这姜府离了她刘婆子就转不动了一样,叫人也不好说她什么了。” 姜鸢梨捏着茶杯灌了几口凉茶解了一路上的困乏之后,对玉竹说道,“着人去问问,这姜明赫身边的人去哪里取得这玉瓶。” “左不过是些赌博狎j的地方,姑娘何必问呢,不如直接回了老爷。”玉竹说道。 姜鸢梨却道,“你着人去打听就是了。” “是。” 玉竹拿了一些散碎银子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就折返了回来。 推门进来的时候,姜鸢梨正翻着这姜府上下的登基在册的下人花名册子。 “回来了?”见玉竹进门,姜鸢梨合了册子,抬头问道,“怎么样了?” 玉竹反手关了门,上前低声说道。 “下面的人说,这大公子身边的人出门之后直奔青梨馆去了。” “青梨馆?”姜鸢梨对这名字倒是觉得陌生。 “奴婢打听了,便是京城里的一处淸倌儿所在的小院儿,平日里有许多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总喜欢过去。说是淸倌儿,其实也……总归也差不多吧。” 姜鸢梨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说是那长随进去之后,里面似乎传来什么人的叱骂声,折腾了好一阵子,咱们的人才鼻青脸肿的从里头出来,抱着一个用长巾子包好的东西小跑着出来,回了府上。” “长巾子包着的,自然就是我的那瓶子了。”姜鸢梨接话道。 “正是。” 玉竹歇了一口气,凑近了,又道。 “只是,奴婢当时听到这里只觉得奇怪,这青梨馆不过是一些三教九流们在的地界儿,若是大公子把这东西送给什么相好的淸倌儿,此刻要回来,便是那淸倌儿有什么不满的,最多也是私下说几句,怎么还敢当面发火,甚至还叱责大公子身边的人呢?” 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 这些年,姜明赫身边的人仗着主子的势,出去也算是横行霸道的。他们不欺负别人就算了,怎么还能叫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给骂了呢。 姜鸢梨点头。 她素来知道玉竹是个机灵丫头,所以很多事情也总喜欢交给她去办,例如此刻,便省去了姜鸢梨的不少事儿。 不等姜鸢梨问,玉竹便主动说道,“所以,奴婢就又叫人继续查,看看这里头昨夜都有什么人。” 毕竟在这京城里,能够这么叱责当今宰相嫡长子身边的贴身奴才的,也没几个主了。 就是一查也能查的过来。 “咱们的人用了些银子,还真的是问出来了些,这里头但凡是家里有些功名的,奴婢都给记下来了,姑娘您瞧。” 玉竹说着,将那纸条摊开来在桌子上。 姜鸢梨拿起来一看,却是愣住了。 “申侯爷的幼子,申宇?” “姑娘也瞧见了?”玉竹说道,“奴婢也是瞧着,这上面能够有这个可能教训咱们大公子身边的人的,也就这个申小侯爷了。” 姜鸢梨眉头不由得皱起来。 “申家是武将,申老侯爷两年前跟着二皇子殿下去了边境,留着一家老小在京城里,托给自己的兄长照看着。” “说起来,申侯爷的那兄长,不过是个五品官儿,姜明赫怎么能看得上。那就是奔着这申老侯爷去的了?” 姜鸢梨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不由得想到。 前世倒是听说,申老侯爷曾经救过二皇子一命,在边境多年,与二皇子亦君亦臣、亦父亦子,情谊早就不是单纯的皇子和臣子这么简单了。 回京之后,二皇子也十分的信任老侯爷。 彼时,姜鸢梨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京城早已经是风雨飘摇。 莫说是朝廷之上了,便是寻常百姓的家中,谁不议论几句皇子夺嫡的事儿。 她当时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盛华庭的身上,对这些朝廷事情都不怎么上心。 姜明赫这个人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是到底是个男子,对功名的天生追求,叫他平时倒是也喜欢出去结交一些世家子弟,打听一些朝廷风向。 这般情况,显然,姜明赫这是奔着二皇子和老侯爷去的。 而这申宇,不过是仗着爹的荣光,狐假虎威罢了。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若是发现一只蟑螂在明处窜着,那说明这家中早就是遍地是蟑螂了。” 玉竹撇撇嘴,歪着头傻傻地看着姜鸢梨。 后者沉吟片刻后,对玉竹说道,“那刘婆子何在?” “不知道,她早起过来,只是把东西放下,然后啰啰嗦嗦地说了自己如何如何不容易就走了,将来此刻必然是在哪里窝着躲懒呢吧。” “去找人把她给我找来,就说我要找她来说几句话。” 第43章 兵不厌诈 第四十三章 兵不厌诈 玉竹找人倒是快的,不消一刻钟,边听着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姜鸢梨垂眸,伸手将一个火折子藏在了自己的袖子里,随后推门走了出去。 刘婆子进来的时候,便是看到姜鸢梨站在门前,像是专门在等她一样。 脸上虽然笑着,但是周遭的气氛却是说不出的压抑。 刘婆子本能地觉得不好,也不敢嬉笑或是倚老卖老,只是一副恭敬的样子问了好,然后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把话头引到了那瓶子身上。 “对了姑娘,姑娘寻得那瓶子,老奴给您连夜找到了,今儿一大早那是一刻都不敢耽搁,找人去点了出来,便就送来给姑娘了,不知道姑娘收到了没。” 姜鸢梨笑笑,“刘妈妈是费心了的,年节上府里事务繁杂,妈妈还能连夜给鸢梨寻这样的闲散物件儿,当真是辛苦了。” 刘婆子闻言忙道,“这有什么,本就是老奴该做的。只是……” 刘婆子看了姜鸢梨一眼,沉声说道。 “姑娘以后要是找什么,便是先差人到老奴这里问问,老奴虽然是人老了,但是还是能做几年事儿的,姑娘性子急,老奴知道,有什么老奴紧着给姑娘办就是了,姑娘这还未出阁,若是这责打下人的事儿传出去,叫人听见了,添油加醋的一说,那怕是对姑娘的名声不好。” 一旁的玉竹见刘婆子这么说话,忍不住说道。 “刘妈妈这是什么话,这可是老爷给的姑娘的及笄礼,好端端的找不到了,这不是做下人的办事不力吗?怎么,按照你这么说,难不成我们姑娘还问不得,打不得了不成?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啊。” 刘婆子听了玉竹的话,却是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地说道。 “玉竹姑娘急什么,老奴这不是也是为了咱们大姑娘的名声好,快嫁人的姑娘了,自然是要注意这些的。” “姑娘自小没了亲娘,这些话,老奴不来说,怕是也没人来跟姑娘说了,有些话,可能是说的不好听些,但是想来姑娘也是能够明白老奴的。” “譬如此刻,譬如昨夜。” 刘婆子抬头看向姜鸢梨的瞬间意味深长,还带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得意。 “再说了,这谁是奴才谁是主子,老奴一向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那自然是上头坐着的姑娘是主子,老奴同你玉竹,都是奴才了。”刘婆子笑道,“老奴明白,才能在姜府做的这么久,而玉竹姑娘你到底是年轻,有些时候,怕是就有些记不住了。” “你!”玉竹气得很,但是又碍于刘婆子的年纪,有些话却不好说出口,只能吞了这哑巴亏。 姜鸢梨却是一点都不生气,颇有闲心地玩弄着自己手上的戒指,见这院子里争吵的声音小了之后,这才抬头问道。 “怎么,不吵了?吵完了?” “老奴不敢。” “奴婢不敢。” 姜鸢梨缓步走下台阶,站在刘婆子的面前。 见这老妇人一脸的精明像,虽然皮肤黝黑,满脸的褶子,但是配上那精明的眼睛,活像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一般,丝毫没有老人家应有的慈祥和气,反倒是让人觉得极其不舒服,带着似鼠似狐的肮脏感。 姜鸢梨将袖子里的火折子取出来,在手里玩弄着,嘴里漫不经心地说道,“妈妈是府里做久了的,又是大公子的ru母。” “俗话说,ru母便是半个娘,今后我大哥入了仕,爹爹年迈,把这一大家子交给了大哥打理之后,那刘妈妈这半个娘,就相当于是姜府的半个主母了。” 刘婆子轻轻弯了弯腰,“姑娘这么说,可是折煞老奴了。” 这刘婆子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眉宇间的神态还有说话的语气却是一点看不出有这意思来。 姜鸢梨笑道,“折煞什么,不过说的是实话。昨夜鸢梨回来,想了没多久就想明白了。” “以后不管我嫁给谁,娘家到底是我的底气,说不好到时候回来,还得要妈妈多照顾照顾呢。” 这下,刘婆子便是连推诿客气的话都没有了,只是在一旁候着。 可见,这刘婆子心里怕是当真就是这么想的。 姜鸢梨侧目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刘妈妈对我倒是也真的不错,尤其是昨夜在老爷书房里的那一番肺腑之言,当时我是没有听明白,回去之后细细琢磨,只觉得妈妈说的是字字珠玑,句句肺腑。” “我想啊想,想到后半夜,竟然惊出一身冷汗来。” 刘婆子听到此处,不自觉地瞧了姜鸢梨一眼,随后说道,“老奴不明白姑娘在说什么。” “妈妈不明白?妈妈分明就什么都明白。” 姜鸢梨笑笑,将那份儿昨日在青梨馆中的世家子弟名单放在了刘婆子的面前。 刘婆子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有些微微变了。 “刘妈妈,您是兄长的ru母,兄长平时想来对您也是不设防的,您对兄长大概也是有几分真的母子情的,所以,刘妈妈才敢拿捏着我不会动这库府里的东西,铤而走险,拿着这东西当做礼物,去讨好申小侯爷这帮世家子弟是吗?” 刘婆子见状,偏开了眼睛,“姑娘这是什么话,老奴实在是听不懂。大公子素日里与什么人结交,怎么会叫老奴这么一个奴才知道。” “至于姑娘说的什么东西,老奴不是已经叫人送过来了吗?姑娘手下的人也验过了,难道姑娘是怀疑老奴作假不成?” “刘妈妈,我能拿着这东西来问你话,自然是我知道的就不止这么一点。”姜鸢梨伸手抬起刘婆子的下巴来,逼迫她和自己对视,“我为何要刘妈妈把账本拿出来一样样查,刘妈妈当我是闲的吗?” “这花瓶是还回来了,那别的呢?我现在要是问刘妈妈一样样的要,刘妈妈可还能立刻找人给我寻回来?” 刘婆子明显吞咽了一口口水,整个人的额头上瞬间出了一层薄汗。 “刘妈妈,奴才做什么确实是得看主子的意思。可是你要明白的是,主子要是做错事被人知道了,第一个死的可不是主子,而是替主子做事的奴才。” “你,可想好了。” 第44章 引火烧身 第四十四章 引火烧身 “姑娘,老婆子真的是听不懂姑娘您在说什么。”刘婆子的眼神闪躲,嘴到是硬的很。 姜鸢梨也不急,只是笑道。 “是吗,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是要好好想想的。” 姜鸢梨抬手,啪的一声打开了手里的那火折子。 她拿得极近,那火苗像是自她的手上长出来的一样,随着她的动作在刘婆子的周身游走。 院子还有晨起淡淡的雾气没有消散,姜鸢梨手中的那一团火被白气氤氲着,宛如暗夜中的鬼火一般,散发着莫名的阴冷意味。 “只是,妈妈可是要快点香才好,自来引火烧身,火势可是不等人的,机灵些早些脱身离开,或许还能保得住自己。不然的话,一旦晚了,那火苗上了身……像是这样!” 姜鸢梨忽然往前一伸,那火折子几乎是贴着刘婆子的脸一晃而过。 刘婆子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一撤。 只是姜鸢梨却是预判了刘婆子的举动,提前伸手拦住她的去处,反而扯着她,往前一拽,刘婆子整个人被逼的越发靠近了火苗。 火苗紧紧贴着刘婆子的鼻尖,她都能感觉到那火焰带来的灼热的温度烫着她的皮肤阵阵发疼。 “哎呀,大姑娘,您这是要干什么啊!您难道要活活烧死我老婆子不成吗!” 姜鸢梨平静道,“分明是妈妈您要自己烧死自己,不是吗?” “这火折子,可是一直在妈妈的手里握着的,是近,是远,不全是由着妈妈来决定的吗?” 说话间,那火苗又逼近了几分。 只是这次,姜鸢梨的手却是微微下移了一点,在刘婆子的胸口左右移动,随后缓慢下移,贴在了刘婆子的袖口上。 姜鸢梨看着她,只见刘婆子虽然紧张的脸上的肉都在抖,但是却是咬死了不开口。 姜鸢梨嘴角勾起,手上的火折子没有半分犹豫地,直接点燃了刘婆子的衣角。 “哎呀!救命啊!” 刘婆子见火苗立刻舔 舐了上来,惊恐地尖叫。 “老奴错了,老奴都说,姑娘饶命啊!救命啊!” 一旁玉竹早就已经提前备好的水,哗啦一声,尽数朝那刘婆子泼了过去。 刘婆子因为惊恐过度,又被这水泼了一道,一个没有站稳,直接狼狈地倒在了地上,整个人满脸都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玉竹看着这个倚老卖老的东西这幅样子,心里就痛快,站在一旁只觉得呼气都顺了一些。 姜鸢梨将那火折子丢在一旁,上前,站在刘婆子的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 “鸢梨好声好气地同妈妈讲道理,妈妈怕是只觉得鸢梨还是汝臭未干的孩子,说的都是胡话罢了。如今这么一泼水,想来妈妈也清醒了几分,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刘婆子吞了一口口水,反身起来跪在地上,哀声说道。 “姑娘,这真的是不管我的事儿,我就是个做下人的,做什么不是听着主子的话啊!” 姜鸢梨缓缓眯起了眼睛,看着她。 …… 一个时辰之后,玉竹叫人将刘婆子抬了出去。 “你们几个,好生把人送回去,其余的不必多说,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她失足掉池塘里了,姑娘瞧着了,便叫人来抬了回去。” “是,玉竹姑娘放心吧。”小厮们都格外的有眼色。 玉竹轻笑一声,从袖子里取了一些碎银子出来。 “办完事儿出去吃盏酒,姑娘赏的。” “多谢大姑娘赏,要么说咱们大姑娘是做王妃娘娘的人呢。” “耍贫嘴的,赶紧走!” 玉竹将人打发了之后,又垫着脚看了看四周,见没什么人瞧着,这才折返回去。 屋内,姜鸢梨正用铁钳子拨弄着那火盆里头的炭火。 “哎呀姑娘,马上就要出嫁了,若是烫了个什么疤痕在手上,多难看啊。” 玉竹上前,一把将那铁钳子从姜鸢梨的手里夺过来,在一旁便拨弄着添炭边说道,“姑娘,人送走了。” “嗯。”姜鸢梨回的有些心不在焉。 “姑娘就这么叫她回去了?不怕她跟大公子乱说什么,反倒是叫姑娘给落了什么被动。” 姜鸢梨闻言轻笑一声。 “我怕什么?私下贿赂皇子身边的人,结党营私也就罢了,更不说,我这个兄长没多少脑子,还想要左右逢源,这事儿要是捅出去,倒霉的也不是我。” “话是这么说,可是要是叫大公子知道了,不知道又要怎么折腾您呢。”玉竹撇撇嘴。 好不容易是消停了几天,可别再闹了。 “刘婆子把这样的事儿说出来,若是姜明赫知道了,就算是收拾,第一个收拾的也是她,不是我,我怕什么呢。” 玉竹闻言点点头,随后叹了一口气。 “这刘婆子居然能说出来,奴婢倒是也没有想到。” 姜鸢梨其实一开始也想不明白,不过后来倒是也明白这刘婆子了。 跟着姜明赫眼下虽然在姜家风光,但是人不能只看眼下,终究是要看未来的。 姜明赫文不成武不就,只能靠着姜家的名声出去结交友人,攀附权贵,这刘婆子虽然是个做下人的,也说不上多么精明,但是到底也是活了久的老人,又在这姜府里做了这么多年事儿,眼光不说多少,到底是有些的。 她只怕也是看出了,姜明赫终究是靠不住的。 把这件事儿跟她说了,一来是她逼得紧了。 二来,何尝不是给自己留个后路。 姜鸢梨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了兰姨娘来。 之前给兰姨娘介绍先生,事后倒是给忘记问问怎么样了。 姜鸢梨想到这里,忽然说道,“你去从王爷送来的聘礼中去一些小物件儿过来……就上次你说不错的那串小紫檀叶的珠子吧。” “姑娘你要做什么?” “带上礼物,咱们去西院儿瞧瞧兰姨娘和三哥。” “姑娘好端端的去瞧兰姨娘做什么?”玉竹撇撇嘴,“再说了,那是姑娘的聘礼,姑娘怎么现在就用了。这都是要好好收着的。” “既然是聘礼,便是送给我的,我的东西,我为何不能用?你去拿就是了。” 第45章 兰姨娘 第四十五章 兰姨娘 玉竹终究是不情不愿地抱着盒子跟着姜鸢梨一道往兰姨娘所在的院子去了。 一路上,玉竹的嘴都撅的老高,双手环抱着盒子,活脱了像是一个守财奴一样,好似这东西能要了她的命。 姜鸢梨瞧她的样子不由得笑道,“你这样子,以后若是嫁人了,我怕是去你家里吃碗粥你都要抱着米缸子哭半宿呢。” 玉竹不满道,“姑娘这是笑话我?” 姜鸢梨哄道,“我是夸你持家。” 玉竹却是不买账,只是低着头独自嘟囔道。 “姑娘你是个心眼大的,我可是没忘记。” “当年您被接回这家里来,谁可怜过咱们啊,还是不守着那紧巴巴的月例银子,扒着手指头过日子。” “如今姑娘是阔气了,以德报怨的,我可没姑娘这么大气。” 姜鸢梨笑道,“兰姨娘本身自己也不容易,如何帮咱们?” “可算了吧,这兰姨娘都精明啊,对外倒是说自己多不容易,可冬天的炭火,夏日的冰块,春日的菱角,秋日的白菊,什么好玩意,稀罕玩意,这兰姨娘没有啊。她可是个有本事的,姑娘您还是心疼心疼自己吧!” “当年您一回来就被那太夫人逼得跪了一天一宿,谁求情了!谁说一句好话了!姑娘你可莫要在这里自己感动自己了。” 姜鸢梨停下步子来,见前面便是兰姨娘的住处了,抬手在玉竹的头上敲了一记,后者吃痛,半只手抱着盒子,另外半只则本能地去伸手揉自己的额头。 姜鸢梨笑了一声,伸手将那盒子夺过来,抱在了手里。 “你个小丫头,记性倒是好。” “对姑娘不好的,我都一笔笔记着呢!” 姜鸢梨瞧着玉竹的样子,想到前世她跟着自己惨死,一直也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倒霉事倒是都陪着自己经历了一遭,心里难免动容。 她柔声说道,“你只看外面,不看内里。” “什么内里?” “兰姨娘那些东西是自己弄来的吗?那不是都是太夫人赏的?” “那不还是她巴结太夫人得来的。” “你呀,小笨蛋。” 姜鸢梨摇摇头。 玉竹是个机灵的,也有眼色,但是到底是年纪小,心眼也好,总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若非是涉及她的事情,玉竹多半是一个弯儿都不会多转的。 “太夫人不喜欢兰姨娘,你不知道吗?” “知道啊。”玉竹说,“不就是因为兰姨娘有个争气的儿子么。而且这三哥也不与太夫人亲近,太夫人偏袒大公子,自然就连带着不喜欢争气的三哥和三哥的生母兰姨娘了。” “还是的,你既然知道,那你怎么不想想,为何太夫人明明讨厌三哥和兰姨娘,却总要送一些格外奢侈的东西到兰姨娘的房中呢?” 玉竹闻言皱眉,想了想,随后忽然睁大了眼睛。 “哦!老爷最是讨厌奢靡了!” “瞧,你倒是也不是个完全堵死了的实心肠子。” 姜鸢梨说完,继续往前走去。 “话虽如此,可是兰姨娘这些年来,确实也不怎么亲近姑娘啊。”玉竹跟在身侧悄声说道。 姜鸢梨目视前方,没有什么语气地说道。 “当年我从外头回来,家里家外,不知道多少人笑话我是个没人管教的野孩子。兰姨娘出身贫寒,当年也是因为爹爹怜悯,才给她脱了贱籍的。” 可虽然是脱了贱籍,到底是低人一等,每每说起来,谁不小看这兰姨娘一眼,就是这姜府的奴才,自视比兰姨娘身份高的也不在少数。 “她本就过得艰难,彼时三哥也还小,家里家外都不喜欢我,你如何要她一个自己都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去保我这个虽然看着总被欺负,可到底是姜家正经嫡长女,永远不会被赶出姜家的金菩萨呢?” 不落井下石,迎合那些人,给自己换一些好处,就已经不容易了。 且兰姨娘其实几次有心想要帮她,不管是奔着给自己留后路还是什么,姜鸢梨都是记着她这个好的。 当然,姜鸢梨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之所以这般,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的这个儿子属实是争气。 姜鸢梨在兰姨娘的屋前站定,抬手敲了敲房门。 她记得,似乎就是来年的春闱,这姜宏志得了探花郎。 门很快打开了,开门的是兰姨娘身边跟着伺候的青柳。 青柳见到是姜鸢梨微微一愣,意外道,“大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里头,兰姨娘似乎是听到了青柳的话,也探着身子出来,诧异地说道,“我当是我听错了,不想真的是你。” “快进来,外头天冷,可别傻站着了。” 一行人进门关屋,兰姨娘嘱咐青柳又是上茶又是取糕点果子的,姜鸢梨陪着寒暄了一阵子之后,便将手里的盒子搁在了桌子上。 “这是……” 姜鸢梨说道,“前些日子意外得了一串品相极好的小紫檀手串,我瞧那珠子一颗颗圆润饱满,带着淡淡的香味,很是难得,想着姨娘平日里喜欢这些小物件儿就带过来了,送给姨娘。” 兰姨娘闻言,连那盒子都没打开,又是错愕又是惊异的,连忙说道,“哎呀,姑娘,你这样贵重的东西,我这贱命可是受不起。” “姑娘前些日子给了方便,叫宏志这孩子得了徐先生为师长,指点他的功课,已经是对我和宏志有难以回报的大恩了,该是我拿着花红礼物去好好谢谢姑娘才是,如何还能收下姑娘的这礼物,可使不得,姑娘快拿回去吧。” 姜鸢梨笑道,“姨娘若是不嫌弃,以后就叫我梨儿吧。” “这……”兰姨娘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姜鸢梨笑着伸手按住了兰姨娘的手。 “在这京城里,人人都是贵人,人人都是主子,人人都生来高贵,从来不会低头看看那些他们口中的卑贱者的生活。” “鸢梨虽然明面上是姜府的嫡女,可是咱们是一家子人,这些年,我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外人不清楚,姨娘总是清楚的。” 第46章 苦命人的交易 第四十六章 苦命人的交易 姜鸢梨抬手,将一旁倒扣着的茶盏一人一只放在两人的跟前,随后提起那茶水倒了一杯,轻轻推到了兰姨娘的面前。 “在这姜府之中,只有我明白兰姨娘你的难处,也只有兰姨娘你,明白我的难处,我们合该是一样的人,不是吗?” 兰姨娘闻言笑道。 “大姑娘,你既然与我这般推心置腹的说话,那我若是再拿着话头,拐弯抹角的,反倒是没意思了。” “只是,大姑娘你这话说的,我却不觉得是正确的,你这话,不过是小孩子的话罢了。” 姜鸢梨抬头望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兰姨娘这人其实生的极美,虽然出身卑贱,但是举手投足间却不见什么风尘气,反倒是如一朵开在污泥里的野花一般,虽不如何高贵雍容,却也别有一番自己的清香,颇为难得。 姜鸢梨总想,但年若非如此的话,姜思远想必也不会如此痛快地将人收留下来吧。 一世蹉跎,姜鸢梨心里早已不相信什么人心的至纯至善,那些美好的故事,姜鸢梨总免不得要用一颗犯人的心耳来听、来品。 兰姨娘端坐着,双手交叠在前,眼中含着淡淡的忧伤。 “姑娘你到底是姜家的嫡女,虽然少经罹难,可到底也算是平安归来,认祖归宗。姑娘你命里虽缺了亲人的缘分,可贵字却是老天爷定的,谁都抢不走。” “这便是你我最大的差别。” “姑娘你出门在外,不管旁人认还是不认,谁都无法否定你就是姜家嫡女,往来婚配,一般人家都是不敢高攀的。” “如今寻了摄政王为夫,姑娘更是贵上加贵,京城之中,能在身份上压姑娘一头的,一双手也是数得过来的。” “旁人在如何置喙姑娘往日如何,最多也就是在没人的地方,如同那嘴里含了醋的乌鸦一般,开口闭口,不过是些没用的酸话罢了。见了姑娘,照样还是要行礼问好,巴着姑娘的。” “可是我就不同了。我出身卑贱,父母早亡,不管做什么,都要小心谨慎,走一步,思三步,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连带着,还要叫我的孩儿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姑娘说明白我,可这其中夜夜因害怕而难以入眠的辛酸,姑娘又如何明白?” 姜鸢梨看着她,笑道。 “三哥儿,是个有大抱负的人。” 兰姨娘猛地一怔,回头看向姜鸢梨,不知道姜鸢梨为何忽然将话题引到了这里来。 “三哥……我只盼着他能有个正经的营生干,不求他能大富大贵,只求他一生衣食无忧,能将自己的日子过的自在舒坦,就极好了。” “姨娘当真这么想?”姜鸢梨抬眸问道,“若是姨娘真这么想的话,何必拿了我的帖子去拜会明德先生?姨娘如此聪慧,怎么会不知道,三哥若去拜了徐明德为先生的话,必然会遭到我大哥的嫉妒,难免要不安生些,闹出一些动静来。” “为娘的,总是想着儿女们若是能有个功名便是最好的……也就顾不得其他了。” “姨娘,圣人云,蛟龙未成,潜于水底。可这蛟龙已经成型了,遍不是姨娘一味的装傻充愣,做低伏小就能躲过的。” “如今话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那我索性就说个透彻好了。”姜鸢梨说道,“姜明赫是个蠢得,不钻研文章,只在一些歪门邪道上动脑子,眼瞧着,就是个不中用的。” “三哥文章了得,如今又有徐先生指点,来年金榜题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届时庶子压过嫡子,姨娘你难道就不想为自己和儿子,搏一搏?争了这偌大的姜府家业?” 话音落下,兰姨娘猛地站了起来,“大姑娘,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叫老爷夫人听了,我同三哥,是要被人撵出去的。” “何须用说?三哥一朝金榜题名,又有父亲在朝中的关系,只要稍稍给他一点机会,一定会将姜明赫压倒,彼时有些东西,还要用人说嘛?” “你就是没有这个心思,也是有。这样的道理,难道也要我挑破?” 姜鸢梨其实知道,兰姨娘这个人什么都清楚,可是却惯会装傻充愣,但是现在,姜鸢梨却不想她继续装傻充愣了。 姜宏志,是个能臣,也是一个忠臣,可惜前一世却是被自己给坑害了。 上一世,因为兰姨娘目光短浅的缘故,姜宏志算是一步步地被盛华庭给利用和挟制着,入了他的圈套,帮他做了许多事情。 后来事情败露,姜宏志不愿意再配合盛华庭,最后也是暴毙在家中。 姜鸢梨知道,他多半是被盛华庭卸磨杀驴了。 姜鸢梨记得,金榜题名之后,盛华庭就会来接近兰姨娘和姜宏志,她必须在这之前先把这兰姨娘给稳住才行。 她现在就是要把兰姨娘心里明白却装不懂的那些话都给她说出来,逼迫她做出选择才行。 兰姨娘见状,上前开门瞧了一眼外面,又打发玉竹也出去守着,随后才关上门,回头对姜鸢梨说道。 “大姑娘,你不妨直说,你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姨娘为何总对我有戒备心,我说了,我同样姨娘是一样的人,我对姨娘和三哥,只有关心和帮助,又没有坏心。” 姜鸢梨对兰姨娘说道。 “我想要把三哥引荐给摄政王殿下,等三哥春闱结束放榜之后,不论是否榜上有名,都可以跟着王爷去学习去做事,成为王爷的幕僚。” 兰姨娘眨眨眼,迟疑道,“这是王爷的意思?” “我是摄政王妃,姨娘,这话,我来说,你心里还没底吗?” 兰姨娘眼中闪动着皆是心动之色。 姜鸢梨继续说道,“姨娘其实最清楚,爹爹这个人要的是一家子和光同尘,三哥虽然是爹爹的儿子,可是到底是个庶子,爹爹是会帮他,可是爹爹也不希望,家里出现庶子夺嫡的情况,爹爹要的,是一家子兄友弟恭,母慈子孝。你觉得,若是三哥真的比大哥强太多,爹爹会怎么做呢?” 第47章 红梅 第四十七章 红梅 兰姨娘坐在那里,垂着眸子想了许久。 姜鸢梨也不去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兰姨娘忽然开口问道,“可我还是不明白,明赫那孩子是你亲哥哥,与你是一母同胞,你不去帮他,反倒是来帮我们这些跟你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人?” 姜鸢梨闻言笑笑。 她就知道兰姨娘会这么问,便是不疾不徐地将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 “这个世界上,亲与不亲,原本就不是血缘可以决定的。夫妻无血缘,可是妻子出嫁之后为了丈夫背叛娘家的事儿不在少数。” “母亲生下儿子,原本是天下最至亲至近之人,可是儿子成年之后不孝母亲的事儿屡见不鲜。” “姜明赫虽与我一母同胞,可兰姨娘这些年想来也看的明白,我这个亲妹子,远不如姜晚晚那个与他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妹子要来的亲厚一些。” “不怕姨娘笑话,我这个兄长,只要不害我,我就谢天谢地了,谈什么亲近不亲近的,倒是说笑了。” 姜鸢梨抬起茶盅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之后,继续说道。 “说句交底的话,姜家是我的娘家,我虽然嫁给了摄政王,可是一个女子若是没有了娘家的助力,以后必然是在夫家步步为艰的。” “父亲如今还念着我姓姜,不会不管我。可是十年之后呢?二十年之后呢?姜家的下一辈到底是要长起来的。若是三哥掌家,我与三哥还能互相扶持,在这京城之中活下去。” “可是若是姜明赫掌家,于我只怕是半分的好处都没有。倒是让姜晚晚得了快活了。” 姜鸢梨知道,若是不同兰姨娘说些实在的,她只怕是不能安心。 果然,兰姨娘在听完姜鸢梨的这一番话之后,脸色明显安稳了许多,整个人瞧着都有了些底。 “大姑娘今日能来同我说这些话,委实是不容易,我心里明白的。” 兰姨娘用帕子按了按嘴角,眼波流转间再次开口。 “只是这事儿到底是要问过三哥儿的。” “这是自然。”姜鸢梨伸手,将那盒子推了过去,笑道,“今日原本就是来送这手串的,不过是多说了几句。” “三哥如今只怕是还在学堂用功呢,我同姨娘说这些,不过是闲聊罢了。” 姜鸢梨起身,笑道,“日子还长,姨娘瞧着三哥什么时候不累了,慢慢问问就是了,到底眼下一切都是以三哥的学业为重的。” 兰姨娘随着姜鸢梨一道站了起来,看了那桌子上的小箱子,终究是抬手将那箱子收了起来。 姜鸢梨见了,笑道,“那我先走了,过几日再来看姨娘。” “梨儿。” 姜鸢梨刚刚打开房门,便听到兰姨娘唤自己的ru名。 兰姨娘抿抿嘴,说道,“你且等等。” 兰姨娘出去,进了旁边的小厨房,过了一会儿又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这是?”姜鸢梨好奇道。 “前些日子去为三哥祈福的时候,见京郊的一处村落旁开了几树红梅,格外的明艳漂亮,我忍不住摘了一支回来,本想着是插花养着,却又觉得那红梅再精细养着,也不过数日就败了,那样的明艳动人,总觉得可惜。” “思来想去,便是那日听三哥读书的时候说了一句,屈原先生的诗句。” 姜鸢梨闻言说道,“朝引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对,正是!”兰姨娘说着将那食盒伸过来打开,内里是一些十分精致的糕点,中间掺着点点红梅,瞧着格外的好看精致,活脱像是一个美人一般,美的灿烂,美的热烈。 “于是我也就跟着三哥附庸风雅了一番,用这梅花制了一些糕点,你拿去尝尝,若是觉得好,日后常来吃。” 姜鸢梨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接了过来。 “多谢姨娘。” …… 院中,姜鸢梨捧着从那兰姨娘手里接过来的一盒糕点看了许久,随后拿起一块放在了嘴里。 味道不过是寻常的糕点,倒是滋味不错,却也说不上如何的惊艳,只是那偶尔咀嚼到的红梅花瓣,却是总叫人脑海里浮现荒村之中横然生长着的一束明艳红梅的样子。 总说人的五感是通着的,脑中那画面浮现出来之后,舌尖上的味道里会立刻变得不一样起来,好似比寻常糕点总多了一些梅花的清冷。 那滋味倒是叫姜鸢梨不自觉的想起一个人来。 “姑娘!” 玉竹小跑着从外头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之色。 “瞧你喘的,又听了什么消息,乐成这幅样子。” 回来的路上,姜鸢梨见这小丫头从往旁处看,姜鸢梨便好奇看了一眼,这才瞧见自己的身后跟着一个在外头做事的小丫头。 瞧着这两人使着颜色,便是又有什么小姐妹之间的“坏事”要去分享了。 姜鸢梨虽然年纪小,可毕竟是活了两世的人,到底不是小姑娘了。只是瞧着她们这幅天真烂漫的样子,总觉得难得,便故意寻了一些借口,放了玉竹去玩耍一阵,倒是不想,这小妮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玉竹的脸因为奔跑红红地,被脖子上的一圈白羽包着,格外的可爱。 “姑娘,那个多事婆,病倒了!” 玉竹口中的多事婆,多半就是刘婆子了。 “是吗。” “姑娘你不惊讶?” “有何惊讶的。她年纪大了,受了一顿吓唬,身上也着了水,这大冷天的,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上,她都是扛不住的,病了也正常。” 玉竹嘿嘿笑着,“姑娘你是不知道,这刘婆子平日里欺负这个欺负那个的,如今病了,躺在床上,竟然无一人给她喊大夫的,也没有人管她,大伙儿可是不知道多解气呢!” 姜鸢梨嗯了一声,将那食盒里的糕点取出来两块给玉竹,然后把余下的重新封好,回身交给了玉竹。 “你拿着个去送到王爷的府上,交给追影就行。” 姜鸢梨说完,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回身另寻了一块绢子包好,这才重新给了玉竹。 第48章 心思 第四十八章 心思 摄政王府。 盛景修坐在庭院之中,右手拖着下巴,指尖轻点,眉眼间带着淡淡地倦意。 “爷,这些日子送来的东西大多就是这些了,都是庆贺爷与姜家姑娘的婚事的贺礼。” 盛景修闭了闭眼,“倒是机灵。” 追影回道,“姜相到底是三朝老臣了。” 盛景修嗯了一声,伸手去问追影要来那贺礼单子。 好看的眉眼微微扫动,目光时不时在看到什么东西之后亮一亮,随后便笑了起来,“这些人倒是舍得,连太古遗音这样的好东西居然能有。” 追影点头说道,“这把琴当年惠妃为了讨好长公主花了千金去求最终都没有得到。” 盛景修将礼单收了起来搁在一旁,嘱咐道。 “将这些东西封起来吧。” “封起来?爷这是尽数收下了?” 盛景修挑眉问道,“不然呢?” “爷就不怕皇上那边……” 盛景修眉眼淡漠,没什么语气地说道,“没什么分别。” “收着吧,来日……由王妃做主。” 追影起初还没能反应过来这“夫人”是谁,还是琢磨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这摄政王府的女主人还能有谁,便只有姜家的那位了。 追影想到这里,忽然想起来自己方才还接了一样东西,倒是给忘了,他刚想叫人去取,便听到盛景修问道,“裕成那边怎么样了?” “回爷的话,二皇子已经过了重阳关了,想来再有个把月便赶回来了,估摸着是能赶上年关的。” “他这一路来的不容易啊。” “是,听说……二皇子在重阳关修整的时候又遇到了埋伏,身边的副将死了一个。” 盛景修手垂在屈起的腿上,眸光锐利。 “京城可能是过于太平了,得给他们找点事儿做才行,不然倒是把精神头儿都放到外边去了。” 盛景修的眸子潋滟着暗光,如同漆黑的古潭一般,不可洞测。 追影朝下边的人使了使眼色,下人们不多时便把玉竹送来的那用绢子包好的食盒给拿过来了。 不等追影将东西拿过来,盛景修便注意到了。 “这是什么?” 追影回道,“方才姜家姑娘托人送来的。” 盛景修意外地挑了一下左眉,随后起身,伸手打开那外头的一层绢子,将那食盒给打开。 追影也好奇地踮起脚来,见到里面不过是一些糕点后,便顿时没了兴趣。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糕点啊,这有咱们府上的厨子做的好吃吗?” 盛景修斜了他一眼,后者立刻不敢再多说。 他拿起一块来看了看,然后放在嘴里,随后便笑了起来。 “爷你乐什么?”追影本来不好奇,但是却被盛景修这一番反应给弄得好奇了,“这就真的那么好吃?” 盛景修推了推食盒看向追影,“尝尝。” 追影本能地要去拿,但是手伸到半空又犹豫了。 他吞了一口口水,仔细地辨认着盛景修的脸色,“爷,这是姜姑娘做的。” “嗯。” “我能吃吗?”追影不自信地把手伸了回去。 可别秋后算账。 “无妨。”盛景修眉眼含笑,“这不是她做的。” “不是啊?!”追影纳闷地盯着那糕点看了半晌,然后又拿起来尝了一块,皱眉说道,“这不就是寻常的糕点,爷怎么知道不是姜姑娘做的?” “因为她做的糕点,很难吃。” “啊?” 追影懵了。 …… 晚间,姜鸢梨用过了饭站在庭院里,听着隔壁院儿传来的动静,微微偏了头望了望。 玉竹在一旁正抱着柱子发呆,见到姜鸢梨这幅样子便说道,“姑娘,你要不主动去看看老爷?” 自打姜鸢梨和姜思远吵过之后,两人基本上就没有说过话了。 就连晚间姜思远回来的时候,姜鸢梨都没有去行礼问安,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兆头。 姜鸢梨闻言,垂眸说道,“有什么看的,父亲身体健康,无病无灾的,也不需要我伺候在床前,我不去反倒是孝敬,省的父亲见了我生出一肚子气来。” 玉竹闻言垂着眉毛小声道,“姑娘,其实老爷还是惦记姑娘的。” “再者说,姑娘这么记恨老爷也不是个办法啊,姑娘以后嫁了人,姜家倒是娘家,这可是女子在夫家说话的底气啊,姑娘与娘家彻底闹翻,对姑娘不好。” 姜鸢梨只道,“我并不记恨他。” 只是不愿意拖累身边的人。 前世盛华庭最终当上的太子,继承了皇位,而盛景修死于非命。 她重活一世,是不愿意重蹈覆辙。 但是这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命运到底会不会被改写,姜鸢梨自己心里都没数。 与姜思远撇的干净一些,反倒是好事。 玉竹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帮着姜思远缓和一些关系,“不过老爷也是因为忙,这几天老爷好像频频被皇上宣召,听人说,老爷下午走的时候也是穿着朝服去的。” “可听说是什么事情?” “这到不知道,不过听下人说临走前倒是去见了二姑娘一面,想来可能是为着二姑娘和九皇子的婚事了。” 姜鸢梨眨眨眼,一时间有些分析不出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来。 她设计让姜晚晚和盛华庭之间的奸情被人撞破,不过是出于自己的考量。 一来,这两个人狼狈为奸,前世坑害她,这一世她是一定还回来的,叫他们这尝尝那生不如死的滋味。 既然是狗男女,不如索性就捆在一起,省的到时候殃及无辜的人。 再者,姜晚晚嫁给盛华庭总好过攀上朝中的其他显贵,这样都算是变相为盛华庭添加了一份助力。 而皇上则不同了。 皇子的婚事,必然是要皇上点头的,不然的话,即使是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也无用,皇上是根本不会在乎这姜家的一个小小的庶女的名节和前途的。 眼下皇子既然点头,那便一定是有他的深意的。 盛景修,盛华庭,姜家二女…… 难道皇上是有意缓和盛景修和盛华庭之间的势力? 可这其中又总有些说不通。 第49章 难分的饼 第四十九章 难分的饼 按理说,皇上是提防着盛景修的,毕竟盛景修在朝野里的声望还是很大的。 盛华庭虽然是皇子,可是毕竟羽翼未丰。 就算是皇上想要借用盛景修这头猛虎来把盛华庭周围的野狼给清理干净,为盛华庭铺路,可也要提防着盛景修这头猛虎有一天暴起,反过来把盛华庭给吞了。 显然就目前看来,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那皇上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这么快就同意了姜晚晚和盛华庭的婚事呢…… 难不成真的是为了给姜家一个体面? “姑娘,你又琢磨什么呢。”玉竹百无聊赖地起身,摸了摸姜鸢梨的手,“咱们可别在外头站着了,多冷啊,回去吧,明天不是还要进宫去随着公主学规矩吗?” 姜鸢梨原本就痛的头此时想起这事儿来就更痛了。 “姑娘我明天陪着你一起去。”玉竹说道。 “不行。” “为什么?姑娘两次都不带我,难不成是公主赏赐了姑娘什么丫头,姑娘不要我伺候了?” 姜鸢梨瞧着她这样子活脱像是一个争风吃醋的小媳妇儿,不由得莞尔。 “你个蠢的,你当我进宫是享受去了吗?长公主不待见我,我是去遭罪,你还非跟着去遭罪,在府里呆着不好?” “那就是挨罚,我去了,也能给姑娘分担一些,总好过姑娘一个人在那里受罪强。” 姜鸢梨长舒一口气,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无奈地笑了。 次日,这妮子倒是死缠烂打地跟来了。 盛景修倒是来的早,姜鸢梨这边刚刚收拾好,那边门口的小厮就来报,说是王爷到了。 姜鸢梨挑了一件青莲色的灰鼠斗篷披在身上便出去了。 门口,盛景修负手而立,身上披着一件墨绿色的刻丝鹤氅,内里却只着一件单薄的月色锦衣长袍,光是瞧着都觉得冷。 姜鸢梨快走几步上前盯着他看,眼睛亮亮的。 “瞧我做什么?”盛景修下意识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我瞧你是不是睡糊涂了,过错了季节。如今还在寒冬腊月,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盛景修闻言低头浅笑了一下。 “笑什么?” “我笑你今日倒是眼明心亮。” “什么意思?” “姜姑娘。”一旁的追影忍不住说道,“姑娘您与我们主子多次见面,难道没发现主子一向穿的单薄吗?” 姜鸢梨顿了一下,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确实是没有注意到。 之前几次都光是见他穿的虽简单却十分的贵气,倒是没有注意料子是不是单薄。 “我……”姜鸢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总不能说自己之前对他一点也不上心吧。 盛景修却是没有就着这个话题多说什么,而是转身从追影手里拿来一个食盒。 姜鸢梨见正是自己昨天送去他府上的那个。 “怎么,不好吃?”姜鸢梨接了过来。 “打开看看。” 姜鸢梨闻言照做。 打开后却见里面放着六七个精致的糕点。 姜鸢梨抬头看了盛景修一眼,伸手将那糕点拿出来放在了手心里仔细地瞧着。 “这是……狐狸?” 姜鸢梨歪着头,觉得这东西又像狗又像是狐狸。 “狐狸狗。”盛景修笑道。 姜鸢梨抬头见他眼眸含笑看着自己,他那样子就像是真的在看一只狐狸狗一样。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宫里的东西怕你吃不习惯,带这个,悄悄吃。”盛景修说道。 “爷,咱们该走了,时候不早了,再晚怕是有些来不及。”追影在旁提醒道。 姜鸢梨连忙收起糕点来交给身后的玉竹,然后上了马车。 照旧是老路子,姜鸢梨已经熟悉了。 不过这次下车之后倒不是追影亲自送过去了,而是盛若婷宫里的人来迎的。 “等一下。” 盛景修上前来,瞧了她一眼,伸手拉了拉她的外袍。 “我今日一整天都会在重华殿议事。” 姜鸢梨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盛景修松开手抬了抬下巴,“去吧。” 姜鸢梨走出去好远,在即将拐进另一条长街的时候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便看到盛景修依旧站在原地朝这边看着。 姜鸢梨心里忽然乱了一下,连忙收回视线来,随着那宫女去了盛若婷那里。 彼时,盛若婷还在梳妆打扮,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她穿着一身绛紫色的寝衣,头上的发饰才刚刚簪了一半。 看着躬身候在院中的姜鸢梨,盛若婷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发丝,“你怎么来的这么早?这亏得是本宫醒了,不然的话,为着叫你规矩,本宫还得早起半个时辰了。” 姜鸢梨低着头说道,“是臣女来早了,臣女是担心叫公主等着,便是大不敬,便提早来了些。公主慢慢梳妆,臣女在院外候着公主。” 盛若婷瞥了她一眼,轻蔑一笑,转身进了殿中。 满宫里,无一人把姜鸢梨当成个主子,就这么晾着她,一句话也无。 姜鸢梨顿时觉得,这待遇,还不如当初因为抗旨而被皇上罚跪的时候好呢。 玉竹愤愤道,“这不是她定的时辰吗,现在倒是来说这个!” “住口!”姜鸢梨侧眸警告玉竹,“不许多言,要是今日 你管不住自己的嘴,明日便留在府上,不许跟来!” 玉竹低着头,不敢再说。 两人在寒风里站着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本以为还要傻着许久,却不想内务府倒是来人了。 “劳烦姑姑通传一声,说是近些日子内务府新得了三块雪羽玉,成色漂亮,极为难得,皇上说了,叫公主先来挑。” 姜鸢梨离得近便瞧了一眼,只见那玉石通体莹白,中间又似有羽毛一样的东西,格外的美丽轻盈。 有趣的是这样的棉质,却一点也不影响玉石的透亮感,即使是眼下这么随意的摆放着,就觉得那玉石就像是一汪水一样,好似会流动一般。 当真是稀罕东西。 不过后宫嫔妃众多,给谁不给谁就比较麻烦了。 盛若婷在几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只打眼瞧了一眼,便对姜鸢梨说道。 “你,过来。” 第50章 烫手的赏赐 第五十章 烫手的赏赐 姜鸢梨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与一旁的玉竹对视一眼,警告她不许乱动之后,便起身,低头走到了盛若婷的跟前。 盛若婷伸出水葱一般细长的手指来捡起一块雪羽玉在手中把玩,随机丢给了姜鸢梨,“拿着。” 姜鸢梨顿了一下,双手去接住,然后捧在盛若婷的眼前。 “捧着做什么,赏你的,收着。” 姜鸢梨不解地抬头,只见盛若婷的眼中含着一抹玩味的笑意,那模样,怎么也不像是真心实意地要给她礼物。 何况,也不可能。 姜鸢梨想了想,回道,“此物珍贵,乃是皇上送给公主把玩的,臣女身份卑贱,不配受此赏赐。” “你是不配的。”盛若婷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不过,谁叫你有本事,攀上了一个好夫婿呢?” 院中,所有人都在,盛若婷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这么做,不仅仅是在下姜鸢梨的脸,甚至也是在下姜家和盛景修的脸。 “行了,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本宫还要一阵子才能有空调 教你,趁这功夫,你替本宫跑一趟,将这剩下的两块雪羽玉分别送去惠妃和皇后那里去吧。” 姜鸢梨一愣,立刻说道,“公主殿下,此物贵重,臣女又不通晓宫中规矩,贸然前往,怕是会办不好这差事,得罪了各宫主子。” “瞧你吓得。”盛若婷在开口说话的时候,已经转身往回走了,“不过是送个物件儿,还能吃了你?去就是了,本宫等你回来学规矩。” “公主殿……” 姜鸢梨的话还没有说话,帘子就落下了。 姜鸢梨知道,这东西是非送不可了。 一旁的内侍见状,互相打了一个对眼,随即上前说道,“既然如此,便有有劳姜姑娘了,奴才告退。” 内务府的人倒是洋洋洒洒地走了一个干净利落,却是把这烫手的山芋给了姜鸢梨。 …… 姜鸢梨被宫女领着一路往惠妃宫里而去。 姜鸢梨脑子里只觉得一团乱麻,烦躁的很。 玉竹在旁瞧得真切,便上前说道,“姑娘别怕,不过是送个物件儿,咱们放下就走,想来就算是不懂规矩也不过是叫人笑话了,不会怎么为难咱们的。” 姜鸢梨只叹气,无奈道,“你个傻的。” 玉竹纯粹,自然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 她前世在宫中也是呆过一段日子的,怎么可能完全不通晓宫里的规矩。 在盛若婷面前,不过是知道她有意折腾自己,索性就装作不懂,顺着她的意思来就是了,省得她在生出别的法子来折腾她。 她不是害怕不懂规矩,而是知道,这盛若婷就是故意折腾她。 这前朝后宫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稍微对谁好些了,对谁坏些了,轻则叫一大帮人,茶不思饭不想的琢磨半天,这皇上字字句句中的深意;重则可能牵扯的就是下面许多人的人命。 三块美玉,皇上没有定给谁,盛若婷就自己把这美玉给处理了。 这样就算了,还偏偏把其中一块给了自己。 她现在虽与盛景修有婚约,可是到底还没有正式过门,且她在京城之中的名声一向不大好,对皇后和惠妃而言,与她同有这美玉,简直就是盛若婷在变着法儿地骂这两个人。 更别说那些没有拿到美玉的妃子们了。 盛若婷是长公主,她们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她这个苦命的姜家女怕就要无辜顶包了。 “姑娘,惠主子的寝宫到了。” 姜鸢梨闻言抬头,见那硕大的匾额前写着偌大的沁芳殿三个字。 姜鸢梨骇首道,“有劳了。” “奴婢在外候着,姑娘送完东西出来便能瞧着奴婢了。”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惠妃跋扈,皇后仁德,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只可惜,当初她并没有同这些人见过面。 彼时姜鸢梨成为皇后之后,没多久就被盛华庭关起来了,对这些太妃们的了解也只是来源于早年间听到的一些传闻,未曾交涉过深。 姜鸢梨一进去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叫骂声。 “给撵出去!当本宫是个什么下贱的东西吗!拿这样的东西来恶心本宫,滚出去!” 下一秒,姜鸢梨便看到一个头发散乱的宫女走了出来,见到姜鸢梨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恨意,不忿地说道。 “姑娘也听见了罢,便是走吧,可别来了。” 姜鸢梨转身将那装有雪羽玉的盒子从玉竹手里拿过来,站在门口,朗声说道,“娘娘,姜氏女斗胆求见惠妃娘娘,只求能与娘娘说几句话。” 不多时,门帘忽然被人给用力地掀开,走出来的便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 肤如凝脂,红唇如点,一身妃色的宫装,满头华贵的珠翠,瞧着比那盛若婷还要雍容几分,说不出的矜贵。 女人的眉眼生的漂亮,此刻哪怕是动怒却也格外的明艳美丽,眼角微挑,不可一世的嚣张。 “你就是姜家的那个出了名的嫡女?” 姜鸢梨闻言恭敬回道,“臣女名鸢梨。” “本宫耐烦你叫什么,随便你叫去。”惠妃根本没有给姜鸢梨半分的体面,只是上前将那盒子拿过来冷笑着看了一眼,“本宫听说,这东西,你也有?” 姜鸢梨回道,“公主瞧臣女没什么见识,便好心叫臣女拿来观赏几日。” “呵,你不用在这里巧舌如簧的,打量着本宫不知道呢是吧!”惠妃开口倒是爽快,根本没有半分的避讳,便是有什么说什么。 “咱们的长公主,先是把这东西,像是垃圾一样的给了你,又说你不配,然后还叫你来给我送来?这跟变着法儿的骂我有什么区别!” “打量着我缺这点东西吗?带着你东西,滚!” “娘娘!”姜鸢梨出声喊道。 惠妃闻言倒是停了步子,回头不耐烦地看着她。 姜鸢梨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娘娘,此物到底是皇上赏的。” 惠妃闻言轻佻眉宇,随后冷笑出声。 “你这是在拿皇上压我?” 第51章 送不出去的礼 第五十一章 送不出去的礼 “臣女不敢,只是见娘娘性情直爽,臣女心生喜欢,便忍不住给娘娘提个醒儿。” “皇上赏赐,娘娘拒而不受赏,传出去若是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地说几句,便是一项罪名。” 惠妃上下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少来这里跟我说这些,这东西是从她盛若婷的宫里出来的,皇上是叫内务府把东西送去她那里,叫她先挑,可没说剩下的两块给谁。” “可,这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吗,此物只有三块,娘娘拿了,便是皇上给的尊贵和体面,娘娘又何必与她人置气,失了实在好处呢?” 惠妃回头看着她,杏仁一般的眸子轻轻眨动,随后红唇勾起,玩味地看着她。 “姜鸢梨。” 姜鸢梨不懂为何惠妃会忽然唤自己的名字,只是低头应着。 “本宫听说你进宫来是要跟着长公主学习宫里的规矩的?” “回娘娘的话,臣女粗鄙,幸而公主不嫌弃,愿意调 教臣女,是臣女的福分。” 惠妃点点头,笑道,“嗯,是要好好学的。” 说完,便回身进了屋中。 姜鸢梨看着手里没有送出去的盒子,却是不解。 这惠妃倒是够张狂。 “姑娘请回吧,我们主子必是不会出来相见了。”一旁的宫女好心提醒道。 “多谢。” 姜鸢梨只能先去皇后那边。 只是姜鸢梨却不想在路上就撞见了皇后娘娘。 以往姜鸢梨只是远远见一眼,未曾上前看清楚皇后的长相,如今凑近了倒是觉得自己当年虽然贵为皇后但是确实是不够格的很。 不管是这通身的气度还是眉宇间那沉淀下来的从容,都是她当年所没有的。 姜鸢梨随着两旁的宫女们一道跪在地上,等着皇后的倚仗经过。 身边有人老远指了姜鸢梨一下,凑上前同皇后说着什么,后者下一秒便抬头朝姜鸢梨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随后便朝她走了过来。 “这可是同景修有了婚约的姜氏女。” “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 “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姜鸢梨闻言,应声缓缓抬头,直到对上了皇后的那一双幽深的眸子。 皇后慈爱一笑,点头说道,“生的眉眼端正,又喜气,是个好姑娘。” 这还是姜鸢梨第一次从有身份的人口中听到这般的溢美之词,还微微有些意外,只说道,“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点头说道,“若是有空了,多来本宫这里坐坐,他日 你与景修成婚了,说起来也是本宫的弟妹,咱们是一家人了,该多走动走动的。” 姜鸢梨心里只觉得皇后到底还是体面的,便也不多拐弯,便直接将那盒子捧在手上,躬身说道。 “娘娘,臣女原本就要往娘娘的宫中拜会娘娘的。” “一来是臣女想要给皇后娘娘请安,二来也是受长公主之名,将此物献给皇后娘娘,哄得皇后娘娘一笑。” 姜鸢梨双手举过头顶,却许久不见人来接。 头顶传来的皇后的声音依旧温和而缓慢,像是一条平缓的溪水一般。 “是何物啊?” “回娘娘的话,便是一块雪羽美玉。成色品相都是极好的,世所罕见。” 皇后闻言只说道,“阿弥陀佛,这样的东西,不知道又顶得上百姓们多久的花销了。你拿回去吧,告诉公主,本宫心领了。只是以后这样的东西,不要再给本宫送了。” 姜鸢梨咂舌,一时间又说不出来话了。 皇后挥挥手,叫身边的人将姜鸢梨给扶了起来,又笑着说道,“你这丫头,大冬天的在这宫里跑,这样的事儿,使唤下人来做就是了,你这般金尊玉贵的身份,怎么还亲自跑,瞧瞧,这小脸都冻得通红。” 皇后将手里的暖手炉送下来放在姜鸢梨的手里。 “臣女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个手炉么?”皇后笑道,“本宫瞧着你生得好,又是景修未过门的媳妇儿,心里看着高兴。” “只是以后这般下人们做的活计可莫要再揽过来做了,没得叫人笑话。” 姜鸢梨眨眨眼,刚要开口,却听到一旁皇后的嬷嬷说道。 “娘娘,姜姑娘初来宫中怕是不认路,老奴送送姑娘吧。” 这一句话,却是把姜鸢梨后面的话都给堵在了嘴里。 皇后笑着点头,“也好,也好。” 说完,便回头对姜鸢梨嘱咐道。 “天寒地冻的,早些回去暖着身子,姑娘家的,身子可不能受寒了。” 说罢,一旁的老嬷嬷便主动上前对姜鸢梨说道,“姜姑娘,这边请。” 姜鸢梨只得再次离开了。 一路上,寒风吹着,姜鸢梨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 这两块玉没有一块送出去的。 不仅如此,姜鸢梨还觉得,这惠妃和皇后总是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叫姜鸢梨有些琢磨不明白。 她抱着手里的两个匣子犹豫了一瞬,对前面的两个人说道。 “带我去重华殿。” 前面这两个人,一个是盛若婷宫里的,一个是皇后宫里的,都是在宫里做久了的,此时听到姜鸢梨这么说,却是头一次愣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那年岁大一些的老嬷嬷出口解释道。 “姑娘,重华殿乃是大人们议事的地方,寻常女眷是不能靠近的,姑娘还是随着老奴先回公主殿下的宫中吧。” 姜鸢梨却是说道,“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们是主子?” “这……”两人对视一眼,却也能瞧出姜鸢梨此时眉宇之间有些怒气。 “姑娘莫要生气,只是奴婢们也是为了姑娘着想,若是被皇上和前朝的大人们知道了,怕是对姑娘不好。” 姜鸢梨却说,“你自带着我去就是了,到你们不能往前的地方停下后者便好,我自由我的主意,难道也要跟你交代清楚吗?” 两人再三犹豫,也不愿意得罪姜鸢梨,便是顺着她的意思带着她到了距离那重华殿最近的长门处。 “姑娘,再往前奴婢们就要挨罚了。” 姜鸢梨垫着脚,便能看到不远处巍峨的宫殿,随后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就是,我自己去。” 第52章 不同 第五十二章 不同 彼时,盛景修正趁着晨起的阳光在重华殿的软塌上半靠着矮桌打着瞌睡。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堆老臣在那里对着一叠账本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盛景修早已习惯了这些老头子的聒噪,他与他们之间像是有看不见的结界一样,那边只管吵,却丝毫不影响盛景修休憩。 朱红色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追影瞧了瞧四周,眼下大臣们都在议事,并无人在意他的进出。 追影目光定格在盛景修的身上,随后上前,俯下身子凑在盛景修的耳边说道,“爷,姜姑娘来了。” 盛景修的眸子瞬间打开,抬眸问,“出什么事儿了?” “奴才也是刚刚听说。” 追影将自己从那宫女太监们那里听来的话低声告诉了盛景修。 “奴才估摸着,姜姑娘这是想叫爷去公主跟前说一声,省的一顿折腾了。” 盛景修垂下眸子,起身也不管这些正吵得酣畅的老头儿们便径直出去了。 隔着长长的白玉长阶,盛景修一眼就看到了姜鸢梨。 她站在长阶下,手里环抱着两个不大的匣子,正无聊地低头用那绣鞋一下一下地踩着地上的砖块。 “胆子倒大。” 姜鸢梨闻声回头,便见盛景修双手背负在身后,微微倾下身子同她说话。 “不是你说的么,要是我有事的话就来重华殿找你。”姜鸢梨说着话的时候倒是颇为理直气壮。 盛景修气笑,“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你当时说,你会一整天都在这里议事,那不就是告诉我,要是我搞不定了,就可以随时来找你吗?” 盛景修笑而不语,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盒子,“就这么点小事,便把你难倒了?” 姜鸢梨见盛景修这模样便是什么都知道了,也省的她多费一番口舌,便直接就将那匣子都塞给了盛景修。 “长公主这是存心害我,可我没办法,只能按着她的意思照做。”姜鸢梨说,“但是我又不服气,不甘心就这么白白的回去受了这个被她算计好的罚。” “总归是你惹出来的事情,你得帮我收拾这烂摊子才对。” 盛景修笑道,“你还真的是不讲道理,怎么就是我惹得事情了?” “我与长公主无冤无仇,若非是同你定了亲,想来长公主也不至于无聊到拿我取笑来打发时间。所以,自然就是你惹出来的事儿了。” 盛景修倒是没有再反驳,便是默默认了。 其实姜鸢梨也不是真要盛景修帮着自己做什么,不过就是叫他去跟公主说这个盒子的事儿,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一个顺嘴的事情,再者也是叫那盛若婷消停一点。 往后在宫里的日子怕是还长着呢,自己在宫里折腾折腾她就算了,别拉扯到外面的人,早晚是要出篓子的。 这很简单的事情却不想盛景修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随机才说道,“本该是叫你吃一堑才能长一智的,如今你既来找我……” 盛景修看着他,眼睛里折射着点点的日光。 “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叫你受这个教训了。” “什么?”姜鸢梨本能地反问。 盛景修嘴角勾了勾,伸手捏住了姜鸢梨的左手。 “随我来。” 姜鸢梨本以为盛景修会带着她去盛若婷那里,却不想,他竟然一路带着他到了皇上的寝殿。 他们刚到门口,姜鸢梨便听到了那殿内似乎有女子哭泣抽噎的声音,听着还有点像惠妃的说话时候的动静。 门口候着的内侍见到盛景修过来立刻上前迎道。 “王爷安康。” 盛景修说道,“去同皇上通报一声,说我有事情求见皇上。” “王爷,您这会儿还是先别进去的好。” “为何?” “惠妃娘娘前脚刚进去不久,说是这公主殿下故意羞辱她,违逆圣意,如今正在里头闹呢。皇上瞧着心情也似乎不太好,还砸了个盏子。” “王爷有什么事儿,便是晚些再来,省的迁怒了王爷。” 姜鸢梨一听却是心口一紧。 竟然闹到这里来了? 还真的是不怕事儿大? 盛景修笑道,“无妨,进去通传就是。” 这奴才见盛景修如此说便也好顶着雷进去给盛景修通传了。 姜鸢梨捏了捏盛景修的手心,后者侧目看了过来。 “不过是一件小事,惠妃就算是再如何,也不至于因为这个闹到了而皇上跟前来吧?” 盛景修竖起手指轻轻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一会儿进去了,不好开口说话,好好的听着,用心的看着,知道吗?” 姜鸢梨不解,只应着点头。 “王爷,皇上请你进去。” 方才那去传话的内侍折返了回来,亲自带着两人进去之后便离开了。 殿内,惠妃正用帕子按着眼角的泪水,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姜鸢梨本以为惠妃见到自己会立刻说着东西便是她帮着公主送过去的,谁知道,惠妃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好似不认识她一样。 “你来的正好。”盛景琅看样子是被气得不轻,站在桌前,指着惠妃说道,“瞧瞧,瞧咱们的长公主办的好事。她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话音刚落,那边便有奴才进来通报,“皇上,公主到了。” “来的正好,叫她进来,好好给朕解释解释她干的好事!” 话音刚落,便是盛若婷的人还没有到,声音就先传来了。 “哎呀这些个杀千刀的,办的这样蠢得事儿!这不是害我嘛!” 姜鸢梨回头去看,却见盛若婷也哭丧着一张脸进来,委屈得样子瞧着比地上的惠妃还要可怜几分,刚进来便一撩裙子,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也不管周遭还有人在,便扯着哭腔说道。 “皇上,您可得给我做主啊,这起子没眼睛的奴才,平日里做事偷懒就算了,现在连伺候主子们的活计也不上心了,坑害的我被惠妃误会,还得罪了皇后,这要是不给交代一个清楚明白,日后我怕是要被这些奴才们笑话死了!” 第53章 第一课 第五十三章 第一课 盛景琅一双眉头皱的死劲,看着这地上的一左一右两人,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往后退了一步,坐在了椅子上。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叫你擅自把朕的东西送了人的?” “皇上,我怎么敢啊!”盛若婷哀声说道,“我就是再蠢笨,也不能动宫中的贡品呀!都是那起子奴才,说话也不当心,只含糊不清地同我说了那么一嘴便走了,叫我误会了皇上的意思,这才惹出这些事端来。” “奴才?” “便是内务府的奴才,还是那徐海亲自来送的呢!”盛若婷道。 姜鸢梨侧眸用余光偷偷看着这盛若婷还有惠妃,只觉得这两人同自己刚才见到的那人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人一样。 姜鸢梨将这前后的事儿在脑子里串了一遍,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难不成,这盛若婷从一开始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坐在上首的盛景琅眸光幽暗,听盛若婷这么说,便是疑惑道,“是吗?果真是这个奴才的错?” 一旁一直垂手而立的盛景修开口说道。 “皇兄,此物乃是皇兄还未来得及送出的两块雪羽玉。” 说着,盛景修将姜鸢梨怀里抱着的匣子接了过来,然后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盛景琅看了一眼,抬眸朝盛景修身后的姜鸢梨看过去。 “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姜鸢梨听到这话,却是下意识地往惠妃那里看了一眼。 显然,刚才惠妃并没有提姜鸢梨半个字,这倒是叫姜鸢梨颇为意外。 盛景修解释道,“梨儿受公主之命前去将这两个美玉分别送去惠妃和皇后宫中,不过却觉得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便来问臣,臣一听便知道,定然是下边的人传话出了问题,叫我这个不怎么操心的长姐给误会了,才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便带着她来寻皇兄想要问个明白,不想来这里之后,倒是已经有人了。” “眼下瞧着确实是误会,此物便物归原主,还给皇兄了。” 盛景琅手指在那匣子上面摸了摸,随后对外喊道。 “来人。” 话音落下,便立刻有人上前来听命。 “去传朕的旨意,革去徐海的内务府管事一职,打三十打板,发配辛者库做苦力去。” “是。” 盛景琅朗声笑道。 “真还以为是个大事儿,值得你们哭的这么厉害的。行了,如今这罪魁祸首也已经处理了,你们两个人也赶紧各自回宫去,莫要在这里叫人看笑话了。” 一行人各自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一同皇上告退便离开了。 姜鸢梨从殿内出来之后,忍不住歪着头问道,“这就完了?” 盛景修笑道,“你还想怎么样?” “一个奴才?”姜鸢梨不敢置信。 难道从头到尾,就是为了这个奴才来的? 那盛若婷和惠妃也是提前商量好的吗? 这怎么可能呢? 盛景修瞧着她的样子,开口说道,“长姐。” 走在前方的盛若婷闻言回头。 “她今天已经累了,我想先带着她回去,顺道也处理一些府上的事情。” 盛若婷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只自己带着倚仗回了自己的宫中。 身后惠妃了走了上来,侧目看了姜鸢梨一眼也一道离开了。 盛景修命人去将玉竹接了过来,随后便立刻安排马车出宫了。 …… 马车上,姜鸢梨静默不语。 盛景修掀开帘子上来,吩咐车夫启程之后,转头看向姜鸢梨,“冷不冷,看你手倒是泛红,可是冻着了?” 盛景修要去拉姜鸢梨的手,却被姜鸢梨给躲开了。 “所以,今天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姜鸢梨实在是从头到尾没有看明白一点儿。 盛景修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些哄人的意味,“那内务府管事的是皇后的人。” “前些日子,皇上命内务府裁撤宫中的宫女内侍,另外填补一些新人上来,其目的其实算是肃清后宫之中这些混杂的风气,震震后宫里的不正之风。” “原本各宫都有各宫的难处,只是不知道这徐海得了皇后的什么好处,在选人裁人的事情上动了一些不该动的手脚,便是得罪了几宫的主子。” “如今,也不过是主子们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要了他的命而已,与你本来没有什么干系。” 姜鸢梨却是不明白。 “这样粗劣的借口,皇上就这么痛快的应允了?” “长姐和惠妃也不过是猜中了皇上的心思而已,若非皇上有这个心,又怎么会这么痛快简单?问都不问,甚至连给那徐海辩驳的机会都不留,你当是为什么?” 这一切其实压根就是皇上的意思,盛若婷和惠妃不过是开口把皇上的心思给说出来了而已。 姜鸢梨听着盛景修的话,回想着从今早开始遇到的所有的事情,一桩桩一幕幕,都过了一遍,继而开口说道。 “我说惠妃为何如此跋扈,皇后又为何全盘受了也不发作,便是一个跋扈的有分寸,一个当做什么都不清楚,弃车保帅,将这一切都算计好了。” 姜鸢梨却是个傻的。 盛景修拉着姜鸢梨的手说道。 “你可知道,长姐今天为何叫你去送这两块雪羽玉?” 姜鸢梨抬头。 “我问你,你今日见了皇后和惠妃,作何感想?”盛景修问。 姜鸢梨垂下头,半晌却不说话。 “梨儿,在这宫中,耳听不一定为实,眼见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这是长姐教你的第一课。” …… 马车缓缓停在姜府,姜鸢梨下了马车便直接进去了,没有同盛景修多说什么。 进了屋中,姜鸢梨一个人将自己关在房中许久。 她满脑子都是早晨在宫里的事情。 如今想来,惠妃当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分明是在笑她,自以为聪明,还在那里提醒惠妃不要将事情闹大。 而皇后的话倒是也颇有深意,字里行间看似关切,实则也是在挑拨她与盛若婷之间的关系,叫她对盛若婷心生记恨。 甚至连盛若婷也是一样的。 粗中有细,事事看起提起的随意,可却事事都在自己的盘算之中。 第54章 人心 第五十四章 人心 姜鸢梨经历两世,却仍觉得人心难测。 即便凭借着自己那残留的记忆可以短暂的避开一些祸事,可这前路漫漫,荆棘丛生,她真的能做到步步为营,守得自己和所爱之人的平安吗?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玉竹搓着手走了进来,一面抖落身上的风雪一面说道,“姑娘,又落雪了,瞧着比青莲寺那时的雪还要大几分呢,来年必然是个好年!” 姜鸢梨此时才惊觉自己打宫中回来后便在此久坐,已经有不短的时辰了。窗外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她起身走了出去。 天地间,无数片雪花好似芸芸众生的命运一样,不知何处而来也不知何处而去的随风而舞,漂浮不定。 姜鸢梨不自觉地想起了那天夜里在青莲寺的长生殿前看到的盛景修。 那时他在看什么,姜鸢梨至今都不知道。 “玉竹。”姜鸢梨开口问,“你说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爷?”玉竹不解姜鸢梨为何忽然问这样的话,便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继而才犹豫着说道,“王爷么……外人说王爷权倾朝野,智谋过人,普通人至多不过行一步思三步,而王爷却是在踏出第一步时便已经定好了接下来的一百步该如何行走。” “那是外人的恭维之话,你自己呢?” “我……”玉竹又是犹豫,许久踟蹰道,“我只觉得王爷有些吓人。” 姜鸢梨回头瞧她,后者见状便继续说了下去。 “王爷待姑娘倒是瞧着极好的,可总觉得王爷这人……奴婢还是个笨的说不出来,只是想着姑娘日后同床共枕之人是王爷这般的人,便总觉的怪怪的,叫人心生恐惧,就像冬日在冰上行走一样,不似寻常人家的姑爷。” 姜鸢梨闻言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着这被大雪连成的遮天羽幕。 姜鸢梨是回房之后才想起来还有那一盒糕点没有动过。 晨起盛景修将此物给她,因时间来不及了,她并未作过多思虑。 此时闲来无事,姜鸢梨便伸手打开了那四方的盒子,里头是一些花样精致的点心。 “听说摄政王府的厨子是打江南一个不知名的巷子里请来的,手艺味道格外的不同,外头人吃过的没几个,姑娘赶紧尝尝,瞧瞧这王府里头的吃食究竟有什么不同。” 姜鸢梨却是觉得没什么胃口,又见玉竹盯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便将那食盒推了过去叫玉竹先吃。 小姑娘拿起一块来捏在嘴里,起初还是一脸期待和享受的模样,但是紧接着小脸一皱便换了副吃了黄连一般的样子。 “怎么了?”姜鸢梨问。 “姑娘,这里头是不是有毒啊?” “什么?”姜鸢梨吓了一跳。 “我虽然没有尝过毒药,可是却觉得能难吃到这个地步的,只怕是也只有毒药了。” 姜鸢梨见那盒中的糕点十分的精致,瞧着便难吃不到哪里,又是盛景修给的,怎么会难吃呢? 她同样伸手拿了一块放在嘴里。 苦、咸,还有一种诡异的果酸味道混在一起,说不出的奇怪来。 难怪玉竹会是这样的反应。 姜鸢梨自然不会觉得这是摄政王府平时所吃的糕点的味道,若是如此的话,那这盛景修的舌头八成是出了问题的。 那他这是什么意思? 故意耍着自己玩儿吗? “姑娘,这味道怎么觉得有些熟悉呀。” 玉竹手指放在唇边,眸子上挑,一边品味着嘴里的余味一边在脑海里尽力思索着这个味道,忽尔玉竹眼睛一亮,“这不是姑娘你之前做的糕点的味道吗?” 姜鸢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半块牛ru糕,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是做过,也是在父亲的寿宴上。 那次是她刚刚被接回来的第一年,正好赶上姜思远的整寿,所以府上办的也格外热闹了一些。 彼时府里人人笑话她不通文墨,不善女工,又没有什么银钱,人人都想看她手上能拿出什么像样的贺礼来。 她知道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只是她却也不怎么在意,笑话便笑话,进京一年,早已经习惯了各种冷嘲热讽,于她而言,也就是多一句少一句的区别而已,没什么所谓。 只是她那时却很不耐姜晚晚的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再加上姜明赫时不时过来嘲讽她几句,姜鸢梨便生出了歹毒的心思来。 姜晚晚会在寿宴之上亲自献上一份自己做的四时糕,听说是取了四季里格外珍贵的材料制成的,做一份便要花费一年的时间。 姜鸢梨立刻也决定在寿宴上同样做份糕点,然后叫人将两者替换,好叫姜晚晚当中出丑。 只是不想,自己当时的心思太过于外露,便是从一开始就能叫人瞧出来心里在盘算什么,所以这糕点最后没有换成,反倒是把自己“调油加醋”做的那份给送过去了。 姜鸢梨知道的时候赶忙去追,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糕点被送了进去,正准备搁在姜思远的桌上。 “父亲!”姜鸢梨本能地喊了一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虽是家宴,可到底是男女有别,此时姜鸢梨贸然出现在男人们的席宴上,难免叫人生了几分侧目。 只是姜鸢梨却是硬着头皮也要上。 不然的话自己这糕点便是会叫今日来的所有大人们都吃到的。 彼时事儿就闹大了。 姜思远面上却是十分的镇定,“怎么了,急匆匆赶来,可是要听听我对你这手艺的评价?” 姜鸢梨咬着下唇,一时间想不出来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把这糕点给收回去,眼睛只能时不时地瞟着那桌子上的糕点,额前出了一头的汗。 好在,盛景修彼时估计是吃酒吃多了,想要起身去透透气,却不小心撞到了那端着糕点的女使。 这一下,便是将那糕点砸落尽数滚在了地上。 如此出了一场闹剧,倒是给了姜鸢梨一点时间,她才赶紧叫人去把后面的都换成寻常的从外头买来的糕点先顶着。 好在并没有人多说什么。 第55章 警告 第五十五章 警告 “就是这个味儿,奴婢是一定不会记错的!” 玉竹越品越觉得熟悉,简直就像是复刻出来的一样。 因为过于难吃,所以这么久了,玉竹还是可以清晰的回忆起来当时舌尖上遭的罪。 姜鸢梨眨眨眼,看着手中的糕点。 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那日他吃了? 只是如今送来,又是要做什么? 是敲打她知道那日的事情,还是说,告诉她,他什么都知道,包括那送去讨好他的梅花糕也不是她亲手做的? 旁的不知道,只是这雪却是真的叫玉竹给说中了,越下越大,一夜未停,直到第二日晨起空中仍然如细盐一般零零散散地洒落着一些雪粒子。 地上的雪一脚下去,能没了人的半只脚,玉竹从外头回来的时候鞋袜都有些湿了。 屋里的香炉里喷播着淡淡的烟雾。 玉竹放下水盆和帕子,转头却见那床榻上仍旧是鼓鼓的一团。姜鸢梨的小脸从纱帐和被子中间露出来小小的一块,红粉 嫩白,格外的可爱。 玉竹上去一把将姜鸢梨拉起来,“姑娘别睡了,今儿晨起叫你三次了,再不起一会儿迟了又要挨骂了。” 姜鸢梨勉强睁开了一个缝隙瞧了一眼窗外,“这样大的雪,便是京城的最宽大的长街只怕是也是寸步难行,马车走不了,难不成步行去宫中学规矩?我瞧着今儿必然是不能去了。” “可王爷那边没来人传话说不去了啊,姑娘还是起来备着吧。” “一定会发生的事,为何要备着万一?别折腾我了,再睡会儿,你也再休息一会儿。晚些我们起来出去踩雪。” 姜鸢梨昨夜琢磨的事儿多,睡得也晚,眼下是真的困了。 她这一倒下去,便再也没有人来吵她了。 姜鸢梨甚至开始做起了白日梦来。 梦里光怪陆离,她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梦什么,只是忽尔看到了盛景修的脸。 他正端坐在一间漆黑的房间里,明亮的眸子像是点漆一般淬着旁边的烛火微光。 忽尔他起身,缓步朝一旁的床榻走了过去,手里持着一柄烛台。 房间昏暗,摇晃的烛火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拉在洁白的墙壁上,将半个房间都笼罩在其中。 盛景修盯着那床上的人看了一阵,随后忽然手上出现一把尖刀,猛地朝那人刺了过去。 霎时间,浓郁的血气在房间里蔓延开来,一只手从床上垂落,滴答滴答的血水将那床褥浸湿然后顺着低落在地面上,渐渐的汇聚成浅溪。 盛景修站在床前盯着那人看了许久,随后将那手里的短刀当啷一声丢在地上。 姜鸢梨的眸子瞬间睁大,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出声。 那刀面上倒映着的是床上之人惨白的脸,脖子上还有一道狰狞的刀伤。 而那人,分明是她自己! 姜鸢梨被吓得魂飞魄散,她混沌的脑袋来不及思考什么便本能地想要逃跑。 只是脚下的步子刚刚一动,那原本站在床边的人忽然回过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面上一张银白色的面具上面甚至还沾着那床上躺着的人飞溅出来的血! “救命!” 姜鸢梨从梦中惊醒,眸子打开,却见床边站着一个人。 银白色的面具,还有一双清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眸子。 “啊!” 姜鸢梨惊起,抱起被子便拼命地往后缩。 盛景修看着她这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眉头蹙了蹙,出口的声音依然温和好听。 “你这是做梦被魇着了?” 姜鸢梨只觉得自己胸口狂跳,后背冷汗涔涔。 等几口新鲜的空气入腹之后,姜鸢梨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意识也逐渐清明。 做梦了。 是梦。 “是,做噩梦了。”姜鸢梨开口,声音里仍旧带着几分惊魂未定。 “梦到了什么?”盛景修虽然是问,却并不给姜鸢梨回话的气口,“可是梦到因为想要偷懒睡觉,误了进宫的时辰而被罚的凄惨?” 姜鸢梨这是才算是彻底清醒,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自己不是在房里睡觉吗? 那他是怎么来的? 外头不是落了雪吗? 姜鸢梨一时又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一会儿瞧瞧四周,一会儿又看看外头,像是在求证着什么。 “看你是真的睡糊涂了。”盛景修开口。 姜鸢梨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闻言也只是做贼一样地抬头偷偷瞅了他一眼,随后快速移开。 “我以为外面雪大,道路难行,王爷便不来了。却不想,王爷……直接进了我的房里。” “听你这话,是在怪我?” 姜鸢梨眨了眨眼,并未说什么。 盛景修问道,“可睡好了?” “嗯。”姜鸢梨下意识答了一下,后又问道,“是现在还要进宫去?” 她虽然不是很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的时间,但是还是可以大概感觉出来,外面的时间应该是不早了。 “不进宫,是去我府上。不过也是你的家。” “现在?” 不是应该成婚之后才会过去的吗? “现在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可以走。不过你要是觉得饿了,也可以在你家中用过午饭之后再走,都是一样的。” 姜鸢梨见盛景修这意思是当真要给她搬家了。 此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这房间里缺了不少的东西——那素日里总是摆在桌上的摆件儿,还有永远放在躺椅上方便自己午后偷闲的薄被,甚至连那做了一半儿的女工连带着绣架都不见了。 “真要过去?” “嗯。”盛景修说,“原本是我过来也可以的,但是有些朝廷机密不方便离府,就只能接你过去了。” “可你我不是还没有正式成婚吗?如今过去……怕是会对王爷的声誉有损。” 盛景修笑笑,“我都是你的人了,也不会同别人成婚,有损无损的,没什么差别。” “再者说,为了安心,难道不是声誉不好一些对我……”盛景修说道这里顿了顿,随后笑道,“对你更好吗?” 姜鸢梨觉得他想说的,原本就是“我”字。 第56章 遇刺 第五十六章 遇刺 姜鸢梨没有想到,这盛景修的动作如此的干脆利落,不仅仅把她的东西收拾好了,就连姜思远那边也打点好了,未等姜鸢梨亲自前去说明,这姜思远就主动过来瞧他了。 几日未见,姜思远看着倒是苍老了许多。 姜鸢梨出去的时候,姜思远正同盛景修说着什么,听到她出来,两人齐齐看了过来,姜思远望向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父亲。”姜鸢梨上前问安。 姜思远的手伸出来轻扶了一下她,随后点点头,嘱咐道,“路上小心,到了那边,要恪守规矩,莫要仗着王爷的势,便到处使性子。” 盛景修笑道,“若在我府上还不能仗我的势,这王妃当的也委实没趣儿。” 姜思远没什么语气地说道,“王爷莫要惯坏她了。” 姜鸢梨出口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只骇首说道,“女儿记下了。” 看样子盛景修是同姜思远将一切都说清楚,也都商议好了。姜思远倒是没有多问她什么,反倒是同盛景修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朝堂上的事情。 盛景修余光瞧了一眼在旁有些讪讪的姜鸢梨,说道,“时候不早了,姜相,我们先走了。” 姜思远送着他们出来。 从上马车到马车离开,姜思远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马车走出去许久了,掀开帘子倒是还能瞧见姜思远在那里站着静静地望向这里,目光幽深,看起来寂寥又孤独。 姜鸢梨脑海里本能地在想,若是寻常人家,这样的场景,合该是父母一起来送的吧。 不过姜思远总是自己一个人,身边每每都是没有人与之同行而立,只是由他一个人目送着别人离开。 “你与你父亲怎么了?” 听到声响,姜鸢梨放下帘子,回道,“没什么。” “是吗?瞧着你们倒是冷淡了许多。” 姜鸢梨手里捏着帕子闻言按了按嘴角,随后将帕子系在身上,语气平淡地说道,“父母子女,终究是至亲至疏,彼此牵挂便好,太近太远了,都不是什么好事。” “至亲至疏……”盛景修嘴里念叨着,眼睛微垂,嘴角带着一抹弧度不显的笑。 姜鸢梨回头看向盛景修,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 至亲至疏,本是夫妻。 “王爷。” “王爷!” 姜鸢梨的声音同外面追影的喊声同时响起,将姜鸢梨吓了一跳。 原本安静的大街上,此时也传来百姓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盛景修眉宇微皱,一把将姜鸢梨揽过来,沉声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王爷!” 追影的声音听着凑近了许多,似乎人就站在马车边。 “有人忽然从街边窜起,似乎是奔着我们来的。” 盛景修抬手掀开了车帘,外面早已经是乱做了一团。 这条长街原本是京城里颇为繁华热闹的一条街,虽然是落了学,可街上仍旧有不少为了生计奔波的人们在摆摊儿卖着各色的东西。 此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街上人仰马翻的,地上散落的也是各样的蔬果物件儿,人们或是蹲着尖叫,或是惊而逃窜,时不时地能看到一些手持刀刃的黑衣人在其中与另一些人缠斗在一起,好不混乱。 “天子脚下,竟然敢公然逞凶,拦截王爷的车架,这是要造反吗!” 姜鸢梨从未见过京城里如此混乱过,倒是开了眼了。 “爷,咱们这次出来带的人不多,对方怕是早有埋伏,准备充足,时间长了对我们不利,还是趁着现在混乱,早些离开的好。” “车架目标太大,委屈王爷和姜姑娘下车步行才好。” 盛景修回头看了一眼姜鸢梨,伸手将她拦腰抱过来递给了追影,随后自己也稳稳地下了马车。 周围,叫喊声,厮杀声,还有刀剑撞击的金石之声混杂在一起。地上原本是明白一片的雪地此时也散落了点点的红色,像是冬日里的红梅一样。 姜鸢梨忽然觉得自己手上一暖,抬头便撞进一双满是担忧的眸子里。 “跟紧我,不要乱跑,知道吗?” 姜鸢梨点点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追影手持长剑在前为他们开路。 地上的雪十分的厚,马车也只是勉强在长街上能行走,如今人下车了车,穿着厚重的衣服在雪地里,几乎是寸步难行,姜鸢梨看着他们一路留下来的脚印,只觉得这么走也是走不脱的。 而且,她看着追影带路的方向似乎也不太对。 眼下虽然长街上是混乱,但是长街上人多,反而是一个天然的遮挡物,他们混迹在其中,只要躲开了那匪寇最多的一段路,到时候或是找一个铺子躲起来,或者顺着人 流走,都是好的。 好过像是现在这样,一直奔着人烟稀少的小巷子去。 人烟稀少,再加上地上的脚印。 这怎么总觉得像是在奔着对方的陷阱去啊。 姜鸢梨回过神来刚要开口,忽尔身后就传来了声响。 “不好,真的来人了!” 他们此时身处在一条约莫三人宽的巷子里,两侧又是十分高的高墙,要是在这里被堵了,简直就是瓮中捉鳖,就是跑都没有地方跑。 姜鸢梨听到身后有人,下意识地就拽着盛景修的手拼了命地往前面的那个口子跑去! 只要跑出这条巷子就能好很多了。 但是他们还是慢了一步。 前面的那个口子忽然也出现了三个手持弯刀的男人,露出来的眼神此时正凶狠地看着他们。 姜鸢梨连忙后退,小声问道,“现在怎么办啊。” 盛景修目光冷淡,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害怕还是强装镇定。 姜鸢梨吞了一口口水,低声骂道,“你这个身边的人都是怎么挑的,我就觉得追影带的路不对,怎么比我还笨,专门往这种死路上带!” 身后,追影十分委屈地看了姜鸢梨一眼,然后又默默地转过小脑袋去了。 盛景修侧目看向姜鸢梨,眼里含笑,继而说道。 “一会儿他们要是杀我,你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姜鸢梨转头看向他。 第57章 受伤 第五十七章 受伤 下一秒,姜鸢梨忽然觉得自己手里多了一个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把匕首。 那匕首乃是用青玉而做,持握起来竟然说不出的轻巧便利,没有寻常武器的沉重感,像是武器中的女子一样,多的是清秀精致。 两侧的人在不断地朝他们逼近,将他们只见的距离压缩的越来越近。 盛景修的声音却依旧不见任何的匆忙,反而懒散到甚至让人觉得带着几分开玩笑的语气,凑在姜鸢梨的耳边,问道。 “你是选择用你的性命来替我受了这一劫,换取我可能逃走的希望呢,还是选择将这把匕首架在我的脖子上,用我的命来给你换可能活下去的希望。” 姜鸢梨一瞬间觉得很荒唐。 她不知道盛景修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候问出这种话来。 就在这发愣的一瞬间,对面的一个人却忽然提刀朝他们冲了过来。 姜鸢梨本来还想跟他们谈谈条件,却不想他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她本以为这些人是冲着盛景修来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那长刀在半空中却忽然偏了方向,径直朝着她奔过来了。 姜鸢梨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她的脑子里全是自己前世身世的画面。 难道就这么又完了? 黑暗中,姜鸢梨感觉自己被一双手抱进了怀里,然后眼前瞬间暗了几分,温热的呼吸和体温将她包裹着。 她睁开眼睛,看到盛景修挡在自己身前,表情十分的痛苦。 与此同时,血腥味也开始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王爷!” 追影也受了伤,但是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了,此刻也是不顾一切地回头将那伤了盛景修的人毙命,然后死死地护在他们周围。 姜鸢梨感觉自己的脑子和身体都是木的。 她无措到甚至忘记了要扶盛景修一下,还是在他因为失血过多,无力地倒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姜鸢梨才反应过来。 盛景修过于高大,她的力量支撑不住她,只能顺势同他一起倒在雪地里,将盛景修抱在怀里。 雪水打湿了襦裙,但是姜鸢梨此时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了。 她看着盛景修大片的血染在自己的身上,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你受伤了,怎么办……后背,伤在后背……” 她开始胡乱的摸索着,然后在盛景修的眉头再次紧皱发出痛苦的哼声之后,姜鸢梨才惊觉过来此时最好什么都不要做,不然只会加重她的痛苦。 她举起双手,无措地看着他,连自己的脸上全是眼泪都不知道。 盛景修紧闭了一下眼,在睁开眼的瞬间看到姜鸢梨满脸的眼泪之后,眼睛便顶住了,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姜鸢梨忽然低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嘴里开始无意识地念叨着,“我要冷静,我不能乱,我要冷静……” 盛景修一声不吭,看着她脸色惨白的在那里四处看着。 忽然她低头对盛景修说道,“我去跟他们谈判,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他们刚才要杀我,杀的是我,你看到了吧?” “你们走,其实是不会有事的,把我交出去,然后你赶紧走。快点,我现在腿软地站不起来,我带不走你。” 姜鸢梨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在抖的,最后几乎是带了哀求一样。 盛景修喉结滚动了一下,轻笑道。 “叫我把我的未婚妻子丢下,自己走了?” “名声好听有什么用!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追影也受伤了,拖不住他们的!你现在赶紧叫追影带你们走,说不定能跑走的!快点啊!” 姜鸢梨疯狂地扯着盛景修的衣服,像是要把他给生生拽起来一样。 盛景修伸手握住她的手,“别怕,你看。” 盛景修朝她伸手抬了抬下巴,姜鸢梨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跑来了一大堆的官兵,看样子几乎是已经将这里包围了。 压倒性的数量优势。 盛景修的人来了。 也就是说,他们没事了。 姜鸢梨整个人忽然像是卸了力一样,整个人颓然地坐在地上,愣了大概几秒钟之后,随后开始失声痛哭起来。 她坐在那里,怀里还抱着盛景修,哪怕是哭的满脸的泪水了,也没有腾出手来给自己擦一擦。 盛景修在她哭出鼻涕泡来之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伸手给她揩了一把鼻涕。 姜鸢梨倒是也没有留情,直接借着盛景修的衣袖往上蹭了好几下,然后继续哭。 盛景修有些哭笑不得。 “已经没事了,你哭什么?” 姜鸢梨眼睛红红的,听到盛景修这么说,一脸的怨念。 “什么叫已经没事了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又是抗旨,又是遇到刺杀的,我不就今天偷懒没有去学规矩么,我做错什么了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姜鸢梨越说越觉得委屈,迟来的后怕在此刻都尽数涌现。 盛景修撑着手臂坐了起来,惨白的唇微微动了动,随后抬手将她反抱在了怀里。 “行了,别哭了,嗯?这大冷天的,冷气都倒灌到了肚子里,回头该难受了。” 此时巷子里的乱局早就已经都控制下来了。 两侧的士兵纷纷背对着两人站立,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回头看看身后的场景。 除了追影,此时正垫着脚,像是一只天鹅一样,伸长了脖子,再加上身上还要刀伤,看着就像是用生命在看热闹一样。 姜鸢梨是在意识到周围实在是安静的诡异之后才十分丢脸的想起来还在大街上呢。 姜鸢梨随着众人一道回了王府,刚一进去,就已经有太医在候着了,盛景修握了握她的手,嘱咐她先去安顿,然后自己随着太医去了屋子里。 姜鸢梨仍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坐在桌子旁半天都在发愣,缓不过神来。 玉竹看了心疼,将床铺铺好之后坐了过来,细声问道,“姑娘,你还好吧?” 姜鸢梨抬头看着她,这才想起走的时候玉竹并没有跟着自己。 “你没受伤吧?” 玉竹摇头,“没有,长街上的匪寇平息的特别快,都没受伤。” 第58章 局 第五十八章 局 “平息的很快吗?” 按理来说,那边不该是闹得最凶的地方才对的。 玉竹点头,“是,一开始动静闹得是挺大的,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很快就没有什么声响了,再后来,官兵一来,几乎就立刻安静了,抓了几个人回去,然后就都恢复如常了。” 姜鸢梨垂下了眸子,总觉得这里面怎么有些东西怪怪的。 玉竹见姜鸢梨又低头不说话了,以为还是担心着盛景修那边的情况,便主动上前,“姑娘要是实在是担心的紧的话,不如咱们去瞧瞧吧,这个时候了,大夫估计也瞧得差不多了,咱们这会儿过去,倒是也方便。” 姜鸢梨点点头,想了想,又回头捡了几盒从府上带出来的糕点这才起身往盛景修的屋中走。 而彼时,盛景修正披着一件灰色的丝袍靠在床边,脸上虽然瞧着还有病态,但是看着却不严重,精神头还是足的。 大夫嘱咐了一些细节之后,便告辞了,只留下了追影在旁候着,打算给盛景修先把外伤的药涂上。 “人都处理妥了?”盛景修问。 追影点头,“这些人原本就是乱臣贼子,不过是陪咱们演一出戏,换家里人几条命,他们算的明白,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盛景修又问,“如今这案子交给谁来办了?” “回爷的话,乃是……姜大人。” 盛景修长长的睫毛忽尔抬起,嘴角勾起一抹兴意。 “姜相?” “正是,皇上听了这事儿之后雷霆震怒,立刻下旨严查此事,命姜相主审,大理石同刑部的几位大人协同审理,交代了七天之内,务必要将此事查的清楚明白。” “七日?这倒是有意思了。” 眼下,城防营算是在盛华庭的手下管着,年关期间,盛华庭便是担任了整个京城的安全事务。 如今在京城的长街上出了这样刺杀事件,盛华庭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关系的。 此时皇上叫姜思远审理,时间又给的这么紧,两头的岳父,这结果他倒是想过,却不想还真的是发生了。 窗外吹来一阵寒风,从未关的房门里吹进来,生生将门口两处金架上的红烛吹灭了几根。 追影回头皱眉道,“这帮小兔崽子,连门都不记得关吗?” 追影一边回头关门,一边嘴里嘟囔道。 “爷,您就算是不纳妾,但是身边也得有些侍女婆子来伺候啊,总不能就是叫这些大老爷们儿一直这么伺候您,男人到底是没有女子细致。” 平日里光是他瞧见的,就好几次都伺候的十分不像话,粗糙的很。不过是盛景修不在意这些,所以便也不计较,若是一般的主子,怕是早就给撵出去了。 盛景修淡道,“王妃嫁过来,自然会带侍女,到时候一并连带着捎上我就是了。” “王妃?”追影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还是习惯叫姜姑娘。 不过提起姜鸢梨来,追影倒是又有话说了。 “爷,不是我说,之前明明说好的,点到为止就算了,爷你怎么还真的把自己伤成这样。” 虽然不至于丢了命,但是也是要养伤好些日子的,那伤口瞧着都触目惊心的,那巷子里血迹都清理了好半天。 盛景修没有什么表情地说道,“既然要做戏就要做全套,一眼就是作假,反而后面给自己添麻烦。” 追影扯扯嘴角,“拉倒吧,我看您就是专门设计想要叫姜姑娘以为你这是为了她才受伤的,叫她对你愧疚,心疼你。” 盛景修的眸子忽尔抬起,冷冷地看着追影。 追影舔舔嘴角,老实站着不敢吭声了。 盛景修见他杵在这里心烦,便问道,“姜姑娘人呢。你去瞧瞧都收拾妥当了吗,可有缺什么的,叫人都给添置上。” “姜姑娘?不是王妃吗?”追影垂手说道。 盛景修微微眯起了眸子。 追影立刻站定,说道,“奴才这就去。” 追影这次跑的格外的快,只是刚到门口,人就停住了。 “姜姑娘,您什么时候来的?” 盛景修闻言放下了手里的书卷,微微伸长了脖子往外敲了一眼,只见姜鸢梨手里提着一个红木食盒走了过来,此时也是一脸的诧异。 姜鸢梨甚至刚把手抬起来房门就打开了,也不想竟然赶得这么巧。 “我也是刚到。” 姜鸢梨往里看了一眼,却是什么也瞧不见,只能依稀瞧见一个被角。 追影顺着她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姑娘来的不巧,我们王爷刚刚吃了药睡下,怕是得一阵子了。” 姜鸢梨哦了一声,想了想,将那手里的盒子递给了追影。 “那我明天再来,这个……若是王爷半夜醒来肚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追影却说道,“姑娘自己留着吃吧,王府里小厨房都是随时备着的,王爷要是醒来饿了,便是立刻能吃上热的汤饭的。” 玉竹皱眉,“你也不是王爷,为何替王爷做了主,好歹是我们姑娘亲……” “玉竹。” “追影!”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自然是来自姜鸢梨,而另一道声音,则是从里头传出来的。 追影忍不住低头弯了嘴角,憋了半天才重新抬起头来。 “啊,是王爷醒了,姑娘来的又巧了。”追影伸手,没等姜鸢梨反应过来,便把那装着点心的食盒拿了过来,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姜姑娘请进。” 姜鸢梨回头和玉竹对视一眼,两人都被这主仆俩给弄的有些没头绪。 进屋来,姜鸢梨将外袍脱下交给了玉竹,抬头,便对上了盛景修的眼睛。 他今天没有带面具,半靠在床边,懒懒散散的,头发垂了一侧下来,苍白的脸和唇,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的,但是又十分的惹人可怜。 姜鸢梨想,许是那张脸的缘故。 玉竹也是第一次看到盛景修没有戴面具的样子,一时间竟然看傻了。 “这是……王爷?” 盛景修看着姜鸢梨,半开玩笑地说道,“你瞧见我原本是什么样子便算了,如今你手下的这个丫头……” 第59章 上药 第五十九章 上药 姜鸢梨一惊,几乎是本能地护在玉竹的身前。 “她是自小跟着我的丫头,不会与外面的人有勾结的,我保证她不会对外说半个字,还请王爷饶她一命。” 说完,竟然直接拉着玉竹一道跪在了地上。 这一下让身后站着的追影也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无措地看向盛景修。后者却是看着姜鸢梨的头顶,眸子里,方才那听到姜鸢梨来了之后的喜色瞬间便消散了许多。 盛景修看了她许久,随后给追影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后者心领神会地上前将姜鸢梨扶了起来。 “姜姑娘赶紧起来,王爷怎么会真的怪罪姑娘您呢。” 姜鸢梨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盛景修的眼色,见他并没有真的动怒,这才起来,转身对玉竹呵斥道,“还不谢过王爷。” 玉竹连忙说道,“奴婢谢过王爷大恩。” “下去。”姜鸢梨低声吩咐道。 追影看了一眼盛景修,伸手拽了拽玉竹的衣袖,直接将人带走了。 屋子里便只剩了姜鸢梨和盛景修两个人。 姜鸢梨见那桌子上还有一瓶没有合上的药膏,“这是还没有上药吗?” 盛景修淡淡地嗯了一声,靠在床头,情绪似乎不高的样子。 姜鸢梨上前将那药罐子拿在手里看了看,见是似乎是外敷的,犹豫了一下便问道,“可要我帮你上?” 盛景修抬头看着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啊。” 说罢,便直接将被子掀开,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姜鸢梨微微偏开了一些头,“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要帮我上药么,我伤在哪里,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姜鸢梨自然是清楚的,彼时,应该是在没有人能比她还看的真切了。 姜鸢梨依旧没有回头看他,只是一边摩挲着那药罐子一边说道,“你把衣服脱了,背过身去就去了。” 伤口主要还是在后背上的。 “受伤了,抬不起手来。” 姜鸢梨回头看着他,眨眨眼,问道,“真的吗?” “难道我是在骗你?骗你有什么好处?” 姜鸢梨咬着下唇,迟疑道,“那我叫追影进来帮你上药好了。” “你在我面前给你那丫头求了个大人情……” 姜鸢梨刚刚站起,还没等迈出去一步呢,就听到身后传来盛景修的声音。 “你是不是也该伺候我一次,算是还了这人情呢?” 姜鸢梨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盛景修苦笑,“说来也算是为了你才受了这一下,不想你帮我上个药都这么不情愿。” “我是害怕弄疼你。”姜鸢梨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伸手将那药罐子搁在一旁,随后抬头看着盛景修。 后者微垂着眉眼,神色淡淡,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多说什么话。 姜鸢梨吞咽了一口口水,缓慢地朝那衣襟伸过手去。 盛景修的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寝衣,还是丝制的,只是姜鸢梨的手不过是刚刚触碰到那衣服,便能瞬间感受到那衣服下面皮肤上面传来的温热。 他的体温很高,尽管眼下接触的面积很少,但是姜鸢梨还是可以感觉到他胸膛处的干热,暖烘烘的,像是冬天抱在手里的暖炉一样。 姜鸢梨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从脸颊一路红到了耳根、脖子,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为一个男子宽衣解带,更何况眼下,这屋子里还只有他们两个人。 盛景修即使是坐着也比她高一个头,漆黑的瞳孔倒映着烛台上的微光,明亮却又晦暗。他们两个人一个不敢抬头,一个视线不曾偏移。 盛景修定定地看着她一点点的解开自己的衣扣,带着笨拙和羞涩,然后咬着牙,将他的衣服半脱半扯了下来。 说实在的,没有一点风情可言。 他见过无数的女人,在宽衣解带的时候要比她娇媚的多,也勾人的多。 可是那般甜腻的果子,他却只觉得无趣,远不如眼前的这个酸酸涩涩,还青着的闷果子来的吊胃口。 盛景修的目光一路下移,从她的头顶,到红头的耳垂,到粉色的脖颈,再到她此刻被烛光照射的有些透明的指尖。 “这里似乎沾到血了,我慢一点,要是疼你忍一下啊。”姜鸢梨在嘱咐的时候下意识地抬起头去寻盛景修的眸子。 但是在抬头的一刻,却刚好看到盛景修慌乱地撇开头。 姜鸢梨疑惑地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盛景修回道,“没什么,你继续就行了。” “哦,好。” 姜鸢梨的手从盛景修的身前饶过去,轻轻地拖着那衣服从盛景修的身上脱下来,生怕弄疼了他。 因为这里很容易对盛景修造成二次伤害,所以姜鸢梨的注意力也短暂的完全集中到了这上面,从而忽略了他们此时的距离是多么的暧昧。 脖颈相交,姜鸢梨几乎是从身前环抱着盛景修。盛景修一偏头就能看到她的侧脸,那脸上一处不怎么明显的痣都看的格外的清晰,鼻尖萦绕着的,是她身上的清甜的味道。 “好了。”姜鸢梨的额头上竟然紧张的出了一圈细密的汗,不过这衣服到底是安全脱下来了。 她看着那衣袍上的血,皱眉问道,“既然大夫都来了,怎么不叫他给你上完药包扎好再走啊。”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身子。”盛景修的声音淡淡的,遮盖住了那嗓子里的喑哑。 姜鸢梨的手一顿,抬头看着他,“那我……” “你可以。”他说。 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瞳孔里清晰的倒映着两人的轮廓。 姜鸢梨时常分不清这个男人到底说的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只是此刻看着他的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姜鸢梨确实是因为这一句‘你可以’而心跳漏了一拍。 她慌乱地低头,当做没有听到一样,将药罐子里的药挖出来在手上,用手心的热度推开了之后,轻轻的蹭在那伤口处。 几乎是刚碰到他的伤口,姜鸢梨便清楚地看到他因为忍痛而微微有些颤抖的眉头。 第60章 交托 第六十章 交托 姜鸢梨动作放的更轻了一些。 “你忍忍,我手上的动作尽量快一些。” 盛景修嗯了一声,全程 真的是一言不发。 姜鸢梨尽可能快的给他上完了药,然后才松了身上的这口气。 给他穿衣服的时候,姜鸢梨才注意到,盛景修的后背混白一片,像是一块没有瑕疵的白玉一样,比一般女人的皮肤甚至还要细腻一些。 她不自觉地说了一句,“这样好的皮子,若是落了疤可是可惜了。” 盛景修看着她,问,“如何可惜?” “便是不好看了呀。”姜鸢梨如是说道。 “你在乎男人的皮相?”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女大抵都不例外吧。不过……” 姜鸢梨抬起头看着盛景修的那张脸,十分诚恳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伤对你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毕竟你这脸已经是极美的了,就算是身后落了这疤,也瑕不掩瑜。”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将他的美损伤几分,反倒是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息。 不过后面这句,姜鸢梨倒是没有说出口。 盛景修似乎很是满意姜鸢梨的这个回答,面色看着比起方才缓和了不少,他将姜鸢梨往旁边拉了拉,从床头取过来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 姜鸢梨见他瞧着自己,似乎是叫自己打开。 “这里头是府上几处大小库房的钥匙,还有出入的令牌、私印等等,所有府上重要的物件儿都在这里了。” 姜鸢梨刚伸出去的手听到这话之后立刻就缩了回来。 “愣着做什么,打开啊。” 姜鸢梨皱眉说道,“我知道,王爷这是信任我,待我好,才将这府上的东西交给我,只是我是个糊涂的,拿了这些东西,管不好不说,反倒容易添麻烦。” 这盛景修的府邸这么大,大大小小伺候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更别说还有和外面的朝臣只见的人情往来,世故交际。 她前世虽然掌管过一段时间的凤印,但是实际上后宫的权都在姜晚晚的手里握着,她并没有真正的打理过这些东西,如何管的明白。 盛景修垂眸,许久问道,“那你这是不准备嫁给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若不是这个意思,这府上的一切,终究是要交到你手里的,现在趁着我有时间,还能帮你,到时候等你嫁过来,骤然接手,你反倒更容易紧张出错。” 姜鸢梨捏了捏手心,忽然觉得自己也真的是自欺欺人了。眼下就算是推了,以后也确实都是自己的差事,总不好叫盛景修成婚之后还管着后院的这一众拉拉杂杂的事情。 “我是怕做不好,给你丢人不说,还惹麻烦。” 盛景修笑笑,将那东西放在了她的手里,却也没有松手,而是反扣住她的手,柔声道,“我教你,你怕什么。” “终究,这府邸是我的,只要不闹出去,生了多大的事儿,我都给你兜着。” “若我闹出去了呢?” 姜鸢梨静静地看着他。 盛景修明亮的眸子微微闪烁,随后松了手,懒散地靠在床头说道。 “那我也给你兜着。” 红烛摇晃,姜鸢梨此时忽尔很想去青莲寺里面跪在佛前问一卦,好知道,他这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是佛不语,姜鸢梨也没有去问。 从盛景修的房里回来,倒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还未亮的时候,姜鸢梨便被门外的声音给吵醒了。 “姑娘,爷叫奴才来问姑娘可是醒了。” 姜鸢梨对追影的声音也算是熟悉,便稍稍安下心来,“刚醒,可是王爷有什么事要嘱咐吗?” “爷说知道姑娘昨日疲累,本不该叫姑娘早起的,只是今日特殊,还请姑娘早些洗漱,好备着人来。” “人来?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爷说今儿必然是要有大人们来探望爷的伤势的,只是爷昨夜发起了高热,尽早吃了药,大夫嘱咐要休息,不可见客再伤了精神了,所以到时候恐怕要麻烦姑娘去招待一下了。” 姜鸢梨想了想,回道,“知道了,我这就来。” “奴才在外候着姑娘。” 姜鸢梨昨夜离开的时候见盛景修精神还是不错的,怎么会深夜起了高热? 她起床简单的梳妆打扮了一番,应着盛景修差人来交代的话,姜鸢梨并未如何盛装打扮,不过是收拾的体面得体了一些,首饰也一应从简,最终套了一件不出挑的倩碧色貂窠便出门了。 门口追影一直躬身候着。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姑娘不急,爷请姑娘过去先一道用了早膳再说。” 姜鸢梨一听心下便更拿的准了,这盛景修怕是好得很,什么发热生病,大抵都是浑说的了。 果然,到了盛景修所在的宁慧堂之后,便看到他端坐在桌前,身上的氅衣将他的身子遮盖的严实,看不到昨夜那狰狞的伤口后,瞧着就跟一个正常人一样,至多不过是气血有些不足,脸色还微微有些泛白,余下的,便是再瞧不出什么了。 可见他昨夜睡得好的很,恐怕是既没有高热,还得了一夜的好梦才是。 盛景修见她进门,含笑望着她,起身过去牵着她的手一道坐了下来。 “尝尝府上厨娘的手艺,若是吃不惯就说出来,味道重了或是淡了,甜了或是苦了,都叫下人们记住,往后按着你的口味来调整,做几次便能拿捏的准你的喜好了。” 姜鸢梨却是不听他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听着他看。 盛景修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在她跟前,随后放下筷子,索性也这么直勾勾地望着她。 姜鸢梨砸吧砸吧嘴道,“你这是懒得见那些人,叫我去应付?” 盛景修笑道,“我虽然自小皮实,可到底也是挨了一刀的人,瞧你这样子,是当真不心疼我。” 姜鸢梨顿了一下,忽尔便有些愧疚起来。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她找补道,“只是,你叫我去见那些人,总得给我个意思,我到底是该说什么,做什么,给他们传达个什么话出去呢?” 第61章 圣驾到临 第六十一章 圣驾到临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做我自己?”姜鸢梨指着自己,“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盛景修往前拉了拉她,问道,“若现在我问你,昨日摄政王伤势如何,当时的情况是否凶险,你会怎么说?” 姜鸢梨回忆起昨日发生的一切来,又抬眸看了一眼盛景修。他的眼下细看的话还是又一圈青白。 姜鸢梨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犹豫道,“那我自然是后怕不已,泣不成声,讲我是如何看着那贼人的刀一点点刺进王爷的血肉之躯中,再讲王爷又是如何死里逃生。被大夫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盛景修歪着头,含笑看着她。 “怎么,我说错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到时候嚎啕大哭却落不下一滴眼泪的样子,大抵是很好笑的。” 姜鸢梨白了他一眼。 只是没有想到,还真的是叫盛景修给说准了。 一上午,这朝里的大臣是来了一茬又一茬,有些小官还给她几分面子,但是有些老的,一看到是她在,便是随便找了几个借口就走了,倒是根本没有搭理她。 姜鸢梨按着盛景修交代的话,把那些话像是车轱辘一样,翻来覆去的说。 一开始的时候,姜鸢梨还本着敬业的精神,还会抬起袖子来擦擦眼角,或是哑着声音去抖几下手。 但是到了后来,她已经是麻木到像是在背书一般了。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姜鸢梨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到后来却是已经麻木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皇上竟然来了,身边还带着盛华庭、盛若婷还有姜思远。 “臣女叩见皇上,愿皇上龙体康健,福泽万年。” 对面的几人倒是对姜鸢梨在这里并不意外,像是早就知道了。 盛若婷上前一步问道,“景修呢?” “回公主的话,王爷早起吃了药睡下了。” “又睡了?”盛若婷皱眉说道,“本宫听说景修一连几日都高烧不止,不停地昏睡,这么下去怎么行,人都要烧糊涂了!太医不是来了吗,怎么说的?” “太医说王爷眼下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刀口太深,伤到了内里,高热不退,乃是身体过于虚弱导致的,眼下只能靠王爷自己扛着,药物不过是辅助罢了。”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自己扛着!” “好了。”盛景琅沉声说道,“到底她也不是太医,你为难她有什么用。” “带路,朕去看看景修。” 姜鸢梨咬咬牙说道,“是。” 别人她能拦得住,可是皇上她却是不敢拦啊。 姜鸢梨起身,只能是带着众人往盛景修的房里去了,只是好在,在他们转身之前,姜鸢梨就看到追影不见了,想来是提早去通风报信了。 房门推开,瞬间扑来一股子药味儿,格外的刺鼻。 众人进去,便是一眼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盛景修。 盛景修见到皇上进来,挣扎着要起身,却叫盛景琅给按住了。 “伤成这样你乱动什么。”盛景琅坐在床边仔细地打量着盛景修的脸色,“朕听你连日来高烧不退,心里担心不下,就亲自过来看看你,听说你刚吃了药,可好些了?” 盛景修开口声音却是嘶哑地厉害,“臣弟方才吃了药睡下了,只是听外头奴才们吵闹便问了一声,才知道是皇兄来了,未能起身接驾是臣弟失礼,还请皇兄赎罪。” “如今这样了,什么礼不礼的。”盛景琅叹了一口气,“传出去成何体统,堂堂摄政王,皇亲国戚,竟然在京城的大街上被贼人刺杀,还险些丢了性命,不知道的以为朕这皇城是一座无人守着的空城呢!” 一旁,盛华庭立刻出列躬身说道,“父皇,此事乃儿臣办事不力,儿臣有罪,请父皇和皇叔责罚。” 盛景修咳嗽几声,淡淡道,“眼下这贼人还未查明到底是从何而来,若是外头一般的飞贼流寇倒是也罢了,只是若是什么有心人苦心布局,筹谋多年,想来就九皇子也是难以防备得住的,倒是也不能全怪他。” “是啊,天子脚下还有这样的事儿发生,是要好好查。你放心,朕已经叫姜相主审此事,一定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盛景修淡淡道,“臣弟这伤不算什么,只是听闻二皇子回京,同样也遭到了刺杀,不知道这两伙贼人到底是不是一路人,若是的话,皇子、王爷,如今已经渗透到了京城,又是年关时节,臣弟是害怕,他们会对皇兄不利,趁乱生事。” “朕明白,你莫要挂念这么多了,好好养着,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盛景修微微骇首,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声。 一旁,盛若婷急地又问询了许多,只是越问盛景修这咳嗽就越厉害,到后来,众人也就没有再耗着盛景修了,便是从他的房里出来,准备回宫了。 姜鸢梨跟在众人的身后,将他们送到了府门外。 盛景琅临走前回头看了姜鸢梨一眼,说道,“宫宴之事,景修可同你说了?” 姜鸢梨没想到皇上会突然问这个,便老实答道,“是,王爷已经交代给臣女了,要臣女细心操办。” “按理说,如今景修身体不好,你要分心照顾,宫宴这样的事合该另寻她人来办才是,只是眼下情况特殊,朕总不想这样的事儿假手他人……” 姜鸢梨连忙回道,“王爷交代过,府上的事儿再大也是家室,宫宴属于国事,为皇上分忧更是再大不过事儿,王爷叫臣女不要挂心他,只全力帮着皇上将宫宴办好就是。” 盛景琅点点头,“过些日子,朕会派身边的景华来帮你,一应的事宜你便在府上处理好,具体的便交给景华去交代给下面的人做,省得你整日宫里府上来回跑,倒是也麻烦。” 一旁的盛若婷也说道,“学规矩也先免了吧,待你这边都妥当了再来我宫里学也不迟。” 说完,盛若婷又添了一句,“若是宫宴上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来问我。” 第62章 至亲至疏 第六十二章 至亲至疏 “多谢皇上、公主照付体恤。” 姜鸢梨目送着众人的车架一道离开,这才这敢松了一口气。 她站在府门口思谋片刻,便立刻折返回去瞧盛景修了。 未等到门前就听到了盛景修咳嗽的声音。 姜鸢梨进门来便觉得这屋子可真冷,跟在院子外头住着似的。 “这怎么窗户、门都打开着,是打量着王爷病好些了故意折腾主子身子的吗?” 周围伺候的人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是我叫他们打开的,我不喜欢这屋子里的药味。”盛景修说完挥挥手,示意众人下去。 姜鸢梨也没有说话,只是斜了他一眼,然后便伸手去将那窗户都一个个地关上了,又将房门紧闭,检查了检查没有漏风,这才回过头来坐在盛景修的跟前。 盛景修从头到尾也没有说什么,便是由着她去做,只是见她坐过来耷拉着一张小脸的时候却是觉得有些可笑,像是小孩子被爹娘训了时候郁闷的表情一样。 “门也由着你关了,窗户也都闭严实了,你还做这幅样子来给我看,不如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出来,我是个男子,心思粗野,可是猜不出来的。” “你还心思粗野?”姜鸢梨坐直了砸吧砸吧嘴道,“平日里也不见你这屋子里有这么大的药味儿,今儿倒是一进来,跟泡在汤药罐子里一样。” “早上晨起我过来陪你用饭的时候分明还好好的,怎的半个时辰不见,就发热咳嗽,虚弱成了这幅样子。” “也是赶得巧,偏的今日皇上来了,你倒是痛疼脑热的,一个没有落下。” 盛景修朝姜鸢梨伸过手去,后者却是微微撤了一下,将原本搭在腿上的手移开了。 盛景修叹气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事出紧急,来不及告知你,好在你总是聪明的,也没出什么纰漏。” 姜鸢梨抬头见他还笑,心里也怒气便是更盛了。 “还笑?你哪里是来不及通知我,我看你就是分明没有打算告诉我。你就是怕我知道了,不叫你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才故意瞒着我的。” 盛景修闻言一顿,抬起一双好看的眸子静静地打量着她,许久,盛景修才缓过神来,嘴角缓缓勾起,笑意一点点的扩散,终于灿烂到姜鸢梨实在是忍不住了,气道,“你到底在笑什么呢?” 盛景修摇摇头,“没什么。” “那你还笑?” “我这是羞愧。” 姜鸢梨:…… 她是半点没有瞧出盛景修有羞愧的意思来,倒是瞧着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就连发着高烧也瞧着比往日要精神快活些,像是被人给下了蛊。异常到,就连这府上伺候的人进门送东西的时候都要一步三回头地瞧瞧,看看那床上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家主子。 姜鸢梨把一碗汤药尽数喂进了盛景修的嘴里,又用帕子给他细细地擦着嘴角。 “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么样的,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就烫成这样。” 盛景修回道,“在雪地里躺了躺。” “雪地里?”姜鸢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随后又看看盛景修身上单薄的丝袍,“就穿着这个?” 盛景修点头。 “好啊,你还真的是铁打的。寻常人受了刀伤,又这么折腾自己,那便是奔着不要命去的。这么看来,王爷倒还是真的命大了,只是高热,精神还这么好。” 一旁的奴才捧着盘子听了姜鸢梨的话只觉得心惊肉跳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同盛景修说话。 只是更可怕的,反而是盛景修的反应。 只见他也不生气,甚至还笑眼盈盈地弯着唇,好似姜鸢梨的这话是什么顶有趣的话一样,逗得他如此忍俊不禁。 “那这屋子里的药味,我要是猜的不错的话,便是你早上的那碗汤药匀匀乎乎地撒了一屋子的结果吧。” 盛景修骇首。 “那你在这里吃什么药,浪费我时间。” 姜鸢梨说完,起身便走了。 盛景修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的笑意在此刻却是化到了最大。 玉竹回头看了一眼,紧跟了几步才跟上姜鸢梨的步子。 “姑娘,你就这么走了吗?” 姜鸢梨此时眼底早已经没有了方才在屋子里的怒气,眉眼微垂,神色平淡。 “不走做什么,药都喂完了,瞧着他也该睡一会儿休息休息了。” “只是你这么走却是叫王爷以为你是生气了走的。到底是要成亲的人了,姑娘也不能总使性子吧。” 玉竹其实有些看不明白姜鸢梨生气的点在哪里。 姜鸢梨笑笑,回头看着这个刚刚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一脸懵懂的模样,长舒一口气道,“你不懂,眼下我这样,他只会高兴,不会生气的。” 姜鸢梨虽不指望与盛景修举案齐眉,但是她却是清楚,以后不管如何,他们终究是一生相伴的夫妻,她还是要指着他生活的。 再者,夫妻之间,感情好些,对她而言也是有利的。 盛景修这样的人,聪明绝顶,她聪明不过他,便就只能愚笨一些了。叫他以为他心里有他,在意他,总归是好的。 姜鸢梨一开始其实真的是有些担心他的身体,说起来那一刀到底也是为她挨的,她不可能心里一点波动也没有,虽然姜鸢梨不是很清楚那一刻盛景修在替她当刀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是名义上,盛景修却是是为了她受伤的。 只不过也就几秒钟的功夫,姜鸢梨就不担心了。 他这样的人,就连被人刺杀之后第一反应也是如何利用这件事情布局筹谋,又怎么会对自己的身体没有分寸呢。 姜鸢梨只觉得自己大抵是白操心的。 有这时间,倒是不如操心操心宫宴的事情了。 趁着盛景修午睡的功夫,外面的朝臣也没什么人来,姜鸢梨倒是能静下心来好好的研究研究这宫宴的事情了。 只是这皇宫到底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光是那为了宫宴计划的一些零散的账本册子就够姜鸢梨看几个时辰了。 第63章 求人 第六十三章 求人 翻来翻去,只觉得是头昏眼花,连带着看那账本上的字都觉得有些瞧不真切了。 “姑娘,这些东西也要给你放过来吗?也是追影叫人送来的,说是当时是一道被王爷带回府上的。” 玉竹抱着小山一样的账本走了进来。 姜鸢梨只瞧了一眼便丢了笔,“这怎么能看完。” 玉竹听了这话却是抱着不敢动了。 “确实是看不完的。姑娘,您也就没怎么学过这看账管家的本事,就这些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后来随着二姑娘一道含含糊糊学的,怎么能看的……” “你这意思是我不如姜晚晚了?” “那倒不是。”玉竹说道,“姑娘莫说是二姑娘了,就是连咱们账房的寻常管事的,姑娘您也是比不过的啊。” 姜鸢梨刚刚抬起笔来,听了这话,又泄了气,丢了那笔,猛灌了几口凉茶。 “那你说怎么办,事儿都安顿下来了,这盛景修左一个大帽子给我带着,右一个好话给我哄着,我也不能说不行啊。” “更何况,现在皇上都许了这事儿了,到时候要是办的一塌糊涂的,丢脸倒是小事,就害怕把脑袋也丢了。” “所以啊,姑娘,咱们干嘛还自己看啊。”玉竹凑过来眼巴巴的说道。 “我不看,你给我看啊?” “我是个蠢笨的,还不如姑娘呢。但是咱们可以花银子叫外头的人来给看啊。” “呵。”姜鸢梨冷笑一声,“你说的轻巧,且不说上哪儿找这么有本事的人,筹办这么大的宫宴,就算是找到了,这宫里的账目册子,位置安排的,岂能给寻常人看?” “眼下京中乱的很,万一要是遇到个什么贼人进去,到时候出了事儿,咱们就是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楚啊。” 姜鸢梨也琢磨过为何这宫宴的事儿就这么落到自己身上了。她思来想去,觉得大抵也跟这些东西是脱了不关系的。 她自然是要小心谨慎,不敢出了什么差错。 “也是啊。”玉竹听后也丧气起来了,“姑娘你在这京城里也没有个什么闺中密友的,是有些难办。” “我哪有什么有本事的朋友啊。” 姜鸢梨说完,脑子里却瞬间划过一张脸来。 “哎,还真有。”姜鸢梨拍拍玉竹的肩膀,“傻丫头别睡了,咱们去求人去。” 姜鸢梨备了马车一路从王府出来,直奔徐明德所在的春雨巷去了。 门口一棵枯树,大老远便看到那枯树上的落雪,多年也不开花不生叶,却也一直这么留着,平日里瞧着总有些碍眼,可如今看着倒是也有几分古韵。 姜鸢梨不明白徐明德为何总会盯着这棵枯树发呆,只是瞧着他像是喜欢的紧,姜鸢梨那时便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什么时候过来,总要从旁边的水井里打些水来浇到这树根底下。 今日过来,姜鸢梨照旧亲自去打了水,然后细细地浇在那土里。 姜鸢梨的手冻得通红,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那湿漉漉的泥土,随后满意地笑了笑。 她不懂徐明德,也不懂他做的许多事情,只是时间久了,倒是也能得着自己的几分意趣来。 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徐明德总说,她是一个妙人。 抬头,便看到徐明德一身白衣站在门边。 “这样冷,先生怎么出来了。” “我听着外头有水声,想着应该是你来了。” 也只有她,会给这枯死的木头浇水。 姜鸢梨随着徐明德一道进去,却见院中空空。 “本以为会在这里撞见三哥儿呢。” “他是个聪明人,许多东西,我只要稍微点拨一二,他便能很快的理解,通汇贯通,甚至悟出我所不能言传的道理。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得了点拨回去自己参悟,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就是了。” “说起来,还要多谢先生。先生多年不曾出关了,倒是为了我受了一场累。” “倒与你关系也不大。” 徐明德也不去招呼姜鸢梨,只自己坐在一张竹椅上,提起那火堆上的茶壶来给面前的两个茶杯里倒满了茶,说道,“之前不愿收徒,不过是瞧着没有什么有缘人。姜宏志这人,几遍没有你的书信,他自己来找我,我也会教他。” 姜鸢梨坐下,也不等他说话就抢过他那边倒满的茶杯来一仰头喝了下去。 热茶在空气里飘散出袅袅的白烟来,将姜鸢梨的小脸氤氲在其中,显得格外的柔美恬静。 “你若是这样说的话,那我便不承你这个人情了。” 徐明德笑笑,没有说话。 “既然不算的话,那也就算不得是我来求你,麻烦你做事了,对吧。” 徐明德看着远处认命地眯起眼睛说道,“你若是有事不如直说,如此拐弯抹角的,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姜鸢梨笑的谄媚,两手握着茶杯道,“那我就直说了。” 徐明德回头看着她。 “我想求你帮我把宫宴办了。” 徐明德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惊异呆滞的神色。 姜鸢梨见状,立刻将茶杯放下,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状,“我知道这事儿听起来或许十分的离谱,可我也着实是走投无路了呀。先生您是清楚我的,识字记账,这真的不是我擅长的东西。” 徐明德看了一眼她空了的茶杯,提起茶壶又给她续上了。 他将那茶杯递过去,塞进她手心里,才问道,“那你擅长什么?” “我……” 姜鸢梨本想说投壶射箭、做菜钓鱼,但是想到自己这些却是没有一个是正经能拿出手的本事,也就没有自讨没趣了。 “若是为了面子,我自然是不来求先生的,可眼下便是有性命之忧,不得已才来这里,先生您就帮帮我吧。” 徐明德斜眼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小脸皱巴巴的,眉头也蹙得紧,像是十分愁苦的样子,衣领上的一圈细细的白狐绒毛包裹着小脸,看着又格外的幼态,如一个耍赖的小孩子一般。 徐明德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你可知道这操办宫宴最关键的一环在哪里?” 第64章 难解的题 第六十四章 难解的题 姜鸢梨摇头。 “眼下京城局势混乱,皇子至今还没有归京,又正值年关,京中人员混杂,龙蛇难分,比起往日的盛大和体面,皇上要的,是稳。” “稳?” “正是。”徐明德说道,“你不需要办出什么过人之处来,只要按着往日的宫宴,一模一样的照搬过来就行了,关键的关键,是一定不能出乱子,把所有的精力都要放在当日京城内外的安全部署上,确保万无一失。” “皇城内外的安全也不该是我来考虑的事儿啊,这是城防营和城内外禁军的事儿,怎么也怪不到我头上吧。” “你要做的,是要小心,不要让自己被动的成为别人计划之中的一环。”徐明德说道。 姜鸢梨闻言,叹一口气,直觉的这宫宴还没有正经开始操办呢,就困难重重的。之后怕是更难了。 “不过想来那盛景修既然能叫你做这样的事儿,必然是给你想好了后路的,你倒是也可以放宽心,不妨当做历练。” “若是我办砸了呢?”姜鸢梨问。 “办砸了有人顶着,你怕什么。” 姜鸢梨知道他说的是霍景阳,却是也笑不出来。 “怎么,看来你是不信他能护得住你?” 姜鸢梨叹了一口气,仰头半躺在身后的椅背上,一晃一晃的,翘起的脚丫还不安分的轻轻转动,丝毫没有一点端庄的模样。 “怎么能不信呢,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先生说的是对的,他既然叫我揽了这差事,想来是不至于真的叫我去死的。总是会看顾着我些。” “那你来我这里,又是为的什么?” “盛景修这人,捉摸不定,我怎么敢真的把所有的指望都落在他的身上。若是他当真 觉得我不是个什么重要的人物,真出事儿也不管我呢?” “你们是夫妻,夫妻自当有……” “夫妻又如何。”姜鸢梨没有等徐明德说完就将他的话打断了,“人心难测,我到现在连他究竟为什么会同意娶我都搞不明白,怎么敢真的事事都全指着他。若是他那天不耐烦了,我岂不是只有等死。” 姜鸢梨说完,仰头看着天空。 半天见都没有动静,便好奇地回头,结果却看到徐明德眉眼严肃的看着自己。 “怎么,我说错了?” 徐明德摇摇头,只是说道,“我是不明白,你一个小姑娘,怎的心如槁木,像是对父母子女,夫妻兄弟之间,都已经看透了一般。” “世间事本就如此,难道不是吗?”姜鸢梨说道,“人性本就凉薄,远香近臭,人与人之间,不过是靠着一个难得糊涂活下去,凡事若是真的想明白,想透了,便活不下去了。” “这世界上,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生是自己来,死也是自己去,走着一遭,其实,只有自己而已。” 姜鸢梨见徐明德垂着眸子,却不说话,只笑道,“看来先生并不认可我的说法。” “没有,你只是叫我想起很久之前有一个学生来问的问题。” “什么?” “他问我,先生,何为聪明,何为愚笨。” 姜鸢梨听后一笑,“这问题倒是有趣,先生是怎么回答的?” 徐明德苦笑一声,摇头道,“我答不出来。” “这世上还有先生答不出来的东西呢。” 徐明德反问道,“如今我倒是好奇,眼下这问题若是问你,你作何解?” 姜鸢梨细细想了一会儿,便说道,“聪明或愚笨,本是一个相对的。没有绝顶的聪明,也没有最低处的愚笨。就像是我家三哥儿,我觉得是个顶聪明的人,可是若是跟先生比起来,那便是愚笨了。” 徐明德闻言又问,“那你说,何为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智若愚呢。” 姜鸢梨老实道,“我不明白。” 徐明德慢悠悠地说道,“早些年我曾在江南的一艘渔船上,看到过一个顶聪明的女子。是一个尼姑。那时江南雨季,我们被一阵急雨拦在了江上,闲来无事,便聊了几句。” “那尼姑说,她自生下来就被周遭的人说是有慧根之人,三岁起待人接物就有了十几岁的模样,十几岁时说话做事已经像是一个经历了半生沧桑的老者。” “然后呢?”姜鸢梨问。 “然后?”徐明德笑,“红尘看破,唯有出家,方能叫她继续活下去吧。” 姜鸢梨抿了一口茶,静静地听着。只听见徐明德的声音再次徐徐响起,声调温和儒雅。 “她是聪明,看什么都看得明白透彻,所以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孑然一身,忘却了父母兄妹,也忘记了自己之前叫什么,来自哪里,去往何处,全忘了。” “后来雨停了,那尼姑了下了船,几个转弯就不见了,消失在了人群中。不过那船家倒是又同我说了几句话。” “船家说,此人原本是叫蒋妙人,还有一个同胞的妹妹,一胎双生。这蒋妙人早慧,而那妹妹却是痴傻人一个。” “十岁上下才堪堪学会说话,到了二十岁都熬成大姑娘了也嫁不出去,智力如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一般。” “人们逢人便笑她,瞧不起她,可是她不管你说她什么,她都是笑呵呵的,你将那馊了的馒头给她,她都会接过来,冲着你笑,还要谢谢你。” “还有这样的事儿?!”姜鸢梨只觉得惊奇。 徐明德笑道,“是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是这更有趣的还在后面呢。” “那船夫告诉我说,这蒋妙儿就是他们本地人,自打出家开始就一直在云游四方,可是十几年了,只在一个地方打转。她却一直说,自己走遍了很多地方,游历了大江南北。” “可巧的是,船夫后来也遇见了那蒋妙儿的妹妹,那天有街上的小乞丐闲来无事,见那姑娘坐在自家门前独自玩耍,便上前,将那馊了的满头故意撒了尿给那姑娘。” “那姑娘依旧接过来,仍然笑得开心,可那馒头,却一口没吃。” 姜鸢梨眨眨眼,奇怪道,“那这两人究竟是谁聪明谁痴傻啊?” 第65章 一个朋友 第六十五章 一个朋友 “是啊,究竟是谁呢?” 姜鸢梨却是不说话了。 姜鸢梨从听了这一段故事过后就没有怎么再说话了。 徐明德一向是姜鸢梨要是说话的话,他就听着,有问题他就回应着。若是没有的话,徐明德便是在一旁默默地坐着,也不会主动说什么。 姜鸢梨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热茶,还是经由玉竹提醒,她才意识到,眼下时间已经不早了。 “那我先回去了。”姜鸢梨说。 徐明德起身去送。 到了门口的时候,徐明德低头瞧了她一眼,在姜鸢梨低头要上轿子的时候,忽尔开口说道,“若你还是担心,过几日再来找我。” 姜鸢梨回头看着他。 他这意思,便是答应自己要帮忙了。 姜鸢梨顿了一下,又退了半步回来。 “先生方才说的那个故事本是有深意的,可学生在院子里苦想了一下午都没有想明白,先生若是真的要帮学生,不如把先生原本要说的话,同学生说清楚吧。” 徐明德笑,“从一开始我便同你说了,聪明或是愚笨,我答不出来。” “可先生想必也思考了,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和学生分享一些您的想法呢。” 徐明德见姜鸢梨这样子是要问到底了,便觉得有些好笑。 “同你这样的人是不好说什么故事的,还是同宏泽说话要轻省一些。” “三哥儿一点就透,我却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能多问了。”姜鸢梨道。 徐明德低头想了想,说道。 “世上原本没有什么聪明愚笨的分别,何为聪明,何为愚笨,很多时候,人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可我却觉得,人总要明白自己是要什么的。” “嗯?” “凡世间事,有得便有失,人毕其一生其实都在做一个又一个的选择而已。” “有人觉得君临天下,权倾朝野,这才是聪明人的一省;可有人觉得,山上看雪,雨中吟诗,这才是恣意闲适的日子,这才不虚此生。要我说,这都是很成功的一生。” “所谓的聪明,其实就是把眼下的一切,打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在这个过程中,最要紧的是,你要明白,自己究竟要什么,想要什么,为此可以付出什么,牺牲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眼下的种种,不管好坏,不过是现有的条件而已,只要你想明白了你想要什么,眼下的一切好坏的条件,就会活起来,在取舍之间,变成一块又一块你脚下的路。” 姜鸢梨的眉头紧蹙,“我没听明白。” 徐明德说道,“我说的本也就不是什么明白话。一切都有天意。” “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姜鸢梨看着徐明德先转身,一步步消失在了那个小巷子的尽头,自那枯死的树旁一转,人便没了。 姜鸢梨叹了一口气,低头上了轿子。 路上,姜鸢梨一直都在琢磨徐明德说的话。 “姑娘,那咱们还要去找徐先生帮忙吗?”玉竹在轿子外面跟着,小声问道。 “先自己琢磨琢磨吧。” 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说,徐明德说一点还是很重要的,那就是这个宫宴的安全问题。 姜鸢梨也不愿意把徐明德给搅和进来。 到时候要是不出事儿也就罢了,要是真的出事儿了,徐明德怕是难脱干系。 回到府上的时候天色已经是全黑了。 轿子一落下来,门口就有小厮急匆匆地奔来,忙道,“姜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出什么事儿了吗?” “也没什么,就是爷找了您一下午了,问府上的人,都不知道您去哪里了,咱们都急坏了,生怕姑娘你被什么歹人给绑走了。爷自下午醒了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呢。” 姜鸢梨看了一眼天色,自省到自己确实是走的时间长了一点。 平时在姜府倒是也习惯了,姜思远平时忙,也不会天天盯着她。而其他人又根本不在意她去了哪里,巴不得她出去之后出点什么事儿回不来呢,所以,姜鸢梨也就习惯了不同任何人解释自己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眼下自己在盛景修这边住着,确实是连累这帮下人了。 “你放心,我没什么事儿,就是去见了一个朋友。我去同王爷解释吧。” 姜鸢梨没有去换衣服就先往盛景修的院子里去了。 灯火通明,姜鸢梨一进院子便听到了盛景修的咳嗽声。 追影在门口守着,看到姜鸢梨之后先是张开了嘴,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脸皱巴巴的,一副倒霉样儿。 姜鸢梨叹气,进前道,“王爷此时睡下了吗?” 追影看了一眼里头,“没呢。就是……” 姜鸢梨看着他欲言又止地样子,想着盛景修多半是发脾气了,不过也觉得正常,毕竟自己这样确实是有些没规矩了。 她嘱咐追影,“去准备一些热的汤饭来,再叫人把王爷的药给端来。” “是。” 姜鸢梨说完就进了屋子,看到盛景修正坐在桌边,反手将门给合上了。 姜鸢梨站在原地,打量着盛景修的脸色。 后者垂着眸子,神色淡淡的,只是盯着眼前晃动的油灯。 “你打算在那里站多久。” 寂静的空间里,盛景修的声音听你起来低沉而又压抑。 姜鸢梨注意到刚才她进来的时候,这院子里没有别人,而此时盛景修脸上也是没有带着面具的。 是以,盛景修此时眼下的乌青和病态便完完全全的随着那张精致好看的脸一道暴露了出来。 到底还是一个病人,为自己担心一下午。 姜鸢梨愧疚感又起来了。 她小步上前,站在桌前,没有坐下,只诚恳道。 “今儿下午是我不对,我原本是想着出去见一位朋友,然后很快就回来了,却不想聊的久了一些,竟然忘记了时辰。” “以后我要是再出门的话,会跟府上的人说一声的,免得叫王爷担心。” 盛景修听后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垂眸继续问道,“跟什么人见面的。” 姜鸢梨回道,“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第66章 清白 第六十六章 清白 姜鸢梨抬头看着他,后者也转过头来,长长的睫毛像是鸦羽一样在眼底刷下一片阴霾,眼神也看起来晦暗不明。 “一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盛景修依旧不说话,只是脸色却更沉了。 “不是朝廷中的人,他与朝中的人,没有什么牵扯的。” “那就是你在闺中结识的朋友了?” “是。” “哦。”盛景修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闺中结识的朋友,认识了很久,聊天说地到忘记了时间,还是……” “一个男子。” 姜鸢梨眉头瞬间蹙起,“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盛景修又不说话了。 只是不说话归不说话,可是那双眼睛却是以一种叫人很不熟的眼神看着姜鸢梨,就像是在看什么撒谎的犯人一样。 姜鸢梨明明坦荡的很,却不知道为什么被盛景修看出一种自己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 其实,姜鸢梨甚至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自来她就是这样的,在姜府也是如此。 不过是出去见了一个朋友,要是真的论起来,最大的错处也不过是没有知会盛景修自己什么时候回来而已,难道这也至于他这样大发雷霆吗? 还是以这样不舒服的方式。 姜鸢梨此时心里的那些愧疚也消失不见了。 本来就因为宫宴的事儿而烦心,眼下便是也没有什么耐心了。 “王爷,我行的端正,做的坦荡,且我就一个没规矩的人,王爷一开始也是知道的,眼下我也认错了,而且也说了,以后我会改正,出去之前会跟下面的人知会一声,不叫旁人担心的。” “王爷要是还觉得不够的话,要打要罚,便是给一个准话就是了。” “姜鸢梨!” 盛景修一拍桌子,周身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起来。 姜鸢梨被他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清冷的眉眼里清楚的压抑着怒气,他站起来的时候,足足比姜鸢梨高出去了一个头。 他一步步朝姜鸢梨靠近,而姜鸢梨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害怕了起来,一步步地后退。 她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眼前的人是盛景修,是那个人人都害怕的摄政王,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她发现自己真的是疯了,盛景修同自己笑几下胆子就大起来了,竟然说这样的话,忘记了对面是谁,自己是谁了。 姜鸢梨终于避无可避,后背贴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她的手紧紧地按着自己身后的柱子,紧张地看着盛景修。 “我再问你一次,你去见谁了。” 姜鸢梨实在是不明白,他到底在问什么,生气什么。 “我真的没有见朝中之人,我只是见了一个朋友,跟朝廷、跟你,没有半分关系,只是我们之间的一点私事儿。” 姜鸢梨甚至在想,他是不是知道了自己把宫宴的事儿给说出去了。 是以,姜鸢梨就更不敢说自己到底见谁干什么了。 她打死也不能承认,不然的话,眼下的情况只怕是会更糟糕。 盛景修一把抓住了姜鸢梨的手腕,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身上。 “院中拥炉煮茶,身边就带了一个玉竹,她还被你打发到了院外,里面就你跟徐明德两个人,独处了整整一个下午?” 姜鸢梨本能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只是转念一想,他知道也似乎并不意外。 毕竟是手眼通天的摄政王,京城里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 只不过,姜鸢梨此时才明白,霍景阳究竟在气什么。 “你是怀疑,我与明德先生有私情?” “怀疑?”盛景修冷笑道,“难道没有吗?就像你说的,你们早就认识了,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断了联系。” “你院子里的人说,你是忽然起身就走的,怎么,你们难道已经到了平时闲下来就会想到对方的程度了吗?” 盛景修甚至在听到下人那么说的时候瞬间就明白了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因为他有几次就是,正在喝茶,忽然眼前就会出现姜鸢梨的脸,然后就不知道怎么了,那种感觉就一发不可收拾,像是有毒一样,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叫他怎么都不舒服,就是想要去见她,很想,在那一刹那之间。 姜鸢梨用力甩了几下手腕,却都没有甩开盛景修。 他的力气出奇的大,此时姜鸢梨才知道,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还是很大的,即使是在笑盛景修眼下如此虚弱的情况下,自己在他面前还是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 心里那种在这段时间被一点点冲淡的、对盛景修的恐惧和害怕的感情在这一瞬间又重新苏醒了过来,一点点地占据着姜鸢梨的身体。 她在她面前,只能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一旦他心情不好,她连跑都没有可能。 她只能小心翼翼,步步谨慎。 姜鸢梨停止了反抗,静静地看着盛景修。 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和而诚恳。 “我与徐先生真的没有私情,只不过是因为早些年因为一些意外,我帮过徐先生,徐先生便会在我困顿的时候给我一些指导和宽慰,见此而已。” “徐先生是圣人,我怎么可能,对徐先生有什么别的情感?” “圣人。呵。”盛景修自嘲地笑了一声,“你们没有别的情感,所以,能聊一下午,能在你遇到烦心事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他。” 姜鸢梨有些无力,她耷拉着肩膀,实在是有些理解不了盛景修。 “这样吧,你要是觉得我与别人有染,可以叫人来检查我的清白,要是我真的做了什么,你大可以到皇上面前把事情说清楚,与我退婚,怎么样?” 盛景修凝眸看着她的脸,半天没有动静。 姜鸢梨微微歪了下头去寻盛景修眼里的情绪。 “这总行了吧?你若真的怀疑,就叫人来检查我。” 盛景修忽尔松开了握着姜鸢梨手腕的手。 后者得了轻松,还没等喘口气呢,便觉得腰上忽然横过来一只手臂。下一秒整个人忽然腾空,被人打横抱起。 “叫别人来,还不如我自己来检查。” 第67章 冲动 第六十七章 冲动 “你要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窗外此时起的风将那床上的帷幔吹出波浪一般的涟漪来。 盛景修不顾姜鸢梨的反抗,将人强行抱了过来扔在了床上。 姜鸢梨本能地坐起来要跑,却在起身的瞬间就被一道身影就重新压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温热的体温穿了过来,姜鸢梨从来没有这么近的接触过一个人,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脸上,感受到他因为心跳给激荡起的脉搏律动。 姜鸢梨挣扎,盛景修便将她的手箍在右手里,然后将她的一双手固定在头顶上方,逼迫她的身体面对自己,在自己面前敞开。 像是一朵待摘的花儿一样。 “你要干什么。” 盛景修的眸子里像是燃着一团火,姜鸢梨清楚的看到那团火里有了除了怒气之外的其他的情绪,她一时间有些看不明白那是怎样的情绪,但是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想要把她给活活吃了一样。 “孤男寡女,你说我要干什么。” 姜鸢梨咬着牙,满脸的倔强。 盛景修冷笑一声,“不是你说的吗,愿意被人检查身体,自证清白,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还是你觉得,我不会真的检查你,仅凭你这三言两语的,我就会信了你的话。” 姜鸢梨牙越咬越用力,盛景修甚至看到她的嘴角隐隐出现了血色。 盛景修皱眉,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 “你在跟谁示威?” “我没有要跟谁示威,只是,我没有想到,我的身体是以这样的形式交出去的。不过也没有分别。” 姜鸢梨似乎还有半句话在嘴里,却看着盛景修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只是将眼睛缓缓闭上了。 认命一般,也不做任何的反抗。 盛景修不知道怎么,看到她这样,心里的火就越发的控制不住了。 他低头在他的脸上寸寸的吻着,一点点地寻着那唇而去。 盛景修的动作逐渐从凶狠变得有些温柔和隐忍,他在落在她的唇上之前,抬起头,看了一眼姜鸢梨。 他看到她全程闭着眼睛,身体甚至不受控制地在抖。 全是显而易见的害怕,没有一丝的羞怯,或者是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欣喜。 盛景修清亮的眸子动了动,转头瞥见烛光摇曳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 盛景修忽然起身,离开了姜鸢梨。 姜鸢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体上,她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寸感受都被无限地放大了。 直到她感觉自己身上陡然一空火,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结果就看到了盛景修背对着她站在不远处,垂着头,静默不语。 许久,盛景修冷冷地声音传来。 “出去。” 姜鸢梨咬着牙,没有动作。 盛景修回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再不走,就别走了。” 姜鸢梨犹豫了一下,起身站了起来,留下了一床被揉皱的床单。 盛景修垂在袖子里的左手缓缓松开了手,而后整个人无力地朝后倒了下去。 “爷!” 追影看到姜鸢梨离开之后赶紧进来想看看情况,结果就看到了盛景修无力倒下去的一幕。 “伤口又裂开了,来人,赶紧去宫里请太医来!” …… 玉竹提着篮子跨进院子里的时候,便看到姜鸢梨像是一个木头一样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身上也没个什么外氅盖着,冻得鼻尖都红红的,又发着呆,看起来有些憨傻可爱。 “哎呀姑娘,怎么又发呆了。” 玉竹连忙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给脱下来披在姜鸢梨的身上,随后拉着姜鸢梨进屋去烤火。 屋内倒是情暖入春,不管这府上多忙,每日都会有人来问他们这里缺了什么或是短了什么,就连那烧火的炭都说用的最好的银丝炭,因此屋子里不仅暖和还没有呛人的烟味儿,逼在姜府还要舒坦。 玉竹的手很快就暖和了起来,又去摸那桌子上刚刚才得来的菱角,不由得又想到,这冬日的菱角是十分稀罕的玩意儿,即便是王府也未必能得了多少,追影还是一大早眼巴巴地给送过来了,瞧着这分量,大抵大多数都给了她们这屋了。 想着这些好,玉竹便不自觉地有些心疼起盛景修来。 “姑娘,王爷一连卧床好几日了,姑娘当真不去瞧瞧吗?” 姜鸢梨原本正在炭盆边伸手烤火,听到这话却是一愣。 “太医不是来瞧过了,说是不碍事儿吗。想来王爷身边总是不缺人伺候的,我过去……帮不上忙不说,还叫他瞧着我心烦。”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这王府说起来虽然也百十口人,可是都是一些伺候的下人,论起主子来,就姑娘你和王爷两个人。” “王爷眼下受了伤,又生着病,姑娘总该去瞧瞧的。你们虽然还没有成亲,可是已经定亲了呀,也算是半个亲人了。” “王爷无父无母的,公主和皇上也能老来,身边每个亲人看着,多可怜啊。” 姜鸢梨眼角微垂,许久,转头看向玉竹说道。 “你这是拿了王府什么好处了,这么帮着他说话。” “姑娘我这可是真心的。”玉竹拍拍手,没有继续去剥菱角,而是停下来,一脸严肃地说道,“王爷对姑娘是真的不错的,至于上次……姑娘你毕竟也是有错,我听下人说,王爷一开始找不到姑娘的时候都着急疯了,后来甚至将身边的影卫都派出去寻了,还差点去宫里请禁军封城找呢。” “进宫?” 姜鸢梨竟然从不知道。 “是啊,还是后来叫追影给拦住了,再加上王爷手下的人也机灵,很快就探查到姑娘你的踪迹,这才没有去成。” “也不怪王爷生气,咱们那日确实是回来的太晚了,连累王爷担惊受怕,伤口还裂开了。而且姑娘你毕竟是个女儿家,去单独见徐先生,姑娘自然是觉得光明磊落,可是对于王爷而言,到底是有些不好接受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我回头想了想,若是王爷这么做的话,我只怕是气的要死,恨不得叫姑娘再也不认这个婚事了才好。” 第68章 不忍 第六十八章 不忍 “可姑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王爷也只是说了姑娘几句,没有责罚也没有怨怪,其实已经是很好了。” “姑娘您不如去服个软,看看王爷,想来王爷最多就是训斥几句,生生气,也就好了。” “毕竟姑娘你还是要嫁过来的呀。” 姜鸢梨眸子里淬着眼前的炭火,明明暗暗地好似点墨。 其实回想起来,盛景修甚至连骂都没有骂她。 那天他看起来确实是生气,但是倒是也没有真的对她做什么。 除了…… 姜鸢梨的脑子里瞬间闪过那天晚上盛景修压在她身上的时候的那个眼神,便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算了,过些时候再说吧。” 她还是有些害怕。 其实这些天她不去见他,也并不是因为闹别扭,就只是害怕而已。 玉竹见姜鸢梨这么说只是叹了一口气,也就没有继续在说什么了,仍旧是坐在炭盆边剥着菱角,时不时地给姜鸢梨递过去一个,吃的快活。 叩叩叩—— 房门被人敲响,玉竹转头扯着嗓子问道,“谁呀。” “姑娘,小的是王爷身边的人,王爷叫小的来只会姑娘一声,说是宫里的贵人到了。” “贵人?”姜鸢梨想了想,忽尔记起来那日皇上是说要叫一个嬷嬷来帮她的,“可是皇上的景华姑姑。” “正是。” “你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姜鸢梨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随后又反应过来什么,在原地愣神儿了几秒钟之后,重新对着房门喊道。 “那景华姑姑现在何在?” “回姑娘的话,姑姑来了先是在前堂坐了一会儿,因挂念王爷的伤势,便被请去代皇上瞧了王爷几眼,眼下正在王爷的屋里坐着吃茶呢。” 姜鸢梨回道,“既然姑姑同王爷有话要说,我就不去打扰了,等姑姑从王爷那里出来,我再去前堂见客吧。” “姑娘,景华姑姑说,就在王爷的屋里等着姑娘了,姑娘还是快些收拾,随着奴才过去吧。” 姜鸢梨见状,纵然心里是千百个不愿也只能随着那人去了。 这几日回暖,外面倒是也没有之前的那么冷了,不过还是一阵阵的寒风往衣服里钻。姜鸢梨身上只穿着一件浅色织锦长裙,外面罩着一件鹅黄色的狐绒夹袄便过去了,瞧着有些单薄,却也温婉动人。 姜鸢梨随着人一路往前,不多时就听到了一道沉稳温和的女声传来。 “王爷还是要保重身子的好,皇上这些日子每每下朝总要念叨一句王爷的伤势,只恨是不能分 身来日日盯着王爷修养吃药呢。” “皇上朝政繁忙,日理万机,还要抽空为我这样的小事儿挂念,是我这个做臣子的给皇上徒增烦恼了。”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抬脚准备往里走去,只是刚一抬起脚来便听到了盛景修提到了自己。 “这姜家姑娘……”盛景修微微顿了一下。 对面坐着的景华姑姑笑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姑姑是在宫里做老了的,宫里一应的规矩礼仪只怕是比皇嫂还要清楚几分。” “王爷谬赞,老奴愧不敢当啊。” 盛景修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脸上看起来还是没有什么血色。 “只是姜姑娘自小喜欢自由,长的不受拘束,姜大人同我也愿意养着她这样欢快的性子,我知道姑姑此番前来,一来是帮衬她宫宴操办的事情,二来也是教习她学得一些宫里的规矩。” “王爷说的是,皇上确实是这么嘱托奴婢的。” 盛景修咳嗽几声,从自己的枕头下面取出来一个册子朝旁边的追影递了过去。 追影接过,将那账本放在了景华的面前。 “这是?” 盛景修指了指,“姑姑打开看看,这是姜家姑娘这些日子拟定的宫宴细节同一应的布置安排,流水花销。姑姑瞧瞧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景华打开看了一眼,问道,“这是姜姑娘拟定的?” 盛景修轻笑,“夫妇本是一体,不都一样吗?” “姑姑也知道,不日,她便是我的妻子了。” 盛景修的这句话说的很轻,淡淡的,听起来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景华深吸一口气,随后摇头笑了笑。 “看来这姜家姑娘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不然怎么会如此得王爷青眼。” 盛景修眸子软下来笑笑,继续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求姑姑于规矩上只随意交她一切请安问礼之类的寻常礼仪便可,余下的,便留给我慢慢教吧。” 景华闻言无奈道,“王爷,老奴知道王爷与姜姑娘两情相悦,自然不愿意多拘束着姜姑娘,只是这规矩礼仪还是要懂的,不然的话,日后岂不是给王爷还有整个摄政王府丢人吗?” 盛景修嘴角勾了勾,只说道,“有我在,谁敢笑她?” “可这纵然人前不说,背后也是要议论的呀。”景华说道。 “他们议论就叫他们议论去吧,只要别叫我同我家夫人听到,随便他们,若是听到了,我自会挨个叫他们闭嘴。” “规矩这样的事,等什么时候她自己真心愿意学了,再学吧。若是为着旁人的几句好听话,和我的那点儿虚名去难为她,不值得,我也不愿。” “王爷,汤药来了。”门口不知道什么来了人就在姜鸢梨的旁边姜鸢梨也没有发觉。 盛景修并没有朝那边看,只是说道,“拿进来吧。” 门口的人瞧了一眼姜鸢梨躬身说道,“问姜姑娘安。” 此时床榻上的盛景修忽尔抬起眸子来,眼睛瞬间亮了几分,看着门口。 “拿给我吧。” 姜鸢梨接过药来,抬脚走了进去。 她将那药放在桌子上,随后朝景华福了福身子,“问姑姑安好。” “好。”景华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眼姜鸢梨随后笑着说道,“姑娘不必多礼,日后便叫我景华就是。” “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了,如今又算是鸢梨的半个教习嬷嬷,鸢梨虽然是个粗鄙的,却也不敢对姑姑不敬,若姑姑不嫌弃,今后鸢梨便随着王爷称呼您一声景华姑姑吧。” 第69章 喂药 第六十九章 喂药 一番客气之后,下人便来报,说是将景华姑姑暂住的客房收拾好了,问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需要添置的。 景华起身道,“既如此,王爷,姜姑娘,老身便先行告辞了。” 方才姜鸢梨同景华姑姑说话的时候,盛景修并未说话,只在旁淡淡地听着,如今才开了口,“姑姑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去置办就是。” 景华姑姑客气几句之后便下去先行安置收拾了。 屋内只余下他们两人,一时间难免有些尴尬。 姜鸢梨的脑子此时其实是宕机的,只是依着自己动物本能地逃跑念头道,“那王爷便好好歇息,鸢梨也先行告退了。” 盛景修抬眸看着他,半晌却不说话。 这沉默不免叫姜鸢梨心里一紧。 只是不管再如何紧张,没得了盛景修的话,姜鸢梨自然是不好直接就走的,只能在原地低头候着。 许久才听到清冷的声音传来。 “去吧。” 姜鸢梨不知怎么,竟似乎听出了一些孤寂与委屈来。 她不自觉抬头去看。 盛景修此时或是因为要见客的缘故,并不似寻常那般随意,身上穿的齐整,银白的面具此刻也重新附在了脸上,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于是便叫人不自觉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他露出的那双眼睛上。 此刻窗外微红的天光照来,落在盛景修的脸上,却如日光照射在冰山上一般,只是浅浅的落下,并且照射到那冰山的内体里。 是以阳光依旧是阳光,可冰山依旧是冰山。 冷热并不相容,也不能彼此化解。 姜鸢梨想,委屈大抵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只是那孤寂却是大概有的。 大多数时候,他不吭声便是给人这样的感觉,似乎与外界有结界一般,只偶尔笑起来的时候,像是短暂的回归了人间一般。 似乎是见姜鸢梨并未及时离开,盛景修的眸子再次抬起朝她看了过来,倒是并未说话。 姜鸢梨瞥见那桌子上已经放了许久的汤药,上前捧在了手里。 触手生温,只是却说不上热了。 不过温凉。 姜鸢梨转身要走。 “你带着我的药走,是什么意思?” 姜鸢梨脚下一顿,“凉了。” 盛景修瞧着她,眉眼轻眨,“嗯。” 姜鸢梨总是听不懂他的话,只是看他的样子大抵是同意她离开了,便也没有多做解释,转头去命人将那药重新热了热,而后再次折返了回来。 姜鸢梨端着药碗重新回来的时候,心里是骂了几句玉竹的。 若非是这个小妮子多嘴的话,想来她现在大抵是脚底抹油,早就回到自己的房里歇着了,怎么会又眼巴巴地折回来受这煎熬呢。 姜鸢梨进来的时候,盛景修的眼睛就在看着门口,给她一种在等着她的错觉。 她上前。 “王爷先把药吃了吧。” 盛景修抬起一双如修竹一般骨节分明的手将药碗接了过去,将那药碗里的勺子拿出来搁在盘子上,看样子想直接就着药碗喝下去。 只是在抬手的时候动作却迟缓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竟然停滞在了空中,看起来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姜鸢梨一惊,本能地去将药碗接回来重新端在手里。 “可是伤口又裂开了?” 盛景修的手缓缓垂下,许久才说道,“没有。” 姜鸢梨看他的唇色却是比方才白了许多,额头上也多了一些虚汗。 她咬咬牙,一提裙摆,索性坐在了床边问,“勺子已经不干净了,就这么直接就着碗喝吧。” 盛景修眸色深深地看着他,乌木一般的眸子闪过几分思量。 姜鸢梨见他不说话便伸手将那药碗给递了过去。 几乎是在药碗过来的同时,盛景修便乖巧地将头低了下去,粉白的唇瓣微微分开顺着碗边将药一口口的吞下。 寂静的屋子里响起盛景修吞咽的声音,他低着头,从姜鸢梨的角度看去倒是减弱了几分平时的矜贵清冷之气,看起来更多是一个病人,此刻被人照顾着,格外的乖巧可爱。 姜鸢梨竟然生出一种照顾小孩子的感觉来,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母爱叫姜鸢梨的眼睛里也染上了几分母亲一般的慈爱,恰好叫喝的差不多而抬眸看来的盛景修瞧了个真切明白。 药碗被人推开,盛景修抬头,伸手握住了姜鸢梨的手臂进而微微用力一扯,姜鸢梨整个人便朝她倾过去。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进,不过分寸的距离。 药随着刚才的动作洒出来一些,好在大半都被盛景修喝了,是以也只不过是打湿了被褥的一角,并将姜鸢梨的衣裙染上了几滴褐色,盛景修的身上倒是半分未沾。 姜鸢梨感受着盛景修身上传来的气味,是好闻的清冷香气混杂着汤药的味道,清苦好闻,甚至会叫人不自觉的想要凑近。 只是姜鸢梨到底没有昏头到那种地步。 她微微挣了一下想要离开,却被盛景修扯着更往前了一些。 “躲我?” 唇角微动,只吐出这两个字来。 “王爷想多了,我只是近些日子为着宫宴的事情有些头痛,忙不过来,再加上太医也嘱咐王爷的身子需要静养,我来也不过是耗费王爷的精神,起不到什么作用,这才没有过来,不是什么故意躲着王爷。” “是吗?”盛景修道,“可我问的是方才。” 姜鸢梨怔住。 方才? 是说她刚刚被拽过去时后撤的那一下吗? 姜鸢梨看着他,只觉得他大抵是胡说八道的。 他分明问的就是为何这些日子他生病了不来,偏要这么说,显得她如何心虚一般。 只是,姜鸢梨确实是心虚的。 她猛地往后一挣。 这次盛景修倒没有难为她,提前松开了手,由着她撤走。 姜鸢梨站在床前,将那手里的药碗放下,转动着方才被盛景修握住的手腕。 “王爷倒是惯会骗人的,方才还连药碗都端不住,如今为难起我来,倒是瞧着比寻常的健壮男子还要力大一些。” 盛景修淡淡道,“你怎不知,许是你没有药碗重呢?” “我怎么看能会没有一个药碗重?” “是么,我看也未见得,不然我叫人来帮你称一称?看看你我二人究竟谁在撒谎。” 姜鸢梨被气笑了。 盛景修此刻就像是一个无赖的孩童一般,胡搅蛮缠。 “王爷既然吃了药,便好生歇息吧,鸢梨先告辞了。” 姜鸢梨退下,不愿与他再说一些没意义的话。 盛景修看着她离开,垂下眸子,轻笑了一声。 人方走,追影便进来收东西了。 只是刚进来便瞥见了盛景修的表情有些不对。 “伤口又裂开了吗?” 第70章 求 第七十章 求 盛景修淡淡地嗯了一声。 “王爷可小心些罢,那伤口反复开裂,这些日子不知道失了多少血了。” “我本伤的就不重,若是再小心一些,岂不是马上就要好了。”盛景修道。 追影闻言只是叹气。 “这是遭的什么罪啊。” “今日先不必去,明日等宫门未开、诸位大人都在午门等候之际再去请太医来王府看诊。” 追影低头应是。 “二皇子如今到哪里了?” “听下面的人来报,说是已经从凉城启程了,再有半个月也就到了。” 盛景修眸光流转,许久道,“叫崔柳来见我。” “是。” …… 姜鸢梨并不知道盛景修后来是休息还是议事,她只刚出来便被景华姑姑叫去了。 也不过是与她说一些基本的规矩之类的,顺便讲讲诗酒琴茶一类附庸风雅的东西,算是叫姜鸢梨心里大概先有个柳儿,有个脉络先在。 接下来,每日姜鸢梨除了自己个儿呆着,便是定时定点地去往景华姑姑的院子里学规矩。 教的东西倒是不难也不多,只是景华姑姑要求的细致,行礼时手高了一寸、低了一寸,说话时声音轻了一分、重了一分,甚至连坐下的时候头茬耳环晃动的幅度若是大了也是重新站起来再坐的。 偏的这屋子里也没有旁人,就姜鸢梨这么一个听课的学生,偷懒不得一点。 是以姜鸢梨那些日子便是素的恨不得头上插一根筷子就过去,也省的时时刻刻地警醒着自己的头茬耳环不能晃动的厉害了,免得一遍遍的重来。 不过这样的学习倒是也有好处,每日回到自己的屋中姜鸢梨便是觉得身心俱疲,一躺下就睡着了,倒是也没有时间乱想别的,这么一日日的过着,倒是也过了十日。 这期间外面发生了什么姜鸢梨不得而知,只是却有一日姜思远曾经到这府上来见过盛景修。 两人约莫说了一盏茶功夫的话之后,姜思远便离开了。 走之前姜鸢梨去送,却见姜思远面色有些凝重,虽与自己说着话,却实则在分神想着旁的事儿。 想来大概是盛景修同他说了什么的。 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 至于这府内。 景华姑姑那日同盛景修说的话姜鸢梨是听到了的,所以这些日子景华姑姑不提宫宴的事,只教姜鸢梨一些基本的礼仪规矩,姜鸢梨也就心照不宣的跟着学,余下的也不提半句。 本以为就这么含糊过去了,谁知道,这日一大早景华就叫人来同姜鸢梨说道,要她随着进宫,去熟悉一下宫宴的流程布置。 姜鸢梨想,这虽然具体的活儿盛景修都给她处理好了,可那日总归是要她去前面装装样子的,却是是要亲自去了解熟悉的。 姜鸢梨于是也不耽搁,收拾了便随着景华往宫里去了。 好在这宫里各处都有分管的人,姜鸢梨这个做主子的其实不过是跟着景华姑姑认认人罢了,熟悉一下那天什么事儿出了问题寻什么人,一圈儿下来,倒也不算繁杂。 听起来这次的宫宴其实算是一切从简的。 期间,景华要去圣上跟前回几句话。皇上未曾召见,姜鸢梨自然不便跟着,于是便在她们此时正在的宫门附近来回转悠着。 等了约莫有半刻钟的功夫,姜鸢梨便瞧着一个内侍朝着这边小跑过来。 “姑娘可是随着景华姑姑一道而来的姜姑娘。” 姜鸢梨见眼前这人虽然面生却也是宫中侍从的打扮,便应道,“正是。” “姑姑在前头正训斥几个犯了事儿的宫女,一时间走不开,所以叫奴才来领着姑娘过去寻姑姑。” “训斥宫女?” 不是去皇上跟前回话吗。 “是,就在前头,没几步,是怕姑娘等急了这才叫奴才来请。” 姜鸢梨见如今青天白日的,京城虽乱,可总不至于这大内皇宫里也叫匪贼混进来叫人绑了去吧。 再看眼前人确实是一身长期在宫里浸染着的气息,便也松了戒备之心跟着去了。 只是说着没几步,可这内侍却带着她左拐右拐,走了有一阵,每每姜鸢梨开口问,便是回‘快了’、‘马上’之类的话。 姜鸢梨便觉出不对劲来,转头就要走。 这一转身却被人捂住了口鼻,耳边只听到男人说道。 “姑娘得罪了,主子请姑娘过去说几句话,不会伤害姑娘的,姑娘请放心。” 姜鸢梨惊异,尽管挣扎却也争不过男人的力气,只能由着这人将自己强行拖走。 这次倒是真没走几步,这男子便松开了手。 姜鸢梨连忙推开他站定,却是见盛华庭站在不远处。 见到她过来,盛华庭骂道,“谁叫你如此鲁莽的?” 那内侍低头说道,“王爷赎罪,奴才该死。” “滚下去领罚。” “是。” 内侍起身快步离开。 姜鸢梨看着盛华庭才明白这内侍为何将她骗过来而不是直说有人要同我讲话。 怕是这盛华庭也清楚,她现在是不想单独见他的。 “梨儿。” 盛华庭往前一步,姜鸢梨便往后退一步。 盛华庭一时间顿在原地。 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不过是说几句话,姜姑娘何必如此害怕。” “若只是寻常说话,您又何必用这样的法子将我骗来,直说便是。” 盛华庭低头,从怀里摸出来一支镶嵌着红色宝石的金丝朱钗来。 姜鸢梨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自己的东西。 “这是上次姜相寿宴,你无意间掉落的东西,我得了便捡起来,留到了今日。”盛华庭道。 姜鸢梨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冷笑涟涟。 什么捡到,分明是有事求她,临时叫姜晚晚从自己的房里偷来的罢了。 前世,盛华庭也是如此哄骗着自己去求姜思远为他办事的。 彼时她是个蠢得,真的是不记得自己的首饰什么时候不见的,再加上色令智昏,也就真的信了他的鬼话。 不过姜鸢梨倒是想要听听,他这次又要求什么。 姜鸢梨只配合着说道,“算起来也有些日子了,你留着它到今日?” 盛景修点头,上前,伸手将那朱钗低了过来。 这次姜鸢梨没有去躲,便伸手去拿了。 只是在拿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盛华庭的手指微微屈起了一些,叫原本可以顺畅离开的姜鸢梨在抽手的时候似有若无地感觉到盛华庭的手指从她的掌心划过,像是羽毛轻滑而过的感觉。 第71章 别有深意 第七十一章 别有深意 下一秒,姜鸢梨的手忽然被盛华庭握住。 姜鸢梨一惊,立刻收手,只是盛华庭却握的更紧。 “殿下,自重。” 盛华庭眉头微皱,犹豫了一下,却是松开了手。 姜鸢梨连忙后退一步,与之保持好距离。 “梨儿,我总是不明白。” 姜鸢梨垂眸道,“殿下,还请称呼臣女大名。” “我不信之前全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你分明是对我有情的,可为何忽然就急转直下?是,在青莲寺中,我与……” 盛华庭此时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破碎,真的像是一个情根深种的男子一样,在情不自禁地诉说着自己的情谊。 可是姜鸢梨却知道,不过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鬼罢了。 今生今世,她是不会再信他半个字。 “我与你的妹妹,不过是意外,那天我们只是……” “殿下。”姜鸢梨打断了盛华庭的话,直言道,“殿下若是有事,臣女自当竭力而为,至于别的,殿下无须同臣女解释,臣女也没有资格听。” “若是我非想要你知道呢?” 姜鸢梨抬头,“如今京城之中人人皆知,我与摄政王已经有了婚约,虽然还没有过了明面,可想来也不过是眼前的事儿了。” “要是真的论起来,我该是殿下半个长辈才是。” “长辈?” “既是长辈,有些话,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便托大,多说几句好了。” “青莲寺中的事如今知道的人尚且不多,殿下合该是早日提亲下聘,将那莫须有的事情彻底掩盖在成亲的这件喜色的皮子下的,怎么反倒在这里说起糊涂话来了。” “可是你我呢?”盛华庭不甘地追问道。 “你我?待到我嫁过来,随着王爷唤,你我自然也算是半个亲戚了。” 盛华庭轻笑一声,“我只恨我没有早些将那些没有扯破的情谊说开,现在倒是叫你撇的一干二净了。” 姜鸢梨眸光轻转。 她本来就是生的极美,只不过是平日里因为行事没有什么规矩章法,所以看起来粗野了一些,又多了几分娇憨,遮盖了她原本的美貌。 如今却不知道是不是跟了盛景修几日的缘故,竟然也养出了几分贵气和身段来,更重要的是,此刻她说话冷言冷语,拒他于千里之外,更是像极了那难以亲近的冰美人,反倒是叫盛华庭觉得她确实是极为美艳动人的。 男人的劣根性,盛华庭明白,他这是贱皮子。 姜鸢梨并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也并不知道,自己眼下这般的冷淡,反倒是叫他觉得有意思了。 她不过是想着早些和这个人说清楚,将自己还未重生前做的那些蠢事尽数抹去,省的他以后总拿这些事情出来说嘴。 他倒是没什么的,姜鸢梨自己可是受不起。 嫁给叔叔,又跟皇子不清不楚的。 就算是盛景修不同她算账,一人一口唾沫,她也是有的受了。 姜鸢梨在心里斟酌许久后便开口道,“殿下,臣女出身草野乡间,殿下也是清楚明白的,行事无端,不成体统,先前父亲也曾多番训斥,可到底年幼,性情顽劣,总有未曾顾忌之处,只是却无半点他意。” “若是往日里因为臣女不懂规矩而做出什么莽撞事来叫殿下误会了,臣女在此先行给殿下赔不是了。” “只是,还请殿下怜悯,自此之后,这些似有而无的话莫要再提了。免得叫王爷听见误会。” 盛华庭冷笑涟涟,嘴角到底泛起了一抹苦涩。 “王爷,王爷……看来,你是真的因为他才忽然对我视而不见,态度冷淡的。” “只是我不明白,你明明都没有见过他几次,为何会忽然如此?还是说,你就是真的看上了他的权势?” “殿下,这恐怕与您没有什么关系吧。” 盛华庭一时间说不出来话,只是无声地低下头,轻叹一口气。 “好,就算是没关系吧。” “只是,若你真的想与我彻底断了往日的那些情谊,不叫外人议论,也不能只在我这里下手吧?” 姜鸢梨听着只觉得刺耳。 她觉得京城里疯传她倾慕盛华庭,除了她自己做的那些蠢事儿之外,跟盛华庭这张嘴大抵也是分不开关系的。 什么叫往日的那些情谊? 说起来她现在其实和盛华庭也是牵扯不深的,虽然她那个时候心里确实是对盛华庭有一些男女之情的,但是到底也没有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情。 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就想好像是两个人已经是两情相悦,私定终生了一般。 只是姜鸢梨也懒得跟他掰扯。 “你可知道,盛景修故意为难我?” 姜鸢梨疑惑地看向他。 盛华庭道,“前些日子,京城谋逆,拦截你们的车架,伤了盛景修,这事儿你总知道吧。” 姜鸢梨点头。 当时她就在旁边,自然是不会有人比她再清楚这件事儿了。 “后来,皇上下令严查,我自认这件事儿到底和城防营监管不力是脱不了关系的,也愿意因此而为自己的错处到皇上跟前请罪。” “只是我不明白,他好歹也是我的皇叔,为何要把这件小事不断地做大,最后牵扯到谋反、弑君上来?” 姜鸢梨的眸子不由得睁大了几分。 她心里其实是大概清楚,这些日子盛景修应该是在忙活什么的。 虽然人没有出府,倒是也没有闲着,见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她的父亲,姜思远。 不过,却没有想到,盛景修居然要借着这个事情把这么大的一个帽子扣在盛华庭的身上。 毕竟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要是一个弄不好,很容易就把自己给拽进去了。 姜鸢梨想到这里,不由得看向盛华庭。 说起来,京中暴 乱,本就是不正常的事情。 要是真的没有什么的话,想来盛景修就算是有心,也不会忽然这么突兀地搞出这么一桩子事儿来,而皇上也不会因此就轻信,还叫姜思远主审,还叫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陪着。 现在想来,这审理此案的人倒是安排的也十分的有深意。 第72章 借力打力 第七十二章 借力打力 像是,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件事儿来的一样。 想必皇上大概也是知道了什么,或者说,是猜到了什么的。 盛景修这把戏耍得其实并不怎么高深巧妙。 须知,那些逆贼是有活口被抓走的,这一点姜鸢梨记得清楚明白,追影同盛景修说的时候,她也听到了。 若是如此,这背后如果真的和盛华庭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话,其实很难把假的做成真的。 毕竟盛华庭也不可能因为几句栽赃诬陷、丝毫没有证据的话而慌乱到不惜在宫里把她拦下来,同她说这些。 所以,就只有一个可能。 盛华庭多半是真的做了什么的,只是却也没有真的打算现在就谋反。 而盛景修却是借力打力,将盛华庭原本要做的事儿给放大了,并且摆在了皇上的跟前。 这样一来的话,盛华庭就难受了。 毕竟,那些事儿是真的做了,只不过被人给放大了而已。 就好比,一个人原本是想报复别人的,想要把这个人给打一顿,但是也没有想着真的要杀了这个人。 此时却是被第三个人给看到了。 这第三个人借着这第一个人想要报复的事儿,在其中动了手脚,真叫这第一个人给把人打死了。 如此到了衙门上,这第一个人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姜鸢梨看着盛华庭,越看越觉得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毕竟,盛华庭这心思可早就不安分了。 不过,姜鸢梨想不明白的是,盛华庭前世原本确实是没有弑君的打算的。更不可能现在就布局要杀了皇上,意图谋反。 那这盛景修借的是什么的力呢? “梨儿?”盛华庭见姜鸢梨许久不说话,便喊了一声。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眼下,皇上既然吩咐了几分大人严查此事,想来是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若是殿下当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难道还怕查吗?” “寻常人若是遇上这样的事儿,害怕被冤枉倒是也人之常情。您可是皇子,难道还有人敢把白的说成黑的,硬污蔑您吗?” “可此事……” “殿下。”姜鸢梨开口,将盛华庭正要说的话给打断了,“殿下所说的是朝廷事,臣女不过一个没有出阁的女子,不懂这些事情,也不敢多听。” “我在此与殿下说了许久的话了,臣女虽然自问心中坦荡,但是若是被人瞧见了,难免说不清,臣女还是先行告退了。” 姜鸢梨福下身子,转身便要走。 只是这衣袖却又叫盛华庭给拉住了。 “梨儿,你听我说,我这次来找你,不是为了……” “松手!” 姜鸢梨皱眉,可怎么也扯不脱。 “姜姑娘!” 不远处传来宫女的喊声。 姜鸢梨和盛华庭都是一惊,连忙分开。 姜鸢梨回头看了他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绕开那处遮蔽着二人的大石,姜鸢梨仍觉的心跳的厉害,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心绪之后这才重新朝那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不过几步,便瞧着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宫女,见到她之后低垂着眉眼,躬身道,“姑姑回来不见姑娘,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便叫奴婢来寻寻姑娘。” “我方才……”姜鸢梨心虚地犹豫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哦,姑娘莫怕,姑姑说了,这宫中路杂,姑娘是第一次来,难免迷路,好在没有耽误什么时辰。” 姜鸢梨淡淡地嗯了一声。 姜鸢梨随着那人一道回去,彼时景华姑姑已经在等着了。 倒是也没有多问什么,景华姑姑只照旧领着姜鸢梨在各处熟悉着。 只是姜鸢梨自己总是心虚,再加上方才盛华庭说的那些事儿也叫她烦乱,后面就明显有些跟不上了。 景华姑姑许是看出了什么,天色还没暗呢,就吩咐今天就先到这里,余下的改日再来继续熟悉,然后就带着姜鸢梨回府了。 回府之后,按着规矩,两人先去盛景修的房间看了一眼。 彼时盛景修的气色看着好了很多,正在屋子里随手翻看着什么典籍。 见到二人回来,盛景修随意地问了几句宫中的事情。 姜鸢梨见他多半是同景华姑姑在说话,便只在一旁候着发愣。 “王爷只管放心,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姜姑娘拟定的流程甚是得体,余下的,不过是吩咐下面的人去照着做罢了。”景华说道。 盛景修道,“劳烦姑姑费心了。” 说完,盛景修的余光忽然瞥见了在一旁愣神的姜鸢梨。 只见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轻叹气,表情实在是丰富地紧。 景华在一旁看了,只说道,“姜姑娘在宫中随着老奴四处跑着,想来是累了。” 姜鸢梨被猝不及防地提到,只抬头看着两人,却丝毫不知说到了哪里。 盛景修瞧着她这幅样子,嘴角不免微微弯了弯。 “先去换身衣服,叫玉竹好生给你捶捶腿吧。” “晚上用饭的时候再过来。”盛景修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姜鸢梨骇首起身,独自了出去。 屋里,景华姑姑倒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见人走后,景华姑姑回头,却是说道,“姜姑娘今日是累,老奴好歹还歇了一会儿,姜姑娘却是一刻都没有休息呢。” “是吗,她竟然这样努力?”盛景修觉得有些意外。 景华姑姑笑道,“倒也说不上努力,不过是在休息的时候,遇上了熟人,说多了几句话罢了。” 盛景修眼睛里的笑意僵了僵。 “熟人?” …… 姜鸢梨在屋子里躺了一会儿之后才好些。 只是这脑子里总是免不得琢磨盛华庭在宫里的时候说的话。 她估摸着,盛华庭没有说出口的话,多半是叫她去求盛景修,或者是去求姜思远,叫他们谁松松手,讲这件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含糊过去吧。 可姜鸢梨还是想不明白,盛景修是借的谁的力。 “姑娘,这宫宴要花这么多银子啊!”一旁玉竹看着那桌子上摊开的账本一角,只瞧了一个数就被吓到了,“不过也是,这宫宴虽然说了不好大操大办的,要节省开支,可到底是二皇子归京,该有的尊贵还是要有的。” 姜鸢梨笑,“这算是好的了,你当是你姑娘我办席面呢。” 说完,姜鸢梨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对啊,二皇子! 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第73章 又一个坏消息 第七十三章 又一个坏消息 先前便并说二皇子今年是要回京述职与皇上共渡除夕的。算算日子,早该到了,却耽误了这许久都没有听到二皇子抵京的消息。 甚至到后来,二皇子那边的消息都很少听到了。 显然是有些不正常的。 难道,盛景修此番是为了帮二皇子? 只是姜鸢梨记得,前世盛景修似乎并没有选择任何一位皇子,到最后被盛华庭控制幽禁的时候,也从未听说有谁出来保他。 或许,并不是为了二皇子,而是有别的目的? 姜鸢梨只觉得头痛,只恨前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同盛华庭的男欢女爱上,不曾多用心到这些正经保命的事儿上来。 自那雪白的窗纸透过来的阳关起初还明亮有光,将这一方不大不小的屋子照射的十分的亮堂。只是等姜鸢梨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屋里已经暗了下来。一旁发出策策的声音,便是玉竹在用火折子打着火,挨个儿点着屋内的烛灯了。 “什么时辰了?” 不知不觉,竟然小睡了一会儿。 “姑娘,已经是到了该用饭的时辰了。” 姜鸢梨到底是起身往盛景修的房间去了。 玉竹照旧将姜鸢梨送过去之后,便随着追影一道退到了院门口守着。 盛景修平时是不怎么喜欢人在跟前伺候的,尤其是用饭和睡觉的时候。起初姜鸢梨还不怎么习惯就这么对着他两个人吃饭,但是现在倒是也慢慢习惯了。 姜鸢梨起初还琢磨着要不要同盛景修说几句话缓解缓解尴尬之类的,但是连日下来,倒是看盛景修用饭的时候也从不开口说话,只是一味低头吃自己的,所以姜鸢梨也就不吭声了。 食不言寝不语,或许人家是紧守着这样的规矩的。 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如今,姜鸢梨也是照旧见过礼之后便提起筷子朝自己平日里最爱的那道酱肘子夹过去。 王府的伙食向来是不错的,往日里,这道酱肘子做的是咸鲜可口,肉质软烂,入口即化,姜鸢梨每每总要吃到盛景修伸手将那盘子撤走才肯罢手。 只是这次,她只吃了一口就没有再碰了。 盛景修斜斜地看了她一眼。 姜鸢梨眉头紧皱,默默地放下筷子,给自己盛了一碗鸽汤。 本想是压压这酱肘子的咸味,却不想一口下去,又酸的她牙痛,险些将口中的汤吐出来。 盛景修淡道,“怎么,不好吃吗?” 姜鸢梨含着一口汤,不敢吐,犹豫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生咽了下去。 盛景修的目光一直定在她身上,眸光淡淡的,始终不见什么情绪。 姜鸢梨口中酸涩难忍,只觉得那厨子做菜的时候多半是将白醋当成水放了,不然怎么会这么酸! 只是,姜鸢梨嘴里味道再难受却也是不敢再动筷子了,生怕下一口再吃出什么奇怪的味道来。 “不吃了?”盛景修问。 姜鸢梨瞧瞧盛景修,迟疑道,“王爷吃过了吗?” “嗯。”盛景修说,“尝了几口。” 姜鸢梨愣了愣,随即回道,“我来之前也吃过了。” 见盛景修瞧她,姜鸢梨又连忙补充道,“来之前陪着玉竹一块用了一些糕点,不想贪吃吃多了,眼下倒是也……不怎么觉得肚饿。” “是吗?” 盛景修的面上虽然淡淡的,看起来和寻常也不像有什么大的分别,可举手投足间就是含着一股子淡淡的冷意,细看去,是能感觉出来他心情似乎是不怎么好的。 姜鸢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虚所以才会这么觉得。 她总是会想到今日在宫中遇到盛华庭的事儿。 按理来说,是不是该给他说一声? 只是,姜鸢梨一来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人家也没有问,自己这么贸贸然提起来,既没有下口的地方,又显得有些心虚;二来,论起来,当时她对盛华庭那点子心思,其实盛景修是心里有数的,此时说起来,难免难解释。 上次见徐先生他都动了气,如今提起来,怕是又不知道要想到哪里去了。 姜鸢梨这么一想,便觉得说也是头疼,不说也是头疼,还不如就这么装傻当不知道。左不过她与盛华庭也没有做什么,权当是没有这件事儿就是了。 姜鸢梨心里想定了之后便更气定神闲了。 只是不管这段饭盛景修是惩处还是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姜鸢梨都是吃不下去了,又不能提宫里的事儿,姜鸢梨其实是想起身告辞了。 她抿抿唇开口道,“王爷可是也用好了?” 虽然自打她进门来,盛景修便是一口也没有吃。 盛景修没有答她,令捡了一处姜鸢梨没想到的话头说道,“听景华姑姑说,宫里的流程你都熟悉的差不多了?” 姜鸢梨点头,“多谢王爷。” 盛景修帮她,她心里头还是感激的。 虽然这事儿一开始就是盛景修揽下来的。 “过些日子,景华姑姑也要回宫去安顿宫中的一应事宜,除了随着景华姑姑一道继续熟悉宫宴流程之外,若有时间,便在府中随着我读书学琴吧。” “读书学琴?!”姜鸢梨愣住了,“你不是说不用我……” 姜鸢梨的话说到一般戛然而止。 盛景修抬眸看过来。 “不用你什么?” “不是,是我说错了。不是王爷说的,是景华姑姑说的。”姜鸢梨将话在脑子里转了个弯,“景华姑姑说,先学一些基本的行礼问安就好,余下的诗酒琴茶等日后有时间了,再慢慢学也不迟的。” “姑姑说的是不错,只是除夕家宴,皇子公主们都是要上前献礼问安说些吉祥话的。彼时,你当如何?” 这个她倒是知道。 每年皇子公主们都会送上一些讨巧的小玩意儿去,因着要响应朝廷节约开支的号召,所以东西都不贵重,大抵都是一些民间的稀罕新鲜玩意儿,但是却一定要有心意,或者表演些小节目,说些喜庆讨巧的话也就是了,既不显得铺张奢靡过于出挑,也不至于看起来有些敷衍。 只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第74章 狗腿子的活计 第七十四章 狗腿子的活计 “难道我也要上去?” 盛景修道,“婚事是在皇上跟前定的,开春便要正式纳吉下聘,皇上的心意是捉摸不透的,再加上今年同皇上一道贺岁的皇子皇亲众多,谁若是提上一句,你免不得是要出来说几句话的。难道到时候我再教你?” “我倒是不怕,只要你那时能用须臾的时间学的过来就成。” 姜鸢梨一时间对这个消息有些难以消化。 虽然她知道,盛景修说的也是事实。 到时候要是丢人,那就丢大发了。 “只是,王爷伤还没有好,教我读书学琴,难免费精神,不若我……” 姜鸢梨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对上了盛景修冷冰冰的眸子,瞬间便吓得有些不敢说了。 “不若你什么?”盛景修顺着她的话问道。 姜鸢梨吞了一口口水,犹豫再三还是说道,“没什么,听闻王爷琴技高超,能得到王爷亲自指点,是我的荣幸。” 姜鸢梨说完,扯起嘴角,尴尬的笑了笑。 盛景修收敛眸子,没有再提方才她那说到一半儿的话。 姜鸢梨只觉得命苦。 素日里最不耐烦的就是学这些东西了,当年为了盛华庭,也曾叫宫里的琴师教过她几日弹琴。 可惜最后差点把琴师给气死,不过才学了七八日,那老琴师竟然跪在她的寝宫中间请辞,求她赐死,却是再也不愿意教了。 如今想来,也是难为他。 可当时再怎么样,不过是为难琴师,眼下却是不同了。 盛景修来教自己,岂不是在他们本就脆弱的关系上更加雪上加霜吗? 她一点也不想叫盛景修来教自己。 到时候没得叫他骂死才是。 要是急眼了,说不定还要罚她。 哭都没处哭去。 盛景修余光瞥了她一眼,见她出神也没有喊她,不过是伸手将那桌子上的几道菜换了换位置,将ru酪苏、骨板龙蟹和盐煎肉同一道蘑菇汤一道给她推了过去。 做好这一切,姜鸢梨的眼睛也刚刚好重新聚了光。 “说了这半天饿了吧,吃饭吧。” 吃饭? 姜鸢梨低头看着这一桌子菜,一时间倒是没有发觉菜的位置变了,只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咸的差点要了她命的酱肘子。 那种吃了一大把盐的咸涩味道,到现在嘴里还有呢。 她舔了舔唇,笑道,“真不饿,已经用过了。” 咕—— 像是老天爷今天故意跟她过不去一样,偏偏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肚子响了起来,格外的刺耳。 姜鸢梨看着盛景修微微眯起的眸子,咧开嘴角笑了笑。 他应该没听见吧…… “你知道当年皇上曾经说过一句什么话吗?” “什么?” 盛景修凑近了一些,压着气音说道,“骗我,如同欺君。” 姜鸢梨眨眨眼,立刻提起筷子来。 “来之前确实是用过了,不过王爷说的是,说了这许久的话,是累一些,又饿了。呵呵。” 姜鸢梨觉得,嘴上难受点,总比欺君这事儿来的轻松一些。 大不了今晚回去喝三大壶冷茶就是了。 姜鸢梨抱着必死的心重新就近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之后,却是嚼了几下便发觉出不对劲来了。 像是不敢相信一样,姜鸢梨砸吧砸吧嘴,又夹了一筷子。 嗯?这个也好吃。 难道是刚才太紧张了,出现了幻觉?还是说,这厨子当真就是糊涂了,有那么两道菜刚刚好给放多了盐,偏生自己倒霉,叫她给吃上了。 不管怎么样,姜鸢梨是真的饿了,倒是也就这么吃了起来。 盛景修没有看她,也拿起了筷子,陪着她一道吃了起来。 两人总算是把这顿饭用完了。 追影叫人来将东西撤走之后,盛景修也不说叫她走,只自己自顾自地随意地拿起一卷书册来翻看着。 姜鸢梨回头刚好看到那书册的名字——西北风物志。 “二殿下便是在这里驻守吗?” 姜鸢梨没过脑子就直接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来了。 下一秒,她清楚地看到盛景修看书的眉头紧了紧。 “你怎么会忽然问到他?” 姜鸢梨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一个闺阁小姐,从来也没有见过二皇子,忽然贸贸然问出这样的话来,确实是有些奇怪。 “听说的。”姜鸢梨只能这么含糊过去。 “听说?听谁说的?” “就是,京中的贵女们。说是二皇子年纪轻轻便帮皇上驻守边关,年轻有为不说,还仪表堂堂,是个风流俊逸的美男子,京中不少大人家的姑娘们都暗中倾慕呢。” “是吗?”盛景修声音慵懒,闻言也只是闲闲地翻了一页书卷,用那骨节分明的手将翻过的书页轻轻按了按,折出一个浅痕来,才继续说道,“二皇子离京的时候尚且年幼,且几遍是在京中时,也鲜少出宫走动,是以见过他的贵女们倒是也没几个。不曾想,居然这么有名,还能叫人时时惦记着。” 这语气里阴阳的味道太过明显,只是姜鸢梨却是一惯是个装傻充愣的,也只当是听不明白,顺着盛景修的话附和了下去。 “皇子身份,天家贵胄,自然是有许多人惦记的。” “嗯,她们跟你比起来,倒是眼光好一些。” 姜鸢梨的眉头蹙起。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跟她比起来眼光好一些。 姜鸢梨打眼儿瞧了盛景修一眼,觉得他是不可能骂自己的。 那,这话便是在说盛华庭了。 姜鸢梨眼下却是不能再装傻了,若是再装傻,便是默认了她爱慕盛华庭,以后若是就着今日这话头提起来,更难说清楚。 她现在要抓紧一切时机,里里外外撇清和盛华庭的关系。 姜鸢梨甚至在开口前清了清嗓子。 “我倒是不觉得。” “我只觉得我的眼光是顶好的,能得了王爷这样一位如意郎君,乃是前世修下的福报。王爷天人之姿,圣人之风,自见到王爷那日起,我便觉得,这世界上大抵没有比王爷更好的儿郎了。” 姜鸢梨一番话说完,不自觉地轻抿了一下自己的唇。 姜鸢梨你可真行。 宫里最大的狗腿子怕是也说不出这么一通肉麻恶心的话来。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道。 第75章 试探 第七十五章 试探 盛景修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显然是没有将她这话当个正经话来听。只是那眼角的冷意到底是敛了几分,没有再嗖嗖地放冷箭了。 姜鸢梨想,这人大抵还是都喜欢听好听的话的,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总归耳朵听着是舒服的。 就像是那喜欢听人逢迎拍马,难道那些人当真是分不清是真心还是溜须吗? 不过是为了自己耳朵舒服,心情好罢了。 这盛景修显然也不例外。 这几日,姜鸢梨得了这个妙处之后,嘴巴倒是越发的说的好听了,盛景修也果然没有再怎么难为她,起码这厨子做的菜是没有再出现打翻了盐罐子的事儿了。 京中一切照旧,只是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二皇子抵京了。 “这么快啊?”姜鸢梨在听到盛景修忽然提起这件事儿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意外。 “快吗?”盛景修问。 “嗯,之前也没有听说二皇子到哪里哪里的信报,久无音讯,忽然就出现在京城,倒是叫人觉得突然。” 姜鸢梨觉得这人是经不起念叨的。 前不久才念叨了二皇子的事儿,这不多时就回来了。 盛景修嗯了一声,低头揭开那白瓷的盖子抿了一口刚刚端上来的热茶。 “早便该到了,若非路上耽搁,腊月前就该抵京了。” 姜鸢梨哦了一声,附和道,“那是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候的。” 盛景修闻言,抬起黑亮的眸子看了她一眼,随即说道,“京中前些日子的匪贼闹事一案,结了。” 姜鸢梨有些意外。 这倒是没有听说。 “可是查出背后有什么更大的谋逆之事了吗?” 盛景修淡淡道,“没有。” “人在牢里自戕了。” “什么人自戕了?”姜鸢梨下意识地问道。 “全部。” “全部?” 所有的匪寇? 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是有人畏罪自杀,也不可能一下子都自杀了吧。 要知道那次被抓住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全都死了吗? 盛景修点漆一般的眸子一直定定看着姜鸢梨所在的位置,却也不说话,手上只转动着自己左手上面的一枚玉扳指。 外面一方歇歇的阳光顺着窗纸透进来,将空气里细小的尘埃都折射出来,无处遁形。 而那一方阳光此时也正巧落在姜鸢梨的眉宇之间,将她此时脸上的神情照的格外的清楚,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有帮忙遮掩着。 “这事儿也太过蹊跷了,难道就这么结案了?” “嗯。”盛景修许久才慢慢地嗯了一声,“是有诸多疑点,可眼下最关键的人证没了,线索也就断了。” “这件事情要是真的查起来,牵扯甚广,没有了人证,难免会有人借着这件事情铲除异己。” “再者马上就是除夕了,要是这件事儿久久悬而不决,还要大肆搜查的话,怕是百姓们会多有猜忌,民心不稳,有人便会趁乱生事。” “诸多考虑下来,结案显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姜鸢梨睫毛轻眨不由得有些心虚地看向了盛景修。 这件事情其实前后串一串,姜鸢梨也是能想明白个七七八八的。 起码在这件事儿上,大概是盛华庭在二皇子回京的路上动了什么手脚被盛景修给抓住了把柄。 这个把柄是不能直接送到皇上跟前的,毕竟盛景修的身份也实在是特殊。 且皇子内 斗,盛景修这个皇叔的身份要是一旦参与进来的话,局势就算是原本是比较简单的,也会因为他这个变量的加入而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所以,盛景修就只能是借力打力,在京中,也就是盛华庭的眼皮子底下给他找点事儿做,借着这个由头,把事情闹大,最好是教刑部,甚至是姜思远,这个盛华庭的老丈人来把这个事儿查清楚,摆在皇上跟前,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其实原本大概也是按着盛景修的意思在走的,不然的话,盛华庭大概也不会被逼到来冒险在宫中直接拦下自己,求她帮他一把。 可是,如今却忽然结案了。 这要是盛景修的意思也就罢了。 若是盛景修见二皇子平安回来,也不愿意过早的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或者过深的参与皇子们只见的争斗之中,平衡朝中局势,那这件事儿就好说了。 毕竟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与姜鸢梨的关系并不大。 起码眼下是没有什么大的利害关系的。 但是要不是盛景修的意思的话,这件事儿就难了。 毕竟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过于敏 感了。 偏偏是在和自己见过之后这件事儿就这么离奇的结案了。 虽说姜晚晚按理说嫌疑也不小,可是自己照样也洗脱不了关系。 到底不管姜晚晚同姜思远说什么,按着姜思远的性格,也不该直接不问过姜鸢梨就帮盛华庭做什么,帮他把这个事儿暂且先压下来。 姜鸢梨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盛景修,后者眼眸微垂,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姜鸢梨却因为心虚,总觉的盛景修大抵是带着试探的。 她犹豫了一下,迟疑道,“按理说,这一夜之间人都自戕而死,实在是有些奇怪。莫不是……” 盛景修翻折了一页书卷,抬起手边的茶杯来又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莫不是什么?” “莫不是这些人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受到了威胁,无奈之下才选择集体自杀。毕竟人活在这世上,总归是有些牵挂的。” 盛景修嗯了一声,随后眼底含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姜姑娘这是大义灭亲?” “什么?” “人人都知道,此案的主审官是姜相,也就是你的父亲。平时,这天牢之中的犯人是谁都不能见的,就算是刑部的几位一道辅佐审理此案的大人,想要见这些犯人都要两两一起,不能单独见面,且身边不能携带随从。” “这么算下来的话,按着你的意思,能够做到叫什么不该见的人见到这些犯人,也只有姜相有这个能力办到了。” “难不成,你现在是跟我检举你的父亲吗?” 第76章 姜思远的心思 第七十六章 姜思远的心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猜测。”姜鸢梨说。 盛景修收回了目光,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再看她。 姜鸢梨知道自己这么装傻充愣也不是个办法。 盛景修是个聪明人,既然现在能这么问,肯定是有所怀疑,关于那天在宫里他见过盛华庭大抵也是知道了什么的。 她犹豫着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书页翻过,盛景修依旧垂着头,只是眼神却有些漂浮,显然心思已经不在眼前的书卷上了。 “毕竟,姜晚晚已经同盛华庭有了婚约,在皇上的跟前也是过了眼的,算是半个夫妻了,夫妻一体,届时姜晚晚到父亲跟前求上一求的话,或许父亲真的会受了他们的蒙蔽也未可知。” “夫妻一体?”盛景修说道,“要是这么说的话,你我也有婚约,这又算什么?” 姜鸢梨琢磨他问的大概是姜思远有没有顾忌她这个女儿的感受,也就是在问她知不知情。 姜鸢梨本就是不知道的,所以回答起来也格外的有底气了一些。 “我当真不知道这些事情,王爷若是有所怀疑,大可以叫人去查,我问心无愧。” “查?”盛景修冷笑,“查什么?查自己妻子有没有帮别的男人吗?” 盛景修不待姜鸢梨再说话,便将书卷丢在了桌子上,沉声说道,“行了,你先回吧。” “王爷,这……是我的房间。”姜鸢梨小声说道。 盛景修一噎,狠狠地瞪了姜鸢梨一眼,起身拂袖而去。 姜鸢梨纳闷地回头看着他带着追影走远,只是叹气。 “姑娘,王爷这是怀疑你跟家里人合着帮盛华庭吗?” “估计是吧,毕竟自己身份特殊。” 姜相的嫡女,也不是普通人。 眼下,姜思远的立场其实并不明确,所以很多事儿多个心眼儿也是应该的,姜鸢梨倒是也不恼他怀疑自己。 姜鸢梨烦躁的是,每每他提到盛华庭的时候,姜鸢梨总因为自己之前确实是对盛华庭有过不一样的心思而心虚。最后搞得她明明没有做什么,却总是在回答他话的时候觉得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一样。 这个盛华庭,还真的是个扫把星。 只是,这京城匪寇闹事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姜鸢梨缓缓闭上眼睛。 前世她记得似乎盛华庭也因为京中一些事情被牵扯到了谋逆的这项罪名上。 也是眼看着就要被祸连己身了,所以来央了姜鸢梨到自己父亲跟前替他求情。 与这一世不同的是,姜鸢梨是去了的。 但是姜思远却给自己痛骂了一顿,最后也没有说要帮她。 但是到最后的关头,不知道怎么,姜思远好像还是出手了。 反正,盛华庭那个时候的危机是解除了的,而且对她也比往日亲热了几分。 这一世姜鸢梨本以为自己拒绝了之后,事情就会有所不同,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一样的结果。 那就只能证明,前一世姜思远出手帮盛华庭,根本也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有别的缘故,跟对她愧疚不愧疚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可是不是她的话,又能是什么原因呢? 姜鸢梨觉得,姜晚晚是更不可能的。 就像是姜思远不会因为她去赌上整个姜家的安全,去铤而走险的帮盛华庭这一次一样,姜思远是一样不可能因为姜晚晚去这么做的。 一定是有什么很特殊的原因才对。 前一世,姜家一步步地倒向盛华庭,最后不得不跟盛华庭捆绑在一起,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这一世绝对不能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她一定得查清楚,这盛华庭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说动的姜思远的。 好在听着盛景修的意思,这件事儿是暂且先这么按下来了,不管以后如何,反正年前大家是要装着一团和气的。 也就是说,姜鸢梨还是有时间的。 姜鸢梨午后借着取物件儿的名义,回了一趟姜家。 姜府的门口倒是挺着不少的车架,不过都不眼生,都算是朝廷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与姜家也算是世交。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热闹。” 玉竹想了想,把府上下人都算上了,也没有推出来半个值得这样隆重的大日子,“或许是同老爷议事?” “怎么可能,朝臣私下议事这么大张旗鼓,岂不是结党?这是大罪。” 姜思远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糊涂到这个地步。 玉竹摇头,“那就不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大日子啊,再者说,若是真有什么大事儿,怎么可能不通知姑娘你呢。” 姜鸢梨正觉得纳闷,却听到身后又有马车的声音,回头去看,正瞧见了半个熟人。 来人便是永庆伯爵家的嫡幼 女,名叫柳念慈,在闺中的时候倒是与她见过几次,不过是京城名门女眷之间打个照面,按理来说也算不上是朋友。 只因有一次这柳念慈被自家前头那位过世大娘子留下来的姐姐为难,人人都瞧着不敢掺和别人家的私事,只姜鸢梨是个虎的,也不管这些,只见这柳念慈被欺负的脸红脖子粗的,却是一个字也不顶嘴,觉得她可怜,便上去同她那个姐姐给扭打了起来,还叫她小出了一次名。 不过彼时对于姜鸢梨来说,早已经是债多不压身了,也不在乎这一战,很快也就忘了。 倒是那年生辰的时候,这柳念慈送了贺礼过来。 虽然不怎么贵重,却是见心意,是自己用上好的云锦混着金丝绣的一副依云山河图,格外的漂亮。 姜鸢梨不喜欢办寿宴,每年那都是在姜府自己过过就算了,不愿意办寿宴去被那些世家小姐背地里嘲笑。是以那是姜鸢梨来京城之后,收到的第一件生日贺礼,姜鸢梨记得很是清楚。 柳念慈一下马车便也瞧见了姜鸢梨,在自家侍女的搀扶下,朝着她走了过来。 “姜家姐姐,许久不见,问姐姐妆安。” 姜鸢梨见她眉眼温顺乖巧,多年不见,倒是越发出落的娴静动人了,是以说话的时候声音都不免放柔了几分。 第77章 相看 第七十七章 相看 “柳家妹妹今日怎么来府上玩了?” 柳念慈有些意外道,“姐姐不知道吗?前几日姜府大夫人新得了一株红珊瑚,听说十分的难得,见者吉祥,大夫人便想邀请京中世家的女眷一道来瞧瞧,一来是为了聚在一处听取唱戏,二来也算是一道沾沾喜气。” “是吗,我竟不知。”姜鸢梨说道。 京城之中的这些内宅之事,外人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却也听说了个三五。像是这姜府的大姑娘同姜家的人都不是很亲厚,旁人自然也多少听过的,柳念慈也不例外。 她忽尔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便只说道,“听说姐姐这些日子得皇上的赏识,命姐姐帮着操办除夕宫宴,想来是事忙,闲杂事儿也不大好打扰了。” “也许是吧。”姜鸢梨也不愿叫柳念慈在自家这些事儿上难堪,便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那我今日算是赶巧了。” “既如此,咱们一道进去吧。”柳念慈道。 姜鸢梨骇首。 二人一同进了姜府。 姜鸢梨进来瞧着这姜府上下倒是也没有怎么布置,不过是寻常的流水席面,另外置了个戏台子罢了。 姜鸢梨与这京城之中的贵女一向是不大亲厚的,她们素来是瞧不上自己,姜鸢梨便挑了一个角落的地儿,瞅着这帮人。 玉竹在旁伺候着,问道,“姑娘咱们不是来寻老爷的么,怎么在这里坐下了。” 府上的人甚至没几个瞧着他们进来的。 “你说,咱们家大夫人什么时候操心这样的事儿了?” 主院的那位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打嫁过来,就是一副来姜家出家来了的样子,又怎么可能借着什么珊瑚请京中的女眷来热闹呢。 “许是无聊了,陪着太夫人一道玩儿吧。” 姜鸢梨却不这么觉得。 她看着这来往的女眷,见大多数其实都是与姜家交好的人家,亦或者是读书清流门第,不少甚至算起来是不配入姜府的席面的,但是此时也一道请过来了。 姜鸢梨往姜思远的人际关系上琢磨了琢磨,却也瞧不出什么规律来。 “汪汪!” 伴随着一阵凶狠的狗吠声响起,这院中的女眷忽然惊呼出声,三三两两的簇拥杂一起,吓得是花容失色。 有些甚至仪容仪表也顾不上了,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满脸的惊恐。 不过也有不少虽然害怕,可还是端庄地站在远处,脸色惨白,但是身上却是整齐的,没有丢了风度。 “奴才该死,惊了诸位主子,奴才这就将这畜生带下去。” 其中众人虽然面上不悦,可是到底是记挂着这里是姜府,因而也不敢发作什么,只是斜了那奴才几眼,同着身边的几位姐妹们一道吐槽着这事儿。 姜鸢梨看着那小厮抱走的狗子,自言自语。 “咱们府上什么时候有狗了。” “我也纳闷儿呢,从未见过啊。” 姜鸢梨转头看着这院中的一干女眷。发现这些人基本都是一些待嫁的女子,虽然中间也有不少与太夫人交好的贵妇,可身边大多是带着女儿或者孙女来的。 “女眷聚在一处,若非为了自家男人的官途,那便是……为了儿孙的婚配了。” 姜鸢梨瞧着,刚才那忽然跑出来的狗儿,分明就是用来考察这些贵女们的规矩教养的。 “婚配?姑娘是说咱们大公子?还是三哥儿?” “三哥儿眼下正在考科举的关键时候,爹爹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三哥儿相看婚事?” 再者说,这里的不少人家都是名流清贵,三哥儿这样的庶出身份,莫说是现在还没有进士傍身,就算是他这次一举中第,想要匹配这样人家的嫡女,也是有些费劲的。 所以,就只能是姜明赫了。 只是姜鸢梨却想不明白,姜家已经有两桩婚事基本是定下来了,若是加上姜明赫,这来年便是有三桩婚事要办。 就算是姜明赫到了年纪,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啊。 想来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激了姜思远一下的。 姜鸢梨站起来,朝后院走去。 “咱们去给爹爹请安。” 后院正堂,姜思远同太夫人在里头坐着,分列左右,下首第一位坐着的,便是姜明赫了。 姜鸢梨来的时候,这太夫人正不知道在同姜思远说着什么,瞧着不是很愉快的样子。见到姜鸢梨过来,太夫人这才没有继续说,然后一双老鼠眼睛眼巴巴地盯着姜鸢梨进来。 “给父亲、太夫人请安,也问兄长安。” 太夫人冷笑一声,“我是不敢承你这个问安的。一个姑娘家,还没有出阁就跑去旁人的府上,连着月余不归,京城内外不知道叫人笑话成什么样子!” “是吗?”姜鸢梨依旧是很自觉地走到一旁的椅子旁坐下,“我竟然不知还有这样的事儿。还是太夫人心疼我,知道我想家了,却因着圣上的旨意不敢回来。” “正巧太夫人就帮我留心了这些京城里的风言风语,好叫我借这个由头同圣上说了,哭诉一番,就此回家,解了我的思家之苦。” “等下我就命人去拿了纸笔,只劳烦太夫人将这在背后嚼舌根的人,连带着他们说的话都同我说一说,我好叫人记下来,回头到了圣上跟前,我也有的哭诉。” 太夫人一来就在姜鸢梨这里吃了一个瘪,却也因为她直接搬出了皇上来,自然不敢多说半个字,只能吊着一双三角眼,看向自己的儿子。 满眼写着:瞧瞧你带回来的姑娘。 姜思远却是只当没有看见,“你怎么今日忽然回来了?” 姜鸢梨打眼瞧着姜思远脸上的烦闷之气并没有消散,且不过是几日不见,看起来倒是老了好几岁,眼睛也乌青一片,想来这几日心情是不大好的。 姜鸢梨说道,“王爷说我多日没有回家了,是该回来问问家里情况,问问父母康健的。” 姜鸢梨确实是有心用盛景修来试探姜思远,只是没有想到,后者还真的明显顿了一下,心虚的有些明显。 第78章 婚事 第七十八章 婚事 姜鸢梨猜中了,这姜明赫忽如其来的婚事怕是真的和这京中谋逆一案有关。 “我没什么不好的。”姜思远说道,“王爷如今身体如何了?” “父亲也知道,王爷这伤,虽然与当日那贼人的一刀分不开,可到底也没有伤的特别厉害。之所以多日不见好,不过是心里忧心罢了。思虑过多,总是伤身的。” 姜鸢梨说完,正巧有下人端着茶上来。 姜鸢梨接过,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抬头去瞧坐在自己对面的姜明赫。 后者今日倒是出奇的安静。 “王爷还是要照顾好身子的。思虑过多,是伤身。” “到底是事儿缠着人,不然的话,谁愿意多思多虑呢,不过是被逼无奈罢了。” 姜鸢梨此时话锋一转,又说道。 “不过今日我倒是来巧了,在门口碰见了柳家的妹妹,一说话才知道,咱们府上竟然得了一株罕见的红珊瑚?” “大夫人素日里也不爱与人玩闹说话,如今能有这个心思,也是好的。” 姜思远垂眸,闻言顿了几秒钟后才接话。 “倒也不是她的意思,不过是为父借了夫人的名罢了。” 姜鸢梨哦了一声,眼睛却是看着对面的姜明赫。 “如今你和晚晚的婚事都定下来了,你这个哥哥却还没有个眉目,夫人素来不爱张罗这些,正巧有这个红珊瑚作媒,就有了这么一场相看。” “你既然从外面来,想来是见过在花厅里的女眷了?” “已是来了不少了,却不见人接客。”姜鸢梨说。 此时,这前厅又是一片寂静。 姜鸢梨看着这气氛诡异的一家子,却是觉得有些好笑。 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大抵是耽误他们谈事儿了,便是起身告辞,说是要去屋里收拾一些东西回去,怕耽搁了。 姜思远倒是挥挥手,叫人走了。 只是姜鸢梨却是没有回自己的院子里,而是折去了兰姨娘的房里。 彼时兰姨娘正在小院儿里摇着扇子站在廊檐之下同身边的女使婆子闲话,见到姜鸢梨进来,也是意外。 “我总觉得今日或许这院子里是要来人的,原来是大姑娘回来了。” 兰姨娘本想拉着姜鸢梨进屋说话,不过姜鸢梨却是瞥见了那桌子上放着的一卷文章,便直接坐在了院外的石凳上,一边同兰姨娘说话,一边瞥了几眼这桌子上的卷子。 字迹遒劲有力,见骨而不锋利,可见书写之人性格也是直而不肆,方而不割的。 “三哥的文章如何我却不懂,不过这字倒是顶好看的。” 兰姨娘提到三哥儿的时候脸上总是欣慰的,毕竟是她人生最大的念想了。 “这孩子是争气。” 姜鸢梨回头说道,“院外来了不少人。” 兰姨娘点头,“给明赫那孩子相看婚事,自然是要多瞧瞧,多问问的。” “姨娘可知道,爹爹为何忽然会操办起大哥的婚事来?” 兰姨娘放下手里的团扇,思谋了片刻道。 “你爹这人素来是不爱同我说旁的话的,每每来这里坐着,除了问问三哥儿的功课,也就没什么了。” “不过,前几日我倒是听说,老爷原本是在刑部审问前些日子京中发生的谋逆刺杀一案的,可不知道怎么,刚从府里走了,没过一个时辰,又急匆匆回来了,还带着明赫那孩子。” “两人在书房里到了晚上天全黑了才出来。” “说了这么久的话?”姜鸢梨惊到。 “话倒是没有说多少,不过却是动了家法了。” “动家法?” “是,打的挺厉害的。如今听说还站不起来呢,行走坐卧都要三五个三人搀着才行。” 姜鸢梨皱眉说道,“可我方才见了大哥,瞧着虽然憔悴了一些,可依旧坐的好好的,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是坐着的吧?” “是。” 兰姨娘道,“老爷这次打的是腿,听说,筋骨全断了。若非是人掺着,根本是站不起来的。且要养好些日子呢。” “还有人说,若是养不好了,怕是以后这腿上都要落毛病的。” 姜鸢梨有些吃惊,“打的这样狠?” 兰姨娘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眼睛里倒是也不见什么怜悯之色。 姜鸢梨琢磨这之前因着这府库里的东西缺失而意外翻到的姜明赫同二皇子身边的人有交道的事儿。 若是二皇子身边的人,想来多少是会知道一些二皇子归京的路径消息的。 姜明赫或许也可以听到一些。 姜明赫、盛华庭、姜晚晚…… 难道真的是跟他有关系? 兰姨娘看着姜鸢梨侧脸,用帕子按了按嘴角,随后双手交叠在腿上说道,“不过就算是腿断了也没有什么,到底是有姜家嫡子这份尊贵在,日后若是匹配个好人家,得了岳丈的扶持,想来前途也是大好的。” “便是这姜家祖上留下来的尊贵也够了。” 姜鸢梨从自己的思绪里抽回来,听到兰姨娘这么说,笑笑,“确实是如此,我看前厅里,太子太师张大人的嫡孙女,三朝老臣郑国公家的嫡幼 女,还有荣諲县主,程辉郡主的嫡侄女,一个个,说不出的尊贵。” “老爷到底在前朝也是得脸,咱们姜家也是有些体面的。”兰姨娘说着苦笑一声,“嫡字尊贵,三哥儿到底是命不好,从我这肚子里爬出来,纵然是自己争气,却也是受我拖累。” “下辈子,只愿这孩子能得个好娘肚子托生出来,莫要来寻我了。” 姜鸢梨笑笑,“游龙就是游龙,就算是生于蛇腹,日后得了风雨,还是会幻化成龙。” “那也要有风雨起势才行。” 姜鸢梨起身,“兰姨娘,要沉得住气,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稳不住这一时么?” 姜鸢梨抬头,看着头顶那湛蓝的天空。 “瞧着吧,转眼过了隆冬,春天就来了。那会儿的天气一天一变,可是说不准呢。” 姜鸢梨说完,转身走出了兰姨娘的院子。 兰姨娘说的对,姜明赫这婚事不能成。 她记得前世这姜明赫的婚事可是在最后关头可是帮了盛华庭一个大忙的。 第79章 借个东风 第七十九章 借个东风 上一世,姜明赫最后是娶了宁远侯徐家的姑娘徐穗宁的。 宁远侯家世代都是武将,尤其是第一任宁老侯爷,当年可是威风凛凛的开国将军,手握一支打草莽起就跟着他一道起事的亲兵。 后来四海初定,为表忠心,宁老侯爷主动地将这亲兵交了出去,并着一道卸了兵权,只领了一个清贵闲散的侯爷的虚名,什么实权都不要,宁远侯一支便逐渐的淡出了朝野和人们的视线之中。 不过这一脉倒是也因此躲过了开国之初时发生的几场大案,当年随着圣恩皇帝一道起事立国的将军之中,也只有宁远侯一支平平安安地到了现在。 论起来,这都是那位老侯爷的智慧。 不过,即便是如此,这宁远侯家到底还是名门勋爵人家,子孙里面也还是有争气的人的。其中最为关键的,当属这宁远侯家的世子爷徐白祁。也就是徐穗宁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若说这起名字真的是一门玄乎的学问,白祁二字同那战神白起读来十分的相似,而这白祁也是如此,生来便像是得了当年第一任老侯爷的精血一般,天生奇力,英武不凡,且有勇有谋,排兵布阵,破军杀敌,都不在话下,成了当年盛华庭能够夺取天下的十分关键的一个人物。 虽然后来死于盛景修之手,只是却也叫盛景修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把这头孤狼给除掉。 不过,眼下这位杀神还依旧是一颗蒙尘的明珠,还没有被人给发现。 当年意外被盛华庭收服,也多亏了这姜明赫与徐穗宁的婚事。 眼下,不管父亲到底是如何想的,她都不能叫徐穗宁再次嫁给姜明赫,不然的话,前世的很多事情都要重蹈覆辙了。 只是,该怎么办呢…… 姜鸢梨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前厅来,此时这太夫人已经同着姜晚晚一道接客了。大夫人却依旧不见踪影,倒是也不怕人猜忌笑话。 姜鸢梨寻了个角落坐下,抬头在这前厅里四处瞧着。 “姐姐瞧什么呢?” 身后,柳念慈不知什么时候倒是过来了。 “柳家妹妹。”姜鸢梨唤了一声,邀着人一道坐下,“我不过是瞧着今儿这么热闹,好似这京城里的姑娘们都到了,怎么唯独没有瞧见宁远侯家的姑娘们来玩耍。” 柳念慈像是也刚刚发现徐穗宁不在一样,照着姜鸢梨的样子扯着脖子忘了几眼,随后说动,“照理说该是拜了帖子的,许是宁妹妹有事来不了吧。” 姜鸢梨笑笑没有说话。 柳念慈看了她一眼,再次开口道,“说起来,前些日子曾经遇到过宁妹妹,倒也说了两句话。” “哦?”姜鸢梨也随意地搭腔道,“那是有缘了。” “是啊,那日也是恰巧遇见,宁妹妹瞧见我手上的一块帕子花样子好看,问我哪里寻来的,改明儿也想着去买来用呢。” “什么样的花样子,我倒是也瞧瞧。” 不等姜鸢梨说完,这柳念慈就低头从腰上取下来一块帕子递了过去。 姜鸢梨拿过来瞧,是精致,针脚细密,上面绣着的一丛芍药也十分的生动,搭配着各色的丝线,拿在手里晃动的时候竟然真的会恍惚好似一丛开在绢子上的真花一样。 “是好东西,我瞧着也喜欢了。”姜鸢梨说着,把绢子也还了回去。 “不过是家里伺候的妈妈祖上是江淮一带的,半年前拿了我娘的意思回了一趟老家,折会来时,带回来一个女子,便是这位妈妈幼时的闺中好友。” “因家中遭逢大难,男人同儿子都去了,被自己黑心的小叔子赶了出来,无处可去,便投奔到了我家这妈妈的名下。” “想来是你家这位妈妈不忍,便带回来了。” “是。”柳念慈说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也是可怜人,我母亲便把人留下了。不过倒是惊喜,这女子绣的一门好的苏绣,这帕子便是这女子绣的。” “原是买不到的物件儿,那这徐家的姑娘怕是要眼馋了。” “什么稀罕玩意儿,难得宁妹妹瞧上,回去我便取了一块现成的帕子来,也是刚刚绣好的,正想着等这边结束了,好送到宁远侯府上呢。” 说着,这柳念慈笑道。 “只是不巧,原也家里只有一块现成的了,若是姐姐也喜欢,再得一块怕是要等些日子了。” 姜鸢梨眨了眨眼,只说道。 “好东西是不怕等的,只是我却是好奇这徐家姑娘得的这块是个什么样子。” 柳念慈笑道,“就在马车上放着呢,我叫人拿来就是了。” 柳念慈回头正要喊人去取却叫姜鸢梨给按住了。 “还劳烦叫什么人呢,眼下我瞧着这席面也没什么意思了,该瞧的该看的,想来也看的差不多了,正巧我也想出去透透气呢,妹妹不如同我一道?” 柳念慈眸光微微流转,先是顿了顿,随后笑道,“如此也好。” 两人趁着人多,从另一处的长廊下绕着离开了。 马车重多,少了他们这一架倒是也没有什么。 姜鸢梨命自家的车架先行回去,她则上了柳念慈的这辆车,随着她一道往宁远侯府上去了。 “就是这块了。”柳念慈将那帕子取了出来。 姜鸢梨捧在手里看了看,点点头,“是好。” 一路上,两人倒是也说了一些闲话,不过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并没有说到什么是在东西上。 当年天下初定,分宅子的时候,宁远侯家是前面几个挑的,是以位置就算是想要低调也低调不到哪里,便是在京城的偏中心的位置上,是以,不管从哪里过去,都不算是太远,不过是两刻钟的时辰,姜鸢梨便看到了那宁远侯府门前两尊颇大的石狮子了。 姜鸢梨低头下了马车,回头想要等上柳念慈一道,谁知后者却是将那装有帕子的锦盒递了过来。 “我忽然想起来,出门前母亲嘱咐了,叫我回来的时候去东街的百草堂里取一味药引子,好给家中的祖母煎药补身,眼瞧着时间也不早了,便是不好再耽搁了。” 第80章 徐小侯爷 第八十章 徐小侯爷 “这帕子便是劳烦姐姐替我送一趟吧。” 姜鸢梨看着这手里的锦盒,说道,“我替你送一趟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这到底是你的东西,我送过去,倒是显得有些借花献佛的意思了,怕是不妥。” “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罢了,重在心意,心意到了就行,谁人送过去的又有什么分别呢。” 姜鸢梨见状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说道。 “到底尽孝是最大的,这些东西以后确实是有的是机会。我会将你的心意好生同徐家姑娘说明白的。” 柳念慈微微福了下身子,“那就劳烦姐姐了。” “既如此,你早些过去吧,完了铺子要是关了可就不好了。” 姜鸢梨送着那柳念慈的马车离开,这才转身进了宁远侯府。 马车上,柳念慈见人进去了,也缓缓放下了门帘,便没有再悄声看了。 “姑娘,夫人出门的时候没有交代取药的事儿呀,姑娘莫不是记错了?”一旁伺候的小丫头疑惑道。 柳念慈笑笑。 “瞧姜家姐姐一直在寻什么人,既然有这个口子,不如行她个方便。” 一来是感谢她上次的恩情,二来也确实带了几分讨好的意思。 如今姜鸢梨得了盛景修这个夫婿,京中众人谁人不知道,眼下怕是有不少人憋着要巴结呢,不过是有很多人先前瞧不上她,如今就算是有这个心也一时拉不下这个脸来,只一味的嘴硬罢了。 既然有这个机缘,自然是想要行她个方便的,或许以后也能得她几分怜悯照拂。 另一头,姜鸢梨进了宁远侯府,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徐穗宁,而是这侯府的小世子,徐白祁。 pu萄藤下一个花架,徐白祁正半个身子躺在上面,令半个身子并着一条右腿悬空在一旁,一晃一晃地摇着晒着太阳,脸上还盖着一本书,也不知是睡着了没有。 不大一会儿,徐白祁忽尔打了一个呵欠,然后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走到一旁的石桌旁,将那原先盖在脸上的书一滩,双手杵着下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瞧着是被这书给愁的。 “之乎者也,者也之乎。都是放屁,都是放屁。” 噗。 姜鸢梨一个没有忍住,笑出了声儿来。 徐白祁听着声一愣,本能地寻着这边看了过来,在看到姜鸢梨之后也是惊了一下。 “什么人?” 姜鸢梨本能地背过身去,忽尔想到这跑到人家家里,见到了人家的男丁也不知道躲避,还盯着看了半天,是有些不成体统,没有规矩,便想着先离开,回头再说。 谁知道这徐白祁竟然走的这样快,姜鸢梨这脚下不过迈出去两步,身后徐白祁就追上来了。 一支桃木剑落在了姜鸢梨的脖子上。 姜鸢梨瞬间便不敢动弹了。 徐白祁从身后绕过来,比姜鸢梨高出大半个身子人,一过来便将头顶的太阳遮了一个严严实实,将姜鸢梨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徐白祁仔细地看了一眼姜鸢梨,上下扫了几遍,问,“你谁啊?” 姜鸢梨想了想,“我来是寻穗宁妹妹的。” “哦?”徐白祁粗 长的浓眉轻挑,“你不老实啊,我问你你是谁,你说你来找我妹妹,撒谎?看来是居心不良的贼人啊!” “我.....我不是,。”姜鸢梨连忙解释道。 “是吗?若你不是贼人是清清白白的身份话,那你为何不敢说你是谁呢?” 姜鸢梨一时语塞。 她不过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确实是有些冒失,说出去总归是不好。眼下便是想着先含糊过去,谁知道这徐白祁竟然不依不饶的。 总不能叫她自己来说,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不知廉耻吧。 “总归我不是坏人,世子爷若是不信,叫穗宁妹妹出来一认就知道了。” 姜鸢梨是见过徐穗宁的,也说过几句话。虽然不怎么熟悉,可到底是京中女眷,大抵都是有印象的。 “你叫我叫,我就叫?我偏不!”徐白祁一副倒霉样子,看得人心里直痒痒,恨不得揍他一拳。 姜鸢梨前世见这徐白祁的时候,只见他身穿一身铠甲,浑身是血地从一地的尸体里走了出来,像是一个活阎王一样,冷酷嗜血,说话的声音也沙哑难听。 却不知道,如今的他竟然是这样一副纨绔样子,吊儿郎当的,不见一点正经神色。 姜鸢梨无奈道,“我是姜家嫡女,姜鸢梨。” 对面,徐白祁的眸子倒是因为这个名字而动了动,随即露出好奇的神色来。 “原来你就是姜鸢梨啊。”徐白祁眨眨眼,将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桃木剑给摘了下来。 只是没有等姜鸢梨松口气,下一秒,这桃木剑就又回来了。 姜鸢梨不解地看着他。 “你说是就是?我也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就信了你的啊,万一你是什么贼人,那我岂不是害了我妹妹?” 一旁的玉竹急道,“我们姑娘怎么能是贼人呢!这通身的打扮也不像啊。” “那可说不好,现在这贼人都善于伪装,难以分辨的。”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我说的话……” “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两人齐齐回头。 只见徐穗宁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或许是因为吃惊的缘故,嘴巴都合不上,看起来格外的呆滞可爱。 “徐家妹妹!” 姜鸢梨这一嗓子确实是有些喊救兵的意思了。 一旁的徐白祁嘴角勾了勾,将那桃木剑从她的脖子上放了下来,回身说道,“这是个贼人,来骗我要去寻你说话的。” 徐穗宁却是傻了,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家哥哥说了什么。 “什么贼人啊!这是姜家的姑娘,哎呀,你可真是个好样的。” “是吗?”徐白祁双手环抱着桃木剑,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来,“我真不知道啊,毕竟这么贸然闯进来,谁都会误会。” “既如此,在下向姜姑娘赔罪了。” 徐白祁恭恭敬敬地给姜鸢梨行了个礼。 第81章 接近 第八十一章 接近 姜鸢梨却也瞧不出他什么道歉的诚意了,反倒是揶揄多一些。 不过姜鸢梨也自知理亏,到底不该在别人家里见了外男还不知躲避的,便也回了一个礼。 “小侯爷不必客气,说到底是我不懂规矩了。” 徐白祁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来。 “姐姐难得来一趟,正巧我得了些从滇南新到的茶叶,很是不错,姐姐随我一道尝尝吧。” 姜鸢梨道,“既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姜鸢梨随着徐穗宁一道往她闺房所在的院子中去。 走出去一会儿,临近转弯的时候,姜鸢梨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想到这徐白祁竟然一直盯着这边看,没有离开,这一下倒是正巧装进他的眸子里了,被逮了一个正着。 姜鸢梨越发虚心了,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一些,却是听到身后传来少年爽朗的笑声。不然半分俗尘,格外的透亮好听,像是能将天上的乌云都一道消散掉一样。 徐穗宁听见了笑声回头,却是无奈一叹气。 “姜家姐姐别见怪,我这兄长平日里便是个放 浪形骸的,没什么体统规矩,不过姐姐放心,到底是和外面的那些浪 荡子不同的,不会做出什么越矩的事儿来,方才之事,多半是不知道姐姐是谁,再次妹妹替兄长再次赔罪了。” 姜鸢梨忙将人扶着。 “本就是我来的突然,未曾通传一声,又擅自闯进了这后院里,本就是我的错,妹妹何须赔罪。” 姜鸢梨说完,见这四周刚好是一处碧湖,周遭空旷,没有什么遮蔽物,不好藏人,且来往除了偶尔远远经过几个洒扫的女使婆子之外也没有什么人了,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于是姜鸢梨便就近将那盒子递给了徐穗宁。 “今儿我来这里,便是替念慈妹妹送东西来的。” 徐穗宁接过来,见是手帕立刻便知道了是谁的意思。 “怎么不见柳家姐姐进门来?” “出门前家中母亲嘱托她去办一些私事儿,眼下时间来不及了,便是托我送过来,改日再来同妹妹叙旧。” 徐穗宁摸着那手上的帕子,眼睛明明亮亮的,瞧着便是喜欢。 “难为柳家姐姐了,我不过是那日随口提了一句,竟真送过来了,改日可得好好谢谢柳姐姐才是。” “来日方长。”姜鸢梨道。 徐穗宁将帕子收好,便要带着姜鸢梨进屋。 姜鸢梨那日同徐穗宁一道坐了许久,说了不少的话。 徐穗宁是个简单的,说话做事还有小孩子心性,姜鸢梨顺着她的话头说了一些她爱听的,徐穗宁便把姜鸢梨当成了半个亲姐姐似的,不过几盏茶的功夫就显得同姜鸢梨有些亲厚了,到了要走的时候两人又约好了明日一道去东街铺子上看看。 这一看就是好几日。 这几日姜鸢梨几乎日日同徐穗宁厮混在一起,除了去宫里筹备宫宴之外,便是陪着她了。 于是两人之间的感情也算是突飞猛进。 这日,姜鸢梨刚下马车,便看到早早在门口等着的徐穗宁。 见她露出头来,徐穗宁便急不可待地上前伸手搀扶着姜鸢梨下车。 “姐姐可算是来了,昨儿说的那个话本子可才讲到一半儿呢,夜里我想的抓心挠肝的,只盼着姐姐今日早来,好将那后面的故事都告诉我。” 姜鸢梨却是拉住了她。 “听我讲有什么趣儿,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那讲起故事来才叫一个生动有趣呢。” “我知道,素日倒是常听我家哥哥同我讲,尤其是永泰茶馆里那位说书先生,听说讲起故事来是出神入化,像是自己真的亲身经历过的一样。” “是呀,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去那里听呢?” “去那儿听?”徐穗宁眨眨眼,犹豫了许久说道,“那里多半是男子,我们过去……叫父亲知道了,怕是要骂我的。” “我既然叫你出去,必然是要护着你的周全的,你怕什么。” 姜鸢梨回头,身后站着一个弓着身子的随从。 徐穗宁却是没有搞明白姜鸢梨的意思,只瞧了一眼那随从之后,便说道,“即便是有下人跟着,到底叫人看到了是不好的,传出去,名声也难听啊。” 徐穗宁素来也是听说过姜鸢梨的‘闺名’的。 说实在的,徐穗宁心里也是会羡慕的,毕竟人人口中都说姜鸢梨是个不懂规矩,乡下来的野丫头,上不得台面,但是扪心自问,谁有她这般的恣意快活?做的都是一般人家的姑娘们不敢做、也不能做的事情,姜鸢梨自然是羡慕的很。 只是,徐穗宁羡慕归羡慕,自己却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你再仔细瞧瞧。” 徐穗宁纳闷地看了过去,只见这姜鸢梨身边跟着的这个男子瞧着确实是有些气度,纵然是眼下佝偻着身子躬身候在姜鸢梨的身侧,却也能看出与寻常人家伺候主子的奴才是不大一样的。 不过徐穗宁也没有往这上面细想,只猜想道这人或许是从摄政王府出来的。 那样的王府大宅之中,出来的奴才素来是要比寻常官宦人家的奴才强上许多的,这倒是也没有什么惊奇的。 只是下一秒,徐穗宁却是呆住了。 只见这人抬头的时候,徐穗宁却是愣住了。 只见这人立挺,眸色清冷,站在那里,像是仙人一般,飘然出尘。 方才佝偻着身子,不过是将他这浑身的气质强行压下去,如今不过堪堪直立,这通身的气派便是藏也藏不住了。 “这位是……”徐穗宁下意识地喃喃道。 姜鸢梨笑道,“这位是我的一位挚友,徐明德。有他带着,回头我们乔装打扮一番出去,外人看着不过是三个男子出门找些乐子而已,不会多想的。” 徐穗宁是真的心动了。 毕竟这样的事儿她是从未体验过的。 “且徐先生学识广博,想来令尊大人也是听过徐先生的名号的,届时就算是真的倒霉透了被人给瞧出来了,徐先生自然也会在令尊大人面前保得你无事的,你相信我。” 第82章 乱点鸳鸯谱 第八十二章 乱点鸳鸯谱 “那你等等我,我去收拾一下。” 徐穗宁到底是被说动了。 姜鸢梨也一道同将带来衣服拿进去,同徐穗宁一道换了。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对着硕大的铜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上皆有一些愣神。 只见铜镜里的两位男子眉目清秀,风姿绰约,手持一把折扇,天然一段风流,倒是也像个富贵闲散人家中的不肖儿郎,有股子浪 荡劲儿。 “若是我遇上这样的公子哥儿,怕是要羞红了脸的。”徐穗宁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不自觉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姜鸢梨去看她,后者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瞬间便红了脸颊。 姜鸢梨打开折扇笑道,“怕什么,都是饮食男女,有何不可说的。” 姜鸢梨执起徐穗宁的手,将她带出了宁远侯府。 巷子尽头的马车旁,徐明德一人站在一方青石抬旁,身上不过是寻常的粗布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是看着价值千金。 他回头的时候看到朝着他走来的两位“公子哥”,笑道。 “倒是能哄得人一时,不过遇上眼睛毒辣的,怕是一眼过去,就知道是女儿身了。” 到底这男女还是有别的。 “茶馆之中有什么眼睛毒辣之人,小心些就是了。” 徐明德后撤一步,待两人上了马车之后便驾车直奔那永泰茶馆去了。 这永泰茶馆乃是京城的第一大消遣玩耍的地界,甚至比那旁边的仙乐楼还要热闹几分。除了每年欢乐楼选花魁娘子之外的日子,这永泰茶馆前永远是车马不绝,欢闹不止的。 今日也不例外,永泰茶楼外不论是来玩乐的,或者聚堆儿来卖些小物件儿给里头的客人打发闷子的,都围在这门口,挤得整条长街都是水泄不通。 姜鸢梨纳闷道,“今日怎么这么多人啊,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呀。” 徐穗宁也是有些怕了,紧紧地攥着姜鸢梨的手。 “我听说永泰茶馆是这样的,寻常想要求得一处吃茶的地儿都很难。” 姜鸢梨却是觉得今儿热闹的过头了,之前虽然人却是也多,但是也不至于这么挤。 她回头看了徐明德一眼,后者此时也正警惕地看着四周。毕竟之前有京城谋逆刺杀王爷的案例在前,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既然来了,先进去吧。想来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也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一会儿你们跟紧我,切莫乱跑。” 姜鸢梨点点头,一路随着徐明德往这茶馆之内走去了。 门口的小二满脸的精明像,见到大头的徐明德进来之后先是上下扫了他一眼,然后就当看不见一样,继续往后瞧了。 只是在见到姜鸢梨同徐穗宁身上的衣料之后,这小二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只见他立刻将自己肩膀上的帕子拿下来替两人挥着前头并不存在的尘埃。 “二位爷今儿是头一次来吧。” 这样地界的小二也不是寻常人能当的,每日来往的客人,谁是第一次来,谁是来了多次的,打眼一过都是能记得住的。 为的不过是紧着伺候那些出手阔绰的老主顾罢了。 寻常来吃一次两次茶的人他们是瞧不上的。 甚至未必会叫他们进去。 姜鸢梨和徐穗宁都不方便开口,便是看向一旁的徐明德,后者上前说道,“我们家的二位主子是头一次来,便是挑个好的位置,另沏一壶你们店里最好的茶来。” “好茶有的是,只是这好些的位置却是没有了。”小二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挠着自己的下巴,一副算计相。 姜鸢梨从自己的袖管子里抽出来一张早就备好的银票,随后令拿出来一枚银锭子压在上面,一道给了这小二。 小二立刻接了过来,笑着说道,“爷是个敞亮人,也是个金贵主子,咱们永泰茶馆自然是要奉为上宾的,便是没有位置,硬挤也要给爷挤出个好地方来,爷您随我来。” 这小二领着人进门,先是嘱咐了几个茶馆中五大三粗的汉子上楼,随后一边同他们说着这永泰茶馆里有什么好的话本子和茶水,一边领着他们缓慢地上楼。 等他们到了地方之后,这桌子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丝毫不见方才被他们匆匆赶走的人留下来的痕迹。 姜鸢梨一行人坐下,那小二一会儿端茶送水,一会儿嘘寒问暖的,好一阵子才打算离开。 “小的这就下去接客了,几位爷要是有什么缺的短的您招呼一声,小的就上来了。” 姜鸢梨挥了挥手,示意人离开。 徐穗宁转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只觉得新鲜异常。 “原来这就是永泰茶馆里头,每次经过我都想,要是我以后能来就好了。” 姜鸢梨将那方才小二送上来的茶提起来给徐穗宁倒了一杯。 “姑娘家没有出阁的话,想要常来倒是难一些,只是若是嫁人了,成了当家主母,不管是随着夫君来,还是自己要了个隔间来听话本子,都是方便的。” 徐穗宁却只眼睛亮晶晶地瞧着别处,也不知道听到了姜鸢梨的话没有。 徐明德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 “自来乱点鸳鸯谱可不是什么君子行为。” 姜鸢梨皱眉回道,“先生这话说的也不对,我何时乱点鸳鸯谱了?不过是今日与我家三哥儿在此偶遇而已,两人意外地撞见了,至于之后的事儿,那哪能由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就算是想点也点不动啊。” 徐明德倒是没有说话。 姜鸢梨见状问道,“我拖你将我家三哥儿约出来在这里,先生可是忘了?不然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来。” “我按着你的意思同他说了,只是人或者不来,这就不知道了。” 姜鸢梨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她就是害怕她自己若是没有个正经的由头是约不出来三哥儿的,这才拖了徐先生来帮着说句话,怎么现在徐先生也是这样的回答。 若是不来的话,那今日这不是白折腾了吗? 姜鸢梨伸着脖子望着楼下,只盼能早些见到人来,却不想这一看倒是看到了一个可怕的脸——他怎么来了! 第83章 他怎么来了 第八十三章 他怎么来了 楼下,盛景修穿着一身寻常富庶人家的公子穿的紫色长袍锦衣带着一个面生的随从走了进来。 主仆俩皆是寻常装扮,走在人堆里并不起眼。 不过他能顺利混迹在人群里不被人发现,倒是与他这身装束没有什么关系,关键是他不仅仅把往日脸上的那副银白面具摘了,脸上还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红色瘢痕,将他原本的容貌也遮去了七七八八,使人一打眼瞧过去便是瞧着那满脸的瘢痕,直觉的丑陋害怕,倒也没有什么人会盯着他的五官细看了。 姜鸢梨连忙往后躲了躲。 盛景修怎么会来呢? 难不成是冲着自己来的? 姜鸢梨免不得心虚起来。 一旁徐穗宁见了她有些坐立不安,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姜鸢梨勉强地笑了笑。 她现在只盼着盛景修只是寻常出来与友人玩乐罢了,并不是针对她而来的。 只是这下一秒,姜鸢梨的算盘就碎了,只见盛景修被方才那个带着他们上来的小二给领到了楼上来。 姜鸢梨不自觉地往暗处缩了缩,恨不能眼下先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躲。 盛景修抬眸朝这边看了过来。 只是却没有停留,不过是随意地扫了一眼而已,就被小二带去了旁边的桌子上,坐下了许久,也不见再次看过来。 姜鸢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许是今天她乔装打扮了一番,所以盛景修并没有认出来她是谁。 只是这人就在身边,姜鸢梨免不得有些不自在,只盼着三哥儿能早些过来。 可姜鸢梨望着下面望了许久也不见三哥儿过来,眼瞧着上的茶水都没了,姜鸢梨终于忍不住问道,“别不是不来了吧?” 徐明德倒是只瞧着前头的说书师傅,似乎已经听进去了,只说道,“我早就说了,你叫我约人出来,我话也说到了,至于来不来,那就是你家三哥儿的选择了,我总不能将人绑来吧。” 姜鸢梨只恨他是个木头! 眼下若是不来的话,八成又是在家里读什么圣贤书了! 辛辛苦苦给他创造的机会,怕是要浪费了。 姜鸢梨恨不得现在先回一趟姜府把人给绑来。 右手边,这徐穗宁倒是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眨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并不知道姜鸢梨此刻的心思。 姜鸢梨觉得废了这么半天劲,总不能就这样算了,便是寻了个由头下了楼,然后去问小二借了纸和笔来。 姜鸢梨要给兰姨娘写封信,无论如何今晚总是要叫这姜宏志和徐穗宁见一面的吧。 她将写好的信封好,最后瞧瞧,便抓了那小二叫他找人送去姜府兰姨娘的手里。 小二似乎经常招揽这样的生意,倒是也驾轻就熟,拿了姜鸢梨的银子就去找跑腿的人了。 姜鸢梨心里不由得感叹,这大茶馆就是好,下面的闲散活计也是见过世面,做事十分有章法的。 姜鸢梨将这一切做完之后,往楼上瞧了一眼,想着上面有盛景修,还有徐明德和徐穗宁这两个跟自己“同床异梦”的人,顿时便觉得十分的难熬无趣,索性便一个人出了茶馆外头想要透透气,顺道等跑腿的人把姜宏志这个木头给带来,自己好领着他上去渐渐徐穗宁。 姜鸢梨站在长街之上,人如织,灯成行。整条宽敞的街道上处处都是热闹喧哗的场景,昭示着眼下的天平盛世。 姜鸢梨看着这百姓们脸上的笑意,心中感叹——这不管朝廷内外有多少暗流纷争,多少弊病存在,终归这一朝,百姓的生活还是十分的丰富的。 勾栏夜市,唱歌听曲,也是热闹。 晚风将姜鸢梨眼前的头发微微吹开,几缕发丝轻轻地搭在她的脸上,倒是趁着她这张脸在夜色下更加的柔美动人了。 只是女子是动人,可她此刻是男子,又是在这繁华热闹的场所,注定是要遇到一些不寻常的事儿的。 姜鸢梨一个人站得好好的,忽而觉得自己身后酒气浓重,回头的同时,感觉腰上摸上了一双粗短的手。 姜鸢梨一回头便转进了一个男子的怀里。 这人身上的衣料倒是贵气,只是穿在他的身上却像是下人偷了主子的衣裳穿一样,说不出的不合适。 整个人虽然身材高大,却因为有些肥胖,便显得有些粗苯。嘴上或许是刚吃了什么东西的缘故,还泛着油光,叫人不住的反胃。 姜鸢梨立刻推开男人,冷声说道,“你谁啊?” 男人呵呵一笑,“腰挺细啊。” 说完,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眼里的yin光丝毫不减掩饰的闪烁着。 “荒唐无理!” 姜鸢梨转身就要走,却被这男人身边的几个家仆给拦下了。 姜鸢梨看看四周的人,回头沉声说道,“这里是永泰茶馆,我是茶馆的客人,你们要在这里闹事?这也是在寻永泰茶馆的晦气。” 此刻身边无人,姜鸢梨只能是搬出不远处的永泰茶馆来说事儿了,以求可以段时间的震慑住这个男人,等叫楼上的徐明德察觉到了就好说了。 “吓唬我?”男人倒是一点不为所动,“这永泰茶馆我常来,但凡是这里的老主顾,谁人不知道,永泰茶馆只管进了门子的事儿,出了永泰茶馆的大门,就是死了人,人家也不会看一眼的。” 姜鸢梨警惕地看着她,手中的折扇不自觉地被握紧。 “不过你也别紧张,说的好像咱们是什么盗贼一样,要把你怎么样了。”男人笑着上前,带着身上那难闻的味道一并而来,“我呢,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跟你交个朋友,请你一道吃杯茶就是了。” 姜鸢梨沉声说道,“好啊,若是吃茶,进这茶馆里,我请你吃都行。” “我说的是,去我家里吃杯茶。”男人说道。 说话的同时,这手再次不老实了起来。 姜鸢梨有些慌了,“我是男人!” 这人却是说道,“若不是男人,我还看不上你呢,今儿撞见我,是你的福气。” 第84章 乌龙 第八十四章 乌龙 姜鸢梨本以为出了门子,只要女扮男装就会给自己省去很多的麻烦。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偏偏叫他遇上了这样的事。 只见这男人似乎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了,十分熟练地上前拽着姜鸢梨的手就要强行给拖走。 姜鸢梨想要挣扎,后者的手就捂了上来,组织姜鸢梨大喊大叫。 周围的人都是也瞧见了姜鸢梨被这个男人带走的一幕,只是看见了也跟没看见一样,根本不上前来阻拦,都不愿意管这闲事儿! 姜鸢梨直接被丢到了马车上,口鼻上罩上了一个帕子之后,一股奇怪的味道被吸进了鼻子里,姜鸢梨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好在,这迷 药并不是多么的有用,姜鸢梨对迷 药是有一定的抗性的。寻常的迷 药在姜鸢梨的身上持续的时间是要比一般人短很多很多的。 姜鸢梨再被人带下马车的时候就已经有感觉了。 直到她被丢在一个宽大房间的地方,姜鸢梨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听到身后的房门被人关上,还上了锁,见没人了,这才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派富贵的景象。 姜鸢梨坐起来,瞧着这里也不过是寻常的商贾人家,所用的器物都是一些寻常百姓用的,并不见什么官制物件儿。 姜鸢梨听着院外响起声音来,她立刻闭上眼睛装死。下一秒这大门就被人给推开了。 还是方才那男人,自己手里提着一盏灯走了进来。 在看到地上的姜鸢梨的时候,男人嘴角勾了勾,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手指指尖都在抖,如何能看不到呢。 姜鸢梨知道自己瞒不过,睁开眼坐了起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早就说了,不过是请你来吃杯茶而已。”男人一把将姜鸢梨给扯了起来,然后将她半抱着坐在自己的腿上,极近挑 逗的神色。 “放开我!” 姜鸢梨越是挣扎,男人却看着越发的有兴趣了。 “真想不到,今儿出门还能见这你这样的极品。之前我苦苦寻觅,都寻不到,今日却还是撞我手里了。”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形,这样的声音,简直是他想象中的最爱的模样。 男人的手在姜鸢梨的腰肢上游走,眼中逐渐露出迷醉的神色来。 姜鸢梨却是被用仙人捆的手法绑的死死地根本动不了。 此时,房顶的瓦檐缓缓合上,将那自房中透出来的一缕光重新遮住了。 追影看着盛景修的脸色说道,“奴才这就下去把姜姑娘救出来。” “不必。”盛景修脸色冷的可怕,“再等等。” “等?可是我瞧,这姜姑娘是真的害怕了。” 方才追影在顶上瞧得真切,这姜鸢梨浑身上下都在抖,俨然是真的怕了才会这样,脸都白的不成样。 盛景修手指微微动了几下,眼含犹豫,最后还是说道。 “就是要叫她知道怕才行,不然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我的话从不放在心上,索性叫她吃个亏,好过以后真的惹出事儿来我不在身边,酿成大祸。” 今夜盛景修一进去就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 只余光看一眼盛景修就认出了姜鸢梨。 拙劣的装扮,自以为自己瞒过了所有人,殊不知她们坐在那里,周围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不住地朝她们所在的那边打量着。 若非像是屋里这个真的眼瞎了的,剩下的谁人敲不出她是个女儿身。 竟然还敢带着徐家的姑娘一起出来胡闹。 他要不是今晚刚好碰上了,今晚就是要出事了的。 下面,姜鸢梨已经是掉了眼泪了。 男人皱眉说道,“我又没有打你,也没有对你做什么,你倒是哭上了?” 姜鸢梨转头,咬牙问道,“你可是有断袖之癖?” 男人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若我告诉你,我是个女儿身呢?” “女儿身?”男人愣了一下,立刻站了起来,仔细地看着姜鸢梨的脸。 这一看却是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 灯光下,这姜鸢梨确实是唇红齿白,声音也没有方才的故意压低的喑哑之色了,反而将那清脆柔弱的女子气息显露了出来。 眼下眼睛含着泪,梨花带雨地看着自己,倒是真的像个姑娘家。 男人上前一把将姜鸢梨头上束发的簪子给拔了下来。顷刻间,一头乌黑的长发顿时如瀑布一般倾泄下来,搭配着如画的眉眼,确实是个姑娘家没错了。 男人瞬间惊呆了。 “你一个姑娘家竟然女扮男装去永泰茶馆这样的地方寻欢取乐?” 男人不是眼力不好,而是实在是没有想到。 只因这姜鸢梨的身上的穿着打扮并不像是什么穷苦人家没规矩的孩子,应该是有些家底的。 这样的人家居然还能叫自家姑娘这么胡闹,真的是没有见过的事情。 “你能放了我吗?我可以给你很多银子。” 姜鸢梨此刻是真的有点慌了。 要是真的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儿,出去了可是真的完了。 女人在这样的境遇下还是有着天生的弱势,甚至没有什么还手的可能。 男人看着姜鸢梨好看的容貌,想了想说道,“你等着。” 男人说完就出了门子。 姜鸢梨还是觉得委屈加倒霉,自己这一宿怎么遇到的都是这种奇怪的事儿。 都怪姜宏志,要是他来,就没有这么多的事儿了。 姜鸢梨正琢磨着要怎么把自己的这个绳子给弄断,外面再次传来了响声。 这次大门打开,却是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在门外。 男人穿着一件银色的狐皮大氅,坐在木制的轮椅上,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她。 “表兄,你叫我来,就是叫我看女人?” 此人开口的声音冷冽,像是泉水打在石头的上的声音一样。 姜鸢梨自认自己的容貌也是很不错的,起码从小到大夸她好看的人从来不缺,可这男人看见自己以后却是眼睛里丝毫的波动都没有,甚至透露着无趣。 一双眼睛分明生的好看,可却一点光都没有,灰蒙蒙的,好似什么都都不在他眼里,万物都没什么颜色一般。 第85章 月夜行凶 第八十五章 月夜行凶 自然,姜鸢梨也明显不是这万物之中的那个例外。 “你爹娘生前托我照顾你,我自然是要帮你寻摸一门亲事的。”一旁那个把姜鸢梨绑来的男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姜鸢梨说道,“这女人是我从街上捡来的,模样也生的好看,你要是看上了,我就把她讨来,叫她伺候你。” 轮椅上的人却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平静地说道,“当街强抢民女,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这可是没有啊。”男人立刻矢口否认,“我以为他是个男人,原想着带回来陪我喝喝茶解解闷,谁知道是个女人,这不是立马就把人给放开了。” “回头你要是看上了,我就去这女人的家里把她买过来。” “人家就会卖你?” “笑话,我赵家也是有些家底的,寻常人家的姑娘恨不得爬床进咱家的门,如今给银子,还是娶来当夫人,又不是卖了当小姐,为何不能!” “我不愿意!”姜鸢梨连忙说道。 男人回头看着她,几步上前来,姜鸢梨下的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不愿意?你为何不愿意?我这弟弟虽然是身有残疾站不起来了,可是长得却也是一表人才,还有一身好医术,哪里配不上你了。” “表兄,不得无礼。” 那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推着轮椅进前来,目光在姜鸢梨的脸上微微停顿了一瞬,“夜半惊扰姑娘实在是我们的过错,我这兄长虽然顽劣,但是也不是什么恶人,姑娘别怕。” “等会儿我就叫人将姑娘送回家中,若是有需要的话,可以同你家中的父母亲人解释。” 姜鸢梨忙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也好。” 这男人话刚说话,身后的房门便是嘭的一声就关上了。 姜鸢梨方才只顾着和这坐着轮椅的男人说话,倒是把他的表兄给忘了。 等两个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 “你们先处处感情,我瞧着这姑娘像是我的弟媳,明一早你们要是还能忍得住,我就送她离开。” 说完,根本不等两个人说话便离开了。 姜鸢梨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去开门,但是却发现门已经被从外面琐死了,根本打不开。 “别费力气了。”男人说道,“他既然这么说了,门就必然是打不开的。省省力气,明早还是要赶路的。” 姜鸢梨回头,却见这男子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直接就推着自己的轮椅去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本书卷,然后熟门熟路地坐在了一方案前,就着桌子上的灯光便看了起来。 说起来,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是叫人害怕的,尤其是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男人。 但是此刻姜鸢梨却是觉得自己似乎十分的安全。 姜鸢梨舔舔唇,小心翼翼地凑近,见这男人手里捧着一卷医书。 上面都是一些姜鸢梨看不懂的药材名字。 “敢问公子叫什么名字?” 这京城里有些头脸的医药世家姜鸢梨倒是也都听过,若是真的认识的话,说不定还能助他提前离开。 “你问一个从不认识的男人的名字,倒是胆子大。”男人的目光始终没有从他的书卷里抬起来。 “都已经被人绑到了这里了,问个名字有何不敢的。破罐破摔罢了。”姜鸢梨说的倒是也坦诚。 男子此时翻动书页的手才停下,抬头看向姜鸢梨。 姜鸢梨也正好看了过来,二人的目光堪堪撞在一起。 男子轻舒一口气,“我叫赵无名,方才那位是我的表兄,名唤唐冲,他不是什么坏人,不过是有些奇怪的癖好。” “今夜把姑娘绑来想来也是误打误撞,若是姑娘日后有怨,可以来找我,解释或者是赔付银两,都可以。” “赵无名?”姜鸢梨眨眨眼,却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表兄看我身有残疾,便着急我的婚事,又是草莽出身,乡野的汉子,难免粗野。”赵无名还在为唐冲解释,似乎是害怕自己出去难为他。 姜鸢梨说道,“一开始是有些生气,他这人粗蛮无理,二话不说就直接将我绑了过来,我自然是不悦。不过,既然没有怎么样,我也不会真的与他为难。” 赵无名得了这话便回道,“如此多谢姑娘了。” 姜鸢梨猜,这赵无名大约是知道自己身上的这身衣裳不会是什么穷苦人家的姑娘,才会如此帮着唐冲解释的。 今夜的事儿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姜鸢梨也不愿意多说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也就没有再说话,只想着明天一早出去,赶紧回家就是了。 只是她还在想该怎么跟盛景修解释才好。 不然实话实说好了。 姜鸢梨能纳闷呢,忽尔口鼻处伸来一只手。 姜鸢梨一惊,确实发现刚才还在轮椅上坐着的赵无名此时忽然站了起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正捂在自己的脸上。 姜鸢梨心里害怕,几乎是本能地在挣扎。 “嘘,别呼吸,空气里有迷 药!” 姜鸢梨闻言立刻屏住了呼吸,并小声问道,“这不会是兄长给放的迷 药吧?” “不会,他不敢。再者这不是迷情的药,是叫你沉睡的药。” 说完,赵无名立刻吹熄了屋内的蜡烛,拉着姜鸢梨隐匿在了一处黑暗之中。 下一秒,门栓处传来被刀子轻划的声音。 姜鸢梨的眼睛瞪大,眼看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一步步靠近床边。 姜鸢梨的心开始不由得跳了起来。 这人很明显是来杀人的。 赵无名的手始终紧紧地捂着姜鸢梨的口鼻,黑亮的眸子在暗处像是一头狼一样盯着不远处的黑衣人。 前面的人好像也没有发现他们,一步步地往前走去。 只见他靠近床铺之后立刻抬手在那床铺上砍了起来。 姜鸢梨的眼睛睁大。 黑衣人察觉到不对劲,立刻伸手将那床铺上的被子掀开。 下面却是空无一人。 下一秒,黑衣人忽然回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所藏匿的柱子。 第86章 提前的计划 第八十六章 提前的计划 “跑!” 赵无名几乎是直接将姜鸢梨给拽了出去。 两人夺门而出,却也不敢往前门跑,只是往后门而去。 身后,黑衣人很快就追了上来。 长刀落下,赵无名率先松了手。 长刀从两人之间划过,堪堪贴着赵无名的身子落下。 “你果然没病!”黑衣人看着赵无名,目露凶光。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黑衣人立刻朝赵无名劈了过去。 后者是完全不会武功的,只是狼狈地在地上躲着这黑衣人的攻击。 姜鸢梨看看一旁的石头,捡起一块大的来,也没有多想就直接朝那黑衣人给砸了过去。 这一下确是砸歪了,没有砸在这黑衣人的头上,确是砸在他的后背上了。 黑衣人被石头砸的一个踉跄,随后回头看着姜鸢梨。 “找死!” 黑衣人立刻调转了方向,丢开了一旁的赵无名,转而朝姜鸢梨所在的方向攻了过来。 姜鸢梨扭头就跑,但是却被人一下提住了衣服。 夜色下,刀尖的银亮寒光在姜鸢梨的脸上闪过。 “既然你这么着急去送死,那我就成全你!” 姜鸢梨只觉得长刀被瞬间提起,就在她的脖子上方,下一秒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救命啊!” 姜鸢梨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大概是不会有什么人能冲出来救她的,但是还是喊了出来。 这一嗓子,完全是求生的本能。 只是不想,一道破空之声传来,这男人的刀子被生生弹开了。 下一秒,男人的腿上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疼的立刻跪在了地上,松开了提着姜鸢梨衣领的手。 姜鸢梨得了自由,立刻连滚带爬地在地上往外爬。 只是这还没有松一口气,眼前就又多了一双靴子。 “别杀我!” 姜鸢梨害怕地捂着自己的脸。 下一秒,却是再次被人给拽了起来。 她睁开眼,看到了盛景修的脸。 “怎么会是你!” “你觉得会是谁?” 看到这张脸,听到这声音,姜鸢梨瞬间又惊又喜又后怕,根本来不及想盛景修怎么会忽然出现,只是想着,要是再晚一点,自己就真的是没命了。 “你可算来了。” 姜鸢梨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出来,刚才没有的害怕现在直接全部翻涌了上来,几个字还没有说完,声音就带了哭腔,眼睛里也见了泪。 盛景修本来是很生气的,有意叫她长个记性,但是看到她眼角垂下的泪之后,脸色瞬间就变了。 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忍了许久才忍着没有去伸手抱她。 “现在知道害怕了?”他问。 姜鸢梨嗯了一声,踮起脚,伸手环抱住了盛景修的脖子,将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寻找着那种可以安抚人心的安全感。 盛景修的身子在她扑过来的时候僵了一下,眼睛瞬间的呆滞。 他眨眨眼,意识才缓缓的回归自己的身体。 “吓死我了。” 姑娘伏在他的身上,小声地嘀咕着。 盛景修认命般地叹了一口气,左手缓缓地抬起,终于还是落在了姜鸢梨的背上。 “没事,没事了,我在呢。” 一旁,黑衣人已经被追影几下就按住了,只是看着盛景修和姜鸢梨的样子也不敢吭声,只是愣神地看着。 不过却不想就这一下的功夫,原本还好好地被自己按在身下的人此时却忽然浑身抽搐了起来。 追影暗叫不好! “他服毒了!” 追影几乎是立刻就将这黑衣人给按在地上,从他的嘴里抠着毒药。 可是已经里来不及了。 这男人抽搐了几下之后,忽然噗地一声吐出大量的鲜血来,然后就脖子一歪,没有了反应。 “该死,大意了。” 追影一把推开这黑衣人的尸体,走过去回话。 “爷,奴才该死。” 盛景修左手牵着姜鸢梨的手站在不远处朝那边看了一眼。 “死透了吗?” 许久未曾开口说话的赵无名忽尔说道,“九死草,服下之后,还没有人能活过来。” 盛景修看了他一眼,拉着姜鸢梨的手走了过去。 只见赵无名撑着地,勉力从地上站了起来,将发带轻轻一甩,看着眼前的人。 “前朝神医圣手赵百灵的后人,怎么会沦落到要靠装病来躲避别人的纠缠。” 赵无名打量了一眼眼前的人,平静地说道。 “王爷还是少用药物修改容貌的好,这东西虽然能短暂的遮盖容貌,却是有几味伤身的药材的,长期下去,从肌肤进入人 体,可不比毒药好多少。” “你认得我?”盛景修问。 “京中传言摄政王身边有一个武功颇高的长随,名唤追影,来去真如月中暗影一样,不可窥见。又说是摄政王前些日子定了姜家的姑娘为妻,而人人传言这姜家女行为不羁,颇有一股英雄草莽的劲儿,看着王爷牵着这位姑娘的手,身边的随从又身手这般的好,便是能猜出来一二了,方才我不过试探,却不想王爷倒是大方承认了。” 姜鸢梨不自觉地皱眉。 这个赵无名可是拐弯抹角地骂她好几次了。 “你既然没病,为何装病?这地上的人又是什么人?怎么会好端端地要杀了你?”姜鸢梨自然也不会叫这赵无名好过的,便是挑了这头的话起来。 赵无名没有什么语气地说道,“若是不装病,便是要接受朝廷的征辟进宫服侍诸位贵人的,我不愿,自然就只能装病了。” 盛景修闻言轻笑。 “你倒是敢说。” 赵无名没有说什么,继续解释道,“至于今夜的这场祸事,前些天,自打我听到有人到处去寻邴静草这味药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躲不过这一劫的。” “若非今夜是我那个兄长自己绑了这姜姑娘过来,王爷来此,我还以为王爷也是来杀我的。” 盛景修说道,“我是要带你走,只是还没有来得及。” 却是今晚被姜鸢梨误打误撞地把这个事儿给提前了。 赵无名笑笑,“王爷,不管是要我解毒,还是怕我解毒,我都要说一句,赵某无能。这毒我解不了,也配不出来。” 第87章 任性 第八十七章 任性 “盛某今夜来此本就是意外一场,不过,既然来了,又恰逢先生遇此劫杀,自然也不好坐视不管,先生不如随我去王府住几天,避避风头。” 赵无名笑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哪块砧板上又有什么分别吗?” 盛景修回头嘱咐道,“追影,吩咐府上的人收拾一间客房给先生暂住。” 姜鸢梨再旁问道,“那方才那个男子呢?” “他是我表兄,不过是来投奔我的,我走了,那些人自然也不会为难他。” 赵无名抬眸深深地看了姜鸢梨一眼,随后转身随着追影离开了。 姜鸢梨有些不明白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是以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赵无名的背影,以至于人都走出去好远了,姜鸢梨依旧盯着那处不放。 盛景修从旁垂眸看着她,微微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刚好挡住了姜鸢梨的视线。 姜鸢梨顺势看向他。 刚才电光火石一瞬间,她在生死关头做出的本能地反应此时忽然被她给想了起来,姜鸢梨便觉得有些丢人,目光闪躲着避开了。 只是下一秒,手却被盛景修紧紧地抓在手里。 “今夜你屋里的灯早早就熄了,我还当你是白日里出去困倦了,睡得早些,不想到,你倒是玩的连家都忘了回了。” 姜鸢梨舔舔唇,有些心虚。 “你也瞧着了,我不是贪玩儿,我只是被这个糊涂人给糊涂地绑了过来,然后还遇上了这样的事儿,这也不能怪我吧,毕竟我也不想的。” “你若是好好的呆在府上,这人敢去绑你,怕是连你的声音都听不见,就被府上的人捆了丢出去了。” 姜鸢梨原本是想认错的,但是听到盛景修这么说,不知道怎么心里又不服气的很。 “那不也是意外么?我不过是晚上闷得慌,想要出来走走,这也要被你骂么,还不叫人出门子了?” 姜鸢梨说完,害怕再与盛景修多说自己就扛不住了,便扭头就走。 盛景修眉头轻皱,气的身侧的手都在抖。 姜鸢梨走了几步就感觉身后有人跟着。 她借着地上被拉长的影子,看着身后的人跟她的距离远远又近近,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蔓延着。 姜鸢梨方才头发被人给弄散了,眼下不过是随意绑了一下,到底是有些仪容不整,走在大街上也有些引人注目。 瞧着眼下正好走到了一间首饰铺子前,姜鸢梨便走了进去,想着买一件玉钗,先把这头发给扎好。 眼下时候已经不早了,饶是夜市,这铺子里也没有什么人了。 姜鸢梨进来的时候,掌柜的正在桌子上打盹。 “掌柜的,你这里有什么束发的钗环么?” 听到声响,掌柜的这才醒过来,看了姜鸢梨一眼,立刻起身走到跟前,将那铺子里一些钗环的花样子拿出来给他瞧。 姜鸢梨倒也不怎么挑样子,只选了一个最寻常的白玉钗。 “就这个吧,多少钱?” 掌柜的说道,“这个料子也一般,客观给个一钱银子就是了。” 姜鸢梨低头去摸自己的腰包,却是脸上一僵。 糟了,钱袋子也不见了。 八成是路上挣扎的时候掉在什么地方了。 姜鸢梨顿时觉得自己今晚是真的倒霉透了,怎么什么倒霉事儿都一起堆在今晚发生了。 “客官,有什么问题吗?”掌柜的半天见不着付钱不由得问道。 “我……” 姜鸢梨本想先跟这掌柜的赊账,回头再叫人给送了银子过来,只是眼前却先她一步出来一个人。 盛景修站在她面前,手里提着一个印鉴。 “入了账就行了。”盛景修说道。 那掌柜的一见这盛景修手里的私印立刻点头,“是,那我回头记着点儿。” 姜鸢梨回头看着盛景修,后者却是不看她,带着几分故意。 “姑娘,这是您的玉钗,您收好。”掌柜的上前将那玉钗包好恭敬地递了过来。 姜鸢梨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 “多谢掌柜的。”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转身率先出了门。 姜鸢梨也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只是这出门的时候,天上却忽然下起了小雪。 像是盐巴一样的小雪,倒是也不打紧。 姜鸢梨提起裙边要追,手臂却被人给拽住了。 “下雪了没看见么?” 盛景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姜鸢梨抬头,一把伞遮在了自己的头顶。 原来方才出门不见他,是去买伞了。 盛景修只买了一把伞,两个人一起在伞下一道往府上走着,街上的人也少了很多,不少人见下了雪脚下的步子也就加快了许多,都着急往家中赶。 只有姜鸢梨和盛景修倒是走的十分的平稳,不紧不慢的,与周围的人像是在两个世界里一样。 事实上,跟在两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头上的伞虽然只有一把,可确实是不小,往头上这么一罩,遮住了姜鸢梨大半的视线,连带着周围的声音也一道隔绝去了不少。 于是,姜鸢梨的五感此时就全是周围的盛景修了。 姜鸢梨捏了捏手里的玉钗,方才故意唱反调的劲儿也早就没了,心里倒是很愧疚,也有些心虚。 她主动找着话题。 “这家铺子是你的吗?” 不然的话,也不会见了私印就直接不要钱了。 盛景修倒是很给面子的甩了她一个眼神。 “嗯。” 姜鸢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盛景修就是这样,好说话还是不好说话,脾气好还脾气坏,完全是凭着他自己的心意的。 他要是想跟你说话的话,就能让你一个时辰都不会因为没话说而觉得尴尬。但是他要不想说话的话,就能像现在一样,一个字就把后面的话都堵死。 姜鸢梨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刚想着还不如就这么安静地呆着的时候,却听到盛景修主动说道,“不仅这一间铺子,整条街上你能看到的铺面,都是我的。” 姜鸢梨是实打实地惊了一下。 “整条街?这里吗?” 要知道她们所处的街道可是整个皇城最大的长街旁边的一处,算是顶 第88章 动心吗? 第八十八章 动心吗? 这里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寸土寸金。 开在这里的铺子也都是京城里最为红火赚钱的一批铺子了。 盛景修居然在这里有一整条街。 看着姜鸢梨因为吃惊而收不回去的下巴,盛景修的嘴角轻轻弯了弯。 “人人都说姜相为人小心谨慎,也能算的上清廉两个字,如今看来,传闻倒是不假。” 姜鸢梨知道盛景修这是笑话她没有见过世面。 “我虽然出生在官宦人家,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被接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家里有什么东西,多少铺面田产,我也不知道,也没有什么人与我交好,给我见识见识这钟鸣鼎食之家的财力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不是很正常么。” 要知道,这里的一间铺子,一年的收益,估计可以养活一个不小的镇子了。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说道,“上次不是给你私印了吗?” “嗯?” 姜鸢梨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随后才想起来,那天盛景修确实是给了她一个什么私印。 只是姜鸢梨却以为那只是在打理府上的一些事儿的时候才用得到的东西。 盛景修将自己手里的印拿起来,摊开在姜鸢梨的面前。 “这两枚私印是在我命人铸造的时候就吩咐好的,要做成一左一右两枚,能够合在一起。凡是我的东西,不管是田庄铺面,还是马场私宅,见到了这私印就等于是我见了我。取银子,变卖,送人,都可以,也都随你。” 姜鸢梨眨眨眼。 “我竟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的好处。” “可是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少家产啊。” 盛景修有些无奈。 “之前我叫追影给你送账本的时候,不是连带着把家里的账本和凭据也给你送过去了么,你是一眼没看?” “啊……” 姜鸢梨愣了一下。 还真的是没看。 那几大箱子的账本,姜鸢梨就看了一本多,还看的头昏脑涨的。 至于后面的,是翻都没有翻。 盛景修看着她的样子,又是气又是觉得好笑。 “原来你这么有钱啊。”姜鸢梨此时心里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不过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实在是太痴了。 摄政王又怎么会没钱呢? 似乎是想到了姜鸢梨心里的想法,盛景修主动说道。 “这些东西,不是我后来做起来的,是我外祖给我留下的。” “外祖?” “嗯。”盛景修眼带深意地看了姜鸢梨一眼,随后问道,“也就是说,哪怕以后我不是王爷了,这些东西也会是我的,也足够叫我当一个闲散的富贵闲人。” “怎么样,动心吗?” “动心?” 盛景修看着她,没什么语气地说道。 “成为这些东西的女主人。” “我敢说,整个京城,没有比我再好的男子了。”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的话,姜鸢梨觉得自己八成是要笑一笑的。 不管事实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到底是有些过分自信的。 甚至是有些自负。 只是这话从盛景修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姜鸢梨却不觉得好笑了。 只是觉得,他不过是在陈述一个很寻常的事实。 事实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好争辩的,也没有什么心虚和羞耻的。 他就是这个京城最为出类拔萃的男儿。 甚至,盛景修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连一点犹豫和难为情也没有。 姜鸢梨眨眨眼,后撤一步,笑道,“动心,这不是才追着要嫁给王爷么?” “我说的是真正的女主人。” “成为王爷的妻子还不算吗?”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许久笑道,“是,也算。” “什么叫,也算?” 难道这还有什么勉强的么? 盛景修长舒一口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往前走去。 “没关系,来日方长。” 姜鸢梨就这么被盛景修牵着回到了府上。 都要进门了,姜鸢梨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告诉依旧在永泰茶馆等着的几个人呢。 她本来想立刻回去去哪里找找那几个人。 只是却被盛景修给拦住了。 “我已经帮你打过招呼了,玉竹已经回你的房里等着了,宁远侯家的姑娘因为害怕回去挨骂死活不敢回去,也跟着一起来了。” “啊?那我赶紧去看看。” 盛景修一把将人拉住,皱眉说道。 “急什么,总是毛毛躁躁的,稳一些。” 姜鸢梨只能乖乖站好。 盛景修继续说道,“宁远侯府那边就先别回去了,只是把一个姑娘家领出来留在外面总归是不好的,所以我去叫人给宁远侯家的世子送了句话,一来是叫他们安心,二来也是为着叫他替自己的这个妹妹在宁远侯和宁远侯夫人面前遮掩一二。” “明日一大早我就叫人把她送回去。一会儿你进去了,只要安她的心,说那边已经都安顿妥当了就行。” 姜鸢梨心理顿时对盛景修无比的感激。 这样的话,今夜的闹剧就好交差多了。 “对了,我能问你一件事么?” “什么?” “那个赵无名去哪里了?你不会杀了他吧?” 盛景修瞥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瞬间小了许多。 “你很关心他?” “不是,今晚他其实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怎么说……也别就这么杀了他吧。” “他救了你什么?带着你在房里藏了藏,喊你一起跑?要是我不出现的话,你们两个都得死!” 姜鸢梨看着盛景修发火的样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是……还是最应该谢谢你的。” 盛景修深吸一口气,转过了身去。 “行了,你先回去吧。” 姜鸢梨悄悄抬头瞅了他一眼,本来想问问他脸上的这个药水是不是真的像赵无名说的那么霸道,但是想了想,还是觉得少说一句比较好,于是就顺了盛景修的话离开了。 姜鸢梨一走,早早地候在暗处的追影便上前来。 “爷,赵无名安顿好了。只是到底不肯松口。” 盛景修叹了一口气,按了按自己的鬓角,才说道,“赵家几代不肯侍君,他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改主意。” 第89章 密室 第八十九章 密室 当年攻破京城之时,开国大将沈则鸣因自己的亲侄儿在宫闱之中被一个医官给意外杀死,一怒之下,便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杀了,其中就有赵家的先祖。 后来,赵家后人便把这笔账算在了盛氏的头上,留下祖训,赵家族人不论是今后是否从医,都不得侍奉盛氏族人,不得医治新朝官员及其家眷,不然就会被视作是违逆祖宗的家族罪人。 彼时天下初定,朝政本就不平稳,新任的帝王最忌讳的无非是两件事:一是开国权臣自恃功高,结党乱政;二来就是前朝臣子冒出来一些硬骨头,守着一臣不事二主的死脑筋,为前朝皇帝守活寡,不肯臣服。 其实赵家一介医官世家,手上既没有兵权,又不像文臣那般门生遍地,原本是可以不当这个出头的栓子的。 可惜,赵家的先祖却是一个犟的,公然辱骂新帝,处处怀念前朝盛辉,再加上赵家一手医术确实出神入化,名气也大,这么一来,这性质就变了。 赵家服不服本无所谓,可是他要是非蹦起来唱反调,成了典型,就会煽动很多前朝的百姓和遗臣同样也生出不臣之心。 是以当时的皇帝对赵家也算是下了重手,杀鸡儆猴,一度传闻赵家的后人已经被杀干净了。 不过是隔了几十年之后,才慢慢地听说赵家的人又在四处行医,渐渐的露出了些风声来。 想来应该是当年赵家人提前想办法送走的一些人或是旁支子孙,躲过了这场劫难。 而此时对内的局势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四海归心,拥立新王朝,一个小小的赵家自然不会再产生什么大的影响了,是以朝廷也就不会去追着这一两个赵家的人不放了,毕竟若是追着不放,反倒是容易激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朝廷归朝廷,即使是朝廷不会下令追查当年赵家的事情,可赵家的一身医术还是在的。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赵无名便是如此。 赵无名因为早年间在民间治好了一位必死之人而名声大噪。 皇上下令征辟,赵无名却因为断腿而没有入宫。皇上倒是也没有追究这腿是真的断了还是假的断了。 可赵家的医术确实重新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不管是想要救人的,还是想要害人的,都惦记上了赵无名。 这赵无名也是个聪明人,在拒绝了朝廷的征辟之后,立刻便消失不见了,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连盛景修此番查问都谈听不到一点下落。 后来却不想在京城之中意外得知了赵无名的下落。 只不过还不等盛景修去验证这消息的真假,上门去寻,姜鸢梨就误打误撞地意外先见到了这赵无名。 说起来也是十分的巧了。 “可若是如此,二皇子的伤势……” 盛景修闭了闭眼,显得有些疲惫。 “人在哪里?” “在密室之中。” “谁人在旁伺候?” “爷没有吩咐,我也不敢随便叫人进去伺候着,便是只留了薛太医一人。” 盛景修点点头,“我先去看看,你去问问今夜跟着我们的尾巴有没有活口,若是有的话带来见我。” “是。” 盛景修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大门合上,伸手掀开了那挂在墙壁之上的一副乌江寒雪图,轻轻旋动那画后的一处凸 起的旋钮。 下一刻,旁边原本完整一块的墙壁嗡的一声转开,留出一个约莫两人并行而过的通道。 盛景修进去之后,那墙壁再次旋转复原,看起来同刚才并没有什么分别。 密室之中亮着豆大一盏油灯。 内里陈设十分的简单,除一床一桌之外,再无其他。 床榻之上侧卧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骨骼清瘦,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露出的上半身有好几处狰狞的疤痕,细看去便能瞧出乃是刀尖枪棒留下的伤痕。 往上看却是一张十分清俊的脸,分明是柔钝的五官,却带着一股硬朗之气。 这是常年在战场上的人才能浸染出来的气息,与盛景修那种官场之上的上位者气势又有细微的不同。 盛裕成额头上凝着豆大的汗珠,唇色惨白,见到盛景修进来,微微探了一下身子,“世安。” 盛景修微微抬手,示意他躺下。 “薛太医。”盛景修望向一旁的男人,“情况如何了?” 薛太医闻言立刻起身,也是一头的汗,瞧着不比床上的人松快多少。 “回王爷的话,此毒虽看着并不凶猛,一时间要不了人的命,可时间长了,会叫人的四肢逐渐失去知觉,像是被冰冻上一样,再也不听人使唤,如同半个废人,再不能好。且此毒的解毒之法只有前朝的赵氏一族可解,旁人老朽从未听过谁能解了此毒的。” 盛景修眸光微闪,又问,“他还有多久的时间?” “老朽方才用针灸暂时延缓了这毒素的蔓延,只是即便如此,最多不出一个月,殿下的四肢怕是就开始会出现麻痹不堪,难以灵活使用的情况了。三个月后,怕是就站不起来了,只能靠着旁人伺候暂且吊着一条命。” “若是现在把手臂砍了呢?”盛裕成问。 “不行!” 几乎是出口的瞬间便被盛景修给否定了。 盛裕成看向盛景修,后者却是对薛太医说道,“劳烦薛太医了,出去歇着吧。” 薛太医躬身退了出去。 人走后,盛裕成咬着牙忍痛说道,“壮士断腕,若是不成只能把手臂砍了。我方才问了,毒素现在还没蔓延开。” “一个断了手臂的皇子,还有什么资格当太子?” “虽然历史上确实没有身有残疾的太子,可是未必我就不能当第一个。” “那也不行。”盛景修说道。 盛裕成无力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我也知道这样是下下策,可是现在除了这般,还有什么办法?” “办法我来想,不过,这一个月的时间,你不能留在我这里,你回京的消息估计很快就会被人知道了,你得先进宫见了皇上才行。” 第90章 见面礼 第九十章 见面礼 盛裕成点头。 “若非他们穷追不舍,我也不会冒险只身一人先跑马回来。” 如今进了皇城,也就安全了。 盛景修坐在一旁,伸手捏着那烛台上跳跃的火苗。 “我把京城的局势搅乱,分了他不少精神,想不到还是不肯放开你那边。” “启程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路必然是风波不断的,我也做了准备,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盛华庭手下居然有这么多的死士,各个身手不凡,训练有素,即使是我身边在战场上身经百战的士兵都招架不住。” 盛景修闻言说道,“禁军那帮吃皇饷的,早就已经养废了,别说杀人了,就是去村里捉头猪都不一定能捉来。” 不是禁军中的人,就只能是盛华庭私下训练死士,培养自己的私兵了。 “皇子私下培养死士可是谋反,是死罪,他怎么敢?何况,这训练死士需要大量的银子,他从何而来这源源不断的给养?” 盛景修盯着那手指尖的火苗,半晌开口说道,“我记得两年前,他忽然同皇上说过,开了一间镖局,是……” 盛景修抬头看着盛裕成。 “专门跑西北的。” 盛裕成想了想,“你是说,他同西北的势力勾结?可这是叛国,西北亡我之心不死,盛华庭怎么会蠢到和他们合作?就不怕最后从皇子合作成了臣子?” “只是猜测,现在我们手上也没有证据。” 不过,这几年,盛华庭的野心越来越明显了。 “对了,这个给你。” 盛裕成从身后翻出来一个包裹,里面包着一个拳头大的小盒子。 “这是我从西北带来的一个小玩意儿,原是剿灭西北边境的一处占山为王的匪营时意外得的一个血玛瑙,未经雕琢,浑然一块,放在日光下像是血液流动一般,很是好看。” “我不喜欢这些玉器首饰,你拿回去吧。” 盛裕成说,“这不是给你的,是给我未来的皇婶的。” 盛景修的手顿了一下。 “原本是觉得这物件儿新鲜,想着拿来献给太后的,却不想在路上的时候听到皇上赐婚的消息,便把这个东西扣了下来,算作是我送给未来皇婶的一个见面礼了。” 盛景修面色依旧有些冷,只说道,“她这个人俗气的很,你送她这样的好东西,她怕是也不识货,还觉得没有沉甸甸的金子来的贵重。” 盛裕成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好奇地看向盛景修打量着盛景修的神色。 倒也不是他一惊一乍,实在是没见过盛景修这般阴阳怪气的说一个人。 盛景修这个人虽然平时冷冷淡淡的,可骨子里却是个极其跋扈的人。 他说谁从来都是要么懒得说,连一个正眼都不会给;要么就是好就是好,坏就是坏,直接说,除了皇上以外,别人基本上不会给面子,要说你粗鄙就直接粗鄙二字给你甩过去,不会多说什么废话。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阴阳怪气的说一个人,脸上还有几分扭捏之气,可是见了稀罕。 盛裕成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因着身体虚弱,笑的时候还一道虚咳了几声。 “姜氏嫡女,再怎么样也是名门贵女,虽然幼时失势,可后来也被姜大人接回来金尊玉贵的养了几年,好歹也是见过些好东西的,怎么到你嘴里就这么的不堪,你可惯会埋汰人的。” “你要是不中意这姜氏女,不愿意给,那不如还了我,我还是拿着去讨太后的欢心吧。” 盛景修却没与接话,甚至一早就把那盒子收好了,根本没给盛裕成拿回去的机会。 盛裕成看在眼里,却也没有点破,只是浅笑一声,同盛景修说着别的话了。 临走前,盛景修却是说道,“等你进宫见过皇上了,我带着她来见你。” 盛裕成自然知道盛景修口中所说的人是谁,只是犹自觉得新鲜,打趣道。 “她是谁啊?难道是我那个不识金玉的皇婶?” 少年的眸子里难得闪烁着稚气的光。 盛景修嘴角微弯,转头走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有些亮光了。 淡黄的天光从云层之中穿破,落在盛景修的眉宇之间,将他眼底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照的分明,连带着五官都呈现出一种温和柔美的味道来,竟然是脸那脸上红斑也遮挡不住的俊美。 姜鸢梨本是起得早,想要出来透透气,顺道绕去看看那个赵无名怎么样了,却不想在经过盛景修这边是,恰巧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心中感叹。 这盛景修常年戴着一副面具,想来也与他的容貌过于惊人,容易使人过目不忘,格外留意有关。 盛景修也恰好看了过来,发现了在远处看着自己发呆的姜鸢梨。 他也不唤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不多时,姜鸢梨便低着头,乖巧地走了过来。 “醒的这么早?”盛景修问。 姜鸢梨微微骇首,低头的时候,看到了盛景修手中拿着的盒子。 只多看了一眼,并未多问什么。 不想,那一秒那盒子却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给我的?”姜鸢梨有些意外。 “嗯,有人托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姜鸢梨眨眨眼,伸手打开了那盒子。 在看到里面的红玛瑙的成色之后,姜鸢梨立刻瞪大了眼睛。 “这东西是给我的?” 她从未见过成色这么好的玛瑙玉石,怕不是盛景修从贡品里扣的吧! 除了给皇上的贡品,姜鸢梨几乎想不到什么地方能得到这么漂亮的玛瑙玉石了。 盛景修此时并不知道姜鸢梨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若是知道的话,想必是要被气笑的。 自己在她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彼时盛景修只当她喜欢,便说道,“回头出嫁的时候,我请了京城最好的师傅来,将这玛瑙玉石雕琢出来,给你镶嵌到凤冠上去可好?” 盛景修看着她,眼底淬着晨曦明亮的光。 “好。” 姜鸢梨本以为自己是个脸皮厚的,却不想在此刻,论及婚嫁,也是红了脸。 不过她并没有细想,此刻的脸颊究竟是为什么而红。 第91章 初见 第九十一章 初见 次日盛景修一大清早就进宫去了,姜鸢梨则是忙着自己的事情——一早就派人去探听昨夜的消息,只是听来的结果却不怎么叫人高兴。 “咱们府上的人说,昨夜三哥在府上读书到很晚才睡的,期间老爷似乎去三哥儿房里问了问功课,别的也就没有什么了。” 姜鸢梨皱眉,“估计就是问功课的事儿给耽误了。” 这徐穗宁也一大清早就被人给送回去了。 姜鸢梨只觉得自己这一遭是白忙活,简直就是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落着,还险些惹出一堆事儿来。 “怎么样才能叫这两个人日日都见着呢?” 这男才女貌的,若是有相处机会的话,总是会生出些不一样的情愫来的。 姜鸢梨还是不想放弃。 毕竟这也不仅仅是出于自己的考虑,也是为了徐穗宁。 上一世,徐穗宁嫁给姜明赫这个二世子之后,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 光她见到徐穗宁的几次,都看着十分的憔悴,彼时徐穗宁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看着却像是一个四十岁的妇人一样,身处繁华之家却写满了生活的沧桑。 这其中的苦楚,外人哪怕是听见了一些,只怕是也不过万一而已。 但是偏偏上一世的徐穗宁还认这个出嫁从夫的道理,一直也不敢与姜明赫撕破脸合离,最后活活蹉跎了自己的一辈子。 这些日子,姜鸢梨是也真的与这徐穗宁处出了一些情谊来,如果说一开始完全是因为私心,为了自己的话,那么现在,更多的其实是不想看着徐穗宁就这么跳进那个火坑里面。 姜鸢梨杵着手在房檐下想的认真,丝毫没有察觉盛景修已经下朝回来了。 盛景修穿着一身红色朝服,一人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瞧着姜鸢梨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她弯了起来。 姜鸢梨是在自己的眼前投下一大片阴影的时候才察觉到盛景修的存在的。 她抬起头来,刚好撞进了盛景修那双凤眸里。 “又琢磨什么呢?” 姜鸢梨坐直了身子,“没什么。” 盛景修嗯了一声,静静地看着她。 “你这是下朝了吗?” “嗯。” 盛景修说着,伸手去用自己的手包住了姜鸢梨的手。 瞬间一阵寒凉之气自手心里过渡而来,手感像是握着一块在冬日里放久了的美玉一样。 而姜鸢梨则是感觉到一阵温和干燥的热 流袭来,舒服的抖了一下。 她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这外头坐了很久了。 “你若是无事,随我去见个人?” “好啊。”姜鸢梨下意识地答应,“见谁啊。” “送你见面礼的人。” 姜鸢梨被盛景修牵着手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两人进去的时候,正见者一个男子穿着一身金丝酱子华服坐在院中,正低头看着一个像是信一样的东西。 男子在转过头的一瞬间,姜鸢梨还是惊了一下的。 二皇子盛裕成,她认识。 前一世的时候,盛裕成曾经来找过她一次。 只可惜,那个时候,自己并没有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盛裕成的头发被利落地绑在脑后,并不是京城里寻常的公子哥为追求风流俊逸,散着头发,而是一副沙场儿郎的打扮,将那发丝齐齐束起绑了垂在脑后,一股子英武干练的精气神。 见着两人进来,盛裕成先是打量了姜鸢梨一眼,很快就把目光落在了盛景修的身上。 “世安,这位是?” 姜鸢梨见他问这话的时候分明是含笑带着调侃的。 只是世安? 姜鸢梨看着盛景修。 方才他是对盛景修说的这句话么。 盛景修看了姜鸢梨一眼,拉着他走到了桌前坐下。 “这就是送你见面礼的人,二皇子,裕成。” 姜鸢梨本来是该见礼的,毕竟自己现在还没有嫁过来,身份就不是皇婶,而是一个寻常臣子家的女儿。 皇子是军,大臣是臣,行礼是规矩,是礼数。 只是姜鸢梨偏偏被盛景修先带着坐下了,此刻手又被他拉着,也不知道该不该再重新站起来行礼。 就这么纠结的功夫,盛裕成却是呵呵笑了起来。 “早就听说过姜氏嫡女是个妙人,今日见了,果真如此,眉宇之间灵动的很,难怪能将这万年的冰山给拿下。” 姜鸢梨小心翼翼地看了盛景修一眼,后者却似乎没有要替她接话的意思,姜鸢梨想了想,把盛裕成这话归类到了奉承话里,于是也跟着回道。 “哪里哪里,臣女也早就听说,说是二皇子您……” 姜鸢梨在这里卡了一下。 盛裕成这人她在闺中的时候确实是没有听过多少他的事迹,倒也不是他在京城贵女之间没有姓名,关键是那个时候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盛华庭的身上,人们又总喜欢把这两位皇子拿出来比较,是以姜鸢梨就把这个盛裕成当成了半个讨厌的人,不仅不主动打听,甚至还会刻意避开他的消息。 至于后来当上皇后之后认识的盛裕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彼时的盛裕成经历了许多沉浮,早已和现在这个时候的少年模样不同了,也不能拿那个时候的事来套现在的话。 姜鸢梨这一停顿,倒是把盛景修和盛裕成两个人的好奇心都给勾起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齐齐看向姜鸢梨,倒是想要看看她这是准备憋句什么话出来。 姜鸢梨脑子里转了几个弯,选择了最保守的、套在任何人身上都能用的话。 “听说二皇子殿下您,玉树临风,风流潇洒,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这世间难得的儿郎,少有的才俊。” 姜鸢梨说完,还不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肯定一下自己这番不会出错的发言。 对面的盛裕成愣了一下,随后嘴角一弯,朗声笑了出来。 旁边,盛景修的眼睛里也染上了笑意,垂下眸子,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很是无奈的样子。 “虽然我知道,身旁的人大多说的都是一些客套话,阿谀奉承的好听话,不过像是姑娘你说的这么直白的,在下还是第一次听到。” 第92章 众生皆苦 第九十二章 众生皆苦 姜鸢梨这话直白到分明是在说夸赞的话,可是却像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一样。 姜鸢梨起初是有些紧张的,不过被盛裕成这么一笑,倒是也缓解了不少的紧张。 她想了想说道,“倒也不是什么虚假的奉承话,说的都是事实,不过是我用词夸张了些。” 这话姜鸢梨是发自内心的说的,因此别人听起来自然也就带了几分真了。 盛裕成看了一旁的盛景修一眼,打趣道,“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不然,我可是要遭殃的。有些人,心眼儿比针尖都小呢,听不的皇婶夸我。” 盛景修却是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盯着他的右手不说话。 姜鸢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这盛裕成的手似乎在抖。 “天冷了,进去说话吧。” 盛裕成并没有被两人的视线给影响,只是笑笑,“好。” 进屋之后,盛裕成也并没有说几句话就走了,说是有点事,就随着追影一起出去了,屋子里也只剩下了姜鸢梨和盛景修两个人。 姜鸢梨能感觉到这盛景修从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情绪就不是很好。 不过也不是一开始就情绪不好的,仔细想起来似乎是在看到盛裕成手抖之后。 姜鸢梨没有直接问,而是饶了一个弯子。 “他不是你的侄儿么,怎么唤你叫世安?” 盛景修说道,“我与他虽然差了差了辈分,但是在年岁在相差不大,小时候又是一起长大的,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和他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一张床上睡觉,虽然是叔侄,但是在感情上,更像是手足兄弟。” “他平时叫我,或者是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是叫我的表字。” “世安是你的表字?” 这个倒是第一次听说。 “嗯。”盛景修说道。 姜鸢梨觉得这名字倒是也很好听,于是便说道,“那以后我也叫你世安吧。” “不行。” “为什么?”姜鸢梨不解。 “这是别人叫的,你自己想叫,自己想。” 姜鸢梨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也未必就要真的叫这个名字,但是却被盛景修的话给气笑了。 “名字取来不就是给人叫的么,这还有什么先来后到,什么你说了我就不能说的规矩吗?” 若是如此的话,那天下人岂不是除了给自己起名字的父母以外,谁也不能叫自己的名字了。 那这名字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我说不行就不行,自己想,想好告诉我。” 姜鸢梨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也不愿在这些小事儿上与他多费口舌,就答应了下来。 见气氛缓和一些后,姜鸢梨才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啊?” 若是寻常因为天冷都手抖的话,盛景修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 除非他爱上了自己的侄子。 盛景修问道,“那天晚上我同赵无名说的解毒的事儿,你还记得么?” 姜鸢梨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晚的画面。 “记得。赵无名说不给你解。”姜鸢梨想了想这前后的话,“所以,二皇子是中毒了?” 盛景修点点头。 “这件事情,整个京城知道的人不超过十个,这还是包含我与他身边常年跟着的侍从,除此之外,就只有你知道了。” 姜鸢梨立刻有些后悔了。 “我不会说出去的。”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周围的气氛再次沉寂下来。 “他这个毒严重吗?” 怎么姜鸢梨看着刚才盛裕成除了右手那个时候有点轻微的不太正常之外,其余的表现跟一个健康的人没有任何的分别啊,也看不出来什么中毒的迹象。 “严重,所以,赵无名不能走。” 盛景修目光开始悠远起来,瞧着便是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事儿。 姜鸢梨也不愿打扰他,便找了一个由头离开了。 出来的时候路过了赵无名的院子,姜鸢梨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倒是清雅,是原先府上就空着的院子,因此院子里面也没有什么陈设,不过是在院子口斜斜地长着几根翠竹,冬日里也翠绿,倒是为这清冷的院子添了一些色彩。 姜鸢梨见这正屋的大门没有关着,便走了进去。 里面,赵无名正坐在自己的轮椅上随意的在案前画着什么。 姜鸢梨进来他也没有抬头看一眼,依旧做着自己的事。 “这大冬天的,你怎么不关门呢?” 赵无名依旧忙着自己手上的事儿,只是说道,“旁人想控制我,监视我,这大门有和没有有什么分别?反倒是关上了,容易叫人猜我的心思,若是猜多了,遭殃的还是我,不如这么打开,两厢便宜。” 姜鸢梨眨眨眼,坐在了一旁的圆凳上。 “其实很简答,只要把你该解的毒解开,你就能走了不是吗?说到底,其实也没有为难你,治病救人,就是大夫的天职,又不是叫你去杀人放火,你为何就是不愿意呢。” 赵无名抬头说道,“医者不救该死之人。” “他为何该死?” 赵无名轻笑一声,继续低头画着自己手中未完成的画。 姜鸢梨站起身来,走到了赵无名的跟前。 只见她在这纸上画的是一只被笼子困住的鸟,远处是郁郁丛丛的树林,头顶是高阔的天。 “有的人真的好笑,分明大门敞开,却说自己是笼中鸟,也不知道这牢笼到底是别人给的,还是自己给的。” 纸上的画笔停下。 赵无名抬头说道,“你来是为了劝说我救他的?”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也不全是。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也不该就把自己困在这轮椅上,困在自己设下的牢笼里。” 姜鸢梨是知道赵家的事儿的,盛景修和她简单的说过。 只是,姜鸢梨却不觉得这有什么。 “很多事情,不过是立场不同,并无对错,只是因起果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因果,很多事情早就过去了不是吗?若是因果还能父死子继的话,那这世上可真真是佛说的,众生皆苦了。” “你不必来游说我,请回吧。” 第93章 真的是她 第九十三章 真的是她 “我不是在游说你,只是觉得你这般不过是在自苦。” 姜鸢梨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今日进来,其实一半儿是因为那晚赵无名在生死关头没有把自己丢下,另一半儿算是为了谢当时盛裕成来劝说自己不要被盛华庭所利用的心。 只是见赵无名这样,姜鸢梨觉得这事儿大抵是自己掺和不了的,也就放弃了,打算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吧。 只是却不想这人还没走,就看着一个男人大步而来,手里抵着长刀,满脸写着‘要杀人’三个字。 姜鸢梨被吓得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本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却不想这人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直接就朝着自己身后的赵无名去了。 当的一声! 长刀落在赵无名的肩膀上,与骨头相撞,发出咣当的响声来。 “将军!” 身后传来下人的声音,看打扮,像是盛裕成身边的小厮。 姜鸢梨记得,盛裕成身边的小厮身上穿的衣服就是这个料子的。 只是这将军又是谁? “去解毒,不然我就杀了你!”男人开口就是要人命的话。 姜鸢梨这也就听出来了,这男人应该也是盛裕成手下的人了,这是为了自己的主子来的。 姜鸢梨看着这人的侧脸,想了想,好像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了。 可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的。 赵无名依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刀架在脖子上也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因为一阵吹来的寒风而咳嗽了几声。 “赵某无能。” 男人的长刀瞬间又逼近了几分。 赵无名的脖子上立刻便见了血。 姜鸢梨知道这在战场之上的人都是很有血性的,将军一怒,流血漂杵。姜鸢梨怕是自己再不拦着的话,这人真的会把赵无名给杀了。 但是又害怕伤到自己,只是上前一步劝说道,“这位将军,在王爷的府上动刀剑怕是不好吧。” 男人闻言回头,在看到姜鸢梨之后眸子清楚的跳动了一下,似乎是很意外会在这里看到自己似的。 姜鸢梨总觉的这个男人是认识自己,同时姜鸢梨也觉得自己肯定也是认识他的。 可是此时她觉得自己大脑之中一片空白,死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 “苏玉!回来!不得无礼!” 盛裕成同盛景修也一道过来了。 后者在看到姜鸢梨也在这里的时候,眉头不悦地皱起。 “你怎么在这儿?” 姜鸢梨低头福了福身子,想了想说道,“刚巧路过,也是听到动静过来的。” 盛景修没有对此做出什么评价,只是抬了抬手说道,“过来。” 姜鸢梨老实地站了过去。 对面,盛裕成已经上前将苏玉手里的长刀从赵无名的脖子上给拿了下来,“说了多少次,这里是京城,你怎么总是如此毛躁。” 苏玉虽然没有说话,只是头却是朝另一侧歪着,显然是不服。 盛裕成看向赵无名,后者既没有行礼,也没有起身,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盛裕成。 盛裕成也不生气,反而还恭敬地说道,“让先生受惊了。” 赵无名将眼睛缓缓闭上。 苏玉见状,回头指着赵无名,“你是个什么东西,皇子面前,放肆无礼,你当这里还是你忘了八百年的宁朝么!” “苏玉!”盛裕成回头呵斥,“滚出去!” 苏玉气的肩膀起起伏伏的,可是到底没有说什么,扭头就往外走。 不过在经过姜鸢梨的时候,又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姜鸢梨自己也发觉了。 只是她不知道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一旁,盛景修的余光微微闪了闪,姜鸢梨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盛景修叫人把姜鸢梨送了回去,折返出来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在亭子里坐着的苏玉。 佩刀放在一旁,苏玉歪坐在亭子里,伸出头去看着下面的湖水。 盛景修想了想,抬脚走了过去。 “怎么,你家主子不肯见你?” 听到盛景修的声音,苏玉立刻起身,恭敬道,“王爷。” “不必多礼。” 盛景修的手握拳放置在腰后看着眼前的湖面。冬日里本该是结冰的,可这府上的下人许是闲的没事做,偏要每日都来将这湖面的冰给打碎。 不过如此倒是成全了一副冬日里的小院静谧图,比起结实的冰面,湖水总是要看着灵动一些。 此时的湖水倒映着二人的倒影,盛景修注意到一旁的苏玉总是看向自己,像是有话要说。 盛景修回头的时候正好撞上苏玉没有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后者尴尬地立刻撇开头,随后又笑了笑,有些无奈。 “想起我初见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是王爷却也不怕我,在我面前嬉笑怒骂,毫无顾忌,怎么几年不见,倒是拘谨的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苏玉笑笑,“不是不敢说,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该说。” 苏玉顿了一下,腿半曲在身前,坐在长椅上问道,“今日我见到的那位姑娘……” 盛景修回头看他。 “姜氏嫡女?” “是。” “王爷与之定亲了?” “是。” 苏玉圆亮的眸子轻眨,许久才又问道。 “当年上京之时王爷遇到的那位姑娘,我瞧着和这位姜姑娘,倒是十分的相似。” 盛景修看着他,后者也一副探究的模样,一动不动地等着盛景修的回答。 许久,只听到盛景修的声音清清淡淡地响起。 “不是像,就是她。” “真的是啊!” 苏玉直接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盛景修。 他在亭子里原地转了一圈之后,才一锤自己的头说道。 “我就说今天见她总觉的眼熟,后来到这亭子里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她似乎和当年的那个小姑娘眉眼有些相似,只是彼时到底还没有张开,与现在还是有些分别的。” 苏玉本以为这姜氏嫡女和当时那个在乡野里的丫头不该是一个人才对,或许只是长得有些相似。 谁知道,真的是她! “她怎么成了姜家的女儿了?她不是乡下一个赤脚大夫的女儿吗?”苏玉问。 第94章 滥竽充数 第九十四章 滥竽充数 尽管已经在心里想过这种可能性了,但是现在真的问出口,苏玉的声音里还是难掩讶异之声。 “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便是当年姜相因为意外与自己的姑娘走散了,后来许是遇到了好心人,将她收留养大,年岁到了之后,凭着身上的痕迹,被姜相派出去寻女的人发现带了回来。” 苏玉一听直觉的新奇。 “竟有这样的事!” 随后,苏玉笑道,“若是如此的话,当年这姑娘机缘巧合救了王爷,如今又嫁给了王爷为妻,说起来也是缘分一场了。” 盛景修微微叹了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将他的脸包裹在其中。 “她没有认出我,这件事,暂时也不要在她面前提起。” “她没有认出你吗?”苏玉一愣,随后说道,“不过倒是也正常,毕竟当时年纪都还不大,容貌这几年有所改变也是真的,认不出也正常。” “何况当时你说你只是一个犯了事儿被官兵追赶的人可怜人,她大概也不会把你和当今的摄政王联系在一处的。” 盛景修嗯了一声,再没有说别的了。 许久,他回头嘱咐道。 “赵无名那里我会再去想想他其他的软肋,只是你不要再轻举妄动,过去逼他了。” 苏玉提起赵无名来就浑身不舒服。 “要我说,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么多的废话!把他身边的人都抓起来,不听话就杀!杀到他听话为止!” “赵家要是会屈服于这个的话,也不会从南扬第一大世族没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赵家世代都是医官,嫡系一脉几乎都是太医院院正,当年要是肯稍微屈服一下,也不会被杀的不剩几个族人了。 何况这赵无名眼看着就是一个不怕死的人。 威胁对他来说,估计是没什么用的。 “那怎么办,就这么等着!?” “是人就会有软肋,没有软肋的人,自己就会从这个世界上离开的。” 红尘看破,只有出家和寻死两条路可以走。 赵无名能活到现在就一定证明还有在乎的东西。 …… 姜鸢梨已经是第五次把自己的手割破了。 盛景修皱眉看着她指尖的血一时间竟然有一些挫败感。 “我虽然没有教过旁人学琴,但是平生自负,若是我想教,定然是没有教不会的人的,却不想一个你就把我难倒了。” 盛景修熟练地给姜鸢梨把伤口包上。 看着她包的就像是一个肉包子的手,盛景修不由得问道,“还学吗?” “学啊,不然到时候人人上去献艺,我说什么?” 姜鸢梨不是没有想过说一些讨巧话糊弄过去就算了,只是这些日子总是听到盛景修说谁谁谁准备的是什么吹笛子,谁谁谁准备了什么舞曲。 姜鸢梨只觉得自己到时候就上去说几句吉利话怕是要惹人笑话的,反而更引人注意。 还不如临时抱抱盛景修这个人佛脚。 正巧他也要自己学些东西,一举多得。 盛景修叹气道,“所谓琴棋书画,四者同列也是有道理的,这四者之间有极大的相通性,旁的不说,首当其冲的一点便是要心静。” “我已经将许多基础的东西都给你略去了,只求速成,可你心却不静,再在这里坐着,也是白费力气,熬时间罢了。” 盛景修说完就站了起来,姜鸢梨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袍。 “那怎么办,我实在是坐不住,这些东西枯燥无聊,没劲的很。” 盛景修垂眸看着她。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这样行不行,古有滥竽充数,今天我们也可以效仿啊!” 盛景修第一次见人是这么理解滥竽充数这个词的。 “所以,你是打算作那个滥竽?” “是!” 盛景修冷笑一声,拔腿就要走,只是却不想被姜鸢梨给拽的死死的。 盛景修回头想要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却又害怕用力过大弄疼了她,只冷着脸说道,“你既然已经有了主意要当这个滥竽,还找我做什么?难道要我教你乱弹琴?” “不用不用!但是这找人……” “你要我去你帮你找人?” 姜鸢梨本来是这么想的,只是看着盛景修的脸色,那个‘是’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可知道找人来帮你虽然少了你自己在这里费工夫学琴的时间,但是你还要与人日日磨合,安排琴曲的弹奏起落,同样也是要费工夫和时间的,你要找谁与你日日相对,在这里消磨时间?” 盛景修本意是大抵是不会有京中贵女愿意去帮她这个忙的,谁知道,这话落在姜鸢梨的耳中却是听出了另一番心思来。 “日日相对……” 姜鸢梨眼睛转了转,问道,“那我要是请了人来,你可会教我们?” 盛景修看着她这幅样子只觉得又无奈又生气。 “自己去找师傅来教,我不帮你做这个假。” 说完,便甩袖离开了。 姜鸢梨越琢磨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于是便立刻起身去请帮自己的贵人和师傅去了。 “去宫里!不行不行,我不行的。” 徐穗宁一听这话就慌了,立刻摆手,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怕什么,你想想,那可是宫宴,到时候京城之中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在,你爹也会在的!彼时你要是能够在皇上跟前露脸,被皇上夸一嘴,不仅仅是叫你爹娘面上有光,就连你以后的婚嫁别人也是要高看一眼的。” “姐姐说的倒是简单,若是如此简单,姐姐何必害怕地来找我合奏?皇上面前,万一出了什么错,岂不是成了满京城的笑话了。姐姐另寻别人吧,我不能去。” 见徐穗宁如此,姜鸢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本来是想着,叫徐穗宁来自己的府上和自己一道学琴,再请了徐先生来教,到时候总会又机会遇上自家三哥儿的,谁知道这第一步就卡住了。 “妹妹,你说的对,别跟她去,就是要害你的。” 门外传来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 徐穗宁和姜鸢梨对视一眼,起身去开了门。 “哥,你怎么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 第95章 另辟蹊径 第九十五章 另辟蹊径 徐白祁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门口,此刻嘴里咬着一根嫩草茎,双手环抱于胸前,皱眉看着二人。 “前些日子你出去玩儿,彻夜未归的事儿我可还在爹娘跟前压着呢,我瞧你是胆子越发大了,就连到皇上跟前摆弄你那点本事的事儿都敢答应了,我若是再不透着点,怕不是回头你把老宅都敢卖了出去与人玩乐去。” 姜鸢梨觉得徐白祁这话一半儿是说给徐穗宁听的,另一半儿怕是也说给自己听的。 只是偏偏姜鸢梨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当时把徐穗宁偷摸带出去,确实是她做的不对。 “哥,我都多大了,你怎么还总管着我啊。” “哟,你也知道你自己老大不小了?整日都做些孩子事儿。告诉你,这事儿你要是敢答应,别怪我在爹娘那儿说你小话啊。” 徐白祁说的时候看了一眼姜鸢梨,倒是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却带着一抹警告的意思。起码在这件事儿上,徐白祁是态度表达的很明确的。 那眼神的言外之意也很明白了——再撺掇徐穗宁做这事儿可就是过分了。 “等一下。”姜鸢梨拦住徐白祁,“事到如今,我便直说吧。” 姜鸢梨也没有那么多耐心在这里想法子绕弯子了。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想要制造机会叫穗宁与我家三哥儿见一面的。” 徐白祁对姜鸢梨这说辞有些意外,转头看向徐穗宁,后者立刻摆手。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她确实是不知道,只当我是要带着她出去耍乐的。” 徐白祁眼眸微微垂了一瞬,“姜姑娘,姜相如何教养子女我们家是管不着的,姜姑娘来此便是客,我们家也一贯是对姑娘行以待客之礼,全的是徐姜两家的体面,只是姜姑娘行事还是要有些分寸的。” 这话说的已经是很重了,姜鸢梨不是听不出来徐白祁言语之中含着的淡淡的怒气。 “我并无恶意,如此只为了不叫穗宁嫁入我家这个火坑里。” 此话一出,两兄妹又是一愣,讶异地看着徐穗宁。 “实话同你们说,我爹其实是有叫我大哥姜明赫娶穗宁为妻的意思的,只是我那个大哥不学无术,嗜赌成性,还是花丛浪子,是在不是什么良人,我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穗宁嫁过来,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徐白祁听了这话猛然惊觉,近些日子姜相似乎往府上来的是勤了一些。不过他以为是商议朝廷之事,并未留心,倒是没有往儿女姻亲上面琢磨。 徐穗宁却是一脸懵懂,显然是对这婚嫁之事还没有什么概念,也不清楚这姜明赫到底是个什么人。 只是徐白祁却是知道的,姜明赫确实不算是什么好官人,除了姜家的家世在京城算是显赫之外,余下的,再无可取之处了。 徐白祁有些纳闷地问道,“所以,你要我妹妹去见你家三哥儿?那个庶出的?” “他虽然是庶出,但是却刻苦读书,文章写的颇好,将来仕途是有望的。而且人品也是有保证的,这个我敢做担保,若是婚后他人品有大问题的话,我愿意亲上家门闹去,给穗宁做主撑腰。” 不论如何,徐穗宁都不能嫁给姜明赫。 徐白祁看着姜鸢梨脸上的一派赤城之色,心里虽然觉得这话荒唐,却也不由得信了几分,故而开口时候的声音到底也软了些。 “此事如何暂且不说,方才我听你说要在皇上跟前与宁宁一道合奏琴曲,这事儿不妥。” “为何?” “宫宴之上,岂是可以叫你们蒙混过去的?不说那天有多少琴技高超的贵人在,便是宫里随便一个伺候主子老了的宫女嬷嬷,打眼一看就知道你有没有用心学,准备了多久,更何况是皇上呢?你们这样上去,岂不是欺君?” “更何况,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你们运气好能蒙混过去,宫宴,她一个臣子的女儿难道要压了你摄政王妃的风头?你是无所谓,叫旁人怎么看?” 姜鸢梨叹气。 其实她也知道这样做基本是行不通的,找上门也颇有一些病急乱投医的意思。 “照你这么说,我既不通音律,又在诗文上如半个睁眼瞎一样,彼时就算是用心准备了,皇上也未必瞧得上,也是觉得我不上心的。” “你是什么样,宫里的人都是知道的,用心就好,未必要求你有多好的表现。”徐白祁此时说话倒是也不客气了,颇为直白的讲了出来。 姜鸢梨垂着头,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徐白祁看着她头疼不已的样子,倒是也觉得有几分京中贵女没有的洒脱可爱。 他右手环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几声。 “不过其实你可以另辟蹊径。” “什么意思?”姜鸢梨立刻抬头看过来,眼睛睁得溜圆,像是瞧见了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日赴宴的人多半不通武艺,比起琴棋书画,我倒是觉得舞剑似乎也不错。眼下西北不稳,二皇子今年也归京述职了,说起来舞剑倒是也应景。” 姜鸢梨一开始真没有往这上面想,如今听徐白祁说了,倒是忽然惊觉自己之前的思绪似乎狭窄了许多。 见姜鸢梨眸子里泛着精光,徐白祁就知道这姑娘是听进去了,嘴角弯起,“我看你有时间琢磨别人的事儿,先把自己的事儿解决好再说吧。” “可舞剑我也不会啊。” “我哥会啊!”徐穗宁伸手拉住姜鸢梨,“我哥这人刀剑棍棒的,从小就团在手里玩儿,十四岁的时候我哥还在我爹爹的寿宴上舞了一段呢,爹爹都说他舞的好,想来是不错的!叫我哥教你,肯定行。” 姜鸢梨本以为徐白祁是会拒绝的,没想到这一次他倒是意外地爽快答应了,“也不是不行。” 后来一连三日,姜鸢梨都往徐家跑。 基本上从宫里回来,去府上换身衣服就去徐家了。练一天的剑后,晚上身子就跟散开了一样,倒头就睡,倒是也再没有见着盛景修一次了。 第96章 不归 第九十六章 不归 徐家府上。 尽管是隔着高墙,外面来往的人依旧可以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哼哼唧唧的声音,还有时不时低沉可怕的叱骂声。 “站直了!” “这里怎么总抬不起来呢?” “还是腿上的力量不够才不稳,再扎一个时辰的马步吧。” 徐白祁抱着一把桃木剑坐在徐穗宁院中的秋千上一晃一晃的,顺手把那海碗里最后一口水也喝干了。 姜鸢梨在院子里扎着马步,冬日里冒汗冒的自身上蒸腾出许多的白气来,小脸通红,腿上姿势标准,可打颤打的却厉害。 徐穗宁在旁边看的心疼,“一个时辰也太久了吧,这都没有休息呢,歇歇再练吧。” 不等徐白祁说话,姜鸢梨自己却说,“不用,虽然累,可我却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这……有意思?”徐穗宁有些没有办法 理解。 姜鸢梨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着学学舞剑把这宫宴的事儿糊弄过去,只是没有想到,跟着徐白祁学这几日,倒是学出了一些趣味来。 尤其是出剑收剑时候的那种感觉,难以言说,却自有一股子奇妙滋味在。因此学起来倒是也不觉得累了。 徐白祁看着姜鸢梨额头上的汗珠起身走了过去,抬手轻轻给她擦了一下,只是刚擦完又意识到有些不妥,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姜鸢梨反倒是神经大条,没觉得有什么。 徐白祁想了想,刚要收回手来,却听到身后传来小厮的声音。 “王爷,殿下,主屋在这头,二位爷走错路了。” 三人循声看去,却是瞧见了盛景修和盛裕成二人站在不远处的长廊里,旁边还跟着徐家的家管家。 盛景修的眸子起初一直在姜鸢梨的身上定着,见徐白祁回过头来,盛景修目光上移,直接同徐白祁对上,眼里不悦的情绪十分的明显。 姜鸢梨也吓了一跳,脚下的步子一软,一个踉跄就要往地上倒。 徐白祁本能地伸手要去接她,姜鸢梨却是不敢,硬生生地躲开了,随后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疼的姜鸢梨呲牙咧嘴的。 盛裕成往这边瞧了一眼,又看看盛景修的脸,却是哈哈笑了出来,笑的胸膛都在震颤。 “我说呢今儿怎么非要到这宁远侯家来看看,原来是皇婶在这里啊。” “啧,只是不巧,人这枝头红杏刚开,还不等灿烂呢,你就追来了,吓得人家自折枝头,啧啧,造孽啊。” 盛景修转过头来,眼里的冷箭好似有形一样,盛裕成连着后退了两步。 盛裕成抬手求饶,“你这迁怒别人可不是什么君子行为啊。” 盛景修没说话,径直朝前走去。 盛裕成回头看了一眼姜鸢梨,后者眼巴巴地往这边瞧着,一副犯错了的小狗模样。 盛裕成觉得好笑,上前来伸手将姜鸢梨给扶了起来。 “皇婶莫怕,我这叔叔不吃人的。” 说完,还十分欠揍的朝姜鸢梨挑挑眉,一脸看热闹的模样。 “见过二殿下。” 徐家两兄妹齐齐请安。 盛裕成随口说了不必拘礼,转头要走的时候却瞧见了徐穗宁。 “你是徐家的幺女?” 徐穗宁没想到盛裕成会忽然跟自己说话,忙低头答道,“是。” “我幼时见过你,那会儿你还小,还从我手里抢了一串糖葫芦去呢。” 少年眉眼柔和,日光下虽唇色有些偏白,可到底挡不住那恣意的风采,任谁瞧了都觉得眼前的人如烈日骄阳一样,叫人移不开眼睛。 “臣女……不、不记得了。” 盛裕成笑笑,“那时你还小,自然是不记得。” 盛裕成说完朗声一笑,三步并做两步便追着盛景修去了。 姜鸢梨连忙喘着气,只觉得躲过了一劫,却没有注意,一旁的徐穗宁却是脸红的像是快要滴血一样。 那日下午姜鸢梨本想跟着盛景修一起回去的,只是等了半天却也不见人来,派人去的问才知道,原来这盛景修和盛裕成二人来只是送了一个东西,放下便走了,没有逗留。 姜鸢梨撇撇嘴,也不敢耽搁,老老实实地早早回府了。 不过奇怪的是这盛景修人却并不在府上。 姜鸢梨因为白天的事情,害怕盛景修误会什么,便等了他许久,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只是直到第二天天亮了,盛景修也不见回来。 问下人们,也都不知道盛景修人去了哪里了。 姜鸢梨难免有些心虚。 于是这白日里去徐府的行程也免了,只乖巧的在府上呆着,看看账目什么的。 可这一夜,盛景修照旧没有回来。 姜鸢梨有些坐不住了,派人出去打听,这才知道,盛景修原来是随着盛裕成去西郊巡营了,晚上就直接住在了那里。 要说这本身也没什么,自来官员巡营住在营地的也不少,只因路上来回奔波,到底是费时费力。 可往常盛景修就算是晚回来一些也会叫人来给姜鸢梨送句话,如今却是半个字都没有了。 一时间这偌大的宅子倒是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不过五日,风言风语就传开了。 “我听说一道去巡营的二殿下日日都回来,就咱们王爷不回来,也不给府上送句话,我瞧着那位主子是心慌的很,这几日进的食都少了。” “听说是叫咱们爷撞见她同别的男子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了。” “还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这样的女子,嫁给咱们王爷已经是老天的恩赐了,竟然还不知道珍惜,就算是叫咱们爷抛弃,我看也是活该。” “都住过来了,满京城谁不知道这事儿,若真的是被退婚了,姜家的名声可就臭了,这女人只管找一根粗壮的梁吊死算了,反正也是没脸见人了。” …… 姜鸢梨也不想自己不过是出来走走,竟然还能听到这样精彩的墙角。 “这摄政王府上没有女使丫头,我还想少些女使婆子在,这府上嚼舌根的兴许能少些,谁知道这男人们要是嚼起舌根来,可是比村子里的老妇人都要话多几分。” 几人原本正围在一处说着闲话,忽尔听到姜鸢梨的声音自拐角处传来,立刻站了起来,随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主子饶命,奴才们再也不敢了。” 只是这其中却是有一个依旧直愣愣地杵着,见了姜鸢梨也不见礼,反倒是一股子的傲慢气。 姜鸢梨认得这人,姓赵,是府上的账房先生。 说起来并不算是王府里的下人,听说是早些年盛景修流落在外时,这人随着盛景修一道回来的,再府上终究是与旁人不同一些。 第97章 罚 第九十七章 罚 姜鸢梨若是平日听了这些话倒是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从进了这京城起,这乱七八糟嚼舌根的话就没有断过。 可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姜鸢梨听了这话心里就像是冬日的柴火见了火苗子一样,心里的怒气怎么也压不住。 索性日后也是要在这府上住着的,为了自己的爽快,这威既然早晚都要立,不如便就今日好了! 姜鸢梨走到众人跟前来,脸上却是挂着浅淡的笑意。 “也是我不懂事儿了,平日里都不怎么往这里绕路的,偏今儿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今日心情不好,专来寻你们的晦气呢。” 这一院子的人各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口。 除了那远处已经昂着脖子立着的赵账房。 在场的人若是没有小心思那是假的。 这人摆明了就是做给姜鸢梨看的,没有把姜鸢梨当成个正经主子。如今这些人中怕是有很多也是想瞧瞧这姜鸢梨是要怎么做的,以后也好知道该怎么拿捏这位还未过门的王爷夫人。 姜鸢梨却是既没有过去和这人说话,也没有呵斥这院子里的人,只是对玉竹吩咐道,“今儿我看天气好,日头也旺,难得的艳阳天。” “趁着暖和,我也同这府上的人一道热闹热闹,去,搬把椅子来。” “是。” 不大一会儿,玉竹就搬来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顺带着还带了些热茶果子一类的东西,瞧着是要在这里坐个黑天白夜的样子。 姜鸢梨也不与她们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吃着桌子上的吃食,顺道给玉竹也吃几口,竟像是专程来这里吃茶的一般。 可这下面立着的人就没这么舒服了。 这些下人都是能进院子伺候的,也就不是外头那起子做粗活的贱奴,平日里都是做些细致的活计,人倒是王侯公府里的奴才,是要比外头寻常人家的少爷小姐还要舒坦几分的。 是以,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这有些人就开始站不住了,可也不敢轻易动,只怕是自己出了头,成了那被头一下打的鸟儿。 不过,有人不敢出头,自然就有人冒尖,这世上端的是个平衡二字。 那姓赵的账房便是头一个站不住出来说话的。 “姑娘,咱们是有些说错了话,可即便是爷在,做错了事领了罚也就是过去了的,姑娘在这里不说罚,也不叫咱们走,不知道姑娘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因为害怕外头的人说姑娘还未过门就先在王府里耍起了主子的威风?” “你!”玉竹气得很不上前狠狠抽他。 这分明就是嘲讽姜鸢梨现在还不是正经主子,以后能不能过门也未可知。 姜鸢梨倒是不气,低头捏着那茶盖子轻轻撇了一圈儿茶沫之后,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往下面看去。 “方才说话的是哪个?” 男人躬身走了出来,有些礼数,倒是也不多。 姜鸢梨瞧了一眼,诧异道,“你是这府里的下人?” “我是账房的记账先生。” “哦,这样啊,我说呢。”姜鸢梨敛眉轻笑,“方才我看你一人站的笔直,见了我也不知行礼问安,我当时聚在这里随着他们胡闹瞎玩的外头人呢,保不齐是哪家的公子少爷的,都未敢同你说话,竟不知,你居然是这府里的下人。” “也就是我这人动作慢些,若是机灵的,搞不好要给你行个礼,倒是闹了笑话了。” 姜鸢梨这话听着不是个好话,可是偏偏她脸上的神情又是说不出的柔和随性,一时间竟然真叫人有些看不透她此刻的喜怒。 “既然你也是奴才,那就好办了。” 姜鸢梨抿了一口茶,抬起头来眯着眸子指着下面的人说。 “去叫人来,传我的话,一人先打上二十板子再说。” “是!”玉竹早就想这么做了,得了姜鸢梨的话后便是一刻也不停,跑着就叫人去了。 “敢问姑娘我们是犯了什么错,姑娘又是以何种身份,依着哪一条规矩罚的我们。” 姜鸢梨抬眸说道,“没有理由,就是要打你。” “凭你是奴才,我是主子。” 姜鸢梨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起来,周身世家女的气势也瞬间四散开来,到底是和寻常的百姓不同的。 “我们是王府的奴才,就算是要罚也是要要王府的主子来罚,王爷不在,你如今不过是客,如何能罚我们?” “凭我以后是这王府的女主人。” “这恐怕也大可未知吧?敢问姑娘,如今我们王爷身在何处?姑娘可知道他几时走的,又几时会回来?” 姜鸢梨看的出,这人是算准了盛景修要退了她。 姜鸢梨心里是有些拿捏不准盛景修的心思,可不管这婚是退还是不退,姜鸢梨今儿都要把这个人的皮给他扒了! 说话间,这玉竹就领着人回来了。 只是人们见到这犯事儿的人是赵账房之后一时间也有些慌了神。 “姑娘,这是不是等爷回来以后再行定夺?”领头而来的人颤声问道。 姓赵的一听这话,顿时气焰就更盛了。 姜鸢梨却是没有想到这人居然会问出这种话来。 看来这个姓赵的男人平日里在盛景修面前不是一般的得脸,竟然能叫这些平日里进本不进内院的府兵都问出这样的话来。 “呵,怎么,难道在王府责罚个下人还要主子亲自动手不成?” “这是做什么呢?” 姜鸢梨的话刚说话,盛景修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身上的一件灰色大氅将他的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唇色有些泛白,脸上也带着几分憔悴,像是没有睡好的样子。 盛景修看了一圈众人后,目光落在了姜鸢梨的身上,后者在与之对上的瞬间,有些心虚地避开对视。 盛景修收回视线,朝里走了进来。 男人见人进来跪在地上,哀声道,“爷,姑娘正要罚奴才呢,是奴才做错了事,奴才方才说……” “既然是做错了事,领罚就是了,为何在这里聚着这么多人?”盛景修没等人说完就把话打断了,脸上含着不耐的神色。 第98章 撑腰 第九十八章 撑腰 众人都是一惊,没有想到盛景修会这么果断的就处置了这件事,甚至连听都不听着赵账房的话,倒是生生把他一肚子为自己开脱的话给堵在了嘴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盛景修看了一眼姜鸢梨,又看看那桌子上摆着的茶杯。 走过去,伸手拿起姜鸢梨喝的剩下的半盏。 温凉,已经没有多少热气了。 盛景修仰头尽数喝了下去,而后往前走了两步。 见身后没人,盛景修又扭回头来。 “你还要在这里看着?” 姜鸢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跟着,忙快走了两步。 不等人过去,盛景修的手就已经伸过来,牵着她往房里去了。 玉竹垫着脚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哎,你去干什么呀!”玉竹一把将追影给拽了回来。 “爷身边没人伺候呢。” “你可真是个愣头青,眼下要什么人伺候啊!过去不是碍眼么。” 追影却是皱眉。 往日就算了,只是今日…… “行了,别担心你家主子了,有我们姑娘呢,你操心什么呀。你还是先把这起子刁奴给收拾了吧,你是没瞧见方才他们的那副嘴脸!打量着我们姑娘是来受气,谁都能说上两句呢。” 往日里那些个公侯小姐说就算了,他们这些奴才如今也敢说道跟前来了,真的是气不过。 追影看着那赵账房,眼里也是瞬间冷了下来。 这人是真的看不清楚,原以为还算半个聪明人。 “不是,听我解释。”赵账房眼下脸上才见了急色,慌乱地上前要同追影说话,却被一旁外面做事的府兵给拦住了。 “这该怎么处置才好?” 追影想了想说道,“主子养个什么家雀都是为着一个寻开心的,若是日后主子见了就碍眼,那还何必养着?” “是,小的明白了。” 追影说完,转头望着盛景修离开的方向,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哎?你这衣裳怎么破了。”玉竹这时才瞧见追影的袖子上有一个不长不短的划痕,好好的衣裳已然是破了洞了。 追影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哦,不小心被树枝划的。” “我房里刚好有这样的丝线,我给你补补?” 追影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 玉竹此时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看她,只是仍旧盯着自己衣裳的破 处看着,似乎是在考虑用什么样的针法补起来好看一些。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一块琥珀一样,干净澄澈。 感应到追影的目光,玉竹抬头,“愣什么,说话呀。” 追影回过神来立刻撇开了头。 “不、不用了。” 玉竹看着追影有些微红的耳朵眨了眨眼睛。 “好吧。” 而府上的另一处,姜鸢梨也注意到了盛景修的外面的大氅有一处竟然破了。 “哎呀,你受伤了?” 姜鸢梨一眼就认出,这是刀剑之类的东西划破的。 盛景修刚刚坐下,就被姜鸢梨给拽着上下看了一个遍。 只是这里面的衣服却不见什么破 处和血迹。 姜鸢梨扯着盛景修的外氅,指着那上面的破洞和一点点的血痕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盛景修咳嗽几声,脸色也越发的白了。 “你真的受伤了,是不是?!” 盛景修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姜鸢梨回头看了一眼,起身将开着的大门关上才回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可是巡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意外?” 盛景修看着她,嗯了一声。 “又是刺客?” 姜鸢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此时写满的关切,皱皱巴巴的,跟个小猫儿似的。 盛景修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笑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伤处也不严重,我不愿意说,免得叫你白白担心。你放心,在这府上你一定是安全的,外面就算是再乱,内里谁也伤不到你分毫。” 姜鸢梨却是一点没有因为这话而觉得宽慰。 “这是怎么了呀,先是在大街上公然刺杀,后又是敢在你们巡营的时候在军队里动手?这是要乱了吗?” “不可胡说。”盛景修一句轻喝,叫姜鸢梨立刻闭了嘴,脸上有几分被吓到的神色。 盛景修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边靠了靠。 “在府上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是有些忌讳还是要注意的,不然等到时候出去了,说成了习惯,给旁人听见,免不得一场麻烦。” “我虽然会尽力保你,可你总是要因此受些委屈。我见不得。” 姜鸢梨心里其实在见到盛景修问都不问那赵账房就把他给打发了之后就已经是有些感动了,此时见盛景修这么说,自然是心中软成了一片。 但是也因此愧疚的情绪也跟这起来了。 “你不怪我了?” “那个账房是我平日里故意惯着的。早些年上京跟在我身边时我就看出他虽然有几分机灵,可却是个投机取巧,趋炎附势的小人。是个今日主子给肉就认主,明日主子没粮就反咬一口的货色。” “不过,我这府上本就因为不养侍女、小妾叫人猜测非议,如今若是手下的人各个都嘴巴严实,做事规矩的话,总是要叫人多想的。” 姜鸢梨这点倒是明白。 盛景修位高权重,要是这样的人,不近女色,手下的人都管理的井井有条,对盛景修忠心耿耿的,那难免会叫皇帝多心害怕。 毕竟皇上其实根本不怕什么贪官,也不怕你纵 情声色,怕就是怕你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贪,连带着手下的人都跟你一样。 因为这样的人往往不是因为没有欲 望,清心寡欲,而是因为他心里有更大的欲 望,更想要得到的东西,所以才看不上这些小的甜头。 而这更高的欲 望,多半就是皇帝屁股底下坐着的皇位了。 “为此,我便平日里故意纵他,叫追影配合着让他犯了一些小错,却不责罚,反而提起当年一同上京的情谊来,叫他恃宠生娇,无所顾忌。” “这人也果真应了我的猜想,行事越发无端。” 第99章 困局 第九十九章 困局 光是盛景修听见的就好些,不过倒是也因为他叫盛景修免了许多的猜忌,亦免了许多他们在皇上跟前的挑拨。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胆子大到敢在你面前胡来了。怎么,被气着了?” 姜鸢梨见他偏着头来寻自己的眸子,想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姜鸢梨却因为盛景修的这个动作更加的心虚了。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 姜鸢梨的声音有些小,到了尾音处的几个字时几乎有些听不见了。 “嗯?” “就是……在徐府的事,你不生气了吗?” “哦。”盛景修想起那日的场景来,见姜鸢梨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随意说道,“这个气还是有的。” 那天他是生气的。 尤其是在看到姜鸢梨和那徐家的世子举止亲密的时候。 不过也就是那一瞬间,从那院子离开没几步路,盛景修就想明白了。 姜鸢梨是不可能和徐家的世子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牵扯的。 两人以往都算不上是认识。 况且在刚才的一瞬间,姜鸢梨一直盯着自己看,那眼神分明是害怕自己误会,丝毫没有顾忌一旁的徐白祁。 如此,还能说得上什么有私情呢。 只是想得明白是一回事,心里不舒服又是另一回事。 是以,盛景修从徐府走的时候故意没有只会她,也把原本该定在次日动身的巡营,提前到了那天下午。 只是却不想这阴差阳错的,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我没有跟他怎么样,不过是那天他要教我舞剑。”姜鸢梨解释道。 盛景修嗯了一声,“我知道。” “知道?” “临走前徐府的下人说的。估计是宁远侯交代的,怕我多想。” 提起这事儿来,盛景修又觉得有些好笑。 “我本事被你气的好笑,随口说了句气话,你倒是当真了,还真打算叫徐家的那个姑娘跟着一道去皇上跟前表演你的滥竽充数?” 这话如今说起来盛景修还是觉得有些荒唐可笑。 也亏得她真的敢去问。 “我那不是着急,病急乱投医么。再说,这不也没有真的那样做,自己寻了舞剑的师傅,如今已然是学的有些门路了。” 盛景修看到这不过几日,姜鸢梨的手就看着已经没有往日那么的细嫩了,上面还有一些细小的口子,虽然已经结疤了,但是还是能看到细细的红痕。 “你喜欢学这个?” “嗯。”姜鸢梨点头,“比什么绣花弹琴有意思多了。” 盛景修觉得有些头痛。 “可那些到底是女儿家要学的东西。” 姜鸢梨撇撇嘴,“我知道,这不是为了宫宴么。等宫宴结束了我就不学这些舞刀弄枪的了,继续跟着你学琴棋书画,跟着景华姑姑学规矩。” 盛景修看着她眼中明显的讨好之色,显然是害怕自己现在就不叫她继续学了。 他叹了一口气。 “不过,舞剑确实是算另辟蹊径,宫中的人多半不懂剑术,看个花样子罢了。” 姜鸢梨知道盛景修这就是同意了,脸上也立刻见了笑意。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 “不急,你先帮我一个忙。” “什么?” 盛景修低头将自己的衣襟解开,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来。 上面之前的伤还没好全,眼下肩膀上却是又添了一道醒目的红色,尽管是用厚厚的纱布包着,可依旧能看见血色。 “哎呀!”姜鸢梨忙坐下查看,“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方才她真以为不过是一点小伤。 “不严重,看着吓人罢了,要不了命。” 姜鸢梨觉得好笑。 这人判断伤势严重不严重的标准居然是能不能要了命。 “你这怎么回事,怎么三天两头受伤。” 盛景修按着她的手,“嘘,小声点。” “上次的伤要闹得全城皆知,但是这次的伤,却是不能叫一个人知道,明白吗?” 姜鸢梨点点头,“我不会说漏嘴的。” “嗯。”姜鸢梨看着那纱布,瞧这处理的有些粗糙,“既然不能叫人知道的话,你这是不是没有叫太医来看。” “没有。” “上一次帮你看伤的那个也不行吗?那应该是你的人吧?” 盛景修摇头,“不行。” “一个都不行。” “只有你和追影,还有二皇子知道,明白吗?” 姜鸢梨心里那种害怕的感觉再次袭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你不说我心里总没底。” 盛景修想了想说道,“你帮我换了药,我慢慢同你说。” 姜鸢梨打来了一盆温水,又取了纱布药箱来,依着盛景修的意思,选了几罐治疗外伤的药来对比着,细细地给他换上,又包好。 盛景修看着凑在自己眼前的姜鸢梨的小脸,缓缓开了口。 “我撞见了我们的人私会敌国大臣。” 姜鸢梨手上的动作瞬间一滞。 “那这,不就是叛国谋反吗?” 朝廷是有明确的律法的,朝中官员,不论官职大小,不可私下与外邦互通书信,私下见面,不然的话,不问缘由,一律按叛国谋逆论处。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那那些人抓到了吗?” 盛景修深深地看了姜鸢梨一眼,摇摇头,“没有。” 姜鸢梨只觉得盛景修的眼神有些奇怪。 “那你这伤是被他们伤到的?” “嗯,他们不知道是我。” “那些人既然射箭了,肯定是知道你发现他们了,就算是不知道你是谁,可是猜也会猜到你头上吧?” 那几天他和二皇子出去巡营的事儿,不需要怎么打听就能打听的出来的。 “只要稍微在你们两个中间试探一下,不就知道是谁受伤了?到时候就算是拼的鱼死网破,也会杀了你的吧?” 盛景修目光有些沉重。 “能不能先去皇上跟前告发他们?” “不行。”盛景修说,“莫说我手上还缺一些证据,就算是我把人直接带过去承认了,也不行。牵扯过多,现在皇上还没有到动手的时机,他是不会出手的。”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等着别人来杀我们?” “你别怕,我会说会护着你,就一定会做到。” “我不怕,我是担心你。” 第100章 知错没有 第一百章 知错没有 盛景修眼睛忽尔亮了一下,一闪而过。 “你每天在明处,人家在暗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又伤你一次。你不是王爷么,怎么王爷每日过得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 盛景修嘴角弯了弯,笑意却没有达眼底。 “习惯了。” 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这样的日子。 不过…… 盛景修说道,“方才我看你在那里傻站许久也不知道拿私印出来镇着这帮下人?” 姜鸢梨叹气。 “我想到了私印这回事了,只是若是动了私印,这事儿到底就闹大了,说明了,其实我方才也未必想要真的如何打他。” 姜鸢梨其实已经被说习惯了。 那些背后嚼舌根子的,说的比他们难听的可多了去了,也不见怎么避讳姜鸢梨,姜鸢梨听的也多,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刚才其实也是那人倒霉,赶着姜鸢梨生气的点扑上来了。否则的话,姜鸢梨是未必发那么大的火的。 “我知道我虽然名声不好听,可对这些下人……许是我原本就是乡野里头的下等人,到底做不到真的如何难为他们吧。”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总是很难更改的。 以至于姜鸢梨虽然在京城养了这么久,必要的时候也是会拿一拿主子的款儿的,可更多时候,姜鸢梨其实第一反应是和这些下等人共情的,与那些主子们、贵人们情意相通的时候倒是很少。 盛景修想了想,却是忽尔冷声说道。 “站起来。” “啊?” 姜鸢梨被盛景修这忽如其来的冷淡给吓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说站起来。”盛景修再次重复道。 脸上也没有了刚才说话时候温柔和善的模样,看着有些吓人,像是私塾里头的教书先生一样。 “去那边,拿了戒尺过来。” 姜鸢梨抿抿唇,按着盛景修吩咐去他的桌子上寻,果真看到了一个不细的板子。 这板子也是木头做的,不过却比寻常的戒尺看着要厚一些,不像是专门给先生们教育学生用的那种戒尺,盛景修这么说,估计多半是为了她好寻一些。 姜鸢梨得了盛景修的肯定后将那板子握在手心里,走过去将板子递给了盛景修。 盛景修接过来,一手抬起板子,另一只手却抓住了姜鸢梨的右手将手摊开。 这一系列动作都来的太突然了,姜鸢梨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由着盛景修摆布,等她反应过来这是要干什么之后,这板子就已经落在了自己的手心上了。 啪的一声,格外的响亮,姜鸢梨疼的要缩手却被盛景修给死死地拽住了。 啪! 又是一声。 不过是两板子,姜鸢梨原本细嫩白 皙的手心此刻就变得红通通的,甚至已经有些肿了。 “啊!” 姜鸢梨到底是疼的叫出了声。 盛景修却并没有因此而松手,依旧死死的拽着,眼看着还是要有第三下的,可是姜鸢梨却是说什么都受不住了。 因为实在挣不脱盛景修的桎梏,便直接倾身上前用自己的身子挡着盛景修,不叫他打自己。 “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你错在哪里了?” “我不该……我不该在府上胡闹。”姜鸢梨着急地胡乱说道。 盛景修叹了一口气,冷声说道,“让开。” 姜鸢梨不肯,却也不敢吭声,只是在远离倔强的站着,依旧背对着盛景修。 只是两个人的手还是紧紧地连在一起。 “不让开的话,就不是三下了,是五下。我再说一次,要是还不让,就是十下。” 姜鸢梨知道盛景修从来都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主,因此便一下也不敢犟了,立刻让开来,任由盛景修拉着自己的手,眼睁睁地看着第三板子落下。 这三板子,盛景修是用了些力气的,姜鸢梨最后一下疼的眼泪都掉出来了,身体本能地躲着,可怎么也躲不掉。 盛景修一松手,她立刻把手收了回去,细细地哭着,这眼泪完全是生理反应,姜鸢梨根本控制不住,眼泪就大颗大颗的往下掉,都是生疼出来的。 “我再问你一次,知道错了吗?” 这下姜鸢梨却是不敢答了。 因为她确实是不知道自己这是错在哪里了。 姜鸢梨的脑子里无非想到的是两个。 一个是在府上闹事,另一个就是那天在徐家的事情了。 只是这两件事一进门的时候就说了,盛景修也看着不像是多么生气的样子,虽然是有些不开心的,可是到底也算是就那么过去了。两人明明还好好的说话来着,怎么忽然就这么凶要打她了。 这中间在姜鸢梨看来,不过就是她喘了一口气的功夫。 难道是她喘气错了?! 盛景修叹气,朝她伸出手来。 姜鸢梨皱眉说道,“不打了,认错了还不行么。若是再这样下去,我的手不如直接砍了吧。” 不知道错在哪里就打,那这手怕是一双也不够打的。与其这么折磨,不如来个痛快。 盛景修看着她那害怕的小模样将手里的板子丢在桌子上。 “过来,不打你。” 姜鸢梨看了一眼那桌子上的板子,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刚凑近了些,盛景修便伸手将人拽了过去。 他持着姜鸢梨的手看了看。 手心已经肿了,原本薄薄的手此时变的格外的宽厚,有些滑稽好笑,像是那猫儿狗儿的爪子一样。 “疼吗?” 姜鸢梨下意识地说道,“可能不疼吗?” “疼就对了。这样你才会长记性。”盛景修的脸再次板起来。 他一板着脸说话,姜鸢梨就立刻老实了,一点不敢放肆。 “我这样是叫你记住,善意不要给那些对自己抱有恶意的人,要学会心狠,知道吗?必要的时候,甚至要牺牲那些爱护你的人,保全自己,只有这样你才会活着,才会强大,才会活的更好。” 姜鸢梨眨着眼睛认真地看着盛景修,却是不回话。 盛景修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有反应,这才轻轻动了动她的手。 “你记住没有?” 姜鸢梨认真道,“没有。” 第101章 选择 第一百零一章 选择 盛景修眉头紧蹙。 “你前面的话我记住了,后半句,我不明白。” 屋子里没有烤火,两人进门来之后也就这么傻傻的站着,此时姜鸢梨感觉自己的手被盛景修的手握着。 两人分明在互相连接着,可却都是冰凉,彼此在对方的身上也感觉不到什么暖意。 姜鸢梨将手缓缓从盛景修的手里抽出来,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神色问道。 “我以为,人强大,并不是对强大本身的渴望,而是因为人强大之后才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才可以去选择不去做那些自己不想做的事。若是一个人可以为了强大,为自保,而牺牲掉自己身边的人,对自己好的人,自己在意的人,那还要强大有什么用?” “我不是叫你去伤害你在意的人,而是要你学会心狠,去牺牲掉那些该牺牲的人。” “谁该牺牲?”姜鸢梨反问道,“无辜的人吗?可那些人有很多,可是别人在意的不行的人。难道我要保护我自己,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必须要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吗?去伤害别人想要保护的人?这样就真的好吗?” 盛景修凝眸看着她,“可这是必经之路。难道你要因为自己的心软,就去让自己被别人害死,自己身边的人也被别人害死?而你除了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就是好的吗?”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许久才说道。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是可以不用牵扯到别的无辜的人,只叫那些该死的人付出代价。” 盛景修静静地看着她。 他从没有想过,姜鸢梨会是这样的反应。 那不是简简单单的对盛景修这句话的不赞成,而是一种抵触。 像是姜鸢梨经历过了什么以后,一种很深的抵触。 她一定是思考过这样的问题的。 只是盛景修不明白,是什么叫姜鸢梨这样的闺阁女子会认真地考虑这些东西。 后宅女儿家的那些事儿,到底是涉及不到这么严肃的高度的。 姜鸢梨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之后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明白的。我以后会用合适的方法保护好自己,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盛景修伸出手去却被姜鸢梨给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我去帮你看看小厨房有没有什么吃的,一定饿了吧。” 姜鸢梨说完不等盛景修回应就径自出去了,脚步快的像是逃跑一样。 盛景修顿在半空的手缓缓缩了回来,眉宇之间罕见的带了一抹疑惑之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这姜鸢梨大多数时候看起来还像是一个孩子一般,可又总会在不经意间给他一种莫名的神秘感,像是有很多事儿是他不知道的,是瞒着他的。 许久,盛景修再次叹气。 他伸手将外袍穿上系好,又把那药罐一个个的重新收好。 细长的手指在放着药瓶的木盒上轻轻摩挲着。 “我不过是怕真有你口中说的万一。总是要教会些能够自己活下去的本事的。” “万一哪天我……” 盛景修的喉结轻轻滚动,眼前浮现出方才姜鸢梨同自己辩驳时有些词不达意却依旧梗着脖子倔强的模样。 他轻轻笑开,起身将盒子收好。 是我不争气了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没有万一不就好了。 那些冰冷血腥的东西我会为你一一挡下。 你会永远干净,永远不会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 姜鸢梨从盛景修的房里跑出来,却在远门外的第一个拐角处停下来,靠在身后的柱子上,长舒一口气。 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因为这么几句话这么的激动。 姜鸢梨仰头看着碧蓝的天。 冬日里,就连天空都有着一股萧瑟凄冷的味道,天上连一只鸟儿都没有,和姜鸢梨记忆里的天空没有分别。 虽然从年份来算,那已经是十年之后的天空了。 那个时候,姜鸢梨在宫中一个人望着凄冷的天空,心里全是后悔悲凉之意。 她说过这一世要好好的活,为自己而活,可是她也知道,如果真的想要报仇,阻止盛华庭原本的计划,改变事情的发展,是一定会免不得要牵扯一些无辜的人的。 比如姜明赫。 其实她原本可以不用这么复杂。 姜明赫做事粗心,留下的把柄随便一找就能将他彻底毁了。 可是她还是没有这么做。 而是选了一种最麻烦,甚至后患最多的办法,一点点的去堵姜明赫的路,意图改变他原本对于盛华庭的助力。 如果是盛景修话,会怎么做呢? 姜鸢梨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始终觉得,该死的只有盛华庭。 可是这关系本就是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又岂能真的如自己预想的一般真的只让盛华庭付出自己应有的代价而不牵连一个无辜的人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可姜鸢梨却有些不忍。 或许是因为见多了那无辜之人面对飞来横祸时候的可怜与无助。 姜鸢梨甩甩头,停下了这场没有结果的思考。 走一步看一步吧。 时事造人,或许,很多事情根本由不得自己来决定。 …… 盛景修的这伤为了瞒的严实一点,还请了病假,对外只说是感染了风寒,先是在营地里睡了几日,本来觉得好些了,谁知道回来之后竟然发起了高热,一病不起。 姜鸢梨于是就更忙了,一边要应付着宫里宫宴流水一样的安排,另一方面还要练习舞剑,顺便做出一副为盛景修的伤势而劳心劳神的样子。 一拖二去,眼看着除夕也就真的要到了。 这些日子姜鸢梨同徐家的兄妹两个也算是有些感情了,所以从来不备什么礼的姜鸢梨倒是提前准备了两份礼给这兄妹两个,算作是新岁的礼物。 姜鸢梨把东西包好之后本想着亲自去送到徐府上的,却不想这徐穗宁倒是提前来了。 “一连两日不来,我自然是要替哥哥来瞧瞧,看你究竟是真的忙,还是要偷闲不去练剑呢。” 徐穗宁同姜鸢梨在偌大的摄政王府里走着,说着小话。 第102章 有情 第一百零二章 有情 两旁的侍女跟着,却也与二人隔着一些距离。 “我府上这些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病的病,乱的乱,还有宫里的一堆事儿等着,实在是没什么时间。” 徐穗宁拉着姜鸢梨的手。 “我自是知道的,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话逗你玩罢了。你瞧这个。” 姜鸢梨顺着去看,却是看到徐穗宁拿来一支长笛。 姜鸢梨是一贯不懂这些音律上的东西的,自然连带着对乐器也不上心。不过却也能看出来,这长笛做的还是挺精巧的,大概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 “这是取东山上的紫玉竹做的。” “东山竹?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传闻东山之竹本就比旁处的竹子要生的好些,且在东山之上有一处紫竹林,紫竹格外的漂亮稀少,用这紫竹做出来的东西,竟然在日光下能像玉石一般的漂亮。” “我就知道,姐姐你肯定是识货的。”徐穗宁见姜鸢梨说的明白,脸上也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来。 “这紫竹稀有是一会事,更重要是,想要去取这东山紫竹林就要深 入东山腹地,那地方野兽毒蛇,迷林瘴气,稍有不注意就要丢了性命进去,是以这紫竹片片值万两黄金,百姓说,这买的都是人命。” 姜鸢梨叹气,“纵然凶险,可穷苦人为谋一口生计,到底也是豁得出去的。” 众所周知,穷人最不值钱的大概就是命了。 姜鸢梨本以为这徐穗宁是得了好东西专程来送给自己的,毕竟这也没有得了什么好物件儿专程到别人家来炫耀的程度。 不过,姜鸢梨等了许久却也没有见徐穗宁有给的意思,反倒是握在手里像是看什么宝贝一样,眼睛里头的亮度倒是不同寻常。 “所以,你这趟来,就是为叫我看你这宝贝?”姜鸢梨也不拐弯,直接了当地问道。 徐穗宁吐吐舌头。 “自然不是了。” 姜鸢梨见她说完这话脸上却是奇怪的飘起一抹绯红来,眉宇之间带着的分明是小女儿家的神态。 姜鸢梨心中一紧,“你莫不是有心上人了吧?这是要送给哪家公子的?” 徐穗宁轻抿了一下唇,虽然没有肯定下来,但是却也没有否定。 “不会是姜明赫吧!” “哎呀,不是!”徐穗宁忙回头解释。 姜鸢梨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自己忙活这么半天,徐穗宁还是往这坑里跳的话,她还真的是有些接受不了。 “那你这是?” 只要不是姜明赫,姜鸢梨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也不算是什么心仪,不过是听着他喜欢长笛,也擅长吹奏就……”徐穗宁睫毛不自觉地颤抖,“我也是个不通音律的,不过堪堪跟着学了一些弹琴的本事,长笛却是不懂,这样好的东西,落在我手里了也是可惜不是吗?” 姜鸢梨眯起了眸子,“我可是听说宁远侯府家的小世子可是不管什么乐器都能拿在手上耍一耍且还耍的不错的,你这莫不是从你哥那里匡来的吧?” “哎呀,不是,是他自己答应给我的。” 姜鸢梨笑笑却没有说话。 她瞧着徐穗宁这样,是有心上人没跑了。 只是姜鸢梨一时间有些想不出来会是谁。 之前分明也没有见她有这样的情态显露出来,也就是说,不过是自己与她相识的这段短暂的日子里才有喜欢的男子的。 但是她又没接触过什么人,而且遇到的男子基本上都是自己见过的,也没有发觉有一个徐穗宁对之有些上心的。 姜鸢梨心里不自觉地冒出一个想法来。 “你该不会是对明德先生……” “不是,你说什么呢!”徐穗宁的脸因为这句话又红了红,看看四周,拉着姜鸢梨的手小声说道,“明德先生学识广博,君子端方,我只是把先生当成长辈一样来敬重的,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心思呢。” 姜鸢梨听了这话却是想笑。 徐明德是平日里处事老派了一些,可实际上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到底也说不上是长辈。 “那你今日来寻我?”姜鸢梨眉头轻扬,“你可别说是瞧上了我那一直想叫你见却死活都见不到人的我家三哥儿?” “自然也不是。”徐穗宁解释道,“我今日来,一来是看看姐姐,二来也是同姐姐说明,我心里已经有意中人了,姐姐就不用再费心叫我与你家三哥儿见面了。” “我知道你家三哥儿是个好人,我哥哥后来我也同我说过,说是个君子,可堪婚配,可是我如今已经……所以就祝他早日觅得良人吧。” 姜鸢梨心里虽然遗憾,倒是也没有因此而多么失落。 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只能说明是这两个人这辈子是没有缘分的。 只要不是嫁给姜明赫,想来这徐穗宁应该是会过得不错的。 “那你这看上的究竟是哪家的公子?” 徐穗宁看了姜鸢梨一眼,却是扭捏着摇头。 “等过些日子姐姐就知道了。” 姜鸢梨也不是个喜欢强迫别人的人,更何况,这样女儿家的心事,徐穗宁能同她说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既然不愿意说是谁,姜鸢梨也就没有再多问了。 倒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同盛景修提了这么一嘴,后者却是在‘长笛’二字上斟酌了片刻。 “怎么了?”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京城之中,能说的上通晓音律的,于世家子弟中究竟也是没有多少的。” 姜鸢梨点点头。 若是说世家子弟中谁会吹长笛,那就多了。 但是说要是能到了能够“听闻”那人擅长吹奏长笛的,那便必然是有些名气的,这样的话,符合标准的人就骤然减少了。 姜鸢梨虽然不问,可心里还是琢磨着这事儿的。 盛景修看着她皱着眉,筷子在一块黄瓜上面停了许久也没有放进嘴里,便抬手将盘里的黄瓜给她往碗里夹了一块。 姜鸢梨因为这个动作回过神儿来,连忙低头接了,低声道,“多谢。” “你可送过心爱之人什么物件儿吗?” 第103章 无意 第一百零三章 无意 “什么?”姜鸢梨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盛景修正色道,“类似女儿家都会送的,像是徐家姑娘这样的紫竹长笛,又或者是什么亲手缝制的荷包,帕子一类的,有吗?” 姜鸢梨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是有。 上一世这个时候,也就是在姜鸢梨回到这具身体里之前,似乎就已经托人给盛华庭送了一个自己亲手绣的荷包。 不过这荷包后来盛华庭并没有提起,姜鸢梨也没有见过,这事儿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姜鸢梨想,大概是这盛华庭彼时还没有想着利用自己,或者是把这东西不当个东西收,随便丢在什么地方找不到了,索性也就当没见过,没有这事儿。 既然如此的话,这事儿其实就是一个‘死无对证’,以后应该也不会被翻起来了。 姜鸢梨想到这里,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坚决摇头。 “没有。” “就没想着送过?” “没有。”姜鸢梨再次否决。 盛景修看着她,深吸一口气,随后又缓缓吐出,将手里的碗筷放下。 “我吃好了。” 姜鸢梨一口粥差一点呛在自己的喉咙里上不来。 姜鸢梨咳嗽了几声,小心翼翼地抬头偷看对面的人。 又不高兴了。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姜鸢梨还是可以很轻易的看出盛景修的喜怒的。 一般情况下这么没有表情,嘴角绷直的样子,基本就是不高兴了,没跑的。 只是她依旧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因为什么不高兴。 姜鸢梨倒是也习惯了,熟练地起身告辞。 “我也吃好了。宫里的一些事情我还要再多熟悉熟悉,那我就不打扰王爷休息,先回去了。” 盛景修嗯了一声。 姜鸢梨得了信儿就连忙跑回去打算吃玉竹给自己做的小菜了。 姜鸢梨从房里出来的急,以至于都没有看到自另一处刚刚拐进来的盛裕成。 后者刚转过来,便见着一个人影逃难一样地从盛景修的屋里出来,像是后头有猛兽追着她一样,稍微慢点就会被抓回去吃了。 盛裕成纳闷,“那人是谁啊。” 追影都没抬头看就回道,“想来能在这个时候进王爷屋里的,也只有姜姑娘了。” 盛裕成眨眨眼,倒是一下乐出了声儿来。 “世安!你这把我未来的婶子都给吓跑了?” 人还没进去,盛裕成兴致勃勃地声儿就传了进来。 盛景修抬眸,果然见盛裕成迈着大步跨了进来。 脸上虽然还是带着病气,却是架不住少年飞扬的神采,看着总是叫人觉得意气风发的。 “夜深露重,身上的毒还没有解开,你倒是跑的欢实。” 盛裕成呵呵一笑,“就算是明儿就要将我斩首,那我今天也要好好过一天啊,难不成因为明天要死,今天就提前哭上?没趣儿劲儿的。” 盛裕成从来洒脱,不然也不能一个人在边疆呆了那么多年。 命悬在剑上,所为的,也不仅仅是军功。 盛景修挥挥手命人将桌子上的菜肴撤了下去,看着心情似乎仍旧有些不好。 盛裕成瞧了,十分的纳闷。 “要说你平日里出去多看谁家小娘子一眼,对面怕是十年春闺梦都是你的影子,怎么对这姜姑娘就不奏效呢?我瞧人家见了你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瞧瞧刚才跑的,我当初从学堂跑的都没她快。” 盛景修打眼横了他一眼。 “你来就是专门议论我的家世的?” “瞧你没良心的,我是来专程给你送药的。”盛裕成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绿宝瓶,“命人加急从边关送来的。” “我这伤到底养着就成,不用这么费心。” “小伤不注意最后都成了要命的大伤,你这两次受伤虽然不要命都是都伤到了内里,还是要好好注意一下的。” “这边塞别的不敢说,但是在这刀剑伤上确实稀奇古怪的药很多,也都有奇效。想来是多战乱的关系,久病成医吧。” 见盛景修依旧是一副惫懒的神色似乎还是不把这当回事儿,盛裕成便说道,“还有,你马上就要娶妻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若是不娶妻的话,我就不跟你说这些了。” “这与我娶妻不娶妻有什么关系?” “你这娶妻了那不得养好身子?且不说旁的,就说你要是落了内伤,以后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早一步走了,留着姜姑娘一人,独守空房。要是守得住还好,要是受不住的话,另嫁他人,你想想,啧啧啧。” 盛景修伸手把药瓶接了过去。 “怎么服用。” 盛裕成到底是笑出了声儿。 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盛景修会偏偏对姜鸢梨这么上心,不过却也能看出他是真的喜欢这姜家姑娘的。 盛裕成想着,借着月色倒是也生出来一翻柔肠,抬手自腰间取下一支长笛放在唇边直接吹奏起来。 盛景修听到声音抬头,却是一眼就看到了盛裕成手上持着的紫竹长笛。 “你这东西哪里来的?” 笛声戛然而止,后者挑挑眉头,“果然什么好东西你都能一眼瞧出来。你猜猜我哪来的?你要是能猜对这就是你的了。” 盛景修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徐家的那个幺女给的吧。” 盛裕成脸上得意的神色瞬间僵住,继而变成一抹诧异之色。 “你还真的是什么都知道,难不成你在我身边也放了细作了?” 盛景修抬头问道,“你可知道女儿家给你这样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盛裕成面上一僵。 “她说是,提前送给我的生辰贺礼。” 说起来,年关一过,正月初六就是盛裕成的生辰了。 盛景修点点头,“那你便只这么收就好。” 盛裕成却是被盛景修给说出一脑门子汗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盛景修却是不语。 盛裕成皱眉,琢磨了许久,问道,“她这是,对我有意?” “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盛景修反问。 盛裕成无奈一笑,“我是真的没往那边儿想。” 他徐穗宁是个妹妹罢了,不过刚及笄的小丫头,他怎么可能立时想到男女之情上呢。 第104章 暗流涌动 第一百零四章 暗流涌动 这一句话却是叫盛裕成一下就没有了什么吹笛的兴致。他将长笛放在桌案上,目露愁光,像是摊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一样。 盛景修扫了他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宁安侯府出身名门,如今宁安侯身有富贵,手无实权,若是论起来,宁安侯府也确实是门不错的亲事。” 盛裕成闻言抬头看过去,“你什么意思?” “如今老九的婚事已经基本定下来了,你此番回京,又是除夕新岁,到时候宫宴之上京中权贵都会悉数到场,皇上一高兴,说不定就把你的婚事定了。” “与其到时候安排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路子的人家过来,不如挑了这个眼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错处的宁安侯府。” 盛裕成坐着想了许久,只是皱眉说道。 “我把这东西还给她。谁也不娶。” 盛景修平静道,“由不得你。” “我人在边关,几时回来都不知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就算是我能躲过战场上的明枪,可朝廷里的暗箭,什么时候会忽然出来刺进我的心口都不知道,我如何成亲?” “你不知道,我在边关之时,见了多少丈夫死在战场上,致使妻儿老小无依无靠的人家。那种悲苦,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我不愿我的妻子和孩子以后受人欺侮,甚至是因为我有了生命危险,没有一日安生日子好过。” 盛裕成说着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紫竹长笛。 “我们选择这条路是为了自己,是为人对权利的贪欲,是为男人一生的抱负和雄心,因而我们怎么样都是应该的,可我不愿意旁人,无辜的人,替我承担这些代价。” “宁安侯夫妇为人宽厚有礼,想来教育出来的子女也是极为善良之人,我不愿拖累他们。” 盛裕成说完,扭头就钻进了夜色里,再没有回头了。 身后,盛景修的眼中却一寸寸地出现迷茫的神色,像一个不知对错的孩童一样。 头顶灰蒙蒙的一片,蹭蹭的乌云将月亮挡在身后,分不得天地半分的明亮,只将无尽的黑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夜因此也更沉了。 临近除夕,眼瞧着离新岁没几天了,这不管是天家还是平民,都忙活着布置过年的事儿来,家家户户迎亲送友,置办年货,整个京城都洋溢着过节的喜气。 姜鸢梨自然也得不到什么休息。 宫里外面两头跑,还要捎带着置办王府里的一应事宜——盛景修虽说王府从来没有这过年布置的习惯,不过是和往日一样,可姜鸢梨却觉得既然是过年,总该是有些过年的样子在的。 “迎新去旧,破病去灾,到底是要图个好兆头的。你瞧你这过去一年,又是生病又是受伤的,我看就是这年没有过好的事儿。今年虽不一定要办的多隆重,但是好歹也还是要热热闹闹的吧?” 盛景修在一旁看着姜鸢梨絮絮叨叨地同他掰扯着这里头的规矩,只是笑着听着。 “都随你。” 自认是都随她了。 姜鸢梨拿着私印,在发现这盛景修属实是有钱之后也没有怎么客气,端的是摆出了女主人的款儿来,打发人出去置办东西。 不要多,但是却要精致,起码要配的上王府的气度来。 不过在这忙碌的中间倒是也出了一档子热闹事儿。 那便是宫里传出消息来,说是今年陪着皇上一块儿去帝陵祭祀先祖的人已经定了是二皇子盛裕成了。 这一下莫说是朝廷里的人,就连老百姓们都在这过年的关节上忙里偷闲地议论起了这件事儿来。 “我看咱们这太子就是定了,下一个皇帝就是这皇上的第二个儿子了。” “二皇子军功赫赫,戍边多年,肯定是为了当皇帝啊,不然谁去那里呢。” “皇上这么多皇子,且说不好呢,说不定就轮流一年一个陪着,往年不都是皇上和摄政王一道去么?” “我看不是,这就是定了太子了,都知道,跟着爹去上坟的,不就是家里的老大儿么,那都是要顶着家里头的人,皇上不也一样。” …… 姜鸢梨坐在马车里,丝毫没有影响这府门口的一处面摊儿上人们议论皇子的声音。 几个男人围坐在一起,一人面前摆着一碗热面,调侃议论,倒是也不关心究竟是谁以后当自己的皇帝主子,不过是当个下饭的谈资罢了。 姜鸢梨的思绪随着一晃一晃的轿子逐渐飘远。 前一世第一个陪着皇上去帝陵的可不是二皇子盛裕成。 当年却是也有消息从宫里传出来,说是二皇子要随着去帝陵,当时京城里的反应也跟现在一样的轰动。 人人都揣测,这第一个跟随皇上去祭祖的,按着往年的规矩,基本都是未来的太子储君了。 可不知道怎么,最后真的陪着去的,却是九皇子盛华庭。 彼时姜鸢梨也只是听说了这件事儿,并没有仔细留心当中的曲折,不过即便是后来深 入宫闱之中,听说了不少宫中秘辛,却也没有真的搞清楚这当年忽然换了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姜鸢梨也曾命人留心打听过,可最后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后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姜鸢梨低头将今日景华姑姑交给她的宫宴流水单子翻出来低头看着。 这上面的内容,不管是流程还是位置安排,姜鸢梨早就都牢记于心了,可是不知怎么,心里还是慌得厉害。 尤其越临近除夕,姜鸢梨就越觉得要有事发生。 可又不知道该怎么防备。 毕竟从这流程单子上来看,目前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轿子停了下来,姜鸢梨叹了一口气,将东西收好,低头下了轿。 一进府门,姜鸢梨就听到不远处吵吵嚷嚷的,像是在争论什么。 姜鸢梨松了玉竹扶着自己的手,“去瞧瞧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没规矩,青天白日的在王府里吵成这幅样子。” 玉竹点头应了离去,一刻钟后回到了姜鸢梨的房里。 第105章 惊梦 第一百零五章 惊梦 “问清楚了?” 玉竹回屋的时候姜鸢梨正用笔在单子上细细地划着,准备着到时候随盛景修进宫一应要备好的物件儿,以防有什么查漏了在宫里遇事不便。 玉竹走过来研磨,回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今儿出去采买的奴才不小心丢了采购单子,回来对账没有凭据,两头便吵嚷了起来。” 姜鸢梨撩了笔问,“眼下可解决了?” “嗯,我过去的时候正巧有一个卖鱼的妇人来送了采购单子过来,原是落在地上叫人捡去了,见有咱们王府的印鉴便送了过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下面的人这些日子忙,心里烦闷,互相发发牢骚罢了。姑娘不必当个事儿来听。” 说完,玉竹继续给姜鸢梨研磨,没有再提这事儿了。 只是姜鸢梨却觉得新奇。 “丢了采购单子?一个妇人送来的?她自己送来的吗?” “是,我还瞧着那妇人了,可喜气了,说话有趣的很,那七八个人方才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不多时同那妇人就聊的有说有笑的,也就没气了。”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去看看那妇人还在吗,要是还在的话,带过来见我。” 玉竹不解,“姑娘要见那妇人?不过是个寻常卖鱼的妇人罢了,没什么好见的啊。” “去带人来。” 玉竹点头,到底是去了。 只是这妇人却早就离开了,姜鸢梨也未曾见得。 “说是自家的鱼摊儿上只有家里男人一个看着,要回去帮忙就匆匆走了。” 姜鸢梨问道,“不曾讨赏?” 玉竹摇头,“没有听说。” 姜鸢梨拧眉沉思,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自己腕上的镯子,样子看着有些叫玉竹害怕。 “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瞧出了什么问题?” 姜鸢梨是觉得有些奇怪。 寻常卖鱼的妇人如何能一眼认出摄政王府的印鉴呢? 即便是她姜鸢梨之前对盛景修没有什么关心的时候也分不清这他这府上的印鉴是什么模样。更何况是一个这辈子未必见过什么大世面的渔妇呢? 再者,寻常人家,若是知道了这东西是摄政王府这般的人家丢失的东西,要么是全当不知道,根本不敢上前来敲门归还,只任这东西落在地上,当个烫手山芋一样丢出去; 要么就是拼着一个赏,过来还了东西,万一这上面的人一开心赏个什么东西,哪怕是从手指缝里漏一点也够这些下面的人过活了。 只是这妇人,一并不要赏赐,二来进了这王府如此森严之地丝毫不觉得紧张,反而还能跟府上的下人说上几句闲话。 姜鸢梨只是觉得,倒是比自己当时初初进王府的时候要争气的多了。 “姑娘?”玉竹皱眉说道,“姑娘又走什么神呢?我看姑娘就是最近累的,害怕宫宴办不好,才处处小心,以至于多心了。” “我瞧着那妇人身上一身的鱼腥味儿,模样也是极老实的。况且就是一个寻常的采购单子,这东西偷了去能有什么用?” 姜鸢梨闻言,眉宇松开,点了点头。 确实,就算是这妇人奇怪,可为什么要偷个采购单子呢。 若是这一开始的动机就不成立的话,那就只能解释为自己多心了。 “可能我是真的累了吧。” 玉竹上前,将笔收了起来,搀着姜鸢梨站起,“姑娘累了就歇歇,午后再写吧。反正咱们这舞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下午也不去徐府,姑娘好好睡会儿。” 姜鸢梨躺在床榻上,不多时就睡着了。 可迷迷糊糊之间,姜鸢梨总觉得似乎有人在自己的面前走来走去的,像是很急切地等着她醒过来,要同她说什么事儿一样。姜鸢梨费力地睁开了眼,可眼前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人也不在。 屋子里空荡荡的,就连玉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姜鸢梨坐了起来,只觉得头脑昏沉。 她下了床,喝了一口水,这意识才算是彻底醒过来。 只是当姜鸢梨抬头看去时,却是愣了一下。 自己此刻正身处姜府的闺房之中! 她立刻站起来,朝外喊道,“玉竹?!” 无人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咱们别看了,叫人看到了告诉老爷,又要挨骂了。” 门外传来玉竹的声音。 姜鸢梨立刻起身开门出去。 却见外头一片大红色的布置,说不尽的喜气。 姜鸢梨看着那熟悉的寿字,立刻便想了起来。 这是姜思远大寿时候的事情,也是那次盛华庭落水,自己将他救起来的时候。 “姑娘,咱们走吧!” 姜鸢梨顺着声音看去,老远便看到玉竹正陪着自己站在一颗粗壮的柳树下,此刻正探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不远处独自站在湖边,略微有几分醉态的盛华庭。 彼时盛华庭一身藏青色长袍,长身玉立,眉宇之间的几分醉态给他平添了几分潇洒恣意的气质,看着确实是一位容易叫人倾心的儿郎。 不过此时姜鸢梨看得清楚,自己那个时候的眼中好奇是要多过爱慕的。 若不是后来盛华庭种种处心积虑的算计,自己也未必真的会喜欢上他。 姜鸢梨叹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却意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银色面具。 盛景修从另一条路绕了出来,似乎也只是散散酒气,却意外看到了眼前一个偷看男人的小丫头。 盛景修的步子停了下来,负手站在不远处瞧着那边。 从他的角度一眼就能看出来姜鸢梨在做什么。 姜鸢梨一惊。 她那个时候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身后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扑通一声传来,一道女声惊起。 “哎呀,他掉水里了!”玉竹吓了一跳。 姜鸢梨看去,发现盛华庭此时已经在湖水里挣扎了。 “你干什么,姑娘,你可不会水啊!” 玉竹看着脱了鞋子准备下去的姜鸢梨急的直拽她的衣袖。 “奴婢去叫人来吧!姑娘可别自己下去!” 只是姜鸢梨却是什么也听不到,扑通一声也跟着下去了。 身后,盛景修往前本能地走了一步,而后顿住。 第106章 哪个才是真实 第一百零六章 哪个才是真实 湖里,姜鸢梨和盛华庭两个人扑腾的像是旱鸭 子一样。 根本不会水! 可恨的是,岸上的玉竹也偏偏是个不会水的。 她看着下面的人,急的恨不得立刻就跳下去。 可一想到这后院没有什么人,要是自己现在跳下去了,没人看到他们三个,那怕是真的要完了! 玉竹扭头,当机立断,还是要喊人来。 “救命!姑娘你等等,我马上找人来!” “来人啊!救人!” 玉竹着急地去喊人。 盛景修转头和一旁的追影说了几句,然后便走到湖边,捡起那地上的石头往湖里打了几下,像是孩童的恶作剧一样,然后才下水捞人。 好在,盛景修的水性似乎是特别好的,很快一手一个就把人推上岸了。 盛景修把盛华庭丢在一旁就没管了,倒是转头瞧了几眼姜鸢梨。 前后不过瞬息,姜鸢梨倒是也没有怎么呛水,只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咳嗽着。 盛景修起身,看远处玉竹已经带着人来了,便转身随着追影快步走远了一些。 “姑娘,你上来了?”玉竹眨眨眼。 姜鸢梨也迷迷糊糊的,头一歪又躺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远处的盛景修看着人彻底没事儿了之后,才同追影一道离开。 姜鸢梨看看四周,快步朝着盛景修所在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那次是盛景修救的自己? 他怎么不说呢。 姜鸢梨走了几步,却发现人已经被自己跟丢了。 周围的花儿开的很明艳,红绿连天,却是不见半个人影。 姜鸢梨正迷茫之际,却听到一阵刀剑破空的声音。 寻声回头,不远处,盛景修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心口还插着一把匕首。 大片的鲜血涌出,姜鸢梨只看到了一个刺客的背影,余下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了。 “王爷!” 姜鸢梨吓了一跳,慌忙跑了过去。 只是盛景修却消失了。 地上全是血迹,就连姜鸢梨的手上、身上也全是血。 “救命!” 姜鸢梨立刻坐起,却发现自己还在屋中。 而这里也不是什么姜府闺房,而是摄政王府。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虚汗,放在梦里的一幕幕却记得特别的清楚。 房门打开,带进来一股萧瑟的寒气。 盛景修怀中抱着两包用牛皮纸包好的东西走了进来,抬头见姜鸢梨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盛景修脸色微变。 “出什么事了?” 姜鸢梨眨眨眼,回过神来,立刻起身朝盛景修跑了过来。 “你没事吧?” 她的手在盛景修的胸口细细的摸了摸,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除了那处旧伤之外,好似没什么新伤了。 “好好的我怎么会有事呢?你做噩梦了?” 姜鸢梨抬头看着他,点头说道,“嗯。我梦到你被人杀了。可我没有看清楚是谁,怎么办。” 盛景修的眉眼霎时间软了下来,牵起姜鸢梨的手坐在了桌旁。 “噩梦而已,不必当真,就算是看清楚了谁,难道要因为一个梦把人抓起来杀了不成吗?” “那……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梦。”姜鸢梨呢喃。 她总觉得,那个梦过分的真实。 尤其是,前半段姜府寿宴。 一切,分明就是真的。 盛景修没有在意,只是在姜鸢梨走神的时候,将面前的牛皮纸打开了。 “瞧瞧这个。” 姜鸢梨低头去看,却见这牛皮纸里放着的是一些油酥糕点。 “这是?” “宁远侯爷的那个幺女送来的,送了三份。” “三份?”姜鸢梨看着那糕点想了想,无奈一笑,“小女儿家的心思总是这么真诚又拙劣。” 府上就她和盛景修两个人,没有什么旁支近亲的,最多不过是做两份送过来,正常其实一份就够了,这徐穗宁却是一口气做了三份,另外一份是给谁的,倒是也不难猜。 盛景修手指在这糕点前点了点,“这是第三份。” 姜鸢梨一愣,“什么意思?” “还有两份我给玉竹叫她给你收起来了。” 盛景修素来不爱吃甜食姜鸢梨是知道的,那盛裕成…… “二殿下是不要吗?” 盛景修嗯了一声。 “为什么?徐家女算起来也是世家门第,虽然如今门庭没落了一些,可宁远侯如今手无实权不是也能避免皇上对二皇子的猜忌么?” “他有自己的考量。” 姜鸢梨却是叹气。 这就麻烦了。 本以为徐穗宁不管喜欢谁,只要能避开姜明赫就行了,可如今偏偏喜欢上的是二皇子盛裕成。 原本若是两情相悦的话,也是挺好的一段姻缘。 但是又唱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 难道最后徐穗宁就真的只能嫁给姜明赫吗? 盛景修看着姜鸢梨,“你为什么对徐家兄妹的事儿这么上心?” 姜鸢梨方才面上表现出来的关心,已经是有些过了。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我爹有意给我大哥寻亲事。” 姜鸢梨看着盛景修眼中并没有什么惊异之色,看来是早就知道这事儿的。 “你知道?” 盛景修没什么语气地开口,“男婚女嫁,理之自然,没有什么是知道不知道的。” “嗯。”姜鸢梨的声音里到底是含了几分失落。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主动提起,“所以,你是害怕她嫁给你哥?” “是。姜明赫不是什么好人,她要是嫁过去,怕是这辈子就毁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裕成也不是什么良人。” 姜鸢梨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是将军,也是皇子。光这两点,那些真正心疼自家女儿的人家,其实都会退避三舍的。” 盛景修说完却是抬眸看着姜鸢梨的反应。 后者琢磨着盛景修话里的意思,只是拧着眉头,却不说话。 盛景修眸光暗了暗,却是又问,“若是你为人长辈的,你可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裕成这样的人?” 姜鸢梨看向盛景修,却是犹豫了。 “我不知道。” 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盛裕成一表人才,又是天潢贵胄,若是真的能得他的青眼,总归最差也能落个相敬如宾。 第107章 你的选择 第一百零七章 你的选择 可听了盛景修这么一说,却是有些犹豫了。 皇子,将军。 这都是随时会要人命的身份。 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 若非是用自己的儿女为自己谋求权势富贵的话,大抵是没有多少父母愿意让自己的儿女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动荡不安的环境之中的。 “我不知道。”姜鸢梨说。 盛景修垂下眸子,没有再问了。 只嘱咐了几句早些休息,届时还要随着他一道进宫。 姜鸢梨应了,倒也没有再纠结这事儿了。 眼下徐穗宁的事儿还可以再放一放,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才是正经。 次日天色还没有亮,姜鸢梨就被玉竹叫起来了。 一番收拾打扮,姜鸢梨便随着盛景修一道出了府门准备入宫。 马车上,盛景修转头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姜鸢梨。 两人今天的衣服都是姜鸢梨准备的,都是绛紫色的长袍,外面罩着一件玄青大氅,打眼瞧过去便知道是一对年轻的夫妇。 姜鸢梨今日打扮的也很低调。 盛景修并没有嘱咐她进宫尽量还是要低调,不要过分装扮自己。只想她随着自己的心意去收拾打扮,如是想要在这宫宴上出出风头,平平素日里在这京城的官眷嘴里无端受的冤枉气也尽由着她。 倒是不想,她自己竟这么守拙,所选的一应妆容珠翠都尽可能往温婉大气里走,并未见多少华贵之物点缀,中规中矩,不出彩,却绝对不会出错。 姜鸢梨见盛景修一直看着自己,下意识地低头检查,“怎么,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盛景修笑笑,“没有,只是觉得你今日,好看。” “今日?” 姜鸢梨翻出自己随身带着的一面小铜镜看看。 “我没打扮啊,怎么能好看呢?” 姜鸢梨的手摸上头顶的一根翠玉簪子。 “这根簪子是不是有些打眼了,虽然是从东街的铺子里买的,可到底也有五十多两,瞧着是有些明显。” 说着,姜鸢梨就要将这簪子给拔下来,却叫盛景修给按住了。 “过犹不及。你如今在外人人都认你是摄政王妃,穿的却比寻常富户人家的夫人都不如,反而让人非议。如此挺好的。” 五十两的簪子,若是给寻常的官眷,怕是根本不配在自己的头上呆着的。不过是姜鸢梨本身眉眼就长得十分的好看,偏于温婉,如今整体的风格对了,就越发衬的周身的所有一切都平添了几分贵气,连带着这簪子也看着跟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样。 姜鸢梨看着镜子里两人坐在一起,身影模模糊糊交叠在一起的画面,不自觉地把头往盛景修所在的位置歪了歪。 “我们还真的像是夫妻呢。” “本来就是夫妻。” 姜鸢梨闻言眨眨眼,收起了镜子,“还没正式过门呢。” 盛景修垂眸看着她说道,“前几日我已经同皇上还有你父亲把日子敲定了。” “过了年等山上的桃花一开,咱们就能成婚了。” …… 姜鸢梨因为这些日子忙活宫宴流程的事情,对进宫这事儿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可一想到要随着盛景修同众皇子皇亲一道在皇上跟前参拜问安,姜鸢梨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她老老实实地跟着盛景修进了大殿,此刻已经有不少人在里头后者皇上了。 姜鸢梨跟着盛景修进来的时候,瞬间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这些人里,大多数姜鸢梨是见过的。 不过当时也大多数是为着盛华庭才去与这些人接触,是以,姜鸢梨只清楚这些人同盛华庭的亲疏远近,却不知道与盛景修究竟关系如何,是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在人看过来时礼貌微笑,有人过来行礼说话的时候,依着盛景修在旁回应,并不多话。 只是,盛华庭的目光到底是一直跟着他。 身旁,姜晚晚也来了。 想来她和自己一样,大抵都是皇上那边授意一道过来的。 姜鸢梨被盛华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然,不自觉的往盛景修的身后躲了躲。后者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去,然后往前,用宽大的身子罩住了姜鸢梨。 “不必紧张,一会儿站在后面,想来皇上不会单独问你什么话的。” 姜鸢梨心里一紧,“一会儿你要同我分开吗?” “嗯。”盛景修点头,“皇子们是要往前一些的,我同二皇子站在一处,你在后面,同家眷们在一处。” 姜鸢梨这下更紧张了。 盛景修笑笑,低头拉起她的手来轻轻拍了拍。 “只管当寻常过年在姜府的时候给长辈们拜年就是了,躲在后头,愿意听就听几句,不愿意便打打瞌睡,不过一两个时辰这边便散了,我带你在宫里四处走走。” “别怕,我在呢。就算是你出了什么错,也无妨。” 姜鸢梨不可否认,这话若是别人说,姜鸢梨只会觉得说了跟没说是一样的,可盛景修说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感,叫人觉得,他从来不是安慰自己,而是他真的可以做到替她扛着她的错处。 “皇上到!” 内侍尖细的嗓音自后殿传来,众人纷纷停下攀谈,立刻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姜鸢梨也站在后面,垂着头,一旁便是姜晚晚。 高台之上,年轻的皇帝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在众人的簇拥下自后殿而来,接受着众人的参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皆跪,唯独最前面的盛景修没有跪下,只微微弯了弯身子,行了半礼。 盛景修偏了偏头看向姜鸢梨所在的位置,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盛景修朝她点点头,随后便跟着众人起身了。 “朕今日想到一起身看到的不是满朝的文武官员和数不尽的烦心事,而是朕的身边最为亲近的家人,心情都比往日要畅快几分。” “景修,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盛景修出列回道,“多谢皇上记挂,如今已经大好了。” “嗯,天气寒凉,你们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身子,为我盛家多多的开枝散叶啊。” 第108章 再见姜晚晚 第一百零八章 再见姜晚晚 众人闻言,只齐齐应着,除盛景修外,旁人未敢多话。 姜鸢梨虽前世曾有多年的光景是在这紫禁城中度过的,可如今再遇这般光景,也难免紧张,只低着头不敢乱看,手心却是出了一圈的汗。 “到底还是被姐姐压了一头。” 姜鸢梨循声看去,只见站在自己身旁的姜晚晚目光虽落在地面上,可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 “姐姐生来是嫡女,而我不过是运气好,被寻来当个玩意儿以便睹物思人的东西。我输了。” “姐姐未来的官人是当朝摄政王,见皇帝都可行半礼,而我的夫君却是一个前途未卜的皇子。我又输了。” “若是以后,姐夫成了皇上,姐姐就是皇后了,我便是彻底要输给姐姐一辈子了。” 姜鸢梨皱眉,却是觉得姜晚晚大概是最近在家禁足禁疯了。 如此场景,敢说这样的话,若是被别人听去了一半个字,便是万死也不休的死罪! 王爷为帝,这是谋反! 姜鸢梨刚要开口,却听到前面传来声音。 “后面站着的是姜氏女吧。” 姜鸢梨和姜晚晚齐齐抬头。 前面不知怎么,说起了她们来。 二人停了眼前的话,出列叩拜,脆声道,“叩见吾皇万岁。” “起来,上前回话。” 姜鸢梨同姜晚晚交换了一个眼神,起身上前。 姜鸢梨立在盛景琅跟前,一边行礼,一边想,莫不是方才瞧见了什么。 盛景琅笑说,“姜氏二女,养得好,这是姜相教女有方。” 姜思远出列恭声道,“万民皆是受皇上天恩沐浴,圣音教导。” 盛景琅起身,进前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两姐妹,手心轻搓着,“眼瞧着开春了,喜事也要多起来了,过了年皇后怕是要有的忙了。” “日前儿臣去看望母后的时候,母后还提起开春之后宫里的几件喜事来,倒是也提起,虽是累人些,却心里高兴,不似宫里繁杂事务,叫人烦闷。” 姜鸢梨看了一眼,接话的乃是十皇子,平日里倒是不多见。 “不过……”十皇子话锋一转,看了一眼在前站着的几人,笑道,“母后倒是说,要是能一同把儿女们该忙活的事都一道张罗了才好呢,如此才可安心。” 姜鸢梨顺着这话捋了一遍。 如今宫里,适龄皇子中还未婚配的,便只有二皇子盛裕成了。 常年戍边在外,倒是把婚事给耽误了。 “说起儿女事,我想皇嫂眼下大概最操心的还是十殿下。日前府上倒是得了一对上好的山参,补身子是最好了,本想叫人给送去,却不想年底事多,一来二去倒是忙忘了。” “今日晚些我叫追影亲手送到你府上去。” 盛景修两句话说的,明显话里藏机,可外人却有些听不懂,唯独那十皇子却是脸色一变,低着头,道了谢后就不再多话了。 盛景琅踱了几步,随意道,“父母为儿女的心是操不完的,慢慢瞧吧。” “是。”几位皇子气声应道。 盛景修随后又问了几位大臣们几句话,不过却没什么正经事,做不过是嘘寒问暖,提现一下圣恩浩荡。 一番客套话说尽,姜鸢梨这脚下都有些酸了,只觉得腿上虚浮有些立不住的时候,才听到上头说,“朕还要去给太后问安,先各自散了吧。” 众人叩首送走盛景琅后,才各自松了一口气。 盛华庭过来,看了姜鸢梨一眼,本想开口说话,却被出现的盛景修给打断了。 盛景修将帕子递过来替姜鸢梨擦了擦鬓角的虚汗后,问道,“可要歇歇?” 姜鸢梨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人,摇头说道,“我们走吧。” 前面姜思远正在同一众朝臣寒暄问安,姜鸢梨不也打算此刻过去了。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只想赶紧离开。 “好。” 盛景修牵起姜鸢梨的手便要走。 一旁盛华庭出声道,“皇叔。” 盛景修这才转头骇首嗯了一声,未再多话便带着姜鸢梨出去了。 除了宫殿,虽没了殿内炭火的温暖身上有些冷,却也是自在畅快了许多。 姜鸢梨深吸了几口气,再缓缓吐出去,几番之后,才感觉魂儿跟着回来了。 盛景修在侧微微偏着头打眼含笑看她。 “你这胆子便是奇怪的很,时而胆大包天,时而胆小如鼠。我竟也看不清,到底你是装的多,还是逞强的多。” 姜鸢梨撇撇嘴说道,“有些时候是没辙了,害怕也无用,索性也就不害怕了,譬如头次见抗旨的时候。” “可如今却不一样,若是出了错,定是要挨罚的,若是不出错,便是相安无事。我自然紧张。” 盛景修笑道,“那你早些习惯,以后嫁过来,年年都要有这么一遭的。” 姜鸢梨却觉得有些头疼。 “对了。”姜鸢梨忽然想到,“你方才同十皇子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盛景修瞧了她一眼,没什么语气地说道,“我不过是猜他们在殿上借皇后之名提起儿女婚事,所在意者到底是前些日子皇后的亲侄女及笄一事,估摸是想要将皇后的亲侄女许给老 二。” “那你提山参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前几日,老十硬抬回府上的一个贱籍女子冲撞了十皇子妃,致使十王妃的孩子没有足月便生产了,孩子是生下来了,却也因为先天不足没有留住,十皇子妃也因此大病一场,险些跟着去了,身体落了亏损,以后怕是也再难生育了。” “有这样的事?竟没听说。”姜鸢梨奇道。 “原本是见不得人的事,那个女子本为贱籍,可却是前朝官员留下来的遗孤,不好处置。后宅妇人的事,很多东西,本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信与不信本在主君的一念之间,皇家也是一样。” “不过,皇家考虑的要更多。十皇子这件事,若是处置不好,怕是会被有心人利用,借由那个女子的身份制造矛盾,京城本就有些乱,皇上自然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可若是无有交代,十皇子妃的娘家康国公那边又不好交代,寒了老臣的心。” 第109章 姑姑 第一百零九章 姑姑 “所以,此事到现在怕是还悬而未决,到底没有个两全的法子来,不过是为着周全先暂时压下了。”姜鸢梨接道。 盛景修点点头。 这也就解释清为什么十皇子听了盛景修的话之后就立刻闭嘴了。 自己还一堆破事没有处理呢,就别想着祸害旁人了。 这边是盛景修的言下之意。 姜鸢梨叹气,“倒是可惜了十皇子妃。” 她前世是见过十皇子妃的。 康国公家的女儿,武将世家,飒爽英姿,本该是个获得恣意畅快的女子,可彼时却被那重重宫闱锁没了一身的潇洒傲骨,眉眼之间尽是妇人疲态,两眼无光,只剩一副干壳子了。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未再说什么。 盛景修带着她在宫里四处转了转。 姜鸢梨前世在宫里住着,自然哪里都是见过的,也装不出什么新鲜的兴致来,不过最后姜鸢梨被带去的地方倒是真的勾起几分姜鸢梨的好奇心来。 眼前一座废弃的宫殿,与旁处不同,这里的朱门石锁都已经斑驳生锈了,四处的岩壁石阶上也生出了杂草,看着便是许久没有人来整修过了的。 姜鸢梨记得前世这里就是锁着的,她来过一次,问为什么锁上,周围的宫人却是支支吾吾没有细说。 宫中多的是禁忌的秘辛,与己无关,姜鸢梨也没有再多问。 倒是不想再隔一世,竟然被盛景修重新领到了这里。 盛景修站在门前,转头说道,“以后每年府上祭奠,背过人时,都要记得给这位姑姑磕头上香。” “姑姑?” “嗯。”盛景修牵着姜鸢梨的手在宫门前一道跪下磕头。 “这是小时候教养我的姑姑,与我而言,算是半个亲娘。你我虽未正式成婚,可到底是第一个一起过的新年,我想带你来看看她。” 盛景修此时说话的声音语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缱绻,是那种孩儿面对母亲时独有的眷恋感。 这种亲情的味道上一次在盛景修的身上出现的时候还是在盛裕成的面前,不过彼时给她的感觉远不如现在来的浓烈。 姜鸢梨不由得想起当时大雪,在青莲寺中供奉长生灯的盛景修。 彼时,在盛景修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的温柔之色,反倒藏着一种隐隐的戾气。 姜鸢梨乖巧的随着盛景修给这位不知道是何人的姑姑磕了头,盛景修不说,姜鸢梨便不多问,可心里到底是存了一个疑影儿。 本以为拜完这位姑姑,盛景修是会带着她一道去给太后和皇后问安的,谁知道,盛景修却放她去寻景华姑姑安顿后面的宫宴了。 “你未正式过门,这样的虚礼你既不喜欢,便不必难为自己。去吧,若是问起来,我自会帮你圆说。” 姜鸢梨虽惊讶于盛景修对皇后和太后的态度,不过既然得了这个清闲,免了一番被盘问时候的尴尬,姜鸢梨心里还是感激的,自然便应了盛景修的话去寻景华姑姑了。 原本宫宴是要在正月初一的,今年挪到了除夕,算是皇上这一朝的头一遭,受邀而来的人也不在少数,不少人其实都同姜鸢梨一样,是初次进宫赴宴,其紧张程度也不亚于姜鸢梨。 一整日下来,不少人都提前打发了奴才来,询问宫宴时候的座位安排和一应的流水规矩,命身边的人,甚至是自己亲自,前来熟悉规矩和安排,生怕出了一点儿差错。 盛景修中间倒是来看过一次,不过很快又走了,想来今日也是忙的。 再见盛景修时,便是宫宴已经快要开始了。 姜鸢梨老远就看到了那副银色的面具,自满宫华灯之中走来,不少宫女们都因那一眼而呆住了,痴痴地看着。 风华正茂,便是如此了吧。 盛景修站在姜鸢梨的跟前,伸手替她拉了拉身上的大氅。 “瞧什么,人都傻了。” 姜鸢梨老实道,“瞧你。” 盛景修眸子微微动了动,全然一副“我早知道你是在瞧我”的样子。 姜鸢梨觉得幸亏盛景修是不怎么爱笑的,脸上也被大半的面具遮着,不然的话怕不知道会成为多少京中女眷的春闺梦里人——不过是微微有些表情,盛景修的五官便会变得格外的生动,露出几分明媚的少年气来。 姜鸢梨伸手给他正了正脸上的面具。 “怎么了?” “没什么。” 姜鸢梨后撤一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我们进去吧。” 一道道门,一重重礼,一排排侍卫,姜鸢梨同盛景修一道顶着悬灯万盏而来,受着众人的参拜。 “你的位置在这里,这个位置是我的。”姜鸢梨把盛景修安顿下来,又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不过却并没有落座。 “可惜,我现在不能坐着,还得去核对一下众人的位置才行。” 盛景修拉着她的手却是没放。 “这样的事叫下人去做就是了。” 姜鸢梨想了想,脸上虽然一副委屈样,不过到底是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作为若是安置错,便又是一通高低贵贱的说辞,好容易同景华姑姑忙了这月余,在这最后出了什么差错就不值当了。” 盛景修本想说这能进宫伺候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有些甚至是朝廷官员家中的子女,做事怕是要比她还要心细一些的,只要这给的名单上没错,便不会出什么岔子。 不过看她一副认真的模样,盛景修也不忍说什么,便放她去了。 眼看着时间快到,这前来的贵人也基本上来的差不多了,姜鸢梨正打算去寻盛景修,却听到有人唤了一声姐姐。 姜鸢梨回头,见姜晚晚随着盛华庭正跨进殿门来。 姜鸢梨低头见礼,“参见九殿下。” 盛华庭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抬了抬手,“起来吧。” 姜晚晚含笑,“过了这年,以后便是我们该向姐姐行礼了。” 姜鸢梨想起日才皇上跟前姜晚晚的大胆行径,只觉得这青莲寺中的事儿对她还真的是打击不小,这些年的冷言冷语自己遭得住,看来姜晚晚是有些遭不住的。不然怎不过月余,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第110章 教训 第一百一十章 教训 不过,不论姜晚晚心里琢磨着什么,姜鸢梨都是不屑与之逢场作戏的。 眼下四周无人,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也早就破了,惺惺作态这般,姜鸢梨是素来学不会。 若是她能通姜晚晚此刻做出什么姐妹情深、互敬互爱的模样来的话,姜鸢梨大抵也不会在姜家过得跟借宿他人屋檐下一般。 姜鸢梨转身朝盛华庭微微福了福身子,“请九殿下尽快落座吧,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 说完,姜鸢梨也不待盛华庭回话,便转身要走。 “姐姐如今是贵人了,便是连同妹妹说句话都不能了吗?” 姜鸢梨站定,料想她这是没完了。 回头,姜鸢梨沉声说道,“你一贯是喜欢把什么尊卑贵贱挂在嘴边的,可我委实不知道你是真的知道尊卑贵贱,还是只是嘴上挂着尊卑贵贱这四个字。” “若说你知道吧,在家中也未见你真心对我有半分的尊敬,内内外外,你这个半路得来的姜家小姐可比我这个原配嫡出的要尊贵多了。” “若说你不知道吧,分明占尽了便宜,可嘴上也是要不饶人的,拿着这四个字好似吃了多少的苦头和委屈一样。” 姜晚晚未曾想到姜鸢梨竟然会这么劈头盖脸的给自己一顿教训,一时间竟然愣在了原地。 “这是你今儿第三次跟我说这样的话了,那我便告诉你,想来这世上的尊卑贵贱便是打在天上就定好的。有人出身草莽却可成就一番伟业,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最后却锒铛入狱,客死他乡。” “人人为着尊卑二字蹉跎算计,可最后高就高,低就低,逃不过一个命字。妹妹算计了这些年,还没参悟这个道理吗?” “我……” “我只盼着妹妹今后也能学会知足二字,好生过自己的光景,莫要学错了别人,走岔了自己的路。” 姜鸢梨说完,抬头看了盛华庭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老远,盛景修便瞧着她,目光追随,一路迎着姜鸢梨回来。 盛景修抬眸看过去,盛华庭和姜晚晚也随着姜鸢梨走了过来。 “皇叔。”二人朝盛景修见礼。 一旁,姜鸢梨却是微微垂眸看着地面,全当二人不在。 盛景修看了姜晚晚一眼,像是白天没见过这个人似的,开口道,“姜家的二姑娘也来了。” “是,今日宫宴,父皇说既然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便也该一道随着见见长辈们。” “嗯。年底事多,到底是耽搁了你们的要紧事。” 盛华庭道,“便是年后,也该是先忙皇叔的婚事才是。” 盛景修双手交叠在身前,闻言轻笑,“一家人,你先我先没什么打紧的。要紧的是如今京城里的流言有些不好听,早些成婚,也好堵住这悠悠众口,不然拖久了,未免难看了些。” 盛华庭和姜晚晚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是。皇叔说的是。”盛华庭低头应道。 此时,忽尔从外面进来了一排排的侍卫,分立两侧,定点站好。 眼瞧着皇上要来了,席间众人纷纷落座,盛华庭和姜晚晚也按着自己的位置坐在了姜鸢梨和盛景修所在位置的左下方。 “你是在帮我?”姜鸢梨问。 盛景修是从来不屑在嘴上逞什么口舌之快的,刚才却算是半主动的和姜晚晚搭了话,虽然目的是叫她难堪。 这做法委实不像是盛景修的做派。 盛景修端起案前的酒盏,低头抿了一口,眯眼看着前方。 “瞧你不喜欢她。” 姜鸢梨闷闷地嗯了一声,“不是我不讲道理因着小时候的事儿排挤她,主要是因为……” “我知道。”盛景修转头看着她,“剑带着了?” 姜鸢梨想起盛景修说的应该是自己一会儿舞剑用的那把长剑,随机转头指了指远处在一旁候着的玉竹。 “那边,玉竹帮我收着了。” “好。” 姜鸢梨见盛景修的嘴角微微有些湿漉,便是方才饮酒的缘故。 她看了看四周,抬手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了擦盛景修的嘴角,然后立刻收回了手来。 动作倒是快,盛景修还没有反应过来,姜鸢梨的手就已经收回去了。 “擦擦酒水。”姜鸢梨低声说道。 “你……” “皇上驾到!” 盛景修刚要开口,便听到自远处传来一道嘹亮的喝声,便把话生生给打断,随着众人一道起身恭迎。 声毕,等了一会儿后,便见盛景琅从远处快步走来。 天子正值壮年,春秋鼎盛,望向众人的目光先是火把一样的灼灼有光,不怒自威,一身的天家气象,叫人即使是不为着规矩也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众人随着盛景琅往前的步子,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虽然殿中人多,可从低首恭迎,到行礼叩拜,皆是整整齐齐,井然有序,没有一个人除了岔子,更是没有一个人敢喘口大气的,生怕是在这百余人之中冒了头,叫皇上注意到。 一直到天子落座,沉声说道,“都起来吧”,众人这才纷纷起身,低眉顺眼地重新落座。 盛景琅环顾一圈,笑着说道,“今儿是宫宴,但是也是家宴,在坐的不是朕的儿女亲家,就是朕的肱股之臣,没有外人。大家都放松些,只当是寻常与家里人吃顿便饭即可,不必拘束。”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谢恩,感谢皇恩浩荡。 可说是这么说,应也是这么应了,姜鸢梨瞧着却也没有一个人敢真正的放松下来,依旧是时时刻刻端着架子,守着规矩,不敢出现一点差错。 皇家威严,不外如是。叫你一进来便不敢造次,再野的猴子入了宫也要成规矩的秀女。 丝竹之声起,算是正是开了宴。 席间倒是一切正常,都是按着景华同姜鸢梨说的流程安排在走。 酒过三巡,席间的氛围也轻松了一些,人们互相攀谈者,许多人也颇有些醉意了。 姜鸢梨低头凑在盛景修的耳边说道,“我要出去一趟,待会儿便是我该献礼了。” 盛景修微微骇首,“一会儿我陪你去行礼回话。” 第111章 熟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熟人 姜鸢梨心里到底是因为盛景修的这句话安定了不少。 她起身的瞬间,却看到对面的盛华庭正看着自己。 而原本是要回头来取盏酒的姜晚晚在看到二人交汇的视线后,便立刻用一双毒辣的眼睛看着自己。 姜鸢梨只觉得好笑。 她起身往外走去,自人群后走了几步路之后,忽然意识到一个地方好像有点不太对。 姜鸢梨想了想,脚下的步子逐渐缓下来。 他转头看向盛华庭身后。 却是空空如也。 除了在旁边后者等着伺候主子的内侍之外,便是什么人也没有了。 姜鸢梨眉头微皱。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怎么恍惚间瞧见盛华庭身后好似站着一位熟人呢。 姜鸢梨长舒一口气,甩了甩头,叫自己莫要多思多想,先把自己的事儿办好再说。 殿门外,玉竹随着一应贴身伺候的奴才丫鬟们在外候着,见姜鸢梨出来,立刻招手。 “姑娘!” 姜鸢梨瞧了一眼,低头走了过去。 “不是来之前交过你宫里的规矩么,不许大呼小叫的,你又忘了。” 玉竹吐吐舌头。 “这周围这样的吵,我若是说话还跟那嬷嬷教的细声细气的,姑娘怕是找一宿也看不见我啊。” “就你话多。” 姜鸢梨笑嗔了她一眼,看看四周,自自己的袖管里拿出来两块糕点。 “姑娘,你真好。我在外头又冷又饿的,马上就要撑不住了。”玉竹瞧着那糕点眼睛都直了。 姜鸢梨颇为心疼地看着她。 “宫里规矩,自己带来贴身伺候的下人是不许进前的,只能在外头候着。不过我估摸着外面的事儿里头的人多半也是不看的,偷摸吃几块糕点垫垫肚子,等回去了府上小厨房给你留着饭菜呢。” 玉竹笑着点头,一脸的高兴样。 姜鸢梨无奈笑笑。 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只要嘴上吃好了,心里就高兴。 “你们主仆两个倒是感情好。” 玉竹被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刚塞进去一块糕点便被吓得一口吞下,嚼都来不及,直接卡在了嗓子眼里,转过身,一个劲儿的打嗝。 盛裕成瞧着这样儿也是被逗笑了,手里揣着一直长笛,在手上打的啪啪作响。 “有意思,这主子有意思的话,跟着伺候的小丫头果然也有意思。” 姜鸢梨行礼,“见过二殿下。” “哎哎。”盛裕成伸出长笛来挡着姜鸢梨行礼问安的姿势,“算了,你这礼我如今可受不起。” 姜鸢梨见他穿的单薄,面上的病色虽然被酒气遮盖了一些,可看着还是不怎么好。 “外面天冷,殿下怎么怎么出来了。” 盛裕成道,“里头吵闹,我寻着找了一个借口,出来醒醒酒。” 姜鸢梨看向盛裕成手里的那支紫竹长笛,嗯了一声,没有多话。 只是这一眼,到底是叫盛裕成给看到了。 “对了,今儿正好遇到你,就劳烦你帮我一个忙。” “殿下恕罪,我不帮了。”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盛裕成苦笑道。 “殿下。”姜鸢梨抬头看向盛裕成,“徐姑娘是个好姑娘。” 盛裕成一顿,随后叹气,“我知道是个好姑娘,可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耽误她。” “不论殿下怎么想,这件事儿都是要由殿下自己去说才好,旁人是帮不了的。” 盛裕成苦笑,说道,“女儿家的心思到底细腻,本想让你帮我去说明白了到底好些,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也就只能按我这大老粗的法子去处理了。” 盛裕成长叹了一口气,袅袅的白气升腾而已,晕染着他的眉眼。 “到底是要伤心一场的。” “殿下可是有意中人了?”姜鸢梨问。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我以为,不论男人给的是什么借口,归根到底不过是不爱。若是爱,人都是自私的,哪有什么耽误不耽误一说,只顾着先在一起就是了,余下的,千难万难也是以后的事,总以为以后有的是法子一重重的过。” “殿下不愿娶徐姑娘这么一个不论人品还是家世都是十分适合殿下为妻子的人,想来只有一个理由,不爱或者是心里有更好的人选了。” 盛裕成抬眸看着她,许久笑道。 “多年戍边,长笛我已经不吹很久了。若你有心让她开心些,这东西你便帮我还她,若是你也不在意,那我便自己去。” 姜鸢梨听了盛裕成的话心里也有些烦闷,不远再与之多说,便道,“说了这是殿下自己的事情,不必与我多说,这般威胁我,委实没趣儿。” “我何时威胁你了?”盛裕成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摆手,“得,我惹不起你,我还是进去继续吃酒吧。” 说完,盛裕成便抬脚往殿内去了。 身后,跟着盛裕成的小厮也一道上前,向姜鸢梨行礼告辞。 抬眸的时候,姜鸢梨眼睛瞬间睁大。 “你站住!” 前面的男人脚下步子一顿,回头狐疑地看了姜鸢梨一眼,然后立刻垂下了头。 姜鸢梨上前,往他眼皮上的那处醒目的伤疤看了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的话,奴才名叫达鲁。” “达鲁?” “是。” 姜鸢梨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不是这个名字。 可这伤疤…… “达鲁,做什么呢?” 盛裕成见身后的人不见了,便又折返出来寻,结果却看到这两人还在原地站着。 “爷,方才姑娘询问奴才的姓名。” 盛裕成挑眉看了一眼姜鸢梨,伸手指了指达鲁,“怎么,你这是连我的下人都要盘问?” “没,没有。”姜鸢梨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有把自己心里想的同盛裕成说,只是找了个借口道,“我只是提醒他,下人是不能进里面的。” “我还能不知道这个,在前面等着就是了。”盛裕成有些哭笑不得。 “嗯,知道就好。” 盛裕成奇怪地看了姜鸢梨一眼,刚要走,有听到她问道,“我听着人的名字不是中原人,殿下是从西北买来的吗?” 第112章 宫宴行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宫宴行刺 盛裕成转头打眼瞧了一眼,“不是买来的,我在西北时意外认得一个的兄弟,虽说是贴身伺候,却也与我出生入死,算是半个手足。” 达鲁微微低头,“能得爷青眼,是达鲁的荣幸。” 盛裕成看着她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姜鸢梨摇了摇头。 盛裕成笑笑,“既如此,我便走了。”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到大殿门口后,达鲁便退在一旁,静静的候着。 姜鸢梨看着他眼皮上的那道伤疤,缓缓垂下了眸子。 这伤疤,前一世她是见过的。 那日夜里,她悄悄将府上新到稀罕的莲蓬拿来,只为了给心爱的人尝尝自己自幼长大的江南之地的美食。 可那夜,盛华庭却是行色紧张,当她从暗处跑出来的时候,盛华庭连装装欣喜都忘了,只是被吓得骂道,“你来做什么!” 她当时虽然被迷的鬼迷心窍,可是到底是习惯了素日里盛华庭装出来的一副温柔缱绻的模样,听了这话面上的笑也是立刻挂不住了。 盛华庭这才回过神来,耐心哄了两句,可到底带着不耐,只催促她先离开。 姜鸢梨踢裙要走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男人匆匆而来,走到了盛华庭的身旁同他说了一句话之后便立刻入府了。 当时她在马车上,夜色又暗,根本看不清那男人的脸。 原本这样的人姜鸢梨是不会注意的,从来有盛华庭在的时候,她都是看不见旁人的。 可那晚,姜鸢梨却对这个人印象很深。 不为别的,只为隔着很远都能问到的淡淡的血腥气味。 那夜她以为盛华庭杀了人。 可姜鸢梨怀揣着这个秘密,一连等了多日,京城都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死人的消息传出来,就连百姓们也是连个破了头的事儿都没有听说。 事后姜鸢梨甚至还托人打听了,在姜思远面前也问过几句,询问近来朝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所得答案都是否定的。 时间久了,姜鸢梨也就把这事儿忘了,只想着或许是那人自己因为什么事儿受了伤也未可知。 不过,那夜盛华庭看到男人说的“阿华”两个字,和那个男人眼皮上刚刚好被月色照耀到的伤疤却是一直印在了姜鸢梨的脑子里,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 以至于刚才一眼,姜鸢梨的思绪便被拉到了前世的那个昏暗的晚上。 姜鸢梨抬头,此时天上的月亮刚刚好被乌云遮住,大地茫茫一片不得窥见,而身后的宫殿依旧是明白如昼,纵 情声乐。 或许是认错人了。 西北之地不是安稳的地方,最没有什么大的干戈,却也是小摩擦不断的,受伤也是常有的事儿。 也许只是碰巧。 “姑娘,你该准备着了。” 玉竹见时候不早了才出声提醒。 姜鸢梨回过神来,接过长剑,对玉竹吩咐道,“莫要乱走,紧守着规矩。” “姑娘放心吧,景华姑姑都教过的。” 大殿之中,忽尔灯火尽灭,只留中间一处微微点着几盏油灯,依稀可以看得有人抱着一把琴坐在当中。 琴声起,万籁俱寂。 清脆好听的琴音宛如九天落雪,带着丝丝缕缕孤寂冰凉之意在这红尘人间最为繁华热闹的场所响起,有一股子不与俗世同列的清冷。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在一片寂静之中,一道破空之声传来,长剑当出,如急回流雪,带起一片银亮之色,于女子柔 软姣好的身体,一柔一刚,呈现出一副和谐的画卷。 姜鸢梨手持长剑,口中作念。 “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 此时琴音从缓转急,从翩翩雪舞到骤雪狂沙,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一个孤傲的将士在西北大雪之中,向北而舞,闻者哀切。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最后一句落罢,琴音忽停,空中隐约闻得剑鸣之声。 长剑入鞘,四周再次归于寂静。 姜鸢梨抬头,笑着看向前方。 那里是皇上所在的方向。 姜鸢梨此刻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到底这些日子的辛苦没有白费,这场表演也算是勉强能看得过去了。 一切只等着灯起,将自己早就已经准备好的一套感念西北将士们的说辞拿出来就好了。 下一秒,黑暗中忽然听得有人喊道,“小心。” 姜鸢梨还未反应过来,忽然感觉自己被人撞了一下,嘭的一声脑袋砸到了一旁的柱子上。 “你没事吧。”一旁抱着长琴的徐白祁立刻起身,一把扶住姜鸢梨。 姜鸢梨感觉自己头上阵阵热 流传来,怕是头破了。 只是姜鸢梨却是丝毫顾不得头上的痛楚,高声喊道,“我的剑被人抢走了!快护驾!” 与此同时,前方不远处,忽然起了一道高喝之声。 “狗皇帝,拿命来!” 这一嗓子喊出,四周顿时乱作一团。 点灯的宫女也顾不上手里的事儿了,只随着慌乱的人群四处躲着。 “糟了!” 姜鸢梨怎么也没有算到有人居然敢直接在大殿之上行刺。 她一把推开徐白祁,往前走去。 “你干什么!” 大殿之中本就昏暗,如今而是乱作一团,到处都是抱着头乱窜的人,姜鸢梨身上又有伤,十分的危险。 只是姜鸢梨却不得不去。 这里她在这月余这种走了无数次,哪里有凳子,哪里有石几,她闭着眼睛都能避开。 姜鸢梨听得前面传来血腥气味和侍卫的呼喊声,寻着上前。 姜鸢梨听着前方传来惊呼声,“皇上!皇上!快宣太医!快护驾!” 姜鸢梨停下脚步,脑子里一片混乱。 已经是来不及了。 现在过去也只是无劳无功。 姜鸢梨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给按住,她猛地回头,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银白色的面具在暗夜中格外的醒目。 “别怕。”盛景修的声音传来。 姜鸢梨回过神来,问道,“你身上有没有随身携带的武器,匕首一类的东西。” 第113章 究竟是谁 第一百一十三章 究竟是谁 “嗯。”盛景修没有多问,直接自袖管中取出,给了她。 姜鸢梨接过,看了他一眼,犹豫了半晌后,一刀刺进了自己的手臂里。 血腥味道瞬间传来,姜鸢梨疼的闷哼了一声,血水很快就染湿了她的衣袖。 “你做什么?”盛景修吓了一跳。 “叫,把二殿下引来,快!” 现在唯有人人都在往皇上那边赶,唯有盛景修的安危能够引得盛裕成的注意了。 只盼着老天有眼,叫他刚好在这附近才好。 盛景修往前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着姜鸢梨的意思高声模仿着下人的说辞喊着救命。 姜鸢梨抬手自己身上的血水往盛景修的脸上身上涂抹着。 “世安!” 姜鸢梨听到了盛裕成的声音,长舒一口气,在人过来之后,立刻说道,“来不及了,我晚些再向二殿下解释,如今得罪了!” 姜鸢梨抬手,朝盛裕成的肩胛处狠狠地刺了过去。 盛裕成果真是没躲,只是意外地看着她。 血流如注,盛裕成的脸瞬间惨白。 姜鸢梨双手握着匕首,手都在抖。 下一秒,匕首上覆来一只温和有力的手。 盛景修隔着姜鸢梨的手握着那匕首,沉声道,“既然要做戏要就要做逼真些。” 盛景修手上用力,匕首尽数没 入。 姜鸢梨吓得立刻松开了手。 盛裕成跌倒在地,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鸢梨浑身一软,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摔倒,被盛景修一把捞过来,笼在了怀里。 周围的混乱很快随着禁军的全面涌入被重新肃清了下来。 原本热闹的宫殿此时被士兵团团围着,而皇上也在油灯亮起之后便不知所踪了,只留下了一滩血水。 姜鸢梨疼的晕了过去,只记得最后又害怕身上又疼,倒在盛景修的怀里之后没一会儿就不省人事了,再后来的事就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姜鸢梨已经回到了府上。 她睁开眼,看看眼前的床幔,认出了这是盛景修的屋子。 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屋中间摆着的香炉此刻冒着袅袅的白烟。 姜鸢梨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哑了,怎么也说不出来话。 就在她愁该怎么叫人知道她醒过来的时候,门却忽然被人打开了。 盛景修眸子一顿,立刻快步走来。 “你醒了,疼吗?” 姜鸢梨点点头。 盛景修叹气,“你真是个傻的,自己动手怎么还把自己伤成这幅模样,下手没个轻重,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必须要告诉我,知道吗?” 盛景修的声音里带着急气,却又看姜鸢梨的小脸煞白,不忍心责备,矛盾的心最后只化作一阵叹息。 他转头将手里冰凉的帕子丢在一旁,抬手摸了摸姜鸢梨的额头。 “既然醒了,便不用这冰帕子了,自然褪热是最好的。” 姜鸢梨点点头。 她就着盛景修的手喝了药,又吃了一些白粥之后,才感觉自己的身上有了一些力气。 “皇上,怎么样了?”姜鸢梨哑声问道。 盛景修眸光晦暗,将碗放到了一旁,“宫里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不过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二殿下呢?”姜鸢梨问。 盛景修说道,“回府修养了。” 姜鸢梨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过,派了人看管着,算是软禁。” 姜鸢梨皱眉,又问,“人抓到了吗?” “还是没有消息。” “你也不知道吗?” 盛景修看着她,摇了摇头。 姜鸢梨拧眉,唇角绷直,没再多问。 许久,盛景修说道,“你不是知道吗?” 姜鸢梨抬头看着他,见盛景修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眉头轻佻,“不是吗?” 姜鸢梨犹豫道,“你会不会怀疑我提前知道些什么,不过是临时害怕后悔了。” 偏偏是在自己的安排之下,借着那熄灭了灯的空档出了事。而且她还做出那么多奇怪的举动。 实在是很难解释。 盛景修摇头,“我从没这么想过,你倒是真敢猜我的心思。” “人之常情,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就先把你知道该怎么解释的部分说给我听听。”盛景修说,“若是平时我绝不逼你,只是眼下,我总要知道到底出了些什么事,才知道该如何自救。” 盛景修看了一眼窗外,“咱们这府上如今也全是禁军了。” “太后跟皇上连我们也信不过吗?” 盛景修笑笑,“若非我们受了伤,便是不能回府的,如今宫宴上的所有人,不论远近亲疏,身份贵贱,全部留在了安和殿,能叫我们回来先行治疗养伤,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姜鸢梨若是从别人的口中听了这话,怕是吓都要把自己吓死了,可偏偏盛景修说的时候一股子倦懒的劲儿,好似在说什么家长里短、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闲话一样,姜鸢梨的心也不知不觉的跟着安定下来。 她捋了捋自己的思绪,斟酌着开口。 “二殿下身边有一个达鲁的人,是二殿下从西北带回来的奴才,说是同二殿下有过命的交情,是半个手足兄弟。” 盛景修点头,“我知道这人,天生神力,却时跟了老 二多年。” “所以……我也不确定。”见盛景修这么说,姜鸢梨更不敢说了,犹豫了半天才开口说道,“我怀疑,这个达鲁是二殿下身边的细作。此次宫宴行刺,说不准就是这个人做的。” 盛景修闻言眸光微敛,转头对着门外喊道,“追影。” 房门打开,追影走了进来,而姜鸢梨也隐约看到了在门口一左一右站着的士兵,身上穿着的都是宫里禁军的服饰。 “主子。”追影躬身说道。 “你去问问城东铺子上给姜姑娘定好的那对翠玉耳环打好没,当时是老 二送给姜姑娘的见面礼,说了好几次了,近来事忙我倒是给忘了,如今说着才想起。” “那便是派人去问问,若是老 二如今不方便的话,就问问他身边常跟着的那个长随,好像叫达鲁的,当时老 二同我说的时候,是叫这人去办的。” 追影点头称是,随即便退了下去。 房门再次关上,盛景修回身说道,“你继续说。” 第114章 朔风吹寒年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朔风吹寒年 姜鸢梨有些担心,“你这样直接问达鲁,宫里的人听了,难道不会怀疑吗?” “我们本就是因为被怀疑才会被软禁在这府上,怀疑已经起了,多几分少几分也没什么区别。”盛景修道,“只要没有证据,怀疑就只是怀疑。” 姜鸢梨叹气,“到底这宫宴还是叫我办砸了。” “与你并不相干。” 除夕刚过,本是新岁,可外面的天气却阴沉的厉害。若说是下了雪倒也还好,人说瑞雪兆丰年,也是个不错的兆头。 奈何如今外面的天气却只是阴沉干冷,朔风不要命的吹着,天上的太阳也叫连片的乌云遮了一个严实,房门一关,屋内更是黑压压的一片,都要些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盛景修提了盏灯搁在旁边,又给姜鸢梨端来热水润了嗓子,先前的话才继续接上。 “我曾经见过,这个达鲁同九皇子在一处过。” 盛景修微微蹙眉,思谋半晌后,问,“何时?” “不记得了。” “在哪里?” 姜鸢梨顿了顿,又是摇头。 这些细则委实是没办法说的。 前世种种与如今并非是完全一致的发生,姜鸢梨也不敢笃定,彼时发生的事情如今一定会一样发生。 说了之后若是盛景修派人去查,怕是更麻烦。 “我只能告诉你是真的,是我亲眼所见,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当时九皇子叫这个人叫阿华,而二皇子却说这人是从西北跟随他一道回来的兄弟,名唤达鲁。” 尹清欢虽然不敢确定那夜看到的人就是达鲁,可那道疤却怎么也忘不掉,还有那人身上的气质、给尹清欢的感觉。 不会认错的。 很强烈的感觉。 她心里就是有一个声音一遍遍肯定地告诉她,那个人一定就是达鲁。 盛景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所以,你在灯暗的那瞬息里猜到应该是有人要借达鲁的手算计老 二,而你伤了他,是为了救他。” 姜鸢梨点头。 “当时我虽然不敢确定,可即便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受伤也比丢了脑袋强。这样的事儿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沾上了想要洗清是很难的。” “嗯。”盛景修应了一声,而后便垂下眸子,半晌不说话,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盛景修长舒一口气,随后笑道,“也不能怎么办。如今既然有人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做这个局,必然还有后招,眼下我们出不去,宫里的消息传不进来,不如等着。” “就这么干等着吗?” “不做就不会错,等着后招,我们接招就是了。” 盛景修说完,上前伸手去解姜鸢梨的衣襟。 姜鸢梨的思绪还沉浸那凶险万分的片刻时分里,也没有注意盛景修在自己的身上捣鼓什么,只等胸口处忽然传来一阵清凉,姜鸢梨才猛地回过神来,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做什么?” 盛景修提了提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着的药瓶,“上药。” “我,我自己来就行了。”姜鸢梨垂下头,耳根红了一片。 盛景修却没有什么异色,只是说道,“你那只手受伤了怎么上?” 说完,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玉竹已经被我打发走去外面伺候了。你这房里,玉竹进来的次数越多就越危险。你不是很在意这个丫头?” “那我这几日……” “我还不够么。”盛景修一边说,一边伸手拿来了新的纱布,将纱布摊开在手心上后,抬头看向姜鸢梨。 “我帮你解?” 姜鸢梨贝齿咬了咬下唇,低着头,用一只手笨拙地解着自己寝衣上最后的几颗盘扣。 盛景修就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姜鸢梨不敢抬头,脸上却是绯红一片,睫毛不住的轻抖着,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尽管寝衣上被盛景修解的就剩几颗扣子了,可姜鸢梨毕竟是单手,再加上心里紧张,几颗口子足足解了大半晌都没有解开。 盛景修也不急,只是耐心地等着。 终于,最后一颗扣子脱落,姜鸢梨身上那像是水一样顺滑的寝衣在脱离了扣子牵扯的一瞬间便从肩头滑落。 内里只剩下一枚鹅黄色的百蝶穿花肚 兜,用一根红线细细地挂在姜鸢梨玉白的腰肢上。 极致的红白,格外的勾人好看。 盛景修余光微微扫了一眼便移开,低头将那手里的纱布理顺了,欺身上前。 姜鸢梨这一刀划的是真实诚,自关节处往上,隐隐到了腋下。 盛景修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那伤口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结痂,内里的肉皮都在外头翻着,格外的可怕。 “没见过人专门往自己的脉上割的,血流了那么多,不知道什么日子才能补起来。” 姜鸢梨微微抬起眸子用余光看着他。 盛景修脸上依旧带着银白色的面具,姜鸢梨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那双黑亮有神的眸子,此刻里面清楚地写着担心和生气。 姜鸢梨嘴角弯了弯,这一下却被刚好回头取药的盛景修给抓了一个正着。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姜鸢梨换乱地躲开,心虚都写在脸上了。 盛景修纳闷地看着她,“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 盛景修眉头微微挑起,一边伸手去拿药,一边打量着姜鸢梨此刻的样子。 盛景修想了想,忽尔嘴角勾起,伸手摘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 “你怎么摘了?” 盛景修瞥了她一眼,“闷得慌。” 说完再次凑过来。 这次靠的却是更近了。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盛景修抬头,伸手扣住了她的头往自己身上推。 “上药,要离得这么近么。” 盛景修平静地说道,“你不是喜欢看,这么看清楚一些。” 姜鸢梨的脸瞬间涨红,一路红到了脖子。 “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羞的。” 盛景修勾勾唇,笑意到底是憋不住到了眼底。 “我家夫人知道羞就行了。” 姜鸢梨彻底说不出来话了。 他这分明就是讽刺! 第115章 忍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忍 不管怎么样,盛景修上药的手法还是很熟练的。或许是久病成医的缘故,盛景修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大夫,但是对这些伤口的处理却颇有些心得,不仅不疼,还顺带手把一些该嘱咐的都嘱咐了。 只不过嘱咐道一半儿却又停了。 “算了,跟你说估计也是白说,左不过我这些日子也能每天都在。” 姜鸢梨撇开头,没有看他。 动作麻利,姜鸢梨不疼也不会哼哼,这药自然就上的很快了。 把伤口包好后,盛景修伸手去拿姜鸢梨那半褪在腰间的寝衣,抬手要给她穿上。 “我自己来吧!”姜鸢梨立刻说道。 “穿衣服可比解衣服费事多了,早些好了,不然反复开裂拖到了天气暖和,你可就要遭罪了。” 盛景修的语气里带着哄劝,姜鸢梨便也像是个孩子一样被哄着乖乖松了手,任凭他动作轻柔的摆弄着自己。 寝衣很薄,手指到底会时不时地触碰到姜鸢梨的皮肤,每一下都像是过电一样,姜鸢梨身体甚至会不自觉的颤抖,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却只叫她觉得羞愤,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其是,盛景修此刻像是个圣人君子一样,面上、眼里都没有半分的情 欲,只是一个在照顾病人的大夫。 盛景修把最后一颗扣子扣好之后微微后退开,低头看着姜鸢梨的脸。 “看来缺的血也不着急补,你这血看起来还挺多的。” 姜鸢梨充血的脸斜瞪了他一眼,不再吭声。 盛景修敛眸低笑,将那纱布和药瓶收好,站了起来,“你歇会儿,我去叫人把这个放好。” 姜鸢梨脑子此刻就是一团浆糊,根本没有听清楚盛景修说什么就胡乱地应着。 房门关上,姜鸢梨长舒一口气,才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刚刚进水里的鱼儿一样,得了畅快。 门外,盛景修将房门合上的瞬间,黑色的眸子里瞬间涌现出汹涌的情 欲来,像是一只在暗夜中叫嚣着的恶龙一样。 他闭了闭眼,缓缓转身。 “王爷,您不能离开这里,有什么奴才去办就好。”一旁的侍卫上前,恭敬道。 盛景修到底还是摄政王,没有一个人敢因为此刻宫里意味不明地软禁而忘记这一点。 “嗯。”盛景修将放着纱布和药罐子的托盘递过去,平静道,“我在这外头站一站。” 侍卫犹豫道,“王爷,外面天冷,您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还是回去吧,不然怕是要着凉了。” “嗯。” 盛景修闷哼了一声,却没有动作,只是闭着眼睛在那寒风呼啸的院子里站了许久。 半晌,他重新打开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这是第二次了。 人生中第二次,几乎要在别人面前破开的欲 望和情绪。 从来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在她这里,却是第二次了。 盛景修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头对门口的侍卫说道,“我要去书房。” “奴才给您带路。” 几个侍卫一路尾随盛景修到了书房。 路上,倒是恰好遇上正要去寻盛景修的追影。 追影看了一眼盛景修身边跟着的宫里禁军侍卫,上前将一个盒子递了过来。 “奴才没有见到什么人,不过倒是直接拿到了这个耳坠子。店里的伙计说,等了许久了也不见人来拿,今儿等着爷来取,心里才安定下来。” 盛景修打开看了一眼,回头对侍卫说道,“要不要瞧瞧?” 侍卫们对视一眼,低头恭敬道,“奴才不敢碰王妃娘娘用的东西。” 方才盛景修嘱咐追影时候说的话他们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盛景修将盒子收回来,看向追影,“随我一道去书房伺候着吧。” “是。” …… 房门合上,盛景修坐在案前,提起笔来点了点墨问道,“那边怎么说。” “奴才一路被人跟着不敢多问,二皇子奴才也没有见到,甚至府门都没有进去。” 盛景修落笔微微一顿,“看管的这样严?” “门口的人,听说是九皇子手下城防营的将士,并非全是宫中禁军。” “原来是这样。” “不过,奴才在出来的时候倒是恰好遇上了一个常去二皇子府上送瓜果蔬菜的农妇,这农妇说,原本是一日恰巧路过,二皇子瞧着这农妇的丈夫早亡,一人带着孩子靠着种些瓜果蔬菜过活十分的可怜,便命人每隔一段日子都来这农妇的摊子上收了菜回去。” “那农妇说,前些日子都是府上的一个壮汉子出来拿了回去的,今儿却是不知道怎么,明明已经在前几日说好了今天要备着菜等着来拿,却不见人来。” “原以为是过年府上事多,这农妇便自己送去了,却是没有让她进去,只说道今后要换个人与她拿取一应的蔬菜瓜果,余下的倒是不变。” 盛景修听了半晌,说道,“这农妇说的汉子,便是那个达鲁了?” “这个不敢确定,不过听着描述那汉子的长相却是八 九不离十的。毕竟达鲁西北人的骨相还是很明显好认的。” 为着不叫人怀疑,追影还专门往铺子里跑了一趟,真取了一个玉坠子过来。 那掌柜的倒是也精明,还以为是这什么贵人记错了,见看上了那个坠子便谎称就是贵人定制的,应和着追影的话便卖走了。 盛景修撩了笔,抬手捡起那盒子打开来看了看,随后递给了追影。 “这个你拿着吧。” 追影啊了一声,双手接了过来。 “这,我一个大男人拿着这个做什么。” 盛景修擦了擦手,抬眸看他,“前些日子你随我出去的时候倒是见你悄悄塞了两盒胭脂,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呢。” 追影眼角扯了扯,低下头,老实巴交地把东西收起来了,随后闷声闷气地说道,“谢爷赏。” 盛景修挑眉,到底也没有说破自己回头就看到玉竹抱着两盒胭脂去寻自家主子的事儿。 他低下头,看着那纸上的字。 【忍】 白纸黑字,苍劲有力。 眼下,唯有忍了。 静待转机的出现。 第116章 请君入局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请君入局 皇城大内。 肃穆庄严的皇宫因着过节的缘故四处都点上了各样的灯笼花烛,这也是一年里宫中最有人情味的时候。 可今夜,宫里虽然和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但往年的热闹劲儿却是一点都没有了,宫中众人只低着头忙自己的事儿,看都不看四处多看一眼,往常在角落里嬉笑的宫女太监现下也是半个人影都瞧不见了,都害怕自己出了一点差错,在这大好的年节上丢了性命。 而皇上所在的寝宫便是最为明显的一处,门口伺候的侍卫和内侍们都各个屏着呼吸,小口喘气,不敢惊动了里头的贵人。 太后将药碗接过搁在一旁,抬手给盛景琅擦着嘴角的药汁,眼里满是哀创之色。 盛景琅昏迷了一天一夜,眼下刚醒,脸色惨白的吓人,呼吸也如游丝。眼见着这一刀虽不要命,却是伤到了本里。 “母后不必担心,儿子已经好多了。” 太后叹气,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眼下是真乱了,宫宴行刺,亘古未闻!这要是传出去,咱娘俩都要成后世的笑话了。” 盛景琅闻言刚要说话,却是猛地咳嗽起来。太后见状立刻上前顺着他胸口的气,“好了好了,先别说话了,眼下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盛景琅转头看了一眼周围,沉声说道,“他们人呢?” “你一出事,哀家就命人封了宫门,不准任何人离开,除了裕成和景修这俩孩子被送回府上养伤外,其余人都还在宫宴上扣着呢。” 盛景琅闻言说道,“如此大规模的扣押朝臣,时间久了,怕是要引起京城百姓惶恐不安,不能扣着了。” “人还没抓到,若是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今后你这皇帝当的,睡得着觉吗?” 盛景琅闭了眼靠在床头,伤口处的痛意叫他有些提不起气来说话。 太后见了也只是心疼,半晌说道,“凶手倒是抓到了,眼下就在刑部扣着,可说是自己一个人的主意,这话就算是咱们这儿能交代了,难道回头皇帝你在朝上也要跟百官这么说嘛?” 盛景琅闻言又是一阵咳嗽。 “是谁?” 那晚盛景琅只是依稀瞧见一个黑影袭来,剩下便是什么不记得了。 “此人名叫达鲁,是……裕成身边的人。” 盛景琅闻言脸上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却也没有说什么。 “皇帝,不是我替裕成说话,这事儿,蹊跷的厉害啊。只身一人敢在宫中行刺,没有后援,也没有人接应,还是裕成身边十分打眼的人,这事儿要是你这老 二能做出来,那我这些年算是看走眼了。” 她不信这裕成能蠢到这个程度。 “况且,年后皇陵祭祀人选已经在朝上定了,裕成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在这个时候动手,还用这么拙劣的办法。” 盛景琅却说道,“可虽然拙劣,胜算却是有的。若是我此番身死,朝臣们定然会拥立老 二为太子,继承大统,如此一来,倒是把乾坤直接定下了。” 太后闻言也不说话,只沉了一口气在旁边坐着。 “不论如何,审还是要审的,该查的也还是要查的,众人在外头等着消息,没个结果,这布局的人也不会消停。”太后手中环抱着暖炉,苍老的手微微搓了搓,说道,“三天,得问出个子丑寅卯来才行。” “有些人可问,有些人却是不好问的。”盛景琅转头说道,“此次布置宫宴的人除了景华外便是姜家的那个女儿了。” “你说的是前些日子被你指给景修的那个吧?” “是。” 太后闻言,垂眸细想了一阵,只说道,“若只是个姜家,到也没什么不好抓的。姜思远再是丞相,也到底是个臣子,又是文臣,手无兵权,这就好办。” “眼下,不顾过是碍着景修的面子,直接抓人,是不太好。” 太后手指轻点,许久说道,“前几日这丫头进宫的时候倒是也来没日给我请安,虽是来说不了几句话便走了,可我倒是记着一个人。” “一个人?” “是,是常跟在这姜家丫头身边的一个女使,瞧着这两人不像是主仆,倒像是姐妹一般,我原是好奇随口问了一句,身边的人同我说了我才知道,这个丫头好像是打小就跟在这姜氏女身边的,自在外流落的时候就在身边伺候,一直跟到了府里,说是姐妹,倒也不为过。” 盛景琅即刻便听明白了太后的意思,“母后是说,从这个小女使下手?” “宫宴上人多,嘴也多,这小女使若是被人瞧着和这达鲁多站了站,多看了两眼,便就是脱不开的关系。” “未来的摄政王妃是不好下大狱的,可这身边的女使宫里也总是能抓的吧。不管怎么,抓起来问问,若是主子来进宫要人,也是要给个说法的不是么。” 盛景琅立刻垂首道,“还是母后想的明白。” “再者就是谁来审的事儿了。” “这一日,哀家点了几个人,瞧着一个个说自己老眼昏花的,其实不过是不敢下这趟浑水罢了,他们是宁可落得无能,也不敢牵涉于其中,耽误了一家老小的命。” 这件事儿,光是明面上就牵扯一个皇子,一个摄政王,还有一个当朝丞相,一般人便是光看都要吓得腿软,哪里还敢细细审问呢。 就着还未知下头会牵扯出多少事情来,一个不小心,先丢脑袋的就是这主审管了。 “他们不敢审,那就找个敢审的来。”太后说道,“年前京中闹事,那桩子事儿不是牵扯到老九么,当时是姜相审的。” “是。”盛景琅应道。 “这就好办了,如今这事儿也算是姜相的事儿了,既如此,便交给老九来审,再点着靖国公一道,算是副审。” 靖国公在朝上一向支持二皇子盛裕成,这般倒也算是制衡。 “这件事儿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这大小之间,就看这个局布局的人要打算怎么收了。哀家瞧着,未必是冲着你来的。” 第117章 花间姊妹秋千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花间姊妹秋千 宫门开合,在就在外头候着竹意上前来扶着太后一道从皇帝寝宫之中离开了。 “太后一宿没有合眼了,早些回去休息了吧。” “不急,哀家再去看看皇帝的药,瞧一眼再去。” “太后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儿孙们闹成一团,各有各的心思,就连皇后,哼。”太后提到此冷笑一声,“自己的丈夫出了危机性命的事儿,进门来不过假哭两眼,便开始筹谋算计,心里的那点鬼心思是一点都藏不住。” 往日还能装出一副贤良淑德来,可遇到了点空子,便就是稳不住了,到底还是沉不住气。 “二皇子到底不是皇后所出,此番是明显了些。”竹意说道。 二人一路东行,见给皇上的药已经煎的差不多了,太后又寻来太医,仔仔细细地盘问了一边之后,这才安了心,转头往自己的寝宫走去。 眼下天色是彻底亮了,鱼肚白翻着,像是死人的眼睛一样。 “那边就是天牢了吧。” “是。” “如今这天牢是修缮的好了,原先即使隔着宫墙,哀家也总是能听到半夜犯人们啼哭的声音,这里头有的人是哭刑罚,身上的皮肉遭不住,哭的嗓子都哑了。有的人,是哭冤屈,重刑之下多少无辜的人成了别人的替死鬼。” “太后。”竹意犹豫着说道,“方才奴婢倒是听见,那边给犯人上刑了,可半晌也没有说二皇子一个字,瞧着是在护主。” 天后斜眼看她,“护主?他那张脸就是在害他的主子。” “哀家问你,若是这人一问就招,说出来的话,你信吗?” 竹意想了想说道,“是奴婢想的简单了。” “不是你想的简单,而这局就是个死局。布局的人知道皇上性情多疑多思,布的就是明局,皇上若是信,老 二在劫难逃。” “皇上就算是不信,可这人抓了,是老 二身边的人,到时候,供词也是一定会有的,虽然明白了就是要坑老 二,可又能如何?证据确凿!” “皇帝就算是有心维护眼下的平衡,朝臣总要有个交代的,这事儿也总要有个结果的,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证据给改了不成?” “太后这般说的话,二皇子岂不是……” 太后叹了一口气,“都是我盛家的儿孙,我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可到底着未来能当得起盛家江山的人,不能只有阳谋,阴谋也得有。若是这番他扛得住了,那这就是好事,许多暗棋就浮上来了。可若是扛不住……也便只能说,他不适合当这帝王家的男人。这就是他的命。” “咱们就且看这棋到底是要怎么下吧。”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缓步在偌大的宫廷里走着。 身后影子拉长,无限寂寥。 …… 姜鸢梨趁着霍景阳不在的功夫到底是自己挣扎着下了床。 伤口处虽然还疼,可到底只是皮肉伤。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姜鸢梨委实是在床上呆不住。 她开了门,门口的侍卫立刻躬身行礼。 “我要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说道,“贵人要去哪里做什么事,不如吩咐我们去做。” 姜鸢梨平生最烦的就是有人限制她的自由。 “我是个姑娘家,你们是男儿,难道许多私 密之事也要交托给你们去办吗?” 两人齐齐低头,称道不敢。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这样吧,我身边有个玉竹的女使,你把她叫来,只叫她来门前听我吩咐做事就行。” “奴才这就去办。” 其中一人留着,另一人则快步跑了出去。 姜鸢梨在门口等着,本以为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谁知道,这一等竟然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等的姜鸢梨手都冻僵了才不得不回房暖和。 咚咚咚。 房门终于被敲响。 姜鸢梨起身开门,却不见玉竹的身影。 “人呢?” “贵人,奴才四处去找了,可不见贵人口中说的什么玉竹,这是在外头伺候的女士婆子,贵人若是有什么需要,不妨同她说。” 姜鸢梨偏头去看,才瞧见这侍卫身后倒是真的站着一个婆子,此刻见了姜鸢梨微微骇首,询问有什么吩咐的。 姜鸢梨皱眉,“什么叫找不到人在哪?她是随着我一道回来的,这府门你们又不叫出,怎么能找不到人呢?” “这个……奴才不知道,只是确实是没有找到一个叫玉竹女使。” “再去找!”姜鸢梨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叫所有人都去找!不管能不能找到人,都要给我个交代,到底为什么不在府里,去哪里了?” “是。” 门口的侍卫只能应着。 姜鸢梨在屋里坐着,许久也不见人来。 她有些急了,转头去取了架子上的披风系在身上便要开门出去自己去找。 在手伸出去的前一秒,房门却自己打开了。 盛景修站在门口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进来。 “要去哪里?” “玉竹呢?” 盛景修抬手去牵她,却被她避开了。 “就算是要听玉竹的下落,也要坐下来听吧?” 姜鸢梨看了他一眼,转头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仰头紧紧盯着他。 盛景修叹气,随着她坐下。 “听说你醒来之后就没吃饭?” “我没胃口。”姜鸢梨直接道,“你不要同我拐弯抹角了,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做不过是瞒不住的事儿,你还要骗我多久?” “我没有骗你。玉竹之前确实是被我打发到外头做事了,只为保她,叫她不在当眼处惹人注意。” 毕竟他们这每天做什么,吃了什么,去了哪里,都是要被人记下,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往宫里去送的。 只是盛景修没有想到,到底还是没有保下来这个丫头。 “今儿一大早,宫里来人,把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带走了。” “为何!”姜鸢梨猛地站起,“她不过是个伺候我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不来抓我,问我?” “因为你是未来的摄政王妃,而她只是你身边的一个奴婢,明白吗?” 第118章 舍弃 第一百一十八章 舍弃 姜鸢梨不是不知道这些。 许久,她垂下眸子,抬脚往门口走去。 “可她在我这里不是。” 前世玉竹因自己惨死,一生忠于她,她要是这辈子连玉竹也护不住的话,这条命,还给老天也罢! 手腕被盛景修握住,“坐下。” 姜鸢梨转头看他。 “我说,坐下。” 没有任何多余威胁的字眼,也没有声势极大的吼她,可偏偏,姜鸢梨心里就生出了害怕的情绪来。 盛景修看着她眸子里生出的躲闪和抗拒,叹了一口气,上前轻轻拽了一下她的手,“我没说不管她,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听我说。” 姜鸢梨眨眨眼,转头坐了回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方才就算是盛景修真的不拦她,她也出不去这王府。 盛景修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沉声说道,“她这也算是代主受过,宫里很明显是冲着你我来的。” “其实大可以直接来抓我,有什么我都可以说的,我没做过的事情,也不怕他们询问,难不成会对我用刑?” “胡说。”盛景修皱眉说道,“哪有京中贵女入大牢的,你这名声是要不要了?” “早已经是臭了的名声,旁人嘴里的几句清高,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往日 你不过是任性了些,旁人的话再难听,至多不过是礼数规矩上的事儿,可进了刑部大牢,这就不是一个女孩子任性娇惯的问题了。” “我不在乎,比起人命,这些算什么?”姜鸢梨不解。 盛景修凝眸问道,“一个进过刑部的女人,如何成为摄政王妃?” 姜鸢梨一顿。 原来症结在这里。 姜鸢梨忽尔觉得十分的好笑。 前世她有一颗痴心,盼望着亲情,盼望着爱情,可最后什么都没有抓住,反倒是叫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因为自己惨死。 这辈子,还要踩着玉竹的血才能当上这个摄政王妃吗? 真是好笑。 怎么她姜鸢梨要什么,都这么难,都非要踩着别人的尸骨才行。 “我没有办法看着一个从小跟着我长大,把我当成自己亲姐姐的人,因为我的原因送了命,死在那个冰冷的大牢里。” “你就舍得下我。”盛景修微微一顿,“我们的婚约?” “倘若最后真的只有这一条路,便是我此生福薄,不配入这摄政王府。” “呵。”盛景修冷笑一声,“早有这个觉悟多好,当初省的求到我跟前来,无端废的这一番功夫。” 盛景修起身,“舍弃一个婢子,无论怎么看都是最好的选择。” “王府都出不去,有些心思,还是别白费了。” 盛景修转身出门,凑在门口的追影前倾的身子还未来得及完全收回,便被看了个正着。 盛景修看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去。 “主子!”追影快步跟上,急声道,“那玉竹姑娘当真是救不得了吗?” “宫里抓人,没有直接抓姜氏女,已经是给足了王府面子,刑部照章办事,宫里里子面子都照顾找到了,如何救,怎么救?难道要我去给一个婢女求情,叫皇上一应上下的事都不再问不再审吗?” 盛景修原本就没有想过要留玉竹,甚至想,不如直接叫人进去给她带瓶毒药,算是给她个痛快。 只是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开口劝她,她就已经把他最后的话都封死了。 他算计了这么多步才送到她手里的摄政王妃的位置,扔的倒是潇洒轻巧。 盛景修忽尔停下来,长舒一口气。 “原本也就是不在意的东西,丢起来自然松快。” “什么?”追影有些没有听清。 盛景修回头嘱咐道,“她这个人,平时看着总慢半拍,可却是个有主意的,一旦拿定了主意,便会千方百计的达成,这些日子你多看着她些,王府这些禁军怕是不够拦她的。” “主子说的是姜姑娘?”追影问了一句,立刻躬身道,“是奴才糊涂了,主子嘱咐的人除了姜姑娘还能有谁。” 盛景修挥了挥手,“我自己去书房呆会儿,你出去吧。” “是。” 盛景修在这院中站了许久,仰着头不说话,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到了书房之中。 这天,姜鸢梨打开门无数次,可不管是什么时候,外面总是有人守着,寸步不离,姜鸢梨根本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咚咚咚。 “姑娘,该吃药了。” 门外是追影的声音。 姜鸢梨起身开门,看了追影一眼,一把将人拽了进来,随后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门口的禁军也不敢说什么,只好继续守着。 总归上面给他们的吩咐是,人不离开府上就行了,旁的他们也不敢多问。 追影不等姜鸢梨开口便直接说道,“姑娘,我帮你不了你,有些话,姑娘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追影将药碗搁在桌子上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要走。 “站住!”姜鸢梨上前挡在追影面前,“我问你,这个是不是你给玉竹那个傻丫头的。” 姜鸢梨摊开手,手心里是一盒做工精致的胭脂,一瞧便不是什么便宜货色,是花了心思搜罗来的。 追影沉声说道,“爷顺手赏的,我见玉竹姑娘喜欢,便顺手送了。” “胡说,我自己的丫头我自己还是知道的,玉竹见了什么好吃的或许会忍不住流口水,可除了这些,旁的东西,她是绝对不会问人要的,素日喜欢什么也不挂在嘴上,若非留心了,怎么会刚好买到她喜欢的。” “你分明就是对玉竹有心。” 追影低着头,许久,回道,“是奴才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奴才该死。” “这有该死不该死的,你不该死,玉竹更不应该!你就看着她这么一个人在刑部里冻着受着吗?” “我曾听爹爹说过刑部的大牢,阴寒无比,夜里光是犯人们凄厉的哭声都能吓死个胆大的庄稼汉,玉竹才那么小,跟着我虽然没享福,可到底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罪过,怎么能熬得住啊!” 追影眸子颤动,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第119章 两世性命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两世性命 “追影,你要帮我逃出去,把我送进宫,余下的,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宫里边我不会提你一个字。” “姑娘,追影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王爷对追影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是追影这辈子最大的恩人,也是亲人,王爷在意姑娘的安危,追影自然不能伤他,让姑娘犯险。” “今日若是要的追影的命,追影不会犹豫片刻,可姑娘……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一切王爷都自有决断。” “我求你!” 姜鸢梨提起裙摆,想也没想就直接跪了下去。 追影一惊,连忙半跪在地上搀扶。 “姑娘,奴才受不起。” “我求你!”姜鸢梨闭了闭眼,眼泪直接砸了下来,“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姜鸢梨抓着追影的手臂,声音都在抖。 “我从小没有爹娘教养,没有长辈相护,养父母虽然待我好,可家中到底有亲生子女,疲于生计奔波,也没有办法处处护得我周全。唯独一个玉竹,同样自幼丧父丧母,逃到了乡下来,吃着百家饭过活长大。” “当时,我领着她回家的时候同她说,以后她就是我的妹妹,我必不会叫她饿着冻着。” “起初养父母虽然看她可怜有心收留,可乡下人家,养活几个子女已经是不易,多一个人吃饭,到底艰难。” “我无能,不敢硬留她,只能看着她被家里的人推出门去。寒冬腊月,七八岁的娃娃,在雪地里站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雪停家里人出门的时候,人都僵了,险些救不过来,如此才跟了我这个没用的姐姐。” “为着当年的一句的姐姐,玉竹从乡下跟我进京,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进了姜府,虽然在吃食上好些了,可却处处被人瞧不起,听了满耳朵的风凉话,外头受了委屈也不同我说,反倒是宽慰我,叫我不要与人争执,女儿家到底要考虑名声。” 姜鸢梨说着,声音却是抖得再也说不下去。 一句姐姐,要了玉竹两世的性命。 她不能就这么看着,说什么也不能。 此刻,姜鸢梨并没有注意到,追影垂在身侧的手竟然也开始颤抖。 “追影,我求你,若她真的为我丢了性命,或是受刑落了残疾,我是断然好活不了的。”姜鸢梨一声声几乎是在哀求,可又不敢大声哭诉,唯恐惊动了外头看门的禁军,“她真的还是个孩子啊,就是让她说谎,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罪名扣在我头上保命!” “姑娘!”追影半跪在地上,许久,抬头说道,“今日三更天,我会在禁军交班的时候偷偷换了人,届时我送姑娘出府,等马车到了宫门口,大约也到了开宫门的时候了。” 姜鸢梨闻言,眼泪也不及擦便点头,“好,我这就去收拾。” “只是眼下姑娘宫宴的事已经处理完了,想来令牌也还给了宫里的贵人,这宫门若是没有主子们的腰牌也是进不去的。”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不怕,我有你家主子给我的物件儿,宫门口的人应该认识。” 追影一顿,随后说道,“王爷的东西,宫里的人自然是认识的。好,如此,我便送姑娘出府,可进了宫,剩下的,我就帮不上姑娘了。” “好,多谢了。” * 夜色浓重,盛景修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之中,身后,原本该在的禁军,此刻却是倒在了地上,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 天色已经有些亮白了,却也没有全亮,不过是朦朦胧胧的,施舍着人间一点明亮与希望。 远处传来脚步声。 追影一进来,边看到了盛景修。 两人目光交汇,追影低头,跪在了地上。 盛景修抬手放在唇边磕了磕,走过去看着他。 “人送走了?” “是。”追影回道,“奴才该死,一切都听凭主子责罚。” 盛景修垂下眸子,平静道,“她是有点本事的,能连你也说动。” 盛景修转过身子,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三天了,大臣们不能再扣着了。” 追影抬头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心里却是什么也看不明白。 他知道这件事儿到底是瞒不住自家主子的,只是看着他这样子,倒是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送姜鸢梨离开。 追影琢磨着自家主子的心思,心里却是一惊。 难道他把自己送去看管姜姑娘为的就是叫姜姑娘说动自己,送她离开? “主子。”追影抬头起身,“主子是不是一早就想到了保全众人的办法?” 盛景修回头,“我没那么闲,为着一个奴婢动这么多的心思。” 追影噤声,没再说话。 确实,自家主子自来就是一个精明算计的人,凡事适量在三,取最优解。 这件事怎么看,都是一个下人被抓去审问而已,且不说到底是何等审问办法,到底是上刑还是不上刑,就算是真的用刑,叫她死在了牢里,于上位者而言,也只是死了一个女使奴婢而已,跟死了一只猫儿狗儿没有什么分别。 也唯有姜姑娘才会如此舍命了。 只是…… 追影看向自家的主子。 他这样,分明又不是不管。 不管为谁,追影其实在送走姜鸢梨的那一刻心里就明白了一点:自家主子是一定会出手的了。 姜姑娘在自家主子跟前永远是特殊的。 追影不由得想起早些年自外往京中逃的日子。 那段时间,刀光剑影,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盛景修死在路上,永远的消失,成为一个死在战乱之中的皇子。 他当时跟在盛景修的身边,也是受了一身的伤,几个兄弟都折进去了,只留了他和几个影卫。 那夜,尽管是拼了性命,身上多了几处刀伤,可还是把自家主子给丢了。 彼时,自山崖掉落,他以为人肯定是没了,找了许久,已经是绝了希望,他甚至给几个影卫发了散钱叫他们离开保命,只留自己一个人继续四处做了记号去找。 其实彼时他也只是想着,就算是人没了,也要把尸首找到好生安葬,不能就这么留在荒山野地里叫虫蚁啃食。 谁知道,最后盛景修竟然或者回来了! 第120章 非为求生,实为求死 第一百二十章 非为求生,实为求死 那些九死一生的瞬间,追影并不在他的身边,而盛景修又从来是一个不喜欢把什么事都宣之于口的人,在除了姜鸢梨之外的人面前,他从来都是惜字如金的。 只不过,追影注意到,他在回来之后,却总是会对带有“梨子”一类的东西多看几眼。 或是街边商贩叫卖的青梨,或是无意间瞧见的花样子、玉坠子,又或是那日自姜府回来之后,誊抄了一遍又一遍的《灵虚宫梨花词》。 许多事,单独拿出来看的话,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但是当你把这些小事无意间串联在一起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事背后往往隐藏着让人不敢深思的答案。 比如,从来不参加什么酒会宴席的摄政王,却好几次都赏脸去了姜府的席面。 而好几次,追影都发现,自家主子似乎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多看姜家的那个大姑娘几眼。 而恰好,姜家姑娘的名字里,偏偏有一个梨字。 更巧的是,听说那年,姜家姑娘也正在自南边回京的路上。 追影也是一晚,无意间将这些串联在一起后,忽然像是窥得了什么,却不敢声张。 然后,他看着,那天在大殿上,自家主子在九皇子说要求娶姜氏女的时候,原本平静的眸子,霎时间却闪过了几分汹涌的情绪。 外人或许瞧不出来那瞬息间的变化,而在旁伺候久了的追影,却是总要比旁人敏锐几分。 再后来,姜姑娘就成了未来的摄政王妃。 这里头有很多的蹊跷,追影到现在也没有看明白,而自然,也不会去多问。 只是有一点,他却是明白的——这姜姑娘在主子这里,是特别的。 * 姜鸢梨自东门进来,想了想,没有去寻皇上,而是直接去了长公主所在的宫殿。 宫门之内,盛若婷正斜靠在一张美人靠上,垂下的手腕上挂着一只翠绿的镯子,衬的那一截皓腕如雪。 旁边伺候的人正往盛若婷的头上插着玉簪,却叫盛若婷给打了下来。 “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皇上和几个皇子都伤着,上这样华贵的珠宝,你可是个不长心的?” “老奴该死,是老奴疏忽了,只想着这几日公主您脸色有些泛白,上些好看的点缀着显得有气色。” 盛若婷挥挥手,不耐道,“都下去。” “是。” 一行人避开往外走去,却有一人自那殿外走了进来。 “公主。”那人凑近,贴在盛若婷的耳廓道,“门外姜氏女来了。” “姜氏女?哪个姜氏女。”盛若婷忽尔眼睛一亮,“景修要的那个?” “是。” 盛若婷闻言立刻站起,随后却眸光一暗,犹豫着重新坐了下来。 “摄政府上下禁足,她怎么跑进来的。” “这个老奴不知,只是公主,此番见客或是不见,您可要拿好主意了。” 盛若婷细长的凤眸闪了又闪,许久才说道,“皇后都已经跳成那个样子了,也不见太后说什么,有什么不得见的,去,叫人进来。” 她倒是要看看,这局棋到底是个什么走向。 姜鸢梨一进来,便跪在盛若婷跟前。后者一惊,这倒是从未行过这样大的礼。 “求长公主,带我见皇上一面。” 盛若婷起身,站在她的跟前,垂眸看着她。 “景修叫你带什么话进来?” “非王爷的意思,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私自离府,不管皇上是责也好,打也好,都是我一人受过,与摄政王府上下一干无关。” “姜鸢梨,我有时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盛若婷蹲下来,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你如今是在皇上跟前定下的摄政王妃,你以为你一句自己的事儿,便同景修无关了?” “若是真的可以无关的话,你负责的宫宴,为何是摄政王上下一干禁足在府?” “既然想要出来承担,不拖累旁人,也要真的做到,而不是嘴上说一句不拖累就可以的!” 盛若婷推开的她的时候带了几分怒气,细长的指甲无意间划过,倒是在她的下巴处落下了道血痕。 盛若婷一顿,却也没有说什么。 姜鸢梨回头,恭敬地重新跪在地上。 “我来路上已经想清楚了。这件事,从头到尾,原本就是皇上信与不信的事。宫宴行刺,只一个小小的随从便敢直接孤身上前,还叫抓了活口,委实好笑。” “皇上不是不知道这些,只是一个随从交代不了这宫宴上的几百双眼睛,也平不下朝廷之上的猜忌与震动。” “皇上要的是一个可以交代自己,交代朝臣的答案。至于此次宫宴行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上需要在日后慢慢的看,才能看的明白。” “你如今倒是敢直接在我面前揣测皇上的心思了?你是真的不要命。” 姜鸢梨叩首在地,哀声道,“我揣测的不是皇上的心思,而是自己的生死。” 盛若婷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在美人靠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你告诉我,你既然看的这么明白,那你这番进宫来,是打算怎么给自己求生。” 姜鸢梨抬头,望向盛若婷。 “我是来求死的。” 唯有一死,才可以救下玉竹和一干无辜的人。 * “公主,太后说,皇上的身子还不见好,见得人多了难免疲累,既然姜姑娘大老远来了,便总是要见见的,公主改日再来请安吧。” 盛若婷闻言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姜鸢梨,微笑着回道,“有劳嬷嬷传话,只问一句,皇上的身子如今究竟如何了?” “总是有些疲累的。”嬷嬷道。 盛若婷长舒一口气,自知太后身边的这些伺候的人都是已经成了精怪的,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回头时,她看了姜鸢梨一眼,只说道,“你在宫里答应我的,可别反悔。” “是,铭记于心,多谢公主。” 姜鸢梨抬脚,随着嬷嬷往殿内走去。 盛若婷看着姜鸢梨的背影,指尖微微碾动,许久,对身旁的人吩咐道,“趁着这个空档,想办法往宫外传个消息,我总觉得不稳,要出事。” 第121章 刑部大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刑部大牢 紫金香炉之中燃着的檀香袅袅,姜鸢梨一步步往前,知觉得此刻似在刀锋上行走,步步艰难。 虽说求死,可到底抱了一丝生的指望。也是这点子指望,叫她此刻浑身战栗不已,与往日进宫给太后请安的心境完全不同。 殿内,七八个老了的嬷嬷们围着正中间侧坐在矮榻上的太后静立着,或是递茶,或是捶腿,并不往旁处多看一眼。 屋内环绕着药味,配着这一屋子已经年老的嬷嬷,竟莫名透出一股子死气来。 “臣女姜氏鸢梨,给太后请安。” “起吧。” 姜鸢梨闻言却未起身,“臣女罪该万死,不配起身回话。” “哀家知道,宫宴之事,大多是景华过手的,你不过是从旁跟着历练,担了个虚名。听说你也受伤了,地上寒凉,起来说话就是。” “赐座。” “太后娘娘。”姜鸢梨抬起头,虽极力控制,可声音还是不住的颤抖,“臣女的伤不是为奸人所伤,而是自己用刀划伤所致的。” 太后耷拉着的眼皮倒是因此番话微微抬了抬,矮榻颇高,姜鸢梨在下首跪着,太后低了头,就那么瞧着她。 “因为害怕?” “是。”姜鸢梨回道,“乱声一起,臣女就知道,此事,不论是臣女、王爷,或是姜家,还有……二皇子,都难逃干系。” 太后提了一杯茶,抬起茶盖,缓缓吹散了那浮沫。 “有些话,你可要想好了再来同哀家说。” 姜鸢梨低头,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太后娘娘,臣女此番进宫,求见太后和圣上,便是要将那些不敢说的,尽数都说出来,为的不过是免了无辜之人因我受难。” 太后叹了一口气,“好孩子,于皇帝和哀家而言,许多话,说或者不说,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日子还长,有的是时间,许多事从来不急于这一时。” “可宫宴行刺一事,内外总要有个交代,牢里的人也要不能白抓,总是要审出个结果来,这些,可不是红口白牙一张嘴说说就能糊弄过去的。” “臣女明白,臣女此番前来,便是求太后押我入狱,一应的审问刑罚,该如何便如何。此次宫宴本就是经我着手,刑部拿人审问,也是应该。” “只求太后……能绕过我身边的那个女使。当日她全程在殿外与一众人候着,着实什么都不知道。” 太后闻言,起身,站在姜鸢梨的跟前。 “你可知道,刑部的大牢是什么地方?” “知道。”姜鸢梨抬头,一字一句道,“给世间一个公道和说法的地方。” 太后嘴角勾了勾,“说法是有的,可未必公道。” “众人听着是公道,便是公道。” 太后因这话,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许久,重新坐回矮榻上,“叫刑部来拿人吧。” “是。” * 饶是姜鸢梨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在踏进刑部大牢大门的一刻还是被这里头阴森可怖的气氛给吓到了。 刚一迈进来,便觉得一股阴风自里头吹来,各种凄厉哀嚎声夹杂着鼠类的啮齿声,血腥气呛的人睁不开眼睛,那一条幽深细长的路,像极了通往鬼门关的幽冥路。 姜鸢梨本以为进来最先见到的该是盛华庭,却不想,并不是,而是一位朝中历来有“活阎王”之称的监察御史周旦。 姜鸢梨记得他。 当年,盛华庭利用他公正无私且过分相信“证据”的审讯风格,大力排除异己,巩固自己的势力。 周旦得知自己被骗之后,在盛华庭登基之日,换了白袍素缟,于登基大典上怒斥盛华庭及其朋党,篡改天命,德不配位,将来必然江山不稳,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那一日,姜鸢梨在殿外都听到了他苍老而高亢的声音。 骂完之后,周旦便一头撞死在了大殿之上,血溅三尺,死的格外壮烈。 或许顽固迂腐,可周旦确实是一个刚正不阿之人。 不过,虽是刚正不阿,可姜鸢梨也有听说,他的严刑厉法也是十分狠酷的,不然也不会有这活阎王的说法。 见到姜鸢梨,周旦眼里也是有几分复杂和不忍,不过只一时便消散不见了。 “跪下。”一旁的人按着姜鸢梨的肩头,将她逼跪在地上。 周旦见了,挥了挥手,只问道,“你可认得我?” 姜鸢梨骇首回道,“鸢梨曾经与家父寿宴上见过大人。” “你父亲与我素来交好,我也算是你半个叔父,我虽然不忍对你严刑拷问,可此事事关重大,上头有上头的交代。一会儿,我问你什么,你便说什么,有些皮肉苦,我自然是能免则免,你听明白了吗?” 姜鸢梨叩首回道,“犯人于大人面前,不敢说谎,必定如实交代,没有一丝隐瞒。” 周旦沉声问道,“我问你,达鲁宫宴行刺一事,你可事先知情?” 姜鸢梨平静回道,“不知。” “那宫宴之上,众人皆在殿外等候,达鲁身为二殿下的侍从,是怎么混进来的?” “当时漆黑一片,我同众人一样,看的并不真切,待到发现有人进来的时候,想要做些什么,可一切已经是为时晚矣。” “宫宴乃是你布置的,怎么偏生就有熄灯的安排,是不是你从旁协助歹人对皇上意图谋杀?” 姜鸢梨平静道,“这般做简直是自杀,我并没有理由刺杀皇上,就算是有,也不会用这么蠢的办法。” “可这桩桩件件,皆是巧合?还有你在太后大娘娘那里给的供词,我也看了,你这心虚的刺伤自己的行为,难道不是你心里有鬼的证据吗?” 姜鸢梨沉声说道,“在太后娘娘那里我也解释过了,当时不过是害怕,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逃脱干系,若是我所为的话,何必当时慌到弄伤自己以证清白,又何必在太后大娘娘没有宣召我的情况下,自行进宫解释这些事?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 “你说你是清白的,可偏生又没有任何的证据,本官于目前实际看到的情况来说的话,你的嫌疑确实很大,你还有什么其他要说的吗?” 第122章 唯一的希望 第一百二十二章 唯一的希望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手里的汗出了一圈。她知道自己回答完之后,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了,饶是心里有了准备,可身体却还是止不住地抖。 “没有了,我只说,我确实不知道有奸人会在宫宴行刺,更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请大人明察,还鸢梨一个公道!” 姜鸢梨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嘭的一声,在寂静的牢房里发出好大的一声响动来,头上立刻就见了血。 周旦也为这姜鸢梨的举动给惊了一惊,沉吟片刻后,挥手说道,“来人,捆了她,先押回大牢。” 姜鸢梨一顿,意外地抬头看向前面坐着的周旦。 竟然,没有上刑? 几个狱卒上前,用绳子捆了姜鸢梨后,将人押了下去。 牢中烛影昏暗,微弱的光打在周旦的脸上,衬的一张脸更加的晦暗不明。 “大人,不上刑问一问吗?” “方才太后身边的嬷嬷送人来时说的话你没听清?这姜氏女,到底是在皇上跟前定下的摄政王妃,吓唬可以,怎么能真的上刑呢?” 周旦叹气,“前朝之事,本也不是这些女眷可以决定左右的,可到底该他们一道的祸事一个也躲不过。” “那,这人送来了,过一会儿几位大人同九皇子问的话,咱们该怎么说?” 周旦想了想,朝人招了招手,凑在他耳边说道。 “一会儿你过去,吓唬吓唬就是,不过给里头外头都有个样子,旁的,还是要看前朝的动静。” “眼下众人都在等,咱们就更不能胡乱动了。” “是,小的明白了。” 那人躬身后退几步后快步离开,一路追了姜鸢梨而去了。 追上时,姜鸢梨堪堪到大牢门口,而旁边便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姜鸢梨一眼就认出了这人便是那天跟在盛裕成身边的达鲁。 他穿着囚衣,蓬乱的头发将面容几乎全部遮盖住,只从中间的缝隙里隐约可见其黑亮的瞳孔,此时正亮亮地看着姜鸢梨。 “慢着。”身后的人上前来,越过几个狱卒,站在姜鸢梨的跟前。 姜鸢梨看了他一眼,后者微笑道,“姜姑娘,在下乃是周大人身边的人,特来此应了大人的吩咐,给姑娘好好将这牢房收拾出来。” 姜鸢梨疑惑,却没有多问,只往身旁侧了侧。 男人拍了拍手,命人打了一桶水来。 同时,牢门吱呀一声打开,姜鸢梨被一把推了进去,水桶也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里头的水晃晃悠悠,洒出来了许多。 周边牢房里的犯人听到动静,一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趴在那铁栏上一眼眼地看着姜鸢梨,眼里充满了兴奋的神色。 “姜姑娘,请吧。”男人外头看了一眼水桶说道。 见姜鸢梨许久没有动静,男人笑道,“怎么,难道还要等着咱们来给你收拾不成?” 姜鸢梨自知,眼下乖巧可怜些,便能少受许多不必要的苦楚,于是便跪了下来,捡起那地上的抹布,丢进水桶里浸湿,擦着这根本就擦不干净的牢房。 寒冬腊月,大牢阴寒,光是这么呆着就足够难受了,更别说将手浸在冰冷的水桶里。 姜鸢梨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到底这具身体也没有吃过什么苦,不过是刚刚换了两水,手就已经没有知觉了,红到青紫,关节处也因为擦地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凹凸不平的地面而破了口子。 血水外溢,手上又冻得发疼,姜鸢梨忍不住抬起手来凑在唇边呵了一口气,以求能好过一些。 “快点!” 震耳的吼声传来,在整个寂静的大牢之中回荡着。就连那本身藏匿在枯草之中早已经习惯了人在的鼠虫也被吓得四处逃窜。 姜鸢梨全身一颤,“是。” 她把手再次伸进了水桶之中。 下一秒,男人忽然快步上前,一把按住了姜鸢梨的头,直接塞进了那水桶之中。 姜鸢梨顿时吓得尖叫! 可是这狱卒到底是男人,又是骤然之间下手,力道极狠,又怎么是姜鸢梨能够挣脱开的? 她整个脑袋就这么都浸在了水桶里! 此时身后的人戾气疯涨,不管姜鸢梨怎么挣扎,手上的力道都没有松开分毫。 渐渐的,姜鸢梨感觉自己几乎要没有力气挣扎的时候,身后的人才像是早就已经算计好的一样,一把将姜鸢梨给提出来,甩在了一旁的空地上。 “咳咳咳。” 再多几秒,姜鸢梨觉得自己怕便是要活活溺死在那水桶之中了。 她浑身颤抖着,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冷的,身下也只觉得一股股的尿意袭来,再也控制不住。 男人站在门口,冷眼瞧着她,轻笑一声,一个字没说便转头离开了。 嘭的一声,牢门关上,众人扬长而去。 姜鸢梨艰难地爬着,将自己的身子翻转过来,趴在地上,然后一下一下,往里蹭着,极力地躲到了墙角的角落之中,坐在枯草堆上,靠着墙角喘 息。 鼻腔胸腔里还全是水桶里的脏水,姜鸢梨一个人磕了许久,才觉得身上勉强舒服了一点儿。 可上半身湿透,在这牢里,恐惧退散后,身体上本能的感知便开始重新回归。姜鸢梨只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不自觉地打着摆子。 此时,大牢之中,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一道凄厉叫声。 只一声,格外的凄惨,像是人死前最后的一声不甘之鸣一样。 偏偏还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姜鸢梨原本已经半合上的眼皮忽然打开。 不能,她不能就这么消沉下去。 “达鲁,达鲁……” 姜鸢梨回头,看看四周,最后从自己的手腕上,将一只镯子摘了下来,砰砰砰地敲着墙壁。 对面便是达鲁所在的牢房了。 “达鲁!我有话要问你!” 对面没有任何的动静,像是根本没有人一样。 可是,刚才的那一眼,姜鸢梨就知道,他一定能听到自己说话。 “我问你,你同二皇子在西北几度生死之间不离不弃的情谊可是假的?!” 无论答与不答,她都不能放弃! 达鲁这里存在的可能性,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第123章 北城兵变 第一百二十三章 北城兵变 “达鲁,就算是你有想要相护之人,可在宫宴时,你同我说,二皇子对你有救命之恩,相互之情,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你难道真的就这么看着你的恩人去死?” 对面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麻衣摩擦枯草的声音。 “二殿下……”男子开口的声音粗粝而沙哑,是受尽折磨之后充满苦难的声音,“他不会丢了性命的。” “你这般便是在自欺欺人!”姜鸢梨也顾不得此处是大牢,只阴沉着声音说道,“他是皇子!你分明知道,这场祸事即使短时间内要不了他的命,可失去的东西,在未来一样会杀了他!” “你不过是给自己开脱,至少他不是死在你手里是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达鲁,你当真不懂?” 伴随着一阵铁链撞击的声音传来,自对面牢房里传来一阵低低地抽泣声。因嗓子哑了,哭的也格外的难听。只是那声音太低,很快便被淹没在了这大牢里充斥着的无穷无尽的悲鸣之中,再寻不到踪迹,唯独在旁的姜鸢梨听得真切。 “达鲁,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同胞的兄弟,唤作阿华?” * 摄政王府中,一曲《山鬼》,悠扬婉转,空灵愀然。 盛景修手指宛若蝴蝶于琴弦上飞跃,倏儿音落,仰头看着那自天边飞来的一只信鸽。 咕咕咕。 信鸽在盛景修的头上盘旋一圈后,缓缓落在了他的肩头。 院外,很快便有禁军侍卫闯了进来。 追影上前,将人挡在了门口。 “奴才奉命行事,还请不要为难在下。” “让他进来。”盛景修轻轻撤下那信鸽上封着的卷纸,并没有打开,只是将那信鸽重新放回了天际。 侍卫上前,看了一眼盛景修手边的卷纸,躬身问道,“王爷,这个东西可否给奴才一看。” 盛景修垂眸将那卷轴打开,眸子自上而下扫了一眼之后,抬头问道,“你当真要看?” 侍卫犹豫了片刻,只垂首道,“奉命行事,不得不为。” 盛景修将东西交给了追影,后者接过来,走向那侍卫,将卷纸递了过去。 “你可要想好了。”追影再次说道。 因手上的力道没松,侍卫扯了一下并没有扯下来。 “奴才……奴才只瞧一眼,若无旁的事儿,奴才自然也不会多生事端。” 追影手上的力气松了。 侍卫看了追影一眼,深吸一口气,展开了那卷纸。 下一秒,侍卫的眸子瞬间睁大,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盛景修。 噗的一声,未等他开口说话,一柄短刀便直接穿透了他的喉咙! 一剑封喉! 他甚至连一个音都没有发出来便倒在了地上。 琴音再次响起。 追影上前将带了血的卷纸捡起来,走到盛景修面前缓缓放下。 上面,是此番回京,盛裕成带来的部下之一,也是原先宁远侯老王爷部下将军的后人,罗城。 “士为知己者死,虽不能死于战场之上,亦不算辱没我罗家满门忠烈!罗城不悔,无怨!只愿二殿下登基之日,派人于坟前告知我便再无遗憾!” 琴音暂缓,盛景修抬手按于琴弦之上,一曲广陵散起,霎时间,杀意四现。 * 起先还是能见着太阳的艳阳天,可不知道怎么,午后瞌睡一盏茶的功夫,外面天又阴了起来,一仰头,好似那层层的云就在自己的头顶上悬着一样,总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盛景琅刚刚吃了药,皇后在旁给他为了半个蜜饯,抬手轻轻在盛景琅的胸口摩挲着,顺着气儿,免得再咳嗽起来。 “皇上!” 一阵破门声打破宫里的死寂,只见一人从门外直接撞了进来,因扑的急了,收不住脚,直接栽倒在地,打了好几个滚儿,好不容易停下,想起来时又慌得手脚不知怎么用,重新栽了下去。还是旁边候着的内侍见了上前扶了一把,这人才起来。 “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盛景琅见这人一身城外看守的打扮,心里一动,起身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来人连面上的土也来不及擦,冲着盛景琅便喊,“城北兵营,兵、兵变了!” “什么?!”盛景琅一急,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 这一下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磕出来了,惊得一帮人连忙起身又是递水又是喊太医。 盛景琅一把扯过那皇后手里拿着的帕子来,按在嘴角好一阵才停了咳嗽。 皇后看了一眼,眼底一惊,“皇上……” “闭嘴!”盛景琅一把推开她,指着地上的人说道,“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奴才也是听人说,说是罗城将军原本是要去二皇子府前送西北传来的一封加急密函的,可不知道怎么与看守的禁军争执了起来,罗正将军性急,便……便动了刀剑,可又不知道怎么,最后……” “最后怎么?” “最后竟然被杀了。” “皇上,来报的人说当时情况混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眼下,罗城将军确实是死了。” “城北军营里不少人早些年都是在西北驻守过的,其中不少将领亦是罗老将军当年手下的部将。一听到罗城将军竟然被自己给杀了,便要去禁军处要个说法,两头闹起来,就……” “那就赶紧把那些不知道轻重的奴才交出去平了军营里士兵的怒气才是,怎么,难道要护着那几个奴才?”皇后急道,“皇上和太后的意思只叫他们驻守着,保护好二皇子,不是叫他们看着不叫人进出,本就是他们会错了意!” “皇上,若只是几个禁军,倒也好说了,只是……” “只是什么?” 来人一脸为难,半晌叹了一口气,叩在地上,哀声道,“只是这里头有不少是九皇子的人,其中还有几位大人家的公子,这几日在二皇子府上也做了许多没规矩的事儿,眼下被人揪出来,一并发作了,北城军营里的士兵眼下群情激奋,正闹呢!” 第124章 博弈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博弈 “爷,地上见雪了。” 雪血同音,盛景修缓缓起身看着天边堆叠着的乌云。 方过新年,这天就一直阴沉着没好过。 怎么看,都是不祥。 盛景修刚刚转身,便听得自外传来一阵鞋底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王爷留步!” “皇上有旨,宣召王爷秘密进宫议事。” * 天空一阵霹雳闪过,雪却不见大,只细细地撒着,如盐粒子一般,落在地上自然也留存不住,顷刻间就化作了水。 盛景修下马车的时候,整个天空已经是黑压压的了,不过在路上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可却像是已经过去了一天一样。 宫灯掩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泛着粼粼光泽,双脚落地,立刻便听得哒啧的水声。 盛景修撑起一把竹骨伞,一路行至于皇帝寝宫门口。 “王爷来了,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 朱红色的宫门打开,盛景修收了伞,交给身边的人,抬脚走了进去。 药味混杂着香料的味道,闻着便是死气。 “皇上万安。” 盛景琅眼下穿了衣裳,勉强坐了起来,可脸上的病态难掩,一个抬头的动作也似做的十分的吃力。 “从来都同你说,私下里不必行礼,可你的规矩却从未少过。” “皇上抬爱,臣却不能忘了臣子的本分。” 盛景琅轻笑,“可这满朝文武,谁真的把你当臣子了呢。” “是臣子便是臣子,与谁人心里怎么想怎么看,并无干系。” 盛景琅望着眼前人。 他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有活力,不像他,却已经是要老了。 “朕听说,你也受伤了。” “没有,不过是臣的妃子一时间情急,做出的糊涂事,将自己的血水擦了臣一身而已。” “她眼下在牢里。” “臣知道。” 盛景琅抬头看他,“所以,你这么做,是为了老 二,还是为了在牢狱之中的那个女子?” “宫宴之事本就是由她经手,身上的嫌疑到底是洗脱不干净的,莫说是审问,便是要了她性命,也是应该的。” 盛景琅咳嗽几声,用手撑着身后的矮榻,缓缓站了起来。 因身上伤口牵扯的痛楚,盛景琅即使是站着也只能佝偻着身子,于长身玉立的盛景修站在一处,竟然目之所及,只能到他的腰际。 “你所说的可是真的?朕当真能要了他们的命?” 盛景修平静道,“自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要谁的命都是应该的。” “包括臣。” 盛景修低头抬眸,与盛景琅的目光撞在一起。 殿内寂静无声。 盛景琅忽尔笑起,指着盛景修,“你说的这话,你自己都不信。” 他回头,一步步地重新走回去,跌坐在矮榻上匀着气,好似刚才的一番话,已经费劲了他一身的力气。 “来人啊,把人带上来。” 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姜鸢梨被人带了进来。 盛景修余光看了她一眼。 身上并不见什么伤,却也憔悴的厉害,见着他们二人连行礼都忘了,还在晃神。 “咳咳。”盛景琅忽尔咳嗽起来。 姜鸢梨一惊,好似被这道咳嗽给唤回了神儿来一样,慌乱地跪在地上,“罪人姜鸢梨给皇上请安。” 盛景琅挥了挥手,“你带她回去吧。” 姜鸢梨此时回头,才注意到了在烛火幽微之处站着的盛景修。 后者锐利的眸子抬起,只轻轻扫了她一眼,便躬身说道,“谢皇上隆恩。” 盛景修上前,伸手拉住了姜鸢梨的手。 冰凉的触感叫盛景修好看的眉头霎时间蹙在一起,手上一用力,便将人直接提了起来。 没有多余的话,带着人便要离开。 “老 二。” 盛景修回头,看向盛景琅。 “朕身上不舒服,你去代朕看看老 二吧。听说他也伤的厉害。” “臣领旨。” * 盛景修一路拉着姜鸢梨带出了这九重皇城,门口的士兵以往进出都是要查看令牌的,即便是盛景修这样的身份,往日来去宫中,有些形式该走的还是要走一走的。 可今日,守门的士兵大老远瞧着盛景修过来便立刻低了头,瞧着盛景修带着人直接出去也没有多问。 宫门口,追影在马车旁早早地便候着了。 小厮跪在地上给姜鸢梨做垫脚,盛景修却把人挥开,单手横抱着姜鸢梨的腰直接把人抱上了马车。 车轮碾过长街,带着呼啸而起的风。 姜鸢梨上了马车好一阵子都还回不过神来,耳边好似还有那大牢之中不断传来的哭泣声。 她忽尔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玉竹呢?!” 在牢里,姜鸢梨并未见着她。 “已经回府了。”盛景修说。 姜鸢梨松了一口气,又问,“身上有伤吗?”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姜鸢梨一时觉得自己真的是糊涂了,进了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伤,便又问道,“伤的重吗?” “你脸上的伤,谁弄得?” 姜鸢梨抬手,顺着盛景修的视线摸了上去,立刻疼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别碰!”盛景修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又问了一遍,“怎么弄得?” “我去求见长公主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她不是有心,我看得出来。”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又问,“在里面,他们难为你没有?” 姜鸢梨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 “对了,我见到了达鲁。” “嗯。”盛景修哼了一声。 “他死了。” 盛景修抬起眼皮来,终于把目光从伤口处移开,看着她的眼睛。 “我看着他死的,我们说话,忽然有人进来,然后用烙铁,用烙铁烫他的嘴,然后,还把他吊起来,我出来的时候看到,铁钩把他的琵琶骨穿透了,他像是,像是市场里的猪一样,被人挂着,就、就……” 姜鸢梨忽然被人一把抱住,身体上传来的温暖终于驱散了身上那最后一点从牢里带出来的阴寒。 盛景修的手收的很紧,像是给她安慰,又像是在给自己安慰。 “别去想那些,把那些,都忘了。” 明明是她冷,可是姜鸢梨却听到,盛景修的声音,也在抖。 第125章 涟漪 第一百二十五章 涟漪 姜鸢梨此刻才开始后怕起来,抬手回抱住盛景修,浑身战栗。 “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 盛景修微微抽身离开,抬眸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怜意。 “我……”姜鸢梨虽不知道盛景修究竟与皇上说了什么才把她带走,可想来是做了一番牺牲和博弈的。 “我想救人,可我也不愿意拖累你,可却还是处处仗了你的势,宫中时,公主同我说……” “我是谁?”盛景修凝眸看着他,眼里平添了几分哀切。 “您是王爷,是摄政王,我明白,你的一举一动都关乎……” “我问你我是谁?”姜鸢梨的话再一次被打断。 姜鸢梨眨了眨眼,犹豫片刻后说道,“我未来的夫君。” “若是硬逼问你,你到底也是能答出来的。”盛景修嘴角泛起苦笑,“可我瞧你,未必懂这夫妻二字的含义。” 盛景修说完,便转过头看向窗外,不再看她。 窗外风雪如晖,真正的夜色也开始降临,这漫长的一日终究是要过去了。 盛景修看着长街那坑坑洼洼的地上,点映着两旁铺面前燃着的昏黄,雪水集聚,像是镜面一样,好似要把半生的光影全部于其中闪烁出来。 长街尽头,府门口侯着的人老远瞧着王爷的车架过来便立刻开门静立等候。 盛景修下了车,顺手将姜鸢梨抱了起来。 管家上前,看了姜鸢梨一言,躬身说道,“爷,府上来客人了。” 盛景修微微骇首,回头吩咐道,“送姜姑娘回房休息,再差人去问问太医院,今日谁人当值。” “是。” 姜鸢梨看着盛景修大步离开的背影追了几步,却终究没有喊出声。 “姑娘,奴才送您回房休息吧。” 姜鸢梨心中有话问他,却想到他应该是有事要忙,自己心里又记挂着玉竹,便点头,随着下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便瞧见了玉竹正在房里忙着。 “玉竹。” 玉竹回头,恰好被姜鸢梨伸过来的手拉住。 “脸上有伤,还有旁的地方有伤吗?” 方才进来的时候,见玉竹还能在地上站着弯腰给香炉里添加香料,她便知道这次进宫到底是没有为难她,不过看着她扭回头来的时候脸上的伤,到底还是问了才安心。 “姑娘。”玉竹提了裙摆,直接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 姜鸢梨忙去拉人,可玉竹却是不起。 “姑娘,是我拖累你了,我听说姑娘为了我自请入宫,害得王爷也跟着一番操劳,北城兵变,闯出一连串的祸事来。姑娘,我是该死的,我就是一个下人,怎么能叫姑娘和王爷为了我如此……” “好了,你先起来。”姜鸢梨费了些力气才把玉竹给拉起来,见她哭的声音嘹亮,不见什么虚色,除了那脸上的一处皮肉伤外并无其他不对劲儿的地方,姜鸢梨到底是松了一口气,“好在看你是没出什么事的,不然往后余生,我这梦里怕全是你了。” 玉竹一听,又是撇嘴要哭的样子。姜鸢梨忙道,“好了,可别哭了,我今日委实是累了,先坐下。” 桌面上有糕点,姜鸢梨吃了一块,又吃了些茶水顺了顺,这才觉得有了点子说话的力气。 “刑部的人可有问你什么?” 玉竹摇头,“姑娘,我压根儿就没有去刑部大牢。” “没去?” “是。”玉竹说道,“那些人把我带走之后,确实是见了一位大人,可那大人说,我不过是个小女使,何必为难,便只叫我在一旁站着,并没有与我说话。” “后来有人进来,不知道同那位大人说了什么,然后追影就带人来将我带走了。” “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哦,这个啊。”玉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站的久了,又没人同我说话,我便困了,一个不小心,平地摔了一跤。” 姜鸢梨一听,顿时觉得好笑又好气。 她在这里急的团团转,这小妮子却是困到睡着。 不过虚惊一场,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方才你说,兵变是什么意思?” “我也是听追影说的。”玉竹说道,“追影接我回来的路上说,跟随二皇子多年的一位将军罗城,因上二皇子府门前汇报西北军情的时候被禁军拦下,起了冲突,莫名死了,北城兵营大乱,正到处要说法和公道呢。” “这事儿可是真的?” “追影亲口同我说的,怎么会有假。” 姜鸢梨心里一惊。 宫中软禁二皇子,是没有明旨的,既没有明旨,那这罗城将军硬闯二皇子府门,便是扣不上违逆皇令的帽子的。 西北将领前往二皇子在宫外的府邸汇报西北军情,名正言顺。 眼下西北多年不稳,盛裕成少年起便戍边西北,与士兵们同吃同住,早就在军中颇有威望。虽然军权明面上在封疆大吏手中,可盛裕成到底是皇子,多年来又身先士卒,与将士们同吃同住,生死一处,身边早就有了一大批愿意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这样人,无须兵符,振臂一呼,自然有数万效死之众跟随。 而这也是皇帝所忌惮的一点。 是以,当年皇上以“不忍”为由,下令西北戍边将士三年一换,三年期满可回归故土,赡养老人,陪伴家人。 这一道令,为的就是防止长期吃住在一处,导致这些士兵越发追随二皇子。 可皇帝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这战场之上,一道经历过数次生死的将领和士兵之间早已经不是主仆关系了,而是真正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交付生命的人。 这三年一换,并没有削弱盛裕成在军中的威信,反倒是叫这些从西北戍边回来的将士们四散在了东南西北四大营之中,成为了盛裕成在暗处庞大的势力。 这次,盛裕成时隔多年回京述职,未等论功封赏,便先因为一些还没有实证的事儿被软禁了起来,说起来,也是叫西北将士们寒心。 再加上,如今好端端的死了一位将军,朝廷若是处置不好这件事,教奸人混入其中,趁机挑拨,顷刻间便要酿成真正的兵变。 到时候,局面便不好控制了。 第126章 臣子之忌 第一百二十六章 臣子之忌 若是但看宫里宫宴行刺一事,确实是踏天的大事,可若是和这兵变比起来,便瞬间显得不够看了。 毕竟宫宴行刺,一无证据,二来皇上如今身体也并无大碍,没有要了性命。 可若兵营乱了,那可是要亡国的。 莫说是皇上了,整个京城都要陷入战乱之中。 而显然,这位忽然上府门去,死在禁军刀下的、身经百战的将军,大概不会是赶巧了上去和禁军起冲突的。 必然是得了谁的授意。 而这其中,就只有二皇子和盛景修了。 姜鸢梨的贝齿轻咬着下唇。 盛裕成在西北和士兵们是有不一样的感情的,加之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姜鸢梨感觉他不太像是会为了自身安危而牺牲身边将士的人。 那么,只能大概率是盛景修了。 所以,皇帝才会召见盛景修,让他把自己带走。 姜鸢梨闭了闭眼。 若是这样的话,那她欠他的,怕是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盛景修此番不仅仅是在冒险,而是把自己和皇帝直接推到了一个对立面。 他这是在威胁皇帝妥协,威胁皇帝让步,威胁皇帝即使是在文武百官面前咽下这个不知因果的囫囵枣,皇室威严扫地,也要把宫宴行刺这件事含糊过去。 也叫皇帝和所有人,都没法子借着这件事来做文章。 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己吗? 姜鸢梨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 虽然目前来看,除了自己以外,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让盛景修这么做的原因。 毕竟宫里现在态度尚且不明朗,虽然软禁两人,可到底也没有说什么,也不曾责问过什么,若非是被逼急了,实在是没必要做这种倒逼皇帝的事儿。 这无疑是在挑战皇室的权威,也是暴露自己的野心。 这是臣子的大忌讳! 玉竹伺候着姜鸢梨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期间见姜鸢梨时不时地咳嗽,便停了手里挽发的手,偏了些头问道,“姑娘可是嗓子不舒服?怕不是在牢里受了风寒?叫太医来瞧瞧罢。” “眼下京里出了这么多的乱事,皇上那边、二皇子府上,还有兵营那里,只怕是都要有太医在旁才行,太医院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子,我便不跟着添乱了。” 姜鸢梨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喉咙。 自从被按进水桶里呛了水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作用,总觉得肺里有水没有咳不出来,说不出的难受。 不过倒也不碍事,忍忍便也过去了。 姜鸢梨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转而问道,“王爷那边的客人,走了吗?” 玉竹想了想回道,“我方才出去叫人去抬热水时,老远听着王爷那边院子里静悄悄的,像是落了灯,不知道是不是出府去了。” “出府?可有说去了哪里吗?” 玉竹摇头,“王爷去哪里向来是不只会人的,除了……” 玉竹本想说除了会差追影来只会自家姑娘一句。可瞧着姜鸢梨如今的样子,便把这句话咽下去了,只说道,“也许是歇下了才吹了灯。” 姜鸢梨长舒一口气,又静坐了一会儿,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便索性披了衣裳出了院子。 她这里离盛景修的屋子本就极近,不过拐几个弯子便到了。 姜鸢梨本想着若是人不在,便多等等,若是人睡下了,便明日再来。却不想一转身便看到盛景修同追影二人正立在院子的正中间。 盛景修仰着头看着悬挂在天上的月亮,追影则在旁低头候着。 一主一仆,并无人说话。 姜鸢梨下意识地随着盛景修仰头。 今儿不过是初三,天上月亮细细一弯,隐匿在墨色的夜空里,被压盖的几乎看不见,只能偶尔在云层交叠只见窥得一分亮光,而这一分亮光自天上洒落人间,落在盛景修那墨色的衣袍上时,便瞬间被吸收掉了,再也不得而见。 追影回头看了过来,上前一步低声同盛景修说着什么。后者回头,见到是姜鸢梨之后,微微朝追影点了点头,便没有再看这边。 “姑娘。”追影上前问道,“姑娘来可是有什么事?” 姜鸢梨眸光微垂,复又抬眼瞧了过去。 “他在做什么?” 追影回头看了一眼盛景修,躬身道,“王爷说,他没法送送故人,便只能抬头看看一样可以照耀在故人身上的月亮了。” 故人? 可是那位罗城将军吗? 原来,他们也是早就相识的故人吗? 姜鸢梨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了出口,“我,能过去吗?” 追影微微侧身,让开了路。 “姑娘无须问这话,王爷身前,姑娘从来都是可以近身的。” 姜鸢梨抿唇,却没有上前,而是转头去厨房拎了一壶酒来。 “喝吗?” 盛景修低头,看着横过来的一支手臂,顺着往上而去,便见到了一张仍旧有些泛白的小脸。 “冷酒伤身。”盛景修说。 姜鸢梨闻言,缩回手来,揭了那上面的塞子,仰头要喝,却被人给一把夺取,只有零星洒出来的几滴酒水飞溅在了脸上。 她伸手擦了擦,看向盛景修,“你不是不喝?” “冷酒便不伤你的身?” “我心中不畅快,有话要说,可若是不喝酒,我说不出来。” 盛景修斜眼看了她一眼,将她手里的塞子夺过来重新扣上。 “说不出来那便不说了。” “王爷。”姜鸢梨开口,几度停顿,“那位,那位将军,是个怎么样的人?” 盛景修黑亮的眸子动了动,“我初见他时,是在一家酒楼里。彼时他正为了一个名叫晚娘的人与肖大人家的小儿子大打出手,两人从酒楼打到了长街上,甚至还惊动了御史。” “那时我以为罗老将军的后人到底也失了骨子里的几分血性,成了这京城烟花酒肆之地的风流浪 荡子。” “后来我才知道,这晚娘原是西北戍边军当中的一个副将的妹妹,只因一次战役中,这人不忍心杀害异族无辜的老人和孩子,放了他们,却不想这两个人出卖了当时士兵伏击的位置,导致那场战役死伤惨重,后被人扣上通敌的罪名,这人被斩首,其家眷一并罚没,贬卖出去,为奴为娼。” 第127章 蝴蝶 第一百二十七章 蝴蝶 “你知道,那些戍边的将士,大多都是什么人嘛?” 姜鸢梨想了想,回道,“不外是,送去镀金身、攒军功的官家子弟,亦或是可怜人。” 历朝历代,边境从来都是不稳当的地方。 不论这朝是富强还是贫弱,是雄霸天下还是偏安一方,边境总是不安稳的,所区别者,不过是摩擦大小,死伤人数的多少罢了。 到了盛景琅这一朝,国力虽算是平稳,可朝中尚文风气日盛,军队也没有了当年开国时候的骁勇,加之西北之地异族崛起,近十年的光景里,起了几场不小的战事,但凡家中有些本事的,谁也不愿叫自己的儿子从军,更不必说去西北戍边了。 极大概率便是送命。 唯有上面那两种人,一个是为了前程家业,一个则是被逼无奈。 “还有一种人。”盛景修说,“便是当真心甘情愿将热血洒在这片山河大地之上的人。不为功,不为名,只图得忠义二字。” 姜鸢梨轻笑一声,“为别人守江山吗?” 盛景修回头看他,冷淡的眸子里因姜鸢梨这话淬进去星星点点的笑意,“你同我说话,想来是不怕掉脑袋的。” 姜鸢梨其实是怕的。 方才其实是听的入神,心里想见,嘴上便先脑子一步说了出来,如今回过味来,才知自己这话乃是不忠的死罪,但看盛景修却是笑着的,并未生气,想来他倒是也没有完全把“盛家的江山”当成“自己的江山”,便也笑笑,回道,“跟王爷学的。” 盛景修转过头去,继续说道,“他们是图忠义,可不是为了守别人的江山。” “人是自己的思想的,不是书上的几句君臣恩义,也不是嘴上的几句忠于朝廷,誓死报国,就能叫自己的心里和脑子里,也真这么想了。” “那些将士,在战场厮杀的时候,想的不是坐在高庙之中的皇帝,也不是什么回朝后会封赏他们的官员。他们所想的,是自己身后的妻儿老小,是身边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同袍兄弟,他们全的是这个忠义。” “所以,即便于战场之上,不仅要防着敌人的明枪,还要防着身后的暗箭,他们也会站在那里,用血肉筑起一道城墙。” 盛景修说到此处,低头将那酒坛上的塞子扯掉,仰头喝了一口酒,然后将余下的酒水尽数洒在了地上。 他仰头往着天边的那弯孤月,冷笑一声。 “将军原本是该死在战场上的。” 他的声音很淡,像是在对月低语,又像是在同自己说话。 姜鸢梨静静地站在那里陪着他,将后续的话吞了回去。 这样干净的月色,确实不该被那些肮脏玷污。 * 酒坛在桌面上打了一个滚儿,咕噜噜地转了几圈,然后“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摔了一个粉碎。 因着这一声异响,姜鸢梨忽尔惊觉过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抬头,只觉得自己头下压着的手臂麻到发痛,迎着外头的日光艰难地半睁着眼睛,脑子里的混沌也逐渐清明起来。 昨夜…… 她只记得后来身上冷,又想喝酒,便偷摸去烫了一壶酒来,终于得了盛景修的同意喝上了。 可她是个不胜酒力的,不多时就醉了,迷迷糊糊之间倒是不知道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最后盛景修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走过来将她大横抱起,抱进了屋里。 那她是在…… 顺着断片的记忆看着四周,姜鸢梨发现自己果然是在盛景修的屋里,只是他人却是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起身,摇摇晃晃地推开门,却见盛景修正站在院子里,抬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眼前的一幕同昨夜的记忆交叠在一起,姜鸢梨不知道他这是醒了,还是一夜没睡。 “你怎么在外面站着,在瞧什么?”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朝她招了招手。 姜鸢梨乖巧地走了过去,刚一过去,肩膀便被盛景修扣住,原地转了一个圈。 盛景修拉着她半靠在自己的身上,指着远处的天际。 “你瞧。” 姜鸢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意外瞧见一只蝴蝶正在房檐上飞动。 “蝴蝶?冬日里怎么会有蝴蝶?” 这样的天气,莫说是蝴蝶了,便是他们这样的大活人在穿的薄些上街都要仔细着被活活冻死,又怎么可能有蝴蝶呢? 盛景修笑道,“不知道,大早起就瞧着了。我曾在古籍上见过,传说上古时候,有巫师会在夏天将蝴蝶养在温室里,等到有祭祀开始的时候,便会放出蝴蝶来为亡灵祭祀超脱。” “传闻这被巫师祝祷过的蝴蝶,上面会附有亡灵的魂魄,他们会借着这蝴蝶的翅膀,一一飞过自己想要再去看一眼的地方,然后重新羽化投胎。” 姜鸢梨听得入神,转身仰头问道,“那这蝴蝶会不会是罗城将军变得。” 盛景修没有说话,只是眼睛却一直随着那蝴蝶而动。 不多时,那蝴蝶便振动了几下翅膀,在房檐上徘徊一圈后,便飞走了。 “走了。”姜鸢梨若有所失地呢喃道,“它会去哪里呢?” “会去二皇子那里吗?” 盛景修低头看着她,笑道,“你想知道?” 姜鸢梨点头,“嗯,想。” 盛景修却是一笑,“可我不知道它要去哪里。” 姜鸢梨一顿,知道他是在逗自己,便瞥了他一眼,回过头去。 “看一看不就知道了。”盛景修。 “这蝴蝶飞的这样快,就是我们现在便立刻出门坐马车追都追不上,怎么看啊。” “去老 二的府上看看就行了。” 姜鸢梨顿了一下,回头看着盛景修。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皇上确实是说叫他去看看盛裕成的。 “是要去平息北城兵营的事儿吗?”姜鸢梨犹豫地开口问道。 北城军营的事儿,到底是要盛裕成来平的。 而皇上最后和盛景修说的那句话,也不外乎是这个意思了。 盛景修眸色深深,许久点了点头。 姜鸢梨想了想,“那我跟你去。” “好。”盛景修说。 第128章 屋中对 第一百二十八章 屋中对 姜鸢梨其实并不知道自己那日下手到底有多重,她从来没有伤过人,便是连虫子都鲜少踩死过,那天慌乱,不过是凭着自己的感觉下手,只知道这盛裕成大概是伤的不轻的,但是在看到他本人之后,姜鸢梨还是被吓到了。 盛裕成斜靠在床榻上,整个人看着憔悴不堪,脸上惨白一片,原本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模样完全寻不见了踪影,甚至头顶处隐隐显露出来的白发都有些遮不住了。 姜鸢梨因为吃惊,半晌站在门口处都没有动。 盛裕成抬头看见他们进来,挥挥手,打发了身边的人出去。 “你们来了。” 开口的声音到底是透着虚。 盛景修似乎对盛裕成如今的样子并不意外,只坐下来,瞧了一眼他的面色,说道,“撑得住吗?” 盛裕成轻笑一声,“精神比前两日好多了,不过是听你说,我又不费什么精神。” 姜鸢梨微微张着嘴,几步上前,险些哭了出来。 “我、我……我不知道那日我伤你伤的这样厉害,我……” 盛裕成嘴角勾起,只无奈道,“皇婶,我这伤口疼着呢,实在是不能笑,一笑扯得生疼,你别逗我了。” “啊?什么?”姜鸢梨转头看着盛景修,后者拉她过来坐下,“他这样不是因为你刺的那一刀。” “那是什么?” 姜鸢梨刚问完便忽然想起来了。 对了!他身上还有毒呢。 “可是因为受伤体弱这毒素便蔓延的更快了?” 盛景修点点头。 他下巴朝门口微微扬了扬,“你先出去吧。” 姜鸢梨看看二人,知道他们大抵是要商议朝堂上的事情了,所以才叫自己避开。 姜鸢梨低下头,却是不走。 “怎么了?不是要看蝴蝶吗?” “蝴蝶?什么蝴蝶?”床榻上的盛裕成一头雾水。 姜鸢梨挣扎几番,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我可以不走吗?” 盛景修看着她,黑亮的瞳孔里倒影着她的身影。 “可以。” 两个字,清脆利落。 姜鸢梨意外地看向他。 本来她还准备了好多的借口和措辞,好叫盛景修同意她留下来,却不想她直接同意了。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听到什么都只当没听到。”姜鸢梨说。 盛景修嘴角勾了勾,没有说话,回头对盛裕成说,“北城兵营的事,你都弄清楚了吧。” 盛裕成脸上因为方才同她开玩笑而染上的淡淡喜色瞬间消失不见,他嘴角拉直,喉咙里好半天才闷出一声哼来。 盛景修没什么语气地说道,“罗城那边,我已经叫人去安顿好他的亲人朋友了,你不用担心。” “他现在在哪里?”盛裕成问。 “罗 英山山后。” 盛裕成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听说,扣着的大臣们都被放出来了。” “嗯,人也死了,刑部的案子也结了。” “那替死鬼是谁?” “礼部侍郎徐遮。” 盛裕成冷笑一声,“原来是他,倒也是个该死的人。” “裕成,我来找你,是让你有个准备,年后你估计是走不了了。” 盛裕成点头,“我知道。” “去岁,皇上曾经压了下面一桩案子,你还记得吗?” “你说的是,去岁江浙一带大坝决堤一事。” “嗯。江浙乃天下粮仓,当年决堤本有当地官员私吞朝廷款项,致使河堤多年年久失修,才会有去岁时那般的灾祸,彼时叫人彻查,不过是刚露出头,抓了几个县令皇上便叫停了,你可有琢磨过这里头的深意?” 盛裕成垂眸,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江浙官员大多是皇上信得过的人,所以不愿调动,以免这差事落到别人的手里?” “不对。”一旁的姜鸢梨下意识地开口。 话音落下,盛裕成和盛景修齐齐朝她看来。 姜鸢梨尴尬地笑了笑,“我听得入神了,不是故意要打断你们的,你们继续。” 盛裕成却是来了兴致,“你倒是说说,怎么不对?” 姜鸢梨眨眨眼,转头看向盛景修,后者微微骇首。 这边是叫她说了。 姜鸢梨想了想,开口说道,“皇上是雄猜之主,虽然处处设防,连自己的皇子都信不过,可到底并不是什么昏庸之军。” “江浙一带乃天下粮仓,是朝廷命脉,更是保证百姓们能吃饱肚子的地方,当地的官员多年来私吞款项,搜刮民脂民膏,皇上既然知道了,便一定不会因为想要平衡朝中局势而放过这些蛀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盛裕成听着点了点头,觉得也有几分道理,继而追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若不是因为这般,那是为了哪般?”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那我就斗胆揣测圣意了。” 她低头想了想,继续说道,“我猜,皇上年前会压下这件事,大抵若不是放任不管,那便是就是要大做文章了。” “这些年,即便边境总闹些不太平的事,可总体来说,也算得上是盛世,百姓们安居乐业,中原多年无战事,官员们太平日子久了,难免生出惰性、贪欲来。” “光是去年,江浙,福州,还有滇南三郡,官员们欺压百姓,私吞款项事,即便是我这个小女子耳朵里听到的也不止一桩一件了。” “可皇上却都是只罢免了几个下面办事的小官,上头的却都没有深究。所为何来?” “很显然,皇上这是要等着这里头的浓疮烂透了,一并发作!” 盛裕成闻言,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说,皇上要把这些官员都罢免了?一道惩处?这不现实。” “为何要罢免?”姜鸢梨说道,“这些官员虽然贪赃枉法,可历朝历代,哪一朝是没有贪官的?” “纵使再查,再禁,可人的贪欲是天生的,是扼杀不完的,贪官怎么免都免不完,怎么杀都杀不尽,皇上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君子如水,小人如油,朝廷需要君子,也需要小人。” “那你的意思是?” “皇上不杀,而是换!” 第129章 提点 第一百二十九章 提点 “换?” “是。”姜鸢梨说道,“朝廷官员想要贪污自己一个人是办不成的,这就像是凡有贪腐自处,自来不是烂一个,而是烂一窝。” “只有上下沆瀣一气、官官相护,这才能吞的下,也瞒得住。” 盛裕成眉眼轻眨,若有所思,点头接道。 “说的不错。若是把他们调离老窝,到一个陌生地方,原先起的势力,铺的人脉,就要重新来过了。” “不错。”姜鸢梨说,“须知,贪污这事儿想要从根上解决一劳永逸,那是孩子话,谁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皇上如此这般虽然是治标不治本,可若是论起实际功效来,倒是也与旁的雷霆手段差不去多少。” 盛裕成想了想,忽尔眼前一亮。 “如此说来,皇上这两年一直在忍,也不仅仅因为贪污之气无法根治的原因,怕不是也憋着要进行一次官员大调动?” 不然的话,何至于忍这么久,哪里出了问题,该杀头的杀头,该调任的调任就是了。 姜鸢梨点点头。 这正是她接下来要说的。 上一世,盛景琅确实是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官员调动。 而那次调动,盛华庭利用盛景琅对盛裕成的忌惮之心,占尽了便宜。 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调任上来的京兆尹,原丰州太守,辜铭。 辜铭有一个女儿,名叫辜清芳,后来进宫成为了皇帝的妃子。 也就是这个女人,在后来盛景琅病重,盛华庭趁机窜起夺位的时候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不过,眼下,辜家还并不起眼,而辜铭也不过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寒门子弟而已。京城内外,没有一个人现在把他当回事。 包括眼前的盛景修和盛裕成二人。 姜鸢梨没有办法跟他们解释这为何此刻要尽力防着辜铭,也不敢直接告诉他们皇帝要进行官员调动,毕竟这些都不是她一个寻常女子应该知道的事儿,没有说服力,也解释不清楚。 是以,姜鸢梨只能如此循循善诱,一点点的叫他们自己说出来。 果然,此话一出,盛景修和和盛裕成的脸上都有几分阴霾。 “若真的是如此的话,咋那么可是要早些准备了。” “不急。”盛景修说道,“年后便是春闱了,我猜,这次官员调动,怎么也会在春闱之后。” “你先好好养着身子,北城兵营那边,还是要做场戏的。” 盛裕成点头,“我明白。” 盛景修转头,姜鸢梨此时正低着头,一双眸子像是漆黑的潭水一样,灵动而深邃,叫人看不透她在琢磨什么。 “你还有话要说吗?” 姜鸢梨闻声抬头,见是和自己说话,有些愣怔道,“我?” “是啊,没有吗?”盛景修挑眉点头,“我还以为你还有话要说呢,既然没有,那便算了。” 姜鸢梨听不懂盛景修这话里的意思,不过,几番犹豫之后,到底还是开口说道,“二殿下,提防着辜铭这个人。” “辜铭?” 盛裕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盛景修,随后转头问道,“我常年在边境对这个人倒是没有什么印象,他怎么了嘛?” 盛景修闻言,平静地说道,“你说的是丰州太守辜铭?” “是。”姜鸢梨点头。 因盛景修的眸光过于锐利,姜鸢梨不敢看着他,生怕叫他瞧出来些什么自己说不清楚,便转而继续对盛裕成说道。 “此人……此人颇有些本事,二皇子还是多多留心为好。” 盛裕成纳闷地看着她,“一个地方官,这辈子能不能进京都是个问题,便是再如何,还需要我留心吗?” “眼下的光景未必是以后的光景,有本事的人,风一起,便是扶摇直上,与其等他成了气候难以收拾,还不如趁现在羽翼未丰就折了他的翅膀,免了后面的祸事。” “祸事?”盛裕成越发疑惑了,“我还想问你,你这是从哪里来的消息?丰州太守……便是我都不怎么听过这人的名字,你一个闺阁女子,是怎么知道的?” 说到这里,盛裕成看向盛景修,带着询问。 而后者却是转头看着姜鸢梨。 “我也很好奇。” 姜鸢梨贝齿咬着下唇,顿时有些后悔了起来。 就知道,没想好怎么圆之前还是要谨言慎行才好,眼下可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难不成要说自己是重生之人? 若是如此,这二人提防的怕不是辜铭,而是她姜鸢梨了——提防着她失心疯得厉害了,更说出一些胡话,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来。 有了! 姜鸢梨抬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是偶尔听我爹提起过,说此人颇有些本事,又……又与九殿下走的近些,说起官员调动,话赶话,便有了这么随口一说。” 盛景修和盛裕成二人对视一眼,眼里的狐疑之色虽然有所减淡,可到底还是透着怪异,不过也终究没有再问什么。 姜鸢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再提。 盛景修与盛裕成又商量了一些北城之事的细则,姜鸢梨则因着刚才的事情有些心惊,在这屋里有些呆不下去了,索性便起身到外面等着了。 闲着也是闲着,姜鸢梨真的找起了蝴蝶来。 不过,蝴蝶没有找到,倒是找到了一棵枯树。 这棵枯树和徐明德家门口的那一株倒是有些相似,都是一样的光秃秃的没有枝叶,也都是一样歪歪斜斜的,生的十分的难看,是极有性格的。 “枯木逢春,你信吗?” 身后传来声响,姜鸢梨回头,见盛景修正缓步朝她走来。 姜鸢梨长舒一口气,只说道,“既然是有这样的记载,那说明肯定是有人见过的,为何不信?”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轻笑道,“若照你这么说,与其训练士兵,倒不如去寻寻山海经之中那些凶猛的神兽,若是能找到一只,便也省了百年的战事了。” 姜鸢梨眨眨眼。 他总是喜欢这么揶揄自己。 “我没你读的书多,不知道什么山海经,不过,我相信事在人为,只要心里是真的想,并且坚持做,就一定会成的!” 第130章 灯会 第一百三十章 灯会 姜鸢梨回头,有些不服地看着她。 盛景修见她梗着的一截脖子白嫩嫩的,像是夏日的莲藕一般。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说道,“是,事在人为。” 姜鸢梨撇撇嘴,越过他朝前走去却被他一把给拽住了。 “上哪儿去?” “回府呀,难道不回去吗?” 盛景修顿了顿,“京城十五的时候总是有灯会的,今年也不例外。” 姜鸢梨眼睛转了转,点了一下头。 “这几天宫里虽然乱,但是布置花灯事儿一早就安排下去了。” “所以呢?” “眼下长街之上大概都布置的差不多了。” 姜鸢梨眼中有了几分兴致,“今日便差不多了吗?” “嗯。” “那,我们能去看看吗?” “好。” …… 盛裕成的府邸本来就在京城里最繁华的一带,自盛裕成的府上出来,不过是百十来步远的距离便进了京城的长街之中了。 是以姜鸢梨和盛景修也就索性弃了车架,一路从盛裕成的府门口步行而去了。 长街上,灯如昼,花成海。 在盛裕成的府上呆的时间有些久了,天空之中竟然已经出了一弯浅淡的月亮,四周逐渐暗了下来。 月色自天上而落,落在长街两旁的铺子上,便成了一道淡淡的白霜。 铺子前悬挂着各色的花灯,就连一丛丛的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下面也都放着花灯,各色各样的形状,其中牡丹是最多的。 花灯中央,烛火光辉明亮,透过外头那罩着的一层绸缎散射出明媚的花纹影来。 长街上,人潮涌动,混杂着各色的味道。有铺子里刚刚蒸熟的冷梅糕的味道,还有鼓囊的脂粉香,还有甜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就是人间烟火气。 天上有月光,地上有灯光,姑娘们发间插着的宝钗上则是淡淡的珠光,姜鸢梨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觉得天上人间,好似都坠在了一副光影流动的画卷里,美的叫她说不出话来。 “你看那边!那边!那个灯好大啊!” 姜鸢梨兴奋地跳着,手上无意识地回头抓着身后跟着的男人。 盛景修低头看了一眼,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由她扯着在人潮里行走。 光影交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混迹在其中,一时间还真有些找不出来。 人潮缝隙里,侍卫急吼吼地推开人群,想要跟上他们两个,不过都被盛景修给轻巧的避开了。 不多时,追影便和前面的两人隔了不远的距离,再也是追不上了。 姜鸢梨之前虽然在姜府也出来看过花灯,可那时候身边总是跟着姜明赫和姜晚晚,便是再好看的风景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夹枪带棒、冷嘲热讽之中也是没有了趣儿。 更别说要是点子不好在遇上什么“祖上的亲戚”、“理论上的表姑”之类的,更是要被问一番“是不是没见过这样好的灯会”、“乡下是如何过节”之类的话。 姜鸢梨懒得同他们解释,也解释不明白。 只是,这兴致也就没了。 是以后来,灯会上,她在也没有出来了,每次都说困,要回房睡觉了。 姜思远自然是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违逆他们的心意的,当然,也就不会多想她为何每年都这个时候犯困,只是由着她去了。 所以论起来,这其实算是她第一次好好的看看这京城有名的元宵灯会。 虽然比起往年来提前了一些。 姜鸢梨一路走着看着,只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什么都是有趣儿的。 这灯会眼下其实并没有完全布置完,只一条中心长街,可她却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完,打眼一瞧,才不过走了三分之一。 身后的人也十分耐心地陪着她,顺便给他解答各种各样无聊而繁琐的问题。 “这个是斗鸡么?那中间的有一簇雪白的是什么啊?” “那叫红 缨将军。” “那个,那个是牡丹吗?” “嗯。” “这种花色是叫什么啊?” “点绛唇。” …… 姜鸢梨手里拿着一串刚才新买的糖葫芦,像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妇人一样,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瞧着。 忽尔她耳朵一动,转头看向自己右手边一个刚刚经过的小摊。 姜鸢梨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那小摊儿后面站着的老奶奶。 盛景修也一道跟着她停了下来。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发现了那个小摊儿。 摊位很简单,只是用一个木板车拉着,上面铺了一个蓝色的花布,然后放着各色花胜。 这都是临时出来趁着过节人多热闹,想要赚些小钱的人临时搭起来的摊子,在这长街之中并不起眼,那摊位上花胜的样子也并不如何精美好看,不过尔尔。 盛景修低头看她,却见她瞧得认真。 “你是听出了她话里江南的口音?” 姜鸢梨猛地抬头看他,“你也能听出来?你去过江南?” 盛景修复杂地看着她,轻哼一声。 “去过。回京的路上,因为一些意外,在那边耽搁了很久。” 说完,盛景修便紧紧地盯着姜鸢梨的侧脸,眼里含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期冀。 姜鸢梨笑的灿烂,“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你是如何听出来的。” “这是我的家乡话,我是在那里长大的,自从回京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了。她在努力的说京话,可到底还有那边的口音。” 盛景修眼中微微落寞,没有接话。 姜鸢梨并没有察觉,只是拽着他往前走。 那老人家还是有些眼力的,见这两人身边虽然没有跟着什么人,但是不管是衣着还是气度皆是不凡,尤其是旁边站着的那位男子,脸上即使罩着面具,也能叫人感觉到面具之下的矜贵面庞。 大娘热情地招待,“夫人,我这花胜都是江南当下最时兴的样子,整个敢说没有第二家了,夫人生的好看,若是带上这花胜,便瞧着更明艳动人了。” 说着,大娘捡起一支海棠花的花胜来插 进姜鸢梨的发间。 “瞧瞧,真的是人比花娇啊。” 姜鸢梨抬手抚了抚鬓角,转头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盛景修, 第131章 如果当时 第一百三十一章 如果当时 盛景修眸子里淬着点点的幽光,高大挺拔,微微偏着头看着她,眸子里是薄而不淡的温情。 “是好看,拿着吧。” 姜鸢梨偏开头,脖颈处到底是红了一片。 大娘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一边去接盛景修递过来的铜钱一边开心地点头,“真好,瞧着你们小夫妻俩这恩爱美满的样子,不知道羡慕死多少人呢。” 盛景修嘴角弯了弯,似乎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用换零了,再捡一些花胜走吧,我看着四周确实是没有比这一处还好看的样式了。” * 姜鸢梨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一大包花胜,回头看看自己身边这位,小嘴到底是瘪了起来。 可盛景修偏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高大的身子将她半搂着往前走,光影在他的脸上流转着,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往她这边看。 于是,姜鸢梨就又白了她几眼。 好在,最后一眼,盛景修终于是察觉到了。 他垂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人,眼睛里倒是难得流露出几分不解和疑惑来。 “怎么,是不喜欢这花胜?” “喜欢也没有这么买的呀。”姜鸢梨皱眉,“为着人家的几句好听话,直接把摊子都买了,想来摄政王府是有钱的,出手真是阔绰。” 盛景修想了想,说道,“我方才说我帮你抱着,你却不要,如今这般,是手臂酸了?” 盛景修说着主动伸手去拿姜鸢梨怀里的东西,却被后者给躲开了。 “我是这个意思吗?我的意思是,你!太败家了!”姜鸢梨说道,“今儿好在是个花胜的摊子,明儿若是个卖珠宝首饰的,你也因为人家一句话就全买了?” 盛景修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认真的神色来,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姜鸢梨提出的这个假设如果真的发生会怎么办。 瞬息之间,盛景修便得出了答案。 “若是你说的这人也能如方才那花胜摊子上的大娘一般说的我开心,全买了也不是不可以。” 姜鸢梨翻了一个白眼。 “说不通,对牛弹琴!” 说完,便往前快步走了几步。 盛景修轻笑,赶忙追了上去。 姜鸢梨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抱着这么一包的花胜,还是很开心的。 她忽然有种十几岁时的感觉。 姜鸢梨用余光瞧瞧地打量着身边的男人。 一眼,又一眼。 前世,十几岁的时候,她其实最先看到的人不是盛华庭,而是盛景修。 那个时候,他已经二十岁了。 是在马球场上,远远的一眼。 那时他穿着一件玄色的长袍,腰上束着红绸,手勒缰绳,立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闲闲地看着远处。 那次,他是被皇后点名上了场的。 姜鸢梨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出来,他不喜欢打马球,更不想上场,他对眼前的一切没有丝毫的兴趣。 马场里的风光,场边贵女们的含情眸,又或者是那场比赛里皇上亲自给下的彩头,一柄极为好的长剑。 这些,他都不在意。 他始终只是目光闲淡的看着四周,那种明明跟她一样身在其中却又置身之外的感觉,吸引着姜鸢梨,叫她总是不自觉的将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跟着他走。 听人说,那便是摄政王,皇上的弟弟,盛景修。 他们说他很吓人。 姜鸢梨仗着自己在人群角落中,许多人遮挡着她,她便有了胆子,直勾勾地随着自己的心意看他。 可下一秒,像是有感应似的,远处的人忽然抬起头来,直戳戳地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接,姜鸢梨慌乱地低下头,像是做贼一样。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她的心狂跳,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什么。 她趴着身子钻了好一会儿,直到场上的比赛开始,她才重新抬起头来。 而那道目光自然也不见了。 盛景修在马上驰骋着,毫不意外地拿了第一名。 姜鸢梨则因为姜晚晚来寻她不痛快的缘故,早早地离开了。 而在离开的路上,遇上了刚巧从场上下来,要绕到后头给皇后娘娘请安的盛华庭。 那天,也是姜鸢梨和盛华庭真正的第一次遇见。 彼时,姜鸢梨快步从他身边走过,甚至并没有认出他是皇子来,连行礼问安都没有便直接越过离开了。 这一眼太浅淡,以至于姜鸢梨后来很久都想不起来,以为在姜府之中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你想什么呢?”盛景修的声音忽然在耳边炸开。 姜鸢梨的思绪从前世收拢回来,如梦初醒一般转头看着盛景修,眼里染上了几分恍惚。 盛景修不解地挑眉,“怎么,在心里骂我了?” 姜鸢梨眨眨眼,认真地说道,“你不能不戴面具吗?” 这话,她在青莲寺里也大胆地同他说过。 两次,都是出自真心。 盛景修下意识地抬头摸了摸自己面上的面具,“你为何总是在意这个?” “我只是觉得,你生的好看,就该露出来啊,不然岂不是白生了。” 姜鸢梨的语气里有一抹奇怪的哀怨。 像是在怨他一样。 他也确实是在怪他。 若是前世,那场马球场上,他没有戴面具的话。 如果没有的话…… 或许,很多事情,就真的变了。 毕竟那个时候的姜鸢梨,其实就是一个小花痴。 盛景修微微张口,刚要说话,忽尔脸上突然一明。 盛景修和姜鸢梨齐齐转头,天空中,一朵烟花炸开,将半个夜空都给点亮了。 周遭的百姓和乱哄哄的商铺也因为这一朵烟花而暂时停了下来,眼睛里倒映着空中那明亮的色彩。 盛景修想了想,抬手,将面具轻轻摘了下来。 浓眉凤眸,高 挺的鼻骨此刻在明暗交接的夜色中显得更加的挺直好看。 “你看到那个还是……” 姜鸢梨转头的瞬间愣住了,嘴里的话也在没有任何人打断的情况下停滞了下来。 “还是,彩色的……” 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散尽空气里便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姜鸢梨眼睛一眨不眨的,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听着有些失神了。 “你,怎么摘了?” 第132章 晚娘 第一百三十二章 晚娘 盛景修右眉挑起,看着她,似笑非笑。 “不是你让的?” 嘭! 空中再次炸开朵朵烟火,人们都齐齐往那边挤着,姜鸢梨被人 流拥着,站都站不稳,求生的本能无意识地拽紧了盛景修的衣袖。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抬手,环住了姜鸢梨的腰。 她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处,听到的不知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他的心跳。 “这里人太多了。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 “嗯。” 姜鸢梨无意识地跟他走。 她看着他,手牵着自己,两个人在往前的涌着的人 流中逆行而走。 盛景修带着她,不知道在第几个巷口一拐,周遭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回头看她一眼,站在一个后院的门口推开那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排排的木桶放着,空气里有浓郁的酒香味道。 “这里是酒庄?”姜鸢梨奇道。 盛景修转过身来看着她,揽着她腰的手微微用力往上一推,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瓣。 姜鸢梨的眼睛睁大,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唇上便覆盖上一层柔 软,鼻尖全是盛景修身上的味道,一如既往的,淡淡的佛手柑的香气。 盛景修打开眼睛也看她。 下一秒,他忽然按着姜鸢梨的肩膀,将人拉开。 然后背过身,侧立着。 姜鸢梨脑子还是蒙的,可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也似乎并不讨厌。 只是,时间太短促,她没有来得及知道这吻究竟是什么感觉。 前世盛华庭没有碰过她,她自然不曾明白。 而今生,盛景修是她唯一的男人。 微凉的指尖按上唇瓣,姜鸢梨回过神来看向一步远处站着的男人。 她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你刚才,是在亲我吧?” 盛景修呼的转过头来,眼中三分不解,三分好笑,又有三分好气。 “你还真的是跟寻常女子不同。” 姜鸢梨眨了眨眼,又问道,“那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亲我,是不是在占我便宜啊?” 盛景修此时脸上没有带着面具,是以姜鸢梨总觉得他整个人都变得生动了起来,像是一个真正的活人,在她面前,叫她清楚的看到了他身上那不可思议的青涩。 “我那是……” 姜鸢梨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将人往下拽,自己踮起脚,再度吻了上去。 这一次,她闭上了眼睛,仔细地感受了一下这个吻。 而对面的人,却因为错愕,整个人空了几拍。 直到姜鸢梨推开他,盛景修的眸子都是空白的。 姜鸢梨舔了舔自己的唇瓣,又看看盛景修。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难怪,世间的男女都喜欢做这样的事儿。 “若非是我认出了王爷的声音,定会觉得这又是哪家的痴情种借着今日晦暗的月色闯入我这后院中同心上人偷着时光悄悄幽会呢。” 原本漆黑一片的后院忽然亮了起来,离他们约莫十几步远处的一个小门处,一女子手里举着火把站在那里,含笑看着他们。 被外人瞧见,姜鸢梨这才觉了羞,瞬间脸上臊红一片,躲在了盛景修的身后。 盛景修瞳仁中的神儿这才方神游回来,眨了几下的眼的功夫,方才的那瞬间的空白便消失不见,又成了原先的那个清冷矜贵的摄政王。 女人在看到盛景修的脸时微微意外了一下,随后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脸。 姜鸢梨忽然想起来,第一次在青莲寺里摘下盛景修脸上的面具的时候他吓唬过她,说是看到了他长什么样子的人都会死。 眼下,这女人避而不看,便是在保命喽? 姜鸢梨倒是忽然想看看,盛景修当时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吓唬她。 下一秒,只听得盛景修对那女子说道,“无妨。” 姜鸢梨心里冷哼一声。 果然是吓唬自己的。 她听着女人的脚步声靠近,好奇地侧身探出半个头去,隔着盛景修打量着朝他们走来的女子。 这女人瞧着大概是有二十五六岁,身上已经很见成熟女人的风韵了。脸上脂粉铺的很厚,有淡淡的风尘气,却又不落俗,抬脚走路时,步子一起一落,身姿摇曳,说不出的妖娆,但也不叫你觉得是可以轻薄的,只叫你想把她给藏起来,关在屋子里自己一个人享用,不交任何人看着才好。 姜鸢梨一个女子都看馋了,目光总是落在女人的胸口处,色眯眯的。 女人也瞧了姜鸢梨一眼,眼睛弯弯的含着笑。 不过只一眼便移开了,随即福下身子朝盛景修行礼。 “王爷。” 姜鸢梨看看女人,又看看盛景修。 这两人是认识的。 所以,这算是金屋藏娇?又或者是盛景修的什么外室? 姜鸢梨不知道怎么,心里忽然瞧着女人有些不顺眼起来。 “所以,你方才把我从街上带过来,就是专程来……来这里的喽?” 姜鸢梨本想说“专程来见她的”,但是又觉得这话说出口委实有些酸味,便改了口。 可饶是这样,这话一出,对面的女人还是抿唇笑了一笑。 姜鸢梨觉得,这是在笑话她。 盛景修回头牵着她的手把她从自己的身后拉了出来,指着对面的女人说道,“她是晚娘。” “晚娘?” 姜鸢梨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盛景修的话,然后才想起,之前盛景修说罗城将军在西北救下的那个女子便好似就是叫这个名字。 姜鸢梨脸上立刻有了正色,站好之后微微低头见礼。 “见过晚娘,方才是我无礼了。” 晚娘连忙扶着姜鸢梨,“姜姑娘不可,晚娘身份卑贱怎么配受姑娘你的礼。” 姜鸢梨听她唤自己“姜姑娘”意外道,“你认得我?” 晚娘笑笑,看了盛景修一眼,随后说道,“城哥还在的时候说过,说王爷有了心爱的姑娘,是姜相的嫡女,年后便要成婚了。” “王爷身边不常有女子,今日带了姑娘来,又举止亲昵,想来只能是那位未来的摄政王妃,姜家嫡女了。” 姜鸢梨笑了笑,有些羞臊的没有接话。 盛景修对晚娘说道,“你要不要随我一道去我府上?” 第133章 追上门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追上门来 去府上? 姜鸢梨好奇地看向晚娘,后者瞧了她一眼却是解释道,“姑娘莫要误会,王爷有此话,不过是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没有人照料,又怕朝廷里的人知道我与城哥的关系,要拿我做文章,好叫王爷和二皇子已经北城兵营里的兄弟们为难。” 姜鸢梨倒是也没有多想,只是听了晚娘这么跟自己刻意解释之后,倒是也心里不自觉的有些舒缓了开来。 晚娘是真的漂亮的。 漂亮的姜鸢梨作为一个女人都嫉妒。 “手下的人说,已经有人盯着你了,你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晚娘看着这酒庄,眼中的不舍纵然是外人也能看的明白。 “这里是城哥借了银子给我买下来的,我不愿意离开。他生前不愿意给我留什么物件儿做念想,每每问他要,他总说,将军难免阵前亡,他是个同我哥哥一样把命早就提前放在阎王爷那里的人,说不定哪天阎王爷想起他来,就把他叫走了。” “他说人活着一日,便也不需要什么念想,在身边的人比什么念想都重要。人要是没了,就更不需要念想了,没必要惦记着死人,活着人自然有活着的事要去惦念。” “这里,算是我城哥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姜鸢梨虽没有见过这罗城,却也能听说,这罗城确实是一个有情有义、义薄云天的汉子。只可惜,他死在了京都,而不是战场。 “晚娘。”姜鸢梨出声唤她。 晚娘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姜鸢梨想了想,上前说道,“摄政王府很大,我一个人呆着,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姐姐妹妹的一道陪着我说话,闷得很,晚娘要是不嫌弃的话,以后我就当你是我的姐姐,搬过来,同我们一道生活吧。” “这里虽然有罗将军同你的回忆,可到底是不安全的,物是死的,沧海桑田,也不会轻易改变。回头你若是什么时候想罗将军了,我陪着你一道来这里看看,你看可好?” 晚娘似乎没有想到姜鸢梨会主动同她说这话,有些受宠若惊。 “姑娘……我……我是贱籍女子,出身风尘,若是搬到王府,叫人瞧见姑娘同我在一处说话行走,会坏了姑娘的清誉的。” 姜鸢梨听后却是笑的憨傻。 “我哪里还有什么清誉了,咱们两个若是见人瞧见,还指不定是谁因为谁挨骂呢。” 晚娘被姜鸢梨这话说的有些懵,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盛景修,却瞧见盛景修正站在姜鸢梨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微微歪着头看她,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宠爱。 晚娘犹豫了几番,却架不住姜鸢梨一直在磨她,到底是点了头。 “那你眼下就收拾收拾,跟我们走吧!” “今日便走吗?” 姜鸢梨点头,“是啊,这地方不安全,多呆一日就有一日的危险,现在便走吧。” 晚娘看着盛景修,一时间觉得有些盛情难却。 盛景修唇角的笑意始终没有淡过,见到晚娘看自己,便点头说道,“现在走也好。” “既如此,那我便简单的收拾一下。”晚娘福了福身子行礼,“劳烦王爷同姑娘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去吧去吧。” 姜鸢梨伸着脖子,直到晚娘的人拐到前院,连人影都彻底看不见了之后才满意地缩回头来。 刚转身,就对上了盛景修那双笑眼。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很好笑吗?”姜鸢梨推开他,绕着去挨个看着院子里的酒。 方才就像瞧瞧了,什么酒,这么香。 盛景修负手始终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我虽然没有见过晚娘几次,可却也能感觉她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估计也是第一次,叫你这么个小姑娘搞得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姜鸢梨打开面前的一个木桶,瞬间一股浓郁的葡tao味道散发出来。晚上黑,姜鸢梨看不清那酒的颜色,只能瞧见上头有小的气泡啪啪的破开,在寂静的夜晚听得格外的明显。 “哪里有不知所措,分明是开心。” 姜鸢梨闻了闻,回头瞧他。 “这酒好奇特啊,我从未见过。” 盛景修眸子微垂,“这是葡tao酒,西北那边的人常喝的,多半是罗城教给晚娘的东西。” 提到罗城,姜鸢梨心里还是有些落寞,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盛景修问。 姜鸢梨回头,半靠在那酒桶边,有些讪讪地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罗城将军这样的人,不该这么死的。” 或许就像是盛景修说,他是将军,本该是死在战场之上的。 将军,为国为民,死在战场上,那是死得其所,是人生的另一种圆满。 可死在了自己的故乡,死在了甚至可以说是自己人的手里,却叫人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与难受。 说道这里,周遭的气氛忽然也冷了下来,两人一时无话。 “你知道,害死晚娘兄长的那场变故,死了多少人吗?” 姜鸢梨刚要回答,忽然就听到自前院传来一阵叮咚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晚娘含糊不清的喊叫。 “不好,出事了!” 姜鸢梨和盛景修一道快步往前院奔去,果然看到三五个黑影正与晚娘隔着几米远对峙着。 那几人见到姜鸢梨和盛景修先是一愣,随后为首的一人快速提着刀剑朝他们袭来! 那人攻来的速度极快,一时间,叫姜鸢梨立刻想起了那次在长街上他们遇袭的事情。 恐惧感笼罩着他,姜鸢梨想起他和盛景修都是不会武功的,这么直接闯了出来就等于自投罗网! 刀剑带着寒意,寸寸逼近。 姜鸢梨脑子空白,也来不及多想就将盛景修抱在了怀里,背对着袭来的那人。 盛景修原本冷淡的眸子因为她的这一个动作而忽然一愣。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手都因为害怕在抖,但是却拽他拽的死紧,甚至叫盛景修一个大男人都觉得手臂有些发痛了。 当的一声。 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 第134章 不同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同 姜鸢梨等了几秒钟,睫毛轻轻眨动,试探着打开了眸子。 回头,追影正挡在他们的身前。 盛景修牵住姜鸢梨的手,用力一拽,将她拉倒自己身后半个身子的地方。 “我知道,你们都是死士,可你们也该知道,今晚,人你们是带不走了。现在,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就离开这里,你们还能活命。” 对面的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是没有离开,而是缓缓举起了手里的长刀。 姜鸢梨的手心瞬间出了一圈薄汗。 这些人八成是看他们身边就只有一个追影,所以想要殊死一搏,觉得他们有很大的胜算。 姜鸢梨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攥了攥。 她抬头,看到盛景修对她说,闭上眼睛。 “嗯?”姜鸢梨愣了一下,便听到了一道破空声传来。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但是却被一双手给挡住了。 又是那种温和舒服的触感,轻轻地挡在她的眼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盛景修一手扣着姜鸢梨的肩膀,一手捂着她的眼睛,往后一步步退。 叮当! 空中传来刀剑相接的声音,姜鸢梨知道,就在她所在位置的几步之内,正有人在厮杀,也有人会在未来的这很短的一段时间内丢了性命。 当然,也很有可能下一秒就是她。 死亡明明靠的那么近,但是姜鸢梨却没有感觉到一点害怕。甚至连刚才对面不愿意离开的时候那瞬间的慌乱都不见了。 她感觉到身后的人胸膛处传来的干燥温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平和。 明明他也不会武功,可是姜鸢梨就莫名觉得心安。 就觉得,他们不会出事。 时间很短,大约在盛景修在她耳边轻声数道一百的时候,眼前的黑暗忽然撤走了。 姜鸢梨睁眼,地上几具尸体躺在血泊之中,而他们中间,追影站立着,灰白的布衣上滴血未沾,唯有那手里拿着的一柄短刃上有红色的液体正在缓缓下滴,证明着方才确实是有一场酣战。 “主子。”追影上前,“这些人的身形步法都不似军中的人,应该是私人训练出来的死士。” 盛景修点头,“把这里收拾干净,人……趁着夜色,把人绑到丢到禁军的营地里去。” “是。” “哎,等一下。”姜鸢梨回头看着盛景修,“能不能过了这几天啊?” 盛景修挑眉看她。 “这几天正是过年,若是禁军门口忽然出现了这么多死尸的话,难免会有奇奇怪怪的消息流传出来,叫人心里害怕,怕是十五的灯会也看不好了。” “百姓们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几个快乐时候。” 追影迟疑道,“可这尸体,放不久的。” “无妨。”盛景修说道,“那就不送了,把人丢到乱葬岗吧,叫老百姓好好过个年。” 追影迟疑了一下,低头应了。 姜鸢梨连忙去查看晚娘的情况。好在是没怎么伤到,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 酒庄危险时间也不早了,他们一行人便很快乘着马车离开了。 马车里,姜鸢梨看了一眼长街的风光。 百姓们并不知道在京城的一个不知名的酒庄里方才刚刚发生了什么,仍旧热闹的看着这长街上刚刚铺出来的花灯,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幸好追影他们跟上了,要不然的话,今晚怕是真的要出事了。” 姜鸢梨回头,却见盛景修一直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打上车就起就这样,姜鸢梨尽管极力想要避开,但是却还是有些无法忽略。 她很想问问他干嘛老这么看着自己,但是碍于旁边晚娘就在,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只是横着一双秀目瞪了他一眼,后者倒是笑着撇开了目光。 “晚娘多谢王爷,若非王爷,今晚怕是真的要随着城哥去了。” “你该多谢追影,若不是追影及时追上了,他也救不了你。” 盛景修轻笑,“可我要是不去前院,追影自然也不会跟我过去,不还是我救的人吗?” “你这是什么逻辑?”姜鸢梨不服地辩道,“追影他们本没有跟着你的,要是刚才追影没有刚好过来,你就算是再去前院有什么用?分明就是没多想就过去了,刚好人家来了而已。” 盛景修有些哭笑不得。 “若是他这么半天都没有追到我的话,那他也就不用干了。” 姜鸢梨撇撇嘴,表示不服。 其实这究竟是谁救的并没有什么大碍,可姜鸢梨就是想要顶他的话,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盛景修也不生气,但是她顶一句,盛景修也是要回一句的,一点也不让着。 一路顶到了府门口,马车一停,姜鸢梨就掀开帘子下车了,走出去了好几米才响起来还有晚娘,停下来回头看。 但是又看到晚娘身边的盛景修,又不愿意走回去跟他们一起,只说道,“晚娘我等下去看你!”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盛景修眼中含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晚娘看看姜鸢梨的背影,又看看盛景修,笑了起来。 “从未见过王爷这样。” 盛景修回过头,眼里的温柔之色因为姜鸢梨的离开也一道淡了不少。 “这姜姑娘是个有趣的小姑娘,不过我瞧着,到底是年纪太小了,有很多事儿只怕她自己都没有看清楚,没有想明白。” 盛景修闻言笑笑,“时间长,慢慢长大就好了。” 就连这句话,晚娘也听出了淡淡的温柔之意。 她心里不由得暗暗惊奇。 城哥在的时候曾说,这姜姑娘原本是阴差阳错才嫁给盛景修的,王爷对她也并不怎么上心。 当时她听着便觉得奇怪。 她没有见过盛景修几次,却也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眼前这人,好像没有什么是他没有把握的,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这么多年都没有成婚,她也不信皇上从未在盛景修的婚事上做过文章,可见,他若是不想,大抵是能推掉的。 如今瞧着盛景修同这姜姑娘在一起的样子,晚娘更是觉得这罗城大抵是什么都不知道同她瞎说一通了。 这哪里是不愿意,随便硬塞给他的? 不是这姜家姑娘被算计来的就不错了。 第135章 可怜落花情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可怜落花情 晚娘搬进来,身边有个说话的人,这日子倒是也过得挺快了,一眨眼便是元宵前夕了。自打从宫里出来之后,一是姜鸢梨确实是有些后怕,身上也不爽利,没什么精神出去;二来也是盛景修交代,这些日子尽量少些出门,减少别人的注意。 京里乱,大家都知道。 至于除夕宫宴的事情,姜鸢梨因为长期在府上呆着,所以得到的消息自然也就少些,而盛景修又早出晚归的,姜鸢梨也不愿去烦扰他,叫他下了朝还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便也没有到跟前提,只是从晚娘和府上的下人们嘴里探得了一些消息。 听说二皇子那天拖着病体,亲去了北城兵营,杀了当时阻拦罗城将军入府,致使罗城将军死在二皇子府前的那些禁军和户部侍郎邢浩文的儿子,将自己带血的衣袍盖在了那罗城的棺椁之上,以皇子之尊为罗城抬棺,如此,平了北城士兵的怒气。 而皇上那边,自然也是下令厚葬,给了一些死后没有用的虚名。看似爱惜,实则不过是些面子上的东西,皇帝甚至连罗城的家人都没有提及抚恤。可见是真的心里不痛快,乃是咬着牙掐着腿下了这一道旨意的。 姜鸢梨听了这消息的时候,只觉得盛景琅这心眼还真的是小。 若是他能放下皇帝的面子,亲自去给罗城送行,往北城一趟,便是做做样子,也能收复不少人心。 这次倒是更加成全了二皇子了。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被耽搁下来了,那便是祭祀皇陵的事情。 姜鸢梨记得上一世的时候,这随着皇帝一道去皇陵祭奠的人是临时变了的,从盛裕成改成了盛华庭,而如今,却只是对外宣布皇上身体不适,祭祀一事暂缓。 朝野上下猜测纷纷,却也没有人敢挑破这层窗户纸询问什么,只是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如狐狸一样窥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朝野局势不稳,人人都能闻到危险的气息。 姜鸢梨团窝在这摄政王府中,外头的风雨倒是也没有吹进这偌大的宅院中来,反倒是因为年后天气晴出来,日子也跟着越发惬意了。 姜鸢梨这天照旧带上茶具,带着玉竹一道往晚娘的院子里走去。 “姑娘,听说那天二皇子还在北城兵营那边吐血了。”玉竹怀里抱着一大堆的东西,不知怎么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走在前头的姜鸢梨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回头看她。 “你听谁说,前几日怎么从未听闻?” “就是方才奴婢去取茶具的时候听到外头回来的小厮议论的,也是今儿城里才传起来,说是二皇子爱兵心切,当时在罗城将军的棺椁前悲伤欲绝,吐了好大一口血。” 姜鸢梨眉眼轻眨了几下,迟疑着转过身子继续往前走去。 城里的一些小道消息自来都是无风不起浪的,从没有什么没有来由的传闻,既然能传起来就说明十有八 九是真的有这么个事儿了。 只是前几日的时候怎么没有听到,北城事都平了好几日了才有这样的传闻传出来。 姜鸢梨回想着那天盛景修回府时候的疲惫,总觉得这信息被封锁了八成不是什么朝廷里斗争的事情,而是二皇子的身体怕是真的撑不住了。如今这消息骤然流出,估计也是瞒不住外头,以此掩盖盛裕成身体的真实情况,避免有些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姜鸢梨心里盘算着这事儿,脸上到底挂了几分愁相。 晚娘起身添茶的时候,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姜鸢梨手里捏着一小盅茶好半天了也没有喝一口,那茶都没有热乎气了。 在往脸上看,双目盯着眼前的空地好半天也不挪动一个地方,显然不知道思绪都飘到哪里去了。 晚娘抬手,将姜鸢梨手里的茶盅夺了下来。 “你这心都飘到哪里去了?说说,又遇上什么事儿了?” 她给姜鸢梨把茶盅里头的冷茶尽数倒了,又给她添了热的重新递还给姜鸢梨。 “也没有,我不过是想着方才从玉竹嘴里听到的一句闲话而已。”姜鸢梨说。 “姑娘!” 刚提到玉竹,便听到玉竹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人还未到,声音便急急到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姑娘,徐家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便看到徐穗宁快步朝这里而来,满脸的哭相。 姜鸢梨连忙起身,还未等站稳,徐穗宁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姜鸢梨的跟前。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姜鸢梨也被她给吓了一跳。 “姐姐,我求你带我去一趟二皇子的府邸吧。” 姜鸢梨看看四周,抬眼朝玉竹望去。后者立刻明白了,转头出去守在了院门口。 “你一个侯府小姐这是什么样子,快起来,有什么话不能起来说?” 晚娘也一道上前同姜鸢梨一起才把人给扶起来。 姜鸢梨将她安置在自己方才坐着的躺椅上,转身给她倒茶。 她回头去看,徐穗宁脸上泪痕犹存,瞧着是哭过一场了。 今儿盛裕成吐血的消息刚刚传出来,她便来了,左不过是为了这件事了。 姜鸢梨微微叹气。 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徐家姑娘若是真的一头栽进去了,估计是有的难受了。 姜鸢梨心里想着这般,递茶的时候动作越发的轻柔了。 “谢谢姜家姐姐。”徐穗宁声音都有些不稳。 姜鸢梨看着她,心里是真的心疼。 “虽说宫中封锁消息,可宁远侯府到底也不是寻常人家,宫中宫宴里的一些咋缠不清的传闻,我想你多少也是听到了的。” 徐穗宁喝了一口热茶,脸色好了一些,听了这话,立刻说道,“我知道,可我不怕。” “这不是你怕不怕的事儿,二皇子那里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没有借口去,更没有身份去。况且,你出现在二皇子府,代表的可不是你,而是你的父亲,是整个宁远侯府。” 这便是世家子弟为何要谨言慎行的原因。 第136章 奔者为妾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奔者为妾 他们承受着家族带来的光环,可也要因此,事事都以家族为先,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的背后庞大的家族。 “可我只是女子,我最多不过是被人诟病说我是个不知廉耻的人,我不在乎,我想要去照顾他。” 姜鸢梨看着她这样,多半也是求过宁远侯老侯爷的。 她叹气,“你是侯府的嫡女,若是有人想要借此机会在侯府和二皇子之间做文章,说他同你父亲结党营私,甚至说将自己的女儿献给二皇子,又该如何?” “况且,抛开朝堂之上这些烂糟事儿不管,奔者为妾,你一个侯府嫡女主动yin奔,你这宁远侯一大家子,以后是见人不见了?你的父亲也会因为你,被御史叱责家风不正,教女无方,这是肯定跑不了的。” 早在姜鸢梨说话的时候这徐穗宁的眼睛里就蓄了一包泪了,听闻此话,眼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一样,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姜鸢梨叹气,上前给她擦着眼泪。 她蹲在徐穗宁的跟前,看着她,劝慰道,“不会有事的,二皇子……不过是悲伤过度,很快便好了。那么多人照顾他,你怕什么呢?等过几天天气暖和了,他身子也好些,我叫他去看你。” “姐姐骗我的,我听到父亲同哥哥的谈话了,他们说这次二……” “住口!”姜鸢梨快速打断了她的话,徐穗宁被姜鸢梨的声音吓了一跳。 姜鸢梨起身,“你是真糊涂了,这样话也能宣之于口吗?” 徐穗宁嘴唇轻抖,也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没有吭声。 “不过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未必会娶你的男人,不是生你养你的父亲,不是你的疼爱的你兄长,也不是未来要跟你共度余生的夫君,你如此这般,值得吗?” 徐穗宁委委屈屈地抬头,眼角一颗泪滴,将坠未坠。 “姐姐,我就想要去照顾她,我不求高攀嫁给他了。我知道他心里没我的。” “哎。”姜鸢梨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晚娘也有些看不下去,走过去,对徐穗宁说道,“这位姑娘,我不是什么世家小姐,也不懂朝廷这些弯弯绕绕,我只懂得自己心爱的男子要是受伤了,生病了,那心里肯定是急的。” “你要是真的先去看他,那法子也多的是啊,你去装成下人,或者藏在马车里?再不济,翻墙也行啊!” “晚娘!”姜鸢梨颇有些头疼无奈。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晚娘手一摊,“她是侯府的小姐,人都翻墙进去了,难道那府上的人敢不通告就把她给撵出来?总是要叫见一见的。” 徐穗宁抿着唇,脸都哭红了,却因为晚娘的这几句话,眸子闪烁,瞧着竟然是真的听进去了。 “我再说一遍,你是世家小姐,要是做出这事儿来,被人瞧见了,你爹以后,算是不用见人了,你这辈子的婚事,也算完了!” 徐穗宁眼里刚刚起了的涟漪因为姜鸢梨的这一句话又再次平息了下去。 到底她还是不敢的。 不过是爱给了她敢去考虑这种事儿的勇气。 “这有什么的?不嫁人便不嫁人了,若是一辈子不能嫁给心爱之人,有什么趣儿?!还不如不嫁人呢!” “听我的,好姑娘,你就去!若是他因此娶你了,你就赚了呀!若是他狠心不要你,也无妨,如此一来,别人也不敢娶你了,还免了你嫁给不喜欢的人这一桩糟心事儿呢。” “这不是胡闹吗!”姜鸢梨说道。 “这怎么能是胡闹?姜妹妹,我总觉得你也是个不服管教的性子,如今怎么考虑的这么多了?” 姜鸢梨口中一时无言,只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晚上,姜鸢梨把这事儿同盛景修说起的时候,仍觉得有些郁闷的慌。 “这两人倒是说到一处去了。”姜鸢梨摇头,哭笑不得。 盛景修眸子里倒映着烛光,眼睛微微睁着,瞧着是有些累了,不过却在认真地听她说话。 闻言,盛景修说道,“你不是也被说动了吗?” 姜鸢梨停下来,转头看他。 “不然的话,你今晚也不会特地来同我说这些,还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 盛景修努努嘴,右眉轻佻,一副看明白了她的样子。 姜鸢梨抿抿唇,起身,蹲在盛景修的跟前,将头压在他的腿上。 盛景修伸手,下意识地护住了她。 “她哭的那样可怜,我又怎么忍心呢。”她说,“我虽然当时在嘴上劝着,心里却是想让她去的。” “这京城之中的女子,大多终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喜欢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生活。不过是浑浑噩噩的,听着家中父母长辈的安排,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生儿育女,按着人们想象中她应该有的生活,过完这一生罢了。” “徐家这个妹妹,虽然不幸,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可也是幸运的,起码,有过自己思慕的君子,还是二皇子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儿郎。” “她到底才十几岁,我不忍心,断了她的念想。又想着,万一……” 万一真的能够照顾他,日久生情,或许真的能成全了徐穗宁的这一段姻缘。 盛景修目光低垂,半边脸被烛火照的昏黄,说不出的好看。 “他是皇子。” “我知道。” “未来很有可能是皇上。” 姜鸢梨顿了一下,抬头看他。 盛景修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来。 “而宁远侯现在的身份,他的女儿是不配成为皇后的。” 宁远侯一族式微,虽然仍旧有着祖上荫蔽,可到底确实是不配够得到皇后这样的位置。 “不配成为皇后,但是要嫁给未来有可能成为皇上的皇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是说,让她做妾?” “宁远侯嫡女怎么做妾?”盛景修反问。 姜鸢梨有些疑惑,听不懂他的意思。 盛景修叹气,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第137章 借他人之杯酒 第一百三十七章 借他人之杯酒 他说,从前,在江宁,有一户人家姓万,是当地的钟鸣鼎食之户,现任家主叫万仁旺,考祖上荫蔽,当了个小官,放在朝廷里或许并不起眼,可在江宁,却是第一大家了。 他这官当的不怎么样,几年下来,政绩没有一点,还莫名其妙出现了很多的空缺。没法子,朝廷查下来,这些空缺不仅会要他丢官,更重要的是会叫他丧命。 无奈之下,他就打主意打到了邪门歪道上。 当时他有一个正妻,是江宁当地一个小官家的女儿,当时两家算是指腹为婚,门第上虽然不大匹配,但是也是官宦人家,光景还算能看的下去。可这空缺太大,对面都是嫁过来的女儿了,娘家又有几个儿子,自然也不会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把自家家底给掏空了,不过日子。于是,夫妻两个一合计,便盯上了当地的一个富户。 这户人家虽然没有什么官职,但是却是世代经商,家底便是一般的勋爵人家都是比不上的。这户人家家里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小字叫明 慧,正是待嫁的年纪,她的父亲想要叫她嫁给一个读书人,将来如果能有一官半职的话,他们的子孙便是入了仕途的人,从此便不再是卑贱的商籍了。 这消息传到了万仁旺那里,便求上了门去。 原本来说,商户人家的女儿,若是嫁给这当官的,当个贵妾也没什么,算是很体面的了。可这方慧的老爹却是个骨气硬的,宁可叫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前途未卜的穷秀才,也绝对不会给人做妾。 姜鸢梨听到这里,心里倒是很感动,“这是真的疼惜自己的女儿,才不这么作践她。若是一味为了以后的子孙后代想的话,嫁过去虽然是妾,可孩子生出来照样是官家少爷,谁会在意那个可怜的女子呢?” 盛景修静坐在那里,听了姜鸢梨的话也不回答,只是继续说着这个故事。 那万仁旺的妻子虽然是愿意帮自己的夫君的,可是也仅仅限于纳妾,要是对面想要当正妻,那就意味着自己要被扫地出门了,于是断然不肯,寻死觅活的,两夫妻也谈不到一处去。 不管这边究竟如何,可朝廷那里是拖不得了。眼看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要是再不把这个窟窿给填上的话,这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 于是,这个万仁旺就在一天晚上睡着的时候,悄悄起来,用自己的腰带,勒死了睡在自己身边的身边人,然后迎娶新妇过门。 “没人会怀疑他吗?”姜鸢梨问。 “也许会有吧,但是没人会问。” 人从来都是如此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作为方慧那边,要的正妻之位已经要到了,只要这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自然不会深究。 方慧就这么过了门,顺带着带去了一大笔的嫁妆,终于,是将这个窟窿给填上了。 后来朝廷出现大的动荡,这人机缘巧合就青云直上,一路做到了京中二品京官的位置。而这个时候,当时那个帮自己度过危难的女人,此时却成了他出门在外被人笑话的笑柄。 京中的世家从来都是看不起商户人家的,虽然有钱,可士农工商,那是最底层的人,是仅此于贱籍的卑贱之人。一个做官的,娶了这样的老婆,那是要叫人笑话的,也是要叫人看不起的。甚至他们的子女今后长大了,想要寻得门当户对的亲事基本上是不能够的。 这样的情况,一天两天还好,可是三天四天,这万仁旺也有些受不住了。加之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刚巧有天夜里天上劈了一道雷下来,将那万家的宗庙祠堂,连带着里头的家谱族谱都给烧了一个精光。 烧坏了,那就是要重新修辞立碑,编撰族谱的,这个时候,他有一个朝中同僚找上门来,说自己有一个女儿,当时是自己看走眼,嫁给了一个狼崽子,很不是个东西。不仅流连烟花,还对自己的女儿动辄非打即骂,他无奈之下出面,才与那人合离。如今在家中,便有些愁及她的以后,想着还是要给她找一户靠得住人家,最好是知根知底的,如此他们才能安心。 那女儿生的貌美,家里父亲又是朝中重臣,亲戚们也盘根错节,遍布京城各个领域,是正经的世家,她们有的,也正是万仁旺所缺少的人脉。娶了她不仅能得到这家人的支持,而且还会同时获得被京中世族承认和接纳的机会。 于是,这万仁旺的第二个妻子在那同僚找上门之后的三个月后,也死了。 “是他杀的吗?”姜鸢梨问。 盛景修摇头,“不知道,没有证据。也有人说是当时起火,这方慧想要冲进去把祖宗的灵位给救出来,却被浓烟给呛着了,伤了内里肺脏,所以才会早亡。” 姜鸢梨却是不信。 “不管如何,这人是死了,第三人妻子也嫁了进来,他也成功在京城之中站稳脚跟,利用其夫人娘家的关系,一路青云直上,顺风顺水的活着。” 姜鸢梨听后,只觉得这胸口闷得慌。这男人委实是个烂的良心的东西,也是天不长眼,竟然叫这样的人给当了人上人,真是不该。 “可我觉得,二皇子不是这个万仁旺,而且徐穗宁也不是这个倒霉的上户人家的女儿,不会是这样的下场的。”姜鸢梨说道。 盛景修回,“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说的是这个故事,可又不是这个故事。里头的道理是一样的。徐家的家世背景,不足以让徐穗宁成为以后的皇后,她嫁过去,就算是老 二不叫她死,她一样也不会有好的结果。不过是当个挡刀子的工具而已。” “宁远侯也是看的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关着自家的女儿不叫她前去探望,也不叫她接近老 二,你没查觉,自打这层窗户纸捅破之后,便不怎么见到这徐家的姑娘来找你了吗?” 第138章 断绝后路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断绝后路 姜鸢梨原先还不觉得,可经过盛景修这么一说之后,倒是也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盛景修隔着门眺望着远方,嘴里喃喃道,“所有的一切都会为所谓的家族和大局牺牲的。所有的一切。没有例外。” 姜鸢梨觉得他有些奇怪,就像是他说的,他好像是在说这个故事,又好像不是。姜鸢梨甚至觉得,他似乎也不是在同她讨论这徐穗宁到底应不应该进去照看二皇子,而是在说着另一件事。 至于那件事是什么,姜鸢梨一时间有些听不出来。 两人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事,话也比平时少了许多。 次日,这徐穗宁倒是没有上门来。 第三日、第四日也没有来。 姜鸢梨以为,这丫头要么是叫家里扣住了,要么就是真的回去想明白了也放下了。不管这两个中的哪一个是事实,姜鸢梨想,这徐穗宁大抵都是不会再来了。 可到了第五日上,徐穗宁却是又来了。 姜鸢梨听到人来的消息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还是管家找过来,姜鸢梨才知道。 彼时姜鸢梨正在午睡,被玉竹喊醒之后,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是徐家那小丫头?来半个时辰了?” 外头的人回道,“是。” “怎么会?来了不来找我?难道是去找晚娘了?” “也不是,这徐家姑娘如今正在赵大夫那头跪着呢。” “谁?!” 姜鸢梨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不敢耽搁,姜鸢梨连忙穿好衣裳便往那头赶。 路上,她便想明白了。 这徐穗宁又不认识赵无名,而赵无名自打被盛景修带回来之后,别说是出去见人了,就是那个方寸大的院子都不怎么出来的,饶是姜鸢梨这些日子一直在府上也没有见过他一面,徐穗宁就更不可能认识了。 此番前来,八成是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这赵无名可以救盛裕成的说法,才跑到了这里来求人。 姜鸢梨到院子前,老远便见到了徐穗宁在哪里跪着。 不过是短短几日没见,她看着竟然憔悴了许多,人也瘦了一圈,原本白嫩的皮肤此时有些微黄,看着也黯淡无光。圆润的眼睛没有了往日的灵气,因为受了缘故,在那上巴掌大的小脸上显得有些过分的凸出。 她跪在那里,身上就穿着一件薄薄的蓝色锦衣,外头罩了一个灰色披风。这天虽然见了太阳,可到底还是数九寒天,本就冷的厉害,再加上她身上那蓝色,看着也叫人觉不到什么暖意,是以瞧着就更冷了。 姜鸢梨走过去,见她嘴唇泛白,手上都有些紫了。她蹲下来伸手去碰,跟握冰块似的,碰了一下就下意识地缩了回来。 “怎么这么冷!你是不想活了吗!”姜鸢梨赶忙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徐穗宁缓缓回头,看了姜鸢梨一眼,像是要说话,只是那嘴唇怕是被冻上了,动了好几下,也没有发出一个声儿来。 “你个糊涂孩子,起来,跟我回去!” 姜鸢梨抱着她想要把人带起来带走,可却是怎么也抱不动,可见是她吃着力的。 姜鸢梨气急了,朝外喊道,“来人!” 下一秒,姜鸢梨的裙摆被人给拽住了。 徐穗宁拽着她,眼中又见了泪花,只一个劲儿的摇头,满眼的哀求。 姜鸢梨回头骂道,“你是怎么伺候你家姑娘的?这样的天,就叫她这么跑出来?!若是冻出个好歹来,你回去怎么跟你家老爷交代?!” 那婢女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这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说道,“姜姑娘,你劝劝姑娘吧。老爷不叫姑娘出来,姑娘便绝食不肯吃饭,大公子叫人来撬开姑娘的嘴强行往里灌食物,可姑娘也吃不了多少,回头就用手指抠着嗓子眼催吐,生生把吃进去的又吐出来了。” “眼瞧着要活活饿死,老爷说,就是这么饿死了也不能叫出来,坏了徐家门风。大公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放了姑娘出来,说……” “说什么?”姜鸢梨问。 “说我们家姑娘要是执意要走,便走。可要是走出去了,就别再回来。未来前程究竟如何,自己奔去,与徐家再无半点瓜葛。” 那婢女说着,两行清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可怜我们姑娘挨了几天饿,从家里出来,一口饭没吃,一口热水没喝,就来这里求赵大夫了,可他也不见我们姑娘,就这么关着房门,不肯出来。” “姜姑娘!”婢女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哀声求道,“求求你了,帮帮我们家姑娘吧。她是得了失心疯了,不见着二皇子,她是会死的呀姜姑娘。” 姜鸢梨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甚至脸上还带着少女稚气的徐穗宁。想起初见她的时候,还是一个调皮天真的小丫头,才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能做出这种几乎是断了自己所有后路的事儿来。 姜鸢梨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疯了吗!你才见过他几面,就这么豁得出去?!你有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徐穗宁看着她,许久才说出四个字来。 “我不后悔。” 姜鸢梨猛地抬起手来。 徐穗宁看着她,眼睛连眨都没有眨。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举在半空里的手缓缓放下,无奈而又心疼地看着这个丫头。 她闭了闭眼,说道,“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去你家的话,你也不会见到二皇子,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 徐穗宁却是摇头,随后轻轻推开姜鸢梨,转头,继续对着那紧闭的房门跪着。 “是谁告诉你赵无名的事的?晚娘吗?” “是我!” 姜鸢梨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晚娘的声音传来。 晚娘披着一件玫红色的外袍快步走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剑。 “你做什么?”姜鸢梨起身拦她。 “让开!”晚娘说道,“不就是个大夫么,求什么求,又不是不给诊金,见死不救,什么狗屁神医!等我踹开门去,把刀架在脖子上,我看他救不救!” 第139章 质问 第一百三十九章 质问 晚娘是江湖儿女,身上的力气和野气若是发作起来,自然不是姜鸢梨这种在深宅大院之中养了多年的小姐姑娘能挡得住的。 姜鸢梨一个扑空,晚娘便提着刀去了。 嘭的一声,大门根本没有上锁,只一脚就被踹开了。 姜鸢梨看着,赵无名就坐在那中间,一双眼睛沉的像是深水一样,平静地看着她们。 晚娘在看到赵无名的瞬间也被他身上的那种淡淡的冷意和死气给吓地定了一下,不过也是一瞬间,便很快回过了神来。 “你就是那个见死不救的赵无名吧?” 赵无名头都没有动,只是抬起眼皮看了晚娘一眼,目光随后落在了晚娘手里提着的刀剑之上。 “你要杀我?” 赵无名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可晚娘却分明听出了几分隐隐期待的神色,尽管赵无名已经在极力克制,可晚娘还是感觉到了。 起码,他是没有那种正常人面对生命威胁时候的害怕的。 晚娘眨眨眼,没有回答赵无名的这句话。 姜鸢梨赶忙上前,拦住了晚娘。 “晚娘,回去!” 这一句话本是劝说,可对于晚娘来说,却像是平地一声雷一样,将她那点子刚刚被赵无名给弄没的莽气又勾了出来。 晚娘隔着姜鸢梨喊道,“是,我就是要杀你!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么一个大夫却不治病救人,是怎么好意思活在这世上的!” 赵无名垂下眸子,没有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那晚娘手里提着的长刀上。 “晚娘!他虽然是大夫,可是大夫若是不救,也罪不至死啊!” “怎么不至于!”晚娘说道,“他若是医术不精,没有这个救人的本事就算了,可偏偏他精得很啊!有这个本事但是却不救,那是什么?!那就是见死不救,那就是杀人!杀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晚娘!” 姜鸢梨见和晚娘说是说不通的,可又拽不走她,只急出了满头的汗。 “你别管!” 姜鸢梨控制不住晚娘,但是晚娘却可以轻易地将姜鸢梨给拉开。 姜鸢梨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拦不住,也就没有再浪费时间了。 左不过她心里也知道,晚娘是不会真的杀了赵无名的。 其实姜鸢梨虽然理智拦着晚娘,可心里却未尝不赞同晚娘说的话。 她对赵无名也是不满的。 她不懂,为什么要守着这些不事二主的愚忠! 晚娘上前,先是看了他一眼,随后直接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救还是不救!” 赵无名没有看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坐在轮椅之上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单薄,好似他不是什么大夫,而是个病人。 晚娘被他这样子又一次给气到了,她直接抬起那长刀来,架在了赵无名的脖子上。 “我最后问你一次,救不救!” 赵无名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她。 下一秒,眼里忽然迸发出诡异的光彩来! 那一瞬间的光彩,像是一种长久溺在水里的人忽然看到自岸上递来的一根粗绳一样! 晚娘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秒,赵无名便整个人用脖子往前寻着那长刀的刀刃。 他要自尽! “晚娘!收刀!” 姜鸢梨因为着急,嗓子都破了。 可是晚娘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好端端的,面对别人的威胁不去求饶,而是寻死! 她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完全愣住了。 当的一声! 晚娘感觉自己手上一阵,长刀落地,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来。 赵无名紧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 他抬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摸了一下,指尖只能看到一抹淡淡的血痕。那血很薄,甚至落在指尖都有些透明的看不见,只是手指比往日更艳了几分而已。 赵无名眼里的光彩再度消失不见,像是再次溺在了水里。 姜鸢梨回头,看到盛景修站在门外,身边跟着追影。 姜鸢梨赶忙上前查看晚娘和赵无名的情况。 好在都没有什么事。 她喘着粗气,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脚下的步子都有些虚了。 身后,忽然有人拖着她的腰,给了她一个依靠的支点。 盛景修垂眸看她,没有说话。 此刻,晚娘才后知后觉地后退了两步,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之后,指着赵无名说道,“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你找死吗?!” 赵无名瘫坐在那轮椅上,再次回到了原先死气沉沉的模样。 姜鸢梨感觉,他比起之前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看起来生气更淡了。 像是一个活死人。 晚娘气急了,猛地一步上前。 姜鸢梨下意识地想要出手拦一下,却被身边的盛景修给按住了。 盛景修朝她缓缓摇了摇头。 晚娘过去,一把拽着赵无名的衣领。 “你说话啊,一个大老爷们儿,就算是你不给人治病,你能不能也像是一个男人一样,掷地有声地说,老子就是不治!你们杀了我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死人!” 赵无名眸子轻轻转动,难得看了晚娘一眼。 “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不动手。” 晚娘拧着眉头看着他,像是从来没有听过有人有这种要求一样。 “哎,我说你真的是个行医的吗?为人医者,最在意的难道不是命嘛?自己的性命,旁人的性命?!难道不是吗?” “我听说你们家祖上世代行医,那就不是一般的庸医,更不是什么赤脚大夫,是正儿八经悬壶济世,有仁心仁术的大夫。我真是不想,你这样的世家后人,都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你可真的是辱没门楣,叫你祖宗蒙羞啊!” “你说什么!” 姜鸢梨在一旁看着有些意外。 这还是第一次,姜鸢梨在赵无名的身上看到了这么激动的神色。 “怎么,听不明白啊?!那我再给你说的明白一点。你啊,也就是仗着你祖上死的没人了,但凡还有个祖宗活着,看着你这样子,丢人丢的都没法出门!非要给你撵出去不可!” “你懂什么!风尘女子!你也配谈论我们家如何行事,如何做人?!” 第140章 医者不自医 第一百四十章 医者不自医 姜鸢梨一惊,有些意外这赵无名每天足不出户是怎么知道晚娘出身风尘的。 不过转念一想,倒是也不意外。 晚娘这行事作风,再加上身上的打扮,到底是带了几分江湖风尘之气的。 这是经久了在江湖上混迹留下来的痕迹,与内里无关,也是一时半刻改不掉的。 姜鸢梨本有一些担心,毕竟晚娘再怎么如何,大抵也是在意旁人直接说出她是风尘女子这样的话的。 可没想到,晚娘却是十分豪爽的笑了起来。 “我说你给你祖宗丢人,说的可是一点不假。为人医者,眼中只有病人和健康的人之分,难道你祖宗教你,治病救人要看三六九等的吗?告诉你,若是风尘女子病了,就活该去死,不要救治的吗?” “我没说这样的话,你分明就是在借题发挥!” “我只是看透了你而已。你若是真的没有这样的心思,便不会脱口而出我是风尘女子,倒是弃我说的话而不顾。” “风尘女子如何?风尘女子也是人,说的也是人话。我若是说的不对了,你大可以直接了当地说我哪里说的不对了,可你却不说,只说我是风尘女子。你说你可笑不可笑。” 晚娘冷笑一声,一把推开了他。 “我啊,在江湖上这么久,看透了你们这种人。嘴里说着自己的坚守,说着自己的追求,把自己说的有么的高尚,有多么的出尘?可实际上呢?呵!” “沽名钓誉!你为的,当真是什么追求,什么理想?你最多不过是要世人说你一句清高有骨气罢了!” “你的祖先,生在前朝,吃前朝的米,前朝的水,守着前朝天子的恩蔽长大,对前朝有恩情,无可厚非。可你呢?你当真也对前朝有情吗?” “你生在这里,吃的是这朝的粮,喝的也是这朝的水,你是这朝的臣子,这朝的百姓!这朝的皇室,将士,大臣,在新旧朝交替的时候他们要么还没有出生,要么还在襁褓之中。当年的杀戮,当年的恩怨,与他们何干,又与你何干?你倒是守着不放了,你那先人早就投胎好几次,说不定现在转世成了这盛家人的臣子呢!” “胡说八道!歪理!都是歪理!出去!” 赵无名彻底崩溃,整个人脸都是红的,疯狂地嘶吼着,转头将桌子上所有人拿到的东西尽数朝晚娘砸过去。 晚娘也不躲,生生地受着。 嘭的一声。 那砚台直接砸在了晚娘的额头上,瞬间,便在那里破了一个口子,鲜血顺着那伤口处流下。 盛景修将姜鸢梨护在身后,往后靠了几步。 “晚娘的额头上本来就有伤……” 盛景修将手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状来。 赵无名的情绪也因晚娘的这道自头上流下的血注而瞬间安静了下来。 鲜血从晚娘的额角流下,落尽了眼睛里,将她的眼眶染红,然后活着泪水,夺眶而出,在青白的脸颊上,坠下一道血泪。 晚娘整个人忽然变得哀创起来,没有了半分方才的莽劲儿。 她嘴唇微张,在开口的瞬间又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这才微弱而起。 “若你去过西北,去过战场,见过那累累的白骨,见过那血成小溪,你便明白,你如今守着的这些执念究竟有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可笑。” 晚娘低头,将那地上的长刀捡起来,抬头看着他。 “我方来的时候确实是想要逼着你救人的,可自打我进来,看了你的第一眼,我其实就放弃这个念头了。” “方才我说的那些话,只是想叫你活下去。” 晚娘回身,朝屋外走去。 只是走到门槛处时,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停下来,仰头看着头顶那方苍蓝的天空。 “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活着,很多东西,很多坚守,才有意义。” “就算是要死,也要死的值得些。” “自杀,那是废物的行为。” 姜鸢梨看着晚娘离开的背影,一瞬间,感觉晚娘似乎并不是在同这屋里的赵无名说这些话,而是在同过去的自己说这些话。 曾经的晚娘,是不是也同赵无名一样,活在了那些坚守给她带来的痛苦之中,如一个溺在水里的人一般,露不出头来。 徐穗宁留在了这里。 一来是因为,在晚娘同赵无名于屋内拉扯的时候,徐穗宁就因为在外头体力不支而晕倒了;再者也是因为这宁远侯老侯爷只怕是还在气头上,眼下送回去,也是白白惹得宁远侯府鸡犬不宁。 姜鸢梨哀求之下,盛景修到底是写了一封信送去了宁远侯府上。 具体有多大的作用姜鸢梨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想来总是有用的。 盛景修没有问姜鸢梨今天发生的事。 把这边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盛景修便回前堂去见客去了。 姜鸢梨请了大夫,给徐穗宁看过,开了药,又煎好给徐穗宁灌进去之后,这才得了空去看看晚娘。 姜鸢梨到的时候,晚娘能身上盖着一个毯子,围着炉火在烤着红薯。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我原本还担心你,没想到你倒是个皮实的。” 姜鸢梨走过来,将她带来的一些小菜和糕点摆在了桌子上,又看了一眼晚娘的头,见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晚娘笑道,“这些皮肉伤,我早就都习惯了,跟你们平地摔一跤没什么区别,有什么好担心的。” 晚娘接过姜鸢梨的筷子来,也不客气,直接吃了起来。 旁人若是看着晚娘微微有些粗放的举动怕是要觉得反感,可姜鸢梨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畅快的感觉。 她喜欢同晚娘呆在一处。 “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原本以为你是话本子里说的那样的风流俏佳人。”姜鸢梨手里捏着一只酒杯,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晚娘抬头来看,挑眉问道,“那你现在觉得我不是吗?” 姜鸢梨笑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往日周围的人总说我野,是个没规矩、没行状的,可见了你,我倒是觉得,我是个挺规矩的人。” 第141章 人生一场大梦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人生一场大梦 姜鸢梨说完,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眉头皱的死紧,像是偷吃了辣的小朋友。 “不会喝酒?”晚娘看了她一眼。 姜鸢梨嗯了一声,却犹自给自己添了一杯酒,刚要再喝,却被晚娘给夺去了。 “不会喝就不要白白浪费了这好酒。” 姜鸢梨气笑,“你好生霸道,还不许人喝了。” “今儿你若是能品出几分这酒的各种意味来,我自然不拦着你,还要好好给你摆弄摆弄我酿的酒,可你若是为着消愁,我自然不能叫你白糟蹋了这酒。酒不是这么喝的。” “可世上多的是借酒消愁的人。” “庸人。”晚娘说道。 姜鸢梨笑她好大的口气,晚娘笑而不语,只顾着低头喝酒,并未说什么。 天上的月一日日的圆了起来,可人间却多的是不圆满的事。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自古便难全……” 晚娘看向她,轻笑一声。 “为赋新词强说愁,你这人芽子一般的人物,经历过什么,就在这里感叹人生。” 姜鸢梨转头看她,脸红扑扑的,许是方才的酒起了作用。 “人生大梦一场,若是我同你说,我曾经做过一个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一切都像是真实发生的一般,你信吗?” 晚娘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不过片刻后又说道,“我信。” “真的吗?”姜鸢梨又问,“若是我跟你说,我是从那梦里出来的人,你信吗?” “信。”这次晚娘答应的倒是更快了。 “我不信。”姜鸢梨笑道,“你八成是要觉得我喝多了的。” “并没有。”晚娘神色认真道,“这些年,到处走着,奇怪的人,奇怪的事,不知道见了多少。我没见过,未必就不是真的。” 姜鸢梨看晚娘的神情不像是骗人,一时间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谨慎。 不知道是为有人信她而感到开心,还是感到害怕。 晚娘问道,“你那梦里是个什么人啊?” “梦里的我就是我。姜家的嫡女,人人见了都要叩拜的小姐贵女。” 晚娘笑,“我越发信了。” 姜鸢梨没有答话,犹自说道。 “梦里我蹉跎一生,看错了人,信错了人,也爱错了人,害得真心待我之人惨死,骗我欺我的人却落得好报。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你梦里爱的人也是王爷吗?”晚娘问。 姜鸢梨摇头,“他不在我的梦里。” 晚娘笑出了声。 姜鸢梨转头看她,却只听晚娘说,“那你是真爱错了人的。” 姜鸢梨随着她傻眼,趴在桌上,桌面的冰凉浸润到她的皮肤里,叫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梦里我错的离谱,可能是老天爷看我可怜,叫我梦醒了。可醒来这一世,我又害怕自己重蹈覆辙。我原以为我可以很直接的凭借梦中的记忆,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可我发现,又好像跟我梦里的不一样了。”姜鸢梨回头指着自己,“是我不一样了。” 晚娘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姜鸢梨继续说道,“我变了。除了报仇,心里好似生出了很多前世不曾有的东西。” “比如呢?” “比如?”姜鸢梨歪着头,细细地想着,“比如……” 姜鸢梨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不知道怎么,眼前忽然浮现出盛景修那晚在酒窖里吻上自己的时候。 姜鸢梨心猛地一跳。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惊了一下。 “怎么了?”晚娘问。 姜鸢梨愣了几秒钟,摇头,“没什么。” 晚娘看着她丢了魂儿的模样,只以为是喝多了,大笑道,“傻姑娘,你还没说比如什么呢?” 姜鸢梨看了她一眼,说道,“比如徐家姑娘。” “听你这么说,徐家姑娘看来也不在你的梦里了。” 姜鸢梨笑笑。 她那个梦,几乎都是盛华庭,旁人不过陪衬。 “若是前世,我定然不会生出帮她的念头的。” 甚至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前世的徐穗宁嫁给姜明赫之前,姜鸢梨虽然知道,姜明赫是一个不可嫁的人,嫁过来,徐穗宁半生基本是毁了。可她也从没有想过要告诉徐穗宁不要嫁过来。 甚至在最后看着她被姜明赫折磨成那个样子的时候,心里也没有多少同情和怜悯,直觉的那便是她的命。 可如今,尽管一开始是出于利益,后来姜鸢梨却是真的想帮她,想要成全她。 晚娘说道,“人活于世上,就像是蛛网上的一根根丝线一样,与旁的线坠连才能构成一张稳固的网,人随事变,梦里的人同如今的人不一样了,怎么可能所有的事都按着你原本的计划走呢?” “就像这徐家姑娘,你在意她,是因为她对你好,她至纯至善,有着这京城里大多数人没有的干净与纯粹。你帮了她,做了你梦里没有做的事儿。这看似只是一件毫不相关的事,可实际上,却如同那蛛网一样,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事儿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全变了,偏离了你原本的想象。” 姜鸢梨歪着头,觉得好似就是晚娘说的这样。 可是从哪里开始变的呢。 好似,一开始就不一样了。 姜鸢梨想到那天赐婚,盛景修带着圣旨来见她的时候。 晚娘看着姜鸢梨飘忽的眸子,忽尔想起一桩事来,转头询问道,“且不论前世,就说说如今,你可爱错了人?” 姜鸢梨怔了一下,抬头看她。 “这些日子我瞧得明白,王爷对你是有情的,可你这人,却有些别扭。平日里说你完全对王爷没有情谊,我怕你自己说了也不信。可你又叫我总觉得,你对他处处敬着,处处礼数不缺,像是……像是你们二人之间隔了一层奇怪的膜一样,你不叫他过去,他也不去闯破。” 晚娘形容不出来那样的感觉,却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总是有些别扭和奇怪,亲不亲,疏不疏的,有着别人插不进去的默契和亲昵,但是彼此之间又有很明显的阻隔和障碍。 远处,盛景修看着月下对饮的二人,听着晚娘的问话,盛景修垂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轻轻摩挲起来。 第142章 该做的事 第一百四十二章 该做的事 姜鸢梨眸光闪动,因为晚娘的一句话,姜鸢梨坐直了起来,却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道,“眼下我有什么的,愁的是徐家的姑娘。我还烦着该如何去宁远侯府给侯爷和侯夫人请罪呢。” 姜鸢梨伸了个懒腰,摇晃着起身。 “不早了不早了,我可是要回去了。” 晚娘朝她举了举手里的酒杯,没有拦她。 看着姜鸢梨走远,晚娘才低头给自己倒酒,“王爷可偷听够了?” 盛景修缓步从月色暗处走到了明处来。 “我没有偷听。” 晚娘笑道,“倒也不错。” 盛景修站着的位置其实并不难找,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发现他的存在,也正是因为盛景修没有有意躲藏,所以晚娘才能在他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只是姜鸢梨却因为心里想着旁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 晚娘笑道,“王爷,姜姑娘的梦里可没有你呢。” 盛景修面上并没有什么喜怒,看了她一眼问道,“伤可好些了?” 晚娘骇首,“本就不碍事。” 盛景修嗯了一声,对晚娘说道,“我来是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可还能找到你兄长当年手下的那个驼背的厨子?” 晚娘顿了一下,抬头看过去。 “你是说,骆驼?”晚娘回忆道,“当年他侥幸活下来之后倒是来找过我一次,往我手里塞了些银子和干粮,然后便走了。打那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他。” “他没有说要去哪里吗?” 晚娘回忆道,“没有。只是言语之间透露的意思,看起来颇为眷恋故土。” 盛景修说道,“我派人去他家里找过了,他是回去过,但是只住了几天就走了。房子都因为长久没有人住塌了一半儿。” 根据回来的人说,那个村子早些年还有人,可是在骆驼从军的这些年的时光里,因为当地河坝决堤的事情,衙门给每户人家发了些银子,将他们迁到了隔壁的村子里,安顿了新的住处,是以,那里其实早就没有人了。 他们去的时候,那骆驼家的门前长满了野草,就像是是一个荒地一样,家家户户房子拆的拆,塌的塌。想来,当年骆驼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光景应该和后来盛景修派去调查的人看到的光景基本是一样的。 “他没有什么亲戚,我记得我哥说过,骆驼是个可怜人,小时候因为背直不起来被他娘嫌弃,不要他,他爹倒是要他,可有一年他爹跟着县里的人一道去做苦力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被大水冲走了,连人都没有找到,只留下了一只鞋,这些年一直在骆驼的脚上穿着。” 那时候骆驼因为这不一样的鞋子还被很多人笑话欺负过,也是后来,晚娘的兄长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给骆驼买了新鞋子他都要一只穿新的,另一只脚上始终套着那个不知道被他补了多少次的破鞋。 “王爷为何会忽然寻骆驼,可是他出了什么事?” 盛景修收回目光来,只说道,“随便问的。” 晚娘心里知道,盛景修大概是不会随便问这样的事的,只是他不说,晚娘也不好再问。 这一夜,姜鸢梨是在侧屋睡得。 因为心里惦记着徐穗宁还在这里的缘故,姜鸢梨第二天醒的特别早,去看的时候,徐穗宁还在昏睡中。 玉竹正给徐穗宁用热帕擦着脸,回头见到姜鸢梨,后者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朝她招招手。 玉竹将水盆放下,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奴婢一早见徐姑娘的脸上全是汗,便帮她擦擦,这样睡得好舒服些。” 姜鸢梨点头,“许是这些日子这她家里也不消停,她太累了,叫她好好睡一会儿吧。” “姑娘。”玉竹耷拉着眉眼,一副被霜打了的模样。 “怎么了?” “姑娘,这徐姑娘好可怜啊。方才我给她擦脸的时候听她在梦里还在求宁远侯老侯爷同意她去照看二皇子,一个劲儿的哭,我在旁边说,让你去的,一定去的,她这才慢慢停下来,又熟睡了过去。” 姜鸢梨叹气,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叫她睡着吧,你去小厨房准备一些粥饭来,咱们一道去寻晚娘。” “姑娘,晚娘早上来过了。” “来过了?” “是,就在姑娘醒前两刻钟的时辰,晚娘就来过了,见姑娘还睡着,就自己走了。” “她去哪里?” “说是要带着赵大夫出门去。” “你说什么?!” 姜鸢梨赶忙去找晚娘和赵无名,发现人是真的不见了,而守门的人也说,一大早,晚娘就叫了马车将赵无名带着离开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说?”姜鸢梨问。 “回姜姑娘的话,只会过王爷了,王爷说,随他们去。” 姜鸢梨顿住了。 这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而彼时,晚娘已经带着赵无名乘车出了城门。 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回头看着赵无名,后者正眸光阴沉地看着她。 晚娘失笑,“我说,你是个大夫,不是个屠户,我又没有杀你爹娘,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再说了,你就你这废腿,拍死个蚊子都费劲,你还行杀我啊?” “你到底要做什么!” 晚娘捏起一块饼子来吃着,闻言,只含糊不清道,“带你做点大夫该做的事儿。” 晚娘掀开车帘的时候,赵无名到底是往外瞧了一眼。 外头,一个硕大的草棚,下面坐着的皆是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人。 难民蓬。 晚娘回头,叫车夫把车上的赵无名连带着他那个破轮椅一道搬了下来。 眼前,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人,有的躺着闭着眼睛,有的斜靠着背后的草垛半眯着眼睛,有的正在地上抠着土往嘴里塞,有的则是在煮着一锅不知是什么东西,既看不到米也寻不到菜,就那么架着一大锅的水,干煮。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赵无名回头看向晚娘。 第143章 犹恐是梦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 犹恐是梦中 “我不是说了,带你做点大夫该做的事情。” 晚娘快步跑过去,那灾民们似乎是认识晚娘,见她过去,不少人蜂拥而上。 晚娘被他们围在中间,也不躲,只是老远指着赵无名所在的方向,同那些人说着什么。 簇拥在晚娘身边的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人那么多,齐刷刷的望过来的时候,叫人难免有些骨头酥 麻。 下一秒,晚娘挥了挥手,那些人便瞬间如潮水一般朝赵无名冲了过来。 赵无名瞬间愣住了,他甚至本能地想要逃跑,可是肢体又一时间反映不过来,于是便只能有些呆傻地愣在那里。 “多谢赵大夫大恩!多谢赵大夫大恩!” 这些人将赵无名拥在中间,纷纷磕头跪拜,像是寺庙里最虔诚的信徒在叩拜着那不知是否存在的神明一样,寄托着的是自己全部的希望。 …… 姜鸢梨乘了马车追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赵无名坐在一群难民中间把脉开药,脸上是少见的平和。 与那种漠然的平和是不一样的感觉,那是一种自内心里发散出来的平和安详,是一种圆满的状态。 “回吧。”姜鸢梨将车帘放下。 “姑娘,咱们不下去吗?到已经到了。” 姜鸢梨松了一口气,说道,“下去做什么?他们两个人既没有吵起来,也没有打起来,相处的这么和谐,咱们下去反倒是添乱。” 姜鸢梨此时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盛景修会默认晚娘带走赵无名了。 一连几日,这两个人都早出晚归的,甚至元宵这天,两人都没有耽误。 姜鸢梨同盛景修用晚饭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作。 盛景修起初还未察觉什么,直到看了两页不知是记着什么的册子之后,抬头翻页的瞬间才意识到姜鸢梨今天久久未走。 “有事?”盛景修问。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今儿是元宵。” 盛景修眸光轻转,将手里的册子放下。 “我带你出去走走?只是今日街上人多。” 姜鸢梨摇头,“我没有要叫你带我出去玩儿的意思,近来你事多我知道,再者,我也没有什么心情。” 这些日子徐穗宁一直在府上,身子也不见好,姜鸢梨虽然身体上不怎么累,可心里却是有些疲惫。 她看着徐穗宁那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会时常出神,莫名其妙就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我只是觉得,想陪你多坐坐。”姜鸢梨重新将那册子拿起来放回盛景修的手里,“你不必在意我,当我不存在就可以了,你继续看你的东西。” 姜鸢梨在帮他拿起册子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上面似乎是军武库的一些账目册子。 与寻常人家几斗米、几盎醋不同,这军武库的账目上记着的皆是兵马武器的进出数目。 “怎么会忽然想起来看这个了?” 盛景修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又回到了那账目上面,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她说的话。 姜鸢梨嘴角弯了弯也没有在追问,不过是陪他在这如豆的油灯下坐着,时而添茶,时而研磨,不知不觉,竟然夜深了。 姜鸢梨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盛景修抬头,看到姜鸢梨站在自己旁边的时候一瞬间有些恍惚。 姜鸢梨看着他盯着自己出神,好久也不说一句话,有些纳罕,“你怎么不说话啊,我脸上有什么吗?” 盛景修如梦初醒一般忽尔瞳仁动了动,半晌垂下眸子,嘴角勾起。 “怎么了?”姜鸢梨被他搞的有些莫名其妙。 盛景修犹豫了一下,迟疑道,“没什么,只是曾经幻想过若我……若我有妻子的话,古人说的雨窗夜话、红袖添香,该是什么样子。” “方才看的出神,你也够安静,竟然一时间忘了你还在这里,猛一抬头,竟有些恍惚。” 盛景修的声音很轻,淡淡的,像是在给她解释,又像是犹在回味。 姜鸢梨眨了眨眼,心头微动。 他看向她,笑了笑,“可是饿了?” 姜鸢梨点点头,“有点,也是想叫你休息一会儿。” 盛景修眉头轻佻了一下,眉眼弯弯,将手里的册子丢在一旁,站起身来。 “眼下小厨房怕是没人了,想吃什么?” 姜鸢梨其实本想去找一些剩下的糕点果子之类的随便垫垫肚子,但是却没想到盛景修会这么说。 他这话便是要自己下厨的意思了。 “你还会做东西吃吗?” 盛景修想了想,“不会。” 姜鸢梨眼里期待的光瞬间灭了下去。 “跟你比起来的话,算是会一点吧。” 姜鸢梨顿了一下,随后忽然想起自己当时送到他手里的梅花糕。 “我一直想问你,却是忘了,你是怎么知道那梅花糕不是我做的?” 盛景修因为姜鸢梨的这句话眼睛里含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半晌,说道,“猜的。” 姜鸢梨感觉,他方才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可都被他尽数压了下去。 姜鸢梨总觉得她似乎是忘记了什么很要紧的事儿,可是一时间又没有半点头绪。 盛景修牵着她往外走,奔着小厨房而去。 姜鸢梨歪头瞧着盛景修的脸有些分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眼前忽然跳出来一个大活人。 “我有话同你说。” 姜鸢梨猛地回头,被眼前的人给吓得惊了一跳。 赵无名坐在轮椅上,面色平淡地看着他们。 这些天,他和晚娘都是早出晚归的,姜鸢梨有好几日都不曾见到他了,却不想冷不防出现在这里。 盛景修转头对姜鸢梨说道,“去那边廊檐下等我一会儿。” 姜鸢梨犹豫了一下,点头,走开了几步,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不远处那一座一立的两人。 盛景修将目光收回来,落到赵无名的身上。 “有什么话要说。” 赵无名犹豫了一下,问道,“盛裕成,会是个好皇帝吗?” “他会。”盛景修没有片刻的犹豫。 赵无名没想到盛景修会这么痛快地回答他,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他。 第144章 庸人自扰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庸人自扰之 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赵无名其实没有想过盛景修会回答自己,他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在问自己,说服他自己。 而这个问题如果盛景修来回答的话,其实就是承认了他与盛裕成为一党,而且有争皇位的野心。 众人心知肚明和宣之于口,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你不怕我说出去?” 盛景修眼眸微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打一开始我把带你回府里也没有打算瞒着你。我虽然不理解你所谓的祖训,但是能叫你放弃如此坚持的事来帮他医治,我知道是不容易的,于情于理,你问了,我也就不会瞒着你。” 赵无名眨了眨眸子,沉声说道,“我知道,是你叫晚娘带我去难民营的。” 盛景修没有吭声,也没有否认。 赵无名长叹一口气,随后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来。 “或许你们说的对,从头到尾,我只是在勉强自己去接受一个自己根本不理解的东西,然后迫使自己相信它,坚守它。” 若是从心里相信的话,又怎么会常怀痛苦呢。 这些日子赵无名在帮灾民治病的时候忽然明白了,晚娘所说的,为人医者究竟是什么意思,也找到了自己最开始学医的那份初心。 赵无名本还有话要说,抬头却看到盛景修的目光一直落在远处姜鸢梨的身上。 “方才我在门外等了许久的,可惜,看起来长夜漫漫很难有我一刻钟的时间。” “是。” 盛景修回答的十分坦诚。 赵无名上前,笑说道,“既然如此,今夜我就不打扰你了。” “明天我带你去他府上。” “最好把人带过来。” 盛景修想了想,“晚娘?” 赵无名点头,“我答应了她的。她,大概是为了徐家的那位姑娘。” 盛景修停顿了几秒,随后说道,“早些休息吧。” 说完,便大步朝着姜鸢梨走了过去。 “身上冷吗?” 姜鸢梨闻声回头,越过盛景修看到赵无名推着轮椅自廊檐下缓缓离开了。 她收回目光来,问,“他找你做什么啊?” “明天,大概要把裕成接过来了。” “二殿下?”姜鸢梨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了盛景修这话是什么意思,惊喜道,“赵无名愿意给二皇子解毒了?” “嗯。” “太好了!”姜鸢梨长舒一口气,不自觉地想到在自己房中的徐穗宁,心里想着回去一定要把这消息告诉她。 盛景修微微歪着头看了她一眼,眼含笑意,“你现在是不打算陪我吃东西吗?” 姜鸢梨没想到盛景修一眼就看出自己在想什么,瞪了她一眼,“哪有!” 她低头,下意识地挽起了盛景修的手。 这一下本是无心之举,实在是这些日子被他顺手给牵习惯了。 其实若是盛景修没有什么反应的话也没什么,就这么过去了,可偏偏姜鸢梨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在主动去牵他的手的时候,盛景修的手臂明显僵了一下。 姜鸢梨也是个身体反应快过脑子的,因为这僵硬的一下,姜鸢梨本能地停住了。 然后两个人就以一种十分诡异地方式定在原地。 大概等了三五秒钟,姜鸢梨忽然条件反射地要甩开手,却不想,盛景修似乎早就预判了她的动作,提前捏紧,叫她甩了一下居然没有甩开。 姜鸢梨脸瞬间通红,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盛景修觉得她这样子活像是一只小狗儿。 “你……”姜鸢梨又羞又气,但是又不知道自己羞什么气什么,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盛景修心里觉得畅快,脸上也有了明显的笑意。 他的喜怒从来都是淡淡的,即使是在姜鸢梨面前也稍有这般笑的格外浓郁的时候。 寒冬的夜里,他的笑声却带着莫名的暖意。 盛景修手上用力,一把将人拽了过来。 姜鸢梨不防,半跌进他的怀中。 “快点去吃东西,再不吃,一会儿睡不着了。” 盛景修说完,在她面前炸开一个格外清俊的笑容,随后拉着她,直接往厨房里走去。 姜鸢梨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盛景修本来就生的好看,稍微有些神情,眉眼便绽的动人,叫人移不开眼睛,更不必说方才直接在自己面前凑近了笑。 姜鸢梨承认自己方才也是为色所诱了。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以前的人会以国家为筹码换得美人一笑了。 是挺叫人上瘾的,比如现在,姜鸢梨就想着凑近了,再叫他笑一笑。 盛景修在旁边不知道在忙活着什么,只是看那样子像是要下面条。 姜鸢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有些熟练的动作,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 “你怎么会这个?” “我为何不会?” “你是皇子,从小都是被人伺候着长大的,怎么会学这些?” 盛景修没什么语气地说道,“皇子也不都是金尊玉贵长大的。” 姜鸢梨想了想,好像也是。 毕竟自己是相府嫡女,说出去也是一等一的投胎,可说起来,她却总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野丫头罢了。 盛景修将面下进去,盖上锅盖,转头,直接将在一旁的姜鸢梨给拽过来,抱上了桌子。 姜鸢梨被他吓了一跳,求生的本能叫她的手挂在了盛景修的脖子上。 她回头,盛景修的脸再次在她的面前放大。 他生的真好看。 这是姜鸢梨每次看他时的第一反应。 “方才一直在那里偷看我,想什么呢?” 姜鸢梨眨眨眼,“我,我哪里有偷看你。” “没有吗?”盛景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都学会撒谎了。是有长进。” 姜鸢梨贝齿咬着下唇,好半天才说,“我,我没撒谎,我只是光明正大的看,哪里是偷看啊。” 盛景修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味,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很好闻,可盛景修却从未在别的地方闻到过。 他不自觉地凑近,鼻尖一点点地贴上了姜鸢梨细白的脖子。 姜鸢梨感觉着他的靠近,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她心里又紧张又期待,呼吸也不自觉地沉重了起来。 第145章 温情 第一百四十五章 温情 屋外,月色透过枯干枝杈洒落,在地上落下大块被隔断的光影,朔风一吹,光影晃动,在交颈而贴的男女脸上明暗划过。 姜鸢梨仰着头,手心不自觉地抵在盛景修的胸口处,像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 鼻尖都是彼此的气息,两种好闻的味道互相交缠沾染着。 旁边的锅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来,冒着的泡泡一个个地自水底浮上来,在暴露于空气中的瞬间便啪的一声破开。 盛景修微微后撤一步,双手撑在姜鸢梨身下的桌子上,将人圈在自己的一臂之间,微微偏着头,含笑看她。 盛景修不说话,可那双戏谑的眸子像是在笑她一样。 笑她的胆小,笑她的羞怯,笑她素日里那看似张狂性格下的内荏。 到底是个小姑娘,不过方才靠近了些,整个身子便都红了。 姜鸢梨低垂着眉眼不敢看他,只是濡喏开口,“水、水开了。” “嗯。” 盛景修哼了一声,看她实在是羞臊的厉害,也便不再逗她,转头将面下了进去。 “晚上吃的清淡些,尝尝这种清汤面,虽然没有卤子,但却咸鲜可口,晚上热热的吃一碗,会很舒服的。” 姜鸢梨点头,看着他熟练地挖了一点猪油,然后烫了些青菜,再洒了一些盐等调味品,便将煮好的面汤浇上去,等着面出锅。 盛景修把面盛出来放在碗里,又把筷子勺子放好,一手端起托碗一手牵着她往房里走。 姜鸢梨由他牵着,乖巧地跟在后面,像是一个孩子一样。 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回头将房门关好才有折返回来。 “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姜鸢梨其实确实是有些饿的,光是闻着面的香气都有些馋的流口水了,更别说这面的卖相也十分的好,莹白的面条,金黄色泛着油光的汤底,就连上头烫的青菜也翠绿翠绿的,没有烫老,却也不显生。 “肯定好吃!” 姜鸢梨在动筷之前便下了结论。 盛景修在一旁正在擦手,听到她这脆生生的一句夸赞,倒是很受用地弯起了嘴角。 姜鸢梨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在嘴里,呲溜一声,面条便吸进了嘴里。 “果然好吃!”姜鸢梨转头眼睛里泛着亮晶晶的光,“好像我小时候吃的味道啊!” 盛景修擦拭手的动作一滞,顿了顿,将帕子放在一旁,声音带着几分慵懒随意。 “你小时候吃的味道?姜府的厨子会给你们做这个吗?” 这样寡淡的食物,像是他们这种钟鸣鼎食之家是没有资格上主子的桌的。 “不是呀。”姜鸢梨吃的含糊,嘴巴油亮亮的,“是我小时候,我小时候不在姜府的,你不知道吗?” 盛景修嗯了一声,“我忘了。” 姜鸢梨很快将大半碗面吃完,便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抬头摸着自己肚子的瞬间才发现盛景修就煮了一碗面回来,他自己面前什么都没有。 姜鸢梨看着被自己吃的就剩一点儿的面条有些尴尬。 “我……我是不是把你的那份也吃了,你才没得吃的?” 盛景修没有回答,而是转头问道,“吃饱了?” 姜鸢梨点了点头。 盛景修一把将碗扯过来,拿起她刚刚放下的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说说,你小时候吃的是谁给你做的。” 姜鸢梨看着他也不嫌脏,就那么吃着自己剩下的东西,心里又有点羞,又有点感动。 “当年,我曾经吃了一块云饼。” “嗯?”面对姜鸢梨的答非所问,盛景修有些意外。 “就在我刚刚回府的时候,我吃了一块云饼,是爹爹从云南带回来的。”姜鸢梨静静地说着,看着盛景修一口口吃着自己剩下的饭,“那个时候,我觉得云饼很好吃,吃了一口之后,我就想,这样好吃的东西,应该要给自己喜欢的人分的,要让自己喜欢的人也尝尝自己的云饼。” 盛景修抬头看她,眸色认真。 “然后,我就拿给了我哥。姜明赫。” 盛景修点头,“知道。” 姜鸢梨说道这里,讪讪地笑了,“他把我的云饼扔了,说我咬过的,很脏。” 盛景修一顿,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面碗,忽然明白了姜鸢梨为何会忽然说起这件事来。 姜鸢梨看着盛景修的神色笑着说道,“我从小没什么亲人,那个时候,刚刚被接回府的时候,是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那个时候,姜鸢梨坐在回京的马车上,心里总在想,她以后就会有亲人了吗?像是别人家的那种,有娘亲有爹爹,有兄长有妹妹,他们也会像旁人的家人那般爱护她吗? 姜鸢梨那个时候甚至幻想过,到了京城下车的时候,姜府的人围着她抱着她痛哭,说她在外受委屈了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在马车里还乐出了声。 可惜到了姜府之后,门口除了姜思远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踏进府门,每个人看向她的眼中,有鄙夷,有嫌弃,有憎恶,有打量,可唯独,没有一道目光是带着善意与亲情。 “我有养父母,可是他们有自己的孩子。我也有亲爹,可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孩子。我时常在想,我究竟算是谁的亲人,谁的孩子呢?” 姜鸢梨说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说的话题有些太沉重了。 这些东西在她年少时候确实曾经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口,叫她喘不过气来,但是后来,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她从来就是一个决绝的人。 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 反之,谁对她不好,她就舍弃谁。 姜鸢梨笑笑,想要活络一下被自己搞的沉重的气氛,“但是现在好了,你不嫌我脏,也许是饿极了。” 盛景修擦了擦嘴角,开口说道,“当我孩子有些困难。” “啊?”姜鸢梨愣了一下。 盛景修眨动着乌羽一般的睫毛,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半晌,他转头,神色认真,却因为上挑的眉毛而流出几分自带的风流之气来。 “但是可以给我生个孩子。” 第146章 夜话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夜话 深夜,外头不知道怎么下起了雪来,明白的雪映着月色,将原本黑漆漆的院子照的银亮亮的。 屋内,烛火爆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顺着门缝里吹进来的寒风微微摇晃着,像是少女初动的心一般。 反应过来盛景修方才说什么之后,姜鸢梨猛地撇开头,睫毛颤抖着,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她站起,低着头说道,“时候不早了,我……我就先回去了。” 盛景修抬手,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压在她的手心上,然后轻轻擦动,一点点的滑落。 姜鸢梨不知道怎么,看着他一点点滑走的手忽然生出一种扣住他的手,将他留住的冲动来。 盛景修看着她,在滑落到指尖的时候,他的手指微微屈起,勾着她的手指。 “徐家姑娘在你房中,你还回去吗?” 姜鸢梨定定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姜鸢梨有瞬间的晃神。 “嗯?” 他的语调上扬,带着一点点的魅惑,手指指尖也随之轻轻地在她的手里动着,痒痒的,酥酥的。 “我……” “梨儿。”盛景修忽然唤她。 “王爷叫我什么?” 盛景修一只手勾着她,另一只手拖着下巴,嘴角下落,有些委屈,有些不满。 “还叫我王爷。都过了年了。” “过了年?”姜鸢梨一时没有明白,“所以呢?” “所以,我们要成婚了。” 姜鸢梨忽然惊觉。 是啊,年关过了,今儿是十五,也算是传统意义上,最后一天的年节。过了今日,这个年就算是彻底跨过去了。 圣上说过,过了年,就叫他们成婚的。 成婚。 成婚之后,他们就是夫妻了。 姜鸢梨不由得回想起那天他带着圣旨前来,彼时,他们互相猜忌,彼此之间没有半分的情谊,而姜鸢梨对这个婚姻,也没有什么期待。 不过是权宜之计,不过是当时的最优解。 事实上,在经历了前世的伤心之后,这一世,姜鸢梨觉得嫁给谁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分别。 可不知道怎么,此刻听着他轻飘飘地说出成婚两个字的时候,姜鸢梨的心又跟着动了动。 她忽然开始期待起来,那天的十里红妆,那天的三拜高堂。 甚至,比上一世嫁给盛华庭的时候,还要期待。 看着姜鸢梨眸子里明明暗暗的闪动,盛景修手上用力,将人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很紧张,身体都是绷紧的。 盛华庭没有碰过她,他是她的第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男人。 不过,姜鸢梨到底是经历过两世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她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情动。 尽管他的面上仍旧清淡,看不出来什么。 盛景修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捋到后面,看着她耳垂上的耳洞,柔声问道,“另一只要打了吗?” 姜鸢梨摇头,“不要。” “那婚礼上怎么办?” “我都已经想好了的,到时候我带长相思。”姜鸢梨没有怎么想,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自己也惊了惊。 这是什么时候想过的? 她自己竟然都没有察觉。 可是,确实是在她的脑子里转过许多次这个念头。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期待这场婚礼的? 也许,比她想的还要早吗? 姜鸢梨这时候并不懂,她以为所有的爱情都应该像盛华庭当年对她的追求一样,应该是花前月下,应该是动人情话,应该是指天立誓,应该是一遍遍的互相告诉对方,我爱这个人。 但她不懂,真正融进骨血里头的东西,都是润物无声的。 盛景修没有戳破她的小女儿心思,而是伸手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摩挲着。 “那就不打,能我把长相守带回来给你,凑成一对,再打。” “好。” 姜鸢梨坐在他的腿上,倒是也很快习惯了这样的亲昵。 盛景修看她,看着自己怀里的人,眉眼和当年还是很像,好似这么多年都没有怎么变过。盛景修觉得,它像是一头小狮子。 张牙舞爪,可实际上,连那看似锋利的爪掌都是软软的。 盛景修顺势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然后倾身压了上去。 感受着身体紧闭的接触,姜鸢梨看着他,心里紧张,却也做好了准备。 左不过马上就要成婚了,想来外人知道她在摄政王府住了这么久之后,也不会有人还能想到她如今仍旧是个姑娘的吧。 盛景修看了她一会儿,直到看得她受不住,闭上了眼睛,然后才轻笑一声,翻身躺在了姜鸢梨的旁边。 姜鸢梨睁开眼睛,转头看他。 身旁,盛景修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开始变得均匀而绵长。 他的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看起来似乎是很累了。 姜鸢梨是第一次看着他闭眼躺在床上睡觉的样子,周身的气场散尽,安静的躺着。 姜鸢梨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来一个人。 “你方才不是问我,我在哪里吃过那种面吗?” 盛景修的呼吸乱了一拍,姜鸢梨知道他在听着。 “我小时候,在我养父母的家中,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曾经收留了一个小乞丐。” 盛景修到底打开了眸子,转头看她。 “真的是个小乞丐,脏兮兮的,而且身上有伤,很可怜的。”姜鸢梨说,“他身上的伤是被人打的,好像是因为这个人小乞丐偷了被人的东西,然后被人差一点就活活打死了。” 盛景修眉头紧皱,“你听谁说的?!” “那个小乞丐啊!”姜鸢梨理所应当地说道。 “撒谎。” “真的呀!他自己说的。” 盛景修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姜鸢梨忽然觉得,他那种目光像是把她看透了,什么都知道一样。 姜鸢梨嘴巴一撇,“好吧,是我猜的。” “但是也不能怪我,那个乞丐是个哑巴。我问了他,他不会说话,而且我娘给他吃饭的时候,吃的狼吞虎咽的,那就肯定是因为偷东西吃喽,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啊?” 盛景修转过头去,眼睛里闪着复杂的情绪。 姜鸢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怎么觉得,自己身边躺着的人似乎在生气? 第147章 一桩好事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桩好事 姜鸢梨再与他说话的时候,却只听到盛景修沉沉地说了句,“食不言,寝不语。” 姜鸢梨感觉,这人的背影甚至都在生气。 可是姜鸢梨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是有什么地方不对的吗? 似乎也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自己闲聊罢了。 姜鸢梨躺平,仰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许久,嘴角弯起,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眠。 姜鸢梨本以为自己是个认床的人,换了地方怕是要睡不好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刚闭上眼睛就睡过去了,第二天,阳光都有些刺眼了姜鸢梨才醒过来。 她打开眼睛,看到了盛景修正坐在自己的床边。 刚一动,盛景修就察觉到了。 “醒了?”他撑着下巴玩味地看着她。 姜鸢梨顿时觉得有些窘迫。 虽然他们也没有做什么,可到底也是同床共枕,姜鸢梨还没有习惯自己醒过来之后就看到一个男人。 那种感觉有些新奇,又有些说不出的心痒。 盛景修没有理会她心里的涟漪,十分不解风情地把人从被子里给剥了出来,丢给已经在门口候着的玉竹,叫她伺候自家主子梳妆打扮。 “姑娘,二殿下那边都到了有一阵子了。” 姜鸢梨听着,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儿忘了一件大事。 “对啊!今儿二皇子要过来。” 急匆匆梳妆完,姜鸢梨就想要赶过去瞧瞧怎么样了,但是却被盛景修给按着,应是吃了一碗糯糯的谷粥。 等到他们到的时候,房门紧闭,徐穗宁和晚娘已经都在门外头等着了。 “赵无名不叫任何人进去。”晚娘半开玩笑地说道,“他该不会趁着这个机会把里头那人给杀了吧。” 徐穗宁一听,惊地回头。 姜鸢梨杏白的眼皮无奈地合动,“你别听她瞎说,赵无名要是存了这个心,何必折腾这么久,一早答应了去杀人不就行了。” 赵无名其实也算是一个君子。 只有君子才会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束缚,小人是不会的。 姜鸢梨等人在门外等了许久,盛景修也不走,就那些背靠在主子上,合了眼等着。 忽然里头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和吐血的声音。 众人一惊,不等姜鸢梨回过神来,这徐穗宁就直接破门而入。 进去的时候,赵无名正在收针。 地上是一滩乌黑的血。 “殿下!” 徐穗宁急急过去,拿了绢子给他擦着嘴角的血迹。盛裕成却是已经晕过去了,无力地靠在徐穗宁的怀里。 盛景修看了一眼一旁的追影,后者骇首,上前对徐穗宁说道,“徐姑娘,二殿下眼下晕过去了,身子沉,怕是累着徐姑娘,还是叫奴才伺候着吧。” 徐穗宁知道,这是盛景修在顾全她的名声和清誉。 她到底是个没有出阁的姑娘,如今叫一个大男人靠在自己的怀里,传出去了,那些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就要退避三舍了。 “我来吧。”徐穗宁没有对追影说,而是看向盛景修和姜鸢梨,“方才赵大夫说了,这毒要每日施针,连这个把月才能将身体里的余毒都给逼出来、逼干净,这期间缺不得人照顾,我想留下来,照顾他。” “你……” 姜鸢梨顿时有些急了。 这算是什么样子。 徐穗宁长舒一口气,也不避讳在场的众人,正色道,“我愿意照顾他,我也知道,若是我留下照顾他一个月,意味着什么。你们放心,我早就已经不想要嫁给他了。只是我也无法留下他不管。” “昨夜我与爹爹通信,已经说好了,等二殿下身子好了,我就痛徐阳乡下的二表哥成婚。” 姜鸢梨本要劝说,却被晚娘给拦住了,将姜鸢梨拖到了外头。 “你拉着我做什么,难道要我看着那个傻丫头自毁前程吗?” “情之所起,一往而情深,生死相许。如今你能劝说的动的话,她早就听话地回去,继续做她的侯府姑娘了。我劝你还是省省口舌吧。” “等你以后真正喜欢上谁的时候,你就懂了。” 姜鸢梨皱眉,到底没有再进去理会了。 赵无名给开了药,然后同盛景修等人一起离开了盛裕成所在的屋子,回到了正堂。 “他这身子,以后可会因此落下什么病根子?” 赵无名回道,“不会,七星续命阵,有能逆天改命之说,何况是祛毒。等一个月之后,毒素尽去,他便好了。” 盛景修听后到底是松了一口气,命人带着赵无名下去休息了。 姜鸢梨等人走后,长舒一口气。 “折腾了这么久,总是有一件好事情了。” 只是她转头,却看盛景修面上依旧愁云密布,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怎么了?”姜鸢梨问。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阵子,到底是开了口。 “皇上这几日,借着吏部一个官员处理政务失当的口子重提去岁的几桩贪腐案,虽然看似只是在叱责吏部办事不力,但我总觉得,官员调动似乎就在眼前了。” “眼看着春闱定在了三月三,我估计皇上大抵是要提拔一批寒门入仕的。如今他还在病着,怕是会耽误不少事。” 盛裕成的样子大抵是处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 再加上,之前除夕宫宴闹出来的事儿,姜鸢梨虽然没有问,盛景修也没有说,但是她知道,用将士们强压皇帝放人其实让皇帝很是忌惮他了。 这次官员调动和春闱,皇上只怕是会大力打压二皇子一党,扶持寒门和盛华庭那边的人。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眼下皇上忌惮你们不过是因为二皇子手里是有兵权的。若不想要皇上忌惮的话,把兵权交出去便好了。” 盛景修眼皮翻动,看向姜鸢梨,“交兵权?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有些东西,一旦给出去了,再想拿回来,就不知道能不能拿回来了。” “一定可以!”姜鸢梨微笑。 盛景修看着她,问道,“何以见得?” 姜鸢梨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同盛景修解释。 第148章 堂中对 第一百四十八章 堂中对 眼下看似是四海升平,就连西北也暂时并无战事,可是姜鸢梨作为一个活了两世的人,自然是知道一些他们不曾能预料到的事情。 就比如,谁也不会想到,一年后,一直被皇帝紧紧盯着的西北没有出事,倒是盘踞在云南的边疆大吏,蒋云华忽然起兵造反。 而就在蒋云华造反的前一个月,朝中大将先后过世三个,当时不管是论军功,还是论名望,没有人比盛裕成更适合带兵平乱了。 所以,到了那个时候,兵权一定还是会回到盛裕成和盛景修的手里,这是夺不走的。 只是,姜鸢梨却不能这么同盛景修说,不然他大概是要觉得自己得了臆想症的。 姜鸢梨眸子转动,想了想,抬头说道,“真正的权利是给不走的,就算是你丢了出去,时势也会把它重新交还到你的手上。” “更何况……”姜鸢梨顿了顿,继续说道,“摄政王盛景修,没有什么是夺不回来的。你一定可以拿回来。” 盛景修闻言,眸色幽深,许久垂眸说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眼下以退为进,才好更能给自己留够空间在别的地方布局。” 兵权主动上交,看起来确实是眼前平息皇帝怒气和忌惮,藏起锋芒,蓄养实力的最好办法。 姜鸢梨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想说,盛华庭豢养死士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嘛?” 姜鸢梨说的直白,她没有说之前几次刺杀的事情,而是直接点出了这背后盛华庭豢养死士的关窍所在,意思也很简单,就是告诉盛景修自己什么都知道,叫他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 盛景修果然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转瞬。 “有些事情,不管是朝廷官员还是皇上,都是心知肚明的。可有的事是不能查,而有些事,是没有到时机查,不到时机的事情,皇上也不会叫你查,查到了也不会叫你说出口,你明白吗?” 姜鸢梨其实没有听懂,只是却知道这件事儿是要暂时按下的。 “既然不能直接查这个事儿,那就绕个弯子好了。” 盛景修眉宇间透露着了然,抬手倒了一杯茶,起身递给了姜鸢梨,随意问道,“怎么绕弯子。” “豢养死士是要钱的。这世上,想要把皇位坐稳,无非就是两个东西最重要,一个是钱,另一个就是权。权自然分军权和朝政大权。” “皇上忌惮着你们手里的军权,难道就不忌惮盛华庭手里的钱吗?需知,盛华庭身边的聚集了不少京商,其中吴家可是号称富可敌国的,只是不知道,有多富,敌的又是谁的国。” 盛景修听了,却是嘴角泛起笑意,低声笑了起来,笑的胸膛闷响,肩膀都在震动。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姜鸢梨不解。 “没有,说的很对。只是我不想你说话倒是刻薄,几句话,就能要了这吴家的命。” 姜鸢梨听了,先是一愣,随后笑的更开了。 “这话刻薄我认。” 因为这话不是她说的,而是上一世他听到盛景修同盛华庭商谈的时候说的话。毕竟姜鸢梨觉得这摄政王是真的狠,字字珠玑,几句话就把一个单纯有钱的京商说成了有叛国之心的乱民,事态一下就变的严重起来。 姜鸢梨看盛景修笑,自己笑的更欢了。 可惜,这样的快乐实在是无人分享。 “那你倒是说说,这所谓的财权,应该怎么叫皇上忌惮,怎么给皇上提个醒儿。” 姜鸢梨想了喜,说道,“我想请教王爷一个问题。” “你说。” “这世上最挣钱的买卖是什么?” 盛景修的回答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无非是盐铁,海运,军火,以及一些大宗买卖,不过,这些都是朝廷手里保持着的行当。” “那我又要问了,这是在朝廷手里把持着,还是在皇上的手里把持着。” 盛景修看着她,眼底不由得浮现一抹惊艳之色。 他其实起初在她面前谈论政治不避开她是因为觉得不过是个小姑娘,有些什么听去了也就听去了,未必能够听懂,也没什么。 可后来,盛景修发现好几次她都听得认真,甚至会在关键时候点几句,说的话都十分的在理,有时候甚至能点出盛景修一直时间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这样的政治见解,莫说是养在深闺里的姑娘家了,就是比起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只怕是能及她者不过二三。 此刻,他同她说这些,不过是心理想定了一些东西,可因为有所顾忌一时之间拿不定注意,而又无人可说,便想同她说说,一是打发闷子,二来也隐隐有些期待她会说些什么,却不想她真的有自己的一番独到见解,甚至几乎将自己的心里的计划全部说了出来不算,还于几个点上加以完善,做的比他还要好。 而且眉宇之间的自信,似乎就很坚信自己说的这些是一定会逐步实现的,是他都不曾有的笃定和自信。 盛景修心里有些惊奇,却也疑惑。 这真的是自己之前见到的那个姜鸢梨吗? 姜鸢梨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一时间有些心虚。 她似乎说的有些多了。 姜鸢梨低头抿了一口茶,状似随意地问道,“王爷怎么不说话呀。” 盛景修瞳仁这才再次转动起来,闻言,只是说道,“你说的不错,这些东西虽然明面上在朝廷的手里,可实际上,并不由当今陛下握着。” “如今国库空虚,皇上手里没有钱,此时若是知道有人贩卖私盐、私挖铁矿铸造武器贩卖,该是什么反应?” “我若是皇帝,自然是要借题发挥,趁机把这些挣钱的买卖都抓到自己的手里。” “届时既然给了你们时间以喘 息,又能转移皇上的注意力,打压九皇子一脉。” 一个交出去了兵权,一个交出去了财权,大家各退一步,其实也就可以理解为,大家还是都站在原地没有动,距离那个位置还是一样的远。 第149章 旧事重提 第一百四十九章 旧事重提 “这些事儿,要查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些年,盛景修自然心里也明白盛华庭私下到底是做了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只是,很多事情,本就不好清查,打草惊蛇不说,查来查去,最后还容易只抓些替死的小鬼,得不偿失,还将自己的野心暴露在皇帝面前,容易给自己招来麻烦。 盛华庭这人虽没有什么大的谋略,却有些小聪明,许多事情行三步便思退路,做事滑不留手,若不是逼急了,宁可少占些好处,也要求的一个“稳”字。 是以,这些年,盛景修也没有过多把心思放在这上头。 只是,盛景修不知道该怎么查,从哪里查,姜鸢梨却是知道的。 “王爷如今不是已经抓到他的尾巴了吗?” 盛景修沉吟片刻,迟疑道,“你说的是那些死士?” “不错,这世间事许多看似是无关的,可实际上却是相互坠连,牵一动百。死士是不好叫他们开口,可他们有武器,有甲胄,有马,有钱,这些东西都从何而来?” 朝廷早就下旨,不许民间私铸武器,马匹买卖若是到了一定数额都是要上报朝廷,审核来源去处之后,才能进行交易,为的就是害怕有人私自招兵买马,豢养私人军队。 毕竟,当年盛家的天下就是这么打下来的。 朝廷管控的这么严格,那么就意味着,每一柄兵器都是能查到来头去处的。 这些武器是谁给他们提供的?马匹又是从何而来?购买武器和马匹的银钱是从哪里起来的? 这些都可以查,可以挖。 现在盛景修就像是抓住了一根落在地上的藤蔓一样,一直牵扯一直拽着,总能拽出后面的大瓜来的。 只看你下不下功夫往下摸罢了。 “不过现在倒是有一个难处。”姜鸢梨说道,“皇上似乎已经把死士的事儿按下不提了?想要再次叫皇上提起来,眼下,不管是你还是二殿下,都不好出头的。” 如今,皇帝对他们两个人心存忌惮,交兵权就是为了转移皇帝的注意力,平息皇帝心里的疑虑,可如今要是由他们出面提起这件事儿的话,难免会叫皇帝怀疑他别有用心。 为了不打草惊蛇,才要借着这死士的事儿偷摸往下查,可若是被皇帝摆在了当中间儿盯着的话,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 “这个倒是简单。”盛景修说道,“能够压下去不过是因为在皇上眼里,这些事儿还不算急切,没有危及到他,若是把这火往他身上引一引,自然就不同了。” 姜鸢梨歪着头,当时没有太明白盛景修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十日后,朝廷忽然下旨,命大理寺重查前年京中行凶一案,姜鸢梨才知道。 “听说是前几天,有人告发,御前伺候的内侍里面混有贼人,结果一搜,身上竟然掉出一柄钢刀来。” “当时便有人认出,这钢刀和之前宫宴行刺皇上的那柄匕首上面印着的一个小的符篆一模一样。” “符篆?”姜鸢梨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符篆的事儿。 而且若是是真的有这种有特殊信息的符篆的话,当时刑部审讯的人应该也会专门提出来的,怎么当时没有听说。 “嘘。”玉竹看看四周,悄声说道,“追影同我说了,那东西是咱们王爷给的。哪有什么符篆啊,那人说的也含糊,用的词都是什么似乎、好像之类的。” “这也可以?”姜鸢梨有些意外。 “追影说,是王爷说的,当今皇上心性多疑,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眼下不论如何宫里近身的内侍居然出了这档子要弑君的事儿,怎么能不查呢?” “那符篆,有也好,没有也好,总归是牵涉其中有人提出来了,既然有人提出来,那就是要查的,查来查去,这很多事儿就不好说了。” 姜鸢梨听完只觉得这倒是也是一个四两拨千斤的办法。 确实如此,他们要的只是旧事重提,那又何必非得揪着那旧事不放,与皇上在朝堂之上挣个脸红脖子粗的。 本来这案子就是查来查去,一牵出十的,只要把两者之间稍微牵上一点关系,自然就会旧事重提,而且还是皇上自己要提起来的,下面的不过是秉公办理罢了。 只是,姜鸢梨倒是震惊于盛景修在皇城之中的人脉关系。 须知道,虽然是一个内侍,但是也是天子近身奴才,这样的人,都不是一般人能够当的位置。 需要经过重重选拔,现在别的地方伺候,找到那安稳机灵的,才能调到皇上外殿,又在外殿伺候了许久,长期观察下来,是个安分的,才会调去内殿。 这些人,虽然是奴才,可是身份却是说不出的高贵,皇帝为了不叫这些人被人收买,平日里给的赏赐怕是一般的大臣都比不上。 他们这些奴才,要脸面有脸面,要富贵有富贵,轻易是不会给皇子大臣们办事的,毕竟,一旦被皇上发现的话,他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而这些皇子大臣们能够许给他们这些奴才的东西也是有限的,很难吸引他们卖命。 前世,姜鸢梨记得盛华庭废了好的心思,不过是想要买通在外头奉茶的一个小宫女,只想要叫她提点些皇上的情绪,记着皇上一天里都见了些什么人。 彼时,盛华庭在朝廷里都颇有些威望了,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可却也那不下这么一个小小的宫女。 但是盛景修可以。 而且还叫他就这么轻易的暴露出来牺牲了,只为了牵起之前的旧案。 换言之,皇帝身边埋着的暗棋多半不止这一个。 姜鸢梨心里终于对摄政王这三个字有了一些实感。 前世今生,她虽然心里敬畏盛景修,可大多数时候,盛景修在她面前并没有什么凌厉之气,多的是随和温润,甚至有时候是愿意迁就着她一些的。 那个样子看起来还真的像是一个闲散的富贵王爷。 第150章 人心向背 第一百五十章 人心向背 可如今却是懂了,为何会有“摄政”二字为封号。而民间为何又有摄政王为“二天子”的说法。 其实除了钱权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东西,是比钱权更能决定皇位归属的东西。只是这东西平日里隐匿在暗处,许多人都会下意识的忽略掉。 那便是,人心。 自来,人心向背从来都是决胜的关键。 这也是盛景修能够“涉政”的关键所在。 朝中老臣,内廷奴才,人人都认他这个“二天子”,这才是最可怕的,是皇上最为忌惮的东西。 毕竟当年,先皇最初属意的太子,其实是盛景修。在这一点上,妇孺皆知。 “对了姑娘。”玉竹一句话,将姜鸢梨从自己的思绪里头拉了回来,“徐府早上来人了,应该是去看望徐姑娘的,去王爷跟前倒是也拜会过,听说姑娘在小憩便没有过来了。” 姜鸢梨闻言,笑着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杯盖。 “这也是追影告诉你的?” “是啊,姑娘你怎么知道。” 姜鸢梨看着玉竹这一脸天真烂漫的样子只觉得这小妮子是个有福气的人。 机灵却又不世故,有一颗纯粹干净耳朵心。 倒是也便宜追影了。 不愧是跟在盛景修身边的人,眼光到底是毒辣的。 姜鸢梨自然不会替追影戳破这层窗户纸,没有答她,只问道,“如今徐家姑娘何在?” “自然是在二皇子那边了,姑娘,那可真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啊,每日就在里头守着,基本都是亲力亲为,没有假手于人。” “一个被人伺候惯了的小姐,居然能受得了这份苦,真的是不容易。” 玉竹经常路过的时候看到里头的场景心里也觉得感动。 须知,久病床前无孝子,多少人家爹娘若是遇上什么大病大痛的瘫在床头,亲生的儿女都嫌弃受不了,更何况是徐穗宁这么一个跟二皇子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公侯小姐呢。 能够这么委屈下身段,受了这个苦,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姜鸢梨叹气,也不知道老天给这二人安排的是个什么结局,不知道徐穗宁到底能不能拿到她心上悬着那个月亮。 天可怜见。 “姑娘,你说这就是爱情吗?戏本子上怎么说来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玉竹歪着头,似乎在仔细回忆着什么。 姜鸢梨红粉的唇瓣微抿。 “直教人生死相许。” 生死? 她不懂。 爱情真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 盛裕成所在的厢房原先是空着的正屋侧院,按理来说,本该是由日后的摄政王妃入住的地方。因为摄政王妃这个位置一直空着,所以也连带着这屋子也没有人住过。 只是虽然没有刻意打扫过,可一来是挨着正屋的院子,太过脏乱了也不好。二来自打姜鸢梨被接过来之后,全府上前虽然没有接到明旨,但是人人心里都跟明 镜似的,以后这姜鸢梨就是这王府的女主人了。 是以从姜鸢梨进府开始,便有那机灵的下人开始叫人每日都清理打扫着这边,一点点的布置着,省的到时候要搬了才手忙脚乱的。 不想,这屋子姜鸢梨没有正经住进来,倒是二皇子先用了。 小院素雅别致,乍一看虽然没有金玉堆砌,可眼睛毒辣的人一瞧便能瞧出这里头低调的富贵来。便是那随意在院中插着的一枝冬梅,虽然没有用什么镶金带玉的花盆养着,可内里的土,花枝的走向,每朵花开的位置,不多一个不少一个,不歪一点又不过分刚直,都是经过有名的花匠精心养着的,其中所花费的心血非什么金银玉器可以衡量参考的。 盛景修进院来,按下了通报的奴才,直接靠近了盛裕成所住的屋子。 不过第一眼看到的倒不是盛裕成而是一个窈窕的背影。 徐穗宁手里拿着一块温热的帕子轻轻给盛裕成按着脸。 “我自己来吧。”盛裕成嘴唇青白,开口的声音虽然透着虚浮无力,可到底是比起刚来的时候好多了。 可见这些日子的施针是有效果的。 徐穗宁拿着帕子却没有撒手,“殿下,大夫说了,你这番折损了精气,需要好好的休息调养,就算是殿下自己给自己净了脸,可换洗帕子,还得我来,殿下何必客气这一遭呢?” 盛裕成闻言,到底是松了手,任凭徐穗宁给自己擦了脸,然后又丢了帕子,将那火上煨着的谷粥端了过来。 “吃了这粥再吃药吧,胃里能舒服些。” 徐穗宁细白的手指捏着勺子细致地往里拌着白糖,神情专注而认真。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照的脸上一圈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盛景修在外看着,眼眸低垂,半晌,等徐穗宁一口口喂了盛裕成吃了那一晚粥之后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几乎是进门的瞬间,盛裕成就注意到了盛景修。 “你来了。” 徐穗宁回头,见是盛景修起身恭敬行礼。 “参见王爷。” “那我就先出去看看药煎的怎么样了。” 徐穗宁说完小步走了出去,顺带着还关上了门。 盛景修瞥了一眼那见底的粥碗,坐在了徐穗宁方才坐着的地方。 “今日早朝可出了什么事?” 盛景修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后说道,“早朝的事儿晚点说也无妨,倒是今日宁远侯府来人了,你可知道?” 盛裕成的脸色一顿,微微骇首。 “知道。是宁远侯老侯爷有什么话吗?” “倒也没什么。徐家姑娘自奔而来,老侯爷心里也是清楚的,并未多数说什么,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到底也要为自己的女儿求一个前程。” 这事儿不好开口求人。 若是盛裕成非要徐穗宁的话,这事儿反倒是好办。 可如今是徐家姑娘自己非要过来,是以,老侯爷有些话实在是没脸开口。 可是再没脸,却也不能真的看着不管。 盛裕成灵通剔透,自然是一说就明白。 “老侯爷想要我娶了徐穗宁。” “以侧妃之位。”盛景修说道。 第151章 乾坤独断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乾坤独断 盛裕成到底是有些意外。 宁远侯府虽然有些没落,可说到底是也是正经的勋爵人家,不论里子到底如何,可面子是不能叫人给看贬了的。 侧妃,实际上就是妾室。 像是这样的人家,除了给皇上做妾以外,就算是皇子,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当妾,都是要叫京城里这些清流人家笑话的,说他们为了攀附权贵不惜用自己的女儿为筹码。 宁远侯老侯爷如此,已经是把姿态放到低的不能再低了。 当然,这也就意味着,老侯爷其实是把脸凑过去等着你的巴掌了。 若是拒绝的话,基本上就相当于在老侯爷的脸上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到底是有些不好看的。 盛裕成作为皇子,从小就在这富贵窝里长大的,怎么会不明白这些弯弯绕。可他听了这话之后,到底是许久没有开口。 “我从来都觉得,宁远侯府的这门亲事对你而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盛景修见他半晌不语,又时不时地看看自己,一副有话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索性便替他先开了这个口。 盛裕成嘴巴微张,最后到底是化作了一口轻叹。 “我,不愿意回了她。跟着我,是没有什么安生日子过的。” 他的路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是一条平坦安稳的富贵路,徐穗宁嫁过来,就会同他绑在一起,一起在这火上炙烤着。 他日,功成,徐家未必会跟着升天;可若是落败,徐家是一定会跟着一起倒霉。 他对徐穗宁虽然没有什么情思,可却也有恩情在,到底不愿意辜负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你我同为男子,说句明白话,娶她对我来说,不过就是把人往家里一摆,添双筷子就行了,我就可以享受这姑娘的好,以及徐家给我带来的好处。” “可,于姑娘家而言,婚姻却是一辈子的头等大事,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我不愿意这么待她。” 若是他真的无情无义的话,在徐穗宁第一次表达出这样的心思的时候,他就直接娶了。 因为对他而言,娶徐穗宁比不娶她要省事儿许多。 盛景修同为男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许多不忍与考量。 “这些话,我曾经也同姜鸢梨说过。” 盛裕成抬头看了他一眼,顺着这话接了下去。 “她听了怎么说的?是不是说男儿薄情?” “她虽然看着憨厚,心里却是个通透明白的,这世间的薄情事,我总觉得她比许多人都要看的明白。只是,她没说什么,我却想了许多。” “当日在皇上跟前定下与她的婚事,虽为赐婚,可实际上,并非违逆我所愿。” 话音落下,盛裕成轻笑了起来。 这话不必他说,盛裕成也知道。 盛裕成当时虽然不在京城,也并未如何打听这盛景修与姜家的婚事是如何定下来的,可他只知道一点:若是盛景修不愿意的话,就算是皇帝有这个意思,这婚也是赐不下来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对姜家的那个小丫头处处亲近尊敬。 毕竟在他的眼里,这是盛裕成定下的女人,与随便因为是什么局势娶了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盛景修没有理会盛裕成这一串笑声,犹自继续着自己的话。 “我那时再说你,可心里却想都是我自己。虽然并不是我主动将她拉进来这争斗的圈子之中,可到底最后她是我的妻子。” 宗室女不好做,宗室的媳妇儿更不好当。 “我问自己若是再来一次,我会不会做出和眼前不一样的决定。” 盛裕成听到这里,眸子里泛起了一抹认真,他很期待盛景修得出来的答案。 “我的想了很多种可能,心里总是觉得不爽快,唯独在睡前我想通了之后,那晚才终于睡去。” “想通了什么?” 盛景修看着他说道,“世事变幻莫测,你以为的好未必就是好,你所能控制的,只有你能决定的那些好是不是真的好。” 盛裕成面露狐疑之色,“你这话说的太饶了,我没听明白。” “就像是你和徐家女,你觉得你是为她考量,不愿意辜负了她,可眼下,你不娶她对她而言才是辜负了她。” “至于以后……谁也说不准。你觉得她嫁给一个寻常人家平稳的过这一生是最好的,可谁能说得准这就是真的好?也许遇上了一个什么豺狼,毁了她的一辈子也未可知。” “可若是你娶了她,起码你能决定你自己会倾尽一切的护她周全,至于以后,事在人为,谁能保证未来我们就一定会按着前人的路子走?谁规定,大离的皇后就不能是家世一般的女子?这一切,都是可以你来决定的。” “可……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你登上皇位若只是为了重复一次前人做过的事儿,有什么意思?非有新变,不能代雄。若是连自己娶谁,护着谁都不能决定的话,这皇位也没什么趣儿。” 要做,就要做真正的皇帝! 乾坤独断,政由己出! 看着他露出的迷茫之色,盛景修起身,“这到底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过是说说我的看法而已,至于怎么决定,还是要你来拿主意。” “宁远侯老侯爷那边也不会急着要答案,慢慢想。” 盛景修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盛裕成坐在床榻上,从窗外射进来的光影穿越过重重的障碍,暖洋洋地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驱散这冬日里的严寒,晒得他身上暖烘烘的。 他垂眸的瞬间,看到被子上蹭上的一点嫣 红,应该是女人的口脂。大抵是方才自己睡着的时候,徐家那丫头在这里趴着等候时蹭上的。 盛裕成的指腹在那一抹嫣 红上轻轻侧着,一片暖意。 * 过了年,几场春雷一打,这万物就开始重新变得活泛起来,连带着的,京里的几件大事儿也一道安排了下来。 一是皇帝秘密探查旧事,忙坏了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 二来则是户部也开始揪着几件贪腐的案子一直在往上头递折子。 第152章 三件大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三件大事 户部如今的一把手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在皇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就跟着皇帝的属臣,因此,这户部的意思,其实也就是皇帝的意思。 可这折子每天都在递,皇上却是一直没有发什么话,就像是一把剑悬在众人的头上一样,总觉得是要落下来的,可是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第三么,便是春闱的事儿要办起来了。 眼下,各州县的考试都已经考完了,许多入围的士子纷纷进京,等着这最终的一哆嗦,若是可以金榜题名的话,今后便是正经的士族了。 士农工商,一个“士”字,是古往今来多少读书人实现理想抱负的第一步,又有多少人在这第一步上就迈了一辈子,到底也没有迈过去。 姜鸢梨知道这春闱的消息发下来之后,便也回姜府瞧了瞧姜明赫同姜宏志,顺带送了一些顶好的补品给他们,算是坐坐礼数上的面子。 说是两头都看,其实姜鸢梨心里也清楚,就姜明赫那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莫说是这次春闱了,就是往后十年的科举,基本上都是没有什么指望的。 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是没有遇上什么大的变故叫姜明赫转了性的话,他这辈子想要入仕途,那是做梦了。 姜鸢梨本也没有什么心思多余他说那些虚伪的话,可却也来之前做好了准备,听得他几句冷嘲热讽的不痛快话。毕竟姜明赫虽然是自己的亲哥哥,但是好似只有自己不痛快了他才会痛快一样。 只是,出乎姜鸢梨意外的,这趟回来,姜明赫倒是异常的安静。 正堂里,一家子端坐着,除了开头的几句寒暄之外到底也没有人再说什么了。 姜鸢梨虽还没有彻底嫁过去,但是眼下回姜家,倒是已经当做是接待出嫁女的礼数来接待她了。 姜鸢梨抿了一口茶,抬头看着一屋子的人,除了姜晚晚一双眼睛总是怨毒地盯着自己看之外,就连祖母都不大多把心思放在这上头,看着那些花红礼物也不曾好奇,一个个眉宇之间似乎都染着一抹愁苦之色。 姜鸢梨放下了茶盅,抬手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我许多日不过来,家中可一切都好?” 姜思远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开始还不曾回答,直到姜鸢梨又叫了一声爹爹之后,姜思远才如梦初醒,顿了顿,只说道,“都挺好的。没什么不好的。” 姜鸢梨骇首。 既不愿意说,姜鸢梨也就不再多问了。 她起身,微微朝姜思远和祖母见了礼,开口说道,“眼下三哥到底也是要科考的,我也备了些礼物想要送过去,表表我的心意,若无旁的事,女儿就先去兰姨娘那儿瞧瞧了。” 姜思远点头,“应该的,是该去瞧瞧。那孩子用功,此次科举是有指望的。” 姜鸢梨敲了姜明赫一眼,未曾多话,只福了福身子,转头往兰姨娘院子里去了。 兰姨娘这边倒是一如既往的岁月静好,见到姜鸢梨来,立刻将人迎了进来,满脸的笑意,“听着大姑娘回来了,我就盼着,想着得趁你走之前赶紧去瞧一眼呢。许久不见,心里倒是怪想的。” 这兰姨娘不管心里是如何想的,嘴上说出来的话却也叫人听得熨帖。 姜鸢梨只觉得比起方才在正堂里面对着一屋子丧脸要舒坦多了,说话也就比往日好听热情了许多。 “哪里的话,兰姨娘到底是长辈,我这个做小的,什么时候都该我来拜访姨娘才是。” 说着,将早早放在桌子上的礼物往前推了推。 “前些日子王爷得了一些上好的人参,这冬日里不论是熬了汤水,或是与粥煮在一起,都是极好的暖身补气的东西,想着马上就要科考了,三哥儿正是辛苦温书的时候,三五日的,姨娘叫人给切了那么拇指大小的人参叫人不论怎么做了去,吃在肚子里,总归是好的。” 兰姨娘听了心里也觉得舒坦,连忙用帕子仔细地擦了擦,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哎呀,你瞧瞧,这样好的东西,若不是得了大姑娘的福,咱们怕是一辈子也见不上呢,莫说是吃了。” 姜鸢梨笑了笑,又与她客套了几句,彼此倒是也舒服自在。 本就是为了姜宏志来,两人左右家常随便问询几句之后,话头便又落在了姜宏志的身上。 兰姨娘叹了一口气,很是忧心的样子,“这孩子五岁上就启蒙了,托姜家祖宗的宏福,算是个读书的料子,自己也听话,不用人提,便每日早也读书,晚也读书,寻常人家的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他却整日里抱着个书,之乎者也,者也之乎,我当时还总怕把这孩子给读傻了呢。” 话毕,两人一道笑了起来。 “这是姜家的福气,也是姨娘的福气。” 兰姨娘继续说道,“哎,他是个有福的孩子,可我这贱命,福分少,总怕是拖累了他。” “怎会。” “我听人说,这科举可不是素日里下了功夫就一定能有个好结果的。还要看主审官是不是个好的,还有进去里头的时候,这一举一动规范不规范,听说那卷面上若是落了个大的墨点儿都是要叫人撵出去的。” 姜鸢梨虽然是女子,没有怎么参加过科考却也听过,这科举考试确实是严苛的很,毕竟天下有才者众多,本就是要优中取优,好中得好,于文章上若非是什么经纬之才,否则也未见能有什么天大的差距,是以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便也多了许多要求,毕竟,总有人能做到不是。 姜鸢梨安慰道,“好在,这些东西都是留心着就能做好的,归根到底还是做文章的本事。姨娘放心。因为旁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落榜的人毕竟是少数,咱们三哥儿从小就是个仔细谨慎的,只要安安稳稳地把卷子写完了,必然是会榜上有名的。” 兰姨娘听了倒是长舒一口气,没有再提这事儿了。 第153章 试探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试探 姜鸢梨与兰姨娘坐着闲聊了一阵子,瞧着外头的天色也不早了,玉竹来提了一回改回府了之后,姜鸢梨便起身告辞了。 兰姨娘亲自将姜鸢梨送出了院子,临走前,另塞了几页纸给姜鸢梨。 “这是?” 姜鸢梨低头粗略看了一眼,上面似乎写着一些经国论道之言,字迹瞧着该是姜宏志所写。 兰姨娘轻抿了一下薄薄的唇,说道,“这算是投名状。之前你同我说,要叫三哥儿拜在王爷门下学习为官之道的。” 姜鸢梨立刻了然。 之前她确实是同盛景修提了一嘴,当时他给的话是,知道姜宏志这么一个人,不过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姜鸢梨一方面惊讶于盛景修居然知道一个尚未披露头角的官宦人家的庶子,另一方面则是也清楚,京中之人,有些才名的不在少数,可这些才名,到底是几分真,几分假,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多的是所谓的才子最后上了科举场,连个秀才都当不上。 毕竟,一来这有才名也许只是会吟唱些风雅之词,与治国到底是不一样的。 二来,这不少人的才名都是用银子堆砌起来的,尤其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为的不过是名气热一些,给自己身价抬得高一些,以后不管是嫁人还是做什么,可以能够高高的卖,给自己得一个好价钱。 所以,一切其实还是要等到科举之后,金榜题名时,许多事才能接着往下谈。 彼时,盛景修也才知道,该把姜宏志放在一个什么位置上。 只是,兰姨娘却是有些等不及了。 姜鸢梨倒也明白,可怜天下名父母心,不过是想着为自己的子女多博得一条路罢了。 姜鸢梨笑着将这卷子收下,不需看兰姨娘多说,便主动握上了她的手。 “姨娘不必担心,三哥儿的文章我心里是有数的,只是有些事儿,到底是要有个过场,于三哥儿于王爷,都是好的。” “正是,正是。”兰姨娘满口应着。 姜鸢梨笑笑,“姨娘放宽心,只好好的给三哥儿吃好补好,照顾好三哥儿的身子,不叫他上考场前冻着累着了,便就是尽了人力了。余下的,乃是天命。” 兰姨娘见姜鸢梨将卷子收的仔细,话里话外又都透着一股子叫人安定的意思来,心里到底是宽慰了不少,又说了好些好听的话,将姜鸢梨好好地送出了姜府。 拜别兰姨娘,出府前,玉竹紧走了几步,上前扶着姜鸢梨。 “姑娘,咱们不去跟老爷知会一声吗?” “你瞧着方才的样子,分明一家子都有心事,何必过去,没得讨不自在。” 他们自计算他们的去,姜鸢梨也懒得理睬。 上轿回府,到地方时恰好遇上了盛景修。 一掀开帘子,盛景修的手便递了过来。 细长的手指像是玉一样,在夕阳的光影下隐隐透明。一身玄色长袍,下摆滚着一圈金边,矜贵却又不至奢靡浮夸。出门时,脸上一贯还是罩着一个银白面具,将他下面好看的眉眼遮去了大半。 见她盯着自己瞧却不动作,盛景修右眉轻抬,凑过去,带着几分挑 逗。 “人来人往的都瞧着呢,我可又惹你了?” 话里那隐隐的纵容和宠溺叫姜鸢梨脸色一红。 她抬手,将自己的手轻轻地交给了他。 未等落实,盛景修便主动握紧。唇角勾起,饶是有面具遮挡,这一笑,也是说不尽的风流俊逸。 他牵着姜鸢梨在门口众多百姓的注目下,毫不避讳地进了府。 姜鸢梨乖巧地跟着他,一路看他拨柳拂花,踏月而行,穿过重重的长廊和一片清湖,径直带着她去了他的房里。 里头,灯火早已经点好,一帮人候着准备伺候归来的盛景修更衣用饭。 盛景修挥挥手,示意众人下去,又亲自关上了门。一时间,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盛景修转身,微微靠在身后的金丝花雕长桌旁,双手抱拳,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姜鸢梨眨了眨眼,“你瞧我做什么呀。” 盛景修笑笑,却未答话。 姜鸢梨愣了几秒钟,这才反应过来。 他把周围伺候的人都清退了,眼下除了他就是自己了。 按理来说,妻子服侍主君更衣用饭是分内之事,她竟然还愣在这里傻傻地看着。 盛景修也不说话,只瞧着姜鸢梨的眸子转了又转,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才抿着唇,细声细气地问道,“我……可要我伺候你更衣吗?” 盛景修眼睛眨动了几下,嘴角含着笑,朝她张开了双臂。 这边是要了。 姜鸢梨迟疑了一下,抬起步子走了过去。 还未站定,一双手臂便朝她聚拢而来,像是白鹤收归双翼一样,将姜鸢梨牢牢地护在怀里。 胸膛是他坚实有力地心跳声,透过衣衫,隐隐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还有淡淡的佛手柑的香气。 姜鸢梨微微挣扎了一下,将头从他的怀里挤出来,下半身不动,只脖子上扬,定定地看着他。 盛景修只觉得好笑。 这小姑娘总是与自己想的不同。 此刻脸上既没有害羞,也没有幸福之色,反倒是小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个初生的小兽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一样,神色认真,叫人不知道她在琢磨什么。 这一眼眼看的,反倒是将盛景修给看的不好意思了起来。 他低头,微微凑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气声问,“看什么呢?” 回答她的是有一阵挣动。 她在他的怀里蹭着,似乎是想要将手臂脱出来。盛景修故意逗她,她挣扎了半天也挣脱不出来,额前反而挣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只是这一逗 弄,却是把自己也给栽进去了。 心爱的姑娘在自己的怀里蹭着,满脸的天真可爱,一来二去,就给盛景修蹭出了火来。他微微撇开了一点头,呼吸沉重,手上的力道到底是松开了一些。 姜鸢梨得了自在,脸上满意一笑,然后伸手覆上了盛景修那银白色的面具。 啪的一声,面具被缓缓拿下,露出一张绝艳的脸来。 第154章 初试锋芒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初试锋芒 灯火之下,盛景修的五官越发的棱角分明,本还是一张极凶的脸,可因为那一双桃花眼、含情眸,又将原本凌厉的五官中和的温柔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美而不妖,刚而不厉。 是一张长在姜鸢梨审美上的脸。 “真好看。” 她情不自禁地说道。 对于盛景修的脸,姜鸢梨一向是不吝夸赞的。 盛景修轻笑一声,眼含戏谑,似乎是在笑她的直接。 姜鸢梨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说话了,在盛景修面前到底也脸皮厚了一些,颇为无所谓的样子,只说道,“你为什么总是带着面具呀。” 这是她第三次问他这样的话题了。 前两次是有心,这次却是无意,不过是随口之下的一问,也没有想着他这次就会回答她。却不想,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一次,也不知道是盛景修此刻心情好,还是因为见她问了三次,有些锲而不舍,倒是真的回答她了。 “我长得很像我的父亲。” 姜鸢梨讶异道,“先皇吗?” “嗯。”盛景修应了一声。 “可儿子像自己的父亲不是应该的吗?这是你带着面具的理由?” 话音落下,四周便沉寂了下来。 盛景修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眼神骤然空洞了起来,像是因为她的问题牵扯到了他的什么往事。 那感觉就像是看着一个人失足坠落,骤然掉进了一片沼泽地里一样,姜鸢梨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一点点地往下沉 沦。 她忽然抬手,盖在了他的眼睛上。 盛景修顿了顿,伸手,将她的小手拉了下来,握在手里。 他在笑,“怎么了?” 可姜鸢梨看的清楚,此刻的笑容没有了刚才笑的时候那温暖和开心的意味了,眼下的笑就只是在笑而已。 “我不喜欢你刚才的眼神,会让人觉得,很悲伤。”姜鸢梨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会忽然那样,是因为我问你的问题吗?” 盛景修本想回答,可姜鸢梨却没有给他留半个字的气口。 “那就不要想了,也不要回答,以后我也不问你了。终究都是往事对不对?眼下是快乐的就可以了。如果往事并不美好,就不要提。那些东西,不会影响当下的,对吧?要紧的是现在快乐。” 盛景修顿了顿,点了点头。 姜鸢梨拽着他的手往桌子旁走。 她虽然也不算是个矮,是正好的身材,可架不住盛景修高大挺拔,加之男女之间力量悬殊,此刻她拽着他吃力的样子,像极了一头小兽捕获了比自己大上几倍的猎物之后费力的拖回自己领地的模样。 盛景修唇边的笑意到底因为她这可爱的模样再次绽开。 她将盛景修安顿在一张椅子上,自己则搬了凳子凑过去,一手递过去几张纸卷,一手将桌子上那幽暗的灯往前拉了拉。 “瞧瞧这个。” 盛景修垂下眸子来,看了一眼,“姜宏志的文章?” “是。”姜鸢梨舔舔唇,好奇地看着他,“应该是不错的吧?我一个女人家,虽然也读了半本书……但是到底不懂什么治国之道,也看不出学子文章的好坏来。你且瞧瞧,怎么样?” 盛景修虚掩着唇轻笑,“什么叫半本书?” 还是第一次见人说读了半本书的。 姜鸢梨撇撇嘴,“我确实没有怎么读过书嘛。但是我爹曾经也逼着我学过一些的,又不是不识字。说我自己学富五车,汗牛充栋,你怕是要活活把肚皮笑破了的,可是要是说我无学无术,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我也是不服气的,所以就老实说,读过的书加起来,零零总总,怎么样也能凑上半本吧。” “哈哈哈。” 盛景修听罢,仰头笑了起来,胸膛都在笑的震动。 姜鸢梨见他笑的开心,没了方才的悲伤,红红的舌头舔了舔樱唇,也跟着一道傻傻地笑了出来。 盛景修将目光重新投回了那卷子上,仔细地看了起来。 姜鸢梨也不做声,只用手给他掌着灯,顺道一知半解地跟着一道瞧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盛景修轻笑一声,将卷子搁在了桌子上。 “你还没看完呢。”姜鸢梨指了指,“怎么不看了,是入不了你的眼吗?” 虽说姜宏志当年是一举中第的,可盛景修这样的人,身边出类拔萃的人才颇多,此刻若是瞧不上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倒是也正常。 盛景修看着那卷子,叹了一口气。 “他有才,只是……” “只是什么?” “若为我主考官,定会把他打回去。” “为什么呀?有才为何不用?” 盛景修说道,“他这文章,见解独到,眼光犀利,矛头直指当今最严重的几处弊端,将这些矛盾分析的鞭辟入里,使之无所遁形。” “那为何不用啊?” 这不是挺好的吗? 盛景修抬眸问道,“我问你,朝廷之中,你认为眼下最严重的几处问题是什么?” 姜鸢梨想了想,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无妨,关起门来,便是夫妻之间的私房话,没有什么君臣道义,也不涉及家国政治,不过闲聊。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姜鸢梨想了想,歪着的小脑袋在被烛光倒影在墙上,毛茸茸的,像个小孩子。 清澈的大眼眨了几下,姜鸢梨甜甜地开口。 “要我说,最大的问题,便是太子之位久久悬而未决,朝中因此分派党争,君臣猜忌,父子离心,那以拧成一股绳。” 盛景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还有就是,世族把持政权,尤其是近些年来,寒门难出贵子,每年科举也只是象征性的填几个下头的寒门子弟,大多数还是落在了世族的手里,科举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颇有些名存实亡的意味了。” 尽管皇帝把持吏部,近些也改革科举,有意抬举新贵势力,冲散世家门阀,可到底不易,世家子弟甚至可以不经过科举,直接由世家联名向皇上保举做官。 第155章 过刚则折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过刚则折 一旦入了仕途,后面的其实就简单了。 这些世家子弟不比寒门学子,一点一滴,都要靠经年的政绩来为自己垫脚,他们有自己的父母兄弟,有数不尽的远房表亲,这些人几代以来互结姻亲,世代通好,关系盘根错杂,早就已经混成了一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以凡世家子弟,无论是分到了哪个部门,在谁的手下当差,都有世族的人带着引着,想方设法的给他镀金,叫后人踩着自己的肩膀往上爬,延续世族的辉煌。 位置就那么多,寒门自然就只能沉 沦下撩,在一些不痛不痒的位置上呆着,一辈子可能也找不到几个出头的机会,只能盼着自己的儿孙也有本事,能够再次中了进士,这样的话,三代为门,九代传世,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便也成为了新的世族。 盛景修点头,“不错,还有吗?” “还有就是边疆不稳,当次用人之际皇上应该好好犒劳三军将士,而不该一再削减军用,重文轻武,只为了……巩固皇权,却便宜了旁人。” 姜鸢梨最后半句话说的小心翼翼,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她这话,是掉脑袋的话,是要诛九族的话。 盛景修听后,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只当你是个小孩子,却不想,我家夫人竟然有如此见解,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当为闺阁英雄也。” 他眉眼笑的弯弯的,姜鸢梨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夸自己还是假的。 只是这些话确实是一般的闺阁女儿家说不出来的,姜鸢梨若不是前世执掌凤印,断然也不会知道这些朝堂之事。 只是,这些对于闺阁女儿来说有些生僻,但是对于常年在朝廷里的男人们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罕见的说辞。 盛景修问道,“你觉得,这些东西,旁的学子能不能看出来?” 姜鸢梨想了想,认真说道,“这些也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事儿,姑娘们难懂些不过是因为被拘束在闺房绣楼之中,没有接触的渠道而已。男儿们整日不就是谈论些国家大事,民政政治一类的,若是这些也不知道的话,还考什么科举?” “这就是了。”盛景修的手指在那张兰姨娘偷偷塞给她的卷子上轻轻点着,一下一下,颇有节奏。 盛景修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姜鸢梨起初有些反应不过来,后来却是明白了。 “王爷的意思是,出头的椽子总是先烂掉的?” 这些朝廷里最显而易见的弊端,政治斗争最激烈的几处,怎么可能没有人看的出来,但是官场上却鲜少有人会直接站出来,在朝堂上将这些东西提出来。 历朝历代,哪怕是王朝已经迫近末路,廷试之上,也鲜少会有士子一正言辞的指出朝廷一系列要命弊病。 这是为何? 因为这些东西,人人心中都明白,人人心中都懂得,可是却不能提。因为这里头牵扯的东西太多了,有皇权,有王权,有臣子只见勾结的说不清楚的利益纠缠。 就像是一个表面上见了虫洞的苹果一样,这个虫洞谁都能看到,也都知道这下面必然是烂了的,但是谁敢往下挖? 一旦挖下去,可能整个苹果都要被削去大半,严重者甚至整个都不能要了。 有些东西,想要解决,只能徐徐图之,或者说,在一定的阶段,这些弊病存在是具有一定的合理性的,像是姜宏志这般,眼中见不得沙子,会将所有的东西都要掰开了揉碎了,按着圣人之言,按着是非对错来评断,有什么说什么的话,还不如不进官场的好。进了,反而是他的祸事。 “虽然很多刚刚出头的士子身上多少都会有这些毛病,毕竟,读书是一回事,实际的官场又是一回事。进了官场,面对的是许许多多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有不可捉摸的人心,许多事,不可能按着书本上那样规规矩矩的来,你是君子,旁人未必是,是以君子常常折损与小人之手,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姜宏志这个毛病比起寻常的士子而言,要更严重一些。” 姜宏志的文字里,充斥着阳光正义,以及隐隐激烈的情绪。 这些都是他在一个学生阶段所通过书本构造出来的理想的世界和对自己人生理想的一个理想的想象。 这些东西一旦进入官场之后,必然会遭到打压,当正义压不过黑暗的时候,看似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正义被黑暗吞噬,但是实际上却是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 一种是,正义隐匿在黑暗之中,顺从于黑暗,不管是真正的顺从还是面上的顺从,总归都是自己与自己的一种和解,正义就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活下去。 另一种则是正义誓死抗争,最后彻底被黑暗所吞噬,而这种结果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最后正义会彻底的消亡。 很显然,姜宏志大概率会是第二种。 姜鸢梨听得明白,可却心里有些纠结。 确实如此,上一世,姜宏志在被各种威逼利诱,不得不为了兰姨娘妥协之后,很快就死了,那个时候,姜宏志甚至谈不上进入了壮年时期,还是一个少年人的模样。 可是,若是不叫他从政的话,又可怜了他的君子端方。 明明他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最后却叫他几十年的寒窗苦读毁于一旦,只能靠着退缩收敛自身的光芒才能活命。 盛景修听了姜鸢梨的话,轻笑一声,将她拉着坐了下来。 “我不过是同你看看他的文章,又不是说眼下我就能把他定了。到时候科举是要有皇上钦点的主考官来进行考察的。按着按往年的惯例,最少也有三个,都是当世鸿儒,这姜宏志未来究竟如何,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 姜鸢梨皱眉问道,“可是,若是他进了官场之后,丢了性命,还不如,不参加科考。” “这样的人,宁死也不会放弃科考的,你如何劝说的动他?” 第156章 问卦 第一百五十六章 问卦 一句话,直接把姜鸢梨给问住了。 确实如此。姜宏志这样的性格, 自己又怎么可能劝说的动。 而且还是以一些听你起来有些虚无缥缈的理由。 盛景修看着这纸卷,犹豫了许久说道。 “我之前听你说,你将姜宏志推荐给了徐明德为学生?” 姜鸢梨闻言,点了点头。 本是要等着盛景修的下文的,可是后者却没有再说什么。 姜鸢梨皱眉,不明白他忽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要再细细问过去时,却被盛景修三句两句地把这个话头给绕开了。 次日一大早,姜鸢梨送盛景修去上朝,送出府之后,姜鸢梨却没有折返回去,而是驾车,去找了一趟徐明德。 彼时,徐明德正在院中小憩。初春的阳光还透着寒意,不像是夏天的阳光落在人身上的时候总是暖洋洋的,此刻的阳光打在徐明德的身上,反倒是将他身上的清冷之气激发出了几分。 姜鸢梨一步步朝徐明德走了过去。 听到声响,徐明德也没有睁眼,依旧是闭着眼睛躺着,手在胸前轻轻搭着。 “炉子里面有热茶。” 姜鸢梨也不客气,取了一个小海碗便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口下肚,热乎是热乎,可嘴上苦涩的味道却浓郁的厉害。 姜鸢梨的眉头忍不住皱起。 “这怎么这么苦。” 声音里带着的抱怨滑稽的意味叫徐明德打开了眼睛,看了她一眼之后,徐明德笑着说道,“你素日里喜欢喝的都是绿茶,这是大红袍,你自然是喝不惯的。” “不过,偶尔换换口味也好,茶就是要品味其中细枝末节的味道,才有意思。” 说着,又给她添了一些茶水。 姜鸢梨没有拦着,只盯着那海碗满了以后,抬头问道。 “你猜我今日为何而来。” 徐明德说,“总归不是来找我闲聊的。” 顿了顿,他补充道,“是为了姜宏志吧。” 姜鸢梨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有些话,我不方便同他说,他也未必会听我的,但是你是他的老师,想来你说的,他会听一些。” “这你倒是高看我了,素日里,莫说是别的,就算是与他讲课的时候,都未必都听,总是要和我争上一争,辩上一辩这才肯停。” 姜鸢梨微微有些惊异。 “原先我们三哥儿不是这个性子,怎么自打拜了您当师傅之后,反倒是这么执拗了。” 徐明德哈哈笑了起来,“倒是怪我。” 姜鸢梨叹了一口气,心里烦闷。 “姜宏志这人,并不是什么容易妥协,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性子,不过是在意的东西少,寻常人在意的,他总是不放在心上,所以怎么着都行,看着脾气和顺些。可实际上,要是到了他在意的东西,莫说是妥协了,拼个鱼死网破,头破血流,在他看来也是值得的。” 这话,基本上和昨天晚上盛景修的话差不多。 姜鸢梨心里便更担忧了。 “我就是害怕,他把这性子反应在了春闱的试卷之上,我只盼着,先生在传道受业解惑的同时,也帮着调调他这性子。”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要改变一个人,那可是太难了,尤其是这些隐匿在骨血里头的东西,这是生来自带的,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就算是不能全然改变,总是可以有意的控制一下吧?我是真的有些担心他。” 徐明德沉吟许久,随后轻笑一声。 “各人有各人的道。” 姜鸢梨没有再说什么了。 两人随意的闲聊了几句,姜鸢梨便告辞离开。 临走前,看了一眼那一株枯梅,照旧去打了一瓢水来,细细地浇在了上头。 车轮碾动,姜鸢梨这心里却总是安定不下来。 本来,姜宏志科举的事情在她看来是一个十拿九稳的事儿,可如今却心里莫名其妙的慌了起来,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姑娘,你别担心了。”玉竹也瞧出了姜鸢梨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在一旁宽慰道,“总归也是以后的事儿,兴许三哥儿进了官场之后慢慢的就变了呢,还有王爷的照拂,也说不准。总归三个的文笔学识,中个进士总是没问题的。这怎么看也是好事啊,想的太远,杞人忧天,也未必就是好的。” 姜鸢梨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是摇头。 “不,除了这个,我总觉得,还是要出事。” 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说不出什么原因。 姜鸢梨想着,心里惴惴的不安,便想着去庙里求菩萨。 姜鸢梨跪在硕大的蒲团前,双手合十,抬头看着眼前的金尊神像。 将心里的话对着神佛细细地说了一遍之后,拿起了一旁的签筒摇了摇,很快,地上便叮当一声,传来竹签落地的声音。 姜鸢梨睁眼拿起竹签来看了一眼,有些瞧不明白,便递给了一旁的道人。 那人瞧了一眼,又看看姜鸢梨,问道,“姑娘这是给自己求卦?” 姜鸢梨老实回答,“非也,为的是家中即将要科考的兄长。” 那道人听了,花白的眉头皱起,久而不语。 姜鸢梨心里不安的感觉越发的盛了。 “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那道人抬头,见姜鸢梨一脸紧张的样子,笑道,“姑娘别慌,这世间的卦象,解法众多,且并无所谓的生卦、死卦,世上事,阴阴阳阳,正相反倒,变化莫测,眼下是凶,未必是凶,眼下为吉,也未必为吉,终究是要落在人为上。” 姜鸢梨微微骇首,只问道,“烦请您再说的明白些。” 那道人想了想,沉声说道,“我只嘱咐姑娘几句话,所谓言防口舌易成功,不说须归两大中。赖有高人相喜合,终须人语不为凶。举步往荆棘,见凶须要防。若逢天占口,荣顺不须伤。” 见姜鸢梨还是有些似懂非懂的样子,那道人却只是一笑,并没有再多解释什么了。 姜鸢梨见状,也只好缓缓起身,拜别了那道人。 回府后,姜鸢梨便将今日那道人说的话, 原原本本地同盛景修说了一遍。 第157章 信号 第一百五十七章 信号 盛景修听了姜鸢梨的话却只是笑。 姜鸢梨有些恼火,“你是觉得我很可笑吗?” 瞧着她一副不给她个说法就没完的样子,盛景修柔声哄骗道。 “这些求签问卦之事,本就是没个准的,若是真的有那么玄的话,人人都去求签问卦,命好者也不需努力,直接在家躺着等这泼天的富贵自己送上门来就是了。” “那命不好的,也不用出来难为自己了,只上街买一只破晚,买一跟竹签,一路沿着长街乞讨要饭就是了。” “你这是歪理!”姜鸢梨是十分的不服。 “好!那我就给你说个正理。”盛景修将姜鸢梨一把拉过来,叫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你猜这次科举主考官是谁?” 姜鸢梨歪着头想了想,“是不是翰林院的白承恩白院正。” 盛景修要摇了摇头。 “那就是太傅齐老爷子。” 沈景修又是摇头。 姜鸢梨说的这几个,都是当时之大儒,这些人祖上倒腾十八代都是读书人,甚至还有不少祖上都有给皇帝立传、编写国史的先人。以往也都当过科举考试的主审官。 “那我不知道了,又要有资历,又要有学识,还要在天下学子心中有名望……还能有谁。” “你的父亲,姜相。” 姜云芊猛地起身,从盛景修的怀里挣扎出来。 “我父亲?他是今年的主考官吗?” “是。”盛景修说,“比起你说的那些人,你父亲有几个好处。” “其一,官阶足够,其二,学识尚可,最重要的一点是,姜家比起那些百年的书香世家,不算是什么世族,而且姜思远历来也是保持中立,与朝堂之中的世家大族利益牵扯相对要少一些,这样的人为主考官,更能给寒门学子以希望。皇上选他,也是在向众人释放这个信号。” 那就是,皇上要大力提拔寒门了。 “若是你父亲为主考官的话,到时候,尽管有避嫌这个东西存在,但是也一样会给姜宏志一道安全的保障。最起码,就算是他的答卷之中有些什么过激的语言,也不会闹到皇上跟前,毕竟,不是所有的试卷都要送到皇上跟前叫皇上一一看过的,是要叫这些考官们一道审阅之后,选出其中的出类拔萃者递给皇上,叫皇上亲手点出前三甲来。” 姜鸢梨闻言,确实是安心了不少。 若是这样的话,姜宏志确实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看来这些神佛之说真的是不能轻信。” 盛景修杵着下巴笑着看她,闻言,抬手将白玉一样的食指挡在她的红唇跟前。 “嘘,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这样的话也是要忌讳着的。” 姜鸢梨撇撇嘴,到底是把这话咽下去了。 朝廷里肃贪、清查刺客逆党之事闹得是沸沸扬扬的,但是这春闱也没有耽误一点,照样是如期举行了。 姜鸢梨这天也一道出门,作为姜家女送自己家中的两位男丁前去参加科举。 姜明赫那边围着慢慢的人,姜思远自己也一直站在姜明赫的身边,宣告着他姜氏嫡长子的位置,就连鲜少出门的大娘子都一道被请了出来。虽然面上仍旧冷淡,可是该做的样子还是给姜明赫做全了的。 反观姜宏志和兰姨娘这边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姜鸢梨下了马车,看了姜明赫那边一眼,见人那么多也就不去凑热闹了,转身径直往兰姨娘那边去了。 “你听话,拿着这护膝还有手炉,娘都打听了,里头冷的厉害,尤其是夜里,寒风从窗户里进来,最是伤人的身子了,要是叫寒气进了体,影响了你答卷子,你可莫要后悔!” 姜宏志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青色长衫,一头黑发也只用一个同衣衫一色的布条绑了,齐齐坠在脑后。 明明也是个相府公子,可这打扮瞧着却像是一个寒门书生。 “三哥儿还是收着吧,进去之后,有总比没有的好。” 母子两个正说着话,听到声音,齐齐转头。 兰姨娘笑的好看,未等姜鸢梨过来便早早地伸出手来应着姜鸢梨。 “方才我瞧你还不在呢,本以为你不来了,不想你又来了。” 姜鸢梨微微朝兰姨娘和姜宏志点头示意,时候对兰姨娘说道,“三哥儿今儿考试,我总是要来送送的。” 尽管知道嫡庶尊卑有别,可毕竟都是姜家的儿子,面对这样悬殊的待遇,兰姨娘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又怎么能舒服了,正不痛快着,听了姜鸢梨这话里话外都是为了姜宏志而来,丝毫没有提姜明赫,心里到底是觉得畅快了许多,拉着姜鸢梨的手也跟着又紧了几分。 姜鸢梨同兰姨娘说了两句话之后,转头看向姜宏志,“三哥儿。” 姜宏志转身,朝着姜鸢梨点头,面上肉眼可见的尊敬。 她同姜宏志算是同龄,具体的月份,因小时候不甚亲厚,彼此也并不知晓,不过若是从这气质上看过来的话,即使是活了两世的姜鸢梨也没有眼前的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看起来老成持重。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三哥儿,眼下这科举考试便是敲门砖,敲开的是仕途的大门,是皇宫的大门,不管三哥儿心里有何等的理想抱负,也先要把这大门给敲开了,才能有可能继续谈后者,三哥儿可明白我的话?” 姜宏志微微点头,道了谢之后,转身将方才兰姨娘给他的护膝拿在了怀里,“既如此,我便先进去了。” “去吧去吧!”兰姨娘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由得掉了眼泪,“娘等你回来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豌豆黄。” 姜宏志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进了前方的贡院。 “姨娘放心。”姜鸢梨看兰姨娘担心,开口说道,“这次的主考官听说是爹爹,有爹爹在,只要三哥儿能好好发挥,旁的应该不会成为阻碍三哥儿金榜题名的阻碍的。” 兰姨娘回头看了一眼姜鸢梨,又转头敲了敲那头正挥手同姜明赫告别的姜思远,脸上的忧愁之色没有因为姜鸢梨的这句话缓和一点,反倒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158章 大雨滂沱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雨滂沱 “正是因为老爷是主考官,我这心里才更不安心啊……” 姜鸢梨愣了一下,“这是为何?” 难不成自己的亲儿子也不护着吗? 兰姨娘垂下眸子,四十多岁的女人,犹自有着自己的风韵,身上的气质是那种经过岁月沉淀下来的东西。 “我不过是瞎说,心里惦记着三哥儿,大姑娘莫要在意这些胡话。” “时候不早了,大姑娘去瞧瞧明赫那孩子,然后赶紧回王爷的府上吧,我瞧着这天气阴沉沉的,又要下雨了。” 这天气还真的是叫兰姨娘给说准了,没有等姜鸢梨回去呢,这天上就开始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雨。 这雨来势汹汹,却又缠 绵不尽,天上豆大的雨滴子砸在人的脸上都有些疼,轰隆隆的雷声震得的街道都好似在斗。 往常这样凶猛地雨,便是应该来去疾如风才对,可这场雨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会试九天,这雨也就跟着下了九天。中间或许偶有雨势减小的时候,却从未彻底挺下来,像是缓口气一样,淅淅沥沥将挺未挺的缓几个时辰之后,便又开始摧枯拉朽地自天上倾倒而下,京城里都因为这场雨发了河,还有百姓被这雨水给冲走的事儿发生。 姜鸢梨这几日都天天呆在府上,没有去别的地方走动。 今儿是会试的最后一天,再过一个时辰,这里头的考生就要出来回家了。 姜鸢梨坐在廊檐下,仰头看着头顶时不时闪过的青雷。 忽然,轰的一声,在头顶炸开。 一旁靠着柱子睡着的玉竹被这雷声直接给炸地惊跳了起来,还没有完全睁开的眼睛里清楚地闪着恐惧和愣怔之色。 姜鸢梨瞧着她睡得乱七八糟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忍不住笑出了声。 也是这一道笑声将玉竹彻底从睡梦之中拉回了现实,她反应过来是雷声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哎呀,姑娘,你又笑话我。” 姜鸢梨指了指里头的屋子。 “方才瞧你睡得香没忍心叫醒你,既然醒了,便回屋子里睡吧,眼下外头下着雨,到底湿冷,凉了身子就不好了。” “我不睡了。”玉竹搓搓脸,重新坐回了姜鸢梨的身边,“我就在这里陪着姑娘。” “你陪着我做什么,既然困了,便回去睡,我也不要你伺候的。” 玉竹舔了舔嘴唇,似乎是有些心动,但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我还是陪着姑娘吧。” “这些日子,姑娘总是心神不宁的,我陪着姑娘说说话,姑娘能好些。”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随后无奈道,“你瞧出来了。” “我跟了姑娘这么久,若是连这个也瞧不出来的话,还怎么伺候姑娘啊。” “只是我却不明白,姑娘在担心什么,是害怕三哥儿考不上吗?” 姜鸢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觉得心里慌得厉害。 当时,从盛景修的嘴里听到主考官是父亲的时候,她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那天晚上也睡得格外的踏实。 可是贡院门外,送走姜宏志之后,兰姨娘的那句不清不楚的话,那副神情,她却是怎么也忘不了,一瞬间,将她心里堪堪压下去的不安再次勾了出来。 “可能是这些日子这雨下的我心乱吧。” 玉竹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京城里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雨了。” “其实,姑娘要是心里有什么事儿觉得奴婢笨不愿意同我说的话,可以去跟王爷说说的,王爷本事大,肯定能叫姑娘宽心的。” 姜鸢梨其实也想要去,但是又不知道去了说什么。 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心慌的原因是什么。 难道要告诉他直觉吗? “他这几日忙得厉害,就不去烦他了,左不过这考试也要结束了。” 安不安心的,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在故意跟老百姓们开玩笑,这会试刚结束的那天晚上,下了几天的大雨居然就停了。 姜鸢梨提前备好的伞也多余了,只手里拿着一件玄色披风站在门前,等着生锦绣的车架回来。 虽然是开春了,可微风吹来还是带着寒气,姜鸢梨不知不觉脸都有些泛红了。 “姑娘,瞧你冷,咱们要不先回去?这个时辰王爷还没有回来,说不准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 “再等等。”姜鸢梨垫着脚,昂着头瞧着长街的尽头。 忽尔一阵车轮声传来,盛景修的车架很快便出现在了姜鸢梨的视线中。 她的眸子亮了亮,提起襦裙,迈出高高的门槛,径直朝他跑了过去。 盛景修刚一下车,一个小姑娘就扑了过来,却也没有抱他,而是在他跟前一步远的位置规规矩矩地停住,将手里的衣袍抖开,垫着脚要跟他披上。 盛景修配合着弯了腰,手托着她的后背,帮她稳着身子。 盛景修比她高出去不少,每次姜鸢梨想要给他穿衣服都格外的费力,不过是系个披风,姜鸢梨便觉得手臂有些酸了,收回去的时候,刚想要按按自己的手臂,下一秒,却被盛景修给捏住了。 他眼睛看着她,手上轻轻地给摩挲着她的手指。 “都冻红了,冷的厉害,见我回来的晚了一些,便回去等着就是,怎么还傻傻的站在门口吹风。” 姜鸢梨感受着手指尖传来的温热感,只觉得心上也被这热度烫的厉害,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盛景修将人护在怀里,一步步往府里走去。 “都出来了,想着你要是不回来一定会叫手底下的人回来说的,既然没有人来报信,便是要照常回家的,我再等等也没什么。” 盛景修摩挲着她的身子没有说话。 两人一路回了屋里。 屋子里炭火照旧烧着。 按着规矩,其实这开春了以后,炭火是要停了的。虽然天气还冷,但是老祖宗素来有顺应天时而养生的规矩,按着祖宗们的说法是,这春天就是要叫身子冻一冻才是好的。 可是架不住姜鸢梨是个怕冷的,所以盛景修也就坏了这个规矩,即使是开春了,依旧命人每日烧着炭盆取暖,非得把屋子里烧的暖烘烘的不可。 第159章 直接抓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直接抓人 姜鸢梨刚一进来,不仅不觉得冷,反而还觉得扑面的热浪打在脸上,竟然还有些烫烫的。 盛景修瞧了她一眼,皱眉,抬手将窗户开了一个小缝,这样中和着,屋子里才叫人觉得舒服了一些。 “这些人一味地按着你的喜好来,倒也不怕把我这屋子给烧塌了。” 盛景修颇有些无奈,谁家冬日里是这么一个烧法儿。 不过,顺着她也是有顺着她的代价的,盛景修回来之后,就拽着姜鸢梨逼着她喝了许多的茶水。 “外头干冷,屋里燥热,若是不多喝水,非把你烧干不可。” 姜鸢梨被他拿着手,一口口的被喂水。 其实姜鸢梨也不是多讨厌喝水,毕竟就像是盛景修所说的,这屋里屋外都实在是太干了,根本不需要提,姜鸢梨自己就是想要喝水的,但是却总喜欢在他喂过来的时候推搡几下,偏不配合,只看着他连哄带吓唬的,姜鸢梨心里才觉得有趣好玩。 盛景修也愿意陪着她闹这么一会儿。 往日里,这么闹一会儿,用了饭之后,盛景修便去做自己的事儿,姜鸢梨则通常是捧着一碗果干,或是随意挑了一卷书卷陪着他坐在一旁,两个人也不说话,到时间了便歇下了。 今天,姜鸢梨却是总忍不住往盛景修那边偷偷看去。 一眼,两眼……像是一个偷偷打量主人脸色的小猫儿一样,眼睛圆溜溜的,泛着狡黠的光。 盛景修见她憋得实在是厉害,觉得有趣,便撩了手里的笔,抬头看她,“若是今晚我不主动问你,你怕是要把自己憋得一宿都睡不好觉的。” 姜鸢梨抿了抿唇,也知道自己是个藏不住事儿的,见盛景修一边用帕子轻轻擦着手心一边看着自己,便知道他这是给自己时间叫自己尽情的问了,便也由着心思起身走了过去。 “这会试的榜什么时候才能定下来啊?” “你这一宿就是为了这个?”盛景修轻笑一声,说道,“按着往年的话,最迟三月三之前,两榜进士是肯定会被张贴出来的。只是今年情况有些特殊,开年朝廷里遇上不少事儿,春闱开始的时间完了一些,这放榜的时间自然也会推迟,不过想来不会晚太久,多则一月,少则二十天,总归是会有个结果了的。” “这么慢啊。”姜鸢梨等得有些难受。 盛景修轻笑,“这还慢吗?总得给朝廷一点阅卷的时间吧。再者说了,你也不参加科考,你愁什么?难不成还是为了姜宏志?” 姜鸢梨叹气,无法同盛景修说明自己心里的不安来源于何处,便也同他饶了几下,把这个话题给绕开了。 姜鸢梨本以为,这世间还要慢慢的等着,心里的这个石头才能彻底落地,谁知道,压根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不过才四五天左右的时间,就出事了。 今日晨起一大早,姜鸢梨的眼皮就一直在跳,早起拿了盏子吃茶的时候,连这跌碎了两个茶盏,姜鸢梨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好,命人去姜家问话,看看姜家那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过半个时辰,那前往姜家的奴才就回来了,传来消息,姜宏志被捕入狱。 “什么?!” 姜鸢梨猛地从椅子上惊起,一瞬间甚至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是为何啊?!” 来报的人说道,“具体如何还不知道,当时是刑部直接上门拿人的,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带着刑部的稽查令就进门抓人了,奴才到姜府的时候,姜府乱成一团,姜相也不在府上,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姜鸢梨本想要去瞧瞧,但是却被玉竹给拦住了。 “姑娘,你可要冷静啊。” 姜鸢梨回头看她,玉竹挥了挥手,叫那奴才下去之后,这才拉着姜鸢梨重新坐了下来。 “姑娘你难道没听见吗?那回来的报信的奴才是怎么说的?刑部直接拿人!刑部是什么地方?什么样的事儿会惊动刑部?” 须知道,刑部乃是六部之一,是真正的权力核心部分,他们的一些行为也是代表了皇上的意思的。 若是寻常的什么卷子有问题,或是其他普通的事儿的话,何须要劳烦刑部直接出手?毕竟,姜家也不是什么寻常百姓人家,姜思远到底是宰相,刑部直接抓人,起码也是要请示皇上,顺便和姜思远通个气儿才能进行的吧。 如此强硬的拿人,那就肯定是皇上的意思了。 “这个时候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姑娘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毕竟姑娘现在的一举一动在外人的眼里看来都会是代表王爷的意思,贸然将姜家这次的事端和王爷牵扯在一起的话,反而是会有那麻烦和累赘的。” 若是真有什么的话,盛景修定然是会带消息回来,届时才着急也不迟。 许久,盛景修没有回来,倒是把追影给盼回来了。 “爷叫奴才回来给姑娘传句话,事儿不大,爷已经在处理了,只叫姑娘安心,哪里也不要去,谁求上门来也不要给开门,也不要见,只管在府上赏花听曲儿就是了。” 姜鸢梨问追影盛景修在做什么,追影也并不清楚。 “爷叫奴才回来传这句话之后就又进大内阁议事殿之中忙着了,奴才不能进去,也不知道爷究竟在忙些什么。” 姜鸢梨闻言,直觉的头痛,挥挥手,叫他先去陪着盛景修了。 “姜姑娘。”临走前追影还不忘回头多说了一句,“爷连着嘱咐了奴才三遍,叫奴才一定同姜姑娘说明白了话,一定不要叫姜姑娘见任何人,或者做事任何事,姑娘您最好是当没有这么一回事儿,万事都有爷在前头呢。” 姜鸢梨何尝不明白盛景修的苦心,这么大老远还不放心的叫追影回来传话,便是心里放心不下的缘故。 “我知道的,只盼着宫里若是有了什么消息,一定来告诉我。” “姑娘放心,那奴才就先去了,爷还在宫里呢。” 说完,追影便很快消失在了姜鸢梨的视线之中。 不过,要说追影这话是传的真及时,追影这里人刚走,也不过是喝口水的功夫,后脚二门上就有人来传话,说是姜家的马车来了。 姜思远如今不在府上,能够这个时候来找她的,也只能是兰姨娘了。 第160章 风雨欲来 第一百六十章 风雨欲来 姜鸢梨虽然知道,眼下这兰姨娘怕是担心坏了,但是一想到盛景修的嘱咐,却还是没有去见她,只是那兰姨娘却是不肯走,只在二门上一直等着,说是已经跪在门口了。 姜鸢梨犹豫了许久,终还是硬下了心肠来。 “可是这兰姨娘就这么在大街上跪着,叫来往的人看见了,是不是也不好。”玉竹有些迟疑地问道。 “无妨,这个时候叫人瞧见的越多,之后王爷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可信服的程度也就越高了。” 眼下出去,反倒是坏事。 姜鸢梨想着,朝玉竹招招手,“你去二门上点拨点拨兰姨娘。” 玉竹知道了姜鸢梨的心思,自然也就知道该如何去点拨了。 门口围了众多的百姓,玉竹出门来,清了清嗓子,这才上前对跪在门口的兰姨娘说道,“姨娘怎么在这里?” 兰姨娘本来不等玉竹出来就已经在眼睛里蓄了一圈的泪水,如今见她出门来,便以为是姜鸢梨肯见她了,未曾开口说话,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玉竹瞧着也是有些不忍心。 这兰姨娘虽然说只是一个卑贱的妾室通房,可到底也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妾室,到底还是要脸面的。 如今这么为了自己的儿子,直白地跪在街上,被千人瞧,万人看着的,也是豁出去了。 “玉竹姑娘,劳烦你,同大姑娘说一声,说我有急事见她。” “姨娘,实在是不巧,昨儿晚上,我们姑娘因为在府门口吹了寒风给冻着了,从昨日半夜里起,一直是高热不退,眼下人都烧的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起不来呢。临走前,王爷特意嘱咐了,要将这四周的窗户、门都用细细地牛油皮纸疯封了,不叫一丝风吹进来伤了我们姑娘的身子,更别说是把姑娘强行拉起来叫姑娘见客了,若是王爷知道了,我这脑袋也就不用要了。” 玉竹说罢转身要走,却被兰姨娘扑过来,死死地拽着衣袖。 她那个样子,就像是在拽着就自己命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指尖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之色。 “我求求你,我真的是有急事,三哥儿他出事儿了,我求你,同大姑娘说一声,现在也只有她能帮我了。” 玉竹叹气,“姨娘,奴婢是在是不敢啊。” “您先起来。” 说完,玉竹低头去扶兰姨娘,后者却是不肯起身。 “姨娘不起来就对了。” 兰姨娘刚要哭求,便听到耳畔传来玉竹低哑的声音。 她故意压低了说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见。 兰姨娘诧异地回头看她。 只见玉竹微微朝兰姨娘点点头,“姨娘如今在街上哭求,叫万人看着,便已经是在帮三哥儿了,姨娘安心,我们姑娘都瞧着呢,王爷如今也在宫里,您看,都晌午了,还没回府。” 玉竹说完,微微后撤一步,冷笑道。 “姨娘,奴婢虽然敬着您是个长辈,可您也不能托大拿乔啊。我们姑娘如今是病了,实在是起不来。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儿,既然是来上门求人的,也能叫我们姑娘顶着发热的身子起来帮您做事吧?天底下哪里有这么求人的道理?” “何况,姨娘您又不是我们姑娘的亲生母亲,我们马上就要嫁人了,人说出嫁从夫,眼瞧着同姜府都要隔着一层了,跟何况跟姨娘您呢,往日未曾受您的恩惠,如今也不能来绑着我们姑娘尽孝吧?” “您若是不起来啊,那便这么一直跪着吧。总归这府门您是进不去的,至于什么之后方才能放你您进来,您不如去庙里拜拜菩萨,盼着我们姑娘早些病好了,说不定能想起您来。” 玉竹说完,径直转身进了府门。 朱色的大门徐徐合上,兰姨娘这才缓过神来,想了想,一个上前,用力地砸着王府的门,“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眼下还没有嫁过来呢,就先甩上王妃娘娘的尊贵了!你到底是姜家出去的人,这还能脱了干系不成!” 此刻,兰姨娘哪里还有什么往日的矜持之色,嫣然像是一个被逼急了的泼妇一样,在王府的门口大声叫骂。 而玉竹也没有走远,正隔着一扇门,听着兰姨娘的拍门叫骂声。 “玉竹姐姐,要不要把这人给撵走啊?” 门口几个伺候着的小厮和女使听了这兰姨娘骂的话,只觉得难听,便小心询问了过来。 “不用。”玉竹对门口看守的人吩咐道,“她到底是姜家的长辈,要是直接把人撵走了,难不成是要叫外头说咱们姑娘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忤逆长辈吗?” “那就要叫她这么在门口闹着吗?” “闹着呗,不过是叫人说几句闲话而已,总比一顶忤逆长辈的帽子扣下来要好很多吧。你们记住了,人不管骂什么,闹出来多大的动静,你们都不要管,只要守着两点就行。” “第一,不要开门叫她进来;第二,也不要开门出去把人撵走。你们自做自己的事儿就行了,这二门上就这么插着门,只当是封几日二门不许人进出就是了。” 玉竹这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下头的人知道该怎么做之后,也自然就不会纠结这主子们究竟是怎么想的了,只要自己没有做错事就成了。 只是,这些人没有想到,这外头的女人还真的是叫骂了一整天,后来嗓子都哑了也不肯停歇。 这不过才半日的功夫,整个京城就已经传遍了,不少人都在看热闹,猜测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姜思远和盛景修都十分的默契的,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第二日一大早,姜鸢梨便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去了二皇子那里。 盛裕成看到姜鸢梨过来之后也并不意外,只对徐穗宁说道,“嘴里发苦,去帮我盛一碗昨夜的肉粥来吧,多放些盐。” 徐穗宁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将房间给盛裕成和姜鸢梨让了出来。 “昨天发生的事儿二殿下都听说了吧?如今,我父亲一直没有回复,王爷也彻夜未归,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二殿下可能猜得一二?” 盛裕成想了想,沉声说道,“不外乎是科举上出了什么麻烦的。” “我也知道是这次恩科出了问题,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第161章 不明之灾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明之灾 “想不明白什么?” 姜鸢梨说道,“自来科举场上也不是没有过出事的时候,但是至多不过是将参加考试学子直接驱逐出场,或者是免了他的名,不准入朝为官。” 将中了的人从榜单上剔除出去,这基本上就是很严重的事情了,甚至连主考官都没有这样的资格,需要秉明圣上,让圣上来做这个决定。 就算是豁出去了,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十年不许参加会试,这基本上是有记录以来,最严重的惩戒了。 从来没有一次,像是如今这样,弄出这么大动静来的。 而且,这都一天一夜了,一个摄政王,一个当朝丞相,都连人影都看不到,刑部直接抓人,这么大的动静,宫里却是一点内情都没有透露出来,可见其事态的严重性。 这样的事儿,亘古未有! 盛裕成手指有节奏的地在床沿上轻点着,这些天的治疗,加上徐穗宁的细心照顾,盛裕成看着已经好多了,整个人的脸上也重新了有少年人的生机。 尽管此刻脸上微微带着一些忧愁,但是看上去,依旧是挡不住的好气色。 “要说,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盛裕成开口,眼皮微微抬起,朝姜鸢梨看了过来,“前朝的仁明帝执政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学子,因在试卷之上写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被当时的皇帝直接下了大狱,处以腰斩之刑。” 自古有云,刑不上大夫。 学子虽然还不是大夫,但是历朝历代,对于读书人总是十分的尊敬的。一般是不会对读书人用刑的。 就算是犯了要命的罪过,多数时候也是直接处死,鲜少有上刑这么拷问的,更别说是腰斩这样的不得全尸的死法儿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 姜鸢梨竟然从不知晓。 “这些事儿自然是不会被史官记录在正史之上的,不过是民间的百姓们口口相传,被民间的文人给写成了什么话本子一类的,以故事的形式流传了下来,因为时间距离的太远了,真假虽不可考,但是我这个人一向信奉无风不起浪,就算是不是原原本本的事儿,里头也肯定是有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在的。” “如今,我倒是觉得,这次姜宏志的事儿,很像是这流传的故事里面的书生所遇到的情况。” “你父亲是主审官,若非是遇到了什么实在是不可饶恕的忤逆之言的话,想来姜宏志的事儿压根就不会见到皇上。” 众人多少也会给姜思远一个面子,顶多不过是将这试卷给扔了就算了,叫今年姜宏志不能中第。 这也就是姜鸢梨想不通的地方。 “我知道姜宏志是个不知道不知道变通的人,可是他不傻,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还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会傻到直接在会试的卷子上写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呢?难道他读书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得到一个骂一骂皇上的机会吗?这不可能啊。” 而且上一世姜宏志是顺顺利利的考上了进士的,就算是如今的许多事情都变了,但是也说明,至少姜宏志的试卷是不该有大问题的才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听说,这学生们的试卷平时会在专门的屋子里保存着,除了主考官之外,谁也而不会有这个屋子的钥匙。” 盛裕成的这话刚刚说完,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盛景修回来了。 姜鸢梨不敢耽搁,连忙去寻盛景修去了。 她进去的时候,盛景修正在喝茶。 一天一夜没有见,盛景修看上去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是眼下的乌青和脸上的必备却是有些挡不住的。 “怎么样了?”姜鸢梨上前问道。 盛景修想了想,开口说道,“情况……不怎么好。” “怎么会呢?他究竟在试卷上面写什么了。” 盛景修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从自己的袖管里取出来一张纸。 “你看看,这是从他的试卷上誊抄下来的一部分。” 姜鸢梨接过来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只看了一行就傻眼了。 “这肯定不是他写的,他疯了吗!” 姜宏志怎么可能会写什么当朝的天子篡得太子,抢了原本属于盛景修的皇位呢! 这根本不是骂皇上这么简单的事儿了,这基本上就是奔着死去的。 而且,这一篇文章,不仅仅是姜宏志自己不想要命了的,更是将盛景修也直接给拽了下去。 说是坑害都不为过! 盛景修看着她的样子,迟疑道,“要不要带你去牢里见一见他?” “可以吗!” “嗯,因为这件事基本上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见一面倒也没有那么难。” “什么叫板上钉钉!皇上是个没脑子的吗,怎么这么荒谬的话都信!” 盛景修立刻抬手捂住了她的嘴,越过她看了一眼外头。 “你不要命了?眼下府上说不定哪里就有宫里的人在听着我们说话,以后这种话,永远不要说出口,听懂了没有!” 盛景修的眉眼锐利,姜鸢梨死死地盯着他看,许久,到底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盛景修这才眉眼稍稍有所缓和,将捂着她唇的手缓缓拿了下来。 姜鸢梨不去看他,梗着脖子,显然也是有气。 盛景修叹了一口气,“要是去的话,就收拾一下。或许,见到你,他会说出一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姜鸢梨点点头。 摄政王府门外,一个身材单薄的女子依旧在门口跪着。 寒风将她的发丝都吹散了,凌乱的散落在女人的脸上,此刻,女人的身上没有了半分以往尊贵的模样,像是一个可怜的逃荒的难民一样,面色憔悴不堪,头发也散的到处都是。 她半跪在那里,一夜的寒风早就已经将她吹的支撑不住了,眼下不过是靠着一口气吊着,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上。 兰姨娘的身子左晃右晃,因为跪在地上,姣好的身材此时也看的比平时更要明白一些。 才她的身后看去,兰姨娘肥美的屁股此刻也随着身子一晃一晃的,格外的惹人注意。 第162章 见面 第一百六十二章 见面 路过这里的男人们好几个都因为这个缘故撞在了一起,惹出不少笑话来。 但是兰姨娘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紧闭的大门。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肩膀上忽然按下来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来。 兰姨娘抬头,见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正盯着自己,不等兰姨娘说话,只听得一声,“得罪了”,然后她整个人便腾空而起,一个天旋地转,就被扔进了马车里头,车子就摇摇晃晃地疾驰了起来。 莫说是街上围观的百姓了,就连兰姨娘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人就被带走了。 她原本在想莫不是遇上了什么匪寇见她好看起了色心,浑身都因为这个猜测抖得跟筛糠一样不敢起身抬头。 就连姜鸢梨的手伸过来要扶她的时候,兰姨娘都跟着抖了抖。 “别碰我!” 她害怕的喊了一声,然后开始挣扎了起来。 “姨娘莫怕,是我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兰姨娘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见到是姜鸢梨,兰姨娘的眼泪立刻就砸了下来。 “大姑娘!你可来了!” 姜鸢梨看着她这幅为人母亲殚精竭虑的样子也是心有不忍,眼眶一酸。 “姨娘没事,王爷也来了。” 兰姨娘这才注意到,姜鸢梨的身后,一个面容绝美的男子正坐在那里,垂头一眼眼地看着她。 “这是……王爷?!” 兰姨娘这还是第一次见传说之中的摄政王盛景修。 之前因为家里老爷的缘故,倒是也远远地看到过几次盛景修,可因为身份尊卑有别的缘故,她也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并未凑近,且当时盛景修的脸上都是带着面具的,并不能看清他的五官,彼时她也只是惊叹于盛景修那通身的气派和矜贵的气质。 如今,却是被面具之下的真容再次给震惊到了。 真的是很俊朗的一张脸,五官端正,棱角锋利,但是眼睛里又时常含着淡淡的情谊。他的眸子其实分明是冷淡的,可是因为那眼睛形状和眼尾上翘的缘故,总是叫你会误会他双目含情,忍不住叫你想要亲近,整个人看上去也就不再那么的骇人了。 看到兰姨娘盯着自己看,盛景修眼皮翻动,看了一眼姜鸢梨。 姜鸢梨第一次觉得她能读懂了盛景修的心思了。 比如刚才那一眼,分明说的是:你就叫她这么看我? 但实际上,姜鸢梨是很能表示理解的。 毕竟盛景修的那张脸确实是长的好看,她觉得是个人在第一次见到盛景修面具之下的样子的时候都会看的回不过神来,这是人之常情。 包括她自己。 不过姜鸢梨还是打算帮兰姨娘回回神。 毕竟现在也不是欣赏美男子的时候。 “咳咳。”姜鸢梨咳嗽一声,对兰姨娘说道,“姨娘,这就是摄政王,我未来的夫君。” 兰姨娘这才回过来神,意识到自己事态,连忙低下头,慌乱地给盛景修行了一个跪礼。 “不必多礼,既然是姜家的长辈,那今后便也是本王的长辈。” 盛景修这话说的其实是在照顾姜鸢梨的面子,是在抬高姜鸢梨的身份,也是给兰姨娘一个台阶下。 但是兰姨娘也没有傻到会把这句话当个真来听的。 自己不过是一个妾室姨娘,如果承得起当今皇上胞弟摄政王的是一声长辈?! 说句难听的,就连姜家的正室大娘子,甚至是姜思远人家也未必当成个长辈来看,自己这个妾室一没有生于之恩,二没有养育之情,三没有正室身份,算是哪门子的长辈? 是以,兰姨娘根本没有起身,依旧跪在地上,哀求道。 “王爷既然将妾当个人来瞧,妾斗胆,替自己的儿子在王爷跟前求个情……” “姨娘。”姜鸢梨打断了兰姨娘的话,“姨娘先起来吧,咱们还在马车上呢。” 兰姨娘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是啊,在马车上。 这是要去哪里? 而且专门还把自己带上,想来就是要带着自己一起去个地方了。 还能有什么事儿呢? 大抵也是姜宏志的事情了。 这些日子因为姜宏志,兰姨娘本就吃不熬睡不好,昨夜又在摄政王府外头跪了一晚上,一宿没有合眼,眼下确实是脑子有些乱,到底是到底是个聪明人,冷静下来之后,很快也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对姜宏志这人情根本不用求。 显然摄政王府是没有打算袖手旁观的,不然的话,也没有必要来找自己。 能帮的自然不需要自己开口就帮了,若是不能帮的话,就算是自己开了口也没有什么用。 她的求情下跪,根本就不值一提。 心里拿定了主意,又有姜鸢梨在旁边陪着,兰姨娘的心也就逐渐安定了下来。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果然是到了刑部大门口。 这时候,兰姨娘才回过神来,姜鸢梨的打扮不是寻常的打扮,而是一副小女使的模样,看上去,像是哪个刚刚被盛景修开脸了的贴身丫头。 而自己就更不用说了,破破烂烂,狼狈不堪,瞧着跟个难民似的。 一行人就这么直接下了车,一路跟着盛景修大步进了刑部。 刑部的官员闻声前来,盛景修不知道与他说了些什么之后,那官员便诚惶诚恐地交出了钥匙,然后带着里头一应的捕快和狱卒都出去了。 盛景修看向她们,“走吧。” 刑部大牢,这不是姜鸢梨第一次来了,比起之间,姜鸢梨这二进宫就显的要从容淡定的许多了,但是兰姨娘却是不行。 她本就是一个在府上养着的人,自打跟了父亲之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每天就是相夫教子。 这刑部阴寒可怖,别说是她这样的女子了,就算是一般的男子都第一次进来都是有些吃不消的。 兰姨娘慌乱的四处看着,紧紧地抓着姜鸢梨的衣衫。 忽尔,她眼睛一亮,眼里的恐惧瞬间就没有了,直接朝着一处奔了过去。 “儿啊!你可受苦了!” 第163章 牵连 第一百六十三章 牵连 姜鸢梨转头一看,立即被吓了一跳。 这姜宏志就跟个血人一样! 几乎都瞧不见身上的伤口,只是到处都是血污,眼睛上的血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坠。 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下也是一滩血迹。一动不动的,若不是偶尔眼睛还眨动一下,便以为是真的死了。 听到兰姨娘的哭喊声,姜宏志的瞳仁总算是有了些变化,不过却也没有什么大动作,头乃至眼睛都是没有转的,只是瞳仁往这边看了过来,眼眶瞬间便湿 润了。 姜宏志干涸的嘴巴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儿子!儿子!我跟你一起死在这里吧!” 兰姨娘一点没有往日的庄重和娇媚,字字句句都像是在滴血一样。她的手越过那牢门冰冷的铁栏杆,不断地在空中抓着什么,可是最终什么也抓不住,包括那近在咫尺的亲生骨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上这么重的刑罚?” 姜鸢梨回头,看向盛景修。 “到底是丞相之子,是已经读过书、中了乡试的人!在罪名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之前,怎么会用刑!” 姜鸢梨也有些激动,不过几个字,声音就开始颤抖了起来,眼泪直接从眼眶里砸了出来。 盛景修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当然会用刑了,他究竟是不是清白的无所谓,但是下面的人猜到了皇上意思,只要好交差就可以了。一个丞相的庶子而已,这件事若是雷霆震怒,便是他的父亲也要被牵连。” 姜鸢梨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时之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转头眨着眼睛看了看,目光最终落在了姜宏志旁边的那个牢房上。 姜鸢梨因为痛苦和吃惊微微张着嘴,不敢相信地一步步走进。 旁边,徐明德正靠坐在牢房之中。 他看着要比姜宏志好一些,只是身上有一些淡淡的血痕,似乎是鞭子抽 打的,旁的地方倒是未见的有什么严重的伤。 “徐先生?你为什么也在这里?”姜鸢梨刚问完,看着徐明德皱紧了眉头,“难道就是因为你是三哥儿的老师?” 徐明德见她过来,反倒是释然地朝她笑了笑。 姜鸢梨却是有些崩溃了,她握着栏杆的手缓缓下滑,整个人眼看着就要软在地上,幸亏身后的盛景修将人一把捞进了怀里。 “是我害了你……” 如果没有他给徐明德推荐姜宏志的话,也就不会有徐明德的这场牢狱之灾了。 徐明德见状,嘴角的笑意消失,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不必如此,我并不怪你。他是个好苗子,如果没有你,我也是愿意收他作学生的。再者,我如此也并非是他牵连我,不过是我们互相牵连罢了。” “互相牵连?” 姜鸢梨没有听明白,徐明德却是不再解释了。 他看向姜鸢梨身后的盛景修,咳嗽了几声道,“王爷,如今我这腿是靠自己有些站不起来了,便不起身行礼了。” “徐先生不必多礼。” 徐明德有些虚弱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对盛景修说道,“你还是把她带走吧,这件事情你本身就有些脱不开干系,眼下,与姜家撇清关系对你们才有好处,这么频繁的来探视,只会叫皇上更加起疑心。” 对了,盛景修! 姜鸢梨抬头看着他。 昨天到今天,他似乎都没有来得及休息一下,下巴上罕见的有了一层薄薄的青涩胡茬。 姜鸢梨忽尔有些愧疚起来。 这件事,说到底影响最大的是盛景修才对。 皇上本就因为他当年原本是先皇属意的太子一事对他怀有戒心,多年来一直韬光养晦,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刚刚才把兵权交了出去,可是这一下,瞬间许多努力就白费了。 这一个试卷,是彻底把盛景修与皇帝之间多年来心照不宣的隔阂直接给揭开了,按着皇上的头叫他去看这道一直横亘在他心里的芥蒂。 盛景修眸光平静,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语气。 “疑心从来也没有消失,何谈叫皇上起疑心呢。这件事即便是我和姜家撇清关系,甚至是落井下石,皇上也不会认为我青白,只会觉得我是在弃车保帅而已。” 姜鸢梨忽然明白了,今天盛景修似乎是大摇大摆进的刑部,并没有遮掩半分。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眼下,盛景修和姜家算是有姻亲关系的,姜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盛景修全然不问,甚至冷眼旁观,皇帝又怎么会相信。 反倒是这般直接带着妻子过来,倒是能叫人觉得他的行为比较正常,而且坦荡。 坦荡的人一定要心里没鬼才行。 姜鸢梨忽尔想起了什么,从盛景修的怀里挣脱,跌跌撞撞地跑过去,隔着栏杆喊着姜宏志。 “三哥儿,你看着我!看着我!” 因为姜鸢梨异常激动高亢的嗓音,姜宏志的眸子到底转了转,不过依旧没有出声。 “我问你,你在这次科考场的试卷上,真的是答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吗?” 姜宏志原本死水一样的目光忽尔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一样,但是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听说他受了一天一夜的刑,眼下嗓子只怕是失声了。”盛景修说道。 兰姨娘听完又是一阵哭嚎。 姜鸢梨咬着下唇,对里头的人喊道,“三哥儿你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但是你要先让我知道一些事儿才行。” “我说,你只要点头或者是摇头就可以了。三哥儿,这是要人命的事儿,你可一定要想好了再回答我!哪怕是真的做了什么,你也要跟我说实话,不可以撒谎,懂吗!” 姜宏志看着他,满是血污的头到底是点了点。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思绪变得平静而有逻辑。 “我问你,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是不是你在答卷上写的。” 姜宏志立刻摇了摇头,眼睛似乎还因为委屈而有些耷拉,嘴巴却坚毅的抿着,拉成了一条倔强的直线。 第164章 一点头绪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点头绪 姜鸢梨见状,继续问道,“你当时在科考场上,可发生了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吗?是不是有人进过你的房间?” 姜宏志顿了顿,似乎是在认真回忆,随后又是坚定地摇头。 不是科考场上,那就是之后了。 卷子既然被认为是姜宏志的,那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写一个名字就可以的,有姜思远在,刑部就算是再怎么着急想把这个帽子扣给姜宏志,也肯定是要核对一下笔迹的。 那就一定是在核对过笔迹之后,也认定了是姜宏志才行。 如果不是姜宏志撒谎,那就只能是一种情况了。 有人能够很精确的临摹姜宏志的笔迹,甚至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这样的人不是没有,可是这些人跟姜宏志又有什么厉害纠葛呢,没有必要害他啊。 除非是冲着盛景修来的? 姜鸢梨回头看盛景修,后者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就这么蒙冤死去的!就算是要降罪,我也不会叫你认没做过的事!” “三哥儿你记住,不要松口,懂吗!就算是受尽酷刑,也不能松口!” 姜宏志的眸子里忽尔爆发出强烈的光彩来。 他虽然没有点头,但是姜鸢梨却知道,凭着姜宏志的毅力,一定是可以的。 “不能受刑!不能受刑了!” 兰姨娘着急的恨不得能自己替他进去坐牢。 外头,有狱卒进来催促,看了盛景修一眼,也不敢无礼,只能上前来,好声好气地同盛景修说时间到了。 盛景修也不为难他,点了点头,便叫众人准备离开。 “我不走!叫我在这里吧!叫我在这里把!我的命 根子在这儿,我走了,我就活不成了!” 兰姨娘的手死死地拽着栏杆,也不知道平日里柔弱的女子这一刻是怎么爆发出这么惊人的力气的,一下子抓着那栏杆,死死不放手,身后两个狱卒一起拉她都死活没有将人给拉开来。 “松手!” 姜鸢梨将人挥退,上前,蹲在兰姨娘的面前。 “姨娘,眼下有一处关键地方,姨娘心里是明白的,怎么此刻反倒是糊涂了?” 兰姨娘红着一双眼睛看她。 “是父亲。当日姨娘在贡院外说的那句话,姨娘忘了吗?” 那天姜鸢梨为了叫兰姨娘安心,曾专门提了一句,这次的主考官是父亲,可是兰姨娘当时的那个反应,姜鸢梨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 那分明不是安心,而是更浮现了一种隐隐的不安。 当时姜鸢梨还有些想不明白,如今却是全明白了。 姜鸢梨其实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就觉得,问题应该不会出现在贡院的。因为如果是在贡院考试的时候出现了什么问题的话,一来这朝廷的科举制度就算是烂到头了。眼下,朝廷还不止于此,皇帝还是很重视举子科考的。 那么,如果不是在贡院,就只能是在收起试卷到拿给主考官们阅卷的时候这个过程里某个地方出了问题。 然而,有意思的是,这次的主考官是姜思远。 存放考生试卷的地方由一把朝廷特制的锁锁着,姜鸢梨当年执掌后宫的时候见过这种锁,刀劈不开,火烧不化,只有相配的三把钥匙合在一处时,这锁才能被人给打开。 而这三把锁的是分别放在三个考官的手里的,这三把钥匙缺了谁的都不能行。 也就是说,想要调换试卷,最起码是要拿到姜思远的钥匙的。 这件事儿,只怕是还得从姜思远那里问起才行。 正在极度悲伤之中的兰姨娘闻言忽尔愣了一下,定在了原地。 “有些话,我到底是晚辈,没有办法问爹爹,但是姨娘不同,姨娘与父亲虽然不算是夫妻,可到底也跟了父亲这么多年,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就算是没有夫妻的名分,可到底也有夫妻的情分,有些话,只有姨娘来问才行。” 姜鸢梨虽然不知道姜思远的钥匙为什么会被人拿走用来坑害姜宏志,这中间又有什么隐情。 但是终归作为女儿许多事是不方便直接去审问自己的父亲的,但是兰姨娘可以。 “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在这里哭只会叫三哥儿更难受。姨娘,把人救出来从才是最要紧的!” 兰姨娘到底是个聪明的女人,只不过是一时被姜宏志的样子给吓到了,如今一惊点醒,很快便振作了起来。 她连连点头,一副失神的模样。 “对对,不能就这么叫他们害了我的孩子!” 兰姨娘一转头,方才还是坚毅的模样,在看到姜宏志的时候又瞬间红了眼睛。 “儿子你等着娘,娘就算是死,也一定给你要个说法!” 姜宏志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要说什么。 他虽然说不出来话,但是姜鸢梨却是明白的。 “你放心,有我在,姨娘不会出事的。” 姜宏志感激地看了姜鸢梨一眼,然后似乎是再也坚持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 姜鸢梨几乎是找人将快要晕厥过去的兰姨娘给抬着出去的。 出了刑部,姜鸢梨只觉得憋闷。 她没有上马车,而是在刑部的大门口静静地等着盛景修。 盛景修同刑部的几位官员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出来了。 “你现在还要进宫吗?” 盛景修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也可以不去。” 姜鸢梨想了想,“那便陪我走走吧。” “好。” 这天下就是这样的,不管你家出了多大的事儿,除了你自己以外,旁的人都是不知道的。长街上的百姓依旧过着自己的红火日子,高高的太阳挂着,今儿是一个难得艳阳天。 开春,天气虽然还未完全回暖,可天上却是见了风筝,不多,就一只,那么由一根线扯着,忽高忽低地在天上飞着,可以看出线的那头连着的放风筝的人技术应该是不怎么好的。 姜鸢梨看着那天上的风筝,忽而想起小时候在乡下的日子来。 “我虽与兰姨娘不怎么亲厚,但是也知道,他们的日子也过得不怎么样。”姜鸢梨开口说道,“我爹,其实并不喜欢三哥儿。” 第165章 明白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明白 街上人来人往,一人一句声音,便是鼎沸的人声了。 姜鸢梨的声音混迹在其中,并不高,细细弱弱的,却又刚刚好能叫身旁的人听见。 “我爹这个人,说他是个不合格的父亲,可他其实又是很疼爱子女们的。但是要说他是个多好的父亲……他对女儿和庶子,又是说不出的感觉来。” 盛景修转头看着姜鸢梨。 小小的一个人,此刻低垂着头,对自己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有着一种莫名严肃的斟酌和慎重,似乎是在一边说,一边反思,思考着姜思远,也思考着自己。 “我爹很注重嫡庶正统,注重人伦尊卑,而且是真正把这些东西刻在了骨子里的人,平时嘴上虽然不会说出来,但是每一个眼神,甚至每一口呼吸,都能叫人清楚的感觉到他对礼法的恪守。”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谁看着姜家最有希望的儿子只能是姜宏志,可是我父亲却对他很少询问照顾,早些年的时候还一道带着同姜明赫一起学习功课,可是后来,就停了,只留了姜明赫一个人在身边指点着。” 当时,姜思远说的是身子不好了,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两个儿子一人一个月轮着去他房里跟着学习功课还有朝廷内外的事儿。 但是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姜明赫自打进了他的书房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而姜宏志也就再也没有进去过。 上一世,姜鸢梨还小,也以为是府中下人传的那样,说是因为姜宏志听话懂事,而姜明赫却总闯祸,所以才会这样。 可实际上,后来姜鸢梨才明白姜思远的心思。 “其实,我爹不过是早早的就看出了他这个庶子,不管是才思还是自律性上,都要比他这个嫡子高出去一大截,所以早早地防着这个庶子了,恨不能将他一身的本事都扼杀在萌芽的时候,以免以后威胁到嫡子的地位,引起家族动乱、兄弟阋墙。” 姜鸢梨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不是很好笑,我觉得,我要是把这个话说给外人听的话,估计十个有九个都要说是我想歪了,我父亲肯定不会是这个意思,但实际上,我最清楚我的父亲,这就是事实。” 盛景修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父亲曾经来找过我。” 姜鸢梨转头,等着他的下文。 “那个时候,你刚刚来我府上,还没有同我提过姜宏志,你的父亲就同我表达过,不想要让姜宏志入仕的意思。” 姜鸢梨意外地看着他,随后眨了眨眼,突然觉得很好笑,不由得笑出了声。 “是不是很可笑,为什么,同样都是自己的儿子,差别能有这么大。” 盛景修顿了一下,转头看着天边。 “其实,你父亲也不全是为了嫡庶,他更加看中的,其实是家族。只不过,在他看来,只有遵循了嫡庶尊卑,尊长废幼,才能保得家族的平安。在他们的这样的人眼里,嫡子无能不是罪过,庶子有才才是罪过。” 姜鸢梨低着头,全神都集中在姜宏志的事情上,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盛景修说这些话时候的神情。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话,只是被这街上的热闹包裹着,显得格外的寂寥。 不知不觉,走出去了很远,姜鸢梨惊奇道,“再往前走走,就是姜府了。” 在路上走着的时候本是没有意识的,根本没有想到这条街走到头就是姜府了。 门口,停着一架三乘的马车,木头上刻着尊贵的云纹,顶上挂着的两个灯笼上面赫然写着硕大的【姜】字。 这是姜思远的车驾,朝野上下,能用这个规格的人,除了皇亲贵胄之外,也就只有那几个公侯勋爵还有自己这位丞相父亲了。 姜鸢梨提起裙摆便快步朝姜府走了去。 盛景修跟在身后,一步步跟着。 门口的小厮见到姜鸢梨急匆匆地过来,意外地顿了一下,刚要准备行礼问安,通传里头的人,结果往后一看,瞧见了盛景修之后,立刻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王、王爷千岁长安。” 盛景修没有看他们,目光一直追随身前那道急急奔向内院的身影。 他嘴角泛起一抹无奈的笑来,转头问道,“你们家老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王爷的话,回来有两刻钟的时辰了。” 盛景修算了算,那差不多就是兰姨娘刚回来,这姜思远也就跟着回来了。 姜鸢梨快步奔过长廊,直奔正堂而去。 里头寂静一片,周围的奴才们一个个都低着头,整个姜府上下都蔓延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压迫感来,就像是一片重重的乌云一直压在人们的头顶上一样,叫人难以喘 息。 姜鸢梨刚进院中,就看到了正在正堂之中端坐着的姜思远。 他身上的朝服还没有换下来,脸色黑青,混杂着疲惫和愤怒,头发也有些散乱,没有了往日的气魄和威严,更多的像是一个已经年老的父亲。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姜鸢梨一步步往里头,姜思远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也忽然抬起了头来,父女两个就这样,无声地四目相撞。 姜鸢梨进屋后,看着他,很多过往的事情,在这一刻,忽然像是走马灯一样在自己的眼前重现。 人说“自缘身在此山中”,原来是这么一个意思。 姜思远,一个能把姜宏志都舍出去的人,前世真的会为了自己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女儿而将家族都赌上去,被迫依附盛华庭吗? 从远门口到房门口,不过是一百米的距离,可姜鸢梨却觉得自己好像是走了很久,走过了两生,可眼前,姜思远这个人依旧是叫让她看不清的,就像是一个虚影一样。 姜鸢梨在他面前站定,也看到了他旁边的桌角上留着的未等收拾的血迹。 “这是兰姨娘的血吧。” 姜鸢梨用的是肯定句。 “你怎么回来了?”姜思远问。 “三哥儿的卷子,是被谁换了的?” “你也不向我行礼问安吗?” 第166章 质问 第一百六十六章 质问 “想要三哥儿死的人,是你对不对?” “梨儿。”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鸢梨的声音陡然升高。 她终究还是亲自审问了自己的父亲。 一个女儿,审问自己的父亲。 冒着这天下的大不韪。 可是,她真的想问问他,为什么! 那些东西真的就那么的重要吗? 姜思远看着她,从这个角度,姜鸢梨可以清楚的看到姜思远眼角下的乌青和脸上的皱纹。 他是真的老了,脸上都有老年斑了。 等了许久,姜思远才站起来,平静地说道,“你累了,回去睡一觉,回头再来找我吧。” “兰姨娘呢!你把她弄哪里去了?伺候了你这么多年的女人,给你生了孩子,入了族谱的女人,你把她怎么了?杀了?还是打算随便找一个庄子关着,或者寻个什么错处,叫大娘子把她以妾室奴婢的名义发卖了?” 按理来说,像是兰姨娘这样有身份的姨娘,已经是同寻常的妾室不一样了,是不能随随便便就处置了的,不然的话,一定会招致外人的非议。 但是偏偏,姜鸢梨就是要挑着这些最难听、最薄情的法子来说,一句句往姜思远的心上戳。 姜思远看着她,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怎么不说话?是因为无话可说吗?还是你觉得,没有必要同我这个外嫁女说什么。你觉得这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是吗?你觉得现在和我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是吗?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不可能就这么完的。”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这个事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你想要扶姜明赫上位?你想要叫他安安稳稳的继承姜家?!你做梦!” “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一定不会叫他好过!” “姜鸢梨!” 这是姜思远第一次在姜鸢梨面前这么清楚的把自己的愤怒和对她的厌恶表现出来。 “看看,这才是你。一个被书上的东西捆绑到傻了的人。其实不止姜宏志对吧?你对我又有几分怜惜呢?” “我在乡下那么多年,你要是有心寻我,怎么会这么久了,才接我回来。” “你要是真的怜惜我,怎么也不见你像是调 教姜明赫那般来调 教我?” “京城里,人人都说我的草野丫头,笑话我,欺负我,你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不在乎呢?是不是,若是你有的选的话,其实也不想要接我回来,只不过,世人说你是亏欠我的,你才会在嘴上弥补我,心里一遍遍的告诉你自己,你是亏欠我的,你是应该要多偏袒我一些的,所以才会有了有些外人所谓的纵容宠溺的做法,可是实际上呢,你真的在意我吗?” “父亲,你是真的想要对我好,还是你觉得,你是应该对我好的才会对我好?” 很多东西,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清晰起来,那些她一直觉得矛盾的东西,在这一刻,也忽然间好像是有了回答,变得不再矛盾起来。 姜思远的眼神随着姜鸢梨的每一句话,变得越来越冰冷。 “姜思远,你到底是人是鬼!” “这就是你作为一个女儿,应该和我说话的语气吗?” “那我应该怎么说!” 她甚至有很多还没有说出口,问出口。 那些在前世弥留之际在她的心里像是血洞一样的东西,她觉得愧疚的东西,如今却像是一个笑话一样。 偏偏她还没法说,不能问。 姜鸢梨此刻更多的不再是为了姜宏志,而是自己。 “你!我是真的太惯着你了!你不是说我没有好好教过你,好,我今天就好好教你学学规矩!” 姜思远左右看了一眼,忽然从墙上挂着的一个木桶里抽出来一把戒尺。 “跪下!” 他回头,抬手抽 打在了姜鸢梨的身上。 身上吃痛,可是姜鸢梨没有反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是她欠他的,她此刻恨不得都还给他,把命都还给他! 姜思远再次抬手,戒尺要落下的时候,却有一直袖长的手挡住了他。 姜思远抬头,看到了盛景修冰冷的脸。 他身材很高大,整个人都冒着一股子年轻的活力,挡在姜鸢梨的身前,平静而冷漠地看着他,眼睛里清楚地这些不悦。 “姜相,你此刻打的是我的夫人。” 姜思远收回手去,低头给盛景修行了一个礼。 “下官见过王爷。教女无方,叫王爷见笑了。” 盛景修看了他一眼,转身,一只手直接将跪在地上的姜鸢梨生生扶了起来。 “本王觉得姜相把姑娘教养的很好,是这天下独一份的好。敢为了一个公平,一个真相,为了与自己并不亲厚的哥哥,到处奔走,甚至敢于跟自己的父亲反抗,姜相你说,这样耿直正义勇敢的姑娘,满京城里,还有第二个吗?” 姜思远面对盛景修的时候,只能闭口不言。 盛景修拉着姜鸢梨坐了下来,看着自己身边的这个小丫头,就跟一个被欺负了的小狮子一样,眼睛湿漉漉的,写满了倔强与悲伤。 盛景修的眼睛不自觉地浮上一抹笑意,也不顾姜思远在,低头,牵住了姜鸢梨的手。 姜鸢梨愣了一下,意外地抬头看着他。 只见他饶有兴致地将她的手指都一根根地打开,然后将自己的手指交叉进去,与她十指相扣。 一旁,姜思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 “王爷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盛景修嘴角勾起,回头平静道,“随着夫人回趟娘家罢了。” 姜思远知道,盛景修这做派完全要给姜鸢梨把这事儿撑到底了。 “王爷,这件事儿,你我都清楚,现在,恐怕你我最好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姜相是个明白人,你我都清楚,很多事情,不是看我们怎么做,而是看皇上怎么想。从那个卷子被主审管交到皇上面前起,你我都是脱不了干系的,不是我来或者不来,就能改变的东西。” 姜思远苍老的眉头皱起,默不作声。 “姜相。”盛景修想了想,说道,“姜相是个明白人,自然就不会做糊涂事,很多事儿,在下愿意给姜相一些时间。景修于府中恭候姜相的到来。” 第167章 螳螂捕蝉 第一百六十七章 螳螂捕蝉 盛景修将姜鸢梨带出了姜府。 一路上,姜鸢梨就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盛景修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冰凉一片。 他终于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瞧我每天仔细的养着你,带你出入宫闱,带你面圣,帮你抗旨,甚至你也是进过刑部大牢,见过宫宴行刺的人,朝堂上的政事我也从不避开你,叫你听着,怎么就把你养车这幅小家子模样,一点事儿便慌得不行,做事全然没有章法,你往日的机灵劲儿都去哪里了?” 姜鸢梨转头看他,睫毛轻眨,嘴巴本想要开口说话,可不知道怎么,一开口,眼睛却是先湿了一片。 可怜巴巴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的孩子一样。 盛景修叹了一口气,索性也不走了,将她拽到旁边的一个没什么人的茶水小摊儿上。 这小摊上售卖茶水的老者正在打着瞌睡,听到有人来,起了身刚要接待,结果被这两人的穿着和气度给吓了一跳。 “您二位这是?” “劳烦上两碗大碗茶来。” “哎哎,好。” 老人家忙去沏茶。 盛景修叹了一口气,抬手,用力拽着凳子直接连人带凳子把姜鸢梨直接从一旁给拽了过来。 “哎!” 姜鸢梨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抱着盛景修的手臂。 盛景修看着她,没有忍住,低低笑出了声来。 被这么一吓,姜鸢梨方才的伤心也去了大半,怒气倒是上来了不少。 “你怎么老喜欢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盛景修杵着下巴,“我这不是想要跟你说悄悄话么。” 姜鸢梨白了他一眼,却也不见什么怒气,更像是小女儿家的嗔怪。 老者端了热茶上来之后就懂事的离开了,没有再过来。 盛景修看姜鸢梨又开始发呆了,伸手过去捏住了她的下巴。 “别再发呆了,你这个小脑袋,想不明白的。” “你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姜鸢梨犹豫了几下,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前世的很多事儿,他都没有办法同盛景修说。 难道又要说是在梦中吗? 盛景修看着她的样子,眸子却是渐渐地暗了下来。 这个小丫头,真的是有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啊。 “我只是觉得我父亲真的够狠。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仅仅是为了他的嫡庶正统,为了他的姜氏家族。” “你真的觉得这件事儿是你父亲做的?” “难道不是?”姜鸢梨问,“三把钥匙缺一不可,他当真就毫无察觉吗?若是没有他的配合,谁能做到偷换试卷?若是他没有配合,为何这么长的时间了,也不见他出面说这钥匙曾经被人拿走过。” 盛景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问你,这件事儿出了之后对姜家,或者说对你父亲,有什么好处吗?” “你不懂他,在他的眼里,庶子要是越过了嫡子的话,整个家族就会大乱,所以,这最大的好处就是姜宏志折了,以后也绝对不可能有能力同姜明赫争夺姜家的家产了。未来,姜明赫就是没有争议的姜家家主。” “话虽如此,但是你觉得,整个姜家就只有姜宏志一个人倒霉吗?” 姜鸢梨顿了一下,回头看他。 盛景修平静地说道,“家族从来都是这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像是你这样的外嫁女,我这样与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婿都会受到牵连,你觉得,姜家剩下的人,就一定能独善其身?” “姜宏志固然是完了,可是姜明赫,包括你的父亲在这场祸事里就能平安无事?” 姜家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就算是姜思远给自己留了后路,可只要同他一起害姜宏志的不是皇帝,那皇帝就一定会对姜家起疑心,姜家也一定是会跟着倒霉的。 就算是不死也要惹一身的臊。 “换句话说,如果姜思远的目的只是什么地庶正统的话,那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么要命的法子,要知道,只要在姜宏志的试卷上面随便改动一两个字,或者是滴几滴墨水,又或者是加那么一两句模棱两可的,不恰当的话,就足够把姜宏志给拉下来了。” “凭你父亲的本事,想要让别人中或者不中或许很难,可是要把自己的儿子给拉下来,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甚至到时候就算是有副考官在旁求情,你父亲本着一视同仁的原则,一定要把姜宏志给刷下来,大家不仅不会说什么,甚至还会觉得姜思远是一个公正廉明的人,因公忘私,还能博的一个好的名声,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结果你看看现在,姜家几乎是家宅不宁,鸡飞狗跳,没有一处安生的。” “甚至我听说,姜明赫也是被刑部的人传唤过的。” 姜鸢梨刚才确实是被巨大的愤怒给蒙住了心智,现在经过盛景修这么一说之后,又觉得他说的似乎也十分的有道理。 照目前来看的话,姜思远确实是没有落到什么好处,至少目前而言,对于姜家整体来说,是祸害要多过好处的。 “那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儿不是我父亲做的?” “也不是。”盛景修说道,“钥匙在他的手上,这件事儿是跑不掉的,乜有他的参与的话,这件事儿是怎么也不可能办成的。” 再加上,如今这个局面,姜思远的钥匙如果是真的被人偷走或者是骗走的话,姜思远是一定会说出来自证清白的。 就算是一时之间不能够直接证明姜家的无罪,证明姜宏志无罪,可是也足够叫这件事发生一个不小的翻转了。 但是,姜思远到现在为止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几乎就是自己一个人将这个事儿给认了下来。 那么这就很明显,姜思远是知情的,是参与进来的,而且应该是有什么把柄在对方的手上,叫他是不可能说出反水的话来的。 “我猜,你父亲的初心可能并不是这样的,只不过是有人利用了你的父亲的这个举动,从中获取了好处罢了。” 第168章 黄雀在后 第一百六十八章 黄雀在后 或许姜思远一开始想的只是叫自己的儿子不能再参加科考,或许是这一次的科考落榜。 但是他这个心思被有心人给发现了,并且利用他这个心思,从中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导致有了现在的这个局面。 姜思远现在大概是属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姜鸢梨顺着盛景修的思路继续盘了下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对面的人一定是有利可图才会冒险去做这样的事情的。 毕竟这里的风险还是很大的,要是把姜思远逼急了,也说不好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儿来的。 那么,在此基础上,就要求对面还有一个点,那就是要十分的了解姜思远。 有利可图,还是对姜思远十分了解的人。 姜鸢梨琢磨了一会儿,眼前忽然一亮。 “盛华庭?!” 只有他了。 这件事儿出来之后,除了对姜宏志之外,影响最大的其实就是盛景修了。 盛景修莫名其妙被卷入这场无妄之灾。 虽然目前看来,这件事儿跟盛景修的关系不是很大,但是姜宏志的那张卷子其实还是把这些年皇帝一直想要藏起来,但是却一直藏不起来的一个心病给揭开了。 那就是当年那个几乎是钻了空子得来的皇位。 “其实姜宏志现在是现在是死罪的,皇帝既然已经把姜宏志下狱,且折磨的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也就谈不上什么给姜家留面子的事儿了。” 现在其实姜宏志的供词根本没有什么用了,光是那张卷子上面的话就足够叫他死一百次了。 “但是现在皇帝还留着他的命,根本不是要他交代这些话是不是他写的,而是想要听他说一些皇帝想要听到的东西。” 姜鸢梨猛地抬头看向盛景修。 “这是冲你来的是吗?” 盛景修微微一笑,“徐明德被抓,你跟他来往的事就一定会有人知道,而你把姜宏志推荐到徐明德那里做学生,包括你把姜宏志推荐给我的事儿也一定会被皇上知道。” “这些隐秘之事,旁人如何能够知道?” “隐秘?”盛景修轻笑,“先不说皇上若是连这些都不知道的话,那这皇位不知道要丢多少次了。再说,这些事儿就算是对于外人来说比较隐秘,可对于你们家的人而言,谁不知道?” 姜鸢梨想了许久,这前后的所有事情叠加在一起,关系最大的就是姜晚晚和盛华庭这两个人了。 “那之后要怎么办?现在怎么看都像是一局死棋。” “确实是死棋,但是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旁人想要把这件事儿往别的地方引,我们就想法子把这件事局限在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学子考卷上就好了。” “你是说……” 盛景修笑了笑,“不着急,给你父亲一点时间。” …… 入夜忽然起了一阵妖风,也不知道在吹什么,只是从晚上用完饭之后开始,这风就没有听过,呼呼地吹着,没有半分春日里的柔 软缠 绵,全然是没有章法的猛吹,甚至还吹倒了府上一颗陈年的老树。 轰隆一声,姜鸢梨还以为是除了什么大事,后来才知道,是一颗老树被吹倒了,砸倒了旁边奴婢们晾晒着东西的架子。 烛火摇曳,姜鸢梨叫人出去看了一眼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屋中摆着的沙漏。 已经是一更时分了,却也不见姜思远过来。 “看来今晚是不会来了。” 盛景修坐在上首,丝毫没有焦急的神色,只是像往常一样,悠闲地看着书卷,时不时地还会翻动一页书过去,神态十分的平和。 闻言,盛景修也只是抬头笑着看了她一眼。 “梨儿,为人要沉得住气。” 姜鸢梨长舒一口气,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 盛景修将手里的书卷放下,抬头看向她。 下一秒,姜鸢梨忽然趴在了盛景修的膝盖上,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盛景修有些意外。 她从来是不敢主动亲近他的,一般都是他触碰她,而她多半只是乖乖的顺从。 盛景修看着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影下来一片黑色,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有些悲伤和疲倦。 盛景修抬起手,轻轻落在她柔 软的侧脸上。 “你总是愁别的事儿。” 我倒是愿你将这些心思多放在我身上一些。 后半句话盛景修没有说,姜鸢梨自然也没有听见。 她闭着眼睛,沉声说道。 “我给你将一个故事好不好。” 盛景修杏白的眼皮翻动了一下,喉头滚动,轻轻地嗯了一声。 “该怎么说呢,是我从一个人那里听来的故事,说是前朝有一个女子,她很任性,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这个女子从小没有亲人疼爱,遇到这个人以后,以为他是真心爱自己,便什么都顾不得了,一门心思只扑在这人身上。” “其实这个男人的谎言很拙劣的,随便一个人可能都能轻松的看透,可是这个女子就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不肯松手。她为了这个男人,要自己父亲帮他,帮着这个男人青云直上,帮着他飞黄腾达,坐上他想要位置。” “等到这个男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之后,狼子野心就暴露出来了。他杀了这个女子周围所有的人,包括她的娘家人。到最后,这个女子心灰意冷,以为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家,如果不是自己执迷不悟的话,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的,而她的父亲大概率也会一直明哲保身,平安的度过这一生。” 盛景修听着她说话,一直没有吭声,只是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摩挲着她的侧脸,给姜鸢梨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和温暖。 她本来以为自己亲口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会难受的,可是现在姜鸢梨的心却异常的平静,甚至连悲伤都不是很多了。 “不是她害死的自己的父亲。”盛景修忽然开口说道。 姜鸢梨闻言,起身,静静地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 第169章 一家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家人 “他的父亲既然是一个重视家族的人,能够把她的女儿丢在乡下这么多年才接回来,又怎么可能真的像是嘴上说的那么在意自己的女儿。” “不过是骗骗世人,骗骗自己。很多时候,无非是被核心的利益给打动了而已,然后将一切都推在旁人的身上,最后问起,不过是一句无可奈何。” 姜鸢梨没有想到盛景修会这么说,一时间竟然没有察觉到他话语之中洞察一切的隐意,有些失神的问道。 “可,若是这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想呢?若是这一切都是自己阴暗的想法呢?事实如果就是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女儿一步步被卷入权力斗争的核心,最终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如果真的是这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岂不是成了这世间最大的白眼狼。 以后叫天下人如何还敢生儿育女。 毕竟这些东西,就像是死无对证一样,她前世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此生就更不可能了。 “不会有这个可能。”盛景修平静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人跟人之间的感情一定是相互的,如果你父亲真的做到了这般爱你,就不会叫你产生这样的疑问。即便是再迟钝的人,在汹涌的爱面前都是可以被感化的,就算是最无情无义的人,面对坚定的爱,即使不愿意回馈,也不会否认它的存在,但是你却感觉不到什么,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感情,可见,对面压根也没有给你你想象之中的爱。否则你是一定可以感受到的,会让你很笃定,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迟疑。” “是这样吗?”姜鸢梨有些茫然。 “当然,如果你不明白的话,我给你举个例子,你瞬间就明白了。” 姜鸢梨闻言,抬头认真地看着他。 “你说,我爱你吗?” 姜鸢梨的眼睛猛地眨了一下,然后愣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对面的人,后者也不急于催她,只是手撑着下巴,悠闲地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姜鸢梨贝齿轻咬了一下下唇,然后脸色一点点的泛上了潮 红之色。 许久,她偏开了头。 “嗯?” 寂静的夜晚,这一声闷哼声就像是一根在心上拨弄的羽毛一样,叫人痒痒的,却又挠不着,不上不下地吊着你,说不出的躁动难受。 “我不知道。”姜鸢梨顿了半天,才从牙齿缝里逼出来这几个字。 盛景修仰头笑了起来,笑的整个人的肩膀都在抖。 “你笑什么!”姜鸢梨瞪了他一眼。 后者立刻收敛了笑意,只是虽然不发出声音了,可眼底分明还是揶揄打趣的神色,叫姜鸢梨更加的尴尬了。 “我先走了,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姜鸢梨说完,起身便往外头走,像是身后有猛兽追着她一样。 盛景修也没有去拦她,只是饶有兴致地垂着眸子,手指有节奏地在桌子上轻点着。 你不知道,我可知道。 追影一边回头一边往里走,险些被门口的门槛儿给绊倒。一扭回头来看到自家主子一脸笑的春 情荡漾的样子,又是一个趔撅。 今儿是什么日子?出门儿没看黄历吗?这是冲撞了什么了? 盛景修嘴角压平,可眼底仍旧有未曾滑开的笑意。 “什么事?” 追影躬身说道,“爷,姜府的马车来了。” 盛景修哦了一声,嘴角勾了勾,“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方才。” 追影本来想要进来给两位主子报信的,谁知道刚进院来,就差点被冲出来的姜鸢梨给撞倒。 幸亏是他躲得快,不然说不好就被讹上了。 盛景修嗯了一声,“我去见他。” “爷,要不要同姜姑娘说一声。” 盛景修想了想,说道,“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叫人高兴的事儿,别影响她心情了。” 难得,她现在心情应该还算是不错的。 盛景修独自一人往靠近后门的偏院里来,方才转过长廊,便看到了一个孤独的背影立在那里,身上是一身下人的打扮。 “姜相还是来了。倒是比我想的还要快些。” 姜思远回身,第一次,没有朝盛景修行礼。 “王爷,我来,想要先问王爷要一句话。” 盛景修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如今我与王爷算不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又或者,算不算是一家人?” “梨儿是我的原配嫡妻,自圣旨下达的那刻起,我便认为我与姜相已经是一家人了,只不过长久看下来,姜相倒是未必这么想。” 不过半年,姜思远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不止一岁,站在寒风中微微佝偻着身子,看起来真的像是寻常人家家里本应该安享晚年的老人一样。 其实算起来,姜思远如今也不过才五十多岁。 “若真的是一家人的话,按理来说,我可以托大,当你的岳父,是长辈,我便直接问你一句,你为何会几次三番的找赫儿的麻烦。” 盛景修微微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双手随意地环抱在胸前。 “找麻烦?你若是知道我手里有多少姜明赫犯下事儿的罪证,你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事实上,为了梨儿,我还帮了他许多,可惜,他自己是个立不起来的,跟着你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义女,胡乱攀附,被人当刀子使了都不知道,姜相是个明白人,有些话,真的要我说透吗?” 姜思远喉结轻轻滚动,干涸的嘴唇在寒风中颤抖了几下,却是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盛景修轻笑,嘴角的笑意却没有半分温暖可言,有的只是无尽的凉薄和嘲讽。 “光一个刺王杀驾,他有几条命够死的。姜大人,你真当那次长街刺杀,我手里没有一点把柄吗?” “还是你觉得,只有他盛华庭能够找到你们家的把柄威胁你们做事,而我盛景修却没有这个本事呢?” “姜相,非不能也,实不为也,看来姜相在尔虞我诈的官场浸染久了,倒是一点都不相信一家人之间可以互相照料互相扶持的恩情了。” 第170章 摊牌 第一百七十章 摊牌 姜思远布满皱纹的手在袖管里微微颤抖,终于闭了闭眼睛。 “我不愿意卷入这些纷争之中,实在是为形势一步步的所迫,不得不为。” “不得不为?” 盛景修轻笑一声,眼前忽然浮现之前在烛火之中姜鸢梨那张纠结柔 软的小脸来。 一遍遍的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想了自己的父亲,一遍遍的自我审问,却始终得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 姜思远你可真该死。 盛景修抬起眸子,眼里的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好一个不得不为,姜大人,盛华庭当时为何会忽然求婚,你当我不知道吗?” 姜思远的脸陡然一白,惊异地看向盛景修。 原本就有些心虚的姜思远此刻在盛景修令人的气势之下越发显得惭愧,他脚下的步子甚至开始不自觉地后退。 “你以为,你向老 二示好,谁都不知道是吗?你大概都猜不到,你的书信都没有到西北,盛华庭就察觉了你的心思,抢先一步,到皇上跟前求了赐婚圣旨,无心卷入斗争?姜大人,你还真的是骗人把自己都骗进去了。” “你当时不想要梨儿嫁给老九,是你当真心疼这个自小被你丢在乡野里的女儿,还是你本心根本就不愿意倒向老九,而是想要暗中下注,赌老 二呢?” 姜思远不是没有想到过那封书信或许是被盛华庭给拦截了,根本没有传到西北二殿下的手上,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知道这件事儿的还有盛景修。 “我纵然有我的私心,可是不叫她嫁给九皇子,也是真的为她好。” “为她好?你叫她抗旨,拿她的命去赌,这叫为她好?姜思远,你可真的是合格的父亲啊。” 盛景修原本没有这么生气的,可是不知道怎么,越说眼前就越是会浮现方才姜鸢梨歪着头迷茫地看着他的样子。 于是这心里的火气便莫名的起来了,再也压不下去了。 盛景修一步步朝他走进,冷声说道,“姜大人,你要沽名钓誉,图世人说你一句清高,再夸你一声有情有义,我都管不着,我也懒得管。但是你既然要在梨儿面前做出一副慈父的样子来,你就给我把戏做全了。” “要是你把这场戏,这个角儿给我唱砸了,我就扒了你的皮,套在别人身上,也要把这个戏唱完,唱好,你明白吗?” 为官多年,姜思远虽然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有的是骇人的铁血手段,可毕竟从未亲眼见过,每每遇见,总是一副清高明月、温和有礼的模样,是以时间长了,尤其是在姜鸢梨与他定下婚约之后,姜思远也真的一点点的忘记他是那个声名赫赫的摄政王,是那个为皇上忌惮的摄政王,而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这还是姜思远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盛景修清楚的爆发出不悦和杀意来。 他甚至觉得,若不是因为姜鸢梨,自己现在说不好就会死在盛景修的手里。 姜思远与之对视良久,闭上眼,叹了一口气。 “我也是没有办法。皇上查贪腐之案,秉雷霆之势而下,九皇子一党手里有赫儿大量收受贿赂的证据,这些证据,足够叫去死。甚至还把一些本不是他的罪状都推到了他的身上。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死,他是我姜家的嫡长子,是我姜家未来的希望。如果他没了,姜家的以后也就没了。” 盛景修懒得同他说什么长幼嫡庶,立长还是立贤的废话去,只问道,“他要你怎么做?” 姜思远老实交代道,“在科考之前,他叫人来传话,说他门下有一个名叫王充的学生,为了保他等三甲,要把一切有竞争力的人都提前拉下水,宏志就是其中一个。” “他要我去把宏志的卷子换成他们写的,上面会是一篇文采平平的文章,这样的话,到时候就会直接把宏志打下来,既能够保证王充有大的几率荣登三甲,又能够免除我姜家庶子压过嫡子,以至于家族内乱的情况发生。” “你就没有去看过那张卷子?” 姜思远闻言,摇了摇头。 “看管卷子的地方,不仅仅是需要三位主考官的钥匙,想要成功把卷子换下来,还要有本事躲过院内的看守。不然的话,即使是我,若是被人看见了曾经单独靠近过那里,最后事发,都会有洗不清的嫌疑。” “所以,当时他们派了一个身手颇好的人,提前调到了看守试卷的队伍当中,趁着换班的空档,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把试卷换了,是以,我并不知道他们换得究竟是什么。” 姜思远其实自己都没有想到,盛华庭居然胆子这么大,敢借这个事情来打压二皇子和盛景修一支。 这几乎是在赌博。 赢了自然是一本万利,可是万一要是露出什么马脚来,那就是没法翻身的境地。 这九皇子是真的被最近的形势被逼急了。 “他大概是想要把你拖下水的,根本不在意我姜氏一门的荣辱生死。他跟我说,只要我不反水,把他给咬出来,我最后只会折进去一个庶子,姜家不会有事。” 盛景修冷笑一声,“这样的话你也会信?” 姜思远苦笑一声,“不信,可这是最稳妥的做法。我除了答应,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手里还握着赫儿勾结朝臣,行贿受贿的证据,这后果我更加承担不起。” 姜思远实在是左右为难。 他也知道,姜宏志这件事儿,到底会不会牵连姜家,根本不是谁能说了算的,一切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皇上的逆鳞在此,若是往后退一步,姜宏志不过是一个被蛊惑的愚昧书生,到时候姜家极力与之撇清关系的话,皇上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若是进一步,那就是整个姜家都是这么认为的,认为皇位当年传的名不正言不顺,而他姜家的女婿,盛景修才是如今真正应该坐在皇位上的人。 这样的话,那就是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 能左右这一切的,只有皇上自己,旁人,谁说了也不算。 第171章 我的承诺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的承诺 身为经历了三朝的老臣,他怎么可能不明白,但是他却没有办法。 若不是今日姜鸢梨的一番话还有最后盛景修的那一句敲醒了他,告诉他或许这摄政王府还有一条生路的话,他估计是只能是倚靠着盛华庭一条路走到黑了。 盛景修抬起眼皮来,眼睛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狼一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若是我说,我可以保全你的大公子呢?” 姜思远眼里的光忽然亮了起来。 “什么办法?” “与你无关,这是我给你的承诺,相应的,这次的事情,我要你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在皇上面前说清楚,我想,你应该留有后手吧?” 姜思远感觉盛景修的目光先是一把锐利的钢刀一样插 进了他的内心深处。 盛景修的几句话,掐死了他最要紧的两处地方。 “是,我是有法子证明宏志的无辜,证明你的清白,但是你也要告诉我,你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保全赫儿,不然的话,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信你。” “你要搞清楚,现在不是我让你相信我,而是我在救你。”盛景修冷眼看着他,眼里的鄙夷和冷漠之色不言自明,“姜思远,掂量清楚你的位置,你以为,没有你,我就没有办法洗脱我自己了是吗?你觉得,我现在是在求你?” 姜思远抬头,身上开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你应该庆幸,你有一个好女儿。” 盛景修眼尾微挑,轻轻拍了拍姜思远的肩膀,“姜相。” 说完,盛景修越过姜思远,抬脚往外长廊深处走去。 身后,姜思远双腿一软,往后几步靠在了墙上,无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胸口的是前所未有的心跳。 盛景修转过长廊,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你在这里听了多久。” 暗处,盛裕成披着一件蜀锦披风走了出来。 浅蓝色的披风将他素白的脸衬的越发没有了什么血色,看上去清冷的厉害。 盛景修皱眉,“你这是刚好一点就想要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盛裕成咳嗽几声,轻笑出声。 “你这模样实在是有些吓人,就连我见了都害怕,莫说是姜思远这老头子了,刚才我看,若不是你有意收着点怕真把他给吓坏了不敢跟你合作,这老头子非要尿出来不可。” 盛景修到底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过的人,身上的那种肃杀之气不是姜思远这种一辈子坐在朝堂里面的人能够理解和消化的了的。 这跟年纪没有什么关系,完全是战场上,用血和死人的死气养出来的煞气,寻常人是一定顶不住的。 更不用说着煞气到了盛景修这个杀神身上就会更加凌厉几分了。 盛景修没有理会他的揶揄,径自往前走去。 盛裕成笑笑,跟在了身后。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究竟有什么法子能够保下姜明赫,还是你完全是在唬那个老头子。” “若不是为了姜家,为了不久之后我的婚事,今晚就算是他开了窍求到我府上,我都未必会帮他。” 言外之意,自然是有法子保全姜明赫,毕竟今晚盛景修见姜思远的目的其实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保全姜氏,从而保全姜鸢梨,这个未来的摄政王妃的母家,使她不会成为没有母家依靠的浮萍一个。 须知道,京城之中的女子,尤其是世家贵族的女子,所傍身的,无非是三个,丈夫、母家、儿子。 这其中三个其实是缺一不可的,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一个靠谱的母家甚至要比丈夫的宠爱还要来的更重要一些。 毕竟,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这千百年间,能有几个世家子弟一生只宠爱一个人?能做到一生尊重妻子,不做出什么宠妾灭妻的荒唐事儿来已经就算是不错了。 而至于儿子,这也是完全靠天命的事情。 首先你得有那个本事怀得上,其次你能够生的下来,生下来还不算,你还得有那个本事在这充满算计的深宅大院之中养的大,养的大这还不是最后一步,你还要保证你这个儿子足够争气,不然的话,最后还是会出现像是姜家这样,庶子的本事甩你嫡子十条街的情况出现,这样的话,儿子就也是指望不上的。 说来说去,就只有这母家的扶持是最可靠的,也是女子傍身最为重要的一点。 世家大族之间的联姻多的是政治和利益的考虑,是以母家和出嫁的女子彼此之间其实是一个互相依靠、互利互惠的关系,唯有这样互相有利可图的关系才是最稳定的。 是以,在京城之中,谁要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母家支持的话,在众人的眼里就像是缺了一条腿一样,即便是你的丈夫对你再宠爱有加,真正核心的贵女圈子都是会瞧不起你的。 更别说这人还没有嫁过来,就搞得母家和夫家都出了这么大事儿,这要是给那嚼舌根的听见了,指定要说姜鸢梨什么克夫克父的话,怎么说都是不吉利的。 盛景修饶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其实也就是为了姜鸢梨的名声,不然的话,他早就直接对姜家和盛华庭动手了。 他的手里,有的是叫他们就范的东西。 饶是知道盛景修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可盛裕成自打听了他和姜思远的话之后就在琢磨他究竟能用什么法子把姜明赫那个二世祖给捞出来,可是想破了头也没有想出来一个可行的法子。 毕竟,这盛华庭是一定会锤死姜明赫的,他又不能阻止盛华庭出来把姜明赫退出去当替死鬼。 到时候铁板的证据摆在皇上面前,又正好是朝廷处理贪腐的头口浪尖上,难道要叫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直接保下姜明赫来吗? 如果这样的话,不仅仅这朝廷此次肃贪就成了一个笑话,就连皇上的威信以及朝廷的法度都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甚至在想,你该不会直接把盛华庭给杀了吧?” 第172章 三派制衡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三派制衡 盛景修停下来,回头看着跟了自己一路的盛裕成,眉头轻佻。 “这倒是个好主意。” “真假的?” “你去。” 盛裕成脸瞬间拉了下来,“可别,我伤还没好全呢,我现在就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 盛景修冷笑一声,推门进了自己的屋子。 盛裕成呵呵一笑,跟了上去,进门的时候还反手把门给关上了。 他坐过去,将盛景修站在书案前提笔要写什么,盛裕成便将油灯往他所在的位置推了推,“而且你要是是真的要我去的话,我就把姜鸢梨那个小丫头给绑上,到时候省得你见死不救。现在我算是知道了,以后威胁你没用,想要你做什么,只要从姜鸢梨那个丫头身上下手就行了,百试百灵。” 盛景修研磨的动作因为这句话而微微停顿了一下。 盛裕成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 “怎么,之前说我的时候还有十足的自信,怎么到了自己这里竟然也心虚起来了。” 盛景修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没有自己的房间吗?” “我这不是还等着你给我答案呢吗?你不说我今夜睡不好的。” 盛裕成说着,随手捡了旁边桌子上放着的一枚果子就着吃了起来。 盛景修见今夜不说他是铁定不会走了,便长舒一口气,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我问你,朝廷肃贪轰轰烈烈地搞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可搞下来什么大的东西了?” 盛裕成闻言,仔细地想了想,随后说道,“你要这么说的话,还真的是没有搞下来什么大的东西,如今说起来,我听到的最大不过是一个五品京官。” 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别说是五品京官了,你就是走到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往哪儿丢一块石头,砸到十个人,里头有九个都得是当官的,其中有三个还得是三品以上的大员,五品京官,这不过是给上头的主子顶罪的替罪羊罢了。 “这就是了,到现在为止,对面一直想把我们这边的人给拽下来,但是一直都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证据,朝廷这次肃贪,主要负责的是吏部。吏部里头,侍郎左志航是老九的人,但是他顶头还有一个一直摇摆不定,保持中立的闫明,这个人虽然在我们和老九这里不怎么填好,但是却因为保持中立,这些年来皇上挺喜欢用他,长久下来,倒是把左志航这个二把手给架空了。” “此次官员调动,眼看着闫明已经快要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了,老九想要扶持左志航上位,但是苦于这些年一直被闫明给压得死死的,手里没有实权,也就没有什么政绩,到时候这吏部尚书的肥肉要是掉进了别人的嘴里,你叫他怎么甘心。” “这个我也知道,这些日子这个左志航可是给忙坏了,我手下的人来说,这老小子为了着急做出点成绩来,几乎要把吏部的册子都给翻烂了,每天就到处盯着咱们这边的人,恨不得能做出个假账来,好把屎盆子扣在我们的头上,踩着咱们的人上位。” “他是白日做梦,但是这跟姜明赫的事儿有什么关系啊?” 盛景修笑道,“他不是白日做梦,因为我打算帮他一把。” 盛裕成猛地站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啊?” “他不是汲汲营营的想要做出一点成绩来么,这么刻苦,就给他个机会好了。” 盛景修说着,将手里写了一半儿的纸递了过去。 盛裕成接过来,飞快的上下扫着,片刻后意外地抬头看着盛景修。 “你要把张琰推出去?”盛裕成迟疑着重新坐了下来,“这张琰虽然不是我们的人,可是到底也没有跟我们作对过,又是中立派里颇有名望的人,要是这么做的话,我们岂不是在把朝廷里的中立派往对面推吗?” “这个张琰,身为此次科举的副考官,竟然这么简单的就被老九给收买了,这种人,可不是中立派,而是墙头草,既然是墙头草,那天风大了,自然也是第一个把他给刮跑的。” 中立其实是左右都不摇摆,不偏不倚的只做一个纯臣,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富贵不移,贫贱不yin、威武不屈,而不是像这个张琰一样,两头充好,两头得利,这样的人,盛景修最是看不上。 要骨头没骨头,要审时度势的眼力也没有眼力。 自古以来,这样的人就是死的最快的。 “张琰看似满腹经纶,可实际上只是一个知道死读书的人,肚子里的墨水并没有多少,纸上学来纸上去,你看过他前些天给皇上写的西北策论没有?” “听说皇上在早朝的时候传给下面的臣子传阅浏览了,当时我不在,并没有怎么留心。” 盛景修轻笑一声,“满纸荒唐言,都是一些书生的迂腐之见,一点都不符合西北的实际情况,亏得他在朝上根本听不出皇上话里的意思来,只当是好话听呢。” 这样的废物,折了就是折了,根本不值得怜惜。 身居高位,但是德不配位,掉下来也是应该的。 “张琰位置够高,虽然不是我们的人,而是中立派的人,但是眼看着马上就是官员调动了,老九那边一定也着急把吏部尚书的这个位置先稳一稳。” “张琰一个寒门出身的士子,说是有声望,可不过是一些泛泛之交,嘴上说的好听罢了,到时候真的出了事儿,谁会为他不平?为他出头?” “老九的人拿准这个,到时候一定会敲死张琰,估计还会顺手不着痕迹的把姜明赫的事儿也拉出来。证据确凿,确实是没得跑了。” 盛裕成听了半天,却觉得脑子更乱了。 “我还是没有听懂,你这样的话,不是还是没有把姜明赫给捞出来么?你这答应姜思远的还是做不到啊。” “我问你,一个人想要贪污的话,光他自己能不能做到?” “这是肯定不能的了,贪腐的核心其实就是官官相护,有人受贿,也要有人行贿才行啊。”盛裕成了然道。 第173章 反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反水 “这就是了,看着只是张琰一个人,可实际上,背后牵扯的人有多少,只怕是他自己也没数了。” “小事大办,大事小办,现在姜思远害怕皇上只盯着一个姜明赫,那是因为目前而言,这肃贪的事儿动静闹得还是不够大。” “等动静够大了,所有人就都要把这件事往小了压了。到时候,一个姜明赫算什么?有的是人想要把他给捞出来。” 盛裕成黑亮的眸子微微垂下,思索了半晌后,嘴角缓缓勾起。 “我怎么感觉,又要有一大堆人要倒霉了。” 烛火闪烁,盛景修抬手在那明火上轻轻捏了捏,神情冷淡。 “本就是该死之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 次日,吏部。 左志航随意地翻找着这次收拢上来的官员账目,神色有些疲惫倦怠。 自打这朝廷肃贪以来,吏部就跟一个连轴转的牲口一样,早也看账本,晚也看账本,可是看来看去,一直也没有看出什么想要的东西来,倒是把人的精血给活活的熬干了,手下的人一个个的都病倒了,倒是叫他这个侍郎都亲自上了。 左志航倒也不抱怨,眼下正是决定未来十年仕途的关键时期,他自然是要比平时积极的,只盼着能赶快做出点成绩来,好借着东风把吏部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里。 翻过一页轻轻折上,一目十行,又是一本看完。 左志航叹了一口气,有些机械地叫人另外打开了一箱子账本,叫身边的人从里头随便挑了一本出来。 一旁伺候的官员看着有些脸声,眉毛中间有一颗黑痣,格外的显眼。 左志航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一边翻开新的账本一边说道,“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下官名叫南裕,原先是在宁大人身边跟着学习的,不进吏部里头来忙,不过是负责一些外头的杂活儿,是以大人您瞧着眼生。这是近些日子吏部人手不够,才把下官调进来伺候,管理这类的文书账目整理的活计。” 左志航点头,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南裕骇首,后退几步,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正伏在公案上翻看账目的左志航,像是一只在窥视猎物的野狼。 左志航对此毫无察觉,只继续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账本。 本以为又是白忙活一场,可不想这账本是越看越不对劲。 左志航翻了几页之后,抬头起头来,有些不敢置信,随后又将已经看过的几页翻回来,重新又看。 如此反复三四次之后,左志航忽尔起身,带着桌案上的册子砚台都倒了一地,发出不小的动静来。 外头的伺候的人听到动静立刻进来。 “大人可是出什么事了?” 左志航眼睛难掩兴奋的神色愣了几秒钟之后,抬起的手都在抖,“快,备车,去九皇子府上!” 一连几日,左志航的马车都秘密从后门进了盛华庭的府中,而与此同时,还有一道消息也一并传了进来。 这天清晨散朝之后,皇上单独留下了姜思远,君臣两个在凤天殿呆了足足一个时辰,然后中庭圣旨直下:命朝中御史崔瑶重新审理科考忤逆案,着刑部与大理寺一应配合调查,听其差遣。 小心传进九皇子府上的时候恰好做左志航也在。 二人听了来人的禀报之后,脸色皆是不好。 “知道了,下去吧。”盛华庭沉声挥手。 左志航转身,看向盛华庭。 “殿下,这姜思远是反水了?” 盛华庭盯着手里的琉璃杯盏,目光幽深。 这姜宏志的书卷是请了擅长模仿人笔迹的人来仿写的文章,这件事情姜思远是知道的。 若是这个关节无人提起的话,其实查案的官员未必会将中心放在这上头,或者说,刑部的人若非是有意翻案,也不会专门请了人去查验这文章笔迹的真伪。 谁都知道这里头的水深,没有人愿意出来趟这趟浑水,生怕一个不小心,正义没有得到声张,反倒是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姜思远这个时候去找皇帝,一个时辰之后,皇上就下旨换主审官,还偏偏换上来一个京城之中位数不多的书法造诣极深的官员,这要说是巧合,只怕是连那三岁的孩子都未必会相信。 “这个老匹夫!他是真的不要他的大儿子了!” 盛华庭眯起眼睛,眸光锐利。 “不应该。姜思远这个人注重长幼嫡庶,怎么可能忽然下狠心舍弃自己的嫡长子。” 莫不是有什么人指点他,给他出什么主意了。 “我看他就是以为咱们不敢把姜明赫给推出去!这个老匹夫,是在这里跟咱们玩博弈呢!” “殿下!”左志航一个箭步上前,沉声说道,“这次要是不把姜家给收拾了,以后咱们说话,还有什么人能信,殿下您以后在这些臣子的眼里还有什么威信!谁还能服你!” 盛华庭眸子轻转,看向左志航。 “怎么,听左大人的意思,要是不把姜家收拾服帖的话,就连左大人也要离本宫而去了。” “下官不敢!”左志航一听,身上一颤,当即跪在了地上,“在下是殿下一手扶持起来的,心里铭记殿下的知遇之恩,就是来世也要结草衔环相报,更别说此生了。今生今世,我左志航就殿下一个主人,为殿下马首是瞻,死而后已,在所不辞!” 说完,便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半晌都不敢动一下。 盛华庭锐利的眸子看了他许久,随后才嘴角一勾,轻笑了一声,弯腰将跪在地上的人给扶起来。 “左大人你看你,过分紧张了不是?本宫拿你当自己人,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倒是显得本宫有些吓人了。” 左志航陪着笑,后背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傻子才会把盛华庭刚才的试探当成是什么兄弟之间的玩笑话。 主子可以把你当兄弟但是你不能真的把主子当兄弟,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不然的话,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第174章 诬告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诬告 盛华庭手里有能够叫姜明赫去死的证据,但是一样有能够叫他死十几次的东西,左志航心知肚明。 盛华庭将人扶起来却是再没有说话,只低头玩弄着手里的茶盏。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器皿碰撞的声音传来,惊得人一下一下地跟随着与之一道不自觉地打着颤。 一旁的方木桌上是一本还没有被翻开过的账本,这是这段时间,左志航熬干了心血整理出来的,可是从送到盛华庭跟前开始,这账本就没有被他动过一下。 盛华庭抬头看了他一眼,许久,当的一声,手里的茶盏重新扣合回了茶杯上,像是一锤定音一般。 “左大人,今儿可不管饭,你还不回吗?” 左志航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殿下,那这账本……” 盛华庭垂下眸子,只随意地开口道,“左大人既然在吏部当差,吏部拿的又是皇上的主意,左大人自然就是应该秉公办理,为皇上查清这些朝廷的蛀虫,肃清朝野才是,这不是左大人分内的事情么,怎么反倒是来问我这个闲散皇子了。” 左志航闻言,立刻便明白了,脸上终于见了笑模样,他小布上前,弓着身子将那账本拿了回来。 “殿下说的是,是下官糊涂了,下官这就去好好的,为国效力。” 最后四个字左志航说的缓慢,咬字却深。 左志航转身告退刚要走,脚还没有迈出去,便听到身后再次传来盛华庭的声音。 “左大人既然是为国效力,最应该要记住的一条便是秉公办理,不能因为官员官职的大小就有所区别,更不能因为犯事的官员家中有什么盘根错杂的关系就放任不管,这才是你一个为人臣子的本分。” 左志航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听到后半段,嘴角便缓缓勾起,再拜道,“殿下放心,下官时常聆听皇上与殿下的教导,自然明白,如何才能做好臣子的本分,在下一定秉公办理,不该冤枉的一个也不会被牵连进来,不该放过的……”左志航说着缓缓抬头,眼中的深意不言自明,“下官也不会叫他们逃过一点。” 左志航说完,缓缓退了下去。 人刚走,原本端坐着的盛华庭忽然抄起手里的茶杯朝门口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 茶杯爆开,茶水四溅,吓得外头伺候的小厮一个个直接在原地跪了下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盛华庭缓缓闭上眼睛,逐渐平息了怒气。 姜思远你这个滑不留手的老头,这么长的时间了,还是三心二意的,姜晚晚也是个废物,一点用都顶不上,连这么个老东西都哄不住。 盛华庭双手攥紧,目光幽暗。 这次说什么也要把姜思远给收服了才行。 本来不想跟姜家闹得这么僵,看来他是真的有点看不起自己了。 …… 几日后,早朝。 盛景修站在左侧最前的位置,双目微垂,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默不作声。 周围的朝臣都纷纷低着头不敢言语。 最近这朝堂上头的风气实在是有些不对劲,风雨欲来的味道就算是这殿内的耗子都能够感受的到。 皇帝穿着九爪龙袍端坐在上首,肃穆面容,不带半分的外泄的情绪,叫人根本猜不透他的喜怒,更别说猜想此刻的皇帝心中在想什么了。 例行汇报结束之后,盛景琅便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内侍。 内侍太监骇首,手里的浮尘轻轻一带,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连着几日都没有什么人敢冒头出来说话,这太监原本都要转过身去伺候皇帝离开了,谁知道,脚下的步子刚刚转了一个方向,便听到下头有人喊道。 “皇上,臣有本要奏。” 众人纷纷朝那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左志航手持笏板站了出来,随即跪在地上,朗声道,“臣要参翰林院张琰,收受贿赂,欺上瞒下,泄露考题……” 左志航一口气列了二三十条罪名出来,也不知道真假,反正一股脑的把在场众人都知道的那些屎盆子都扣在了张琰的头上。 整个殿内是鸦雀无声,不知道这忽然来的变化究竟是因何而起,背后又有什么纠纷,是以,一时间根本没有人敢接话。 高台上,皇帝盛景琅垂着眸子,不喜不怒,十分平静地听完左志航背了半天的律法条文之后,才挥挥手。 一旁的内侍都愣住了,见到皇帝挥手,这才想起来还有差事没做,连忙下去哆哆嗦嗦地将那左志航写的折子接过去,然后颤颤巍巍地双手捧着递给了皇帝。 盛景琅从上到下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这期间,原本在中间站得好好的张琰却忽然软到在了地上,惊得周围与之同列的大臣纷纷往一旁靠了一步,生怕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被这个张琰给靠了一下,或者是碰了一下就立刻被打成同党。 就连方才进门的时候与张琰说说笑笑的翰林院学士此刻也像是躲避什么粪车一样,整个身子都在拼命的往旁边靠。 盛景琅看完,啪的一声合上了折子,将目光投了下去。 “张琰!” 张琰浑身一个机灵,手脚并用,几乎是趴着出去。 “臣在。” 张琰抬手扶着自己的官帽,身子抖得跟一个筛糠一样,哆哆嗦嗦地跪在那里,不敢吭声。 “左爱卿说的可是真的?” 张琰立刻扑在地上,闭了闭眼,咬牙说道,“回皇上的话,微臣、微臣不知道这些事情,莫不是左大人听信了什么人的谗言,对下官有所误会,才有尽早这一番诬告。” “诬告?!”左志航此刻的样子与张琰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素日里因为头顶还有一个尚书压着,又是皇帝颇为重视的人,因此左志航这个礼部侍郎大多数时候就是规规矩矩地弓着身子站着,没有他什么事。 此刻,大概是左志航在这朝堂大殿之上,腰板儿挺得最直的一次了! “张琰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天底下就真的没有一个人知道吗?须知,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第175章 和稀泥是专业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和稀泥是专业的 “张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的事情,桩桩件件,吏部都已经查明,你难道还想抵赖不成吗!” “皇上!”左志航越说越激动,跪在地上,仰头看看高高在上的皇帝,朗声道,“臣已经将张琰极其同党的罪证皆以查清验明,证据确凿,还请皇上明查!” 一时间,大殿之上只能听到左志航的回音,旁人便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张琰也只是一句接着一句的冤枉。 “皇上,左志航这是报复,微臣这些年来战战兢兢,从不敢做什么越矩的事情,这左志航分明是因为与臣多年来政见不合,所以才制造这些假证据,寻私报复,微臣就算是死,也绝对不担污名而死!” 这张琰也不是傻子。 虽然不知道左志航手里到底有多少证据,但是现在肯定是一个字都不能够承认的,因为要是一旦承认了的话,这个事情就是板上钉钉了,就算是现在直接把他给拖下去斩了也没什么。 但是要是咬死不承认的话,以张琰现在的官位,怎么也能把事情拖到“查验真假”的这一步,有了这一步,他就还不至于直接被打死,这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所以,现在张琰就算是装也要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来。 周围的人则是低头看戏,不管是左志航那边,还是张琰这边的人,一个个都垂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些什么的。 “众位爱卿有何见解啊?” 盛景琅在御座上发问,可下头一个个却是把自己的头垂的更低了。 盛景琅左右看了一眼,目光最终落在了闫明身上。 “闫爱卿,吏部算是你手底下的一摊子,这事儿昨天朕召见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提及啊?” 闫明闻言出列,躬身回道,“回皇上的话,微臣惭愧,这件事,微臣在方才左大人出列状告张大人之前,微臣对这件事情也是一无所知。” 话音既落,在场众人瞬间哗然。 礼部尚书出列说这样的话,其实就是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毕竟这左志航是他手下的人。 左志航想要调查这件事儿,肯定是要经过吏部的人的,就算是查账也是要人手的,而闫明这个吏部尚书竟然说自己一无所知? 那不就是在说在吏部他就是一个被架空的人吗?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些年闫明背后有皇帝撑腰,在吏部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透明的存在,这个时候正值朝廷动荡的时候,官员调动是许多人心里都有数的事儿,眼看着就要来了,闫明在这个时候忽然示弱,难不成是皇帝的意思? 这意思就是说,以后的吏部要姓左了么? 闫明的这一句话,叫在场的人原本就乱的思绪一下子更乱了,简直是一头雾水。 盛景琅听完闫明的话之后,并没有发表评价,而是转头看向了在自己的左手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盛景修。 盛景修双手交叠站着,目光放空,像是在神游似的,仿佛眼前的一幕跟他并没有任何关系。 “景修。”盛景琅看着他,“这事儿你怎么看?” 盛景修抬头看向高台上的皇帝,顿了顿出列,平静道。 “微臣认为左大人既然身为吏部侍郎,又奉皇命调查西南一带的贪腐案,查清官员,肃清吏治,乃是左大人为人臣子之本,是应尽之职。” “而张大人这些年来也在翰林院恪尽职守,为朝廷培养了不少人才。” 众人听着盛景修这一套说了等于没说的话,只是轻笑。 这位仁兄一贯是如此的,嘴上永远是在和稀泥,可是私底下倒是真的做事儿。 他们大概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这次官员调动,盛景修和二皇子会真的就这么稳稳地坐着看。 须知,吏部一旦归拢九皇子一党的话,今后这官员调动,包括以后的太学士子提拔,门生入仕,这些基本上都会被九皇子一党一点点的吞噬掉。 一旦朝野之上都是九皇子的门生的话,那这朝廷就基本上形同虚构了,而二皇子也把兵权刚刚给交出去。 要是这样的话,这太子还抢什么?直接就定下了。 甚至这些天来,已经有不少人私下悄悄往九皇子府邸去了,这些东西,在场的许多人都心知肚明。 “朕问你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你回答的这些与朕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盛景琅这次倒是没有叫盛景修就这么糊弄过去,一路追问到底。 “回皇上,臣认为,二位大人都算是国之栋梁,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左大人状告张大人收受贿赂、以权谋私一事,眼下看来,还有有待查证,为确保不叫臣子受怨,士人寒心,微臣认为,此时还需要慢慢查证,看看是否真的是证据确凿,以后也好给天下一个交代。” 虽然盛景修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但是却真的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张琰毕竟是朝廷重臣,也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一个折子就定下来罪名,不然的话,以后这朝廷官员都要人人自危了。 皇上垂眸,重新翻了翻手里的折子,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有趣,实在是有趣。” 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折子被随意一丢,重重地砸在了皇帝面前的御案上。 “好啊,那就查。”说完,皇帝往旁边看了一眼,“老 二身子好了吗?” 这话是看着盛景修问的。 毕竟盛裕成到盛景修的府上养伤的事情,即使是没有人提,皇帝也不可能是不知道的。 盛景修也不避讳,被问到了,也只是大大方方地回道,“回皇上的话,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到底伤了本里,气血还需要多养养才能养回来。” “既然没什么大碍了就下床来活动活动,这有些病,不是吃药能治好的。下床来活动活动,反而治的更快也说不准。” “正好,张琰一案就交给他来办吧。” “是,微臣一定仔细转告二皇子,叫他尽心查验。” 盛景琅目光在下首扫视一圈,沉声道,“退朝!” 第176章 唯一的后路 第一百七十六章 唯一的后路 摄政王府。 盛景修坐在湖中小亭之中随手抓了一把鱼食递给姜鸢梨。 姜鸢梨看了一眼,接过来,然后一把全给撒进去了。 盛景修原本扭头又要抓一把在手里给她备着,瞧着这一幕之后,便将手里已经握住的鱼食重新给放了回去,然后朝身边的人挥了挥手。 那人眼明心亮,立刻叫身边的人都一道退了下去,只留下了追影和玉竹二人远远地在亭子外头十米远的地方候着,以防主子们身边需要人伺候。 盛景修看了姜鸢梨一眼,将她的手抓过来,用一旁早早隔着的干净帕子细细地擦着。 姜鸢梨却不配合,手想要往后缩,却被盛景修给牢牢地攥在了手里挣脱不得。 “你这是又发的哪朝年代的脾气?”盛景修有些无奈地问道。 “我父亲来过,你怎么不跟我说?” 盛景修苦笑一声,“他换了衣裳秘密来见我,很明显就是有见不得人的话要跟我说,你当是如果在场的话,他未必会说出口。” “再说了,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我说给你听不也是一样的吗?” 姜鸢梨还是觉得有些生气,坐在哪里不安分地转着自己的手腕,死活不叫盛景修顺心随意地给她擦了手。 盛景修也不恼,就那么陪着她玩儿着,只是心里却感叹,这小妮子在他面前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竟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过他倒是愿意养着她的这些小脾气,这样看上去,反倒是更生动了些,不像之前,偷偷摸摸的,像是个装模作样的小狗一样,尽力想装乖巧,反而有些呆板无趣。 “哟,我这来的不是时候啊。”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带着戏谑声的咳嗽,盛景修抬头,便看到盛裕成在徐穗宁的搀扶下缓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姜鸢梨在有人的时候还是知道羞的,立刻收敛了许多,脸色一红,快速地从盛景修的手里把手给抽了回去。 手也擦的差不多了,盛景修便将帕子搁在了一旁,静静地等着盛裕成过来。 盛裕成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衣袍,脸色看着比之前是好多了,虽然还带着病气,不过基本上是好的差不多了。 就像是他在御前说的那样,剩下的就只是气血调养了。 这是一件磨工夫的事情,急不得。 徐穗宁过来,朝盛景修见礼,后者对她微微骇首。一旁的姜鸢梨主动起身,拉着徐穗宁的手说道,“可巧你来,我原本是要去找你的,我有话同你说,你随我来。” 说完,便只顾自地拉着徐穗宁走了。 盛景修看着姜鸢梨头也不回地拉着徐穗宁离开,转过头的时候,瞧着盛裕成目光却是一直对着徐穗宁的背影转动,直到再也看不到的人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来。 一回头,就对上了盛景修的眸子。 盛裕成一时间有些莫名地心虚,慌乱地坐到了盛景修的身旁,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 盛景修嘴角勾了勾,却没有说什么。 “我听说,今日朝堂上,皇上提到我了?” 盛景修点头。 人虽然不在朝廷,但是每天 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基本上都是有人专门给他过来送信的,一字一句,都会有人记录下来告诉他,是以盛裕成知道这朝堂上的事儿倒是也不意外。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盛景修抿了一口茶,平静地说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挑了一个最有可能秉公办案的人来处理这个事儿。” “吏部现在的空档空出来了,闫明是势必要调走,顶了原先你在军中的职位,帮皇上把兵权彻底收回来的。如此一来,吏部就空了,皇上手下没有能够把左志航压住的人,能调过去的人没本事,有本事的人又暂时不能调过去,此番左志航几乎是明明白白地要把自己的野心展露在皇上的跟前,剑锋所指便是吏部尚书之职,这一点文武百官清楚,皇上更是清楚。” 盛裕成闻言,接过话来,“只是皇上也清楚,左志航是老九的人,现在咱们吧兵权交出去,京城之中大量的赚钱的行当都在老九的手里把持着,要是再把吏部让老九给架空了的话,那不仅是我们,皇上也有些睡不着觉了。” “所以,皇上才会叫你来调查这件事,其实左志航上交的那个折子,以及很明白的把张琰犯得的罪证都列出来了,包括一应的证据,本没有什么可查的,可皇上就是要你来查,这其中的意思,你明白,我明白,就看张琰,能不能明白了。” 盛裕成转头看向湖面。 湖水青蓝,在日光的照射下泛起粼粼的光泽来。 “张琰这人,首鼠两端,此刻就算是投奔我们,只怕是也一时间有些下不去狠心,这个时候只怕是还得给他敲敲警钟,叫他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才行。” 盛景修闻言轻笑一声,只是吹散了茶盏里头的浮叶,并未说什么。 入夜,京城一酒楼之中。 张琰坐在摆满了酒菜的席间,就跟屁股上长了疮一样,怎么都坐不安稳。 身后早早候着的姑娘也有些困倦了,只捏着声音将细长的手臂搭在张琰的肩膀上,细细问道,“张大人呀,咱们这席什么时候开呀,奴家都等困了。” 往日里,张琰在这红粉女儿面前最是柔情,即使是一树梨花压海棠,这张琰也从来都是温柔备至,获得了京城各大青 楼姑娘们的一致好评。 只是今晚却不同了,张琰听了这姑娘的话,闻着往日里最喜欢的脂粉香,却是脸色一沉,一把将半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给推开了。 “滚!都给我滚出去!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样的货色来指挥老子了!难不成 人人都能骑在老子的头上撒野了吗!我还没被皇上罢官呢,你就敢给老子脸色看了!都当老子是软柿子,滚滚滚!都滚出去!” 此刻的张琰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出口的话粗鄙不堪,就是比那街上最流氓的混混都要俗上三分,将这一屋子的姑娘给吓得够呛,一个个的赶忙提着裙子捂着胸口逃出去了。 第177章 门口的羞辱 第一百七十七章 门口的羞辱 犹自不够,姑娘们走后,张琰几乎将这屋子里能瞧着的,能看着的都通通砸了。 外头的人聚了一大堆,可都被这张琰的疯劲儿给吓着了,一个个都不敢进去,只能在外头围着干着急。 掌柜的心疼自己这屋子里的陈设,却也不敢惹怒了张琰,只责备这几个被张琰赶出来的姑娘们,恨得牙根子都痒痒。 隔壁的房门此刻却忽然被人打开了。 “什么事儿啊,这么闹。” 掌柜的看了一眼这男人,脸上的烦躁之色瞬间消散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笑的褶子都堆在一起的脸。 “小侯爷,不过是这位里头的大人吃多了酒,许是心情有些不好,发泄发泄罢了,事儿不大,您只管吃酒就是。” 徐白祁的脸上染着一抹薄红,手里提着的酒杯轻晃,洒了一半儿的酒出来,瞧着像是喝了不少。 “大人?哪位大人,这么大的火气。” 掌柜的也觉得没什么好遮掩的,便直接说道,“张琰,张大人。” “这位啊。那是挺烦的。” 徐白祁轻笑一声,仰头将手里的酒尽数喝了。 酒水从他的嘴角漏出来几滴,沿着下巴一路顺延而下,然后一个清滑,快速的隐匿在了那交叠的衣襟领口处,引起人的无限遐想。 徐白祁是个定好看的少年郎,风流俊逸,又勋贵傍身,本就是无数女儿的春闺梦里人,如今这幅风流之态更是叫一旁的姑娘们眼睛都看直了。 姑娘们虽然是拿钱办事的,可到底也是人,比起伺候张琰这样的老货,姑娘们自然也更愿意亲近像是徐白祁这样的少年郎,活脱是一种享受。 到底不是什么良家女子,做了这行,也早就讲什么礼义廉耻抛在脑后了。 一来是因为今儿来都来了,若是就这么回去,没得叫妈妈骂一顿不说,也是白折腾;二来这徐白祁的姿态着实是勾人,姑娘们也是饮食男女,自然也想要亲近一二。若是谁走运,入了这位小侯爷的眼,今后还愁什么接客被欺负么。 于是便有那胆大的立刻就凑了过去,扯着徐白祁的衣袖,眼波流转。 “小侯爷,怎么就您一个人呀,也没个姑娘伺候着您吃酒。” 徐白祁回头,顺势将手搭在了那姑娘的肩膀上,眉眼上挑,晕着一抹红,更是显得天命一段风流。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本是要找的,可去寻你,你妈妈却说你被人给带走了,是以就孤零零的一个来吃酒了。” 姑娘哪里听得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郎说这样的情话,一时间又是惊又是喜,只怕是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记了,更别说里头屋子里还有个张琰的事儿了,早就是忘在了九霄云外。 “哎呀小侯爷,人家自来就是你的人,想要奴家陪着,只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是,旁人算是个什么的,比不上小侯爷您的万一,都是瞧不上眼的东西。” 这边话音刚落,只听得嘭的一声,原本紧闭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因为用力过猛,开了门之后没有停下,而是直直地拍在了墙壁上,继而再弹回来,如此反复了两三下这门板才堪堪停下。 可见方才这开门的人真的是用了狠力的。 姑娘们被这突如起来的惊动给吓到,纷纷往徐白祁的身后躲,在看到一脸怒气的张琰之后,这才想起来这房门并不隔音,方才的话怕是一字不差地都叫这张琰给听去了。 姑娘们一个个都面露难色,尤其是此刻在徐白祁怀里头的姑娘,恨不得能将自己的舌头咬了。 她虽然瞧不上张琰,可到底张琰也是正经的朝廷官员,是她们这样的人得罪不起的。 以后丢了生意事小,就怕是叫张琰记恨上,今后若是寻她的麻烦,只怕是她就是收拾行李离开京城都是消解不了的。 “张大人……”姑娘迟疑着开口,想要弥补什么,却不想身旁的徐白祁却是轻笑一声,将话头接过过去。 “张大人也在啊。” 张琰冷眼看着徐白祁,心里冷笑连连,面上也没有什么好颜色。 方才他分明已经从掌柜的那里知道了他在里头,如今才来做什么根本不知道他在的样子,倒也不觉得尴尬。 不过,不等张琰开口,徐白祁便继续说道。 “方才这掌柜的说你在,我还只当她是做生意忙糊涂了,张大人眼下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来这酒楼里吃酒耍乐呢?便该是在京郊的寺庙里头才是。” “我为何在寺庙之中?”张琰问。 就连一旁看热闹的姑娘同掌柜的也一起看了过来,也想听听徐白祁这话究竟是个什么说辞。 紧接着便听到徐白祁朗声笑了起来,似开玩笑的说道,“便是乞求佛祖叫天上降下来一个雷,正好劈在了吏部左大人的房中,烧着了那账本,张大人便也无忧了。” 话音落下,张琰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徐白祁的衣领。 “黄口小儿!我与你父亲同辈,说起来也是你的长辈,你竟然敢如此羞辱我。” 徐白祁垂着胳膊,任由他拽着自己,也不挣扎也不还手,甚至还在开口说话之前打了一个酒嗝。 “那是以前,张大人如今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将死之人,还论什么前辈长辈的,岂不是好笑。” “再者说,在下说的句句都是实在话,难道张大人您不认同吗?” “你!”张琰指着徐白祁骂道,“就算是你是侯府世子,可你父亲尚且没有过世,你也没有功名,爵位还没有叫你承袭,你不过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官职的庶民白丁,世人不过是客气,才给你几分面子叫你一声小侯爷,事实上,你又算是一个什么东西,竟也来教训我。” “想来是你父亲管教不严,不知道该如何好好的教养子女,所以才交出一个自奔为妾的女儿,和你这么一个不知道礼仪长辈的混账东西,今天我就好好代你父亲教教你应该学的规矩!” 说罢这手猛地抬了起来。 第178章 唯一的生路 第一百七十八章 唯一的生路 徐白祁根本不躲,甚至还在他举拳的时候笑了出来。 就是这一个笑容,直接就将张琰将要落下的拳头生生挡在了半空之中。 徐白祁平静地看着张琰,眉头轻佻,瞥了一眼停在自己脸上头的拳头,道,“张大人怎么不教训晚辈了,难道是害怕自己的拳头不够硬,打在我的脸上之后,我没什么事儿,你自己的手却断了?” 徐白祁笑出了声,“若是如此的话,那我倒是要盛赞一句张大人英明了,到底是没有白活这么多年,真是通透。” 张琰犹豫了一下,拳头缓缓垂落,苍老的眼睛周围布满了周围,眼尾耷拉着,于眼前这个恣意张狂的少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徐白祁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来找自己的麻烦,这属实也不像是徐家素日来与世无争的风格。 难道紧紧只是因为落井下石? 张琰眸子几度变化,声音压低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徐白祁笑道,“我能做什么,不过是今儿听了一个极有趣的事儿,涉及到了张琰大人你,晚上又恰好遇到了,不免觉得更有意思罢了。” “有趣的事儿?” 徐白祁嘴角勾起,眼睛却是清明的。 “人人都说,此次官员调动,九皇子要用张大人你的血来铺平左志航登上吏部尚书的康庄大路,那人笑说,张大人你其实还有一条生门的,只是无奈你这个人目光短浅,心存幻想,这生门你是决计不会走的。” “一开始我还在想,张大人怎么也是在在朝为官多年,怎么可能会愚蠢到这个地步,便当他们的话是风里的猫尿狗屁,置之一笑罢了,谁知道晚上遇见了张大人你在这里,才知道,原来那些人所言当真是不假。” 张琰看看四周,眯起了眸子,一把将人拽进了身后的屋中。 “滚开,任何人不能靠近!” 掌柜的因为担心还想上前劝几句,听了张琰的怒吼之后便是老老实实地退开了几步远,甚至还叫了酒楼里头的打手来门口守着,生怕什么不长眼的闯了进去,最后自己这地界也跟着倒霉。 徐白祁被拽进来之后,便顺势在凳子上坐下,看着一桌子没有吃过的酒菜,根本不客气,直接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哎,如此的佳肴美酒,可惜啊,张大人约了一个注定不会来的人,如此便是便宜了我吧。” “你知道我约的人是谁么,就说注定不会来。”张琰问。 徐白祁自顾自地给自己到了一杯酒,轻笑道,“不管是谁,都是注定不回来的,因为当今朝野之上,根本没有人敢救你,也没有人敢来吃你这杯酒……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一个的,可惜,张大人你是注定不会请他的,于是我这么说,便也没错了。” 张琰坐下来,坐在徐白祁的旁边,看着眼前这个不过是黄毛小子的人,心里十分的挣扎。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怎么会这么的愚蠢,竟然真的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把人拽了进来,想要问问他嘴里所谓的生门究竟是什么,可是一方面又对这个从来没有进入过朝堂一步的男情人抱了一丝奇怪的幻想。 好像是那根救命的稻草真的落在了他的身上一般。 张琰心想,他大概是真的走到了绝路上了,才会这般的病急乱投医。 徐白祁也不急,他不说话,自己也就不吭声,只一筷子一筷子的吃着这桌子上免费的酒席,一壶酒都见了底了,徐白祁还扯着嗓子喊着外头的人送酒进来。 终于,张琰到底是开口了。 “你方才说的那一句生门,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白祁回头看了一眼张琰,眼睛似笑非笑,像是在调侃,又像是在嘲笑。 “你不必拿出这样一副样子来看我,你若只是为了羞辱我的,那你目的达到了,可以走了!” 徐白祁笑道,“张大人,张世叔,我虽然身无官职,可也不至于这么闲吧。近日来,不过是一来算巧,二来也是记着世叔与我家的情谊不是。” 张琰自然不会信这鬼话,可心里到底还是存了一丝对他那个所谓的“生门”的期待和好奇。 终于,徐白祁在喝了一杯酒之后,用手指沾着那酒杯里头的酒水,在桌子上面轻轻写了几个字。 张琰凑过去一看,诧异地看向他。 “二殿下?” 徐白祁细长的手指在那酒水痕迹凑成的字旁轻轻点了点。 “满朝都知道张大人你的生门在这里,可唯独你张大人是不知道的,是糊涂的。” 张琰闻言,缓缓转过身去,有些花白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睛里是清楚的挣扎之色。 “可我从来不曾与二殿下走进,这件事儿又直接闹到了皇上跟前,二殿下怎么会帮我?有怎么能够帮我?” 除了从左志航那里下手,张琰总觉得这是一个无解的局。 “张大人,其实你我心里都知道,左志航不过是一条冲在前头的狗罢了,真正拽着狗链子的人是他背后的九皇子。” “如今,朝廷肃贪,科举出事,眼瞧着之后还有官员调动,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左志航想要用你的人头交投名状,踩着你的尸骨上去,这也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试问,如今的朝堂,能够左右左志航背后的九皇子的人,除了皇上还有谁?再问大人你一句,皇上究竟为何要叫还在养病中的二皇子出来审理你这事儿,这些张大人当真没有想过吗?” 徐白祁看着张琰变换的脸色,微微后撤半个身子,像是森林里最狡猾的狼盯着一步步靠近自己范围中的猎物一样,紧紧地盯着他。 “还是说,张大人其实想过,也想的明白,只是终究是狠不下这个心,没有勇气放弃所有,背水一战呢?” 张琰顿住了。 他确实是不敢,也确实是不舍。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去找了盛裕成的话,那基本上就是认主了。一来是站队,从此就卷入了夺嫡之战中,二来是自己也就永远有了一个把柄在二皇子的手里,他要自己做什么自己就得做什么,从此再没有什么自由可言了。 第179章 生死抉择 第一百七十九章 生死抉择 再者,眼下这件事情,朝中众人人人都避之不及,深怕要多看他张琰一眼都会被牵扯进去。 中立派的这些人都不愿意帮他,更何况是向来没有什么交情的二皇子呢? 就算是帮,只怕是也是狮子大开口,不知道要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来。 看着张琰明明暗暗的脸色,徐白祁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心里却是冷笑涟涟。 这便是这般蛀虫的嘴脸,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心里还想着自己腰包里头的那几个金瓜子儿,生怕别人抢了去,眼瞧着都要人头落地了,还舍不得松手,真是烂到了骨头里头了。 徐白祁该说的话都说了,该提点的也都提点了,便也懒得同张琰多说什么,只又吃了两杯酒之后,起身告辞。 “张大人,在下言尽于此,剩下的,便是张大人自己拿主意了,晚辈先行告辞了。” “等等!” 张琰起身,拉住了徐白祁,犹豫了一会儿,忽尔脸上见了笑色。 “这几日,你父亲可在府上?” 徐白祁想了想,回道,“父亲自然是在的,不知道世叔可是有什么事儿要我代为转达?” “也没什么,不过是家中幼子到了相看婚事的年纪,想着与其挑选一些不认识的人来,不如寻了知根知底的,彼此心里都有数些,也安心些。” 徐白祁眸子轻转,便明白了张琰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家的小儿子今年才十二岁,开脸个什么小丫头也就罢了,娶妻实在是有些太早了。再加上,眼下张琰自己还在泥潭里头陷着呢,生死都不知道,还哪里有什么心思给自己的小儿子讨老婆,便是他有这个心,徐家也是个傻的,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儿子,不得叫京城里头的人都笑掉了大牙。 眼下张琰这话,不过是在拐弯抹角的问他徐家的女儿眼下是不是还在二皇子身边罢了。 徐白祁想了想,说道,“这事儿家父眼下也是做不了主的,世叔问了也是白问。” 徐白祁与张琰对视着,眸中的深意任谁瞧了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张琰立刻陪着笑说道,“如此这般,如此这般……是我唐突冒昧了,许多事儿到底是要慢慢商议才行的。” “世叔说的是。” 张琰将徐白祁送出了门,这才折返回来,重新将自家的房门关上。 方一落门,张琰的脸上便立刻变了颜色,方才的笑意全然不见,只有一副算计之色。 徐白祁这话显然不会是忽然来说给他听的,只怕是受了什么意,或者是得了谁的暗示。 只是不管究竟是不是二皇子的意思,张琰此刻也是下定了决心了。 这确实是事实,眼下整个大离,只有盛裕成能够救自己了。 张琰看着桌子上只吃了几口的酒菜,也不坐下来,只提了酒壶猛地灌了自己几杯酒,便连夜往摄政王府去了。 初夏来临,白昼也被拖得老长,太阳本就炙热,眷恋着不走的结果便是,即使是月亮露头了好久,这天地之间的余温也是经久不散。 今日尤其,莫名升高的温度叫人感觉像是进入了七八月份最难熬的时候,前一天还有些冷意呢,今晚竟然就见了飞虫。 盛景修与盛裕成坐在一处石桌旁,桌上摆着的是玉制的棋盘。 桌子的一测,盛景修闲适地捧着一杯茶,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杏白的眼皮翻起,看向棋盘。 “一刻钟了。” 盛裕成半弯着身子,整个人像是要进去棋盘里头一样,白色的手指捏着黑色的棋,煞是好看。 盛裕成闻言,抬起头看了盛景修一眼,然后啪的一声将棋子丢进了一旁的玉盅里头,“你倒是让让我啊,一直这么赢,有意思吗?” 盛景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你怎知我没让?” 盛裕成一憋,“得,当我没说。” 他啧了一声,很是不服的样子,但是又不甘心地扫着棋局,想了半天,还是重新将棋子捏在了手里。 “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了。” “你真的赢不了。”盛景修说。 盛裕成抬头看他,“为什么?” “随便你下什么位置,三步之内,你必死。” 盛裕成闻言,重新垂头看去。 什么是羞辱? 并不是你输给对方。 也不是你把把输给对方。 而是你把把输给对方之后,对方告诉你你三步之内必输了,你却……看不懂。 盛裕成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哪里都是三步必输,毕竟这眼下看起来还不至于这么惨烈,怎么也能撑一会儿的,但是盛景修这么说了,盛裕成就知道必然得是这个结果了,于是将棋子一丢。 “不玩儿了。” 盛景修抬头看他,“你确定?” “嗯,这还玩儿什么啊。” 盛景修默默伸出手去,拿起盛裕成所执的黑色棋来,在左上角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落了一子下去。 盛裕成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反映了几秒钟之后,猛地站起。 “你这不是耍赖吗!” 盛景修看他,“我如何耍赖了?” “我这分明赢了啊!” 再给他一点时间,肯定能看到这里,之前只顾着在右边跟他缠斗了,竟然忘了这里的生门。 “可是你没有发现啊。” “那是因为你骗我说我三步必死,不然我肯定能找出来的。” 这下围棋又没有时间。 有的是人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然后就回家,想了一夜,第二天接着下的。 盛景修笑道,“我说你就信?棋局如战场,你打仗也是这么打的?兵不厌诈,这也需要我教你?” 盛裕成又一次被噎的说不出来话。 盛裕成忽然觉得,方才盛景修说的话都算是羞辱了,眼下才算是彻底的羞辱。 看着盛裕成被气的想要骂人但是又不敢骂他的样子,盛景修难得被逗的弯了弯嘴角。 “别急,后头才是你的棋子,这不是还没落子么,你急什么。” 盛裕成顺着他微微抬起的下巴回头,便看到追影领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进来了。 “二位爷。”追影微微让开,露出了后头的人来。 第180章 威逼利诱 第一百八十章 威逼利诱 “罪臣张琰,参见摄政王殿下,参见二殿下。” 盛裕成看着这跪在地上的人,轻笑一声,将棋子丢了,手指碾动,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倒是来的够快。 “张大人啊。张大人眼下该是京城最忙的人才是,眼下漏夜前来,所为何事啊?” 张琰就算是再蠢也知道,眼前的这两位都是明白人,既然来了,也就不再卖弄扭捏什么,闻言直接头皮抵在了地上,哀声道,“下官求二位王爷救命!” 盛裕成转头看了盛景修一眼,与之打了一个对视之后,便笑着说道,“张大人怕是找错人了吧,我能就什么命啊。张大人要是病了,不如去寻太医。” 张琰闻言,抬头看向盛裕成,满脸哀切。 “殿下,罪臣眼下是带着诚意来的。”说完,张琰从自己的袖管里头摸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匣子,“这里里头有银票、地契、房契,还有一应的土地、庄子、田产、铺面,就连罪臣家里买来的姬妾的身契籍契都放在里头了,罪臣只求殿下救我一命!” 张琰将这小匣子双手捧着,恭敬地搁在了盛裕成的脚边。 盛裕成听到后头姬妾的身契的时候差点没有一口气呛着自己,一旁盛景修嘴角勾起,手里随意捡了一枚莹润的棋子玩弄着。 “张大人,你也知道皇上叫我清查肃贪之案,你这不是当着县官的面儿杀人么,你说我是抓你还是不抓你呢?” 张琰一下子有些没了主意。 “殿下,下官斗胆,说一句心里话。” “这些年,下官确实是与不少人有所来往,可下官自问,只是贪了些银子,都是来往的这些官员的银子,并没有迫害老百姓啊。而且这些年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朝野上下,有几个人手里是干净的?大有沾染了人命的人都穿着朝服,道貌岸然的在朝堂说着百姓名生,谈着国家大事,满口的仁义道德,这些人都好端端的,偏生这事儿找上了我,下官冤枉,不过是欺负下官这些年来不在各个势力之间示好站队罢了,这才拿我开刀。” 嘭! 盛裕成一派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你还是个百姓父母官吗!亏你还是吏部侍郎,呸!混账东西,这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吗?” 盛裕成气的一脚踹在了这张琰的肩膀上。 这一下用了狠力,张琰本来就是个读书人,自然是承受不住盛裕成这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军的一脚的,再加上张琰这些年纵 情声色,丝毫不知道约束自己,身体早已经是被掏空了的,这一脚下去,几乎是要了他的半条命,倒在地上半天脸上都翻不过血色来。 “你身为吏部的官员,难道不知道,贪腐之事,需得是上哄下瞒,官官相护,一层扒着一层的皮,才能喂饱你们上头的这几个吗?你是没有拿老百姓的银子,可给你银子的这些人,他们的钱是哪里来的?你难道要告诉我,他们给你的银子,是朝廷每年发放的那些正经俸禄吗!” “张琰!你分明就是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做了。只心里一味的哄骗自己,说没有欺负老百姓,拿的是这些官员的银子,既要了这些腌臜货,又想要在人前披着圣人皮的时候心里安生一些,你当这天上地下的神明菩萨都是瞎的不成?!举头三尺有神明啊!这边是你的报应!” 张琰被盛裕成骂的体无完肤,耳边嗡嗡作响,也未必真的听清了盛裕成每句话骂的是什么,可这边话音刚落,纵然是气都没有彻底倒腾过来,张琰也只强撑着爬起来,连胜谢罪。 “殿下教训的是,罪臣知错……” 一句话,叫张琰说的断了好几下才说完,可见方才是真的踹狠了,嘴角都见了血。 盛景修抬眸看他,手指一扬,一枚玉色的棋子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地上,滚了滚最后,刚刚好停在了张琰的跟前。 张琰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上了盛景修的眸子。 “张大人真的知错了?” “下官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盛景修面色平淡,静静地看着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是好事,既然张大人回头了,总归也是该有机会才是的。” 张琰听了盛景修的话,心里一喜,忙说道,“罪臣一定好好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嗯……开粥布施,修建寺庙,为百姓们做实事!” 盛景修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随即说道,“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张大人就有一件事,做好了便是将功补过,让人看到了张大人悔改的诚心,做不好,那张大人今夜认罪的话,便都是框我们两个玩儿的了。”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张琰连连磕头,“只是下官愚钝,实在不知道王爷说的究竟是何事。” 盛景修垂下眸子,随意道,“上欺下瞒,官官相护。” 张琰想了想,立刻明白了过来。 盛景修这意思,是要叫他交代出与自己有牵扯的所有人! 这…… 张琰瞬间露出了难色。 尽管来之前张琰心里已经是做好了准备,便是想好了不管盛裕成提出什么条件他为了保命都会答应的。 可是这件事…… 若是盛裕成自己查出来的也就罢了,可是若是自己交代的,那即便是活了下来,自己也是犯了众怒了,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立足? 须知,若是犯了众怒的话,自己以后在官场之上,别说是做错什么,便是没错,只怕都有的是人给自己扣莫须有的帽子,叫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即便那个时候有盛裕成护着,可一次能护,两次三次他还会护着自己吗? 自己可不是一直跟着这位爷的,哪有这么多的情分供他保命? 盛景修手指轻点,嘴角勾起,“看来张大人认错的心不够诚啊,如此的话……” “我说!”张琰立刻把话接了过来。 第181章 小人得志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小人得志 张琰急急说道,“我知道什么我都说,只要二位殿下能够留小人一条命,以后小人的命就是二位殿下的了。” 盛景修看了一眼一旁的盛裕成,后者提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将搁在了张琰的面前。 张琰刚要伸手去接,结果却被盛裕成给躲了一下。 张琰不明所以地抬头去看。 盛裕成按着张琰的肩膀,“张大人读过孙子兵法吗?” 张琰一时间有些跟不上,不知道怎么好端端地又提到了孙子兵法,只是脑子里却是机械的点头,“读过。” “那张大人一定知道一句话,叫,趁火打劫,浑水摸鱼。” 张琰闻言,只是奇怪地看着盛裕成,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只见盛裕成重新将笔和纸搁在了张琰的跟前,嘴角勾起,“张大人只管把这火放的大些,最好再胡乱舔一些油,把这水搅和的浑一些,最好再抓两把原本不在这里的沙土搅和进去,张大人可明白?” 张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子,顿了顿之后,眼睛一亮,立刻说道,“下官明白了。” 说完,张琰直接在地上趴着写起了什么来。 一页纸,两页纸,三页纸…… 张琰不断地问人要纸要墨,手下的笔就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不一会儿就写了厚厚的一叠。 盛裕成一开始还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可到了后面,盛裕成的脸便黑了下来,脸色也跟着不好了起来,然而张琰却远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夜过得格外的快,感觉不过是研了几次墨的功夫,这天边就开始泛起鱼白了,张琰趴在地上,竟然就这么生生地写了一天一夜,甚至都没有写完。 盛景修这一晚上也没有闲着,在对面不知道在翻看什么东西,抬头的时候把手里的书册丢了按了按自己的眼角,随后看向仍旧在地上奋笔疾书的张琰。 他抬头看了一眼盛裕成,后者早就忍不了了,起身一把将张琰给拉了起来。 张琰被吓了一跳,一脸受惊地看着盛裕成,“二殿下,下官还没有写完呢。” “没有写完滚下去写去。”说完便直接叫人把张琰给丢了出去。 临走前,张琰一直在问,“到底怎么救小人,大人……王爷……” 叫喊声在这个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的刺耳。 盛裕成心里几乎是把这样的人给骂的体无完肤。 “你瞧瞧这些。”盛裕成止不住的冷笑,“这就是这些父母官干得好事。” 这里头可不仅仅是走私受贿的事情,甚至还有私铸钱币,与其他国家的大臣有来往的书信。 也就是说这些人,收受贿赂,结党营私,欺压百姓,甚至是通敌叛国,什么都敢做。 虽然你这里头也许是张琰故意为之,有许多事情未见的就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更多的像是张琰自己的推测,可是也有不少几乎是明摆着张琰手里是有实在证据的。 “这些人真的是胆子够大。” 盛景修请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一个不显眼的人名身上。 “这个人,是上次梨儿提到的那个人吗?” 盛裕成听到盛景修这么说,这才看了一眼这个角落里头的名字。 “好像是他,不过看起来跟这些畜生比起来,好像显得像是个人了。” 盛景修没有说话,只是说道,“皇上今日沐修,明天,想来左志航会把姜明赫也给拉下水。” 盛裕成冷笑一声,“他还是先想想自己要怎么把自己保下来再说吧!” 盛裕成将手里的一叠厚厚的纸张嘭的一声甩在了桌子上,发出震耳的声音来。 这一天,京城之中,就连街上的百姓都比平时要少了许多。 老百姓们虽然不是很清楚这朝堂之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可是一辈子生在这天子脚下,就是升斗小民都是有些见识的,每天把自家的大门一打开,还没有等站稳,今儿这空气里蔓延着的是什么味道就能闻出来个七七八八了。 别说是老百姓了,就是连大街上的狗都感觉到了京城里头的气氛忽然就变得紧张了起来,犬吠的动静都比平时小了很多。 街上军队巡逻,四处搜查着,人们都屏着呼吸,等待着这京中的大变。 次日,皇城门口。 盛景修下了马车,便看着城门口已经是聚集了许多大臣了。 往日这些大臣们在等宫里封禁打开的时候,都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说话,或者是寒暄寒暄,今儿却是一个个都各自站着,或是走神,或是发呆,或者是鬼精一般闪着一双双锐利的眸子观察着周围,心有鬼胎的模样,却就是没有了往日三五结伴闲聊的气氛。 见到盛景修和盛裕成下了马车,这些官员这才过来拜会,不过说的也都是一些客气的话,多的是询问盛裕成的身体情况,旁的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左志航的马车也在这些议论声之中停在了宫门口。 春风得意马蹄疾,这左志航的神气的模样还真的是从人到马都能叫人看的一清二楚。就连下车的时候脖子都比平时扬高了几分。 左志航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目光停在了盛裕成和盛景修的身上。 左志航上前来见过礼之后,没有等二人叫他起身就自己直起了身子,同盛裕成说道,“二殿下这么快就好了,想来宫宴之上的那一刀到底也是刺的有分寸的,并没有伤到殿下的本里。” 左志航这话说的歹毒。 当时这宫宴行刺之事本来就是不清不楚的,后来也没有闹出来个什么结果,京中一直都有流言说是这宫宴行刺都是盛裕成自导自演的,结果现在左志航上来还说什么刺的有分寸,这话里话外都是与这行刺的杀手脱不开关系的意思,几乎是放肆。 一旁的盛华庭静静地站着,似乎并不知道他们这边在说什么一样,然而实际上他们只见的距离不过是几步远,就算是耳朵再不好,只怕是也听见了。 第182章 风雨欲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风雨欲来 更别说从左志航过来,周围就一直静悄悄的,都在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盛裕成并不恼火,只是单手付立在身后,含笑看着左志航。 “左大人春风得意,人还没到,这风发的意气老远就吹过来了,看来左大人前途无量,以后我等都要仰仗左大人庇护了。”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纷纷互相打着照面,想要看左志航这话怎么说。 毕竟,再怎么样,这天下都是盛家的,盛裕成就算以后当不成皇上,人家也是“君臣”里头“君”那头的,这是人家的家,他们不过是给盛家打工的。 哪有什么主子叫奴才照顾的道理,若是这左志航应下了的话,几乎就是不敬了。 虽然称不上什么大不敬,可是也确实是嚣张跋扈到了顶点,这官职还没有开始升呢就露出这幅模样来,可是为人臣子的大忌讳。 可是要是左志航示弱,说几句臣服之类的话,旁边就是盛华庭,似乎也不对味。 就在众人好奇这左志航要怎么接话的时候,下一个关键人物紧接着就到了。 张琰。 张琰看起来似乎是有些没有睡好的模样,头发一夜之间看起来白了不少,就连眼睛下面的那黑眼圈都黑的发紫,整个人脸上都是挡不住的憔悴。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这张琰上朝真的是把脑袋绑在了裤腰带上上朝的,说不好到底有几天日子了。 张琰下来之后,大家似乎都觉得晦气一样,纷纷往旁边靠着,都不愿意沾染他一分的气息。 张琰看着这幅人情冷暖的样子,眉宇之间到底是有些失落,他看了一眼,上前见过了盛景修和盛裕成。 左志航看着张琰,后者却没有同他打招呼。 左志航笑道,“张大人,看来昨晚是没有休息好啊。” 张琰方才还是一副恹恹的模样,如今见了左志航,却是瞬间便的冷厉起来,眼睛像是要杀人一般,看向左志航的时候尽是数不尽的冷刀子。 “左志航,我告诉你,别得意的太早!小人得志,德不配位,你总要有登高跌重的那一天!” 左志航却是根本不生气,好似张琰的愤怒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反而朗声笑了起来。 “哎,张大人啊,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在下可真的是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不过是秉公执法,给圣上办差,张大人难不成是对圣上有怨气?” 张琰也不知道是失心疯了还是怎么,眼下也根本不忌讳什么了,指着左志航的鼻子直接就骂了起来。 “你少给我扣帽子,眼下被你陷害到了这种地步,我也不怕你了!我问你,当年你收了我多少好处,去年十五你来我家中吃酒的时候,你说了什么?你又承诺了我什么?花言巧语,巧言令色,你自己应该是对你说过的话有些数才对的!小人!” 张琰这话说的十分的含糊,但是又给人留下了无尽的想象空间。 在场的人都不是第一天进官场的毛头小子了,官场里头的这些弯弯绕绕,大家都是经历过的人。 说句难听的,能够做到这个位置的人,就算是再干净,也一定都被逼着做过什么“违心之事”、“不能却不得不为之事”之类的,很多见不得人的话,越是不说明,就越是心里容易想的多。 于是,所有人看向张琰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只是张琰却仍旧是浑然未决,只盛气凌人地一句句的挖苦嘲讽,极近小人的姿态。倒是一旁的盛华庭看着这些人,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但是一时间又具体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便只是瞧瞧地看着盛景修和盛裕成二人。 盛景修从过来就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是恬淡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个与世无关的谪仙人一样,丝毫不在意他们说了什么,神色与平时无意。 再看盛裕成,似乎也心思不在这里,很是随意的模样,好像还没有适应上朝一样。 盛华庭虽然心里觉得不安,但是把事情顺了一遍,又觉得没有什么漏洞,也找不到什么翻身的机会,便也就安心了。 毕竟,张琰和姜明赫这都是拿了实实在在的证据的。 他们按着皇上的意思办,查案,抓人,这怎么看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分的不合适的地方,就算是他们知道自己是威胁姜思远的又能这么样。 阳谋无解! 就是姜思远直接把所有的事情在皇上面前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吱呀一声,巍峨的宫门缓缓打开,朝臣们在盛景修先行之后便随着一道进了皇宫,跟在其后,缓步上朝。 进入昏黄大殿,各自站好之后,便静候皇上驾到。 可今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左等右等却怎么不见皇上到来,若是往日的话,怕是早就已经到了半刻钟了。 于是众人再一次安静下来。 这一静,人们的心里就更加的不安了。 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在众人的头上聚集着,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架势。 盛华庭也开始不安了起来,余光总是会时不时地看向盛裕成和盛景修二人。 盛景修根本看都不看他,只闭着眼睛在养神,倒是盛裕成,偶尔他看过去的时候还会正好对上盛裕成的目光,后者眉头轻佻朝他笑了笑。 这一笑,更显是笑里藏刀。 众人等着,终于听到了后殿里传来了脚步声。 “皇上驾到!” 内侍细长的嗓子将这一殿的寂静连带着鬼心思都给打破,众人跪在地上,只见盛景琅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一步步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众人注意到,盛景琅今天手里提着一把天子剑。 天子剑,下斩群臣,上弑妖邪。 众人光是看着这天子剑就都腿软了。 要知道,寻常无事的话,皇帝只不会专门将天子剑提在手里上朝的。 人人都低着头,总感觉下一秒这长剑就要落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唯独盛景修静静地立在那里,面色平静。 盛景琅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台阶之上,俯瞰着眼前的朝臣。 “上朝之前,朕想要跟各位爱卿说一件事。”盛景琅出口的声音浑厚,在大殿之中久久回荡不止,“朕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第183章 天子剑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子剑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年轻的帝王在高台之上,目光带着飘忽,似乎是在回忆着昨晚的梦境。 “朕梦到,朕成了一个寻常的农夫,朕的父亲给了朕一缸米叫朕守着。” “朕当时很高兴,就蹲在了那个比最高大的汉子要粗壮上几分的米缸旁边,就这么守啊,守。” “中间有人过来要抢朕米缸里头的米,有野狼,有虎豹,还有比朕壮很多的庄稼汉子,他们过来,对着朕又是咬又是打,但是都被朕给赶跑了。”说着,盛景琅提起了自己手里的天子剑,“就是这把剑,朕记得很清楚,在梦里,朕就这么把这些人都给赶跑了。” “朕就这么等啊等,从天黑等到了天亮,又从天亮等到了天黑,没有一个人过来了,也没有什么豺狼虎豹在四周环视了,可是朕也等不来朕的父亲了。” “那四周啊,又黑又冷,怎么办呢?朕当时都要饿死了,于是!朕就想到了,朕身后不是就守着一个大米缸吗!随便生了火,煮些米饭来吃果腹也是好的,不然的话,回头不要说是豺狼了,就算是来了一只小狗,朕怕是也没有力气把它赶走了。” “可是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朕打开米缸之后,发现了什么吗?” 大殿之上,所有人鸦雀无声,呼吸都比平时微弱了不少。 盛景琅缓步从高台上面走了下来,一步步踩在雕刻着就九爪金龙的阶梯上,眼睛看着下面的人,一步步,就这么走了下来。 他从最前头的盛景修面前走过,然后一步步,眼神随着脚下的步子一点点地往后挪动。 帝王不怒自威,锐利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刀剑一样,在人的身上多停留一秒都会叫人瞬间汗毛直立。 下一秒,奇怪的笑声忽然从盛景琅的嗓子里发出来。 “朕梦到,米缸里头,一粒米都不剩了,全是虫子,铺天盖地的米虫啊,在那缸里头涌啊涌,都给朕恶心坏了。” 刷的一声! 随着盛景琅这句话落下,天子剑忽然从他手中的剑鞘之中抽了出来,发出楞楞的响声。 朝臣们直接就跪在了地上,有那胆子小的甚至都尿了出来,浑身瑟缩着也不敢去收拾。 盛景琅看着跪了一地的臣子,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像是寻常一般说着自己的话。 “朕昨晚,就是梦了这么一个梦,在看到这虫子之后啊,朕就给吓醒了,醒过来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脑子里就是这么一个梦,这么一个画面。” “朕知道,朕的臣子之中有许多最是擅长占卜解梦的人才,所以,朕今天就想来要问问各位爱卿,有谁可解朕昨晚的这个怪梦啊?” 话音落下,又是长久的寂静。 除了能听到有些人晕倒在地上的声音之外,剩下的便再没有人发出丁点的声音了。 盛景琅在众人之间扫视了一圈又一圈,却迟迟等不到一个人站出来说话,盛景琅轻笑一声,“人人都说朕这朝廷里多的是青年才俊,看来都是外头的人唬我的,连一个梦都没有人解的开。” “还是说,你们知道怎么解,但是就是不告诉朕呢?一个个都瞒着朕是吗?” “臣等不敢!” 众人这才哆哆嗦嗦地回了一句。 “那你们就是不敢说了?”盛景修说道,“你们要是自己不出来,那朕可是要点名了!” 说完,盛景琅的目光一转,刚要开口,却听到有人出列打断了盛景琅的话。 “皇上。” 站出来说话的,便是今日刚刚伤愈上朝的盛裕成。 盛裕成出列微微弓着身子,整个人看上去谦卑但是又不至于失了风度,与周围的人并不同,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这大殿之上的生杀予夺的凌厉之气似的。 “儿臣认为,此梦儿臣可解。” “哦?”盛景琅就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你就解解看,朕听着。” 盛裕成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从自己的袖管里头掏出来一个厚厚的折子。 盛景琅看了一眼,一边去接一边说道。 “真叫你解梦,你倒是上起了折子。” “回父皇的话,这折子里头就是儿臣的解梦之语。”盛裕成看向左志航,嘴角勾起,“这里头的东西,多亏了左大人,不然的话,儿臣只怕是也不能连夜写出这么厚的折子来。” 众人见,盛景琅飞快地翻动着折子上的内容,然后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甚至都没有看完,便直接将折子丢在了地上。 风吹开里头的书页,众人只看到了一列列的名字。 显然,这上面大概就是这次贪腐案查到的官员名单了! 众人此时纷纷看向左志航,眼睛里都染上了一层浓重的毒怨。 只是左志航显然是被自己的升官梦给冲昏了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朝臣们已经变了的眼神,仍旧自顾自地上前,跪在地上,朗声说道。 “皇上,臣也有一语可解。”左志航跪在地上,朗声说道,“臣参当朝宰相姜思远教子无方,纵容其子姜明赫私下收受贿赂,结交朋党,意图不轨!” 这是早就已经商量好的,今天左志航也直接按着前头计划的说了出来。 但是自己的主子盛华庭脸色却跟昨晚不一样了。 盛华庭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有些不好。 左志航犯了众怒了! 昨晚他一直是和左志航在一起的,左志航又怎么可能去见盛裕成,帮他查找什么官员贪腐的名单? 这么大的功劳落在左志航的身上,谁也不会觉得盛裕成是在帮这个二傻子。 果然,紧接着,在左志航出来的时候,这在地上跪着的满朝文武,脸上忽然间就惹上了一抹浓重的恨意和杀意。 这些日子本来就因为朝廷肃贪的事情提心吊胆的,今天又被皇上忽然来的这么一出给吓得裤子都尿了,众人此刻心里的火气可以说是到了一个无可附加的地步。 但是又不能去找皇帝发脾气,于是就找上了这个在这个时候一下子冲出来的倒霉蛋左志航。 第184章 解梦 第一百八十四章 解梦 偏偏,盛裕成刚才的话又带着那么明显的暗示。 这朝廷之上,有几个官员敢说自己是干净的。 那么厚的一个折子,密密麻麻的名字,谁能不心虚?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左志航将自己给出卖了的事实。 毕竟这些天左志航几乎是已经到了一个半疯癫的地步,其想要把一把手拽下来自己上去当礼部尚书的心就是路过的老鼠只怕是都能看得一清二白。 盛景琅静静地听着左志航把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在了姜思远和姜明赫的身上,甚至有很多都是一些欲加之罪,都怼上去很明显就是想要姜明赫死的意思,把事情做绝的意思。 这一下,很多人就爆了。 左志航这是要把事儿做绝! 但是没有人敢说什么,只能跟着姜思远一道静静地听着。 左志航说完之后,恭敬地扣在地上,将折子高高地举起。 盛景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轻笑道。 “爱卿真的是国之栋梁啊,一宿想必都没有怎么合眼吧?” 左志航头贴在地上,出口的声音大到在这个大殿之中都能发出阵阵的回音来。 “回皇上的话,微臣身为臣子便是要为皇上分忧,鞠躬尽瘁,在所不惜。” 盛景琅转头看着满朝的文武百官,手中的天子剑一直紧紧地握着,从来没有合回去。 看着众人颤抖的身子,盛景琅忽然笑了出来。 “各位爱卿,不要这么紧张,真不过是跟你们说说家常。” 说完,盛景琅看了一眼地上的折子,便是方才盛裕成地上来的,被他气的丢在地上的那本折子。 一旁的内侍都是有眼力见的人,一看盛景琅的眼色便立刻上前,将那折子给捡了起来,双手捧着重新递给了盛景琅。 盛景琅开口说道,“诸位爱卿,你们别说,朕想来想去还真的觉得,这两本折子就是朕昨晚梦到的那个梦的解语!” “就是它,就是它啊!” 忽然间,原本还算是平静的盛景琅此刻忽然咬牙切齿的发出震耳的喊声来,大殿之上的人承受着这龙吟,最要紧的不是耳朵都是心脏。 人人都感觉,下一秒,自己怕是就要是在这大殿之上了。 盛景琅咣当一声,将手里的天子剑直接丢在了地上。 “朕给你们最后一一个机会,今晚日落之前,人人都要给朕上折子,说出这昨晚的梦的解语来,不然的话。” 盛景琅站在原地,目光却是精准的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真要是睡不着的话,你们也就都别睡了。” 说完,便抬脚,直接走出了大殿。 …… 盛景修感觉自己就算是封摄政王的那天府上也没有这么热闹过。 下面的人更是着急,一会儿一下地回来禀告,一会儿谁来了,一会儿谁又来了,一会儿前门放不下了,一会儿后门也放不下了。 盛景修也只是随意地捏着棋子看着桌上的棋局,偶尔朝回报的小厮点个头,算是知道了的意思,而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既不敢人走,也不叫人进来。 姜鸢梨在对面看着那满头大汗的小厮只觉得可怜。 即便是盛景修跟外的人只怕是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世面吧。 再看看旁边的盛裕成,正躺在一张懒椅里头头上盖着徐穗宁的帕子,睡得正香。 姜云芊皱眉,目光从盛裕成的脸上往上走,就对上了徐穗宁的眼睛,随后叹了一口气。 只是徐穗宁却是盯着她,小鹿一样的眼睛眨啊眨的。 姜鸢梨觉得她有话要说,便轻轻抬了抬眉。 徐穗宁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姜鸢梨的身后。 姜鸢梨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只是还没有等回头,便听到身后传来盛景修的声音。 “三心二意,你这棋还下不下了。” 姜云芊回过头来看着盛景修戏谑的眼神,有种在课堂上被先生抓了现行的感觉。 本来过来找他下棋就是一个说辞,如今被抓破了也就不装了,姜鸢梨索性丢了手里的棋子,低着头不说话。 盛景修笑了笑,也把棋子丢回了棋盒,转头拿起一旁的茶盅来抿了一口。 “爷。”外头的小厮又跑了过来,“章老太师也来了。” “章老太师?”姜鸢梨有些吃惊,“他不是告老还乡了么,怎么会来?” 那小厮弓着身子也是一脸茫然。 “自己清廉一辈子,未保得准儿子孙子也跟自己一样活的通透明白。章老太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为这些儿孙们奔波倒是也是难为了。” 盛景修说完便没有再说什么了,仍旧是原本的模样,坐在那里,既然不叫人进来,也不把人给撵走。 只是他能坐得住,姜鸢梨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么多人上门,可是你也一个不见,只叫皇上这么看着?难不成你是故意给皇上看的?” 盛景修看着她,问道,“皇上瞧着这些有什么用?” 姜鸢梨不解,“我就是不明白所以才问你。” 她不明白,从一开始就不明白。 须知道,眼下正是朝廷肃贪最为关键的时候,今儿在朝堂上闹得那么一出,没有等下朝呢就能已经在整个京城传遍了。 皇帝的那个梦不管是真是假,其实指向性都是十分的明确的。 米缸,就是真个盛氏江山。 那些什么来抢夺的豺狼虎豹,就是四周时不时想要来找些好处的邻国邻邦了。 至于最后将米吃的什么都不剩的米虫,也十分的明显,指的就是这些个搜刮民脂民膏,贪污腐败的朝臣了。 这是最明显不过的,不要说这些当官的了,就是这寻常的老百姓听了,只怕也有不少能够听懂皇上这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问题就来了,皇上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盛裕成和左志航早上又一人上了一个折子,上面写的东西是什么,明眼人一想就能想得明白,这个节骨眼上,不是该躲开么,怎么还一个个的往上凑,这个时候谁要是凑过来,谁几乎就默认了自己贪腐的事实,宫里宫外可是都看着呢!这时候过来不是自寻死路么! 可是这些官员却似乎不知道这个关窍一样,一个个大张旗鼓的过来不说,还在门口排起了长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盛景修的行为也十分的耐人寻味,不仅不着急去见他们,反倒是还有一种就是要他们这么摆在门口给皇上看的意思。 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要知道,这么帮着皇上,把这些朝臣们都赶尽杀绝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这外头的人很多都是中立派,你把他们一网打尽了,皇上也不可能真的把他们都杀了啊,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 树敌过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185章 闭门谢客 第一百八十五章 闭门谢客 盛景修笑道,“你这样的闺阁女儿都知道皇上不会将他们都杀了的道理,难道外头的这些人能不知道吗?这皇上自己能不知道吗?” 姜鸢梨想,大抵也是知道的。 自古以来就有法不责众的说法。 这贪官就算是再多,也是杀不完的,贪欲是来自人的本念,这想要朝廷的吏治完全像是水一样的清明,几乎就是在毁灭人的天性,想要“天下无贼”是一个道理,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就算是把他们杀了都没有用。 更何况,朝廷运转是离不开这些人的,要是都杀了的话,朝廷的事儿都交给谁去做?那不成要叫皇上去做? 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这是必死无疑,可是要是人有一大帮,数量多到了一定的程度的话,那这就不一样了。 往往,皇帝都会找最典型的那个出来,杀鸡儆猴,既震慑了下头的人叫他们有所收敛,也不会叫自己的颜面扫地。 这些想来这些已经浸yin了官场多年的老人是不会不知道的。 “这些人其实都是在赌,也知道,我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见他们的。”盛景修说,“那个本子上面有谁的名字,谁也说不清。人人都知道,皇上不会全杀,可是杀谁,谁知道呢?” “官大的害怕自己成了那个替罪羊,官小的觉得自己大概不会被顶出去,那是即使是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不能真的安安稳稳地坐在家里,总要给自己找一个安心的答案才行。这就是为什么外头的人明知道这宫里宫外都看着呢还是要这么直冲冲地过来,要的其实就是一个心安。” “当然了,外头的人同时也是在告诉皇上。皇上心里清楚是一会事,把这些东西推到明面上就是又是另一回事了。人都给宫里看齐全了,见也就见了。” 姜鸢梨惊讶道,“你的意思是外面的人都要见?” “自然要见。” 要么就一个都不见,要见自然是都要见的。 显然,盛景修心里打算的是后者。 “这些人在给宫里的人看的同时,宫外的人也在看,尤其是左志航那边的人,你们说,他们谁敢确保,这册子上面就没有他们的名字呢?” 姜鸢梨想了想,“你这是要逼那些人出来站队?” 此时一直不开口说话的盛裕成忽然走了过来,迟疑地说道,“说实在的,我觉得这件事并不怎么有用。这些人即使是会为了一时的生死过来投奔咱们说一些好话,可是我不觉得他们会就此就彻底倒戈,毕竟他们跟了盛华庭这么多年,要是盛华庭的手里没有一些能够控制他们的东西的话,也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盛景修平静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说,我要他们倒戈了?” “那你这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是再深厚的关系也抵不住三番四次的敲打和怀疑。同样的,这些人有一次不忠就会有第二次,有一次为了自己给放弃自己的主子,就会有下一次。从来万事最难的是那个开头,头开了,很多事儿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盛景修说完,将手里的一枚棋子落下。 “叫杀!” …… 院内院外的人越聚越多,门口的宝马香车比往年过节的时候最热闹的酒楼门口都要陈列的更多,别说是宫里头的人了,就连大街上的老百姓听到消息就纷纷聚集了过来,想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门口,几乎是朝野上下有些身份的官员都来了。 当然,这里头除了姜相。 姜府一直都是安安稳稳的,到现在为止没有一点动静。 摄政王府外头吵吵嚷嚷的,喧闹一片。 吱呀一声。 下一秒,沉重的木门忽然发出声音来,四周瞬间鸦雀无声。 人人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只见几个小厮费力的打开大门,里头,盛景修与盛裕成走了出来。 原本还在马车旁焦急等待的朝臣们此刻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也不管周围还有百姓看着,立刻就涌了过来,你一嘴我一嘴的要同盛景修和盛裕成二人说话。 盛景修看向盛裕成,后者与之对视一眼之后,朗声说道。 “诸位大人,在下知道诸位大人为何而来,只是眼下诸位大人还是先行回去吧。” 话音落下,众人又是急切地上前,却是被这家丁给一一拦下了。 “各位,在下旧伤未愈,实在是没有精力与诸位大人细细商谈朝廷要事,过些日子,在下精力稍微恢复一些了,再亲自登门拜访,今日便不请诸位大人吃茶歇息了。” 门口的百姓们看的是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见得这两个人说完这些话之后就转身回去了,沉重的大门再次像是一个年迈的老者一样吱吱呀呀地合上,将这外头的喧嚣又一次挡在了大门之外。 姜鸢梨伸着头瞧着,见盛景修过来也不为所动。 盛景修请瞧她的样子,轻笑一声,抬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姜鸢梨皱眉,伸手去拽开他的手,仍旧看去。 盛景修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直接拦腰将人抱了起来往里走。 “哎哎,你做什么呀!” 盛裕成和徐穗宁跟在后头,见到这样子也是笑出了声。 “你先放我下来,干什么,成何体统!” 下一秒,盛景修将人放在了地上,好笑地看着她。 “笑什么?”姜鸢梨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他。 “没什么。”盛景修的手蜷成一个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几声,说道,“我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能从你的嘴里听到成何体统四个字。” 姜鸢梨皱眉,没有理会他的打趣,而是认真地说道,“我记得,你方才说过,你是都要见他们的。” “是啊。”盛景修点头。 “那你现在又算是怎么回事。”姜鸢梨朝着大门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里,怎么又关上了。” 盛景修含笑看着他,“是要见的,只不过要见他们的人不是我。” 第186章 闺阁之兵 第一百八十六章 闺阁之兵 姜鸢梨闻言下意识地朝远处正往相反方向走的盛裕成。 “是二皇子?” “也不是。”盛景修摇摇头。 “那是谁啊。”姜鸢梨不解。 不是他也不是盛裕成,那还能是什么人。 盛景修揣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是啊,你说是谁呢?” 姜鸢梨皱眉低着头眨了眨眼,琢磨了半天,把朝廷里头的人过了一个遍,本来想要说难不成是姜思远?谁知道一抬头却对上了盛景修一双戏谑的眸子。 姜鸢梨脑子里忽然过了一道白光。 “你说的不会是我吧?” “聪明!” 盛景修轻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我?我去见这些大臣?这怎么行啊。” 从来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她到底是女子,怎么能够去见这些男人们呢。 况且,就算是她能豁得出去,人家这些朝臣们也不会跟她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见面谈论朝廷大事啊。 盛景修牵起她的手往院子里走,“自然不是见他们了,是要你去见他们的夫人们。” “这些官员的家眷?” 盛景修点头,“宫里要开始正式筹办你我二人的婚事了,已经商议好了,到时候是长姐代皇后来操办,到时候这些官眷们都是要一一去拜会皇后和长公主,也要来拜会你的。” “拜会我?拜会我做什么?” “自然是认人了。”盛景修耐心地解释道,“你是我的原配嫡妻,是真正的发妻,意义是不一样的,她们要来认你,顺了辈分,理清楚了大小,今后便是一家人了。” “还要这样?之前没有听说谁家小辈成婚还要长辈来谒拜的。” “自然是不一样的。寻常人家讲究的是长幼,而皇室讲究的是尊卑。你以后是真正的宗室,就连你的父亲也一并会算作是外戚。即使你不是皇后,可今后哪家的贵女看上了哪家的儿郎,你都是可以说得上话的。你一句话,旁人的子女嫁娶、入仕,都会有莫大的影响,这些都是寻常人家不懂,也接触不到的。” 姜鸢梨只知道人人都挤破头想要当的摄政王妃大概是跟寻常的妇人不一样的,只是却也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能力。原本她以为这些都是皇后才会考虑的事情。 “瞧你这样子,愣什么呢?” 姜鸢梨回过神来,认真地看着他,“是不是因为你厉害些,所以我才会有这么多的权利。我原先记得,当时先帝的景康王当年娶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啊。” 盛景修解释道,“自然是不一样的。一方面是有你说的原因。但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当时娶的是续弦,是妻子,但是却不是元配嫡妻。” “就连皇后也是一样的,元配嫡妻同之后册立的皇后虽然都是一样为皇后,是中宫之主,但是元配嫡妻就是要比皇后生生尊贵出一大截来,就连生下来的儿子也是一样,元皇后的儿子就是顶顶最贵的存在。” 盛景修说完,抬手顺了顺姜鸢梨的发丝。 “不着急,慢慢学,这些到时候你自己就都明白了。不过眼前,我倒是要求我的妻子帮我个忙了。” 姜鸢梨眨眨眼看着他,说道,“你是要我借着他们来拜见我的机会,要我帮你给他们透个信儿。” 盛景修笑笑,“你是越来越有王妃的样子了。” 姜鸢梨听了盛景修的话却依旧是有些担心,脸上的神色并未见得有所轻松。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大了许多,今后怕是会出纰漏,给你添麻烦。” 姜鸢梨前世委实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皇室宗妇。 即使是后来入主中宫,她其实也是被逼出来一副纸老虎的模样,后宫里只能吓唬一些没有胆子的奴才罢了,那些个妃嫔,还有胆子大的各宫的管事的,没有几个真正把她放在眼里的。 这里面纵然有她在盛华庭面前不得宠的原因,但是其实更多的还是她这个皇后没有做称职,一门心思都扑在盛华庭的身上,平衡后宫,四处制衡的这些本事,她当真是没有修炼到家。 盛景修勾唇轻笑,牵着姜鸢梨的手紧了紧。 “怕什么,不是有我么?” 姜鸢梨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也跟着笑了笑。 “我虽然不懂这些东西,但是也清楚,这妇人们之间也有的是学问和看不见的战场,与男人们在前朝都是连着的,虽然比不上皇上的后宫那般的影响巨大,可是终究我得力一些,你就能轻省一些,我出了错,你跟着也要多些麻烦。” “只有这天底下最没有用的男人才会把自己的仕途不顺落在女人的头上,你只见人人都说这仕途不顺的时候是被自己的妻子拖累,可是你可见过什么人成功了会把自己的成功的原因归结在妻子身上的?” 姜鸢梨一愣,没有想到盛景修会这么说。 不过经过他一说之后,姜鸢梨发现好似确实是如此。 “终究和那些宫里的繁琐规矩是一样的,你若是想要学,我就亲自教你,教的你八面玲珑,任谁也说不出你一个不好来。可若是你不想学,我就护着你,纵然你有什么不是,我也叫人不敢说出你一个不好来。” “不过是传几句话,随你的心思去做就是了,怕什么。就是真的办砸了,也没什么。别” 姜鸢梨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后者轻轻抬了抬右眉,朝她笑了笑。 笑的这样的明媚好看,身后的日光恍恍惚惚地打在他的脸上,有一瞬间就像是梦境一般。 “我时常在想,你是不是我幻想出来的人,其实并没有你这么一个人,也没有我呢?” 盛景修愣了一下,抬手猛地在她的头上敲了一记。 蹦的一声,格外的清脆响亮,姜鸢梨条件反射的用手按着自己的头,疼的她眼泪都掉出来了。 “你做什么?” “这下可觉得我是个真实的人了?” 姜鸢梨含泪揉着自己的额头。 没见过下手这么狠的! 第187章 恩威并施 第一百八十七章 恩威并施 第二日,姜鸢梨就被长公主宣召进宫了。 随着长公主四处转悠了一圈请安之后,再出宫去,不过是半日的功夫,这宫外就已经传遍了。 姜鸢梨本来以为这从宫里出来,合该是要等上个三五日才开始有人来拜见她的,谁知道这马车刚从皇城出来,到了府门口就看到了许多马车停着。 姜鸢梨一下马车追影就亲自上来了。 “这些都是来见王爷的吗?” “这些都是来拜见王妃您的。”追影也跟着改了口。 姜鸢梨顿了一下,看向追影,后者笑着说道,“宫里的旨意正式下来了,王爷说了,从今以后就不用忌讳着姑娘的名节问题,直接唤王妃娘娘就是了。” “这里头的人都在等着呢,今儿来的是几个宗亲王妃,还有太妃,以及并着几位大人家中的夫人,王妃娘娘是要先换衣裳还是去见客。” 姜鸢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沉声说道,“先去见客吧。” 身上这件衣裳也算是得体,是进宫的礼服,便是皇后太后也见着,更何况这些人呢? 再者,直接穿着衣裳过去,也算是体现了对她们的尊重,表示自己是急着来见她们的,并非叫她们故意等了这么久。 而身上的吉服,又能时时刻刻地提点着她们,她如今是正经的摄政王妃,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姜家的小丫头了。 姜鸢梨进门来,见已经有一些面熟的人在里头坐着了。 女人们都捧着茶,随意地说着闲话。 见姜鸢梨进来,众人便立刻起身。 “路上收着信儿便紧赶慢赶,可是还是来迟了。” 姜鸢梨一上来,便冲着中间那年纪最大的太妃走了过去。 老人家颤颤巍巍地起身,一把便抓住了姜鸢梨的手,竟然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倒像是自己的亲奶奶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请孙女一样,眼睛里头都是泪。 “好孩子,好孩子,我总算是见着你了。” 姜鸢梨依着规矩换了一声“太妃。” “您身子骨可硬朗着呢,平日里总听王爷提起叫我们这些小的时时要记得去探望太妃,可又害怕去了打扰了太妃的清净,再加上宫里事儿多,竟然就耽搁到了现在,实在是没有规矩的。” 太妃连连摇头,“我这个已经半截子埋在黄土里头的人有什么可瞧的,知道你们事多,皇上皇后都喜欢你们,给皇上效忠,给皇后娘娘尽力,这才是要紧的,我若是想你们了,便自己来瞧瞧你们,我这心里就开心。” 一屋子的人围着这一老一少,说着的也都是场面话。 好一阵子寒暄过后,众人这才落座。 姜鸢梨作为主人家自然就坐在了最上首。 她抬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而后看向下手坐着的众人,倒是觉得好笑。 这些人眼下的神情还真的是都各不相同。 这里头,有不少当时都瞧不上她的,说她性子粗野,背后嚼舌根的,脸跟前当面说的,她都记得,也都知道。 这些在脸跟前骂过她的人,一个个的都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她。这些只在背后嚼舌根打量着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倒是神气的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姜鸢梨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没有说,只又低头吃了一口茶,他们若是不开口,自己自然也不必开口。 “一早就听说姜家的女儿个顶个都是好的,尤其是这姜家的嫡长女,生的好,性子也养得好,如今与王爷一起,也算是正经的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了!” 姜鸢梨看了一眼,这说话的乃是张琰的夫人,陈安侯独女刘氏。 这个女人当时可没少随着那些所谓的书香门第、清流世家说自己没有规矩,是个野丫头。 如今为了张琰的事儿到底是也急吼吼的来探底了。 这说的本是最最体面的场面话,周围的人也立刻都跟着附和,只一声声地说着好听的话来,跟之前完全是两幅嘴脸。 姜鸢梨不由得想起盛景修当时同她说的话。成了摄政王妃之后,这些人就算是有什么也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了。 而姜鸢梨也终于知道了女子在没有子嗣之前有没有夫君的宠爱这之中差的何止是天壤之别。 前世盛华庭对自己冷落,即使是自己贵为皇后,可闲言碎语也没有少听。如今虽然只是王妃,可内外盛景修都给足了自己体面和尊重,这些人便是忍也要忍着笑出声来才行,不敢说一个不字。 虽然是狐假虎威,可姜鸢梨眼下心里也到底透着畅快。 她顿了顿,半晌没有说话,众人见她神色并不热络,便也就一个个的噤了声,不再附和。 等着嘈杂的声音都停了之后,姜鸢梨才慢吞吞地放下了茶盏,随意地说道,“传闻张家娘子的母家乃是蜀西过来的。” 刘氏闻言,竟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陪着小心地说道,“是,娘家乃是蜀中刘氏。” 姜鸢梨点点头,半笑着开玩笑道,“这就是了,听说蜀中戏班子素来是有变脸的绝活儿的,一会儿红脸一会儿白脸,叫人根本看不清这究竟真正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好似不是一个人似的。” 话音落下,刘氏的脸倒是真的“变了颜色”,方才还喜气洋洋的,如今倒是一下的白了下来,好一阵子说不出来半句话。 一旁的人看着也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王妃娘娘,我……”刘氏磕磕绊绊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姜鸢梨却在这个时候话锋一转,一抹脸,满面的亲热。 “瞧瞧,站起来做什么,快坐下。我同你说起这个,也是前些日子听王爷说起,京城里来了一伙儿蜀中来的戏班子,唱的听说是不错的。过几天王爷想要把这戏班子拉到府里来唱唱,我想着王家娘子乃是蜀中来的,定然是喜欢这乡音乡调的,到时候定然要封了帖子请望娘子来听听,王家娘子可一定要赏光啊。” 刘氏却是彻底懵了,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这姜鸢梨究竟是方才开玩笑,还是现在在开玩笑,半天都不敢接话。 第188章 提点 第一百八十八章 提点 刘氏心里惊的厉害,嘴上回话自然也就磕巴。 “娘娘若是、若是不嫌弃,我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姜鸢梨闻言只是笑笑,本以为姜鸢梨是要顺着这些话继续说下去的,却没有想到,她抿唇笑过之后又是话锋一转,提到了张琰。 “不过,想来张家娘子进来事多,张大人朝务繁忙,张家娘子必然是要在跟前多伺候着的,这个时候唤张家娘子来听曲儿看戏,倒也是我不体贴了。” 刘氏今儿为的就是这件事来,因为前头被姜鸢梨七拐八拐地绕着,倒是把这个事儿给忘了,如今听她主动提起,刘氏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话口。 “王妃娘娘这是折煞我们了。”刘氏扯了腰间的绢子,眉眼低垂,一副可怜样儿,“为人臣子的,哪有什么忙不忙,辛苦不辛苦的,不过是皇上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了。说句犯上的话,咱们女人就是眼睁睁看着男人累死在公案前,也是不敢吭一声的。” “女人们头发长见识短,不知道什么国家大事,只盼着自家男人平安。” 姜鸢梨闻言垂下眸子,浅笑道,“这话说的实在,可不过终归是咱们妇人嘴上说说罢了,纵然我是个没规矩的,也知道一句话,覆巢之下无完卵,西北不太平,就连京城自去年年底到现在也是乱事不断,如今皇上正是用人之际,为人臣子的既然是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是是,正是这个理。”刘氏连忙接道,“娘娘体会我妇道人家的一点私心,我真的是羞愧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只是既然同娘娘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就再斗胆提一句不该提的。” 姜鸢梨静静地喝了一口茶,等着她的下文。 瞧着这刘氏是真的急了。 怕是她家里头的那位给她下的是死命令才是的。 “鞠躬尽瘁若是能落得一个善始善终,这便是为臣子的一个圆满的结局了,就怕是最后累死累活一辈子,到头来反倒是被 奸佞所害,连个好下场都落不到啊。” 姜鸢梨抬头看了这刘氏一眼,后者立刻垂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这张琰是个放肆的,他这个夫人也不是个什么聪明人。 为了自己男人的安危着急一些倒是可以理解,只是她却是着急过了头,一来二去的,连着说了两句能叫人拽着小辫子的话。 前一句说不愿自家男人为国操劳,原本她想说的或许是想要表表张琰的忠心,叫人知道他是一个勤勉的好官,可是这话说的委实是没有水平了一点,叫人听着像是在抱怨似的,纵然是姜鸢梨有心给她往回拽了拽,可是皇上是个多疑之人,这要是被什么有心之人专门掐头去尾的揪出这两句话来到皇上跟前掰扯,不知道要扯出多少罪名来,最轻也是一个不忠。 这女人倒不如直接说了,说不定效果还要比现在好一点。 这第二句就更直接了,说张琰怕是落不得一个善终,被 奸佞诬陷。 且不说,张琰这犯得一桩桩事没有一件事冤枉了他的,这一点,不要说是皇上了,就是在场的这些贵妇家眷,谁心里没有数?说出来这话只会叫人心里笑话。 再者,刘氏虽然没有提皇上一句,可是要知道,前面一句说张琰勤勉,后面一句就紧接着说张琰被 奸佞所害,怕是会落不得一个善终,这其中蕴含的意思便是皇上昏庸无能,任由奸臣将张琰这么一个勤勉忠心的好官给害死,这几乎是在嘲讽当今的圣上,毕竟下令查张琰的也是皇上,不是别人。 这刘氏两句话,一句比一句厉害,句句往自家男人的身上插刀子,实在是蠢到家了。 姜鸢梨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京城那么多在背后嚼她舌根的,唯独这个刘氏传到自己耳朵里头的次数是最多的,今日见了,说了几句话,心里便就知道原因了。 只是她再蠢,有些话,姜鸢梨还是要与她交代了才行的。 姜鸢梨想了想,便觉得不如将这话说透就是了,省的刘氏听不懂,左不过,圣上其实眼下跟盛景修是一条心的,圣上也不想真的叫左志航当了这吏部的一把手。 “张家娘子的心我是明白的,咱们做女人的,不久操心着家里的男人们么。男人们好咱们便好,男人们要是遭了罪,咱们也就跟着遭罪。” “正是,正是。” 姜鸢梨笑笑,继续说道,“不过,娘子方才说的倒是也不必多虑,想来皇上圣明,必然是不会被 奸佞所蒙蔽的。” 刘氏听了姜鸢梨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犹豫了半晌,正在难为之际,便听得姜鸢梨的声音再次不紧不慢地传来。 “不过么,娘子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如今朝堂有不少人浑水摸鱼,企图蒙骗皇上,为人臣子的,自然也要在皇上身边时时提醒着。” 刘氏是个痴傻的,话说到这里,却是不知道姜鸢梨究竟在说什么,只好看向一旁的老太妃。 太妃一双苍老的眸子像是古潭一般深邃无波,一身褐色的松柏贺寿长衫将其一身的荣华还有那岁月沉淀下来的气度显露无疑。 老太妃坐在姜鸢梨的侧手旁,笑了笑,说道,“自来忠奸是最难分辨的,多少人都败在了这上头。” 姜鸢梨笑道,“旁人的心是难分辨的,可是自己的心自己是最清楚的。既然张大人一心为国为民,忠君爱国,那么想来参奏张大人的大抵不会是什么善类了。” 姜鸢梨说着带着询问的目光朝下看去,但又不与众人的视线交汇,只瞧了一眼,便立刻收回来,垂头浅笑,用手边的帕子按了按嘴角。 “我也是胡乱说的,深宅内眷,也不懂这些。” 老太妃眸子眨了眨,随后笑道,“王妃娘娘聪慧,王爷娶了您这内宅必然是无忧的。” 姜鸢梨面上仍旧是一副温和恬淡的模样,任谁说什么都是浅笑嫣然,规规矩矩的,没有什么情绪外露。 第189章 卿本佳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卿本佳人 这一通茶吃了许久,一直到盛景修都办完事回来了,这来往的人还没有断。 盛景修往会客的正堂瞧了一眼,却没有进去,还是追影机灵,老早就瞧见了盛景修回来,连忙小跑着过来请安。 “里头怎么样了?” 盛景修抬抬下巴,朝着里头的屋子扬了扬头。 追影的嘴角忍不住上弯,像是憋着什么极有意思的事儿一样,“王爷,王妃娘娘说话云山雾绕的,这些妇人怕是回去得叫手下的丫头好好的按按头了。” 盛景修瞧追影的样子,再老远看着那坐在里头的一袭小小的人影,心里便也安定了下来。 “就是王妃娘娘瞧着有些疲累了,精神不大好。” 盛景修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眼瞧着就要黑天了,怕不是自打宫里回来就一直没有休息。 盛景修挥挥手,命追影去封了府门。 “再有人来也不给开门。” “是。” 盛景修又往里看了一眼,姜鸢梨有些走神,忽然像是得了什么感应似的,抬头朝远处得一个方向看去。 老远,便瞧着穿着一袭水墨长衫的盛景修站在那里,含笑看着她。 他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虽然浅淡,可眼睛却也是弯着的,静静地站在那里,负手而立看着她。 姜鸢梨不知道怎么,竟然脸红了起来,缓缓撇开了头。 顿了顿,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过去时,人却已经不在了。 姜鸢梨心里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娘娘?” 一旁的妇人见姜鸢梨半天不理会她的话,不免主动问询了一句。 姜鸢梨这才惊醒过来,连忙肃了神色。 “娘娘想来是累了,咱们就不叨扰娘娘了,眼下天色不早了,妾身们改日再来拜会娘娘。” 一个起身,其他的自然也就不好再这么继续耽搁下去了,便也跟着起身,鱼贯一样的出了这正堂的大门。 姜鸢梨本想去送到门外,可身上实在是酸痛,便也就没有客气,只叫身边的玉竹去送了。 人一走,姜鸢梨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都被抽干了一样,颓然地坐在那里,腰酸背痛,只想等着玉竹回来帮她好好的锤锤。 人刚走,追影便快步走了进来。 “娘娘,王爷回来了,请娘娘过去。” 姜鸢梨忽然有些小脾气上来,只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追影疑惑道,“娘娘?” 姜鸢梨这才看了他一眼,开口说话的时候也是有气无力的。 “没什么精神,不去。叫他等着吧。” 追影愣了一下,随后又低头笑出来。 这样的话也只有姜鸢梨敢直接说出来了。 “是,那奴才就这么给王爷回话去。” 姜鸢梨并没有拦他,追影也就真的这么回了。 跟了盛景修这么年,追影自认为还是能够摸清几分盛景修的脾气的。 他这个人虽然对旁人清冷,最不耐烦什么使小性子的,可是对姜鸢梨他却是乐意哄着的,甚至有的时候追影感觉盛景修甚至会专门去养姜鸢梨这样的小性子,好似姜鸢梨只有这样使小性子的时候她才会开心,若是处处都懂事的话,他反倒是不开心。 追影虽然不理解自家主子的这种别扭的心思,可是却知道自己主子必然是不会生气的。 果然,刚换了衣裳的盛景修听到这话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便站起来要去正堂寻她了。 “爷,这饭菜怎么办。” “放着,马上便回来了,叫他们继续上菜就是了。” “是。” 盛景修一路快步绕到正堂去,一进门便瞧着姜鸢梨像是一个没骨头的人一样摊在桌子上,一旁玉竹给她轻轻敲着后背。 玉竹一下就看到了盛景修,刚要停下来行礼问安,却看到盛景修对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而正小脚一晃一晃的姜鸢梨则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屋子里头多了一个人。 她闭着眼睛惬意地直哼哼。 “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受了多大的罪,在宫里光是给人下跪了,想要舒服的坐着也不行,必须是坐的端端正正的,便是连头上的步摇都不能歪了,你说宫里这些假道学有什么意思?非得你难受我也难受,这才叫做恭敬吗?大家都舒舒服服的坐着不好吗?” 玉竹看着一旁盛景修双手交叠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家姑娘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姑娘,这坐有坐样,站有站样,自来就是如此的。若是去面见皇后太后也是没有规矩的话,难免叫人笑话。” “谁笑话?你倒是说说,是今儿下午那些抹了脸儿就跟第一次认我的妇人们一样的人笑话我吗?”姜鸢梨仍旧闭着眼睛,下巴杵在手臂上,手臂压在桌子上,跟一只猫儿一样,“你是不知道,我下午跟那些人坐着更憋屈。” “在宫里的时候只是身上不爽快,下午的时候我是身上心里都不爽快。那些人当着我的面都不知道给我了我多少难听的话,更别说背后了!” 那个时候只要是见到了她姜鸢梨,要是不说她一句没有规矩,嘲讽她两句乡下来的,就好像是会跟她一样被打成野丫头一样。 “结果呢,你看看下午来见我的时候,就跟刚认识我一样,说的那话我都替她们脸红,哎,你说,什么柔佳毓秀,什么婉婉有仪,这说的是我吗?怕不是在夸自家闺女吧?” 屋里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姜鸢梨吓了一跳,猛地打开眸子坐起来。 前面,盛景修正微微弯着腰笑着,整个肩膀都在一抖一抖的,以至于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眼睛里还是盛满了快乐的神色。 “你什么时候来的?” 姜鸢梨看看盛景修,又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玉竹。 后者吓得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表示这真的不能怪她,实在是盛景修不叫说,她也不敢违逆王爷的意思啊。 见她发现了自己,盛景修轻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才忍住唇边的笑意,走过去俯下身子来看着她,“谁说不是这样的,卿本佳人,为何妄自菲薄呢?” 第190章 眷宠 第一百九十章 眷宠 距离有些暧昧,姜鸢梨难免有点挂不住。 她微微后撤了一点,转开头,与盛景修之间保持了一些距离。 “你怎么半天偷听别人说话啊。” “我就站在那里,光明正大的,是你从来瞧不见我,这也能怪我吗?” 盛景修看着她身上的绯红一路从脖子红到了耳后根,眼瞧着就要扛不住了,便也就不再逗她,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姜鸢梨这才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你突然过来做什么?” 盛景修说道,“这不是请不来你,只好我自己亲自来请了。” 姜鸢梨本来只是赖赖懒劲儿,刚才是真的有些疲累的不想动弹,想着等歇歇了再去瞧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儿,谁知道这歇没歇了半分钟,盛景修竟然直接就过来了。 “有什么就在这里说不成吗?” 盛景修一眼就瞧出了她是不想动弹,便也没有犹豫,直接弯下身子打横把人给抱了起来。 姜鸢梨吓得惊叫出声,双手紧紧地拽着盛景修的衣襟,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看着他。 盛景修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想到了之前无意间听见街上的老人们说着的闲话,说是喜欢一个人,便是怎么瞧她都觉得可爱,做什么都瞧着顺眼,便是吃口饭、喝口水这样寻常的举动,落在你的眼里却也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劲儿。 盛景修当时不知道这该是何种感觉,那个时候他还太小,只觉得这个世界上果真有这样的感情吗? 如今却是知道了。 “你把我放下来呀。”姜鸢梨有些羞臊,毕竟旁边还有别人。 “知道你今天累,今儿出门在顾大人家中用饭的时候觉得一位厨子做的菜品味道很是熟悉,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从南边专门请来的厨子,我想着你爱吃,临走前便专程叫那厨子给你又做了几样菜品和糕点,我带你去尝尝。” 姜鸢梨起初听的认真,到后头听到他说什么后,便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你,你,你在人家家里用饭,最后还要带走一些?你都不怕叫人笑话的!” 堂堂摄政王,去人家家里赴宴,最后还要打包打走一些?这传出去了,怕不是要叫人家笑话是去打秋风的! 盛景修轻笑道,“顾大人没有儿子,我与他只见虽说是同僚但却有些情同父子,他知道你是在南边长大的,便主动说要叫我带一些来给你。再说了,我都不怕羞,你怕什么?” 姜鸢梨听他说是别人主动提的这才觉得好些,但是依旧是窝在盛景修的怀里笑声嘀咕。 他倒是不怕的,那不是打着她的名义么! 姜鸢梨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了自己的名声来,原本这些都是她最不在乎的东西,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尤其是在他的面前,总想着叫自己的名声好听些,再好听些。 好听到,足够担当的起摄政王妃这个称呼。 盛景修就这么一路直接将姜鸢梨给抱到了自己的房里。 原本姜鸢梨是有些羞臊的,挣扎了许久想要下来,但是却拗不过盛景修,她的那点力气在盛景修的怀里更像是在撒娇一般,最后不仅没有下来,反倒是给自己弄出了一身的汗。 她本就累的不行,如今也就索性随他去了,反正是在府上,也没有什么外人。 两人的身子紧紧地贴着,盛景修坚实有力的双臂将她牢牢的禁锢在自己的怀里,风吹过来好似也吹不进两人之间一般。 盛景修把人放下,姜鸢梨便看清了这一桌子的江南菜。 “果真是南边请来的厨子,连苏叶糕这样的点心都有!” 姜鸢梨之前在姜府也不是没有找过江南的厨子,可是这里毕竟是京城,与江南隔着很远,再加上这好厨子本来就难找,若是又要好还又要指定拿手的菜系的话,那更是难上加难了。 最顶尖的那一批都去伺候皇室的人了,轮到他们哪里还有满意的了?比姑娘寻个如意郎君都不知道要难上多少,所以,盛景修来同她说的时候,她其实是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的,却不想这一瞧竟然还真的有些意思。 只不过这只是看而已,这饭菜到底还是要吃在嘴里味道还才行的。 盛景修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个黏糊糊的苏叶糕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尝尝看,瞧瞧合不合你的口味。” 姜鸢梨也不客气,立刻试探着咬了一口,却是惊了。 这味道不仅像南方本土的味道,更重要的是颇有些像自己小时候在养母家里吃的苏叶糕的味道,不过是放的糖少了些,大抵是为了迎合京城中人的口味。 盛景修见她眼睛都亮了,纵然她还什么都没有说,盛景修便也嘴角弯起,浅浅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定然是喜欢的不得了的。” 姜鸢梨又去尝了其他的菜,都是很地道的味道,不过,她还是最喜欢这第一口吃的苏叶糕的味道。 “不过,你究竟是怎么知道地道的江南菜该是什么滋味的?” 若是外地人,即便是真的去过江南也未必就能吃到地道的江南菜,毕竟这酒馆众多,手艺也都参差不齐,再加上南来北往的人若非是本地的老百姓,大多都喜欢去一些街上一眼就能看到的铺面吃东西,尤其是盛景修这般有身份的人。 可是这样的酒楼也为了迎合南来北往的客人,做了不少的改良,其味道虽然说不上难吃,但是却跟当地的菜品本该有的味道相去甚远,所以,便出现了即使是经常往来南北的商人也未必懂得南方菜究竟该是个什么滋味儿的情况。 盛景修眼睛轻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样的眼神又出现了,姜鸢梨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可是这种叫她不安的眼神便再一次出现在了盛景修的脸上。 每次盛景修这么看她的时候,她就总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一样,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这次姜鸢梨索性放下了筷子。 第191章 心有不甘 第一百九十一章 心有不甘 “你该是有话同我说的吧?”她试探道。 盛景修敛眉,淡淡道,“没什么。” “可你分明就是有话要说。”姜鸢梨舔舔嘴唇,便是想要趁着今天问个明白,“我总是不懂你这神情的意思,可却也知道你大抵是有什么话憋在心里是我不知道的,你不妨直说,叫我猜可是猜不出来的。” “我们如今也算是半个正经的夫妻了吧?你要是有什么心事或者是对我不满的,总该是要说出来的吧?那不成就这么一直在心里憋着?夫妻之间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 盛景修顿了顿,最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有点……” “有点什么?” 盛景修看着她,没有说话。 有点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我总是记得你,可你却将我给忘了。 明明是你说,今后若是还能再见,你定然是会在人群里第一眼就认出我来,说不会忘了我。 可你却从来没有记起,倒是我,记得那样的死。 不甘心。 还是不甘心。 可盛景修也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那些不甘心在他的心底绕了没有多久之后,便在她的一句求他帮她解决掉与盛华庭的婚约那一刻便烟消云散了。 其实那天是盛景修人生里为数不多的一次想起来会后怕的时刻。 若是那天她没有抗旨,没有同他说那样的话,或许他真的会就那么看着她嫁给了盛华庭,为自己心里那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 如果是那样的话,现在又该是怎样的一副情形呢?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姜鸢梨歪着头一眼眼地瞧着她。 盛景修垂下头来,居高临下,她巴掌大的小脸便显得越发的小了,毛绒绒的发顶上插着的都是他送给她的朱钗。他是真的把她养的很好,此刻抬头时就着窗外依稀的光亮,脸上的皮子竟然也能莹润到几近透明,水灵灵的一个姑娘,拢在怀里的时候顺手的不成样子。 “没什么。” 姜鸢梨的眉头立刻便拧起了。 又是这样的话。 瞧着她有些生气,盛景修轻笑一声,哄道,“再等等。” “等什么?” 盛景修想了想,说道,“等你自己猜到我想要说什么。” “若是我一直猜不到呢?” “那……等成婚那日我再告诉你。” 盛景修说完便扯开了话题不愿意在这上面与她多说什么,姜鸢梨知道自己再问也不会问出来什么了,纵然心里憋闷却也不再说了,终归最晚成婚那天就知道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心大的,再加上这菜也好吃,一来二去也就忘记这件事了。不过有一桩事倒是牢牢地记在了心上的。 “今儿我按着你的意思,与老太妃把话都说明白了,剩下的只不过是点了点,有的人瞧着就是明白了,有的却还是糊里糊涂的。” 其中就以那位刘氏最为典型了,临走前那眼神都是充满“智慧”的。 盛景修点头,给她夹了一筷子肘子肉,“夫人辛苦。” 姜鸢梨伸着脖子问道,“那什么时候三哥儿才能真的出来呀。” “明天。” “明天?这么快?!” 姜鸢梨有些惊到了。 “嗯,保证给你把人带出来。” 次日一早,姜鸢梨起了老早,头一次亲自送着盛景修去上朝。 “我这可是占了你家三哥儿的光了。” 姜鸢梨横了他一眼,说道,“之前圣旨没有下来,我在你府上住着本就是不合规矩的,再送你出门,叫人瞧见了,指不定怎么说我呢。如今是名正言顺了,自然也就不怕了。” 盛景修笑笑。 他知道她哪里是害怕什么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在意的话,之前在姜府也就不会那么肆无忌惮的折腾了,多少也是会收敛一些的。 不过是一只好不容易被他养熟了的猫儿愿意亲人了罢了。 盛景修也没有戳破她,倒是很享受这清晨的一刻温柔缱绻。 姜鸢梨给他细细的拉了拉衣裳,左右看看都十分的满意,唯独脸上的那个面具怎么瞧都有些不顺眼。 他虽然现在私底下不怎么带这个东西了,可在上朝或者是外人多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把这个面具给戴上。 “那时候你吓唬我,我总以为你是真的有什么秘密不让见人的,可后来才知道你不过是唬我的,但是我又想不明白,你生的这样好看,为什么不喜欢叫人瞧见你长什么样子呢?” 盛景修顿了顿,脸上的喜色却是瞬间消失了许多。 “我不是不喜欢别人瞧见我长什么样子。” “那是疑问因为什么。” “是我自己不喜欢。”停顿了几秒钟,盛景修才说道。 姜鸢梨疑惑地看着他,后者笑笑,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了,我去给你接人了,你先老实在家里呆着,不要乱跑。” 姜鸢梨觉得他像是在养闺女一样。 看着盛景修的轿子越走越远,姜鸢梨竟然还莫名的生出一抹惆怅来。 察觉到自己心里的变化之后,她下意识地一愣,随后笑了出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 朝堂之上一派肃杀的气氛,将方才还在温柔乡里头浸润着的盛景修身上那丝丝缕缕的问头气息瞬间便冲刷殆尽了。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闭目养神等着皇上到来,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或明或暗朝他投射而来的目光一般。 一阵脚步声传来,盛景琅穿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们依着规矩行跪拜礼,匍匐在这位天子的脚下——除了被皇上免去跪拜礼的盛景修除外。 他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只微微低下身子,做出一副谦卑的样子来。虽然众人在他的身上并瞧不见什么臣子的气息,好似是站在下头的第二位君王一般。 涉政二字,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人都能承担起的名号。 “平身。” 盛景琅说完,回头招了招手,立刻有人抬着一个硕大的箱子走了上来,将这箱子嘭的一声丢在了朝堂之上,丢在了这些大臣们的中间。 第192章 弃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 弃子 “今儿你们先不要说,让朕来给你们说说昨天朕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盛景琅指着那一箱子的东西,看着众人问。 “知道这是什么吗?” 朝臣们一个个都低着头,却没有人上前说明。 盛景琅又看向左志航,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左志航抬起头来,眼睛里是一种莫名的自信。 “回皇上的话,微臣知道,这里头定然是朝臣们参奏上来的奏章。” 盛景琅却是笑了,这笑容叫人捉摸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为这笑容既说不上是和善也说不上是阴冷,是一种莫名的笑,夹杂着种种复杂的情绪。 “看来,还是左大人对朝廷的走向洞若观火啊。” “微臣不敢。”左志航跪在地上,朗声说道,“皇上您严明治下,朝臣们秉圣意,查奸佞,剑锋所指,必然叫所有的贪官污吏都不得遁形。” “说得好!”盛景琅站在左志航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如此的话,那就由左大人上前替朕读一读这些折子吧。” 话音落下,左志航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皇帝。 臣子宣读朝臣奏章? 要知道这历来臣子们的奏章是不允许别人随便翻看触碰的,更别说宣读了。 虽然是皇上叫他念的,但是这里头却是隐隐的含了一个帮着皇上批阅奏章的隐含意思。 前朝设立内阁,专门有辅臣来帮着皇帝处理政事,草拟披红,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到了盛家的天下,却一直因为要提防着辅臣的权利过大压制皇权所以迟迟没有成立内阁来帮皇帝分忧。 皇上这个时候叫他代为宣读,难道是含了要提携他为辅臣,重新设立内阁的意思? 左志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头,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 要知道此刻朝堂之上,除了他和为数不多的一些亲近盛华庭的人之外,余下的大臣面对皇上此刻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旨意的时候却没有丝毫的波动,仍旧垂着头,未曾瞧左志航一眼,也未曾打量周围半分,好似完全知道皇帝的意思一样。 然而,左志航是身在其中放松警惕,但是半个身子在局外的盛华庭却是看到了。 他不敢四处乱看,但是余光却是一直在这些朝臣的身上游走着。 想起进来摄政王府传出的一系列的动作,盛华庭的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一抹不好的感觉来。 他看着左志航一脸兴奋难忍地起身,一步步朝着那箱子走去。 身后,皇帝的眼神依旧是喜怒难辨。 于是此刻朝堂上便呈现出一种莫名诡异的画面——包括皇帝在内的人都冷眼看着左志航兴奋地走向那个箱子。 好似众人都是在台下的看戏的人,而只有左志航一个人在台上唱戏。 盛华庭的脑子里开始一遍遍地过着这些日子盛景修和盛裕成两个人做的事情,有一种答案在胸口涌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呼之欲出。 在左志航的手按在那箱子上的一刻,站在盛华庭身前的盛景修忽然回头看着他,下一秒,盛景修的嘴角缓缓勾起,带着一种莫名摄人心魄的力量。 不好! 盛华庭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看向左志航。 他已经把箱子打开了,随便抽了一个奏折拿在手里。 在打开之前,他兴奋地甚至咽了一口口水。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左志航缓缓打开了眼前的奏折,下一秒,左志航脸上的兴奋之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比雪还要白的颜色。 “念啊,左大人难不成是不识字吗?” 盛景琅的声音缓缓传来,低沉而又有力。 左志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这些都是诬陷。” “诬陷?”盛景琅轻笑一声,指着那箱子说道,“不着急,这里面的折子多着呢,左大人慢慢看,仔细瞧瞧,是不是都是诬告。” 左志航颤颤巍巍地抬起身子来,像是害怕又像是怎么也不信相的,再次朝那箱子里头的奏折伸出了手。 打开第二本,左志航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眼,然后立刻丢开。 他这一下像是疯了一般,整个人都扑到了那箱子里头,一本本地打开,一本本地又丢开,不过是看一眼就甩走了。 地上四处都是散落开的奏折。 盛华庭根本都不用去看那些散开在地上的奏折便知道,左志航保不住了! “皇上!” 左志航终于不翻了,只跪在地上,一步步地往前跪行着,来到了盛景琅的脚下。 “皇上,微臣知罪,求皇上开恩!” 辩无可辩,赖无可赖。 几乎朝廷上一大半的朝臣都一起上奏,参他贪污受贿,私德不修,证据确凿,根本没有什么好抵赖的。 但是这些都不是关键,真正叫左志航心里彻底凉了的是这些奏章背后的隐意。 这些人要一起联合起来搞他! 刚才简单地翻了翻,左志航就看到了许多中立派,甚至是他们这边的人都开始拉他下水,甚至盛景修手下的门生官吏许多都没有插手进这趟浑水里头来。 更可怕的是,这些中立派和自己的人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竟然全然不知,就连盛华庭都没有收到消息。 这也就摆明了,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给推出去。 这些人如此团结一致,就算是皇上也不会再说什么,他不管是认还是不认,都已经不重要了,这条命已经是要交代出去的,甚至他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皇上也根本不想要他活着,不然的话,怎么会有今天的这一举动。 他是真正的成为了众矢之的。 只是就这么认了么…… 左志航抬头看向一旁的盛华庭,后者微微垂着眸子,在感觉到左志航的眼神看过来之后,微微转动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玉扳指。 左志航咬着牙,转过了头。 那枚玉扳指是当年他过寿的时候自己的儿子专门给他找来的贺礼,最后被盛华庭要了过去。 第193章 收尾 第一百九十三章 收尾 他知道,盛华庭根本不是要他的扳指,而是要他的忠心,要他时时刻刻都要记住,他的手里有能够叫他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的东西。 他现在认了,把所有的事儿都拉倒自己的头上来,他的妻子儿女还有可能活,若是这个时候把盛华庭咬出来,只怕是他不一定能活的成不说,他的子女们也必然是要死定了。 “你身为礼部侍郎,朕命令你清明吏治,查问百官,只是竟然没有想到你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做了这么多的违法之事,成了这朝廷里头最大的一个蛀虫!好你个左志航,朕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左志航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便是连跪都跪不住了。 “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严加审问!好好查查,看看还有什么人跟他同流合污!” 话音落下,立刻有几个侍卫上前来直接架起左志航就拉了下去。 左志航就像是一个被人敲晕的猪一样,一点都不挣扎,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只是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拖痕。 已经是弃子,多说无用。 人人都知道,左志航完了。 毕竟,想要杀他的不是这些臣子,而是皇上。 盛景琅做完这一切之后目光在众人的身上辗转着,最后落在了站在最前面的盛景修身上,只见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垂手而立,面上从始到终都是淡淡的,没有任何的喜怒之色。 “朕这些日子疲于朝政,一直没有顾得上问询你的婚事,眼下一切可都准备妥当了?” 这话说完,众人都清楚,皇帝不过是在给盛景修找个开口说话的机会。 眼下这最大的一个替罪羊被推出来了,朝廷之上肃贪又闹成这个样子,眼下是绝对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了,只是皇上需要一个人出来把后面的事儿料理了才行,显然这个人目前看来只有盛景修最为合适。 盛景修成婚一事,圣旨就是从皇帝这里下的,就算是没有时间关心,可怎么可能全然不知,不过是见盛景修一直不说话,皇帝给他递个话头而已。 不过这盛景修也不是故意要耍什么身份,只是因为眼下这个情况,他要是表现的过于积极也不合适,反而会引来皇帝的猜忌和众人的记恨,这话只能由皇上来开这个口。 盛景修闻言,出列说道,“回皇上的话,一切如旧,长公主同皇后娘娘很是照料微臣。” “说到底是一家子人,他们自然要好好顾着自家弟弟的婚事。” 在朝堂之上,盛景琅是很少提到什么一家人、弟弟之类的话的,这样便是有意而为之了。 “臣弟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 盛景琅朗声笑了笑,“马上要成婚的人了,事情自然多,不过眼下朕倒是还真的有一件事需要你来接手。” “微臣必当竭尽全力,为圣上分忧。” “朕这些日子一直命令吏部严查各处,肃清朝政,只是没有想到这吏部里头就烂了,反倒是叫有些人钻了空子,利用肃贪一事铲除异己。” “眼下,这最大的一只蛀虫已经被揪了出来,朕想要叫你亲自去审问这个左志航,把他背后真正的同党给找出来,记住,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盛景修听完后,立刻说道,“臣遵旨。” 盛景琅点点头,抬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随后转头看向盛华庭。 “皇上,臣还有一事要奏。” 盛景琅收回目光来,听到盛景修如此说,便应了一句,“何事。” 盛景修将早就准备好的奏折双手递了上去,“此乃张琰张大人的口供,上面记名张大人可以作证,在试卷存放期间,他的钥匙曾经丢失过,此举实乃失职,请皇上责罚。” 盛景琅低头看了一眼,抬手接了过来。 他一目十行地看着,像是早就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一样,根本没有半分意外的神色。 “张琰今日怎么没来啊。” “回皇上的话。”吏部的一名官员出列,“张大人昨夜感染了风寒身体抱恙,昨日连夜就命人递了请假的折子到吏部了。” 盛景琅沉声说道,“丢了钥匙事小,可是要是因此使得科举有失公正,耽误了朝廷录用人才的话,这样的罪责谁来担?” 皇帝的话说的淡淡的,可是却有一种叫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若是张琰在的话,只怕是又要腿软的站都站不起来了。 “皇上。”盛景修说,“诚如皇上所言,若是因为张琰等人的失职使得朝廷用人出现问题的话,这边是耽误朝政的大事了,是以微臣建议,不如重新开启一次科举考试,就在殿内写就,规定半日的时间,由皇上亲自监考,亲自阅卷,这样的话,既叫众人看到了朝廷用人的公平与决心,也是叫天下人才明白皇上您求贤若渴的诚心。” 盛景琅眼皮翻动,手指轻轻摩挲着这折子的封皮,半晌,脸上才浮现一抹笑意。 “还得是朕的摄政王,想的果然周到,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吧。这件事也一并你交给你来处理,可会觉得力不从心?” “微臣自当全力而为,不辜负皇上的期待。” “好!”盛景琅指着他说道,“等你成婚的那一日,朕一定送你一份大礼。” “谢主隆恩。” 众人看着这一家子姓盛的人心里却是看的清楚明白的很。 这一句,便是摄政王胜了。 这不仅仅是折进去一个左志航的事儿,更重要的是,过些日子朝廷调动官员,九皇子一党如今的头上悬着一个肃贪的罪名,人人都知道皇上和盛景修都不会讲这件事情继续发酵弄大,可是人人都不知道,这最后几个倒霉蛋儿会落在谁的身上。 这就使得九皇子在部署官员调动名单的时候便有些被动了,搞不好费心刚刚弄上去的人最后直接就被一顶贪腐的帽子给扣了下来。 毕竟他也清楚,自己手底下的人只怕是没有几个是真正干净的,拿捏住了左志航,盛景修的手里就有了一张可以任由他“胡说八道”的王牌。 尽管是攀扯不下来盛景修,可要搞几个官员还是十分简单的。 第194章 阴阳 第一百九十四章 阴阳 倒是盛华庭不管推举谁,只要是不利于他们的人,皇帝和盛景修就可以随着这个这件事情把这个人给弄下来。 哪怕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一个有待查证就够他难受的了。 查来查去,时间久了,朝廷也不可能等你查清楚了才把你给推上去,一来二去的也就没有人在意真假了。 这件事算下来,盛华庭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实在是不划算。 眼下,吏部算是彻底没有了盛华庭的人了,想要再扶持一个人上去,简直是难上加难。 盛景修下了朝之后,直接就去了刑部把姜宏志给放出来了。 这些日子不见,姜宏志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尽管后来有“默许”的特殊照顾,但是也没有什么用,姜宏志的肉体和精神都肉眼可见的消沉了下去,没有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 甚至在盛景修打开牢门的一刻,姜宏志听到他被放了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坐在那里,在身后的狱卒提醒他还不起来谢恩之后,这才一手撑地,竭力站了起来,身子摇晃几下之后,躬身说道,“谢皇上圣恩。” “还有王爷呐!”身后的狱卒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 盛景修抬手,命令狱卒下去了。 牢房中,有几只硕大的灰鼠发出嗫嗫的声音,正趴在姜宏志的饭碗旁大快朵颐地吃着。 那里放了一排的碗筷,里头的食物几乎都没有怎么动过。 “姜宏志,站直了!” 盛景修忽尔抬高了声音,振聋发聩的话语在这小而敝塞的牢房里回荡着。 姜宏志身子却是僵在了那里,半晌没有动静。 盛景修几步上前,站在姜宏志的跟前,垂眸看他。 “这就是你的脊梁骨吗?就这么点小事就把你的傲骨一寸寸地打断了?!亏你也是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人!” 姜宏志依旧低头不语,眼睛里没有半点生机,全然一派木讷之色。 “你不说话是吗?没关系,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既然不想说,那我来替你说说。” 盛景修负手而立,与他相对着,神色坚定有力。 “你心里不平,不甘,不愿,也不解。你在书上从来读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是你发现,现实却不是这样。” “你不明白,为什么人有才华却要隐匿起来,韬光养晦;你不明白,为什么朝廷有弊端却不能说,说了就要丢命;你不懂明明谁都能一眼就看出是在构陷,可是还是九死一生,勉强才把你给救出来。甚至你都不明白你的父亲,为什么会害你。” “于是你开始怀疑,你怀疑这你读的书是不是对的,国家是不是一个值得你报效的国家,君主是不是一个贤明的君主,甚至以往最简单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不是都是错的。” 盛景修喋喋不休地说着,而姜宏志眼睛里头的怒气也一点点的集聚着,最后成为了一团灼人的火光。 那是这么长久的时间以来他所有的委屈、不敢、愤怒、困惑外化的怒火,本来都被他给隐匿到了那消沉的皮肉之下,可是如今却被盛景修几句话给一点点的用刀子挖了出来,清晰的摊开在两人的面前。 那一刻,在向来平淡的姜宏志身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激烈汹涌的情感。 姜宏志眼神狠厉地看着对面的人,好似想要把对面这个刚刚把他救出来的人一起杀了一样。 而盛景修却在看到他这般的模样之后,笑了出来。 这一笑,仿佛一盆水,浇在了那盛大的火焰之上,姜宏志瞬间愣住了,像是一个孩子一样有些不知所措。 “姜宏志,我问你,人为什么要读书?” 姜宏志在原地愣神了许久,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读书的原因有很多,读书以明志,读书以明理,读书以寻道,读书以匡扶天下,又或者是盛景修所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天平,读书的原因有很多,对每个人而言,追求不同,读书的目的也就不同。 “我来告诉你,读书的原因是因为有人不读书。” 姜宏志缓缓抬头看着他,“有人不读书?” “就像是你想要成为一个好官的原因,是因为有人成为了贪官。道家讲究阴阳平衡,万事万物都有它存在的道理和对立面,有阴就有阳,有阳便会生阴,阴不离阳,阳不离阴,如此才能阴阳协调,共生共存。” “若世界上全是阳的话,那么阴也就不复存在了,反之亦然。” “做官不是要一味的让自己成为一条清澈透明的溪水,永远干净澄明,你应该让自己成为汇集百川的大海,有容乃大。溪水容易枯竭,可大海却从不干涸。” “你要学会调解自己的阴阳两面,学会调节外部的阴阳两面,如此,才能达到一个平衡的状态,才能叫你自己,叫事情的发展走向,更加接近你要的东西。” 姜宏志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对他说的这些话有些懂,但是又有些不懂。 “算了。”盛景修轻笑一声,“你年纪还小,从小又没有父亲的调 教,万事全靠自己摸索,终究是缺失了一部分重要的东西,好在这是可以慢慢弥补的。” “我今天说的这番话你记在心上,回头慢慢想,慢慢在官场中去感悟。不过有一条我要跟你说清楚。” 话至此,盛景修的脸色忽尔严肃起来,认真地看着他。 “这一关你算是勉强过了,不过这是第一步,以后想要入仕,想要实现你的理想抱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可能未来你身上的骨头真的会被一寸寸的打断,很可能你会被你的百姓,被你的君主抛弃,甚至是有些时候我都救不了你,会搭上你的姓名。你要做好这些准备,如果你觉得自己做不到的话,就趁早收手,做一个相府的二少爷,平平安安的过你这辈子去。” 第195章 恩情 第一百九十五章 恩情 盛景修说完,便静静地等着姜宏志的回答。 后者佝偻着身子,垂着头半天没有回答。 盛景修转过身去,却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他回头,姜宏志撩开衣袍,跪在了地上。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盛景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 …… 姜鸢梨为着姜宏志的事情,一早就在姜府等着了,一旁的兰姨娘满头花白的头发,不过是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却看着老了十岁都不止。 姜思远则在上首坐着,全程两人没有看对方一眼。 几十年的夫妻恩情此刻却是荡然无存了。 听得外头一阵马儿嘶鸣的声音传来,兰姨娘立刻站起,不顾一些地就往外头跑去。 姜鸢梨跟在身后,也一道迎了出来。 外头,盛景修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而来,后面跟着的马车里,姜宏志刚刚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 “儿子!” 兰姨娘直接冲了过去。 盛景修对着姜宏志身边的挥挥手,这些人才低着头退到一旁守着,也不走远。 母子相见,自然是少不得要哭一哭的。 姜鸢梨心里的弦算是松了下来,瞧兰姨娘哭的伤心,姜鸢梨也被感染的有些眼酸便偏开了头,不愿再看。 她往方才盛景修骑着的那白马旁看去,此刻却不见了人影。 姜鸢梨心下一乱,垫着脚四处看着,可到处也不见盛景修的身影。 方才还在的…… 姜鸢梨搭了玉竹的手,“你去找找王爷,方才还在这里的。” “姑娘。”玉竹的声音里忍着的明显的笑意叫姜鸢梨收回了视线来。 玉竹抿着嘴,憋着笑看她。 姜鸢梨愣了愣,下意识地往身后看去。结果便看到盛景修站在她的身后,一直含笑看着他。 姜鸢梨瞬间脸色通红。 “你怎么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的站在人的后面,从来都不吭声的。” “你方才瞧得仔细,我可是直接从你面前过来的,你都瞧不见我。” 姜鸢梨撇撇嘴,转过身子去从盛景修的肩膀上往下一路摩挲过来,仔细地检查着。 “怎么?” 姜鸢梨检查了一圈儿才直起身来,“瞧着是没被打了。” 盛景修笑了,“谁敢打我?” “朝上的事儿我听回来报的人说了,你这一下子坑了一大帮人,我还怕你回来的路上被什么人用麻袋一罩给揍一顿呢。” 姜鸢梨说的时候故意手上比划着逗他开心,模样顽皮可爱,盛景修被她逗的轻笑出声,牵起了她的手。 “敢打我的人,不在这京城里。” 姜鸢梨本来以为盛景修要说还没有生下来之类的话,没有想到他说的却是不在京城里。 “那在哪里啊?” 盛景修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随后说道,“在,天尽头。” “你说话总是这样的,含含糊糊,叫人摸不清头脑。” 盛景修垂下来,贴在姜鸢梨的耳边说道,“夫人莫生气,是为夫的错,现在夫人交给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不知道夫人会给我些什么赏赐呢?” 周围都是人,又是在姜家的大门口,方才姜鸢梨的手被他直接牵起的时候便有些脸皮扛不住了,如今他更是直接当周围的人不存在,弯下腰来贴着她的耳边说话,细细的风随着他说话时候一下一下地打在耳朵上,姜鸢梨心里痒痒的,脸也绯红一片。 她抬手推了推他,想要叫他往后靠靠,却没有一点作用。 “你要什么赏赐啊,我看你就是分明想要故意看我出丑。” “我跟自己的娘子说话天经地义,谁敢说什么?”盛景修笑道,“我要什么赏赐,娘子都给吗?” 姜鸢梨两手一摊。 “我可没有什么宝贝啊,我有的有什么是你要不到的吗?” “那可太多了。”盛景修说道。 说完,他忽尔往后一扯,将刚要继续跟她说话的姜云芊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下一秒,姜思远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被盛景修护在身后的姜云芊,眸子一暗,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 “此番,下官多谢王爷了。” 盛景修淡淡地嗯了一声,开口说话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此番也是大人自救,不必多谢。不过姜相眼下只带回来一个儿子,还有一个皇上那边仍没有定夺呢。” 姜思远抬头看着盛景修。 “王爷,咱们不是……” “早前左志航已经把姜明赫的罪证交上去了,皇上也看到了,这件事儿有些不好处理,眼下总归是要叫大公子去刑部把该说的话说了,该接受的审问也审了,该吃的牢饭也得吃了,不然的话,旁人该说我因公寻私,包庇姜家了。” 姜思远瞬间慌了神,“王爷,这件事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什么?”盛景修看着他,眉头轻佻,“姜大人,你年纪大了,但是有些话可是要想好再说的。旁人听了,可不管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说的糊涂话。” 姜思远干涸的嘴唇微微张开,半晌却是没有说出来一个字,最后只是弯下身子去,点头说道,“是,老臣多谢王爷指点,逆子犯下这些错事,理当承担他应受的罪过,我姜家的儿子已经进去大牢里一个了,没有道理第二个不进去。” 盛景修轻笑一声,“姜大人,你可读过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自古以来,兄弟阋墙,从来不是因为谁强谁弱,大多数时候,是与父母的偏袒有关。为人父母的,若是能够做好子女的表率,使得家族上下一心,何来分裂之祸?姜大人有空下询,不如自省。” 说完,盛景修便拉着姜鸢梨越过姜思远走了。 “我们去哪里?” 盛景修拦腰抱住姜鸢梨,将她直接扶上马,自己也直接跨了上去,从后面拉住缰绳。 “带你去个好地方。” “驾!” 马儿奔驰,扬起烟尘滚滚。 姜鸢梨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姜府。台阶下,一头是抱着自己的儿子痛哭不止的兰姨娘,一头是独自站立在台阶前的姜思远。 姜鸢梨缓缓转过头来,没有再看。 第196章 交换条件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交换条件 即使不问,姜鸢梨也知道,盛景修不会真的要了姜明赫的姓名,但是也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一来其实是给姜思远敲敲警钟,叫他知道注重嫡子可以,但是却不能完全失了尺度,以至于酿成如同今日这般的祸事来。 二来也是给姜明赫敲敲警钟,叫他及早脱离盛华庭。 毕竟光是她知道的姜明赫为盛华庭所用的事儿就已经有很多了。 若不是顾念着自己和姜家的体面,想来姜明赫早就被丢出去做了替死鬼了。 姜鸢梨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软了几分,她抬手紧紧地拽住了盛景修的衣袖。 身后的人察觉到怀里的姑娘的动作,垂下眸子来轻轻笑了笑,便挥着马鞭快速往城外略去。 盛景修带着她一路出了城,直奔郊外而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就连姜云芊都已经没有了方向之后,远远的便看到了一个低矮的木房,在一片荒芜的郊外路上立着,显得有些孤独而突兀。 马儿稳稳地停在这木头房子跟前,盛景修下了马,然后把姜鸢梨给拦腰抱了下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姜鸢梨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木房子。 篱笆在外头紧紧地围了一圈,里头还有鸡鹅以及狗吠的声音。 盛景修将马拴在一旁的树干上,对姜鸢梨说道,“这个是咱们成婚用的房子。” “啊?”姜鸢梨眨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房子,回头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盛景修抿唇轻笑,“进去看看。” 姜鸢梨不明白。 他们明明有那么多的房子,而且成婚之后,按着规矩她是应该正式搬到摄政王府去住的,怎么会来这里呢。 不知道这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姜鸢梨也只好按着盛景修的意思,伸手推开那虚掩着的柴门。 开门的瞬间,一道黄色的影子立刻飞掠而来,姜鸢梨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只是被吓了一跳,然后本能地往后退,结果那影子经过自己的时候连停都没有停一下,就直接奔着盛景修而去了。 是一只乡下最常见的土狗。 这土狗估计也就几个月大,还没有长高,只是小小的一只,浑身毛茸茸的,看着十分的可爱,此刻正扑在盛景修的脚边不住地摇着尾巴,在他的鞋子上来回蹭着。 瞧这样子已经是认主了,不该是第一次见。 “这里不会是你亲手搭起来的吧?” 盛景修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这没有回答在姜鸢梨看起来就更像是默认了。 姜鸢梨便更加的费解,他搭这么一个地方做什么,而且距离京城还这么远。 盛景修没有管她,只是搬了一把凳子随意地在院子里坐下,开始陪着这小狗玩耍起来。 她站在中间,一时间觉得有些拘束,又有些无聊,便打算自己看看,参观参观。 其实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乡下最常见的那种小院子,百姓家里头是什么样子这里就是什么样子,小时候在养父母家的时候,就是这样。 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叫她一顿,她越看这里越觉得好像真的跟养父母家里的样子有些相近。 因为时间过去的有些久了,久到即使离开那里的时候她已经是有了记忆的孩子,可是此刻要是真的想要回想起什么细节的话也是十分的模糊了。 只是感觉有些像,而且越看越觉得熟悉。 姜鸢梨独自在这小院子里走动着,推开了主屋的门。 里头是一张大床,旁边拜了一个八仙桌,桌子上放着的是一个缺了口子的碗。 姜鸢梨快步走过去,将那只碗拿在了手里。 “这个,这个东西,怎么在这里啊。” 姜鸢梨的手不住地摩挲着上面的划痕,是她当时固执地用石头在这只碗上面一下一下地划着留下的痕迹。 盛景修随意地看了一眼,然后立刻垂下头没有再看她。 “不知道,这里头的东西是别人准备的,随便找来的。” 姜鸢梨坐在凳子上,看着这只碗,指腹在上头轻轻的摸着。 盛景修的声音再次传来,“有什么不一样吗?” 姜云芊回头说道,“这个是我在养父母家中的时候用的碗,我记得很清楚。”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这个家里头多余的一个人。 养父母把她养活大是不容易的,乡下人想要养活一家子的孩子,对于大多数人家来说是困难的,他们虽然没有把姜云芊给丢掉,但是姜云芊还是不止一次听到两人商量着要把她给嫁出去。 那个时候她听到的话是,少一个人就少一张吃饭的嘴。 而每次提到这个的时候,养母总是会说,年纪到底还小,都没有及笄,嫁出去活活是糟蹋了这丫头,不就是多个吃饭的碗筷么,慢慢找,寻摸一个好人家再说。 于是从那之后,她总是会在没有人,或者是自己无意识的时候拿着一个石头在这个土瓷晚上一下又一下地划着自己的名字,慢慢的也就真的有了一个浅浅的痕迹。 虽然直到她最后离开,这个鸢梨的梨字都没有被完整地刻上去。 再次看到这个碗,姜鸢梨的心里还是有些感慨的。 “你没有再去找过他们吗?” 姜鸢梨说道,“一开始的时候是祖母不让,说是乡下的那些人给姜家丢人,不叫她去,再加上姜明赫阻拦,便就没有找成。” “后来倒是叫人去问了,只是也没有问回来一个什么结果,说是那里早就没有了,房子都已经塌了,里头的人好像早就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再后来也就彻底没有了音讯了。 姜鸢梨此刻提起来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那段在养父母家中过着的日子虽然不富足,但是却格外的自在。养父母虽然对她跟亲生的孩子是有分别的,可是却比姜家的这些人更尽到了为人父母的责任和义务,所以,她心里其实很感激他们的,并且也很想再见他们一面。 第197章 致命的打击 第一百九十七章 致命的打击 “这有什么难的。”盛景修说,“只要是还在大盛朝中待着,不管去哪里都要有户籍和通关证明,想来你这养父母带着几个孩子也不会离家多远,大概就是拖家带口地到了临近的村镇上,只要叫当地的地方官一查就知道了。” “这么简单吗?”姜鸢梨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盛景修点头,“不过,前提条件是我来做这件事儿才能变得简单,你来做的话,自然就不简答了。” 姜鸢梨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有条件的,于是便立刻变得小心且谨慎起来。 “你说吧,什么条件?” 盛景修看着她一副农民防着地主的模样就觉得十分的好笑。 “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姜鸢梨讪讪地吸了吸鼻子。 虽然本能地知道自己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他可图谋的,但是看着他一副奸商嘴脸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害怕。 “我要你在这院子里找出一个人来。” “找出一个人?” 姜鸢梨看看四周。 空空荡荡,除了他们两个就只有外头趴在台阶上面摇着尾巴的小黄了。 “你莫不是在耍我。” “耍你做什么,就在这个庭院里,有一个人,你好好的找,慢慢的找,记住了,要在我们成婚之前,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不然的话,你这事儿,我可是给你办不了了。” 姜鸢梨觉得他大概是这些天太累了所以才会大白天的说胡话。 这里明明什么人都没有,非要找个什么人出来? 难不成是鬼不成吗。 只是不管姜鸢梨怎么质疑,盛景修就是说着房子里藏着一个人,搞得姜鸢梨甚至都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泛凉了。 打那天之后,姜鸢梨总是隔三差五地到这里来。 倒不是她自己有多勤快,而是盛景修每天出门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给提起来,命令追影把她给送过来,逼着她找。 姜鸢梨实在是不知道盛景修这是什么恶趣味,不过又不能反抗,也就只好配合了。 全当是陪太子读书。 反正姜鸢梨最后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自己最后是能找到还是不能找到这个奇奇怪怪的人,盛景修都会帮自己去找自己的养父母一家人的。 因为姜鸢梨已经从追影那边偷听到了。 此刻盛景修并不知道姜鸢梨想要偷懒的心思,只是在朝臣跟前莫名打了一个喷嚏。 原本寂静的大殿之中,因为这一个喷嚏,人们纷纷从文案之中抬起头来,看向盛景修。 “王爷可要注意身体啊。” “是啊,如今季节交替,最是容易出问题的时候了,王爷还是要多加小心。” 盛景修嗯了一声,将整理好的试卷收拾好,交给了门口早就已经候着的御前统领,后者清点无误之后,便直接奔着皇上所在的寝宫而去了。 今晚这姗姗来迟的两榜进士便要尘埃落定了。 盛景修方才在整理试卷的时候看了一眼姜宏志的答卷,只粗略一扫便觉得不过进牢里走了一趟,姜宏志的文风就从之前的激进变成了如今的古潭无波,但是这内里的深渊却丝毫没有削减。 看来这一趟牢是没有白坐。 姜思远一心想要帮自己的嫡长子磨炼本事性子,最后却都是给这个小儿子铺路。 说不得这就是天意。 盛景修刚要回去,就看到宫殿的尽头,盛华庭阴沉着一张脸拐了出来。 后者一看就是从皇上所在的宫殿出来的,一脑门子的官司,不用问也知道八成在皇上那里吃了鳖。 这些日子,盛华庭基本上都是这幅模样。 左志航给他的打击还是很大的,皇帝现在手里捏着他的小辫子引而不发,就像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刃一样,叫他难受的要死,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老老实实地受着。 这滋味儿,旁人只怕是没有办法体会的。 盛华庭抬头,正好对上了盛景修的眸子,后者也没有避讳,直接走了过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王爷如今的精神气看着就是要比前些时候好多了。” 眼下两头基本上已经是撕破了脸,便也没有什么好装的了。 盛景修看着他,平静地说道,“你这精神头瞧着却是不好,平时再忙也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的。” 盛华庭嘴角扯动。 “王爷心知肚明,又何必说这些。” 盛景修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天色,“时候不早了,还是快些回去吧,完了宫里下钥之后若是还没有出去的话,免不得又要叫皇上训斥了。” 以往像是他们这样的宗室子弟,出入宫廷都是自由的。尽管宫里有规矩,在宫门下钥之后就不能够再有人出入了,但是他们这些姓盛的却是一早就得到过皇上的特许:只要是见了他们,不管多晚,宫门都不需通报一律放行。 但是最近却是不同了,前日盛华庭就是因为错过了宫门开启的时间,结果被困在了宫里,皇上知道了之后第二天在早朝训斥了他许久,说他目无宫规,放肆无礼,全然不提当时给过他们的特许,就好像是没有这回事一样。 而盛华庭当然不敢跟皇上提这个。 莫说这本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就算是皇上真的给你下了白纸黑字的凭据你也是不能说的,这就是典型的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 同时更重要的是这也是皇帝在向众人释放一个信号:那就是皇帝是在故意找他茬。 当然被骂几句不痛不痒的当然没有什么,可是这也就意味着盛华庭在皇上的心里开始不受重视也受待见了,这个讯息对于皇子来说才是致命的。 毕竟所谓的立储其实就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皇上对皇子的态度,自然也左右了朝中朝臣们对皇子的态度。 以后谁要是想要依附他,或者是想要继续依附他,为他办事,给他面子,都不得不好好的考虑考虑了。 盛景修这句话等于是再次把盛华庭心里最害怕的那一处给再次揭开了。 以至于盛华庭回到府上的时候,脸色都阴沉的下人。 姜晚晚进门时看到他这幅样子还被吓了一跳。 第198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第一百九十八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是怎么了?” 姜晚晚方一出声,盛华庭便抬头看过来。 那狠厉的眸色叫姜晚晚的心里不免一惊。 下一秒,盛华庭抬手抄起手边的茶杯便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 茶盏在姜晚晚的脚边炸开,飞溅起来的瓷片打在她的身上,吓得姜晚晚惊叫出声。 “呵,还不是多亏了你们姜家。” 姜晚晚拧起眉头。 这些日子姜家同盛华庭之间的事儿她也知道,包括皇上这些天来对盛华庭的态度。 如此这般想来是自己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刚好撞上了他被皇上训斥了。 姜晚晚定了定心神,依旧是壮着胆子朝他走了过去。 盛华庭发火固然可怕,但是到底是不会真的对姜晚晚怎么样。 她坐在盛华庭的旁边,半晌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人下去,然后掏出自己腰间的手帕来亲自上前在他的额头上按了按。 “爷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姜晚晚的手被盛华庭给猛地抓住,后者抬头,斜视着她。 “姜明赫是个不中用的,姜思远也是个老狐狸,左右摇摆不定,这次更是伙着盛景修来害我,可真是我的好岳丈,好舅兄啊!” 姜晚晚急忙跪在地上,手在眼睛下面一抹,便是一手的泪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姜家的亲生女儿,他们到底待我不比真正的亲人,我也咩有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般地步。” 眼下姜晚晚自然不想同盛怒之下的盛华庭说些什么道理。 这次分明就是左志航贪心不足,最后反而给了对面机会,打了他们一个猝手不及,又怎么能怪到姜家的头上的? 若是要溯源,归根到底也是这些年来盛华庭手下的人做事太过于张狂,留下的把柄太多,叫人随便一抹就能抹出大把来。 要是他们干干净净,哪里会有今天的事儿? 只是这些姜晚晚显然不会用盛华庭说,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示弱装可怜,才是唯一能够拿捏他的法子。 姜晚晚心里这么想着,眼中的泪水便就越多了,等差不多了之后,便抬起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来,眼睛通红地看着对面的人,说不出的可怜样。 原本盛华庭若是看到她这样子的话,肯定会十分心疼的将人给拉起来,然后再好生哄着。 多年来,不管是对盛华庭还是对姜明赫,这招都是很管用的。 只是这些,却是在姜晚晚的意料之外。 只见她不管滴落多大的眼泪珠子,盛华庭始终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对着她,眼睛里头根本没有丝毫的怜惜,反而有几分疲倦和厌恶。 姜晚晚心中一惊。 不过就在姜晚晚马上就慌了的时候,在她面前忽然生出来一支保养得宜的手。 姜晚晚心中一喜,连忙自己的手搭了上去。盛华庭一个用力,就将人给拽了起来。 “我以为你真的生气不理我了。”姜晚晚的声音细而弱,是每个男人听了都会受不住的音调。 盛华庭嘴角勾起,手指在她衣襟前面的盘口上轻轻搅动,眸子却是冷淡的,跟方才并没有什么变化。 “怎么会,我不过是一时心急,把气撒在了你的身上,说起来,也不怪你,是我不对。” “姜家是我的母家,不能帮你,反而添乱,爷生气也是应该的,是我没本事。” 盛华庭眸子翻动,没有再接了。 “不过,爷今日为何生气。是不是皇上又训斥爷了?”姜晚晚问。 盛华庭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皇上手里捏着几件事悬而不决,就像是一把利刃挂在我的头顶,难受是真的,不安也是真的。而且,马上就要官员调动了,最近所有的事儿都压在我身上,盛裕成那边倒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舒服极了,昨日听说他的病都全好了,还骑马出城逛了一圈,还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最后一句话,盛华庭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其实爷也知道,这盛裕成同盛景修私下关系亲厚,这次的事情背后少不得盛景修在出谋划策,指点乾坤,其实……”姜晚晚顿了顿,将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给讲了出来,“其实爷可以调转矛头,越过盛裕成,把目标直接对准他背后的盛景修。” “反正这两个人同气连枝,一损俱损,盛景修要是不安生的话,盛裕成那头也就自然乱了。” “话是这么说,可你以为盛景修是好对付的?”盛华庭挑眉说道。 一开始的时候,他其实一直是想要避开盛景修的,想要把他拉拢过来,最不济也要把他给排除在夺位之战中,绝对不能叫他倒向盛裕成。 可是这显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从去年过了夏天之后,盛景修就对他展现出了明显的敌意,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盛景修手上虽然没有军队,但是在朝中,上到追随先帝的老臣,下到国学院中的士子儒生,对他都是十分的敬重和支持的,他们其中有些人甚至能越过皇帝,唯摄政王命马首是瞻。” “这些力量虽然没有军队来的那么的明显,但是却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而且是不可撼动的力量。” 需知,军队是能交出去的,可是这些文人老臣的心却是不能够管控的。 这也就是大盛的摄政王这个名号由来的原因。 别看他和盛裕成牛气哄哄的,可是他们都知道,全国最有实力的,还是这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叔叔,大盛王朝的摄政王。 只不过盛景修这个人太懂得藏了。 从来都是有十分的实力只表露一分出来,若不是逼不得已的话,从来不会亲自出手,叫人捉摸不透。 “眼下,既然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就算是爷不对付他,他也是会帮着盛裕成对付爷的,与其到时候坐以待毙,不如现在主动出击。” 姜晚晚说完,从盛华庭的怀里退了出来,看着他,眼角眉梢浮现出一抹算计的神色来。 “盛景修是厉害,是英雄,了不得,一般人动不了他,可是这又如何?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 第199章 似是故人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似是故人来 盛华庭立刻便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对姜鸢梨下手?” 盛华庭顿时有些迟疑。 姜鸢梨在盛景修的眼中有这么重要吗? “爷难道忘了,盛景修多次舍命护着姜鸢梨,包括这次的事儿,其实盛景修何须在意一个姜宏志的性命?他完全可以绕开姜宏志的命,直接出手,对付张琰和左志航。” “这样的话一样可以达到后续的效果,同时也能够帮他省去了不少的、且不必要的麻烦。” “仔细想想,他做这些,不还是为了姜家,为了姜鸢梨吗?” 盛华庭迟疑地说道,“焉知他这么做,不是为了拉拢姜思远?” 姜晚晚轻笑一声,凑过去在盛华庭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后者脸上的神情逐渐从疑惑变成惊异。 “果真?” 姜晚晚点头。 “据我所知,他不仅在姜明赫的这件事儿上不给姜思远面子,而且这宫里的旨意下来之后,按着规矩,盛景修是应该去亲自拜会姜思远的,将一应的聘礼单子什么都送去姜家。” “但是这盛景修却是只叫这聘礼在姜家呆了一晚,第二天就直接原封不动地抬出了姜府,直接抬进了姜鸢梨的院子里。而且从头到尾,盛景修都没有在姜家出现过。” 这摆明了就是没有把姜思远这个老丈人当回事。 “至于姜鸢梨,早些年的时候,她就一直在乡下长大,对姜思远本身就没有多少父女之情,这次更是因为姜思远在姜宏志一事上的做法伤透了心,所以你说这父女之间的情谊又有多少?” “你的意思是说,盛景修这么对待姜家,这么对待姜思远,完全是因为姜鸢梨的缘故?” “正是。” 若非是如此的话,盛景修完全可以对自己这个老丈人客客气气的。 毕竟姜思远是朝廷的丞相,在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退一万步说,盛景修就算是心里再不喜欢姜思远,也没有必要表现的这么明显,这完全那就是在给姜鸢梨撑腰呢。 “包括一开始的时候,姜鸢梨不喜欢姜明赫,盛景修对姜明赫的态度就一直十分的冷淡。后来姜鸢梨同兰姨娘走的近了之后,盛景修就对姜宏志也格外的照顾,当时姜宏志从牢里出来的时候还是盛景修亲自去接的呢。” 这些姜家的小事盛华庭一直不怎么放在心上,偶尔听得也是觉得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并不当回事来听。 这下经过姜晚晚这么一说之后,盛华庭忽然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将之前的一些小事就这么都串联在了一起。 “就算是你说的对,姜鸢梨在盛景修的面前有这个地位,然后呢?” 姜晚晚笑着说道,“今儿我是来叫爷见一个人的。” 姜晚晚说完起身,朝着抬头拍了拍手。 下一秒,一个穿着蓝色花布衣裳的女子挎着一个小篮子走了进来。 这女子看着模样十分的清秀,大大的眼睛里头充满了县里人的好奇与质朴,但是她的眼角又微微上扬着,眼睛下一颗黑色的痣,莫名的显露出一种不该在她身上出现在的妩媚和精明之色。 质朴与精明,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在她的身上同时存在的,有些神秘,叫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 “这是?” 盛华庭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甚至在这个女人的身上看到了几分姜鸢梨的影子。 不过只是有三分形似,在神态上两人却是完全不同的。 姜晚晚回头说道,“明儿还不见过王爷。” 那女子立刻跪在地上,高声说道,“民女陈明雨给王爷磕头了。” “陈明雨?”盛华庭在脑海里仔细地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或者是可能与这个名字挂钩的人,但是却实在是想不起来有什么要紧的人,随后便看向了一旁的姜晚晚。 “你这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 姜晚晚笑得好看,“爷别急啊,这女子的名字爷听着自然是不觉得什么,可若是她有一个有用的亲戚呢。” 盛华庭的眼神越发的迷惑。 姜晚晚上前,对着那女子说道,“你给爷说说,你是打哪里来的,家里有什么人。” “回王爷的话,民女是打南边流亡而来的,家中原先是有父母和兄弟,还有一个父母小时候养着的姐姐,与我并没有血缘关系,原来叫如今叫姜鸢梨。” “谁!” 盛华庭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姜鸢梨?是你的姐姐?” “是。” 姜晚晚轻笑一声,上前将陈明雨给拉了起来。 “明雨妹妹,你先下去吧,剩下的话我来同爷说,你随着下面的人在这府上四处走走,随便吃些什么。” 说着,姜晚晚不加吝啬的给陈明雨手里放了一把金瓜子。 陈明雨在看到这手里的金瓜子之后眼睛都亮了,立刻谢恩,然后便被这王府里头的下人给带下去了。 人刚走,盛华庭便着急地凑过来。 “这人究竟是谁,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爷别着急,听我慢慢的说。” 姜晚晚此刻倒是一副慢吞吞地样子,先是把盛华庭给重新按回了椅子上,然后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才继续开口说道。 “爷可还记得,姜鸢梨小的时候并不在姜府养着,而是流落在外,被一户人家收养着,后来长大了才被姜思远给接过来。” “我知道。”盛华庭忽然指着门外说道,“这女子就是当时收养她的那对夫妇的女儿?可靠吗?” 姜晚晚笑道,“当然可靠了, 要知道,这女子可不是撞到我怀里来的,是我废了心思,抢在了盛景修和姜鸢梨之前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女子给拦下来的。” “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盛景修和姜鸢梨手下的人都一直在寻找当时收养她的那对夫妇一家人的下落,看样子是想要寻亲呢?我便抢在他们的前头,提前找到这个陈明雨。” 第200章 往事幕幕 第二百章 往事幕幕 “寻亲做什么,为了成婚做准备?” 盛华庭还是没有听出,这个陈明雨有什么用。 “我起初也不明白,只是觉得,他们既然这么秘密的寻找当年的人,或许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没想到……” 姜晚晚的手轻轻搭在盛华庭的肩膀上,柔弱无骨。 “爷,这可是您的运啊。” 盛华庭眉头皱起,狐疑地看向姜晚晚。 * 姜鸢梨日日在这木屋里头,起初或许还有几分精神,想着倒是要看看这里头有什么看不到的第三个人,还能真的成了精怪不成? 可这连日看下来,她倒是真的觉得说不好是盛景修最近迷上了什么参禅悟道的,着了魔了,真真寻了什么守家仙、赤魂女来,于是姜鸢梨又连着害怕了几日,每日被盛景修提着来的时候都又吵又闹的,可也没有换来盛景修的半分心软。 也不知道他铁的哪门子的心! 可这提心吊胆了半个月,也没有见自己被什么鬼怪害死,就连气血不足的情况都没有出现,反倒是因为在这里日日被盛景修差人管着,不能吃冷,不能吃辣,不能不吃,还不能多吃,于是竟然肉眼可见的气色好了起来,整个人的皮子都是粉白里头透着红润,就连日日与她相对的玉竹都忍不住赞道,“姑娘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可终究是无聊,守着这木屋,每日都是一样的东西,着实是没有什么趣儿,眼瞧着这宫里把事事都安排的妥当,盛景修也不叫自己去操心,姜鸢梨也就乐得轻松自在,只每日在这屋子里头猫着,也彻底摆起懒来,并不去寻什么第三个人,竟是吃了睡,睡了吃,实在闲了就扑扑蝴蝶,四处走走。 她想这世上大抵是没有比她更省事儿的新娘子了。 这天,姜鸢梨照旧趴在一块石板上纳凉,正在半梦半醒之际,却是听得外头传来一阵马蹄踢踏的声音。 姜鸢梨骂起来,揉揉眼睛,看向外头。 隔着矮矮的墙,能看到盛景修的头顶缓慢从外走来。 姜鸢梨心里一喜,急忙站起,连脚下的鞋子都来不及穿好,跛着鞋面儿就往外冲。 门刚打开,盛景修便看到一个人影朝自己的冲了过来。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往常,盛景修都是中午来配她用了饭,然后等到晚上才会再来,今日却是天还没有黑就来了。 盛景修垂眸看着她,眼中没有往日的温柔,却是多了几分清淡。 姜鸢梨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盛景修依旧不说话,定定地看着她,好一阵子,才忽尔勾了勾嘴角。 “能有什么事,不过你怎么鞋子都不穿好,就这么冲过来了。也不看清楚是谁就过来,若是扑错了可怎么好?” 姜鸢梨笑笑,“我才不会错。” 这荒郊野岭的,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姜鸢梨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越发的有些依赖盛景修了,平日里都是他一来就主动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或是将人直接拉过来半拢在怀里说话,可今日却不知道怎么了,只是一个人坐着,像是有心事一样。 姜鸢梨看着自己空落落地手,竟然开始觉得不舒服起来,像是少了个什么。 她凝视着盛景修细长的手指,第一次竟然生出馋的念头来。 犹豫了许久,姜鸢梨终于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起初只是攥着一点手指,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之后,便更加的大胆,像是蛇吞下食物一样,一点点的蚕食着他的手,直到将他的书完全包在自己的手里,姜鸢梨这才心满意足了,抬头继续跟他说话。 盛景修起初是意外,随后便一直看着她,看着她一点点来亲近自己,宛如一只流浪的猫儿忽然有了主人一样。 那样的柔弱,那样的小心,那样的充满了勇气。 “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是朝廷里头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姜鸢梨这些日子一直被盛景修“金屋藏娇”倒是有些时候没有时间打听外头的消息了。 “没有。”盛景修的神色淡淡的。 姜鸢梨来了气,一只手仍旧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倒是学着他平时的样子,伸到盛景修的下巴低头,微微用力,将盛景修的下巴抬起,迫使他看着自己。 盛景修没有反抗,任由她闹着。 “可是你明明就是有心事,都写在脸上了,究竟怎么了呀。” 盛景修这个人从来都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就算是遇到了天大的事儿,他从来都是平平淡淡的,叫人根本看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 鲜少会这样,心思明显到即使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都会控制不住的情绪外泄。 盛景修一双黑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带着几分姜鸢梨有些陌生的探究。 这种神色好久没有在盛景修的眼中出现过了。 姜鸢梨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好。 “说话啊,究竟怎么了?” 对面的人将她抵在下巴上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细细地摩挲着。 “你还记得多少在你养父母家的事情?” 姜鸢梨顿了一下,不知道盛景修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问题。 一阵风在此时吹起,将姜鸢梨耳边的发丝吹乱,丝线一样的随风舞动着,晃乱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盛景修的瞳仁在此刻动了动。 是真的很像,是真的很像…… “嗯……我真的不记得多少了,一个是因为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再者,我也不知道你究竟问的是什么,是我的养父母么?还是故乡的什么?你若是不说的话,我这么忙然然地去想,真的是记不起来些什么。” 盛景修一直盯着她看,姜鸢梨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正在出汗。 他在紧张,可是姜鸢梨却不知道他究竟在紧张什么。 “你究竟怎么了?”她开始有些心慌起来。 “那你记得,在你小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受了伤的年轻人在你家中修养过一段时间吗?有没有这回事?” 第201章 异色 第二百零一章 异色 姜鸢梨愣了大概有一秒钟的时间,而后便低下头,开始在大脑里努力的搜索着关于盛景修所提起的这个养伤少年的所有的记忆。 可是不管姜鸢梨怎么想,也不记得家里曾经来过什么养伤的少年。 养父母虽然是善良的人,但是也是胆小的人,如果有什么受伤的人过来的话,大概是会随便给他一点什么吃的,然后叫他远远的走开,是不敢叫人进来的。 更何况,当时家里的条件其实并不好,当时之所以能留下玉竹来,也是她求了好久,再加上玉竹干活儿麻利,不仅能把自己的吃食搞定,还能多弄回来别的吃穿给家里,这才能长久留下的。 若是受伤的话,除了白吃白住,还得看病抓药,家里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闲钱。 姜鸢梨抬起头,回答的时候也带了几分不确定。 “我没有什么印象,估计是养父母可能看着可怜,给了他一些吃食,但是我并不知道。” “你再好好想想。”盛景修的眉头紧皱。 姜鸢梨立刻摇头。 “真的没有印象呀。怎么了?难道是有人和你说什么我曾经给照顾过外姓男子吗?绝对没有这样的事儿的,我之前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平时也只是贪玩,在乡间地头里野惯了,但是男女之间的事儿,我素来是很有分寸的。” 盛景修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最终只是淡淡地撇开了视线,脸色越发的沉了。 姜鸢梨有些慌了,绕到盛景修的跟前来,蹲在他的面前去寻他的眼睛。 “你有什么可以同我说,哪怕是你若是因为这些流言蜚语不要我了,我也可以接受的,但是你一定要跟我说才行,你不能叫我不明白不白地就承受我不知道的冤屈。” 盛景修起初还没有什么反应,像是神游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听到那句“不要我了”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把将人给提了起来。 “蹲着做什么,也不觉得难受。” “你总不同我说,便是叫我乱猜么。” 盛景修叹了一口气,随后轻笑道,“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不过是这些天帮你找小时候在乡下的亲人的下落,遇到了这么一个说是曾经受过你家恩惠的年轻男子,有这么一说,我故来验证一下真伪,若是真的,好给他些银钱,叫他也去四处拖着问问,想来比我们这么瞎找要有些头绪,更快一些。” 姜鸢梨听他说的流利,可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却并没有因为这番解释而消散多少。 “真的吗?只是这样吗?” “那不然呢,你觉得还能是有什么原因?” 两人四目相对,这一次,却是盛景修率先移开的视线。 他将一旁的凳子拉过来,按着姜鸢梨坐在自己的面前。 “我再问你一件事。” 姜鸢梨乖巧的点头,模样像是一个受审讯的犯人一样。 盛景修见状,不免笑了笑。 可这笑落在姜鸢梨的眼中也和平日有些不同,怎么看都夹杂着一丝苦笑。 姜鸢梨越发觉得,这不会是自己的错觉,盛景修大概就是有什么事儿瞒着自己的。 “你还有一个妹妹,你记得吗?” 姜鸢梨闻言,点点头。 “记得,养父母的女儿。” “她经常不同你们住在一处吗?” 姜鸢梨瞳仁动了动,在眼眶中转了一轮之后,犹豫着回答道,“我与他们其实不算怎么亲厚,也不怎么关心。不过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好像是每年初春播种的时候,她就会被养父母家的二叔接过去养一阵子,即是因为当时生下她的时候,正赶上家里出了些事情忙,没有时间养她,就把她交给了二叔家养着,后来才接过来,是以这她便与养父母家的二叔一家人有了类似父母子女一样的亲情,每年回去也是探望与思念。” “二来则是因为春日播种,那边缺人手,她过去也好帮个忙,多个人到底是不一样一些。” 沈行舟迟疑道,“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不记得了。”姜鸢梨说,“那个时候年纪小,很多事情其实都有些模糊了,不过我总是听我养父母念叨,说是我们两个虽然不是亲姐妹,但是却意外的长得有些相似,说是在我刚刚被捡回去的时候最像了,慢慢长大了长开了才区别开来。” 姜鸢梨说道这里有些憨憨地笑了起来,想起小时候在养父母手底下的时候也感受到过的温暖,不免感叹道,“或许这一生本该我们就是一家人的,可投胎的时候我走错了路,才有了这么一遭的吧。” 说完,姜鸢梨看向盛景修,“怎么了,是不是有她的下落了。” 盛景修垂眸望着地面,半晌不语。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啊。” 姜鸢梨见他又愣住了,便伸手轻轻碰了他一下。 下一秒,盛景修忽然猛地抓住了姜鸢梨的手,动作又快又猛,把姜鸢梨给吓了一跳。 可意外的是,盛景修的眼中竟然也有一种莫名的迷茫和惊恐。 “你在害怕什么?你可不可以给我说说,是不是我养父母那边的亲人出现了什么问题,你跟我说,我没关系的,我可以承受的住的,你越是这样我越是会乱想。” 盛景修手上的力气一点点松了下来,随后将她的手轻轻放回她的腿上,自己则站了起来。 “没什么,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就是我太累了,今天过来也是想要问问你那时的事儿,想着看看能不能有点什么线索,不然清风他们给你找起来继续像是大海捞针一样,也不好分辨真伪。” “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的吃东西,晚点我叫人过来接你。” 盛景修说完就转过了身。 “你不来了吗?” 姜鸢梨急急起身问道。 平日都是盛景修亲自来接自己的。 “嗯,今晚可能有些事情,与朝中的几位大人约好了,怕是忙完就不早了,或者你今夜在这里住下也是可以的,这里什么都有,明天我再来接你。” 说完,盛景修便快步走了出去,在没有回头看一眼。 第202章 局难算情 第二百零二章 局难算情 姜鸢梨不是傻子,她要是再看不出盛景修今晚的异常的话,怕是这两世也算是白活了。 于是在盛景修离开之后,她也没有耽搁,立刻命玉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叫了车往城里赶了。 摄政王府。 盛景修独自一人坐在屋中,一旁的倪金兽首香炉中袅袅的冒着烟气,苦而带着药香的味道很容易将人的心沉下来,陷入像是大海一般的深不见底的思绪之中。 “爷,人过来了。” 追影的话将盛景修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追影便立刻出去了,不多时便折返回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女子。 女人穿着素色的衣裳,手里挎着一个小篮子,清秀的眉眼,与姜鸢梨有几分相似,此刻正胆怯地看着自己,这神情,越发像是当时姜鸢梨初初见到自己时候的样子。 像是一只雏鸟一样,胆怯而又勇敢,固执而又倔强。 盛景修上下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问道。 “你就是陈明雨?” 女人先是下巴微微点动,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立刻慌乱地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地说道,“民女,见见见、见过青天大老爷。” 一旁的清风看看这女子,又看看盛景修,神色有些复杂。 盛景修的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他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滑动着茶杯口,莹润如玉的指尖沾上了一点微微的水渍,看起来越发像是玉石了。 “你说你才是当时救下本王的那个女子?” 陈明雨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半晌才期期艾艾地开口说道。 “大、大人,民女不敢贪图什么救命之恩的回报,不过是实话实说,大人若是不信,放民女离开就是,民女绝对决口不提见过大人的事。” 嘭! 盛景修忽然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愤然起身。 “你可知道欺骗当朝宗室皇亲,顶替他人身份携恩行骗是什么罪吗!” 话音落下,整个屋子里都回荡着盛景修的回音。 就连一旁跟了盛景修这么多年的追影都被这瞬间的气势给吓到了,更别说这个女子了,瞬间她就被吓得浑身打起了摆子,开口回答的时候声音更加抖得厉害了。 “民女民女……民女不想死,民女什么也不知道了,民女再也不会提救过大人的事儿了。” 她在那里抖着,像是受惊了的鸟雀。 盛景修一步上前,一把将女人给提了起来,迫使她借着自己的力气站好。 “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只要说,究竟是谁在背后致使你,叫你这么说,顶替王妃的身份靠近本王,要是你说了,本王保证,对你,本王绝对不会追究什么,还会给你一大笔银子,是你这辈子都见不到的银子数,叫你好生的回你的故乡,过你的安稳日子。” “但是你要是敢继续撒谎,本王也一定会杀了你!” 陈明雨眼泪都被吓了出来,索性闭上了眼睛。 她害怕的睫毛都在颤抖,可是却没有再说一句话了。 “哑巴了吗!说话!” 一旁的追影眉头皱起。 他从来没有见过盛景修这样。 之前即使是在面对那些生死之间的事儿的时候,他也只是平淡的像是水一样,此刻却对这么一个女子声嘶力竭。 看着像是在吓唬她,可是追影却觉得,此刻的盛景修更像是一个害怕听到的答案的人一样,疯狂地想要叫眼前的人说出自己心中想要的答案来。 那不是在威胁对方,而是在宣泄自己内心的恐惧与害怕。 “民女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可是也不能随便扯了什么人就胡乱地诬陷人家。大人要是觉得民女罪该万死,就杀了我吧。” “反正我的一家人都已经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了亲人,我也死在这里就是了,算是我自食恶果,当初若不是因为救你,我也不会害死我的爹娘,我的兄弟。” 陈明雨说到这里,眼睛却是重新打开了,只是这次,眼睛里头却是蓄满了泪水。 “想来大概是我的爹娘与兄弟在九泉之下仍旧不肯原谅我,才叫我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盛景修闻言,手开始抖了起来,随后陡然一松。 女人立刻顺着盛景修卸掉的力气滑落在地上,而盛景修竟然也身子晃了一下。 还好是追影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一把,不然的话,怕是会随着这女子一道倒下。 盛景修这细微的晃动,不知道这女人究竟察觉到了没有,若是光看的话,她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是很感兴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面上一片决然,眼底是连成片的泪水。 盛景修沉了沉,又问,“你家里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女子凄然一笑,却是没有说话。 那样子,像是对盛景修寒心了的自我嘲讽一样。 “说!” 盛景修的情绪再次不稳起来。 追影见了连忙安抚,随后蹲下来,面对面地看着这女子。 “姑娘,还是说清楚的为好,不然姑娘既不得生又不得死,何苦来哉?即便是姑娘此刻心中记恨,应该将当年的事儿和盘托出才是,不然的话,有过者就算是想要认错忏悔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不是?” 追影的声音温缓轻和,如同一股清风拂过心头一般。 下一秒,女子果然重新抬起头看向清风,还未说话,一颗豆大的眼泪便先坠落了下来,啪嗒一声砸在了手背上,竟然在这个偌大的屋子里听得清楚滴落的声音。 “是我害死了他们,我害死了他们,我又去怪谁呢?” 女子说完,已经是泪如雨下。 “那年我救了他,本以为只是做件好事而已,当时父母不允,可我还是硬把人带了回去,可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京城里头的王爷!” “他走之后,没过多久家中就来了追兵,那些人进来便问他去了哪里,父母当时是真的不知道,就直接将他们都给杀了!将他们都杀了!唯有当时被接走的姜鸢梨同我这个在二老叔父家的人躲过了一劫!” 第203章 错认 第二百零三章 错认 话音落下,却是听到啪的一声。 追影一惊,连忙往盛景修所在的方向看。 只见他仍旧站在原地,脸上也是一脸的茫然与错愕。 不是盛景修那边发出的声音,那是…… 追影与盛景修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向门外,不等追影有所行动,盛景修便快步追了出去。 门口,姜鸢梨仍旧保持着举着盘子的样子不动,脸上全是木讷与呆愣。在她的脚边,原本精致好看的蝶戏牡丹碟此刻却碎成了两半,有一道裂痕刚好是从那飞舞着的蝴蝶翅膀上划过的,生生将翅膀与蝶身劈开了两半儿。 “梨儿。” 盛景修喊了她一声,伸出了手去。 可姜鸢梨在那一瞬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一般,猛地往后缩了一下,然后紧张地看着他。 盛景修的眉头蹙起,拧的那样的深。 “梨儿,我没有信她。”盛景修说道。 姜鸢梨素日里一双猫儿一样的眼睛,此刻却是布满了疑惑与震惊,她就那么隔着一段距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他方才在木屋里进门的时候那双与平日不同的冷淡。 原来是因为这个! 竟然是因为这个! 身后,一个女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瞧。 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女子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而姜鸢梨却是困惑,像是许久才认出了眼前的人一样。 方才这女人那瞬间的一眼很是复杂,重重情绪交杂在一起,姜鸢梨此刻来不及细细地分析。 可是前世在宫中浸yin许久之后,倒是将姜鸢梨对一种情绪变得十分的敏 感。 那就是,恨。 她恨自己。 尽管她隐藏的很好,可是那一瞬间的情感还是被姜鸢梨敏锐地捕捉到了。 虽然姜鸢梨不知道为什么。 印象中,自己虽然与她并不亲厚,可是却也不至于得罪了她。 追影看着对视着一动不动的两人,想要上前,却被盛景修给拦住了。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死死地盯着姜鸢梨不动,像是害怕任何的动静都会惊扰了她。 “你是……”姜鸢梨的头微微偏动了分毫,语气似乎极为不确定,“陈明雨?” 对面的女子缓缓点了点头,顿了顿道,“许久不见了。” “姐姐。” …… 姜鸢梨独自一人坐在屋中,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是空白的,耳边的一切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剩下了自己。 一旁,玉竹喊了几声之后,姜鸢梨仍旧没有动静,神情呆滞,像是一个被人提着丝线的木偶一样。 玉竹终于忍不住了,蹲下来,手拉着姜鸢梨说道。 “姑娘,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害怕的,姑娘!” 姜鸢梨忽尔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 下一秒,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眼前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抓住玉竹的肩膀,倾身问道。 “对,还有你,你当时也在的,是吗?你告诉我,那个陈明雨说的是真的吗?我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那时她在门口听着陈明雨说话时,一开始甚至是觉得好笑的,以为多半是那些为了与摄政王府搭上一些关系,所以才会冒死前来顶替,胡说八道,以求能够获得万一蒙混过去的可能的人。 可是后面她在注意到追影与盛景修的情绪之后才发觉事情似乎没有她想的那么的简单。 陈明雨说的那些,可怕之处并不在于她一点记忆都没有,而是在于,即使是她一点相关的记忆都没有,可是她仍旧觉得她说的这些事是真正发生过的,并不是她信口胡说。 从灵魂深处涌现出来的强烈的感觉叫她浑身瑟缩。 姜鸢梨低头,双手环抱住自己,低着头,半晌没有动静。 门外夕阳西斜,橙黄色的落日余晖被四四方方的门框修剪的格外平整。 姜鸢梨直直地盯着那一方明黄色,她没有想什么,事实上,从方才到现在,她的脑子完全是空白的。 下一秒,那方光明之上忽然才上一双蜀锦缎面儿的锦绣长靴,上头的八爪金龙云纹,整个大盛王朝就只有一人能用。 盛景修站在她跟前,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许久也没有说一句话。 姜鸢梨呆滞的眸子忽尔动了动,随后慢慢地抬起头来看他。 盛景修嘴唇动了动,犹豫许久,却只说道,“怎么不用饭呢?” 姜鸢梨的眸子被晕染成琥珀色,越发显得透亮而澄明,在那圆而亮的黑眸中,倒映着光影掩映之下的盛景修。 “所以,其实你一开始愿意帮我,包括那些对我的特别,其实是因为,你把我当成了当初那个救你的人是吗?” 原本她想不明白的一切此刻都想明白了。 为什么当时会轻易被自己说服,帮自己抗旨,在皇上跟前提出要赐婚。 为什么明明两个人从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情谊,可他却对自己总是特殊的,几次舍命相救。 又是为什么,他会把自己带到那个跟当时几乎一模一样的木屋之中,叫他去找什么根本不存在的第三个人。 还有许多次,那些欲言又止的话。 他是在等着自己主动提起,主动想起来。 姜鸢梨冷笑一声。 可惜,主角从来都不是她,叫她如何能够想起? 四周静的可怕,在姜鸢梨问出口这个问题之后,盛景修却是罕见的沉默了。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姜鸢梨知道,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么,就让她来说吧。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地攥了攥自己的衣服,像是在虚空索取着莫大的勇气一般。 “既然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误会,如今悬崖勒马倒是也来得及,好在并未真正成婚,到时候只要同皇上请求,要他收回成命就好。” 盛景修的眉头皱起。 “你当皇上赐婚是儿戏么?圣旨都下了,还能收回成命?” 姜鸢梨顿了顿,复又说道。 “那就我去求,反正也抗旨过一次了,也不差这第二次了。” “姜鸢梨!” 第204章 不卑不亢 第二百零四章 不卑不亢 方才还淡然无波的盛景修此刻却忽然暴怒。 “你当圣旨什么是,是儿戏吗!是你想要求来就求来,你不要了便不要了的东西吗?!还是你当你每次抗旨都有人能来救你!你有几条命够丢的!” 姜鸢梨面上始终淡淡的,闻言也只是说道,“只有一条命,当时也是被王爷的救回来的,如今还给王爷,也算是成全了。” “成全?!”盛景修被气的连连冷笑,“好,我是真的给你惯坏了,叫你什么话都能随随便便的说出口,初初见你时还怕的浑身瑟缩不止,在皇上面前只害怕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没了,如今却是随随便便就能把抗旨挂在嘴边,姜鸢梨,你出息了!” 姜鸢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吭声也不认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因为咬牙咬的紧而鼓起来的腮帮子原先还觉得可爱,可如今却是怎么看怎么气人。 “追影,把门关上!叫所有人都下去!” 追影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盛景修,又看看姜鸢梨,犹豫着说道,“王爷。” “怎么,连你也敢顶撞我了!” “属下不敢。” 追影立刻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大门,然后将门口守着等伺候的奴才都一并撵的老远。 管家见状,走出去几米远,随后看了一眼还立在门口的追影,又折返了回来。 “谁叫你回来的,如今王爷正在气头上,你是怕爷找不到撒气的人吗?” 管家连连称是,“只是这王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王妃……”管家顿了一下,又改口道,“姜姑娘也在里头,这新来的这位,该怎么安顿,也没人给个明话,我也不敢擅自做主啊。” 争吵的声音不小,当时管家也在门外,自然也多少听了一耳朵。都是在盛景修身边伺候久的人了,早就成了精,前头听了个音儿,后面再听个尾巴,大概就能顺出来发生了什么。即便不怎么确切也八 九不离十了。 那位陈姑娘,确实是个棘手的主儿。 追影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随后又将管家拉远了一些。 这管家几乎是同追影一起跟了盛景修的,自然有些不一样的情谊。 “来者是客,不卑不亢,知道吗?” “这……怎么叫不卑不亢呢?” “就是旁的客人来了是怎么就是怎么,告诉下面的人,不要动歪心思,既不要巴结讨好,也不要欺凌苛待,更别想着揣摩王爷和王妃的意思,对这女子态度有所不同,以想要讨好主子的欢心。” “只吩咐着机灵的人来做,告诉他们,若是做不到,便给自己买好棺木等着用就是了。” 管家垂下眸子想了想,继而点点头说道,“行,我就这么办。” “还有。”追影喊回了要走的管家,揣着手臂问道,“王爷的意思,宫中下了旨,今后府中上下就都要改口为王妃了,那日想来你是不在的。” 管家顿了一下,随后尴尬地笑了笑。 他怎么能不在呢,当时他就站在追影的旁边儿,听得是真真的。 只是…… 看着管家闪烁的眸子,追影肃了颜色,“瞧瞧,你就做不到我刚才说的那些,我看你手下的人怕是过去就得死一个。” 管家叹了一口气,“这……到底是不知道王爷的意思,我只怕是得罪了咱们爷,至于我自己,你还不知道我么,做奴才做到我这个份儿上,比我尊贵的没我自在,比我自在的没我尊贵,整个京城里已经是顶尖的存在了,我还能有什么媚主的心思不成?不过是想着别在我这里叫咱们主子不痛快了不是。” “你怎么就不明白。”追影说道,“你看看那紧闭的大门,你见过王爷对谁发火,与谁吵架没有?” 管家一顿,仔细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王爷的怒从来都是佯怒,不过是有时候拿来震慑对方的手段而已,不是真的发怒,可方才你也瞧见了,王爷气的脸色都变了,手都在抖,你几时见过这样?” 这么一说,到还真的是。 盛景修虽然看上去温和清淡,除非是你惹到他,不然他素日看上都是淡淡的样子,从来不会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就算是有,若是讨得他开心也就罢了,可若是惹到了他,他也是从来没有什么明显的神色的,只是会直接动手将你除掉,无声无息的,叫你连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就像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左志航一样。 像是这样生气了,把自己气得半死却还不动手的,这是第一次。 “刚才都气成那样了,也没有说一句重话,眼瞧着就是气急了也心里舍不得。此刻把门关上,又叫所有人都出来,你当是什么?这是为了给王妃留着威严和脸面,以免日后管家的时候没有了震慑下人的本事。” 方才看着盛景修的那个样子,追影也着实是为姜鸢梨捏了一把汗的,可是他一出来,关上门的瞬间就立刻反应过来了。 若是真的要厌弃了姜鸢梨,又怎么还会给她留着脸面呢。 追影此刻倒是有些后悔把这个陈明雨给带回王府了。 当时他也只是想着,主子叫查,他便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该有所欺瞒,可此刻想来,有些事情,哪怕是真的错了,可错误已经铸成,想要改已经是不能的了,与其这样,不如就这么错下去,当时也两来无事,各自安好。反倒是把人带回来了,把错摊开在众人跟前了,会搞得每个人都不痛快,闹出来一摊子事儿。 不过若是这么想的话,又觉得对那个姑娘好像不怎么公平。 追影其实也不知道这之后的事儿会如何发展变化,可是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感情如覆水,岂可再收回?自家主子就算是一开始是因为当年的那一段意外的情缘才会对姜鸢梨不一样一些的,可是此刻,自家主子认定的人就是姜鸢梨,与她是不是那个女子其实已经没有关系了。 第205章 惩罚 第二百零五章 惩罚 只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姜鸢梨会不会也明白过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或许是自古以来所有人都没有办法逃脱的一个定律。 盛景修抬手按着自己的鬓角,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气的自己的头都疼了,可她仍旧是一副听不进去话的样子,盛景修也被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总归,我们不必在一处了,我自有我的去处。” 盛景修看着她,嘴角泛起冷意。 “好啊,你这么有骨气的话,把欠我的都还了,你收拾东西走就是。” “我欠你什么?” “不是你自己说的,你欠我一条命。” 姜鸢梨一听,想了想,往前一步,梗着了脖子。 “你若是真的要,随你拿去。” 盛景修看着她的样子,真的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转头,瞥见了角落里放着一根粗 长的木板,许是用来支撑窗棂用的,可做的却十分的平整精致,竟然有些像书院里头先生教导学生的时候用的戒尺。 盛景修走过去,将那戒尺拿在了手里。 姜鸢梨起初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看他朝那处走了过去,然后眼睛却也就无意识地跟着他看了过去。 知道他拿起戒尺的一刻姜鸢梨才觉得不好,随后本能地将手背在了身后。 盛景修转过身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窝囊样还偏偏犟的人脑袋疼的姑娘。 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怎么,怕了?” “你拿戒尺做什么?”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随后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戒尺。 他一手操着戒尺,一手摊开来,轻轻地在掌心怕打着,啪啪的声音像是凌迟前刽子手磨刀的声音一样。 于是姜鸢梨这手就背的更后了。 “刚才不是不怕么,你不是一副就算是赴死也无所畏惧的样子么,怎么,一个戒尺你就怕了。” “我只是欠你命,又不是欠你手板,我自然不受。” “由不得你!”盛景修伸手过去到她身后,一把将小姑娘白嫩小巧的手拉出来捏在手里。 不过是微微用了一点劲儿,她就动弹不了,呲牙咧嘴的,像是多疼一样。 “我只说是还你的命,你这算是什么?” “我要你换命没说怎么还吧?这就怕了?你可知道抗旨是什么下场么?你以为是痛痛快快叫你一脖子抹了就是了?凌迟,腰斩,车裂,分尸,你当你受得了哪个?这都算轻的了,伸手!” 今天非要叫她长长记性才行! 姜鸢梨哪怕是再挣扎也没有办法逃脱盛景修的控制,最后不仅没有什么作用,反倒是把自己累出了一身的汗。 “我告诉你,打在骨头上更痛!” 姜鸢梨实在是不听话的很,尽管盛景修这么威胁,可是她还是不老实地扭着手,想要从盛景修的手里脱离出来。 “我只打你十下,如果你再挣扎,就是十五下,我说到做到!” 这下,姜鸢梨倒是老实了一瞬间。 可在盛景修举起戒尺的一刻,她还是害怕地本能地动了一下。 “十五下!” 盛景修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半点平时的笑模样。 姜鸢梨知道,他此刻这幅样子说出口的话那就绝对没有是同她开玩笑,吓唬她的意思了。 于是,姜鸢梨便老老实实地挺着,不敢再动。 “把手摊开!” 姜鸢梨嘴角撇了撇,仍旧照做。 手刚刚摊开,盛景修便猛地抬手。 脑子里预想着即将到来的疼痛,姜鸢梨立刻闭上眼睛,啊的一声惨叫了出来。 然而,预料之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到来的只是一阵焖笑声。 姜鸢梨缓缓打开眼睛,只见盛景修眼睛弯弯地看着她,悬在空中的板子却是没有落下。 “我听你说你在姜府的时候如何挨罚都不吭一声,横的很呐,如今看来,十有八成是你框我的,不过是嘴上英雄,身上狗熊罢了。” “我没有。” 她是真的没有。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即使是在上一世当皇后的时候都没有被养出来的矫情与娇弱,却是被盛景修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养出来了,甚至有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太娇气了,而且身上的一些小性子也莫名多了起来,像是那些她曾经十分不齿的贵族小姐们一样。 就在姜鸢梨晃神的时候,盛景修却是脸色一变,手中的戒尺猛地落下! 啪! 响亮的一声在屋子回响。 姜鸢梨整个身子立刻往前倒去,被盛景修牢牢地接住,一下软了下来,疼的直倒抽气,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叫都没有能叫出声。 这一下打的是真的狠,姜鸢梨觉得他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留的。 盛景修开口却很是无情。 “站好了!”他冷漠地把怀里的人给推出去,待姜鸢梨站好之后又抬起手里的戒尺啪的一声打了下去。 十板子下去之后,姜鸢梨感觉自己好像不疼了,手都没有知觉了,掌心都木木的,本来以为这下只要咬牙熬过去就好了,可谁知道,剩下五板子的时候,盛景修去忽然叫她换了一只手重新开始。 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折磨。 最后一板子打完,姜鸢梨整个人都软在盛景修的怀里,小口小口的喘气,像是真的快要死了一样。 盛景修垂眸看她,倒是不担心。 他虽然用了点力气,可是下手的轻重还是知道的。 于是,便再一次把人给无情地拎了起来。 “站好了。”盛景修坐在椅子上,叫她面对着自己,“我看你今天敢这么胡说八道,大喊大叫的,就是平时的规矩学少了,正好,你之前不是也想要叫我亲自教你规矩么,就趁着今天来学学。” “去,给我奉茶。” 姜鸢梨此刻已经是被打的没有任何脾气了,只是机械地听话,他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于是便老老实实地拐去了这院子的小厨房,烧了水,抓了茶。 中间不敢假手于人,只能用这一双被打肿的手来做,一盏茶,生生碎了三个茶杯,打翻了两罐茶叶,扬了一次热水,这才冲泡好。 第206章 罚谁 第二百零六章 罚谁 姜鸢梨用一双肿 胀的手将茶端过来的时候,盛景修落在书卷在的视线微微偏移了一瞬,却也只是一眼,便快速转开,再不去看她。 姜鸢梨进来,见盛景修盯着书卷不说话,也不敢上前,就只远远地瞅了他几眼,然后便将茶老老实实地搁在了理他较远的圆桌上。 刚放下,挡在盛景修面前的书便被他给移开了。 “你是给我奉茶还是给那个桌子奉茶。” 姜鸢梨撇撇嘴,随后又乖巧地重新将好不容易安稳放下的茶再次捧起来,一路皱着眉头抽着凉气,将茶搁在了盛景修面前。 盛景修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将茶拿在手里,抿了一口,而后重新放了回去。 “浓了,重新沏。” “什么?” 她好不容易才用一双猪手给沏好的,还没有喘一口气呢就又要重新沏了。刚才废了那么大的劲儿才好不容易把茶给弄好,还挑什么浓了淡了的。 盛景修挑眉,“怎么?” “我,我手是肿的呀。” “所以呢?” 姜鸢梨知道他这就是故意折磨自己,哪里是什么学规矩。 谁家学规矩是在手被打成猪蹄儿的时候学的。 只是,他摆明了是故意,她也没有半分法子。 姜鸢梨这些日子虽然被盛景修养出来不少小脾气,可是她心里对他的那种敬畏还是有的,尤其是他此刻冷着脸的时候,她便是再怎么也不敢再顶嘴,于是只能在原地咬了半天嘴唇,然后一声不吭地重新去沏茶了。 盛景修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倒是轻弯了一下。 门口,清风转头看着姜鸢梨一脸哀怨地捧着茶再次出来,也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这算是怎么回事? 以为要闹出好大的动静来,结果就只是沏茶么? “清风。” 清风回头,见盛景修唤自己,连忙上前。 “王爷。” 盛景修犹豫了一瞬,随后叹了一口气,朝着那边指了指,“暗中看着,别叫她真的再把手给烫了。” 清风眨眨眼,立刻便转头去了。 他隔着门帘小心翼翼地往厨房里头看了一眼,顿时便觉得自家主子的担心大概是多余了,这姜鸢梨虽然看着不会沏茶,又因为手上痛的缘故,做事也十分的不利索,可是却是小心谨慎的厉害。 眼瞧着什么东西拿不稳了,立刻就丢了,根本都不带犹豫的。 甭管是御赐的碟子还是进贡的碗子,觉得疼了就立刻丢开,只管砸个痛快,清风却是看的都肉痛。 这姜鸢梨是受不了伤了,只是自家主子的荷包怕是要受伤了。 不大一会儿,姜鸢梨就又捧着一碗新茶出来了。 然后又是哀怨地,一路捧着去了正屋。 “淡了。” 屋里传来盛景修无情的声音。 清风站在小厨房的门口顿时有些犹豫。 他犹豫着要不要去劝劝自家主子,不然的话,怕是回头后悔的不是王妃而是王爷了。 果然,在第三次重新沏茶的时候,这小厨房噼里啪啦的动静终于是惊动了盛景修。 他撂下书卷,从正屋中走了出来,隔着帘子往里头瞧去。 饶是盛景修这般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是结结实实地被眼前的一幕给惊了一惊。 这里哪里是什么小厨房,分明就是个杂货库,甚至是垃圾屋! 满地的茶叶,菜叶,面粉和碎瓷片,甚至还有菜叶子在地上无辜地躺着。 盛景修实在是郁闷。 他明明是叫她来沏茶,又不是叫她来做饭,怎么还能有菜叶和面粉呢。 余光里,盛景修瞥见清风正在努力的憋笑,可是嘴角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盛景修叹气。 罢了,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败给了她了。 姜鸢梨原本已经做好再次被他给打回去重新沏茶的准备了,谁知道这次盛景修却是喝了一口又一口,再没有说叫她重新沏茶的话。 只不过…… 姜鸢梨看他喝茶的速度十分的快,口又大,像是渴极了,又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在那里喝茶压惊。 不过,看着他的样子的话,这茶应该是不难喝的。 “好喝?”姜鸢梨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好喝。”盛景修说。 姜鸢梨的眉头立刻皱起,“不好喝你还喝。” “因为没银子了。” “啊?” 姜鸢梨一时没有听懂。 喝茶和没有银子有什么关系。 这么大个王府就算是没有银子,还能吃不起一盏茶么。 盛景修却没有解释,只是将她的手拉起来捏在手里细细地查看。 “哎哎,疼疼。” 方才一动,姜鸢梨就开始哎哎地叫着,十分的不配合挣扎着。 盛景修没有理会她,而是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药膏打开,用羽毛沾了药膏在她的手心伤处细细地抹着药。 盛景修一边吹一边上药,没一下都格外的小心,动作轻柔,像是在给婴儿擦药一样。 姜鸢梨方才还不觉得什么,就算是挨打的时候也没有吭声,可是此刻看着盛景修这么小心给自己上药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心里竟然就开始酸了起来,连带着眼睛里也一股股地泪意上涌。 尽管她努力的吸着鼻子,想要把这股子泪意给压下去,可是眼睛却还是不听使唤,不听话的砸出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来,好巧不巧其中一颗还砸在了盛景修上药的手背上。 姜鸢梨顿时又羞又委屈,将他抬头来看,姜鸢梨立刻撇开头,不去看他。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一声叹气。 姜鸢梨忽然发现,盛景修在自己跟前的时候总是叹气。 “都说女儿家是猫儿,越是养着就越是乖巧粘人,可我怎么觉得我养的这只猫跟他们不太一样呢。越是养着,这猫爪子就越尖利,有时候挠得人生疼,恨不得直接给她丢了出去。” 姜鸢梨转头看他,吸了吸鼻子,尽力平复着情绪,可开口仍旧是颤抖着的声音。 “那你还留着做什么,丢了就是了。” 盛景修笑,“若是舍得,我还用得着在这里给我的猫主子上药么?”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第207章 只为你 第二百零七章 只为你 盛景修之前还不怎么觉得,直到刚才,他才真的有一种自己是养了一个祖宗在家里的感觉。 打不得,骂不得,凶不得,训不得,必得是每天好好的宠着惯着,顺着爱着才行。 而且一点还不行,必须是很多。 少了的话,她就要跑。 可是多了的话,便是现在这样子了,根本管不了她了。 盛景修方才仔细琢磨,大概也只有按着她的法子来了。 姜鸢梨看着他把药都涂好了,然后去默默地收拾东西,一言不发。 手上药膏是淡绿色的,一抹上来就立刻有一种凉飕飕地感觉,立刻就消解了许多掌心的热辣痛楚,她立刻就觉得好受多了。 不过这才好了一下,一抬头,更可怕的事情又来了。 盛景修居然在哭! 姜鸢梨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可是在用力地揉了三下眼镜之后,盛景修眼角的湿 润就更加的明显了。 他的五官本来就生的十分的好看,甚至比宫里许多的娘娘都要生的好看,姜鸢梨总觉得,若是他是女子的话,一定是祸国殃民的那中。 平时瞧着他不会妖媚,不过是因为他身上冷气格外的吓人,又有一种儒雅清刚的气质,生生将他五官的艳的一面给压了下去。 可此刻,眼中含着一颗将坠未坠的眼泪的时候,却是将他这一面给最大程度地激发了出来,真就是我见犹怜,只怕此刻即使是个男人看见也要心疼的直哄才行,恨不得有什么都给了他去才好。 姜鸢梨显然也是个为色所迷的人。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盛景修抬眼看她。 好家伙,这一眼是又哀怨又缠 绵,那古往今来多少文豪都写不出的思妇闺怨之情却是被他给活灵活现的演出来了。 姜鸢梨立刻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一样。 “你究竟怎么了,倒是说话呀。” 盛景修问道,“你不走了吗?” “我?”方才被中断的话题忽然被再次提起,想起陈明雨来,她的心里还是像是扎了一根刺一样。 “不是你赶我走吗?” 盛景修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小姑娘最是会倒打一耙的。 他什么时候赶她走了? “你不是说你喜欢的其实是当时救你的那个人,不是我么,你之所以娶我,不就是因为你把她当成了我么?如今真正的救命恩人找来了,你不想勉强自己娶我也没有什么的。” 盛景修眉头皱起,险些被她给气的破功了。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不过是问她怎么不吃饭,怎么就被她给理解出这么多有的没的意思来了。 盛景修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眼角。 “我什么时候说这些了。” “你方才不就是这些意思么?难道你当初对我好,不是因为把我当成了那个女子么?” 盛景修顿了顿。 又是沉默。 姜鸢梨一看到他这样沉默心里不知道怎么就开始烦的厉害。 她转过身便要走。 下一秒,手腕被人牢牢地握住。 “又上哪里去?” “你不必在这里左右为难,我又不会逼你,你也没有必要这样。” 盛景修叹气,手上用力,直接把人给拽进了怀里来。 “我什么时候说了又?” “你沉默不语。” “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跟你说你才能理解,听懂。”盛景修有些哭笑不得,“难道我也要跟你一样,有一句没一句的, 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吗?” 更何况,她是可以胡说八道,说错了就说错了,大不了明天消气了就不认了,但是他却不行。 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说错一句话,不,说错一个字,那只怕是下半辈子都要被她捏在手里反复地提起才行。 盛景修自然是不会给自己留下这个隐患。 他沉吟一声,开口道,“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是把你当成了她,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你都跟我印象中的那个姑娘很像。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甚至到现在,盛景修也不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只是一时间有些没有办法解释姜鸢梨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陈明雨又是为什么说她是那个救自己的人而已。 “既然如此,你还说什么呢?”姜鸢梨的心里的冷意不受控制的上涌。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明明是经历了两世的女人了,心里也早就清楚的知道,帝王家是从来不可能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事儿的。 甚至在嫁给盛景修的那一刻她心里明明也清楚的认定了,若是能够与盛景修有些夫妻情谊那是最好的,可是若是没有,只要他保证自己的正妻地位,给她足够的尊重和体面就已经是很好了。 可如今却是怎么了。 其实盛景修话里话外的意思她都能够知道,盛景修其实从来没有动过改娶陈明雨的意思,甚至此刻也在努力地给她解释着。 她也不需要解释什么,心里其实都是知道的。 但是她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心里就是堵得厉害,嘴上说的话明明是想要好好说的,可是一开口,那些伤人的话,绝情的话,就像是自己有意识一样不断地往外蹦。 “你听我说完行吗?”盛景修耐心地哄着,“那只是起初,起初而已。我心里感谢那个救我的姑娘,我的记忆中,她温暖而干净,善良且坚韧,尽管自己害怕到手都在抖可是也在努力地照顾我,即使那个时候我因为伤病意识都不是很清醒,可是那种感觉我却没有办法忘记。” “所以,后来回京之后我一直在秘密找她,当知道这个女子可能是你的时候,我心里还意外了一下。” 毕竟那个时候,姜鸢梨的名声在京城已经不是不好可以形容的了,可以说是吓人。 她有一分,外头变能给传成十二分。 是以那个时候盛景修听到的姜鸢梨是个性格乖张,不敬不孝,不忠不义,甚至还有豢养男宠,与人私会,关系夹杂不清的女子。 不过,盛景修还是去专程看了她一眼。 说来也是奇怪,他们那时候并没有说话,只是老远遥遥地对视了一眼,可他就是一眼就确定了,就是她! 那个像是冬日的太阳一般干净温暖的小姑娘。 第208章 一场虚惊 第二百零八章 一场虚惊 现在再看的话,也许在姜鸢梨的身份确认上他草莽了一些,或许是错的。 但是当时的那一瞬间的感觉他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会错。 也正是因为这一瞬间,他后来也觉得,即使是真的错了又能如何呢? 难道是就这么把人给舍弃掉吗? 当时的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开头而已,这个开头怎么样真的那么重要吗?只要他想,当时的那一眼也可以作为一个开头不是么? 何必纠结? 沈行舟看着她说道,“你最多只不过是不是当时救我的那个人而已,又不是你从此以后就不是你自己了。我承认,在追影来同我说的时候我当时的心里是乱的……那也只是因为,我心里一直很感谢当时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她救了我的命,在那个特殊的时间里,给了我一些特别的感受,仅此而已,再加上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她,现在忽然给我这个消息,我也有一点没有办法很快地完全消化掉。” “梨儿。”他说,“我也是人。” 我也是人,我也会害怕、伤心、紧张、犹豫,甚至是不知所措。 在面对这么大的一个转变的消息到来的时候他也会因为“关心而乱”,会段时间内没有办法很好的整理清楚自己的思绪,弄明白接下来自己到底应该往哪里走。 只不过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瞬间,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先去见她,很想要看到她,至于见到她之后该说一些什么,该怎么办,他其实完全都没有想好。 现在想来,当时他或许只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忽然跑去见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坐在那里,汲取着自己的安全感。 “我只是问你多要了一下午的时间而已,你就这么等不及么?” 他已经在很快地处理目前所有的信息,所有的事情,尽量让自己去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但是没想到,还是没有处理好,在自己尚且还很混乱的时候,叫她给知道了。 姜鸢梨其实就是一个很心软的人,平生最受不得的就是别人软声细语的同她说话,更不要说这个人是盛景修了。 其实在盛景修方才一脸委屈偏着头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她就有些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挺过分的。 扪心自问,她其实不过是是知道盛景修是肯定不会叫她走的,所以才敢这么闹。如果心里没有这么底气的话,她怎么敢呢。 难道真的去抗旨不成吗? 姜鸢梨此刻也深觉自己是真的有些有恃无恐了,可又说不出来什么认错的话,于是只是乖巧地任他牵着自己,不作任何的反抗。 盛景修看着眼前人的样子,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暗暗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将这毛给顺好了。 只是还没没等盛景修的这口气安全咽下去的时候,便听到姜鸢梨问。 “那你打算你怎么处理陈明雨啊?” 盛景修身子不由地顿了一下。 感觉到了这瞬间的僵硬,姜鸢梨再次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一双眼睛认真而严肃地看着眼前的人。 “总是要有个办法的吧?难道你要等着我来拿主意?” 盛景修其实心里是早就有了主意的,只是却不知道此刻是不是把这句话说出了来的合适的时机。 “嗯?”姜鸢梨显然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又不依不饶的追问。 盛景修叹了一口气,说道,“即便是你要生气,我也是要这么说,我想暂时把她安顿在府上。” 姜鸢梨其实心里早就已经知道这个答案了,也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除了这个法子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可是在听到的一瞬间,心情还是会一下子就沉下去,实在是有些开心不起来。 盛景修见状去轻轻扯了扯她的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带着明显讨好的意味。 姜鸢梨看他这幅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 身为堂堂的摄政王,想要安排一个人进府何须要看谁的脸色呢,盛景修没有亲生爹娘在世,这样的事,就算是皇后和皇上也没有办法说他一句。 姜鸢梨苦笑一声,“你何必这样,这本身就是你内宅之内的事儿,我又能说什么。不过,不管是纳妾还是取妃,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不想要喝什么妾室茶了,到时候只当是我已经认过她了就好。” 姜鸢梨前世吃的最多的就是妾室茶了,已经是吃的够够的了。 尤其是在吃过姜晚晚的妾室茶之后,她一度见到茶就想要吐,胃里一阵的恶心不适,过了好久才慢慢缓过来。 所以,今生不管盛景修是娶多少个妾室侧妃她都不想要再吃这种恶心人的茶水了。 盛景修听后却是哑然失笑,抬手轻轻瞧了她一记。 “想什么呢?你我还没有成婚,哪里有正妻的婚事还没有敲定下来,这里就张罗着收妾室的,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哦。”姜鸢梨闷闷地说道,“那你什么时候要接她进门都随你,反正什么妾室茶我是不吃的。” “谁叫你吃了啊?”盛景修发现这姜鸢梨的反应总是能够超脱在他的预料之外。 本以为她听到要把陈明雨留在府上的时候少不得又是要闹一闹的,谁知道不仅没闹,还直接把她妾室的名分都要三言两语地给定下,叫盛景修觉得无奈又好笑。 “我说的把她留下,只是把她留在府上,先以你的妹妹的身份来住着,到时候咱们成婚,约算是你那边的半个娘家人。等咱们的婚礼办完了,你就以王妃的身份给她挑选郎君,届时一定会有不少人家想要上门来结亲的,你风风光光地把她给嫁出去,既全了她当时照顾我的一番恩情,也全了你在外头的名声。” 姜鸢梨有些意外,她听到后头的时候完全愣住了,甚至于都没有听清楚后面盛景修究竟是怎么说的,只能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的。 “你,不要纳妾吗?” 盛景修笑道,“我什么要纳妾啊?你当我是什么,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要的吗?” 第209章 鱼儿咬钩 第二百零九章 鱼儿咬钩 “可是……”姜鸢梨有些愣住了。 “可是什么?” 她伸出粉白的舌头,无意识地在自己的唇边舔了舔,疑惑而犹豫地说道,“可是,你分明是喜欢她的呀。” “谁跟你说的?” 盛景修叹了一口气,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原本他还有事情要等着处理的,可眼下他却是把那些事儿都打算推了晚点再去看,说什么今天也要把这个小女子的奇怪的脑筋给她板正过来。 “我说的是我感念的是当时救我的那个小姑娘,又不是喜欢她。” “可是,她不就是那个救你的小姑娘吗?” 盛景修道,“当时才多大,我难道会对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吗?那我岂不是畜生?” 彼时懵懂,他也只是在心里一直留了这么一个清浅的轮廓,后来时不时地会回想起来而已,但是也没有到此生就非她不可的程度了。 甚至说,若是这小姑娘心里有了什么意中人的话,那他倒是也愿意看得她美满幸福,甚至说不定会暗中叫人给她添几件嫁妆,好叫她后半生过得松快一些。 这也就是为什么,长久以来,他都不愿意主动去与姜鸢梨相认的原因,在那个他以为姜鸢梨就是那个小姑娘的时候。 因为他一直觉得,姜鸢梨是喜欢盛华庭的。 那次去姜家宣旨,他其实不过是想要去再看看她,并没有打定主意就要坏了这姜家同盛华庭之间的婚事,那个时候他其实是犹豫和纠结的。 他想要把姜鸢梨留在自己的身边,但是又不愿意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就这么把人活活地给拆散。 但是他怎么样也没有想到,姜鸢梨竟然会直接当着自己的面抗旨,而且似乎像是算定了他一定会帮她一样。 马车上,她的那些稚嫩的权谋分析看似鞭辟入里,其实与他而言却并不触及根本,是可有可无,可做可不做的。 把后院的事儿当成自己权谋的手段,这一向是他不耻的。 所以,那天的马车上的话,其实不过是给了他一个能够光明正大的出手的理由。 姜鸢梨是在帮着他说服他自己。 “这完全是两种感情,你现在明不明白?” 盛景修解释的很耐心。 因为即使是他,在一开始的时候也被这样的逻辑给困住了。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叫陈明雨和姜鸢梨好好的相处,当时他满脑子都是姜鸢梨因为这个女人而开始远离他,疏远他,不在于他亲近,跟他开始变成那些俗世的夫妻一样,没有爱,只有敬。 他不想要这样。 于是在逼问陈明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暴躁。 他当时把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在陈明雨身上,觉得唯一的解决办法似乎只有让陈明雨承认她不是那个人,她撒谎了,这样才能够顺利解决眼前的困局。 然而,他竟然忘了思考——为什么要让陈明雨入府?为什么要叫姜鸢梨与她和睦相处? 他喜欢她吗?给过她什么承诺吗? 显然并没有。 眼下这个陈明雨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不是那个当时给他无限悸动的小姑娘。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自己真的认错了,可那又如何?少年时期朦胧的悸动随着时间逐渐消散,而那种心动的感觉此刻尽数都转移到了姜鸢梨的身上,这不就足够了吗? 至于救命的恩情,他自然会以其他的方式回报。 盛景修想明白这些之后便觉得一切都开朗了起来。 他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见眼前的姜鸢梨正蹙着眉头歪着头,像是在认真的捋顺这其中的逻辑,又像是在判断他方才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盛景修笑笑,抬手将她的眉头缓缓舒开。 “你说你问了我这么多的话,能不能也叫我问你几个问题?” 姜鸢梨见状立刻肃了容色,正经地站好。 “你问。” 那样子就像是在御前回答的什么要人命的问题一样。 盛景修笑笑,到嘴边的问题忽然就不想问了。 他的话在嘴里拐了几圈之后,出口却成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不用饭?” 姜鸢梨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眨眨眼道,“没了?就问这个?” “不然呢?” 姜鸢梨撇撇唇,闷声闷气道,“没什么胃口。” “怎么没胃口啊?” 她抬头狠狠地盯着他,又是嫌弃又是不爽,那眼神好像在说,为什么没胃口你难道不知道吗?还来问我?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盛景修看着她这凶巴巴的模样心里却是越发喜欢的紧了。 “我的不是,我的不是。我带你去吃好的如何?” 姜鸢梨意外道,“现在?” “当然了,你现在肯定饿了,自然就是现在去吃啊。”说完,盛景修就站了起来,不由得分说地牵着她就往外走,“追影,备车,要四乘的那驾!” 姜鸢梨愣住了。 四乘的马车! 便是公爵人家也只有在参加正经的席面的时候才会乘三乘、四乘的马车,他们不过是吃个饭而已,用得着排场这么大吗? 不过,这吃东西确实是能叫人的心情变好许多,姜鸢梨在就楼上,把所有的招牌菜都点了一份儿看着小二们一样样地把菜品都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的时候,这心里便是说不出的畅快。 民以食为天,有吃的这天就塌不了,塌不了的话还有什么可愁的?! 盛景修看着她抱着一个肥硕的猪蹄膀啃着,一手的油也浑然不觉,嘴角的笑意便也跟着深了起来。 不过,在追影进来的时候,对面的小姑娘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收敛了一些,将猪蹄膀放下,改用筷子小口小口地夹着吃。 不知道怎么,盛景修就觉得眼前的景象开始不顺眼起来,便想着叫追影快些走。 “何事。”盛景修放下手边的酒杯问。 追影一眼就看出了盛景修的不悦,也知道自己大抵是扫了兴致,也不耽搁,直接凑过去在盛景修耳边直截了当道,“王爷,鱼儿咬钩了。方才府上盯梢的人来报,那位陈姑娘在爷与王妃出府之后,说是自己身子不适,要出去看大夫,进了一家医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随后这医馆的掌柜就打发小厮往九皇子的府邸送药去了。” 第210章 命中注定 第二百一十章 命中注定 还真的是。 他不过是看着陈明雨虽然举止说话都透露着精细,像是被人精心训练过一样,可是有些小动作上仍然暴露出来她依旧是个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女人。盛景修猜测,这样的人大概不会经过太久的训练,估计就是叫她学了一些应付审问的话,多的怕是也来不及慢慢调 教了。 想到了她可能会沉不住气,倒是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自己这前脚才刚走,后加就去找盛华庭了。 也是难为他们,费劲心力找了这么一个人来,心急到根本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就直接把人甩到了他面前来。 “知道了。”盛景修说道。 他抬眼看对面的姜鸢梨,正眨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显然是想知道他们在悄声说什么。 追影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直接抓了她。” 盛景修摇了摇头,“不必。你先下去吧。” 追影闻言便退了出去,依旧在不远处保护着两人的安全。 追影人一走,姜鸢梨就蹭了过来。 “你们主仆两个人又在悄声密谋什么。” 盛景修给她添了一碗汤放在她跟前。 “若是密谋首要的便是要背着人,方才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在你跟前与他说话的。” 姜鸢梨撇撇嘴。 倒是也不假。 他们离得不算远,只怪她一开始吃的专心,甚至没有注意到追影进来,待他抬头的时候,追影的话都说的差不多了,她也只能听到个尾巴。周围环境又乱,也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那些不成意思的话究竟是不是听错了。 “那你若是没想要瞒着我的话就与我说说,你们又在商议什么。” 盛景修想了想,凑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番话。 姜鸢梨起初脸上还带着一抹兴味之色,听到后头却是又惊又吓。 “你真要这么做?” 盛景修挑眉看他,脸上清楚的写着一句话‘为何不可?’ 姜鸢梨撇撇嘴,“没什么,我只是以为,你虽然对她没有那种男女之情,可到底她在你的心中还是有不一样的地位的,没想到你倒是做的利落干脆。” 说完,姜鸢梨试探道,“你不会是因为我才这么做的吧?” 盛景修笑笑,“那个救我的姑娘确实在我的心里有不一样的位置,不过,我并不觉的那个姑娘就是她。” 先不说这陈明雨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单说她能够勾结盛华庭,这件事就不简单了,也使得她不再是盛景修心里那个干净的像是一块白玉一样的姑娘了。 再者,他其实也是给她留了情分的。 若不是害怕她当真是那个救自己的人的话,现在这个陈明雨只怕是早就没命了。 陈明雨做的这些事,他能够留下她的命,已经是破例了。 姜鸢梨撇撇嘴说道,“我本来还想拉你一起去听梨园的戏呢,前些日子听说京城的梨园里头从浙东那边请来一个名角儿,有几折戏唱的乃河西一绝,结果这戏没有听成,我自己倒是成了唱戏的了。” “我这不是也陪你一起上台么。不过……”盛景修微微歪头去寻她的眸子,“你若是真的不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找个由头把你送走,等我把这里的一切都处理好了之后,再把你接回来也是一样的。” “不行!” 姜鸢梨立刻回绝。 “呵,怕不是等你处理好之后回来,你这庶子庶女都有了罢?” 盛景修一愣,随机没有忍住轻笑出声。 姜鸢梨此刻手里抱着半个蹄髈,满嘴的油,又凶巴巴地蹬他的样子,说不出的滑稽搞笑,像是个恶霸小媳妇儿一样。 盛景修看着,心里却是格外的熨帖。 他本以为要把她这性子真的养出来得三五年才行,没想到这么快就养出她本性来了。 从来,他都不觉得自己的母妃与先皇之间是夫妻,他只觉得他们是君臣,彼此之间没有情谊,只有利益。 他不愿意那样。 幼时在夕阳下坐着的时候,他也曾经想过,他未来的妻子该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时候他很茫然,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听宫里的嬷嬷说,他未来的妻子,必须要是大家闺秀,贤名才情都得有,要是整个大盛朝最端庄最尊贵的女子。 可是他照着嬷嬷说的去观察那些与这些标准贴近的女子时,只觉得无趣。 在她们的身上,他看到了母妃的样子。 那是他不喜欢的样子。 可是若是叫他自己说以后想要娶个什么样的妻子时,他也说不出来。 直到那天他在夕阳下坐着,宫里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一只白猫。 通体雪白,毛发在夕阳下被照的金光透明。 那只白猫许是饿极了,有些瘦削,老远就看到了他,但是却始终隔着安全距离,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盛景修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实在是失神还是什么,就那么大脑空白地跟一只猫对望了许久。 就在那只白猫重新站起来扭头要走的时候,他却忽然不想叫它走了,于是身体先脑子一步朝她喵喵叫了几声,然后朝她不停地招手。 那白猫看了看他,犹豫着靠近了几步,也小声地喵喵叫。 看得出来,这只白猫很胆小,但是却因为想要活下去,在努力的克服恐惧朝他靠近。 盛景修找人拿了鲜鱼来,诱骗着那只猫靠近。 可是她仍旧保持着安全距离,也不走也不过来,像是要等着盛景修把鱼放下之后离开那里她才会过去。 盛景修有些烦了,便直接上前把她抓住了。 这猫立刻开始挣扎起来,喵喵地叫着,然后不断地朝他哈气,挥舞着手里的爪子。 啪啪的,在盛景修的身上拍了好几拳“喵喵拳”。 这一下可是把一旁的内侍给吓坏了,等盛景修将这猫给关进笼子里头之后,内侍赶忙上来查看盛景修的伤口。 “幸好幸好,只是红了并没有流血泼皮,想来这个畜生是个聪明的,知道爷的身子金贵伤不得一点,是收了爪子的。” “收了爪子?”盛景修回头去看。 那内侍点头道,“若是这猫不收了爪子的话,光是这么几下,您这手上胳膊上怕全是血痕了,今儿只是红了一点,是因为这畜生只是害怕,却没有真的攻击爷。” 第211章 将计就计 第二百一十一章 将计就计 盛景修闻言看着那猫儿却觉得更喜欢了,于是便抱回了宫里养着。 起初也是很抗拒,可后来渐渐熟了之后便会一见他就扑过来,在他的怀里又是撒娇又是喵喵叫。 也只有他,旁人进来,她仍旧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要么是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要么是浑身炸毛,哈气亮爪子。 于是后来长大了有一次太后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为王妃的时候,盛景修的脑子里竟然下意识的想起了这个曾经被自己养着的猫儿。 “像是,猫一样的女子。” “猫?” 彼时一屋子的人都有些不解,盛景修却是觉得贴切的很。 怀里的人不安分地动了动,将盛景修的思绪给打断。 只见她把一直大肘子都吃完之后,开始噎的直打嗝,于是便顺手将盛景修盛好的汤端起来喝了,也不问是给自己的还是给她的,只管吃饱喝足了之后满意的将自己一手的油胡乱地蹭在盛景修的袖子上,一副敛足的模样,与方才在府中炸毛的人好像是两个人一样。 盛景修忽尔笑了起来。 “怎么?”姜鸢梨惊觉地回头看她,像是很不满他的嘲笑一样。 “没怎么,只是问王妃娘娘可吃好了?” 姜鸢梨嗯了一声,继续歪在他的怀里。 “可要吃好,这可说不定是你接下来一个月最后一顿好吃的了,你可别后悔。” 姜鸢梨噌地一下坐起来,“难道还要克扣吃喝?”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姜鸢梨撇撇嘴,随后叹气,“好吧。唱戏可真的是个难办的差事。” 盛景修抬手轻轻地捋着她额间细密的绒发,眼睛里头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 …… 摄政王府今晚是热闹的很,大片的火把举着,整个府里,上上下下地人都停了手头的营生,分散在京城各个街道上搜寻着自家那位还没有完全过门的王妃。 陈明雨站在院子里,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着的下人们,伸手便拉了一个小厮。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也不知道,听说是王爷带着王妃出门,结果路上王妃娘娘似乎跟王爷吵了一架,然后就趁这不注意负气跑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呢,这大活人丢了,能不急么,大家这不是都在到处找么。” 小厮说完就赶紧往外头跑,像是接命令去了。 陈明雨抬起自己的手来,轻轻拉开衣袖,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上头一道肉色的疤痕清晰可见。 陈明雨皱眉,眼里瞬间浮现一抹厌恶与憎恨。 这道伤口划的时候格外的用力,那种痛处到现在还记得,原本好好的手腕也留下了这道永久的疤痕。 陈明雨绝对不能叫这东西白划了。 她想了想,折去小厨房把亲自做好的一道暖身汤带着,径自穿过混乱的王府,往盛景修休息的地方去了。 人也确实在里头。 与外头喧闹慌乱的人不同,盛景修确实一副闲适的模样,正在那里对着一盘残局凝神苦思。 脚步声惊扰了他,盛景修的眉头立刻不悦地皱起。 “不是说了都出去找人么。” 陈明雨吞了一口口水,柔声道,“是我。” 盛景修回头,眼中含着意外的神色。 陈明雨也不等盛景修说话,就自己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我是来给王爷赔罪的。”陈明雨说着抬手开始给盛景修盛汤,手上的伤痕也因为这盛汤的动作而似有若无的显现出来。 “我知道,因为我叫王爷不顺心了,王爷也不信我,我在这里呆着不过是叫大家都不舒心罢了,这道汤是我亲手做的,算是我给王爷与王妃娘娘赔罪,明日我就收拾了东西离开,此生再也不进 京城。” 盛景修手里捏着圆润的棋子,眸色深沉地看着她。 陈明雨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 盛景修总是叫她觉得很害怕,他每次看自己的时候,眼睛里头的情绪总是叫人读不懂,虽然说不是上是亲近友好的神色,可是却也不是带有进攻意味的,但是她就是会莫名的觉得压抑,胸口像是喘不上气来一样。 陈明雨深吸一口气,咬着下唇问道,“王爷可会应了我?” 盛景修嘴角勾起,“你是真的想走?” 听了这句话,陈明雨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面上仍旧悲戚。 “王爷可要听实话?” “自然。” “实话就是不愿,我这些年一直漂泊无以,以为自己没有了什么亲人,也没有了什么牵挂,只想着四处飘着,什么时候死了就死了,也不管死在哪里,有没有人收尸,也算是这一辈子了。” “可是如今,我却是见到了姐姐,还见到了你……”说到这里,陈明雨十分恰当地红了红脸,做出一副小女儿家娇羞的模样,想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一样的,“如果不再漂泊,我自然是开心的。可是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走了。” 说着,她又刻意地将眼前的汤碗往前推了推,“王爷,您喝了吧,算是我赔罪了。” 盛景修嘴角扯了扯,这动作刻意到他要是再不提那伤疤的话就有些不解风情了。 于是盛景修便指着她的手腕问道,“你这伤疤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陈明雨慌乱地将好不容易抽上去的衣袖给重新拉下来,“这个……你估计不愿意听,也不会信我,我还是不说了。” “我若是不信你,自然不会问你。说说看。” 陈明雨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这个,其实是当时我救你的时候留下的。那个时候你整个人都烧的迷迷糊糊的,眼看着就不好了,我当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便想起来小时候听村里的人说,要是谁家的孩子马上就不好了,就把自己的手腕给隔开,用人血来给他吊着命,于是就找来了刀子,把自己的手腕给割破了。” “那个时候下手不知道轻重,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手伤的伤疤却还是没有一点要消减的意思。” 盛景修看着她只觉得好笑。 这盛华庭大抵是把他盛景修当成了跟他一样的草包了,连伤口究竟是新伤的还是多年前的都分不出来。 第212章 以退为进 第二百一十二章 以退为进 盛景修微微叹气,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有了几分心软。 陈明雨见状连忙说道,“不过你不必多想什么,我做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你也不必因此对我有什么愧疚。” 盛景修看着她一直也没有说话,只见陈明雨倒是磨磨蹭蹭的,几乎是把所有的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至此,盛景修对她最后的一分怜悯也荡然无存了。 盛景修从来都是一个爱蹭分明,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别说从一开始这个陈明雨就没有给她当年的那种悸动的感觉,他一直都不是很相信眼前的陈明雨就是当年救下自己的那个小姑娘,就算是,此刻她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也不会再对她有什么旁的多余的感情了。 最后的一点感情,可能就是因为也许自己当年的存在真的给她家遭来了祸事。 不过这些都尚且有待查证。 盛景修沉声说道,“你现在离开的话,有地方可去吗?” 陈明雨顿了顿,随后委屈地摇头。 “我早就没有家了,说实话,离开这里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盛景修嗯了一声,手指在那盛着汤的碗边缓缓滑动,“你要是真的不想走的话,倒是也可以暂时不走,不过我只怕是不能够长久的安顿你下来,你也知道……” 盛景修故意露出难为的神色来。 这个时候陈明雨自然就没有办法装傻了,毕竟这姜鸢梨与盛景修不愉快,甚至路上就跑走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的是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的,陈明雨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因为她。 陈明雨点点头,“我知道姐姐她不是很喜欢我,只是留我这一时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就这么离开吧,也省的姐姐与王爷你再闹什么矛盾,我早几天走晚几天走,终究都是一样的。” 盛景修抬头看向陈明雨,嘴角勾起。 他们倒是懂得以退为进,知道自己既然松了这个口子就不会真的看着她流落街头,此刻这么说反而会显得自己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倒是越发的突然姜鸢梨的不懂事了。 没有挟恩以报,他们倒是也不算是蠢到了家。 “人找到了。”外头有人忽然跑了进来,盛景修抬头看去,只见来人匆忙跪在地上说道,“王妃娘娘找到了。” 一旁的陈明雨回头看了一眼,刚要说话,忽尔想起来一旁的盛景修还没开口,又生生把话给吞了回去。 盛景修瞥了她一眼,这才问道,“人找到了带回来就行了,等她收拾好之后叫她来见我。” “这……”来人似乎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王爷,您还是自己去吧。” “怎么?” 来人迟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陈明雨,半天也没有说出来半个明白话。 “有什么就说什么,支支吾吾的,是什么样子?” “这,王妃娘娘说她不想见您,除非您把不该在这府中出现的人给赶走,她才会来见您。” “什么叫不该出现的人?”盛景修冷声问道。 来人便又不敢吭声了,只是一眼一眼地看着一旁的陈明雨,其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陈明雨脸色变了变,主动上前,“看来说的是我了,我就知道,我若是一直在这里的话,只怕是会叫姐姐与王爷不开心,我还是走吧,多谢王爷怜悯,不过的当年的事情既然过去了就已经是过去了,错误已经铸成,将错就错才是最好的,民女先行告辞了。” “站住!”盛景修说道,“我说让你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你就只要好好的住着就行了,这里是摄政王府,不是姜府!我说的话还是作数的!” 盛景修对那来报信的人说道,“你去说,若是不想见我,那就不必来了,每日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倒是也清净!” 下人站在那里,又不敢走去传话,又不敢多说什么。 “还不快去,怎么,现在就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听我的了?你是要去姜府伺候?” “奴才不敢!” 那人匆忙离开,方一出了院子,便一头撞上了在门口候着的追影。 抬头见是追影,男人方才还是一张苦瓜脸,此刻却是笑的比谁都灿烂。 “瞧着咱们这话传的,可是漂亮!” 追影挑眉看他,叮嘱道,“你可别给我得意忘形,这件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敢说漏嘴坏了王爷的事儿,小心你的脑袋。” “哪能呢!”男人顺着追影的视线往里头看了一眼,低声说道,“不过方才还真的是难演。” 他一想到王妃压根就没丢,一直在府上的偏房里窝着睡大觉,他就想笑。 “你最近给我老老实实地盯着那个陈姑娘,一举一动都要丁仔细了。还有,允儿来了吗?” “来了,方才已经去跟管家报道了,马上就可以过去做事了。” “该交代的都跟她交代清楚了吗?”追影问。 “这是自然,你放心,这是我的亲妹子,机灵着呢,原先也在我们镇子上的员外家里伺候过家里的小姐,是懂事儿的,眼力见儿也够。保管是把这场戏给王爷唱明白了。” …… 陈明雨被人领着住在了潇湘馆,这里虽然位置相对远了一些,但是看上去也是足够的清雅别致,到底是摄政王府里头的院子,总归是不一样的,那种贵气是打底子里头透出来的,不是一般的人家靠着金玉给堆积出来的浮华。 陈明雨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顿了顿,又重新站起来,模仿着她看到的小姐姑娘们的样子,轻轻坐下,缓慢而优雅。 不过这只是她眼中想象的自己的样子,落在早早在院子里等着的允儿的眼里,她这模样实在是滑稽,像极了那些做梦想要爬上少爷的床的三等丫头们自我幻想时候的样子。 允儿憋了憋笑,肃了肃容色,随后才打开了房门。 被身后忽然传来的响声给吓了一跳,陈明雨猛地回头,只见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 第213章 收买人心 第二百一十三章 收买人心 允儿上前,躬身行了一个礼。 “姑娘好,奴婢名叫允儿,以后就是伺候姑娘的丫头了。” 陈明雨看看四周,迟疑道,“不是说王爷的府中是没有婢女的吗?” 摄政王不近女色,府中在姜鸢梨进门之前连一个伺候的丫头女使都没有,她原本还计划这借着这个由头把外头早就给她准备好的丫头给弄进来呢,谁知道却已经有人等着了。 允儿闻言解释道,“原本确实是没有的,只是如今姑娘来了,总归是要找个丫头来伺候姑娘的,外头的事儿那些男人们也是能做得的,可是这贴身伺候,还得是女人来不是。” “姑娘放心,奴婢手脚是个麻利的,有什么姑娘只管吩咐就是了,一定将姑娘伺候的妥帖。” 好在,陈明雨早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她摸了摸自己的包裹,里头沉甸甸的,放了不少银子和票子。 陈明雨从里头摸出来一个不小的金元宝。 饶是允儿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在看到她这么阔绰的出手时也是愣了一下。 看着允儿都直了的眼睛,陈明雨这心里忽然就安定了不少。 “允儿是吧?” 允儿闻言立刻点头,“回姑娘话,是。” “这个你拿着。”陈明雨将手里的金元宝直接塞进了允儿的怀里。 金元宝的沉感立刻在手里有了实感,允儿还真的是有些不想撒手。 “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陈明雨将她拉过来,沉声说道,“我是什么来历我想你是肯定知道的,我一个人从老家来到了京城,在这里虽然说还是有那么半个亲人的,可是……” 陈明雨说到这里忽尔笑了一声,像是在感慨姜鸢梨的冷漠无情一样。 “但是也跟没有是一样的,甚至还不如没有。所以我身边伺候的人,我想要一个真心诚意跟我一条心的人,我愿意把她当成我自己的亲妹妹。” 允儿将手里的元宝给推了回去。 “陈姑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伺候你的,就算是没有这些赏赐,我也会好好的照顾您的,这个实在是太贵重了,奴婢不敢收。” 陈明宇宙知道,不收意味着什么。 她轻笑一声,脸上方才那温和的神色也瞬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毛骨悚然的冷笑。 “我这东西拿出来的那一刻就是已经把你当成我的自己人了,可是看你却似乎并不想要只认我这么一个主子。” “你应该知道,你既然分到了我这里来伺候我,那么我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了,今后,你的生杀予夺都是在我的手里,我不舒坦了,你一定不舒坦,所以,你只有每天祈祷着我舒坦了,你才能跟着我舒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明雨在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就是一副刻薄寡恩的嘴脸,根本不像是一个淳朴的乡下姑娘能够说出来的。 允儿心里暗暗吃惊,难怪自家的亲哥哥会那么嘱咐她,可真不是个简单的人。 “至于这个,是你应得的。” 允儿见状,便将这金元宝收了起来,按着自家兄长的意思,做出一副乖巧害怕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来。 其实这也不是演,她却是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到了。 于是方得了空,她偷偷流出去跟自己的哥哥见面了。 追影也在。 追影拿着这金元宝颠了颠,“这京城之中出手这么阔绰的可没有几个,还真的是够狠的啊,这么舍得下血本。” 陈明雨能够出手就是这么多,想来背后给她钱的人给的就更多了。 看来盛华庭这些年确实是弄了不少家底。 只是不知道这一个金元宝又是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换来的。 “她给我这个的时候我也吓到了。”允儿说,“要不是我哥提早就和我说她可能会收买我的话,我还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追影平静地说道,“她把这个给你之后,叫你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叫我帮她留心一点王妃娘娘那边的动静。” “王妃?不是王爷吗?” 允儿摇头,“没有。” 追影看了看这手里的金元宝,随后将这个东西重新还给了允儿。 “这个你拿着。” 允儿连忙摆手,“这个我不能拿,要是拿了以后只怕是要说不清。” 追影闻言笑道,“你这个妹妹还真的是个明白人。” 男人道,“这是自然。” “不过你别怕这个叫你拿着你拿着就是了,这么快给我,若是以后她忽然什么时候提出来问你了,你再拿不出来的话,难免起疑心。” 允儿听了这才将那元宝重新收了起来,半开玩笑地说道,“若是一直这么用金子砸我的话,你们就不怕我动摇吗?” 追影笑道,“所以才叫你拿着。” “这是什么意思?” 追影说,“只要你把事儿办明白了,这个就是你的。而且,不管以后她给你多少赏赐,你只要来同我说一声叫我心里有个数就行,剩下的就都是你的,我自然不会拿走的。” “这……”允儿有些无措地看向自己哥哥,“这样行吗?” “叫你拿着就拿着,怕什么。”男人说道。 允儿立刻连声道谢,随后便匆匆退下去了。 回去的时候,陈明雨早早地就在院子里等着了,脸上的神色不是很好。 “你怎么才回来,这么久的时间去哪里了?” 允儿被她这鬼魅一样的样子给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解释道,“我出去熟悉路了,而且去王妃娘娘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姑娘不是说叫我多多留心王妃娘娘那头的动静么。” “是吗?”陈明雨的眼睛眯起,看着她,忽尔问道,“方才给你的金子呢?你该不会告诉你在路上丢了吧?” 允儿此时心里一阵后怕,心想到底是追影想的周到,若不是他叫她把这东西给重新拿回来的话,此刻怕是真的就不好交代了。 允儿连忙将金元宝取出来,躬身跪在地上说道。 “在这里,姑娘若是想要还是收回去吧,奴婢一直诚惶诚恐的,方才哪里都觉得有些不妥,生怕丢了。” 第214章 陷阱 第二百一十四章 陷阱 见着允儿手中那沉甸甸的金元宝,陈明雨面上的神色一顿,随后立刻缓和了起来。 她朝允儿伸出手去,“瞧你说的,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这到底不是什么铜板碎银子的,若是平白丢了,多可惜呢,你说什么收回?这给了你的东西难不成我还能再要回来,若是这样可是要叫人笑话死了。” 陈明雨只坐在那里,动都不动,就连要扶允儿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隔着不近的距离朝她伸出手去。 那意思也很明显,是要允儿自己过去接着她的手,自己从这台阶上走下来。 这是给她面子,也是在给她威慑。 允儿犹豫了一下,便一点点地凑了过去。 手方搭上,陈明雨的笑容瞬间就加深了许多,手腕上微微用力便将允儿给拽了起来。 陈明雨看着允儿,指了指旁边的茶盏说道,“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等着我给你沏茶伺候你么?” 允儿连忙说道,“是,奴婢这就去。” 允儿转过身,不由得想起之前自家兄长交代的话。 ‘小人得志,紧跟着就是认不清楚自己的斤两,会想尽办法把所有金贵的东西,添身份的东西都往自己的脸上贴,往自己的身上堆,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以后也是尊贵的人了,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好拿捏的。一个虚荣就能要了她的命。’ 允儿心里感叹,自家兄长到底是在这大宅院里头做久了的人,见事就是通透,方才这陈明雨看向自己的时候分明就是一副主子瞧下等奴才的样子。 可是她完全忘记了,在几天前,她便是连这王府里伺候的奴才都差得远了。 还没有正式成了凤凰呢,就开始瞧不上这些小麻雀了。 这样的人只怕最后是怎么死的都是不知道的。 允儿沏茶回来,便见陈明雨正在那里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允儿上前把茶盏放在了桌子边上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坐着了。 放茶的声音惊动了陈明雨,后者看着她,朝她招了招手。 “你过来。” 允儿闻言上前了几步。 “你在这府里做了多久?” “回姑娘的话,奴婢不过是新来的。” “是吗?” 允儿不知道陈明雨问自己这样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明明来的时候都已经与她说过了。 不管怎么样,允儿觉得她大概是不会安了什么好心的。 果然,只见陈明雨忽然伸手拉着允儿的手说道,“你虽然是刚来的,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年纪也不小了吧?”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虽然跟了我,但是我也不能因为我自己就耽误了你的一辈子,都是做女人的,自然清楚,女人的一辈子其实就活这几年,一旦等花期过了,把什么都耽误了,那接下来的一辈子可就难过了。” 允儿是个聪明姑娘,自然一耳朵就听出了这陈明雨的意思。 “姑娘你的话是说……” “你看这府上,有这么多做久了的老人,我瞧着很多都没有娶妻呢,你与他们若是能够成了,且是也算是好事一桩。” 陈明雨这是想要借着自己去从这些老人的嘴里套话才是真的! “姑娘,奴婢还小,此刻也没有这样的心思。” “你不必害羞,许多事我自然会给办妥了。”陈明雨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包用牛皮纸包了的东西出来放在允儿的手上,“这是一包药性极猛的迷 药,里头混了催 情的成分,我看王爷身边的那个叫追影的倒是也一表人才。” “姑娘!追影大哥是王爷身边的人,又有武功在身上,我做这样的事,岂不是找死?” 陈明雨闻言,一双眼睛紧紧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你要不这么做的话,就不是找死了是吗?” 陈明雨此刻就像是一个操控人生命的刽子手一样,语气里头的威胁不言自明。 “我……”允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陈明雨抬手轻轻在允儿的脸上摸着,“你长的这么好看,你有什么怕的呢,只要照着我说的做了,后头自然会有我来帮你。我在王爷心里的地位你也是知道的吧?我对王爷有救命的恩情,难道他会为了一个奴才与我为难吗?” “你只管去做,剩下的什么也不用管。” 陈明雨说,“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这件事你要是还报不好的话,那我来帮你也行。” 不需要三天,当晚,允儿就把这件事告知了追影,追影则把这件事儿告知了盛景修。 彼时,盛景修正在灯下挥笔写字,听了追影支支吾吾地把话说完之后,抬头却看到他竟然罕见的红了一张脸。 盛景修忽而想起,追影确实是还没有娶妻。 他目光往一旁的打着盹儿的姜鸢梨身上看了一眼,落了笔,装饰随意地说道,“说起来你也没有娶妻,若是你有这个心思对这位允儿姑娘……” “没有!”追影立刻说道,回绝的速度倒是够快,把一旁刚刚有些困意的姜鸢梨都给惊醒了,揉着眼睛咪蒙地看了两人一眼。 盛景修上前,将昏昏欲睡的人拢在怀里,柔声在耳边说道,“你还是回去睡吧,在我这里守着算什么?” 姜鸢梨却是摇头,手仍旧水蛇一样地缠绕在盛景修的腰上,眼睛却仍旧是闭着的,看着就是困急了。 因为陈明雨的缘故,他们总是不好像从前一样大大方方的在一处的。往常的时候姜鸢梨倒是也没有怎么觉得这盛景修是个什么香饽饽,反而是有时候见得多了还觉得他有些烦,什么都管着自己不让做。 可是如今真的叫他们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处的时候,姜鸢梨这心里反而觉得难受了,就像是猫爪子挠一样,一眼瞧不见就浑身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性格太过逆反的缘故,越不叫她做什么她就越想做什么。 盛景修也没想到姜鸢梨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间倒是觉得这陈明雨过来搅和一趟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第215章 提点 第二百一十五章 提点 盛景修想了想,凑在姜鸢梨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后者眼睛猛地睁开,一下从盛景修的怀里坐了起来,看看他又转头看看一旁站在地上满脸哀怨的追影。 “你说的可是真的?” “不然呢?” 下一秒,姜鸢梨没有忍住,大声笑了起来。 这一笑,倒是把一旁的追影笑的脸都红了。 “若说着陈明雨会叫允儿做这样的事儿,大抵无非两个念头,第一个是叫追影这边闹出儿来,分了心,或者是彻底从你的身边调走,叫你身边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保障,这样的好方便他们做什么。” “二来,就算是没有办法把追影从你的身边调走,到时候也可以通过允儿知道王爷你的一举一动,也方便他们进行后续的事儿。” 说到底,这还是冲着盛景修来的。 这一步,就是想要在盛景修跟前安一个要命的眼线而已。 还是他们这招数玩的有些过于拙劣,不过却也无解。 就像是当年他们想要在寺庙中坏了姜鸢梨的身子是一样的道理。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里头必然是有蹊跷的,可是身子已经破了,除了嫁过去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是阴谋,也是阳谋。 姜鸢梨看了看一旁杵着的玉竹,唇角抿了抿,“要我说,你不如就为了你家主子勉强从了吧,到时候允儿那边终归是给她有了个交代,而且也能用这件事情来反过来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探查他们的心思,对王爷是有极大的好处的。” “男未婚女未嫁,允儿长得还好看,与你相配到底也不算是委屈了你是吧?” 姜鸢梨这话看起来是对追影说的,可是这眼睛却总是时不时地往一旁的玉竹身上看一眼。 盛景修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小心思,也不说话,只由着她在这里乱点鸳鸯谱。 玉竹也是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似乎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在意的。 于是姜鸢梨就更加起劲了,“我看啊,到时候这件事儿出了,你就立刻到王爷的跟前来,求娶允儿,如此,倒是也成全了两件好事。” “王妃娘娘,我……” 追影想要拒绝,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了,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下了,我累了,我困得要死,这就回去休息了。” 说完,姜鸢梨起身带着玉竹就走,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盛景修见状也只能是无奈地笑笑。 一旁的追影一脸苦瓜相的看向盛景修,后者也只是耸了耸肩。 “我看这个主意确实是也挺好的,不然就按着这个意思来办吧。” “王爷……” 追影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奇怪的方向发展。 月色下,玉竹仍旧没心没肺地左看右看,似乎并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事情,甚至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刚才她和追影说了什么一样。 姜鸢梨歪着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姑娘,清了清嗓子,停了下来。 今晚的月色格外的澄明,院子里就像是落了一院的积水一样,深深浅浅的,四周也十分的安静,任你是多闹腾的性子,此刻立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只怕是也要吟诵几句诗词的。 “时间还早,我看我们不如先在这里坐一坐吧。” “好啊。”玉竹恰好也不困,见姜鸢梨这么说,也就跟着她一道看着眼前的月色,甚至你还饶有兴致地指着天上的月亮开始给姜鸢梨讲起什么民间故事来。 “今儿我听了允儿的事儿……” 姜鸢梨觉得自己若是再不主动挑起这个话头的话,这一宿怕是在这里站一晚上也不会说道她真正想要说的事情了。 “虽然这个陈明雨离经叛道的,可是有一句话倒是说的惊醒了我。她说允儿年纪不小了,我才想起来,你也不小了吧?算起来也是到了婚配的年纪了。” “姑娘说什么呢,我不嫁人,我一辈子都要守着姑娘的。”玉竹连忙说道。 姜鸢梨笑道,“你急什么,我不过是这么一说。” 玉竹闻言这才撇撇嘴,没有再继续说了。 又过了一会儿,姜鸢梨又说道,“不过你跟我说一句实在话,你果真是没有看上的人么,若是真的有,你可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不管是谁,只要你跟我说,我一定同王爷一起把你这幢婚事给你办了,保证风光体面。就是朝廷的官员都不敢小看了你去。” “没有。”玉竹说道,“姑娘从小就是我伺候的,如今马上就要成婚了,正是缺人手在姑娘身边伺候的时候,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离开姑娘呢?再说了,就算是这婚已经结完了,之后不是还要生孩子么,生下来的小世子也是要奴婢来照顾的,换了谁奴婢都觉得不放心。” 姜鸢梨一时间有些感动但是又有些觉得好笑。 “你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奴婢,但是你想来心里也有数,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心里完全是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子来看待的。我是真心为你好,你不能一辈子就为我活,也要为自己活一活。” “你不嫁人,我在的时候还好,若是我什么时候不在你身边了,或者是以后更多的事分了我的精力,终究是有照顾不到你的地方,到时候又怎么办呢?” “姑娘,你别说了,我自己可以照顾我自己的。” 姜鸢梨叹了一口气,见她仍旧是有些不开窍,索性就直接把话说白了。 “我问你,你对追影,可有半分的喜欢?” 玉竹没有想到姜鸢梨会问这样的话,还问的这样的直接,饶是在晚上这脸也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姑娘你说什么呢?我,我只当追影是哥哥的。” “是吗?”姜鸢梨此刻倒是真的但愿是自己看错了这两人之间的那点子情谊,“你可要想好了,这男女之间的情谊,有的时候一不小心错过了,那就是一辈子,就算是此刻追影不会与那个允儿怎么样,可是你就能保证之后也会一直等着你吗?转瞬即逝的感情,错过了可不要后悔啊。 第216章 只争朝夕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只争朝夕 玉竹仍旧咬唇不语,像是生气了一般。 姜鸢梨叹了一口气,只问道,“我问你,你能保证今后追影与你划清界限之后仍旧心里没有半分不适么?瞧瞧你整日不断的零嘴儿,真当我不知道呢?” 这些日子盛景修每次来木屋看她,但凡是追影也在的话,必然有一份是要给玉竹的,根本都不用她来操心。 “这不过是兄妹之间的情谊,我帮追影补衣裳也是一样的,投之木桃,报之琼瑶,这不是姑娘常说的话么。” “可你知不知道这下一句是,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我……”玉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不是难为你,只是叫你不要后悔。我最后只问你一句,若是你真没有这个心的话,为何每次出事,你都是下意识去找追影,并且觉得他一定会帮你呢?” “我……” “嗯?” 姜鸢梨轻笑一声,随机拍了拍玉竹的肩膀。 “不急,慢慢琢磨。” 这一琢磨,接下来的一天玉竹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就连给姜鸢梨沏茶不小心让茶水满溢出去都不知道。 姜鸢梨看在眼里,但却没有多说什么。 入夜,盛景修却是过来了。 他穿着一件披风,身边没有跟半个人。 “你怎么来了?不怕叫人瞧见了?” 姜鸢梨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很高兴的,一个劲儿地扯着盛景修往里走,像是一只小猫一只往自己的领地里拖人一样。 “今天晚上只怕是顾不上瞧这头。”盛景修解了披风,余光倒是罕见地扫了一眼在一旁发愣的玉竹。 这小妮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连他进来了也不知道。 姜云芊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一眼,嘴唇轻抿,随后肃了容色说道,“玉竹发什么呆呢,还不快去沏茶。” 玉竹猛地回过神来,看到忽然出现在这里的盛景修,玉竹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好半天了,连忙起身,“我这就去。” 起身的时候慌乱,却是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的烛台,叮叮咣咣的砸在地上,一时间好不吵闹。 “王爷赎罪。”玉竹连忙将烛台捡起来重新放在桌子上。 盛景修轻笑一声,“今儿这是怎么了,魂儿丢了?” “嗯……”姜鸢梨点点头,“丢了有一阵儿了,打今天晨起就这幅样子,改明儿我请了师傅来给她做做法,叫叫魂儿。” 玉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丢下一句“奴婢去沏茶”然后便慌乱跑走了。 盛景修看着玉竹跑出去,眼睛轻眨几下,回头说道,“你这是同她说什么了?” “我是怕她后悔,借着这事儿早些知道自己的心意也好。” “你明知道也不会发生什么,何必逼她,到底是个面皮薄的小姑娘。” “今日看不清,明日也看不清,只把追影的那些好都当成是什么兄妹情谊,等哪天真的看清了,人家不对她好了,有的后悔去。” 盛景修笑道,“我瞧着不会,追影跟了我这么多年,是个一根筋的,难得看他对谁上心些。” “那也不好拖着,人生无常,早一日在一起就多一日的快乐,晚一天想清楚就多一天的悔恨,人生匆匆几十年,何不叫自己的快乐和幸福提前一些呢。” 盛景修笑了笑,随后便仰起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姜鸢梨舔舔唇,“你看我做什么?” “我只说,你说别人永远是一套一套的,自己却也不见得有嘴上说的半分厉害。” 想起之前,姜鸢梨的脸瞬间有些挂不住了,只翻着眼皮瞪了他一眼。 盛景修笑笑,知道不好再逗也就不再多说。 这边话音刚落,纸窗上就倒映出一道倩影来,便是玉竹沏茶回来了。 玉竹刚要推门,便听见里头传来姜鸢梨的声音。 “今夜追影便要过去了吗?” “允儿那头扛不住逼,早些了结了这件事也好。” “可他们到底都是年轻的男女,若是不做些什么怕是瞒不过那头,可若是有些什么,只怕以后对他妈们也是不好……” “昨天我同追影说了,他也想了很久,说今晚若是瞒得过便瞒,若是实在瞒不过就把允儿娶了过去,必然不会叫她受委屈。” “允儿也愿意?” “为何不愿?” 姜鸢梨没有再说了。 窗外,那道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盛景修叹了一口气,扶着自己的额头,“来你这里连口热茶都是吃不上的。” 姜鸢梨笑笑,“我去亲自给你沏还不行么?” * 玉竹从未感觉这王府的路这么长,平日里不过是几步就到,此刻却感觉走了好久都看不到一点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过来要干什么,只是却在那一瞬间就想着要过来,想见追影,旁的脑子里也没有想明白。 老远,她就看到了追影住的院子。 小小巧巧的一个,往日里她总是在这里等他,拿走各样的零嘴吃食。 此刻,这屋子却是暗着的,眼瞧着里头便是没人。 玉竹站在门前,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竟然害怕起来,又有一点着急,一时间无措极了,却不知道该干什么,于是便蹲了下来,抱着自己无措地哭了起来。 月色笼罩着庭院,周遭寂静的很,原本就是一派清冷的景色,此刻配上一个姑娘细细碎碎的哭声,说不得有多可怜。 追影原本正在床上躺着,起初听到外头有动静还以为是自己困了出现了幻觉,可后来这哭声却越来越大,哭的也越来越惨,像是家里死了人一样…… 追影起初是懒得起身出去看的,左不过听着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想来大抵是这院子里那个丫头被自己的情郎伤了心跑到这里来哭了。 可迷迷糊糊的追影却猛地一个机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对啊,这院子里哪有什么丫头啊!就那么几个女人,除了姜鸢梨、陈明雨,便就只剩下允儿和玉竹了。 允儿此刻必然是不会在这里的,那外头的能是谁? 追影起身,提起了手里的长剑就走了出去。 第217章 威胁 第二百一十七章 威胁 果不其然,院外,玉竹正抱着自己蜷缩在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格外的伤心。 “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玉竹正哭的认真,听到声音,足足愣了三秒钟才猛地抬起头来。 她看看追影,然后眨眨眼,又看看追影。 追影都被她这样给弄糊涂了。 “你怎么了,说话啊。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还是王妃娘娘出什么事了?” 追影说完又觉得不可能。 要是姜鸢梨出事的话,玉竹也应该是去王爷跟前哭才是。 想来想去,就只有是她自己受什么委屈了。 “你怎么在这里啊?” 玉竹哭的嗓子都哑了,开口喑哑,配上她那张懵了的小脸,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追影失笑,“你是哭傻了吗?这里是我的院子啊,我不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玉竹看看他,然后又歪着头看看了里头的屋子。 “允儿在里头?” “允儿?”追影想了想,“不在啊。” 玉竹坐在原地眨眨眼,对面的追影也跟着她一起眨眨眼。 半晌后,玉竹一下站了起来,擦了擦自己哭花了的脸,“哦,没事了。” “什么?”追影却是被她给弄蒙了,“你这是怎么了,大晚上到我这里来哭丧,把我哭的都觉得瘆得慌,然后你又说没事了?” “你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玉竹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 “我,我没事。” 追影郁闷了。 不过见她浑身上下又没有什么伤,便也就没有再问什么,只想着明天若是见到了姜鸢梨问问就是了。 “哦对了。”追影从自己的怀里摸出来一盒胭脂递了过去,“可巧,你今儿不高兴,这个东西倒是也算及时。” 玉竹拿在手里看了看,问道,“你今天出府办事了啊。” “嗯。路过刚好看到的,我看又很多人抢,你不是说缺胭脂么。” 玉竹抿抿唇,捏着手里的这盒胭脂,犹豫着开口,“缺什么你就能给我找来什么吗?” “这个……”追影摇头,“不行。” 玉竹后半句话生生被憋在了肚子里。 “你就不能说句行?” 追影说道,“确实是不行。” 玉竹深吸一口气,“不行就不行吧,走了!” “哎!” 追影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一米八的汉子活活郁闷地缩成了一米五。 …… “你说不行?” 盛景修诧异地看着自己身边杵着的人。 “是啊。”追影说道,“这世上多的是我弄不来的东西啊,确实是不行么。” 盛景修失笑,无奈摇摇头,往外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来回头看他。 追影不自在地挠了挠自己的脸。 “爷,是有什么吩咐吗?” “随我?”盛景修问。 “啊?”追影感觉自己自打昨晚起既有些听不懂人话了。 于是盛景修也郁闷了。 都说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难道他自己也这么愣么? 盛景修得出的结论是,不可能,打死也不可能! “允儿那头瞒过去了吗?”盛景修问。 追影回道,“瞒过去了,王爷说道不错,她到底是没有嫁人的女子,胆子再大也不敢真的去看。” 盛景修嗯了一声,随后说道,“这几日朝堂要有大的变动,只怕是很快就要找你办事了。” * 前几天天气还不怎么冷,这两天下了几场雨之后,人们身上的衣裳立刻便厚实了起来。 陈明雨裹着一件披风站在院子里,垫着脚盼着。 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允儿小步跑来,手上还挎着一只篮子。 “怎么样?” “拿到了。” 陈明雨看看四周,忙说道,“进来说话。” 两人匆匆进门,房门很快就关上了。 允儿从篮子里拿出来一只新鲜的鱼儿,然后当着陈明雨的面用刀子破开了鱼肚子,从里头拿出来一张白布条。 陈明雨拿过来上下看了一眼,秀眉很快便蹙了起来。 随后她抬头看向对面的允儿。 “姑娘,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陈明雨也没有避讳,直接将这布条给允儿看了。 “姑娘!”允儿一看便跪在了地上,“王爷的书房是不允许任何人随便进去的,我若是进去的话,只怕是这东西还没有拿到就先要被王爷活活打死了!” “怕什么,我说叫你进去了吗?” 允儿咬牙跪在原地,没有起身。 “你不是勾搭上了那个追影么,王爷那么信任他,想来这书房他也是能进的吧?” “王府里有规矩,即便是追影也不能轻易进去,而且平日里追影都是形影不离地跟着王爷的,就算是能进去,旁边王爷肯定也是在的。” “况且,就算是他能进去,我不过才跟了他几日,尚且还没有完全把心落在我身上,此刻骤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只怕还未等我话说完,他回头就把这件事告诉王爷了。” 陈明雨想了想,一时间泛起了难。 允儿说的也不无道理,此刻显然还不适合利用追影来做这件事。 陈明雨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姜鸢梨是个性子软的,对身边的下人也好,听说她倒是可以随意进出王府的任何地方。” “就算是这样,我该怎么叫王妃娘娘带我进去呢,何况这些日子王妃娘娘与王爷闹得不愉快,王爷的书房娘娘怎么肯进去半步呢?” 陈明雨轻笑道,“就是闹得狠,才好办。” 说完,她朝允儿招招手,后者立刻凑上前去。 半晌,陈明雨退开看着允儿的脸色抬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为她梳理着凌乱的长发。 “别怕,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准备好,到时候你只要按着我交代的去做就行了,保管你是不会出事的。” “可是,姑娘……” “怎么,你现在是要反悔?”陈明雨一双眸子凌厉地看着她,“你已经上了这条船,想要下船是不可能的。何况从你指给我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应该要知道,就算是我不杀你,我背后的人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唯一的一条生路就是帮着我在这个府里坐稳,只要我在一天,你就能保一天的平安,这里头的道理应该不用我同你说破吧?” 第218章 明枪 第二百一十八章 明枪 允儿顿时害怕地有些说不出来话,只是满眼惊恐地看这样眼前的这个人。 此刻她哪里还有什么姑娘的样子,分明是一个机关算尽的蛇蝎! “你不必这么看我。”陈明雨冷声说道,“你大抵生来就是伺候主子少爷们,家中也不缺什么吃穿的吧?” 京城里,像是她这样机灵灵巧的丫头,大多都是自小就被京城里头的富贵人家挑出来做事的,不外乎是这家去了那家,那家去了这家,要是在哪家运气好做的久了,有了些身份,成了贴身的女使,那么莫说是自己这一辈子了,就是祖孙上下三辈子只怕是也都无忧了。 “你是不会知道那种在泥里长出来,被人蹂 躏践踏的滋味的,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不会懂的!” 如果她一直就在烂泥里呆着,烂在里头,悄无声息的死去,这辈子她估计也不会这样,可偏偏老天给了她这个机会,叫她从泥里出来,在这金子银子搭成的窝里来看了看,叫她怎么肯再回去! 明明小时候她记得,姜鸢梨和她是一样的,甚至还不如她,她都是从外头捡的,不是他们家的人,是外头没人要的贱婢,可是为什么后来就都变了。 她来到了这个京城,成了金凤凰,而她却只能继续在那个穷山村里呆着,然后在有一天大难临头的时候,变成一个任人欺凌的蝼蚁。 凭什么! 她再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再也不会! 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机会,她一定要把握住! * “喵——” 允儿抱着怀里的猫,贝齿轻咬着下唇,她时不时地回头,便能看到在暗处换了丫鬟打扮的陈明雨正悄悄监视着她。 允儿犹豫着,一点点地朝着盛景修书房所在的位置靠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这允儿怀里的猫也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而且是越近这畜生挣扎的动静就越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一样,叫她浑身都不得安宁。 允儿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知道这猫儿被陈明雨养了两天,每天都会给她在吃食里混进去一种莫名的药,允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可想来这猫儿此刻的异动大概是和这东西分不开的。 眼前便是盛景修的书房。允儿站在院外,门口虽然没有人,可是却也没有人敢随便靠近。 她四处看了看,此刻怀里的猫狂躁到了极点,甚至眼睛都红了,原先的挣扎在此刻也变成了几乎发狂一样的动静。 允儿抱着它,控制着它爪子的手微微一松,这畜生便立刻喵的一声疯了一样地奔着那书房的门就去了。 嘭的一声! 猫头撞在了房门上,并没有把房门给撞开。 嘭! 又是一下。 寻常的猫都是十分小心害怕的,要是遇上了这样的情况,就算是不肯走也决计不会继续用头来撞门了。 可是这只猫却像是根本不知道疼一样,只是坚持不懈地砰砰地撞着,甚至一次不行,第二次还会走的更远往前冲撞着,声音一次比一次大。 “那边是什么动静?” 允儿听到了姜鸢梨的声音自右手边的竹林处传来。 这个时候姜鸢梨总是在这院子里散步活动的,算起来这个时候也刚好该到竹林附近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姜鸢梨与玉竹就一道出现在了允儿的面前,见到允儿之后玉竹立刻皱眉骂道,“前头是什么人,进府之前没学过规矩吗,谁叫你擅自到王爷的书房前来的!” 允儿立刻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王妃赎罪,王妃赎罪。” 如今府中上下都改了口,人人都认这位姜姑娘便是未来府上的王妃娘娘了。饶是最近王妃与王府不和这一点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姜鸢梨站在允儿跟前,扫了她一眼之后刚要说话,里头再次闯来蹦的一声巨大的声响。 这次不同的是,还伴随着房门被彻底撞开的声音。 姜云芊看了一眼,只瞧见了一个毛茸茸的身影从门缝里溜了进去。 “那什么?” “王妃娘娘赎罪!”允儿面贴在地上,哀声说道,“那是我们姑娘最近新豢养的一只猫,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这手刚一松就跑了进来,然后就开始撞门,像是要进去。” “奴婢知道王爷是不允许有人靠近他的书房的,所以也不敢进院子里捉它,正在这里僵持着呢。王妃娘娘,奴婢可是半步都没有靠近的。” 玉竹骂道,“知道这猫儿性情不定你还敢在这府里带着它到处晃悠,你是皮松了吗?可见你这伺候的主子是个没规矩的,下头的奴婢就更没规矩了。” 姜鸢梨因为什么与盛景修不和的,府里人人皆知。 允儿只是连声应着,“是是,奴婢知道错了。” “行了。”姜鸢梨说,“何必跟一个小丫头计较,她知道什么。” 姜鸢梨抬起手来,细长白 皙的手指指着那边被猫撞开的房门说道,“就算是要处置也先要把这猫儿给抓出来,不然若是再晚些进去的话,这书房里头怕是要被这猫儿搅和的不成样子了。” “可是这书房不让人进,奴婢实在是不敢进去。” 姜鸢梨说道,“走吧,我带着你进去,进去了什么都不许乱动,只要把那畜生抓出来就走,知道吗?” “奴婢明白。” 陈明雨看着允儿跟着姜鸢梨走了进去,不多时便重新走了出来,不过这怀里的猫却不知道是没有了动静,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多谢王妃娘娘,多谢王妃娘娘。” 姜云芊站在门口,却没有走,只朝她挥挥手。 “把这畜生好生看着,若是还有第二次的话,可是不行了。你下去吧。” “是。” 允儿点头,快步跑出了院子,经过旁边的假山时却是一把被人给拽了过去。 门口,姜鸢梨朝着允儿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回头和玉竹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二人齐齐笑了出来。 姜鸢梨回身重新进了书房,看着那屋子中间的香炉,抬脚走了过去。 第219章 离间 第二百一十九章 离间 香炉上头燃着袅袅的白烟,青松迎鹤的雕刻,底座上的兽首此刻正昂扬着头,像是在看着眼前每一个经过的人一样。一切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这屋子里香的味道却有些不同。 姜鸢梨与玉竹对视一眼之后,便伸手将香炉打开,将里头的香料给取了出来。 “难为他们在这上头动手脚,不过他们或许不知道的是,这府上即使是采买的活计也都是信得过的人来做的。” 尤其是府上一些要紧的差事,都是这些年在追影和盛景修的眼皮子底下过了三遍留下来的人,要是会出问题的话,早就出问题了,还轮得到陈明雨来收买么。 这头不过是混进去了一些旁的东西,那头便有人把陈明雨混进去的东西挑出来叫追影看了。 “这香料是有毒吗?”玉竹问。 “没有毒,但是没有毒的东西怎么会叫他们费这么大的精神掺到王爷平日里用的香料里头来呢?” “是呀。” “既然无毒,那就定然是有别的作用了。”姜鸢梨说。 彼时盛景修曾同她解释过,说是史书记载,历史上有一个朝代叫周朝,周朝有一个皇帝名叫宣庆帝,此人十分的风流,本该是五年一次的选秀,被他改成了两年一次,后宫里头不知道有多少美女嫔妃,可即便是如此,这宣庆帝登基五年,除了早些年皇后生下的孩子以外,便是一个孩子都没有留下。 有趣的是,这后宫里头的嫔妃并非是怀不上孩子,而是怀上了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小产。 起初还以为是意外,可是次数多了宣庆帝便开始怀疑这应该是人为了。尤其每次嫔妃小产都是如出一辙,都是被宫里的各种畜生冲撞到了肚子这才招致小产。 于是宣庆帝便下令彻查,可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出来什么结果,于是只能下令宫中禁止饲养宠物。 除了皇后宫里豢养的一只从外邦进贡的白猫。 后来又有嫔妃怀孕了,当时就有人猜测说这皇后的白猫不除掉的话,怕是会再度发狂,冲撞了这有孕的妃嫔。可无奈一来是皇后身份尊贵,二来这猫乃是外邦进宫,若是随意杀了或者是丢了也不好,于是就作罢了。 结果,还真的出事了,先后两名嫔妃的孩子都因为这白猫小产了。 顿时宫里流言纷纷,说之前的孩子便都是皇后设计杀死的。 于是宣庆帝就开始查皇后,可查来查去仍旧没有什么结果,甚至都已经把这猫给杀了,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宣庆帝暴怒,甚至直接将皇后也杀了。 可皇后死后,这宫里的嫔妃仍旧会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动物给冲撞至小产,就在宣庆帝以为是他常年围猎,引起了天罚的时候,后宫里头忽然有一个嫔妃查出了这里面的猫腻。 原来猫会发狂是因为有人提前在它吃的东西里头加进去了一种草,这种草对猫其实是无害的,正常情况下就会自然排泄出去。可是若是在这个时候再点了一种特殊的香料叫这猫闻了,猫就会发狂,不断地朝着那香味来源的地方冲过去,不死不休。 而巧的是,每个小产的嫔妃身上都能闻到同一种淡淡的香气,像是沾染了什么花蜜的味道一样,若是不仔细闻的话还真的闻不出来,而那些倒霉的背锅猫肚子里也都能找到这种草。 于是宣庆帝就找来了一样的香料和草来给实验,结果真的如这嫔妃所言确实如此。没多久就根据这个,抓住了喂猫这种草的人,乃是前皇后身边伺候久了的嬷嬷。皇后活着的时候,这件事一直都是皇后在做,为的就是要防着这些嫔妃有了孩子之后凌驾于后位之上,而皇后时候则是这嬷嬷一直在做。 玉竹听完立刻便明白了,“哦,我说呢,这猫方才的动静真吓人。我以为是给喂了什么毒药身上难受才会这样。” “不过,他们这么做是要干什么呢?允儿也没有办法进来呀,姑娘你也不可能帮他们去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傻玉竹,你仔细想想,要是真的只是想要进书房来拿王爷的什么东西,真的有那么难吗?” 这书房确实是平时不让人靠近,可是盛华庭手下有的是有本事的人,若是有陈明雨的里应外合,再加上平时书房也没有什么重兵把守,追影也不是日日都来这里巡视着的,真的想要混进来拿东西走其实也没有那么难,难得是这东西偷走之后如何找一个分量足够的人来背锅。 姜鸢梨估计,盛华庭大抵是不会管陈明雨的死活的,只是叫她把东西给他带出去就是了,但是陈明雨不能不为自己想后路这东西大概就是陈明雨想出来的法子。 “今天你看见了,允儿也看见了,还有来往的许多婢女也瞧着咱们往这边去了,到时候允儿和陈明雨出去四处嚷几句,就会有更多的证人。到时候如果王爷的书房里头丢了什么东西,问起来的话,就只有我一个人单独进了王爷的书房。你说,那个时候谁的嫌疑更大呢?” “可是王爷又不会信!” “那是你知道王爷不会信所以才这么说,但是外头的人都以为这些日子王爷与我置气,我们之间闹得很不愉快,这个时候我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一来是戳在了王爷的心口上,二来京中本就有传闻,说是我当时与盛华庭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我做这样的事其实是合理的。” 有嫌隙的人最怕的就是挑拨,何况这个情况下我百口莫辩,盛景修如何不会信? 只不过陈明雨和盛华庭大概是想不到他们连这嫌隙都是假的。 入夜,摄政王府灯火通明。 陈明雨被人叫过去的时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身上的衣裳都是新的,大半夜的却打扮的像是要进宫见皇上一样。 “王爷,这是怎么了?”陈明雨一来就惊异地说道。 第220章 作戏 第二百二十章 作戏 只见这院子里有不少家丁手里都举着火把,将原本应该昏暗阴沉的院子点的像是白昼一样。 地上,跪着的是允儿还有一众下人,一个个看上去都惊魂未定的,像是在她来之前受到了什么大的惊吓一样。 盛景修坐在最中间的上首,面色阴冷,看上去心情似乎很不好。 “你来的正好。”见到陈明雨进来,盛景修指着允儿说道,“这个现在是在你的身边伺候着的吧?” 陈明雨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缓缓点头。 “是,她是做了什么错事吗?” “你自己问问她。”盛景修说道。 允儿在地上哭的眼睛都红了,闻言立刻上前抓住了姜鸢梨的衣裙下摆,激动地喊道,“王妃娘娘,别人不信我您可是要信我啊,当时您也是在那里的,是什么情况您是看见了的呀,奴婢全程根本就没有进去一次,不过是因为这猫跑进去了,一直在王爷的书房前面徘徊不肯离开所以才会在那里呆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是王妃娘娘您瞧着的,我没有进去,这发王爷的书房里头丢了东西,如何能怪在奴婢的头上呢?求王妃娘娘为我说话。” “可是府里的下人也说,今天偏偏就是你靠近了那里,然后这东西就丢了,果真就这么巧吗?”盛景修问。 允儿连忙说道,“王爷,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奴婢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奴婢知道的就是王妃娘娘看到的,已经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是啊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是要想清楚了,这虽然说天下无巧不成书,可是这一连串的事情敢在一起,都说是巧合?你这叫我都没有办法同王爷求情。”陈明雨说着停了一下,随后问道,“那你说你没有进去,这猫是谁带出来的呢?总不能是它自己一会儿又出来的吧?” “这……”允儿小心翼翼地往姜鸢梨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继而快速偏开了头,没有敢在说话。 “瞧你这欲言又止的样子,究竟是怎么了,你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你这时候不说的话,丢命的可就是你了。” “我……”允儿犹豫了一下。 “是我帮她把猫抓出来的,你不必难为她了。”姜鸢梨此时说道。 姜鸢梨将她扶起来,沉声说道,“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盛景修看着她,眉头皱起,“也就是说,她并没有进去,而真正进书房的人是你?” “是。”姜鸢梨解释道,“可是我并没有做什么,我只是看她的猫那个时候进了书房,害怕这孽畜把书房的东西给弄乱了,到时候更麻烦,所以才进去的,至于里面的东西我可是基本上没有动。” “你们都说是没有见,那我这书房里头的东西还能不翼而飞了不成?”盛景修说道。 此时陈明雨上前,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我倒是有一个法子或许能给王爷提供一点想法。” “说。” 陈明雨没什么语气地开口,像是随口说的话一样,“我虽然不知道王爷丢了的是什么东西,但是想来应该是一些比较重要的,涉及到实在利益的东西,不然的话,王爷也不会如此生气。” “既然是涉及实在好处的,那么只要王爷查清楚这件事情谁是最好的好处拥有者,谁就是始作俑者。” 这倒是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毕竟对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来偷东西,肯定不可能是为了好玩来的,必然是有目的的。 有目的就会有获益的人,只要找出谁跟这个获益的人是一伙儿的,那么谁是这个小偷其实也就很清晰明白了。 盛景修闻言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眼睛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一样,直戳戳地往人的心里头看去。 下一秒,盛景修却忽然将目光停在了姜鸢梨的脸上,后者顿了一下,两人四目相对。 盛景修一瞬间的眼中情绪十分的复杂,先是震惊紧跟着便是不敢置信,然后从狐疑到愤怒。 “你就这么后悔当时没有能跟了他么?”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明白。”姜鸢梨说。 盛景修一把捏住了姜鸢梨的喉咙,声音顿时变得粗哑可怕起来,“我问你,你就这么后悔没有能够跟了他是吗?” 姜鸢梨的脸通红,她细小的手在盛景修的手上用力的掰着,想要把他的手给掰开,但是男女之间的力量过于悬殊,掰了半天不仅没有叫盛景修松手,反而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就在姜鸢梨眼睛都要翻白的时候,盛景修忽然送了力气,姜鸢梨整个人软成了一滩烂泥,从盛景修的手里慢慢地滑落。 她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咳嗽,好像是下一口气马上就要倒腾不过来了一样。 陈明雨见状,连忙上前说道,“王爷别生气,这件事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不过是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瞎编而已,要是我有什么说错了,我给王爷还有王妃娘娘道歉,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盛景修沉声说道,“你道什么歉,真正该道歉的另有其人。” “来人把他的东西给我丢出去。”他说,“既然你这么后悔来我的府上,此刻不如我索性给了你想要的自由好啦。” 众人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一个动作。 姜鸢梨指着周围把小院子围得水泄不通的下人们,高声问道,“正好你们也在,我倒是要问问你们,你们可有谁看到了我从王爷的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有社会异样?或者说看到了我手里拿着王爷丢失的那个东西。” 众人你看看那我,我看看那你,也是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 姜鸢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朗声说道,“这件事情我确实是没有做,王爷就算是丢了东西想要找人来定罪,也实属不该落在我的头上。我可以走,但是绝对不能带着这样的污名走!” “污名?当时就你一个人进去过,人证物证俱在,你难道还想要抵赖?”盛景修说道。 第221章 软禁 第二百二十一章 软禁 “可是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你也不过都是凭着推测,并不能证明我进去了就是拿了这东西走的,谁看到了?不过是她的一句推测,难道就能够作为证据吗!” 姜鸢梨与盛景修分毫不让地争辩着,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盛景修气的失笑,“好,看来是我平日对你实在是太过纵容了,遇上这样的事情你不仅不急着同我解释,反倒是还在这里跟我叫板,丝毫不知道害怕!你是真的打量不过对你如何吗!” “来人啊!”盛景修喊道,“把她按住了,给我打!” 清风一下跪在盛景修的面前。 “王爷不可!” “怎么,你现在也开始跟着她造反了?!” 清风抬起头来,手却死死地拦着盛景修。 “王爷,眼看着马上就是大婚的日子了, 宫里宫外都在忙着操办婚事,这个时候要是把王妃娘娘打出来一个什么三场两短的,不仅仅是姜家那边不好交代,就连宫里只怕是都要惊动了。此时非同小可,往王爷三思啊。” 陈明雨在一旁,适时地插了一句嘴。 “话虽如此说,可是从来都是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若是还没有嫁过来就闹得这么厉害的话,那确实是要提前立立规矩的,若是按着这个说法来的话,这王爷处置自己内宅的事情,就算是惊动了外面的人,应该也没什么吧?” 他们本就是做戏,可清风确实是没有想到这陈明雨居然直接到了这种地步,公然借着盛景修与姜鸢梨吵架有嫌隙的时候赶尽杀绝,往最戳人心的刀口上刺。 清风没有去看陈明雨,但是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对着陈明雨说道。 “陈姑娘,属下也是为了陈姑娘好,若是真的叫这件事惊动了朝廷,惊动了皇上的话,王妃娘娘上有皇上赐婚,中有王妃之尊,下有姜氏嫡女的身份作底,是这个京城之中数一数二的贵妇命妇,到时候皇上知道最近这府上出了这么多的事儿的话,想要平息必然是要找一个背锅的来出头的,这个挨打的出头鸟自然不会是我们王爷,也不会是王妃娘娘,只怕会是陈姑娘你而已。” 陈明雨顿了一下,一时间有些说不出来话。 虽然清风是很明显地在偏袒姜鸢梨,但是他的话却还是还是实话。如果真的出了事,闹大了,倒霉的只会是她陈明雨,绝对不会是姜鸢梨。 可惜,这看起来似乎很简单的道理,但是很多人在实际做事的时候就经常忽略掉这个。 陈明雨陈默着没有说话,院子里于是就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的火把被烧的劈啪作响的声音。 最后,盛景修一声令下,命令姜鸢梨暂时软禁在自己的院子里头,不允许出来半步,其他的事情等都查清楚了再作商议。 姜鸢梨坐在院子里,一边吹着风一边喝着茶。 昨晚被关进来之后,姜鸢梨甚至觉得自己十分的清闲,除了睡觉吃饭就是喝茶,倒是也真正的偷得浮生半日的意思了。 她正躺在椅子上就看到晚娘直接闯了进来,怀里抱着两坛子酒,生生地往里头闯,周围的士兵也十分的纠结,不好直接下手拦着晚娘,但是盛景修那边又有规定要拦着姜鸢梨。这两相挟持至下,竟然一路伸手拦着随着晚娘直接走了进来。 “你们能不能出去了,我都已经进来了,就算是王爷有什么吩咐,你们这门既然已经受不住了,何必再要跟我打一架,更加的得不偿失。你们赶紧走吧,我是不会离开的。” 姜鸢梨朝他们挥挥手,后者也就乖乖地下去了。 晚娘见状这才走过来,将手里的酒嘭的一声搁在桌子上,对姜鸢梨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两个难道还真的因为一个半路跑过来的,来路不明的女子给闹翻了?” 事实上这边出的动静不小,晚娘自打一开始就知道盛景修跟姜鸢梨的生活是出事儿了,只不过是不管是晚娘还是赵无名,一开始都根本没有把这个事情当成一个真事情来听,只觉得不过就是一个外人,怎么可能为了外人闹脾气,不过后来倒是动静闹得越来越大,甚至都举火把了她昨晚都不知道,睡得死沉。 “你先别急。”姜鸢梨凑上前,低声对晚娘解释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们?真的假的?”晚娘一时间还真的有些难以接受。 “真的呀,这还有假么。那猫昨天惹完事儿之后,为了害怕检查应该,就直接给弄死,随意地叫人丢了出去,好在王爷一直叫人暗中盯着,在她丢出去之后的几秒钟,有另一个男人捡了起来,并且把它带回了王府。” 这猫以后就是绝对要命的证据,只要将这猫给解剖开看看肚子里头有什么就可以确定是怎么回事了。 “你们算计的倒是巧妙,只是不知道这对面的人会不会真的上当啊。”晚娘说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是将计就计。” 晚娘叹了一口气,随后无意间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姜鸢梨脖子上面一圈的红痕。 “对了,昨晚我听下面的人说,你似乎差一点就没命了,这是怎么回事?”晚娘问,“你脖子上的红痕是盛景修掐的难不成?” 姜鸢梨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红痕,想起昨晚的时候盛景修大半夜跑过来给自己赔罪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你笑什么?都发紫了你还笑,不疼吗?” 姜鸢梨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做戏要做全套,要是盛景修光在嘴上喊,别人看着也奇怪。现在一切都已经下好套了就等着对面的人上钩了。” 晚娘想了想,问道,“你说王爷是丢了这次官员调动的名单,如果这个名单真的给盛华庭拿去了,盛华庭只怕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些人给除掉,到时候这不是前功尽弃吗?” “都知道要来偷了,难道还会给她真的吗?”姜鸢梨回道,眼睛还俏皮地眨了眨。 第222章 小人得志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小人得志 “姑娘穿这件衣裳真的是合适,不愧是蜀中绣娘的手艺,做出来的东西确实是好,王爷也有眼光,听说这几件赏赐都是王爷亲手挑出来的,可见用心。” 允儿一边给陈明雨梳头一边捡着陈明雨爱听的话说。 陈明雨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头上簪着的是最昂贵的翠玉料子,身上穿着的也是有天下第一绣的蜀绣衣裳,脸上不再覆着黄土,而是摸着香白的脂粉膏子,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她当年在村子里看到的邱员外家里养着的那个最好看的小妾一样,不,甚至比她还要尊贵好看。 陈明雨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有几分呆了,却不见什么喜色。 允儿黑亮的眸子轻轻一转,伸手捏起一块红色的朱钗来在陈明雨的发间游走比划着,寻着最好的落簪位置。 “一切不是都按着姑娘的意思走了吗,怎么看着姑娘似乎不是很开心呢?” “开心?” 陈明雨有些失神的呢喃着。 开心吗?确实是开心的。在看到姜鸢梨被盛景修关起来禁足的时候是开心的,可是也就那一瞬间而已,之后无穷无尽涌上来的就只有不安和漂浮感而已。 一切来的似乎有些过分顺利,过分理想了。甚至顺利到有些不真实,会让她时刻怀疑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她做的一个梦而已。 陈明雨按着自己的头发,缓缓站了起来。 窗外阴沉着一片,不知道是要落雨还是要落雪,眼瞧着天儿是一天比一天冷了,可到底湖上还没有结冰,地上也没有落雪,冬日的气息将至未至的,悬而未决的拿捏着人。 陈明雨挥退了允儿递过来的兔毛滚边的袄子来,指了指一旁的青色披风。 “姑娘要穿这个?怕是不好吧,如今外头天气凉了,这披风就薄薄的一层,不如在外头加一件袄子,不然的话姑娘怕是要感染了风寒的。” “叫你拿你就拿,我的心思也是你能猜明白的吗?” 允儿抿抿唇,按着她的意思将那袄子放回去,然后拿起那件青色的披风来便给陈明雨搭在了身上。 陈明雨系好了披风,推开门走了出去。 寒风凛冽,吹得陈明雨的披风飞扬在半空中猎猎作响。 从房门出来到院门口,不过是才几十步路的功夫,陈明雨的鼻头就冻得红紫,手上更是白的没有了血色,脚上那只隔着一个绸缎面儿的春鞋此刻就像是穿在身上的一块冰一样,又冷又硬,完全失去了知觉。 陈明雨仍旧坚持着一步步前往同姜鸢梨越好的地方走去。 那是在姜鸢梨院外的一处小湖旁。姜鸢梨虽然被盛景修禁足了,但是她院子外头的这几处地方还是可以走动的。 陈明雨在那湖心的亭子里坐了一会儿之后,姜鸢梨才怀抱着暖炉带着玉竹姗姗来迟。 “你迟到了。”陈明雨说。 姜鸢梨说道,“我可从来没有答应你要来,不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地要我出来与你说话,这大冷天的,我能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陈明雨轻笑一声,“你说话还是这样的直接。” “不然呢?”姜鸢梨说道,“难道你叫我出来是想要我同你上演一场姐妹情深的戏码么?” 陈明雨想起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很不喜欢姜鸢梨。 明明她不是他们家里的人,但是却不得不给她多分一碗吃的。 乡下人家里穷,好东西能有多少? 从来尽管给的姜鸢梨的那份儿再小再少,可陈明雨仍旧是不高兴的,只因要是没有她的话,她明明可以名正言顺的得到更多。 所以,那个时候,即便是姜鸢梨让出什么东西来给她,她也是不领情的。肉包子留下,什么所谓的姐妹深情仍旧给她打回去,因为陈明雨觉得真就是她应该得的,是姜鸢梨抢走了她的那份,如今还回来,反倒是要她感恩戴德吗?! 做梦! 陈明雨那些年从来不跟她亲近,说的话也屈指可数。 姐妹感情? 以前没有的东西,如今就更不可能有了。 “其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可以理直气壮地站在我的面前,姜鸢梨,当年要不是我父母的话,你只怕是早就已经饿死了吧?既然如此,我也算是你半个救命恩人,你见到了我不说下跪磕头,起码也要感谢我吧?可是你呢,倒像是我欠了你的一样。” 姜鸢梨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她不是一个不知道知恩图报的人。如今今天是当年收养她的养父母的话,她自然是会感恩戴德,可是她陈明雨是什么?当年吃的饭又不是陈明雨给她劳作而来的食物!她有什么资格在自己的面前称恩人? 简直可笑。 更何况,她怎么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念着当年的恩义呢?若不是害怕她真的是养父母的那个小女儿的话,此刻只怕她的命早就没了。 不过这些姜鸢梨不会说,也懒得说。就如同那个小时候让出的东西一样,别人未必会看得懂,也未必会领你的情。 “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快点说,这大冷的天,我没有心情在这里陪着你忆苦思甜。” 陈明雨看着姜鸢梨,站起身来,忽尔一把拉住了姜鸢梨的手。 “可是姐姐,我真的是把你当姐姐的,你知道吗,我真的是把你当姐姐的!” 姜鸢梨同陈明雨说话,允儿和玉竹都是在亭子外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守着的。 这忽如其来的喊声叫两人都吓了一跳,想要上前但是又犹豫,毕竟这陈明雨的嗓音十分的响亮,老远就听到了她喊姐姐的声音。 “姑娘!”玉竹到底不放心叫了一声。 然而姜鸢梨根本没有精力去回应玉竹,她的手被陈明雨牢牢地攥着,不停地拉扯着她,眼神却是凶狠的要命,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又像是在完成什么宿命一样。 “姐姐,姐姐,你要原谅我啊,姐姐,你要原谅我!” 话音落下,陈明雨忽然眼神一凛,猛地拽着姜云芊的手往自己的怀里去! 第223章 跳湖 第二百二十三章 跳湖 扑通一声! 只看到大片的水花飞溅而起,陈明雨就那么生生地坠进了刺骨的湖水之中。 冬天的湖水涌上来,就像是不断地往她的身体里头灌冰一样。 不过好在在她落水的那一刻,周围立刻冒出来许多的男人,纷纷跳下去开始救人,一时间原本寂静的湖面顿时乱做一团,比起春日里鸭 子最多的时候还要吵闹。 盛景修闻声也赶了过来,看着乱做一团的众人和站在一旁发愣的姜鸢梨,大声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捞上来了,捞上来了!” 话音落下,只见湖的另一角几个人围着被泡成落汤鸡的陈明雨,一个劲儿的只喊。 陈明雨跪在地上,细软的手腕撑着地上的草地,一个劲儿的咳嗽,发丝上的水珠子断了线一般的落,好不可怜。 她身上都湿透了,薄薄的衣服被水打湿之后黏在了身上,将她的身材完美的勾勒出来,一旁的家丁们一个个地垂着眸子,余光却还是忍不住地往她的身上飘着。 “人没事吗?” 盛景修拨开众人进来。 “王爷。” 陈明雨细细地喊了一嗓子,软软糯糯地强调,好不委屈可怜。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随后将她打横抱起。 “王爷。”姜鸢梨也跟了上来。 盛景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沉声说道,“你最好解释清楚,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想好为自己辩白的说辞,我晚些时候亲自过来审问你!” 说完,盛景修便抱着陈明雨扬长而去了。 一旁的下人们看着姜鸢梨,又看看抱着陈明雨疾步离开的盛景修,心里顿时泛起大片的心思来,却没有一个人敢明说出来。 这一宿,摄政王府大夫一波一波的进来又出去,明明只是呛了几口水,可是盛景修却是不依不饶地将宫里的太医都请了一个遍,非得每个都说陈明雨确实是没事,这才安心。 对比之下,姜鸢梨的院子就显得冷清多了。 姜鸢梨搬了一把躺椅在院子里,身上盖着一件绒毯,旁边的火炉上煨着热茶,此刻正冒着袅袅的热气。她独自一人躺在躺椅上闭眼小憩,玉竹此刻在房里却是睡着了。 寂静的夜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姜鸢梨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打开,仍旧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躺椅上。 觉察到旁边有人坐下,紧接着便传来一阵沏茶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吵得姜鸢梨耳朵疼。 她打开眼睛瞪了一眼旁边的人,后者捧着热茶笑盈盈地看着她。 “不装了?” 姜鸢梨瞥了他一眼,翻了个身子转过去另一头继续睡着。 片刻后,忽然有一双冰冷的手自毯子下钻了进来,贴在姜鸢梨温热的脖颈上,冰得她一个机灵,本能地要坐起来,却被盛景修给紧紧地按住了不得动弹。 “我冷。”他说。 故意放软的声调,是他故意讨好时候独有的信号。 姜鸢梨睁着一双明而亮的眼睛盯着他看,却没有动作,像是呆住了一样。 盛景修舔舔唇又笑了。 “梨儿,我好冷啊。” 姜鸢梨忽然动了一下,像是回过神来了一样,下意识地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搓着生热。 盛景修暖了暖,随后直接伸手将姜鸢梨整个抱了过来。 “还是这样暖和。” 只是这软香温玉只是在自己的怀里呆了几秒钟随后就立刻撤走了,不肯配合。 盛景修叹气,随后又笑了起来。 “当时我可是跟你说好的,无论如何不可以生气,不可以当真,你这是要耍赖吗?” 姜鸢梨自然知道自己答应了盛景修什么,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应该生气,这本身就是已经商量好的演戏,盛景修少不得要对陈明雨好一些,这是肯定的,可是当她看着盛景修抱着陈明雨离开的时候,心里的气就是堵了起来,而且是越想越堵,一口气郁结在心里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就搬了椅子出来透气了。 “我可没有耍赖,我好端端地在自己的院子里窝着,没有去找你,也没有给你惹麻烦,更没有同你抱怨什么,你只管去演戏就好了,我有说什么吗?” 盛景修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坐在了姜鸢梨的面前,手指轻轻隔着毯子在她的腿上无意识地划着,半晌后说道,“不是你,是我,是我想你了,是我忍不住来看你,是我怕你生气,怕的坐不住,吃不下,明知道不该来还是来了。” 姜鸢梨最是受不得盛景修这样闻声细气的说话,明明每次她的语气都足够叫任何一个好脾气的人跟她吵一架了,可是在盛景修这里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管你怎么用力,对方都是软绵绵的,叫你有气也没法撒,有气也撒不出来。而且越生气盛景修就越平和,反倒是平时她心情好的时候,盛景修才会故意跟她拌几句嘴。 姜鸢梨到底是抹了眼泪。 盛景修寻着想伸手给她擦泪,却被她给挡开了。 “我不用你哄我。你就惯会用这些手段的,呵,你是惯会用的。” 盛景修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同你用什么手段,我只是不想与你吵架。梨儿,人生很短的,也很无常,人们总说着来日方长,可是真的有那么多的来日吗?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是,今朝脱了鞋和袜,未审明朝穿不穿。可梨儿,这无常的一生,只有老人才会这样吗?谁也说不准哪天就是最后一天,那一句话就是最后一句诀别话。我不想要我们有限的时间里还要分出空来吵架生气,我不想,尤其是与你,更不想。” 姜鸢梨转过头来,有些凄然地看着他。 刚要说话,盛景修却脸色一变,拽着姜鸢梨的手就要走。 “干什么去?” “跟我走,这戏不作了,随他们怎么折腾去吧。” “不行!”姜鸢梨拽着盛景修说道,“还要知道他们究竟要利用这个陈明雨做什么呢,还有要找到我养父母的下落。” 第224章 纵 第二百二十四章 纵 “可你不是不开心吗?”他说。 姜鸢梨看了他片刻,随后抬手猛地瞧了他一记,又自己坐回了自己的躺椅上,“我是发现了,你就是个千年的狐狸,从来都是哄得我五迷三道的,什么都是叫我自己说出来,你倒是处处都无可指摘,毕竟都是我说出来的不是?” 盛景修闻言凑过来,“你这可是冤枉我了,你怎么总把我想的这样的坏。” “好啊,我冤枉你了?你说你今天过来,这一连串的戏唱的,为的不就是要我自己跟你说,不行,即使是我不高兴这戏也得唱下去么?我就不信你真的是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与盛景修相处的时间长了,姜鸢梨有时候感觉自己对他好像也有了一些浅薄的了解。 比如刚才,她就忽然想起,盛景修这么一个精于算计,一切都从最实际的利益出发的人,从来都是要么不开始,要开始了就一定要拿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才肯罢休。既然已经在陈明雨这里废了这么大的心思了,现在又怎么会仅仅因为她闹脾气就中途放弃,这样的话也太不像是盛景修的性格了。 可有时候,姜鸢梨觉得自己好像又是不了解盛景修的,比如此刻在她说完这话之后,盛景修却是笑了,浅浅淡淡的一弯笑意挂在脸上,听了她的话没有半分的窘迫也没有半分的尴尬或者是嬉皮笑脸,只是一贯的从容温柔,平静且坚定地告诉她。 “为了哄你是真的,想要喊停也是真的。” 他越是被人怀疑,回答的就是越是简短,至少在她的面前是这样的。 姜鸢梨方才的一番话若是给了旁人的话,只怕是会认认真真地解释好久,从各个层面给你证明,自己确实是有这个叫停的心思的,可到了盛景修这里却只是简简单单地一句‘为了哄你是真的,想要喊停也是真的’,之后就再也没有多余的解释了。 偏偏他平静地没有任何语气的话,说出来之后却莫名地叫人觉得十分的有力量,好像他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话就是真的,就是一诺千金,只要她点头,他就会立刻带着她把这件事叫停,没有丝毫的犹豫。 盛景修见她盯着自己看,傻愣愣的,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右眉轻抬了一下,随后在姜鸢梨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 “做什么呢,愣住了?” 姜鸢梨眼睛这才动了动。 “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人要是真的想要骗一个人的话,定然会把对面的人骗的十分的凄惨。到死可能都不知道你究竟是真的还是在骗她。” 盛景修笑了,“我从不骗你。” 姜鸢梨反问道,“真的?我瞧你这句话就是在骗我了。” 盛景修道,“我确实不喜欢骗人。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我从不主动施以阴谋,凡阴谋者,不过反击,不过自保。” “那你像你说的,你还能在这朝堂上活下来那可真的是上天庇佑了。” 姜鸢梨显然不信,语调怪的很。 盛景修轻笑,“你这小丫头,讽刺起人来的时候怪会阴阳怪气的。可事实就是如此,因为这世间不止有阴谋,还有阳谋。世上真正厉害的局,是让你明知是局,却还不得不入。阳谋无解。” 姜鸢梨歪着头看他,澄明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眼睛里头的喜欢与爱慕也随之一道清晰的显露出来。 盛景修学着她的样子也随着她歪头去看,两人双目对视,随后一起笑了起来。 此刻,姜鸢梨真的实实在在地感受到,盛景修确实是君子,尽管在有些时候他出手真的十分的狠辣,就像是一头凶猛的狼,一上来就咬住了猎物的脖子,一招毙命,绝对不做更多的纠缠。 可他的思想、他的内心,其实是十分正直的一个人。朝堂之上,若是只有君子的端方,没有让敌人害怕的手段的话,那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 甚至姜鸢梨有时候在想,若是盛景修不是什么摄政王的话,说不定他更适合当个教书先生或者是悬壶济世的大夫之类的,又或者是一个放纵不羁的侠客,终归不会是如今为权利所累的王爷,他合该就是一生逍遥自在的。 “王爷。”追影的声音自院门口传来。 姜鸢梨闻着声音看过去,隐约能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在地上投影出一道黑长的影子来。 “瞧着就是那位来催你回去了。”姜鸢梨挑眉说道。 盛景修看了过去,“进来说话。” 追影上前,看了姜鸢梨一眼,有些犹豫。 “怕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就是。”姜鸢梨无所谓地说道。 她其实最在意的还是盛景修的态度,至于陈明雨,就算是作出花儿来,她心里也是没有半分的波澜的。 追影松了一口气,“王爷,那边的那位说,她身上冷,怕是冻坏了,想要王爷过去看看。” “知道了。”盛景修说道。 他回头看了姜鸢梨一眼,后者抬眼瞧他,见他一副窝囊样实在是没有忍住便笑了出来。 “搞得好像你很怕我一样,去吧,我岂会不明白这些道理。” 盛景修站起身来,刚走出去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折返了回来。 “怎么了?” “过些日子,长姐要来,府中会设宴,最近我会叫她嚣张些日子,你多躲着点,尽量不要出去见她,她自然也进不来你这地方。只是那日设宴的话,我估摸着少不得要故意刁难你一作试探。” 姜鸢梨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跟她置气叫你下不来台的。更不会给长公主找什么不痛快。” 盛景修眼中顿时有了几分歉意。 “好了,快走吧。”姜鸢梨说。 把盛景修送走之后,姜鸢梨到底是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幸而他今晚是来了,姜鸢梨感觉郁结在心口的那一股气到底是就这么顺开了,心情也畅快了不少。 可见其实女人如何,终究还是要看男人的。 只要他给足了安定感,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 第225章 消失的记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消失的记忆 姜鸢梨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个不小的疙瘩,这个心结不是因为陈明雨,而是因为她自己。 眼下陈明雨确实是没有什么,可是在她身上始终有一个不小的隐患——那就是,若是陈明雨真的是当年救下盛景修的那个人的话怎么办? 盛景修今后如果真的对她做了什么,日后真相大白,心里真的不会有什么愧疚吗? 姜鸢梨想,应该还是会有的吧? 毕竟那是救过他的人。 按着盛景修的性格,即便是如今嘴上说陈明雨和那个小姑娘在他心里早就不是一个人了,可是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吧。 毕竟那些伤害是不是出自自己,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尤其是今晚,盛景修在让姜鸢梨看到他内心的君子时,也叫姜鸢梨开始担心起了他这心里的君子有一天会不会反过来杀了他。 当年的事…… 姜鸢梨直觉的头疼。 她真的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原本她对这些还没有这么敏 感,毕竟很多年的事情记不清楚也正常,可是最近有了陈明雨之后,她才忽然觉得这件事似乎也没有那么的正常,因为她发现她其实并不是记不清了,而是关于那段记忆记不清了。 在那段记忆之前或者是之后,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有那么一段记忆,在她的脑子就像是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空白位置一样,像是被人给专门拿出来丢了出去,半分痕迹都没有。 姜鸢梨想了想,趁着夜色瞧瞧去寻了晚娘一道去找赵无名去了。 赵无名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晚娘陪伴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倒是不再如之前一样死气沉沉的了,眼睛里头也再次有了少年的灵气,看上去与那些意气风发的男儿们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有一股子浩然之气在身上。 到底,挣脱了束缚就如同新生一般。 赵无名听了姜鸢梨的话之后思索良久。 “你果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么,还是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只是记不清了而已。” 姜鸢梨沉下来仔细回想了半天,随后有些失落地摇头。 “其实不仅仅是想不起来,我甚至觉得,我的人生里面似乎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一样,完全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那你赶紧,这些事情在发生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这段时间的记忆在你的大脑里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姜鸢梨闻言又想了一阵子,继而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赵无名。 “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那种感觉就像是这段时间是在她的生命里被偷走的一段时间一样,甚至要不是因为陈明雨出现的缘故刻意地被周围的人事逼迫着去想的话,她根本想到不会想到这一段的空白。 这种感觉其实是很难受的,与寻常那些想不起来的记忆是不一样的。 比如小时候的事情,虽然你也是记不得了,但是要是听人提起来帮你回忆的话,你会觉得,这段生活是在自己的生命里真实的发生过的,并不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听一段无关自己的故事。 但是对这段记忆,姜鸢梨却有这样的感觉。 赵无名听后沉着眸子,长眉轻皱,半晌都没有说话。 晚娘是个没耐心的,等了片刻见两人都没有动静之后就急了。 “哎,你们倒是说话啊,怎么都不吭声呢,到底怎么样啊,吃什么药,怎么治啊。” 赵无名重新抬起头来,见姜鸢梨一脸凝重的样子,哦了一声,神色松快了不少。 “别害怕,我只是在思考你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并不是你这情况很严重的意思,我习惯了思考的时候会有些严肃。” 姜鸢梨嘴角勾了勾,勉强扯出来一个笑,可这笑容到底是不达眼底。 方才赵无名的神情似乎并不是像他所说的这么的轻松。 “你这个人总是这么吓人,害得我也跟着担心了一下。”晚娘叹了一口气,“那这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是不是病啊。” “别急,你这到底不是单纯的身体上的,很多时候也有可能是心病,具体如何不是现在一句话两句话我就能问清楚、你就能说清楚的,还是要再观察观察。” 姜鸢梨问,“我这个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情吧?” 赵无名笑了笑,“能有什么事呢,你如今身体康健,没有任何的不适,不过是想不起来一件事儿而已,能有什么影响?此刻不过是你觉得这件事情挺重要非得要重新想起来罢了,若是一辈子想不起来,又能如何呢?你这不是自己吓唬自己吗?” 晚娘也说道,“是啊,这人忘性大的多了去了,没见过谁家因为想不起来一件事儿怎么样了的,我看你啊,就是自己瞎琢磨,忘了就忘了呗。” 说完,晚娘就拉着姜鸢梨站起来,“行了行了,赶紧去睡觉吧,我把你送回去我也就回去睡了,这么晚了,可别瞎琢磨了。” 赵无名目送两人离开,可自己却没有动作,仍旧是坐在院子的轮椅上,仰头看着天上的一弯孤月。 未多时,远处便再次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便是晚娘又折返回来了。 赵无名看她,嘴角勾起,“我就知道你定然是要回来的。” 晚娘此刻脸上没有了方才的轻松,肃着一张艳丽的脸蛋问向赵无名,“你说实话,她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这人是有忘性大的时候,可是没见过谁能忘了这样的生死之间的大事的。就算是有什么记不清,可是按理来说,模糊的影子总应该是有的吧?像是姜鸢梨这样什么都记不得,甚至恨不得根本就没有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 “是不是她记得,知道当时救下盛景修的人就是那个陈明雨,但是她害怕失去盛景修,所以在这里故意撒谎?” 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一个害怕失去了爱的女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而且这样的谎言除非在一开始就说出来,否则越到后面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第226章 天道不仁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道不仁 晚娘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说话间就要去找盛景修去,试探一下盛景修那个陈明雨到底有多少情谊。 “你做什么,回来。” 赵无名有时候对晚娘这样的急性子真的是觉得好笑又无奈。 “拦着我做什么?我总得去替她看看这王爷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要是王爷心里其实并不怎么挂念当时的那点子情谊的话,不如索性直接与他坦白了就是了,省的每天这么在心里吊着,难受不难受啊。” 赵无名无奈道,“你说什么呢,想一出就是一出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你觉得这姜鸢梨会是这样的人么?” 就算是一开始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她要靠近盛景修,所以将这些事情瞒下来,可后来也绝对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况且姜鸢梨提起这件些事情的事情,眼睛里头的茫然不是演能演出来的。 “可是我实在是想不通,除了故意的,这还能是什么原因?” 还是那句话,旁的小事也就罢了,可是这样的生死之事,怎么也该有个印象的吧? 赵无名的脸色也同时沉了下来,一如之前刚听到姜鸢梨叙述时候那副吓人的样子。 晚娘有些受不住了,“你有什么就直接说行不行,她此刻也不在这里了。” 赵无名叹了一口气,“我只是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赵无名看着晚娘,犹豫了片刻才迟疑地开口,“曾经医术上有记载,燕国有女,天生孤煞之命,无父无母、无夫无子,独自一人在一件乡下的草屋里头生活。后来有次出门在河边浣洗衣物的时候,意外地捡到了一个被人丢弃出来的婴孩,四下询问无果,这孩子就被这个女子收养了回去,一日日的喂着,一日日的长大。” “后来,这个孩子长到三岁上的时候,家乡闹起了饥荒,百姓们都吃不饱饭,甚至有人易子而食。女子带着孩子顽强的活着,后来在回乡的路上,女子捡了一只黄狗在身边。这只狗很瘦弱,一看就是长期饥饿,马上就要饿死在街头的。女子心中不忍,就把他捡了回去。可是这吃饭的也从此就多了一个,女子但是也扔舍不得把这个狗给丢了,每天都把两个人的饭分成三分,给这只狗也留一份。” 晚娘皱眉问道,“这不是挺好的么,怎么会在医术上有记载,这不是该在什么乡野杂记里头么。” 赵无名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 “大家都吃不饱饭,那几口吃的也是勉强叫人不肚饿,而且还今朝有明日无的,其实人跟狗都饿的厉害。后来有一天这女人回家之后,满院子的血,地上是小孩的尸体,肚子都已经被掏空了,里面的器官都没有了。而一旁的狗嘴上也是一嘴的血。” “你是说,这只狗把小孩给吃了?!”晚娘立刻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呢,狗都是很忠诚的啊。” 然而在晚娘说完这句话之后,眼神也有些迟疑地闪躲。 狗确实是忠诚的没错,可是那毕竟是动物。动物就有兽 性,何况是半路上捡回来的,并不是从小养到大的狗,在饿疯了的情况下,吃比自己更小的孩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晚娘的这个问题,赵无名并没有解释,而是继续讲着这个故事。 “女人回来以后,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可是人人都说,这分明就是狗把小孩给吃了,于是女人彻底疯了,进厨房,用菜刀一刀一刀地朝着这个狗劈了下去。血水流了满院子,那只狗眼睛都是睁着的,亲眼看着女人将她砍死。” 晚娘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难受起来,不知道是为这女人,还是为着孩子,亦或者是为这只狗。 天道不仁,在这样的境遇之下似乎每个人都没有错,那只狗似乎也没有错,他不过是想要活着,遵循了自己的本能而已。 但是晚娘有一个地方没有明白。 “我还是没有听懂,这个女人得了什么病?” “因为故事还没有结束。”赵无名说,“后来,有个人听了这件事过来查看,然后在女人院子里发现了狼的脚印。” 晚娘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来。 “不会吧,难道是……” 赵无名说道,“而且把狗的肚子破开之后,里面什么都没有。” 如果真的是那只狗吃了孩子的内脏的话,这么短的时间是不可能消化掉的。 也就是说,其实吃了那个孩子的并不是她捡回来的这只狗,而是因为饿极了从山凹子里冒险找来的狼。狗嘴上的血也可能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不小心弄上去的,甚至可能是狼身上的血,这些都不好说。但是事实是,孩子没了,而陪伴她的狗也被她亲手给砍死了。 “那这个女人怎么办啊。”晚娘眼角微垂,已经完全听进去了,全然忘了这一开始只是一个继续在医书里头的故事。 “就在所有的人以为这个女人已经没有了任何活下去的理由和希望,以为她会做傻事的时候。第二天,这个女人却照常生活着,出门的时候同众人说笑,像是完全没有这件事。一开始人们以为她只是强颜欢笑,可是后来发现这个女人并不是这样,她是真的开心的在生活。有人说她心硬,有人说她冷血无情,还有人说她就是孤煞的命。” “果真吗?”晚娘有些不敢置信,“你这莫不是骗人的吧?一个能够把捡来的孩子抚养长大,还能在那样的年代里,把自己的吃食分给一只狗,怎么能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呢?” 晚娘绝对不相信。 “后来大抵是有如你一般想法的人去寻了她,问你这孩子没了,你为什么不伤心。然后有趣的事情发生了,这个女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孩子的事情,在她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有这个东西,包括那只狗,完全没有印象。就像是这个事情只是村民编出来骗她的一样。” 如同,姜鸢梨那样。 第227章 斗艳 第二百二十七章 斗艳 “我觉的这其实是一种保护,就像是在人承受极大的痛苦的时候,其实当时是感觉不到痛的,只有在事后才能感觉到。” “医术上还有一个记载,说的就是有一个人在路上走着,遇到了受惊的马群,结果马儿直接将他撞飞了,在空中甩了很远然后飞了出去,结果这个人站起来就走了,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结果走到半路上觉得肚子有点疼,就找了个石头坐下想休息一下,这一下再也就没有起来。” 晚娘想了想,说道。 “你是说,像是经历了什么巨大的刺激,已经超出了人的承受范围的话,人就会自动屏蔽这段回忆,因为只有这样,这个人才能活下去,不然的话,这段痛苦的记忆会要了这个人的命,叫她没有活下去的办法。” “可以这么理解。”赵无名说道,“姜姑娘给我的感觉跟这个书上记载的女人很像,我总觉得,她大概是经历了什么很痛苦的事情,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叫她的身体本能地开始保护她,才会出现这种断带的记忆。” “那要是你这么说的话,肯定就有治疗的办法喽?你都说了书上是有记载的。” 赵无名却又不说话了。 晚娘急道,“你这人总是这样,说话说一半就停了,到底有没有,你也给个准信儿。” “有是有,可是医术上同样还有一句话。” “什么?” “佛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放下为渡己,何必执念起?这个女人最后找到了记忆,然后一头撞死在了那名大夫的药柜旁。” 这次却是轮到晚娘说不出来话了。 如果一切真的是赵无名说的那样的话,那这件事情确实是要好好想想才行的,不然的话,反而是害了姜鸢梨。 “我觉的,这件事情还是要跟盛景修好好商量一下才行的。” 毕竟盛景修也是当事人之一。 “好,明天我帮你去找他。”晚娘说道。 …… 姜鸢梨自打那天过后就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从前是为了配合盛景修,装作自己被禁足的模样,想出去却是又不能出去,而如今她却是有些惫懒了,打心里就不怎么想出去。 每日只搬了一把椅子,如那晚一样,捧着一杯茶,盖着一个毯子,从天亮坐到天黑,有时候觉得脑子是空的,有时候又觉得脑子里很乱,像是要炸开一样,只叫人觉得头痛。 盛景修这几日似乎也格外忙碌,往常半夜里总是会瞧瞧来看一眼的,如今连着几日却都是只叫追影过来打个招呼就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玉竹在一旁伺候着姜鸢梨,见她这火上煨着的热水有些快要烧干了,便又提走添了些水再重新搁在这炭盆上。 玉竹蹲下来用扇子扇着风,以便引燃新填进去的炭。 “姑娘,明儿长公主就要来了,姑娘不准备着么。” 姜鸢梨眼睛闭着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上,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什么,不过是府上的一顿家常饭罢了,正经的生日宴是要在宫里摆的。到时候准备也来得及。” “可是姑娘这贺礼还没有准备呢。”玉竹说。 “长公主什么没有,不过是找些新奇玩意儿送过去,不要出风头,也不要露怯就是了。” 玉竹撇撇嘴说道,“可我瞧着,这些日子那个女人倒是忙的很,平时装着一副身子受了凉还没有养好的样子,可私下却是叫允儿去搜罗了不少好东西过去,看样子是要铆足了劲儿在公主面前唱出好戏的。就是要把姑娘比下去,做出一副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的样子。” 姜鸢梨却是无所谓的样子。 “这身份不是自己给自己的,况且,一个无名无分的人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未必风头越大就越是好事。” 玉竹虽然心里替姜鸢梨不甘心,可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把这边的东西给姜鸢梨准备妥当之后就下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日升月落又是一天,这第二天清早是赖不了床了。长公主要来,自晨起这府上就热闹的厉害,处处张灯结彩,下人们也四处忙着,各做各的,虽然忙乱,但是却粗中有细,倒是也按部就班的有自己的章法在。 姜鸢梨其实本没有多少事情做的,可是奈何这院子里叮叮当当的吵个没完,姜鸢梨自然也就没有好觉睡了,于是也索性早起了一些。 玉竹给她拿了一件绯红色的衣裳,姜鸢梨却推开,指了一旁的一件浅紫色的锦衣。 “姑娘这件颜色是不错,可是未免太过素雅了一些。” “今儿我也不是唱主角的人,穿的这么艳夺了她的风头就是我的不对了。”姜鸢梨说,“就那一件。我看着就挺好的。” 玉竹撇撇嘴,给她拿了过去。 今儿是特殊的日子,姜鸢梨的禁足自然也就解了,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姜鸢梨还觉得有些微微的恍惚。 还真的是许久都没有出来了。 头顶的日头倒是也格外的明亮,暖洋洋的洒在身上,照的人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就连骨头缝里都像是充满了阳光一样。 她一路往外走着,见着这府里的人来回穿梭着竟然还生出几分陌生的感觉来。 “哟,姐姐出来了。” 姜鸢梨的视线被一句阴阳怪气的腔调给吸引了过去。 放眼望去,隔着有些距离她就一眼在人群里找到了那个穿着大红色衣衫的陈明雨。满头的珠翠,华贵倒是华贵,衣裳也美,妆容也精致,可是这么堆叠在一起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俗套来,四处都是极其浓艳的颜色,反而叫人找不到了重点。 在姜鸢梨打量她的同时,陈明雨的目光也在姜鸢梨的身上游走着。 “今天是长公主来府的日子,姐姐故意穿的这么素净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在长公主面前卖惨,叫长公主同情你么?还是你想要打王爷的脸。” 第228章 故意刁难 第二百二十八章 故意刁难 陈明雨的声音不低,便是叫周围正忙碌的下人们也听了个清楚明白。 姜鸢梨嘴角勾起,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三分玩味,七分嘲讽。 分明出言为难的是陈明雨,可如今觉得有些丢人的竟然也是自己。 陈明雨有些难耐,“你笑什么,怎么,叫我戳破了无言以对吗?” 姜鸢梨杏眸微敛,闻言依旧不语,却是摇了摇头,面带无奈之色。 “我只是笑你大抵把这世间的一切看的过于肤浅了一些,只觉得衣衫素净些就是卑贱,头上珠翠多一些就是尊贵,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的话,想来宫里的皇上与皇后娘娘大抵是睡觉都不敢卸妆宽衣的,只怕若是这幅样子叫人瞧见了的话,免不得会有如你一般的人生出不恭不敬的不臣之心来。” “我说的是你,与皇后娘娘有何干系?又于皇上有何干系?你这分明就是血口喷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鸢梨觉得有几分好笑,“我这分明就是按着你话中的道理来说的,如今不过是换了个人你就急了,可见你这话分明就是对人不对事。我本以为妹妹是真心替我考虑才出言好心提醒我,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妹妹这是针对我?” 几句话叫陈明雨像是吃了一个苍蝇一样,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偏偏姜鸢梨字字句句都用她的话来说她,把她噎的根本连反驳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 陈明雨其实第一眼见到姜鸢梨这幅落魄的样子的时候还是有些高兴的,想到刚刚来王府的时候那样子,如今不过月余已经是攻守易势,如今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而姜鸢梨却成了如今的落魄样子。可陈明雨不想,即使是被禁足了这么久她还能如此不服,本想数落她一番,如今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把自己搞出一肚子气来。 姜鸢梨没想她这不过几句话就不吭声了,自然也懒得与她多费什么口舌,转身便往前头去了。 姜鸢梨四处走走看看,不多时这边就来人说长公主的车驾来了。盛景修也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看了姜鸢梨与陈明雨一眼之后便要往前去迎人。 “王爷。”陈明雨往前一步,挡住了盛景修,“虽然我知道如今这场合我随着王爷一道出去迎接长公主到底是有些不合规矩,但是到底府中来人了,我想若是我自己一个人在里头等着,叫王爷与姐姐出去接客自己什么忙都不帮的话,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舒服。” 盛景修余光里瞧了一眼立在一旁不说话的姜鸢梨,眸光转合之间嘴角浮现一抹玩味的笑意,“好啊,既然你有这个心,与我一起出去迎接长姐也无妨。” 陈明雨脸上一喜,但是转过头又小心翼翼道,“只是这样不会不合规矩吗?叫人说王爷太宠着我了。” 盛景修随意道,“按理来说是不和规矩了一些,不过规矩都是是人定的,再说如今不过是家宴,说起来也是一家人,讲究这么多规矩也没有什么意思。” 说完,盛景修在空中伸出了手来,陈明雨看了一眼立刻低头做出一副小女人的羞涩模样,然后将手搭了上去。 陈明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整个过程盛景修的目光始终都落在姜鸢梨的身上,都没有瞧她一眼。 看着盛景修带着陈明雨往前面正门去,玉竹气得直跺脚。 “装什么呀,她明知道不合规矩不是还是做了还是问了么,这叫什么害怕不合规矩啊。明知故犯,还要在那里装出一副可怜的小样来,真的是又当又立!” 姜鸢梨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最近倒是越发沉不住气了。” “姑娘,这可不是沉得住气的事儿,这次长公主来咱们府上是为了什么呀,不就是为了姑娘与王爷婚宴的事情么,她可倒好,把自己当成主人了不是,就别说是迎客从没有侧室小妾出门迎客的规矩,这简直就是在打客人的脸,就说今儿这场合,为着姑娘跟王爷的婚事才办起来的家宴,她出去算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欺负人吗!” 姜鸢梨笑着拍拍她的手,“没规矩的是她,你急什么呢?” 玉儿哎哟一声,心里还是觉得这陈明雨实在是嚣张放肆了一些。 “再者说了。”姜鸢梨说道,“你说的那些都是侧室偏房才要守着的规矩,她如今是王爷的侧室么?王爷可纳了她做妾?” 这话问的玉儿一愣,随即又摇摇头。 确实是没有的,如今这陈明雨虽然每天都跟盛景修在一处,可到底是没有收房,说起来也是个没名没分的。 姜鸢梨一笑,“这就是了。” 在自己的身份没有定论的情况下,若是这陈明雨是个聪明的,如今便是应该有人请她出去她都不去才是,因为此时一旦出去了,也就是在对所有人说,她与盛景修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种男女关系,如今她不过是王府的客人,所以才能大大方方地出来迎客。这么做,等于是把自己给摘出去了。 亏她这么费劲在长公主的面前跳。 “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姜鸢梨带着玉儿也跟了上去,未等站稳,就瞧着长公主的车驾自长街的尽头绵延而来,八乘车驾,全副仪仗,给足了盛景修面子。 盛景修与陈明雨站在一处,中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却与同在一旁立着的姜鸢梨隔着三五个人的距离,看似好像他们三个并不认识一样。 京城里看热闹的人不少,莫说是摄政王府里头的下人了,就是这京城里头的百姓也基本上都是认识姜鸢梨这位准王妃的,如今听着公主驾到,人人都想要来看看近段日子这京城的头等喜事,结果没想到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副场景,不由的叫人有些发怔。分明是这样严肃的场合,可周围百姓的议论声却从未间断过的往这三人的耳朵里头钻,说什么的都有。 第229章 明抬暗贬 第二百二十九章 明抬暗贬 “这人是谁啊,可是王爷新收的小妾?” “你当这摄政王是什么人,也如同你一般没有规矩的吗,还没有大婚呢就收偏房,瞧着也不是。” “你们还不知道呢?这最近大街小巷里都传遍了,说是如今站在这摄政王身边的才是真正的未来的摄政王妃,原来的王妃犯事了,如今不过是碍于姜家的面子在这里撑着罢了,其实啊早就被厌弃了。” “犯什么事了?” “这个说不好,说不得是什么偷汉子的事儿被瞧见了。” “我瞧你是胡说,满京城还有比摄政王更尊贵的汉子么,你这话说的倒像是人脑子傻了一样。” “听说这两位王妃还是姊妹呢,这朱门事多啊。” …… 姜鸢梨同盛景修都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似并没有听到周围人的议论一般,可再看陈明雨倒是跟个猴子一样,一会儿脸上美滋滋的挡都挡不住,一会儿则眉头紧锁,横眉冷目的看着一个地方,好似恨不得立刻下去将那处说话的人给活吃了。 追影在一旁的清楚,只是嘴角轻扯了一下,并未说什么。 绵长的仪仗终于一点点地挪动到了跟前来,站在府门口的人立刻都围涌了上去。 宫里的内侍在马车前候着,车帘打开便立刻伸手,扶着长公主下了车轿。 有些日子不见了,盛若婷瞧着倒是更加的容光焕发,一袭绛紫色的金线锦衣宫袍穿在身上,比往日见时多了几分尊贵与威严,飞天髻本有些张扬,落在她的身上却将大盛长公主的那独一份的气势与骄傲恰到好处的展现了出来。 这样的贵气不是一日两日能够养的出来的。 盛若婷一出来,立刻将周围的人都衬成了的奴才,当然这里头除了盛景修与姜鸢梨。这么多人往那边一站,周围的百姓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是主子谁是奴才,谁尊贵谁卑贱。这可是衣服首饰装扮不出来的东西。 只可惜身在其中的人却浑然不知。 盛若婷下马车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这摄政王府跟前有意思的站位,她打眼往姜鸢梨那边瞧了一眼只觉得有几分好笑,忍了许久才没有笑出来。 “长姐一路辛苦了。”盛景修说。 陈明雨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在见到盛若婷之后那副小女人小鸟依人的模样越发的明显了,起初还只是单纯地靠在盛景修的身边不吭声,如今却是直接扯着盛景修的衣袖,怯生生地同盛若婷打着招呼,就连这行礼的姿势也十分的不当。 “问长公主妆安。”姜鸢梨上前说道。 盛若婷心里暗暗觉得好笑——人果然还是要比出来的,想不到有一日她也能觉得姜鸢梨看起来十分规矩懂事。 “都是自家人,平身吧。” 陈明雨抢在几人的前头说道,“您就是长公主,我一直就有听闻,说大盛的长公主长得格外的貌美,像是西施貂蝉一样,如今见了才知道这话不假。” 这话说完,一旁的追影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 这就是典型的不将就了。 也许这话放在民间人们听了会觉得是夸奖的话,可但凡是到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家中,听了这话都是要皱眉的,若是有脾气不好的,说不得大棒子打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西施貂蝉,美则美矣,可哪有一个是有好结果的?这话说的就跟诅咒一般,难免叫人不适。 可再瞧着陈明雨这一脸得意的样子,想来她大抵是觉得自己说了极好的话,十分的讨人喜欢的。 果然,盛若婷的眉头轻佻了一下,随后看向盛景修,后者一直站在旁边,给足了陈明雨自由发挥的空间,一言不发,倒是和姜鸢梨十分的有默契。 盛若婷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本宫都是第一次见你,宫中虽有听闻,却也说不出个具体的样子来,如今见了……”盛若婷顿了顿,在她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后才继续说道,“委实有趣。” 有趣二字,可解释的意思就多了。 陈明雨脸上一喜,急急说道,“多谢长公主夸奖。民女听闻公主是王爷的姐姐,民女瞧着您倒不是公主,倒像是自家的亲姐姐一般,民女斗胆,不知道可否随着王爷唤公主一句长姐。” 盛景修眼中的笑意更加深了几分。 盛若婷也笑了笑,眼里的情绪叫人有些看不清楚。 “随你,总归是你觉得舒服才好。” “那民女就高攀了。”陈明雨说道。说完还不忘往旁边来瞧一眼姜鸢梨,满眼的神气。 姜鸢梨却是觉得好笑,委实不知道她在神气什么。 “那我领着长姐进门。”陈明雨积极道,直接将姜鸢梨给略了过去。 “好啊。”盛若婷进门前看了一眼姜鸢梨,随后开口笑了几声,笑声格外的爽朗。 盛景修与姜鸢梨齐齐抬头,视线刚好撞上,盛景修刚要开口说话,便生生受了姜鸢梨一个大白眼,然后后者就迈开步子跟上去了。 盛景修抬手按了按自己鬓角,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姜鸢梨觉得自己的手被人从后轻巧地捏住。 两人今日穿的衣衫袖袍都十分的宽大,垂下来的时候交叠在一起从外头看就只是两人并排走的近了一些而已,并瞧不出来两人在袖袍之下牵着的手。 姜鸢梨皱眉,挣了挣,却被盛景修四两拨千斤地都挡回去了。 走在前面的陈明雨时不时地回头,隔着几个人影,也只能瞧着盛景修与姜鸢梨并排走在了一起。 她有些急切,想要回去找盛景修却被盛若婷给拉住了。 “哎,妹妹这是要上哪里去?” 陈明雨回头说道,“哦,民女想要去寻王爷过来,王爷有些被落下了。” 盛若婷回头瞧了一眼隔着老远并行在一起的人,嘴角轻弯了一下,只拉着陈明雨说道,“你这就是多虑了,这里是他自己的家,难道还能走丢不成?倒是你,我瞧着你就觉得亲切喜庆,你今儿可要多陪陪本宫,走走,咱们不管他,给本宫继续讲讲这院子。” 第230章 厚福 第二百三十章 厚福 陈明雨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就被盛若婷给拉走了。 一路上,陈明雨被盛若婷紧紧地拢在身边,别说是离开她去寻盛景修了,就算是回头看几眼都很难。 好不容易晃悠到了正厅,盛若婷仍旧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反倒是叫她同自己先行进去。 陈明雨连忙说道,“长姐如此厚待本该是高兴的,只是如今王爷还在后头,若是王爷不来,我先进去了,难免是坏规矩的。” 盛若婷闻言顿了一下,随后轻笑一声,“倒是没瞧出来,你还是个懂规矩的人呢。”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像是在夸她又像是在骂她。陈明雨听到之后本能地抬头看了盛若婷一眼,想要借她的神色来辨认这句话的内涵,只是抬起头去却见盛若婷眸子里噙着笑意,偏偏这笑也说不上嘲讽更说不上是友善,只叫陈明雨无从拿捏。 盛若婷挥挥手,“罢了,你既然是个懂规矩的,那就在这里等等他就是了,本宫先进去了。” 说完,盛若婷就丢下这身后各怀鬼胎的三人,自己先进去了。 跟在盛若婷身后的嬷嬷不觉地回头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三人,只见这盛景修与姜鸢梨刚露头,人还没有过来,陈明雨就立刻急吼吼地奔过去了,半点体面样子都没有。 嬷嬷回头时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却恰好对上了盛若婷的目光。 “老奴该死。”嬷嬷吓了一跳,连忙停下来跪地求饶,“在主子身边伺候还分心去瞧别的,老奴罪该万死。” 盛若婷轻笑一声,将这伺候了她多年的老嬷嬷扶了起来。 “嬷嬷严重了,这样好的热闹,就是本宫也想多看几眼何况嬷嬷呢,起来吧。” 嬷嬷见状,也才敢起身。 这里头都已经布置好了,长长的矮桌上摆着各色的果子点心,都是正席之前的开胃小菜,盛若婷径直坐在了上首,也没有管后面的人。 坐下之后,盛若婷看看四周,朝一旁的人招招手。 “去把司礼姑姑请过来。” 这司礼姑姑名唤春兰,原先是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后来太皇太后仙逝之后,就一直在为太皇太后守陵,如今说起来也有八十多岁了。 大盛朝有个规矩,年轻的男女成婚的时候要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作为见证,这叫厚福。只因大离的祖宗们认为,年纪大的人都是福泽深厚、被上天选中的人,这样的人来主婚做见证的话,得到的就是上天的赐福,这对成婚的新人也一定会恩爱绵长,多子多孙。 到了皇家,这人就给了一个虚职:司礼,而春兰姑姑是皇上钦点的给盛景修和姜鸢梨主婚的老姑姑,不管是地位、身份还是年纪、福气,都是头一份的。这样伺候老了的姑姑,甭说是寻常的大臣,就算是皇子皇孙们都是要敬三分,当成半个皇家长辈来看的。 春兰姑姑今日来,原本是要提前看看这府中的布置,顺便瞧瞧宫里准备的单子和流程上有哪里不妥,哪里还需要添置些什么,再闲暇时指点着下面的人按着规矩来办。 得人唤时春兰姑姑本是要折返回去四处在府上瞧瞧的,谁知道这人还没有走,就被人给喊回去了。 春兰姑姑进来,尽管是一把年纪了,可精神气仍旧好的很,也不需要人搀扶,说话也清晰利落。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如今这春兰姑姑已经八十多岁了,可是瞧着就跟五十多岁一样,好似还要撑个千秋万代。 “老奴见过长公主殿下。” 盛若婷听着春兰姑姑这铿锵有力的声音也不由得赞叹,当真是有福之人。 “姑姑操劳了一辈子,按理来说这个年纪正应该是叫下面的人好好的伺候着安享晚年的时候,却还叫姑姑回京来这般的操劳,当真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是了。” 春兰姑姑闻言不卑不亢道,“公主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如此倒真的是折煞老奴了。老奴一辈子都是皇家的奴婢,虽说太皇太后早就给放了身契,可人说着奴才们伺候主子就跟狗儿猫儿认主子一样,一旦认主了,就是主子们用大棒子撵着都撵不走的。如今主子们还瞧得上老奴,用得上老奴,老奴就算是没有白活着,自当为主子们尽心的。” 盛若婷笑笑,抬手理了理帕子之后,起身上前,亲自拉着春兰姑姑回来,便是要将春兰姑姑按在自己旁边。 春兰姑姑吓了一跳,忙说道,“公主殿下,这可使不得。” 按理来说,盛若婷所在的位置是在这席面的上首,这个位置其实该是盛景修与未来的摄政王妃来坐的,盛若婷虽然为盛景修的长姐,可如今来不过是客人,客人做东属实是有些不合规矩的。 不过盛若婷跟盛景修身份又有些不一样,盛若婷为长姐,又是嫡长公主,这主席要是硬坐也没有什么不行的,毕竟只是一个家宴。可是她就不一样了。 春兰姑姑再怎么样也是个奴婢,就算是有皇家的主子们抬举着,可也玩万万没有在长公主和摄政王跟前坐主席东座的位置,就算是上桌都有些过分了,怎么能这般越矩呢? 盛若婷却笑着说道,“姑姑坐就是了。如今姑姑是司礼的姑姑,司礼姑姑做的就是要好好教教这下面的人规矩,姑姑瞧瞧这府上,处处都是没规矩的,自然少不得要姑姑来好好教教了。” 春兰是个在宫里浸yin了一辈子的老人了,都说树老成精,人老成怪,上了年纪的人本就是通晓尽了人情的,更何况是在宫里这种日日都要锻炼眼力心力的地方?如今只是由得盛若婷这么点了一句,春兰姑姑就立刻明白了过来,尤其是在看到这四周的桌椅布置之后就更明白了,于是只笑着说道,“那老奴就听公主殿下安排吩咐了。” 盛若婷微微一笑,按着春兰坐下了。几乎是在春兰姑姑坐下的同时,盛景修、姜鸢梨、陈明雨三人便从外头走了进来。 第231章 上不得台面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上不得台面 三人进来时在看到春兰姑姑坐在最上首的盛若婷身边的时候也是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很快盛景修的眼里就露出了几分清明之色。 除了上首的一方席案之外,就只剩下分列左右的两处席案了,一处席案只能坐两个人,而姜鸢梨是肯定不可能跟陈明雨坐在一处的,也就是说,会有一个人跟盛景修坐在一起,而另一个人就只能在对面眼睁睁、直愣愣地看着了。 盛若婷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弯起。 “你们三人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坐下来,咱们好说说一家子人说的话。” 盛景修看了姜鸢梨一眼,随后走向了左手边的位置。 陈明雨见状,急忙要跟上去,结果在刚坐下的时候就听到坐在上首的春兰姑姑低沉眼里的声音传来。 “奴婢多年未曾回京,于京中的贵人们都不大相识了,敢问此刻坐在王爷身边的这位是何许人也?老奴也好依着规矩向贵人行礼问安。” 此话一出,这正堂倒是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贵人? 这陈明雨的身份要说尴尬还真的是尴尬。如今说是主子,其实也算是半个主子,毕竟攀上了盛景修,平日里也都是按着主子的规格伺候着的。可是这么说归说,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东西,这东西上了桌面就是另一回事了。 陈明雨如今既不是王爷身边的姬妾,也不是什么名门贵女,更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女眷,要是按理来说的话,春兰姑姑是怎么也不该给这么一个刚从乡野里莫名其妙跑来的丫头行礼;可是要是按情来说,这里头又有盛景修的关系在,这就很不好开口了。 总不能叫陈明雨说,自己是盛景修未来的女人?要是这话陈明雨也能说出口的话,那可真的是无敌了。 陈明雨大抵也是知道自己的尴尬之处的,只见她憋得脸都红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了,最后还是看了一眼姜鸢梨这才低声说道,“我、我是姜家姐姐的妹子。” 话音刚落,身边难伺候的奴才们有那心计浅薄的脸上立刻就见了笑意。 都是在府上伺候的人,如何能不知道陈明雨对姜鸢梨的不恭敬?平时咄咄逼人,也未见得把姜鸢梨当成个姐姐来看,如今倒是把她给搬出来了。 再者说,这称呼也实在是尴尬的很,一般的姐妹都是直接称呼姐姐妹妹,说着是堂姐妹,可陈明雨说的却是“姜家姐姐”,到底是拗口难受。 春兰姑姑了然的收敛了眉目,一双眸子在日光的照射下呈现淡淡的琥珀色,看着就像是一个被春日映着的深不见底的古潭一样。 “这么说来,竟然是姜家的二姑娘了,老奴听说姜家的二姑娘如今是许了九殿下的,好似不日也要成婚了。” 春兰姑姑说着的时候不自觉地望着一旁的盛若婷的,模样像是询问。 盛若婷听后干笑了一声,看了一眼一旁早就已经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陈明雨,笑着说道,“姑姑这是误会了,今儿虽说是家宴,可到底也是为着小辈们的婚事来的,老九那里又怎么好前来,再者说,姑姑瞧瞧这阵势也该知道这怎么能是姜相家的二姑娘呢。” 春兰姑姑道,“是老奴唐突了,也正是如同公主殿下说的这般,老奴实在是糊涂,这才多问了几句。只是这人上了年纪,脑子也有些不好了,仔细过了一遍却也是在是想不起来这姜家还有什么姑娘们么?又或者是姜夫人娘家的孩子们?” 这话落下,屋子里却是足足静了有许久,随后还是盛若婷出来说道,“害,不过是远了些的亲戚罢了,姑姑只当是作年纪论才唤了这一声姐姐的,旁的……” 盛若婷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什么了,余下的也只是笑。可这笑却是生生烧的陈明雨脸颊通红。 如今有了春兰姑姑这么一打岔,陈明雨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再坐下去,只是尴尬地立在一旁,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春兰姑姑转过头来又同一旁的姜鸢梨说道,“老奴早就听说姑娘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如今瞧了,只觉得心里敞亮,瞧着姑娘就是个有福气的。” 姜鸢梨微微骇首,只说道,“小辈们的婚事,倒是劳烦姑姑专门来跑一趟了,说起来也是不孝。” 春兰不可能不知道陈明雨是什么身份,不然的话想来也是白在宫里活动了这么久了,如今春兰明里暗里的帮着姜鸢梨说话,她自然也不可能不识抬举,一个“孝顺”两字便是直接将春兰抬到了高得不能再高的位置。 春兰本就是个在宫里呆久了的人,自然是喜欢规矩懂事的姑娘们,对于陈明雨这样的野路子,便是没有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春兰也自来是瞧不上的。如今见了姜鸢梨只觉得到底是正统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委实是不一样,说话谈吐再怎么也是能上台面的,如今又说的捧着她的话,春兰这心里就更喜欢了,笑得格外的和蔼,倒是更衬得一旁的陈明雨像个奴婢似的了。 正说话间,这上茶的人就进来了,来人看看眼前这架势也不知道该怎么上茶才好。还是一旁伺候盛若婷的嬷嬷见了上前来,将茶接了过去,笑着说道,“姑娘怎么还站着,倒是与姑姑说的投缘,竟然连落座都忘了。” 春兰见状也直叹气,“哎哟瞧瞧我,见着人竟然跟没说过话似的,是老奴的不是了。” 说罢,竟然起身直接亲自伺候着姜鸢梨坐了进来,说不尽的体面恭敬。 陈明雨立在那里,见所有人都不理她,便只能看向盛景修,“王爷……” 嗫喏的声音如猫儿一般,倒是标标准准的妾室动静儿。 盛景修闻言没有说话,倒是姜鸢梨先开了口,“这地方布置的倒是也缺些心思,那边单独的席案,不论谁坐过去了,都未免显得冷清。” “妹妹不如一道坐过来吧,倒是也热闹一些。” 第232章 一出好戏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出好戏 姜鸢梨开口之后,陈明雨倒是也不觉得尴尬,便径直坐了过去,甚至并不是坐在姜鸢梨的旁边,而是坐在了另一侧盛景修的身边,便是连避讳都不要了,心里的那点心思毫无保留的表现了出来。 姜鸢梨嘴角微微扯了扯,没有说什么。 陈明雨不是傻子,她怎么可能绝差不出来这春兰姑姑明里暗里的挤兑,不过是如今既然装不得什么体面,那就索性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了实在的好处。终归恶心的也不是她,而选择了这条路子的人也自然是不在意什么脸面的。 众人坐下之后,春兰姑姑同盛若婷依着规矩说了些寒暄的家常话,又将皇上太后的关切说了说,这也就到了开席的时候了。 如今出来,宫里宫外的奴婢都看着,进来传菜上菜的女使内侍们瞧着这奇怪的位置安排,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宫里人也都忍不住往这头多瞧了几眼,显然是没见过这架势的。 不多时这主菜就上的差不多了,余下的一些需要火候功夫的菜则是留着后面一边吃一边上的。 姜鸢梨静静地坐着。有些体面的人家都是要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是以席间众人的话其实都不算多,除了一些必要的场面话之外,并没有人多说什么,只唯独这陈明雨倒是聒噪的很,一会给盛景修夹菜,一会儿关切他吃酒,好不热闹。 盛若婷看在眼里,也只是眼中含着玩味的笑意瞧着,什么都没有说。 春兰姑姑起初还是会说几句的,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陈明雨是直接将脸皮扔了的,春兰姑姑到后面竟然也被这陈明雨给弄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只是震惊,同时颇为怜惜地看向姜鸢梨。 坐在两人身边的姜鸢梨倒是淡定,只是吃自己的,并不多话。 “皇上有赏!” 正吃着,外头却忽然传来宫里内侍细长尖细的声音。 下一秒,只见皇上身边的传旨太监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抬着什么东西的人。 盛若婷等人见状立刻起身听着,只见这传旨太监高声喊道,“传皇上口谕,今日朕有事不能亲自前来,不过心里还是记挂着的,特命人送了这御膳房今日新作的一道名叫鸳鸯戏水的菜肴,朕想着这是个好意头,便特辞了过来叫你们尝尝。” 说罢,身后的人便将那罩着的帘子打开,里头便是那御赐的菜肴了。 内侍端着菜品看着坐在一处的三人一时间竟然有些迷茫,似乎不知道这菜到底该放在谁的面前才好,并没有认出来姜鸢梨。 还是那传旨太监老道,亲自上前将那托盘从小内侍的手里接过来搁在了姜鸢梨所在的这半边。 “这道菜是以绿豆混了一些蔬果制成的点心,皇上特意嘱咐了,一来这毕竟是点心一类的东西,吃多了容易积在胃里头不好消化。二来这绿豆乃是寒凉之物,到底不宜女子多吃,是以只叫娘娘与王爷尝尝就是了,切莫贪嘴。” 一旁的盛若婷听了只是笑道,“皇上倒是对你们关切的很,我 日日在宫里倒也不见皇上如此嘱咐过,真真是独一份的荣宠呢。” “王爷、娘娘、公主殿下,奴才宫里还有差事不好耽搁,就先行告辞了。” “有劳公公了。”盛若婷挥挥手,打发身边的人给了这来办差的太监与内侍一些金瓜子又好生将人送走,这才重新坐下继续吃席。 姜鸢梨看了一眼眼前的菜品。不过是一些寻常的绿豆糕,大抵是混了些稀罕的果子蔬菜之类的,做的格外细腻了一些,若是论起来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所难得的不过是因为这样子制的格外的可爱逼真,一对七彩的鸳鸯恩爱相依,若是不仔细瞧,只粗略的扫一眼的话,大抵还以为是真的鸳鸯在此处呢。 再者,除了意头,关键是这东西乃是皇上御赐,到底是不一样的。 皇上虽然说莫要贪嘴,可这东西制的小巧,又只有这么一盘,就算是想要贪嘴只怕也是不能的。 盛若婷轻抿了一口茶水的同时目光也一直在三人的身上流转。她将茶杯轻轻放下,随后轻轻依靠在一旁的扶手上,含着笑意。 “这可是好东西,是皇上赐的,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尝尝啊,不是谁都有这般的口福的。”说完,指了指盛景修,“你还真的是个不体贴的,给分分啊。” 盛若婷这分明就是看热闹。 就这么大点儿东西,又是皇帝御赐的,一对儿鸳鸯,盛景修吃了一个,另一个该给谁?眼下他这身边可是有两张嘴等着呢。 陈明雨微微笑着,在盛景修的目光转过来的同时浅浅低下了头,那样子分明就是胜券在握。 姜鸢梨抿了一口水,未曾说话。 她倒是无所谓吃不吃这一口点心的,只是这件事盛景修到底是不好办。按着皇上的意思的话,这点心自然是要分给她来吃的,毕竟陈明雨就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存在,若是过去了算是什么意思?可是按着私心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今在府上,人人都知道她这个还没有坐实的王妃尚未进门就被盛景修厌弃了,府上甚至有人传,说是以后的王妃实际上是陈明雨并不是她姜鸢梨。想来能有这样的谣言传出来,大抵也是盛景修有意给陈明雨这样的诱导的结果。盛景修要是这个时候把这糕点直接分给了姜鸢梨的话,倒是有些在打自己的脸了,以前装出来的那些未免就叫人怀疑。 正在姜鸢梨思索的时候,盛景修已经拿起了筷子,他轻轻一夹就将那点心夹了起来,随后转身看向陈明雨。 后者几乎已经要去接了,可盛景修却忽然一个转身将这糕点稳稳地放进了姜鸢梨面前的碟子上。 姜鸢梨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若是盛景修装出一副为了陈明雨不惜不在意皇上意思的样子的话,想来是会更有利的,更容易叫陈明雨相信盛景修是真的厌弃了她,迷恋上了她陈明雨。 陈明雨也很意外,脸上竟然没有挂住,想要笑笑缓解尴尬,可是嘴角扯了扯却始终没有扯出来一个笑模样。 第233章 自讨苦吃 第二百三十三章 自讨苦吃 盛若婷在上首坐着看的津津有味,在眼看着盛景修将另一半的糕点放到自己的碟子上之后,这才问道,“哟,看来人的心啊,总是偏的,就算是身子坐的再端正,也挡不住偏心啊。” 盛景修没有接话,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样,只是说道,“你身子不好,吃不得寒凉的东西,如今这些也要我来看着你了吗?当真是个孩子。” 盛景修这话说的宠溺,分明就是相互的模样。 余光里,姜鸢梨看到陈明雨到底笑了出来,可却没有之前那般甜蜜了,只瞧了盛景修一眼,然后目光就一直落在姜鸢梨碟子里的那个糕点身上。 姜鸢梨未免事多就几口吞了下去。 不过是寻常的绿豆点心,倒是难为了盛景修,也叫陈明雨有些难堪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姜鸢梨与皇上串通好的呢。 自这赐膳过后,这席上的氛围就低沉了下来。倒不是说众人有多在意,除了陈明雨之外,余下的人其实不过是保持着原本的模样,仍旧该搭话的搭话,该吃东西的吃东西,只不过是陈明雨之前过于聒噪,如今忽然安静了下来倒是立刻显得这席面有些冷清了。 一餐饭过后,盛若婷略坐坐就要走了,出来送人的时候盛景修与陈明雨都没有出现,只姜鸢梨一路将春兰姑姑与盛若婷送了出来。 即使知道这盛若婷与盛景修之间是不会在意这些虚礼的,何况这府上的情况,盛若婷一看就是什么都知道的,解释也显得有些多余了,但是该有的话还是要有的,不是说给盛若婷听,是说给众人听的。 “殿下赎罪,王爷用过膳之后忽然觉得肠胃不适,传了太医去看,实在是不能出来相送,便叫我出来送送殿下,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盛若婷抬手按着自己的鬓角,却是一副笑累了的模样。 “有什么好怪罪的,本宫多少年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若是论唱戏啊,还是你们摄政王府上的戏班子好,改明儿本宫还是要来听得,这段时间你可是要帮着本宫好好的锻炼锻炼这些唱戏的角儿们,争取给本宫唱一出大戏。” 说完,一路笑着上了马车连带着春兰姑姑也一道离开了。 姜鸢梨叹了一口气,笑起来有些无奈。 “倒是叫她看高兴了。” 说完,姜鸢梨回头去问,“王爷如今还在她那边吗?” 玉竹嘴角憋着笑,随后摇摇头。 “没在了,她刚才说什么身子不舒服,本来是要叫王爷过去的,结果不知道是谁多嘴,说了句她这是气血不足所致的,要好生休息,好生静养,最好是不要有人打扰的,免得消耗了精神了,这身子就越养不起来了。” “结果……”玉竹说着,忍不住笑了一声,“结果王爷就说,一切要以她的身子为要紧,只叫她好生养着,谁都不许打扰,就连王爷自己也不能。这下好了,她倒是把自己给软禁起来了。” 陈明雨一向是说自己身子不好的,以此来在盛景修的面前扮娇弱、博同情,如今有了这么一句话,陈明雨要是个乖得自然就该好好的在自己的房里呆着,怎么也得养三五个月把这身子给养好了才行。 盛景修如今下了这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前来打扰她,那她自然就更不能去见盛景修了,这下倒是搬起石头把自己的脚给砸了,偏偏这盛景修的嘴里口口声声还都是关爱,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继续装下去,把一切都往肚子里吞。 姜鸢梨叹了一口气,“何苦来哉。” 其实若是陈明雨的贪心没有这么大的话,单单是那一个似是而非的救命之恩其实就足够在盛景修这里要得一辈子的安稳与照顾了,可偏生她是个不知足的。 不过…… 话又说话来,若是陈明雨当真就是当时救下盛景修的人,那么在陈明雨的眼中,自己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顶了她的身份才得来的,原本是该属于她的,这样的话,任谁大抵都是会不甘心的吧。 这似乎永远是一个死结,那就是当年的救下盛景修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陈明雨。 这不止是陈明雨的心病,也是她的心病。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对陈明雨如何,一边气她,一边又觉得自己时候也没有什么资格气她。 此刻忽然起了一阵风,吹在人的面上不觉有些寒冷。 “姑娘起风了,姑娘身上穿的单薄,咱们还是先进去吧。”玉竹说道。 姜鸢梨点头,随着玉竹一道回了屋中。 而此刻,府上的另一个角落里,陈明雨却是看着那被风吹开的窗子,恨得眼睛都红了。 “你是个只知道吃不知道做事的混账羔子!窗户被吹开了也不知道进来关上吗,就这么由着我这身子受冷风吹着,怎么?如今不过是刚受了点宫里的冷待你就开始动心思了?你怕不是早就已经想好怎么给姜鸢梨交投名状了吧!” 允儿起初在屋外忙着收拾一时间没顾上便被陈明雨指着头骂了好一阵子,偏生知道她此刻正在气头上也不好说什么,只劝道,“姑娘莫要生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住口!连你此刻也拿这身子的话来哄我是吗!你是不是正心里笑话我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啊!” 允儿连忙说道,“姑娘不要这么想,也没有人会这么想的。如今姑娘还是好生歇着吧,若是叫外面的人听见了,告诉王爷,王爷又要差人来问了,到时候姑娘更不好说了。” 陈明雨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朝着允儿砸了过去!嘭的一声,一个茶盏就在允儿的头上开了花,允儿的额头立刻就见了红,顺着额头一路蜿蜒下来,落进了眼睛里,染得眼睛也成了红色。 陈明雨虽然是在气头上,但是到底也没有想过真的要下这么重的手,不过是一时失控才会顺手将东西丢了出去,见到允儿一脸的血污,陈明雨也吓得愣住了,不过也只是一时,很快眼中的慌乱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泄之后的快 感。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走路都能磕着头,你这般出去,若是叫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我苛待你呢。” 允儿弓着身子忍着头上的剧痛回道,“都是奴婢不当心,若是有人问起,必然是不会叫人误会主子姑娘的。” 第234章 疯魔 第二百三十四章 疯魔 陈明雨看着允儿这般逆来顺受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竟然看见了当初在大街上无依无靠的自己,当时的自己也是这般的任人欺凌。那个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在欺负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这么的狰狞倒是又十分的享受,就像是他们正在做这世界上最为快活的事情一样。 可是如今,陈明雨却明白了。 允儿越是这样委屈求全不敢吭声,陈明雨的心里就越是觉得舒畅,像是憋了许久忽然见了风一样的畅快。她甚至生出来几分想要用那对犯人用的烙铁烫在她身上的冲动。 好在,她尚且不至于彻底疯魔。 只是这瞬间的恶念也足够叫瞥见一点的允儿浑身战栗。 她感觉这段时间在盛景修的纵容之下,陈明雨的内心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的满足,反而像是一个饕餮一样,越来越贪得无厌,想要的更多,内心也更加的扭曲了。 而显然,这一场家宴几乎是在她的贪念上狠狠地敲了一棒子,只是这一棒子换来的却未必是清醒,反而似乎是更加疯狂的贪欲。 陈明雨脸上的扭曲忽尔消散,随机化作一抹和蔼的笑容落在她的脸上。分明笑的那样的灿烂好看,可是允儿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温暖的意思,她只觉得可怕。 陈明雨朝她招了招手。 允儿浑身瑟缩着,可却不得不一点点朝着陈明雨爬过去。 陈明雨抬起手来将允儿脸边的发丝轻轻拨到一旁,目光上移,落在她此刻仍旧在流血的额头上。 在王府里被修养出来的指甲顺着允儿脸部的轮廓一点点上移,随后轻轻落在了她伤口的位置,用力按了下去。 巨大的痛楚传来,陈明雨痛的牙齿都因为颤抖而碰撞在一起发出咯噔咯噔的撞击声来,可她却不敢叫,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叫了出来,只怕等待自己的就是更深的折磨了。 半晌后,陈明雨的手终于从允儿的额头上移开了,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血污,颇为怜惜似的摇了摇头。 “哎,你看你,这么不小心,总是叫人心疼。这样吧,下午你从我这里拿了银子,出去找个好大夫瞧瞧吧。” 允儿微微有些不敢应。 她不会觉得陈明雨当真是心疼自己叫自己出去看大夫。 下一秒,允儿迟疑地抬起头,果然看到陈明雨正阴着一双眸子凝视着她,眼中的情绪像是一汪发臭的死水一样,明明无波,却又叫人觉得危险不愿靠近。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过了晌午之后,天上就开始阴沉沉地积了一沉的乌云,起先还是明亮亮的天地,不过才过了个把时辰,就好似到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了,只留了一层浅浅的光影勉强借了几分光亮给这世间万物照明,余下的尽数被云层吝啬地挡在了身后,不肯与世人分享半分。 摄政王府中此刻同样是阴暗的天,阴暗的院子。寂静的庭院外时不时走过的奴仆们的脚步声也能清楚地被里面的人听见,若是仔细些,说不准还能听着下人们议论八卦的声音。 前头的脚步声方去了,身后的房门便被人给悄悄推开了,一个穿着女使衣裳的人走了出来,低着头,叫本就因为光线昏暗而难以辨认的五官更加看不清楚了。 只见她快步跑了出去,未曾回头看了一眼。 人走没多久,姜鸢梨就从一旁的暗处转了出来。 “姑娘猜的真准,你怎么知道她今天一会儿找机会出去?”玉竹看着走远的陈明雨仍旧觉得有些玄幻。 记得午时家宴散了之后刚回去姜鸢梨就叫她注意着陈明雨的动静,说是陈明雨大概是要出门的,那个时候她还不信,觉得这头盛景修刚刚说了那样的话,陈明雨怎么不得老实几天,谁知道还真的叫自家姑娘给说准了! 其实也不难猜,毕竟按着陈明雨的性子,这次家宴受了这样大的侮辱与轻视,心里自然是憋了一肚子火的,估计她是个沉不住气的,必然要去找她背后的盛华庭商量一下后续的事儿才行。 估计恨不能立刻晚上就叫姜鸢梨吃了亏,好把中午的仇报回来才行。 起初姜鸢梨也并不能确定她就是要走的,不过是看着这天气越来越沉,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想着老天都这么帮她了,她要是还不走的话,大概也就不是陈明雨了。 果然,倒是一点都不出乎她的意料。 姜鸢梨回头对玉竹说道,“她身上穿的是允儿的衣裳,你进去瞧瞧允儿是不是在里头。” 玉竹点点头,四处看了看,见周围没有什么人之后便提起裙子快步推门走了进去。 未几,就看到玉竹折返回来,脸上的面色不是很好。 “姑娘,允儿在里头满脸是血,晕过去了!” 姜鸢梨立刻越过她进去查看。 屋子里血腥的气味不重也不轻,只见正中间的地上,允儿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内衬衣裳在地上躺着,额角似乎还有血液流动,脸色已经是十分的白了。 姜鸢梨忙将人扶起来,好在脉搏尚且是十分有力的。 “赶紧去叫人请了大夫来。” “姑娘,此刻要是请了大夫的话,等陈明雨回来怕是就瞒不住了。” “到时候自然有的是说辞,人命要紧,赶紧去!” 此刻哪里顾得上这些。 玉竹小跑着出去,请了门口脚力快的看守出去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前来给允儿查看伤势。好在是虚惊一场,不过是头上破了,简单的处理一下,上了药养些日子就好了,并没有伤到深处。 姜鸢梨听了大夫如此说也安了心,叫人拿了诊金给大夫之后便叫人好生送走了。 她回头看着允儿,叹了一口气,“你就先在这里躺着吧,好好休息,等她什么时候回来闹过来了再说。” 允儿忙说道,“不行,我这是给王妃娘娘添麻烦,我已经没什么事了,不如我现在就先回去吧。” “我叫人请了大夫,又给你上了药,还叫人帮着一道把你抬进我这里来,这么多人瞧见了,这么多人见着了,还如何能瞒得住?你就安心养着,到时候只说是我路过,本想要去寻她的,却不想撞见了你就是了。” 第235章 清查盐铁赋税 第二百三十五章 清查盐铁赋税 允儿垂下眸子,眼睛里却是止不住的往外淌着眼泪。 “是我给王妃娘娘添麻烦了。” 姜鸢梨细眉蹙起,瞧着她的伤口到底是有些心疼。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你做了什么,怎么她把你伤成这样?” 允儿顿了一下,一时间心里感慨万千,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我总觉得她这些日子越发的狂躁了,有时候像是疯了一般,忽然会对着我,或者是对着一片虚空做出一些很可怕的表情来。对了!” 允儿忽然想起了要紧事来,“她换了我的衣裳出去,便是要借着瞧大夫的由头出去,想来大概是要去找九殿下的。” 姜鸢梨回头看着一直在旁边静默不语的盛景修,后者负手而立,见姜鸢梨看过来朝她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后对允儿说道,“你且安心的在这里休息,不要害怕,她回来了自然有我帮你应对着。” 允儿本就是已经筋疲力尽了,得了盛景修这样的话自然也就不再强撑着,一个放松竟然瞬间就睡了过去。 姜鸢梨瞧着心疼不已,便给她盖了被子,命令玉竹在这里守着,其他人就被姜鸢梨一道赶出去了,好能给允儿一个安静的环境,叫她好好地睡上一觉。 出了门外,姜鸢梨细心地将房门关上,随后转头看着盛景修。 “这丫头要是这么继续跟着她,怕是早晚有一日要没命的。” “这倒是好办,不过是一个丫头罢了。”盛景修说,“只是,为着她想,如今其实还是在原处继续伺候着更安全一些。” 并非是盛景修不愿意帮允儿出来,只是允儿如今在陈明雨那里不管是真的得了信任还是假的得了信任,终究是和陈明雨绑在了一处的。在陈明雨的眼里,允儿知道了不少,要是离开自己的话必然是不放心的,只能想办法把她除去。到时候说不好就是有性命的危险了,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怎么样时时看着她也总有不备的时候。 这其中的道理姜鸢梨也知道,只是到底心疼这个小姑娘。 “她这番去寻盛华庭,不知道又要商议出来什么事情。” 盛景修凝眸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前些日子,皇上忽然提起了西南盐税的事情。” “盐税?好端端的,皇上为何会忽然想起来这件事。” “这盐铁赋税其实一直就夹缠不轻,只是早些年朝廷内忧外患,不是时候清查这些东西,如今皇上收拾了一些朝廷里头根深蒂固的大毒瘤,内部算是安定了一些,一腾出手来,自然就要先从这要命的盐铁上面下手了。” 盐铁本就是一国的经济命脉,但是却一直不在皇上一党的人手里握着,这成何体统?尤其是这几年西北那边战事吃紧,越来越多的摩擦生起,眼瞧着西北是注定要打一场硬仗的,要是那个时候国库空虚,而盐铁这要紧的来源处又被被人握着,难免会叫敌国有机可乘,终究是不稳当。后勤出问题,那这仗还没有打就已经输了一半儿了。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朝廷这次官员调动基本已经完成了,其他地方倒是好说,可是西南那边,即使是皇上,也有伸不进去的手。” 皇上、皇子、贵族,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各自有各自的地盘,各自有各自的资本,即使是天子在对方的势力盘踞的地方也是不能真正的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比如盛裕成的西北,又比如盛华庭的西南。 说是真的论起来,这西南之地其实并不是盛华庭自己得来的地方,不过是早些年借着皇后的势,笼络了原先随着大盛皇帝在西南起兵的一些老贵族的支持,慢慢的叫西南一带的官员认主的罢了。 西南之地虽然总是被称为是不毛之地,毒气毒虫、密 林沼瘴,是人们提起来都觉得十分晦气的地方,可是这样的地方却有两个天大的好处,一个是地处西南边境,地理位置十分的重要,若是在这里盘踞起兵的话,对外容易获得敌国的支持,对内又有先天的地理优势,十分的棘手。这第二个好处就是,那里有丰富的盐铁,这也就是为什么大盛朝的银钱一半儿都掌握在盛华庭一党手里的原因,就是因为这西南的盐铁。 “也就是说,皇上想要查盐铁赋税已经是箭在弦上了,若是这样的话,盛华庭又能做什么呢?难道还能拦着皇上不成?” 盛景修看了姜鸢梨一眼,开口说道,“我觉得,皇上有意提拔姜宏志为此次清查盐铁赋税的御史。” “三哥儿?这怎么可能呢?”姜鸢梨说道,“三哥儿不过刚刚中试,就算是有我父亲在朝中为相的缘故,那至多也不过是直接将他调进六部学习,这已经是破格提拔了,怎么可能直接将御史这样要紧的差事交给他?!这样就是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 “姜宏志有本事,皇上是知道的。再者,谁领了御史这个名头并不要紧,要的是谁行的御史的实权。皇上选中姜宏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姜鸢梨想了想,便立刻明白了。 “皇上是冲着你与二皇子来的。” “皇上深知,盐铁赋税的清查不仅仅关乎他的皇权,更重要的是牵扯到西北的安定。而西北涉及的是谁的切身利益自然就不必多说。皇上其实在给我们留个口子,叫我们可以更加方便的插手此次清查盐铁赋税之事。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我想,皇上的旨意也就在这几日便要下达了。” “西南之地既然多年来被盛华庭一党控制着,想来若是是真的想要查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般人进去了,只怕是有去无回,唯有你与二殿下才能在背后给这些人撑得住,撑得起。所以,这一点,盛华庭也会知道……” 姜鸢梨低头细细地想了想,犹豫着猜测。 “可是他即便是想到了也无济于事,皇上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清查盐铁赋税,又是朝廷的要事,名正言顺,盛华庭没有办法阻止皇上,就只能在你这里下手了。可是他也清楚,你与二殿下对这件事也是势在必得,不可能袖手旁观,阳谋既然不成,就只能是阴谋了。” “陈明雨?” 目前来看,盛华庭下的精力最多的棋子就是她了。 虽然,这在他们的眼里已经是一个暴露出来的棋子。 第236章 托梦 第二百三十六章 托梦 这段时间这摄政王府的后院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多加留心,我估计他们多半是要从你这里下手,搅得这府上乱起来,不管是让我无暇分神在盐税事务上还是浑水摸鱼都是方便的。” 姜鸢梨点头,“我明白,只是你也要小心些。” 盛景修看着姜鸢梨一脸担忧的样子,眉头忽然轻佻,带着几分调侃问道,“不容易,终于知道心疼你的官人了。” 姜鸢梨不曾想他会忽然说这样的话,一时不妨竟然被这轻飘飘一句话说红了脸,盛景修便觉得更好笑了。 “你我虽然还未正式成婚,可这朝夕相处了也有些日子了,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脸红。” 姜鸢梨横了他一眼,偏开头只装作随意道,“毕竟我也是个知道要脸的人,哪里像有些人,从来都是不知羞的。” 这姜鸢梨说的“某些人”倒是一点不觉得自己可耻,反倒是一脸管光荣的样子。 “我与自己的夫人有什么好害羞的。再说了……” 盛景修歪着头去寻姜鸢梨的眼睛,嘴角浮上一抹坏笑,一副小孩子恶作剧时候的模样。 “这就害羞的话,日后天天睡在一张床上,脖颈相交,还要……” “我先走了,时候不早了,困得厉害,先去休息了,王爷自便吧。” 姜鸢梨不等盛景修的话说完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盛景修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亏得是她跑走了,再多一秒,便是连盛景修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脖颈相交……” 盛景修眼神失神地望着前方,随即轻笑一声。 若不是眼下事多,他还真的是会崔哲宫里把这日子快快往前提了才好。 这陈明雨什么时候回来的姜鸢梨并不知道,只是知道她回府之后听到允儿被自己接过来的消息也不着急,而是施施然往盛景修的房里去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过傍晚的时候盛景修身边就有人来帮着陈明雨去接允儿回去了。 之后姜鸢梨因为担心允儿,倒是还托人私下注意着些允儿的情况,好在陈明雨并没有难为她,这件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陈明雨也不知道去盛华庭那里吃了什么定心丸,不过自打那天她借着允儿的由头出去见了外面的人一面之后,这情绪明显就好多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倒是姜鸢梨难得清净的日子,每日这府上的人都是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情,陈明雨竟然也难得乖巧地在自己的院子里头呆着,除了往盛景修那边跑跑之外,平日里基本上都不出门的。 姜鸢梨不由得想,若是陈明雨以后都能这么安静的话,其实就这么过着也未必是不可。 不过这不管是人还是事儿向来都是禁不住念叨的,这边姜鸢梨刚刚念叨过,没几天陈明雨那边就开始出幺蛾子了。 “这些日子我心里实在是心慌的厉害,每天做梦都是会梦到爹娘在梦里跟我说在地下过的如何的不安生,下头的鬼差是如何难为他们,如何因为子女不孝而受罚,我听着心惊肉跳的,每每都会在梦中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了。” 今日难得盛景修把两人都宣召过来,姜鸢梨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为了这桩。瞧着陈明雨这样子就是专程等了自己也在的时候才把这事儿说出来的,心里盘算只怕不是一日两日了。 “姐姐也会想爹娘吧?”陈明雨说完,自嘲的苦笑,“虽然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爹娘,可当年到底也养了你,说起来,也是有养恩的不是么?” 姜鸢梨不觉得这陈明雨是要与自己在这里回忆什么往昔岁月的,此刻忽然提起这件事,还要拉着自己一道,多半心里又不知道在算计什么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倒是有时候也会梦见他们,不过梦到的大多是一些美好的东西,倒是从未梦见妹妹梦到的这些,想来大抵妹妹是觉得自己对爹娘的孝敬不够多吧。” 陈明雨抬起眸子看着姜鸢梨,后者做的端正,看向她的视线平缓而有力,没有半分的心虚。 陈明雨说道,“子女对爹娘的孝顺就像是爹娘对子女的疼爱一般,大抵从来都是没有限度的,总觉得是亏欠了对方。姐姐竟然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姜鸢梨平静道,“我没有妹妹这般的好运,自小就有亲生爹娘不计成本的疼爱着你,我自小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想来我大抵是没有受过什么给不够的父爱母爱,所以在这孝顺一事上我也是个板着指头回报的,所以才从未有妹妹这般的感觉。” “不过妹妹可不要学我,我这大抵下了地狱是要叫阎王爷好顿骂的。” 姜鸢梨说着,低头轻抿了一口茶,把这陈明雨一顶顶的大帽子都尽数给她丢了回去。 说白了就是,养爹娘当年是养育了她,她也记得,同样也得那些年她们对自己和对亲生儿女的差别。姜鸢梨从来不是个内耗的人,她也不会用什么善良、孝顺的绳索来捆绑着自己,从来她的人生准则就只有一条,那就是你对我好,我就拼命地也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偶就也舍弃掉你。你对我又好又不好,那我也掰着指头将你的那份情称斤来算,你有几分我就还给你几分,从来不亏欠谁,也不多给谁什么。 对于养父母,她心里有她感念的地方,可也不会任由陈明雨拿着这事儿来随意的拿捏自己。 陈明雨见姜鸢梨油盐不进,脸上的颜色也沉了几分下来。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盛景修此刻忽然开了口,“你这夜夜做梦到底是个什么缘故,可要请大夫来瞧瞧?” 陈明雨回道,“请过了,大夫说身上都是好的,倒是叫我去庙里问问,说是这般日日梦见自己的亲人多半是亲人在地下当真过的不好了才会托梦给子女,叫我去想法子到庙里供奉一盏长生灯呢。” 第237章 始知相忆深 第二百三十七章 始知相忆深 姜鸢梨听了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来用帕子按了按嘴角,静静的等着下文。 “长生灯?那便是青莲寺是最好的,不过这青莲寺请长生灯需要诚心,听说得在那里斋戒一段日子,卜卦问佛,佛祖答应了才能请成,不然的话,是不给请的。” 陈明雨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想要求王爷放我出府一阵子,好叫我给爹娘请了长生灯来,安了他们的亡魂。” 说罢,陈明雨忽尔转向姜鸢梨。 “届时还请姐姐一道前往才好。” …… “姑娘你真的去啊?”玉竹一进门就急吼吼地喊了起来,“她明明就是没安好心,姑娘你可是个傻的?!” 什么托梦,什么长生灯,什么孝顺爹娘,明眼人一看着就知道怕不是心里又憋着什么坏水在这里变着法子要生事呢! “你也知道她这是变着法子的要生事,既然她都已经把路子都铺好了,就等着我过去,又怎么肯轻易罢休?今日推拒了,过些日子还是要变了别的法子叫我们就范的,与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顺了他的意,说不定反倒是叫他意外呢。” 前段时间陈明雨消停下来怕就是私下算计着这事儿去了,倒是难为她。 而且这件事又牵扯到了一个‘孝’字,若是不应的话,对外这陈明雨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自己。如今盐铁赋税的事情就要定下来了,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叫姜宏志因为自己的名声问题而受了拖累被人找到了攻击的点。 玉竹拦也拦不住,只能是帮着姜鸢梨收拾行李了。 “姑娘咱们这一去是要去多久啊。”玉竹问道。 姜鸢梨叠着衣裳,想了想说道,“我依稀记得是七天,七天之后就要叫青莲寺的主持卜卦问佛了。” “只是不知道他们千方百计的将姑娘引过去究竟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在这问佛之事上做文章?说姑娘不祥之类的,不叫姑娘与王爷成婚?” 姜鸢梨听着玉竹的话,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说实在的,她心里也有些没谱。她这一趟其实就是只身犯险,明知道陈明雨怕是没安好心可是还是不得不去,她的心里也是有些慌的,可是又暂时想不到陈明雨究竟会对自己做什么。 明日收拾一天,后天就启程离开了,姜鸢梨今晚还着的是有点睡不着。 叩叩叩,房门被敲响,姜鸢梨与玉竹对视了一眼,后者起身走到门框前,“谁啊?” “王妃娘娘。” 是追影的声音。 玉竹这才下了门栓开了门,隔着一条细细地缝看着追影。 “什么事啊。” 追影看到玉竹之后愣了几秒钟,随后咳嗽着清了清嗓子,将一张花笺拿出来交给了玉竹。 “这个是王爷叫给王妃娘娘的。” 玉竹瞧了一眼,伸手接了过去。 十分好看的花笺纸,上面还用金线压了细细地纹理在纸张上面,说不尽的精致与华贵,拿在手里竟然还有淡淡的暗香。 “王爷还未回府吗?”玉竹回头看了一眼姜鸢梨,开口问道。 “嗯。”追影淡淡地哼了一声,“王爷如今还在宫里走不开,王爷说,知道王妃娘娘大概心里有些乱,特地叫我出来送了这花笺过来,并给姑娘带句话,王爷说,到时候前往青莲寺叫我在暗中跟着,王妃娘娘心安就是。” “果真?”玉竹倒是比姜鸢梨的反应更大。 追影点头,“不过这佛门之地,男女之防就更大了,届时娘娘住的地方平日里我怕是不好过去,仍要娘娘多留心一些才好。” 玉竹点头,“这是自然,不过若是你同去的话,我这心里就放心多了。” 追影到底是在盛景修身边办事办老了的,机警性不是一般的高,武功又好,玉竹不知道姜鸢梨吃了定心丸没有,反正她是瞬间就安心了。 “如此我便走了,王爷的意思还请转告娘娘。” “好。” 房门合上,姜鸢梨看着玉竹嘴角噙着的淡淡笑意不由得调侃。 “我倒是好奇,你此刻这小女儿家的雀跃究竟是为了我的安危呢,还是因为你的心上人要与你同去,你才这般开心呢?” 玉竹一愣,随即满脸通红。 “姑娘胡说什么呢!若是如此,我定不与姑娘去了!” 姜鸢梨瞧她是真的急了,便也没有再说。 她将盛景修送来的花笺缓缓打开,只见上面字迹清刚有力,透着一股子叫人安定的力量。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 【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姜鸢梨读完之后一时间又是气又是笑。 “真是个无赖。” 玉竹凑过来看了几眼,歪着头迟疑道,“姑娘,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只看的一知半解的,不大懂里头的意思。” 姜鸢梨将花笺纸合上,丢在一旁,半晌后又重新拿起来看着,随即轻笑一声,将这花笺纸好好收起来,搁在了自己的小匣子里头。 “他说,这大晚上的我把他丢下不知道去了哪里,留着他一个人,把门儿关上,眉头皱起,自己苦苦思念我。只有把我的心换成他的心,我才能知道,他究竟有多么想念我。” 玉竹听完眼睛眨了眨,半晌才说道,“啊?王爷这说的是自己?” 这不是姜鸢梨么。 如今分明是盛景修大半夜不知道去哪里了,而香阁掩的,不是自家姑娘才对吗? 姜鸢梨抿唇笑了笑,“所以说,他就是个无赖。” 把你的话都说尽了,叫你想抱怨也不知道抱怨什么才好。 姜鸢梨只觉得这凝结了一晚上的郁情倒是随着这两句话全然消失不见了。 她起身推开窗户仰头看着天上的月色。 以前只觉得“千里共婵娟”这样的话多少有些矫情,可如今望着头顶的月亮,想着此刻自己念着的人也在这同一个月亮之下,或许此刻也在仰头思念着自己,心里才知道这滋味究竟有多妙不可言。 是说不得的甜,描绘不尽的酸,千百种滋味混杂在一起糊在你的心头,半晌也只能化作一声轻叹,然后继续遥望着这一轮天边月。 第238章 始知相思苦 第二百三十八章 始知相思苦 便是第二天姜鸢梨起来寻人的时候才发现盛景修竟然一夜未归,说是宫里皇后娘娘忽然病倒了,怕是要不好,宗亲们都进宫去侍疾去了,不好离开,只打发了身边的人来时时问着姜鸢梨这边的情况,倒是叫追影彻底回来跟着姜鸢梨了,走哪儿跟哪儿,不过也只是跟的紧些,嘴上倒是没有说什么。 可饶是不说,姜鸢梨也是个眼明心亮的。皇后年纪并不大,前些日还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病倒?还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里头总是掺着几分阴谋的味道,不得不叫人心里紧张起来。 不过这些到底都是无端的猜想,没有实际证据的话,不过是自己乱自己的心罢了。 姜鸢梨深知这趟青莲寺是必须要去的,既然躲不掉也就不去想这些无谓的东西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不过他们还能大庭广众的杀了自己不成? 天色蒙蒙亮开,不过是刚刚翻了一点鱼白,外头就听的人来报,说是姜晚晚已经在外头了。 难得宫里这么忙,倒是还有人插空同皇上说,姜晚晚同样大婚在即,且又与姜鸢梨为姐妹,理应一道前往青莲寺将婚事告祭上天,另外也算是代表姜家。 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措辞,这皇上倒是同意了。 姜晚晚与陈明雨一起,自己这下可真的是掉进盘丝洞了。 姜鸢梨将亲自查验好的箱子扣上叫人抬上外头的马车之后,回头问道,“陈姑娘如今何在?” 下人低声回道,“回王妃娘娘的话,自晨起陈姑娘叫人来报了腹痛请了大夫之后,那头并未听见有动静,如今天色还早,想是还未收拾妥当。” 玉竹倒是回头来插了话,“哦,允儿方才来过了,说是那陈姑娘身子还不爽利,想要休息上半日再动身前往青莲寺与姑娘和二姑娘汇合。” 姜鸢梨眉目收敛,只说道,“既然睡着就叫她好好睡吧,倒是也没有什么相送的必要,只不过等她醒了问起来,你替我给她留句话。” “奴才谨记。” 姜鸢梨转过身子,天边的明日正缓缓升起。 “告诉她,既然犯困那就日日都要如今日一般睡得香沉,可别我这里一走她就精神了,要变着法子消磨精神才好。” “奴才记住了。” 姜鸢梨迈着步子自自后院走到了二门上姜晚晚所在的地方,一出来就看到了正立在马车旁的人。 说起来倒是许久未见她了,与在姜家时候相比,姜晚晚看上去倒是老了不少,没有了先前灵动清纯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破了身子的缘故,明明还未嫁人却尽显妇人老态。 姜晚晚回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姜晚晚眸子微动,打量了一眼姜鸢梨后,轻笑道。 “听说姐姐被王爷养的格外的好,像是那日日浸在米油里的蜜蜡一样,浑身上下都透着细腻,起先我还不信,想来不过大半年的光景,如何能有如此大的变化,今日见了方才知道这人们口中传的竟然都是真的,姐姐如今越发的光彩照人了。” 姜鸢梨静静地看着她,饶是夸人的好话,可从姜晚晚的嘴里说出来时总叫人听着心里不舒服,叫人不由得提防着她这糖衣炮弹背后的心思算计。 “妹妹与从前也不大一样了。” 姜晚晚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嘴角扯出半分苦笑来。 “我自来就是命苦的,从前是,如今也是,尤其在姐姐的映衬之下越发显得我狼狈了。” “我从来不信这些,人的命好与坏全是自己走出来的,好时归功于自己的筹谋,走错了路就怪到天命身上,倒是欺负老天不会开口了。” 姜晚晚笑了一声,随后说道,“姐姐教训的是,人的命原本是要靠自己挣出来的。妹妹虽然命不好,可与姐姐倒是有一点相似,那就是,从不认命。” 姜晚晚最后四个字吐得缓慢而诡异,像是在暗指什么一般。 姜鸢梨没有理会她,低头上了马车。 随着车夫挥动鞭子的声音传来,车轮在地上碾动的声音也随之一道响起。车帘被清风吹起,一晃一晃的,掀起来的一角偷光一般的将外头的明亮有一下没一下的放进这一方昏暗的车厢里来。 姜鸢梨想了想,转头对玉竹说道。 “这几日 你一定要格外上心,尽量不要叫任何人靠近咱们,尤其是这吃的用的进口的东西,都要一一查验过了,万不可假手于人。” 玉竹点头,脸上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 “姑娘放心,这些昨晚王爷都细细叮嘱了的。” “王爷叮嘱?他不是一直在宫里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玉竹抿唇轻笑,没说话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 “我就知道姑娘昨晚肯定是没醒的,不过是抱着王爷的手说梦话罢了。” “昨晚?” 姜鸢梨倒是真的不记得了。 只记得昨晚自己有些睡不着,还是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才觉得困倦的,后来就睡得很熟了,不过倒是隐约感觉到后半夜自己的床边似乎有人,可那人不是玉竹么? 玉竹看着姜鸢梨的样子,笑着说道,“昨天夜里王爷忽然跑回来的,奴婢也吓了一跳。” 昨晚玉竹正在屋子里趴着睡觉守着自家姑娘的时候,被晃动的灯晃了眼睛,以为是姜鸢梨夜里醒了便撑着坐了起来,结果却不想看到了盛景修出现在了门口。 盛景修见玉竹醒了过来,手上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之后就轻手轻脚地往姜鸢梨所在的床榻去了。 “姑娘夜里睡得起了薄汗,还是王爷亲手拿了帕子给姑娘擦得脸,动作估摸是轻,擦得姑娘也觉得舒服了,便一把拉住了王爷的手,怎么啦都不叫走呢。” 其实玉竹还省略了很多,比如姜鸢梨半梦半醒之间的呓语,字字句句都是盛景修的名儿,梦里的声音细而轻,耳鬓厮磨间的情话最是动人,玉竹当时听了几句便有些受不住了,找了借口出门去。 第239章 先发制人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先发制人 只是这些,玉竹是不会告诉姜鸢梨的,想来自家姑娘的皮子薄,大抵是要觉得丢人脸红上半天的。 不过,饶是不说这些,姜鸢梨的脸也红了许久。 “他什么时候走的?” 玉竹回忆着,只说道,“趁着天还没亮就走了,匆匆而来,也不过是在姑娘的房里坐了一刻钟罢了。一是姑娘今日还有路要赶,王爷说怕惊扰了姑娘休息。二来听追影说着宫里也看得紧,这个时候宗室们谁要是跑了怕是会叫安上一个不恭敬的罪名,王爷也是趁宫里忙乱找了个借口跑出来的,不好耽误太久。” 姜鸢梨淡淡地嗯了一声,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可心里却总觉得像是糊了一层蜜一样的甜。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才两日不见竟然想的这么厉害,原本这相思之意被姜晚晚压下去不少,可如今听玉竹这么说了,她就满心满眼都是盛景修了,只恨不能此刻就回去进宫见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好好的看看他就好。 走神发愣,不过走了半日多,青莲寺便到了。 与那次随着姜思远来的时候不同,眼下正是柳绿花红的时节,进寺的石阶上没了积雪,倒是把那石板上陈年积累下来的青苔显露了出来。 竹林与青山掩映,层层的绿意堆叠之后佛寺始现,更给这青莲寺添了几分悠远清淡的韵调。 香客的数量与那次也没有办法比较,络绎不绝的人 流像是一条铺在石板路上的溪流一样,汩汩流动,不见停歇。那溪流终点处的寺庙上头冒着香火浓烟像是着了火似的,一团团的朝天而去,终于消失不见。 姜鸢梨与姜晚晚的身份到底不同,如今也算是半个宗室命妇了,与之前代表姜氏来的时候自然是不同的,早早就有人来与这里的主持打了招呼,两人一来就被小沙弥领着往提前备好的厢房里头去了。 “这是主持单独叫人给几位贵人开辟出来的禅院,主持说这个院子远离前头香客们活动的地方,平日里往来的人也少,不会惊扰了贵人们的清净。” “主持如今正在前头讲经,有些分不开身,只叫贵人们先行安顿下来,若是再有什么需求,贵人们只需要同我说就是了,贫僧法号明心。” 姜鸢梨双手合十,“多谢明心师傅。” 人走后,姜晚晚看着这院子倒是笑了。 “在姜府的时候都未曾有过与姐姐同住一个院子的日子,如今倒是在这小小的寺庙里给实现了,看来佛门之地当真是有菩萨真人看着的,只叫来往的人都能化解心里的怨恨,和好如初呢。” 姜鸢梨回身看她,只道。 “若是这里真的有菩萨真人看着的话,妹妹怕是要睡不好了。有还是没有,妹妹心里想来是最清楚的?” 话音落下,姜晚晚脸上的笑意到底是清楚的僵了一下,再没有多说什么。 一东一西挑了两间屋子,北头正中间的主屋倒是就这么留给了陈明雨。 姜鸢梨与玉竹进了屋将东西放下之后便开始观察着这屋子里头的布置陈设。 简单却也一应俱全,已经是这清修之地能做到的极致了,再多一分不免对神佛不敬,少一分则是对人皇不敬。 姜鸢梨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和尚做到这个份上,也是难为了。” 都已经遁入空门了,可还是躲不开这俗世的纷扰。 玉竹此刻心里也正作此想,见姜鸢梨这么说,立刻就动了姜鸢梨的意思,自然地把话接了过来,“我瞧着也是,方才那小沙弥说什么贵人贵人的,抬东西的时候也格外的谨慎,指挥着这边小心些,那边注意些,还帮着搭手,怕把咱们那金丝楠木的箱子给磕了白瞎了好东西,倒是叫人觉得好笑。活脱跟个宫里的奴才似的。” 姜鸢梨叹了一口气,“这青莲寺也是半个皇家寺庙,难为他们了。” 简单修整过后,用晚饭的时间,倒是听说这陈明雨赶过来了。 彼时姜鸢梨刚用晚饭在净手,听得这个消息,姜鸢梨将手从那温热的水里拿出来,接过玉竹递来的帕子,说道,“半日的时辰,她大抵不会真的在床上躺了半日吧。” 玉竹低声说道,“允儿悄悄来传了话,说是当真没有出去,只是这半日的时间里究竟做了什么,在等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大概她虽然不要出门,可外头有的是人帮她做事。允儿提醒咱们要当心。” 姜鸢梨擦干了手上的水珠,起身走到窗边,隔着薄薄的窗纸隐约能看到北头的屋子正在张罗收拾着东西,十分吵闹。 姜鸢梨的长睫轻眨,分红的唇瓣微微分开。 “你说,这都是已经提前安顿好的东西,若是此刻有人横插一杠子,任谁都难免慌乱吧?” “姑娘的意思是?” 姜鸢梨明亮的眸子里映着一层淡淡的薄光。 “一场戏,若是戏本子都叫他们写了,咱们还老老实实的配合他们唱,到底有些傻了。唱戏么,总是那么几折子戏有什么趣,没听过的戏本子才有意思,大家各凭本事,谁唱的好算的谁的。” 姜鸢梨缓缓回头,笑着看向玉竹,“你说呢?” 玉竹眨眨眼,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来。 * 追影靠在一棵枯树上休息,紧闭的眸子微微转动,随后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自院内走出来一个人,隔着老远,追影就认出了玉竹的身影。 玉竹朝四周看看,目光落在追影的身上后便径直朝这里走了过来。 追影握紧长剑,站直了,未等人过来就问道,“可是王妃娘娘有什么事?” 玉竹看着追影这难得的严肃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却也觉得踏实。她低头从挎着的篮子里取出来一碟子包子递给了追影。 “你的王妃娘娘说,这寺庙里头吃的寡淡都是不顶饿的东西,我们这些女子尚且觉得肚饿,你这样的大男人怕是更要饿得难受了,便叫我将这从府里带来的肉包子给你送来些,吃了好扛饿。”说完,玉竹又补充了一句,“我亲自下小厨房做的。” 第240章 朽木 第二百四十章 朽木 追影起先还没有什么反应,不过在听见玉竹说的后半句话时才微微顿了一下。瞧了她一眼,追影拿起一枚包子来放进自己嘴里吃着。 玉竹好奇地看着他,等着他吃完了好开口说话。谁知道这一个包子又一个包子,这眼前的男人却只知道吃,半个字都没有。 玉竹皱眉,“你就这么饿吗?” 追影嗯了一声,本来想说是很饿,但是看到玉竹的脸色好像不太对劲,到嘴边的话又赶紧收了回来。 他摇摇头,“也不是很饿。” 于是,玉竹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她白了男人一眼,将那空了的食盒夺了回来,“不饿还吃什么?糟蹋粮食。” 玉竹转身就要走,却又想起来正经事儿差点忘了交代了,便又不情不愿地折返了回来,凑在追影身边小声说了句话。 追影细细听了一会儿,黑亮的眸子微微闪动,“倒是跟王爷交代的不谋而合了。” 玉竹惊讶道,“王爷交代的?” 追影点头,“来之前我曾进宫给王爷送了一件东西,顺便给王爷回禀了娘娘这边的情况。王爷虽然人出不来,但是却一直操着这头的心。” “王爷说,左右是给外头做样子看的,把该做的事儿做了,余下的时间找个由头躲起来就是了。谁还会找一个病人的错处呢?既然惹不起那就躲着就是了。” 玉竹刚要接过话来说,但是一打眼瞧见追影手里捧着的一半儿没来及的塞进去的包子,想起方才来又懒得同他多说什么了,只丢下一句。 “主子倒是个好主子,可惜手底下的人却是一个赛一个的笨!” 追影都没有反应过来,手里的宝子就被人直接劈手夺了过去。 “别吃了,吃了也是个哑巴。” 追影看着玉竹气呼呼的背影,黑亮的眼睛里鲜少露出迷茫之色来。 哪句话,又说错了么……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去找主持了,那边也来了话,说是这长生灯已经是在几人来之前就做好了,只是这长生灯还要放上七天,保证七天不灭才能证明此人的灵魂是被佛祖认可的可以放进着寺庙里得到庇护的灵魂,这件事才算是办成,不然的话是不能进去放着的。 若是按着规矩的话,合该是三人一人看一天,最后一天三人一起过来才是的。 “姐姐身份最为尊贵,想来要姐姐来开头,最后一日再来一同压尾才能镇得住这些恶作剧的小鬼儿,好叫这灯常亮不灭。” 姜鸢梨倒是十分的配合。 “左不过就是这么几个人,这么几天的时间,怎么安排你说了便是,我只管配合着你唱完这出戏就是了。” 陈明雨与姜晚晚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说道,“姐姐,虽说这件事是因我而起,可到底也是姐姐你的养父母不是么,大盛最重孝道,姐姐就算是再不愿来,在皇上的圣旨和佛祖的眼皮子底下,姐姐好歹也要装的热情一些不是么?” 姜鸢梨回头看她,嘴角扯起一抹轻笑来,一步步靠近,站在陈明雨的面前。 “你如何知道我不恭敬、不情愿?该做的事儿我从未推诿过,一样样的应着做着,想来也并不比你少了什么吧?若是真说起来倒是这第一日的时候你借故晚来了半日,不知道妹妹这半日的迟到,是不是因为心里不情不愿,对这件事情不恭敬呢?” “姐姐知道,我是因为身子不好所以才会晚来的,况且这件事本就是我提起来的,如何谈的到我不恭敬?” 姜鸢梨若有所思地念叨着,“是啊,若是身子不好的,晚来或是不来,其实也没什么的。妹妹说的也倒是,妹妹说的也有道理。” 陈明雨本以为姜鸢梨会继续找茬,谁知道却突然这么话锋一转,又就着她的话给应下来了,这一次倒是把陈明雨搞的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到底是佛门清净之地,即便是他们身份尊贵也不好长久的喧闹,终归难看,于是几人草草商定了后续守灯的事情之后也就离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日升月落,青莲寺的第一晚来临。 姜鸢梨抬手点燃了火折子,然后将灯笼的灯罩摘了,将里头的灯芯点燃,然后再把灯罩重新放回去,转头看向窗外。 外头已经有灯光点起来了,院子内外都静悄悄的,乍看上去跟往常也没有什么分别。 窗户旁,一道黑影自长廊的尽头一路过来,然后在姜鸢梨的房门外面停下,下一秒,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玉竹走了进来。 进门的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玉竹朝姜鸢梨微微点了一下头。 姜鸢梨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佛门清净之地,行此等鬼蜮伎俩,说来也是罪孽。” “咱们不过为了自保,想来佛祖是可以理解的。”玉竹说道。 姜鸢梨闻言没有说哈,只是将桌子上的灯笼提起,由着玉竹往自己的身上加了一件挡风的披风,便起身朝着那供奉长生灯的庙中去了。 行至殿门之前,姜鸢梨不自觉地想起之前来这里时候发生的一幕幕。 当年盛华庭没有把自己算计进去的那扇门如今却是到底要跨进去了。 想来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许多事情已经与前世有了不小的偏差,她本以为有了前世的一些记忆之后,许多事情都能处理的游刃有余,却不止命运这种事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前头不过改动了一点,后面的所有的线就全部重新打乱来过了。 姜鸢梨收起烦乱的心思,抬脚走了进去。 明灯迎着自己脚边的三寸地都十分的明亮。沉重的殿门被推开的时候,仍旧显出几分沉重来。 姜鸢梨看了一眼左手边的长生灯供奉之处,不过她并没有过去,而是直接跪在了正中央的那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仰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佛像金身。 滴答滴答…… 大约是寺庙里计时器在响,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将无形流逝的时间具象化,只听滴答了好一阵子之后,继而哗啦一声,这一下就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第241章 先发制人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先发制人 姜鸢梨睁开眼睛,此时外头已经是黑透了。 同样是黑夜,却也是有些不同的。起初的黑像是一层薄纱蒙住了太阳一般,虽然天地之间不见日光却总能感觉那黑色之中隐隐透着晕染进去的光亮。 而此刻,那些残留下来的光线已经完全不见了,是全透的墨色,最弄的徽墨落下时那中间的一点,黑的极致,黑的纯粹。 已经是后半夜了。 “见证的人该来了。” 姜鸢梨说着,抬手取了三支线香捏在手里,然后轻轻靠近了一旁的火烛,等线香开始冒起白烟之后,姜鸢梨才收回收来,轻轻晃了一下,线香头顶微弱的火苗便瞬间熄灭了。 姜鸢梨将线香举过头顶,朝着眼前的佛像拜了三拜之后,将线香插 进了佛像前面的香炉之中,然后站了起来。 “姑娘,人来了。”玉竹凑在耳边低声说道。 姜鸢梨走到殿门口,随后便看到了允儿与陈明雨的身影自暗处走来。 姜鸢梨嘴角勾起,“看,姜晚晚就要比她聪明多了。” 玉竹想了想说道,“这件事,到底是她要比那位着急多了,那位自然是安稳坐着,能不出来走动就不出来走动,左不过就是个帮场子的,正经冒险上台唱戏的活儿还是要她来做的。” 姜鸢梨目光开始幽深起来,看着那道人影小心翼翼地靠近,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若非是她不甘,其实我本不愿意与她起什么冲突。” 不管是为了当年的收养之恩,还是为了盛景修。 远处,陈明雨并不知道自己自打出现的那一刻就被人给发现了。她仰头看了一眼昏暗的月色,警惕地看着四周。 “方才不是我看错了吧?”陈明雨迟疑着回头看向允儿,“你是不是也瞧见了,那人是王爷对吧?” 允儿面露为难之色。 “这月色太过昏暗了,奴婢也不敢保证,只是若是瞧着那衣裳,确实是王爷素日里穿的那件对靛蓝色的缂丝杭绸锦袍,那样的花纹布料不是一般人能穿的,即便是这京城里,想要找到第二个人来也是有些难的。” “对,我也看到了。”陈明雨眼神逐渐肯定了起来,“一定是他。” 这个时候,谁会三更半夜地跑到这年不拉屎的寺庙里来,还鬼鬼祟祟的,不是为了来见姜鸢梨还能是为什么。 陈明雨隔着遥远的距离等着那头紧闭的殿门,心思逐渐活泛了起来。 如今盛景修被困在京城里出不来,按理来说怎么也不可能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为皇后侍疾,擅自出宫可是大罪。 若是有了皇上和皇后的准予还好,若是没有的话,这就是一桩罪名。 她该怎么利用这件事才好。 这边陈明雨还没有想明白该怎么办,那边却忽然传出来大的响动,随后便是玉竹冲天的惨叫声传来。 陈明雨愣在了原地,只见身边忽然闪过数道黑影,齐齐朝着那边冲了过去。 紧接着便是一片混乱,这半个寺庙的人都醒了,就连上了年纪习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住持此刻也在徒儿们的搀扶之下快步走了过来查看情况。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陈明雨看到姜鸢梨被人抬了出来,还有姜鸢梨身边的那个丫头,两人身上浑身都是血,看样子似乎是受了严重的伤。 陈明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头一片混乱。 就在陈明雨还没有给搞清楚情况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士兵给包围了。 “所有人都不许离开!听候审问!” 陈明雨咯噔一下。 她好像中计了! …… 姜鸢梨看着大夫仔细地给玉竹包扎了,又细细问了许久,听大夫再三 保证并没有伤到要害之后,姜鸢梨才命人将大夫好生送走。 折返回来时,见玉竹的小脸仍旧白的吓人,就是那桌子上摆着的宣纸都要比她颜色好看些。 想起昨夜那一滩的血,姜鸢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总是擅自行动,我同你说的是什么,你做的又是什么?看来是我平时太过宽纵你了。” 玉竹知道姜鸢梨此时并不是真的生气,所以也并没有当回事,只是笑呵呵地说道,“姑娘,我没事,你别这样。” “我没有同你开玩笑,谁允许你不经过的同意就擅自扑上去的,你不要命了!” 见姜鸢梨脸色冷的有些吓人,玉竹才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只知道姑娘你金尊玉贵,就算是做戏,可要是伤了皮子落了个什么疤的,是要叫人说道一辈子的。奴婢一个下人,皮糙肉厚的,就算是落什么伤疤也没人在意。不过是就是做戏么,谁的伤不是伤呢,终归目的达到了就行不是么?” 姜鸢梨看着玉竹,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只是此刻这感动与心疼还有愧疚交缠在一起,叫姜鸢梨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骂也不是,打也不是,惯着也不是,只能在原地站了半晌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姜鸢梨上前看着玉竹包起来的伤口,随后说道,“好在,伤得不重,仔细养了估计不会落下多深的疤痕。” 玉竹倒是不甚在意,只看了一眼后就转了话题问道,“对了姑娘,外头的事儿怎么样了?” 她们被人拥着送回来的时候,这天色都有点蒙蒙亮了,如今大夫来了一趟,外头已经是全亮了,还能时不时地听到这山上鸟儿鸣叫的声音,已然是第二天了。 “已经命人将这里的情况报去宫里了,想来再过三五个时辰就能有消息传回来了。” 玉竹满脸的得意,想起昨晚出来的时候路过陈明雨身边看到她的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就觉得解气。 “这下姑娘受了伤,只怕是不能去里头守着了,接下来姑娘只要一味地说自己身子不舒服,躲着不出去就是了,倒是这个陈明雨,这下怕是要叫好好的审问一番了,就算是不能把她真的抓起来,也要叫她脱一层皮不可!” 第242章 蹊跷 第二百四十二章 蹊跷 姜鸢梨看着玉竹高兴的样子却也只是配合着扯了扯嘴角,并未多话。 “姑娘,你别不高兴了,眼下消停了不是么,咱们只要等着熬过了这几日就回去了。” 姜鸢梨点点头,却是起身借着掩映的窗棂空隙,望向天际昏暗的明黄之色。 她这心里仍旧是不安,说不上来为什么,可总觉得,事情大概不会这么简单的。 她这么主动出击,只是为了自保,可对面真就这么简简单单便安生了吗? 只怕是不能的。 不然的话,皇后这病怎么来的这么巧?沈行舟又怎么会被困在宫中? 不过,同时叫姜鸢梨想不明白的是,皇上这次的态度。 按理来说,皇上需要人查清盐税的事情,最不想的就是看到沈行舟这边出了什么乱子,搅了西南盐铁税务的事情,可是这里头种种事情纵然是有后宫各位主子们的私心,可真的就没有皇上的意思么? 若是有的话,皇上这又是要干什么呢? 姜鸢梨只觉得朝廷之事纷乱复杂,叫她觉得头痛,却又捋不出半分头绪来,不知不觉困意袭来,姜鸢梨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十分的昏沉,姜鸢梨醒过来时只觉得身边有人,便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玉竹,给我拿一盏茶来。” 下一秒,身子便被人揽起,姜鸢梨靠在身后人的怀里低头吃了大半盏茶水,便重新躺了回去。 “我再睡会儿。” “已经是下午了,再睡晚上就该睡不着了,起吧。” 温和熟悉的声音传来,姜鸢梨眼睛瞬间打开,一下子坐了起来。 盛景修嘴角噙着笑意,笑眼盈盈地看着她。 下一秒,身子忽然被撞得往后一靠,怀里的人紧紧地抓着自己,用力的抱着。 盛景修顿了一下,垂下手来,护着她的腰肢,用力却不叫她觉得禁锢,轻轻回抱住了他。 男人手长脚长,这个回报更像是将她收敛进了自己的羽翼之下的感觉。 “不过才几日不见,你竟这么想我?” 姜鸢梨深吸了好几口气,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许久,她后仰着脖子,想要瞧他的眉眼却仍旧不肯松开抱着他的手,便做出这幅滑稽样子来。 “你……” 盛景修挑眉,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你这意思是,你不想我喽?” 盛景修淡淡的眉眼立刻柔和下来,眼睛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之色。 他没有说话,却是伸长了手臂,将人往自己的怀里更紧了几分。 姜鸢梨乖巧地将头枕在他的身上。 她很满意他的反应。 这样的拥抱,比一万句“想你”都叫她来的心动。姜鸢梨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那是喜欢到了极致的感觉,喜欢到尽管此刻紧紧地抱着他,可姜鸢梨仍旧会思念和不舍,为失去而感到害怕。 她是真的喜欢他了,姜鸢梨没有一刻比此刻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盛景修的手轻轻顺着姜鸢梨的脊背,许久温和的嗓音才再次响起。 “这次让你一人来,怕不怕?” 姜鸢梨下意识地要同他说自己心里的害怕,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是青莲寺的缘故,姜鸢梨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上一次来这里时候与盛景修的意外相遇。 那个时候自己刚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心与身都冷而硬的,对周围充满了警惕。可饶是那个时候,她也没有害怕过。那个时候何止是一人来这青莲寺而已,她更是已经做好了独自一人去面对盛华庭、姜晚晚,面对那条路上充满的种种危险与生死的考验,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一步错导致今生比上一世还要过得凄惨的准备。 那个时候她哪里知道什么怕呢? 可此时,却靠在盛景修的怀里,怕的理所应当。 姜鸢梨惊觉,自己竟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养出了小女儿家的情态来,自己也浑然不觉。 见怀里的人许久都没有吭声,盛景修眉头挑动,按着她的肩膀将人拉开,认真地看着她的眉眼。 “怎么,吓傻了?” 姜鸢梨凝视着他,随后低下头,闷闷地哼了一声。 “嗯,可不是,怕死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怕什么人忽然出来给我一刀,躲都没处躲去。” 姜鸢梨心想她这次这么害怕,或许是因为她真的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原先那些不过是权谋,是暗斗,可如今却是几乎将一切都搬到了明面上来。姜鸢梨也知道,盛华庭是彻底放弃了姜家了,对自己也断了利用的念想。那么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当桌上的利益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盛华庭就会毫无顾忌地动手杀了自己。 比如此刻,西南盐铁税收的重量,其实就已经够了。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是白费,这也就是为什么这次她会这么害怕的原因,姜鸢梨想,这大概也是为什么盛景修竟然会把追影派到自己身边的原因。 盛景修的手贴着姜鸢梨的脊背轻轻的抚摸着,带着安抚的力道,一下一下地在她的脊背上划过。 “没事,我这不是来了么,这下你就能安心了。” 姜鸢梨这才想起来问,“对了,忘记问你了,你怎么过来了?皇后娘娘的病好了吗?” 盛景修摇摇头,“没有,不过皇上听说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叫我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盛华庭,也来了。” 姜鸢梨想了想,又问,“皇上说叫你们时候回去了吗?” 盛景修摇摇头,“没有。” 姜鸢梨拧起眉头来,垂下眸子思索了起来。 盛景修觉得她这幅样子好笑,便索性杵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听我说,我觉得我这事儿蹊跷,从一开始皇后把你们叩在宫里侍疾开始就不大对劲,现在又叫你们回来?还有姜晚晚也在这里,我总觉得这事儿好像……” 姜鸢梨说道一半儿抬头,却看到盛景修先是打量个什么稀罕物件儿一样看着自己。 “你看什么呢?” 第243章 心事难收 第二百四十三章 心事难收 “我只是觉得你认真在那里算计的模样有些好笑。”盛景修说道。 姜鸢梨顿时有些生气。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调侃我?” 盛景修笑意更加深了,见姜鸢梨真是有些生气了,这才将人拢过来说道。 “你本事性子纯善之人,所有的那点心思,想来大抵是在闺阁中的时候受了什么委屈,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才会叫你时不时地流露出几分老态来,可归根到底,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即使是你后来经历了许多,学会了许多,可若是天生不是那精于算计之人,终究是不成的。” 姜鸢梨看着他,只想说自己哪里是闺阁中经历了什么,前一世的痛楚,无人能明白。 “你这是笑话我粗浅愚笨?” “我是夸你天真烂漫,赤子心肠。”盛景修笑道,“何况,我都来了,这些要你考虑么?” “那你倒是说说,宫里宫外,这究竟都是什么心思?” 盛景修看了一眼窗外,此刻月色逐渐升起,天地之间留有淡淡的光影,却已经见了暗色,日薄西山,叫人免不得生出几分怅惘之思来。 “随便他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姜鸢梨看着盛景修有些空洞的双目,也没有在说什么。 不知道怎么,盛景修的眼中竟然见了几抹不易察觉的悲伤,姜鸢梨是被这悲伤惊得不敢再多问。 像是再深挖下去,盛景修那心里最脆弱的一部分便会真的碎开一样。 姜鸢梨再一次想到了这青莲寺里第一次来的时候她瞥见的、至今都没有弄明白的秘密。 盛景修当时来这里供奉祭祀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只是,姜鸢梨这次仍旧像往常一样不敢多问。 第二天一早,盛华庭便来了。 彼时,盛景修正在与姜鸢梨用饭,见盛华庭来,盛景修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也没有说叫他一起坐下。 盛华庭杵在那里有些尴尬,只是说道,“不知道皇叔正在用膳,是我的不是时候。” 盛景修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帕子来,仔细地给姜鸢梨擦着手心,好似此刻盛华庭还没有给姜鸢梨擦手来的重要。 姜鸢梨本就有些不习惯与他在人多的时候过分的亲昵,更别说此刻还有那么一个难以忽视的人杵在地上一眼眼地看着他们,姜鸢梨就更觉得不自在了。 她用了几分力道,才把手从盛景修的手里挣脱开来,盛景修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过身,看着盛华庭。 “你一向来的都是不是时候。” 这话一出别说是盛华庭了,就是在一旁伺候的人此刻都被这一句话给吓得半死,一个个纷纷把头低下去,恨不能此刻就赶紧关门出去,离开这剑拔弩张的地方。 就在盛华庭正尴尬的时候,盛景修又说道,“坐吧。” 盛华庭踹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坐了下来。 盛景修不说话,这场面难免就显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还是盛华庭主动开口,看着姜鸢梨问道,“听闻王妃娘娘受惊了,不知道身子如何了?” 姜鸢梨看了盛景修一眼,只按着最客气地话回道,“多谢殿下关心,只是仍旧有些心悸不安。好在身边的丫头帮我挡了一刀,不然的话,今儿怕是没命坐在这里了。” 盛华庭随后说道,“你放心,皇上已经下旨命令彻查这件事,相关人员一律不准放过,每个都要细细审问才行,只是……” 盛华庭看了一眼旁边坐着不说话的盛景修,犹豫了片刻,目光又转向了姜鸢梨,“只是这有一个人却是特殊的,眼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才好。” 姜鸢梨心下清明,这盛华庭果然是为了陈明雨的事情来的。 这件事情说到底是皇家内部的事情,皇上虽然下令要彻查,可是也不好真的就按前朝的那些事儿一样交给刑部和大理寺来办。 一来是涉及青莲寺,这里到底是寺庙,又是百姓香火供奉最多的地方,军队要是大规模搜查的话,饶了佛寺的清净不说,更重要的是这寺庙里供奉着的无数人的先人的长生灯也要被惊扰出事,要知道这里里头可不只是有寻常百姓的先人,更有朝中大臣和皇室的先人也在此有长生灯供奉。 大盛朝最注重的就是孝道了,这么一来就等于是叫自己的祖宗受辱,严重一点说,这跟跑到人家的祖坟前头撒尿挖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到底是要引起不小的震荡的。 再来就是这件事牵扯到了皇家的人,抛开陈明雨不说,她与姜晚晚都是皇上下了明旨赐婚的人,如今这供奉长生灯的事情又涉及到了当年姜家的许多事情,这些事儿到底是不好叫外人来查的,更别说,说不得这件事里头有多少不能见人的秘辛。 所以,综合来看,皇上所说的彻查其实也是叫盛华庭来审问罢了,虽然也有诸多不合适的地方,可到底是最优解了。 盛景修这时才抬起头来看向盛华庭,随口说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了,皇上要查,那就必然是要给出来一个像样的交代的,一个都不能放过,当晚任何人只要是出现在了那周围的人都是要严查的,这难道还需要来问么?还是说,老九和这里头牵扯的人,有什么旧情?” 盛华庭闻言立刻说道,“这怎么可能呢,我不过是来问问,毕竟里头有人……到底是身份有些不同,尺度上我也不好拿捏,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心里就有数了。” 盛华庭说完,起身告辞,随后便快步离开了。 姜鸢梨看着盛景修,有些迟疑地开口。 “你要他来查陈明雨,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借着这个事情,彻底把她赶出去么?” 盛景修转头看向姜鸢梨,“原本还想要留着她看看那头的意思和动向,但是现在,我后悔了。早些赶出去吧,这样的话,对你也好,省的日日担心,看她在你眼前晃悠,心里部署然,人都瘦了一圈了。” 第244章 被绑 第二百四十四章 被绑 姜鸢梨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陈明雨在她心里头确实是不舒服,只是却也不是因为担心害怕,而是有许多不可开口言明的情绪。 姜鸢梨没想到,盛景修竟然都知道,也都明白。 “可是……” 不等姜鸢梨开口说完一句完整的话,盛景修就打断了她。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我再说一次,当年的恩情,就算是都是真的,那也是我欠她的,与你并没有什么干系,你不欠她的,如今她来饶了你的清净,赶走就赶走了,你不必为此有什么担心。况且,这也都是我的决定,与你并不相干。” 姜鸢梨嘴里的话顿时噎住了。 其实她想要说的不是这个,可不想,盛景修去却提起了这点。 看着盛景修的神情,姜鸢梨的眸子慢慢地垂了下去。 虽然他几次三番的说过这些,可是她清楚的感受到,他心里终究是在乎的。 这,才是姜鸢梨难受的地方所在。 夜风吹人醒,姜鸢梨一天都没有出门,只是在屋子里带着,不定时地就看着某一处发起了呆,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还是玉竹进门的时候喊了她一声,说她又呆住了,她这才回过神来。 “姑娘,怎么王爷来了,你这还是心事重重的?” 姜鸢梨回头看了她一眼,沉声问道,“王爷呢?” 玉竹摇头,“现在不是清楚,不过半个时辰之前我听追影说,似乎是去见九皇子了,大概是与姑娘这件事有关系,要过去问问吧。” 姜鸢梨嗯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看着天边。 自打早上一起用过饭之后,盛景修就没有回来过了,她自然也没有找人去寻他,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只是在姜鸢梨的心里却是落下了一个别扭的疙瘩,或者说这个疙瘩一直就有的,只是有的时候会被她选择性的忽视过去罢了。 姜鸢梨闭上眼睛,尽力地想要把过去的事情回忆起来一点,可是和之前无数次的尝试一样,她越是想要回忆起来,脑子里就越是一片空白,甚至在努力的捕捉到一些闪过的残影之时,她就会忽然间变得呼吸急促,身上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像是发病了一般。 于是那点残影也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在想要抓住就更难了。 姜鸢梨只觉得心头更加的郁闷了。 玉竹这个小丫头,说她聪明也确实是聪明,平日里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到姜鸢梨的心情起伏的。可是说她不聪明也委实是不聪明,很多事情她这揣测的原因都没有说到点子上。 见到姜鸢梨一脸心事的样子,玉竹开口宽慰道,“哎呀,姑娘你就别担心了,我知道姑娘心里是还在想那头的事儿,但是眼下咱们不是在这屋子里窝着就没事了么,我听说,这次似乎是因为王爷那句话的缘故,即使是九皇子也不敢随意地把人放走,审问完了不算,还叫人看着她,单独关到了前头的一个柴房里,听说发了好几次疯都没人理会呢,想来是不会放出来的。” 姜鸢梨拧眉问道,“被关起来了?” “是,听说是疯疯癫癫的,说了许多的疯话,好像王爷就是因为这些才疯言疯语才亲自过去查看的,不过想来也没什么,姑娘不用理会,万事都有王爷呢。” 姜鸢梨只觉得心更乱了。 陈明雨的疯话能是什么? 是说起了当年的事情么?说盛景修忘恩负义、薄情寡性么?还是说自己顶替了她在盛景修心里的位置,抢走了她的东西。 姜鸢梨忽然觉得烦闷,便起身想要出去走走。 玉竹本要跟上,却被姜鸢梨给拒绝了。 想着只是在这附近,如今整个寺庙里又有重兵把守,玉竹也就没有再跟了。 姜鸢梨一个人在廊下走了会儿,呼吸着外头的空气,倒是觉得自己这心里头舒畅了许多。 她找了一处地方坐下,神思开始不受束缚地飘荡了起来。 此时忽然吹过一阵不小的风来,吹的这寺庙外的山林都哗哗作响,吹的这寺庙里的竹林左右摇晃,地上清浅的影子也一道迷乱了起来。 姜鸢梨的头微微靠着柱子,本在神游的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道灵光,忽然朝身后看了过去。 下一秒,一个麻袋忽然罩在了自己的头上,姜鸢梨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刚要出声呼救,脖子上就挨了一记,她一痛,瞬间晕死了过去。 暗夜中,数道人影自寺庙中如鬼魅一般穿梭而过,很快便隐匿在了夜色之中,再也寻找不到半分的痕迹了。 …… 啪! 桌子被人直接掀翻,上面摆放着的这种瓷器物件尽数滚落下来,噼里啪啦地砸了一地。 “这是你跟本王说的话么!”盛景修指着地上的侍卫骂道,“晚上轮值的人是死了吗!居然能叫一个王妃在你们的眼皮子地下丢了!你们是不是活得够久了!” 下面跪着的人一口大气都不敢喘,有那胆小的甚至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他们从没有见过盛景修如此勃然大怒的模样,平时就算是生气也只是冷声冷气的,如今这般盛怒之下,不少人甚至有了自己了断的冲动。 “王爷、王爷息怒……一出事属下就命人去查了,大抵是这寺庙里头有人暗中接应,将我们轮值换班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以及交换方式告诉了这些歹人,叫他们钻了空子,这才把王妃娘娘给绑走的。” “闭嘴!” 盛景修抄起手里的茶杯直接就朝下面说话的人头上砸了过去。 霎时间,那人便血流如注,可却不敢擦拭,立刻扣在地上,连连求饶。 “你们都是城防营的人,怎么,城防营的人素日就是这么办差的吗!这不是你们丢了人的借口!还是说,你们看我不是我你们的正经主子,在这里跟我打哈哈呢!” “属下万万不敢!” “不敢就给我去找!”盛景修骂道,“要是在今天日落之前你们还找不到人的话,你们整个城防营,就都给我陪葬去吧!留着你们,也只是浪费我大盛百姓辛苦种出来的粮食!” “是!” 第245章 被绑 第二百四十五章 被绑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里头夹杂着时隐时现的滴答滴答的水声。 姜鸢梨感觉自己的额头一阵一阵传来冰凉的感觉,她微微动了一下,感觉脖子一阵痛意传来,强烈的痛感叫她立刻清醒了不少,很快便打开了眼睛。 眼前是不断往下滴水的山洞,周围暗沉沉的,分不清黑夜还是白天,只是依稀觉得好像有微弱的光亮从左手边传来。 姜鸢梨刚坐起,眼前便瞬间出现一个布满沟壑的脸。 姜鸢梨被吓得下意识惊叫出声,定了定神才看出来,眼前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看了姜鸢梨一眼,一双眸子灰蒙蒙的,脸上全是沟渠,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即将要枯死的老树一样,没有希望、没有生机。 他盯着姜鸢梨看了一会儿,然后端过来一个破碗,碗里给姜鸢梨夹了一些菜,又给她取来一些水搁在旁边,就像是在狗喂食一般。 昨晚这一切,男人又回到了火堆旁,在那里还有同男人长相气质十分相似的几个男人。 他们坐在一起,缺不说话,也没有眼神交流,只是静静地吃饭喝水,或者是凑在火堆旁小憩,山洞里明明有七八个人,可是却安静的出奇,只有火堆烧的噼噼啪啪的声音。 姜鸢梨朝他们喊道,“我不管你们还是什么人,但是我想你们绑架我肯定都是为了钱对吧?你们只要放了我,我有的是钱给你们,或者你们想要什么,对方能给你们的,我一定可以翻倍给你们,只要你们可以放了我,送我回去。” 姜鸢梨察觉到这些人似乎并不是那些训练有素的死士杀手,应该有一点商谈的余地。 只是姜鸢梨没有想到,这些人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们做这些一定有你们的原因,难道你们就没所求么?万事都可以谈对不对,我保证,事后绝对不会追究你们的罪责。” 姜鸢梨又高声说了一句,可是等待她的仍旧是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姜鸢梨疑惑不解的时候,前面一个背对着她的男人忽然转过身子,向着他右手边的男人笔画了个什么。很快,对面也用手比划着回应他。 聋哑人? 姜鸢梨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说什么这些人都没有半点反应了。 她挣扎着起身,走到了男人们的面前,在他们的注视下蹲了下来。 她看了看四周,从那烧着的火堆里取出来一根细短的木枝,将火苗熄灭之后,借着那上面烧黑的碳灰在地上写着。 “你们是什么人?是缺钱吗?我有钱。” 男人们顺着姜鸢梨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是仍旧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别费劲了,他们怎么可能认字呢。”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叫姜鸢梨猛地回头,只见陈明雨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麻布衣裳,看起来跟府里不同,倒是跟她第一天到府上见盛景修的时候那样子十分的相像。 “你怎么在这里?” 姜鸢梨问完之句话最后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这话问的实在是有些多余。 她怎么能在这里?自然是姜晚晚和盛华庭的杰作了。 姜鸢梨明明记得,玉竹说过,陈明雨被关了起来,且有人看守着。姜鸢梨大概是不信陈明雨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跑出来的,只有可能是姜晚晚与盛华庭两人把她给放出来的。 “我来这里,自然是要取了你的命!” 陈明雨的眼神狠厉,显然是恨急了姜鸢梨。 “我并没有伤害过你,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恶意。” “是你顶替了我的位置,难道我不应该恨你吗?” 姜鸢梨闻言,深吸一口气,耐心地说道,“或许当年盛景修帮我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把我误会成了是你,可是更多是因为那道圣旨。况且就算是没有我,你也很难真正的成为摄政王妃,你知道的,王妃之尊,绝不可能会是一个没有任何娘家背景的人来当。” “你闭嘴!”陈明雨阴沉地看着她,“我不管以前,我就看现在。现在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就是王妃!就是你挡在我的前面,我才会被人笑话,笑话我痴心妄想,没有你,一切就都解决了。” 姜鸢梨发现,此刻大概对陈明雨,是没有什么道理和逻辑可讲的。 有这个功夫,不如省下来从她的逻辑来想想,该怎么才能稳住她,解决此刻的困境。 姜鸢梨沉吟片刻后说道,“那好,那我问你,你跟我突然一起消失,我又死了,你说,你回去之后能交代清楚么?盛景修又怎么可能被你蒙蔽?杀了我,你难道能够活下去?不要忘了,我除了是未来的摄政王妃,我还是姜家的女儿,你杀了我,必然是会惊动朝廷的,一旦彻查,你压根没有地方躲。” 姜鸢梨其实就算准了,陈明雨恨自己,想要自己死或许是真的,但是她大概率不会真的杀了自己,这一点在她看到陈明雨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了。 一个对外界比自己贪心还要大的人,怎么可能舍得死呢?她要是有一个同归于尽的心的话,此刻挣扎这些又是何苦呢? 果然,话音落下,姜鸢梨便清楚地看到了陈明雨眼中的颤动与挣扎。 “你是觉得我不敢杀你是吗?”陈明雨问。 姜鸢梨自然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刺激陈明雨,她想了想说道,“这世上的人或事,没有什么是不敢的,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儿罢了,只是,聪明人应该要知道自己要什么,求什么,不会本末倒置,被自己的一时上头给骗了。我只是觉得,你不会这么蠢而已。” 陈明雨盯着姜鸢梨看了许久,随后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来一把刀,走向姜鸢梨。 姜鸢梨本能地往后靠着,陈明雨则是步步逼近。 姜鸢梨的后背抵上了石壁,已经是避无可避。 她仰头看着陈明雨。 陈明雨站在她的面前,蹲下来,将刀刃贴在了姜鸢梨的脖子上。 姜鸢梨看到,她的手都在颤抖。 第246章 折磨 第二百四十六章 折磨 “我是不会杀了你,可是我要你永远的消失。”陈明雨说,“你留下一封信,说明你并不是被人绑架,而是因为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心里愧疚,所以才会消失,而我,则是被你绑来的,你想要跟我同归于尽。” 姜鸢梨眉头下意识地蹙起。 “同归于尽?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最后肯定是你因为一些意外被别人救下,没有死成,死的只有我一个人是吗?” “没错!”陈明雨说道,“我肯定不会跟你一起死!只有你该死!而我就该好好的活着,回到我原本的位置上,好好的活着。” 姜鸢梨心里其实对陈明雨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愧疚,可是却也没有因为那点愧疚彻底失去了自我。 姜鸢梨清楚的知道,就算是当年的事情都是真的,真的是盛景修认错了人,可是认错人的盛景修不是自己,自己只是无意识的被人提到了一个位置上,而且这个过程里,她也没有利用这个误会主动为自己谋取过什么利益,陈明雨就算是要恨,也不该全恨自己。 更何况,就算是盛景修没有认错人,陈明雨如今也未必就会成为摄政王妃,甚至未必有今天的待遇。这些都是因为她姜鸢梨才让陈明雨得到的这一切,而不是因为她曾经救过盛景修。 姜鸢梨清楚的知道,陈明雨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自己的身上,把这一点点的误会所造成的后果无限的放大,到最后自己都信了。 一切说到底,其实不过是她对荣华的贪恋,她并不是在意盛景修。 所以,姜鸢梨自然也不会就这么乖乖的配合她。 不过,姜鸢梨也知道,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此刻她也不打算与陈明雨理论什么,她仍旧是按着陈明雨能够理解的逻辑说道。 “我不可能写这种东西,你我都清楚的知道,我就算是写了这个,配合你完成这一系列的东西,最后的结果也一样是死,甚至是死的更惨。配合你是死,不配合你也是死,既然这样,我不如省省力气,就这么呆着,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话音落下,陈明雨手里的刀子瞬间往前挺 进了几分。 锋利的刀刃切入了姜鸢梨的皮肉之中,细密的痛意传来,姜鸢梨甚至能感觉到血液一点点的渗出。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个时候,比的就是心态。 姜鸢梨让自己尽量控制住心里涌出来的害怕的情绪,抬眼直视着陈明雨。 姜鸢梨的嘴角扯出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来。 “如果已经叫人看透你的底线后,就不要装狠,因为这样并不会叫人觉得可怕,只会叫人觉得可笑。” 姜鸢梨说完,脖子主动地往前靠了过去。 陈明雨一惊,反而收手。 慌乱之间,手里的刀子竟然没有握紧,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陈明雨凌乱地站了起来,呼吸急促。 姜鸢梨将地上的刀子捡起,轻笑一声,“看,这就是强行装狠的结果,只会让自己更加的狼狈可笑。” 说完,姜鸢梨把刀子丢到了一边。 这么多男人在,她即使是手里有刀子也根本没有胜算,反而是给自己找麻烦。 陈明雨在远离愣了几秒,随后转过身,一脚踢在了一旁坐着的男人身上,同时手上比划着。 “把她给我绑起来!” 男人看了陈明雨一眼,起身拿起旁边的麻绳。 虽然这个比喻不巧当,可是确实是在那一瞬间,姜鸢梨仿佛看到了庄户里头要拿着捆猪绳的屠户。 她心里更加确定,这些人不会是什么职业的杀手,多半都是一些被重金诱骗过来的可怜的替罪羊。 聋哑、贫困,这样的人大多没有亲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没有任何的牵挂,也没有任何人牵挂他们,就算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见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有人花费时间和经历去细细查问,简直是绝佳的替罪羊。 姜鸢梨被按在地上,整个人被捆的结结实实的不能动弹。 陈明雨上前,一脚踢在了姜鸢梨的身上,姜鸢梨本能地发出一阵闷哼的声音。 第一脚其实陈明雨只是被姜鸢梨话给气到了在泄愤,但是在听到姜鸢梨的闷哼声还有发出的痛苦的声音之后,陈明雨便瞬间从里头享受到了某一种乐趣。 她抬起脚,再次踹了过去,一下比一下狠,一下比一下用力。 陈明雨看着姜鸢梨的嘴里开始吐血,眼睛甚至都浮现出一抹骇人的猩红。 那是在极度兴奋之下出现的眼睛充血的情况。 姜鸢梨看到之后心里暗暗惊骇,陈明雨此刻心里已经十分的变态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姜鸢梨不管多疼都尽量忍着,不叫陈明雨从中获得折磨人的快 感。 陈明雨提了好几脚,见姜鸢梨除了吐血之外都不吭一声,便更加用力了,直到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才停下来,蹲在地上,恨恨地看着姜鸢梨。 她一把抓住起姜鸢梨的头发来,发丝扯着姜鸢梨的头皮,十分的疼,可是姜鸢梨只是眉头动了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是一个有骨头的人是吗?好啊,那我就看看,你到底有多能抗。”陈明雨说道,“我是不能杀你,你说的对,杀了你我也完了。但是我可以折磨你,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写那个东西,对我来说,我也是横竖都一死。” “那我就慢慢的折磨你,如果你写了,我就能活。如果你不写,我还可以享受折磨你的乐趣。姜鸢梨,你不怕死是吗?有趣,说实话,我本来是怕死的,可是刚才在打完你之后,我忽然发现,我不怕了?看着你这么痛苦,这么难受,我忽然觉得,能够把你折磨死,然后我再死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去死吧!” 说完,陈明雨抓住姜鸢梨的头,猛地朝地上磕了过去。 姜鸢梨直觉的头上一痛,一股热 流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同时她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随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247章 发疯 第二百四十七章 发疯 青莲寺中。 追影进门来,看到盛景修却不敢上前。 如今已经是姜鸢梨消失的第二日了。 从来衙门都是有一个共识的,人若是丢了,若是无事,基本一天之内就能找到,若是超过一天,彻夜未归的话,基本上就是凶多吉少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人若是无事的话,到了晚上就自己会回来。更重要的是,这一天的时间,基本上就能把周围方圆百里之内的地方都搜查过了,也就是一个人一天不间断最远能够达到的活动范围都搜查过了,若是不是人为原因的话,是一定能够找到线索的。 可惜,迄今为止,一点姜鸢梨的线索都没有。 连着两天的时间,他们不敢休息,整整找了两天两夜,同样的,盛景修也完全没有合眼,已经是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 此刻,盛景修坐在青莲寺厢房内的上首,眸子垂着盯着远处的一方空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后,宣旨太监往里看了几眼,又看看转过身来的追影,迟疑道,“这是……” 追影想了想,说道,“劳烦内监等等。” 宣旨太监,天家使者,代表的就是皇上。皇上驾临,哪有在外等候的道理? 不过,在看到里头盛景修的脸色之后,来人到底是点了头。 “有劳了。” 大盛朝的摄政王,从来都是特殊的那个。 况且,他今日这旨,也不是什么讨喜的圣旨。 等等就等等吧。 追影进门,躬身说道,“王爷,宫里来人了。” 盛景修抬头看去,朝外淡淡地扫了一眼,问道,“只有他一个人?” 追影顿了顿,迟疑道,“是。” 姜鸢梨无缘无故的丢失,宫里已经是收到了消息,若是皇上要调动军队来找的话,此刻来的怎么也不会只是这么一个传旨的太监。 盛景修淡淡道,“叫他滚出去。” 声音平静,却落地有声,此刻站在门外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说不震惊是假的。 他可是宣旨的天使,见都不见,这难道是要造反? 只是盛景修声音平静到好似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来人甚至不自觉地低头往自己手里拿着的圣旨上看了一眼,见到了那明黄色的宫绸之后,才肯定自己拿的真的是圣旨,而不是一块寻常的破布。 追影犹豫了一下,说道,“到底是皇上派来的人,手持圣旨,王爷您……” 盛景修缓缓抬起眸子,只一眼,却叫追影心里惊了一下。 “是,属下这就去办。” 追影刚转过身,正犹豫着要怎么把人给赶出去的时候,却听见身后的盛景修说道。 “等一下。” 追影立刻回头。 盛景修坐在那里,身下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来。 “把他关进寺庙的柴房里,以后不管宫里来多少人,都关进去,不要叫他们死了,派人看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走,谁也不许见!” “是。” 追影匆匆而去,出去的时候,直接一只手将门口立着的人一并提走了。 没有等追影出院子,迎面就冲过来一个人,急吼吼的,也不看路,直接一头就撞上了追影。 此人追影认识,名叫赵先,是派出去寻找姜鸢梨下落的人。 “急什么,路都不看,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追影皱眉。 这些人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平时即便是泰山崩于前也要面不改色,最忌讳的就是有这般慌乱的情绪出现。然而此刻赵先却像是一个完全没有经过训练的毛头小子一样,慌张害怕都写在脸上了。 追影虽然嘴上说的镇定,可是看到赵先这幅样子之后,心里也不由得一紧。 他这样,多半是姜鸢梨那边出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人……人找到了,只是……” 赵先看了一眼追影身后,嘴里的话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身后,盛景修不知道什么之后站在了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赵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竟然呆在了原地。 “说,只是怎么?”盛景修的声音依旧是往日的模样,低而沉,一时间竟然听不出什么不同的情绪来。 不过,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赵先吞了一口口水,接着说道,“只是,没有见到人,全是血……还有这个……” 赵先从手里拿出一块带血的衣袍来。 衣料的材质花样,不需要上前也能一眼辨认出来这就是姜鸢梨消失的时候身上穿着的那件锦袍。 盛景修闭了闭眼,随后大步走了出来。 路过追影的时候,刷的一声,抽出了追影腰间的长剑。 “哎哟,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一旁的宣旨太监在听见拔剑的声音之后便立刻吓得跪在地上闭着眼睛求饶。 结果,这剑却没有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缓缓睁开眼,只见盛景修根本没有理会他,径直出了院子。 赵先迟疑地回头,“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追影想了想,忽然抬头。 “不好,怕不是冲着九皇子去了!” 寺庙的另一侧厢房之中,盛华庭刚刚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来,便听得外面传来侍卫紧张慌乱的声音。 “王爷您这是干什么?王爷您有什么话先跟属下说,属下去转告主子。” 门口的守卫看着提剑而来的盛景修,慌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却还是因着头皮,一路跟到了这里。 盛景修脚下的步子终于停下,看着他。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就算是说,你敢听吗?” 盛景修说着,步子往前一步,守卫本能地往后退,却不想身后刚巧是一处较高的凸 起处,一个踉跄,便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 盛景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手里的长剑散发出骇人的光泽来。 “还是说,你觉得你的命配替你的主子受死。” 守卫此刻便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喉咙像是被人给封上一样,脑子一片空白,可唯独耳朵却是好好的,清清楚楚地听见了盛景修说的每一个字。 “赶紧滚!再拦我,你得死!” 第248章 摊牌 第二百四十八章 摊牌 此刻他已经是完全站不起来,纵然是有心拦着,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只能看着盛景修提着长剑,径直进了里头的屋中。 盛华庭与一旁的姜晚晚对视一眼,随后起身,看着盛景修走了进来。 姜晚晚微微福了福身子,随后看着盛景修手里的长剑,脸上勉强笑道,“王爷这是什么了,大白天的提着一把剑进来做什么,怪吓人的呢。” 盛景修面上并无表情,只是站在那里,垂着的左手抬起,里头是一块带血的丝绸。 盛景修举起手然后张开,任由手里的丝绸坠落。 姜晚晚与盛华庭都认出了,那是姜鸢梨身上的衣料。 “我已经没有耐心在这里看你们唱戏了,我只给你们一个机会,也是最后一个机会。把人给我交出来。” 姜晚晚下意识地看了盛华庭一眼,随后上前一步,苦笑道,“姐姐不见了,我也知道王爷心里着急,可是也不能这么逼迫我们呀,我们已经在尽力寻找了,王爷这般逼我们交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我们绑走了呢。” 姜晚晚顿了一下,还要再说,却不想寒光一闪,长剑直接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看在你还是个女人的份上,我再说一遍,我已经没有内心在这里卡你们唱戏了,把人交出来。” “王爷,我们真的不知道姐姐在哪里啊,我们手下的人已经都……”姜晚晚话说道一半,却见到盛景修忽然抬起了手里的长剑,径直朝她劈了下来。 “啊!” 姜晚晚本能地发出一声惊呼,随后长发在空中散落开来,撒了一地青丝。 姜晚晚睁开眼,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发丝,抬手摸上自己散开的发髻。 脸颊处还有一道淡淡的血痕。 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笼罩着姜晚晚,到底是女人,瞬间便吓得脸都白了。 倒是盛华庭在一旁看着,虽然被盛景修眼前的举动惊了一下,可是到底脸色如常。 盛华庭嘴角扯起,露出一分凉凉的笑意来。 “皇叔这么吓唬一个女人做什么,她能知道什么,就是吓破了她的胆子,她也说不出皇叔想要的东西来。” “吓?”盛景修笑开,缓慢地将长剑转向了盛华庭,“既然她说不出来,那你来说好了。” 盛华庭垂眸扫了一眼盛景修手里的长剑,平静道。 “人不是我们绑走的,皇叔你就算是把我这头上的三千烦恼丝都给我削了,叫我直接在这青莲寺里出家当了和尚,我也是四个字,无可奉告,皇叔你找错人了。” 下一秒,盛景修忽然直直地朝盛华庭刺了过去,只是这一次,手的剑却没有分毫的偏移,而是直截了当的刺了进去,半分的迟疑都没有。 “啊!” 姜晚晚再度发出一声惊呼,吓得直接倒在了地上。 只见盛景修手里的长剑真的没 入了盛华庭肩膀三分,鲜红的血液瞬间浸湿了盛华庭的衣衫,盛华庭的脸都白了,只是脸上却是惊讶大过痛苦。 显然,盛华庭根本没有想过,盛景修是真的敢下手杀他,他以为不过是吓唬而已。 他是真的疯了! 盛景修拔出长剑的瞬间,盛华庭也失力倒在了地上。 长剑再次指向他,只是这一次,上面却带了血,滴答滴答地正在顺着剑身滴落在地上。 盛景修眼里的冷意更盛。 “人在哪里。” 盛华庭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朝外面喊道,“废物东西!我养着你们是叫你们看着我死的吗!” 外面的人一干侍卫早已经是看傻了,听得盛华庭的叱骂声,众人才反应过来,刚要动作,却听得身后传来甲胄撞击的声音。 追影带着人直接冲进了院子,将这里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谁敢动!” 追影持剑站在当中,目光在这些人的身上一一扫过。 盛华庭彻底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盛景修。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这是谋反!你疯了吗!” 盛景修淡淡地说道,“谋反?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如果她有什么长短,就算是谋反,你,也得死。就算是皇上皇后来了,挡在你的面前。” “你,也得死!” 剑锋一凌,盛华庭此刻明白,眼前的人这句任谁听起来都是吓唬人的话,却完全不是在吓唬他,只是在提前告知他,不配合的结果。 盛华庭仰头看着他,他一直以为自己对盛景修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不说完全清楚,可这些年下来,也算是摸清了一些盛景修的脾气秉性,城府算计,可是如今,他却感觉自己在望着一个陌生人。 “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什么?私自带兵出现在京郊,这么多人,甲胄兵刃齐全,你就算是找到了她,回头回了京城,你要怎么交代?一个谋反的帽子扣下来,你还有命么?” 盛景修冷笑一声,“你以为,不这么做,你跟我就有能安稳回去了?” 盛华庭心里一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即便是皇后重病,召众人进宫侍疾,可皇上为何也会这么顺你的意,处处配合你。你又有没有想过,皇后离了你依旧会是未来的圣母皇太后,可是皇后若是离了皇上,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盛华庭眸子微动,迟疑地说道,“你是说……” “宫里的皇子已经够多了,比起一个野心太大,实力太强的皇子,眼下,皇上更希望有一个听话懂事,所有的势力都在他手里捏着的皇子出现。你是他的儿子,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读懂你的父亲,甚至你都根本没有认识过他。” 盛华庭眸子微动,道,“这不可能,就算是你我都死在了这里,还有老 二,老 二手里军队,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除非他想要老 二当皇帝!” 可是,老 二同样也是他没有办法完全掌控的皇子。 “老 二生性耿直,虽有明君之相,却需要有一个人来帮他操纵人心政治,送他登上帝位,不然凭他一个人,再有兵权,也只是一个的人望的将军,不会成为帝王。” 第249章 父子博弈 第二百四十九章 父子博弈 “而那个能送他上位的人,只有我。我不在了,老 二的势力是慢慢消减也好,或是打发回西北,任由其自生自灭也好,终究前朝无人,也会慢慢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盛华庭瞳孔震动。 他只觉得盛景修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见了,可是却每一句话都没有听懂。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是木的,完全反应不过来。 “不可能,不会是这样的。父皇生性多疑我知道,父皇讨厌分权我也知道,可是我们是父子!是血浓于水的父子!虎毒不食子,他怎么可能杀我!” “呵,所以我说,你从来认不清他,也认不清你自己。” 皇子众多,对于他而言,皇子从来不是儿子,而是一个臣子,一个特殊的臣子,一个未来可能会坐上他的位置的臣子。 当这个皇子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跟结成党派的那些分权的臣子没有半分的区别。 在皇帝的眼里,这样的臣子就需要被除掉,彻底的除掉,然后扶持新的臣子上位。 这是帝王之道。 更何况。 残杀骨肉同胞,他又不是没有做过。 这样的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一旦有了第一次之后,剩下的骨肉人命,不过就是一个数字而已。 这些道理盛华庭不是不知道,只是他认不清自己罢了。 盛华庭愣了片刻,随后失力地坐在地上,肩膀下的上伤仍在渗血,可是他却是完全都感受不到了。 盛景修沉声说道,“现在唯一可以自救的法子就是尽快带着人离开这里,回京。多留一天,就多一分的危险。” 说完,盛景修将袖管中的一张画卷丢在了盛华庭的面前。 画卷刚好摊开,上面的一切都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上面可以清楚的看到,夜半时分在青莲寺的周围有一伙人在悄悄靠近。 这是盛景修身边的暗卫在暗中探查到的画像,上面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信息再现。虽然只有这么一页画卷,但是依旧能够感觉到,这张画卷之上的人大概不会是带着什么善意而来的。 这张画卷便是盛景修方才一番话的作证。 看来,皇上是真的动了这个心思了。 盛华庭顿了顿,开口说道,“人被那个女人带走了,约定好是要一路留下记号的,但是方才下面的人回来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发现记号的存在,所以现在,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什么地方。” 盛景修上前,一脚踹在了盛华庭的心口上,本来就受了伤,加上这一脚盛景修是下了狠力的,盛华庭直接飞了出去,脸瞬间就白了,原地晕死了过去。 姜晚晚躲在一旁,连上前扶的胆子都没有,只是一个劲儿的发抖。 “来人!”盛景修喊道,“带着盛华庭的人,去给我找,问清楚他们约定留有的记号是什么样子,约定的大概地点是在哪里,既然约好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就算是记号没有了,也要找到销毁的痕迹!要是有不配合的,直接杀了丢在山里当肥料!” …… 山林深处,姜鸢梨眼前被蒙上了一层黑布,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透过那黑布依稀看到一些人影,还有火堆燃烧的时候发出来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个人醒了。” 姜鸢梨听到男人粗犷的声音传来,她原本以为是在说自己,没有想到,脚步声却径直从自己的身边穿过去在自己的身后大概几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然后,姜鸢梨听到了一个很像陈明雨的声音。 “放开我,不然我就叫你们全家都死光。” 男人冷笑,“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就敢跟我说这样的话,全家都死光?不好意思,全家就剩下我这么一个了,就算是你有这个本事,只怕我也不能给你这个机会了。” 紧接着便传来男人们的一阵哄笑声。 “跟她废什么话,出来的时候大人怎么吩咐的?少说话,不要留下任何可能的蛛丝马迹,你在这里跟她废什么话。” 大人? 姜鸢梨只觉得原本就有些混沌的脑子此刻更加的不清醒了。 不是陈明雨带着一些不会说话的聋哑人绑了自己么,现在这大人又是怎么回事?哪个大人?就算是盛华庭,大多数人对他的称呼都是王爷或者是殿下,大人显然不会是说盛华庭。 况且,如果是盛华庭的人,陈明雨又怎么可能被绑起来? 那就只能是说,有第三方的势力趁机混进来了,想要浑水摸鱼? 只是这人是谁呢,敢搅和这么大的局? 要知道,这可不紧紧是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危险这么简单的事情,就算是富贵险中求,可姜鸢梨也实在是想不到,这朝野上下,谁会与这件事挂上利益关系,更何况,这样隐秘的事件,朝堂之上又有谁能知道呢? 姜鸢梨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到谁有这样的可能。 然而,在姜鸢梨刚要放弃的时候,眼前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闪过了皇帝的脸。 姜鸢梨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然后就立刻被自己给否定了,她觉得自己这个念头过于疯狂,虎毒不食子,皇帝真的会这么做么? 但是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之后就怎么也安不下去了,姜鸢梨竟然惊奇的发现,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似乎皇上都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甚至联系起之前宫中的种种举动之后,这个可能就无限的逼近于真实。 “你去看看这边那个怎么还不醒,这才是要紧的人,要是人死了,咱们之后的事儿可就没办法做了,更没办法回去给主子交差了。” 话音落下,姜鸢梨便听到有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来人捏起姜鸢梨的下巴。 隔着一层黑布,姜鸢梨虽然看不见,但是却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似乎在自己的身上流转,像是在检查自己的伤势。 “没什么大事,头上的伤也都是一些皮外伤,啧,按理来说是该醒了,难道是伤到里头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丛林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他们进山了。” 第250章 三枚烟花 第二百五十章 三枚烟花 “谁进来了,是摄政王,还是九皇子?” “两个人都来了,只是这九殿下似乎是被摄政王被绑进来的。” “绑进来?”男人惊讶的脸即使是隔着黑布也能透过声音清楚的展现在姜鸢梨的眼前,“你可看清楚了?” “回来的人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也觉得匪夷所思,问了三遍,来的人都是这么交代的,想来就是了。” 这样大的事,也不敢看错。 随后便是一阵沉寂。 “看来摄政王是为了这个女人才会与九皇子彻底翻脸。还真叫主子猜准了。”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人来了就行,至于他们是怎么来的,是兄友弟恭,还是被逼无奈,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一切按计划进行,叫兄弟们故意留下痕迹,把他们引到咱们布置好的地方去,告诉下面的人,关键时刻谁也不能给我手软!就算是皇子皇亲,也一定要杀掉!要是他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了!” “明白。” 姜鸢梨心里越来越不安。 这些人的对话几乎每一句都在印证自己的猜想。 他们知道面对的人是谁,目标也很清楚,根本不是自己,自己就是一个诱饵而已,目标其实是盛景修与盛华庭。 同时针对这两个人,唯一可以叫姜鸢梨想到的真的只有皇上了。 虽然这里头错综复杂的东西姜鸢梨此刻还没有捋顺,可心里却不由得感到一阵阴寒。 皇帝要他们的命,那这次只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 盛景修一路往山上走去,他的手里持着一把长剑,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气还是追影也觉得有些渗人。 “王爷。”前面探路的士兵走了回来,“前面又发现王妃娘娘身上的衣料了。” 盛景修看了一眼,开口说道,“朝着那个方向走。” “是。” 追影皱眉道,“王爷,这似乎是专门给我们留下来的痕迹。” 衣料大小规整,甚至边缘都撕扯的十分平整,一看就是用了些力气才能撕扯的这么平整,没有过多的毛边的。 这看上去可不想是什么经过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破的痕迹。 “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想着装,他知道我们会猜破这些故意留下来的痕迹是要引我过去,可他们也知道,即使是我们猜破了,我们还是会过去。既然如此,还花费什么精力来做这些没有用的面子功夫呢?这样倒是够直接了当,给我们指个路就可以了。” 盛景修抬脚往前走去,脚下没有片刻的迟疑。 “王爷,前方陷阱重重,若是到时候真的是有性命之忧,王爷一定要以自己为重。”追影忍不住开口说道。 毕竟这一次,他们是真正的只身犯险,主动的进入别人早早设下的埋伏之中。 就算是有万全的准备,也难以猜测是否足够应对这未知的陷阱。 “杀我盛景修的人。”盛景修看着前方,一字一句道,“还没生出来呢。” 说完,他们一步步往前走去。 山势逐渐平稳了起来,盛景修等人进入了一大片密 林之中,这里每一棵树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的,甚至感觉上面的年轮都是复刻下来的,根本分辨不出什么区别来。 此刻云雾笼罩在这片山林之上,越发显现出几分危险将临的气氛来。 嗖嗖嗖。 忽然几道破空之声传来,前面的人闪躲不急,瞬间倒了一排,每个人的胸口插着一支长长的箭羽。 “小心周围的机关!” 一句话,叫周围的士兵都有些不敢上前。 盛景修看了一眼,径直走在了最前面。 “王爷。”追影想要阻拦却被盛景修的一个眼神给吓退了。 盛景修转头看着前方,沉声说道。 “我只身前来,你们也要这么东躲西 藏么?这般胆小,可是很难取走我的项上人头的。” 话毕,远处的树干和半人高的丛林中忽然闪现出数道人影,最中间的人手里还推着两个女人,左边是姜鸢梨,右边是陈明雨。 她们两个的眼睛上都蒙着黑布,头垂着,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没有。 盛景修隔着老远微微眯起了眸子,随后忽然提起手里的长剑指向对面的人。 “你们打她了?” 声音骇人,隔着老远传来,仍旧叫人能够清楚地听到声音里头蕴含着的怒气。 “王爷,这可就是错怪咱们了,这额头上的伤可不是咱们弄的,咱们到的时候,王妃娘娘就已经叫旁边的那个女人折磨的不成样子了,听说,这位也是王爷的小心肝呢。这么说起来,也不知道王爷究竟是心疼哪一个了?” 盛景修看着他们说道,“你不是要我来么,我已经来了,放了女人,你们想怎么样,我都配合。” “王爷,您是聪明人,我们也不会跟聪明人说糊涂话,上面交给我们的命令就是,王爷您跟九殿下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只是,在此之前,我们要王爷交出一样东西来,这样东西,想来王爷您也应该知道是什么。” 盛景修沉声说道,“郭亮存在我这里的三枚烟花。” “王爷聪明,一说就明白,也省的咱们多费口舌了。郭亮手下的五千虎豹骑在西南谁都不认,盘踞在西南少数民族聚集的一带山野之中,多年来如同一个国中之国一样,此番西南盐税,王爷费心居然能够将郭亮也给请了出来,如此费心的一番布置,就这么浪费了多可惜?” “不过王爷放心,他日诗书工笔,必然会记得王爷对大盛做出的贡献与牺牲,王爷一定会青史留名的。” 盛景修轻笑一声。 “三枚烟花,是当年我救下郭亮之后,他答应我凭借此可以让他帮我做三件事情,这东西就算是我给了你,若是我不在,只怕这郭亮也不会认。” “这个就不劳王爷费心了,只要王爷把东西交出来就行了,王爷放心,东西给我,王爷的人头给我,这两个女人,我是不会为难的,自然会好好的把她们放了,叫她们安稳的活着。” 第251章 只身犯险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只身犯险 盛景修的手上在对面人的话落之后便多了三枚烟花。 “东西就在这里,你来拿,还是我给你送过去?” 对面的男人眯起眼睛,“王爷,咱们都不是什么见过世面的人,但是王爷也不能随便找三个信号弹就来骗咱们吧?我们怎么知道,这就是郭亮给王爷的东西?” 盛景修沉声说道。 “这是你们该去下功夫证明的事,而不是在这里问我,东西就在这儿,真假自辨,没有这个本事的话,就活该去死。” 盛景修的话说的够嚣张,若是寻常的话,男人自然是忍不了的,可是此刻,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件事如果办不好,盛景修不过是身边这个女人的命没有了,可是他们却是自己的命没有了。 所以,眼下虽然看起来筹码在他们的手上,可是那三枚烟花同样是被盛景修攥着的他们的小命。 好在,此时身边有人低声说道。 “应该不会有错的,我听说,郭亮当年给盛景修的是只有西南云国才有的明霞烟花,是云国独有的,之前听人说起过这明霞,说的样子与盛景修此刻手里拿着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男人咬咬牙,细长如鼠目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人。 犹豫再三后,男人终于开口喊道。 “王爷,既然如此,那就劳烦王爷亲自过来给咱们送一趟了,顺便把九殿下也带过来吧,既然来了,小的们也没有只接待王爷您,不接待九殿下的道理,您说不是?” 盛景修刚要动,便听得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还有就是,叫王爷周围的兄弟们都安静一点,小的也知道,您是有手段的,当年年幼力弱的时候都尚且能够被追兵围追堵截数月都不死,安然无恙的回到京城,是个厉害的,小的们不敢轻视您,但是小的们也只说一句,手上的家伙是不长眼的,这东西削铁如泥,杀人也就是瞬间的功夫,王爷就算是再有天人之智,想要把人带走,那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咱们都省省力气,把这桩生意早日办了就是了。” 盛景修嘴角勾起,“好啊。” 说完,他朝身后跟着的人抬抬手,“你们都别动,我带着老九过去。” 盛华庭此刻嘴被人封着,手上也绑了手腕一般粗的绳子,闻言眸子立刻睁大,惊恐地哼哼着,不愿意过去。可是却抵不过盛景修的力气,轻轻一拉,盛华庭便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盛景修过去。 去进入那明知道四处都是陷阱的地方。 盛景修一步步往前,走的倒是一个从容淡定,好似这周围的危险都不存在一般,他就果然只是过去送过东西而已,比寻常人去找朋友喝酒都来的自在轻松。 然而,这前后的两股人却是一个比一个紧张,便是此刻风吹的大一些惊动了林中在树梢上歇息的鸟儿,只怕这些人也立刻会被吓得冲上前,或是射出几支飞箭不可。 “好了,就在那里,别动了。” 男人在盛景修距离自己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叫停了。 一切都过于顺利,甚至他们布置下的一切都没有派上用场,这件事情就要这么直接结束了。 “你,过去检查一下,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带什么东西。” 男人随便点了一个人过去检查。 盛景修微笑着,目光始终落在姜鸢梨的身上。 他看到了姜云芊垂在一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知道她此时大概是清醒的状态,心里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她没事就好。 前来的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盛景修,脸上写满了警惕。 盛景修大方地抬起手来,“直接检查就行了,我身上什么都没带。后面这人,你要不也看看?” 来人往盛景修的身后看了一眼,盛华庭被绑的严严实实的,也不想是有东西的样子,便没有过去,只是回身喊道,“什么都没有。” 姜鸢梨明锐地听见男人喉结滚动的声音,那是因为兴奋和激动难以压抑之下出现的本能的生理反应。 “把人带过来。” 姜鸢梨在听到男人的吩咐声落下之后,趁着她晃神的功夫,猛地朝他撞了过去。 “别过来,你赶紧走!” 男人猝不及防,直接被姜鸢梨撞到在了地上。 盛景修一步上前,一把把姜鸢梨拽过来,然后将头上的玉簪拔下,里头瞬间出现一柄簪中刀,抵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叫你们的人都别动!” 只是在盛景修的话落下的瞬间,便听得有人大喊一声,“放箭!” 话音落下,数道破空之声齐齐传来,嗖嗖嗖,带着像是死亡具象化之后的声音一般。 盛景修抬头,漫天的箭雨密密麻麻地自头顶落下。 盛景修立刻将地上的人拽起来当做一个人形肉盾,同时将姜鸢梨护在自己的身下。 “王爷!” 追影大喊一声,立刻带着人上前,周围的丛林里立刻响起刀剑撞击的声音来,与此同时有一队人整齐划一地举起盾牌朝着盛景修和姜鸢梨所在的地方靠近。 姜鸢梨耳边能够清楚地听到箭雨飞过的声音,先是贴着自己的耳畔额如果一般,可是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她只感觉自己被盛景修护得严严实实的,甚至有些沉的喘不过气来。 当然,还有血腥气味弥漫开,涌入她的鼻腔之中。 “王爷!” 追影等人上前,用盾牌筑起了一道城墙,随后将盛景修身上的人拉下来,着急地查看着盛景修的情况。 光是肉眼可见的,盛景修的身上就三处中箭了,好在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地方,不会真的丢了性命。 可是即便如此,盛景修的脸还是肉眼可见的白了不少,身上因为穿着的是玄色的衣衫,只能看到几处地方都湿了塌了下去,却看不到明显的血色,只能靠想象来推测他的伤有多重。 “梨儿?你受伤了没有?” 盛景修紧张地看着姜鸢梨,在看到她有些迷茫地摇头之后,盛景修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第252章 破局之法 第二百五十二章 破局之法 头顶依旧是不断的箭雨落下的声音,当当当,饶是有盾牌相互,依旧不断有士兵被自盾牌缝隙里穿进来的长箭所伤,倒了下去。 “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追影说道。 这样下去倒下的士兵会越来越多,那么这盾阵的空隙就会越来越大,最后只会不攻自破,所有人都要实在这密密麻麻的箭雨之中。 盛景修朝两侧较高的谷峰上看去。 “长剑自两侧的高地而落,这才是这处最险要的一环,居高临下,箭雨不断,便是天上的神仙来了,也要死着出去。” 居高临下,地形是最要人命的。 这些人可以伤到他们,可是他们的人却没有办法把箭反射回去。 况且上面有遮挡,但是从上往下看,他们几乎就是在空地上,是活靶子。 追影看着此处的地形只觉得后怕,幸亏进来之前王爷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然的话,今天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周围的贼人清理的差不多了。”追影说道。 经过追影提醒,姜鸢梨才忽然意识到,周围喊打喊杀的声音确实是小了很多,想来是一方已经被另一方被压倒,清理的差不多了。 “把投石器抬上来,告诉他们,把石头上都缠上布料,点燃了再给我投上去。” 姜鸢梨看看四周,迟疑地说道,“即便是有投石器,这个高度怕是还要差那么一点。” 前世姜鸢梨是跟着盛华庭见过战乱的,所以对投石器的所能达到的高度也是多少有一些了解的。 盛景修低头道,“石头没有人外力的作用下不会往上跑,可是火会。” 姜鸢梨顿了一下,瞬间明白了过来。 “我知道了,你要放火烧山。” 火球齐齐朝山上砸过去,必然会引燃山上的草木,到时候火势蔓延,山上的人可就遭殃了。 “王爷还叫我们带了酒水来,用酒引火,这火势只怕是他们引了泉水来灭,都灭不了。” “这里没有水,想要水要走到山的另一头,他们要么在山上成烤猪,要么就给我从另一侧滚下来,乖乖受降。” 姜鸢梨看着盛景修如此齐全的准备,到底还是被惊到了。 “你怎么会提前算到这些?难不成你真的有天眼?” 盛景修低头笑道,“很简单,他们想要我们的命,无非两点,人力上胜过我,或者不下陷阱引我进入,而陷阱这种东西,自来就是要依托地势才能完成的,只要提前把这里的地势都摸透了,把有条件布置陷阱的地方都画出来,换位思考,若是我的话,该怎么布置,然后将破局之法提前备好就是了。” 好在这地方也算大,可能的地方就这么几处,可能的陷阱就那么几种,只要提前把必要破局的东西准备齐全,想被困住也难。 饶是追影提前已经知道盛景修是怎么思考布置的,可是听到盛景修此刻同姜鸢梨解释,心里还是不由得佩服。 这不仅仅是谋略上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当时姜鸢梨不见了之后,自家主子的情绪有多崩溃他最是清楚了。 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还可以保持思路清晰,根据现有的信息,准确无误的推测出敌人的想法,甚至还能很快的想到解决的办法,这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投!” 火球像是一个个从天上落下来的太阳一般,齐齐落下,轰轰轰,伴随着酒坛砸碎的声音,山林瞬间燃起了汹涌的大火,热浪席卷整个山林与谷地,纵然是距离他们有些远的姜鸢梨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山火带来的热浪,十分灼人。 想来在山上的人便是更难受了。 果然,几乎是在火势爆开的瞬间,这头顶的箭雨就停了,只见山顶一片混乱,有人影在火光中窜动,也有大喊大叫的声音,依然是乱做了一团。 “趁这个时间,掩护主子撤离!” 追影抓住时机一声令下,连忙将人护着送了出来。 退出了那片低洼之地,后面就要安全很多了。 此刻,山上的惨叫声也小了很多,不知道是被烧死了,还是上面的人从另一侧下山了,只是见到追影吩咐人过去查看那边的情况。 姜鸢梨回过头,看到了盛景修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此刻姜鸢梨才惊觉盛景修受伤了。 方才她竟然脑子空白到把这件事都给忘了。 姜鸢梨连忙扶着盛景修坐了下来,然后检查着他的伤势。 箭身早已经被盛景修用刀剑劈断,此刻只留下了肩头埋在身体里。 血水不断外涌,姜鸢梨伸手撕开了他玄色的外衫。 内里白色的底衬露了出来,同时也将那被血水殷红的范围也清楚地暴露在了姜鸢梨的眼前。 盛景修在衣衫破裂的瞬间皱了皱眉,随后伸手将姜鸢梨拉过来,说道,“我没事,就是看着吓人。” 姜鸢梨抬头认真地看他,“你很少穿这样深的衣服,你是故意的吗?” 平时盛景修的衣服就算是深色也都是会有些别的明亮的颜色掺杂在里头的,不至于过暗,见人看上去过分的阴沉,以至于给人多谋的印象,这是盛景修多年来的习惯,尤其是外出办事的时候更不会这么穿。关于这个,她问过,他也给自己解释过,就是这么说的。 可是今天偏偏穿了这么一件暗到不能再暗的颜色的衣服,以至于血水印染在上面都看不出来,很容易被人忽视他的伤势,看上去就像那一片只是被汗水打湿了一般。 姜鸢梨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盛景修这样做的意思。 他是知道自己这次来就算是提前有准备,也免不得会受伤有危险,他害怕自己担心害怕。 “其实你可以走的,你也知道,他们的目的不在我,在你,你既然看透了干什么还来,他们等不到你,自然会再想别的办法,或许就出现了转机呢?你这么只身犯险,万一真的出事了,可怎么办才好?” 就比如刚才,千钧一万,那漫天的箭雨若是真的偏了几寸,或是他们运气不好,此刻只怕是真的都没命了。 第253章 彻底放下 第二百五十三章 彻底放下 盛景修看着她,眸子动了动,似乎是在犹豫,又好像有话难以开口一般。 姜鸢梨不解地嗯了一声,随后便听到盛景修好听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可是我怕你受委屈,怕你害怕,更怕你多想。” 怕你以为我会因为这威胁与朝廷权谋产生过一瞬间放弃你的念头,或是将你放之于后的念头。 这个念头光是想到会在你在脑子里萌生出来,我就先觉得难以忍受,便是片刻也等不得了。 盛景修这话完全是站在姜鸢梨的角度在说的,是以,即使是有许多未尽之话没有出口,可姜鸢梨仍旧瞬间便懂了。 那些在她心里翻动着的情绪,她如何能不知晓呢。 其实姜鸢梨也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这样的情况下,盛景修如果真的被迫做出什么决定,她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就等于是在送死,入一个明知道是陷阱的局。 虽然姜鸢梨这个念头在出来的时候就被她否定了,也说不上为什么,尽管前一世见惯了人性的自私与冷漠,可她仍旧觉得盛景修不会不管她,最多不过是等几日,想出来一个更加万全的法子来救自己,她只要耐心等着,在这个时间里尽力自保就可以了。 可是他没有。 他就这么硬着头皮来了,尽管嘴里说着已经是做了足够的准备,想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可事无绝对,这是成年人都知道的事情,更何况,方才那惊险的一瞬间,姜鸢梨也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死亡威胁的。 很大程度说,如今他们能够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很大程度是因为命好,而不是盛景修的想法真的万无一失。 这一点,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不需要言明。 他来,不过是因为担心她害怕,多想。 姜鸢梨眼眶微酸,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在听到盛景修的这句话之后,不知道怎么,那迟来的后怕与委屈在这一刻尽数涌了上来。 盛景修看着她红红的眼眶,皱眉说道。 “方才不哭,现在倒是哭了,不过是一句话,就叫你感动成这幅样子,真没出息,我平日里对你不好啊?” 盛景修说的语调轻快,姜鸢梨知道他是故意想要逗自己,便也不扫兴,随着他说道,“你本来就对我不好,这难道还要说么?谁不知道?” 盛景修顿了一下,随后气笑了出来。 “你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再说了,我哭可不是什么感动的,这有什么好感动的,我是你的妻子,你如此对我不是天经地义么,而且还很不够呢!我哭不过是因为我伤口疼,你看看我,流了好多的血!” 盛景修一开始还是笑着的,但是在听到姜鸢梨说伤口疼的时候还是目光沉了下来。 姜鸢梨察觉到盛景修的情绪,连忙说道。 “我不疼,我不过是故意说逗你玩的。” “我知道。” 他如何能看不出来呢,甚至为了让自己知道她只是在开玩笑,姜鸢梨还拼命的把自己的眉眼挤弄起来,做出滑稽夸张的样子。 只是那伤却不是假的。 终究还是经历了些惊吓与折磨。 盛景修没有多问,怕自己听了心里不舒服。 追影在旁看着,尝试了几下都没有找到好的插话的时机,如今见两人空了下来,这才赶紧说道。 “王爷,旁边这……” 经过黑羽的提醒,姜鸢梨才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瞬间愣住了。 一旁,盛华庭的身上插着一身的箭雨,就跟一个被扎穿了的筛子一样,若是把那箭都拔下来的话,只怕喝进去的水都能漏出来。 姜鸢梨难免觉得唏嘘。 前一世盛华庭是最后的赢家,可这一世,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吗?人就这么死了? 盛景修沉声说道,“人都抓住了吗?” “咱们的人还没有回来,没有消息,不过想来是跑不掉的。” 盛景修说道,“抓回来的人不要杀了,找地方关起来,让他们看到这地上的尸体,随后瞧瞧把人放了吧。” “王爷这是要把九殿下身死的消息传回京城中去?”追影想了想,说道,“属下明白王爷的意思了,属下这就照办。” 在盛华庭的身边,还有被追影手下的人一道拖过来的陈明雨。 陈明雨此刻浑身是血,眼睛眉梢已经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成了一个被扎穿了的血人。 姜鸢梨叹了一口气,眼睛里染上了几抹不一样的情绪。 盛景修垂眸静静地观察着怀里的小女人,见到她这样子之后,盛景修心里畅快,忍不住伸手将人拢的更紧了一些,连身上的伤疼也不管了。 姜鸢梨被他搂得发疼,又不因为忌惮着他的伤不敢挣扎,只勉力露出个头来,闷声闷气地问。 “盛景修,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的疯。” 回应她的只有盛景修闷闷的笑声,旁的是半个字也没有。 盛景修自然不会说,他畅快不过是因为他方才看到姜鸢梨在看到盛华庭的尸体的时候,眼睛里只有震惊和不解,半分悲伤的情绪也没有,反倒是在看到陈明雨的尸体之后,眼角眉梢还流露出几分不忍与担忧来。 他知道,就连这担忧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此刻她心里完全没有盛华庭的痕迹,他如何能不畅快? 嫁给他之前,旁的那些传言他都只是置之一笑,甚至还觉得这个小妮子倒是胆子真大。可是唯独有一个他心里其实是有些不舒服的,那便是与盛华庭的旧情。 那些不适并不是来自旁人的流言蜚语,而是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的,曾经她看向盛华庭的时候那眼中的爱慕。 这些瞬间不会是假的,尽管后来她不认,他也清楚。没有多说什么,可到底会在意。 如今,这点在意却是半点都没有了,这一刻他就像是当年清楚地看到她喜欢盛华庭一样,清楚的看到了,此时的她对盛华庭的冷漠与无情,像是看待一个陌生人还不如的人一样。 第254章 离开京城 第二百五十四章 离开京城 这些东西姜鸢梨自然是想不到,也不会往这方面想,只觉得盛景修大抵是发病了,估计是刺激的哪根筋搭错了才会忽然抱着自己不撒手,一直傻笑还半个字都不多说。 等盛景修被人抬回去治伤的时候,还是会时不时地朝自己傻笑的时候,姜鸢梨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把追影拉倒了一旁,低声说道。 “你去再找一些厉害的大夫来,重新给他看看。” 追影不解,“这大夫刚走,药不是刚上了,说没事么。是有什么不妥么。” 姜鸢梨回头看了一眼盛景修,低声说道。 “我觉得,他这脑子里估计是有暗伤的,你瞧。” 说完,姜鸢梨瞧瞧叫追影回头去看。 见到姜鸢梨回头,盛景修便又傻笑了起来。 追影看了一眼,眨眨眼,迟疑地说道。 “说的有理,我再出去问问,别真伤到了脑子就不好了。” “是,快去快回。” 姜鸢梨与追影满脸的担忧,而身后的盛景修依旧是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事后,这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在知道自己最得意的属下与自己的媳妇在背后怀疑自己脑子坏了之后,又是气又是觉得好笑。 姜鸢梨坐在床边,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白粥降温,又给他细细拌了一勺糖进去,转过头刚要喂他吃的时候,却瞧着盛景修仍旧是一副无语的样子对着自己,姜鸢梨撇撇嘴,提起裙子往前凑了凑。 “你也不能怪我们啊,毕竟这你样子实在是吓人的很,问你高兴什么你又不说,那可不就是脑子坏了么。” 说着,姜鸢梨挖了一勺热粥放在了盛景修的嘴边,朝他挑挑眉毛,示意他吃下去。 盛景修舔舔唇,张开嘴巴刚要说话,却被姜鸢梨直接用粥堵住了嘴。 姜鸢梨眼疾手快地把勺子伸进去,然后眼疾手快的收回来,挖了第二勺等他。 盛景修吞下自己嘴里莫名其妙被人塞进来的一勺粥之后,更无语笑了,结果在他笑的第二声,第二勺子粥精准地送进了他的嘴里。 盛景修:…… 一碗粥很快就吃完了,姜鸢梨满意地把里头最后一点皱挖干净送进自己嘴里,然后才放下碗,拿起一旁早就已经送进来的温热的帕子在手上试了试。 不冷不热刚刚好的温度。 她起身,给盛景修擦了擦脸,顺便把嘴也擦了,然后将帕子调过来,用另一头干净地给他仔细地擦着手。 方才吃饭的时候,盛景修本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可是此刻看着姜鸢梨小模小样的给自己擦着手,便觉得什么话在此刻都是废话,一句也不想再说了。 姜鸢梨将他手指都擦得干净后,不由得感叹道。 “生的真好,就连这手指都又细又长的,还白的厉害,跟玉做的一样,真叫人羡慕。” 姜鸢梨的手也十分的好看,细皮嫩 肉的,可是却输在了长度上,她不过是正常的匀称,不像是盛景修,手指纤长好看,比寻常男子的比例要好处一大截。 盛景修挑眉,把自己的手伸过去。 “这么好看,那你多看看,是在要是喜欢的紧,亲一口也是没什么的。” 姜鸢梨皱眉,一把推开他的手。 “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羞的。” “与自己的夫人羞什么?难道我要与自己的夫人守着君子之礼不成?那还是什么夫妻啊。” “我们还没有正式成婚呢。” 姜鸢梨说完,两人却是安静了下来。 原本他们的婚事宫里已经在办了,可是眼下这情况…… “我们是不是算是彻底与皇上撕破脸了?”姜鸢梨问。 盛景修点点头,“他与我都心知肚明,即便是面上能装出一副什么都发生过的事儿,可心里,大家已经是把这最后的窗户纸捅破了。” “若是如此的话,皇上是不会放过你的,对吗?对了,追影告诉我说,盛华庭没有死。”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我并没有带他进山,那个人不过是盛华庭手下的一个人罢了,脸上带着的是人皮 面具,隔得远,当时又乱,他们没有看出来。” 岂止是他们,就算是就姜鸢梨自己都没有认出来那竟然是人皮 面具。 若是凑近了是可以的,可是偏偏最后的时候那假的盛华庭的脸上又都是血,遮盖了那临时赶制出来的劣质人皮 面具上面的破绽。 “盛华庭不死,西南的威胁就不会减少,皇上到底还是要我来清理西南的。这是我们的筹码。” “眼下我们回京之后,要早做准备,要尽量早些让皇上下旨,叫我们离开京城,前往西南。” “你是害怕在京里,皇上会再次对你起了杀心?” “他忌惮我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次动手,将这一层窗户纸捅破之后,也会将他的这几分忌惮,清楚的摆在我跟他的面前。我倒是无所谓,可是对他而言,这是心魔。” “我们如果远离京城,不在他的眼睛底下晃悠的话,这心魔就还能压制些时日。再者,山高皇帝远,西南远离京城,又不算是皇权完全掌控地方,与西北一样,那里也是各方势力交杂,就算到时候他要杀了我,也没有那么容易,可是在京城里,就不一样了。” 姜鸢梨点点头,“这样也好,可是你的伤势。” 盛景修摇摇头,“不碍事,只是这次怕是要辛苦你了,我不放心把你留在京城,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他们一定会把你扣下来当做人质威胁我,就算是艰难,我也要把你一起带离京城才行。” “我不怕辛苦,就算是你不说,我也要跟你一起去的。只是,像你说的,宫里只怕不会轻易放我跟你走。” 姜鸢梨在,盛景修就有软肋在皇帝的手里握着,关键时候就能拿捏盛景修,这一点,他们看的明白,宫里不会看不明白,又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的就放她走呢。 “我再三把陈明雨推到明面上,其实也有这个考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或许她这条命能帮你挡一劫,现在却是不能了。” 第255章 提前成婚 第二百五十五章 提前成婚 谁在前谁就是活靶子,众人眼盯着,心念着,自然就会多生出些歪心思来。这些,盛景修都希望不要发生在姜鸢梨的身上。 可如今看来,即使是有陈明雨,这姜鸢梨也怕是藏不住了。 众人回到了青莲寺中,追影负责处理后续的一些琐事,盛景修的身子则交给了姜鸢梨。 屋内。 盛景修披着一件灰色的披风,坐卧在厢房内的床上,手里持着一卷刚刚送来的迷信。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后,盛景修便将这信件烧毁,看着大半都成了黑色的灰烬之后,盛景修才松手,任由纸张随意地掉落在地上。 姜鸢梨一进屋就闻到了烧焦的味道,看到地上的灰烬之后便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上前将窗户打开,嘴里念叨着,“你烧这些东西的时候叫人把门窗打开,不然气味难闻,你呼吸这些东西久了也难受。” 盛景修静静地看着她,自她进门之后,他的目光就一刻不离地追随着她。 姜鸢梨见人不答应,便回头,结果便看到盛景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她早已习惯,直接忽视了他那要吃人一样的眼神,问道,“说你的你记住了没有。” 盛景修眉眼微挑,随后淡淡说道,“娘子吩咐的自然无有不应。” 姜鸢梨瞧了他一眼,坐过去,问道,“瞧你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是京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方才听玉竹说追影进屋来了,她便 觉得怕是有事,便丢了手里煮了一半的药匆匆过来,结果只瞧见了烧的快没了的信纸。 这几日,若是无事的话,追影是不会来打扰盛景修养伤的,想来这信纸上大抵是说了些什么的。 而此刻值得追影专门跑一趟的,大抵只有京里的消息了。 盛景修闻言,只是屈身靠着身后的软枕出神,好半晌都不说话,便是姜鸢梨等不及了,又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这人才回过神来,看着姜鸢梨。 “你说话呀,你这样不吭声,只叫我一个人胡思乱想的。” 盛景修笑笑,伸手将人拉了过来,抱在怀里,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 “再大的事有我呢,你怕什么,谁能吃了你不成?” 姜云芊闻言,手肘轻轻往后撞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话,夫妻一体,怎么能什么事都只叫你一个人扛着,我就躲在后头享清闲。你这一脸有心事的样子,却不跟我说,我能不自己乱想么。” “夫妻一体?你这话当真?” 姜鸢梨以为他问的当真是“当真一体”,却不想,盛景修的问的意思是,“当真夫妻”。 “这是自然。”姜鸢梨拉开盛景修的手,坐起来,正色道,“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 “当真没事发生。”盛景修说道。 “你说谎。” “真的。” 盛景修轻笑一声,有些无奈。 “那你方才在这里魂不守舍的琢磨什么呢?” 盛景修想了想,说道,“我在想我们的婚事。” 姜鸢梨愣了一下。 “婚事?” “嗯。”盛景修点头,继续解释道,“你也知道,如今宫里不管是故意拖着也好,还是朕的事情不断给耽搁了也好,我们的婚事终究是被拖到了现在。” 姜鸢梨点点头。 这倒是不假,说起来,宫里筹办也有些日子了,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什么音讯,速度是慢了些。 只不过,姜鸢梨也没有细想。 “这些事情原本也不打紧,好好准备,若是能办的好了,也不枉这一场辛苦。不过,如今却是有些不同了。” 这里头的不同,倒是不需要盛景修多说,姜鸢梨自己想想也能想明白。 回京之后,盛景修是要着急往西南去的,他想要带着自己,可是这就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以什么身份把她带走。 如今虽然圣旨已下,人人都知道,他们只差最后的那一个过门的形式了,可是有没有这个形式还是很重要的。 有这个形式,她就是盛景修真正的妻子,人人承认的摄政王妃。可是若是没有这个形式,她就仍然是她自己,是姜家嫡女。这里头的差别可就大了。 若她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妃,盛景修想要带她一起上任办差,这自然是谁也不能置喙半句的,天经地义。 可是若是她是姜家女,那这就不好办了。 他如此,就成了奔走的妾,名不正言不顺,是要叫人诟病的。 京城里,风言风语传起来从来都是没有根据的,怎么听着离奇怎么来,怎么听着狗血怎么来。 今儿说她没过门就跟人跑了,明天就能说她已经怀了身子可是却进不了盛家的门,后天就能说她遭人厌弃可是却仍旧死皮赖脸的跟上,便是做盛景修身边的一个伺候奴婢都心甘情愿。 到时候悠悠众口,怎么编排那可就说不准了。 若是姜鸢梨只是自己一个人也就算了,只要她不在乎,这些倒是也没什么,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甚至二三十年的,这只要时间长了,名声什么的,早晚都能拉回来。 可是,姜家就不同了。 不仅仅是姜家的嫡系一脉,还有许多与姜家沾亲带故的人家,甚至是大娘子的母家,都会因为姜鸢梨平白无故遭受非议。男子影响仕途,女子影响婚嫁,这些事情往近了看,是叫无辜之人平白遭难,往远了看,则是会影响后世子子孙孙,长久的积怨祸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玩的。 这些东西都不得不考量。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 盛景修想了想, 看着姜鸢梨,认真地说道,“所以,我们不如现在就成婚吧。” 现在就成婚,就在这里,简单的婚礼,你我二人,指天立誓,拜堂成亲。 饶是姜鸢梨心里大概已经有了猜想,可是真的听见盛景修这么说出口,心里说不惊是不可能的。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难道这事情还有不认真一说?” 姜鸢梨却是犹豫了。 不是犹豫要不要嫁给他,而是犹豫这称呼之后京城里众人的悠悠之口。 第256章 聘礼 第二百五十六章 聘礼 盛景修是皇亲,是大盛朝的摄政王,婚礼虽然比不上天子立后,可是按理来说在,这规格制度也比之差不多了。 “如今你这算是娶的第一房的嫡王妃,本来娶我就不知道叫京城里多少人笑话你是有眼无珠,娶了一个不知礼数的野丫头来作王妃,如今你要是再在这里随便就把婚事给办了,没有父母见证,没有亲友祝贺,回到京城之后,只怕这件事要成你一生的笑料供别人消遣娱乐了。” 盛景修本来还一脸担忧的样子,然而在听完姜鸢梨的一番话之后,盛景修却是笑了。 “我本担心,你会因为这婚礼不正式有损你的名声,而有所担心,不想你倒是操心起我来了。” 这个念头其实从回来之后他就开始有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口,顾虑的就是姜鸢梨的名声而已,旁的他倒是真的没有想这么多。 却不想,姜鸢梨想的也同样是这个。只不过,对象从她自己换成了盛景修。 “我说的是真的呀,你到底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天之骄子,人人都称赞的摄政王,如今却是因为我见天的叫人笑话,说不得以后你老了,别人也会戳你的脊梁骨,说你被我迷昏了头,什么礼数也不顾了。” 盛景修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其实要是这么说的话,也却是是事实,我确实是被你给迷昏头了,这也不算是冤枉我。” “你说什么呢。”姜鸢梨不满地哼哼。 盛景修看着小丫头此刻的神色,知道她心里对于提前成婚这件事情是不排斥的,不过是替自己考虑名声而已,盛景修便凑过去,将自己的头轻轻搭在姜鸢梨的肩膀上,手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 “这些事情都是虚假的东西,我并不在乎。何况,对于男人来说,名声这件事情,从来都不是因为名声好所以别人才尊敬你,而是因为你的实力强大到别人不得不尊敬你所以你的名声才好,这是反的,你懂吗?”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 作为女人,即便是贵为皇后,若是名声清誉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天下人照样会议论你, 地位高的,只不过会叫人不敢在你的面前因为一些小事随便的编排你罢了,可是若是真的有了什么大事的话,就是皇后也不行,皇后也要被人用唾沫星子从后位上给吐下来不可。 但是男人就不一样了,就算是你是市井流氓,你杀人放火,只要你拳头硬,你有地位,有金钱,那么在成功之后你就是浪子回头,人们同样是会尊敬你,不敢说你半句不是。 “说不得以后我若是把朝廷里头的问题都解决了,人们还要效仿我,都与自己的心爱之人来这里在佛祖的见证下举行一个简单的婚礼呢。” 姜鸢梨转过身来,静静地将手臂搭在盛景修的脖子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依偎着。 盛景修低下头,细声细气地在姜鸢梨的耳边小心翼翼地询问。 “怎么样,你还没有说,你要不要嫁给我。” 姜鸢梨只觉得这个人是顶讨厌的,明明他什么都知道,明明自己表现的也那么的明显,可是他还是要问,非要搞得她脸红了不可。 盛景修此刻倒是真的无辜,他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的大事,总是要真的亲口听姜鸢梨自己说出来之后这才能安心,不然的话,他就总是会担心自己自作多情。 姜鸢梨起身,朝盛景修伸出手去。 “嫁给你可以,聘礼呢。” “聘礼?”盛景修说道,“之前我可是把聘礼给你家堆了一院子的,难道你要赖账?” “那是你给姜家的,给我的呢?” 盛景修只觉得她这无赖的样子好笑,不过心里也知道她这就是答应了,于是心情好的盛景修也继续陪她玩儿着。 “我这身上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自己看看,觉得什么值钱你就拿了去,我绝对不反抗。” 姜鸢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后摇摇头。 “没有一个是我瞧得上眼的。” 事实上,盛景修此刻躺在床上养伤,除了身上这料子上成的衣裳之外,便是头顶那插着玉冠的长簪了。 可惜,这些姜鸢梨都瞧不上。 “那这可怎么办,我想不出来了,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聘礼么?” 盛景修索性把这个话题丢给了姜鸢梨,叫她自己说。 盛景修以为这小妮子又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结果,却见她认认真真地想了半天,然后说,“什么都可以么?” “只要我有的。” “那若是你此刻没有,以后会有的呢。” “也一样给你。” 盛景修的每一个回答都不假思索,根本没有经过思考,好像姜鸢梨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什么需要犹豫和思考的。 盛景修的利落到底是叫姜鸢梨笑了,她凑上前,对盛景修说道,“我要你之前答应我的,另一幅长相守。” 盛景修顿了一下,这确实是盛景修没有想到的一个答案。 姜鸢梨看着盛景修发愣的样子,直接就急了。 “什么意思,你之前可是答应我的,说是这个东西早晚要给我,现在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盛景修苦笑一声,“我不是说话不算话,只是这东西此刻我还没有,给不出你这样的聘礼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可是我又急着娶媳妇儿,所以才着急,就没有旁的能代替的吗?” 姜鸢梨摇头。 “不能代替,我就要这个,这个是你答应我的。何况,我也没有现在就要,我以后再要,你只要心里惦记着,你还欠我一个这样的聘礼,然后记得给我拿回来就成了,我等你,一辈子我也等你。” 盛景修皱眉看着她,“你怎么会忽然执着这个东西?之前我送你长相思的时候看你神色淡淡的,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当时,盛景修只觉得,姜鸢梨表现出来的喜欢大抵是因为需要依靠自己所以才勉力装出来的,不想她竟然在这里重新提起了。 第257章 长相守 第二百五十七章 长相守 “我何时说过不喜欢了?”姜鸢梨反问道,“难不成 人人喜欢的时候都要蹦起来跳上一跳才叫做是喜欢么?” 盛景修失笑。 “我虽然不怎么明白女儿家的心思,可是到底也自认为通晓一些人心人性,你彼时的样子是真喜欢还是敷衍平淡,我还是能分出来的。你若是硬说那时候你心里其实喜欢的紧,只不过不喜欢宣之于口的话,可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姜鸢梨细长的眉头轻佻,不置可否。 那个时候她确实是心里没有多少感觉,毕竟当时她对盛景修并没有什么感情,更多的只是依附与互相利用。若是说感情上的触动的话,比起喜欢与感动那个时候她心里更多的是感到惊讶与奇怪,她没有想过盛景修会送这样贵重的东西给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给她,不过这些在那个时候她也懒得细想。 如今却是不同了。 如今莫说是这样珍贵的礼物,便是盛景修随便摘一朵花给她,她也是要拿在手上看上许久,然后再亲自仔细地收起来的。 “总之,这就是我要的聘礼,如今也只要这一件,你给还是不给。” 盛景修越发的纳闷了。 “那你先要告诉我,你为何这么执着于这个东西。” “我喜欢不成么,你管这么宽做什么。” 说完,姜鸢梨懒懒地趴在盛景修的身上,脚下悬空的脚一晃一晃的。 盛景修失笑,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脊背。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现在哪里能惹得起你呢。” 话里的无奈与宠溺叫姜鸢梨十分的受用,于是便越发的温润趁手,在盛景修怀里腻味的叫彼此都格外的适用。 许久,姜鸢梨忽然闷闷地开口。 “我想要你把长相守找来送给我是因为,光有长相思不好,我们不仅要长久的思念对方,还要长久的相守在一处。” 这世上大多以“长相思”的感情,多半都是刻骨铭心却没有什么好下场的感情。世上之人,有情者多,相守者少,姜鸢梨不要这样的情感,她要自己与盛景修时时都在一处,永不分离。 以前的时候,姜鸢梨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只觉得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不过是留着供人事后回想起来有一个或好或差的出路由头,然后将一切归因于一句“命运”,以原谅自己在这其中所做的错事。 可如今,她却是在乎的紧,便是听也听不得。原先还觉得那长相守格外的漂亮好看,可是后来却看着就想到这东西的名字,想到这名字心情就会莫名的糟糕起来,后来便是见也见不得了,甚至时时回想起,还缺一个相守。 盛景修闻言,轻笑一声。 “我当什么,竟是这样。” 姜鸢梨听着盛景修语气的随意,不满地在他的手臂上拧了一下。 “你可别当我是与你闹着玩的,要给我当成一个事儿办,若是你拿不出来……” 姜鸢梨本想说那我就不嫁给你了,可是想想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转而从盛景修的怀里出来,跳下床去翻了半天,最后翻出来纸笔,沾了墨,重新爬上了床。 盛景修撑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姜鸢梨扑在床上,撅着屁股,手里拿着笔,认真地在纸上写着什么,亏得这叠纸厚实,不然盛景修今晚怕是要在墨汁上睡觉了。 盛景修见她眉眼认真,小小的鼻翼随着呼吸一开一合,十分的可爱。 写了许久,盛景修这目光才从姜鸢梨的眉眼上移开,凑过去看她写的东西。 盛景修一目十行看过去,随后笑出声了。 姜鸢梨被他的笑声惊扰,抬头不满地皱眉。 “你笑什么,不许出声。” 盛景修道,“你有所求,我什么时候不依你的?怎么还写上字据了,我应了你就是了。” 姜鸢梨却是头也不抬,语气严肃而认真。 “那可不一样,空口无凭的,以后你要是哄我,不把我说的当个事儿来办,到时候闹到了众人面前,你嘴上答应的我怎么叫旁人相信,少不得要拿出证据来的,白纸黑字,到时候去哪里你都没有法子辩白。” 姜鸢梨说完就坐了起来,将盛景修的手拿起,把笔塞进他的手里,然后十分豪气地吩咐道,“行了,签吧。” 盛景修失笑,“我不得好好看才能签么?” “有什么好看的,反正我写什么你都是要答应我的。” 姜鸢梨倒是对自己的地位认识的十分的清楚。 盛景修也就不再去看,顺了姜鸢梨的意,大笔一挥,在上面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逼着签一个东西。 姜鸢梨见盛景修的笔刚收起,就立刻迫不及待地上前把这字据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折好,然后放进自己的衣襟里头,最后还满意地拍拍,十分高兴的样子。 做好这一切,姜鸢梨再次朝盛景修扑了过去,抱着他的手臂蹭着。 盛景修连忙将右手举起。 “仔细着笔!” 上面还有墨汁呢,要不是她躲开的话,眼下这小妮子的脸就成了小花猫了。 姜鸢梨咯咯地笑着,十分的无赖。 盛景修无奈,将笔随意地丢在了地上,然后反抱着她。 “这就满意了?” 盛景修贴着姜鸢梨的耳边轻声说话,细细的吐气声叫姜鸢梨脖子上都惊起一层层的红晕来。 她抿着唇,点点头。 “那你这意思,是不是就算是答应了要嫁给我了。” 姜鸢梨顿了一下,随后又点点头,脖子便更红了。 盛景修此时被姜鸢梨压着,只觉得胳膊有些麻了,便抽出手来,想要换个姿势,又怕这床小,动的时候叫姜鸢梨给滚下去,便索性将人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撑着床榻,调整着姿势。 却不想,这姿势还没有完全换好就被姜鸢梨给按住了。 盛景修不解地看着她。 只见姜鸢梨满脸通红,趴在盛景修的怀里,脸红成一片,说话的声音也小的如蚊子一般。 “等,等婚礼办了,告了天地父母才行。” 第258章 捉弄 第二百五十八章 捉弄 盛景修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在看到姜鸢梨越来越红的脸之后,盛景修便懂了她这脑子里头想的是什么了。 盛景修觉得有些好笑,看着姜鸢梨的笑模样,捉弄她的心思便起了。 盛景修想了想,反身,直接将人压在了自己的身下,撑着手臂,闲闲地看着她。 “为什么要等到婚礼办了,告知天地父母才行啊。” 姜鸢梨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看着盛景修的眼里似乎写满了不可理喻。 “人人都是这样的。此刻就算是我们情况有些特殊,可还是也不能不办婚礼就做了这事……不需要复杂,简单就好,只有你我就好,如今我们也没有亲人,就只祭拜了天地就好。” 盛景修沉吟一声,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姜鸢梨推了推他的胸口。 “我又不叫你三台大轿,十里红妆,你这有什么为难的。” 如今即使是在青莲寺,可是想要简单的办个仪式还不简单么。就随便扯两块红布盖在头上掀开也好啊。 只是不想,盛景修却是更加的为难了,反倒是问道。 “我是实在是不懂,做这事儿,要这么麻烦么,此刻不行么?” 说着,盛景修垂下头,轻轻靠近姜鸢梨的脖子。 随着盛景修靠近,他身上浓郁的气味也随之袭来,姜鸢梨又羞又气,索性仰起头,在他的唇上用力咬了一下。 盛景修吃痛,退开,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不行!”姜鸢梨咬牙切齿地说道。 盛景修一开始真的只是想要逗逗她,谁知道她竟然敢主动凑过来咬她。 姜鸢梨湿 润的唇瓣刚刚凑上来,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就撤走了,这蜻蜓点水的一下,反倒是把盛景修本能的欲 望给拉扯了出来。 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本来就是会有正常的欲 望,只是平时他总是忌惮着还没有成婚,不愿意碰她,如今却是有些忍不住了。 姜鸢梨后知后觉的察觉到盛景修越来越可怕的眼神,那样子就像是要生吞了她一样。 她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本能地想要跑,只是这一次却没有这么容易逃脱了。 盛景修一把将人拽了回来,按在身下,一口咬了上去。 “嗯!” 姜鸢梨吃痛,本能地婴宁了一声。 他真的是在咬,像是在报复一样,牙齿用力地咬着她的唇瓣,力道控制的说不上是好,也说不上是不好,刚好能叫你感觉到疼痛,可是又不会觉得难以承受,也不会出血,像是在那个失控的边缘徘徊着一样,吊着你的心也七上八下的。 姜鸢梨哼哼着想要推开他,但是却被盛景修按住了手腕,随后盛景修伸出舌头在她的唇上安慰一样的舔了舔。 姜鸢梨刚喘口气,不等说话,盛景修的唇再次覆了上来,这一次却是一点缝隙都不给姜鸢梨留了。 他的舌头撬开姜鸢梨根本没有防备的牙关,直接探了进去,掠夺着姜鸢梨的馨香。 “唔唔——” 姜鸢梨感觉自己就像是快要在岸上枯死的鱼儿一样挣扎着,仰着头想要呼吸却发现根本没有喘 息的余地。 身子被盛景修牢牢的控制着,姜鸢梨感觉在肌肤相贴的几处像是着了火一样,尤其是盛景修的手握着的地方,姜鸢梨只觉得那里格外的酥 麻,像是过电一样,在四肢激起一层层的激荡,姜鸢梨也清楚地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那段时间在宫里学习,这些床笫之事她自然也学到了一些,此刻姜鸢梨自然明白这身体为何会如此,便是更秀了,激荡地身体不受控制了抖了一下。 盛景修清楚地察觉到身下姑娘的情动,咬咬牙,到底退了开来,翻过身,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而姜鸢梨则已经有些被亲的咪蒙了,双眼湿漉漉地望着上头,小口小口的喘气,幻神上下柔弱无骨,一副已经盛开到了极致等着人来采撷的模样。 盛景修偏开头,下地猛喝了几口凉茶之后这才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回过头去,姜鸢梨也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盛景修走过去,给她递了一杯水。 姜鸢梨本能地接过来,抿了一口,眼睛却还是根本不敢看盛景修。 只是她心里郁闷,到底还是问出口。 “你怎么……下床了。” 姜鸢梨本来想问的是,你怎么停了,可是这最后两个字实在是说不出口,便索性改了口,换成了比较委婉的说辞。 盛景修无辜地看着她说道。 “我没有停啊,刚才我手麻了,想要翻个身子缓缓,这会儿已经好了。” 姜鸢梨反映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盛景修说了什么。 她猛地抬起头,眉头皱紧,不敢置信地看着盛景修。 看着盛景修的模样,姜鸢梨知道自己被耍了,气鼓鼓地下床,便要往外走去。 “做什么去?”盛景修提前预判了姜鸢梨的动作,伸手把人拦住了。 “把这床留给你,任你想要打滚还是想要横躺,都随你,省的我占了你的地方。” 盛景修失笑。 “别闹,外头还有人呢,你这样子,怎么出去?” 恰好,此时旁边的桌子上刚好摆着一个镜子,将姜鸢梨此刻的模样完全映照了出来。 铜镜之中,姜鸢梨衣衫凌乱,脸颊绯红,更要命的是原本粉 嫩的唇瓣此时又红又肿,上面还有晶莹的唾液,在日光下泛着光亮。 这幅样子,任谁都知道刚才她在这屋子里做了什么。 姜鸢梨立刻抬手捂着自己的唇瓣。 “都怪你。” “好好,我看。” 盛景修上前,温柔的拉开她的手看了一眼,随后说道,“嗯,没事,等会儿就好了。” 姜鸢梨有时候恨不得想要抽他几 巴掌才甘心。 两人重新坐下,却是隔着一张圆桌。 姜鸢梨远远地坐在对面,一眼都不看盛景修,像是在闹别扭的小朋友一样。 盛景修讨好地搬着凳子凑过去,姜鸢梨便立刻又搬着凳子远离。 几次之下,盛景修也就不勉强了,只笑着说道。 “别生气了,我不是跟你开个玩笑么,眼下要跟你说正事。” 第259章 剖伤 第二百五十九章 剖伤 “你能有什么正事?” 姜鸢梨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到底还是重新坐好了,认真看着盛景修。 盛景修执起姜鸢梨的手来,托在手心里细细地摩挲着。 “眼下条件简陋,又赶时间,所以婚礼可能没有什么没有,没有喜娘、喜帕,没有凤冠霞帔和彻夜红烛。可能就是叫这青莲寺的主持帮忙坐个见证,我们拜了天地,在佛祖面前立了誓,便就算是夫妻了。” 姜鸢梨倒是也想到了。 眼下情况确实是不乐观,也没有这个时间,她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虽然正经第一次成婚,连个凤冠霞帔都穿不上到底是有遗憾的,可是姜鸢梨并不是个不识大体的人,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于这些事情上多做纠缠。 姜鸢梨闻言,只是乖巧地点头。 “我明白的,好在只要是你我都在,这就是最好的了,旁的,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有则最好,没有也就罢了。到底是我嫁给你,这是我们的事情。” 盛景修虽然听见姜鸢梨如此说,可是心里到底还是十分愧疚的。 “等回头我们安稳下来了,这个婚礼我一定补给你。” “好。” 姜鸢梨乖巧地在他身上蹭蹭,猫儿一样。 “你说的就是这个事儿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瞧瞧,你果然是没有正事的。” 盛景修看着姜鸢梨,许久,忽然开口说道。 “其实还有一件事。” “嗯?” “明天是在佛祖面前说的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话,今晚,你是我的妻子,有些话,我只想要说给你听。” “什么?” 姜鸢梨一时间有些没有听明白,但是却从盛景修脸上严肃的表情可以推测出这必然是个严肃的事。 “我带你去个地方。” 盛景修说着就要下床出去。 “你慢些,不要扯到伤口了,仔细着点儿。” 姜鸢梨担惊受怕地帮盛景修收拾妥当之后,便由着他牵着自己出了门。 姜鸢梨被盛景修带去了一个小院子,奇怪的是这里从门开始就上了锁,越过铁索,里头的景象也可以被窥见一二。 看上去不过是寻常百姓家的小院,只是以往这样的院子少说也是有三排联房的,可是这院子却只有孤零零的一间屋子,上看去十分的小巧。 铁锁打开,盛景修甚至还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姜鸢梨。 “走,我带你进来。” 进屋之后,姜鸢梨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之前第一次来青莲寺的时候,她倒是听说过,盛景修早些年是经常来这里小住的,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只是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留心,也没有去看,想来就是这个小院子了。 姜鸢梨此刻看的格外的认真,院子布置简单,除了过分小巧,都不想是一个院子之外,其他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随手摸了一下院子里头的石桌,指尖便瞬间黏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土。 可见盛景修是有日子没有来了。 “这里没有人给你收拾打扫么?”姜鸢梨好奇地问道。 “这里是我自己的地方,你是第一个进来的人。旁人谁也不能进来。” 盛景修说完,带着姜鸢梨继续往里走。 推开沉重的木门,寂静的院子里瞬间便响起一阵吱呀声。 姜鸢梨好奇地往里看,只见里头布置的根本不能用简单来说,只能说是简陋。简陋到姜鸢梨甚至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自己眼前的这个屋子。想来就算是百姓家里也要比这里好些,即使是在寺庙之中,盛景修住的地方也不该是这样的,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当然,姜鸢梨自然是不会认为这些东西是旁人给他布置的,下面的人只怕是恨不得把府上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给他搬过来才行。这般的简陋只能是他自己的意思。 姜鸢梨挑眉问道,“你这是在苦修么?难道你有一颗想要出世的心?” 盛景修笑笑,不过这笑与往常比起来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眼前根本乜有什么好看的屋子。 “算是,忆苦思甜吧。” 说完,盛景修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来。 忆苦思甜? 难道这屋子原本真的是盛景修住的屋子么?后来才搬去王府的? 姜鸢梨不曾听说盛景修受过什么苦难啊。堂堂皇子出身,后来又成了朝廷里头跺跺脚众人都要抖三抖的摄政王,还能受过这样的苦? “怎么样,要不要进来坐坐?” 姜鸢梨感觉到盛景修是有话要说,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进屋来,里头甚至还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和尘土的气味。 盛景修用自己的衣袖给姜鸢梨擦了擦凳子,叫她坐下,自己则所以地坐在了姜鸢梨的身边。 “本来没有这么脏的,起码是干净的,只不过自打我有了你之后,就很少来这里了,基本上都是在王府住着,所以显得有些脏乱了。” 姜鸢梨倒是不觉的眼前这小破屋即使收拾干净了,能好到哪里去。 “你方才为什么说是忆苦思甜?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小时候真的是在这里住着的?” 盛景修沉吟一声,道,“差不多吧。不过不是这里,而是在冷宫里,在冷宫最破败的那件屋子里头,我住了三年。” 姜鸢梨还是愣住了。 盛景修,那个大盛朝的天之骄子,居然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过?这怎么可能呢? 姜鸢梨看着他,不解地说道,“怎么会呢?你是在骗我玩儿么?” 尽管从盛景修的语气脸色来看,这大概不是专门来骗姜鸢梨玩的,可是她确实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怎么会和这种地方搭上关系呢? “因为我的亲生母亲,本来是不该入宫嫁给先帝的,当时她进宫,完全是被家里逼得。原本,她可以有一个很美好的人生,有会顺理成章与她成婚的青梅竹马,可是这一切都被先帝毁了。” 姜鸢梨呼吸忽然一滞。 这些秘密前世她就没有弄明白,只是在偶然间能够窥见得当年的一点点端倪,可是具体如何至今不得而知。 第260章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第二百六十章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有几次,她也是想要问盛景修的,可是每次看他神色都是恹恹的模样,似乎没有什么要说下去的意思,姜鸢梨也就不想再问了,后来索性就把这件事情给丢开了。 却不想,盛景修如今会忽然主动与她提起。 盛景修的声音沉沉,目光空洞,似乎在回忆着一个已经久远到有些褪色的回忆。 “当年我的生母及笄之后,两家便开始商议成婚的事情了。听说我的母亲与那个男人情投意合,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从小就是人们认定的,以后一定会在成婚的夫妻。然而在婚事定下来的前不久,我母亲进宫了一次。” “那一次是为了进宫见太后的,也就是当时的皇后。我的母亲与皇后的母家算是表亲,说起来,皇后也是我母亲的表姐。那次进宫,便是母亲的祖母有私心,因女儿是低嫁,为了想要在外头听着好听,叫人以后不能小看了她的女儿去,所以想要请皇后的赐婚圣旨,讨几句吉利话,对外说去,到底是不一样一些,也更尊贵一些。” 原本这些都没有什么,算是正常的盘算与亲戚之间的交际,可是坏就坏在,那天遇上了皇帝,也就是盛景修的父亲。 “先帝一眼看上我的母亲,便要征召入宫,彼时皇后在宫中正处于不利的地位,她已经年纪不小了,可是新进宫的嫔妃却却正貌美,其中更是有家世尊贵不下于她者,有位有孕,若是将来生下皇子,她这个皇后能不能成太后还是两说呢。” “于是,皇后出于私心,就没有把我母亲已经要与旁人订婚的事情告诉带先帝,转头叫人直接把我母亲要进宫的意思传了回去。” 姜鸢梨听后诧异道,“那,必然是不肯的吧。” “是不肯。”盛景修说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娘亲曾经说过,女人是男人是不同的,男人也许一辈子可以爱上很多人,娶很多人。可是女人不一样,她若是认定了一个人,只要这个人不背叛她,那么她就是死也不会背叛这个人,生生世世,眼里心里就这么一个了。” 这一点身为女子,姜鸢梨倒是很能明白盛景修的母亲彼时是怎样的一个心情。 “我母亲不肯,在家里闹了几日。可是皇后皇上下的话,又有谁能够违背?起初还只是用我母亲的娘家的安危来威胁她,母亲却仍旧不肯松口,气的我的外祖父破天荒地动手打了她,却是怎么也打不服。后来左右为难之际,与我母亲青梅竹马的那个男人倒是主动上门来了,倒是也没什么,不过是来与之决绝。” “我母亲不愿,可是男人话说的决然,母亲最后也只能是点头了,第二天便收拾好直接送进了宫,当晚便侍寝,成为了皇帝身边的嫔妃。” 姜鸢梨心里只觉得悲凉。 这件事从每个人的角度来说,其实都是没有错的。 盛景修的母亲为了爱人不愿意屈从没错,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不愿意为了这么一个表亲得罪皇上,也没错,最是矛盾根源的皇帝其实也没什么错,起码在皇帝的视角里,他只是喜欢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想要把她召进宫,他也并不知道这女子在外头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上下的人都瞒着他,他也无从得知,想来事后知道,也已经晚了。 说真的,更多的只是造化弄人。 盛景修说道这里,却是冷笑了起来,原本好看的五官此刻却有些狰狞起来,眼里透着清楚的恨意。 “要是这个男人只是贪生怕死,或者是贪图富贵,我不会怪他,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可恨的。可是他却非要欺骗我母亲,将皇后给他的好处都尽数昧下不说,却是单单说自己受到了什么威胁,不想要全家人命丧黄泉,还说一切都是因为我母亲一家贪图富贵,我母亲不忠,才会有了这样的结果。都是我母亲造成的。” 姜鸢梨眉头紧皱。 这些话若是给旁观者听的话,自然是一耳朵就听出了这个男人的虚伪和冷漠,想要在最后把所有的错都推在女人的身上,倒是显得他无比高洁,无比忠贞。说不得日后年老想起来,还要同小辈说几句自己当年的风流之事,富贵不移、威武不屈的坚贞之举呢。 其实不过是为了遮挡自己心里的贪婪与龌龊罢了。 “我母亲偏偏是一个敏 感之人,那个时候又被里外的事情折磨的有些精神恍惚,她就真的听进去了这个男人的话,只觉得什么都是自己的错,若不是自己进宫别皇上瞧见了,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所以,在进宫之后不久,我的母亲便用剪刀划伤了自己的脸,毁掉了她觉得导致这一切事情发生的根源。” “我没有见过那天的母亲,只是后来听人说,她下手十分的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生生划了七八刀,每一刀都落的极狠,血水洒了一地,她的脸上也全是血,后来闻声匆匆赶来的太医进门之后看到她的样子都被吓得生生退后了好几步,不敢进门。” 姜鸢梨眉头不自觉的皱起,她甚至可以想到当时的画面。 觉得可怜又可悲。 而这个人,是盛景修的母亲。 “这件事情事发之后,皇上也就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皇帝就是这样的,若是一开始他没有瞧上这个女人,没有进宫也就罢了,偏偏他瞧上了,也召进了宫里,成为了他的女人,可是这个时候,旁人却告诉他,他的女人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而是喜欢外头一个什么不如他的普通男人。皇帝的威严不可践踏,嫔妃如此,等同私通,是要赐死的。可是偏偏,我娘怀了我。” 怀有龙子的话,她就死不了了,就算是要死,也要等把这孩子生下来才能死。于是便把她关在了自己的寝宫里,寸步不离地叫人看着她,直到盛景修出生。 第261章 往事不可追 第二百六十一章 往事不可追 “在我母亲死之前,我就与她住在一个像是这样的地方,没有任何人伺候我们,我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皇子,她是后宫的嫔妃,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在这宫里活着的奴才,苟且偷生罢了。” “她到死都没有在我的面前承认过她是皇帝的嫔妃,只是叫我唤她母亲。后来即使是在她躺在床上就剩下最后一口气,宫里有嬷嬷前来处理后事,她都不允许任何人以皇帝妃子的身份来称呼她。我想,她是真的很痛恨这个称谓,所以到死都不肯认吧。” 盛景修说的时候语气十分的平淡,甚至有一种淡淡的冷漠,好似在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说一个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故事一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姜鸢梨却感觉自己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那浓重的化不开的悲伤。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从那里出去,走到先帝身边的?”姜鸢梨问道。 盛景修想了想,“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我母亲病危的时候。他没有去看我的母亲,却是叫人把我带过去见了他一面。” “他问我如今几岁了,认得几个字,学过那些书,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我都一一答了,他却只是摇了摇头,随后命人将我送回去了。直到母亲彻底离世,我才被接出来,住进了皇子所,跟着所有人一道开始学习认字,读书。” “那个时候你多大?” 盛景修却是觉得有些模糊了起来,“记不清了,五岁,或者是六岁吧。” 姜鸢梨记得,盛景修第一次闻名京城的年纪,不过是七岁上下。 “你那个时候才开始认字读书么?” 盛景修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的母亲虽然没有把我扔掉,但是她并不喜欢我。她不愿意教我认字读书,甚至有的时候我自己会认一些字在他面前读,可是她却是打了我很久,叫我把那些字都忘记。” 姜鸢梨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有些心疼地看着盛景修。 一个孩子兴奋的学了几个字想要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成果却只等到了这样的对待,当时那个孩子的心里只怕是充满了不解和疑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吧。 不过,能够在一年到两年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姜鸢梨还是有些想不到的。 “那个时候我开蒙晚,跟不上旁人,所以人人都笑话我,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笑我,可是我不想要他们笑话,于是便开始日夜耕读,幸亏,我还勉强算是有些天赋,很快就赶上了,并且他们都比了下去。然后我的父皇第二次召见了我。” 姜鸢梨想,这也许久是后来盛景修名动京城的那一次。 “我因为聪明和刻苦,逐渐被父皇认识也接受,开始在众人面前说我是最聪明的一个皇子,比所有皇子都强。” “不过,很快,京城之中就有了风言风语,说我并非是皇室的血脉,而是我的母亲与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姜鸢梨虽然心疼盛景修可是却也理解这样的事情发生。 深宫之中就是如此,尤其是盛景修还是皇子,过分聪明,在皇帝面前过分有脸面的话,必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其他的皇子和有皇子的后妃的眼中钉和肉中刺。 想来这些谣言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兴起,并不难擦侧,是谁散步出去的消息也并不难猜,盛景修这是挡了旁人的太子之路了。 只可惜这个时候的盛景修已经大了,也明白了许多道理。 “于是我在谣言起来的当晚,便直接提着刀去了父皇的寝宫,要求与父皇滴血认亲,他没有认。那一刻我就心里清楚,别人成功了。” 也许先帝是因为他不能间接承认谣言的“无风不起浪”。也许是因为自来就没有皇帝与皇子滴血认亲的先例。也许是因为皇室的尊严。 总归不管是因为哪一条,先帝既然选择不与盛景修滴血认亲,那么就等于是永远没有办法验证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子,血统混淆是最不能发生的一件事情,自此,盛景修就与储君无缘了。 “可惜,这个道理在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后来父皇仍旧待我如初,甚至更好了,开始教授我治国之道,寻常也叫我一起在旁边听着学着,看他处理政务,看他平衡朝臣。” “所有人都以为我一定会是未来的太子,就连我甚至也有这样的想法,可惜,一场外放却叫我彻底懂了,他从一开始就并没有打算立我为太子,他把我摆在明面上,只是为了躲在我的身后,悄悄地观察各方的动静。” “以至于后来的那场旷日持久的暗杀,若是没有他留下的势力的帮忙的话,如今的皇帝,是断然不敢如此行事的。” 皇帝怎么可能不懂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他之所以不打算册立盛景修为太子但是却一直把盛景修当成太子来培养,就是因为他一早就想好了,要彻底除掉盛景修这头老虎。 “可惜的是,我居然回来了,九死一生,回来了。”盛景修说道这里,自己也都笑了一下,“有的时候真的不懂,命运这两个字里蕴含的东西究竟有多少,总归大大概是世上最为从命之人都猜测不透,也无法预估的吧。” 那样的追杀之下,他居然还能回来,任谁看都是一个奇迹。 回来之后的盛景修在宫里新帝登基,朝政不稳的空隙里,大刀阔斧地开始整理自己手里的资源与势力,等到皇帝把江山坐稳了,腾出手来了,也发现,他已经不能轻易地把盛景修除掉了。 于是,盛景修就成了这大盛朝最为传奇的摄政王,也是皇帝眼里最为碍眼的那一个存在。 盛景修转过头,看着姜鸢梨,“你之前不是老问我,为什么脸上总是带着银白色的面具么?” 姜鸢梨点点头。 还是后来盛景修才把这个面具从自己的脸上拿下去的,问了几次他都要么是不回答,要么是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就是直接胡说八道,似乎并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来。 “那是因为,我不愿意看见自己的脸。”盛景修说,“我很像我的母亲,也很像我的父亲,我很讨厌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他们的影子,很讨厌。因为一旦想起他们,我的脑子里全是屈辱的、不被喜欢的回忆。我觉得,这样的回忆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可是我的脑子又死活都忘不掉,于是我便选择遮住它,至少不叫我每次无意间经过溪水、铜镜的时候,被自己的样子给恶心到。” 第262章 只争朝夕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只争朝夕 这是盛景修心里真实的想法,只不过除了对姜鸢梨之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姜鸢梨忽然觉得有些抱歉,明明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可是自己还是叫他把那个面具给摘了下来。 “我不知道这些,我不知道……” 盛景修笑笑,转头看着她。 “没关系,我是自愿的,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你以后还是带上吧,如果你不愿意看到与他们想象的脸,觉得很不开心,那你还是重新带上吧。” 姜鸢梨的歉意都清楚地写在了脸上,不过盛景修却是笑了。 “瞧你这样子,之前气的我浑身都疼的时候也乜有见你这么小心过,现在倒是做出这幅样子来给我看了。我只盼着你能多记得一些你此刻的样子,以后也好少气我几次。” 姜鸢梨闻言笑声嗫喏。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过去的那些我早就都忘记了。”盛景修转过身来,拉着姜鸢梨的手,“我之所以摘下面具,并不是因为你一句简简单单的你喜欢看我摘掉面具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你叫我重新喜欢上了自己。” 你叫我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一个被人讨厌的存在,让我知道了,他们不喜欢我只是他们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自己,让我知道了,我被人讨厌与这张脸并没有什么关系,那都是他们的错,他们那一辈人的错,不是我的错。 “是你让我正视我自己的一切。” 因为那些曾经在他的眼里很屈辱,甚至是很不堪的东西,每次被姜鸢梨窥探到的时候,她都是那样的喜欢,眼睛亮晶晶地,十分诚恳地叫他知道,她是那样的喜欢,那样的喜欢…… 姜鸢梨看着他,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又心疼又难过,像是被软刀子一下一下在欣赏磨一样。 或许那句话说的是对的,爱的本能是心疼。 姜鸢梨伸手,轻轻抱住了他,像是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的姿势,轻轻地在他的脊背上拍着,在这样破旧的屋子里。 …… 床帘轻放,姜鸢梨感觉自己的眼前彻底暗了下来,身上被一具热烈的身体紧紧地压着,叫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发展成现在的样子的,只是记得他们一开始还只是抱在一起,然后盛景修的手就开始在她的腰肢上游走,唇舌也吻了上来。 等她被亲的五迷三道的时候,只觉得身子一空,就被抱上了床。 这屋子里,旁的东西都有些破旧,不过这床倒是顶好的,被子也软软香香的,周围全是盛景修身上的味道。 姜鸢梨感觉盛景修的唇在自己的脖颈上来回吮吻辗转,然后一点点地往下探着,牙齿咬着她胸口前衣带轻轻拽开,姜鸢梨便瞬间觉得胸口前一凉。她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挡,却被盛景修给提前一步按住,然后将她的双手交叠着按在了头顶,被迫叫她的身子在他面前完全敞开。 另一只空着的手此时却顺着她的衣服往里探,姜鸢梨感觉他破开一层层的衣料,像是蛇一样在她的身上寻找着那处山丘与柔 软。 “嗯——” 姜鸢梨惊呼一声,不自觉地哼了一嗓子出来。 盛景修的呼吸声便立刻变得粗重。 “还,还没成婚呢。” 盛景修的声音在姜鸢梨的耳边响起,“反正你早晚也是我的新娘子了,人生苦短,我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了。” 说完,盛景修的身子便彻底压了下来。 床帏轻动,姜鸢梨仰头看着头顶一摇一晃的帘子,只觉得自己像是掉进沼泽里头的人一样,一点点看着沼泽将自己吞没。 第二天,姜鸢梨是在中午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周围静悄悄地,不见任何人,也不见盛景修。 她刚要动,却看到自己身上满身的青紫痕迹,这才察觉自己竟然还是浑身赤着,想起昨晚的事情,姜鸢梨立刻红了脸。 恰好此刻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姜鸢梨看到玉竹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在看到姜鸢梨清醒过来之后,玉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姑娘你可终于醒了,再不醒的话,我可是要去请大夫了。” 姜鸢梨看着她,一时间还有些尴尬,用被子遮着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好意思拿开。 “你今儿不用伺候我了,自己洗漱就是了,你先出去忙别的吧。” 玉竹愣了一下,随后在看到姜鸢梨满脸的红晕之后便立刻反应了过来。 “姑娘,你这害羞来的实在是有些晚了点。” 姜鸢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竹脸红了起来,然后扭头用帕子沾了盆里的温水,准备给姜鸢梨擦洗身子。 “今儿大清早,王爷直接把你连人带被子从隔壁的院子扛了过来,然后又嘱咐任何人不能进来打扰你休息。随后先是找人去把姑娘你的落红剪下来,然后去请了大夫过来,给他看诊。” 姜鸢梨一惊,想起昨夜的激烈,立刻有些着急了。 “他是不是身上的伤又裂开了?” 玉竹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 “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追影说,王爷是看抓伤的。” “抓伤?” 姜鸢梨先是一愣,随后脸开始逐渐变红,明白了些什么。 他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自己昨晚哪有那么凶狠! 再者说了,就算是抓伤了他,随便上有些药就是了,怎么还大张旗鼓的去到处宣扬呢!还请了大夫过来。 玉竹垫着脚去看姜鸢梨的反应,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姑娘你别急,左不过这院子里除了我就是王爷手下的人,也没有什么多的外人,再者,王爷如此多半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想来估计看的还是身上的箭伤,不过是借了姑娘的一个借口而已。” 玉竹说完,上前来轻轻抓起姜鸢梨的手臂给她擦拭着身子。 姜鸢梨本就觉得身上不舒服,经过玉竹这么细细地擦过之后,顿时便觉得清爽了许多,只不过却听到玉竹说了一句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第263章 回京 第二百六十三章 回京 “不过,姑娘你也要懂得拒绝才行,王爷是个不懂节制的,姑娘可要小心一些,尤其啊……” 玉竹说着,忽然看看四周,贼眉鼠眼这四个字,姜鸢梨第一次在玉竹身上看见。 “尤其人人都说,王爷这开荤的年纪太大了,之后更要的狠,小心被折腾坏了。” 姜鸢梨满脸通红,怎么也想不到玉竹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感情你也是个没个正经的,见天儿的出去跟人胡乱攀扯。” 谁知道玉竹倒是大大方方的。 “这些在姑娘及笄的时候,府里请来的教习嬷嬷都同我说过的,除了这些还有可多呢,姑娘要听吗?” “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念想吧。”姜鸢梨连忙拒绝。 看着姜鸢梨的模样,玉竹忍不住笑了出来。 姜鸢梨这样子跟玉竹当时第一次跟着嬷嬷们学习的时候反应一模一样的,不过后来听多了也就麻木了,如今瞧着自家姑娘这红红的小脸,是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不过这也算是正式成为妇人了,以后她要好好的帮姑娘照顾着身子,不然的话将来生小世子爷的时候怕是要难受。 姜鸢梨浸泡在热水桶里,感受着温热的水将身上的疲乏尽数洗去,却不知道身后的玉竹已经将心思飘去了天边外了。 洗过澡之后,就有人送了新衣裳过来,说是预备着下午拜天地的时候的衣裳。 下午不过是走个流程,不过倒是热闹,这寺庙里的人都来了,还请了不少周围的村民们,大家有些知道这是谁,有些却不知道,只明白大抵是哪里的贵人,或者是有钱人家的儿女们在这里成亲,人人的脸上洋溢着的都是真诚的笑容与祝福,没有京城里的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姜鸢梨忽然觉得,婚礼这样办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虽然简单,可是却贴心,收到的祝福也是实实在在的。 可惜,京城还是要回的。 当天他们就收拾东西,连夜赶回了京城。 姜鸢梨看着京城里一派紧张的气氛,瞬间便有一种青莲寺一天,京城十年的感觉。 方才还是在一派轻松欢喜的氛围里,一转眼又回到了这个充满死气的京城。 姜鸢梨发现,她是真的越来越不喜欢这里了。 盛景修转头看她,轻轻摸着她的发丝,“小心被夜风吹的头疼。” 姜鸢梨顺势倒在他的手上,有些愣怔地看着前方。 “怎么了,看你似乎不开心?” “你……”姜鸢梨刚要说,却又咽回去了,“算了。” “有什么就直说,怎么又开始吞吞吐吐的了。” 姜鸢梨长叹一口气,“没什么,只是觉得,不可能的事情,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思。” “你这话就是在埋怨我了,不过我倒是觉得你没有良心,从来你提出来的事情,我有什么办不到的,你说说。” 姜鸢梨坐起身来看着他,“若是我说,我想要离开京城,或是西北跑马,或是江南泛舟,任意天地呢,你可能办到?” 盛景修半天没有说出来一个字。 “你看吧。”姜鸢梨摊摊手,“我早就说了,办不到的事情说出来也是没趣。” 说完,又重新躺回了盛景修的身上,无聊地摆弄着盛景修衣袖上的流苏。 “你真的想离开京城么?”盛景修的唇贴着姜云芊的发顶,声音也清清淡淡地在头顶响起,“这里到底是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还有这么多的朋友,你的家人也在这里。” “我是长大之后才回来京城的,说是感情,其实也没有多少,何况,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几件是叫人开心的。” 姜鸢梨自打回来之后,不是被欺负就是被暗地里嘲笑的,京城她还真的没有多少留恋的。 “至于朋友们,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我就算是留在京城里,也不能日日都跟朋友们在一处吧?只要有心,天涯何处不相逢?何必互相拘束着彼此,生生绑在一起呢?这也没有意思。” “至于我的家人么。”姜鸢梨想到姜家的人,眸子里的情绪到底是不高涨,“我嫁给你,你就是我的家人了。” 盛景修闻言又是高兴又是心疼的,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手轻轻地摩挲着姜鸢梨的手指,若有所思的样子。 马车直接进了摄政王府的后院,停了没有多久,宫里就来了人,说是要传召盛景修进宫面圣。 “来的这么快?”姜鸢梨道,“我们这椅子还没有坐热呢,这就着急宣你进宫了,真的是一刻都等不得。” “天一亮就是早朝了,很多事情,是否能做到四两拨千斤,全是在下面使功夫,至于早朝的时候,不过是把已经定下来的事情丢上去叫众人吵而已。” 盛景修回头摸了摸姜鸢梨道的脸颊,“我先去一趟,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我跟你一起。”姜鸢梨说道。 “你在家里就行,我去去就回来。” “一起去,我也是当事人,我也要见皇帝,我想他大概也是想要见我的。” 盛景修犹豫了一下,随后点了头。 “你要是不累的话,那就一起去也行。” “我不累。” 姜鸢梨回头换了一件的得体的衣裳就随着盛景修一道进宫去了。 宫里的人都认识了他们,所行之处,遇见的宫女侍卫都停下来躬身行礼,姜鸢梨与盛景修牵着手,第一次真正的有了夫妻的实感。 或许这就是夫妻吧,并肩同行,风雨同舟,一起走向那些未知和挑战。 到了皇帝的寝宫门口,只见里头灯火通明,皇帝大概是这个时候了也没有咪一眼的。 门口的人见到他们二人来之后,直接推开了殿门。 “皇上等王爷很久了,只是,只说了叫王爷一个人进去。” “我也要去,劳烦给通报一声,就说臣妾也要见皇上。” “这……” “叫他们都进来。” 殿内出拿来盛景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没有什么精神。 第264章 面圣 第二百六十四章 面圣 门口守着的人间盛景琅发话了自然也没有二话,立刻推到两旁,给他们两人让出了道路。 两人刚迈进去,身后的殿门就徐徐关上了。 姜鸢梨与沈行舟走进去,见皇帝穿着一身金黄色的寝衣正端坐在书案前,直直地看着两人。 姜鸢梨与盛景修对视一眼,齐齐跪在地上。 “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金安。” 往常,盛景修一要行礼,盛景琅都会立刻上前将人扶起来,可此刻盛景琅却没有半分要叫他们平身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半天不说话,也不叫他们平身。 姜鸢梨与盛景修就这么继续跪着,也没有动作。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瞬间就变得紧张诡异起来,空气好似都滞固了不少,叫人有些喘不上气。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朕今日看你们,倒是有些羡慕你们。” 盛景修没有动作,仍旧保持着跪拜行礼的姿势,回道,“一切全仰赖皇上天恩。” 盛景琅沉声说道,“行了,夜里凉,你们又刚受了惊,起来说话。” 见盛景琅说了这话, 盛景修才站了起来,随后将姜鸢梨给一道搀扶了起来。 盛景琅的目光在姜鸢梨的身上游走片刻后,最终落在了盛景修的身上。 “朕听说了,你们在青莲寺出了不少事,好在到底是佛祖保佑,有惊无险,朕今晚叫你们过来,就是看看你们,身上可伤到了?” “回皇上的话,微臣身上有些小伤,索性并不碍事。” 盛景琅点点头,“你自来就是个命大的,从来都说,咱们的摄政王是有先帝眷顾的孩子,几次大难不死。” “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盛景琅说着,身子忽然前倾,盯着盛景修的眸子,“你说,你这后福是什么呢?摄政王都已经是福无可福的人了啊。” 盛景琅说话的时候,嘴巴虽然在笑,可是眼睛却阴冷的可怕,像是毒蛇一样。 盛景修垂眸说道,“臣弟怎么配的上说有福二字呢。不过是命运坎坷,过于可怜,老天爷才不忍叫臣弟早早撒手而去吧。” “是吗?” 盛景琅收敛眉目,重新坐了回去,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两人。 “臣弟所有的一切皆为皇上所给,与其说老天爷垂帘,倒不如说皇上垂帘。” 盛景琅轻笑一声,“青莲寺一趟,你倒是参悟了佛法,性子都平淡了不少啊。” “朕今夜睡不着,一来是为了等你们,二来,朕今天听了一个故事,正好你们来了,说给你们听听。” “说是从前有个人,他从小就长得快,别人长高一尺,他就长一尺半,时间一长,就跟同龄人不像同龄人了。于是所有人都排挤他,不想跟他玩。” “后来,他就蹲着,跟别人说,他就是这么高。周围的娃娃于是就继续跟他玩,可是他长得太快了,而且没有节制,到后来他就算是坐着都比别人要高了,可是还是说自己很矮。” “后来,这个人就被他的同伴给杀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盛景修垂眸,静默不语。 皇帝继续说道,“因为他真的是太讨厌了,他明明坐着都比别人站着高,可是还想着藏,还想着要把自己藏起来,这样只会叫人觉得他是一个可怕的人。你明白吗?” 盛景修闻言,嘴角勾起,随意道,“什么混账东西给皇上讲的故事,倒是叫皇上听了一宿都睡不着,影响皇上休息了,此人还真的是罪该万死。” “呵。”盛景琅冷笑,“不过是些奴才,可怜都为主子背锅了,真正叫朕睡不着的,一个个过得倒是都挺好的。” “皇上说的是?” 盛景琅眼皮抬起,阴恻恻地看着盛景修。 他这眼神不是直冲着姜鸢梨的,是看着盛景修的,不过是同一个方向而已,可是饶是U如此,姜鸢梨还是被他吓到了。这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与窒息感,让你会本能地觉得害怕, 就好像是人在面对一头野兽一样,叫你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来,但是你却清楚的知道他的暴虐,知道他想要你的命。 下一秒,盛景琅忽然笑了出来,又成了往常那副贤明君主的模样。 “自然是西南的事情了,朕不是早就与你说过了吗?” 盛景修从始至终都是平淡的模样,好似并不能察觉到皇帝今晚充满压迫感的情绪,像是只是来陪皇帝喝杯茶就回去一样。 “皇上说的原来是这个,臣弟这些日子也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奔走,想着能够帮皇上和大盛朝清除一些害群之马。” “西南那地方,除了你,别人恐怕是真的很难把这件事情办明白。朕想,你到时候就跟老 二一起过去,你们两个也有一个照应。只是这件事情要快,留给朝廷的时间不多了,多拖一秒,边境就多一份危险,现在朝内朝外可都虎视眈眈地看着朕呢。” 盛景修回道,“这件事情微臣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今夜就回去将具体的细则写好交给皇上御览。” “好,你办事从来都是让朕放心的。”盛景琅看着两人随后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朕这么晚将你们叫过来也属实是不怜惜你们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皇上。”姜鸢梨忽然开口,重新跪在了地上。 “何事啊?” “臣妾有一事要向皇上请罪。” 盛景琅本能地看了一眼姜鸢梨旁边的盛景修,随后才问道,“什么事,还需要你跪下来说。” “皇上圣恩,给臣妾与夫君赐婚,可青莲寺时,我们二人经历了生死,便自作主张,在佛前成了婚,倒是辜负了皇上的美意和宫里花费的一番心思了。” 盛景琅闻言久久没有说话,许久才笑了出来,看着盛景修认真地问道。 “你们已经成婚了?还是在青莲寺?” 盛景修道,“是,主持还有附近的村民都是见证,人人皆知,姜氏嫡女已经正式嫁给臣为妻了。” 第265章 扣押 第二百六十五章 扣押 盛景琅脸色微变,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只是轻笑了一声。 “还有人见证,那么这桩婚事便是谁也赖不掉的了。” 盛景修回道,“世人皆知。” “好,世人皆知,好一个世人皆知。郎才女貌啊。”盛景琅眯起眼睛看着下首站着的两人,许久,一挥手,“出去。” 盛景修与姜鸢梨对视,随即便躬身退了出去。 殿门合上的瞬间,盛景修便听见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他知道,这声音是专门给他听得。 盛景修送姜鸢梨到宫门口,自己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不与我一起回去么。” “你看看这天色,马上就要亮了,再过两刻钟就会有大臣来准备上朝了,我还怎么回去,没有等回去就又该折返回来了。” 姜鸢梨看了看天色,确实已经开始有亮色了。 “我能有什么事,你心里不放心,我这不是也带着你来了,眼下皇上也见过了,你总能放心了吧?” 姜鸢梨长舒一口气,可是仍旧站在原地不动。 盛景修有些无奈。 “就算是皇上真的要杀我,也不可能立刻就在大殿上用天子剑杀了我的,你怕什么,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吃点东西。” 姜鸢梨皱眉,“说的什么话,什么杀不杀的。你也是没有个忌口的。” 盛景修看着她笑笑,抬手帮她捋了捋耳边散落下来的碎发。 “好了,乖乖等我,等我回家。你回去只要躺下睡一觉,醒过来,我就在你身边了。” 姜鸢梨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平淡的一句话可是由他说出来却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只觉得心肺都被一种东西填的满满的。 “那我等你回来,你早些回来。” “好。” 姜鸢梨上了马车后就立刻掀开帘子伸出头去看着站在宫门口的盛景修,直到马车走远,彻底看不见他之后,姜鸢梨才有些失落地缩回头来。 回到府上,姜鸢梨有些睡不着,起初还有一些睡不着,可是等的实在是有些难熬,便索性喝了一碗安神的汤药,随后便躺在了床上,迷迷糊糊的竟然还真的睡着了。 一夜未眠加上赶路的辛苦,姜鸢梨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身子一个激灵,姜鸢梨便从梦里醒了过来。 “玉竹?!” 她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玉竹立刻推开门进来,“姑娘你喊我。”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姑娘,刚刚过了午时。” 姜鸢梨一惊。 竟然睡了这么久了。 她连忙坐起身来,问道,“王爷是不是已经来过了?” 玉竹看了姜鸢梨一眼,有些心虚地说道,“姑娘觉得饿么,小厨房的吃食已经做好了,我瞧着做的不错,今儿有姑娘喜欢吃的蹄花汤。” “我问你,王爷是不是来过了?”姜鸢梨立刻就觉察出了玉竹的不对劲,“你这样的顾左右而言他,是王爷压根就没有回来是不是?” 玉竹有些为难地眨眨眼,随后有些丧气地说道。 “追影不叫我同你说,可是这又怎么能瞒得住么。” 姜鸢梨瞬间从床上站起来,快步走到玉竹面前。 “真没回来?” 见玉竹不说话,姜鸢梨便要冲出去,一副要闯宫理论的模样。 玉竹眼疾手快才勉强拽住她的袖子。 “姑娘!”玉竹急道,“你先别着急啊,并不是只有王爷一个人没有回来,是宫里的到现在都没有散朝。” “这是什么话,午时了,宫里没有散朝?” 玉竹点点头,“追影回来说,这些大臣进去之后,皇上就叫禁军出来把皇城四面都封死了,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自然也进不去。到现在,那些大臣们都没有一个出来,京城里着急的人家可不止咱们这一家。” 姜鸢梨闻言,却是愣住了。 皇帝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姜鸢梨重新坐了下来,想了想,随后对玉竹说道。 “追影还在府上?” “在的,追影送姑娘回府之后,本来是要折返回去等着王爷出来的,谁知道发生突变,门口的禁军甚至把那些候着自家主子的奴才连带这车架都抓进宫里了,追影看情况不对,便立刻回来了。” “把追影给我叫来。” 追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过来了,也不进门,只远远地候在门口,躬身朝姜鸢梨行礼。 “如今,我可算是这王府正经的主子了?” 追影闻言,顿了顿,只说道,“是,王爷与您在青莲寺成婚,自然就是这府上正经的主子。” “何况,您与王爷的婚事是皇上下了旨的,这京城内外早就已经默认您就是王府的女主人了。” “好,那我要你以我的名义修书,凡事王爷交好的,与王爷素日里有些交集的,通通告诉他们,不管王爷什么时候出来,不许他们上门,更不许他们私下相见。要他们只当不知道宫里的这些事,往常该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该什么时候睡觉,就什么时候睡觉。具体应该与哪些人说这些话, 我想你是心里有数的。” 追影想了想,躬身说道,“是,奴才明白。” 说完,追影深深看了姜鸢梨一眼,转过身子,刚要走,却又听见了姜鸢梨的声音。 “还有,这几日封门闭府,谁都不见。就说我从青莲寺回来病倒了,王爷又不在,有什么事等王爷回来再说。” 追影回道,“明白。” 姜鸢梨吩咐完这些之后,又去清点了府里的下人,把府中上上下下都在手里过了一遍,然后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刚回来,却看见晚娘正在院子里站着等她。 “来了有些时候了么?坐,如今我也闲下来了,正好给你煮一壶好茶。” 姜鸢梨叫人将煮茶的器具拿过来,随后坐下,慢条斯理地将前些日子新得的好茶拿出来,给晚娘煮茶。 晚娘看着她,说道。 “王爷在的时候你总是小模小样的,可王爷若是不在,你倒是个稳的,有些与你年纪不符的城府。” 第266章 四方试探 第二百六十六章 四方试探 姜鸢梨笑笑,随后轻叹一口气。 “不过自保罢了。” 晚娘身子前倾了几分,“可是我却不明白,王爷出事了,难道不应该想办法把人救出来么,那个皇帝就是个疯子,谁知道他会对王爷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会杀了王爷吗?” 姜鸢梨平静地问道。 一句话却叫晚娘顿住了。 “这……想来是不会的吧。” 姜鸢梨提起一旁烧开的水,轻轻倒进了茶盏之中,瞬间这茶叶的清香便被激发了出来,满院子都是沁人心脾的味道。 “是一定不会。”姜鸢梨说。 从宫里走之前盛景修的一句话倒是把她点醒了。 皇帝再生气又如何,难道还能真的在私底下用天子剑劈了盛景修不成? 换句话说,若是皇上真的有这个魄力不顾一切的直接杀了盛景修的话,那就不用辛辛苦苦地在青莲寺动那么多的心思,布下那么大的局来想办法除掉盛景修与盛华庭了。 这朝廷与天下,终究也不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的。 既然杀不了,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皇上不会杀了王爷,可是青莲寺之事,又把皇上与王爷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捅破了,事情败露,皇帝想要拿我来当人质,可是还被王爷用一种近乎无赖的办法给四两拨千斤的打消了他的念头。皇帝自然生气,整出点动静来撒撒气也是正常的。” “你是说皇上今天搞这么大的动静,闹得京城人心惶惶的,只是为了撒气?”晚娘深吸一口气,狐疑地说道,“我觉得不是。” 毕竟是皇帝,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来么。 “皇上也不仅仅是为了撒气,多半也是想要在派王爷去西北之前给自己吃个定心丸吧。” 如今,西南的事情,只能由盛景修出面来平,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朝中无人,是大盛朝面临的一个困局。 但是,皇帝心里又害怕盛景修趁机与西南的人勾结,到时候山高皇帝远,西南势力又大,就更不好控制了。 虽然这西南势力的背后是盛华庭,与盛景修合作的可能性不大,可是偏偏青莲寺的事情败露,那么就给这个极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增添了一丝可能性。 皇帝的心不安啊。 如今皇帝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心中屈辱,同时也要趁机看看,究竟有多少人敢为了盛景修冒死。 刚刚出了青莲寺之事,想来只要不是耳聋眼花的人,基本上都会清楚大概发生了什么,风言风语也是要听说一些的。 这个时候,皇帝闹出这个动静来,便是要试探各方的势力。 人人都觉得,这件事是冲着盛景修来的,那么就要看各自都是什么反应了。 尤其是为盛景修说话的人。 皇帝也是要借此好好瞧瞧,如今究竟有几人真的依附盛景修到了不可分割的程度。 此番与其说是查探盛景修的实力,实际上却是在给自己吃定心丸。 姜鸢梨当然要把这颗定心丸给皇帝好好的吃下去了。 不过,同时既然势起来,她也要借着这个势做点什么才行。 此刻,一墙之隔的大街上,百姓们都在口口相传一个“神婆”的话,说是大盛朝的龙脉有变,是被人下了降头了。 “如今我前去西南,虽然是名正了,可是还要言顺。”姜鸢梨嘴角勾起,“此刻皇后对外还是称病,到时候要是皇后以生病为由,强召我去宫里伺候,我又怎么能抛下皇后,顺理成章的与王爷离开呢?” 到时候只要拖过了盛景修离京的日子,日后就算是皇后好了,她只怕是也走不了了。那个时候就由不得她了。 她必须要把这条路给堵死才行。 姜鸢梨可不会觉得,宫里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地叫他们顺顺利利地上路,她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的。 既然皇帝要用这件事来吃定心丸,那她也要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才行。 “百姓的舆论是最可怕的,皇后病危,朝堂动荡,京中大小祸事不断,此刻传出龙脉异变的话来,人心动荡,朝廷自然着急,旁的事情不好办,叫皇后好起来还是好办的。只要皇后好起来了,这谣言也就不攻自破,皇上是不可能为了留我一个人,冒着京城动荡的风险,强叫皇后继续称病的。” 舆论一旦变大,人心动荡的结果就是极容易被有心人利用,成为造反起兵,煽动百姓造反的借口。 毕竟这些年,大盛朝积累下来的弊病还是不少的,已经有不少百姓有怨愤之言了,此刻可是经不起这个的。 “王爷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就只管等着就是了,终归是会出来的。” 说完,姜鸢梨把一盏刚刚沏好的热茶放在了晚娘的跟前。 “尝尝。” 晚娘看了姜鸢梨一眼,只觉得她看上去倒不像是往常那个时常在盛景修身边看着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了。 晚娘抿了一口茶,随后说道,“我今日来,也不单单是为了问你这些事的。” 姜鸢梨手里捧着茶盏,闻言微微点头,示意晚娘说下去。 “我来,是想问你,能不能叫我一起跟你们去西南。” 姜鸢梨有些意外。 “我们去西南可不是去游山玩水。西南毒气毒虫密布,情况可不比西北好多少。自来就是官员罪犯流放之地。地势险要,民风剽悍,年年流放西南的罪犯,一大半都死在了路上。” “况且,如今西南的局势复杂,即便是我们过去,只怕是这一路上也少不了各种暗杀威胁,你何苦跟我们受这个罪。” “说起来,你与赵大夫。”姜鸢梨说道,“我总想着,看看能不能在动身去西南前,帮你们简单的办个婚礼。” “不可!”晚娘立刻拒绝,没有半分迟疑,“我是不会嫁给赵无名的。” 姜鸢梨微微有些意外。 她看得出来,晚娘与赵无名相处的还是很愉快的,彼此之间不能说是无情。起码赵无名对晚娘是绝对有意的,这一点她是叫玉竹旁敲侧击地帮自己问过,在赵无名的口中得到过认证的。 第267章 回家 第二百六十七章 回家 “难道是你还放不下过去么?” 晚娘闻言,只是轻笑。 “人此一生,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何况,情爱之事本只有富贵之人才能享有,我们这样的人,从生下来的一刻,就注定了此生不会在这件事上圆满。” 姜鸢梨一向是很能听进去晚娘的话的,可这次却不敢苟同。 “这叫什么话,难道普通人就不配有情爱么,你这可是妄自菲薄了。” “贫贱夫妻百事哀,就算是有幸拥有,最终也都会失去,都是一样的。” 种种压力之下,就算是鸳鸯一般的甜蜜的爱意,最终也终将消散于无形。 姜鸢梨知道晚娘这想法不是一句两句能与她辩驳地清楚的,便也不在这上头多费口舌,只问道。 “我不论旁人,我只管你的。眼下你与赵大夫,眼瞧着是能在这情爱两字上有个圆满的,难不成你就因为害怕以后失去,就不让眼下的事情发生吗?这是什么道理,你倒是与我说说。” 晚娘垂下眉眼,并未说话。姜鸢梨也不急,只静静地等着。 许久,晚娘长长的睫毛投映在眼睑下的黑影动了动,方才听见她说道。 “我此番想要前往西南是因为我曾经得到过一些消息,当年害死我哥哥的的幕后主手,似乎有些像西南总署王怀宝。” 姜鸢梨想了想了,才想起来晚娘兄长当年在西北的事情。 “当年你兄长被设计,还有其他的隐情么?” “当年的事情复杂不堪,不过其中有一件事,我却是知道,当时西北军营之中混杂着王怀宝的势力,这也就是为什么,好好的西北军会出现内 斗的根本原因,便是王怀宝想要借机打散西北的势力,趁机把自己的手伸进西北军的军营之中。” 姜鸢梨这下倒是没话说了。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自己的话,只怕是不会因为儿女之情就把亲人的仇恨弃之不顾的。 可是此刻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姜鸢梨到底还是有些不忍。 “你如今有大好的生活可以过,往事已矣,何必抓着不放呢?你也说过,这世上之事,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既然这样的话, 不如就彻底放下,到时候好好的在京城重新开始不好吗?人生到底还是很长的。” “而且,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就是一生,在想要回头,也不一定就有机会了。” 晚娘心里清楚,姜鸢梨说的是赵无名。 她只是笑笑,“我说的话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生死。对我而言,这件事情,等同于我的生死。生死之事不可放。当年若不是为了查清真相,将所有还是我的哥的人一个个都杀了,我只怕早就不愿意活着了。” 姜鸢梨看着晚娘,嘴巴微微长着,半晌却只是叹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明明片刻之前,姜鸢梨还下了决心,绝对不能叫晚娘去犯傻跟着他们去西南冒险,可是偏偏晚娘给出的是这么一个不能拒绝,不能反驳的理由来,便是叫姜鸢梨有什么也说不出了。 这件事情姜鸢梨倒是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说一切还要听从宫里的安排与消息。 不过,一连三天,宫里都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这京城里许多人家已经都坐不住了,好些的只是自己在家里干着急,或者是去什么娘家、亲戚家打听消息。 若是遇上那着急一些的,便是直接在宫门口哭了起来,扯着嗓子号丧半天,听说是晕过去好几个命妇。 唯有摄政王的府邸安安静静,什么消息都有传出来。姜鸢梨每天甚至还要端着一盏茶在府门口晃悠一圈,面色红润,神色康健,身体和精神都是大好,甚至比往常看着还要好几分。 因此便也有那看不过去的扯着姜鸢梨传瞎话,自然也有一些传进了姜鸢梨的耳朵里,不过不外乎是什么,她到底是成婚之前在闺中有了心上人的女子,对自己的郎君并不上心之类的话。姜鸢梨也并不放在心上。 毕竟这些话与她之前在姜府听到的闲话比起来可是差远了,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好在,就在这些命妇差一点就要闯宫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宫门打开,所有的大人都尽数放归回家了,一个不少,除了瘦了些,精神有些不好之外,身上并没有什么损伤,也没有什么磕了碰了的。 姜鸢梨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就驱车去宫门口接盛景修。 老远,姜鸢梨就看到盛景修站在那里,身后的披风被风吹的猎猎作响。虽然看上去有些消瘦,加上宫里或许是没有人给他整理仪容的缘故,他的头发也有些散乱开了,随着微风在空中轻轻的摇摆,如同春日里随风浮动的柳条一般。 可是即便如此他仍旧站的笔直,身上的矜贵之气并没有因此受到半分的损伤,反倒是被周围人的窘迫衬的越发的出尘了。 姜鸢梨显开车帘伸出头去,老远就盯着那个人影看,直到人影由远到近,由模糊到清晰之后,姜鸢梨才看到,他此刻也正盯着自己看。 马车刚刚停下,姜鸢梨便立刻跑下车,快步朝盛景修奔了过去。 盛景修张开双臂,迎接着他。 在姜鸢梨扑过来的那一刻,带起的风将盛景修的衣服都往后冲了一下,身子却是被盛景修稳稳地接住了。 怀里传来的馨香气味叫盛景修的神经瞬间被安抚了下来,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低头靠在姜鸢梨的耳畔轻轻蹭着。 姜鸢梨抬头,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他一番。 饶是知道宫里大概是不会专门对他一个人用什么特别的手段的,可是他还是不放心的上下仔细看了一番,见确实是没有什么伤口之后,姜鸢梨才松了一口气。 “你还好吗?你这几天在宫里没有受什么苦吧?” 盛景修摇摇头,含笑看着她。 姜鸢梨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拉起他的手与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地交叠在一起,然后掌心对着掌心扣好。 “走,我们回家。” 第268章 临行前敲打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临行前敲打 马车缓缓驱动,在长长的石板路上发出圪垯圪垯的声音。 姜鸢梨静静地看着盛景修,原本已经觉得有些看腻的脸此刻却是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一样。 而盛景修却只是静静地回望着她,并不说话。 姜鸢梨看了许久,觉得有了有些实感之后才有些抱怨地说道。 “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心里有多害怕,我只怕你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 盛景修伸手将她拉过来抱在怀里,掌心轻轻地在她的脊背上顺着气。 姜鸢梨靠在盛景修的怀里,起初还觉得十分的安心,可是后来却是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开始还具体说不出来什么不对劲,可是后来,姜鸢梨却忽然坐起,皱紧眉头认真地看着盛景修。 “你怎么不说话呢?” 要是寻常的话,自己这般,盛景修早就会出声调侃自己,或者是安慰自己,可此刻车厢里头却安静的可怕。 盛景修顿了顿,随后只是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姜鸢梨知道,他失声了。 王府里,赵无名仔细地为盛景修看了一番之后,转头对姜鸢梨说道,“不必担心,不是中了什么毒,大概是在宫里长期神经紧张导致的,养几天就好了。” “神经紧张?” 姜鸢梨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盛景修。 他一向都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怎么可能会神经紧张到出现这么严重的生理反应呢。 此刻想起来,盛景修刚刚出宫时候那眉眼上明显染着的憔悴之色,姜鸢梨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不对劲。 要是宫里真的什么都乜有发生的话,盛景修绝对不可能单单同别人一样因为害怕皇上要了他的命而把自己吓成这个样子。 赵无名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之后,余光里瞥见了姜鸢梨此刻的神色,似乎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便开口解释道。 “神经紧张不一定是因为害怕或者是情绪激荡导致的,也有可能是被外力强行造成的,比如长时间得不到好的休息,或者是有人故意制造出一个让人紧张焦虑的环境来,也一样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说完,赵无名看着盛景修说道。 “方才我在来的路上听闻宫里是以宫中忽然有人被查出感染了瘟疫,害怕你们感染出去,把这瘟疫散播到京城之中才会忽然把朝中官员连带着一并带去的奴才都扣留在了宫里。听说,身份越最贵,一起隔离的人就越少,想来王爷是单独一个人在屋子里头的吧?” 盛景修闻言点点头,随后看向了一旁的追影。 后者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多谢赵大夫了,我带您回去吧。” 赵无名笑笑,瞬间便知道这是盛景修不叫自己在姜鸢梨面前提这件事了,便也就不再提,跟着追影一起离开了。 不过,就爱你给鸢梨却不是个就这么就能被含糊过去的性子。 这边人一走,那头姜鸢梨就立刻追着盛景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盛景修却是耍起了赖皮,指着自己的嗓子,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 那意思便是,我是想要告诉你的,可是嗓子说不出来话,条件不允许。 姜鸢梨二话不说,扭头就找来了纸和笔。 “你写下来,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盛景修无奈,知道这件事在姜鸢梨面前是糊弄不过去的,索性也就都告诉了她。 姜鸢梨看着盛景修慢悠悠地在纸上写,倒是一反常态的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反而是一点点的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把事情经过写下来。 “他们把我关在一个屋子里,不叫我睡觉。屋子里彻夜点着明亮的蜡烛,像是白天一样。只要看到我想要睡觉了,就会有人进来,借着问诊或者是伺候我茶水的借口来将我弄醒不叫我休息。” 这次防止瘟疫蔓延本就是皇上的意思,这些奴才也是奉旨办事。 也就是说盛景修根本不能把这些奴才都赶出去,只能由着他们这么折磨自己。 好在就三天的时间。 姜鸢梨看着他言简意赅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心里却是知道,这三天的漫长的精神折磨只怕是要比他说的要严重百倍,中间不知道被他隐匿去了多少的细节,不然的话,他何至于会被弄的失声? 姜鸢梨眼眶瞬间就红了,盛景修有些无奈地擦着她的眼泪,说不出来话,只能有些慌乱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姜鸢梨抱着他的手臂,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能离开京城了?” 盛景修点点头。 很快就能离开京城前往西北了。 “好,我们快些走吧。” 这京城完全就是吃人的魔窟。 盛景修的嗓子养了七八日之后就好了,虽然刚开始的时候说话还是有些沙哑不利索,不过终归是能有声音了,赵无名说,最晚在他们达到西南之后就会一切如常了。 圣旨也在盛景修能够重新开口说话的这一天下到了府上。 圣旨的意思也很简单,查清西南盐铁关税,盛景修为这次钦点的巡盐御史。 下面给他安排的人手倒是也没有为难他,都是盛景修手下的人,同时也把姜宏志指给了他。 自从科考的事情过后,姜鸢梨就没有再见到姜宏志了,不过说起来不过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姜宏志看上去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脱去了少年的青涩与稚嫩,看上去多了几分从容与稳重,还有官场之上的人才有的端庄与威仪。 姜宏志给他们二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去安顿自己的那架马车了。 身后,晚娘也走了出来。 晚娘准备的很简单,跟她来府上的时候一样,只是一个小小的、看上去放不了多少东西的包袱。 姜鸢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旁坐在轮椅上的赵无名。 赵无名来给他们送行,却是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在那里呆着,直到晚娘出来的时候,赵无名的眸子才动了动,可到底没有去看晚娘。 晚娘也没有看赵无名,两个人像是有一种莫名的默契一样。 第269章 不语别离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语别离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姜鸢梨见状,主动上前与晚娘说了句话,打破了这诡异的尴尬。 晚娘点点头。 “本来也没有什么带的,孑然一身,来去松快。” 姜鸢梨总觉得,这话似乎是说给赵无名听的。 “姜姑娘。”赵无名喊了一声,从旁边的侍从手里拿过来一个极小的包裹,“此去西南,山高路远,瘴气毒虫,这里头是一些防治、解毒的药,上面针对哪些症状,具体应该怎么服用都写清楚了,到时候你拿着这个,说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姜鸢梨心里自然是万分感激,这东西是真是雪中送炭。 “多谢赵大夫。” 赵无名微微骇首,随后只说,“保重。” 说完,赵无名便转过身,没有再看晚娘一眼,也没有同晚娘多说一句话。 车队缓缓驶离,京城的城门逐渐便变得模糊起来,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姜鸢梨看着手里赵无名给的包裹,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盛景修闻声垂眸看了她一眼,放下了手里的书。 “人家分别,你倒是悲伤了。” 姜鸢梨闻言苦笑一声。 “到最后竟然都没有说上一句话,他们都够狠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盛景修说,“这世上事,三分人事七分天定,很多东西既然知道留不住,就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的念想,也不要给别人留下任何的念想,不然才是真的狠心与绝情。” 姜鸢梨闻言,斜斜地看了盛景修一眼。 “是,摄政王看的明白,想来以后你与我分离时,必然也能这么洒脱的。” 盛景修笑笑,伸手将姜鸢梨揽了过来。 “你我不会分离。没有假如。” 姜鸢梨先是笑笑,随后又叹了一口气。 “你这唉声叹气的,究竟是怎么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啊?” “这次去西南也不知道会面临什么,遇上什么事儿。” 姜鸢梨前世对西南之地的了解少之又少,可是尽管如此却也知道,若是这是个好来去的地方,就不会逼得皇帝不得不在这个节骨眼上把盛景修放出京城了。 盛景修闻言,推推姜鸢梨,“你看看我们这是在哪儿。” 姜鸢梨愣了一下,刚要说不是前往龙城的路上么?自京城出来,想要进入西南之地,龙城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只是若是真的是前往龙城的路上的话,想来盛景修就不会这样问了。 姜鸢梨立刻起身,掀开了车帘往外看。 “怎么从官道下来往小路去了?这是要去哪里啊?” 若是要去龙城的话,自然是一路沿着官道是最近的选择,这么走显然是有别的用意。 盛景修说道,“我傻么,明知道前方早就有人设下了埋伏,我还去,我疯了不成。” 盛景修说,“我们先沿着水路到郓城,再从郓城转陆路,经由昌黎道进入西南的门户,梵城。” 姜鸢梨明白,这么折腾,大抵是为了避开这路上早就有人为他们专门设下的天罗地网。 前方很快自密 林中出来一辆普通的马车,盛景修与姜鸢梨下车之后,上了这辆马车,原本的马上上则坐上了许多王府的影卫,然后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 “从这里出去,大抵走上一个时辰,就能重新绕回官道上。咱们从另一侧往水路上走。” 晚娘说道,“那这马车上的东西就都不要了吗?” “都在船上备好了,不必纠结这个。”盛景修说。 姜鸢梨将手里抱着的赵无名给的包裹递给了晚娘。 “最要紧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你拿好了。” 晚娘看了一眼,到底没有把这包裹还回去。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就听到了水声。 码头上没有什么人,盛景修与姜鸢梨一下马车,立刻便有船夫一样的人上前来,姜鸢梨看这些人走路的时候脚底都不带起多少灰尘泥土来,想来根本不是寻常的船夫或是在码头上搬东西的苦力,大多数应该是盛景修早就埋在这里的死士,专门在这里等着他们呢。 果然,这些人一上前就齐齐跪在盛景修与姜鸢梨的面前。 “属下参见王爷、王妃。” “都起来。”盛景修说,“最近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吧?” “回王爷的话,一切正常。按着王爷的吩咐,兄弟们提前三个月就开始在这里渗透,咩有人察觉。” 姜鸢梨听到后不由得觉得惊奇。 三个月。 三个月之前盛景修居然就预想到今天的事情了,还提前叫人在这里准备着,真的是不可思议。 要知道,三个月之前,不管是京城里,还是皇城中,都不曾听闻有任何要查西南盐铁赋税的消息传出来。 “船已经准备好,请王爷王妃上船吧。” 姜鸢梨随着盛景修一起上了船,同行的还有晚娘与追影。 这船极大,上下两层,里头的布置虽然不能跟王府里头的比,可是却也是极舒服安逸的布置了,该有的家具、茶具一应都有,一看就不是一日之功。 晚娘的房间在楼下,姜鸢梨与盛景修的房间便是在楼上了。 姜鸢梨看着这屋子里头的一切,不由得惊道,“你居然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甚至连船都准备好了?” 盛景修靠在一旁,问道,“喜欢?” 姜鸢梨诚实道,“本以为这一路上怕是要少不得颠簸劳累,如今看来,倒是我想多了,估计要比在王府里头还要享福。” 虽然,姜鸢梨这话是说的夸张,可是她当下的心情真的是这样的。本来是打算吃苦,结果却是成了游山玩水一样的。 然而,姜鸢梨后来才发现自己的想法真的是太天真了! 从来没有怎么坐过船的姜鸢梨,刚上来没多久就开始晕船了,坚持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吐成了狗。什么都吃不下,就算是咬着牙吃进去,最后也要吐出来。 要是不是姜鸢梨知道这刚怀孕是不会有如此强烈的孕吐的话,她还真的是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 就连玉竹也慌了,生怕姜鸢梨吐出点什么毛病来。 第270章 意外的收获 第二百七十章 意外的收获 然而,在姜鸢梨知道他们还要在船上至少呆一个半月的时候,姜鸢梨感觉自己怕是没有命有喜了。 好在,姜鸢梨想起赵无名还给了她一个包裹。 姜鸢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打开包裹,结果发现里头还真有缓解晕船的药丸。 她怀着感激的心情吃了下去,然后就继续在船上熬着,过着睡醒了吐,吐完了睡的日子。终究是能挨下来了。 慢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练出来了,姜鸢梨后来就觉得没有那么的难受了,有时候还能到甲板上走走。 这天晚上,姜鸢梨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睡多了的缘故,晚上竟然有些睡不着了。 她看着外头的天色,发现今晚的月亮似乎格外的明亮。他们在船上听着海水流动的声音,别有一种意境,叫人只觉得心胸开阔,情绪昂扬。与在京城里头睡不着时候的夜晚完全不同。 姜鸢梨看着在自己身旁熟睡的盛景修,瞧瞧掀开了被子,转身穿了鞋袜,又披了一件外袍,随后便出了屋子,想着到甲板上透透气。 站在船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只见月色之色,这海水上面像是有金子在闪烁一样,发出粼粼的光泽。 姜鸢梨看着海面,内心平静又祥和,想着大海的尽头该是什么呢?那是她从未去过的地方,那里的人又过着怎样的生活呢?是不是此刻也像她一样,站在岸边,看着大海,幻想着大海这头的景象。 不过,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不平静的身影。 姜鸢梨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在她眨眨眼重新看过去之后,发现那个人依旧在模板上飘着,而且还在努力地朝着这边招手。 姜鸢梨想他应该是在喊着什么的,可是距离有些远她听不见。 到底是一条人命,救人的本能叫姜鸢梨立刻找人叫醒了追影,想着赶紧把人捞上来。 船上的动静吵醒了睡着的盛景修。 他起来看到姜鸢梨不在之后立刻起身出来寻找,结果便看到姜鸢梨拉着披风站在甲板上指挥着人救人。 “你怎么大半夜的跑出来吹风。” 身后忽然出现的声音叫姜鸢梨惊了一下。 他回头,便看到盛景修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关心与责备。 “我不是要吹风的,你看那边。” 盛景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此刻正有人用穿上的备用船只去救人。 “一二三!” 随着哗啦一声,男人被拉到了船上。 姜鸢梨看他浑身都湿透了,皮子都被泡的发白,有些地方似乎受伤了,都烂了,发出了腐臭的味道。 姜鸢梨依稀看出,那是刀伤。 自己救的这个人大概不会是什么寻常的百姓的。 此刻玉竹凑过来,手里提着的油灯散发出来的光亮打在了男人的脸上,姜鸢梨眯起眼睛就着灯火看了过去,在看到男人的五官之后,姜鸢梨一惊,连忙说道。 “赶紧救人!把穿上最好的伤药都用上,一定要把这个人救活!” 盛景修看了姜鸢梨一眼,“这人你认识?” 姜鸢梨点头,看看四周,随后踮起脚在盛景修的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 “程浩。” 盛景修微微一愣,很少能在他的脸上看到因为意外而呆滞住的神色。 “你说他是程国的三皇子,程浩?” 姜鸢梨点头。 她不会认错的。 那年立后大典之上,程浩作为程国的使臣前来为新帝新后贺。 彼时程浩穿着锦衣华服,与此时的模样虽然判若两人,可是那一张极为好看的脸却是不会叫人认错的。 程浩的好看有一种近乎妖异的美,男生女相,加之他又很瘦弱,喜欢穿艳丽的颜色,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姜鸢梨还以为他是女子,后来才知道是程三皇子,因为这还闹出了不少笑话来,是以姜鸢梨对他的印象十分的深刻。 尤其是在看到程浩即使被泡的没有半分血色的情况依旧艳丽的唇瓣时,姜鸢梨就更加确信自己不会认错人。 盛景修都没有见过姜鸢梨,却不知道姜鸢梨是怎么确定这就是程浩的。 姜鸢梨面对盛景修的质问,也解释不清楚,只能笃定地说道,这个人肯定就是程浩。毕竟在这个时候,程浩确实是还没有来过大离皇宫。 盛景修嗯了一声,也就没有再追问了。 “只是不知道,程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姜鸢梨说。 盛景修想了想说道,“他身上有刀伤。皇子流落在外,又有刀伤,想来大概是在自己的国家出了事,没有办法呆了,甚至还有人在追杀他。” 不然的话,一国的皇子,是不会随便出现在敌国的境内的。 更何况,近些年大离与程国的关系可不算好。 程国国土面积十分的狭小,龟缩在大离的西南边境,与大离虽然接壤,可是因为只有一点大,又实在是一块贫瘠的土地,所以从来都不入大离的眼,这个国家也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提起,存在感极低。 而程国这个国家,自来就最多在强盛的时候欺负欺负他左边的一些小国家,从来都是不敢对大离有什么非分之想的。除了近些年。 近些年大离边境都不太平,尤其是西北那边,分走了大离大半的精力,自然没有功夫去理会程国了,再加上西南这里又情况复杂,所以叫程国起了贼心,在边境也有了不少小动作,占了许多小便宜。 虽然到底没有掀起多大的浪花来,不过有这个心思就不是什么好征兆。 当然,这一现象的出现,除了与大离本身的情况有关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程国如今的国军程力是一个好战之人,性格野蛮,武将出身,自继位以来就展示出了勃勃野心,这几年也吞并了不少周围小国家的土地,一点点让程国发展,壮大了不少。 程浩是程力的第三个儿子,程浩又该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妹妹。 如今算起来,程浩这几个兄弟姐妹都已经不小了,也到了囤积各自力量的年纪了。 第271章 庄生梦蝶 第二百七十一章 庄生梦蝶 再加上,程国自来是没有公主不能够继承王位的规矩的,所以,程国的宗室之争在后面发展的十分的猛烈。 姜鸢梨,能把一国皇子逼到这个地步的,大概也只有宗室内 斗了。算起来,如今大概是程国的夺位之争初现峥嵘的时候。 而且,姜鸢梨凭借为数不多的对程国的了解和记忆,后来程国的国君似乎是这程国的公主,至于其中经历了多少,她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只是一个小国,土地贫瘠,在大离这里一直没有多少存在感,前朝或许还会知道一些消息,她这身处后宫之人若非无聊的话,想来便是连提起程国这个国号来都是要想半天是哪里的国家的。 盛景修看着姜鸢梨一明一暗不停闪烁的眸子,眼睛里也泛起一抹猜疑的颜色,虽然没有什么恶意,可是却也罕见地透露出了几分不解与怀疑。 而这瞬间没有来得及收拢起来的怀疑也被姜鸢梨给察觉到了。 不过她并不怪他,实在是自己过于奇怪了,自己很多时候的一些反应与行为实在是不能叫人理解,若是自己的话,只怕是早就忍不住,必须要打破烧过问到底才行了。 这种对最爱的人之间保有不能说的秘密实在是一个叫人有些难受的事情。 盛景修也知道姜鸢梨看见了,一时间有些抱歉,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姜鸢梨倒是罕见地先开口了。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要问我?” 盛景修想了想,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我会忽然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来,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一样。” 盛景修随后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因为按照目前姜鸢梨的人生轨迹来说,她是根本没有任何的机会接触这些事情的,甚至按理来说,她都不应该知道程国的是哪里,更别说能一眼认出程国的皇子了。即使是他都不行。 姜鸢梨想了想,认真地解释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因为实际上,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些东西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是怎么发生的,又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忽然消失,这些我都不知道。” 盛景修看着姜鸢梨,他能够感受到姜鸢梨可的真诚与迷茫,也能感觉到她是想要和自己解释清楚的,可惜很多事情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想要解释也无从说起。 这些盛景修都能感受到,可是盛景修却依旧有些听不懂姜鸢梨在说什么。 而姜鸢梨想要表达的其实也很简单。 “庄生晓梦迷蝴蝶,我现在分不清是蝴蝶梦我,还是我梦蝴蝶。” 盛景修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姜鸢梨也在一直盯着他的回应。她在想,如果盛景修还继续问下去的话,那么她就直接将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他,即使会被他当成一个异类,甚至以后他会怀疑自己疯了,或者是觉得自己是什么妖魔邪祟都不要紧。 她却是再也受不了盛景修类似怀疑的眼神了。 盛景修垂下眸子,乌羽一般的睫毛轻轻眨动,最后重新抬起头来注视着她。 “会有危险吗?” “什么?” 姜鸢梨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不管是曾经的梦,还是如今的梦醒,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姜鸢梨闻言,只是摇头。 “只是一个梦而已,只不过梦里的一切过于真实,叫我难以分清,此刻是梦,还是那时候是梦。没什么危险。” “那就好。” 说完,盛景修忽然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隔着薄薄的衣料,姜鸢梨能够感觉到盛景修皮肤上传来的温热以及胸口有力的跳动。 “现在的都是真实的,那个才是梦,知道吗?”说完,盛景修像是从她的脸上窥探到了什么似的,严肃而认真地说道,“不管那个梦里,你经历了什么,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又或者与什么人相爱,与他经历了多少幸福与痛苦,那都是假的,那是梦,我才是真的,你知道吗?” 姜鸢梨直愣愣地看着他,有些意外。 这事情的走向似乎与她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他只是在乎这些么?而是不是怀疑她的身份么? 甚至在有了陈明雨的事情之后,他对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产生任何的怀疑么。 只是在意这个? 似乎是看到姜鸢梨半天都说不话,以为她在犹豫,盛景修便用力一些狠力收紧了握着姜鸢梨的手。 “说话。” 姜鸢梨吃痛眉头下意识的皱起。 她看着自己的手被盛景修攥着,顶部都有些因为血液不通而微微泛起青白,可是那酸酸麻麻的痛感却并不叫人想要挣脱,反而给她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心的感觉。 “你这是还留恋梦里的人是吗?” 盛景修却误会了姜鸢梨此刻的迟疑。 他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冷意,随后松开了姜鸢梨的手。 “你还……” 话还没有说完,嘴上便立刻贴上来一双柔 软的唇瓣。 女子粉 嫩嫩的唇瓣就像是春日里枝头上最嫩的那一朵桃花一样,还带着淡淡的湿漉与香气,瞬间在他的鼻唇之间炸开。 盛景修脑子空白地看着她,心跳像是在那一刻空了一拍,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姜鸢梨尝试着吸 吮了一下便立刻分开了。 明明对面才是被轻薄的那一个,可是姜鸢梨自己倒是红的像是一个番茄,对面的人倒是一脸淡定,没有什么反应。 姜鸢梨因此有些不爽。 她好歹也算是鼓足了勇气才敢主动去亲近他,可是他就这个反应,到底是叫她觉得有些不满意。 然而,姜鸢梨却是误会了,盛景修此刻并不是淡定,而是懵。 懵到一向反应迅速的大脑在这一刻却是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落在别人的眼中就成了平静了。 “爷。”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很让人厌烦的人出现了。 追影刚过来就后悔了,现在这里头的气氛不正常到就是一只狗经过只怕是也会绕开走。 第272章 隐瞒身份 第二百七十二章 隐瞒身份 果然,追影下一秒就看到了盛景修一双想要杀人的眸子。 “干什么!一天到晚什么事情都过来跟我说,你们难道自己不会拿主意么!” 追影被骂的心服口服,也知道自己大抵是来的不是时候,但是这件事又不好不汇报,只能在原地纠结着要走还是继续说。 姜鸢梨却是不管盛景修的神经。此刻在姜鸢梨的眼里,这个世界上大抵是没有比盛景修更让人讨厌的人存在了。 “是不是程浩救醒了?” “程浩?”追影愣了一下。 “就是刚刚救上来的那个人呀。” 追影顿了一下,看向盛景修,“可是这个人说他叫陈浩,是一个做生意的。” 姜鸢梨愣住了。 她是不可能认错的,这个人就是程浩。 “我去看看他。” 盛景修没有来得及说话,姜鸢梨人就不见了。 他看着姜鸢梨的背影感觉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躲自己。 盛景修无奈摇摇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露出了一一个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 另一头,姜鸢梨快步出了船舱,往程浩所在的舱门里去,只是还没有过去,便听见了一阵欢笑声音。 “你若是再笑,我指定是要娶了你回家当我的媳妇儿的。” 紧接着便立刻传来一阵哎哟的声音,一阵嚎叫。 杀猪一样的。 姜鸢梨听着这声音真的有一瞬间产生了自我怀疑——难道真的是自己认错了? 记忆中的程浩十分的矜贵,身上最有一股子清淡公子的味道,说话做事十分的得体,怎么如今却是这么一副放 荡的样子。 “公子你忍忍,你这身上还淌血呢,必得是要上了药才能止住的。” “可是你能不能给我找来一个姑娘上药啊,你这男人五大三粗的,这么在我的身上摸来摸去的,我就是不疼我也想反抗啊。” 话音落下,便是又惹得一阵笑声传来。 这帮姑娘们奴才们齐齐在门口围着,像是看什么稀奇的东西一样,就是姜鸢梨来了都不知道,还是追影在旁边提醒这帮人才注意到姜鸢梨,让开了些路。 姜鸢梨看到程浩拖了上衣,光着膀子趴在床上任由一旁的大夫给上药,一边上还一边哼哼,俊秀的脸上做出这样的表情来,看着不禁不惹人生厌,还觉得十分的滑稽可爱。 难怪会有真么多小姑娘来这里看,即使此时程浩落魄,可那张脸确实是挺叫人赏心悦目的。 自打盛景修把面具摘了以后,这府里的下人就算是大饱了眼福,姜鸢梨经常能看到即使是男奴才在看到盛景修的时候也会经常呆在原地,显然是看傻了。 但是同时也带来一个好处,那就是看惯了盛景修这样的极品之后,一般模样的人就很难再入他们的脸了,以至于不管什么尊贵的人到府上,这些奴才们都是一脸平静的样子。 外面的人都说,这是府上的下人管教有方。别人这么说的时候,姜鸢梨一般也会在旁边跟着笑笑,说两句客套话,实际上她心里真正想说的是——不是他们宠辱不惊,被管教的好,实际上是他们看不上你。 然而,如今这程浩却是能叫这些人在这里围着,可见这张脸究竟水平如何了。 程浩哀嚎的声音,余光瞥见了门口站着的姜鸢梨。 他立刻有些激动地要起身,结果却是扯到了伤口,疼的又是呲牙咧嘴的,一副心眼不多的蠢模样。 “哈哈哈。” 周围的人们笑的前仰后合。 程浩却是不在意,只是朝姜鸢梨拱拱手,“这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么,天上的仙女下凡。” 程浩的眼睛都直了,说的话也可笑,一旁的人即便是看着姜鸢梨在这里有些不敢大笑,可也仍旧捂了嘴,含笑地看着程浩。 姜鸢梨眯起眼睛步步走向他,居高临下地说道,“仙女下凡?本以为你是个老实人,不想确实油嘴滑舌。” “哎哎,这可不是。”程浩收回手去,垫在自己的下巴上当枕头,“虽然我不是什么老实人,也确实是有些油嘴滑舌,这我是承认的啊,但是我如此说你可真不是油嘴滑舌,你是不知道我在这海上飘的有多惨,我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我在做梦,快要是了,天上的仙女下来接我来了。” “我当时就想,可别因为我掉在海里了,仙女想接我也接不走,找不到我,结果搞得我还得这么继续飘着,活也活不了,死也死不成的,那可就太难受了,于是我就赶紧招手,想要叫你看见我,没想到你还真的是个人,我就得救了不是。” 周围又是一阵笑声。 姜鸢梨却是没有什么表情,脸上的神色始终冷冷的。 “就算是要接你,也该是黑白无常,你还想着仙女下凡来接你,你倒是会做梦。” “那是自然,嘿嘿。”程浩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姜鸢梨话里带着的不友好的意味一样,反倒是呵呵地笑了起来,一口应下了。 模样看着倒是憨傻,可是他越是这样,姜鸢梨就越觉得不安。 因为这个人一定是程浩,按理来说,他看到这样的船只也该知道这船上的主人非富即贵,按理说,程浩应该是立刻亮明自己的身份叫他们把他给送回程国才对,可是程浩却做出这样一副样子来给他们看,实在是叫人费解。 毕竟是程国的皇子,姜鸢梨只怕自己无缘无故会卷入程国的斗争之中,她此刻倒是有些话后悔自己冲动把人救上来了。 程浩趴着,嘴角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来。 “你这样看我,我会以为你是看上我了的。” 追影皱眉,本想上前一步提醒程浩说话要注意一点,不过在他开口之前,却是先一步听到了姜鸢梨的声音。 “你不是说,想要找一个女子来给你上药么,你觉得我行吗?” 程浩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当真?那我可是享福了,居然这辈子还能有这样的美女为我上药施针,我倒是只恨我身上的伤口不够多了。” 第273章 互相试探 第二百七十三章 互相试探 姜鸢梨嘴角勾了勾,“是么,那我可是要你好好享享才行了。” 姜鸢梨上前拿起针包来摊开在程浩的背上。一旁的大夫见状连忙让开,像是怕溅自己一身血。 程浩急忙说道,“不是说上药么,你打开这针包是什么意思?” 姜鸢梨用细长的手指捏起一根针来,在火上淬炼了一遍。火苗跳动,像是等待恶作剧的孩子一般。 “你这伤光是上药是不行的,我以前学过一些针灸的手法,旁的不敢说,这止血化瘀的效果却还是有的。你方才既然那么不吝啬地夸我了,那我也不能吝啬给你施针不是?” 程浩看着姜鸢梨手里粗 长的银针,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这跟谁学的?不会是跟什么赤脚大夫吧!我如今可还年轻呢,还没有娶媳妇,你别一针下去我半条命都没有了!你还是给我上药吧,还是上药吧!” 说着,程浩撑着手臂挺起身子来,那样子竟是害怕的要跑。 姜鸢梨看了身边的人一眼,立刻就有几个奴才上前,按住了程浩的四肢不叫他动弹。 “干什么你们,救命啊!” 姜鸢梨微微笑道,“这不就是要救你么,你着急什么。我这针法可是不错呢,你别不知好歹。” “得得得,不就是拿我练手么,来来放开,咱们也都是文雅人,怎么能做出这般不登大雅之堂的事情呢!” 周围的人抬头看向姜鸢梨,后者微微抬了抬眼皮,他们便立刻松开了程浩。 程浩重新地老实趴好,露出光洁的脊背来。 “看好了,别给我一下扎动脉上了就成。” 他头也不回,像是认命了一般。 姜鸢梨换了最粗的一根针,另一只手捏起程浩的皮子来,刻意多用了一些力气。 “你说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逃亡过来的人,九死一生在海上漂泊着,好不容易命大活了下来,要是死在了我的手里岂不是可惜?” 程浩闻言,转回头来,挑眉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鸢梨说道,“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一个小商贩的命不值钱,可是贵人的命若是落在我的手里,我自然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下手的力度了。” 程浩轻笑一声。 “我就说你必然是跟什么不着调的大夫学的,就是小孩子也该知道,治病救人、教书育人,这两个是不分高低贵贱一视同仁的,你连这个也不知道的话,那看来你这手上的功夫也不怎么样了。” 姜鸢梨沉声说道,“看来你是当真是我不打算说了。” 程浩左眼微眯,随后笑的放 荡。 “我实在是不知道美人叫我说什么,只是我现在身上实在是疼,你既然手上有针怎么还不落下。” “难道是不会?”程浩见姜鸢梨半晌没有动静,便说道,“你早说啊,我教你。” 说完,程浩一把握住姜鸢梨的手腕往前。 下一秒,冰冷的针便刺进了程浩温热的皮肤里头。 一根针完全没 入! 姜鸢梨立刻甩开了程浩的手,皱眉看着他,“你疯了?哪有这么落针的。” “不能吗?”程浩笑笑,笑的憨傻,“我只是疼的厉害,想要止疼。还以为这样能够效果更好一些呢。你也知道,一个从鬼门关回来的死人,现在看这些疼痛根本没有感觉。” 姜鸢梨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下一秒,肩膀上落下一个温和宽厚的手掌。 姜鸢梨抬头,看到了盛景修的脸。 对面,程浩在看到盛景修之后,明显愣怔了一下。 显然他是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这么热闹?”盛景修看看四周,“我还以为是皇上驾到了。” 话音落下,周围原本还打算继续看热闹的众人却是瞬间化作鸟兽散,一溜烟就跑了,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程浩吊儿郎当地说道,“你吓唬他们做什么?有气朝我撒就是了,他们不过是下人而已,一年到头也遇不上什么新鲜事,自然想着过来看看热闹,又不耽误什么。看你长得这般俊俏,怎么脾气却这么不好,真是的。若你跟我走,我必然是会好好的把你这脾气给调 教好的。” 姜鸢梨回头看了盛景修一眼,嘴角却是忍不住弯了。 一个男人同另一个男人说调 教,难免会叫人想入非非。 盛景修余光里瞥见姜鸢梨嘴角的笑意,握着她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后者吃痛,立刻老实地低头,不敢再吭声。 程浩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对夫妻在调 情,甚至还拿起一旁的桃子咬了一口。 盛景修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我以为你起码要知道你在谁的船上,再考虑你的一言一行该如何进行。” 程浩耸耸肩,“听你刚才说以为皇上驾到了,那想来我大概不会在皇帝的船上,这不就行了。都是寻常老百姓,我还要给你起来磕个头不成么?” “你此刻,在我盛景修的船上。” 话音落下,姜鸢梨第一次在程浩的脸上看到了呆滞的神色,足足等了几秒钟,程浩的眼睛才重新眨动。 像是不相信一样,程浩抬起眸子来仔细地打量着盛景修还有他身边的姜云芊。 “你是大离的摄政王,盛景修?” “那这位,就是大离的丞相之女,姜鸢梨了。” 盛景修没有理会他,而程浩却是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命好还是命不好,不过是受伤倒进水里,本以为是遇上了什么大离的富商,或是低调到地方上任的官员,倒是不曾想,我居然直接上了大离摄政王的船,还撞见了你们大离这样不可告人的机密。” “什么不可告人,你别信口胡说。”姜鸢梨道。 程浩笑着看着她,轻轻地掂着手里的桃子。 “堂堂一国摄政王与王妃出行,若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的话,何必乘坐这样的商贾船只,不立旌旗,不设卫兵,轻装简行,明明是要去西南,可是却弃更为方便的陆路不用,转而走水路,这若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的话,那我实在是想不出,这般大费周折,究竟是为了哪般呢?” 第274章 无用的心思 第二百七十四章 无用的心思 “若如此言,我也实在是不知,一个老实的商贾人,怎么会惹上要命的事情,自程国漂入大离,倒是罕见。也不知道现在若是把你交去官府,会有什么后果。” 程浩轻咳一声,没有再与盛景修呛声。 盛景修则吩咐了一声叫随行的大夫继续诊治之后就揽着姜鸢梨离开了。 除了船舱,姜鸢梨却是一步三回头。 盛景修看着她的样子,微微有些无奈。 “别看了。”他叹气。 “这个人绝对是程国的三皇子程浩,偏偏他死活不认,我一定要叫他承认才行。” 盛景修看着她的样子轻笑道,“现在应该是他来苦恼这件事,而不是我们。” 一句话叫姜鸢梨收回了视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一眼看过去就不可能是一个小小商贾,你只顾着叫他承认他的身份,却有没有想过,他此刻是程国皇子,对我们来说,可有什么好处?”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这个我还未想过,可是至少不会有坏处吧。一个国家的皇子在我们的手里,怎么样我们也不会吃亏吧?且到时候去西南,或许我们还能用上他。” “若是以前的话可以,可是现在你想想,他自己还是九死一生被我们给捞上来的,要是他现在还真的有那个本事的话,怎么会沦落到叫我们像是捞落汤鸡一样把他给捞上来呢。程国现在的情况我们虽然还不清楚,但是看他这落魄的样子也可想而知了。” “现在他这个情况,应该是要着急寻求我们的庇护才对,我们有什么好着急的?况且,要是程国真的出什么大变动,他在我们手里,就成了一个定时炸弹,会给我们招来不少麻烦。此刻我们没有直接把他赶下船就已经够好了。” “可是若按你这么说的话,他为什么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呢?早早亮明身份寻求我们的庇护不是更好吗?”姜鸢梨问。 盛景修沉吟一声道,“我估计他一来是刚刚醒过来,尚且没有弄清楚情况,只是猜到这船上的主人不会是寻常的百姓,多少是有些身份的,可是具体身份是不是足够给他提供庇护,这就不好说了,他自然是要先看清楚情况才敢决定下一步的。” 要是这船上的人身份没有探查清楚就贸然表明身份的话,说不好是会要了程浩的小命的。程浩自然是不敢。 姜鸢梨只顾着想自己认错人没有,倒是忘了想程浩的心思了。 “你看我们刚才表明身份的时候程浩完全没有想到的样子也该猜到他心里的心思了。”盛景修继续说道,“再者,我估计这程浩在明知我们身份之后还妆模作样,估计也是存了要吊高了卖身价的心思。” 姜鸢梨说道,“他是要趁着程国的消息还没有定下来,我们又在海上飘着,消息几乎断绝,所以要借着这个功夫,从我们这里以程国三皇子的实权换取一些好处。” 姜鸢梨从前只知道越是好看的女子越会骗人这句话,怎么这程浩竟然也鬼心思这么多。 倒是会打算。 “只不过。”盛景修看着远处的海天一色,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估计,他这如意算盘就算是我们想要上当,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成全他。” 姜鸢梨外头看着盛景修,刚要询问,后者却话锋一转,一把抓起她的手来,面露凶狠之色。 “你倒是大方,随随便便就给别人施针上药。怎么,看来那程浩长相很符合你的喜好了?” 盛景修方才看的真切,姜鸢梨在看到程浩的一瞬间是被程浩的长相所吸引了的。 说不吃醋是假的,他确实是见不得姜鸢梨被别的男子吸引,即使是没有什么男女情 欲也有些吃醋。毕竟一般的人是很难真正入了姜鸢梨的眼的。 盛景修能感觉到,姜鸢梨是不讨厌这个程浩的。 姜鸢梨却是愣了一下,没有想到盛景修会因为这个吃醋。 本来想要解释,但是看盛景修斜眼带着几分戏谑看她,便知道他虽然是有些吃醋了,可是也知道自己与程浩并没有什么关系,并没有真的生气,也没有打算真的与她算这个账,便眼珠子溜溜一转,转身就要走。 盛景修一慌,连忙拉住她。 “做什么去?” 姜鸢梨回头说道,“你等我,我回去把这针包取回来,然后给你也好好的扎上一针。” 盛景修知道她是在揶揄自己,手上一用力,将人直接卷进袖袍里带了过来。 盛景修的脸贴下来,从海面上吹来的风轻轻带起他的发丝。 “我好看还是程浩好看。” 姜鸢梨气笑了出来。 这个人有的时候像是一只活了千年的狐狸,可是有的时候又像是一个不到七岁的孩童。 姜鸢梨于是抽出双手来,捧着他的脸,认认真真地地打量了一番,随后严肃地说道。 “论起皮色来么……” 姜鸢梨半天不下结论,盛景修的眸子成功眯了起来。 见情况不对,姜鸢梨立马说道,“自然是你更好一些了。” 盛景修虽然仍旧沉着脸,可是眼底到底是有了喜色。 姜鸢梨心想,这个男人可真好哄。 “既然这么好看,那就多看一会儿。” 盛景修语调暧昧,姜鸢梨的脑子里立刻就冒出来一些不可言说的场景。 盛景修二话不说就要拉着她往船舱里带,姜鸢梨急得结巴了起来。 “你你……如今还是白天呢,你要做什么!” 盛景修一看她的小脸就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故意凑近了,贴着她的耳廓,轻轻带起的风吹的姜鸢梨的脸更红了。 “你说做什么?你我是夫妻,还能做什么呢?” 自然是夫妻之事了。 姜鸢梨甚至在脑子里下意识地把这句话给补全了。 盛景修见她又害羞了,便抬手弹了她脑袋一下。 “都是夫妻了,怎么一提这事就露怯。” 姜鸢梨却是不服,“你这是……白日宣yin!” 后四个字她说的极低,颇有一种偷偷摸摸的暧昧感,惹得盛景修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第275章 取命之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取命之人 这样的事情,不知羞才是奇怪吧。 “想什么呢,回去补觉,看你这昨晚没有睡好的样子,透着没精神。” 说完,盛景修打横将人抱起,大步往屋里走去。 姜鸢梨确实是有些犯困,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刚上了船是晕,难受得想要睡觉。后来倒是不怎么晕了,可是每天还是没什么精神,总想着上床睡觉,一睡就是一天。 被盛景修带回房里之后,刚上了床,姜鸢梨就开始犯困了,本来想打着精神跟盛景修多说几句话的,可是迷迷糊糊地,就直接睡了过去,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直到,姜鸢梨听到了外面吵闹的声音传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见屋子里没人了。透过薄薄的窗纸,姜鸢梨倒是依稀能看到有人影在外面窜动,期间还有争吵的动静。 姜鸢梨心里一惊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起身去看。 一出来,却是看到盛景修拖着下巴,闲闲地看着下面的人。 听到开门的声音,盛景修回头看去,皱着眉头朝姜鸢梨伸出了手。 “你怎么不披个披风就出来了,海上风浪大,着凉了可就难受了。” 姜鸢梨朝下头努努嘴。 “那是怎么回事?” 姜鸢梨瞧,是有人上船来闹事了。 盛景修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姜鸢梨的身上拢紧了将人揽在怀里,听见了姜鸢梨的话,嘴角勾起,回头看着下面闹事的人。 “这是来找程浩的。” “程浩?”姜鸢梨看着下头一些海盗打扮的男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立刻反应了过来,“是程国的人吗?” 盛景修摇摇头,“看他们身上的江湖匪气不像是装出来的,多半是在这海上游荡的海贼,不过是拿了人的钱财来给人消灾而已。” 须知道,什么地方都有地头蛇,尤其是想要找人,很多时候找官府是没有用的,就是要找这样的人才能把事儿给办明白了。 “我说了,这个人杀了我们的兄弟,人我肯定是要带走的,你们要是不想惹事,就把人交给我!” 为首的男人名叫阿耶泰,听口音不是大离人。 追影平静地说道,“我不管这个人是做什么的,跟你们有什么恩怨,这与我们都没有关系。说了,这是私家的船,你们想要搜船,就要拿出官府的公文来,不然的话,谁也不能扰了我们爷和夫人的清净。” 追影身上的冷意只有在盛景修与姜鸢梨面前才会有所收敛,在陌生人的面前时,气场全开,看起来格外的渗人,让你根本不会怀疑他是不是有那个胆子拔刀,你顶多会衡量跟这个人打起来的话有没有胜算。 阿耶泰也是在刀尖上舔血的人,皱眉说道,“我不是说了么,我们有消息说,人就在你们船上,你们只要把人交给我们,我们立马就走。” 说完,阿耶泰回头,拿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来在手上掂量了一下,看样子大概是金银一类的东西。 “嘿,下面的兄弟。” 盛景修忽然喊了一声,底下的人瞬间抬头朝二楼看过来。 阿耶泰先是看到了姜鸢梨,眼神极具侵略性的在姜鸢梨的身上扫了一遍,露出一种男性对女性独有的凝视来。 下一秒,目光左移,对上了一双冷若寒蝉的眸子。 阿耶泰顿时一惊,紧接着看到男人的容貌之后,阿耶泰彻底呆住了。 本来觉得旁边这女人十分的有风韵,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可是此刻在看到这旁边的男人之后,却顿时就衬的这女人都没有了多少颜色。 真的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 姜鸢梨看到阿耶泰看着盛景修直接呆住了,默默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想想,要不还是叫他把那个面具给戴上吧。 “爷,夫人。” 追影朝楼上的两人行礼,一旁的阿耶泰这才回过神来,明白过来这两个人就是这搜船真正的主人了。 阿耶泰心里暗暗惊叹,这两个人虽然乘坐的只是商贾人家的商船,可是这身上的气质却是十分的震慑人,便是比之他见过的程国皇室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耶泰多年来见过的人如过江之鲫,一双眼睛也是在火里淬炼过数次的人,自问看人还是有些准头的,此刻阿耶泰本能地觉得,这两个人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正当阿耶泰琢磨今天这人怕是不好带走的时候,却听得盛景修挥挥手,随意地说道,“你们不是要找前几天从海里捞上来的那个人么,直接带走就好了。” 姜鸢梨回头看向盛景修,想了想, 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程浩算是遇上好人了。 “追影,把人带出来,交给他们。”盛景修说。 追影对盛景修的命令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这边盛景修发话之后,那边追影就亲自去带人了。 很快便听到程浩哼哼唧唧的声音。 “干什么,干什么,能不能斯文一点,大家都是文明人,讲讲道理不行吗?” 姜鸢梨看着他外袍都没有来及穿好的样子只觉得滑稽,程浩大概是觉得盛景修一定不会把他给交出去。 盛景修手指抬了抬,与阿耶泰说道,“是他吧?” 阿耶泰从一旁的手下手中接过来一个画卷,展开对着程浩看了半晌。 姜鸢梨看到,那似乎是一张画像。 阿耶泰点头,“是他。多谢这位贵人了。” 盛景修挥挥手,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只想要叫他们快些把人带走,别打扰了他的清净。 “你就这么把我交出去了?等一下!”程浩在下面急急地喊着,追影却是根本不理他只是将人提着往阿耶泰那边带。 “之前这位夫人问我的话,我此刻有不同的答案了,难道二位不想听我一言吗?” 追影的手很适时地卸了一点力气,程浩往阿耶泰那边去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盛景修拖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面,平静地吐出了三个字,“没兴趣。” 这下,程浩是彻底急了。 “西南之地!”程浩喊道,“我并非全无用处,我保证你们不会后悔听我几句话!” 第276章 程浩的屈服 第二百七十六章 程浩的屈服 盛景修手指轻轻点着,一下一下,动作慢且缓,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他,只等着盛景修给最终的答案。 半晌,盛景修才终于开口。 “我只给你一句话的机会,你想好了你要说什么。” 程浩被人带到了船舱里,里头除了盛景修、姜鸢梨与程浩外,再没有旁人。 程浩仍旧有些衣衫不整,盛景修看了一眼在旁边的姜鸢梨,抬手丢了一件衣服给他,“穿上。” 程浩接过,看向盛景修,倒是也不废话,直接了当地说道,“我手里有程国五千死士,藏在大离西南之地,可以供你们拿下西南。” 盛景修眼皮抬起,眼里终于有了几分兴致。 “追影。” 话音落下,大门被人从外打开,追影躬身立在门口,“爷。” “把外面的那些不速之客赶走,告诉他们,这个人的命我保了。” 程浩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眼看着是松了一口气。 “是,属下这就去办。” 追影退出关上房门,紧接着外面便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然后没有多久,伴随着几声落水声传来,外面立刻就安静了。 程浩道,“多谢了。” “程浩。”盛景修身子微微前倾,语调慢而婉转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盛景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叫人莫名恐惧的威慑感。 程浩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说道,“王爷,您生在大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然是不知道我们这乱世中的皇子的悲哀。有时候不是我们胆子大,而是被逼无奈,要是胆子不大,便直接伸长了脖子躺在铡刀之下,等着人来砍就是了。” 盛景修眯眼看他,身子缓缓回落,气势也随之收敛起了三分。 不过,即使是姜鸢梨也觉得,这程浩还真的是不一般,敢把自己的死士搬进大离的西南,而且看起来,皇室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家里进了这么一只随时会咬他一口的大老鼠。看来,这程国的几个皇子,都不是吃素的。 盛景修手指随意地把玩着桌子上的一个琉璃杯盖,随意闲散地看着程浩,以一种主人的姿态,显然这是在等着程浩主动开口说话。 如今,程浩的命算是交给盛景修了。 程浩眸子轻转,半晌说道,“王爷,敢问王爷一句,此去西南,是否为了西南盐铁赋税一事。” 盛景修轻笑道,“你倒是敢猜。” “王爷是聪明人,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跟聪明人说糊涂话,跟糊涂人说聪明话。我知道,与王爷拐弯抹角卖弄聪明最后只会叫我自己陷于不利的位置,我自然不会如此蠢笨,所以,在下也想与王爷打开天窗,说几句亮话。” 盛景修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程浩平静道,“大离如今虽然是兵强马壮,可是也有他自身的弱点,那就是主上强横,君臣猜忌,且宗室之中,分为几派势力,各自为营,互相制衡,使全国上下之力分散,无法凝结于一处,致使大离虽拥有人才无数,却大多用于党争之上,随富有四海,可四海无法真正意义上的归一,西南就是最典型的一个例子。” “五千死士,之所以能入西南多年而不叫大离皇室察觉,大人心里其实应该知道是为什么的。” 西南之地既然在盛华庭一党的人手里把持着,就算是朝廷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却是不可能的。 那么,这就涉及一个通敌卖国的事情了。 管中窥豹,看来程国这些年也没有闲着。 程国皇子公主众多,能够把程浩逼得败走大离,在海上九死一生地活下来,想来光是靠程国自己手里的那点权是不可能把有五千死士的程浩逼得这么狼狈的。 里头的东西不敢细想。 这就是大离,看似一派欣欣向荣实际上内部却早已经出现了裂痕,而这四周的小国闻到了这个庞然的大物发出的腐臭味道之后自然就会一拥而上,想要多分一口肉下来。 姜鸢梨不由得想到晚娘。 这些没有言明的事情,正是程浩的弦外之音,也是他与盛景修谈判的隐含筹码。 “看来你对大离还是很关心啊。” “不是在下对大离关心,而是大离的弊病已经很清楚的显露出来了,只不过是大离皇帝还身在其中还浑然不知而已。王爷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在下说的话并非是危言耸听。” 盛景修此刻倒是有了难得的沉默。 程浩见状继续说道,“所以,王爷此行是去哪里,目的何在,在下只要稍微想想,很容易就想到了西南的盐铁赋税一事。自然,在下也清楚王爷此行的忧虑何在,在下也愿意助王爷一臂之力。” 盛景修平静地说道,“生意是要讲究有来有往的,当然也讲究条件对等。你倒是很会谈判,把你的筹码先摆出来,那么说说你的条件吧。” 程浩顿了顿,沉声道,“我要王爷助我登上程国皇位。” 盛景修轻笑出声,俊朗的眉眼里含着一抹明显的嘲讽之色。 “你倒是敢提。” 程浩缓缓一笑,似在自嘲。 “从一开始我就说了,程国的皇子靠的就是胆大。” “你凭什么觉得你的五千精兵值得我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帮你?一个败走他乡的皇子,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就是一个手下败将,我要把你硬扶上去跟扶一头猪有什么区别。” 盛景修说的话十分的不客气,但是姜鸢梨看到,程浩脸上的从容之色并未因为盛景修的羞辱而有所变动,反倒是勾起了一抹自信的笑意。 “王爷你应该知道的,人之成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今我狼狈至此,不过是败在了一个运上面,而不是我程浩不如他们,我可以失败无数次,可是他们却只能祈祷运一直在他们那头,一旦又一次东风变了向,他们就没有机会了。” “凭你?” “是的,就凭我。” 程浩的眼神里散发出来的自信与从容就算是姜鸢梨也能看到,那是从骨子里头散发出来的东西,不是强装出来的。 第277章 故意打击 第二百七十七章 故意打击 盛景修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嘲讽道。 “可惜,我没有兴趣,在我的眼里,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交易。” 姜鸢梨有些意外地看向盛景修。 虽然,程浩提出的要求确实是有些过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夫妻之间的默契,姜鸢梨其实可以淡淡的感觉到,盛景修其实是愿意与程浩合作的。 就算是最后会拒绝,姜鸢梨也没有想到盛景修会拒绝的这么快,这么的干脆果断。 程浩倒是不意外。 “你要知道,运不是天给的,而是自己造出来的。真正的强者,是不会拿运来当做借口。一万步都算到,便不会有那万一的存在。你不过是一个废物,却自以为是,以为一切不过是自己运气不行。” “在我眼里此刻,你就是一个弱者。就算是帮,我也不可能帮你。” 程浩面上仍旧平静,不过这番话在他的心里还是搅起了不小的波动。姜鸢梨看到,程浩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攥紧,手臂上,根根青筋暴露。 “王爷的意思是不想要与我合作了?西南之地,我的五千死士能发挥什么作用,我想王爷应该比我要清楚的。” “这就是我的话,你永远看不清你自己。” 盛景修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冷眼瞧他。 “现在,我是你唯一的选择,而你不是。一开始这个谈判的天平就不是公平的,你却妄想用你那点可怜的筹码要要挟我。可笑至极。” “如果你想要活着回去,为你那梦里梦到的可能的万一的运继续一搏,你就好好的随我去西南把我要办的事情办完了,不然,现在你就给我滚下船去,随便你是叫你那兄弟姐妹抓走也好,还是被海上的鱼吃了也好,不过到时候你倒是可以看看,上天会不会给你一次好运,叫海风把你吹到一块安全的陆地上。” 盛景修说完,沉声道,“出去,在我还没有发挥把你交给那些人之前。” 程浩要紧牙关,转身步步退了出去。 临走前,他回头深深地看了盛景修一眼,在那眼中,姜鸢梨看到了程浩的恨意。 房门刚关上,姜鸢梨便回头看着盛景修。 “就算是你不想与他合作,何必如此打击他,若是你没有杀了他的心,这点恨意以后说不定会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 而且,这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恨意。 盛景修看着姜鸢梨笑的柔和,伸手把人拢了过来,坐在自己的身上。 “你觉得这程浩如何?” 姜鸢梨想了想。 前世她与程浩实在是匆匆一面,没有过多的了解。而程国又因为地域狭小,土地贫瘠,所以也听不到太多程国的消息。可是仅有的那些消息里,程浩还算是一个有本事的人。最起码,他在前世能把自己的兄弟姐妹杀干,坐上王位,就不能说他是一个无用之人。 “我觉得……”姜鸢梨斟酌道,“起码他不至于像你说的如此无用。” 盛景修沉声说道,“追影方才与我说,程浩此次败走是因为程浩的老爹和他几个兄弟姐妹,合力将他这个威胁最大的皇子率先踢出了夺嫡的大局之外。” “方才?这茫茫大海,追影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 盛景修的手交叠在一起,做了一个飞翔的动作。 “信鸽。” “这船上竟然还带着这东西?” 姜鸢梨竟然都没有察觉。 盛景修嘴唇勾起,“我刚才和他说的话虽然有些重,却也并非是只为打击他,刻意胡说,原本,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都是人本事和能力的一种。” “像是程国如今的局势,程浩只是觉得自己运气不好,遭人合围,才会有如此下场,可他却没有想过他羽翼渐丰,锋芒毕露之下,合围是必然的结果。要么他就是收敛锋芒,在没有动一动就能叫他那些兄弟姐妹还有他那个半死不活的老爹立刻颠覆的能力之前,就应该要把自己的尾巴藏好,做小伏低;若是他锋芒显露,那么就要提前做好准备,或者是拉拢其中几人,避免这些人合在一处,或者是给自己留足了后路,备着他们下手。但凡这两点他能看清楚一点,就算是败也只是小败不会大败,更不至于到现在沦落至此。” “这是他能力不足,但更重要的是因为程浩这个人太过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是天人之姿,命定的君王,只要自己想要就一定可以得到。此人必然要经历几番大起大落才能成事,非得要将他这性子磨平了才会看清楚自己。” 姜鸢梨闻言,觉得盛景修说道却有道理。 起码在前世,程浩确实是过了很久才当上了程国的君王,而且是在把自己亲哥哥的政权推翻之后才当上的。这其中的事情,她虽然不曾听闻,可是也大概可以相见其中艰辛的程度非一般人可以想象和承受的。 只不过,这一世,因缘际会,程浩遇上了他本不该遇到的盛景修。 “所以,你刚才其实是故意要磨他的性子是吗?” 盛景修道,“他提出的条件确实是有些叫我犹豫,若是我光盐铁赋税这一件事要办的话,我是不会答应他的。对我来说,程国的君主越无用,对我越好。程浩虽然自负,可却是有些心思,起码能够叫自己的亲爹和亲兄弟一起忌惮,暂时放下个人的得失去把他先解决掉的人,用你的话来说,不至于无用。这样的人当程国的君主,对大离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要是用好了,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你是不是要用程国来牵制西南之地?”姜鸢梨问。 盛景修捏捏姜鸢梨的脸。 “我的夫人果然是冰雪聪明。” “不错。我们此次前往西南之地,就算是可以查清盐铁赋税,清理一部分这里的顽固势力,可是那也只是一时的,一旦我们离开,这里留下的力量很快就会再次凝结起来,顶替之前的人,成为新的地头蛇、小朝廷,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情。” 第278章 非我族类 第二百七十八章 非我族类 就算是把盛华庭的同党清理出去,可是仍旧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势力趁机壮大自己,把这块地方啃下来。 说到到底,西南之乱,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朝廷要是能一劳永逸的解决的话,皇帝早就动这里的心思了, 不会拖这么久。 这个地方如果没有办法直接收归自己的手中的话,那么就只能慢慢来。而慢慢来最要紧的一个点就是,西南之地在他们走之后,不能再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一定要有至少两股势力在这里制衡,这样的话,周围的小股势力,包括他们留下来的人,才有机会慢慢把这里收归自己的手中,最差也可以叫以后再来这里的时候少很多的阻力。 而显而易见,程国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以为你会扶持郭亮呢,起码说起来,至少是大离人,且与你也算是有些交情。” 之前在青莲寺出事的时候,那些人曾说过,郭亮给了他三枚云国独有的明霞烟花,为的是报恩。 “可你知道这郭亮的是什么恩么?”盛景修憋着一股无奈的笑意看着她。 姜鸢梨摇摇头,“不管是什么恩,总归是有恩吧?就算是这郭亮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想来也不至于恩将仇报,感觉怎么都要比程国更靠谱一样,到底是非我族类。” “郭亮这人报的是不杀之恩。”盛景修说,“当年郭亮在西南之地闹事,煽动西南之地的部分少数民族想要趁着西北忙乱,朝廷无暇顾及西南,趁机要挟朝廷,索要土地,意图真正成立一个国中之国出来。” “我设计,三次擒他,又三次放他,最后一次时,他体内被我中下了朝廷里头独有的命符。这东西有解药,可是只有三枚,这三枚解药是这世上最后的三枚,原本解药的方子已经绝迹了,想要活命,就只能靠着定时吃一些幻灵散来镇着身体里头的命符。郭亮留下三枚明霞烟花,名义上是想要报答我对他三次放归的不杀之恩,可实际上,是为了保他自己的命。” 姜鸢梨不想竟是这样。 若是如此的话,那这恩其实就等同于是半个仇了。 “且郭亮此人凶狠狡诈,宛如山中狼,跟这样的人是没有什么恩义可讲的,只有你比他强他才会为你办事,暂时听命于你,一旦你叫他发现了你的破绽与软肋,那么他就会立刻暴起,狠狠地咬你一口,叫你再无翻身之地。” “程国最多不过是想着在西南沾点便宜,可是以郭亮为首的西南地区部分少数民族,想的却一直都是入主中原。这样的人是不能给他们任何可能的机会的,不然的话,他们会不计后果的为让他们的族人入主中原而努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做,直至飞蛾扑火,彻底消亡为止。” 这样的人其实是最可怕的,因为面对他们你只有绝对的威胁和严防死守才可以奏效,那些潜在的伤害在他们的眼里是不足为惧的。像是程国,在他们没有看到大离寿数将尽的那一天,是绝对不会冒着没过的风险去搏那万分之一的可能的,可是对于郭亮来说,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就足够了。 这样的人不计后果,对于大离来说,便是不死也会脱层皮,大离不是郭亮,只有一个目标,周围强敌环伺,都在等着大离式微的那一天,郭亮这样的人造成的麻烦太大了,不适合。 “而且,郭亮带领的西南少数民族一带,有勇无谋,很容易被对方利用。”盛景修说道,“所以,郭亮是绝对不可以起来的一支力量,他只能蜷缩在西南深山之中,没有第二个选择。” “至于程浩,他就算是想要对大离有什么心思,也要等他国内的事情处理完好了再说,能够牵制住西南的势力,就已经算他没有白经历这一场生死了。” 姜鸢梨一时间免不得有些担心,细长的眉头蹙起,听着船外一阵阵传来的海浪拍打的声音,只觉得,这一场西南之行真的像是往虎山前行一般。 “我想,现在我们大概也不安全了吧。”姜鸢梨问。 程浩的那几个兄弟姐妹的手或许伸不到这么长,可是就像是盛景修说的,背后一定有大离的官员在其中帮忙作梗,进行一些不能见天日的利益交换。如今程浩在他们的船上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想来,事情是不会这么简单的就结束的。 盛景修看着她,笑着问道,“怕了?” 姜鸢梨其实是真的有些害怕的,只是看到盛景修这一番嬉笑着与她开玩笑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心里的那点点刚刚冒起来的恐惧就这么被压了下去。 “我怕什么的,有你这样命贵的在前头挡着,我有什么可怕的。” 盛景修闻言,只伸手在姜鸢梨的腰肢上轻轻一掐,低声埋怨道,“好你个没有良心的小妇人。” “我没有良心,可不是么,没良心还跟你山里海里的走一遭,我多没良心呀。” 姜鸢梨说着,作势挣扎着,假装要挣脱盛景修的怀抱,盛景修却见招拆招,把她的一双手都禁锢在自己的怀里,连带着人紧紧地抱着,许久后才说道。 “我这句话与你说过多次,这次我还是要说,梨儿,不要害怕,万事有我。” 姜鸢梨玩笑的挣扎停下,闻言心里软成了一片。寂静的屋子里,能听见的只有双方的呼吸声和海浪声。 “嗯,我知道的。”姜鸢梨轻声说道。 “其实在这水路上也没什么不好的。”盛景修忽然转了话题,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像对姜鸢梨在说,又像是自己在自言自语。 “海上人烟缥缈,时时让我觉得只有你我,没有人可以来打扰我们。当然了,除了这个从海里冒出来的程浩。” 姜鸢梨听到盛景修再提到程浩的时候,后槽牙咬的都个个作响,一时觉得好笑,没忍住直接笑着软倒在了盛景修的怀里。 第279章 火烧连船 第二百七十九章 火烧连船 盛景修将人牢牢地借着,语气里带着几分喘 息的笑意。 “不过,除了这个有点讨人厌的肥鱼之外,旁的倒是让我觉得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有时候甚至在想,不如就不去西北了,就这么与你飘着,随便到什么岛上,只有你跟我生活着,远离人烟,远离朝廷,也远离这些是非。” 姜鸢梨转过头,黑亮的眸子认真地看着盛景修。 后者同样回望着她,清楚地告诉她自己的心。 姜鸢梨收回视线来,趴在盛景修宽大的手掌上,晃着自己没法着地的小腿。 “你倒是舒坦了,我可是要吐成狗了,不成。” 盛景修看着她枕在自己手上的圆滚滚的头,嘴角勾起,什么都没有再说。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到了晚上简单的吃了点饭就一起上床休息了。 半夜却是被冲天的火光给惊醒。 姜鸢梨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的时候,盛景修已经穿好衣裳下床开门查看是怎么回事了。 追影的身影有些慌乱地出现在门口。 “爷,有人往咱们穿上射火箭。” 盛景修朝远处看了一眼对面的船只,只问了一句,“火势如何。” “目前基本还能控制住,不过对面是有备而来,意思也很明显,就是要带走程浩,并不愿意与我们为难。” 姜鸢梨连忙跳下床,朝盛景修奔了过去。追影见姜鸢梨衣衫不整地出来,连忙低头避开了视线。 盛景修听到动静回头,责骂了一句“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然后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姜鸢梨的寝衣上,追影这才重新抬起头来。 “程浩的命还真值钱,明知道这船上王爷也在,这帮人还敢这般恣意威胁,他们是真不怕王爷与他们秋后算账。” 盛景修平静道,“程国虽小,可若是这程国的国君是自己培养的傀儡,那么这背后带来的利益则是巨大的,当然值得他们铤而走险,程浩这个人,早些出局可以叫很多人都心安。” “再者,我们如今在海上,四周什么人都没有,就算是我们死在了海上,简简单单海难两个字就足够了,或者是随便找两个海盗出来顶罪就行,他们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怕的。” 毕竟他们这次忽然转了水路是朝廷都不知道的事情,可以推脱的借口实在是太多了。 唔哦哦哦哦哦—— 对面的海面上忽然传来一阵阵的呼号声。 隔着不短的距离,姜鸢梨看到在大小十几条船上,有不少身材魁梧的男人手里挥舞着长刀,在月色下朝着他们叫嚣。 警告的意味很明显。 盛景修平静地说道,“叫船夫驾驶船只,直接撞上去!” “王爷。”追影被盛景修的话给吓了一跳。 “我们要是连这海上几个匪寇都处理不了的话,还怎么叫西南之地的官员配合我们调查盐铁赋税。”盛景修转头对追影说,“要是这样,不如不去,打道回府吧。” 追影咬牙,转身要走,结果却被盛景修叫住了。 盛景修从追影手里夺过他的弓,随后追影见状又立刻将箭也递给了盛景修。 盛景修抬手,将弓拉满,对准了对面的人。 刷! 一道破空之声传来,一支长箭就像是黑色的鸟儿一样直接冲对面的人冲了过去,在你的眼睛还没有看到有东西过来的时候,下一秒,正对面中间船上的那个人,左眼上就多了一支穿脑而过的长箭! 箭身基本都已经全部没 入了对面人的脑内,鲜血都没有来得及掉落一滴,他整个人就倒了下去,在海水里染起一片红色。 血腥的气味吸引来了海里的鲨鱼,鲨鱼的鱼鳍在海面之上游动着,似乎在等下一个掉进海里的美味。 “大离摄政王盛景修在此恭候各位大驾。” 说完便转身将姜鸢梨推进了屋中。 “在屋子里好好地呆着,不许出来。” 姜鸢梨连忙拉住盛景修衣袖。 “我跟你一起出去。” “你这样说的像是我要去赴死一样,放心吧,能取你官人性命的人,大概还没有生出来呢。” 说完,盛景修轻轻抚摸着姜鸢梨的绒发。 “我只是下去指挥船上的人救火,很快就回来了,你在的话我会分心。我把玉竹叫过来陪你,你记得,不要害怕,我就在外面保护你呢。” 姜鸢梨知道,此刻自己要是再这么任性只会给他帮倒忙,便送了开了盛景修的衣袖。 “你早些回来啊,我等你回来。” 盛景修点点头,他看着姜鸢梨拽着他衣袖的手一点点地抽离,直到最后一刻袖袍的最后一角从姜鸢梨的手指尖滑落,随后无力地落回他的身边。 盛景修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往日里比这凶险十万倍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可彼时却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心心念念的挂着自己,像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眼里全是眷恋。 盛景修想,光是此刻的这一个眼神,大抵这辈子他都要被这小丫头攥在手心里了。 盛景修离开了,房门合上,屋子里黑漆漆的。原本该同样漆黑的外头此刻却像是太阳掉进了大海一样,照的整个世界都橙红橙红的。 那是火的颜色。 玉竹很快也被追影送过来了,自打她和盛景修真正成为夫妻之后,玉竹就没有再陪着她一起休息伺候了。 玉竹上前,轻轻地抱着姜鸢梨。 “姑娘,你别怕。” 咚! 不知道是什么撞在了他们的这艘船上,随着一声巨响传来,整个船只都在猛烈的左右摇晃着,像是有随时翻船的危险。 玉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本能过后又是理想占据上峰,想到了姜鸢梨,玉竹连忙站起,把呆楞楞的姜鸢梨护在怀里。 “姑娘你别怕。” 姜鸢梨回头笑笑,轻轻摸着她的手,带着安抚的味道。 “我不怕,我只是担心王爷。” 盛景修说过,他在外面,所以她没有什么害怕的。 她只害怕,他有什么危险。 盛景修不知道,他才是她真正的命。 第280章 木头 第二百八十章 木头 紧接着,外头的火光更盛了,姜鸢梨只觉得外头的颜色从橙色变成了血红一样的颜色,像是在天地之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血雾。 姜鸢梨紧紧地攥着裙边,手里出了一圈的薄汗。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外面的厮杀声、喊叫声才逐渐变小,紧接着,姜鸢梨听见了似有若无的哭声还有上楼的脚步声。 在旁边的玉竹立刻警觉起来——“姑娘,这脚步声是冲着咱们来的。” 姜鸢梨缓缓站起,转头从身后的机关处取出一把匕首来,这是盛景修当时一上船就给她看的,叫她如果发现任何危险便立刻拿来自保,只要拖得哪怕几秒钟的时间,他也会立刻来救她。 姜鸢梨警惕地看着门前,直到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她就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匕首。 是他,哪怕只是隔着窗纸露出一个虚无的轮廓她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只是在房门打开的瞬间,姜鸢梨却是愣住了。 盛景修浑身是血,原本青白的袍子此刻竟然被染成了鲜红色,像是去血水里泡了一遭一样。 盛景修刚开门,还未等说话就见一个人朝自己奔了过来。风卷起姜鸢梨的裙摆与外袍,好似一只向他飞来的蝴蝶。 盛景修想着自己身上的血,下意识地要躲,却被姜鸢梨先一步紧紧地抱住。 根本不等他说话,姜鸢梨素白的小脸上便是道道泪痕。 “你伤到了哪里,疼不疼,你说话呀。” 颤抖的不止声音,还是姜鸢梨的心。 盛景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姜鸢梨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连忙解释道,“别怕,这不是我的血。” 姜鸢梨愣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开始抓着盛景修里里外外地看了一个透彻,确定身上的衣料并没有破损的痕迹之后,姜鸢梨才松了一口气,整个的身上像是忽然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腿都是软的,一下子就软倒了下去,跌进盛景修的怀里。 盛景修见她额头上就这么几秒就出了一圈的汗,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你个傻丫头,我若是真的伤的满身都是血,还怎么有力气脚步轻快得上楼来见你。” 若真是他伤的这么严重,那么估计要么是他被人直接给丢进了这海水里,要么就是他被人抬着上来,哪里还能自己上楼。 姜鸢梨心里也清楚,只不过是后知后觉。 玉竹在旁边看着,却是叹气。 她家姑娘不知道为什么,她可是知道——关心则乱。 饶是她这么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婢女在看到王爷站在那里,打算朝自家姑娘张开手的样子,便是刚一眼会被吓到,可是下一秒也该想清楚了,那必不是王爷身上的血。她都能想见,自家姑娘名门出身,宫里的皇后皇上都见过,生死也算经历了几遭了,如何能反应不过来,知道王爷出言提醒才想到这可能不是王爷的血。 不过是,自家姑娘虽然聪慧,可是若遇上自己心爱之人,便也是失去了章法,什么也顾不得,什么也想不到了。 这一点她早就看明白了,想来王爷其实也看明白了,只不过是乐在其中。 姜鸢梨着实是被吓到了,窝在盛景修的怀里,好半天青白的脸色才逐渐红润起来,脸上的惊惧感也慢慢地消退了下去。 盛景修抱着她又哄又道歉,根本不理会外头的人。 玉竹站在一旁,换洗着给自家姑娘擦脸的热毛巾,余光里看到在门口站着都要睡着了的追影,忍不住憋了笑。 他自己的脸上也是一脸的血,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的,到现在血迹都干了都没有来得及擦洗一下。 玉竹看了一眼一旁的王爷与自家姑娘,便也就没有在那里继续碍眼,转头换了另一条自己随身带着的帕子在热水里过了过,扭头朝门口走去。 追影倒是警觉的很,觉察到有脚步声后便立刻醒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结果却抓上了一块软滑地触感。 追影皱眉抬头,在看到眼前的人是谁之后,却是立刻愣住了,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追影竟然忘记了松手,还是在玉竹的目光落到被追影抓着的手上时,后者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 “对、对不住,我不知道是你。” 玉竹看着追影脸红的样子只觉得稀奇,方才那害羞的感觉倒是叫追影此刻的模样给逗的找不见了。 她缩回手来,半空里却又抬起了。 追影本能地后退。 玉竹有些不悦地说道,“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是我要吃了你呢。” 追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说道,“你怎么出来了,海风大,快些回去吧。” 玉竹白了追影一眼没有说话,后者却是有些不明所以的样子,似乎不知道玉竹怎么好好的就生气了,很是苦恼的样子,只是生气却也不走,只是在那里站着给他甩脸色看,于是追影就开始反省自己。 “实在是对不住,方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是觉得我真的冒犯了你,这样,你把我的手砍下来也可以。” 说完,追影竟然直接递给玉竹一把长刀。 玉竹被吓得连忙往后躲了一步。 “你别怕,我不会伤到你的。或者我自己来也行,只是方才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冒犯你。” 说着,追影这个二愣子竟然就要真的动手剁,吓得玉竹连忙喊道,“别动!” “哎呀!” 玉竹看着追影这个样子又是气又是觉得好笑。 她一把把手里的帕子丢在追影的身上。 “你还嫌你脸上的血不够多么,赶紧擦了!” 追影看了一眼,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帕子似乎是姑娘家随身带着的帕子,并不是什么随便找来擦脸的帕子。 追影有些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方才是……” 是要给他擦脸吗? 玉竹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害羞,可如今却也觉得没有什么了,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可看着追影这样子还是觉得气,于是玉竹深深挖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了。 第281章 嚣张 第二百八十一章 嚣张 “才不是给你的,我是拿着出来擦地用的!”玉竹丢下这么一句便气冲冲地折返回去了。 追影眨眨眼,半晌到底是眼底带了几分笑意。 他下意识地要用手里的帕子擦脸上的血,但是犹豫了一下却又收了回去。本来想着要叠好的,可这边手还没有来得及动一下,那边刚刚离开的玉竹又忽然去而复返地冒了出来。 “你这是瞧不上我的东西吗,给你的还不要,既如此你还给我,你就脏着你的脸在这里站着吧,可别用我的东西,以后也不能了。”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上前将这帕子抢了回来。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追影连忙着急地解释,可是磕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一个所以然,他也不敢说自己是要将这女儿家的帕子仔细地收起来,若是如此的话,说不好玉竹就更生气了。 玉竹等了半天也不见说出个结果来,便冷笑一声,扭头就要走,却不想回头却正对上盛景修与姜鸢梨含笑的眸子。 盛景修头微微歪着,贴在姜鸢梨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这丫头到是调 教的好,瞧把我手底下的人吓得,就是在生死面前,我都不曾见过追影这般,倒是有趣。” 姜鸢梨也含笑看着玉竹,附和着盛景修。 “我瞧着她也顶的上十万精兵,只不过……” 姜鸢梨说到这里却停了,嘴角噙着的笑意叫人莫名的心痒,十分的好奇她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不过什么?”盛景修追问。 “不过,只在追影面前顶得上。” 若是别人的话,睡会叫这小妮子的几句话就给吓到了。 盛景修闻言也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两人,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随后十分认可似的点头。 “夫人说的不错。” 玉竹被两人一来一句臊红了脸,恨不得一头跳到海里去,可是偏偏一个是自家小姐,一个是王爷,玉竹惹不起,去路也被一前一后给堵死了,走也不能走,只能在这里站着受着,于是便回头,气愤地瞪了追影一眼,后者惊了一下,更无辜了。 盛景修看着追影这窝囊相,心里只是觉得,大抵奴才是随主子的,这怕老婆的事儿也不能光怪追影,想来自己也是该负有一定责任的。 盛景修看追影脸上还有未退的血迹,便问道,“人都在下面么?” 追影见盛景修问话,脸上的窝囊样一扫而空,立刻挺直身子躬身说道,“爷放心,都在下面。” 盛景修点点头,看了姜鸢梨一眼,“你在这里等我。” 姜鸢梨却是立刻紧紧地抓住了盛景修的衣袖,后者无奈,知道这个时候怕是甩不开她,纵然心里不怎么愿意叫她去见到这些血腥的场面,但是想着到底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的,便同意了。 盛景修揽着姜鸢梨的腰身下了船,身上已经换上了新的衣袍。 船上还有狼藉在,不远处的海上,飘着无数的小船与尸体。 而此刻一层的甲板上跪着十几个男人,看着模样便是刚才在海上叫嚣的那些人,其中最中间的一个男人身上有满臂纹身,上面纹着的是出水的蛟龙。这蛟龙的眼睛还用红色点了,看着十分的血腥妖异。 其中,这人的气质也最为独特,身上的煞气比起旁边的人来,竟然生生要强上一个档。 追影看了一眼那人,躬身对盛景修说道,“这人便是这边海上的蛇头,海上的人都叫他生哥。” 盛景修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他,早些年的时候劫了胡南风出使回来的船的人就是他。” “还真的是胆大,朝廷的船都敢劫。”姜鸢梨说道。 朝廷的船不仅仅是因为背后代表皇室与大离的威严,更重要的是,这朝廷的船往往更加坚固,且上面配备的人手和武器也都是最齐全的,一般的人就算是有这个贼心,也没有这个贼胆,有这个贼胆,也没有这个能力。 那人倒是傲气的很,即便是此刻被人压着,依旧昂起脖子,朝姜鸢梨冷笑,“朝廷的船是个什么东西,比我们多什么了吗?你们朝廷的兵比我们手下的兄弟是多了个脑袋吗?刀子劈不开?我呸!别说是一个破使臣了,只要叫老子看上了,在这个海里,就算是皇帝来了,老爷也照劫不误。” 这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鱼腥味道,原本就已经够刺鼻了,此刻开口说话的时候这股腥臭味道便更重了,姜鸢梨本来就胃里一直不是很舒服,此刻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翻腾的海浪,闻着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恶臭味道,一下子便觉得难受起来,捏着盛景修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眉头蹙起,压着胃里翻涌的恶心感。 盛景修见状,回头上前,一脚朝那人踹了过去。 男人狼狈地跌在地上,不过瞬间便立刻爬起来,恶狠狠地看着盛景修。只不过还未等他过来,便被一旁追影的刀给架住了。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刀,转头不屑地看着追影。 “少他么的用这个东西来吓唬老子,你当老子这么多年是用木头打下来的地盘和名声么?你要是敢杀老子,你就直接动手,要是不敢,少他么的在这里跟老子装腔作势的!” 姜鸢梨说没有被惊到是骗人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只是一个海盗而已,居然有这么大的口气,甚至看这样子应该是很清楚地知道他们是谁的,饶是如此,却依旧没有半分害怕的模样,反倒是一副盛景修等人不敢杀了他的样子。 若是不知道的话,姜鸢梨大抵以为这是哪里的皇帝亲自来了。 盛景修挑眉看他,“你觉得我不敢杀你?” “不是老子看不起你,就你,要是敢杀了我,我保证,我手下的兄弟,绝对不会叫你活着离开这片海。” 盛景修眯起眼睛看他,随后嘴角缓缓勾起。 “是么,本来我还对你的命不是很感兴趣,但是现在,我后悔了。早知道要你的命这么有意思,那我早就动手了。” 说完,一道寒光闪过,男人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血痕,谁都没有看到究竟是怎么回事。紧接着,人便瞬间失了力,整个人朝右边倒下,重重地跌在了甲板上,没了气息。 第282章 借道程国 第二百八十二章 借道程国 直到最后,这男人倒在地上,双眼都是不敢置信地睁大,将盛景修动手那一刻内心的惊恐完整地保存在了脸上。 他大概没有想到,他的威胁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还激发了盛景修的杀欲。 而姜鸢梨看的很清楚,盛景修这是在杀鸡儆猴。 这个人或许在海上真的有些本事,可是盛景修是打定了主意要保下程浩的命的,如此一来,这个人在海上的凶名就成了帮助盛景修挡住那些无名小卒的盾,起码,今后每一个小喽啰想要接追杀令的时候,都要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比这个人强。 既然大的麻烦没有办法避免,那么起码也要让一些小的麻烦今后不要频繁的出现骚扰他们。 果然,血溅三尺之后,甲板上跪着的剩余海盗瞬间就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有人甚至被盛景修瞬间爆发出来的煞气吓得尿了出来,被海风一吹,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腥臭味道。 盛景修却在此刻,做出了一个这些人没有想到的意外举动——他没有再迁怒任何人,也没有继续杀谁,而是将手里带血的长刀随意地插在了这倒着的尸体上,接过追影递过去的帕子,随意地擦了擦手。 “把这些人放了。”盛景修说,“我嫌弃他们的血,脏了我的船。” “滚下去,不管你们背后的雇主是谁,告诉他们,程浩的命,我盛景修现在要了,想要取程浩的命,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能从我手里把人带走。” 说完,追影立刻上前,把这些人提起来,直接毫不客气地一脚一个踹进了大海里。 不远处就是还没有被打翻的船只,这些人又常年在海上生活着,都是深谙水性的人,一定会有人能活下去,把盛景修刚才的话给传出去。 至于这里头有几个人能活下去,几个人从此葬身大海,这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把这些人踹下去之后,追影不顾这些人的挣扎,直接命令人继续开船前行,并且开始清理船上的一些血迹和被火灼烧后的痕迹。 盛景修则带着姜鸢梨回到了他们的屋子里。 盛景修拿出来一张地图,手里点着一盏油灯,就着光亮在昏暗的屋子里仔细地看着地图上的每一处。 姜鸢梨捧着一碗绿豆粥进来,将碗盅放在桌上,凑过去看了一眼。 盛景修抬眸,见是姜鸢梨,伸手见人牵了过来。 “我们要改线了。” 姜鸢梨看着地图上盛景修做的一些标记,问道,“是要借道程国绕道西南吗?” 盛景修点点头。 “我们在海上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两头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了,想来都会有所举动,我们不能撞进他们以逸待劳的陷阱里,除非我脑子被火给烧坏了。” 如果按着原计划的话,从水路绕一次,转到陆路,然后走小路,自西南边陲与郭亮汇合按理来说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程浩的出现,却让他们这次改道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如此一来,想必接下来,不管是水路、陆路,还是在他们船只靠岸的一刻,等待他们的想必都是早已经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他们是要以逸待劳、守株待兔,可是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直接撞进去。明知有陷阱还去,那就是傻了。 对方是地头蛇,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要避开锋芒比较好。 盛景修从来不是一个喜欢逞能的人。 “程国与西南接壤,到时候我们直接改道去程国,想来不管是西南还是程国的人都不会想到我们竟然直接奔着程国的老巢去了,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再者,程国许多消息与西南是互通的,这些年由于西南多势力盘踞,朝廷对西南的消息十分的敝塞,就连我对这里的消息也了解的不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在程国搜集一些消息,对我们来说是有好处的。” 盛景修这么想其实是目前来看最好的一条路,可是却有一个很要命的点。 “程国到底是他国的土地,我们在那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倚仗,程浩又面临着程国国内势力的追杀,我们现在回去的话,也难保不是羊入虎口。” “不会。”盛景修说道,“我们死在大离境内的海上和死在程国的土地上,这可是两个概念,除非程国想要成为大离收复西南的垫脚石,不然的话,他们是不敢真的对我怎么样的。” 死在大离的话,他们会有无数的理由,比如打死都不承认,或者把一些都推脱给海难。毕竟这是大离的地盘,你自己的王爷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上,这样的事情就算是有怀疑,程国只要抵死不认,这就是个死无对证的事情,难道你还能硬赖在程国的头上不成?如此便是师出无名。 可是要是盛景修死在了程国的地盘上,就算不是程国的人干的,那程国上下也难辞其咎,这个时候,大离就算是出兵把程国灭了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程国的人自然没有这个胆子。 “再者,要是程浩连最后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的话,那我看他这条命留着也没有多大的用,就算是我要扶着他上皇位,他也要自己站得起来才行。”盛景修说道。 火光映照在盛景修的侧脸上,将他此刻脸上的坚毅与城府照的格外的清晰明亮。 或许在敌人看来,这个时候的盛景修是可怕的,是难以捉摸的,可是在姜鸢梨看来,此刻的盛景修却给足了她安全感,似乎什么事情只要有他在就不会出现任何的意外。 当天晚上,他们就改变了航线,一路沿着程国所在的位置出发。 有一个好处是,从水路出发的话,可以一路直接达到程国,不需要再转陆路。坏处就是,按着之前的逻辑来说,在海上多一天他们其实就多一天的危险,因为只要是在大离的境内,尤其是在海上,不管是谁杀了他们都是死无对证的事情,所以,那些想要他们死的人也一定会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将他们解决掉。 第283章 程国之殇 第二百八十三章 程国之殇 不过,好在姜鸢梨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自打盛景修决定借道程国以来,这海上就出奇的安静,竟然是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的意外,就连天气也格外的好,连一场海上风暴都没有遇见。 一路顺利,竟然不知不觉他们就要到程国了。 在最后一晚,姜鸢梨竟然有些睡不着,还隐隐约约有些怀念这海上的日子,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日子。 晚上,趁着盛景修小憩的时候,姜鸢梨便出了甲板上,看着远处发呆。 此刻天气有些阴沉,灰蓝色的天空混着远处深蓝色的海水,模糊成了一片,竟然看不到海天之间明显的分界线。天地之间最后的一点余光也随着时间而慢慢消失,头顶的月亮已经当空,却仍旧十分友好地给了太阳最后与这片天地告别的时间。 就在这时,姜鸢梨忽然听到船上响起了琴声,她不需要仔细多听就辨认出了这是《广陵散》的曲调,其中蕴含的肃杀之气乃是千古琴音里独一份的,即使是她这个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人也能轻易的辨别出来。 姜鸢梨想了想,抬脚朝着声音来源处走去。 果然,在转过一个拐角后,便看到了坐在甲板上弹琴的程浩。姜鸢梨的到来并没有打断程浩的琴声,反倒是令那股肃杀之气变得更加的强盛了。 一瞬间,姜鸢梨仿佛看到了千军万马,而只有程浩一个人身在其中,面临着这一切。 程浩今天身上穿着一件素白的长衫,黑绸子一样的长发随意的绑了齐齐坠在脑后,闭眼弹奏,虽然琴音凶悍,可脸上却是一副闲散随意的表情。 忽然,程浩停了手,双数按在琴弦之上,抬眸看向姜鸢梨。 “偷听旁人弹琴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程浩的声调悠扬,又恢复成了那副浪 荡公子的模样,与方才弹琴时候给人的感觉完全判若两人。 姜鸢梨收敛眸光,平静道。 “很显然,这里是我家的船,我去哪里都是应该的,何况,我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并没有躲躲藏藏,怎么也说不上是偷听吧?” 程浩轻笑一声,“我知道,你们大离有一句蛮横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这个道理吧。” “虽然有些不同,不过道理却是有些相似。”姜鸢梨说完,补充道,“可蛮横,我倒是不认同。” 程浩闻言微微一笑。 “我这是在夸你们。我很羡慕,你们能够生在一个大国,有这样的气魄,说出这样的话。这种话,程国就算是再过百年,也不会有一个人能说出来的。程国太小,孕育不出这样的灵魂。” 姜鸢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然在程浩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忧国忧民的皇子,而不是一个单纯只是对权利和金钱充满了野心与欲 望的皇子。 程浩看了一眼姜鸢梨,似乎看透了她眸中的情绪,便转过头自嘲地说道,“怎么,看你这样子,似乎是觉得我不配说出这样的话是吗?在你的眼里,或许我只是一个玩弄权术的政客。” 姜鸢梨没有说话。 程浩手上摸着琴弦,并没有因为姜鸢梨几乎是默认的态度而感觉到羞愤,反倒是直接了当地说道,“你这么说到是也不错,我确实是在你某种程度上把权利凌驾在了国家百姓之上。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权利是一切的基础,我登不上那个位置,就算是我心里有无数种天地,可别说亲手将它们打造出来了,就算是听也不会有人听我一句。” “你心中的想法是什么?入主中原吗?” 程浩闻言却是笑了。 “你何苦这样挖苦我?盛景修之所以选择帮我,不就是看透了,我根本没有办法把程国带到能够给大离带来威胁的地步么?我虽然觉得天命在我,可我没有异想天开到这种程度。” “程国……起码在我死之前,能够平安的生存下来,就已经很好了。” 姜鸢梨听出了几分程浩语气中的无奈。 姜鸢梨转身要走,却忽然听到程浩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倒是真的很羡慕盛景修。” 姜鸢梨回头,随意地说道,“他值得你羡慕的地方,确实很多。” 程浩笑了,只是带着几分无奈与辛酸。 “是,不过我最羡慕他的一点是,居然真的有一个女人愿意与他生死与共。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即使是无数有血缘关系的人,我看到的只有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有人真正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另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亲人,或者是枕边人。” 姜鸢梨闻言,说道,“那你和你的朋友,都挺可悲。” “不是我们可悲,是盛景修足够幸运。” 说完,程浩没有再看她,而是转头继续弹起了琴。 只是这一次,琴声不再是充满肃杀之意的广陵散,而是温柔和煦的音调,姜鸢梨一时 没有听出来是什么曲子,只是这温柔里多少带了几分孤独的感觉。 姜鸢梨看了程浩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只是这个时候姜鸢梨并不知道程浩是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直到后来姜鸢梨才知道,原来程浩这次九死一生,竟然是因为一个女人。 是程浩的亲妹妹,程姝。 姜鸢梨在看到程姝的画像时,不由得感叹道,“这公主生的却是美丽,只是……” “只是什么?”盛景修问道。 姜鸢梨想了想,缓缓收起了画卷,看着盛景修有些迟疑地说道,“只是我听闻这程国的小公主如今尚未及笄,也不过才十三岁的年纪,脸上却没有多少少女的天真,反倒是有些独属于人妇的妩媚。” 甚至带着一股淡淡的妖媚风尘气。 盛景修平静地说道,“也很正常,因为她名义上是程国的公主,可实际上,是程国皇帝的禁 脔。” 姜鸢梨收拢画卷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这可是程国的公主,程国皇帝的亲生女儿。”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第284章 抵程 第二百八十四章 抵程 “程国的情况比较复杂,今天你先好好休息,等到了再慢慢与你说。总之,程国此行不必西南安稳多少,一定要小心行事,不管做什么都要与我商量,知道吗?” 姜鸢梨闻言,郑重地点点头。 船很快便靠岸了,只是,令姜鸢梨没有想到的是,船刚靠岸便有程国的官员与士兵早早地在海岸口等着了。 来人自称是方政。 “下官奉皇上之命特来此恭候王爷与王妃娘娘大驾。” “有劳了。” 盛景修一行人在此人的带领下一路入程国都城瀚城,并住进了瀚城专门接待来使的熙春酒楼。 听说这熙春酒楼,乃是仿制大离京城酒楼的模样建造的。姜鸢梨进来,确实是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大离风气。 不过这也不奇怪,程国国君多年前就积极引进大离的文化与制度,实行改革,算到这里,已经历经四代君主了。 姜鸢梨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瓷碗来,盯着上头的花纹瞧了瞧,却是觉得有意思。 “他们学咱们的东西,倒是学的稀奇古怪的,青鸾乃是神鸟,民间随意用也就罢了,怎么还与凤凰争斗,这上面的雕文,着实有趣。” 盛景修正在换衣裳,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了姜鸢梨的旁边。 “程国虽然学习 大离的文化与制度,可程国人骨子里仍旧是商武的,且程国国土面积狭小,资源匮乏,小国弱民,这样的环境是孕育不出来大气磅礴的文化与百姓的,这一点,不管怎么学都是学不来的。” 姜鸢梨听着盛景修的话,倒是想到了程浩之前在船上说的一番话。两人这话对比着听起来,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程国人尚武这一点是很可怕的,他们从君主到百姓,都有一股子狠劲儿,且是阴狠之气,非阳谋,乃阴谋也。” “所以,在程国还是处处小心的。” 说完,盛景修把姜鸢梨手里的茶盏夺过来,在里头用热水仔仔细细地烫过、清洗过之后,才重新递给姜鸢梨。 姜鸢梨看着他这举动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此时,程国宫里却是来人了。 “王爷、王妃娘娘,皇上听闻二位尊者大驾光临,今晚特地在丽华池设宴,款待二位尊者,奴才再此等候,您二位收拾妥当了随着奴才一道乘马车入宫赴宴。” 盛景修嘴角勾起,“刚下船就什么都备好了,我此番前来本是一时兴起,却不想令主却事事备的周全,倒是我打扰了。” 来人闻言也只是不卑不亢道,“皇上十分欢迎王爷的到来。那奴才就在外候着了。” 话毕,便转身离开了门前,顺手还将房门带上了。 姜鸢梨缓缓起身走到盛景修的面前。 “这是,鸿门宴?” “总归不会安了什么好心。” 盛景修回头看着姜鸢梨,有些担忧地说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怕他们对你有什么不利,借你来要挟我做些什么,到时候你可千万要小心,跟紧我,不要自己一个人走远,知道吗?” 姜鸢梨点头。 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往宫里去了,只是叫两人都意外的是,这人却是把姜鸢梨给拦下了。 “王妃娘娘等会再去,我们皇上说,有些事情想要先与王爷聊聊,随后晚上再叫奴才接王妃娘娘过去。” 姜鸢梨不解道,“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吗?” 来人低头说道,“这是主子们的意思,奴才也不清楚,只是要劳烦娘娘再多等候一会儿了。” 盛景修倒是觉得没什么。 “如此也好。”盛景修转身低声对姜鸢梨说道,“我本就不愿意带你去,这下省的我分心看着你了,我把追影留给你,你身边有追影跟着,我才放心。” “还是叫追影跟着你吧,我不过是在驿站里呆着,能有什么危险?” 盛景修笑了,“我进宫,更没有什么危险了。难不成,这程国的皇帝还会在宫里杀了我不成?” 盛景修的笑意里带着几分玩笑几分不屑,乍一听像是在调侃,可是语气里分明带着‘他不敢’的意思。 两人说话也不避讳着一旁来传话的奴才,后者闻言只是笑着说道,“王爷与娘娘放心,在咱们程国,二位是最安全的。” 盛景修拍拍姜鸢梨的手,“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见见程国的皇帝。” 说完,便转身随着这人离开了。 姜鸢梨独自一人留在客栈中,心里却总是不安,总觉得是要出事的,可是一时间又想不到究竟会出什么事。 就像盛景修说的,程国的皇帝是绝对不敢杀了盛景修的,不然的话,这就等于是公然向大离开战,此时的程国,别说是大离了,就连大离的一个郡都未必能挡得住,如何能承受的住大离的雷霆之威? 这一点盛景修在来之前就已经跟她分析的很明白了。 可是若不是这样的话,还能是什么呢? 是要谈程浩的事情吗? 可这样的话,为什么非要避开她呢? 仅仅是因为她是女人? 可又难免有些过分刻意了…… 程国的皇帝完全可以叫他们同时进宫,然后分开召见。这般刻意,想来必然是有原因的才对。 姜鸢梨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郁闷至极。眼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也不见来人找她进宫,姜鸢梨就更慌乱了。 她一开门,门口便有程国的内侍在外候着。 门打开的瞬间,这些原本在打盹的内侍忽然站立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姜鸢梨。 姜鸢梨没有理会他们,往前一步要出门,却被他们给用身子挡住了去路。开口说话的语气倒是十分的绵软。 “王妃娘娘,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办么?” 姜鸢梨一股怒气猛地烧了起来,冷声问道,“怎么,我去哪里还要给你们这些奴才汇报?便是大离皇帝陛下身边的奴才也不敢这么直接到我门口监视我,你们是什么东西!” “奴才不敢,娘娘恕罪,奴才绝无此意,奴才只是想着娘娘若是有什么事情要办的话,不如交给奴才来办,毕竟娘娘刚刚来程国,人生地不熟的,王爷又不在,若是娘娘出了什么闪失,奴才等就是把命都交代了也不够啊。” 第285章 监视 第二百八十五章 监视 姜鸢梨冷笑一声,只觉得这天下的内侍都是一样的,油嘴滑舌,倒是会说,可实际上做的却未必是嘴上说的那么的好听。 姜鸢梨也不与他们客气,只问道。 “我让你们滚开,再敢拦我的路,你们得死!” 眼前的几人见状下意识地对视着交换了几个眼神。大抵这些人也没想到,这姜鸢梨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厉害起来却是渗人的很。 正当这些人左右为难的时候,姜鸢梨却是不愿意与之废话,直接绕开他们就要走,却没有想到其中有一个年轻些的大抵是慌了下意识地举动,竟然忘记了姜鸢梨的身份,伸手就抓住了姜鸢梨的手臂。 “你大胆!”姜鸢梨厉声呵斥。 不等这人反应过来,下一秒,这人就直接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追影刚才不过是出去交代了一点事,一会儿的功夫不想就出了事,一回来就看到这几个人对姜鸢梨拉拉扯扯的。 追影挡在姜鸢梨的面前,黑着一张脸。 “你们程国的皇帝是真嫌自己的命长了。” 这一句话却是本该是大不敬的罪名。再怎么样,追影也只是一个奴才,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不知道怎么,这些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吭声,甚至被追影这句话给吓得打抖的打抖,磕头的磕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指责追影一句僭越的,好似他本来就该如此,便是盛景修身边的一个奴才也能随意的说出这般对程国国君无礼的话。 角落里,程浩看着这一幕,嘴角却是泛起一抹苦笑。 啪啪啪。 掌声惊动了这里的人,追影下意识地抬手护着姜鸢梨,转头去看,却见程浩手里提着一壶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鼓掌的动作还没有完全来得及收回。 程浩一身素长白衣,头发散落,这次甚至都没有绑起来,一副刚刚睡醒不久的模样,好似本来刚醒正在屋子里用酒解渴忽然听到有声音便这么随意地出门来看了一般。 这些人显然是认识程浩的,在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这些人立刻喊道,“三殿下!” 程浩歪着头看着这些人,像是完全不是他们口中的三殿下,而只是一个这里住着的散客。 “你们几个,色厉内荏,胆小如鼠,你是奴才,人家也是奴才,同是奴才,这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是因为主子无能么?” 这一下,便是谁都说不出来话了。 程浩见状,仰头喝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走过来,先是看了姜鸢梨,随后转头一脚踩在这跪在最前头的一个内侍的肩膀上。 “哎,你说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要丢人不知道回宫里关起门来丢,怎么还出来丢人了。” 那人闻言,瑟缩着将这帮人为何在此,而盛景修又久久未归的事情前前后后简单地交代了一下,里头自然隐去了许多细节,不过程浩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只要稍微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便直接了当地说道,“这算计的把戏就差把鬼心思写在脸上了,难怪人家王妃等不及要出去。” “滚蛋吧,别在这里丢人了,不然一会儿在自家的皇城根地下叫人杀了,你难为的是你的主子。” 姜鸢梨翻动杏白的眼皮看向程浩。 他这话说的倒是一语双关,既是说给这些人听的,其实又难说不是说给追影听的。 毕竟就算是盛景修与大离再怎么强盛,也绝对没有直接在别人的国家杀了人家的天子使者的道理,这也同样等于无事宣战。 眼下,大离显然没有做好与程国打仗的准备。 这也就是为什么,追影会放任他们在驿站里头的原因,不然若是在大离的话,这些人只要靠近姜鸢梨的房间大抵就会被追影直接踹出去。 “殿下,这是皇上的意思,我们……” “我叫你滚,当然了,你也可以不把我的话当个话来听。”程浩转过头看着远处,眼里带着几抹不耐,“想死我还拦着不成,到底是贱命几条。” 这些人互相对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追影手里的长刀,然后便立刻识相得起身,给程浩与姜鸢梨磕了头之后便立刻跑走了。 程浩在姜鸢梨有所动作前,将手里喝了一半的酒壶朝她抛过去,姜鸢梨下意识地接住,酒水微微洒了一些出来。 “反正你今夜也是无眠,我呢,白天睡多了,也睡不着,正好有兴致,带你去个好地方。” 追影见状眉头皱起。 “娘娘不能离开驿站。” 程浩嗤笑道,“你就是叫我带她走,我也不能啊,我又不是那帮傻子,给自己找麻烦。” 说完,程浩也懒得向追影多说什么,只是越过他看向姜鸢梨,“去不去?” 姜鸢梨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是本能地觉得程浩现在不会对她怎么样,又或许是真的有些心焦,想要出去透透气,再或者是因为在船上的时候程浩那时而肃杀时而冷寂愀然的琴声,姜鸢梨点了点头,带上酒便随他走了。 姜鸢梨以为这程浩要带自己去哪里,谁知道他只是把自己带到了这驿站的房顶上。 追影见状,也就没有再阻拦了。 姜鸢梨却是不想,这屋顶的风景倒是也不错。因为这里比较高的缘故,因此在房顶上时便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近处的长街、店铺,远处的万家灯火,此刻都在一眼之域出现,说不出的宁静与辽阔。 姜鸢梨顿时觉得自己方才憋闷的心情缓解了不少,转过头去时,却顿了一下。 此刻程浩看着远处,灯火点点映衬在他的眸子里便成了黑暗中的一簇一簇的亮光,姜鸢梨在此刻,从程浩的眸子里读出了浓重的眷恋与柔情。 他深爱他的故乡和百姓,姜鸢梨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能看出程浩心里对程国浓重的爱意。 “程国也很美,不是吗?”程浩开口说道,“虽然程国很小,境内又多荒山大漠,不像大离,有那样辽阔的疆土,那样多彩的风景,即使是同在屋顶之上,看到的京城景致也要比此刻绚丽更多,繁华更多……可即便如此,程国也很美,不是吗?” 第286章 在酒楼上 第二百八十六章 在酒楼上 程浩几乎是在独自呢喃,声音听起来越发的悠远了。 姜鸢梨长舒一口气,仰头猛灌了一口酒,却没有想到这么辣,竟然直接被呛的咳嗽出了眼泪。 程浩转过头来看她,眸子里倒映着远处的流光和天边的明月,灿然好看。 “你不会喝酒?” 姜鸢梨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有些后悔地说道,“我不知道程国的酒竟然这般烈,这哪里有什么适口可言?纯粹是白遭罪了。” 程浩轻笑一声,转身下了屋顶,不大一会儿又折返了回来,另给了姜鸢梨一壶酒,将他手里的酒壶夺了过来。 “程国的酒淡,许是因为气候炎热的关系,冬日里也不需要烈酒来暖身,所以程国的酒大多数都是果酒、清酒一类的。” 姜鸢梨闻言,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果然一股子浓郁的果子味道席卷而来,酸涩可口,没有了刚才的浓烈。 “那我刚才喝的是什么?你故意整我的?” 程浩眼角微微抽 动,像是觉得她十分可笑一般。 “我有这么无聊?” 姜鸢梨虽然没有回答,可是心里却觉得,程浩有的时候也没有看起来有聊到哪里去。 “只是我自己喜欢饮烈酒而已。烈酒味道浓烈,醉意来得快,去的也快,一场梦醒之后,并不觉得如何头痛,便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像这些看似温和的酒,实际上若是真醉了,头痛感便是三天三夜也未见得消。” 说罢,程浩举起手里的酒壶,对着远处的窜动的人 流,高喝一声,“做人,当如是也!” 话毕,一口烈酒饮下,只是眉头微皱,随即便露出一副享受的模样来。 姜鸢梨闻言,却是摇头。 “你可真是个怪人。” 姜鸢梨说完这句话之后,程浩并没有接话,而是看着远处,目光悠长深远,像是在透过眼前的街景看什么从前的人事一般。 一时寂静,两头无话。 姜鸢梨本身也不算是有什么喝酒的心情,此刻静下来,倒是也没有要再与他说话的欲 望,便默默地小口饮酒,一边心里琢磨着盛景修的情况,一边让自己的心绪在酒里得到分毫的安慰。 忽尔一阵马蹄踏碎长街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恣意的欢笑声。 因这笑声实在爽朗,姜鸢梨便不自觉地垂下眸子去寻找这笑声的来源,紧接着,便见几个十几岁模样的少年郎骑着高头大马在他们眼前的这条十分恢宏阔气的长街上纵马玩笑。位置堪堪好在他们眼前处停下,两个少年回头看着后面微微有些落后的同行人,小声嘀咕了几句之后,便齐齐大笑起来,在和面的人快要追上时,这两人便立刻挥动手里的马鞭,一声惊喝之后,马儿一骑绝尘而去,灯火掩映下,只能依稀瞧见少年人身上所着的艳丽锦衣长袍。 “鲜衣怒马少年郎,多好的年纪,多好的感情。” 姜鸢梨的脸杵在酒壶上,轻声呢喃着。 程浩转头看了她一眼,沉声说道,“若你这般年纪还依旧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想来大抵是盛景修将你保护的极好,才会有此言。” 姜鸢梨秀丽的眉头皱起,猛地转过头看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浩抿了一口酒,随机将手垂在腿弯,随意道,“就算是你不是程国人,不知道这程国的势力分部,党派纷争,世家族系,可是你也该认得出来,刚才那几个人并非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孩子,可以说是非富即贵。” 姜鸢梨倒是还真没有注意这个,不过这个时候经由程浩说起来,姜鸢梨才想到确实如此。 那几个少年人脚下踏着的乃是嵌着翠玉的官靴,身上穿着的,乃是金丝锦缎长袍,头上所簪,或金玉长簪,或翡翠晶石,皆为上品。且不说那一身的贵气,便是在这样繁华的街道,当街纵马,无一人敢出声阻拦或者叱骂,便也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不同寻常。 “可这又如何?”姜鸢梨挑眉说道,“我方才说的与他们是什么身份有什么干系。” “自然有关系。”程浩说道,“这些人,乃是程国三大世家的子弟们,程国三大世家,乃李、薛、上官三家,这三大世家,虽然早已经是盘根错节,世代结姻亲之好,可实际上,因为程国没有强大的宗室制衡的缘故,这三大世家便没有了外敌需要联合对抗,自然内部就开始竞争抗衡。彼此之间,你想要吞并我,我想要占据你,早已经是势同水火。” “这又如何?就算是他们以后会有利益纠缠,可是眼下的情谊到底是真的,难道不是么?” “情谊?呵。”程浩冷笑一声,“生在这样的人家里,从出生开始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妖怪,凡是有感情的怪胎都会在生下来就被杀掉,长不了这么大的。” 姜鸢梨心里虽然有话要辩,可是又觉得这程浩大抵是经历了自己父亲与兄弟姐妹的背叛,所以一时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心灰意冷才会如此,倒也可怜,且这个时候与他说什么都是无意,于是姜鸢梨几番犹豫之后,索性就把到了嘴边的话都尽数咽下去了,没有再与他说什么。 可不想,程浩却不依不饶。 “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是吗?”程浩挑眉,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含了一股怒气。 姜鸢梨自然是不愿为了这些没有所谓的事情与他起冲突,便随意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人看到什么就是什么,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就足够了。” 程浩冷笑一声,“你这不还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么。既然你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么我就让你看看,人若是只相信自己一时看到的东西,该有多么的愚蠢。” 说完,程浩不由分说地提着姜鸢梨的衣领,将人就要扯下屋顶。 “你要做什么?” “带你去看看你有多愚蠢。” 姜鸢梨直接被程浩带下了屋顶,从后面离开了酒楼。 第287章 三大世家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三大世家 马车上,姜鸢梨看着他们身后逐渐看不清的酒楼只觉得惊奇,“就这么简单就离开了?难不成那些门口的人都是摆设不成。” 程浩坐在摇晃的马车里也仍旧没有断了手里的酒。 “他们是用来防你的,不是防我的。就算是我如今是虎落平阳,他们也不敢真的出手拦我。” 姜鸢梨看了程浩一眼,未做多话。 姜鸢梨以为程浩要带她去哪里,谁知道,竟然直接将她带到了一处青 楼。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姜鸢梨一时惊骇。 她到底是女子,怎么能在这样的场合出现。 程浩回头看了她一眼,随意道,“这里是程国,不是你们大离,女子也可以入青 楼,你跟着我就行了。”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将人拉了下来。 进了这青 楼里才知道,这程国女子能进青 楼,并不是因为程国的女子地位有多高,而是他们学习 大离所谓的三从四德,认为女子应该理解丈夫的不易,应该主动带丈夫来青 楼消遣娱乐才是,所以,男人们来这里大多数是带着自己的正妻的。 姜鸢梨看着这随处是女人给自己的丈夫倒酒,看着自己的丈夫与旁的青 楼女子亲热的画面就觉得实在是诡异。 这程国究竟都学了一些什么糟粕? 还真的是如盛景修之前评他手下的一个官员的奏疏所言者——“大抵总取前人之糟粕,去其精华也。” 姜鸢梨随着程浩一路往楼上去,都有专门的人带着程浩入内。等到了一间拐角的屋子之后,带头的那小厮恭敬地将门推开,随即立在一旁说道。 “按着往常的规矩,里头每日都供着新鲜的吃食与酒水,小的就不来打扰爷高兴了。小的告退。” 人走之后,程浩便大步走了进去,把姜鸢梨也一道拽进去之后,关上了房门。 里头,轻纱绫罗,瓜果酒香,好不有一股青 楼独有的旖 旎风味。 姜鸢梨回想着方才他们来这里只是一时兴起,自下了马车之后就一路走了进来,并没有让人提前通报,结果这里头就该有的一应都备好了,可见是日日如此,早就定下来的规矩。 姜鸢梨坐下来,看着这桌子上新鲜且稀罕的果子点心,调侃道,“看来三殿下也不能免俗啊。” 程浩此时许是酒壶里没有了酒,便随手提起一旁的酒壶来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喝了下去。 烈酒的气味即使是隔着老远姜鸢梨也能闻到。 “还真的是按着你的喜好来的。” 程浩弯腿坐着,见状说道,“我确实常来,不过却不是为了来享受的。” 姜鸢梨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是看看四周,随后目光重新落回程浩的身上。 “你带我来这里,该不会是要我见你的相好吧?” 程浩抬起眸子瞧了她一眼,随后将一根玉白的手指放在淡粉色的唇前,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来,随后起身,在靠着隔壁的那堵墙上轻轻一推,墙上立刻出现一个手指大小的洞眼。 对面,红烛罗帐,丝竹绕梁便立刻隐约地传到了他们这边来。 姜鸢梨看了程浩一眼,便凑过去,借着那个洞眼,将对面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姜鸢梨在看到对面的人之后瞬间一惊。 “这不是刚才在街上看到的那几个人么?”姜鸢梨回头看着程浩。 程浩的声音压得极低,隐匿在对面喧闹的作乐声音中几乎听不见,只有近在咫尺的姜鸢梨可以勉强听到一些他的声音。 “你不是说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么,那我就让你看看,你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说完,程浩的手按在的姜鸢梨的肩膀上,示意她继续往里头看。 只见其中一个穿着青绿色长袍的男人忽然站起来,脸上带着明显的驼红之色,显然是有几分醉意了。 他的手里怀抱着一个青 楼女子,模样随意且放 浪。 “刚才可是说好了,出去跑马一圈,谁要是最后一个回来谁就任由咱们取乐,现在怎么没人吭声了啊?怎么,难不成是要耍赖?” 这话落下,便立刻有几个男人跟着起哄,就连这男人们身边的女子也都一个个摇着团扇,轻笑着看着眼前的女人们团扇之上yin靡的画作若是放在旁的地方,必要是叫人好好的骂上半天不可,可是此刻却觉得,在没有比这团扇上赤着的男女更适合此情此景了之物了。 在男人女人们的讥笑声中,姜鸢梨听得身后的程浩低声说道,“这人名叫李玉,是我方才与你说的程国三大世家之一的李家。” 姜鸢梨看着这人,便想起,他似乎就是方才在长街之上为首的那两个男子中的其中一个。 不知道怎么,方才在长街上还见是少年人生动明媚的眉眼,此刻却显得有些猥琐油腻,分明是一个人,一张脸,前后竟然有这样明显的变化。 “宇文旭,刚才可是你最后一个回来的,你是当咱们都没有看见么?” “是啊,这宇文家最近在皇上面前喜欢装糊涂,怎么,现在跟我们也要装孙子了不成?” 哈哈哈哈。 话音落下,一阵嘲笑声传来。 姜鸢梨看到,那个名唤宇文旭的少年就这么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这男子看着不过才十三四岁的模样,身子都未完全张开,脸上仍旧带着稚嫩的颜色,此刻被这些人羞的便也涨红了脸,憋着一口气说道,“装什么孙子,少放屁话,我有什么玩不起的,不过是供人取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来就是了!” “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说完,这李玉轻轻拍了拍手,大门立刻被人推开,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红木的托盘,上面放着一份清水、一把剪刀、一支蜡烛,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 姜鸢梨本能地感觉,这些人似乎不仅仅是要开个玩笑这般的取乐玩闹。 果然,在下一秒便听见李玉说道,“来人,把他给我按着,扒光了衣服,给我捆在这个木凳上!” 第288章 糖刑 第二百八十八章 糖刑 只见周围的几个小厮瞬间一拥而上,将宇文旭围在了中间。 姜鸢梨下意识地要避开,却被早已经预判到的程浩生生给按住了。 “这就要躲了?倒是我高看你了,本以为有本事在盛景修身边呆着的女人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却不想,也如寻常女子一般,怯懦无能,只是人身边的累赘。” 姜鸢梨不知道怎么,听了程浩这般无礼的话之后并不觉得生气恼怒,但确实是某一个地方被程浩的这一番话给触动了。 下一秒,姜鸢梨转过了头,继续看着里面的情状。 在她的身后,灯光微微有些昏暗的地方,程浩垂着眸子,久久地看着姜鸢梨许久,随后才转过去,脸上的神色却多少有些失落与复杂。 好在,宇文旭的身上并非一丝 不挂。他像是一个被人按在砧板上的鱼肉一样,只留了最后一条亵 裤在身上,手脚被绑在这与人等高的凳子上,不得动弹。 周围的人见状都露出几分玩味的笑容。 姜鸢梨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却本能地觉得,这似乎是专门为了整治宇文旭而设的局。 “三大世家之所以能鼎力,想来这宇文家必然也不会是无用之臣,他们竟然这么肆无忌惮?” 身后传来程浩平静地声音。 “很简单,因为宇文家站错了队,身后的靠山倒了,宇文家自然就成为了被群起而攻的对象。” “他们背后的人是谁?”姜鸢梨只是本能地接了这么一句话。 “我。” 干脆利落的一个字。 姜鸢梨下意识地回头。 程浩的眸子也同时垂下来,看了她一眼之后,继续瞧着里头。 对面,李玉已经拿着油灯在旁边像是在打量什么珍宝一样,凑近仔细地观察着宇文旭身上的每一处皮子了。 只是,若真的只是看的话也没有什么,除了在众人面前脱光有些难为情之外,都是男人也说不上什么吃亏难堪的。可是偏偏李玉的手里还提着一盏明火油灯。 油灯在李玉的手里燃的十分的旺,橙红色的火焰在这样诡异的夜晚散发出一种妖异的光来,随着李玉的靠近,宇文旭感觉自己的皮子像是被直接放在火上烧一样。 “疼疼!李玉,你把这破灯拿远一点。” 李玉听了,像是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似的,连忙移开。 “哟,你瞧瞧,这不是看的太仔细了,都说这宇文家的儿子养的精细,儿子都当姑娘养的,我只当是别人笑话宇文家是文臣,从上倒下都是拿不动枪的酸书生,故意说的玩的,说知道,你这一脱衣裳我才知道,竟然是真的,这样细嫩的皮子,就是我府上最嫩的歌姬也比不上啊。”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哄笑声。 宇文旭争辩什么也听不清,尽数都被掩盖在了这笑声之中,也没有人在意宇文旭的争辩。 下一秒,不知道宇文旭说了什么,忽然激怒了李玉,后者立刻上前,那跃动的火苗几乎要烧在宇文旭的眼皮上! 宇文旭急的大叫,没有了半分世家大族的矜贵之气。 李玉狰狞的脸缓缓勾起,笑意在嘴角一点点加深,随后在李玉痛苦的哀嚎声到了最高处的时候,李玉也瞬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李玉笑的将手里的油灯丢在一旁,整个人笑的前仰后合的,像是看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 而这供他取乐的来源,显然就是被绑着的宇文旭了。 宇文旭到底还是个孩子,此刻被李玉这般的羞辱戏耍,就算是再怎么要脸,眼睛里也已经隐隐见了泪。 “你松开我,这惩罚已经够了吧!” “够不够是我说了算的,不是你。”李玉平静道。 姜鸢梨一点都没有办法把眼前的这些作恶的少年与方才在长街上的那些少年人重叠起来,像是完全两个人一样。 下一秒,只见李玉拿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铁勺,随后在这铁勺里洒了一大把白糖,将勺底放在火上炙烤。 很快,屋子里就飘来一股子糖稀的味道。 从姜鸢梨的角度也刚好能看到那被火烧成了液体的糖正在李玉手里的勺子中咕嘟咕嘟的冒着小而细的气泡。 下一秒,李玉在宇文旭恐惧地注视下,一步步靠近宇文旭。宇文旭似乎知道李玉要做什么,口中又是威胁又是求饶,可是李玉却始终阴沉地看着他,面上没有分毫的变化,脚下的步子不停,步步走进。 下一秒,李玉眉头轻佻,带着几分痞气道,“怕什么,画糖人,这样的游戏你没有玩过么?这还是你教我的,你忘了?” “我不过是想要吃糖人了而已,这点要求不过分把。” “李玉,你玩大了!” 李玉冷笑一声,下一秒,上弯的嘴角忽然收敛,拉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说了,怎么玩,我说了算,玩大玩小也是我说了算了。” 下一秒,李玉高高地举起手里烧的滚烫的糖稀,手腕微微翻转,勺子里头的糖稀在空中拉出一道棕色的长线,滴落在宇文旭细嫩的皮肤上。 “啊!!!” 宇文旭瞬间尖叫起来,痛苦而凄惨。 姜鸢梨眉头下意识地皱起。 这样的程度,几乎已经是在用刑了。 真无法想象,这样的事情居然会在程国的世家大族的身上看见。 大离的明争暗斗也很多,各党派之间,恨不得对方立刻去死,可是,那都是心里与背后的事情,至少在明面上,大家还是保持着礼仪恭敬的。 然而,程国却像是野兽一样的,赤luoluo地将弱肉强食与人身上最原始的兽 性摆出来,不加任何的掩饰。 这虽然是文明的落后,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程国其实是很可怕的。毕竟在人和凶兽面前,显然是一头凶兽在很多情况下更加的危险。因为他够直接,也够无常。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他会做出什么举动,也永远无法知道,到底怎么样才能用人的手段来牵制住他们的兽 性,是完全未知的。 第289章 更狠 第二百八十九章 更狠 正如此刻,姜鸢梨眼睁睁地看着,李玉用手里的糖稀,在宇文旭的身上作画,平静地就像是寻常的某个下午在纸上随意地画了几笔一样。 然而,宇文旭身上的皮子,好几处已经红肿的不像样子了,那是被生生烫坏了皮子的痕迹。其中受着的人有多痛苦,自然就不必多说了。 “你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走。” 姜鸢梨看的正入神的时候,身后程浩却忽然丢下一句话就离开,姜鸢梨回过头时,只能看到程浩转身离开的背影。 而紧接着,洞眼那头的屋子就被人打开了。 “好热闹啊。” 程浩直接推门而入。 忽然闯进来的人惊动了这屋子里头的侍卫小厮,纷纷上前做出一副要动手护主的样子来,而原本还在看李玉凌 辱宇文旭的这些公子哥儿们,上一秒还在嘻嘻哈哈地饮酒作乐,下一秒便被这惊动吓得忽然站起,警惕地看着门口。 程浩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折扇,此刻他随意地摇动着扇子,一身慵懒随性地站在门口,目光微微在屋中众人身上转动。 “怎么,看来我才离开几天,这程国就尽是我程浩不能立足的地方了。” 说完,程浩根本不等着屋子里头的人们说话,径直从一排刀剑中走了进去,一身的傲骨,没有一人敢拦。 直到程浩站在了李玉的面前,后者才晃过神来,看看四周,随后立刻低下了头。 “微臣参见三殿下。” 程浩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他手里已经没了糖稀的勺子。 程浩伸出手去,用细白的手指捏着那勺子的一端,轻轻用力。 姜鸢梨看到,李玉原本松软的手指忽然绷直了。 李玉抬眸,正对上了程浩的眸子。 程浩始终笑眼盈盈的,别说是重话了,便是连一个凌厉些的眼神都不见。 然而下一秒,李玉却露出了明显畏惧的神色,他的手指再次变得绵软,勺子也从他的手里被扯到了程浩的手里。 程浩拿着看了看,回头又看看宇文旭。 “有意思啊,你们平时玩的这么有趣呢?我也来试试。” 周围的人都各怀鬼胎地交换着眼神,没有一个人敢吭声,也没有一个人敢阻拦,更没有一个人知道,程浩今天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而他又是什么时候逃回来的。 程浩学着李玉的样子在勺子里撒了一把糖,随后放在橙红色的火焰上炙烤。 这次这糖似乎融化的格外的快。 程浩将勺子从火上撤走,凑过去闻了闻,“嗯,白糖甜美,寻常人家的百姓只怕是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样纯净的白糖。” “啧。”程浩本来转过身子要走向宇文旭,可是忽然皱眉停在了原地,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样好的东西,要是在人的皮子上都糟蹋了,岂不是可惜?” 说完,程浩回过头,在众人的身上环顾着。 此刻一屋子的人便是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来,与之对视。 他们不知道程浩要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害怕。 程浩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都游走了一遍之后,将目光定在了李玉的身上。 “李家的小公子。” 李玉迟疑地微微骇首,“正是。” “这样好的东西,也必得要李家的家世才配享用。” 说完,程浩走向李玉,站在他的面前,手里举着盛着已经融化了的糖稀的勺子。 两人打眼对小眼的互相对视了半晌之后,下一秒,程浩忽然抬脚,一脚踹在了李玉的小腿上。 嘎巴一声,骨裂的声音传来,李玉嘭的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巨大的痛苦叫李玉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一片,没有半分的血色。 不等李玉嚎叫的声音出来,他的下巴就被人给紧紧地扼住。程浩的手上微微用力,捏着李玉的下巴,逼迫他仰头面向自己。 这下所有人就都知道程浩要做什么了——他要把这烧的冒泡的糖稀直接倒进李玉的嘴里! 虽然这糖稀不至于像是在牢狱里行刑的时候往囚犯的嘴里灌烧红的铁水那么吓人,可是这温度,若是倒进人的嘴里,不死也要烫坏三层皮的!这可比在人的皮子上烫要疼多了! 李玉害怕地紧闭着嘴,死活不肯张口,还不断地甩头躲避着。 程浩与之纠缠了几下之后便露出不耐的神色来,啧了一声,随后姜鸢梨看到程浩的手骨青白了一瞬,而与之伴随而来的便是另一道骨裂的声音。 李玉的下巴瞬间就脱臼了! 嘴里的口水不受控制地外流,嘴巴却怎么也合不上。 李玉痛苦的呜呜咽咽地喊着,然而除了叫他的口水更多之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下一秒,程浩似乎满意地笑了一下,然后抬手,将那一勺的糖稀毫不犹豫地直接全部倒进了李玉的嘴里。 姜鸢梨到底是有些看不下去,微微偏开了头。 他没有看到那样残忍的画面,可是却还是听见了李玉鬼哭狼嚎一样的声音,像是地狱里头受刑的恶鬼。 姜鸢梨再次转过头去时,那叫喊声已经没有了,而李玉也倒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程浩不满地又啧了一声,摇了摇手里剩了三分之一的糖稀。 “没吃完呢!” 说完,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啧,有点冷了。” 程浩说完,又自顾自地回到了那火旁,将勺子放了上去,再次炙烤起来。 这下,与李玉同行的人有些便已经是害怕地站不住了,其中有一个微微偏胖的男子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连声求道。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我们家绝对没有与殿下为敌的意思,绝对没有啊!” 程浩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仍旧看着那手里的糖稀一点点地融化,然后站起来,一脸无辜地看着众人。 “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害怕我?”程浩无奈地一笑,“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啊,我就是想要跟你们玩玩,正好看见你们在这里呢。” “你们是真不知道这玩意好啊,多热啊,吃在嘴里,甜暖可口,不比泡在大海里头强么?” 第290章 极刑 第二百九十章 极刑 “对了,说起来,你们想必都没有试过在大海里泡着的滋味吧?一开始的时候又冰又冷,慢慢地感觉自己的皮子都要裂开了,不过后面就没有感觉了。想要试试么?” 程浩说完,根本不给这些人反应的时间,便拍拍手。门外立刻进来两个小厮模样的人,上前恭敬地凑在程浩的唇边听着他的吩咐。 距离有些远,姜鸢梨只是看到程浩的唇微微在动,但是却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什么,不过从听者有些惊异地表情来看,大抵不会是什么好话。 没过多久,这些人就带着更多人折返了回来,不过,这次回来,却是带来了一大桶水和一个奇怪的东西。这些人手里捧着被红布盖着的东西,从外面看似乎是一个盒子,四四方方的,棱角十分的锋利,只是被外面的红布罩着,从里面完全看到内里的情况。 不过,那中间硕大的木桶姜鸢梨却是知道程浩是要用来干嘛的。 果然,下一秒,程浩就开始在中间点人,他脸上随意的样子,像是在做一个什么游戏一样,只是在玩,虽然这玩的是别人的命。 最终,程浩的手指指向了一个穿着青蓝色长衫的男子。 这个人同样看着并不大,大概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虽然自身的气质有些差,不过也是一身的矜贵,一看便是从小在富贵乡里娇生惯养长起来的少爷。 只不过,不管是什么少爷,程浩却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 他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就直接按着这人的头,一下按进了那冰冷的水里。 男子立刻开始剧烈的挣扎,像是一个在砧板上激烈颤抖的鱼儿一样。 程浩面无表情,脸上没有兴奋也没有狠厉,平静地叫人觉得害怕。 就在这男子的挣动越来越小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人高声喝道,“程浩,你当我们是什么东西!任你欺凌不成吗!” 程浩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那声音来源处的男子。 姜鸢梨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人,因为姜鸢梨从程浩进去的那一刻开始就能感觉到,程浩总是在有意无意地看他,只不过每次都像是余光无意间扫到一样,看起来没有那么的可以,只不过是因为姜鸢梨身处的角度不同,所以才看的而更加的细致透彻。 男子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绫罗衣衫,头发绑着自头顶垂落。 从刚才凌乱的对话声里,姜鸢梨因为程浩的缘故也多留意了这个人一眼,这个人似乎被身边同行的人称为‘子尤’。 程浩目光落在这人的身上,微微挑眉道,“薛家二郎,倒是许久不见你了。” 程浩此刻的神态模样,若是不知道的,怕要以为这薛子尤该是程浩什么自小长大的拜把子兄弟多年不见在这里叙旧呢,甚至姜鸢梨也有些恍惚,以为程浩看他是因为觉得他有些眼熟,可是下一秒,程浩就打破了姜鸢梨的想法。 “既然这么久不见了,那这份大礼就让你先来享受吧。” 说完,一把将还在水里埋着的人像是垃圾一样给拽了出来。 这人浑身已经湿透了,脸色也惨白的一片,不过看着鼻翼还在微微合动,应该是还活着的。 “你要做什么,程浩!你疯了不成!你难道敢真的杀我!” 这薛子尤在程浩的面前似乎成了一个只有嘴的残疾人一样,根本不敢挣动半分,或者说,她甚至在程浩的面前连反抗与挣扎都忘了,只是像一个孩子一样,不断地在嘴上讨厉害。 薛子尤被程浩提到了这硕大的水桶边上,不过却没有立刻把他给按进水里,而是朝旁边挥挥手。 这时姜鸢梨才想起在边上立着的这些小厮们。 这些看着与寻常奴才无异的人,从始至终都十分淡定的在这里等着,到现在看到这程国的三大世家被程浩像是玩弄草芥一样的凌 辱,这些人也没有任何的失态,脸上的神态甚至比姜鸢梨这个局外者还要平静。 姜鸢梨眸子微微闪动,似乎抓到了什么一闪而过的东西。 这些人将盖在盒子上的布掀开。 里面居然是一些被困着的蛇与水蛭! 姜鸢梨看着他们上前,将这盒子里的东西尽数都丢进了这硕大的水桶里。 “啊!” 薛子尤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害怕地跌坐在了地上,脸上全是冷汗,明明还没有下水,可却像是刚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程浩啧了一声,有些遗憾地说道。 “可惜了,没有办法把海里的那些吃人的野兽给抓来丢进去,不过只求拟态并非求真,就这么委屈薛二郎一次吧。哎!下次要是有机会,我见了你家三郎以后,定然是要将他投进这东边的眉海之中,叫他体会体会真正在大海里求生的刺激感,这样才算是不辜负了你们薛家四世三公的门第!” 说完,程浩甚至将这桌子上酒壶里的酒水也一起倒了进去。 随后,他只是挥挥手,身边的人就立刻上前,将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力气的薛子尤直接头朝下丢了进去。 剧烈的挣动,姜鸢梨看的眉头蹙起。 这简直比天牢里头的极刑都要残忍上三分。 只是当姜鸢梨以为这程浩只是在吓唬这些人并不是打算真的把他们杀了的时候,姜鸢梨却眼睁睁地看着程浩彻底没有了动静,然后随着一阵排泄的声音传来,姜鸢梨瞬间懵了! 她猛地离开那个洞眼,蹲坐在地上。 程浩真的把这薛子尤给杀了! 姜鸢梨蒙住了,但是她还没有想明白程浩为什么会忽然动手贸然给自己惹下这么大的麻烦的时候,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 姜鸢梨瞬间就听出了这不是程浩的脚步声。 程浩的脚步声带着一贯的懒散与沉稳,这是上期处于上位者的人才会有的一种自带威慑力的脚步声,而这外面的脚步声却局促而轻快,一看便是常年在旁人手下当差的人才会有的声音。 房门推开,姜鸢梨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 第291章 步步算计 第二百九十一章 步步算计 然而下一秒进来的,却是一个寻常打扮的店小二。 这店小二进门之后,先是恭敬地叫了一声王妃娘娘,随后将手里准备着的几样酒水小菜放在了桌子上。 “我没有点这些。”姜鸢梨看了一眼说道。 这些酒水小菜看着虽然简单,但是姜鸢梨瞧着都是极精细的菜肴,就连那酒水也是,虽然还未开盖,可里头的香气却已经隐隐地飘散出来了,不需要尝就知道,一定是好酒。 “这是三殿下叫小的们准备的,本该早就上来了,只是方才我们掌柜的说王妃娘娘您亲自驾到,我们这小地方蓬荜生辉,更是着意添了许多,这才晚了。” 说完这些,这小二又十分懂事的立刻就告辞离开,没有过多的邀功邀赏,体面利落地留了几句话之后就匆匆退下了。一看便是在这里见过了大场面的奴才。 姜鸢梨看了一眼那边没有堵上的洞眼,没有再过去,而是径直坐在了圆桌旁,静静地等着程浩回来。 没多久,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程浩像是出去只是拿了一壶酒一样的随意走了进来,脸上神色坦然自若,好似方才杀人的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他看了看这桌子上的小菜,提起旁边的玉骨筷来尝了一口,便撂下了。 “水平差了很多,没以前好吃了。” “既然三殿下觉得胃口不佳,那不如早就走。”姜鸢梨说道。 她虽然着意控制,可是语气里到底是带了冷意。 程浩侧目瞧了她一眼,只是点点头,“我随意,若是你想要走了,便走就是。” 姜鸢梨立刻便站起,没有半分的停留。 程浩看着姜鸢梨离开的背影,捏起旁边的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方才唇边抿了一口,随后颇为遗憾地说道,“啧,可惜了这壶好酒了。” 说完,程浩的嘴角缓缓勾起,起身跟了出去。 马车上,姜鸢梨始终目光淡淡地看着窗外的街景。风声夹杂着人声,时不时地自外面飘散进来。此刻的长街上也很热闹,到底是程国的都城,随比不上京城繁华,可到底还是有些红火气的,只是这些热闹的气息丝毫乜有感染到这车内的两个人。 直到重新回到他们下榻的地方,姜鸢梨也没有与程浩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交流也没有。 “我以为,今晚我起码算是陪君子,虽不舍命,不至于叫摄政王妃心怀感谢,可到底也不至于得罪了你去吧?” 姜鸢梨听到程浩的话,脚下的步子停住。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面相程浩。 “舍命陪君子?究竟是陪你,还是陪我?” 程浩一手负立在身后,一手轻轻搁置在身前,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姜鸢梨也没有什么好气,既然已经叫他算计了去,自然也不怕此刻说破。 “从上屋顶起,你便就知道了,这些世家公子哥儿一定会经过这里,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或是有人提前通报了你他们今夜在那青 楼之中欢宴,有赛马这一说;又或者,你知道他们有这样的习惯,总归,你带我去青 楼见这些人,并非是你因为我的一句话而一时兴起,乃是你算计好了的,不是吗?” 程浩听见姜鸢梨如此说,反倒是噙了一抹笑意在嘴角。 “你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就因为,那个青 楼里,看似人人都对你不甚在意,似乎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公子哥来伺候,可实际上,那个青 楼里里外外只怕都是你的人吧?也许是你在这里素日里搜集情报的地方。” “那些你随便吩咐就听命于你的小厮,还有那个进门来给我上酒菜时,脱口而出就叫我王妃娘娘的小二。” 寻常开门做生意的人,要的就是一个和气生财,尤其是这店里的客人与客人起了口角的时候,伤害的都是店家的利益。别说是这样有身份的人了,就是寻常的百姓在店里吵起来了,这店家从来也只有两边说和的,哪有偏帮一边,害怕热闹闹不大的道理? 而程浩在那个屋子里,玩的那么大,甚至出了人命,可是从始至终,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栏的,甚至还对程浩唯命是从,他要什么就给什么!这怎么可能是寻常的生意人? 更何况,他们也都知道,那几个世家公子哥,不是随便可以杀的,今夜过后,只怕是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等着他们,到时候这三家的主君秉持雷霆之势而下,不能直接要了程浩的命,可是为难他们这些做生意的,还不是说句话的事儿? 但是这些人也没有害怕的道理,那些小厮淡定的反常! 而至于那个小二就更明显了。 他们进来,并没有着意透露自己的身份,可是这个小二却知道她的身份。 显然,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程浩漏给他的。 “就算是你说的都对,可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可是从头到尾都叫你在隔壁的屋子里头呆着了,没有叫你露面。你生气我想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觉得我今天是故意要拉你和盛景修下水,可事实是,我并没有,不是么?” 姜鸢梨冷笑一声。 “程浩,我姜鸢梨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可是我也不是傻子,不至于叫人算计了还倒数钱。青 楼是什么地方?就算那里是你程浩的地方,消息也是四通八达,人多眼杂,今晚既然你有意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那么就不可能只是你的人知道我今夜也在这个酒楼之中。我出门在外,在旁人的眼里,代表的就是我们家王爷,代表的是大离,这一点,你心里清楚,程国的世家们心里清楚,我也一样清楚。” 今晚的事情传出,程浩就相当于制造出了一个假象——那就是我们是完全与程浩站在一处的,程浩如今回来,得到了我们,甚至是大离那边的支持,这个东西不管是真是假,这些与程浩敌对的人,今后都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第292章 乱起 第二百九十二章 乱起 程浩能够凭借往日的威严,震慑住下面的这些小的,可是上面的那些老的,想来都不是被吓大的,今晚的事情传回去的话,若是只有程浩一人,那么必然是不能善了的。但是一旦中间有了大离和盛景修的参与,那么事情就变了。 程浩这是在利用她和盛景修,给自己罩了一层叫人段时间看不透的薄纱,狐假虎威。 程浩薄唇微动,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身后闯来的人给打断了。 “殿下!” 来人显然是程浩身边的人。 他先是看了一眼姜鸢梨,随后看向程浩,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姜鸢梨本能地觉得不对,“是不是我们家王爷出了什么事?” 程浩眸子在姜鸢梨身上略过,随机对来人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那人见程浩如此说了,才连忙说道,“宫里刚传出来的消息,说是……”那人余光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姜鸢梨,“说是大离摄政王与慧嫔被人发现在宫内苟且,两人被发现时衣衫不整,慧嫔称是被盛景修所强迫,哭着喊着要上吊明志。” 那人说完,程浩先是一愣,随机立刻转身看向姜鸢梨,而后者,却是呆呆地愣在原地,像是在神游,又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这人说的什么。 许久,姜鸢梨的眼皮才轻轻翻动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 “是宫里传来的消息……听说,此刻宫里的主子们都在慧嫔主子的承恩殿呢。” 程浩挥挥手,“你先下去,继续密切盯着宫里的举动,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 “是。” 那人走了半晌,姜鸢梨仍旧是保持着原本的样子,眉头蹙着,眼神却是呆滞的。 “你……” “承恩殿。这慧嫔是不是眼下宫里极为受宠的妃子。” 后宫中,封号、殿名、赏赐之物,每一个都蕴含着皇恩与圣宠。承恩两个字,自来就不会是不受宠的妃子能住的地方。 程浩有些意外。 姜鸢梨这反应倒是与寻常的女子不同。若是寻常人此刻怕只是已经寻死觅活,哭着喊着要叫自己的夫君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就算是进不了宫,也是要哭闹半天,说几句命苦的。 程浩没有想到,姜鸢梨问自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程浩想了想,说道,“是。慧嫔是李家的嫡长子所生的嫡女,李家现任家主李修,对这个女儿十分的疼爱,老来得女,所以十分的珍惜。自去年入宫后,就深得皇上喜爱,不过这其中也与皇上在前朝要倚仗李家平衡各部势力分不开关系。” 程浩这话已经是说的极为透彻,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这话里,是不是有一些刻意想要安抚姜鸢梨的意思。 姜鸢梨垂眸想了想,转过身,沉声说道,“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了,殿下请自便。” 程浩愣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尚未来得及触碰到姜鸢梨的衣角分毫,后者便已快步进了驿站,转头便消失不见,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程浩伸在半空中的手顿了顿,随后缓缓垂落。 “看来,果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大离的摄政王妃的。” 程浩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是我自大,小看她了。” …… 姜鸢梨一进屋,就看到了追影与玉竹也在屋内,两个人看到她的那一刻一脸的焦急,显然是已经知道了盛景修那边发生了什么。 “娘娘。”追影见到姜鸢梨进来立刻上前。 姜鸢梨却一步越过他,“我知道。” 她径直走到桌前,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来,一口气灌了许多凉茶。透凉之意自口中落入肚腹,随即在五脏六腑蔓延开来。 姜鸢梨嘭的一声将空了的茶壶放下,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平静地看着追影与玉竹。 “我问你们,此刻宫里的消息可传开了?” 玉竹自然是有些懵,而追影却是坚定地摇摇头。 “没有。” “这就是了。”姜鸢梨说道,“王爷在达到程国之前,曾经数次与我说过一句话,那便是,总归程国的人是不敢真的杀了王爷的。” 他们敢动手,就要想好,能够承担起这背后的代价。 “这也就是核心所在。不管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若是不至死的死罪还好,若是要命的罪,像是与程国的后妃通奸这样的事,你说,比起我们,谁更难做?” 追影立刻说道,“程国的皇帝,程嬴。” “这就是了。”姜鸢梨越说,心里便越安定,“程嬴是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的人。他既不能真的杀了王爷,也不能就这么叫消息传出去叫天下人都知道,这样的话,程国皇室的颜面何在?” “所以,王爷是安全的。” 姜鸢梨立刻下了这个结论。 对面,追影与玉竹脸上焦急的神色也在姜鸢梨的几句话之下,不知不觉消失不见了。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们觉得,程国的皇宫,能困得住王爷么?” “不能。” 这次却是玉竹先说口的,完全是出于本能。 为什么说不出来,但是玉竹就是本能地觉得,程国的皇城是困不住盛景修的,更何况是在不能真的伤了王爷的情况下。 “消息没有完全封死,精准的透露给了该叫他知道的人,宫里如今又静悄悄的,在没有旁的消息传出来,你们不觉得,像在等什么吗?” “等什么?”玉竹问道。 “我现在还不确定,不过,既然王爷是安全,那我们有什么可着急的呢?等着就是了。” “我们不去宫里么,起码也该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吧。” 姜鸢梨垂眸想了想,“去还是要去一趟的,只不过,我想,这宫门我们怕是半步也进不去。” ……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缓缓驶出了驿站。威风轻轻吹起车帘,掀起的一角将坐在马车里的人半张侧脸堪堪好露了出来。 倾城的容色,恢宏的威仪,甚至隐隐有母仪天下之感。 而在马车驶离的瞬间,周围原本许多正在闲逛的百姓,余光都不自觉的随着那马车瞥动,半晌后都极其自然地消失在了各个街角拐口处。 第293章 暗流涌动 第二百九十三章 暗流涌动 “你们不能进去。” 宫门口,侍卫手持长刀,将姜鸢梨的马车挡在了宫外。 “你们看清楚了,这是大离摄政王妃的车架,让开!” “你们也看清楚了,这里是程国!大离摄政王妃是什么,不认识,也没有见过,宫里有吩咐,凡是要进宫,要么手持皇上的诏令,要么有各宫主子的腰牌,其余的闲杂人,都不能进入!别说你是什么大离的摄政王妃,就算是大离的皇帝来了,也不能进!” “你放肆,凭你也敢提到皇上!” 追影拔刀的瞬间,对面的侍卫也纷纷拔出刀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这话,可敢在我面前再说一次?” 马车内,女子的声音听上去分明清脆好听,仍旧是少女的音色,可偏偏却带着一股子压迫感,叫人不自觉地感到害怕。 下一秒,车帘缓缓掀开,姜鸢梨缓步下了马车,站在那人的面前。 姜鸢梨的往前步步逼近,那人的刀几乎贴在了姜鸢梨的脖子上。 姜鸢梨眸子微垂,看了一眼,随后再往前。这人却是往后立刻退了一大步,似乎生怕自己手中的刀真的伤到了姜鸢梨一般。 姜鸢梨嘴角勾起,看着面前的人问道,“刚才就是你说,即便是我们大离的皇帝陛下来了,你也不让是吗?” 男人看着姜鸢梨,姜鸢梨貌美,可是男人却不敢直视她哪怕一眼,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畏惧感,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姜鸢梨的问题,只是说道,“总归,没有皇上的诏令和宫里主子们的腰牌,你们不能进去。” “我是你们皇帝的客人,如今我们家王爷在里面,我要去寻我们家王爷,你也要拦着?” “不管你去寻谁,只要你是进宫,就不行。” 姜鸢梨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说道,“那好,这样吧,你去把我们家王爷喊出来,就说我在宫门口等他,有要紧事要与他说,这总行吧?” “王妃娘娘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男人沉声说道,“娘娘既然这会儿会匆匆地赶来,为了什么,娘娘知道,咱们这些作奴才的自然也知道,娘娘是进不去的,也是见不到王爷的。娘娘还是请回吧。” 姜鸢梨沉声说道,“那我要是硬闯呢?” “娘娘不要难为我们这些当差的奴才。” 男人说着,手却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嘭!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撞击声,惊得众人齐齐回头。 只见姜鸢梨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此刻忽然被后来闯过来的一辆马车给撞了。 那驾车的车夫看着上了年纪,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见状慌乱地从马车上滚下来,哎哟哟地叫了半晌,然后四处看了看,走到了姜鸢梨的面前。 “这位贵人,老朽给您磕头了,老朽老眼昏花,这马也控制不好了,冲撞了贵人的车架,还请贵人赎罪。” 姜鸢梨上下看了这车夫一眼,随口道,“不碍事。” “到底是将贵人的车架撞坏了,我们主子交代了,出门在外,不可恃强凌弱,不可冲撞他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如今看贵人只怕是不差这些银钱,可还是劳烦贵人与老朽走一遭,去我们家府上,与账房说明了,将银子赔给了贵人,不然要是叫我们家主子知道我撞坏了人家的车架,还隐瞒不报不给赔银子的话,我只怕是要叫我们家主子撵出去的。” 姜鸢梨闻言说道,“你们家主子到是有趣,赔银子不撵你,隐瞒不报倒是会撵你走。” 老人佝偻着背说道,“贵人有所不知,我们家主子乃是难得的明主,虽然出身高贵,可是却深知,人在高处也应时时不忘本心的道理,更懂得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自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损自己的德报。” 姜鸢梨顿了顿,轻笑一声,“好啊,如今我也没事可做,就随你去你家主子好了。”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老人家连忙张罗着叫姜鸢梨坐上自己的车架,然后驾车,离开了程国皇城门口。 马车上,玉竹警惕地看着四周。 “姑娘,怎么随便与人走呢?我瞧着这人奇奇怪怪的,不像是什么好人。” “敢在皇城口拦人的,能是什么江湖宵小。”姜鸢梨闭着眼睛养着精神。 “可是,就算是这样,姑娘不知道这人是谁,怎么就敢跟他走呢?万一是什么跟咱们有过节的,对姑娘不利呢。” 姜鸢梨闻言,缓缓睁开眼睛。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此乃王道,非一国皇上、皇子不可言者,你觉得,这个车夫的主子,会是谁?” “程国的皇子?”玉竹想了想说道,“他们找姑娘做什么?” “程浩与我说,这宫里的慧嫔乃是李家的嫡女,李家是程国三大世家之一,宇文家选择了程浩,另外两家,你们说,会不会也在诸多皇子只见下注站队呢?” “姑娘的意思是,是程国的皇子要害咱们王爷?为什么呢,因为程浩吗?” 马车在路上疾驰着,程国皇城内的路也并不平坦,不似大离,靠近皇城的路甚至是以大理石铺成的,平缓的很,马车走在上面都没有半分颠簸,程国即使是靠近皇城的这段路也是坑洼的泥土路,姜鸢梨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可眼神却是越发的坚定了。 “王爷的出现对于程国来说,就是一个未知数,王爷可以不为他们任何一方所用,但是却绝对不能为程浩所倚仗。不然,程国的天就要变了。我猜,此刻这些皇子大抵都想要见见我。” 姜鸢梨说着,靠在车厢上的腰肢逐渐放软了下来,整个人也呈现一种随意慵懒的状态。 “我说了,程国的有的是人比我们要着急。我们也只管等着就是了。谁来见谁,只管听,只管看。我倒是要看看,这小小的程国,究竟内里有多少暗流涌动。” 事情是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 马车从一处府邸的后门进入,姜鸢梨在路过正门的时候看到了那硕大的牌匾上清楚的写着三个字:太子府。 第294章 摆谱失败 第二百九十四章 摆谱失败 马车缓缓停下,立刻便有早早在门口候着的奴仆等着,在马车旁恭迎姜鸢梨。 只是等了半晌,却不见内里的人有下车的意思,就连想要下车的玉竹此刻也被姜鸢梨给拦住了。 外面立着的奴仆们对视了一眼,再次高声道,“贵人,已经到了。” 姜鸢梨的声音隔着帘子传了出来。 “你们口口声声称我为贵人,却不知请人上门要走正门的道理。我们在你们程国虽然不是什么天潢贵胄,可是也算的上是来客,且今天我是被你们请来的,不是我上门求来的,你们就是这么待客的?” 为何弃前门而不走,姜鸢梨自然知道,可是,那是这程国的大皇子的心思,不是她的,她偏不。 此时外面候着的人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恰在这时,自里面快步走来一个身穿湖蓝色锦衣长袍的男子,瞧着约莫四五十岁,看着却精神,有几分主子样,却到底是佝偻着背,到底褪不去伺候人的痕迹。 “白管家,您看这……” 白兴乃是这府上的管家,也是自小伺候在太子程英身边的人,姜鸢梨在船上的时候就听盛景修说,这程英与他这个管家恩同父子,皇家亲情淡薄,这程英倒是与这个管家更有几分父子情分。 “贵人,想来您是知道这里是哪里,贵人要见的人是谁。奴才知道贵人有气,可终究气要撒出来,事情要解决掉,贵人还是要多为宫里扣着的王爷考虑考虑才是。” 早在船上的时候姜鸢梨就觉得,一个奴才能够叫自己主子对他产生类似于父亲一般的依赖,尤其这个人还是皇子的时候,这个奴才想来必然是有些本事的,今儿见了,才知道果然不负他的猜想。到底是开口就与这些小的不同,是上道的。 可惜,就是太过于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这是在教我做事?”姜鸢梨的冷哼声即使隔着厚重的车帘也能够透露出三分寒意来,“你不过是个奴才,也敢在我的面前说这样的话。更是印证了,你们程国不知礼数,如同野蛮人一般。” 那人还欲再说,却在刚开口就要姜鸢梨给堵回去了。 “瞎了眼的东西,听不明白我的话么?你们算是什么,凭你们也配来与我说话,叫你们的主子来。” 就是要走侧门,也要程国的太子程英亲自来请她才行。 这姓白的在原地犹豫了半晌后,到底是转过身,折返了回去。 没过多时,却还是一人回来。 “我们主子还在见客,还请贵人在这里等等。” 姜鸢梨嘴角勾起泛起一抹冷笑。 “那且叫你们主子见客就是了,我乏了,追影,驾车回客栈。” “是。” 追影立刻起身走到外头,扬起那车夫留下的马鞭,便驾驶着马车要调头离开。 “哎哎,不能走啊。”车夫有些着急地说道。 只是这门口的人刚伸出手去,就被追影的一个眼神给吓退了。 “在我们王妃娘娘没有跟你们算账之前,赶紧滚!” 追影声音低沉,却带着肃杀之意,这周围的人便生生给追影让开了一条路,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这马车却已经跑远,连个尾巴都看不见了。 白兴在原地顿了许久,才咬牙说道,“这盛景修的女人果然不是个善茬。” 说完,白兴不敢耽误片刻,便立即回去将此事禀报给了程英。 与此同时,马车之上,姜鸢梨却是始终噙着一抹冷笑。 这个程英当她是个无知妇人,竟然摆出这样的姿态来,好似若是我不求他,这盛景修就要折在宫里一样。 若是刚才,程英老老实实地出来把她请进去,她倒是也愿意提前见见这位程国的皇子,可他竟然给她摆身份,故意吊着她。那么,她姜鸢梨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沉不住气。 一会客栈,姜鸢梨就下令,让追影带着人,把这客栈里外都看好了,不允许有任何人来绕了她的清净。 说完这些,姜鸢梨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先是好好的睡了一觉,然后起来,慢悠悠地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玉竹进门来见姜鸢梨醒了,立刻上前,将手里捧着的一些吃食放下,“姑娘你可算是醒了,我还想着姑娘要是再不醒的话,我就要拉姑娘起来吃东西了。” 姜鸢梨倒是心大,一下睡了三个时辰整。整个程国都要乱套了,唯独她这里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追影下午来门口晃悠了好几次呢,姑娘没有醒来,他就走了。”玉竹一边伺候姜鸢梨吃饭一边问道,“可要把他喊来?” 姜鸢梨慢条斯理地吃着一碗清粥,随意地问道,“今儿下午这客栈怕是很热闹吧?” “岂止是热闹。”玉竹凑着坐过去,悄声说道,“今儿这程国有头有脸的人,都来给姑娘下了拜帖,想要见见姑娘呢,听追影说,都是程国朝廷里头的要臣。” 姜鸢梨又问,“你去问问他,这程国的皇子公主有谁来过。” “姑娘你还真问了。”玉竹有些惊奇地说道,“追影还交代我说,要是姑娘醒了问起来这个就让我同姑娘说,没有一个来过,除了程浩倒是来问过姑娘几句话,旁的再没有了。” 姜鸢梨吃粥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 “到底还是程浩。” “什么意思?”玉竹问。 姜鸢梨摇摇头,把碗里最后的一点清粥吃完,随后说道,“没什么意思,这小菜有些淡了。” 玉竹皱眉,若是寻常的话,玉竹定要与姜鸢梨说上半天这里的吃食有多么不好,抱怨不如府里的小厨房,可是今今天玉竹却没有接姜鸢梨的话茬。 “姑娘啊,这都一天一夜了,宫里也没有消息,姑娘就不担心王爷么?” 姜鸢梨挑眉看她,“你倒是成了盛景修的女使丫头了,比我还关系王爷。” “姑娘!”玉竹立刻惊起,站着直愣愣地,“姑娘我只是为姑娘好,到底是姑娘的官人,姑娘可别误会我。” 第295章 投名状 第二百九十五章 投名状 “我只是觉得,姑娘如今是要依靠王爷的,而且王爷对姑娘和奴婢都不错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说法。” 姜鸢梨知道自己玩笑开过了,这小丫头怕是真的要当真,便伸手将人拉过来,轻笑道,“你可真是个玩闹不气的,我不过是逗逗你。” 玉竹仔细地看了姜鸢梨半晌,见她神态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这样的玩笑不好开的,光是咱们在姜府的时候就听了多少这样的事儿,我这辈子人了姑娘,就绝对不会生这样的歹心。” 姜鸢梨自然也是听了许多。 有些是主子为了巩固身上的恩宠,不得不把自己身边的丫头推出去给自己的官人,但是天长日久了,自然也会生嫌隙。有的则是看主子日子过的滋润,就生了野心。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最终都是闹得好好的主仆离了心。 “我知道了,以后便不与你开这般的玩笑了。” 姜鸢梨笑笑,随后对玉竹解释道,“我不是不担心王爷,而是我了解他,也相信他。” 一开始姜鸢梨在知道盛景修被扣押在了宫里的时候,心里是担心的,有那么一刻,姜鸢梨的心其实已经上了马,直接奔着皇城而去,想要把盛景修给解救出来。可是也只有那么一刻而已,在她的身体还没有动作的时候,脑子就先一步冷静了下来,不是她在那短暂的时间里就分析明白了局势,而是她身体里对盛景修的了解,还有朝夕相处下来的感觉,本能地在一刻涌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在那一刻忽然就冒出来一个念头——盛景修没事,他是故意被困在宫里的。 首先,姜鸢梨是不相信盛景修会与什么女子夹缠不轻的,就算是盛景修日后真的要爱上谁,也必得是天长日久的功夫才行,这匆匆一面,与自己从未见过的人产生什么特别的情谊,盛景修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那么很显然,只能是陷害。 既然是陷害,那就有两个方面要思考了。 首先,盛景修会不会中计。 姜鸢梨几乎是立刻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自来美人计都是十分拙劣的,何况,他们此行来的匆忙,想来程国的皇帝就算是要算计盛景修也很难做好万全的准备,一定是有破绽会暴露出来的,而盛景修也一定能够看到。 就算是盛景修真的一时不察中计,可是只要有程国皇帝不敢真的杀了盛景修的这个前提在,那么盛景修就有的是办法离开皇宫。 他之所以到现在还被困着,并且宫里么有任何的动静传出来,那么就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盛景修是故意不出来的,装作中计了的样子。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就要从程国的皇帝,程嬴的动机开始分析了。 程嬴心知肚明,他没有办法杀了盛景修,并且这么做很可能会叫他自己下不来台,颜面扫地,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这就不可能是简简单单的想要给盛景修什么下马威看了。 结合之前程浩被追杀到海上来看,程嬴如此,大概率是想要将盛景修与程浩分开。 毕竟他这个儿子目前看来是他最大的心腹大患。 扣押下盛景修,姜鸢梨作为盛景修的妻子自然会着急,想尽办法想要把盛景修给捞出来。 而很简单,李氏的背后就是这些皇子,到时候姜鸢梨自然会求上门,任他们予取予求,答应他们一些条件。 并且,显然他们也是知道自己在盛景修面前的分量的,不然的话,也不会让她成为他们算计中的一环。 那么程嬴的心思,大概率是铲除程浩,顺便付出一把太子上位了。 而盛景修呢? 姜鸢梨虽然此刻没有任何与盛景修通信的渠道,可是,某一瞬间,她觉得他们是心意相通的——姜鸢梨猜测,盛景修大概是要借着这次的事情,彻底摸清程国各个皇子公主的真正实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姜鸢梨扭头就从太子府走了。 就算是太子出来亲自接待她,大概率他们也不会谈拢的。 姜鸢梨要的就是全城的人都知道,她在等人上门。 只不过,这些皇子公主显然有些胆小,到现在还只叫身边的人过来试探,自己却不来。 唯独程浩。 姜鸢梨正思谋之间,便听得外头有吵闹的声音,隐隐约约得,能听到程浩的声音。 姜鸢梨朝玉竹看了一眼,后者立刻起身开门去查看,结果一开门一个酒壶就砸了过来,玉竹连忙避开,酒壶到半空失力,最后嘭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哎,你们看,这险些伤了你们家主子。”程浩被几个人上下横栏着,身上多了许多双男人的手。这些人不能真的伤了程浩,但是又不能放他进来,于是便有了这样尴尬的姿势。 “松开松开,我说什么来着,我跟你们主子是老朋友,你们说我也在这里住着,又跟你们是一起过来的,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兄弟了吧,你们怎么对我也拦呢。” 门口,追影抬眸看了一眼姜鸢梨,带着询问的意思。 姜鸢梨点点头,追影立刻挥手,叫周围的人让开。 程浩这才得了解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玉竹留下。”姜鸢梨说。 程浩轻笑一声,“你都与我夜游皇城了,还要避嫌么?” “你有话就说,你应该知道,现在见我一面的机会可是很宝贵的,你确定要浑说度过?” 程浩听了这话,果然立刻肃了脸色,手指在桌面上轻点几声,随后坐下来,看着姜鸢梨。 “我可以帮你人捞出来。” “帮我?”姜鸢梨隔着一张圆桌静静地看着他,“帮我还是帮你?” “我们。”程浩眉头一挑,仍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然而他与姜鸢梨都清楚,他们此刻谈的究竟是什么。 “当然了,你有我这么一个得力大将,自然就不必浪费时间去见他们了。算是我的投名状。” 第296章 不忍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不忍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缕白烟自香炉里袅袅升起,带着淡且薄的檀香之气,与不远处盏中清茶的茶香混杂在一起,说不出的好闻。 姜鸢梨静静地隔着一步之距与程浩对视着,半晌后,姜鸢梨轻笑一声,语调缓慢却慵懒随意地问道,“程浩,你以为,一场落水机缘,可以救你几命?” 程浩静立着,凝视着姜鸢梨,半晌不语。 “王爷为何借道程国,又为何将你护在驿站之中,你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只是,你一次落水遇上我们,只是老天不忍,给你的一次机会而已,你还要借着这个机会,行多少方便?程浩,若你真有本事,就坦诚的拿出来,做买卖,诚意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姜鸢梨说完,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拿起那旁边桌上的茶壶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未再多看程浩一眼。 程浩垂眸立于当下,许久转过身去。 姜鸢梨的声音在程浩出门前一刻再次响起。 “当时在屋顶之上,你的一番话我到现在还记得,我想你也是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的人,这世上许多人,若是离了自家身世,只怕放逐于乡间田野,便是连个好佃户都做不上。可你不同,我想,即使你并非出身显贵,凭你那屋顶之上的一番言论,从商则为十里富户,从军可抵三千甲兵,居庙堂之高可为一代名臣,处江湖之远亦可在地方成就一番作为。可我却不懂你。” 姜鸢梨终于抬起眸子看向程浩。 “我不知你身上这抱负与颓丧,雄才与窝囊,究竟是怎么可以如此和谐的相处多年的,致使你看起来,总像是一个因为机缘巧合才有了一些作为的小人,活像是一个在科考场上靠旁人帮着作弊考上的进士一般。” 姜鸢梨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一刻忍不住对程浩说这么多的话。或许是那天晚上程浩眼里倒映着程国街景时似有若无涌现的分毫泪意,不过既然说到了这里,姜鸢梨也不吝啬将话说透了些。 她总觉得,程浩似乎被什么东西牵绊着,像是一匹被束草牵住的千里马一样。非为此所困,而是为己所困。 “程国并非只有你一个皇子,于我们而言,这里也并非故国,生死于大离而言,不过是一时一地的影响,并不至于影响全局,可于你而言应当并非如此,否则,想来你也难以说出屋顶上的那一番言论。” “孤家寡人这四个字不是白叫的,起码,你也要知道舍什么,得什么,左右摇摆,自己都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又何必来游说旁人信你。” 姜鸢梨说罢,朝他举了举手里的茶盏。 “烈酒伤身,少饮,世上之人,旁人皆醉我独醒者少,大多不过是醉生梦死之言,不过哄得自己信以为真了。” 房门缓缓合上,彻底隔断了程浩的背影。 玉竹上前,借着门缝朝外看,见程浩似有所思又似失神的模样,一路飘飘然出了外头,终于不见踪迹。 “姑娘方才的一番话是什么意思?姑娘怎么忽然对他多了这么多的劝说之语,不像姑娘的性子。” 姜鸢梨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尤其是程浩这样的萍水相逢之人,更是不会如方才一般多嘴劝说,介入旁人的因果。 姜鸢梨闻言叹了一口气,“我三分是不忍,七分也是我的私心。” 盛景修想要借程国平衡西南的势力,为大离争取更多的时间革除政弊,彻底肃清内忧外患。可是这就要求,程国起码要有一个有能力的人担任国君的位置才可以。西南之地本就依托大离,虽然先天自然环境恶劣,可那也是与富饶安宁的中原之地比较,若是与程国比,连这最后的劣势都不复存在了。 程国弹丸之地,想要叫程国平衡西南盘踞多年的势力本就不易,这还是在盛景修打算清楚部分西南顽疾,且帮扶程国解决夺嫡问题的前提下才能有可能成功的事情。这个时候,程国要是能扶持一位有作为的皇子登基的话,自然会有不少好处对大离。 再者,便是对程国与程浩的不忍。 “百姓何辜。”姜鸢梨轻叹道。 屋顶之上,姜鸢梨从程浩的一番话里看到的不是一个政客对于权利与欲 望的渴求,而是一个真正心系百姓的皇子对自己家乡的眷恋与担忧。那一刻的真情,姜鸢梨确实是被打动了。 “在不影响大离的前提下,我也并不吝啬帮程国百姓选一个能叫他们过上短暂安宁生活的君主。” 只是,自来君子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这不过是她的一相所愿,具体成与不成,全在程浩。 车马轮转,程浩走在长街之上,抬起头,却发现自己从客栈出来之后就一直在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了很远了。 此刻长街之上到处都是喧闹的叫卖声,程浩处于人声鼎沸中,像是一个置身事外之人一样,与周遭格格不入。 忽然,程浩抬起头,望向宫门所在的方向。 三个时辰后,程国皇城,一辆马车自东华门一路驾驶前往程国皇帝程嬴所在的应华殿。 程浩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踩在程国皇城独有的玉石路上,青玉面像是一面凝固住的湖水一样,在月色的映照之下,倒映出程浩的眉眼来。 程浩抬脚,一步步踩在这玉石路上。 从来他都是很厌恶这条路的,当年修葺这条路的时候,杀了29位谏官,下设所牵连之人,更是不计其数。 一切只是因为国师的一句,在此处设立玉石长街,可以迎神接福,乞求长生。 程浩的眸子抬起,看着那座仍旧灯火通明的宫殿。 门外,自小在程嬴身边伺候的姑姑已经早早候着了。 “三皇子殿下,皇上已经等您许久了。” 大门推开,程浩这一路进行的格外顺利。 殿内,香炉袅袅,内里雕梁画栋,金玉作拦,琉璃为椅,十分尊荣雍华。 第297章 长生 第二百九十七章 长生 这样的殿宇,即使是大离的皇宫也比不上其万一。 程嬴散着衣衫,背对着程浩,跪坐在一尊金鼎面前,手里拿着不只什么法器,在程浩进来的那一刻仍旧念念有词,而此刻却没有了声音。 程嬴紧闭的眸子周围布满了皱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程嬴打开了眸子,将手中的法器双手捧着轻放在一旁用纯金做的托上,起身转过去看着程浩。 “你来了。” 程浩没有行礼,而是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程国的皇帝,他的父皇。 明明才四十多岁,可是程嬴却已经是白发垂髫,声音容貌苍老,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将近古稀的老人,去岁时,甚至手上开始出现褐色的斑点,牙齿脱落,声音也开始嘶哑。 这就是他乞求的长生。 不过,在他的眼里,这些都是要羽化成仙的前兆,所谓,人只有脱离了世俗的躯壳,才能真正的实现肉身不灭的永生。 可笑。 程嬴眯起眼睛看他,眼里露出三分刻意的威严来。 程浩眼皮合动,垂下眸子,收敛了眸中的锐意,躬身说道。 “儿臣给父皇请安。” 程嬴脸色这才舒缓下来,不过脸色仍旧不怎么好看。他单手付立在身后,粗 长而杂乱的眉毛微微皱起,像是冬日里蛹起的厚重棉被一般。 “你难道不知道我天黑之后不见任何人么,连上三道拜帖,到底是何事?” 程浩缓缓平了身,下一秒,抬起眸子,正色道,“儿臣向父皇讨要一个人。” 程嬴不说话,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盛景修。” 程嬴冷笑一声,“你翅膀是硬了,敢深夜跑来,与我说这样的话。你是个好样的。” “儿子从前对父皇的畏惧有三分是真,七分是装,父皇不是早就看透了么,不然怎么会联合几位哥哥要一起杀了我。” 程浩的话音放落,程嬴便立刻抬起头来,盯着程浩。殿内的气氛瞬间便冷了下来,就连那鼎中的香炉都好似流淌的慢了许多。 “你进宫来,是要找死的吗?” 程浩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人,没有什么语气地说道。 “父皇现在可以杀谁?” 一句话,却是彻底将程嬴激怒。 “混账东西!我还是程国的皇帝!” 程浩步步上前,程嬴竟然下意识地后退。 “你现在是,以后也可以是。只要我愿意,你生死都是程国的皇帝。” 啪! 程嬴抬手,一巴掌打在了程浩的脸上,嫩白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五个分明的指印。 程嬴还想再打时,却被程浩一把抓住,稍微用力,前者就狼狈地倒在了地上,扫落了一地的法器,满地的荒唐。 “来人!来人!”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立刻闯了进来,却被程浩一嗓子吼在了原地。 “滚出去!”程浩狼一般的眸子阴狠地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不然你们现在就要死!” 下一秒,这些人竟然真的退了出去。 程嬴狼狈地倒在地上,花白的头发散了满脸,惊异地看着离去的众人。 “看到了么。”程浩居高临下地说道,“就连这些奴才都看的局势,可是只有你,看不懂,仍旧祈求着你的长生,等着救你的菩萨有一天被你的诚心感动,落在你的面前,带你飘然远去。” 程浩说道这里,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你说你这么想要成仙,为何不去道观,为何还要防着你的子女,霸占着这把龙椅?” “你知道什么!”程嬴撑着一旁的桌子,艰难地站起来,声嘶力竭地说道,“就是因为我是皇帝,才要长生,我要世世代代为皇帝!我才可以号令天下!” 程浩眸子里的鄙夷之色,不用言明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号令天下?程国现在有多少大月氏的人,又有多少偷偷投靠石闯的,看来你是一点都不知道。你只当你的这些子女,还是当年被你采阳补阳、采阴补阳的稚童么!” “你住口!”程嬴惊慌失措的样子,甚至在比听到程浩对他说大不敬地话时还要恐惧和震动。 他苍老的手指立在唇边,浑身都因为激动在震颤。 “神明岂可亵渎!” “神明!”程浩一把上前,死死地捏着程嬴的手,“你现在最好相信,我就是你最大的神明,把盛景修交给我!” 程嬴脸上的神情忽然像是冻住了一样停顿了数秒,随后如沙子散开,松老的皮子随着说话的动作一抖一动,“你说到底不还是为了盛景修而来么,你说我不知道这程国境内有多少旁支势力控制,可你引狼入室,又算是什么?” “算我能控制住程国天下,而你和那几个与我同血同姓的蠢货不能!” 程嬴静静地看着他,随后眸子缓和下来,轻笑一声说道。 “你来晚了。早些来,或许我会把人交给你也不一定。” 程浩捏着程嬴的手力道忽然收紧。 “盛景修人呢,你把他交给谁了。” “姝儿带走了。”程嬴露出几抹yin笑来。 程浩眼睛瞬间睁大,一把揪住了程嬴的衣领。 “你还真的是完全疯了。” 程嬴嘴角勾了勾,然后立马落了下来,像是仅仅做这个动作都十分的累,好似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一般。 “她自己来找我的,刚好我也需要她,我现在只要最后一些助力就可以彻底突破实现不死了,只要再借她一些凤凰纯阴之气,只要再多几次,就一定可以。现在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程浩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推,将他一把推到在了地上,闭上眼睛,缓缓开口说道,“长生。身死亦为长生。我祝你早日长生。”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宫殿。 殿门敞开,恰好放过一阵夜里起了的劲风进来,吹的原本平直的白烟忽然如盐入水一般消失不见,吹的灯火闪动,将殿中景物的影子瞬间映照成恐怖阴森的鬼怪模样,吹的程嬴苍老的脸一阵阵的疼,长发胡须搅在一处,完全遮住了他的眉眼,竟在瞬间显了众生相。 第298章 长恨 第二百九十八章 长恨 一缕长发随风拂在程嬴的脸上,他像是从梦中方才惊醒一般,眼睛骤然一动,转过身,四肢匍匐在地上,如一只忙乱的狗,慌乱的在地上将那些散落下来的法器尽数收拢到自己的怀中,灿烂明亮的金龙寝衣上沾满了颓败的灰色,堪堪好将那腾飞的金龙染黑,原本的青云端在此刻也像是泥水潭。 “长生,长生……” 偌大的宫殿之中,飘荡着的低语像是被邪魔附身的鬼魂。 程浩快步走出宫殿,殿外众人只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看他,像是完全不知道今夜有人来过一般。 程浩走了几步,随后顿住,转过身看向那位姑姑。 她是唯一一个从始至终都弓着身子,不卑不亢立着的人。 程国上前,她微微后撤一步,做出恭敬状来,“三殿下。” 开口的声音仍旧沉稳有韵。 “姑姑是阿姝的ru母。” “是,这是老奴的福气,能够照看公主幼时,为主上尽忠。” “姑姑亦是阿姝的母亲。”程浩继续说道。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却并没有半分的迟疑,全是肯定。 显然这句话不是在询问。 “殿下,莫要听宫内小人谗言,流言蜚语,听多了,会脏了殿下的尊耳。” “这是什么流言蜚语?分明是我亲眼所见。里头的那位皇帝,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姑姑如何不知,我如何不知?便是这程国的百姓又如何不知,何须旁人来说?” 月色下,女人始终低垂着眉眼,平静地看着地面,看上去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姑姑当年乃是张将军的女儿,将门虎女,五岁上马,七岁射箭,不求傲视巾帼,但要压倒须眉,怎么如今看着自己的女儿为他的亲生父亲所凌 辱折磨,也能够守在门外,不发一言这么多年呢。原先我只当姑姑到底是女流之辈,当年遭天子强逼,醉酒宠幸了姑姑却又因为气姑姑私下托人将自己的名字划出选秀名单之外的事而不给姑姑名分,一辈子当这守殿的奴才,经历此事,我只当是姑姑当年的天纵豪情尽数消失不见了,却不想,姑姑竟然是隐忍、擅藏之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姑姑是个有心性的。” 话音落下,女人缓缓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程浩,眼底的奴颜谄色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狠厉与算计的神色,那眼神像是一头正在计算着是否可以将眼前的危险一口咬死的野兽,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忽然朝你扑过来,要了你的命。 “姑姑想错了,我不是姑姑的敌人,太子背后有世家支持,二哥背后有外邦势力,珠儿嫁给了李家子,那就是李家的人,也算是太子一党,姝儿与姑姑心气高,想要的不止一个公主的称号,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当年姑姑叫姝儿爬上我的床牙,窃取我身上的秘钥之时,可曾想过,我天生抗药性极强,寻常的迷 药,最多只能叫我昏迷片刻之数。” 他步步紧逼,看着女人的眼睛,“姝儿与盛景修在哪里,我这是在救你。盛景修不是你们可以靠着威逼利诱,或是色yin那些小手段就可以拿下的。趁现在未及惹怒他,告诉我人在哪里。” “姑姑应该要清楚,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女人微微眯起眉眼,神色冷而凝重,在天上的浓云遮住月色的那一刻,女人也恰好笑了起来,半张脸掩映在灯火之下,半张脸浸润于黑暗之中,极阴极阳,显露出一种狰狞的诡异。 “三殿下是聪明人,老身从来便说,太子虽此刻占尽天时,可终究这天下是要到三殿下的手中的。想要窃国,唯有拿捏住三殿下,我姝儿才会有一线可乘之机,果然,一切尽如我所言,分毫不差。” 程浩心里莫名开始觉得不安起来,并且这种强烈的感觉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的流逝变得更加浓烈起来。可是他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只能催促道。 “快些告诉我,姝儿与盛景修在哪里,便是此刻,你们还有机会。我保证,大离的势力,不会为我一人所占用,之前姝儿与太子联合算计我的事情也可以既往不咎。” 女人却是冷笑,并不说话。 程浩终究忍无可忍,心里莫名升腾而起的慌乱感消磨掉了他最后的理性,他上前,不顾周遭侍从的目光,一把抓住了女人的衣领,压低的声音在这个月夜听起来危险又压抑。 “我最后问你一次,想活命就告诉我,盛景修在哪里!” “我知道三殿下自诩知道天下事,可老身在这宫里多年,能够于程嬴这个昏君的手里活下来,把姝儿照顾大,避开后宫暗杀,前朝阳谋,种种人心,并非只是靠一时的运气。” “我姝儿媚骨天成,这是她的利器,也是她的命。” 程浩便知道,她们打的还是这样的主意。 “你疯了!你以为盛景修会对她有丝毫的怜悯么!盛景修不是寻常之辈!怎么可能为一时美色所惑,更何况……”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与他伉俪情深的妻子是吗?”女人的脸色没有因为程浩的话而有丝毫的颤动,反倒是越发笃定一般,开口说话的声音连最后的半丝不决也消失不见了,“当年你不也自诩天之骄子么,在旁人的眼里,你你同样不会为美色所惑,可最终呢?呵,你们到底还是个男人。” 程浩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将肚腹里瞬间被激出来的话尽数咽下,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我,盛景修是盛景修,我没有时间在这里跟你废话,讲一些浅显的道理。盛景修在哪里!” 女人却是根本不管程浩的逼问,仍旧自顾自地说道。 “盛景修是有一个与他情深的妻子,是个麻烦,可是你当年不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同样,叫她们消失就好了。” 说完,女人脸上的笑意瞬间扩大,十分渗人。 第299章 命悬一线 第二百九十九章 命悬一线 程浩顿了一下,一时间僵在了原地。下一秒在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之后,立刻将人甩开,转过身,快步朝宫外跑去。 出事了! 客栈之中。 紧闭的窗棂轻轻动了一下,一柄银亮的小刀从缝隙里伸进来,在触及窗拴之后,轻轻地借着刀子的力道,勾着栓子打开,随着轻巧的啪嗒一声,窗户便松了一下,刀子撤出,下一秒,一只手推开了窗户,悄悄翻了进来。 男人刚刚站定,灰暗朦胧的月色下,他的五官变的模糊不可辨,即使是伸出手去,连他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五指,只能凭着感觉一点点摸索去,想要将窗户重新扣死。 身后忽然闪过银光,男人一惊,下一秒,脖子上便抵上了一点尖锐。 姜鸢梨穿戴整齐地站在暗处,手里的匕首还是盛景修留下来叫她防身的那一把。 “夫人,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姜鸢梨顿了下,随后便很快辨认出了追影的声音。 她收回匕首,下意识地要点灯。 “别开。” 追影身子微侧,打断了姜鸢梨想要开门的动作。 下一秒,追影忽然抬手,不顾男女之防,把姜鸢梨拉到了暗处,然后伸手捂住了她的唇。 很快,房顶上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姜鸢梨眉头紧皱。 脚步声落在了右手边,索性姜鸢梨今晚专门更换了房间,不想真的起了关键作用。 趁着这个功夫,追影赶忙回身,低声说道,“夫人,情况不好,我们怕是要今夜赶紧先从这里离开,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才行。” “这些是什么人?” “尚且不知道,不过他们手上的病气都是精钢所制,面蒙黑纱,从脚步来看,都是练家子。这次出来,我们虽然也带了人来,可到底人少,又分了不少出去四处留意程国的动静,因此,此刻在客栈之中的,不过我与手下鸿、影、惊、飞四人,我等会誓死保护夫人安全,只是要委屈夫人今夜千万一切听从属下等人的安排。” 姜鸢梨鲜少在追影的脸上看到这么凝重的神色。追影在报备情况的事情很明显是有所隐瞒的,并未说明对方到底有多少人,更没有说明此刻的情况究竟有多么的严峻,只是从追影的脸色来看,便也能够窥探一二了。 姜鸢梨握紧了匕首,推醒了仍旧在梦里不知身在何处的玉竹,准备随追影离开。 追影的手轻轻摸上窗棂,几乎是在追影的手触及窗棂的那一刻,脚步声忽然从房顶落下,与之隔着一扇薄薄的窗户。 姜鸢梨连口水也不敢吞咽,只觉得一口气压在那里,不敢吸进,不敢呼出。 下一秒,窗户瞬间被人打开,而在打开的那一瞬间,追影长剑直出,一把刺进了男人的喉咙出。 鲜血在凄凉的夜色下染上一抹热烈,随着一声闷哼声,男人直接从窗边倒了下去,嘭的一声,发出巨大的声响,从二楼直接坠了下去! “快走!” 追影左右两边各拉着姜鸢梨与玉竹,足下一点,直接从二楼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一楼,长靴慌不择路地从那尚且温热的尸体上踩过去,血水玷污了姜鸢梨的裙边,给原本雪白的裙子缀上了一圈暗红。 身后,客栈之中瞬间响起刀剑撞击的金石之声,那原本寂静的客栈,在一瞬间忽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坠入了一处闹市一般,喧闹声、刀剑声混杂在一起,逐渐的分辨不清。 门口有早就备好的马车,此刻旁边守着一个男子,追影换他飞。想来便是追影方才说的鸿影惊飞中四人之一了。 姜鸢梨上了马车,追影与飞一路护送,但是很快,身后便传来了烈马追逐的声音。 姜鸢梨紧紧地握着玉竹的手,后者慌地手都在抖,身上一点暖意都没有。姜鸢梨却始终镇定的坐着,眸色凝重有思。 下一秒,姜鸢梨感觉这原本轻便的马车忽然骤然沉了下来,一柄钢刀直接直绰绰地从马车之中横穿而过,距离姜鸢梨只有一拳的距离。 啊! 玉竹吓得发出一阵惊呼,姜鸢梨的手指也在轻颤,可目光却始终坚定。 “别怕,有我在。” 姜鸢梨听到外面有刀剑撞击的声音。 她缓缓伸出手去,想要掀开帘子,却被玉竹给按下了。 “门外有追影还有那个阿飞,不会有事的,姑娘不要掀开帘子去看了,我们就在这里呆着。” 姜鸢梨侧耳听了听外面的脚步声,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掀开了帘子。 下一秒,玉竹却是惊住了,吃惊地捂着自己的嘴巴,满眼震惊的神色。 只见追影与阿飞两人浑身是血,一个瞎了一只眼,一个左臂已经没有了,他们背靠背靠在一起,与周遭十几个人纠缠。 “追影!” 玉竹反应过来,直接冲下了马车,却险些被飞射二来的长箭穿胸而过,好在被姜鸢梨眼疾手快地拉了回来,才堪堪避开。 “别下来!”追影本能地喊了一声,却在这是叫对面的人抓住了机会,一刀朝着追影的胸口刺了过去,幸而阿飞挡了一下,帮追影避开了这一刀致命伤,然而阿飞的手腕却叫划出了一道可怖的口子,手里的长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上,瞎掉的左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的缘故,此刻竟然活着血,留下了一行血泪。 姜鸢梨呼吸一滞,起身,走了出去。 “夫人,王妃娘娘!” “姑娘!” 三人齐齐惊呼出声,姜鸢梨却神色如常地立在那马车之上,居高临下看着所有人。 不知道是不是被姜鸢梨这不同寻常的举动给吓到了,这周围的人竟然忘记了动手。 “不论你们是谁的人,我想,你们大概都你们背后主子的心腹。既如此,我只说一句话给诸位,我,除了是大离的摄政王妃,我更是大离丞相姜氏之女,我背后不仅仅有盛景修,我还有整个姜家!即便是要杀我,你们的主子是不是也该见我一面,听我一言呢?对你们的主子而言,这也是给他的一个机会。” 第300章 纤腰玉带舞天纱 第三百章 纤腰玉带舞天纱 头顶明月皎洁,分明是乌云的天,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这团团的黑色竟然没有一抹刚好压在那于无垠天际中只一轮的孤月,于是乎,竟然半分光华都没有被遮挡住,反而在这样浓云密布的夜晚衬的更加的明亮有光。 于是,月色就这么自天边洒落,垂照人间。 亭台楼阁,花影竹摇,清池潺潺养荷花。静的好似山水画的庭院中,忽然有了一抹动影,在光影的先声下,明艳的红唇自暗处显现。长眉入鬓,杏眼迷蒙,水红色的寝衣之下,是被月色照的极近透明的玲珑身段。分明是一派静谧幽深的景象,可这一抹艳色出现之后,竟然将这庭院也衬的如那树上的酒池肉林一般,以至于一直以清雅着称的荷花也染了yin靡。 程姝素手提着一只金丝作饰的酒壶,长而黑的睫毛轻抬,黑亮的眸子里便立刻倒映出那远处气质出尘的男子。此刻他是这天地间唯一干净本色的存在。 然而,分明放 浪。男人的衣衫微微开着,松垮的衣衫下玉石一般的肌骨隐隐可见。程姝也是此刻方知,原来男子平垮的胸口竟然也能引起人的邪恶遐想。 她甩甩头,深吸一口气,再次看过去时,一双清透好看的眸子便正好与她对上。 程姝感觉自己呼吸一滞。 大离有传闻,摄政王盛景修,少有奇才,六艺皆通,更绝者,为其颜色堪绝,天付三分风流,又借了星辰皓月三分高洁,铁马长刀三分刚毅,以及红粉女儿一分的婉丽,成全了这十分的公子无双。言传盛景修十四岁时曾因容色超绝致使战场之上诸人竟然忘却生死,皆忙着瞻仰其容色,导致城池失守。 这样的传闻实在是有些夸张,彼时程姝听后也只是不屑一笑。世上男儿容色堪绝者,不计其数,却也不见谁有这般的能力,能叫两军对阵时叫士兵把活命都忘了,只顾着看他的一张脸。古往今来,最甚者,也不过是出则空巷,皆抛花果。不过是因为盛景修的身份,所以这些人才纷纷争前恐后的极尽辞藻,夸耀其容色。 然而,程姝此刻却不这么认为了。 或许,她在想是或许。或许这样的人若是可以对她倾心,确实会叫人有抛却一些,甚至是生命的冲动。 只不过这冲动转瞬即逝,很快便被程姝压下去了——她清楚地看到了对面的男人眼里此刻噙着的戏谑之色,很淡很薄,却又清晰可见。 程姝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婀娜多姿地朝着盛景修走了过去。 盛景修的目光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便一直追随着她,由远及近,她往左,盛景修便随之转头;她倒酒,盛景修便随着她的动作挑动眸色。 程姝似含水的眸子随没有看身后的男子一眼,却将他那片刻不愿意从自己身上移走的目光尽数收归眼里。 到底是男人。程姝想。即使是知道她怀有异心,可是仍旧会被她的皮相所吸引,产生好奇与原始的冲动。这边是所有罪恶的开始。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她遇到的所有男人,在最开始总是那样的不屑,自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自以为她不过是他们的一个玩物而已,是那个注定会被他们吃下却不会有任何旁的作用的‘肉包子’。 可最后,他们都成了花下鬼、裙下臣。 可见,人不能对自己太过自信。 程姝想到这里,不自觉地挺直了她的脊背,圆润的胸脯也因此更加昂扬挺立,宛如被天地雕刻的形状姣好的山峦。 身后传来低低的轻笑。 程姝转过身,莹白的手指捏着两杯清酒,看了盛景修一眼,两手抬起,红唇轻启。 “为叫王爷安心,两杯清酒,王爷先选。” “卿且随意。”盛景修的手随意地撑在一旁的怪石上,神色慵懒,好似并不在意。 “你不怕我下毒?” 盛景修无所谓的说道,“命都在你手里了,下毒还是直接刀劈斧凿,很重要么?” 他说的随意而坦荡,以至于叫人分毫不觉得他这说的话都是出于真心,好似他才是那个掌握一切的人,而这些话只是揶揄。 程姝俯下身子,贴近了盛景修。 两人的距离在瞬间拉进,彼此的眸子里倒映着对方的脸。 程姝甚至可以闻到盛景修身上淡淡的佛手柑的气味,清新好闻,与那些男人身上的酒肉臭味完全不同。 “你是觉得,我带你过来,就一定不会杀了你是吗?” 盛景修嘴角勾起,抬手将她左边手中捏着的那支玉杯接过来,朝她微微举了举,“我没这么说。生死随你。” 说完,盛景修一饮而尽,没有再多话。 程姝看着他,缓缓直起身子,目光平静而冷漠。 她看着盛景修,目光直勾勾地一动不动,手却是扬起,将那玉杯贴近嫣 红的唇,一点点地任酒水流进她的口中。落手时,碧色的酒杯上沾染上的点点口脂加深了那夜色的香艳。 坐在一旁的盛景修前几秒前还神色平和,而此刻却忽然眉头一皱,下一秒,噗的一声,大口的鲜血从盛景修的口中喷出,将他身上白净的袍子染红。 他的脖子上也出现紫红色的瘢痕,手上青筋暴起,看起来像是怪物一样。 程姝静静地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说过了,叫你先选的,你为什么不认真看看呢,那杯壁上分明有灰色的痕迹,只要你好好看看我,看看那杯壁,你就可以不死的。” 盛景修唇边沾着鲜血,闻言仍旧仰头随意笑道,“我说了,卿且随意,生死由你。” 程姝忽然上前,大胆地分开腿,跨坐在盛景修的身上,莹白的手臂像是蛇一样缠上盛景修的脖颈,红唇凑近他的耳边,“若是旁人这般令人讨厌,或许我真的就会这么叫他死了。可是你,我却舍不得了。” 女人浓重的脂粉气在空气里萦绕着,程姝微微分开身子,低头额头几乎贴着盛景修的鼻峰。 “其实你全都知道是不是?你不是觉得我不敢杀你,而是知道,我不忍心杀你。你算准了我,好凉薄的心。” 第301章 地上连理死同枝 第三百零一章 地上连理死同枝 程姝的话说的如怨如慕,脆甜的声音像是夏日里剥而多汁的西瓜,里头的情谊又哀怨如最多情的那阙艳词。 盛景修仰头看着她,眼睛里含着的分明是柔情与戏谑,只是这眸子里好似带着几分恍惚,程姝总觉得,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透过自己在看什么人。 “你在想谁?” “我的夫人。”他说。 程姝微微一怔。 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个能够在这个时候想起自己家里的正妻的——以往她遇到的米一个男人都是乐不思蜀,即使有妻子在那一刻也都无了。 程姝微微倾斜着头,凝视着他,想要窥探到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你是要说,你对你的妻子的爱很坚贞么?” “无须对你说。”他道。 言外之意便是,他确实是爱自己的妻子,只不过没有必要用这句话来刻意与她这个外人说明什么。那些心思只是她心里的龌龊,而他半分这般的念头都没有,只是很正常的说了一句,他此刻正在想他的妻子,如此而已。 程姝心里冷笑,饶是刻意控制,可是脸上到底是带了几抹厌恶的神色。 “你像是所有的男子一样,在这一刻,想是一个被逼无奈的人,弱小而无助,好似错只在我,而你们无比高洁。可若真是如此,你此刻为何不推开我,为何你的眼里分明带着柔情蜜意。” 程姝说着,手指轻轻搭上盛景修的胸膛,指尖立起,透过半解的衣衫颇有尺度地在盛景修的胸口游走,画出一个不知名的图案。 “你分明是,君子皮,浪 荡骨。” 盛景修盯着她,眼中的柔色与笑意反而更盛了,没有丝毫被她戳破的尴尬。许久她看着他有些恍惚地开口。 “我只是在想,当时她若有你这么一分演技,我便心甘情愿的信了。”说完,盛景修又自嘲一笑,“不过当时即使她假的厉害,我也还是信了,嗯,确实也心甘情愿。” 程姝的脸终于是垮了下来,她站起身,离开了盛景修。 “你是要告诉我,即使是你的妻子不喜欢你,你也说服自己爱她是么?” 盛景修摇摇头,只是说道,“那是从前。现在她……很爱我。” 盛景修在最后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眼中的柔情竟然到了似有水流的程度,程姝甚至无法将眼前这个人与初初在皇宫里见到他时那个不怒自威、不饰自华的盛景修联系在一起。 “只不过,一开始的时候,她为了利用我帮她避开那些她不想要的,装作很爱慕我的样子。那个时候我时常在想,若是她演的好些,或许我就会什么也不顾,一头栽进去,不会强求真意,毕竟,假一辈子和真的又有什么区别。” 盛景修抬头看向程姝。 “如你刚才那般。” 程姝眯眼看着盛景修。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不懂男人。 她以为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只要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满足了他们的身体,他就会满足你的私欲。这是男人与女人之间不成文的交易,彼此心知肚明。也禁守着这两点,在过去,她没有出过任何错,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她设想的那样发展。 但是显然,盛景修是一个例外。 程姝不知道,盛景修这例外,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也许他另有他谋。 虽然,此刻的盛景修满脸写着,他不屑于与她算计。 “要是她死了,你会很难过么。”程姝问。 盛景修眸子微敛,刹那间,方才的柔情尽数不见。程姝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 好在,盛景修并没有什么可怕的神色显露出来。 “难过?我会让别人比我更后悔她死掉。当然,不会有这样的可能。”盛景修说的笃定。 程姝吞了一口口水,眸光转动,“曾经我见过一对夫妻,他们是少年结发,十分的恩爱。那个男人因为涉及朝廷党争的祸事,半生都在各地辗转,担任一些尚不能叫妻儿果腹的官职。女人对他不离不弃,却也因为为他操尽了心思,所以不过四十就撒手人寰,与男人天人永隔。” “那个男人起初也十分的悲痛,悼念亡妻,每每提及,总是要情不自禁地落下几滴眼泪。可那又如何?不过第二年,他就在父母的主持下,续娶了旁人,生儿育女,继续着他的日子。我曾专程托人去打听过,他妻子的坟头草都一丈高了,也无人去修剪,他只怕也早忘了。” 程姝看着盛景修说道。 “说来,这世间情感,或许有珍贵之处,可不过是那个情字而已,至于人么,你可,我可,旁人亦可。事儿都是那些事儿,换个名字罢了,哪有诗文唱词里说的那样不可转移?” 盛景修轻笑一声。 “你不认同么?”程姝问道。 盛景修点头,“我认同。只要有合适的人,未尝不可替代。” “所以,你也是,对么?” “我不同。” “那只是你以为。” 盛景修忽尔仰头看着天际,说道,“旁人可以,是因为大多数人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们运气不好,没有见过这个人,没有遇到过,所以,便觉得张三可以,李四也可以。” “可是,你只要是有幸遇见了,便会知道,没有替代,你所有的感情,一切的因起缘灭,就是为那个人量身定做的,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又太少。” 说完,盛景修起身,看向程姝。 “就像是,今晚你在香料和酒水里都加了催 情的药物,我并没有刻意抵抗,情意动,欲 望生,药物催发下的必然结果,可是我只能看到我的妻子,一旦你开口说话,打破了我的幻想,我甚至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无趣扫兴。” 程姝咬紧牙关,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到盛景修这般说,心里忽然就蒸腾起了一股无名的火来。 “你倒是叫我真的想看看,若是她死了,你究竟还会不会再娶。” 第302章 迁怒 第三百零二章 迁怒 “我劝你最好不要有这种心思,人生中后悔的事情太多了,不要愚蠢到去做那种你明知道会追悔莫及的事。” 盛景修随意地收拢衣袖,一步步向着远处走去。 “我为什么会后悔!我是程国的公主!” 程姝用尽全身地力气朝着远处的人影喊着,可是却没有换得他片刻的停留,哪怕是瞬间的犹豫都没有。 她不甘心地往前几步,却又自己停下了。因为她也不知道,她追上去能做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他鄙夷,他清楚的知道,她不敢,也无能。 “盛景修!” 程姝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忽然喊这么一嗓子,像是一个被抛弃了的怨妇一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盛景修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不说话而已,用那种让人讨厌的眼神看着她,就是这样,就让她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像是被人脱光了丢在大街上任人看、任人辱一样。 不,甚至比那样还要叫她难受!还要叫她觉得自己下贱! 盛景修到底是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前一秒还充满了风情的院子,此刻却在程姝的一声喊叫后,便瞬间变得寂静无声,甚至还能听到夜色下虫鸣的声音。嘶哑着,即使是在这样热的程国,也依旧会随着盛夏的结束而消亡,那声音沾满了死亡的气息。 程姝在原地咬着牙,一双手青白而没有血色。她忽然转过身,朝着一片灰暗处走去。 那里,姜鸢梨的嘴被人封着,双手向着身后扭曲,用一根几乎要比她手腕还粗的绳子捆着。饶是这样,还有四五个人看着她。 程姝自远处走来,上前,啪的一声直接甩在了姜鸢梨的脸上。巨大的力道让姜鸢梨整个身子都顺着耳光的方向偏了过去,险些倾倒在地上。 “你很得意是吗?”程姝此刻是真的有些后悔叫姜鸢梨在这里看着了,本来是想要羞辱她,此刻却叫她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狼狈。 姜鸢梨缓缓抬起头来,却是面色平静。那没有任何表情的眼神,却像是在说,早就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得意的。 没有任何的惊喜与意外。 程姝将那塞在姜鸢梨嘴里的粗布给扯了下来。这布的材质很差,像是粗糙拼成的一样,程姝在取下来的时候,手指甚至都被扎的有些疼,而姜鸢梨的嘴角却是都有些烂了。 “你一个命都攥在我手里的人,你还以为你是什么王妃么!你只是一个阶下囚!你有什么资格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姜鸢梨却是没有说话,只是像刚才的盛景修一样,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意。那神情简直与盛景修一模一样。 程姝没有一刻比当下这个瞬间更加厌恶一个人的笑容。 她一把掐住了姜鸢梨的脸,长而尖锐的指甲几乎陷进了姜鸢梨的肉里,在姜鸢梨的脸上留下了一个肉坑。 “盛景修羞辱我可以,因为他足够与资本,而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也敢这样做?我是公主,你看清楚了,不是你们大离什么低贱的奴仆!” 姜鸢梨冷笑一声,“自荐枕席的公主么!” “那只是手段。”程姝说道,“成王败寇,自来如此!当你成功以后,当你站在了那个权利的顶峰之后,你可以为所欲为,自会有大儒给我辩经!历史都是我书写的!我到时候可以写盛景修是如何卑微地跪着求我!所有人都会相信,我才是对的那一个,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有气骨的败者!从来,人们追随的都是那肮脏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的、不择手段的成功者!” 说完,程姝忽然轻笑一声,“不过也是,像你这样一辈子活在深宅大院里的女人,是不会懂的,你也不会懂盛景修,你只不过是运气好,先入为主而已。” 说到这里,程姝像是在姜鸢梨的身上汲取了什么勇气一样,甩开了她的脸,接过一旁奴仆的手绢来,轻轻地擦着自己的手指。 “男人么,可以理解的,尤其是盛景修这样的男人,是要面子的,是要地位和名声的,不像是那寻常的男人,随随便便就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做事。用你们大离人的话就是,要活生前身后名。” 姜鸢梨静静地看着她。那张脸,很明艳漂亮,像芍药,最艳丽的那一朵,即使是在万花从中,你也会一眼就被那一朵所吸引。但是很奇怪的是,看到这样的容色,却只会让你想到一些盛大到下一秒就要溃败的东西,或者是那青 楼上沾了病随时会死的姬女。就连那被口脂染红的唇,也像极了服毒之人在最后吐出的那口污血的颜色。 程姝转过头的瞬间对上了姜鸢梨的眸子,脸色忽然一边,抬手又是一耳光。 “给我把你的眼睛闭上!你再让我看到你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我就挖了你的眼睛!我说到做到!” 姜鸢梨嘴角都出了血,可是却越发为程姝感觉到了悲凉。 人越是容易被什么激怒,就越是说明,这个东西真正戳到了她的痛处。 姜鸢梨被带走了,关在了一个柴房中。借着门缝里传来的声音,她听见程姝似乎去见程浩了。 程姝见程浩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那个破败的房子里也没有人看着他。因为不需要,程姝知道,他不会跑。而他也知道,即使是跑也没有用。他已经被困住了,像是被蛛网纠缠着的飞虫,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已经是跑不掉了。 程姝没有换衣裳,仍旧是去见盛景修的那一身,头发散落着,一副女子要入睡时候的模样。 程浩本不想抬头去看,却被那因为失去木门的遮挡而变得猛烈起来的月光刺的有些眼睛有些不适,才抬起头去看。 在看到程姝的这幅样子之后,程浩轻笑一声。 “我本以为你会放的聪明一些,拿出真东西来威胁他,或者是与他做交换。却不想,还是这样。” “你现在的眼神很像当年我第一次爬上你牙床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 第303章 亏欠 第三百零三章 亏欠 程姝说。 “厌恶,恶心,但是我一看就知道,我一定会赢你。因为,即使是那样,我依旧在你的眼里清楚地看到了,你对我的欲 望。” 程浩没有说话,只是撇开了头。他一向挺直的背在这一刻却是弯着的,像是一个老人一样,佝偻着坐在那里,坐在灰败的地上,与周遭灰败的景物完全融合在一起,没有半分突兀的感觉。 今晚,唯一一个叫她满意的反应出现了。 程姝瞬间便的舒心了起来。 她一步步地走向程浩,蹲在地上,白藕一样的双臂攀上了他的脖子,柔情蜜意地喊道,“哥哥,你还是那样的,虚伪、恶心呢。” 程浩凝视着她,目光从她的眼睛一点点地下移,寸寸留恋,但是却没有了往日的情 欲,此刻,程浩真的像是一个兄长在看自己的妹妹一样,带着纯粹的怜惜,非关风月。 这样的眼神却叫程姝不满。 她不喜欢他此刻的样子,程姝喜欢他迷乱的样子,喜欢他在道德与情 欲面前崩溃的样子,喜欢他犟不过自己的内心在她的身上悔恨的律动的样子。 说到底,程姝喜欢他变态而发疯的样子。 程姝轻轻一撇,肩头的轻纱便滑落下来,露出洁白滑腻的肩头。 她伸手,顺着程浩衣服的下摆伸手进去胡乱地抚摸着,眼睛却一寸不移地观察着程浩的表情,期待着他粗重的喘 息与难抑的情 欲。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她越是如此,程浩眼里的怜惜便发的纯粹。 程姝岔开腿,坐在了程浩的身上,一点点地蹭着他的腿。下一秒,程姝却被程浩给按住了。 “我很后悔。”程浩说,“后悔那天晚上,我没有能够从大门后冲出去,把程嬴从你的身上推开。” 程姝浑身一僵,原本柔 软入蛇的身体此刻却僵直的可怕。 程姝慌乱地看着他,片刻后轻笑一声。 “程浩,你可真有意思。” 程姝立刻从程浩的身上站起,收拢了自己的衣服,嘲讽地看着他。 “你是要说,你很后悔你当时做的一切么?后悔没有能够从程嬴那个老不死的手里救我下来,拯救我?那我倒是要问问,你后不后悔与我行苟且之事呢?夜夜恩露,白日云雨,那些时候,你后悔吗?” 程浩喉结滚动,许久,他张开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片刻后自嘲一笑。 “是,我有什么资格与你说这些呢。” 程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撇开了眸子。 “你知道就好。所以,以后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来恶心我们彼此了。” 程姝一点再这里继续留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 她转过身,还未等迈半步,就听见程浩的声音再次传来。 “盛景修不一样,你今晚想必也碰壁了。我劝你换种方法。” 程姝回头看着他。 程浩继续说道,“还有,那个被你抓来的女人。我是说,盛景修的夫人姜鸢梨,我劝你也不要难为她。她与盛景修是少年夫妻,盛景修很宠爱她,他们之间互信互爱,不是你用那些手段可以挑拨的。” 程姝眯起眼睛。 虽然她现在不想听程浩说半个字,只觉得他恶心与聒噪,但是这一点,她却是听进去了。 盛景修与这个女人之间的氛围,确实是与寻常人不同。 程姝想了想,忽尔看向程浩。 “你这么说,是几分为我,几分为那个女人呢?” 程浩眉头微微蹙起,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程姝转过身来,讽刺道,“怎么,你这样子像是我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侮辱你一样。可是我的哥哥,咱们程家的男人不都喜欢这些么?背德的东西,见不得人的东西。盛景修的女人,想来对你是很有吸引力的吧?” “也是,那样的女子,是有些不一样。出身好,长相好,又有寻常女子所没有的胆识与魄力。确实很容易叫人倾心呢。” 程浩没有理会她,只是偏开头,看着别处。 “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我只说最后一遍,不要从这个方向来打盛景修的主意,还有姜鸢梨,也不能为难。不然你会给自己找来大麻烦。” “哥哥说的对,妹妹怎么能不听呢。”程姝道,“只不过,不能从这个角度下手,那就换一个好了。盛景修看不上我,可是哥哥你能看上她的夫人啊。” 程浩猛地转过头,“你什么意思?” 程姝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 “哥哥呀,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难道还要在妹妹我的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么?这就没意思了。这样好的机会,你不开心?那女人我刚才见了,别看她穿着衣裳,可是我是见多了的,什么看不出来。哥哥,这样的女人若是真到了床榻之上,是会要男人命的。白便宜你了。” “我不可能配合你做这些。我说了,不要动这些没有用的歪脑筋。与盛景修谈,最好的办法就是,开诚布公,把你能给出的条件摆出来,吸引他愿意跟你合作,不然都是徒然,他不会被一个女人掌控。” “无所谓喽。”程姝眼里忽然闪过一抹嫉恨的神色,“现在我好像已经对他背后的大离没有那么感兴趣了。我现在更想知道,像是他这样的男人,究竟能够神情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即使他爱的女人与旁人苟且,背叛了他,他还是可以不离不弃的相信她?” 程姝笑道,“我想一定很有趣。” “程姝!” 程姝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 “当然了,我的哥哥,我不需要你配合。一杯暖酒下肚,就是牵来一只狗,哥哥你也会忍不住的。” 哈哈哈哈哈! 程姝转过身,笑的浪 荡而诡异。 “我们程家的男人,都是这样。风流下贱。” 程姝一步步走远,最后那句话像是山顶寺庙里的钟响一样,一遍遍地在程浩的耳边回荡着。 像是,地狱里的判官,对他下的审判。 程浩缓缓闭上了眼睛,颓然地坐在地上,背完全塌了下去。 第304章 当年错 第三百零四章 当年错 程浩身处于黑暗之中,不知道坐了多久,只是记得,眼前像是走马观花一般的,将过往数十年之事一一闪过。 那些纯粹干净的、肮脏不忍相看的,尽数掺杂在其中,未曾因他的留恋便显得清晰可见,也未曾因为他的抵触而黯淡无光,它们都平静地留在了程浩的脑子里,公平的,没有任何区别对待的,在程浩的脑子里清晰的烙印着,最终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我真的错了。” 寂静的空气中,程浩的一声低语显得便格外的清晰。 那些年少时候的胆怯与贪念,不会因为你年纪尚轻而对你有格外的照顾,也不会因为你诚心悔过而轻易的原谅你。他们与那些记忆一样,都是公平的,没有分别的,对带着这世上的每一个犯错的人,包括程浩。 一整天,程浩都在那个房间里枯坐着,到了晚上,房门才再次被人推开。 “三殿下,这是公主吩咐一定要拿给殿下喝的果酿,乃是公主亲手酿造,说三殿下一定会喜欢。” 程浩看着那杯搁置在暗红色木板上的酒樽,缓缓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正在熟睡中的姜鸢梨也被骤然打进来的一道亮光给惊醒。 她靠在桌角边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身嫣 红的锦衣,往上,是程姝那张明艳而悲哀的脸。 程姝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审视、在打量。 “怎么样,听说你从小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大离相府的千金,摄政王的正妻,这样的冷席冷炕,头一次吧?味道如何?” “你想多了,早些年我流落在外的时候,住的地方不比这里差多少,你这屋子只是没有床和被子而已,但是周围窗纸严密,外面又有重重士兵把守,说不上睡得有多安心。而我小时候住的茅屋,虽然有床,也勉强说有被子,可是窗纸都是破的,晚上睡着了还不敢睡熟,只担心外面的豺狼进来吃了鸡,山里的匪寇闯入夺了财。” 程姝很烦姜鸢梨,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一样,不管她说什么,姜鸢梨都会给她出其不意的反应和回答,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无比的烦躁。 她忽然俯下身,一把捏住姜鸢梨的下颌。 “说到底,你和我一样,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在这个世道下,你只一个男人的附属品,这是你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你究竟在高傲什么?高傲你有一个当宰相的爹?还是一个权倾朝野的丈夫?你归根到底,还是一个女人,一个浮萍而已,这些都不是你的,都不是!” 姜鸢梨静静地看着她,眸子清眨,平静而带着几分审视与不解地看着她。 “我始终不知道,你为什么总觉的我高傲?这真的不是你的心在作祟么?你说女人都如此,那么你又为何非要想在我的身上寻求高人一等的感觉呢?若是按你这么说的话,天下的女人都是平等的,不是么?那些外物终究都不是自己的。” “不,那是你们,我不一样!”程姝一字一句地说道,“是因为,我正在一步步把他们的东西,都变成我的!就像是盛景修,他手上所有的一切,最终也都会成为我的。” 程姝说道这里,心里那莫名的自尊得到了满足,她一把推开姜鸢梨,平静地说道,“但是在此之前,你显然是我在拿到这些东西的路上最碍事的存在,只要你消失了,我后面就会很顺利的拿到我本该有的一切。” 话音落下,自程姝的身后走出来一个端着盘子的婢女,上面是一杯与方才送去程浩那边一模一样的酒樽,里头放着的是程姝亲手做的果酿。 程姝看了姜鸢梨一眼,然后转身端起那酒樽来,目光冷淡地看着她。 “猜猜这是什么?” “总不会是毒药。”姜鸢梨说,“你不敢杀我。” 这种笃定的眼神与语气,甚至叫程姝幻视见了盛景修。 “我也不需要杀你。”程姝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扬着一种奇怪的调子,像是书上说的精灵夜魅一样,“你只要从盛景修的心里消失就可以了,至于你这条贱命,没有人会在意是不是还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说完,程姝忽然蹲下,一把捏住姜鸢梨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 姜鸢梨本能地挣扎着,与之周旋了半晌之后,便也妥协了。总归,在程姝的地盘上,她想要做什么,姜鸢梨都武力反抗,最后只能是徒劳,既然如此,不如给自己省点力气,留着观察周围,随机应变,说不定会有转机。 程姝把酒直接倒进了姜鸢梨的口中,然后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尽数都咽下去。程姝在看到姜鸢梨的喉咙滚动,传来清楚的吞咽声之后,她才松开手,起身,后退一步,静静地看着姜鸢梨。 不过是几十秒的功夫,姜鸢梨就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身上传来一阵阵的热意,还有那从骨头缝里传来的酥 麻的感觉,无不提醒着姜鸢梨她刚才喝了什么东西。若是以前的话,姜鸢梨或许还有一些反映过不过来,可是此刻她已经彻底嫁给了盛景修,如何能不知道这滋味是代表着什么。 程姝看着姜鸢梨满色逐渐从青白的颜色变成粉红色,她一双秀眉紧蹙,紧紧地抓着身下的襦裙,那幅样子分明是在抗拒,可是却莫名的勾人销魂。 程姝一步步后退,口中发出惋惜的啧啧声。 “都说人的命都是天注定的,以前我不信,现在我倒是信了,我这个三哥哥,天生就是风流的命,许是上辈子做了和尚或者太监,这辈子才会叫他死在女人的肚皮上。这么好的身子,倒是又便宜他了。” 姜鸢梨此刻的神志还是清醒的,自然听见了程姝说的三哥哥是谁,也彻底明白了程姝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在程姝退出去的瞬间,旁边便有人将已经看着有些神志不清的程浩退了进来。 程姝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渗人的笑意。 第305章 今补过 第三百零五章 今补过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虽然地方简陋了一些,可到底也足够你们享受这人间的至乐滋味了。” 两侧大开的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最终缓慢地合上。再也看不见程姝的脸,只能看到程姝的剪影投影在窗纸上。 姜鸢梨脑子一片空白,她清楚地知道,要是她此刻没有任何作为的话,接下来该发生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而且是没有办法挽回的。但是她现在又什么想法都没有,只觉得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心里虽然是抗拒的,可是身子却是很诚实的越来越热,起了她熟悉而厌恶的反应。 下一秒,姜鸢梨在朦胧之中忽然觉得有人握住了她的脚腕。 她本能地踢了几下,算是挣扎,可那手却握得更紧了。 姜鸢梨不知道怎么,被那手握着的脚腕处酥 麻的出奇,浑身上下所有的感觉都像是潮水一样的朝着那处奔涌而去,像是决堤一样的叫姜鸢梨感到无能为力,怎么都控制不住潮水的流淌。 程浩此刻已经是彻底失去意识了,姜鸢梨看他脸上泛着与自己一样不正常的红色,眼神迷茫着,手也只是胡乱地抓,像是溺水的人在抓救自己命的那根稻草,然后就摸到了姜鸢梨,便再也不放手。 程浩艰难地用手肘撑着地面挪动自己的身子,一点点地朝着姜鸢梨靠近。 他的唇胡乱地贴在姜鸢梨的腿上,然后迫切地去剥她的鞋子,手掌带着男人掌心独有的温厚热度用着有技巧的力道在姜鸢梨的小腿上一路往上揉 捏着。 姜鸢梨的嘴里发出难耐的哼声,却也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残留的那点清醒的意识在如沙漏里的沙子一样,缓缓消失。 不可以这样。 在程浩的手摸上她的大腿时,姜鸢梨的脑子里忽然闪过盛景修的脸,然后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脚离开了程浩,挣扎着转过身子要爬走。 程浩却已经是不知道今夕何夕了,他用男人天生要更强横几分的力道抓着姜鸢梨没有来得及撤走的脚踝用力地拉扯她。 姜鸢梨浑身酥 软,本身就没有多少力气,更不必说程浩还是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他几乎是手上稍稍用些力气,姜鸢梨就被抓过去了。 程浩把姜鸢梨控制在自己的身下,整个人伏了上去,开始着急地凭着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寻着她的唇和脖颈吻着。姜鸢梨来回甩动着头,不叫他得逞。 程浩似乎被姜鸢梨的抗拒给消磨的没有了耐心,眼神明明还是迷蒙的,可是喉咙里却发出一阵不耐的哼声。 他一手一个扣住姜鸢梨挣动的手,然后将她的手举过头顶。右腿在姜鸢梨的膝盖内测用了几分巧力轻轻一顶,姜鸢梨的双腿变分开在了他的两侧。程浩顺手将姜鸢梨的腿捞起,放在自己的腰间。 这样暧昧的姿势彻底冲垮了姜鸢梨的防线,她痛苦地喊了出来,明明是要喊救命,可是出口却只是哼哼的声音,那声音若是叫旁人听来,还以为是欢愉的享受,是迫不及待的邀约。 程浩低头,继续着刚才的动作,可是下一秒,程浩却陡然一惊。 他的唇角触及到了一片凉意。 程浩像是泥浆一样的脑子里,忽然染过了一个月色下,哭着往他的床上爬的女孩。 “姝儿。”程浩忽然开口呢喃了一声,眼睛里也闪过了几分清明。 姜鸢梨趁机拼命地挣动。 身下人的抗拒叫程浩那一闪而过的清明越发的明显,只是他仍旧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他的身还有他的心,完全回到了那个晚上,那个他后悔终生的夜里。 他像是受惊地鸟一样,忽然从身下人的身上爬起来,然后躲地老远,蜷缩在桌子的角里,咬着牙,抑制着身子因为药物的作用而发出的阵阵不受控制的快 感与随之而来的抽搐。 姜鸢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程浩的离开叫她觉得身上陡然一松,可是她身上的药劲儿仍旧没有过,她只觉得身上那种蚂蚁啃食骨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激荡地她不受控制地在地上扭 动着身子,手无意识地去拉自己的衣裳,露出洁白的骨肉与胸口处隐隐约约的峰峦。 程浩始终蜷缩在那角落里,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不远处在地上挣扎的女人。 程浩眼里全是那天晚上,程姝在他的床上扭 动挑 逗的样子。 于是程浩身体的颤动便越发的激烈起来,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在这时,姜鸢梨不知道怎么,摸到了一个方而长的东西,她拿过来,不小心碰了一下,一股冒出的火苗烫到了她,巨大的痛楚也叫姜鸢梨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咬着牙坐起来,看着手里的火折子,犹豫着,在想要不要靠着火烧的痛苦来叫自己保持清醒。 但是代价也很明显,便是从今往后她的身上都会带着可怖的疤痕。如果严重的话,也许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就在姜鸢梨犹豫的时候,一道不自然的男声传来。 “把火折子给我。” 姜鸢梨转头,看见程浩咬着牙看着他。 这一瞬间他的眼里是有清明之色的,不知道是不是那刚才忽然迸发出来的火光再吓到姜鸢梨的同时也短暂地将程浩的理智拉了回来。 “快点。”程浩催促道。 姜鸢梨要咬咬牙,将火折子丢给了他。 程浩趴着过去把火折子捡起来,然后又一次手脚并用地蜷缩回了那一方之地上。 下一秒,啪的一声,明亮的火焰再次在这个黑暗的屋子里亮起,程浩恍惚之间回到了那天晚上,明亮的火光,映照着的是两张有几分相似且同样稚气未退的脸。 然后,程浩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头凑了过去。 姜鸢梨被程浩吓到了! 他烧的是自己的脸! 姜鸢梨多少猜到了程浩或许与自己有同样的心思。毕竟这事儿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保持清醒,程浩若是个中了药的,她再怎么清醒也是徒劳。 可是姜鸢梨怎么也没有想到,程浩居然会烧自己的脸! 这样决然残忍的位置! 第306章 惩罚 第三百零六章 惩罚 姜鸢梨看着他的脸浸在火光里,发出像是火遇到了水一样的声音,滋滋作响。程浩痛苦地哼着,可是手却没有后缩一寸。火苗逐渐窜上了他的衣裳,他整个人都浸在了火里,与那橙色的火光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姜鸢梨完全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她从来觉得,自杀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下决心的,毕竟有的时候其实就是一时的冲动,姜鸢梨始终认为,要是能够从阎王爷手里把那些自杀了的人重新抓回来再让他们选择一次的话,大概十个有九个都不会再选择自杀了。 可是像是这样缓慢的死去,却是很可怕的。因为人求生的意志几乎是本能,若是在冲动之下瞬间死去,像是服毒或者是用一柄银亮的刀子贯穿自己的喉咙那样,迅速到不等那求生的本能从身体里跑出来,那自然是一种说法,可是像程浩这样,用火一点点地灼烧自己,顶着剧烈的疼痛,并且在随时可以停下的情况下,仍旧选择反抗自己本能的求生意志,违逆人性地不让那火远离自己分毫。姜鸢梨不敢想他究竟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态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屋内异常的声音与火光到底把外面的人惊来了,一帮人推开门,看到里头的情况之后大喊一声,然后瞬间乱作一团,扑火的扑火,抬水的抬水。 在姜鸢梨的意识消失的最后一个瞬间里,她看到程姝走了进来,在看到程浩的样子之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姜鸢梨没能来得及看清程姝的表情就彻底晕了过去,只是她想,大抵应该不会如之前那般冷了。 昏迷中的姜鸢梨没有想到的是,这场小火也惊动了盛景修。 于是在姜鸢梨醒过来之后,她看到盛景修就坐在她的身旁。 一开始姜鸢梨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眨巴了眨巴眼睛,然后看着那背对着她的身子转过来朝她笑的瞬间,姜鸢梨唰的一下流出两行清泪来。 盛景修手里端着水,对姜鸢梨这忽如其来的清醒和眼泪也是有些意外,他快步上前,将人抱在怀里。 “你是哪里感觉疼了么?还是身上不舒服?” 姜鸢梨说不出来话,只是小口地倒在盛景修的怀里喘 息着,她觉得自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这几天被程姝欺负的感情一股脑子全涌了上来,尽数宣泄,哭了好一阵子,哭声都了喑哑,盛景修这才无奈地用手楷了一把姜鸢梨的鼻涕和眼泪,然后无奈地说道,“好了,再哭就伤身子了,你受了委屈难道不是该赶紧告诉我叫我给你报回来么,光是自己哭算什么本事?小窝囊。” 姜鸢梨立刻起身,扯着盛景修的衣袖。 “追影受伤了,在程姝的手里。” 盛景修嗯了一声,显然是已经猜到了。 追影是他有时候调 教起来的人,若不是已经伤到了站不起来,他是绝对不会离开姜鸢梨的身边的。所以,追影受伤的事情在他看到姜鸢梨的瞬间其实就心里有数了。 “所以,你就跑来这里,随她欺负你?”盛景修问。 姜鸢梨撇撇嘴,自然听出了盛景修口中的调侃意味。 “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你是要说我是主子,关键时候要牺牲掉所有的奴才自己跑是么?那我可不能,我心软,不像是你,铁石心肠的,没有感情,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 盛景修气的笑了出来,伸手捏着她的小脸,将原本好看的一张脸揉的皱巴巴的,力道又恰到好处,不会叫她觉得疼痛。 “你这骂我的本事要是有三分用在对付别人上,这程姝也不敢这么针对你。” 盛景修笑着看她推开自己的手,揉着脸蛋,笑着将人拥过来,“好了,我看看,我看看。” 姜鸢梨推着不配合,不叫盛景修碰自己。盛景修知道她受了委屈,心里其实也是一阵阵的后怕,但是却不想表现出来,没得再惹起这小丫头的伤心泪,所以只是一遍遍的哄劝,也是在压着自己心里的那些后怕与后悔。 可尽管如此,盛景修还是忍不住说道。 “但是我还是要说你,你怎么能由着程姝来胡闹呢?”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人家看上你了,就跑过来折磨我。” 姜鸢梨的话里带着拈酸的味道。 “她不敢直接杀了你,这就是她的弱点,你手里有程浩,有我,这都是你的底牌。你难道真的以为,他手下的人是因为你的威胁才放过你不会伤了你分毫的?” 姜鸢梨顿了一下,忽然有些恍然大悟地坐起来,看着盛景修。 “那些可都是专业的杀手,擒贼先擒王,真想杀了你,你就算是能够侥幸活下来,怎么可能毫发无伤?还能够叫他们把你给安安稳稳的带回来。那都是程姝一早下的命令罢了。你看透了程嬴不敢杀我,怎么不知道反推回去,程姝也不敢杀你呢?” 姜鸢梨确实是被程姝的那场刺杀给吓到了,她本能地觉得,程姝一定会杀了自己去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现在想想,程姝确实是没有这个胆子,程国的国土上,她要是真的出了事,程姝是逃不掉的。 姜鸢梨此刻忽然明白,盛景修直接大张旗鼓摆明身份来程国是因为什么。这虽然是把自己暴露在明面上了,但是同时也是给他和自己套上了一层免死金衣。 姜鸢梨想到了什么,忽然对盛景修说道,“那你在这里不走又是为了什么,你难道是真的看上程姝了?” “我都没有看她,何谈看上?” 姜鸢梨一皱眉,刚想要说当时她可是都看见了,盛景修是怎么一眼眼地盯着程姝看的,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说了也是白说,毕竟盛景修当时的说法和做法确实是无可指摘。 盛景修看着她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人搂在怀里,用力地抱着。 “那,追影怎么办。”姜鸢梨的声音已经在这个拥抱里,不自觉得软了下来。 第307章 悟 第三百零七章 悟 “她既然答应了你给追影治疗,就不会真的叫他出事。我身边的人她肯定都调查过的,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她心里想来是都有数的。” 只不过,这程姝确实是胆子太大了,还有她背后的人,居然敢做到这个份上,看来是最近他真的太过韬光养晦了,叫这些看不清的人,倒是助长了这些人的胆子。 “对了,还有程浩。”姜鸢梨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此刻脑子里才想起来那个决绝的男子。 盛景修看着她现在才提程浩,心里到底是舒服了许多。尽管知道程浩与她并没有什么,可是只要看到程浩接近她,盛景修还是会心里不舒服。只不过这不舒服时常会被姜鸢梨的一个眼神或是一句低语就轻易的化解了。 “他大概不会有性命的危险,只不过眼下还在昏迷着。程姝把人带走了,我也只是听说。” 姜鸢梨想到最后一眼合上之前程姝的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为你,你不必把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盛景修看了她一眼,提醒道。 姜鸢梨转头看着他,后者平静地说道,“他是有他自己的心魔在,才会那般的决然,不完全是为了你。” 盛景修想,大概,程浩也该想清楚了,不然的话,倒是真的枉费他等了这么久的苦心了。 三天后,一缕阳光打在程浩的眼皮上,他缓缓动了动,浑身上下便传来难耐的痛楚,像是被人剥皮抽筋了然后扔在这里一样。 程浩只有一只眼睛能睁开了,另一只因为烧伤的缘故,皮子和皮子沾粘在了一起,程浩不能动,一动那只眼睛便是钻心刺骨的疼。 他眯起一条缝,看着四周,因为没有办法转身的原因,程浩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这一条细小的天地。 他听到旁边有声音在响,程浩想大概是什么伺候的奴仆。他想要喝水,也想要看清楚是谁在伺候他,可是他却说不出话来,也不好动,只能这么熬着,等着或许这人一会儿回过来给他换药护着是擦洗身子,这样的话,就能看到他已经睁开一半儿的眼睛。 “老三的事,宫里已经都知道了。” 程浩心里一惊。 这是太子的声音。 程英坐在一旁,身上穿着窜金丝的织锦玄色长袍,头上只小小的带了一枚玉冠,细长的眉眼几乎要入鬓,凤眸里潜藏着几分不怒自威的凌厉。 程姝斜眼看着他,嘴里发出轻笑声来。 “这宫里不在就是太子哥哥的地方了么,父皇?他们知道了又如何,不会在意,父皇只会在意自己的寿数,至于这些儿子们么,早就已经不在他的眼睛里了。” “程姝!”程英眯起眼睛说道,“你玩儿大了!” 程姝脸上没有半分被程英吓到的样子,反倒是施施然走上前来,蹲下,将手轻轻地搭在程英的腿上。 “太子哥哥这是要教训我么?可是我不明白,三哥死了,太子您难道不开心么?不是应该奖励我么?怎么还生气了呢。” “谁让你把盛景修带走的?”程英冷眼看着她问道。 “我这么想就这么做了,我只是去给父皇请安而已,可是他非要按住我,扒了我的衣服,要跟我做那种事。我没有办法反抗,太子哥哥你是知道的,你小时候不就知道么,我没有法子反抗,我只能顺从,没有人可以保护我。做完那事之后,我自然要讨些什么来,我就是这么活着的。然后,我就想到了盛景修,不成想,他就真的给我了。哈哈哈。” 程姝忽尔笑了起来,那笑声听着分明是上扬的调子,可却不叫人觉得欢快,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阵黑色的布给蒙住了一样,压抑而难耐。 程英俯下身子,一把掐住程姝的下颌,狠狠地盯着她。 “程姝,你是不是疯了!你现在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你背后的那些人,究竟每天在撺掇你什么!程姝,你清醒一点,就算是你恨所有人,你起码也要有本事保全自己!” 程姝看了程英一眼,却是转过头张开自己的红唇,伸出柔滑灵巧的舌头来,轻轻在程英耳朵手舔了一下。 湿漉的感觉叫程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立刻缩了回去。 “太子哥哥,你喜欢我是吧?” 程姝说完,不等程英开口,便自己改口说到。 “不,也不一定是喜欢,你只是也想要和我做那事。” 程英立刻站起来,一把推开了程姝。 “你是真的疯了!” “我没有疯,我只是把太子哥哥你心里的念头给讲出来了而已。那次在重华殿沐浴,我看到你了。你以为我没有发现你,可是我看到了,你就那样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身子,看着父皇进了那浴池中,我看到你一直在盯着我看,那双眼睛里,都是情 欲。” “闭嘴!”程英大喝一声,整个宫殿之中都是程英的吼声。 “太子哥哥,你为什么不承认呢?你只不过是觉得,我是个麻烦的女人,沾上了,你的江山就要丢了。所以你迟迟不敢,并不是因为你正直,而是你贪,你想要权力。” 程姝一动不动地盯着程英,终于缓缓地站起来,脸上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太子殿下还有旁的事情么,若是既没有旁的事,又不想要与我做那事,那就请回吧。” 程英有些痛心的看着自己的妹妹,许久,终于才说道。 “姝儿,你眼里看到的真的是你看到的吗?你把自己所有的骨血亲人都看做仇敌,那么你的亲人又在哪里?你背后的那些人吗?他们真的会把你当成亲人?就算是你拿到了你现在所幻想的那些东西,试问,这些东西最后真的会属于你么?” “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这样的话,太子爷不如回去也问问自己。”程姝眼睛轻眨,讽刺地看着他。 一旁,程浩将那半开的眼睛也终于缓缓闭上。 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个早就该想清楚的道理。 第308章 涅盘 第三百零八章 涅盘 当一件事情注定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所能做的就是快刀斩乱麻,让这件事情暂停下来。 当回溯已经不可能,停下来就是所能做到的最优解。 幸好,这个道理明白的还不算是太晚。 …… 姜鸢梨再见到程浩是几天之后,他们仍旧没有能够离开这个公主府,而盛景修也是默认了这件事情,他说要等,姜鸢梨也不知道等什么。 只是日日看着程姝来,姜鸢梨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看着就觉得心烦,便索性出来走走,不想竟然意外看到了几天不见的程浩。 程浩好在大部分的伤都在脸上,身上的情况还好,所以除了脸上包扎的有些吓人以外,看上去也并没有那么的严重。 姜鸢梨看着程浩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之中,静静地在他身后站了好久。 一身月色洒在程浩的身上,姜鸢梨总是会忍不住想起在海上捞起程浩的样子来,倒不是脸上的伤,而是给人的感觉。说不上来哪里变了,可是同样的一个背影,姜鸢梨却觉得,程浩有些不同了。 程浩许是听见了动静,转过头来,在看到姜鸢梨之后,沉声说道。 “大晚上的一人出来,看来是程姝的晃悠奏效了。” 姜鸢梨敛眸,长舒一口气,抬脚走了过去。 “你这人倒是惯无趣的,怎么总是喜欢把一些话给说透呢?难道不知道,要给人留些脸面么,搞得这么尴尬,对你有什么好处。” 程浩眸子里闪过零星的笑意,随即转过身,继续看着不远处。 姜鸢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程浩是在看在月下的一只被蚂蚁蚕食的虫子。那只虫子似乎还活着,但是也只有触角在微微颤动了,身上早已经压满了黑压压的蚂蚁,将它完完全全的包裹在里面。吃掉这只虫子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就出来看虫子么。” “起初不是的。”程浩虽然在对姜鸢梨说话,但是眼睛倒是没有一刻离开过那只被蚕食的虫子,“一开始的时候这只虫子还没有这么惨,我一开始只是觉得,这只虫子可真丑,要是我这伤好了之后,是不是也会像这么丑。” 姜鸢梨顿了一下。 她有意没有询问程浩伤的情况,就是为了避免引得程浩一些不好的情绪出来,但是到底还是没有避开。 “有句话叫美人在骨不在皮,我以为你这样的美男子也是一样的道理,天生风流的身段就是遮住脸想来也能迷倒一大批人吧。” 姜鸢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而平和,像是在与他说一件极小极随意的事情一样。甚至还把盛景修一开始带着面具的事情也告诉了他。 “盛景修只是因为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罢了,而我则是不能。残疾对于一个皇子来说,是致命的。” 姜鸢梨忽然想到,程国沿袭大离体制,想来也应该是有残疾的皇子不能立储之类的说法的。 她反而把这样关键的事情给忘了。 姜鸢梨沉下眸子,许久,说道,“大离有一句话,叫事在人为。从来规矩都是人定的,不是么?” 程浩闻言,回头来看了她一眼,最后姜鸢梨感觉她大抵是笑了的,虽然此刻他的脸被白色的纱布遮去了大半,很难叫人看清他此刻的神态,但是姜鸢梨却感觉程浩在那一刻,身上的气质是柔和的。 “这就是你不一样的地方,也是程姝永远不会懂的地方。” 姜鸢梨平静地看着他,后者缓步上前,沉声说道,“不要对我产生怜悯,本质上,我还是大离的敌人。请永远以这样的心态来面对我。” 说完,程浩越过她,缓步消失在了月色之下。 程浩刚走没几步便停了下来,然后缓缓回头。身后的走廊空无一人,静的像是你坠入了一个静谧的梦里一般,唯有那风偶尔吹过,竹影摇晃的时候,才会给这一副静止的画卷染上几抹现实的气息。 程浩起初只是头回过去看,几秒钟后,索性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看着不远处的拐角。 “月下有影。” 话音落后,一切再次归于沉寂。然而在不久后,却是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程姝穿着一袭妃色的长衫自那拐角处走了出来。 程姝起初眼中还带着几分慌忙之色,可再抬起头看到程浩那审问一般的凝视之后,她便立刻像是换了一个人,同样平静的回望过去。 “在你的府上,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跟踪我。” “你想多了。”程姝说,“不过是月下独步,却没有想到,意外的撞见牛 郎织女相会了。你还说你对她没有私情?” “男女之间,并非只有风月。” “呵。”程姝冷笑一声,满眼都是嘲讽,像是程浩这句话是多么可笑的一句一样。 程浩敛眸,并没有与她辩驳。起码在程姝的一生中,她从实际里得到的结论就是她以为的那样,在事实面前,程浩的这些辩驳都显得可笑而苍凉。 他自己也知道,所以他没有再提这件事,只是犹豫了片刻,随后一步步上前。不远处程姝也不躲,便这么直立着,等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你想要的是什么呢?”程浩眸子动了动,闪着几分疑惑,“天下?” 程姝细长的眉头紧蹙,不知道程浩为什么会忽然问出这么一句没有头尾的问题来,她的眼里都是警惕。 “你想要的是什么,我就想要的是什么。” 程浩闻言轻笑一声,“若是这样的话,那倒是好了。” 程姝看着程浩,眸子轻转,随后抬手,一点点靠近程浩那受伤的脸。 那里应该是很疼的,她想。 程浩没有躲避,任由她的手轻轻地隔着纱布落在他的伤口上,轻微的痛意夹杂着苏暖的感受传来,在程浩的四肢扩散开,程浩的眸色渐渐深沉。 程姝手指下落,最终停在了程浩的胸口上。 “三哥。”程姝轻唤一声,“其实,我想要的不过是不叫人欺凌罢了,三哥你其实是最高懂我的呀。” 第309章 袒露 第三百零九章 袒露 程姝声音放的和软,可是又不像是从前那般带着女人独有的妩媚与她那为达目的时候故意显露出来的浪 荡感,纯然一片,在一瞬间竟然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尚且纯粹的那几年里的时光。 那个时候,程姝还是一个被几个哥哥守护着的程国小公主,程国数一数二的尊贵命。 她看着程浩时,也不是全然都是算计与勾引,眼里似有若无的含了一滴眼泪,在月色之下,折射出透亮的光来,像极了一颗坠在眼里的宝石。 程浩看着她的眼睛心想,其实那些勾人的手段他都不在意,那些并不足以叫他心动,可是每次看进这双眼睛,他都会忘记很多事情,所有的东西便都妥协了,怎么样都好,都可以给她。 程姝缓缓蹲在地上,有些失神地看着地面。 “三哥,其实我不想这样的,你知道的,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何尝不想好好的嫁人,有自己的一个如意郎君,自己的孩子,每日插花品茶,相夫教子,我也想这样,和世上所有的女子都一样……” “可是这是我的错么?三哥,这不是我的错。所有人都在胁迫我,我的所有的天真幻想都在那个晚上被父皇的一句采阴补阳给破灭了。” “无数的夜里,我都会梦见那天,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把我按在床上,像是一头野兽拱着我的身子,面目狰狞,我在无数个夜里惊醒。我甚至时不时地会害怕,只要身后有人,我就觉得会有人下一秒就朝我扑过来,强逼我做那些我本不喜欢的事。” “三哥!”程姝抬起头,眼睛里早已经全是眼泪,一些细碎的眼泪沾在睫毛上,更像是碎落开的宝石了,“三哥,其实你要是可以保护我的话,我很愿意的,可是你那个时候不敢出来,你只是看着那一切发生,你不敢说,你甚至不敢叫父皇知道你看到了那些。” “没有人可以保护我,我把我的一切告诉了良妃,然后她就死了,你知道吗,父皇说是因为我她才死的。我看着她死在我的面前,她是被人活活勒死的,就在我的面前,两个低贱的奴才,用他们的脏手,触碰良妃,然后按住她细长的脖子,把白绫套在她的脖子上,她的脸一点点的从白变红再变青变紫,我看着她,没有了气。她曾经伸出手,朝我伸出手,我想她应该是想要我救她的,但是我不能,真的不能!我没有动,我像是你一样,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一切发生,连组织的勇气都没有。” 程浩垂落在身侧的手缓缓抖动,细微的,却不受控制。 程姝闭着眼,一次次的摇头,像是在抗拒着那些回忆,恨不得叫这些回忆从她的脑子里全部剥离出去,但是却不能。 “从此以后,我的梦里就又多了一个人,那就是良妃。我每晚都能看到她问我为什么不救她……我没本事,三哥,我没有本事……” 程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我只有往上爬。三哥,你们是男儿,男儿有很多法子可以往上爬,那些老臣们,他们都会支持你们登基,不会支持我。他们会不断地跟我讲,虽然程国女子也可为臣为帝,但是大多误国,要我不要生出非分之想来。” “我多想问问他们,父皇那样的,算不算误国!二哥那样投敌叛国的,算不算误国!他们一个个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实际上却在给自己谋利益!不过就是我给他们的东西不如旁人的多罢了!” “三哥,我就只有身子了。我这个程国名义上最尊贵的公主,曾经被称为是开在程国的大地上最美丽的那支玫瑰的公主,到头来其实也还是一样的,和那些青 楼的j女一般,最终无所可依的时候,只有自己的皮囊和身子,这我能拿出来的唯一的武器了。” “我没有办法,三哥,我没有办法……” 程浩举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也终究溢出了泪水。 他缓缓蹲下来,手轻轻地搭在程姝的肩膀上。 “以前是被逼无奈,现在你明明是有选择的。姝儿,你背后的人,真的不是第二个程嬴么?你以为握在你手里的那些东西,真正在你手里么?” 程姝一把抓住程浩,脸上满是痛苦与恳求。 “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三哥,我愿意把自己都交给你,把我所有的一切苦心经营都交给你。我们本该是在一处的不是么?我看着你毁了脸,我是真的后悔了。我才发现我错的有多离谱。” “你此话当真?”程浩眯起眼睛看着她,总觉得,程姝大抵是不会忽然有这样的觉悟的。 “当真。”程姝认真地说道,“其实我早就想过,我们应该兵合一处,我们小时候是相处最多的三哥,而且你也是对我最好的。你当时本不愿意对我做那些事,是催 情的药物,你那个时候还小,控制不住我知道的。我不怪你。” “以后我们可以成为夫妻,这个天底下就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了,对吧!” 程浩狐疑地看着她,刚要说话,下一秒便听到程姝说。 “只不过,现在你的脸伤了,你没有办法登基了,我可以代替你,我成为你的脸,到时候我的背后就是你,只有你一个人,你一定不会害我的。对吧?” “我们手里的人,足够拿下程国,三哥,其实你跟我,都只有彼此了,我们要互相依靠,不是么?” 程姝说完,静静地看着程浩,用那双她明知道程浩是不会拒绝的天真目光看着程浩。 程浩同样静静地回望着她,许久,程浩忽然微微一笑,笑的那样的明媚灿烂,那瞬间软下来的气质像是将这片冰冷的月夜都柔化了。 他的手轻轻地搭在程姝的脸上,然后将她额前的碎发轻轻地捋到耳后。 “你说的对,我的都是你的,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我向你保证。” 以后再也不会了。 第310章 箭在弦上 第三百一十章 箭在弦上 程国的秋与京城的秋是截然不同的,或许是地处西南的缘故,四季并不分明,即使是入秋也不过是比盛夏时候稍稍凉快了一些而已,空气里依旧是滚滚的热浪。听人说,程国即使在最冷的月份里也似京城春天那般暖和,即便落了雨,也不过是短暂的有几分凉意,随后便立即滚热起来,风一吹,就又是一轮盛夏。 不过门外的艳阳确实是高了许多, 不像前些日子,沉压压地积在人的头顶,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天高了些,空气里也多了几分舒朗。 程浩端坐在廊檐之下,静默的、不发一言的。偶然有奴仆们匆匆而过,也不会惊惹程浩分毫,好似全然不闻一般。反倒是有事一些飞鸟、虫鸣之声还能引得他目光的片刻停留。不过也只一瞬,然后便转了回去,继续盯着那眼前不知某处的虚无发呆。 空气里骤然闪过细微的绸缎鞋面踩落在地上的声音,细而柔,不过两声,程浩眼皮便动了动,头也不回地道,“大离的蜀锦果然是极好的料子,落地几乎无声,想来踩上去也是如踏云一般的柔 软。” 程浩开口的瞬间,程姝眼中的审视与忌惮,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十分自然的亲密与温柔。 程姝上前,轻轻地在程浩的肩头按揉,在程浩的手轻轻搭在她手上时,顺势蹲下来,温柔地看着他脸上狰狞的伤疤。 “都怪我不好,害你如此好看的一张脸成了如今的样子。可还疼么?” 程浩静静地看着他,被烧毁的一双桃花眼此刻不复往日的风流与俊逸,却额外多了几分沧桑之感。 “怎么了?” 程浩眸中的情绪收敛许多,只微微笑道,“没什么。酒色财气,身外之物,若是可以获得我心中真正想要的,又有何妨。” 程姝看着他,只想程浩所说的大抵便是她了,便微微一笑,低头伏在程浩的膝盖上,动作缓慢而轻柔。 程浩的掌心轻轻落在程姝的发心。若是从远了望这处瞧,便是也要说一句苦尽甘来、终成眷属。可不知这能够看透人心的神仙佛陀会不会正在某处众生瞧不见的地方微微叹息。 将人心放在肚腹胸腔之中,便是上天对世人开的最大的一个玩笑。 程姝静静地靠在程浩的膝头,周遭静谧,难得两人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然而程姝的眸子却始终没有平静过,闪烁微光,映射着她此刻的不平的心。 “三哥哥。”程姝缓缓抬起头来,状似随意道,“你上次说,二哥和太子一定会先一步对父皇下手,可是真的?” 程浩眼眸之中有停滞的神色,好似不忍从方才的那一刻中脱身出来一般,可不过须臾只见,便也恢复了清明冷静之色。 终究是偷来的一刻,梦里黄粱罢了。 “是。”程浩说,“老 二有这样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这个消息也是我叫人透露给他的。他身边有我的人时时吹着枕边风,一日不敢,两日不敢,时间长了,便是圣人心里的那点野心与贪念都会叫催生出来。不然,他就不是程风了。” 程国二皇子程风,是一个举国上下的都知道他有夺嫡野心的人,民间甚至一度有孩童歌谣传颂,谓之程国司马昭。 “可是,太子和二哥怎么可能联手呢?一山不容二虎,难道太子会让步?” “自然不会。一山不容二虎是不假,可问题现在这坐小山上可不止两头猛虎。虎么,越少越好,太子和老 二自然是想要先把我们除掉,他们二人之后的争斗也是之后的事情了,那是他们要计较的事了,就像是逼我出程国一样,你不是最该懂的么?” 程姝脸上的笑意收敛,多了几分尴尬之色,不过很过便掩盖在了那张美艳的皮子之下。 “那不过我的一时糊涂,我本以为他们二人聪慧,不会如我一般呢。看来也不过是纸老虎罢了,到底还是三哥哥,有勇有谋,运筹帷幄。” 程浩闻言只静静地看着她,并不应话,眼里的情绪亦叫人看不透。 程姝十分烦这样的眼神,从程浩受伤开始就时时出现。似有情,更似无情,只叫你觉得这个人永远在你的掌控之外,你猜不透他可是他却能看透你。偏偏他又事事都顺着她的意,叫程姝便是想要发作也不能。 她起身,向程浩告辞。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旁的事,明日再来看你。” 手上女子发丝腻子一样的滑润瞬间消失不见,程浩的眼里难免闪过一抹失落。 在程姝转过身的那一刻,程浩主动说道。 “不过,也不能只寄希望于程英与程风的失误,我们终究也要有些作为的。” 钓鱼尚且要有诱饵,直钩钓鱼难免是难了一些。 况且这几日传来,程嬴的身子莫名又好转了起来,似乎是太后近些天悄悄叫人换了他常年服用的金丹的缘故。这件事,满宫里都知道,唯独程嬴不知道。太后下了严旨,自然无人敢说。这时候谁要是把这件事捅给程嬴,便是有弑君的想法。即使在程嬴的眼中,也未必就能落了好。 “三哥哥是说……” 程浩说道,“我已经说服盛景修调兵秘密进入京城了。” 程姝的眼睛一亮,“果真?” 说完,又闪过一抹狐疑与警惕的神色。 “只是,这盛景修终究是大离的人,要是借机派兵攻占程国,我们只怕是叫他渔翁得利,根本来不及反抗。” “这你放心,盛景修此次来程并非本意,目的是在西南。而西南之地,自然有我钳制他的东西在。且不说发动一国战争,盛景修不敢妄自下令,大离国君雄猜,本就忌惮盛景修这个有血统的摄政王,如今他若是不经请奏就擅自发动战争,只怕程国就算打下来,他盛景修也要被大离的皇帝杀了安枕。再者,盛景修调兵并不多,不至于对程国产生什么要命的威胁。” 第311章 程皇病危 第三百一十一章 程皇病危 “可若是如你所言,又如何能叫程风他们相信呢?” “程风是什么人?当年被陈梁七个士兵吓得调动三万大军的人,你以为盛景修不如当年的那七个士兵?” 程姝黑亮的眸子微微转动。 “调入之人混迹于都城之中,他们最多能捕捉到蛛丝马迹,至于有多少人,短时间内如何敢肯定?赌得就是他的心虚。” 他这一波也算是接了盛景修这这些年来积累下的威名,程浩当时想到这个法子的时候心里就不由得暗暗失笑——他程浩也有狐假虎威这一天了。 程姝闻言,眼中又是一喜,只是在程浩面前她不好表现的太过,可是离开的时候过分快的步伐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程浩看着程姝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程国十月初,程皇忽然病危。 盛景修握着姜鸢梨的手,在纸上轻描淡写地画了一朵牡丹。 “看,这里需要从虚处落笔,线条一定要虚实得当,即使是浓艳处也要懂得提前收笔,过满则溢,即使是画画也不可贪心,不然反而落了死板。” 姜鸢梨看着自己刚才画的自认为还不错的牡丹,只被盛景修随意改了改,结果就立刻有了很明显的不同。 姜鸢梨顿时备受打击。 本来是要去跟盛景修讨要夸奖的,结果反倒是被“羞辱”了一番。 盛景修侧目看着小姑娘撅起的嘴,不由得弯了嘴角。 “不过已经是很有灵性的了,你才学了半个月就有这样的进步,已经是很好了。” 姜鸢梨这嘴角立刻就压不住了,努力想要装着波澜不惊的样子,可是还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心里的喜色,嘴上掩盖住了,可是这喜悦又从眼底冒了出来。 盛景修心想,这小妮子,精的时候跟个猴子一样,鬼精鬼精的。憨的时候又像是个小孩子,一点心事都藏不住。 盛景修端起一旁的茶杯,轻轻用茶盖刮去上面的浮沫,轻轻抿了一口碧色的茶汤,随后沉声说道,“不过,也要看师从是谁。” 姜鸢梨落笔的姿势一顿,回头看着盛景修。 后者朝她微微挑眉,一副‘我说的不对吗’的样子。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刚要挤兑他,结果就看到追影自外面快步走来。 “你这伤还没有好利索,怎么就每天到处跑了。”姜鸢梨阴阳着调子,“也是,摊上个烦人的主子,也是没辙,算你倒霉喽。” 追影被这句话挡得生生把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盛景修,后者清了清嗓子,嘴角含着三分笑意。 “什么事。” 追影这才说道,“回爷的话,外面传来消息,说是程国的皇帝程嬴病危了。” 姜鸢梨脸上玩笑的颜色瞬间消失,撂下笔,忙问道,“眼下皇城是不是已经被封禁了。” 追影点头,“消息发出来一个时辰之前,程国的几位皇子公主陆续进城,程浩甚至没有给我们留下半句话。” 盛景修闻言将茶盖缓缓盖上,想了想道,“这程国的太子和二皇子也不全是废物。” “这程浩什么都没有跟我们说,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把这件事处理好。”姜鸢梨不由得有些心慌。 这些天程浩基本上就在自己的那个小院子里呆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与他们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往来,只拖盛景修秘密安排一些士兵进城,余下的便再没有给信儿了,也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急,画你的画。”盛景修按着姜鸢梨的肩膀叫她重新坐了回去,“把我刚才教你想明白了,然后自己把那几朵改改。” 姜鸢梨有些郁闷地说道,“我哪里画的进去啊。” 其实倒也不是因为心乱,而是委实有些不想画了。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说道,“程浩要是没有这个本事,死在宫里给他的父亲陪葬就是他身为皇子最好的归宿。省得一番折磨与凌 辱。” “至于大离与我。”盛景修随意地说道,“谁能从这个皇宫里走出来,谁就是接下来配坐着跟我说话的人。与我来说,分别也不是很大。” …… 与此同时,程国皇城。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小雨,细密的雨丝缓缓飘落,如烟似雾,落在地上之后虽然积不成水坑,可却是将这大理石的地面微微打湿了一层。此刻黑夜渐渐来临,这擦拭了的大理石地面就像是一面铜镜一样,鞋子踩在上面发出哒哒的水声,将昏黄的宫灯与人的倒影尽数映在上头。 程浩赶来时,门外除了太子,所有人都在。 兄弟姐妹五个,模样都十分的相似,面上皆是七分程嬴的影子,余下三分便是各自的母妃。即使是穿了便装走在路上,想来只要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可若是这人再往深了多瞧一眼,瞧着他们脸上的淡漠与敌意后,大抵又会犹豫——如何亲兄弟姐妹能对彼此有这样的神色? “现在谁在里头。”程姝朝门口的姑姑问道。 后者弓着身子,那模样便是一贯的谦卑。 “回公主殿下的话,眼下乃是太子与太后在里头。” 程姝看看四周,轻笑道,“既然里头只有自家人,为何不叫我们进去?难道太子是连最后一面都不叫我们见么?若非是宫里的消息走漏出来,只怕现在我们都不知道父皇病危吧?” 话音刚落,殿门便被人从里头推开。 程英一身黑色窠金蛟龙长袍,一身的贵气。粗 长的眉毛在朦胧的傍晚显得越发的浓密,显露着不怒自威的英气。 “这宫里处处是你们的眼线,难道是我不通知你们你们就不知道的吗?” 程英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过,在场的五个人身上流着几乎一样的血,可心却是鬼怀鬼胎。 “进来吧。”程英转过身,沉声说道,“若是再叫你们在殿门口登上一刻,怕是要将程国皇室的体面全部丢尽了才行。” 程姝眼里折射出几分阴狠之色来,像是毒蛛一样,死死地盯着程英的背影。 第312章 储君 第三百一十二章 储君 大殿之中,浓郁的中药味道混杂着寺庙的香火气,竟然莫名的凝结出一种死气来,说不出的感觉,是一种有将死之人的地方才会有味道,是一种叫人压抑的味道。 程浩是最后一个走进殿内的人,随着身后的殿门缓缓合上,整个程国,身份最尊贵的几个人全在这里了。 程浩缓缓抬头看过去,从那躺在床上面色青黑、不知死活的程嬴,到坐在旁边守着的太后,再到站在人群末尾处的自己,每个人身上都穿着这世间最尊贵的料子,为着图个吉利,没有一个人身上衣裳的颜色是黑白灰或是其他死气沉沉的暗色,大多数都是掺着大片明亮的金色或是妃色、紫色等于喜宴之上常穿的吉利颜色。可是饶是如此,所有人却与这一殿的死气泾渭分明,互相不会沾染分毫。 更为有趣的是,所有人都是有着至亲血脉的,是这个世界上彼此最为尊贵的人。然而从程浩的角度看过去,没有一个人的眼里含着的情绪是悲伤,即使是太后眼中也有一种暗暗的死寂。 “都坐下吧,这么在地上站着算是怎么回事。”太后忽然出声,“来人,赐座。” 周围的奴才不多,都是皇上与太后的心腹。这些奴才知道的皇家腌臜事,超过任何一个秉笔记录的史官。 众人落座,静静地看着床榻之上的程嬴。 “你们也看见了。”太后一边说,一边给程嬴捏好了被角,“皇帝如今身子垮了,因为什么?求仙问药,期盼长生。” 太后说着那八个字,忍不住冷笑一声,恨铁不成钢,却也是自嘲。 “说起来,哀家也是无颜面去见程国的列祖列宗,先帝去的早,皇上是哀家一手养大的,却养成了一个道士。” “今儿叫你们来,送不送皇帝最后一程倒是次要的,帝王家是没有感情的,叫你们送,叫那些大臣送,都是一样的,黄泉路上走的人感受不到感情,照样是冰冷冷的,没什么意思。” “哀家叫你们来,最重要的是,要叫你们亲眼看看,看看你们父皇的下场,看看他这可怜的一辈子,而你们以后,千万不要再重蹈他的覆辙!” “是。” 太后的声音落下,众人立刻齐齐应着。 太后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过,随后叹了一口气。 “可惜,哀家这话说的太迟了。已经是太迟了……从前哀家不懂运,不懂命。总以为事在人为,不管是人命还是国运,只要人肯努力,就不会发生那必然衰败的结果。可哀家上了年纪之后才发现,哀家错了。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自己的定数。程国的国运,只怕是不长了。” 程浩杏白的眼皮翻起,却堪堪好对上了太后的眸子。 两相碰撞在一起,分明是意外,可又好像是蓄谋已久的对视。太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随即便把目光移开了。 “你们在这里也不必装作孝子贤孙的模样,哀家也不跟你们兜弯子,直接告诉你们,皇上病危,没有留下遗嘱,国位传给谁,并没有论断。”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抬头,眼中的情绪各不相同。 程风黑亮的眸子轻转,只说道,“太后糊涂了,父皇尚且清醒之时早已经立储,储君便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如今父皇既没有传位明旨,也没有废储的圣意,自然就该让太子继承大统。” “二哥,你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程姝冷笑道,“我们程国虽然仿照大离旧制,设立储君,可是自程国开国以来,继承大统的皇子可不一定就是储君,承德皇帝册立的是自己的四子,也就是后来的玄明帝,而玄明皇帝也是舍弃储君而不立,最后选择了十三子继承皇位。这样的例子可不是少数,自来我程国便没有默认储君就是下一任皇帝的规矩,不知道二哥这是从哪里学来的东西,倒是用错了地方。” 程风转过头看向程姝,说道,“四妹妹这话说的倒是有趣,你所举的例子都是在前任皇上身体健在且清醒的时候留下圣旨的情况,而如今太后也已经说明了,这病来的凶猛,并没有人能够想到,便是父皇自己也没有来得及留下关于继承大统的只言片语。如此情况,合该是拥护储君上位。难不成四妹妹这是趁机要造反?还是想要与旁国的大臣私下勾结,意图动摇我程国的江山换取你的私人小利呢?” 程姝猛然起身,声音尖利。 “程风,你少这般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你打的什么算盘和当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的么?” “四妹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心思?” “你与太子狼狈为奸,只当是这天下的人都不知道么,父皇好好的为何病重,而且父皇这波病来的真巧,刚好是太子在宫里的时候发病,叫你们得了先天的好处。你们倒是说说,果真都是巧合么?” 此刻,一旁静默不语的程敏也忽尔开口,音调软糯却透着阴阳的味道。 “这四姐姐的话虽然说的难听了些,可是也不无道理啊。”程敏抬起手中的绢子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嘴角,“说到底,这也不是咱们程家一家的家事,而是程国一国的国事,这事儿可马虎不得,给天下人也要有个交代不是。” “太子就是储君,储君就是交代!”程风的声音落地有声,透着不容叫人辩驳的力道。他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甚至在看向太后的时候也没有半分要收敛自己目光中狠辣之气的意思,“你们所有人,放着摆在这里的储君不认,非要做她想,全是些没有证据的臆想,倒是很难不叫人猜测,你们是不是要谋反?” “谋反?”程浩轻笑一声。 这淡淡的一声笑瞬间叫四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纷纷回头看着他。只见程浩翻起杏白的眼皮,目光淡而疏离地看着程风,轻飘飘地问道。 “这天下是我程家的天下,我们谋的是谁的反?” 第313章 长宫对峙 第三百一十三章 长宫对峙 “父皇病危,储君继位,若是不服,便等同于谋反!” “储君?”程浩那张脸因为之前的大火被烧的近乎面目全非,虽然依旧是往日说话的语气,可或许是之前程浩长相过分阴柔的缘故,多少削弱他话语里的威慑力。可如今配着他的那张脸,即使是随口说的几个字,都有一种叫人害怕的诡异感,叫你看着他就会不由自主地从后背生出几分恐惧与寒凉来。 “父皇还未过世,只要父皇还有一口气在,储君就是只是一个顶着虚名的皇子而已。皇子就敢说造反两个字,你是已经把这天下算作你自己的了么?” “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还是……二哥与太子,你们这是要诅咒父皇?” 一直在前方立着默不作声的程英像是一个置身之外的人一样,好似这些人讨论的事情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看客。然而,程浩的一句话,便把太子也拉了下来,将人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程英缓缓起身,目光一直盯着坐在床榻边的太后。 “皇祖母,父皇虽然不是你的亲儿子,可皇祖母就这么想要看着我们几个骨肉相残么?” “太子,你这是什么话?” “太后您故意将皇上没有下旨的事在这个时候讲出来,究竟安得是什么心,您自己清楚。” 太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太后,随即转过身看着众人。 身后,太后厉声说道。 “哀家是太后,尽管不是皇帝的生母皇太后,但是也是无可争议的圣母皇太后!身为程国的太后,为先帝把持大统,如实将情况在众人面前说出来有何不对?太子,你难道真的存了造反的心不成!” “皇祖母!”程英忽尔拔高了音调,不等太后的话音落下就打断了她。 程英面色阴沉,他的眸子自来就与旁人不同,有些泛灰。此刻在昏暗的殿内更是如蒙上了一层薄纱一般,叫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若是,我真的就反了呢!” 话音落下,四周忽然传来士兵甲胄撞击的声音。众人纷纷起身,只见不过是瞬间,无数的士兵便从大殿的四面八方涌进来,潮水一般的,带着一股叫人窒息的气息。 程敏惊讶地看着四周,“疯了,你疯了!” 程姝转过头看了程浩一眼,眼里神色复杂。 “我程家人,野心是骨子里带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周围又没有什么外人,不如我们一家人也彻底开诚布公地聊聊。好歹是一家人,活了一遭,起码也要说几句实话不是么?” “皇上病危,我是太子,是程国储君,继承大统,名正言顺!”程英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落地有声,“所有人,都要承认这一点,服从这一点!不然,为了程国江山安稳,社稷万年,我也要将你们永远的留在这里,不叫你们出去祸害我程家的江山!” “程英,这里是皇上的寝宫,你敢在这里布置士兵,你这就等于是放弃了你正统储君的身份了!”太后厉声呵斥道。 程英轻笑,转过身,黑而粗的眉头轻轻上扬,“敢问太后一句,若是我今日不在这里设下伏兵,你,还有我的这些兄弟姐妹就能承认我储君的身份了?” 太后一顿,反倒是没有立刻接话。 “不会!”程英不等太后回答便抢先一步答了,“你们不仅不会承认我储君的身份,你们还会将我千刀万剐,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地方,最好是要了我的命!” “你们都是我的至亲骨肉,可是也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想要我程英命的人!” 程风此刻也默默地站在了程英的身后,目光锐利地看着众人。 “但是,你们能这么对我,我程英不会这么对我的兄弟姐妹。我是不会杀了你们的。”程英说,“我只要平顺地继任皇位,稳定住我程家的江山。” 说完程英朝后看了一眼,一旁的程风挥挥手,叫人呈上来一个红木的托盘。 “你们只要老老实实地把这个签了,认了,我保证,从今以后我们还是至亲骨肉,我依旧会保留你们所有的富贵荣华!而程国,以后就由我来替你们守着!” 说完,程风提起一旁的笔,轻轻在墨盘上沾了一笔,然后飞快地在那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写完之后吹了吹墨汁,随后拿着那张纸走过来,放在了程浩的面前。 程浩是第一个,众人也知道,程浩也是最难签字的一个。 只要程浩签了,对后面的人而言都是一个触动。他们自然就会不攻自破。 程浩看着那上面的文字,轻笑一声,随后将那张纸奶起来捏在手里当着程风的面彻底撕掉了。 程风静静地看着他撕掉,任由那碎纸片洒落在自己的脸上。 “程浩,你如今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挣扎的?至少,当一个富贵王爷比当一个刀下鬼要好的多不是么。” “若是你们把持了朝政,岂能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不签或许还有一息存活的机会,可是签了,大概这辈子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得结束了。” “程浩!”程风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似乎是被程浩的态度弄的有些不耐烦了,“我警告你,这里所有人毒可以与我们讲条件,唯独你不行!你算是什么东西!一个身子都坏了的人,难道你还做梦继承大统么!” “若是皇位的继承靠的是容貌的话,想来我如今已经登基多年了。”程浩吊儿郎当地来了一句,随后忽然冷下脸来,一字一句道,“从来,夺嫡最终靠的,都是实力!” 话音落下,外面便立刻传来一阵阵的厮杀声! 殿内的人又是一惊,而其中反应最大的很明显是程风与程英。他们两个人对视一眼,虽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明显能看出来,他们似乎中计了,外面来了士兵将他们迅速包围了。 “来人!给我抓住这些人!留活口!”程英忽然高声喊道。 第314章 兵变 第三百一十四章 兵变 几乎是瞬间,原本寂静的殿内忽然就乱成了一团,起初还是侯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等着伺候主子们的奴才,此刻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武器,瞬间成了能打能杀的护卫,一拥而上,将程浩护在身下。 而程英那边的士兵则上前,把剩下的所有人都控制住了,与这些奴才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太后等人的脖子上都架着刀剑,一生养尊处优,尽管已经料到今天必然会出现大变,可真的到了危急生命的关头说不害怕那必然是假的。 程英看到这瞬间变化的局势,先是一愣,随后转过身,一把将太后提了起来。 “你和程浩一起算计我?” 这殿里留下来的人都是皇帝和太后身边的心腹,怎么会忽然成了程浩的人?! 太后受了惊吓,脸上的血色几乎是没有的,可是却没有丢了仪态。 “太子!你如今是在造反质问哀家?哀家是太后!” “太后?我是太子你才是太后,我若不是程国未来的国君,你就是个碍眼的老太婆!” 程英几乎是一把将太后推在了地上。 堂堂一国太后,倒地之后无一人敢搀扶,多么可笑,可见这么多年,程国学习 大离的制度与文明,却是只学了个样子,内里是半分都没有学到。如今长辈酹地、骨肉对峙便是最好的证明。 对面,程浩看着对面发生的一幕,乌长的睫毛轻轻眨动。 “未来的国君?连基本的孝道都做不到,如何成为国君?” “你闭嘴!你这个造反的逆贼!”程英忽然挥手指着程浩,步步往前,“程浩,就算是你与太后勾结要乱政,你们也不可能成功!你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你能坐久么!” “太后没有帮我,这些人也不是太后和皇上的心腹。” 程浩的话音落下,空气里齐齐响起皮肉撕 裂的声音。 下一秒,程浩身边的所有人像是蛇蜕一样将脸上的皮子撕了下来,不过是呼吸之间,便都换了一张脸,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样子? 人皮!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为什么跟了太后与皇上一辈子的奴才,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比自己的亲生儿女都要亲近的人,会忽然这么整齐的背叛他们。原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真正的那些忠仆只怕是早就死了。 “你什么时候布置的这些?”程英问。 这些日子程浩明面上的动作几乎没有断过,先是逃亡海外,又把盛景修引来,然后是与程姝拉扯,一桩接一桩的事,居然还有时间在暗处布置这些?! 这肯定不是程浩回程之后做的,毕竟在他回来之前,程英就已经开始在宫里布置甲胄卫兵了,有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他不知道。 这些人惊奇,可唯独有一个人却是一点都不意外,那便是此刻倒在地上的太后。 太后年纪见长,这些年虽然体力上大不如前,不管是记性还是心气都不似从前了,可是唯独一点却是一点都没有退化,那就是这双在宫里浸yin了大半辈子的眼睛。这双眼睛见过了太多人、太多事,所以,从很久以前,太后就发现,程浩是这些子女之中最为有城府的一个,也是最耐得住性子的一个人。 程浩凡事行三步必思退路,从他被逼得离开程国起,她就感觉,程浩大概不会把自己搞得真的这么的狼狈,即使当时他处于劣势,也该有所反击才对,不能就那么老老实实地等着这些人把他逼走。 果然,在程浩被逼走后没过几天,她就感觉到了身边人的不对劲。这些人都是伺候了她多年的老人了,不说完全熟悉他们的一举一动,但是若是换个人,说是完全没有察觉也是不可能的,必将她不是皇帝,没有到了完全醉心神佛之道而完全不顾周围的程度。 只是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毕竟人还是那个人,只是莫名其妙的感觉变了。随着程浩回程国之后,这些人也开始变得活泛了起来,她想,这必然是与程浩有所联系的。之前不明白,如今却是明白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程浩会用这样的办法,并且从布局的时间到发作的时间都掐的这么好——程浩被逼走,太子一脉等人必然会放松警惕,谁能想到在程浩生死都难以确定的时候还有余力在临走前布置手下的人去办这件事?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人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太子等人的眼皮子底下被替换掉,叫他们毫无察觉。 这也就解释通了,为什么皇帝病危,程浩完全不着急,慢悠悠的等着宫里通知,想来不过是因为宫里的一切早就已经都了如指掌,所以才坐的稳当。 此时外面刀剑撞击的声音越发的进了,叮叮当当,像是浓密的雨丝自天上坠落,其声势又像是沉重的鼓点,敲得人心里狂躁不安,尤其是程英与程风——这越来越近的刀剑之声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又间接的等于那死亡的丧钟。 程浩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句话都没有,冷眼旁观,如同地狱的通判,等待着的便是时间到了之后,立刻无情的审判在场的所有人的命运。 程英的脸色越来越白,他不得不承认,此刻的他束手无策,脑子一片空白。 这次发兵,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险中求胜——包围中宫,挟持皇上与一种皇子公主,要他们承认自己的皇位,擒贼先擒王。 但是此刻,程浩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在殿内他没有办法短时间拿下他,而外面又有他的人围了过来,内外都没有胜算,他已经是输了。 就在程英打算认了的时候,一旁的程风却忽然疯了一样地扑过去,一把将程姝给拽了过来。 方才程浩的人只顾着保护程浩的安全,全然没有顾及离程浩有一段距离的程姝。 程姝吓得红唇轻颤,几乎是在程风伸手去抓她的瞬间就立刻惊呼出声,急切地喊道,“三哥哥救我!” 第315章 新生 第三百一十五章 新生 程姝是早就想到了程英会狗急跳墙挟持自己,所以一直呆在暗处不敢吭声,连抬起头朝不远处的程浩递一个求救的眼神都不敢,只怕是叫程英与程风二人注意到了自己,可到底还是没能幸免。 被程风握着的手腕像是要断了一样,巨大的疼痛感叫她瞬间冒出了眼泪来,慌乱地拽着程风的腿。程姝今天穿的本是最显尊贵与身份的鸾鸟青云绣的紫色宫袍,可此刻那只本该天上飞着的鸾鸟却因为主人匍匐下来的身姿而跌落在地上,恰好被程风踩着,狼狈至极。 “二哥!你干什么,你要做什么?” 程风将人硬生生地拽到了自己的面前,转身抽出一旁士兵腰间的长刀,直接架在了程姝的脖子上。 “程浩!” 程风握着刀剑的手疯狂地在抖动,他此刻是害怕的,可也是狰狞的。 自打生下来,二十余年,他都是活在权谋与诡斗之中,别人害怕被他杀,他亦是如此,夜夜难寐,无数次从梦中惊醒,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必要在今日,谁也不能退缩,要一个了断! 程风的眼睛渐渐血红起来,狠狠地盯着程浩。 “你我都知道,程氏!程国!已经烂透了!程国是再也经不起十年,甚至是二十年夺嫡与内 斗了!我们之间,有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去,不然的话,一定会引起第二轮的动荡与不安,这样的话,等待我们的就是被别国的皇帝杀死!我程风,宁可死在自己兄弟的手里!” 程风说话的时候声音是在抖的,可是字字句句都叫人听出他内心的坚定与决绝。 “可我不服!我不服从小就要生活在你的阴霾之下,永远比你慢一步!所有人都说你顽皮愚鲁,可偏偏我知道,你永远比我快,只有你比我快一步!” “这一次,还是如此。” 程风笑了起来,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 “但是,你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程姝!” 程风掐着程姝的手腕,将人更拽近了一些。 不过是须臾的功夫,程姝的手腕上就出现了一圈乌青。 “人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倒是想要看看,你这个英雄,最终是选择美人还是选择江山?” 说完,程风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近乎胜利一般的笑意。 他知道,不管程浩选择哪一个,余生都会在无尽的后悔之中度过。自来世事难两全,程浩怎么选,都会有无尽的遗憾。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也是赢了。 就算是死,也绝对不能叫程浩舒舒服服的过完这辈子。 他们兄弟姐妹之间,早已经是化不开的仇了。 既然如此,不如再多些亏欠纠葛! 程浩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两人,细黑的眸子像是平静的湖面一样,没有丝毫波动。 程姝完全放弃了程风,她知道自己在程风的手里是必死无疑的,所以只能将所有的期盼都投射在程浩的身上。 “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你不是说,以后天下要与我共治么?我不要了行么,我们离开这里,做一对寻常的夫妻,嗯?” 程姝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她身后的程风亦没有打断她,但是对面的程浩却依旧是平静地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反应。 起初,程姝还是很有把握的,她觉得程浩不会不管她,可是渐渐的,看着程浩的那张脸,程姝却是慌了。 “你说话呀,你难道要不管我么!程浩,你的良心过得去么,你这辈子都欠我的,程浩!” 最后这句话说出来时,程浩才有了些许的反应。 程浩的睫毛轻轻颤动,看着程姝,喃喃自语。 “是,是我欠你的。” 程浩有瞬间的失神,可是也只是瞬间,清亮的眸子便再次回归平静与清明。 “这辈子已经还不清了,所以,还是下辈子还你吧。” “程浩!”程姝这下彻底慌了,她低下头,吞了一口口水,慌乱地哀求,“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不是要怪你,我只是想要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我不想死。” “程浩我不要什么下辈子,这辈子,你救了我,我们一笔勾销好吗,我可以跟你离开这里,跟你做一对布衣夫妻。” 布衣夫妻么? 程浩其实自己都不知道,他对程姝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 在那个晚上,在药物的作用下,在那样青罗红帐的环境里,有一瞬间,他确实是人面兽心到把程姝当成了一个女人来看待。 可是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其实对程姝生不出半分的情 欲。 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情,夹缠着怜惜、愧疚、怜悯,以及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他也曾经问过自己,这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 可是很多时候,他自己都模糊不清。 然而这一切问题在他叩问结果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都没有意义。 是爱情又或者是亲情,有什么关系呢? 终究,他们此生都是逃不出这座皇城,逃不开身上程家的血脉,也逃不开这一辈子抵死的纠缠。 是亲情他们也不会成为一对互敬互爱的兄妹。 是爱情他们也不可能远离纷争去做一对布衣夫妻。 如此看来,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没有个结果,但是又都有了一个结果。 感情上没有结果,生死上却有了。 程浩平静地看着她,轻声说道。 “你知道,为什么此刻你会在程英的手里,而不在我的身边么?” 一句话,喊停了程姝嘴里所有的恳求。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着程浩。 “所以,根本不是因为慌乱中这些奴才忘记了救我,而是你从一开始就吩咐了他们,不要把我带过去,是吗?程浩,你要我死?!” “就像是程风说的。”程浩说,“我们只见,只要有第二个人活着出去,就会有无休无止的祸乱。这场闹剧持续的时间够长,该结束了。” “程浩!” 宫殿之中,程姝撕心裂肺的喊声让人觉得充满了绝望之情,可又分明孕育着新生。 第316章 心刃 第三百一十六章 心刃 嘭! 身后的大门被人彻底撞开,门外数万的阳光骤然直射进来,刺目而耀眼,打在每一张晦暗不明的人脸上。这一刻,便是殿内香炉之上缥缈着的白烟也像是具有了神性一般,呈现出一种似有若无的金色,带着三分悲悯。 周遭的一些在程浩的眼中瞬间成了那幼时看的皮影戏,一幕幕,机械地运动着,没有了任何的声音。 “乱臣逆贼,挟持天子与太后,意图谋反,今我得知,虽骨肉至亲不敢包庇,然不忍亲自动手,劳烦诸位将士,代为射杀,还我程国安宁,江山永固!” 程浩的声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程风忽然像是疯了一样举起了手里的长刀,朝着程姝一刀砍了下去! 那张美艳的脸蛋终于完成了画龙点睛的一笔——一道血红的刀痕自她的左到右,在她的脸上显现。好似天生就该如此,这样类鬼似妖的脸,就应该有这么一笔,带着禁忌的血痕,将所有的一切最肮脏的人心、人欲勾引出来,再凶狠的镇压。好似将这张画皮灭了,便所有的一切都会重新回归沉寂,回到正途。 然而,其实人人都知道,导致这一切的是人心,而非画皮。 可惜,人不能诛己。 在程姝的身子彻底倒下的前一秒,自程浩的身后,万箭齐发,将对面的几人像是标本一样地钉死在了此处。 瞬间,一片血红。 那红色将程浩的眸子都淬染成了血色。 随着最后一道长箭落地,方才喧闹的宫殿在此刻重新回到了沉寂。 像是曲终之后那久久难以回神的长寂。 而程浩,仿佛是这场戏唯一的局外人,他看着远处,声音始终平淡得没有半分波动。 “逆臣得诛,四海澄明。永久封存这座大殿,从今往后,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程浩转过身,第一个走出了殿门。 明黄色的光打在程浩的脸上,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下一秒,一个人影重重地倒了下去,从那帝王专属的青玉长龙阶上一路滑了下去,再没有了动静。 …… 程浩大病了一场,程国的国政以及一切后事处理都暂时交给了辅政大臣朱戟。这个人姜鸢梨曾经听说过,是程国一位十分有才干的人。彼时关于他的传闻,只知道这朱戟早早就投奔了程浩,不过并非为了钱财权力,而是良禽择木而栖,为的只是辅佐明主,革除政弊。他也成功了,当年传闻,朱戟在程国朝堂里一直韬光养晦,一直没有人知道他早已经是程浩的幕中之宾,但是却在夺嫡的紧要关头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这一世朱戟究竟帮了程浩多少她不得而知,不过姜鸢梨想,未来,这个程国的贤臣名将大抵还会如上一世一般,像是一个战神一样,在程浩死后仍凭着自己一己之力将程国护佑在他的羽翼之下,生生为程国延长了近乎百年的寿命。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程国刚刚经历了动乱,朝廷与地方官员都在完成各处的肃清,安抚百姓,颇有一种立国之初百废待兴的味道。 只不过,唯独程浩却是不合时宜得充满了死气。 自打程浩病倒之后就一直闭门谢客,除了有时单独见见朱戟处理朝堂要事之外,其余人他都不见,不论什么身份、什么借口——不过倒是叫人传了一句话出来:‘往日种种,皆为自保,他不会计较。’ 这一下倒是也叫不少官员省下了日日到程浩的府门前表诚心的时间,聪明的更是去忙着把自己的忠心表落到实处去了。 见此情状,姜鸢梨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吃程浩的闭门羹,只在初初病倒的时候着人去送了些这次出来带着的药材,令着人问候了几句,便也就没有再去叨扰了。本以为再见程浩怕是还要些日子,谁知道今天竟然一大早就见程浩身边的人来给她与盛景修下了请帖。 姜鸢梨对着铜镜轻轻将口脂抿开,将额角的发丝学着京城贵女们一样地梳理干净,不叫一根头发丝落下来才好,整个人看上去‘锃光瓦亮’的。 姜鸢梨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觉得极难看,但是却因为这样的打扮被赋予了“端庄严肃”的名头,于是也只好服从了。 拾起旁边同样正经严肃的请帖,姜鸢梨起身,看向门外候着的玉竹。 “王爷那头收拾好了吗?” “好了,前一刻钟就打发人来问了,却因为是王爷吩咐的,不叫催促您,只叫这边知道王爷等着了就是。” 姜鸢梨点头,知道盛景修等了许久,脚下的步子自然也快了许多,只想着早些过去与他汇合,却没有想,方才出了小院竟然一头就撞上了在门口踱步的人。 盛景修也被突然冒出来的姜鸢梨给吓了一跳,见她并未撞疼,无奈叹气。 “你这般冒失,看也不看清楚就往人身上扑,若不是我,你可上哪哭去。” 姜鸢梨虽然不至于被撞疼,可是这鼻头、前额也是酸酸的,眼睛里都被撞出了一圈泪来,见盛景修如此说自己,便不服道,“这分明是我自己的院子,谁家好儿郎会闲来无事在女子的院门口等着,撞到我了还要狡辩?若今日不是我,你怕是要等着人家姑娘报官吃官司的。” 盛景修看着她这幅不讲理的样子是又气又好笑。 他一把揽着姜鸢梨的细腰,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低头贴近她低声道,“若非是你昨日非要搬走独住,岂有今天这档子事?我来等自己的娘子,还有错了?你这小妮子,不跟我说一声就跑走,还在我寻来时故意装睡撵我回去,这事儿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你倒是先耍起狠来了。” “还不是怪你?” “怪我?”盛景修眉头轻佻,露出三段风流之色来。 他本就眉眼生的极好,只不过是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面对姜鸢梨还好,面对旁人时鲜少有什么生动的颜色。 第317章 幕 第三百一十七章 幕 于是,再好看的眉眼经他这么一唬,也生生遮去了七分灵动,余下的三分也鲜少有人敢直视欣赏。 但是偶尔,若是赶上他心情好了,便也能不吝啬放出些颜色来给姜鸢梨尝尝鲜。 就像是此刻,他故意放低了音调,闷闷地在喉咙里轻哼一声,带着刻意的勾引。领口随着他倾斜的动作而下滑,白嫩的皮肉包裹着精致好看的锁骨便这么露在了姜鸢梨的面前。于是,那素日里被他遮挡起来的颜色顷刻间在姜鸢梨的面前炸开。 可若是彻底放 荡,倒也没有什么趣味,过满则溢,盛景修很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样子,每每如此时,偏要再收敛些,只恰到好处地勾引你,像是一只开的极为好看的牡丹,秾丽却不失华贵,饶是极力地开着,却也不会主动靠近你,便是要靠着那美与香,将你吸引过来,看着你忍不住沉迷、采摘。 而姜鸢梨从中悟出的道理有二:第一,一物降一物。她就算是心里对盛景修的这些把戏门儿清,却也每次都很不争气地掉入了盛景修的陷阱里,挣脱不出来,十分的没骨气。 第二就是——她真是个色批。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总感叹,到底她与姜明赫是一个爹娘生出来的,骨子里还是有些相似的。往常她总笑话姜明赫是个色批,看到女人就走不动道,如今想来,只能说感谢她不是个男儿身,不然的话,只怕是会长成比姜明赫更浪 荡的公子哥,她一出门,京城里所有的女娘,不管是出嫁的还是没有出嫁的,都要见而避之了。 盛景修见她眼神飘忽,大抵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于是便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记。 “琢磨什么呢?” 姜鸢梨回过神来,余光里刚好瞥见不远处的追影与玉竹,追影倒还好,随主子,脸上大多数时候是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的。只是那玉竹……大抵也是随主子的缘故,此刻眉毛飞远,眼珠乱颤的,正看热闹。 姜鸢梨脸一红,轻轻推开盛景修。 “如今还在程姝的旧府中呢,你也不怕旁人看见了笑话。” 盛景修本想说这府上如今除了他们,便是冷清的连一只鸟儿都不愿意停留,哪里有什么旁人,不过看她不过是害羞,便也作罢。 “时候不早了,赶紧走吧。” 姜鸢梨快步越过盛景修,想要在这次盛景修‘献媚’的情况下,尽量保持几分‘君子之态’。 身后传来脚步声。 盛景修几步追上,侧目看了一眼姜鸢梨的脸色,清了清嗓子道。 “看夫人这么着急,想来今日是耽误的有些迟了……” 姜鸢梨眉头皱起,想他这是做什么没话找话的事儿,只看了他一眼,随意答道,“是啊,可不是迟了么。” “算起来,还是你我夫妻二人不同院的事,如此路上自然耽搁,待到一会儿回来,我就命人把你的东西再搬过去。” “不成!” 姜鸢梨停下来,脸色一红。 她昨日两股之间实在是疼得厉害,即便是歇了一日,可这腿到现在走路都有些打颤,实在是经不住。 姜鸢梨也不知道盛景修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精力,自打成了正经夫妻之后,便是没个停歇。本以为这次出来倒是可以休息些时日,可不想除了事多的日子,闲下来他便白天黑夜地把自己往屋子里拽,叫玉竹生生笑了好几回。 不过这丢人倒是次要的,毕竟她也不是什么脸皮薄的女人,且如今又是正经夫妻,云雨欢好,衍嗣绵延,乃是正经事。她不过是因为这身子实在是撑不住了,这才找了个借口跑了出来。 “怎么?”盛景修故作无辜可怜的模样,“你我说起来也算是新婚燕尔,你这就要狠心抛下我,与我分房么?” 姜鸢梨涨红了一张脸,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最后只咬牙道。 “你个泼皮无赖的浪 荡子!” 这还是盛景修第一次被大白话骂,不但不生气,反倒是觉得泼辣有趣,尤其是这话从姜鸢梨的口中骂出。 盛景修笑了起来,随即低声道,“娘子苦心,想要做那历史上的贤妃良妇,为夫怎能不受领?只是回来,不做旁的。” 姜鸢梨被他这么一说越发地害臊了。 盛景修见状,立刻劝哄道。 “之前是与你开玩笑的,你若是受不住与我说就是了,跑什么?还是要回来的,内外多少眼睛看着呢,你我骤然分房,外面的人不知道要把心思动到哪里去。你也不想哪天忽然来找我,发现我被那些女子轻薄吧?” 姜鸢梨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他,又想骂一顿,又想打一顿,可张开口,还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再者,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不放心。” 盛景修很适时地轻轻牵起姜鸢梨的手。于是姜鸢梨便把方才肚子里滚好的话给忘了,只抿抿唇,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说道,“知道了。” 盛景修最是爱这小模样,便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乖巧妥帖。像是一块由自己亲手打磨出来的玉,天地间唯这一块是最适手的,再看别的,总是粗糙。 这件事就此揭过,时候也不早了,二人便立刻启程,前去见程浩了。 自打程姝死后,程浩就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再没有来过,甚至连留在这里的东西都没有叫人来取。 姜鸢梨还是第一次来程浩的府邸。与她所想的不一样是,程浩的府邸并不似寻常的公侯王府那般华贵阔气,反倒是像寻常胥吏的小院,只两进两出,中规中矩,于王室来说有些简单,却不至于寒酸。 走进里头,也不见什么雕梁画栋、青石长阶,该有的东西都有,却也透着质朴,少见金玉,连这院子里伺候的奴仆也要比初到程姝的公主府上时见到的少一半之数。不过一个个倒是规矩,行事作风与大离宫里的奴才们比起来也不差什么。 二人早早候在府门口的管家一路带到后院的一处偏房前,躬身说道,“我们家主子就在里头,已等候二位贵人多时了。” 第318章 不死之心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死之心 屋内,程浩披着一件薄薄的衣裳坐在正堂上首的位置。脸上,骇人的伤疤被一块银色的面具尽数遮挡了起来,看上去,倒是有些像初初见到的盛景修的样子。 “你们来了。” 程浩的声音到底还是泛着虚,不过是几个字、几个动作,边看着有些疲累,旁边伺候的人甚至赶忙上前把茶水递了过去。 姜鸢梨看着程浩这幅样子,难免想起在船上时他脱光了躺在船舱内的小榻上与一众奴仆嬉闹调笑的样子。分明也才过去数月,却生出一种隔世之感来。 二人坐下后,姜鸢梨看着程浩有些泛白的脸色,不由得关切道,“听说你这几日一时高热不退,我也不好总叫人过来叨扰,只怕是耽误了你休息,生出许多烦恼来。如今瞧着,大抵是热是退了,可到底带着病色。” 程浩咳嗽了几声,只提着气道,“没什么,不过是连日来有些休息不好,那晚又吹了风,一时受凉罢了,不碍事。” 程浩大抵不会只是受凉。 听人说,程浩是直接从楼梯上栽下去的。大夫为程浩诊治的具体情况自然不会对外流出来,不过这程国的官员们打听消息的本事自然也不会比大离差到哪里,大夫自然是不会说,可是这药房子开出来,抓药、买药、煎药……一路上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人的手,尽管是见不到药方,可这大抵用了些什么功效的药材还是很容易知道的。 而这些药材里头,有不少都是平心宁神的药。 说白了,这治的都是心病。 然而,这些自然不会有人在程浩的面前刻意提起。而程浩自己,显然也没有要与他们说起这事儿的意思。 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程浩便对盛景修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次起事多亏王爷帮忙,在下感激不尽。” 这还是程浩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唤盛景修王爷。说不出来的感觉,总叫人觉得,原本就早熟的程浩此刻彻底成了一个老头子,像是……孤家寡人。 仿佛一夜之间,那个仍旧有些少年意气的皇子便成了一个合格的君王模样。 没有过度的阶段。 他自己倒是十分的适应,只是旁人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不必谢我。”盛景修说,“我并没有帮你什么,这都是你自己盘算的。” “王爷自然是帮了我许多,我心里有数,也明白大离摄政王光是坐在我这府上,就足以抵挡百万雄兵了。” 一句话落下,姜鸢梨瞬间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是朋友之间的寒暄,此刻倒是更像两国的当权者的博弈。 “兵者诡道也。古人云,上兵伐谋,说我当得百万雄兵,若是说我能拒敌于阵前,我到觉得这不是在夸我。若是说我可以免得百万雄兵干戈相见的祸事,那我倒是要浮上一大白,感谢程国未来的国君对在下的谬赞了。” 程浩静静地盯着盛景修,许久,忽尔问道,“你可有想过杀我?” “没有。”盛景修回答的不假思索,且十分的随意,好似对这个问题提出者背后的深意并不以为然,不过是随口答出了一个随着本心而出的答案一般。 程浩深吸一口气,随后轻笑一声。 “也是,我想你到如今也未必真的如何瞧得上我,不过是矮子里头挑将军,勉强选的而已。” “可是,我却无数次想过,若是有机会,能叫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你,我想,我大概会没有丝毫的犹豫。” 盛景修嘴角轻轻勾了勾,并未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程浩问,“你就没怕过我?” “这样的心思,天下不知道多少人都有,若是个个都要怕,那我早就把自己吓死了。”盛景修说,“但凡真正能杀了我的,是不会叫我察觉到这样的心思的,凡是在我面前表露这种心思的,大多都不敢杀我,也杀不了我。又何须害怕?” 程浩深吸一口气。 他十分厌恶盛景修这样拿捏了一切的样子,可是又不得不承认,一切确实是如同盛景修说的那样,他拿他没有任何的办法。 即使是真正成为程国的国君,他也杀不了他。 不然的话,若是可以,程浩也会拼了一身性命,为子孙后代谋的数十年的安稳。 不过…… “这些天听说你一直在派人四下打点行装、添置行李,是要走了吗?” 盛景修答,“是,来程不过是意外之旅,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多耽搁,若是再这么耽搁下去的话,只怕皇上就要怪罪我延误朝事了。” 盛景修这话说的将露未露的,倒是有趣。 事实上,程浩这边得到的消息是,盛景修出现在程国的消息传回京城之后,大离的皇帝似乎就坐不住了。不过是月余,京城出发如程国境内的使者便多了许多,这里头有多少是给盛景修传消息的虽然具体数目不得而知,可要说尽是巧合,倒是也有些牵强了。 “大离如今的皇上,乃是雄猜之主,这样的皇帝,要的是听话的文臣,而不是功高的武将。似王爷这般文可安天下,武能定乾坤之人,在史书上,遇上这样的主子,可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 姜鸢梨微微一愣。 程浩这话,那不成是打着策反盛景修的心思? 姜鸢梨忍不住看向盛景修,后者闻言并没有回答程浩,而是转而问了程浩一句看似与他们商议的事情完全无关的事情。 “想来,待到程国新帝登基之时,我早已不在此地,倒是无法贺程国新皇登基了。” 程浩道,“程国有一句俗话,意思大概是,只要人将念想留在一个地方,那么,这个人就一定会再回来这个地方。” “那是你们程国的俗语,未必就适于我这个异邦人。”盛景修说,“不过,我与内子连日来叨扰三殿下,他日殿下登基,若不留下什么贺礼,想来却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盛景修说完,挥挥手叫人呈上来一个盒子。 第319章 纵论天下 第三百一十九章 纵论天下 程浩看,那锦盒乃是木质,长而方,上有金漆点缀,小巧的一块拿在手上,倒是有些像是砚台一般的大小。 盛景修将那盒子拿在手上,亲自上前,将它放在了程浩的手边。 “此为贺礼,乃是在下送与程国百年的平安。在下先告辞了,提前恭贺新皇登基。” 说罢,转过身,牵起姜鸢梨的手便径直走了出去。 程浩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 事实上,这次见面,他本来是准备了许多的话要说,可却不想,竟是这样草草收尾。 程浩转过头,将目光锁定在那盒子之上。 程国百年平安? 他伸手将那东西拿了过来。里面是一封长信。 展开来,字迹工整,力透纸背,可又显露出几分飘逸潇洒之气,倒是与其人十分的相似。 程浩展开,只读了几行,便立刻起身,惊讶地看着盛景修离开的方向,随后颓然地跌坐在椅子里。 许久,屋内传来一阵苦笑的声音。 “真是……杀人诛心。” 程浩看着这不长不短的信,却是长叹一口气。 程国多少年来,无数士子都看不透的东西,却叫他一眼就看出了根源所在。 真是讽刺。 程浩将这封信收好,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另一边,姜鸢梨与盛景修出来之后便弃了马车而徒步走在程国的街上。 四周叫卖的声音并不比大离消弭多少,操着程国的口音,是类似水乡一般温 软的调子。 “你到底与他说了什么?那上面写了什么?你为何不当面说呢,叫我也听听。” 自打从程浩的府邸里出来,姜鸢梨就没有断过询问的声音,不住地拉着盛景修的衣袖,不依不饶的。 “没什么,不过把他们自家的事儿与他聊聊而已。” “他们自家的事儿?你能不能说的明白些。人家自己家里的事情何须要你来说呢?” “不识庐山真面目,自缘身在此山中。有些事情,只有旁观者才能看的清楚,身在其中之人,未必能看的明白。我不过是把一些事情给他摊开了说说而已。” 姜鸢梨却是越发的糊涂了。 她拽停了盛景修。 “不行,你今儿必须把话给我说明白了。” 姜鸢梨倒不是多关心程国的事情,毕竟盛景修若是处理好了,她也没有什么可操心的。只是见他这么云山雾罩、神神秘秘的样子,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一样,总是不安生,吊着她不上不下的格外的难受。 “你难道不知道,人要是操心操的多了,是会早衰的么?尤其是女人,容易早生华发。” 盛景修说着,忽然俯下身子来,指着姜鸢梨的脸颊。 “瞧瞧,我看你最近就憔悴了许多,大抵是操心操的多。” “你少胡说八道。” 姜鸢梨压根不吃这一套,一把拍开了盛景修的爪子,挑眉问道。 “你要是不跟我说清楚了,今儿可就不走了。” 盛景修见状,只能无奈地叹气。 “能说什么,我不过是问了他一个问题。” “什么?” “一个国家强盛的根本是什么。” 盛景修说完,便看着姜鸢梨停了下来,显然是也要她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姜鸢梨明亮的眸子眨动,抬眼看看盛景修,又略带几分思索地看着别处。 “我想,不外乎是军事?” 盛景修摇摇头。 “那就是财政了。” 盛景修又是摇头。 姜鸢梨撇撇嘴,刚有些气馁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啊,我知道了,是君臣一心,民心所向!” 盛景修还是摇头。 姜鸢梨皱眉道,“这也不对?这可是圣人之言,你这倒是说圣人之言错了?那你倒是说说,你比圣人强的观点是什么。” 盛景修轻笑道,“你这可是挤兑人了。再者说,圣人如何,圣人有几个是出身帝王,真正治理天下之人?不过是闭门所求,悟得半丝天机而已。” “你这话要是叫那些大儒们知道了,定要说你狂妄!” 圣人在盛景修的嘴里竟然成了闭门造车之人,何其狂悖! 然而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被人定是要好好的笑上此人一番的,不管他说什么,是否真的超越了“圣人之言”,都不重要,人们不会听,也不会思索。然而,盛景修却可以叫人期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一个国家真正强盛的基础,是广袤的国土面积。”盛景修说。 姜鸢梨愣了一下。 这个说法她从没有听过、见过,也没有想过。 书上从来都是说德政、仁政,或是军事,权谋。甚至姜宏志平日里所说的也不外乎这些,为君之道、为臣之道、为民之道……从未有人这么说过。 “当一个国家有了土地,才会有平原、有高川、有溪谷、有天堑……有了这些,人与万物才能在这方土地上生存,有了人,才能谈人治,才能谈武力,才能论及人心向背。” “我大离承先人之地,育四方百姓,拒八方来敌,所依靠的,归根到底,是这老祖宗留下来的土地。” “而这,也是程国注定了无法强盛的原因。” “程国国土面积狭小,不仅仅是因为程国的那些祖宗无用,更重要的一点是,程国三面环海,而唯有一面向北,还与我大离隔着天险,那横亘着的山脉与河谷,那西南的密 林与毒瘴,便是他程国百世都无法跨过的东西。这些都注定了,程国的国土面积永远不会变的如大离一般广袤,也注定了,程国永远没有资格与大离比肩。” 姜鸢梨楞楞地看着他。 这还是第一次,姜鸢梨明显感觉到,自己与盛景修之间确实是差着许多的政治理解与治世之思。 自己仍旧困于朝政权谋、人心诡斗,而盛景修胸中却是万山林立,俯瞰天下。 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盛景修这么多年一直能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 光是这一个看问题的角度就高下立判。 盛景修拥有着旁人所没有的格局与眼光,所以才能事事走在人前,看的清楚通透。 “你这是在给程浩敲警钟么?” 第320章 敲打 第三百二十章 敲打 程浩到底还是有野心的,不然的话,也不会动了想要利用盛景修与皇帝之间的矛盾,将其策反。 盛景修转过身,一边走一边解释道,“人的欲 望是不会随着权利得到满足而减小的,只会更大,况且,程浩到底是个骨子里十分骄傲的人,他心里是有程国的百姓和程国的,提前叫他看清楚也好,免得做些无谓的纠缠。彼此都省力一些。” 姜鸢梨随着盛景修在长街之上行走,看着这周遭的市井巷陌、贩夫走卒,见远处长桥画栋、风鸟相协,心中却是觉得悲凉。 “兴忘皆为百姓苦。” 上层人随便的一句提点、一点贪念,或是那瞬间萌生而起的冲动与理性的抑制,在这选择的左右之间,却可以决定无数下层百姓的一生是安稳还是凄苦。 甚至盛景修在敲打程浩的时候,根本没有将这眼前数千万的活生生的生命考虑在其中。 盛景修转过头,看出了姜鸢梨未尽之言。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命数,烟花 柳巷,尽是可怜之女;腊月长街,冻死寒门之子。中了一辈子庄稼的汉子最后活活饿死,养了一辈子子女的父母被儿女赶出院门。天下可怜之人太多,管不过来,所能见者,不过是遇着了便施舍些,不过,这场相遇,也同样是此人的命数。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若是都似你这般想,和尚们大抵也不会剃度出家跑进佛寺里求个清净了。” 盛景修未与她在这上头多话,这是时间无解的命题,古往今来多少圣人贤士、佛道大儒,最后都没有个结果,就连那佛陀也只一句地狱不空不成佛,便再也不见金像真身,如此凡人又何必庸人自扰? 盛景修牵着姜鸢梨的手在长街上走着,叫卖声与烟火气将人拉入这繁华的烟火红尘之中,那些超远出尘的烦恼便也很快消失不见了。 “曾经在书上看过,说程国的都城名唤新都,取自日日如新之意,这是一座很有生命力的城池,程国虽然没有给他们的百姓提供一个多么强大的保障,可不得不说,程国的百姓却十分的有创造力,尤其是关于海上的一切,不论是美食还是风物,都十分的有趣。在程国,关于大海的神话传说、英雄故事是最多的。” 姜鸢梨想,这倒是也不难理解,一切的文明其实都是在人周遭现实环境的基础上生长出来的,程国三面靠海,自该如此。 “我倒是听说,程国的鱼脍不错,也未见你带我尝过。”姜鸢梨道。 “你这脑子里就只有吃的么?” “民以食为天,那不然还有什么?” 盛景修轻笑一声,四处看了看,走到一处店铺面前,进去与那掌柜的交涉,不多时就给了银钱,牵了门口被缰绳系着的红棕大马朝着在门口候着的姜鸢梨而来。 “好端端的买它做什么?” 姜鸢梨瞧,方才那掌柜的似乎很不愿意卖给他,最后到底是“以财动人”,花费了不少银子,才叫人家割爱的。 “这马模样瞧着不错,再者,要带你去个地方,算着大抵有些远,走过去我怕你喊累,到时候还是我遭罪,不如在银钱上痛快些。” 姜鸢梨撇撇嘴,心里却是好奇这盛景修又要出什么新奇的点子来。 盛景修翻身上马,朝姜鸢梨伸出手去,后者抬起皓腕,将手交给了他。 盛景修握着,轻轻用力,便能将姜鸢梨半拉半拢地带到了马上,只一句“驾!”马儿便像是从来都是他的一般,十分听话地带着他们奔了起来,一路都不需怎么挥动马鞭,马儿便自己十分有灵气得调解快慢,又知道躲避路人与来往的马车、散铺。姜鸢梨不免啧啧称奇。 “你倒是眼贼,这马儿竟然这样的好。” 盛景修发出一声十分畅快地笑声来,听得人心情都要通达上许多。 “自然,我盛景修一生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马儿出城之后,便速度越发得快了起来,耳边的风吹过,扬起姜鸢梨的柔 软的发丝,请轻轻地打在盛景修的脸上。此刻,天边的光影也因为夕阳薄暮的缘故变成了暖人的橙红色,不冷不热,恰是最好的光景。 两人像是直奔那太阳而去,跑了半天也有个尽头。姜鸢梨便瞧着那日色渐渐得昏沉下去,周围的约莫可以并三车而行的大道也逐渐变成了路人踩出的小路来。 终于,在听到潺潺的水声之后,姜鸢梨感觉马儿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盛景修下马,叫姜鸢梨拉着缰绳,自己则走在一旁,拉着马边走边寻。 姜鸢梨看他也不甚熟悉的样子,便问道,“你这也是第一次来?” “我第一次来程国,自然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姜鸢梨皱眉,“你倒是胆大,如今程国不安稳,周围又没有带侍卫,只你我二人,走这么远,且不说有没有什么陷阱之类的,过阵子天黑了,回不回得去,这路上会不会碰上什么陷阱野兽一类的都难说,我可不是嫁给你来冒险玩命的。” 盛景修轻笑,转过头看她,纳闷道,“瞧你最近脾气涨了不少,可是又要来信事了?” 姜鸢梨耳根一红,饶是夫妻之间见他直问自己这样的私事也到底有些不适应,可终究成了夫妻,也只闷声道,“分明是你做的欠考虑,倒是说起我来了,好似我没理在此与你胡闹一样。” “你且说我,说的你对是不对。” 盛景修看着周遭,并未回她,又快着走远了几步,垫脚站在一块颇有些高度的石墩子上往远处打量着什么。姜鸢梨便又问了一遍。 这下,盛景修才转过头来,下了石墩子快步朝她走来,伸手要将她抱下来。姜鸢梨却是给避开了,不叫他碰。 盛景修这才笑着说道,“是是是,夫人说的自然什么都是,以后我就算是寻路也一定先回了夫人的话再寻。” 第321章 时光正好 第三百二十一章 时光正好 女人便是如此,喜欢寻些小刺来证明你还在意他,便是要你猜,一眼看明了直接哄到了要害上,那么她便会直接沉 沦下去,像是在给自己设陷阱一般。 姜鸢梨满意了,便由着盛景修抱着下来,牵着的手此刻也不愿意松开,便寻了个喜欢这马儿聪明的借口,一道与盛景修去寻了一颗树将马绳系了上去。 中间,姜鸢梨的手从未松开盛景修。 盛景修慢条斯理地系绳子,因为只有一只手不便的缘故,便是显得越发地慢了些,眼睛还时不时地往姜鸢梨这边瞧。 他并没有问姜鸢梨今日为何这般的异常,也没有问姜鸢梨到底喜欢这马儿什么,只是听着她的话,时不时地打眼看她,眼里含着几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笑意却是叫姜鸢梨红了脸,像是叫人看透了一般。 “你快些。”姜鸢梨红着脸强装镇定地催促道。 “急什么,夜色正好,与身旁夫人绝色交相辉映,如此天地至美之景,匆匆略过,气不辜负,自是要好好欣赏一番的。” 盛景修无人时,总喜欢逗 弄她,在知道她总是害羞之后,这股玩味的劲儿便更盛了,好似每次都要看着她红着一张脸不知所措、一脸窘相这才快活。 姜鸢梨却也并不讨厌,同样的话若是别人说出来,姜鸢梨觉得大抵是要报官或是把三日的饭尽数呕出来的。可盛景修做了却是叫人觉得又想踢他两脚又想靠上去亲近他,为难的把人吊在中间,只剩下了脸红。 若是旁日的话,姜鸢梨大抵就是不说话,默默的红上一红,再由着盛景修把话题转到别处,可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盛景修所说的夜色太美的缘故,姜鸢梨看着盛景修直起身子,侧着脸转头看不远处时那清秀干净的侧脸,竟然脑子一片空白,未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垫着脚,轻轻把朱唇贴在了盛景修的侧脸上,那是距离他唇瓣不过毫厘的距离。 盛景修只觉得脸上温 软,在知道是什么之后却不敢动弹,甚至呼吸都本能地调小了,像是害怕惊动了偶然落在自己侧脸的蝴蝶。 姜鸢梨本来只是冲动,可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想要撤离的时候,却又觉得这唇瓣上的滋味实在是好,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从脑子到脚后跟都是说不出的酥 麻,便又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往盛景修的唇心去贴。 在男女之事上,盛景修是姜鸢梨的第一个男人,她又正值年少,所以从来于这些事上都是由盛景修带着,任他怎么做,她便是怎么配合,由着他予取予求,却是从不主动。 说起来,这算是姜鸢梨第一次带着明显的情 欲,主动地靠近盛景修。 盛景修的脑子罕见的空白了许久,随后在姜鸢梨有清醒过来撤离的迹象的瞬间,立刻反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整个人重新朝自己推过来,自己也迎了上去,开始了带着进攻性的攻城略地。 他用牙齿轻轻一顶,姜鸢梨的唇关便打开,温热的湿 润与淡淡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在彼此之间的唇腔之间交缠着,两股清冽的味道渐渐地融合在了一处,酝酿出一种只能迷乱他们二人的奇香。 盛景修起初还只是在她的牙关之间扫着,到最后便有些觉得不尽兴,便将姜鸢梨压在了身后系着马绳的树上,松开了扣着她头的手,转而落在了姜鸢梨的脖子上、胸腰处,卖弄着自己的爱意与让伴侣快活的技巧。 姜鸢梨渐渐觉得腿上酸软,竟然有些支撑不住,半身靠树,半身靠他,勉强才支撑地住。 夜色如银,两人对视一眼,盛景修便松开了手,任由姜鸢梨一点点地滑坐在地上,盛景修则顺势扯着她胸口系着的小襟上那细长的带子,外面的小裳便瞬间滑落。 水声渐大,月色之下,粗壮的树旁是吃草的马儿与一地的锦衣罗莎。 一个时辰之后,姜鸢梨红着脸被盛景修抱着绕过那树后走了出来。 她在意识到与盛景修做了什么之后,更是又羞又恼,怪自己不争气,竟然多瞧了几眼就这样的把持不住,主动贴了上去,还是在这样的地方。饶是她脸皮再厚也是有些受不住。 再看盛景修倒是没什么反应,好似不过是做了在家中夜夜都做的事情一样,神清气爽的,眉宇之间尽是敛足之后愉悦的神色。 见姜鸢梨一直盯着自己,盛景修垂下眸子,无辜地说道,“怎么,哪里不舒服?” “你倒是……你,这样的地方,要是叫人瞧了去可怎么办。” “放心,不可能,周围若是有人出现,我会第一时间察觉的。”盛景修自信道,“况且你瞧瞧这周围的野草这么高,躺着什么都瞧不见了,我还将你都户在身下,不曾用旁的姿势尽兴,瞧也是瞧着我,不会看了你分毫去。” 姜鸢梨吃惊地张着嘴,脸越发的红了。 “你,你怎么能这么……” 这样浪 荡的话倒是叫他说的坦荡随意。 以前竟然从未察觉! “呸,君子皮,浪 荡骨!”姜鸢梨气的骂道。 盛景修额头贴过去靠了靠姜鸢梨的额头,见她并未出太多的汗之后才说道,“世上男人都如此,我从未说过我是什么君子,不过是你自己瞎想出来的罢了。” 姜鸢梨眼睛一横,还要再骂,却见盛景修灵动地眉眼骤然一明,朝着远处挑挑眉,“你看。” 姜鸢梨这才发现周遭的景色变了,一回头,却是叫眼前的场景给惊到了。 只见这里竟然有一处镜子一般透亮的小胡,溪水自不远处的山上直落而下,水势不小,却也不至于迅猛,刚好柔中带刚,刚处见雅,给人以清刚劲健之感。 这本也没什么,大离这样风景清雅的地方倒是也常见,只是奇就奇在,在这溪水旁,竟然生着许多莹莹见光的幽草,散落在周遭,像是自天下落下的繁星。 第322章 莹草 第三百二十二章 莹草 姜鸢梨的半张脸竟然都被眼前这点点光芒映照着呈现一抹明黄色。 她的眼睛有些直了,盯着前方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可是一时间又不知道是该先惊还是先奇,脚下步子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然而还未等落稳便又回头看着盛景修,像是一个回头询问家长的孩子。 盛景修笑笑,牵着她的手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姜鸢梨此刻感觉自己像是瞬间进入了一个梦境里一般,就连脚下正踩着的嫩草都像是云彩一样,绵软、不真实,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走进了些,姜鸢梨便是更奇了——她本以为这里的荧光是停落在草木之上的萤火虫,谁知道竟然是这草体本身发出的一种光亮。 “竟不是萤火虫。”姜鸢梨奇道。 “这季节何处来的萤火虫?即便程国气候湿 热,却也没有这个季节有萤火的道理。”盛景修说,“这是莹草,是程国独有的,很少见,我也是看树上记载,说莹草每年在十月有几次出现遍地荧光的情况,像是萤火虫一样的,不过很少见,自打来了程国,我就一直叫下面的人留意这附近可能有莹草的地方,还真叫给找见了。” 姜鸢梨已经完全沉浸在这样的奇景之中有些回不过神来了。 “世界真大,竟然还有这样美好的景色,以前竟然从未听过。” “曾听人传,山海经之中记载奇植异兽,并非是人们的杜 撰与想象,而是真的存在过这样的东西,只不过随着时间流转,渐渐消失不见了。据书中记载,莹草在数千年前大概也是在大离西南之地有些的,可后来完全绝迹,竟至无人听说,只余下了少部分还能在程国看见,也不知再过几百年,程国的后人是不是也会从未听过此物。” 时光流转,沧海桑田,高山可成平地,河海亦成耕田,世上似乎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留存的。 姜鸢梨一时间竟然生出一种伤感之情来,蹲下来,认真地看着那莹草,上面似乎有些细细地像是芝麻一样的东西,原是这些东西在生光,并非平白而来的。 “你知道莹草的传说么?”他问。 姜鸢梨摇摇头。 “这东西都是第一次听你说起,如何听过什么传说。” 盛景修说,“我第一次看到莹草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的神奇,便四处思索这东西的相关文字记载,最后倒是叫我找到了一个关于莹草化身的故事。” “传说,原本是有一个名叫萤的女子,是山间采药的药娘,一次意外遇见了一位偶然经过此地的将军,那天,萤对将军一见钟情,那位将军则看萤一个人生活在山上,便将她一并带下了山,带回了府中。” “不过,那位将军并没有察觉萤的情谊,仍旧只是把她当成安顿在家中的一个寻常的女使,只不过是记得山上的一些相遇的缘分,每次看到萤的时候倒是会多留意一眼,旁的便再也没有什么了。” “然而那一眼眼对于这位将军来说,不过是寻常,可对于萤,却是像一根根拴住了她心的绳子,没多看一眼,便是更将她的心拴紧了一些,而绳子的那头便是那位将军。” “但是萤觉得她配不上那位将军,所以萤只想多要将军看她一眼,可并不是每次将军的目光都会落在萤的身上,有的时候甚至从面前走过都因为心里想着旁的事务而没有察觉到萤的存在。” “偶然有一次,萤发现这位将军会在十月连着几天都彻夜在庭院之中独自饮酒,萤便提了灯笼,假装从这位将军的身边经过,每次,那亮着的一束光都可以叫这位将军看到她,并且与她说上几句话。” “于是为了不让将军看出自己的心思,萤便一年三百六十天,从不间歇地在晚上提着灯笼在府中四处走走,只为了掩盖那三百六十五天里想要他看到自己的那几天。而那几天里,萤也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那位将军看不到的角落里,彻夜提着一盏孤灯,陪着他。” “然而,萤的心思还是叫人发现了,府里的人察觉到了她对将军不一样的感情,便齐齐笑话她痴心妄想,而萤也知道了,哪位将军每年之所以会在十月的那几日里喝闷酒,便是在悼念逝去的亡妻,年年如此。” 姜鸢梨心里觉得有些哀伤。 “后来呢?” “府上有些呆不下去了,萤便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山上,躲了起来。期间这位将军也找过萤,但是却没有找到。但是萤还是会在每年的十月,站在当时他们相遇的那个地方,提着一盏孤灯,望着将军府所在的位置。” “而萤死后,便化成了莹草,平时卑微的与寻常的杂草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在十月的晚上会亮起,像是想要叫她所爱的人可以一眼看到她一样。” 姜鸢梨听完,转过头看着自己眼前的大片莹草,心里不觉怅惘。 古今多少痴男怨女,且不论这传说几分真实几分杜 撰,总归这世上想来不难找像是萤一般的人的。 传说,大抵寄予的都是人们最真实的期盼与向往吧——人人都渴盼,所爱之人可以有一天看到自己。 姜鸢梨正出神想着,便见眼前忽然伸出一只细长白净的手来,直接把莹草摘下来一棵。 “哎,你做什么?”姜鸢梨不知道是不是听了这故事的缘故,见盛景修摘草竟然生出一种他把萤给采走了的感觉。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拉过来,掌心朝上摊开,随后把手里那个刚刚采下来的莹草放在姜鸢梨的手心。 微弱的光芒把姜鸢梨白嫩的手心衬的更加的柔 软好看了。 “传说,只要把这个莹草送给相爱的人,以后不管是在哪里,都可以在芸芸众生之中,一眼看到那个人,怎么样都不会走丢。” 姜鸢梨此刻才忽然明白,盛景修忽然与她说这么多、带她来这里,原来最终的目的是在这里,在这棵莹草身上。 第323章 临别之礼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临别之礼 姜鸢梨收拢右手,抬起头来看着盛景修,然后也学着他的样子采了一棵下来,同样放在了盛景修的掌心之中,再轻轻地推着他的手指合拢。 盛景修瞧了她一眼,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声音极低的,带着玩笑的语气。 “你也怕我走丢?” “嗯。”姜鸢梨眼睛不去看他,“毕竟你也不甚聪慧,万一丢了,找不到家的。” 盛景修轻笑一声,只是不自觉地身子往前倾着,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本能地觉得似乎更靠近一些,心里便就更开心畅快些,便是此刻有人说靠近一寸需要拿一寸的金子来买,他也是毫不犹豫的。 盛景修想,他真的是着魔了。 当晚,姜鸢梨几乎是被盛景修抱着回去的,第二天本来要一道去街上置办东西的,结果也只由盛景修一个人去,玉竹还傻傻地问为什么,结果却被追影给拉走了。 直到从街上回来,看到姜鸢梨走路有些不正常的姿势,玉竹这才后知后觉的悟了。 难不成是府里的床榻不舒服,偏生要去外头? 东西置办齐全之后,也就不好继续在程国呆着了。这些日子,盛景修的桌子上多了许多自大离而来的信件,姜鸢梨虽然没有问,但是也知道,盛景修这私自转到程国来,想必在京城也是顶着不小的压力的,再耽搁下去的话,估计一进大离的国门,等着的就是官府的问罪捉拿了。 挑了晚霞明丽的日子,一行人把最后的东西打点好,等天色一亮便启程要离开了。 姜鸢梨看着在旁边闭目养神的盛景修,本想问一句,他们就这么走了,却也不去与程浩再打个招呼之类的,便听得一阵快马声音而来。 “王爷留步!” 这人的嗓门倒是大,隔着老远,都能穿透人群与车马,清晰地传到他们的耳朵里来。 盛景修的眸子打开,同时,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终于在附近停住。 只听得外头人喊道,“程三皇子殿下叫奴才来给王爷送一份临别的礼物,王爷说,此番多谢王爷相助,也多谢王爷指点迷津,今后不论王爷在哪里,都是兄弟,若是王爷以后遇到了难处,自不计代价的相助。” 说完,这人向着追影所在的方向双手捧过去一个精致的锦盒。 追影隔着车帘送来的时候,姜鸢梨看到这锦盒不大不小,倒是一时叫人难以从外面来猜测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 盛景修接过来拿在手里,微微顿了一下,随后搁在了一旁。 “多谢程三皇子相送的美意,三殿下所言同样也是修心之所想,修在此再次拜别程三皇子殿下,他日再会。” 话毕,前方跪着的人便起身,恭敬着给盛景修一行人让开了道路。 因为这人来的时候嗓门极大,又是王爷又是皇子的,倒是把这条街上的百姓都经过来看热闹了,方才还是人声鼎沸的长街,此刻竟然像是忽然静止了下来一般,人人都呆呆地看着这边,便是那下面的小贩此刻也不顾自己手里已经扯断的面与锅里快要烧干的水,只垫着脚朝这边看着,生怕错过了一手的消息。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这次倒是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出了城。 “程浩这搞得这么大张旗鼓的,怕是给众人看呢吧?” 这新城之中,想来各处的势力与眼线不会比京城少的,要是给什么东西,程浩秘密给了就算了,偏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在最热闹的长街之上喊停他们的马车,又派来了这么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第二个的大嗓门士兵在传话,这下倒是好了,比朝廷的抵报都有用,大概他们的马车刚出城门,刚才的事就会传遍整个新城了。 盛景修轻笑一声,“西南的人要看,京城的人也要看。这个程浩,倒是真不怕皇上果真杀了我。” 姜鸢梨顿了一下。 倒是没有想到这个! 她只是想,这程浩此举大概是叫西南那边的人看的,却忘了皇上同样也会收到消息。一个皇子,而且还是有实权的皇子,与别的国家未来的君主真的成为了朋友的话,那对皇帝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盛景修打开了木盒,里头空空如也。 “怎么是空的?!”姜鸢梨又懵了。 盛景修却是笑了起来。 “最可怕的东西就是没有东西,未知的才是最叫人恐惧的,有趣。” “什么意思,他之前承诺你的西南死士呢,难道变卦了?” 盛景修合上了木盒,说道,“怎么可能,他现在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想我死的人之一了。” 就算是死,也要把西南给他撕出来一个口子再死。 从程国的都城新城出发,要转三座城池,随后便会达到程国与大离交接的地方,在这里横亘着一片连绵不绝的密 林,从这密 林穿出去,再过了前方的岐山,便就是大离西南了。 他们整整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堪堪过去,姜鸢梨一出官道就兴奋了起来,到底是离开故土有些日子了,踩在自家的土地上就是开心。 这里虽然是官道,但是却人烟稀少的可怜,不像是旁的繁华之城外的官道,各色的小商贩都有,甚至还有成型了些的铺子,天气好的时候竟然像是赶集一般。 姜鸢梨他们走了许久,才瞧着一个临时卖面的摊子。想着这里距进城还有一段路程,加上姜鸢梨也有些累了,便停了下来,打算先吃碗面再走。 姜鸢梨下车,看到一个半张脸布满了青红色瘢痕的女子正抬起手臂,用身上那蓝色的衣裳蹭着额头上滴落下来的汗水,锅里烧开的热水冒起袅袅的热气,将女子蒸腾在其中。 那张脸倒是有些可怖,除了青红之外,最重要的是那些地方的皮肤皱的十分的厉害,像是坏死掉了,没有任何生机地皱在一起,与那半张完好的脸同连接在一处,像是天上的神仙与地狱的恶魔连在了一起似的,恐怖又诡异。 第324章 误会 第三百二十四章 误会 姜鸢梨着实被这女子的模样给吓了一跳,本是无意一撇,如今倒是把这在马车上赶路赶出来的困顿之意给散去了大半。 女人抬头恰好看到了姜鸢梨受惊的样子,连忙说道,“娘子莫怕,我这不过是小时候出了些意外就成了这鬼样子,不是病,也不会叫娘子染上的,干净着嘞!” 姜鸢梨觉得自己到底是有些伤人了,连忙收敛了容色,郑重道。 “佛说,世界所见一切皆为相,凡相皆是虚妄,我只看到姑娘高洁的心与灵魂,方才一番,不过是我修养不够,着相了。” 女人笑了笑,“娘子与这位爷一瞧就是有身份的人,说话也叫人云山雾罩的听不明白,可是里头的大概感觉我倒是懂了。娘子也不必来怜悯我,这些年来顶着这张脸,什么人情世故没有见过,换位思考,若是我见了这样子的人,大抵也是要叫吓得大呼鬼来,说不得着急了还要抄起身边的东西打一下呢,是出本能,人之常情。” “娘子这是打西边刚来吧,可要坐下歇歇脚吃碗面?” 盛景修看了一眼姜鸢梨,后者微微骇首。 “那边来两碗素面。”说完,看向身后的人,“你们想吃什么自去说去。” 身后跟着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对于这样的小摊来说,到底是个大生意了,女人的脸上也洋溢着高兴的神色,姜鸢梨看来看去,也没有瞧见一丝女人因为方才的事情不高兴的模样。 盛景修给姜鸢梨到了一杯热水,正递过去时,看见姜鸢梨的目光仍旧随着那女子游走,便故意往她的面前推了推杯子。 姜鸢梨转头看过去。 “人家未必将你的话放在心上,你倒是一直跟自己过不去了。”盛景修说。 若是平时的话,姜鸢梨是不会花这么多的时间和心力去看这个女人的,此刻这般,大抵还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在愧疚。 姜鸢梨眨了眨眼,有些奇怪地看着盛景修。 后者立刻觉察到不对,凑过去问怎么了。 姜鸢梨犹豫了几秒钟,这才有些犹豫地开口,“我瞧着这女人下面的手法似乎不怎么熟练,倒像是进来才学的。” 盛景修顿了一下,抬头瞧过去,正瞧着女人在用硕大的篓子捞锅里熟了的面。女人那这篓子的时候,不是被烫到就是因为使用不恰当的原因漏面、或者好几次都捞不起来面。 这都是细小的地方,若非是刻意关注的话,还真的没有什么人能够注意到。 盛景修看看四周。 这片虽然说已经是上了官道,可到底前后还是衰草连天、一派荒凉,说是荒郊野外也不为过,再加上后面的山后就是程国,来往之人大抵也都是一些亡命之徒或是将命置身事外的江湖人士,一个女子,只身一人出现在这里确实是很难不叫人产生一些不那么友好的联想。 姜鸢梨觉察到盛景修骤然而起的冷意与煞气,连忙说道,“也许是有什么旁的原因也未可知,你瞧,那边还是有老人的东西的,那个拐杖一瞧就不是这女人用的,大抵是有什么亲戚在这四周,只不过我们来的时候刚好没有瞧见罢了。” 盛景修微微收敛眉目,暂时没有说什么。 过了许久,女人端着两碗素面走了过来。 “二位客官您慢用,有什么您再吩咐我就是了。” 女人放下面与筷子就走了,瞧着架势是连忙去忙下面的人的吃食去了。 姜鸢梨看着这素面虽然没有什么珍贵食材做的码子,所有的,不过是一碗晶莹透亮的面条与鲜亮好闻的汤水,外加一把翠绿的葱花罢了,可是对于旅途劳顿且胃里有些腻味的姜鸢梨来说,这碗素面却是什么都刚刚好,恰如其分的勾人。 姜鸢梨瞬间食指大动,立刻提了筷子就去吃面。 只是这筷子还没有过去却是先被盛景修给拦住了。 “做什么?” 只见盛景修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一个银簪子,用随身带着的帕子仔细的擦拭干净之后,便将那东西插 进了眼前的面碗之中。 日光下,盛景修拿着沾满汤水的银簪子,而远处的女人显然跟没有注意到他们这里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客人,眼下正在去疯狂地伺候剩下的这些客人。 姜鸢梨看着女人的脸上满是天真烂漫的神色,顿时觉得自己这么做好像是有些恶意猜测别人了,毕竟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想法,万一不是真的,叫人心里不舒服。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银簪上面的试毒结果也出来了——簪子的尖部依旧是银亮的,没有半分见了毒物后被染黑的痕迹。 恰在此时,女人刚好转过来,目光落在了姜鸢梨这边的桌子上,手上还带着一个凉拌的小菜。 姜鸢梨看着盛景修手里的簪子,顿时觉得尴尬,见女人朝这边过来,连忙拽住盛景修手叫他收回去。 女人过来,盛景修刚刚顺着姜鸢梨把簪子收拢在自己宽大的衣袖里,连忙倒是没有什么心虚愧疚的神色,只是随了姜鸢梨的意思罢了,而对面的姜鸢梨却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十分愧疚地看着女人。 “我们……” “哎,娘子不必如此。”女人倒是十分通情达理,“这年头,出门在外总是要小心的,娘子不用多说,我都明白的。” “这个是我送给你娘子你的吃食,本该给娘子多上些吃食补补身子的,可是眼下这小店里就带了些蔬菜什么的,娘子只当是利口了。” 说完,女人也没有再纠结就再度回去了。 姜鸢梨转过身,见盛景修的手里再次拿出了银簪正要往那新上来的菜里试。 “哎,这就不必了。”姜鸢梨伸手拦住,“瞧瞧不过是一些瓜菜,要是下毒的话,这面里也早就有了,是我们多心了,不必如此了。” 说完,不等盛景修回话便直接夹起一筷子瓜菜就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大口咀嚼了起来。 第325章 奇女子 第三百二十五章 奇女子 盛景修见已经拦不住,便也就随她去了。 “你尝尝,果真是脆甜脆甜的,一瞧就是自家菜园子种出来的,与那专门贩卖果蔬的人家是不一样的,你尝尝。” 盛景修却是用筷子给姜鸢梨将那快要吸干了汤汁的素面搅和开来。 “赶紧吃,吃完我们早些上路吧,看你这最近休息不好,脸色差的厉害,等一会儿进了城,先修整几日再继续赶路。” 姜鸢梨笑笑,“没事,我哪有这么娇弱。” 说完,低头便要吃面。 恰好,身后传来男人们欢快的笑声,原是这随行的人里有一个年纪尚且小的士兵,没有碰过女人的缘故,因而方才这女子伸手出给他递面的时候,两人的手不小心碰了一下,这小兵立刻便红了脸,转头走的时候大抵是因为飘飘然的缘故,竟然虚浮了起来,不过是走了几步,竟然平地摔了一跤,手里的面尽数都洒在了地上,好不狼狈,惹得身后的兄弟们都笑了起来。 姜鸢梨也觉得好玩,便起身想要去看看,调侃两句。 结果一站起来,姜鸢梨的脸色忽然一白,身子立刻僵住了。 本来盛景修的目光也被那边的笑声给吸引了,下一秒在察觉到姜鸢梨的不对劲之后,顿了一秒钟便立刻起身,结果却是眼瞧着姜鸢梨直接晕了过去。 好在盛景修伸手接的及时,人直接倒在了他的怀里。 “梨儿!梨儿?” 盛景修尝试着叫了几声,可是姜鸢梨却没有半分的反应。 追影本来也正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到这边出了事之后,立刻朝着盛景修与姜鸢梨跑了过去。 刚出去两步,便听见盛景修暴怒的声音。 “把这个毒妇给我抓起来!” 女人正在下面,未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叫人给拿住了。 等押着到了跟前时,女人先是一顿,刚要开口说话,一把长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盛景修红着眼睛。 “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人立刻说道,“这位爷,我只是一个卖面的小商小贩。” “你还要胡说?” 女人顿了一下,知道这个男人此刻大抵是关心则乱,便连忙想过来这症结还是在这忽然晕倒的娘子身上。 女人连忙说道,“这位爷,娘子晕倒不是我这吃的东西有什么问题,而是这娘子大抵是有落胎的迹象了。” 盛景修顿了一下,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迷茫之色。 “落……落胎?” 女人连连点头,见盛景修这幅茫茫然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才醒过来。 “感情您二位不知道这娘子已经有身孕了?方才我说想要给娘子好好补补身子,就是这个道理,我瞧着这娘子虽然有了身子,可是身体底子不怎么好,近日来大概是赶路的缘故,所以有些憔悴。我原本以为您二位是心里有数的,哪曾想是不知道。” 盛景修在原地愣了几秒,随后蹲下来,拿起姜鸢梨的手腕,将手轻轻搭了上去。 女人见状连忙说道,“这娘子此刻大抵也就是有了不足一月的身孕,您若是非杏林老手,又专攻妇人的内症,否则是诊不出来的。” 盛景修抬眸看她。 果然如这女子所言,他并不能察觉到有怀孕的脉象。 “那你是如何探知?” 女人道,“我说是自己的本事,您大抵也是不信的。这样吧,我把你家娘子救醒了不久行了吗?” 盛景修犹豫了片刻,随后挥了挥手。 这女人身后的人便松了手。 女人得了自由,也不敢有一刻的耽搁,连忙过来,先是诊了诊姜鸢梨的脉搏,然后在她身上几个穴位处用力按了按,瞧着那落手的时候用着的寸劲儿便知道是个有道行的。 在女人最后按着姜鸢梨颈下三寸的一处穴位后便立刻起身后退了几步。 女人刚刚站定,姜鸢梨的手便动了一下,随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盛景修一张担忧的脸。 “梨儿?” 盛景修将人抱起来,让人靠在自己的怀里。 “你身上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有哪里疼吗?” 姜鸢梨却是有些没有睡醒的样子,懵懵的,看了一圈周围的人之后,迟疑地说道,“我晕倒了?” 盛景修嗯了一声,又问,“你现在觉得身上有哪里疼吗?” 姜鸢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那里是方才被女人按压过的地方。 “除了这里有些酸,像是被人打过?倒是也没有什么了。” 盛景修长舒一口气。 女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位爷,这下奴家的身份可分明了吧。” “什么意思?”姜鸢梨此刻还有些迟钝。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你在这里等等我。” 说完,姜鸢梨站起身来,朝那女人走了过去,随后对女人郑重一拜。 “实在是对不住,是我小人之心了。”说完,盛景修从自己的袖管里取出来一张银票,递给了女人,“这里是一百两的银票,多谢你。算是我给你赔罪。”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这可是大离的摄政王,就算是把这女人真的枉杀了,也是用不上道歉的。世道就是如此,人就是有三六九等的区别,人命也是一样的。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只不过是庶民自己心里的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本就是泡沫一样的东西。 不过叫他们惊奇的是,若是往日的话,盛景修也未必会给这个女子赔罪,至多不过是在最后给银子的时候多打发一些就是了。 女人连忙说道,“这倒是不必了,爷只要把这面前给了就是了。” 说完,女人又嘱咐了几句姜鸢梨,便径自回去给将士们继续下面了。 姜鸢梨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刚才晕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这看似倒是没什么,只是气氛便没有刚才那么的好了。 姜鸢梨嗔了几句盛景修之后,便有些惊奇地扶着自己的肚腹。 “果真……果真吗?” 姜鸢梨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盛景修看着她,说道,“眼下还不知道,这女人说的,也未必就是真的。” 第326章 聘请 第三百二十六章 聘请 盛景修始终对这个女子怀有几分警惕,毕竟,这样的女子忽然出现在这荒郊野外卖面,本来就有些奇怪,且若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偏这女人似乎还是有些本事的。 “杏林老手”、“专长女子内症”…… 盛景修自问,自己的医术虽然不能与太医院的诸位医官想比,可是若与寻常民间大夫比起来的话,大多数的人未必如他。可这月余的脉息他根本诊断不出,便是叫宫里的太医来瞧,也未必就能这么快察觉,而这个女人却可以,甚至都没有把脉,只是单单那么一瞧,就看出了姜鸢梨有了身孕。 若非是假的,那么便是她有着堪比太医院最顶级的太医的医术。有这样本事的人,纵然是女子,于这当今世道上有诸多的限制,可也仍旧能够凭借这一手罕见的医术在四处富贵人家谋个滋润的生计,想来是会有不少人愿意买这个账的。怎么就至于到了这乡野之间卖面? 再者,方才他那般雷霆暴怒,除了是真的有些着急以外,还有七分便是他刻意而为之演出来的,目的就是要试探这个女人,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结果,这个女人倒是淡定的很,不仅仅没有因为他的暴怒而失了心智,反倒是能够一边理性的与他分析,一边劝慰盛景修,甚至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后也对盛景修与姜鸢梨没有丝毫的怨言,甚至还刻意嘱咐了几句要养好胎。 凡此种种,不论是临危不乱的心性还是怨而不屈的胸襟,大抵都不能是这乡野之间的一个卖面的女翁能够有的。 一行人吃过饭之后,盛景修看了一眼远处的天色,转过头对姜鸢梨说,“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姜鸢梨点点头,“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我估计就是昨晚没有睡好。” 一旁的玉竹也跟着说道,“昨晚姑娘几乎一宿没睡,今儿一早动身赶路的时候又说什么都不肯吃一口,彼时叫我瞒着爷不叫说,现在我是非说不可了。” 盛景修皱眉。 “我记得,那会儿我离开的时候,你是答应了我要好好吃东西的。” 姜鸢梨抿抿唇,眼珠子溜溜转,倒是反应快。 “我不也不知道是自己有了身子吗,只是觉得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这也能怪我么?” 盛景修嘴角扯了扯,懒得再跟她计较了。 怀孕有孕吐的反应,怎么也该三个月以后了,她这脉搏尚且都难以诊断出来,倒是先把孕吐给自己安上了。 “爷,咱们总共是吃了二两银子。”追影上前来说道,“是那位姑娘算的账。” 他们这一行人,真是不算少,而且又都是汉子,吃的也多,这么多人,忙忙碌碌几个时辰,最后只二两银子,当真是不多了。 追影来问,显然也是询问要不要多给些的意思。 “我这里还有些碎银子。”姜鸢梨从自己的腰包里摸出来一些碎银子,递给了追影,“你要是给她银票她未必要,而且,这女子一人去钱庄换那么大的银票,说不得会给她惹来不小的麻烦,不如直接给了这碎银子,倒是两相便宜。你去问问,旁人身上还有么,一并给了去。” 追影刚要接过,却叫盛景修给拦住了。 “不着急。”盛景修看了姜鸢梨一眼,起身朝那女人走了过去。 女人正在打扫眼前这吃的凌乱的铺子,见盛景修过来,便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转过头来面对盛景修。 女人的脸上因为忙碌的缘故,有两坨红晕,额前的碎发落下来,沾着汗珠,被金黄色的阳光一打,看上去纯净的像是一个春日里随时会飘散开的蒲公英一样。 盛景修问道,“二两银子?” 女人点点头,转头给盛景修数着自家的面一样样的是多少钱,然后又指着另一头的碗,“这剩下的碗都在这里,还没有洗,这都是好算的,是清楚明白的账。” 话音落下,盛景修把刚才那银票给了女人。 女人看了一眼,笑着说道,“这位爷,我说了,这多了的钱我不要,只给我该拿的面前就成了。至于刚才的事儿您别放在心上,这些年出门在外都习惯了,再者防人之心不可无,都是人之常情。” 女人说完,继续低头擦着桌子。油腻腻的木头小桌很快就被她擦得干净清新了。 “这个不是为了刚才的事,而是想要请你。” “请我?”女人顿了一瞬,直起身看向盛景修。 “是。”盛景修把这手里的银票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这个东西就是请你成为看顾我夫人的私人大夫,到时候什么都不用你做,只要好好的看好我的夫人,照顾好她的胎已经平常的身体情况就可以了。这只是定金,到时候要是孩子顺利生下来了,自然有旁的好处给你。” “怎么样,不知道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女人似乎有些意外,犹豫了许久之后,便说道,“这位爷,虽然我知道,您这几位的身份必然不是那寻常的人家,可是我自认自己也不过就是个乡野村妇,只能卖面就是了,照顾您夫人身子的事情,还是交给旁人来做吧,我若是为了一己私利,最后耽误了孩子和大人,岂不是成了千古的罪人。” “有这样的高的医术,留在这样的地方,不觉得可惜么?”盛景修说,“从古至今,有本事的人选择隐居某处,要么是自己的想法在世俗社会之中的不到满足,要么就是被迫如此,被仇人或者是生活迫害,心灰意冷也好、为了保命也好,在会不得已在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缓着。” “你是哪一种呢?” 女人脸上的喜色倒是消失了不少,只是到底不至于冷硬。 “这位爷,会看些夫人的内症,不至于就是什么杏林妙手,说白了,方才那么说也不过是有几分赌的成分在,爷要是真的为了自己的夫人好的话,还是另请高明吧,这样的话,彼此都安心一些才是。” 第327章 奇观 第三百二十七章 奇观 盛景修不再与她多言。 他把银票重新往女人的面前推了推,只留下了一句话。 “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谁是真的愿意把自己一腔的本事与才情埋没在这荒郊野岭的,只不过是苦于没有机会罢了。现在我告诉你,我的身份足够给你提供任何你想要的机会。当然了,来或者不来,全在你。我夫人大概可能还要慵懒个把时辰,你自己想好便是。” 说完,便是头也不会地离开了。 盛景修陪着姜鸢梨消了消食,期间没有在看那女人一眼。到时间,看着天色不早了,盛景修也是揽着姜鸢梨的腰,将她抚上了马车,然后转身就要上去,一道离开这里。 至于那女人,像是彻底被盛景修给忘记了一样。 就在他低头准备登上马车的时候,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我跟你走。”女人说。 盛景修回头看了一她一眼,没有多问一句话,只是同追影说,叫她与后面的人同承一辆马车,然后一起往前面的的小城上去。 在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是看到了一处破败的城门。 这地方的环境虽然是谈不上多好的,但是却也终归是是一处人口密集的地方,这里起码是有水可以洗澡的。 一行人随便本来是想要找一个好一些的客栈休息的,但是却发现这小城上一共两家客栈,一个是这家客栈,一个是那家客栈。 而且这两个客栈虽然一个城东一个在城西,却破的出奇的一致。盛景修一行人是先在去了离城西他们入城的地方近的那间客栈,看在了那里的环境之后,盛景修又带着一行人去了另一处。 只可惜,最后还是绕回来了——只因为那间客栈比起这间甚至是还不如。 门口的老板娘看着一行人去而复返,却是操着一口西南的方言哼着一首小曲儿,打远了就迎出来,靠在门板上,看着他们的马车走进了,盛景修与姜鸢梨下了马车,这才抖了抖手里的瓜子皮,拍了拍身上的会走了过去。 “我说什么了,您二位这走了也必然是还要回来了,这前后就我与那孙婆子两家客栈,她那处,说是客栈,其实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做的是三姑六婆的生意,您要是有什么发誓、续娶、挨光、扒灰一类的事儿,您去那头倒是对了。可要是正经住店,您就是再瞧不上,也得往咱这头住。” 女人嘴上说着这样的话,手却是很麻利地帮着一众的汉子们搬扛东西,带着他们一行人往里走,在她的身上已经不见多少女子的妩媚了,全然是汉子一般的动作与气息,累了也是将那外袍袖子一撸,露出小麦色的臂膀来,毫不在意这些全是些男人们。 盛景修放了姜鸢梨与玉竹一道上去收拾屋子,自己则留在了第一楼,四处看着,像是一个审视领地的狮子一样。 姜鸢梨本就十分的困乏,只想着早些安顿好了,好好的睡一觉。 她本就不是娇生惯养,这里倒是也习惯了。 只不过是没有京城的客栈繁华,又大抵是这客栈的老板娘算准了这里不管是破成了什么样子也都是有人会住的,所以索性没有一个伙计,也没有时时打扫的样子,这通往二楼客栈的走廊甚至还有一角留着一滩晦暗不明的呕吐物,大概是前一个在这里住房的客人喝多了吐出来的。 玉竹眉头不由得皱起,扶着姜鸢梨赶忙上了楼。 一进去,玉竹就拿出了随身带着的抹布来,先是把姜鸢梨坐着的那凳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一个干净,然后另去打了一盆水来。 “这地方,不知道多脏呢,咱们还是要好好的擦洗一下,一会儿奴婢上街买了新的床铺才好。” 姜鸢梨看了一眼,笑着说道,“不碍事,大不了和衣而睡忍忍就是了。” 毕竟,过了这里之后,接下来就要见到西南的那些人了。到时候也不会有这样的地方了。 玉竹却是摇头,“您这皮子您自己不觉得,总觉得是糙惯了,可实际上,别说是脏了,就是有些料子不好,姑娘您睡了这皮子上都是痛痒一番的。” 说完,玉竹便走到了最里头的床榻旁,开始用抹布一边擦着一边收拾了起来。 忽然,只听得玉竹啊的叫了一声。 姜鸢梨惊了一下,连忙去看,却见玉竹后退连连,手上多了两点血口子。而地上则是一根青绿色的长蛇。 这蛇一看便是有毒的。 此刻这蛇也正警惕地看着她们,口中的信子不断的吐着,似乎在寻找攻击的时机。 姜鸢梨傻了,往床上去看时才发现,那被一床破絮盖着的地方却早已经是有了一窝蛇在里头了。好几条长蛇围绕在一起,看一眼就叫人觉得头皮发麻。 此刻大抵是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一阵急切地脚步声之后,最先进来的盛景修,其次便是跟着他一道来的一群人,那女人也在其中。 盛景修手里提着长刀,先一步往姜鸢梨那边去了。 “你没事吧?” “我没事。”姜鸢梨摇摇头,“就是玉竹好像是被毒蛇咬了。” 盛景修转过头,正要叫人去看的时候,却见方才那路上捡来的女子此刻正一步步朝着那边过去。 她一过去,那一窝毒蛇犹豫了一下竟然一下散了,绕到了那床榻的后面,然后便再也看不见了。而地上的最粗 长的那一条却是乖乖地看着那女人就蹲在这畜生的旁边去查看玉竹的伤势,随后也扭着细长的身子转身消失了在夹板缝隙之间。 若非是亲眼所见,姜鸢梨只觉得,这一幕便是谁给她说出来她都是不信的,不仅不信,甚至还会好好地笑上那人一番。 这毒蛇难道是怕了这人不成? 可是亲眼所见,真实地发生在姜鸢梨的面前,却叫她不得不信——这确实是真的,这毒蛇就是因为惧怕女子,所以才会忽然离开。 “还好,不是什么要命的毒,不过估计是要头晕几天了,过去了便也就好了。” 第328章 采儿 第三百二十八章 采儿 正说着,这女人便开始上手给玉竹处理伤口,瞧着动作熟练而细致,丝毫不加慌乱,顺便还指挥着旁边的人出去买些基础的药材回来。 盛景修与姜鸢梨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便立刻说道,“好了,如今既然无事,便先散去吧,这屋子瞧着目前是安全了,到底玉竹是个姑娘家,这么多男子瞧着,也不是个事儿。” 追影不待吩咐,听了姜鸢梨的话便立刻回身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关上了门,而盛景修也眼明心亮地退了出去,只说有什么事务必要喊他,他就在外面。 姜鸢梨笑着点点,送走了众人,然后折返回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搭着手瞧这女子给玉竹清理伤口。 “想来你跟了我们,却至今也没有好问你,究竟叫什么名儿?”姜鸢梨问。 女人手上的动作不停,回答的也干脆利落,“采儿。” “采?是哪个字?” “诗经之中,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你还读过诗经么?那你姓什么,家里可还有人?” “没有姓氏,家中除了我也无人了,只记得年幼的时候阿爷一直唤我采儿,后来就不记得了。” 姜鸢梨听着,这采儿似乎是个没有人照顾的孤儿,便不免问道,“你既然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想来年幼时候家里就无人了吧?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在那等荒郊野岭的地方?” 女人平静地说道,“原先我在后面的从山上。” 从山便是从程国入大离西南之境,必须要经过的一处密 林小山,也是极为危险的按地方。那里丛林茂密、灌木杂生,更有数不清的毒虫野兽,姜鸢梨甚至没有想过,那种地方会有人生存,还是一个小孩子,基本没有生存能力的人。 似乎是看出了姜鸢梨心里的所想,不等她问,采儿便主动解释道,“并非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有一位我阿爷的挚友,临死之前,阿爷将我托付给他,拜了他做师傅,这一身的医术便是从他的身上学来的。不过前年他忽然消失不见了,估计是不知道死在了哪里,或是被什么野兽叼走了吧。这样的事,在这一带是很常见的,也没什么。” 采儿在说的时候十分的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看不出什么情绪转动,只是认真地给玉竹处理伤口,至于这回答,更像是应付一个自己躲不过去的追查一样。 姜鸢梨想了想说道,“你这样的身份还真的是奇特。” 姜鸢梨感觉的出来,采儿的过去大概不会这么简短无波的,两个人探话的时候就能感觉出来——虽然采儿的情绪控制的很好,几乎不能叫人察觉出那空隙之间中外溢的情绪,但是还是被姜鸢梨的敏锐地感觉到,这个采儿略去了很多的故事,真正关键的部分并没有讲出来。 而姜鸢梨也知道,这部分的东西,现在问是问不出来的。非要到她自己想说了的那一刻才行,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姜鸢梨自然也不会逼迫,等买药的人回来,跟着采儿学会了给玉竹上药的法子之后就放她走了。 而客栈里,盛景修也给了足够的银子,老板娘情人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的好好修整了一遍,看着倒是干净像样了许多。 姜鸢梨坐在房里,等着盛景修去找些酒菜来,自己则趁着空给玉竹把采儿刚刚才送过来的药膏给涂了。 这药膏拿在手里,绿色的,闻上去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清凉之感,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了。 姜鸢梨轻轻的给玉竹涂抹在伤处,尽管是处理的十分的及时,可是这玉竹的腿到底还是青紫了一大片,看上去有些吓人,而玉竹也迷迷糊糊地发起了高热,看上去有些不好。 姜鸢梨刚要起身给玉竹换帕子,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是我。”盛景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进来吧。” 姜鸢梨看了一眼衣衫都穿的齐整的玉竹,如是说道。 盛景修拖着盘子过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准备了一些清粥小菜,我怕你晚上吃了胃里腻腻的不消化,反倒是不好,慢慢进补是最为妥当的了。” 姜鸢梨将湿帕子拧干,回头去给玉竹擦洗额头的时候看了一眼,顿时觉得那糯糯的南瓜粥看上去味道不错,瞧着甚至有几分王府里的样子,原本受了惊吓没有什么胃口的姜鸢梨此刻也有些馋了。 盛景修上前来拉住她,柔声问道,“先过去吃吧。” “不行,玉竹烧的难受,这样擦擦她好过一些,没关系,很快便好了,你先吃,不用等我。” 姜鸢梨说完要走,可盛景修的手却不松开。 他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玉竹,叹了一口气,“你自己如今还有身子,早知道出门的时候该多给你带几个伺候的人来才好。” 其实出门的时候盛景修也与她说过这个事情,可那个时候就爱你给鸢梨却觉得本就是出远门有些不方便,人多了难免累赘,毕竟自己当时其实连玉竹都不是很想带着,实在是拗不过这小丫头,倒是没有考虑这么多。 “若非是我忽然身体有了意外,其实也没什么的。现在倒是也不累。”姜鸢梨知道盛景修是担心他,便安慰道,“不过就是前几日赶路,实在是有些忙乱了,等一会儿好好的睡一觉就好了。” “那个人没有过来么?”盛景修问。 “你说采儿吧?她说了,今后只伺候你我,旁人是不配她伺候的。” 盛景修微微皱眉,倒是也没有再说什么。 姜鸢梨简单地给玉竹擦了擦脖子和脸,想着等会儿睡觉的时候再解了衣服擦擦身上的好。 这边刚收好帕子,就立刻被盛景修抱了过去,坐在他的腿上,盛景修拿着碗粥与勺子便开始像是喂孩子一样一口一口地喂了起来。 要是之前的话,姜鸢梨怕是会要抵抗一阵,想要自己来的,但是如今身上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就索性靠在了盛景修的肩膀上由着他一口口地伺候自己。 第329章 离经叛道 第三百二十九章 离经叛道 两人一个人抬手,另一个人就负责凑过去长个嘴,配合的倒是也默契。 盛景修知道她大抵没有什么精神了,也就没有拖着她说话,整个过程静悄悄的,没有出现任何的声响。 等到姜鸢梨把整整一大碗的南瓜粥都吃进了肚子里,才感觉身上暖暖的恢复了一些力气。她回过神来,看着桌子上另外一碗早就已经凉透了的粥菜,心里顿时有些愧疚起来。 要知道,其实这一路上,操心最多的还是盛景修,不管是照顾她还是安排下面的人四处警惕地探路,部署一切,都是盛景修一个人来的,旁人不过是帮衬。 “你倒是一口没吃了,瞧着都凉了。”姜鸢梨说。 盛景修见她吃的差不多了,也有了精神,脸上的神色就比方才好看许多了,只给她擦着嘴和手,柔声道,“方才在下面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净是胡说。”姜鸢梨一打眼就知道盛景修说的是谎话,便起身要给她热粥去,却是叫盛景修给扯了回来。 盛景修眨眨眼,看着她。 “看你是有精神了。” 姜鸢梨瞧着他笑嘻嘻的样子,不知道怎么了,顿时觉得心里心疼愧疚的厉害。 她抬起手摸了摸盛景修明显瘦削下来的下巴,然后又碰了碰盛景修的额头,说道,“我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很不合格的妻子啊。在京城里,我看所有人家的男人们都是叫女人伺候的,偏我不是,处处需要你照顾我,到现在了也是你的累赘,帮不上一点忙。” 盛景修被这忽如其来的“反省”给吓到了,愣了三秒钟之后笑了起来,起初还是轻笑,看了她一眼之后,继而大笑了起来。 姜鸢梨心里本来是觉得很感动的,甚至都要掉眼泪了,结果被盛景修这莫名其妙的反应搞得脸红脖子粗的,别说是愧疚了,现在忽然就生出了打他两巴掌的冲动。 于是姜鸢梨也就这么做了。 粉拳锤了几下,盛景修倒是未见得有多疼,就是姜鸢梨手却是见红了。盛景修连忙抓住讨饶。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你笑什么?” 盛景修笑道,“我只是听人说,这女人怀了孩子之后就会便感时伤怀,一会儿哀伤春日的落花,一会儿感伤细雨的绵柔,起初我还不信,想着不过是怀孕,还能变了一个人的性情不行?如我家娘子这般的女中豪杰,必然不会,如今却是信了,这张飞也开始绣花了。” 姜鸢梨眉头一皱。 “你这是变着法儿的骂我!谁是张飞啊!” 盛景修连忙哄着,“我这是夸你。” 说完,盛景修赶忙将人拢进了怀里,提前避开了新一轮的“花拳绣腿”。 “这天底下没有谁专门就是伺候谁的,疼人爱人的方式各有不同,我愿意这么养着你,那是咱俩的事儿,与旁人并不相干。他们愿意叫自己的娘子洗手做饭,当成个下人一般的使用是他们的事,我娶娘子回来并不是因为我府里缺下人了。那自是没本事的男人寻得压迫感。不过是在外头没本事,回家了欺负女人罢了。” “你见过哪个有头有脸真正的体面人家是这么对自己的夫人的?” 姜鸢梨撇撇嘴说道,“左薄赵大人家的娘子便是如此,人人都说她贤惠呢。” “那个赵左薄就是个小人,一朝得志罢了。因为祖上在闹饥荒的时候,发了一笔投机取巧的财,垒了些资本,这个赵左薄又巴结上了当时的太子少师许梿。这才有了个官儿做,至于后来的升迁,不过投机,其人胸无文墨,空以为是个人物,实际上却只是一个小丑罢了。世人恭维他,有些是为了生存,有些则是不愿招惹无谓的敌人,其实心里却没有一个能瞧得起他的。” “至于他那个娘子,贤名?呵。”盛景修轻笑一声,“你问问这些女人,这些说她是个贤妻良母的男人女人,有没有一个真的想要活成她这样的?若是你对女人们说,希望你今后也活成这样;你对男人们说,希望你转世也成这样的贤妻良母,你瞧瞧,这些人是什么脸色?是真的高兴?还是脸上必须笑着,可是嘴里却苦的好似敢吃了十个八个青苦瓜一般?” 姜鸢梨闻言忽然坐起来,“我本觉得我已经够离经叛道了,以前我还纳闷,你怎么会瞧上我?如今看来,你倒是比我更加的离经叛道。按你这么说,这贤名都成了不对的了?” “我从未说对或者不对,这世间万物,负阴而抱阳,任何东西的存在都很难说对或者不对。我只说,旁人我不管,我不愿活成这样,也不愿我的妻女以后活成这样。至于旁人,他们若是真的觉得好,自己照着这个样子活就是了。这天下还怕没有奴才么?” 姜鸢梨吃惊地看着盛景修,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盛景修却是笑笑,只说道,“话又说回来,你这为我生了孩子,也是功臣,这就是我不能做的事情,也是娘子照顾我的地方。” 姜鸢梨白了他一眼,又重新歪回了他的怀里。 “你不是说,这还没有个定数呢么。” 盛景修面色微微收敛了几分笑意。 说实在的,若是寻常的话, 他自己没有诊断出来的喜脉便是谁说,盛景修大抵也是不会信的,可是这个叫采儿的女子却是有一种叫人莫名叫人信服的力量。 “她有没有与你说说她的事?” 姜鸢梨点点头,把刚才采儿与她说的话尽数告诉了盛景修。 “只是说来说去,也只是点到为止,很巧妙的告诉我们她并不是什么骗子和坏人,但是那些多余的地方,却是一个字也不愿意提,似乎并不不想要我们知道。总是有所保留的。” 盛景修嗯了一声,只是说,“总归要是身子有什么不爽利了,就去找采儿,今后身体调养上的事情就尽数听她的。若是有拿不准的,与我说就是了。” 第330章 登门卖弄 第三百三十章 登门卖弄 姜鸢梨倒是有些意外。 “你如今竟然这么放心她了?倒不是你先前多番试探的时候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决定了把她带在身边,就已经是信了她。” 日日跟在身边的人,如何能防得住? 盛景修不是愚人,自然不会给自己徒增无用的烦恼。 “不过,你自己也要多留几个心眼。再好的大夫,都绝不可能比你更熟悉和明白你的身体。平时多注意着些,闲来无事可以看看医术,身体一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自己便也能察觉出来。” “知道了。” 姜鸢梨与盛景修简单说了说话就休息了。姜鸢梨本来是要留下来照顾盛景修的,可是却被盛景修给强行带走了。 “玉竹一个人真的不行。” 姜鸢梨看着盛景修关上门,着急地要闯出去,却听见盛景修说,“你若是不走,岂不是不解风情?” 姜鸢梨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什么。 盛景修瞧瞧开了一个门缝叫姜鸢梨去瞧,却见追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上来了,在走廊的尽头徘徊着,看样子是在犹豫,往前走几步就是玉竹所在的屋子了。 姜鸢梨见状有些迟疑。 “可是追影到底是男子,男女有别,我只怕他照顾不好。” “放心,他是个有分寸的。且两个人,你有情我有意的,别不别的,也没有什么区别,早晚是要进一家门的人。” 若是玉竹的意思没有这么明显的话,盛景修或许还会有所犹豫,眼下却是没有什么必要了。 姜鸢梨由此也安了心。 这一觉,盛景修在旁边,又有松软的床榻,姜鸢梨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天昏地暗的,第二天醒过来,外面的太阳都明晃晃的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行人就在这个小地方修整着,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把前些天亏空回来的精神都补好了。而玉竹也散了高热,瞧着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姜鸢梨本以为他们是要赶紧走的,早些赶去处理盐税的事情,可是见盛景修却没有要赶路的意思,反倒是慢悠悠的,每天仍旧是闲散地喝茶,没有什么要离开的意思。 “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这盐税的事情千头万绪,从哪里查?这么查?难道要指望这里的官员亲口告诉你么?” 姜鸢梨一想,却也是如此。千头万绪,且是在被人的地盘上。人家以逸待劳,只怕是什么应对的措施都已经早早的布置好了。现在去确实是大概率无功而返。 “那就这么干等着么?朝廷若是圣旨下来压你,你要怎么办?你这个皇帝可不是程国那个求仙问道的皇帝,厉害着呢。” 盛景修看她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只觉得十分的可爱。 “放心,这西南的盐税有多难查,皇帝心里也是有数的。” 在程国之所以有政令催促,是因为皇帝心里不安——程国到底是异国势力,又与十分不安分的西南接壤,皇帝自然要提防着盛景修里应外合的给程国谋求什么好处,达成什么不可告人 的秘密。 单独拿出来一个程国不足为惧,可是与盛景修达成合作的程国有多大的威力皇帝心里就没数了。再加上盛景修去程国又是临时起意,根本没有与皇帝有丝毫的报备,也就是说皇帝根本不知道他去程国做什么,经历了什么,见了谁,又有什么目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靠着他空想。 常言道,真正危险的,便是那些根本未知的东西,因为那来源于你无尽的想象带来的恐惧。 如今到了西南,是皇帝熟悉的地方,有更多的眼线不说,也免除了皇帝很多的恐惧,自然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政令下达了。 不然的话,皇帝这就是在帮别人了。 要知道,查清西南盐铁赋税,对皇帝来说才是真正的至关重要。 盛景修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并不着急,需要把自己脑子里头的一些东西捋顺了才行。 咚咚咚。 在二人说话的功夫里,房门敲响,未等两人说话,房门就被人打开了,一女子不请自来,正是这客栈的老板娘。 老板娘的头上挽着一个斜斜的发髻,额前一缕风流摇曳,一身红色的纱裙,薄而不透,性感的恰到好处,令人想入非非。 她手上还拖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壶酒和小菜。 只有两个酒杯,姜鸢梨感觉,这里头怕是没有她的。 不等姜鸢梨开口问,这女人便哎哟一声,倒是有股子烟花气。 “真是不巧,我实在是不知道今儿娘子也在,这只是按着往常拿了两只酒杯,倒是以为娘子今儿也是在玉竹姑娘的房里呢。” 姜鸢梨眯起眼睛看了这女人一眼,又看看盛景修,后者倒是一副‘你看你看,叫你看紧我’的样子,反而有些得意。 这女人说话实在是有趣,“按着往常”几个字,便是把过去常来的一切露骨的话说的朦胧暧昧,点到又不点破,故意叫姜鸢梨自己想,却怎么也难逃出亲昵二个字去。 这要是一般的女人,见这般挑衅到了门上,怕是要炸了。 姜鸢梨却微微一笑,坐在盛景修的旁边,举止大气从容。 “不妨,掌柜的坐就是,恰好我有了身子,也不好饮酒的,掌柜的寻我喝酒倒是也不早说,不过既然来了,也莫要就这么走了,叫我夫君陪着喝几杯罢,也是感谢掌柜的连日来的照顾了。” 对面的女人却是把脸瞬间就拉下来了。 姜鸢梨这话说的也是十分的刁钻。 这女人方才话的意思就是要来找盛景修的,可是姜鸢梨全当是没有听懂,几句话,把女人的意思就不动声色地解释成,你每日来寻我喝酒我都不在,今儿撞见了倒是不假,可是我却有了身子,不能喝酒,不过叫我夫君跟你意思几杯也不是不能,你就坐下吧。 全程说话的姿态和强调,完全是女主人的架势,什么也没说,却像是已经把对面的人排挤成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外人。 第331章 私盐 第三百三十一章 私盐 更绝的是,姜鸢梨的这话对面完全没有办法反驳。 你可以理解成姜鸢梨是没有听懂,但是姜鸢梨这个没有听懂的基础是建立在知道礼义廉耻的基础上的。 盛景修是有夫人的人,你一个女子三番五次的趁人家娘子不在屋子里寻过来喝酒,还穿成这个样子,你觉得是挑衅,可是在真正有教养的人眼里,只当你是说话没有说清楚——换句话说,人家认为正常的女子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个时候,就算是再不要脸,大抵也不可能上去和人家说——娘子这是理解错了,我就是要穿成这样来找你夫君喝酒的。 若是这样的话,那可真的是成了出来卖的了。 便是卖的只怕也没有这么卑微,还得男人自己往青 楼里跑加上花些银子呢。她这倒是成了倒贴酒水的人了。 果然,这女人即使能感觉出来姜鸢梨绝非听不懂,只是借着这话来骂她,却也没有办法发作,只能是将错就错地认了,坐下来。 姜鸢梨上下打量了这女人一眼,像是看一个物件儿一样。 女人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方才那股子不要脸的劲儿倒是也收敛下去了几分。 女人轻笑一声,深吸一口气,拿起酒壶来给姜鸢梨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娘子莫要生气,咱们这起子人,人都说跟那腐肉上的苍蝇,过街的老鼠是一样的,谁跟咱们一般见识呀不是。” 女人的声调捏的细软,说的话也格外的有趣儿。 苍蝇吃腐肉,老鼠偷灯油,这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偷”的买卖。 姜鸢梨转过头,看着盛景修说道,“瞧瞧,任你怎么有本事,也被人骂的不吱声不是?” 盛景修看了姜鸢梨一眼,没有回她,却是手将酒杯夺了过去。 “不能吃酒。” 姜鸢梨冷哼一声。 “那你给讨杯醋来吃吧。” 盛景修嘴角勾起,“你吃什么?你又不爱吃。我何时叫你吃过这东西。” 盛景修见她唇色有些发白,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握握她的手,看看是不是穿得少了,谁知道却被人给一把推开,好不冷漠。 盛景修转过头,看了女人一眼。 “掌柜的放下酒菜就可以走了,我家娘子饿了,闹脾气呢。” 这一句话,却是把女人说成了个送菜送酒的小二了。 女人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到底是站起来,告辞了。 人一走,姜鸢梨立刻也要走,却被盛景修预判了,立刻拉了回来。 “你这小丫头,真是沉不住气。” “我沉不住气?她都到我脸跟前来闹了。你若是觉得我沉不住气,好啊,明儿我出去就找个姘头来,好好看看,你是怎么沉得住气的。” 盛景修平静地说道,“我会直接杀了他。” 姜鸢梨一愣。 盛景修说的,怎么也不像是句玩笑话。 “我说的沉不住气,又不是叫你受气。有气撒给她就是了,自己气出个好歹算是什么?凭她是个什么东西,能与你说上话都是你抬举她了。我若是你,人一进来,要么三句话撵出去,不配叫她在我眼跟前晃悠,要么直接挑明了,骂个痛快,也算是活动嘴皮子了,你可倒好,自己吃上醋了?瞧你这点子出息。” 姜鸢梨咬咬牙,忽然也有些后悔。 这么说起来,自己刚才还真的是发挥的不好,倒是叫这个女人的欺负了去,险些叫她绕进去。 不过姜鸢梨仍旧觉得,这罪魁祸首还是眼前的这位。 “你少来,你尽是在这里插科打诨的。我问你,人家说的不是第一遭来是什么意思?感情我在隔壁照顾玉竹,你倒是在这里逍遥快活,玩的是灯下黑呀我的爷。” 姜鸢梨此刻感觉像是那市井的泼妇一样,说的尽是俏皮话,活像那戏本子里吃醋的小娘子。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抿抿唇。 盛景修嘴角的笑意更盛,却带着爱意,并无半分嘲笑的意思。 “我可没有。青天大老爷,这事儿你要是冤了我,我便是到了公堂之上,受尽了那流水儿一样的刑具,也是不认得。只将我清清白白身,留在世上好。” 到了盛景修这里,直接念起了唱词来了,故意学着那戏本子里的套话散曲儿的调子语句来,更将那方才的滑稽俏皮熏染出了七八分来。 姜鸢梨咬着唇,没有忍住,到底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盛景修见状,楼过人来说道,“她平时是来,可每次刚进来我就打发走了。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如何,偏要怪我,你可真狠心。” 姜鸢梨自然是知道的,盛景修便是真的有一天厌弃了她,也绝对瞧不上这样主动送上门来的女人的,不然他也就不会一直到二十多岁都没有一个侍妾,也没有成家了。 只不过,这女人心里总是拈酸,一方面想要郎君如同盖世英雄,恨不得这天下的功业与所有人的喜爱都在他的身上,叫所有人都爱他敬他。可是一方面又恨不得造一座金屋把他给藏起来,只有自己能见着,别人若是瞧了一眼去,都觉得少了一块肉似的浑身上下不自在。 更何况,刚才那女人只盼着有一夜恩露的模样都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了。姜鸢梨自然是一看就上了火来。 “你还叫人家留下菜,舍不得?我可不吃,你自己吃吧,别打着我的幌子。” 盛景修笑笑,“这菜你还真的不能吃。” 盛景修说着,用筷子挑起了一点那浮头上的青菜,挑了几筷子,然后罢了手。 姜鸢梨见了却是奇怪。 “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好好的还专门挑出来。” 盛景修说,“这家客栈炒菜用的是私盐。” 姜鸢梨一顿,“果真?” 她上前,看了看,又尝了一口,上面咸下面淡,还有那没有来得及化开的细细的盐粒子,这一看就是粗大的私盐没有磨化好导致的。 “这女人可真粗心,你这几日就是要诱着她露马脚么?”姜鸢梨问。 姜鸢梨忽然明白盛景修为何刚才会叫她专门把饭菜给留下来了。 第332章 棘手 第三百三十二章 棘手 “你可真是个诡计多端的。人家想的是鸳鸯梦,你可好,下的是补兽网。” 其实这女人一开始是不敢多在盛景修面前放 荡的,不过是美人见了英雄,多瞧几眼总是有的,可到底也知道,身份悬殊、云泥之别,又随身带着姜鸢梨那样的绝色妻子在旁边,怎么能瞧得上她呢。 这说起来还是要多亏盛景修明里暗里地暗示留情,几个眉眼,到底是把这女人的色胆与欲 望给勾起来了。 大抵心想着便是这盛景修是什么尊贵身份,平日里见惯了那些大家闺秀,今儿见了她这“野味”,也难免心动,想要尝尝鲜,便也大着胆子凑上来了。 可盛景修也反应却是十分的耐人寻味了。 只是与她随意说了几句话,然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便叫她回去就是,只单单把她备着的几样酒菜留下了。 女人觉得有门儿,第二天便又去了。 这一次,盛景修仍是照旧——人早早的打发走了,可是依旧把那酒菜留下。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盛景修在人临走前,不仅仅叫她把酒菜留下,还说明了,下一次想要吃些什么。 其实若是这么反复几次,大多数人说不定就放弃了,只当是盛景修之前的“留情”全是沙子迷了眼睛,所以这才多看她几眼,其实不过是把她当成了个高级店小二罢了。 要命的就是,每次离开的时候,盛景修总是会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眼神注视着她离开。 盛景修本就是极为罕见的五官,一般的人若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只怕是第一眼见到盛景修本人都是要愣上一阵子,严重些是要失礼的。 更别说,这般颜色的人物,要是注视着你该是什么样的冲击。 女人也不是没有想过大抵只是寻常的目光,不过是她自己想多了,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但是那种感觉就像是上了瘾一样,只要吃了那么一点,之后的瘾就很难从身体里拔出了。 于是,女人就又来了,按着盛景修吩咐的,他要什么菜自己便做什么。虽然如此,可是这大多数的时候还是花在了点染胭脂上,尤其是每次看到盛景修这酒菜基本上都不怎么动,便更加不怎么在意了。 “这粗盐粒磨不细的话,就很容易结块,一片咸一片淡,甚至有的时候在凉菜里还能看到没有化开的盐疙瘩。”盛景修解释道,“平时的话,或许还会注意这些,可若是心思不在这里,自然也就不会想这么多。” 这女人说严谨其实也是严谨的,私盐根本在厨房里看不到。盛景修几次叫人悄悄地去后厨寻私盐的痕迹,最后都是无功而返,不过一个贪字到底还是露了马脚。 姜鸢梨一方面感叹于这个男人的诡计多端,一方面又有些没有懂盛景修这般做的用意。 “可是她不过是一个小商贩,就算是你抓到了她用私盐能如何?最多也就是罚一些银子,再进大牢里关几天就是了。” 盐铁赋税的事情,总不能从这个小商贩身上落结吧。 盛景修道,“若是没有头绪,那么小处入手就是最合适的。尤其是针对西南这边的情况。” 西南之地与京城还是有所不同的,虽然都是大离国,同属于朝廷的管辖,可是因为多年来一直以一种国中之国的状况存在着,所以,这里具体的一些情况也不能按照京城的情况来分析、比拟。 最明显的就是,在京城,由于靠近皇城,虽然是一样的律法,可是在京城的施行情况自然与地方不同。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便是去岁的时候天子施恩,下令各级官府都要给百姓在夏天分发消暑钱,并且还要在气候炎热的时候免了田间地头们农户们的活计,不允许再叫奴婢们出来干活,伺候主子等等。 这本是十分惠民的一个决策,人人都呼喊皇恩浩荡。而京城一时间也成了“避暑胜地”,百姓们都领足了消暑钱,感受着这项决策带来的好处。 但是与此同时,具盛景修所知,只要出了山海关,过了长城,离了黄河,也就是这一片中原地域,其他的地方在具体的实施上就十分的大打折扣了。甚至有的偏远一些的地方,百姓们根本都不知道有这个东西的存在。 这就是极为荒谬的一幕出现了。 而具体落实在贩卖私盐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在京城,买卖私盐都是大罪,百姓们基本上都敢买卖私盐,不然的话,邻里举报,官兵查抄,轻一点的就是没收全部家产,在官府一律认为你所有的家产都是靠着买卖私盐攒起来的。严重一点的,甚至会直接下狱,流放、挨板子、囚禁,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因这贩卖私盐里头有一个很重要的点——那就是往上的具体量刑是要靠官员来判断的。 这就导致了京城的官员为了害怕上面逮住这个小辫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从这些买卖私盐的人手里多刮一些油水,可以说是没有也要给你说成有的,有的就更不必说了,必然要给你说成严重的。 这也就导致了,在京城,百姓们基本上不敢碰这个东西,避之如洪水猛兽。 而这一情况出现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这私盐的好处并没有掌握在上面一层的人手里,自然会遭到严厉的打压。 但是在西南,这些好处是在当地的统治者手里的,所以,情况立马就不一样了——首先就是消息进不去。 在西南的偏远乡下,可能压根就没有见过朝廷的抵报,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私盐什么是官盐。 再一个,西南当地的官员都从这里头获取好处,自然也不会真正的严厉打击下面的人买卖私盐,不然就会触犯到他们自己的利益。 而这里面就不得不提起一个十分有效的贩卖私盐的手段了——那便是自上到下,人人有利可分,有利可图,形成一个互相联系的紧密利益网络。 第333章 全民皆兵 第三百三十三章 全民皆兵 自古以来,这贩卖私盐的事情其实是层出不穷的,尤其是在前几个朝代,因为分封诸侯王的原因,就形成了数个如西南一般的“国中之国”的情况出现。这个现象在后期统治松动的时候尤为明显。 但是之所以没有形成这么严峻的形势,最主要的是,之前的贩卖私盐,归到根上,其实背后坐庄的永远是那么几个人,一小撮人的利益。最终牵扯到的还是政治。 但是在大离,这个情况却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那就是,西南地区的人开始学会了“分”,不再是单一的把所有的好处都捏在自己的手里,而是以逐层分赏的形式,叫自上而下,每一个经手私盐买卖的人都像是主人公一样,不再成为单一的购买私盐的人,而成为私盐贩卖的利益既得者。 简单来说就是,上面弄来私盐,一罐可以赚一两银子,那么他只会取三钱银子,余下的给下面的人,从把这私盐运出去,到分发到各处,再到各个乡镇,再具体到每个地方的需求最多的商户身上,只要你能有本事买的多,卖的多,怎么定价卖出去都是你的本事,上面是不会给你一个固定而死板的售卖模式和统一价格的。 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借助上面的力量来帮各处打通这个销售的网络脉细,在各处形成不同的买卖体系。 这就直接成了经商的模式,想要打压也要从商人的角度来才行, 不能单纯的从政治上面考虑。 这就比较麻烦了。 因为在这样的模式下,人人都是参与者,人人都是既得利益者,这样的话从根本上就把所有的西南百姓都与这些人绑在了一起,叫朝廷想要处置都不知道从何下手,想要彻底根除却又不能把这里的百姓都给杀了。 这也是西南盐铁赋税真正难查的地方所在。 “百姓们人人都为之掩护,之前也有朝廷的巡盐御史下来查问,可是不管怎么问,当地的百姓就是一口咬死不知道有这回事,就算是被查到了也只说是自己弄来的,死活也不会供出上下两头的人,这就导致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办法进行,甚至还差一点引起了当地百姓的暴 乱,引发民变。” 听着盛景修把这里头的事情说了说之后,姜鸢梨才知道盛景修为什么不急着去找西南当地的官员了。 这些人只怕也是其中一员,监守自盗,官官相护,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而至于西南的军队,自然也是到了关键时候才能动的,这个时候这些人没有半点作用。 不到万不得已,武力是绝不可以提前使用,不然会引发全民皆兵的麻烦局面。 “所以,你是先要从这个小小的客栈开始摸起,埋起头来看看情况是么?” 盛景修说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想要破局,起码也要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局,不然岂不是无头的苍蝇?” 说完,盛景修也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贩卖私盐猖獗,说到底是百姓们兜里没有钱。”盛景修说,“私盐粗制滥造,又因为上面有律法压着,其实是冒着不小的风险的,许多百姓之所以参与到其中来,不过是因为官盐太贵,而私盐可以省下不少成本。国家上下其实所有的问题都在一个藏富于民身上。大离的百姓确实过的有些太苦了。” 自打进了西南以来,盛景修就发现这里的百姓要比中原地区的百姓艰难许多,又没有江浙地区的富饶。虽然守着大片的山水森林,可是湿 热的气候,没有办法开辟的深林,还有那随时会要了他们命的毒虫猛兽,都成了制约当地的百姓好好生活耕作的因素。 大离自打立国以来,边境又都不怎么安稳,朝廷上下也因为前朝的遗留问题,斗的斗,贪的贪。皇帝心里清楚,可是有的时候又不得不放任他们去贪,毕竟党争到底要是要倚仗人才行。 如此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最苦的其实始终是下面的这些百姓。 “想来这女人上面必然也是要有人的,这里不过是个小城,想要拿到大量的私盐……大半就是前面有人间盛景的春城了。” 春城是西南的第一大城,人口稠密,也是交通要塞,占地广阔,因为是西南之地难得的一片平整的土地,所以自古以来的发展还算是不错。 “就看她什么时候去拿了。” 自打那天之后,女人倒是不来了,却整日里也都闷闷不乐的,想起先前在盛景修屋子里见到姜鸢梨的一幕,心里便是又恨又气,但是也没有什么可发作的地方,也只能是隐隐忍下了。 只不过见盛景修一连多日都不走,心里难免活泛——想来这有身份的人大抵娶的娘子也都是有靠山的。到底是挨着岳丈的身份,想要偷人也是不成,总是有些忌惮?不走莫不是就是在等什么机会。 只是,在女人弄明白盛景修的心思之前,有一件事却是提前发生了——那就是盐没了。 这一行人每天都是要在客栈里吃的,赚的银子是不少,可是消耗也大,因着这件事儿,女人最近在张屠户那里说话都硬气了不少。毕竟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能一头猪一头猪买的,也只有她这么一个财大气粗的了。 别的东西倒是好说,只是这盐巴却是有些难为的。 女人看着盐罐子里见底的泥瓷,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挑了一个午后趁着众人都吃了饭回去休息的功夫,换了身衣裳就出门了。 这里离春城并不远,脚力快的话,或许天黑之前就能回来。 女人乘了一辆往城里去的骡车,呼呼啦啦地就走了。 而这边刚走,盛景修那边就收到了消息——“爷,鱼儿上钩了。” 盛景修放下手里的闲书,起身说道,“倒是备得挺足,浪费了我这么些的时日。走多久了?” “我看着她上了骡车就回来报信了,这时候还有别的兄弟跟着呢。” 第334章 咬人的狗 第三百三十四章 咬人的狗 盛景修看向旁边的姜鸢梨,后者微微张着红润的小嘴,用雪白的手勉力撑着细软无力地脖颈,眼睛几乎要合上,时不时地左右轻晃,却还能微妙的保持不倒下的平衡。 盛景修看她脸颊粉润,犹豫了许久,还是打算自己独自去,就不叫她凑这个热闹了。 结果这边刚刚起身,那里人倒是醒了,迷迷瞪瞪地哼哼着,“嗯,要走了么,抱我回去睡。” 大抵是睡迷糊了,忘了时候也忘了场合,还以为是在自家的宅院里头呢。 旁边立着的两三个伺候的人此刻都抿着嘴,不敢笑却又有些忍俊不禁。 盛景修摇摇头。 这些日子姜鸢梨总是嗜睡,看来这脉即便是不显象,肚子里这个小的也是八 九不离十了。 “你且到床上去打个瞌睡,我出去一趟,晚些回来。”盛景修半蹲下来,像是哄小孩子一样的说道。 姜鸢梨这才醒了,揉了揉眼睛,看看四周,见有追影在,忙问,“去什么地方?晚些是多晚?” “去一趟春城。晚些……大抵是不能陪你用饭了。” “做什么去?你自己一个人么?谁约的你?” 姜鸢梨喋喋不休地问着,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拽着盛景修的衣袖。 见她这般,盛景修免不得失笑。 “你若是想去倒是也能带着你,可我见你困乏,不如在屋子里打个瞌睡,兴许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姜鸢梨立刻踢踏着鞋子站起来,半扑在盛景修的怀里。 “我马上就收拾好,只梳理了头发就成。” 姜鸢梨本就是想要跟着去的。一来是这些日子总是离不开盛景修,玉竹身子没养好,她也不好总去耗费她精神,每每过去,不等伺候她几下,玉竹就急着起身反过来伺候她,倒是叫姜鸢梨与本来的目的背道而驰了。无人可聊,这时间自然就越发难打发了,唯独与盛景修在一处时还能得些趣儿,觉得时间过的快一些。 再者,这些日子都在这方寸大的小镇里呆着,前后都没有王府的院子大,早就腻了。春城她却是听过的,虽比不得京城繁华,可到底书上写的也别有一番盛景。有机会出去,姜鸢梨自然想跟着去。 先前装出这样子来,不过是因为这身子到底不似从前,肚子里有个小的,还坐的不太稳当,姜鸢梨只怕盛景修不许自己去,没想竟然这么痛快的答应了,自然是喜不自胜。 直到上了马车走出去好远,盛景修打眼瞧着这小丫头都是笑眼盈盈的,眼睛始终透过车帘望着外头,活像个关久了出来放风的猫儿狗儿。 盛景修微微叹气,心想一会儿仔细看着些就是了,虽说要养身子,可到底把人憋坏了也不行。 本来心里还担心一会儿若是姜鸢梨身子不舒服自己会后悔带她出来,如今却是觉得没什么比她此刻的高兴更值得了。 马车很快抵达春城。 此刻虽然是寒冬腊月,可正如这名字一样,春城里依旧是京城春日里的模样,虽然也沾染着几分寒冷,却不是严寒,吹过来的风打在人身上多是温和爽朗,却没有刺骨与料峭。 城里倒是没有什么不同,与京城有几分相似,都是宽街林铺子,只不过同是繁华,京城便多的是人气,而这里却有一种万物茂盛之感,非仅人的盛大。 “爷,眼前就是永安赌坊了。” 姜鸢梨听了外面人的报声,忙转过头看向盛景修那侧。 透过掀起的车帘,姜鸢梨看到了两个十分阔气的石狮子立在一处府门口。朱红色的大门,另有看守和小厮在旁,高台长阶,红木牌匾。 “这竟是赌坊?瞧着竟比京城里寻常王侯公爵的府门还要阔气。”姜鸢梨感叹道。 这京城里头的宅子也是有阔气有低调的,不单单与主人家的爵位高低、官职大小、身份家学等有关,更重要的还有几分人情世故在里头。 例如,靠近皇城根底下的大多是有身份的人家,或是皇室宗亲,或是开国功臣之后,这些人身份虽然贵重,可也不好太过奢靡,若是比皇城都阔气了,岂不是不敬?所以这些人家大多注重一个清贵,门庭装饰,乍一看平平无奇,可仔细瞧过去,可能地上随便踩着的砖都是万金之数,如此既不失了身份,叫人诟病装清高,也可免了过分奢靡之口舌是非。 再者,同为有爵之家,若周围人家大多都是寻常官员,那么自然是要阔上几分的,一来是凸显自己的地位,二来也给人方便——有爵位的人家的装饰大多是这一片人家的天花板了,超过了便是越矩,不知高低。可若是这一带有比自己爵位还高的人家,自然就要在人之下,具体怎么布置门庭,这就要看彼此的默契与眼力了。 至于盛景修,则是为了给皇帝看的。须知道,如他这般的皇室宗亲,天子直系血脉,若是不喜女色,不爱金银,那就只能说明他心里有更大的欲 望了。而这也难免叫人想到皇位。所以摄政王府的阔气在京城是一等一的。 姜鸢梨自诩也进过不少钟鸣鼎食之家的门庭,可里头能比得过眼前这赌坊布置的,想来不过十中二三。若这同为有身份的人家也就罢了,可偏这里竟然只是一处赌坊,商铺之地,竟然布置的如同京城豪宅,难免叫人惊奇。 盛景修牵着姜鸢梨的手下了马车,两人齐齐仰头看着这眼前的豪华单门高楼,眼中皆有惊色。 正观察间,门口的小厮却是主动进前,不叫主子不唤爷,伸手要的便是紫金腰牌。 “这赌坊竟要腰牌?”姜鸢梨问。 小厮却是一脸嫌弃,便是解释都懒得,闻言便挥手,“去去去,又是哪哥地方来的野狐子,也敢往这神仙贵人们的福地上凑,瞧一眼别把你这烂命里头为数不多的福缘给抵了。赶紧走!” 姜鸢梨被这一通劈头盖脸的谩骂给说懵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笑。 第335章 市井高门 第三百三十五章 市井高门 要说这眼前的人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伺候小厮,即便是有那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之遗,可也终归是这背后的主子要硬些,做奴才的才能出来行事狠辣霸道。若说是在京城,便是什么样子的刁仆恶奴,姜鸢梨也都是见过听的,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可那起子人,若是论起来,最不争气的怕也得是个三四品的京官,或是哪个不开眼的纨绔娶了伤不得台面的姬妾,一朝得势,不知天高地厚惹得祸事。如今不过是西南之禺中小小一赌坊小厮,竟然有这般的狠道劲儿,倒是少见。一时间,怒气反倒是被新奇之意给盖下去了。 况且他们这趟出来并未如何刻意隐了富贵身份,虽没有显露宗室之名,却见身上的绫罗绸缎,脚下的缎面罗袜,以及身后的香车宝马,想来再是没有脑子的人见了这样的阵势也该知道他们并非是什么寻常百姓,起码也该是个富贵人家才是。说的夸张些,便是到了公府衙门里,那手里拿着长刀的小吏见了也是要给三分笑脸的,却叫这么一个白丁小厮给训了,倒是奇了。 只是姜鸢梨又转念一想,这地界到底是和寻常的赌坊不一样的,毕竟出手这门庭的布置便足够骇人的。 她想了想,从袖管里摸出来一些碎银子,看着眼前这人,“紫金腰牌是个什么东西,我竟然不知道这普天下竟然有比金银还要硬实的东西?倒是叫我瞧瞧。” 姜鸢梨带着试探,所以拿出来的并不是什么数额大的银钞。可俗话说得好,这摊子再大,赚的究竟是主家,与这下面的奴才们并不相干,奴才们只管的是进了自己口袋里头的才叫自己的,是以这不懂驾驭下人的主人家,纵然是家财万贯,可手下的奴仆只要白银半两就可被收拢走。 姜鸢梨是在试探这小厮,也是在试探这小厮背后之人是不是个有手段的人。 那小厮见了,却是嗤笑。 “凭你这破烂东西也敢在永安赌坊跟前拿出来摆着?你当我是那街上的叫花子?还是乞食的猫狗?赶紧走!要不是看你是个妇人,便一早叫人给你们打出去了。” 姜鸢梨忽然觉得手里被塞了个什么东西进来,转过头时却见盛景修朝她微微挑眉,“娘子可是拿错了?” 姜鸢梨收敛眉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是官人最解我。” 姜鸢梨说罢,便拿出来一张百两银票。 方才那小厮不屑地抬眼来看,本是随意一瞥,却不想看到这上面的面额之后也老实地定了定,随后才撇开。 “说了,这地方要的是紫金腰牌,没有就赶紧走,可别说我没跟你们说过。” “小哥。”姜鸢梨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外拿着什么,“这天下还有比金银更硬实的东西?我也只是想瞧瞧究竟是个什么劳什子。” 说完,便又拿出一张银票。 这次竟然是五百两的银钞! 这小哥能在这里当差,自然是有些道行的。 寻常人家,能随随便便挥洒几十两银子的,便就是一方富户了,不说杀人放火、奸yin民女,却也是做的天下九分恶事亦不会消减半分泼天富贵。若是如眼前这两个人一般,随随便便能够打发拿出来几百两银子消遣打发的,便是一个州郡也未必能找出来十个指头的人。纵然是那京城繁华处,杭州富贵乡,也多不出几十人去。且到了这个份上,就不止是钱的事儿了,商大通政,这是历来的规矩,他不是不明白。 这人便是被盛景修与姜鸢梨的出手给震到了,脸上一抹,满口的亲热奉承。倒是没有半分的尴尬之色,转头喊了爷跟娘子之后,便说回去给管事的回个话。 姜鸢梨看着那小厮奔忙回去的身影,道,“看来这世上到底还是银子说话,不是那什么紫金腰牌。” 盛景修却说,“寻常小厮,见百两银票便是恨不得将那坐上奉着的财神爷请下来叫咱们坐上去,如今这五百两银子都拍出来了,连个门儿都没进去。” 这么一说,姜鸢梨倒是惊觉他们还真的是仍旧在门口等着,连盏茶都吃不到。 “倒是见到了比皇宫更难进的去处了。”姜鸢梨失笑。 倒是不多时,这人就小跑着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细腰酥 胸的女人,看模样大约也就刚刚及笄,十分的年少,可发髻却已经挽起,已是破了身之人了。 女人手里牵着一把团扇,上扬的眉眼见到盛景修与姜鸢梨的时候的倒是微微动了动,细细打量了两人一番,随后捏着甜腻的嗓子道,“二位贵人这是打哪里来,怎么到了咱们这小庙跟前了。” “可不是小庙,千金难得一见。”姜鸢梨道,“看来这些银子砸下去,还不足以叫咱们进去瞧一眼呢。” 那女人轻笑一声,“哪儿的话呢,不过是那上了年纪的男人,外头狠,偏生里面虚。瞧着吓人罢了,娘子这一出手,倒是叫咱们手下的人漏了怯,叫娘子看了笑话。” 这女人年纪轻轻,说起荤话来倒是不打磕巴。且说的话虽然是恭维,可又处处透着高气,显然就是刚才这银子只是不足以叫他们奉为上宾。 姜鸢梨便更加好奇了,想要瞧瞧这究竟是个什么地儿。 但是这一开始便不能再低了姿态了,不然,估计更是进不去,进去了也不当个人来伺候,未必叫他们见着真东西。 姜鸢梨不着痕迹地抬手,拢了拢自己鬓边的碎发,转头对盛景修说,“本是路过,一时兴起罢了,既然门儿这么高,倒是怕磕坏了我这前些日子新置办的鞋子,官人,咱们回吧。” 阳光下,你手上一只清透明亮的玉镯像是春日里的溪水凝结成了冰玉被姜鸢梨带在了手上一般。 这是盛景修从皇帝赏赐 的贡品里挑了最好的那一只给姜鸢梨带着玩的,姜鸢梨自信,再眼高的人,这辈子怕是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稀罕物。 第336章 别有洞天 第三百三十六章 别有洞天 果不其然,便是方才还是眼高于顶的女人,此刻却忽然上前,拦住了姜鸢梨的去路。 姜鸢梨本以为这女人会推诿一番,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再把这话头引回来,两相拉扯,最后倒是也都尽数不提了。可偏这女人倒是奇怪,次次出乎姜鸢梨的意料。 只见她并不加任何的掩饰,来便是把那一对水剪的眸子定在了姜鸢梨皓腕上的那玉镯之上,眼里的惊异与羡艳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娘子这是哪里来的神仙东西,竟然这样的灵通剔透,不知道的,只当是娘子手上湿了一圈儿呢,阳光一打,竟如流动的活水一般,我也算是跟着主子开了几年的眼,竟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奇物,当真是绝了。” 这女人倒是没有伸手去抓着姜鸢梨的手腕来打量,只是那倾斜的身子与险些对在一起的眸子,倒也说不上什么体面与架子了。 姜鸢梨也只道,“不过是家里的男人寻来的小物件儿罢了,算不得什么。” 姜鸢梨如此说,女人自然不会如此信了。这样的东西,便是寻遍了天下也未见得能有几个能与之媲美的,如何是随意寻得物件儿?可不论怎的,如今这姜鸢梨在女人的眼里到底不同,若是如先前一般只有些臭银子,姜鸢梨这般摆谱,女人只当她是穷人家得了二亩地便上街吆喝,没见过那好东西。如今这宝贝一亮相,姜鸢梨如此拿捏,女人不仅不觉得厌恶,发倒是心里更加尊敬了。毕竟人是有东西可傍身的。 于是女人脸上的谄媚之色便起,“娘子是有身份的,是咱们这起子人狗眼看人低了,金樽菩萨到了跟前竟然也不知道请进去,好生怠慢!该着奴家死了下地狱,活叫这眼睛往那滚烫的油锅里烧上机会才能见了一份透亮不可。娘子莫要与我们这些个市井小人计较,奴挨两巴掌事小,便是娘子不说,待款待了娘子之后,也是要自己寻个没人的地方往这脸上呼两巴掌的,可若是惹得娘子动了气,拉低了娘子您的身份,叫那起子不知道事情内里的人看了笑话,奴可是把自己活剐了也报不起一二的。” 姜鸢梨听了这女人的话,只觉得好笑。 若不是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姜鸢梨真 觉得方才这扭着细腰丰臀出来,正眼都不瞧他们一眼的,不是眼前这个女人,倒是别人一般。再者便是感叹,这即便是在市井之内,能这般伸屈自如,丝毫不见尴尬颜色的也是少见,这小小的赌坊里,容的人物倒是不少。 姜鸢梨也并不与这些人为难,只看了盛景修,问道,“爷今儿可还有兴致?” 盛景修则是一直笑眼盈盈地看着姜鸢梨,像是饶有兴致的样子,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女人一直抓住姜鸢梨游说,却是不管一旁的男人家,便是一眼瞧出了这爷对这娘子的情谊。正是上头的男人便只管哄好他身边的女人就是了,准错不了。 “本就是陪娘子玩耍,单凭娘子所愿便是。” 姜鸢梨此刻见盛景修这般给自己脸面,虽然觉得他忒假的慌,可到底是也受用不小,便更挺直了腰,平静道,“只是不知道如今我们可能进的去?” “那是自然,便是把这里头的客人都轰走了,也是要叫娘子与爷进去耍好的。”女人连忙扯下腰间的帕子,“您二位这边请。” 这门算是终于进来了。 里头看着却与姜鸢梨想到的不一样,本以为该是与寻常的赌坊一般,不管如何的高档奢靡,可里头终究是哄闹的。 却不想进来之后,倒是雅致,像是进了一处私人的宅院一般,先是一架山水屏风将这后面的一切尽数遮了去。绕过屏风,又是纵横交错的小路,每一条路的尽头似乎都通着一方世界一般,拐折许多,竟像是见不到底。 姜鸢梨跟着女人的后面层层叠叠地穿梭着,不由得说道,“竟不知道这里头倒是别有洞天,你若是此刻丢下我,只怕是我把头撞破也未必能走的出去。竟然不知,西北之地,还有这样的赌坊。” “娘子是京城来客,自然不懂咱们这里的布置。”女人脱口而出便道。 “你怎知我是京城众人?” 女人笑着在前缓步领着路,“娘子虽然刻意隐去了乡音,又染了几分程国的腔调,若是寻常人听了,想必娘子是能唬住他,一时不好辨认娘子打何处来的。看不是奴吹嘘,莫说是说话的人了,便是这路上来往的车骡瘦马,只要是出个气儿,我都能听出这是打哪儿生的,打哪儿上磨的,虽不敢说全然无错,可到底也是八 九不离十。” 女人说完,又道。 “娘子是富贵人,奴虽不知娘子的神通有多大,可单那一枚玉镯一漏,奴便不敢在娘子面前有所巧舌,说的都是最实在的话。” “这世上虽是粗分个尊卑,略划个九等,可若是细说起来,这可就有的门道了。单说这如娘子一般的尊贵之人,也分下贵,中贵,与上贵。下贵者,便是偶得一些机缘,赚的些家资,叫妻妾成群,儿女富足。往上数无荫蔽之祖,往下论无出肖儿孙,一眼望到头的不过是十几年的光景,此乃下贵。” “中贵者涵盖的便多了,或是一方商贾,或是官员文吏,又或者是祖上富裕,虽然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究有万贯家资,此为中贵。这些人有的是银钱,可终究与上贵者不可同论。” “你这说的上贵,就是权了?” 女人微微一笑,“娘子聪慧。这世上,看似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可实际上,这财色二字,不过是给权挡刀的出头鸟罢了。从古至今,权在哪里,财色就在哪里。若是没有了权,财色不过是空中云烟,一吹便散,成不了气候。” “娘子小心脚下。” 女人说着,推开了一扇大门,领着姜鸢梨进了另一处宅院之中。 第337章 得罪 第三百三十七章 得罪 姜鸢梨这时候才惊觉,这竟然是两处单独的宅院给打通了连接起来的,这内里才是真正的永安赌坊。 只刚跨过那道门,便听得里头丝竹管弦之乐轻响,叫人可以明白听见却不至于遮盖了人们说话的声音,至于里头的叫好起哄,轰然一笑之声,自不必说。 “可这些东西,虚无缥缈,来人也未必会在你眼前一一漏过,你是如何知晓?” 女人轻笑道,“这也简单。因这世上之物对应着这三贵,亦有划分。下中二者,所区分的不过银子数目。多少无用,在咱们这里都是行不通的。” “可这上者,瞧得是这世上有银子都买不来的东西,譬如娘子这手上的玉镯。”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这里头,女人与一个上了些年纪的男人说着什么,不多时便折返了回来。 “二位贵人,过会儿这紫金腰牌便就送上,上面刻有二位独有的码子,到时候还请收好,再来外头的奴才们自然就认主了。” 姜鸢梨微微骇首。 本以为这女人有些时候才会走,可不想交代完这赌坊里头的一些基础事儿之后就告辞离开了。给了他们足够的空间,并不在跟前伺候着。 “这里处处与外头不同,真是罕见的地方。”姜鸢梨忍不住再次叹道。 虽然跟前无人伺候,可这里头却到处都是小厮,手上或拎着茶水,或擦着栏木,终究是没有闲着的,可又随处可见,凭你吩咐句什么,只要喊一声,立刻就有人过来。不叫人觉得碍眼,却也却不了该有的便利。真是把来这里寻欢的人心里琢磨透了。 盛景修看看四周,“刚才那女人言下之意就是这里的人都是她口中所谓的上贵者。我倒是真好奇,这永安赌坊背后的掌柜是谁,颇有些神通啊。” 姜鸢梨跟在盛景修的身后,径直往里走着。 这里头的布置除了奢靡一些之外,与外头的赌坊并无什么区分,只不过这赌桌之上却不见什么金银阿堵之物,人们却仍旧耍的乐此不疲,甚至一路过来,还有那脸色青白,满脸盗汗的人,眼瞧着好似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一般,可见赌注合该是不小的。 这里头最热闹的一处,便是中间的一个约莫十人合抱的大圆桌。红木的净面儿,上面雕刻着貔貅瑞兽,那最大的一只瑞兽口中竟然还衔着一枚不小的夜明珠。 这样喧闹的地方,这夜明珠也没有丢失,更是一奇。不过想想方才那女人说的能够进这里的人乃是上贵者的身份,倒是也不觉得如何了。 姜鸢梨与盛景修也停了下来,随着有些拥挤的人群一道往里头去看。 原来是这桌上的庄家已经连赢十三把了,玩的也是很有意思的东西,不单单是靠运气,还有几分技巧——那便是听声说数。 一个筛盅里头放着四枚骰子,筛盅盖上之后在人的手里摇晃,里头的骰子也来回翻滚,要的是这赌的人听见里头的声音猜这骰子的数字大小,相差最小的自然就是赢家。 这说是不靠运气,可是也与运气有分不开的关系。 那骰子晃荡起来,声音嘈杂,就像是雨滴密密麻麻地打在窗棂上一样,哪里能够在那样断的时间里找到哪一声是哪一滴发出的声音,更别说是这般叫你说出上头的数字了,更像是随便胡说的,看运气罢了。 只是,这是姜鸢梨来这里之前的想法,此刻倒是不这么觉得了。 姜鸢梨在这里与盛景修一道看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见到来挑战的人约莫也有七八个,竟然都输了。 算上这之前的十三把,这人竟然连赢了二十余把了。 若是这么算的话,这就不能说是运气了。 姜鸢梨忍不住暗暗问盛景修是怎么回事。后者却说道,“这里头有机巧,非老实耍就能行的。” “你是说他出老千?” 姜鸢梨的声音原也不大,可偏偏这个时候一局刚刚作罢,人群的喧闹声忽然空了一拍,致使四周寂静无声。可巧姜鸢梨的话就插在了这一拍的空隙里说了出去,于是所有人都听得格外的清晰。 那为首的庄家自然也听见了。 其人穿着一件全新的玄色夹褶锦袍,收拢骰子的右手上戴着一枚鸡蛋大小的血玉戒指。这血玉戒指殷红如血,里头似有鲜血在流动一般,红的都有些晃眼睛。 这边是方才那叫丽娘口中所说的,是有钱都买不来的东西。 姜鸢梨自知惹了麻烦,便下意识地往盛景修的身后躲。 盛景修平静道,“家中内子不懂事,没见过什么世面,饶了各位雅兴,实在抱歉。” 那男人的目光在盛景修的身上一扫而过,而后便盯着他身后的姜鸢梨,目光上下游走,带着极强的侵略性,尤其是看到姜鸢梨那露出来的一截怯生生的粉颈之后。 盛景修看着对面男人的眼神,目光寸寸冷了下来,脚下的一步一转,身子便挡住了男人的视线,把姜鸢梨牢牢地遮在身后。 男人收回目光,看着盛景修明显的警告,脸上很是不屑。 “能来这里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宵小之辈,既然是有身份的,那必定就是懂规矩的。这天底下,最跳不过的就是规矩二字。外头有外头的规矩,赌坊有赌坊的规矩,既然你也说了是你家娘子的错,那按着这赌坊的规矩来办事就罢了,说什么口头之语,倒是无趣。显得好像是我不容人一般。” 这人似乎是这里的常客,话一落便立刻众人起哄应和。又或者这些人也只是喜欢看热闹。总归是把人架在了这里。 盛景修倒是也不在意,只问道,“那让你来说,按着赌坊的规矩该当如何。” “自然是赌桌上来解决了。” 男人指了指桌子,好整以暇地看着盛景修。 “瞧你在这里看了半天了,想必也知道这永安赌坊的规矩,那便是不论金银,只要这世上想得不可得的物件儿。” 姜鸢梨感觉,这人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跟他们过不去了。 第338章 盂美人 第三百三十八章 盂美人 “若是如此说,这赌桌我便上不了了。”盛景修道。 对面的男人浓密的眉毛皱起,声音低沉,略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这永安赌坊的规矩可不是这么轻易破的。守规矩难,可破规矩更是登天一般。” 盛景修道,“不是我不愿上赌桌,实在是你拿不出我想要的东西。毕竟这世上,尚且没有我想得不可得之物。” 话音落下,四周先是一静,先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可是紧接着便是轰得一声爆了开来,议论声夹杂着戏谑的笑骂声,不绝于耳。 “瞧瞧,又来了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以为自己有些本事,却也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永安赌坊最不缺的就是这样自以为是的人。” “天下没有他想要的东西?笑话,我看我这天下就没有秦五爷拿不出来的物件儿。” “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家里兴许有个老的还未咽气给他撑腰,竟然就敢出来信口开河,简直是笑话。” “本以为是个什么厉害的人物,结果竟然是个不知高低的货色,浪费爷的时间,倒是这旁边的女人十分的有姿色。” “瞧着这张不分雌雄的脸,就知道必然是个没本事的公子哥儿,白皮嫩 肉的,知道些什么?” …… 姜鸢梨在旁听着,起初还有几分冲动与这般人争上几句,可是越听却越是好笑多过气愤。姜鸢梨一想到盛景修这辈子加起来估计也没有听到过这么多骂声,便不由得觉得好笑。心念着这可真的是秀才遇上兵,说也说不清。 显然,这其中最觉得荒唐可笑的便是坐在对面庄家位置上的这个人称秦五爷的人了。方才议论里,姜鸢梨依稀知道了些此人的名号,原是这春城里头的一户颇有些声望的人家,具体如何有声望便不得而知。此人排行第五,名叫秦方,这里的人都叫他秦五爷。 秦方手里把玩着以玲珑骨制成的骰子,目视前方,看着盛景修道,“我这么多年,还未曾听过多少我秦家拿不出来的东西。” “倒不是我瞧不起你,人活在世上,还能有什么无欲无求之人?这样的人,都死了,就是庙里的和尚都是六根未净!你这话,在我看来,就是不愿意上桌的推诿话罢了,自以为说的很有身份,可实际上,呵,小子,这里的人都是人精,你能进来的,自然也是知道,便是这里扫地的奴才,出去了也是个有头脸的人物,瞧什么没瞧过,看什么看不明白?像你这样偷奸耍滑的,见得多了。” “我看你年纪小,倒是也不为难你。你要是当真不敢上这牌桌,怕回了家,给你家老的不好交代,那就叫你身边这小娘子,给我倒三杯赔罪酒,与我交杯吃了,这件事便也作罢!” 哄—— 周遭的男人们立刻发出一阵哄笑的声音来,齐齐看向姜鸢梨,没有一个人的目光是有半分君子磊落之气的。一个个像是要用眼神扒光了姜鸢梨身上的衣服不可。 姜鸢梨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人会不问家世姓名,只要你能过了这入门的资格审核就会让你进来自由的玩耍,不过是,为了满足这些人的兽 欲罢了。 这些人,到底是有身份的人,若是在外的话,便是再混账无赖,为了面子也好,为了交际也好,或是旁的干系,总是要穿上锦衣罗衫,拿几本之乎者也在手里,装一装样子的。可实际上,内里的兽 欲以及低劣的本性并不会因为这外物的加持而有所改变,只能是被这些东西越发的激荡了出来。 于是这掩盖也掩盖不住的兽 欲,就被这小而封闭的永安赌坊给成全了。 在这里,大家都可以脱下那层君子皮,露出自己的浪 荡骨来,酒色财气,一一显露,丝毫不加掩饰,众人皆是如此,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在这里再论什么人伦纲常,论什么君子端方了。 这里,其实就是人间的罗刹地狱。 正如这些人,此刻期待着的,姜鸢梨以旁人妻的身份被迫接受这秦方无端调戏生出的快 感一般,令人作呕。 姜鸢梨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底带了寸寸寒气。 忽尔手上轻轻被人扣住,姜鸢梨才像是忽然醒过来的刺猬一样,将自己的一身的寒刺瞬间收起,有些迷茫地看着盛景修。 盛景修并未看她,只是以手轻轻牵着她,将人拢在自己的身上,隔断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你若是这么说的,我倒是忽然有了一样想要的东西了。”盛景修始终都噙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并未因为秦方的话而影响到自己分毫,“我要你这嘴里的舌头,你敢给吗?” 秦方的脸色微变,随后冷笑一声,身子微微后仰,扬起下颌来,眯眼瞧他。 “我没有听错吧,你要我的舌头?” “赌还是不赌,这次,我倒是也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好啊。”秦方眼皮翻起,露出下眼中大片的眼白来,整个人看上去乖觉而狠厉。 “那么,我要的东西,便是你身边这小娘子。若是我赢了,她便给我做痰盂奴如何?” 姜鸢梨紧咬牙关。 这个秦方还真的是个混账东西。 痰盂奴又唤作盂美人,取的是虞美人同音的三个字,可此盂却与彼虞相去甚多。盂美人乃是前朝末代皇帝灵帝留下来的荒yin之习,便是取长相貌美的年轻女子,以口作痰盂盆,接主子的秽物。甚至还要叫盂美人咽下去,以叫人来赏玩取乐,从中获得近乎变态的快乐。 这个东西因为过于荒yin无道,且前朝皇帝正是因为纵 情享乐、不是朝政才导致的亡国,所以这盂美人也就被视为亡国乱家之物,在本朝,莫说是有些本钱的人家了,可就算是寻常的农户人家,稍有些田产的,也是十分忌讳这东西的,一来是觉得不吉利,二来便是因为这种东西实在是灭绝人性,所以才避如蛇蝎。 第339章 换注 第三百三十九章 换注 可这秦方却是出口便要她做盂美人,是羞辱,却也见得这秦方的家里八成是养着这样特殊的侍婢的。看见此人里里外外还真的是禽 兽一枚。 饶是面上从来不怎么外露情绪的盛景修在听到痰盂奴这三个字的时候也是眉头微蹙,虽然很短暂,可是在他身旁的姜鸢梨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盛景修此刻是有怒气的。就连握着她手的力道都骤然大了几分。 这样的赌注是带着明显侮辱的意思的。 秦方似乎也感觉到了盛景修隐隐的怒意,不过他却并不在意,反倒是将那身上得意的气息更加激了几分出来,似乎在欣赏盛景修的“无能”。 “除了我的夫人,旁的,都可以跟你赌。” 盛景修的话音刚落,秦方便笑了起来。 “看来你还真在意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不过上过赌桌的人都知道,赌注么,若非是自己不愿意割舍之物的话,那还叫什么赌注?所以,你其实还有第二条路走,我并没有逼迫你不是吗?” 姜鸢梨转头看向盛景修,“我没关系的。” 秦方抬眸看过来,手上把玩着筛盅,带着几分随意地说道,“这位娘子,看来你家相公并没有把我能赢我,甚至都没有胆子上来,不过就是拿你当个借口罢了,你真当他是舍不得你么?早些看清这个男人的懦弱与无能,倒是对你也有好处,可别执迷不悟啊。” 姜鸢梨对这个秦方的挑衅有些忍无可忍。 她身子刚动,想要去把秦方这羞辱怼回去三分,谁知道却被盛景修给拦下了。 “别说是赌桌,我的整个人生里,也从未输过。只是,我的夫人不可以。她不是物件,不是可以作为赌注的东西。这与我有没有把我赢你,没有关系。纵然你现在就认输,你我不过是走个过场,我也不愿这般待我的夫人。” 姜鸢梨转头看他。 其实对于盛景修有几分把握,姜鸢梨心里是没底的。纵然姜鸢梨心里已经本能地认为盛景修做什么都会做成,只要是他说出口的、决定做的,就一定可以。可是毕竟姜鸢梨陪伴在盛景修身边这么长的时间里从来没有见盛景修进过赌坊,便是耍些投壶、桥牌之类的都十分少见,所以,在盛景修方才说不能叫她作为赌注的时候,姜鸢梨本以为是盛景修心里没有必胜的把握,倒是没想竟然是因为这个。 姜鸢梨从来知道,女子自古以来就十分的不易,天下的男儿大抵没有几个是从心里平时女人的,所谓的那些类似公平之类好听的话,不过是情爱一时上头,享受过或者是为了享受身体带来的温情一时说出的‘糊涂话’罢了。不待这衣裳穿好,情爱褪去,这些话就都不作数了。即便是自己的父亲,都未必会将自己的女儿当成个人来看待。姜鸢梨想,便是过去几千年,这样的态度也未必能完全扭转。 可盛景修此番却是真切的叫姜鸢梨觉得,他是在平视自己,是抛却了情爱之后仍然可以闪烁着光彩的人与人之间的尊重。 在姜鸢梨愣神之际,盛景修已经把自己手上常带的那枚祖母绿宝石摘了下来。 “你若是能赢我,这个就是你的了。” 祖母绿在大离十分的罕见,且不论有盛景修这般品貌的祖母绿宝石,便是把那下成品相的都算上,在姜鸢梨的印象里,能够有十几个就已经是多说了。 盛景修平时从不离手,闲来无事还会转动把玩,看的出来是很喜欢的,虽然姜鸢梨不知道这对于盛景修来说有没有特殊的意义,但是起码是重要的——而对于盛景修这种天生富贵人来说,在意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对面的人果然是心动了,秦方的眼睛明显亮了一瞬,不过很快就又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拿捏了起来,“我要的东西并不是这个,你拿这个出来,是觉得我随便什么都行么?你把我秦方当什么人了?” “你若是如此说的话,看来这场赌注定是不能进行下去了。” 秦方目光闪烁,斜飞起来的眉眼时不时地瞥一眼盛景修手里的那枚绿宝石戒指,忽尔他一丢手里的骰子,颇有几分的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得,就为了不叫你跟我耍成这小聪明,我就跟你玩一把。不过说好了,输了可不能赖账。这可不是我秦老五逼你。” 姜鸢梨感觉,秦方此刻似乎完全没有想过,他自己的赌注是他嘴里正在说话的舌头,更不必说,他想没想过,若是他输了,是不是能输得起。 盛景修坐下来,闻言,翻起眼皮闲闲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秦方。 “是么,那要是赖账的话,该当如何?” “赖账?呵。”秦方冷笑一声,拍拍手,周围立刻闪出几十个粗壮的汉子来,方才那离开的丽娘此刻也扭着腰身走了过来。 “哟,秦五爷这是又闹的哪出啊,这么大的动静。” “丽娘,对面是新来的兄弟,你倒是与他说说,这永安坊里赖账的话,该当如何?” 丽娘看了一眼盛景修,湖水一样的眸子闪了闪,抿着嘴轻笑道,“哎哟,我当是什么事儿呢,秦五爷啊,您就放心,对面的这两位贵人可不是那输不起的人。” “你这话是说,我秦老五才是那个要赖账的是吗?” “哪儿能呢!”丽娘更软了几分声调,说道,“我只是说呀,这永安坊除了刚起时,有那不知道深浅的人,仗着家里通着些天上的路子,闹过两次,可也没闹出什么名堂来,无声无息的,后来,就再也没有人闹过了。丽娘我来的晚了今天,也没见过这赖账的事儿啊,秦五爷您今儿一问,倒是把我给问住了,我还得去请教了奴的二爹才行呢。” 丽娘说着,亲自给两头给添了茶水,到他们这里时,甚至单叫人给姜鸢梨上了一盏新茶。 姜鸢梨越发绝的,这丽娘可真是个人物。这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一点破绽和错处都不给人留。 第340章 花子玉 第三百四十章 花子玉 丽娘的几句话,先是全了秦五爷的面子,没有避开他的话不答,同时也没有开罪他们两人——这倒是要多亏先前的那个镯子了。一枚镯子,叫丽娘对他们的底尚且探查不清,所以不敢帮着秦五爷与他们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可即便是如此,丽娘还是借着与秦五爷说话的功夫把里头的厉害捎带着说了出来。所谓的通着天的本事,想来大抵是在皇帝跟前有人的意思,天也就是京城里的皇帝了。丽娘便是告诉盛景修与姜鸢梨,或许你们是有些本事,可是即便是这在皇帝跟前能说上几句话的人,也不能在这里撒泼,此番也是提醒和敲打,叫盛景修与姜鸢梨不要把事情做的太难看了,若是真输不起,就要提早做打算,终归是走不通耍赖这一遭的。 至于丽娘口中的二爹,姜鸢梨倒是更好奇是什么人了,小小的一个赌坊,藏龙卧虎,是越来越有趣了。 “这边好,有了这些话,我倒是也放心了。”盛景修道。 姜鸢梨抬眼看着,盛景修这一句话出来,生生把对面已经张开嘴的秦方嘴里的话给噎了回去,好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那模样,倒是滑稽可笑,姜鸢梨抿着唇,险些憋不住。 盛景修这一番话,倒像是丽娘方才话里话外的警告是说给秦方听的,而玩不起的也是秦方。 到底是损的。 偏生这么损的人,面上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露任何颜色,好似方才他说那话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随口一句而已,倒是显得心里这么想的人小肚鸡肠了。 于是秦方的脸色更难看了。 为了公平,这次由丽娘来亲自摇盅。 丽娘轻轻挽起搭在胳膊上那轻薄的水烟纱,露出焕然一块的手与腕来,指尖染着豆蔻,轻轻将那褐色的筛盅握在掌心内,极浓艳的颜色与那褐色的筛盅映衬在一起,倒像是爱人在轻抚汉子粗壮的身体一般,加上丽娘天生的风流之色,分明是极为寻常之事,竟然生生搞出几分香艳的气氛来,周遭的男人们倒是也都不看盅了,齐齐盯着丽娘看,以男人审视女人的目光来看。 丽娘的眼睛倒是一直落在盛景修的身上。不过姜鸢梨也并不吃味,一来是已经习惯了,若是见一个女人对盛景修有些想入非非,姜鸢梨都要生气的话,那估计是要给自己活活气死了。二来,若是自己的话,只怕也会盯着盛景修多看几眼,只因这里的男人都似有若无地去打量丽娘,只有盛景修微微垂着眸子,像是闲坐,又像是在神游,好似眼前并没有丽娘这个尤物一般,只单个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姜鸢梨听着那叮叮当当的声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绢子。 她还真有些莫名的紧张。 骰落盅停,当的一声,丽娘稳而有力地将筛盅搁置在了赌桌的正中间,随后看向两人。 “二位爷,看你们的了。” 丽娘说完,轻轻撒开手,退到一旁。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静地看着两人。 在两人的面前各自摆着四个骰子,为的就是叫他们给出各自的数,随后一并扣好,与那方才丽娘摇停的那个放在一起,等开的时候便可看出究竟是谁赢了。 一个半大的屏风搬上来,挡在两人的中间。这都是方才没有的待遇,可见这一局究竟是有多重要了。 姜鸢梨看着盛景修忍不住问道,“你可听清了?” 盛景修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你笑什么呀?” “听清不清听清,原也不重要。” “这话是什么意思?” 盛景修随意摆弄着手下的骰子,“就像是科举一样,也不是有才就能登科的,里头的门道多着呢,有些人从进去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落榜,有些人则还未进入科考场,这两榜上就有了他的名字,与他写得什么文章,并无什么大的干系。” 姜鸢梨最烦的就是他这般说话云山雾罩的样子,虽然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终究是越发地叫她没底了。 对面,秦方在摆弄骰子的时候手指竟然也不受控制地轻抖了起来。 秦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一开始还没有那么的强烈,可是不知道怎么了,方才在丽娘摇盅的时候,他无意间与对面的盛景修对视了一眼,就那么一眼,秦方竟然生出来一种要输了的感觉。这种感觉一旦升起,就怎么也压不下去,甚至每多看盛景修一眼,这样的念头就会重上几分。 对面,丽娘看了秦方一眼,随后微微转动眸子,看向了那个站在秦方身后瞎了一直眼睛的花子玉。 难怪这老东西能一直赢。 丽娘记得,上一次见花子玉的时候这人的眼睛还没瞎呢,不过听说这花子玉在此处吃了甜头,出去出千时得罪了个大的,叫人按住,生生把眼睛给挖走了。自此瞎了一只眼睛,成了独眼花。 丽娘想到这里,目光抬起,重新看向了赌桌之上的盛景修。 倒是也好,借此看看这人究竟有几分的本事。 “二位爷,时间可要到了。” 丽娘出声提醒的同时,盛景修已经将筛盅盖上,命人撤去了屏风。 合盅无悔,这局输赢在各自落盅的时候其实已经就定了。 对面,花子玉轻轻点了点秦方,后者微微动了动手里的骰子,随后也将筛盅合上,撤去了屏风。 丽娘将二人的盅往前推了推,离他们各自都远了一些,随机扯着声音说道,“今儿这场赌局怕是以后要成了咱们这永安坊的一场佳话的,你们各位可是来着了。” “赶紧开,别废话了!” “是啊,赶紧开,爷已经等不及了。” “你开不开,不开我来了。” …… 周围的人心急到恨不得自己上来亲自看了这结果。 丽娘却是抿唇一笑,不紧不慢地去翻那筛盅。 “哎呀,急什么,这不是就来了。” 话音落下,最中间的那筛盅打开,里头赫然是四个二点朝上的骰子,无一例外! 第341章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哟!”丽娘看了一眼,倒是笑了起来,“可巧了我这双手,竟然出了这么个数,有趣了。” 说完,丽娘看向两边的盛景修与秦方。 “二位爷,您两位是谁先来啊?也给奴个话呀。” “既然对面是新来的,那就叫他们先决定把,别最后输了,又要找什么借口。”秦方身子半弓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姜鸢梨眉头轻皱。 这秦方现在看上去底气倒是比刚才足了很多,可结果分明没有公开,这底气倒是从何而来的? 姜鸢梨忽然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本能地目光上移,往秦方的身后去看,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一众围着看热闹的人。 “随意。” 伴随着盛景修的一句话,姜鸢梨重新收回了目光。 “二位爷都是大气的人,那奴就按着规矩,先开了前头庄家的盅了。” 说完,丽娘伸手,直接开了秦方的盅。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了过去。 三个二点朝上,另一个则是三点。 也就是说,距离里头正确的骰子点数只差一! 这直接把盛景修赢的概率拉低到了几乎是不可能的程度。 众人哗然,除了盛赞在这一项上秦方的本事之外,另外则是已经开始感叹这秦方赢过来的祖母绿该有多么的极品了。 “这样好的东西我之前从未见过,秦老五这次可是赚了一个大的。” “我瞧着这人未必就真的给,这一看就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说不得还有什么东西在人在的讲究,这等纨绔子出来要是把这东西输了,老的也要出面拿回去的。” “他倒是想不给,可进了这永安赌坊,输得起还是输不起,那可是由不得自己的,就算是想要事后赎回去,那也是要掉一层皮的,这秦老五可是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想从他手里抢回去还不拿出点真东西来?做梦吧!” 姜鸢梨原本是有些慌的,在看到里面的结果之后,下意识地来回张望,想要去寻找在周围暗中潜伏着的影卫的身影。 可余光里,在看到盛景修仍旧气定神闲的样子之后,姜鸢梨的心立刻就稳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地陪在盛景修的身边。 丽娘转过头来看向盛景修,“爷,你今儿运气可不是太好啊。” “是么?” 盛景修左眉轻抬,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你若是这么说的话,我要赢了,岂不是不好?” 周围的人听见盛景修如此说,只当是他仍旧在嘴硬,不过是给自己能找一秒钟的面子便找一秒钟的面子而已,人人都觉得,结果已经出来了。 丽娘闻言,只说道,“爷这话说的,奴能有这个心么。奴恨不得二位爷能都赢呢。说到底,也要看老天的意思不是么。” 盛景修微微骇首,随后对丽娘说道,“那就借你的巧手开一个吧,说不定有好运气呢。” 丽娘看了盛景修一眼,上前,水葱一般的五指缓缓按住了那褐色的筛盅。 筛盅缓缓移开,内里的情况也在众人的面前显露出来。 四个骰子全部是二点朝上!无一例外! 姜鸢梨眼睛瞬间睁大,转头看向盛景修。 “你真神了。” 周围的人更是瞬间就炸了,就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扔下去一颗巨石一般,轰得一声,整个场子内的人几乎都围了过来。 “还真的是赢了,我就说我刚才看这小子的样子就感觉不一般,没想到还真的是有些本事。” “这么小的概率也能碰上?这是什么命啊?!” “得,这祖母绿又物归原主了,只是这秦老五的舌头,还真的要割了不成?” 这下议论的焦点又重新回到了秦方的身上。 秦方猛地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有意外、有惊恐,全然是不敢置信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呢!”秦方的身后,忽然出现一道比秦方还更加意外的声音,“你出老千!” 盛景修抬眼看过去,此人正是刚才在秦方的身后鬼鬼岁岁的人。 这人瞎了一只眼,平时在人群里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半低着头的,大半的容貌都隐藏在了那暗处,叫人看不清楚他的样貌,并不怎么容易被人注意到。 姜鸢梨抬眼看了过去,也瞬间就认了出来。 刚才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似乎就是来自这个人的。 “怎么,这是输不起,就要血口喷人么?” 丽娘在旁冷眼瞧着,却并不发一言。 “哟,这不是花子玉么,稀罕啊,听说别人挖了一只眼睛,半条命差点没有了,还以为你从此就戒赌了呢,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你啊,你还真的是要赌不要命啊。” 人群里也立刻有人认出了花子玉。 “花子玉,你可是出了名的耍老千,今儿倒是也轮到你出来说别人了。” 盛景修没有理会他,似乎并没有把花子玉当个人来看。 他仍旧平稳地坐在那里,随意地说道,“既如此,把该应的了结了,我也就走了,不打扰各位的兴致。” 盛景修看了一眼丽娘,后者眸子转了转,挥挥手,不多时就有人拿来了一把锋利的短刀。 那小厮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上前将那放着短刀的木盘恭恭敬敬地搁在了秦方的面前。 舌头。 这是秦方的赌注。 秦方此刻的心开始狂跳了起来,脸色也急速地从红润变得惨白。 “秦五爷,这个人出老千!” 秦方忽然回身,一脚踹在了身后仍旧在絮叨的花子玉的身上。 “废物东西!老子就是被你给坑了!早知道就是叫路上的野狗活活把你吃了也不会捡你回来,叫你反过来害我!” 花子玉被秦方一脚踹在了地上,捂着胸口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这花子玉本来就十分的虚弱,看着阳气不足的样子,刚才秦方的那一脚又是下了狠劲儿,就是奔着要他的命去的,这一下结结实实地挨了以后,花子玉已经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下人们倒是彻底知道了,这真正出老千的只怕是这秦方与花子玉才对。 第342章 莫欺 第三百四十二章 莫欺 秦方扑过去,一把将人给拽起来,狠命地打着,眼睛发红,挥拳的时候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不仅是要花子玉的命,那样子便是恨到连自己的命也恨不得不要了,舍了全身的力气往死了打! 花子玉原本还是喘不过气来,此刻便是鼻子、口里全是血,起初还有些挣扎,几拳下去之后连个动静都没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劝的,也没有一个想要劝的,人人脸上都是看热闹的神情,好似恨不得秦方赶紧把人活活打死,似乎人人都能从这一拳拳的殴打中获得某种快 感。 姜鸢梨看着那地上已经血肉模糊的花子玉心里有些不忍,指尖微微动了动。 一旁的盛景修眸子微垂,看了姜鸢梨一眼,丢开手中把玩的骰子,看向秦方。 “秦五爷。”清清淡淡的一声,便将这场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先把咱们的账平了再算你的小账倒也不迟。” 秦方的动作因为这一声停了下来,然后脱力地倒在一旁,躺在地上,仰头看着上方。 秦方此刻头上的汗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是因为累,有多少是因为内心的恐惧与害怕。 姜鸢梨看了一眼一旁的丽娘,后者倒是很麻利地叫人把十魂去了九魄的花子玉给抬走了,地上只留下一大滩的血迹。 眼下,对面便只剩下秦方了。 盛景修缓缓起身,修长的右臂伸出去,一下子便够到了那桌子上的短刀。 “沙拉”一声,刀身出窍的声音竟然也能在这本该吵闹的赌 场听的清清楚楚。 “听说要是下手足够快足够稳的话,即使是把舌头割下来,短时间也不会出血,甚至不会感觉到疼痛,要等好一阵子才会疼起来,若是手快些,也足够送到医馆了,并不怎么遭罪。” 盛景修说着,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秦方。 “若是秦五爷自己不忍下手,在下倒是也不介意代劳。” 秦方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一样,认清了现实,立刻爬起来,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 “放过我,我可以给你别的,金银玉器,稀奇古玩,你要你开口,我有的都可以给你,没有的,我立马吩咐人去找,一定找来!” 盛景修眸色清淡地看着他,“我说了,你身上本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不过是因为你的舌头太惹人心烦,说出来的都是我不爱听的话,我才忽然想要把它割下来喂了狗罢了。” 盛景修挥手,将那刀子丢在了秦方的跟前。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当的一声,刀子落在秦方的面前,与地上的大理石碰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秦方犹豫着,缓缓朝那刀子伸出了手。 丽娘缓缓眯起眼睛,眼里闪过数道暗光。 “丽娘,这秦五爷可是二爹的拜把子兄弟,要是真的出了事,二爹问起来……” 丽娘回头斜了身后的银安一眼。 “是二爹的拜把子兄弟又不是你的拜把子兄弟,你急什么?怎么,看来是之前你这胳膊叫人打的还是不疼,到底是没有给你拆下来成了个断臂的,还在这里护主呢?” 银安本是好心提醒,却不料被丽娘劈头盖脸骂了一遭,连忙说道,“可不是护主,他是我哪门子的主子,我倒是恨不得他早些死了的好,没的天天祸害咱们这些当奴才的。” 说完又立刻舔着脸给丽娘耍媚。 “好姐姐,到底是有亲姐姐你护着我们这帮小的,不然上次我这疼都疼死了,哪里还有命在这里呢。” 丽娘一听,心里的气就去了大半,本也不是气他,可到底见他这没出息的样子恨得慌,伸手去拧了他胳膊上的肉一把。 “你还记得你娘老子护着你呢!没出息的东西。” “哎哟哟。” 银安小声讨饶,不敢惊动了那边正热闹的大佛。 “怎么能不记得,银安来这里可全靠姐姐护着,但是我这说的话都是为你好啊,二爹最近吃了他不少实惠,前些日子玩出了人命来二爹也只是冷脸了一阵子就过去了,废了不少心思遮掩,如今这名不见经传的人要是在这里真伤了他,到时候怕不是二爹要拿咱们撒气来。” 说到这里银安顿时都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看什么这鬼热闹了,要是索性不在这里的话,便是想赖也赖不到他们头上了。 “怕什么?”丽娘松了手,扯出腰间的绢子按了按嘴角,眸子却水汪汪地盯着前处看,“到底这规矩是大爹订的,二爹要是不满意,也是要去找大爹,难为我们有什么用?” “可话是这么说,只怕是即使搬出大爹来,二爹也未必就这么过去了,到底是要记恨上咱们的。” 胳膊可不能跟大腿拧。 丽娘闻言眸子闪烁了几瞬,平静地看着远处的盛景修。 在这泥潭一样的赌坊之中,所有人都像是那臭水沟里的癞蛤蟆污浊不堪,唯独此人与他旁边的女子,似两朵出水的并蒂莲,高洁不染。然而丽娘看中的并不是这两人的“不染”,而是在那个“高”字上。 丽娘知道自己是不会看错的。这两人身上的气质可不仅仅是那出尘的事儿,关键是在于身上那股子上位者的姿态。这不是光有钱就能养出来的,是要权利,天大的权利。丽娘从未见过,便是在二爹身上也没有。 起初,丽娘在门口故意刁难,实则也是试探。说实在的,即便是那女人拿出那般的稀罕物,她心里也是没谱的。只因这女人旁边的男人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叫人看不真切。可如今,丽娘却是知道,这次她是真遇着下凡来玩的菩萨了。这死水一样的永安坊,甚至是春城,只怕是都要变天了。 对面,盛景修看着在地上缓缓站起的秦方,没有催促,然而那双眼睛却比地狱里头的阎罗还要叫人心慌,催命符一样的看着你。 秦方嘴里念叨着,“好,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第343章 明着威胁 第三百四十三章 明着威胁 下一秒,他忽然暴起,整个人朝盛景修冲了过去。 “我他么杀了你!” 这忽如其来的变化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姜鸢梨看着他冲了过来,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就朝扑了过去,将盛景修护在自己的身后。 好在盛景修是早就知道这人不会老老实实地愿赌服输的,只是他没有想到姜鸢梨的反应会这么快,直接就扑了过来,拉人的时候慢了一秒,姜鸢梨的侧脸还是被划伤了,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色血痕。 姜鸢梨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脸上一痛,然后就撞进了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 盛景修立刻去检查姜鸢梨脸上的伤,在看到那一抹猩红之后眉头皱起,随后看着姜鸢梨的脸色问道,“有没有伤到别的地方?” 姜鸢梨开口刚要说话,结果身后秦方再次扑了过来。 盛景修眼中的冷意暴涨,直接一脚踹过去,秦方整个人在空中扑腾了一圈之后,结结实实地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吃屎。 盛景修犹自不解恨,又是一脚,将人直接踢飞三米远,重重地砸在了不远处的赌桌上。 哗啦啦,赌桌上的骰子、筛盅,还有各色的布置花样稀稀拉拉地砸了一地,乒乒乓乓,碎了一地的渣滓。 盛景修往前一步,像是要追过去,却叫姜鸢梨给拦下了。 “我没事!”姜鸢梨死死地拽着盛景修的手,“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永安赌坊的水深,可不要意气用事。” “水深?”盛景修眼里的怒气罕见的没有被姜鸢梨给平息下来,“王八坑罢了,我倒是要看看,有多深的水。” 盛景修往前,一把将人提了起来,此刻的秦方比起之前的花子玉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样是满口鼻的血,看着十分的狼狈。 盛景修捡起在地上掉落的刀子,将秦方按在地上,半蹲着问,“现在看来你也没有力气自己动手了,那我就代劳了。” “你!你敢动我!” “你这话是不是说的太迟了点。”盛景修低下头,贴着秦方的耳廓说道,“我明告诉你,就是今天皇上来了,你这个舌头,我要定了。” 说完,便一把按住了秦方的脖子,抓起他的下颌,逼迫他仰起头来。 嗯嗯嗯—— 秦方发出杀猪一样的求救声,可是四周却都被盛景修给镇住了,根本不会有人刚上前来一步。 起初人们其实没想到这舌头真的会被割下来,都以为最后也肯定是破费些银子然后了事,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男人,居然这么的狠辣,说一不二,倒是叫这些人都怕了,如今才后知后觉的清醒过来——他们惹上的是狮子,可不是什么小 白兔。 “二爹来了!”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看这舌头落地的时候,门外却闯进来一大帮人,呼呼啦啦的一大片,瞬间将这原本还算是宽敞的场子挤得水泄不通。 众人两头散开,中间走出来一个穿着褐色松柏迎寿长袍的男人,看上去约莫五十多岁,花边的眉毛,倒三角的眼睛。在他左眼的右下角有一个黑色的痦子,上面长着一根约莫有一根手指那么长的白毛。在大离,这叫做“仙人毛”,是富贵与长寿的象征。 男人手里把玩着一对核桃一般大的玉球在把玩,便走便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来。 丽娘迎了上去,掺着男人的手臂,甜甜地叫了一声二爹。 男人却并没有应,甚至都没有看一眼,那被三角眼框在里头的眼珠是有一点黑色,大部分都是眼白,溜溜地转了一圈,看了一眼秦方,然后黑点上移,盯着盛景修的脸。 “他们告诉我,说咱这地界儿出了天大的热闹,叫我赶紧来看看。”姜鸢梨听着,这男人说话的时候身子泛着虚,又有些尖细,像是唱戏的人的嗓子,又像是宫里内监们的嗓子,“我这瞧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个搭台唱戏的角儿,莫不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吧?” 这人口中的年轻人,自然就是此刻仍旧将秦方死死地按在身下的盛景修了。 “二哥,救救我!”秦方哀鸣一声,显得更加的可怜凄厉了。 不过这声音倒是因为男人的到来听着有底气了一些,不像是刚才好像立马就要是死过去一样。 丽娘看了,灵动地眸子眨了眨,笑着上前凑在男人的耳边悄声说了什么,男人先是意外地看了一眼盛景修,随后眼里闪过几抹打量的神色来。 丽娘说完就退到了一旁低头候着,不再说话。 男人先是在手里转了几圈那核桃大的玉石,随后朝盛景修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隔着一米远的距离站定。 “永安坊有永安坊的规矩,这是我大哥定的,这秦老五坏了规矩,自然是活该,说破了天,是他自己没本事,也是自作自受。” “二哥!” “不过么。”男人话锋一转,另说道,“当初老大定这个规矩的时候,我就觉得不是很妥当。因为这规矩之外还有人情,还有江湖,永安坊虽小,可也是个小江湖,来来往往的这么多人,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图个人间痛快,逍遥欢乐罢了,搞得倾家荡产、打打杀杀的,那简直是造孽。” “再者说了,西南就这么大,甚至于大离也就这么大。能来永安坊耍的人,都是些有头脸的,输了急了的,伤彼此的和气,这场子里头的事情,就要闹到了场子外头,本来是一盏茶就能结束的局,可有些人,却闹得生生死死,到下头的地狱里见了阎王爷了也不肯消气,这就不好了。” 姜鸢梨看了一眼盛景修。 这男人的话简直就是明着威胁了,直接告诉盛景修,要是一味的逞意气,得理不饶人,最后就会闹的大家都不愉快,而且看似是隔了这秦方的舌头就结束了,可是却得罪上了永安坊,起码是得罪了秦方和眼前的那个永安当的老 二,今后就算是出了这永安坊,这笔恩怨也没个完,便是要叫盛景修考虑清楚。 第344章 闹大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闹大了 只是姜鸢梨却觉得这永安当的老 二却是找错人了,这种威胁人的话对被人或许管用,但是对盛景修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来说,这么做简直就是适得其反。 果然,盛景修的脸再次冷了几分,嘴角轻扯了一下,心里的不屑不加掩饰地出现在了脸上。 “就这么个破烂摊子,也配说什么江湖?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教训我?” 众人哗然。 姜鸢梨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被丽娘成为二爹的人究竟是谁,但是从这些人的反应上不难看出,这个男人跟刚才的秦方,显然是两个水平的人,明显大家对这个被人唤作二爹的人更加的敬重。 男人也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盛景修的态度会这么的强硬,叫人下不来台。 紧接着,男人身上的戾气骤起,身后跟着的打手们也都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年轻人,你或许是有些本事,但是在我这里闹事的人,哪一个是宵小之辈?我永安坊能够在这西南立足这么多年,要是能叫你这么一个小娃娃给吓唬住了,早就叫人生吞活吃了!” 盛景修冷笑一声,“这破地方,能呆这么久,可见西南无人!” 说完,直接按住了秦方,指着旁边的一个男人说道,“过来,把他的舌头给我拽出来,我给你一百两银子!” 要说这盛景修是会找人的,他指着的这个人,既不是这永安坊里头的小厮,穿着打扮也不想是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富贵哥儿们,而是不知道这里来玩的哪个人手下的小厮常随一类的,看着有些畏缩,不似这永安坊里头的伙计,各个透着精明样。 这样的奴才,其实就是外头寻常的奴才,要说跟着自家的主子见没见过世面?那也是见过的,毕竟没有吃过还没有看过么?可是一百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起码即使是在京城,一般人家也不会随随便便打赏身边的人百两银子,对于很多的奴才,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都没有摸过的银票数。 要说这世界上,果然最为有用的就是这阿堵之物了,这人肉眼可见的犹豫了,而且时不时地往旁边某处瞟着,因为人太多,所以并不能很快看到他在看谁,只是想也知道,大抵是他现在的主子了。 “二百两,我保证,你的主子不会难为你。”盛景修说。 果然这人立刻就动了,没有丝毫的犹豫,上前,直接把这秦方嘴里的舌头抠了出来。 两人挣扎着,可是秦方到底没有什么力气了,再加上被盛景修踩着,只挣扎了几下就叫人把腥臭的舌头拽了出来。 姜鸢梨有时觉得有些好笑——这盛景修仅仅只是因为觉得秦方的口中恶臭罢了,不过看周围人的模样,还以为他又是在耍什么威风。 盛景修拿起手里的刀子就朝秦方的舌头凑了过去。 “我看今天谁敢动手!”对面永安坊的二把手喊了一声。 盛景修便是连眼皮都没有抬,直接割了下去。 “嗯嗯嗯——” 秦方的舌头血淋淋地掉在了地上,甚至还有轻微的颤动,而离了舌头的秦方则满口是血地在地上痛苦地叫着,疼的直打滚,没一会儿就晕过去了。 姜鸢梨看了一眼那地上的舌头,微微撇开了目光。 男人看了一眼盛景修,身上的怒气陡然炸开,苍老的脸上,原本的皱纹都因为这盛大的怒气而展开了不少。 男人气极反笑。 “好好好!” “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原本潜伏在四周的影卫就立刻冲了出来,将盛景修与姜鸢梨一头一个护在身后。 这些扑过来的打手看起来虽然凶狠,可是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本事,只是有一身的横肉与蛮力,出手并没有什么章法,若是与寻常人缠斗,这么大的体格子自然是占优势的,可是与这些在尸山血水里滚出来的影卫相比,到底是有些差距的。 甚至还没有等着里头的人完全乱起来,这些人就被放倒的差不多了,而追影也十分懂得自家主人心思的上前一把就将方才还盛气凌人的永安坊二当家薅了过来。 这下,直接就老实了。 盛景修垂眼看着他,那人虽然看着有些害怕,不像是刚才那么的咄咄逼人,可是仍旧是梗着脖子,看样子也是不服。 “好,你是有些本事的,专门带着人来我永安坊找事,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我们为敌了。” “人在自己无能的时候总喜欢下意识的去寻找靠山,寻找与自己在一条战线上的人,比如你。”盛景修眯起眼睛看着他,“现在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在到处跟一群和你一样可怜的狗一起拉帮结派一样。” 这边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呼呼啦啦地来了一群人。 丽娘转过头去看,在看到穿着官服的人进来之后,眉头紧皱。 “谁在这里闹事?” …… 姜鸢梨没想到,她又进衙门了。 不过对于已经进过刑部的姜鸢梨来说,这地方上的衙门就像是回家一样,心里倒是一点震颤都没有了,毕竟不管是庄严程度还是这里头的当差的身上那死人气都跟刑部大牢里头是没有办法比的。 只是这随意性落在了旁人的眼里便是觉得奇了,只以为这究竟是哪里来的奇女子,寻常人进了官府里头,就算是没有吓得屁滚尿流,起码也要好奇的四处张望。而这女人进来之后,只是抬眼随意看了下,便跟在自己男人的身后,神色如常的该怎么便怎么了。 两人甚至还说了几句小话,好似完全没有把这里当成是官府。 旁边,是永安坊的人,并着丽娘在身边跟着伺候,拿着手里的帕子不住地给那大当家的擦汗,后者则坐在一把椅子上,似乎也是来惯了这里,身上的嚣张气便是又起来了,看样子,大概这里是有他的靠山在的。 “通判大人到!” 姜鸢梨抬头看去,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走了出来,穿着官服。 第345章 惩治狗官 第三百四十五章 惩治狗官 这人一出来倒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直接就熟络地跟着永安坊里头的说起了小话,像是完全看不见姜鸢梨与盛景修一样。 直到丽娘低声说道,“官爷,这眼下还有些小事没有办妥呢,我们二爹在这里一直这么等着,也终究不是个事儿。” 这人才像是回过神来,想起来自己出来是干什么的一样,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然后重新迈着八字步回到了那上首的公案处,拿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拍了下去。 “你们此等刁民,为何在永安坊闹事?” “闹事?”姜鸢梨闻言说道,“敢问官爷,究竟是谁在闹事?我们不过是老老实实的百姓,进去找些个乐子罢了,和那里头所有的人都一样,没什么不同,谁也不是奔着给自己找晦气去的不是。” “结果,这秦方非要拉着我们家官人,说些污言秽语、不堪听的话,逼着叫我们赌。赌输了却又不认,险些伤了我们,官人最后也不管是将他赌输了的舌头割下来而已,敢问官爷,做错了什么?” “强词夺理!分明是你们在永安坊闹事,还打砸了人家的东西!难不成这永安当的东西是自己摔在地上砸坏的不成?” 姜鸢梨一早就知道,这人八成是已经跟永安坊的人几百年前就通着气的,上下沆瀣一气,哪有什么王法道理可讲? 只是姜鸢梨没有想到,居然胡说八道到了这种程度,不管你说什么,只一味的按着自己还未出来的时候计划好的,给你安罪名,便是样子也懒得做一做的。 “这俗话说的好,没有一只手能响的巴掌。敢问官爷,要是这永安坊不与我们动手的话,又怎么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里可是永安坊的地方,我们这两个人平头小民能把这些大爷们怎么样啊?” “胡言乱语!”嘭的一声,惊堂木重重地砸落在桌子上,发出震耳的响声,“你看看你把人家弄成了什么样子?反倒是你们两个在这里安安稳稳的,你还说什么是别人欺负了你,你是老实人!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盛景修冷笑一声。 全程,盛景修都不发一言,没有打断姜鸢梨,但是那双眼睛却是一直紧紧地盯着上面坐着的通判,像是冬日的冰山一样,一寸寸的、肉眼可见的冷了下去。 “要是按你这么说的话,是不是我现在躺在这地上说自己站不起来,便就能状告你是欺压良民的狗官呢?” 这上首当官的忽然站了起来,像是被盛景修这嚣张的气焰给气到了,冷笑一声,随后连连点头。 “好,好,我还着的是开了眼了,居然有人敢在公堂之上这么说话!来人啊!给我按住了打!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是有几分骨头!” 话音落下,一旁的士兵便开始动了起来,上前像是要按住他们。 “我看你们谁敢。” 盛景修冷冰冰的一句话丢出来,甚至音调都没有扬高,可周围的人却生生地停了下来。 “我问你,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么?你知道前前后后发生了什么吗?甚至你知道秦方与我还有与这永安坊之间是什么关系么?你上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听,就敢胡乱的下结论,定人罪名,你这样的人究竟是如何当上的地方父母官?竟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人都冤死在了你这个狗官的手底下!” “你!”这人显然被盛景修气的不轻,大概是没有想到有这样的百姓敢指着他鼻子骂,气的顿时眼睛都红了,看看左右,抄起了一旁侍卫手里的长刀就朝盛景修走了过来。 盛景修一把将姜鸢梨拉到身后,静静地看着他过来。 “我看你这个人就是个祸害,是个孽障!留着你早晚都要危害一方百姓!今天我就为民除害,不叫你再兴风作浪!” 那人一边喊着,一边竟然真的举起了手里的刀朝盛景修砍了过来。 只是下一秒,盛景修不过是往旁边微微偏了一下身子,这人就直接倒在了地上,摔了一个狗吃屎。 盛景修蹲下来,捡起地上的刀,直接就朝着这人的头砍了过去。 “啊!” 他本能地惨叫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好半天不敢睁眼。 “你也配当官?简直是侮辱了这顶乌纱帽!” 男人感官这才慢慢地回来,在发觉自己并感受不到疼痛之后,便伸手去摸自己的头。 头上帽子连带着一半儿的头发都被盛景修给一刀砍了下来,在地上滚落。 这人松了一口,身子一下就软了下来,瘫坐在地上,浑身酸软,竟然像是劫后余生一样。 这下,永安坊的人也都傻了。 众人只是知道这盛景修必然是有些本事的人,不然的话也不敢在永安坊里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只是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人即使是进了官府,也依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甚至现在直接把一州的通判当成是奴隶一样的羞辱! 这个狗官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不对,抬起头,说话的时候气都有些喘不均匀。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盛景修平静地说道,“我是你杀生换来的报应。这里的师爷在哪里?” 盛景修这么一嗓子下去,还真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弓着身子微微往前靠了一步,犹豫着说道,“在下是这里统管文书文安的小吏,名唤孙二。” “去给我把这个蠢材办过的案子记档都调出来!” 这孙二看了四周一眼,却也找不到一个主心骨,顿时有些犹豫。 这来人是谁他并不清楚,可这官府里头的案头公文那颗不是谁都能看的,不然的话,最后倒霉的就是他了。 姜鸢梨知道,这些人不过是给人在手底下做事的,就算是坏也坏不到哪里,也不愿意为难,便上前,对着这个叫孙二的人,悄悄露了一个底。 “你可认识这个?” 孙二低头看了一眼,只瞧着一个玉令,做的十分的精致,玲珑剔透又富丽堂皇。 第346章 求生 第三百四十六章 求生 孙二当下便傻了眼——并非是因为这玉令所用的料子是上好的紫林玉,而关键是在于这上面浮刻着的八爪金龙。 大离规定,九爪为皇,而八爪是只有皇子和当今的摄政王盛景修二人所以能用的。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不是摄政王盛景修,就是这宫里的皇子。 孙二吓得立即便要跪下,不过好在姜鸢梨早有准备,提前伸手去拽了他一把,没有叫他的动作引起旁边人太多的注意。 “官爷看见了便是,我们本愿意声张,只是路过此地,见不平之事,拔仗义之刀而已,既然来是悄无声息来,自然去也是想消无声息去的。只劳烦这位官爷把这记录在册的公案都叫我们家爷看看,若是条理清晰,自然也就两相无事了。” 孙二腿都软了,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听了姜鸢梨的话之后也是迷迷糊糊地就扭头去给姜鸢梨拿东西了。 不多时,这孙二就十分麻利的叫人抬来了这通判上任以来的公案册子,倒是也不多,全看完也不需费上半日的精神。 追影等人直接得了信儿闯进了公堂,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这永安坊的人尽数都抓了起来,塞上布条关进了大牢,而这通判则已经是完全傻眼了,活生生地看着自己这公府像是无人之境一样被盛景修带着手下的人给抄了。 一个时辰后,盛景修丢开了手里的册子,抬起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关胜,嘉兴二年的进士,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的祖上是出过宰府的人,也是算是累世的清流名门,纵然是一时消沉落寞,可也不至于给人做狗,玷污自家的门楣。且不说愧对百姓与朝廷,便是你过年回家祭祖,敢对着你的列祖列宗排位说说你这做的破事么!” 关胜一下子匍匐在地上,连连磕头。 “大人,爷,我……下官也是逼不得已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您是摄政王,在朝中呼风唤雨,您这样的云中之龙,是不会懂我们这些泥塘里的浮游的难处的。下官为了保住头上的乌纱帽,不得不在这一带与他们狼狈为奸。这也是为了以待来日啊。” “胡说八道!” 盛景修抄起手里的册子直接朝关胜的头上砸了过去。 “那这南村肉铺的张屠户是怎么回事?尸体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她家娘子也死的不明不白,这样的案子,你居然连仵作的手都没有经,就直接听信了这男子母亲的一人之言,就妄下结论!你要告诉我这里头没有猫腻?那我可真是的开了眼了!” “难道这些个农户人家,也是威胁了你不成吗!” 此时,一旁的孙二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躬身上前说道,“王爷,据小人所知,这张屠户的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是这张屠户再嫁之后生的一个儿子,可惜这张屠户的母亲后来嫁的是个酒鬼赌棍,平时没有什么本事,还全要靠张屠户的母亲去给人浆洗缝补来补贴家用。” “前些日子,这张屠户的孙子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了,没过多久,这张屠户家就出事了,这女人出来说是夫妻不合,媳妇儿自打失了孩子之后就精神恍惚,所以把自己男人给杀了,而自己则是害怕,畏罪投井。” “不过,这案子定下来之前,这张屠户的母亲后来生下的那个小儿子倒是提前到过咱们关通判的家中,送上了半扇猪肉,并着一些小的物件儿。恰好,小人又听说,这张屠户母亲的二儿媳妇儿,也就是后来生下的这个儿子的妇人,是在通判大人身边的一个妾室跟前伺候的,因为机灵,十分的得脸。” 这孙二其实已经把里头的话说的很明白了。 盛景修起身,走下去一脚踹了过去。 “这就是你说的不得已?” 关胜此刻知道自己撒谎也是白费力气了,孙二是彻底出卖自己了,便也不再狡辩,只是一个劲儿的求饶! 盛景修深吸一口气,对着外头的人说道,“追影!” 追影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去找两个人把他给压到西南总督白浔那里,连带着把这些公案册子都带上,好好告诉告诉他,他手底下究竟藏着多少好官!” 追影点头,不顾杀猪一样嘶吼的关胜就直接活活把人给拖了出去。 孙二见状,眼珠子转动了几番之后,立刻便撩开衣袍上前,跪在了盛景修的面前,砰砰砰,响而有力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奴才有罪,请王爷降罪。” 盛景修垂眸看着他,沉声说道,“你随是幕下文吏,算不得朝廷正规官员,可是倒也不至于自称奴才,起来回话。” “奴才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这么多年,虽然不是出于本心,可是也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情,每每夜里想起,辗转难眠,可是又无计可施,今日遇上了王爷,将关胜此等恶人追拿归案,使得因果相报,天道昭然,心里最后的执念也已经放下了,因此也不需要再披着这身愧对自己良心的皮,自敢为奴,以求来生伺候那些因为我的包庇与默认,被关胜害死的无辜忠良。” 这个孙二果然是个聪明的,在一旁看着的姜鸢梨如是想到。 孙二这番话虽然没有说自己多么的不容易,可是处处都透露着自己良心未泯,事出非所愿的意思。又表明自己如今这么卖主,并非是为了求财,而是因为心里愧对那些被关胜和他自己的不作为而害死的冤魂,其实这样是在变相的告诉盛景修一个事,那就是——不求升官发财,只求能够活下来这一命。 这种做法,比起关胜来就要好很多了。 盛景修看着他,缓缓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后者抬起头,眼睛里一点点映出了盛景修的脸。 “怎么能是奴才呢,你这次有功,当赏才是。” 孙二立刻说道,“奴才不敢,只求爷在罚奴才的时候给奴才留一条命就好,奴才领了该受的罚之后还能回去照顾家中未能尽孝的老母。” 第347章 无可奈何 第三百四十七章 无可奈何 盛景修盯着他看了许久,旋即收敛眉目,眼里那瞬间涌现出的厌恶之色也一闪而过。期间,孙二一直低着头,姜鸢梨看到他撑在地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盛景修缓缓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 “既如此我也就不赏你了,不过就算是要走,也要下去把你该了的事情都了了再走。” 孙二的头上,一滴汗水集聚滚落,啪嗒一声砸在了地上。 “是,奴才多谢爷的大恩,今后必当好好孝顺母亲,在老家开一间学堂,教授更多人仁义礼智信,以感沐大离皇恩。” 盛景修没有说话,孙二也不敢再说,便瞧瞧退了下去。 姜鸢梨转头看了他退出去的背影一眼。 这人靠着自己的小聪明,终究是救了自己一命。 盛景修与姜鸢梨从官府里出来,在附近找了一家小院安顿了下来。 姜鸢梨回去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就去亲自做了一些茶水果子找到了盛景修,彼时盛景修正在一颗梅花树下发愣。 姜鸢梨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头上的红梅像是火一样的明艳,正是开的浓郁的时节。 姜鸢梨见他仰着头,双手负立在身后,一旁的追影抬眼看过来,盛景修这才注意到身后有人,转过头的瞬间,姜鸢梨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不耐烦的神色,不过很快在看到是她之后便温和了下来。 “饿了吧。”姜鸢梨提起裙摆,迈了进来,“我方才去简单的做了一些茶水果子,先垫着吃一些吧。追影他们找的这地方倒是好,清雅,厨房里头也什么都有,一会儿想吃什么,我亲自给你做。” 盛景修将人拉过来一道在院子里坐下,捏起那果子来先给姜鸢梨喂了一口,自己才吃。 “还行吗?因为换了地方,有些不熟悉,总是害怕这味道也变了。” 盛景修点点头,看了姜鸢梨身上一眼,随即对一旁的人吩咐道,“去那个火盆与毯子出来。” “是。” 姜鸢梨搓了搓手,“倒也没有那么冷。” “眼下你的身子不同往日,还是要仔细一些。”盛景修说。 他目光又瞥了一眼姜鸢梨脸上被划破的伤口,微微叹了一口气,又嘱咐了两句不要吃性发的食物等等,姜鸢梨都一应乖巧的应下,盛景修便没有再说话了,耳边只有追影带着接个人安置火盆暖炉的声音。 安顿好之后,追影就将人驱散,自己则隔着一段距离候着,没有走远,却也刚好听不到两人私下的低语。 姜鸢梨拢了拢身上的薄毯,伸手去抓盛景修的手,见他也有些凉意,便凑过去,将自己身上的毯子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 盛景修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抬头迷蒙地看了她一眼,姜鸢梨垂眸,低声道,“别把我的官人给冻坏了,我可不想孩子还没出生就自己当了寡妇。” 姜鸢梨吸了吸鼻子。 若是平时,盛景修定时要抓着她好好的“惩罚”一番的,可如今,盛景修也只是勾了勾唇角,默默地把毯子又重新拽回去大半盖在了姜鸢梨的身上。 在他要收回手去的时候,看了姜鸢梨一眼,顿了一下,伸手将人整个轻轻抱了过来。 盛景修的鼻尖一下一下地轻碰着姜鸢梨的侧脸,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没事。你这个胆小的,平时稍有些情绪不对,你就小心翼翼的,难道还怕打你不成?怕什么,小丫头。” 姜鸢梨不知道怎么,忽然间鼻子就酸了起来。 从前她只知道眼泪是人在受委屈的时候才会流的,可是自打跟了盛景修,姜鸢梨却发现,自己后来流的眼泪,大多数都是在感受到自己被爱的时候控制不住落下的。 姜鸢梨闷声闷气地说道,“我不是害怕你,我是心疼你,见不得你不开心的样子。怎么了……分明之前还好好的。” 盛景修手指轻轻地在姜鸢梨的手背上摩挲着,眼眸轻闭,随后缓缓睁开。 “孙二搬来的公案里,我只大略翻了翻,很多都没有细看,已经是……”盛景修难得顿了一下,姜鸢梨感觉到他才调整着自己波动的情绪,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说道,“一本上,最少有百十来条生命,甚至是百十个家庭。许多,甚至都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被冤死这么简单了。” 那些案子光是一扫就有无数个漏洞在上头,而最后导致的结果,有的妻离子散,有的倾家荡产,有的受尽了屈辱最后还要把命给搭进去…… 很多事情,盛景修甚至不需要细细地审查,凭借着多年来在官场纵横下来的所见所闻,也大略知道这背后大概有些什么不能见人的惨案。 “平时虽然也听过,可到底很多事都是下面的人去办的,我不过听个大略,一句话也就带过去了。忽然仔仔细细地看了这么半天……心里还真有些不舒服。” 姜鸢梨大抵也能猜到是这个原因,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件事给盛景修带来的触动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皇上因为政治权谋,即使知道西南之地需要彻头彻尾的整顿,也只能等待时机,可上面的一句话,拖一天说,下面就不知道会发生多少的变数,影响的可能就是无数人的命运和一生。” “所以,我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愧疚。”盛景修说。 “你把他交给西南总督,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了。”姜鸢梨回道。 西南总督不需要多想就知道一定是盛华庭这边的人,而盛华庭所倚仗的西南势力,西南王刘震云一家——他们还在一天,这西南的官吏场就不会有本质的变化,这些都是盛景修目前没办法改变的。如此做也只是敲山震虎,叫西南总督告诉这些人都收敛一点,不要太过猖獗。 “不过,人一旦交过去,我们就在明面上了,今后我怕……” 盛景修笑笑,轻轻凑在姜鸢梨的耳边说道,“我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有万贯家财。” 第348章 市井之间 第三百四十八章 市井之间 姜鸢梨微微歪过头看着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么,在大离,我不仅仅有朝廷的俸禄,更有上千间铺子、田产、林地,家底我可是跟你交代过的,看来你并没有细细查看。” 姜鸢梨确实是有些不是很清楚,她只是大概知道总数和每年的进账银子和出纳数目大概是多少,至于具体是哪些店面铺子,又是做什么买卖的,姜鸢梨尚且没有弄明白。 不过这也实在是不能怪她,那家产的契据,便是用来撕着玩儿也要费上几天几夜的功夫,更不要说一笔笔细细看过去了。 “朝廷出了那么多的事儿,然后就跟着你出来了,你也没有给我时间去熟悉啊。”姜鸢梨说的时候到底是透着心虚。 盛景修笑笑,倒是并不在意,只是与她说道,“我当初置办这些并不完全是为了这些个金银劳什子,更看重的其实是商铺这天然的消息网。” 朝廷内外,奔走活动,吃喝穿戴,自然是都少不了银子来打理的,这些商铺确实是帮了盛景修不少忙,毕竟有不少事儿就算是他机关算尽,最终也是要有银子铺路才能办起来得心应手的。 然则,当初盛景修在考虑布置商铺网的时候,其实最初打动他的,是背后的消息网。 不管是哪里的商铺,繁华如京城,或是浩渺如杭州,商铺终究是要落在市井街头的,而市井街头,最多的就是人,有人才是市井,有人就是江湖。这其中,鱼龙混杂,人鬼杂行,天南地北的奇人隐匿与其中,街头巷尾的小话,说的尽是秘辛。商铺每日置身于巨大的消息网中,迎接着天南地北的来客,自然也就接收着四面八方的消息。 这消息,才是比黄金更为珍贵的所在。 “所以,你是要利用你这布置下来的消息网,融入市井之中,埋起头来,看形势喽?” 盛景修眉头抬了抬,伸手给姜鸢梨拿来了几张籍契。 “娘子可要收好了,这些可是咱们在这里生根的凭据。” 姜鸢梨拿在手上看了一眼,便是几张新的籍契,上头一应是新的身份,盛景修化名成了一个叫柳三郎的商人,而自己则是她的娘子姜氏,化名姜沉鱼。至于追影和玉竹,则是一个化名玉白,一个化名花影。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样的名字你也敢往我的头上按。” 盛景修笑道,“娘子本就是如此容貌,有何不可?如此这般,也算是真名副其实。” 姜鸢梨白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嘴角却是挂着笑意。 “这个柳三郎是性情顽劣之人,自幼风流成性,偏爱寻花问柳,就连他这大娘子也是掠夺良家而来,本命姜婉,换了个名字,改成了姜沉鱼,这名字便是他取得。” 姜鸢梨眼睛轻眨,垂下眸来看着手中籍契之上的名字,却是觉得有些不顺眼了,只妥帖地收了起来不再去看。 “怎么?”盛景修歪着头去寻她的眼睛,“不喜欢?”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本是夸赞女子容貌美丽,原本该是好词,可如今落在这柳三郎的口中却有污秽之意,又让可怜的无辜之女遭此祸事,玷污了这二字,觉得碍眼。” 盛景修闻言眸子微闪,片刻后重新抬起。 “你若是不喜欢的话,不如再换一个。” “倒是也没有这么麻烦。只是别叫我瞧着这柳三郎就是了,总是膈应。” “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心。”盛景修说道,“这柳三郎已经于半年前死了。” “死了?” “既然是换身份,若是这人还活着岂能了得?”盛景修道,“这柳三郎继承了祖上不少家产,又不思经营,四处败活,原先颇为丰厚的家产也叫他败的就剩下个面子了,里头完全亏空。” “加之柳三郎之前在大抵是在永安坊耍过一阵子的,欠了永安坊不少银子,这柳三郎就跑了,前几天追影才叫人落实了,这柳三郎早就已经于半年前客死他乡了,只不过无人认领,现在还挂着无名尸呢。” 这样的无名尸,自然也不会有人去追究他到底是谁了。 这世上,本就是有许许多多的人,生于这时间的时候不情不愿,离开的时候却是不明不白,来去都没有留下半分生息,也不会有人在意。 “这柳三郎居然有本事进永安坊?他是怎么进去的?” 他们当时可是废了不少力气才进去的。 “你真当那永安坊是什么王公贵族才能进的?这西南有几个能似你一般出手这般阔绰的人?” 姜鸢梨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我们一开始进不去,不是以为我给的少了,而是因为我给的多了是吗?” 正是因为出手过分阔绰,所以才会有了后来丽娘的试探。 “你想想,我们进去之后,看到的人确实都非富即贵,可里头是不是有不少寻常商户打扮的公子哥,这些人,凭着那一身的花酒气,能是什么世家清流养出来的?论起纨绔,京城里头的你也见过不少了,不比那勋爵人家养出来的,便是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与那些人想必又如何?” 经过盛景修这么一说,姜鸢梨才像是被人当头一棒给打醒过来一样。 正如盛景修所说,里头有些人便是跟姜明赫比都是不配的,站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来出身高低不同。 同样是败家子,有些就能称之为纨绔,说到底是因为这些人的身上还有那种世家才能养出来的矜贵,那是花 柳气都遮不住的,是从小融进了骨血里头的见识。而有些,譬如之前在永安坊里头看到的人,最多只能被称作败家子、公子哥儿,是穷人乍富,不过是一时的时运,并没有形成世代的根基与家风,自然也就不会有那种沉淀下来的富贵气了。 这个是一时半刻养不出来,也是装不出来的。 “丽娘有意试探我们……她是为了什么?给她那个二爹过滤可疑之人?” 第349章 瑶琴寄恨 第三百四十九章 瑶琴寄恨 “我看未必。”盛景修说,“你回想一下,这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显然是不知道从哪里听了永安坊出事的热闹急急赶过来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于那丽娘还上前悄声说了些什么,他这才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姜鸢梨顺着盛景修的话回想过去,当时的情景好似确实是如此。 “丽娘说完之后,这人依旧对我们没有半点提防,若非是他过于自大,便是丽娘压根没有跟他提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姜鸢梨思谋一二,迟疑着说道,“这人能当上永安坊的二当家,想来不会是愚蠢至轻狂可笑,这丽娘与他有隔阂?” “不急,等等就知道了,或许答案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姜鸢梨疑惑地看着盛景修,后者却笑的极甜,张开嘴,风流地咬了一口姜鸢梨送来的糕饼。 姜鸢梨转过身子。 这人,总是喜欢挑 逗她。 两人在这里吃了两盅茶,又闲聊了一会儿,眼瞧着时候也不早了,姜鸢梨又觉得有些犯困,便提出想要回去了。 盛景修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零碎,弯腰下来,想要将人给直接抱回去。结果不等姜鸢梨反抗,盛景修就先一步撤离手,直起身子朝后看去。 有人快步走了过来。 “爷,永安坊的丽娘来了。” 盛景修问,“从大牢里出来直接往这里来的?” “是。” 盛景修看了姜鸢梨一眼,眉头轻挑,“瞧,答案来了。” 姜鸢梨将自己有些揉乱的衣裳重新收拾妥当之后,丽娘便走了进来。 老远,便看到她那一身风韵天成的倩影。姜鸢梨到现在还是觉得十分的奇特,这丽娘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年纪,可这一身的妖媚劲儿,便是京城里最浪 荡的花魁娘子都未必能有。 也不知道,这姑娘究竟经历了一些什么。 思谋之间,丽娘近前来,见到二人直接跪下磕了个头。 “民女丽瑶琴给王爷、王妃娘娘请安。” 丽瑶琴。 姜鸢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丽娘闻言缓缓抬头,看着姜鸢梨,眼含悲戚。 “娘娘错了,民女这名字是,珍榖凉风着,瑶琴寄恨生。” 姜鸢梨闻言,下意识地看了旁边的盛景修一眼,随后挥挥手说道,“起来说话,赐座。” 丽娘并没有扭捏,坐下之后,看向二人道,“民女此番前来,有要事要禀告二位贵人,只是此刻,除了二位,我不相信任何人。” 盛景修抬眸看了一眼,追影已经开始将周围的人都撤走了,就连他也退到了十几米远的地方,并不近前。 丽娘见人都走了,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可未曾开口,又自己先笑了出来。 “我时常想,若是有一日,老天能够给我赐一个能将我心中的恨尽数报应到那些禽 兽身上的人,我一定要细细地将这些年的恩恩怨怨,人命血债,都说个清楚明白。可我以为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幻想,这个人是不会出现的,这一天也不会到来。可真的来了,我竟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就从永安坊说起吧。先说说,你口中的二爹是谁,这永安坊背后真正拍板的人又是谁。” 丽娘的情绪随着盛景修的问话也逐渐沉了下来。 她沉吟了一瞬,红唇轻启。 “这永安坊是四个拜把子兄弟一起管事的。不过,这其中除了老大沈不韦之外,余下的不过是狐假虎威,平日里只是帮着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以在这沈不韦身边混着打秋风罢了。” “沈不韦成立的这永安坊,一个是收敛财宝,掌握人的命脉;另一个便是利用女人,拉拢这西南之地有权有名之人。拿捏的就是这人性里最难抵制的四个字:酒色财气。”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即使不需要丽娘细说便也能知道这话里头的意思。 赌坊,最显眼的一个作用就是敛财。 赌徒,十赌九输,上了赌桌的人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成为赢家的,真正的赢家只有这设局的东家。 在赌 场里,有的是办法叫你腰缠万贯来,身无分文走,所谋取的乃是暴力!更不必说什么印子钱之类的东西了,灰色的收入更是数不胜数,这永安坊一个,只怕一年的收入就能耐抵得上京城一品官员十年的俸禄。 不过这还是单说是最好的、最干净的经营,如今这大多数的赌坊,更涉及一些不能说的“潜 规则”,其中大家其实几乎已经默认了的就是这丽娘口中说的“掌握人的把柄命脉。” 不管你是什么人,一开始能进这赌 场的,都是奔着一本万利来的,上了赌桌,没有一个人想过自己是会输的。 一旦上头,就会不顾一切,倾家荡产,甚至拿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作为交换。而此时,这永安坊就能够用银子低价买来平时买不来的东西,比如这人的把柄,比如这见不得人的各界消息。 而这些在日后,都能够给永安坊带来无尽的收益。 这是永安坊的财,但是对于永安坊来说,若是这背后没有一个能够庇护他的大佛的话,那么这财就会成为要他命的东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况这永安坊的盈利方式本就容易树敌,于是,这永安坊的第二个关键的地方就出现了——那就是酒色财气中的“色”。 同赌是一样的,色字头上一把刀,人人都知道,可是古往今来,真正能够对这个字敬而远之,做到洁身自好的,还真的是没有几个。 权色钱,这三者从来都是在一起的,钱打通权,色笼络权,这就是永安坊背后保护伞的由来。 丽娘说道,“二位还记得奴带您进去的时候经过的那些个别苑吗?” 姜鸢梨微微点头。 “那里头便是养着各地笼络而来的j女姬妾。有些是自愿投奔来的,大抵也都是活不出来了,为了谋求一个生路,可里头的大多数,却都是被逼来的!甚至是被骗来的!” 第350章 目的 第三百五十章 目的 “这些女子,其实无外乎分为三种,贱籍、良家、官家。” “还有官家子女?” 姜鸢梨对于前两者都不是很震惊,可在听见官家女子之后到底是有些意外的。 说到底,若是有别的活路,这下三流的路子大抵是谁都不愿意去触碰的,这些贱籍女子,有一大半都是实在是没有活路了,不得不才倚靠着这最为卑贱的法子谋生,至于那另一半,无外乎是家里子女太多,女子出嫁后就是别人的人,不少家中兄弟姐妹多的农村人,都会觉得把这女人卖了,才算是没有白忙活一场,于是等着家里的女儿大了,马上要嫁人,不能忙着在田里忙活的时候就会找来人牙子。有些良心的还会少收一些,指望着把人卖到些好的人家家里,没有良心的纵然是那本司三院,亦或者是什么低嫁的花 柳窑子,那都是不在话下的。 而这些基本上都是家境贫寒的人家才会出现的情况。凡是官家女子,大抵祖辈父兄里头都是有些本事的,即便是寻常的小吏,即使是亲戚之类的关系,但凡是能够帮衬着不叫子女入了贱籍的,也都是会帮衬一把的,因为这大离讲究的就是一个和光同尘,家族兴衰。一家之中有一个子女若是入了贱籍,整个家族都要跟着抬不起头来。那些活不起的人家连生活都是问题,每日背灼炎天光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可这些凡是进了仕宦之路的,大抵都是要些面子和身份的。 “自然。贱籍女子自然不必说,好些的给些面子由那几个小的出面梳笼过来,不好的,自然是像是物件儿一样的被丢过来,院子里的老 鸨们巴不得以她们来换些与永安坊搭上关系的话头。” “良家有些是给些银子就罢了,见钱眼开的爹娘多的是。有些是家里并不愿意,则是强夺,或是毫不讲道理,或是以家里的男丁的前程乃至生命相要挟,叫你不得不从!有些被看上的,甚至都已经是他人妇了,家里尚且有还要吃奶的孩子,也难逃被抓来的命运。可惜,夜夜里,那丝竹管弦、酒杯相撞的声音生生将这可怜之人的哭喊声都盖住了,鬼魂进了这永安坊都难得响声!” 丽娘说着,神情竟然也激动了起来,眼睛猩红,就连那声调都忍不住的扬高,带着难以遏制的怒意与激愤。那感觉不像是与他们在交代这前因后果,更像是久经压迫的人遇见了神明一样的控诉与呐喊。 姜鸢梨很难想象,月娘这个年纪,见过了这么多,还能爬到这个地位的,究竟经历了什么。 “至于那官家女子就更可怜了。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被用来交换家中父兄的前程的,若是谁被看上了,不从也要从,不管你是有婚约的还是待字闺中的,一杯迷魂酒下肚,醒来已经是不白身。这些人里头有良心的还会告诉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良心的,为了自己的面子,甚至还推说是女人们自己不小心,不懂得洁身自好,出外头拈花惹草,这才沾染了这些麻烦事,叫她们到死都以为是自己的错,快活的净是负心人。” 姜鸢梨犹豫了一下,问道,“竟没有一个是不愿意的?” “那自然是有的。”丽娘说道,“不过,那不愿意的就更惨了,官位丢了不说,命也丢了。去岁,赣榆县县令林旧稚因为自家女儿受辱,一怒之下要状告到京城,结果连西南都没出,就在路上别劫匪砍死了,全家上下,甚至连悄悄送到了家中妻子娘家的大儿子都没能保住性命,全死了。” 姜鸢梨身子僵直,不敢置信地看着丽娘,最后缓缓松软下身子来,一股子无力感遍布全身。 想过西南之地超脱于皇权之外,大抵是黑暗的,可却也没有想过竟然这么的无法无天。 怪不得在家中的时候就时常听姜思远说,有不少犯了事的官员被流放西南,结果却自己害怕的先在家中自尽了。 起初姜鸢梨还天真的以为是因为害怕这路上的山高水险和西南的毒虫毒瘴,如今想来,这背后只怕是还有这政治黑暗的一层原因在。 简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所以,这永安坊的人上头究竟是什么人在罩着?沈不韦与西南王之间可有什么关系?” 丽娘沉声说道,“我没有见过西南王,我只知道,沈不韦每年都会秘密将这永安坊锁上七日,邀请一些平日里都不能见到的大人物来此地,寻欢作乐。七日里丝竹燕乐不断,被玩弄死的女人、奴才,像是流水一样的被拉出去丢在了乱葬岗。” “连你这样的身份都不能进去伺候么?” 丽娘摇摇头,“我不敢有所隐瞒,我这位置原本是顶了前头的四娘上来的。四娘去岁进去伺候,结果,就再也没能回来。今年的七日宴还没有开始摆,所以我未能得见。” “不过!我敢确定,这里里头的人就是沈不韦巴结讨好的人,也是这西南之地暗网的关键布控人。只要把他们一锅端了,这西南的天就算是亮了。” 这七日宴不管有没有丽娘说的这么的夸张,可究竟是见不得人的就对了,既然是见不得人的,就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在,越是这样就是越是要看个究竟才行。 姜鸢梨本想开口再问丽娘几句,可却是被盛景修先一步给拦在了嘴里。 “你刚出大牢,便先回去休息,改日我们自然会去找你。” 丽娘红唇轻启,显然也是有未尽之语,不过在看了盛景修一眼之后终究也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起身,恭敬地拜了拜,然后便随着人快步出去了。 “你怎么不问了,是不信她么?” 盛景修道,“一来是关窍的所在她眼下并不能知道多少,二来确实也不可尽信。她说话半遮半掩,对自己如何上到了这个位置一笔带过,你觉得正常吗?” 第351章 食乃天也 第三百五十一章 食乃天也 姜鸢梨想到,“或许只是她说的,顶替了前一个人的位置呢?运气也说不好……” 姜鸢梨说这话的时候到底是带了几分主观了。 她对丽娘的印象其实并不差,也不知道是怎么,短短几次见面姜鸢梨就对她生出来一种莫名的怜悯之情来。 甚至于,丽娘其实都没有交代她是怎么入了这永安坊的。 “不对。”盛景修说,“不管是永安坊还是任何一处的名利场,讲究的就一个往上爬,尤其是他们这样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小人物,只有往上爬,爬到了足够高的地方才能给自己争取一个活着的权利,不叫他们随意的践踏侮辱。所以,即便是前头那个人意外死了,就算是轮也不该轮到她这么一个小娘子,有的是人盯着这块高位,你看她在永安坊时候说话做事的样子就知道了,她这个位子是很能说上话的。” 细想下来,这丽娘辛辛苦苦地爬到这个位置上,按理来说是不会帮着一个外人来绊倒永安坊的,没有什么动机,起码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这永安坊的人就算是再禽 兽不如,做的是丧尽天良的事情,可是他们终究是永娘的一个庇护,甚至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到了丽娘的这个位置上,她就已经与这些人同化了,是既得利益者。 就算是帮助盛景修把这永安坊给除去了,对于丽娘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好处。 要说只是因为良心上过不去的话,那可就有些难以说服人了。 这丽娘已经自这里摸爬滚打了这么长的时间,且经历了这么多,这样的人,要是仅仅依靠的是一个所谓的天然良知的话,大抵早就被这永安坊里头的人给生吞活剥了。 一定是有其他的东西在支撑着她的,只不过这里面或许涉及了许多是丽娘不愿意说的。也许只是不愿意说,也许是另外有很多不能说的。 可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他们都不能随随便便的对这么一个人所说的话就尽信。 盛景修知道她是个聪明人,所以也及时打断给她一些时间。 日子是一天天过的,事情也是一点点解决的,急不得,慢慢来。 姜鸢梨与盛景修在这里歇了一日之后,第二天便往另一处安顿了。 两人寻了一个一进一出的宅院,看着不大不小,刚刚好,与他们如今商人的身份正是应对。 姜鸢梨安置好之后,按着与盛景修约定的时辰往前厅里头去,便是要去如今的铺子上看看。 进门时,盛景修却是正拿着一个玲珑的瓷瓶在把玩。 “又得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难得看你这么入神。” 盛景修抬起头来,却是把姜鸢梨给吓了一跳。 “呀!这脸是怎么了。” 姜鸢梨连忙过去,只见盛景修的脸一半儿青筋凸 起,看着就像是被烧坏了一样,红里头泛着紫,皱皱巴巴的,十分的可怖。 “没事,一会儿便好了。”盛景修说。 姜鸢梨虽然慌乱,可也见盛景修如今好好的坐在这里,不喊不叫的,说话的时候也未见得有半分痛苦的情绪,便也就松了一口气,可到底还是有几分的担心。 “你这不知道又在脸上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好端端的,便是连五官都不甚分明了,我险些没有认出来你。” “认不出来就对了。”盛景修说,“见过你我的人虽然不多,可是之后到底在这里行走,顶着一张这样的脸,终究不方便,一会儿娘子也要辛苦坏了这张脸蛋才行。” 说着,盛景修将手里的玉瓶给拿了出来。 姜鸢梨看了一眼,横了盛景修一下,坐在了一旁。 “你长的这么好看,你毁了就是了,我不过是蒲柳之姿,用不上这样的东西。” 盛景修轻笑一声,竟然也缓缓收了回去。 姜鸢梨转过身来,撇嘴道,“你也是说,我长得不好看喽?” “嗯,我觉得娘子说也有几分道理,不用倒是也无妨。” 盛景修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姜鸢梨就像是自己吃了个苍蝇一样,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偏生这话还都是自己说的,人家就是说你说的有道理而已。 姜鸢梨抿着唇,也不好发作,可小眼睛倒是很诚实地白了盛景修好几眼。 盛景修瞅着,到底是笑出了声来。 他转过去道,“不漂亮在永安坊里能叫那么多人注意到了?瞧着他们看你,我几次没忍住差点发作。可,是药三分毒,这东西剂量用大了,用多了,难免对身子是有影响的。平时也就罢了,慢慢的调理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亏损,可你如今特殊,我总担心坏了你的身子。” 姜鸢梨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可若是如此,平时出去要是叫人瞧出来怎么办?” 玩笑归玩笑,她与盛景修这样的长相与身段,出去在这小城里却是难免是有些打眼的。偏生他们现在最为忌讳的就是打眼了。 “就学我之前,戴着面具吧。你是个女人,到时候只说是你与我出行时一道坏了脸,妇道人家不便如此见人,便戴了面具。说到底,也不会有人真的来摘你的面具。” 姜鸢梨闻言,便也应了。 两人修葺了半晌,便一道往这铺子里去了。 马车在大街上行驶,最终停在了一处店面不算小的酒楼跟前。 姜鸢梨下了马车,仰头去看,却见上面写着食楼二字。 姜鸢梨不免轻笑一声,“人家给自家的酒楼取名字,或是雅,或是俗而不失吉利大气,你这可倒好,够直白,直接一个食字,生怕旁人不知道这里是吃喝的所在。” “民以食为天,食乃天也,这酒楼可不是我出钱开的。” 姜鸢梨闻言顿了下,随后问道,“你是说,这是天子的酒楼?” 盛景修微微一笑,“出门在外,总得叫皇帝安心,时时知道臣子在做什么,也能免去我的许多后顾之忧。” 说完,盛景修便拉着姜鸢梨抬脚走了进去。 门口的店小二见盛景修前来,脚下的步子明显顿了一下。 第352章 小人当道 第三百五十二章 小人当道 姜鸢梨打眼瞧过去,便察觉眼前这人虽然看着平平无奇,隐匿在人群里也未能见着什么过人之处,可方才那一眼却透着机警,一看便是不是寻常店铺里头的小二能有的神色。 其人上前弓着身子打了个扫净。 “二位是头次来?可要进来尝尝咱们店里厨子的手艺?那都是打京城请来的名厨,便是皇上王爷的也是伺候过的。” 盛景修道,“真是瞎了你的狗眼,爷都不认识了,叫曹涣出来。” 姜鸢梨有些忍俊不禁。 盛景修若不是王爷的话,大抵也是个好梨园里头的当行,唱的戏一出是一出的,眼下瞧着,便是她这个枕边人也恍惚觉得他是这条街上的最纨绔的小爷才对。 二人被请进店里,寻了一个单独的雅间儿,不过须臾,便有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面白无须,细瘦无肉,看着有些泛虚色。 此人便是盛景修口中的曹涣了,也是宫里派来的人,算是皇上身边的亲信。 曹涣看了两人一眼,挥挥手,将众人屏退,随即躬身请安,跪倒在地。 “奴才曹涣,给二位主子请安。” 盛景修恢复正色,“起来说话。” 曹涣站起,仍旧是弓着身子,瞧着格外的恭敬。 “这食楼便一直是你打点的了?”盛景修问。 “回王爷的话,这食楼原先起是五年一换,奴才前头的乃是皇上大内总管的一个干儿子,叫安顺的,可惜了,在这里呆了两年,染了病,死了。后来又换了几个,也是一样,扛不住这西南的毒瘴湿气,死的死,病的病,最后唯独是奴才这辛者库出来的贱奴命硬,愣是没有死了,于是自六年前起就奴才接手了这食楼,到现在仍旧没换,许是万岁爷把奴才给忘了,到现在也没有叫奴才回去的意思。” 说着,这曹涣抬起打了三层褶皱的眼皮瞧过来,见姜鸢梨瞧他,猛地收回目光去,扯出一抹笑来。 “奴才想,王爷到此大抵是要看看账本,瞧瞧这食楼的经营的,奴才早就命人备好了,这就去让人拿来。” “不必了。”盛景修道,“今儿不过是来四处瞧瞧,上几样这酒楼的招牌菜,尝尝手艺。” 曹涣显然是没有想到盛景修今儿来是如此做派,反倒是怔了一会儿,等盛景修再次天眼看过去时,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应道,“是是,奴才这就去叫人备着。” 曹涣走后,姜鸢梨看看四周,刚要说话,却见盛景修伸出食指来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盛景修起身,四处看了看,随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孔洞,这孔洞是通着隔壁的。 盛景修看了一眼,将那虚掩着孔洞的花瓶重新放了回去,随后坐过来看向姜鸢梨。 不过一会儿,这菜就上来了,曹涣亲自张罗着,倒是显得热络。 “王爷,娘娘,菜上齐了,奴才害怕主子们吃着不自在,便在门外候着,要是需要人伺候了,主子们招呼一声,奴才就来了。” 这曹涣说着就要走。 姜鸢梨却是心里暗暗想笑。 这个曹涣委实不老实。 按理说,就算是在宫里旁边放着个伺候的人也是没什么的,反倒是都走了显得奇怪。纵然是要主子们吃的自在,也不必这么刻意。 只怕这曹涣是想要听着他们席间说些什么小话安心罢了。 盛景修却是将人先一步拦下了。 “且不忙,一道留下来就是。” 曹涣连忙推说道,“这可如何使得,奴才身份卑贱,王爷和娘娘乃是千金贵胄,怎么能跟奴才一起用饭呢,这要是叫人知道了,奴才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人砍得。” “既是我抬举你,也就不怕叫人知道。坐下就是。” 说话间,盛景修已经将酒杯都给曹涣摆下了。 曹涣看了盛景修一眼,到底是坐下了,可是却浑身都透着不自在,眼神都不敢乱飘一眼。 倒也不是这曹涣故意做出这等姿态来。一来是这大离的宦官委实地位有些地下,纵然是在皇上跟前开过脸的,可是在盛景修这样的皇亲贵胄跟前,也是个立不起来的奴才。再者,盛景修的身份终究特殊,在大离,摄政王盛景修便是在天子跟前也是可以挺直腰板说话的人,平日里他们这种身份,便是与盛景修说句话都是赏面,更不必说是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曹涣心里实在是又惊又喜,又十分的心虚。 原本他刚得信知道盛景修要来的时候,心里是害怕的,盛景修忽然来,少不得要一番盘问,曹涣这几天睡都没有睡好,做梦都在盘算着如何在盛景修跟前应付回话,可不想人真来了以后,只随便问了一句便再没有提半句此类的话,反倒是一张桌子上喝起了酒,叫曹涣真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一味的陪着小心,只怕是里头有什么炸。 可饶是再小心,曹涣这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沾沾自喜的。 毕竟他们这样的身份,除了在西南的这些日子,早些年在宫里,什么时候不是吃着别人的白眼和闲话过日子?便是同样的奴才,见了他们都要啐一口说句臭阉人,可转眼却能得了盛景修的抬举,一张桌子上吃酒,又由盛景修说了几句客套话,三杯酒下肚,这虚荣心就战胜了警惕,神色也开始飘忽了起来。 盛景修手中提着酒壶,酒水倾倒之间,酒面映照出曹涣晕红的脸来。 乌长的睫毛轻眨,抬手,盛景修将手里斟满的酒放在了曹涣的跟前。 曹涣原本还在云里雾里,接过来一饮而尽之后忽然意识到不对,吓得脸上的酒色瞬间消退了大半,一个没有坐稳,直接从凳子上翻倒,坐在了地上。 曹涣慌忙爬起来,手脚到处飞,勉强才跪好。 “奴才该死,奴才喝多了,在王爷跟前失态,竟然将王爷给奴才倒酒,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王爷赎罪。” 盛景修修长的手指轻捏着青瓷酒盏,缓缓扬起手,一饮而尽。 “无妨。” 第353章 不得不留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不得不留 盛景修伸手,抓住了曹涣的手臂,微微用力将人带起。 曹涣整个人患得患失地随着盛景修的动作起身,不安地看着对面的人。 盛景修此刻被药水毁得有些狰狞的脸更显的有些阴沉不定,叫人捉摸不透他的喜怒,本能地生出三分害怕来。 在曹涣坐下的前一秒,他忽然抖了一下,惊恐地看着盛景修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坐。”盛景修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你不必害怕。”盛景修说,“这些年将你扔在这蛮荒之地,也是辛苦你了。西南之地经营往来不易,还要给朝廷打探这里的消息,想来你也吃了不少的苦,这桌酒菜,便是代圣上赏你的,不必如此诚惶诚恐。” “是……不是,奴才没有什么辛苦的,为主子效力罢了。只要主子们还用的上奴才,奴才自当是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盛景修看了他一眼,半是玩笑地说道,“看来这酒还是没有喝到份上啊。” 曹涣小心翼翼地看了盛景修一眼,看他脸上是玩笑的神色,便也松了一口气,只道,“在王爷跟前到底不能失仪了才是。” 盛景修抬眼看他,“吃好了吗?” 曹涣顿了一下,连忙道,“奴才吃好了,吃好了。” “好,既然吃好了,我也就不留你了,叫人下去伺候着歇着吧。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 说完,盛景修便自顾自地坐下,再也不去看他。 曹涣迟疑地看了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姜鸢梨一眼,后者笑着转头说道,“想来我也是该起身送送曹内侍的。” 曹涣惊得连忙起身,“娘娘折煞奴才,奴才告辞。若是有什么吩咐,奴才就在隔壁。” 房门开合,曹涣一头雾水地便走了。 姜鸢梨看盛景修的脸色并不好,便起身走到盛景修的身后轻轻抬手在他的鬓角处按着。 “看你也吃了几杯酒,咱们回吧?” 盛景修淡淡地嗯了一声。 上了马车,姜鸢梨放下了的车帘,回头看着盛景修的神色。 “这个曹涣不老实,透着心虚。” 盛景修冷笑一声,“心虚的很,坐都坐不稳,吃酒吃成那样都留着心眼,也是个嘴紧的。” 盛景修说着,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抬举他,若是怀疑,不妨直接拷问就是了。我瞧着他倒是个色厉内荏的。” “不是怀疑。”盛景修说,“曹涣和西南王手下的人勾结,是十有八 九的事,只不过眼下还缺少一些要紧的证据罢了。” “既如此,你怎么不知道把人扣了就是,不过是一个奴才,主要这么劳师动众么?” 姜鸢梨知道盛景修能说十有八 九,那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委实不懂为什么要与这么一个奴才周旋,便是知州判官,也没见盛景修这么警惕费神过的。 “他到底不同。”盛景修说道,“这个曹涣原本只是在辛者库当差的贱奴,后来因为救过年少时候的皇帝一命,从此成了皇帝的心腹。皇上多疑,在他心里,纵然是对这曹涣有怀疑,可未必就更信你我。就像我说的,来这里是为了叫京城里安心,而留下曹涣也是一样的道理。” 就算是真的抓住了曹涣的把柄也是不能轻易动的。 “再者,这个曹涣虽然是个小人,可是个畏威不畏德的小人,来之前我就查过这个人,此人是典型的欺软怕硬,首鼠两端,只要镇得住他,是十分的好控制的。若是到时候再换来一个难应付的,反倒是麻烦。” “那你今天这是什么意思?也没见你做什么,只是吃一顿酒就走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盛景修道,“本来也没打算什么,只是终究要亲自来看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下这顿酒下来,心里也大概有数了。” 盛景修看着前方,眸光微闪。 “既然不能除掉,就把他变成自己的狗就是了。”盛景修说,“换个角度想,这个曹涣也并非没有好处,用好了,便是个三姓家奴,好处倒是也不少,值得费一番功夫。” 姜鸢梨知道盛景修心里大约是已经有了计较也不再多问,只是却另提了一件事。 “我们从那小客栈里出来两天一夜了,当初跟着的那个女人眼下也不见了,不是寻着私盐来的么,怎么越追越远了。” “那个女人自然还有她的用处。只是眼下所有的症结只怕是都在永安坊身上,顺藤摸瓜,不急,到底是跑不了的。” 马车缓缓行驶,在长街上一路略过,只留下了两道浅浅的车辙。 盛景修连着三天都叫这曹涣来院里,却并不说什么,只是闲聊些有的没的,像是这西南的风土人情,京城的今昔变化,好似真的是把这曹涣当成了自己的兄弟一样。 不过,这曹涣显然也不是个能轻易信了的,虽然时不时地有些飘忽,可到了关键的时节到底是会收回去,并不多话,终究留着几分小心。 姜鸢梨以为这样的日子大抵还要持续一些时候,可不想,这天,盛景修却忽然不叫这曹涣来了,反倒是唤了曹涣手底下一个常跟着的年轻的,叫庆儿的,听说是曹涣在这里认的一个干儿子。 大抵这人都是缺什么便盼什么的,乞丐想金钱,太监盼子孙,自来这有些本事的阉人,总是都跳不过两个事,一是找些姬妾养着,而是寻来子女认了,算是给自己的祖上和自己留下个安慰。 这庆儿原本是一户农户人家的孩子,后来认了曹涣当干爹之后便随了曹涣的姓氏,叫做了曹庆。 曹涣对这个干儿子倒是没的说,像是在他身上全自己的缺憾似的,不过刚十五就给娶了两房姬妾,又时常带在身边亲自调 教教导着,倒是把曹庆教的格外的机灵。 曹庆到了盛景修跟前甚至要比曹涣还要从容淡定几分,该应便应,该伺候便伺候,该回话便回话,便是比起宫里的奴才也不逞多让,十分的得体大方,倒是叫姜鸢梨高看一眼。 第354章 子息 第三百五十四章 子息 晨起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于是空气里也透着一股子阴冷的劲儿。 “冬雨最是磨人了,幸而我昨天把这护膝都绣好了,今儿姑娘穿上必然是暖和的。” 玉竹仍旧是习惯性的唤她姑娘,不过是想起来了叫声夫人或者是王妃娘娘。平日里无人的时候,姜鸢梨倒是也不提醒她了,说到底,她也总觉得‘姑娘’这叫法总是要更亲切一些。 姜鸢梨接过玉竹递过来的护膝看了一眼,却见上面绣的竟然是鸳鸯的花样子,便是笑了。 “今儿这是怎么,怎么绣起了鸳鸯,莫不是姑娘到了年纪,恨嫁了?” 玉竹闻言,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姑娘,你说什么呢?” “怎么,我说错了?不然好好的,怎么忽然不绣你绘制的那些花草祥瑞,倒是开始绣鸳鸯了。当真不是想着旁人绣的?” “姑娘!”玉竹急的跺了一下脚,忙折返回去,将另一个还没有来得及绣好的护膝拿了出来,一股脑胡乱地塞给了姜鸢梨。 “这都是为了姑娘给王爷绣的,想着姑娘和王爷用着鸳鸯,盼的也是一个夫妻和美,偏生姑娘懒就算了,还反过来要借着这事儿打趣旁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姑娘!” 姜鸢梨瞧了一眼,这另一幅还真的还是与自己腿上的这个是一对儿。 细想起来,姜鸢梨跟了盛景修这么久了,确实是没有亲手给他做过什么针线活儿,便是什么地方需要缝补了,都是下面的人来做的。 姜鸢梨也不是没有这个心,实在是技艺有限,想着就算是自己做了什么,可到底盛景修不是一般人,总不好穿着歪歪扭扭的针线活儿出去叫人笑话,于是便也打着不为难旁人的旗子也不难为自己了,便也没有再提。不过如今这护膝倒是个好的,总归是罩在衣袍下头的,旁人也瞧不见。再者这里不是京城,这又是个在家里用的玩意儿,也没有这么多的规矩可讲,亦没有那么多的“正经人”要见,于是也说不上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了。 姜鸢梨手指捏着那护膝,看向玉竹。 “我既得罪了你,便也不敢指望你给我好好的做完了。话说的早了些,便是我该着的。那剩下的就我自己来吧。” 玉竹是个实心眼子,对旁人倒是还有些机灵劲儿,可还是在姜鸢梨的面前,便是一根肠子通到了心上,听见什么就是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来是不会拐一个弯子的。 于是见姜鸢梨这么说之后,嘴一撇,上前便要将那护膝收回去,却是被姜鸢梨给躲开了。 “怎么,这也不给我了?” 玉竹道,“我来做完再给姑娘。我怎么可能不给姑娘和王爷好好做呢。姑娘你净是逗我。” “得罪了你还如何好好做。”姜鸢梨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这叫什么得罪?” 玉竹说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寻着姜鸢梨的眼睛看了过去,见她眸子里含着揶揄和笑意,便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姑娘,你要是想要借着这个底子亲手给王爷做就直说,还这么七拐八拐的,又是何必。啧啧。” 姜鸢梨笑笑。 “不过我这做的,怕是要狗尾续貂,毁了你前头的基业了。” “这怕什么?这送人东西,尤其是这知冷知热的东西,最重要的是送的人还有这上头的心意。就是把全天下最好的绣娘都找过来,未必比得上姑娘一块到处掉絮的棉花布。” 姜鸢梨点点头,随后抄手假装着捏了玉竹一把。 “什么掉絮的棉花布,你个嘴上不吃亏的小丫头。” 屋子里全是欢快的笑声。 姜鸢梨余下的日子闲来无事就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头进行着“狗尾续貂”的大业。虽然这原本玉竹就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点,可是姜鸢梨还是废了七八日的功夫,且最后歪歪扭扭的,愣是把好好的鸳鸯给变成了野鸡。 姜鸢梨虽然看着有些滑稽可笑,但是却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眼前这破破烂烂的针线活儿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就算是拆了重做,也不会比这个更好,哪怕是一星半点,百年也就认了,老老实实地收好,见时间还早,这些日子又没有怎么与盛景修说话,便径自一个人往盛景修白天里常在的书房里去了。 姜鸢梨进门的时候见盛景修正看着一张画像在出神。 见到姜鸢梨进来,盛景修连忙亲自上去迎接,随后对姜鸢梨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姜鸢梨将这装着护膝的盒子搁在一旁,只说道,“来瞧瞧你,看什么呢?” 姜鸢梨凑过去,见这桌子上放着的是一个小孩子的画像,看着十分的乖巧可爱,不过眉宇之间却能看出几分熟悉的感觉来。 姜鸢梨仔细地端详了半晌,随即问道,“这个娃娃是曹家的孩子?” 盛景修点头,“曹涣的孙子,也是曹庆的第一个儿子。” 姜鸢梨验证了这熟悉感果真是从曹家那里来的之后,又重新对着这画像看了起来。要说这曹涣自己虽然不怎么样,可是这下面的儿孙却是养的很好的,也不知道这曹涣当年是不是真的从农户人家认养来的孩子,还是把什么好人家的孩子给偷换了过来,总归这曹涣是个聪明的,瞧着这个小的孙子不过三五岁的年纪却也有一股子聪明像,一看即使教的很好的孩子。 姜鸢梨坐在一旁的矮榻上,看着盛景修。 “瞧你这是这几天在曹庆的身上没有找到弱处,倒是把注意力放在了他孩子身上了。难不成你要对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动手?” 盛景修笑笑,“我倒也不至于这么龌龊。即便是真这么龌龊,曹庆也尚且不值得我如此。” 姜鸢梨抬着眼皮,一眼眼地看着他。 “这不过是今儿追影送过来的,这孩子是曹庆唯一的儿子,也是曹庆和他病故的前任妻子留下来的唯一的子息,曹庆很是喜欢。” 第355章 贪念 第三百五十五章 贪念 “听说他这个儿子,年纪这么小就能诵章读句,三岁看小,人人都说曹家以后是要出宰府相公的门第。” 这话或许是有几分是因着这曹涣现有的本事说的,恭维讨巧,自然是不能说绝没有的。可姜鸢梨却也信这孩子是真聪明,人说聪明是可以着相的,这孩子瞧着,确实是有几分不一般的姿态。好似犹龙生于蛇腹,即使很小尚且没有张开,却也能一眼就叫人看出,这是龙而非蛇。 “不过……”姜鸢梨抬起头,看向盛景修,“我虽然是一介女子,不曾清楚朝廷的用人标准,可,这曹家的门第,只怕是不能封侯拜相的吧?” 盛景修嘴角勾起。 “生在曹家,是这个孩子的好命,却也是这个孩子的不幸。” 大离如今的用人标准,虽然说的是不拘一格,只要是通过了科考,是真正的有才能之人,就可以登上政治的舞台,在官场上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然则,这不过是表面上的说辞而已。 人人都知道,在京城,在整个大离,有人脉的,有出身的,自然可以通过家族之间的利益置换平步青云,可是没有身份,没有家族里头世代积累下来的人脉来为其铺陈打点的,想要出人头地,在海一样的官场里露出头来,那简直是寸步难行,除非你是真的有天纵之才,同时还要保证自己在施展这天纵之才之前不会以为“怀璧其罪”而成为一个倒霉的冤死鬼。这一步步,说起来容易,可是真的坐起来,古往今来有几个人? 更何况,以上说的情况,还是说这出身是清清白白、正正经经的寒门。而像是曹家这样的出身,虽然眼下站了一个表面上的尊重,可实际上,不仅和“清贵”这两个字丝毫不沾,甚至在世人的眼里,莫说是出身青白的寒门,就便是比起那烟花 柳巷里头的J女,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也未见得好多少,甚至不如。 古往今来,还从未听说过谁家是阉人的后代却能封侯拜相的,唯独一个,便是汉魏的曹操。不过他这权位可不是靠皇帝赏赐来的,而是靠造反得来的。 显然,如今的曹家和那时的曹家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便是当时的汉魏与如今的大离也根本不是一码事。 也就是说,曹涣这个孙子,想要出人头地,走仕途这条路不能说行不通,只能说,一生沉 沦下廖就已经是他可以预计的最好的未来了。 当然,这个孩子也可以选择一辈子呆在这里,当他的闲散公子,想来曹涣给他积累下来的财富也足够此生挥霍。不过,若是这孩子痴傻不堪,有曹涣这个靠山自然就是好的,可偏偏这孩子天生聪颖,那么这福气就成了祸患了。 人心难平,欲壑难填,这是天性,谁也没有办法改变,也没有办法逃避。 “王爷,曹庆过来了。” 盛景修抬眼瞧了一眼,转而看向姜鸢梨,后者微微挑眉。 “瞧你这样子,八成又不知道在算计什么,只怕是连我也成了你的棋子吧。” “妻子,不是棋子。”盛景修嘴角轻轻勾起,随即朝姜鸢梨招了招手。 姜鸢梨俯身贴耳过去,听他说完之后,迟疑地说道,“你是要,试探?” “许多事情光看是看不出来的,就好比你同一个人做交易,嘴上承诺的五百两跟真正把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堆在他的面前所造成的效果是不一样的。起码也要看看,这个曹庆究竟是真的对外物无欲还是装的。若是后者,倒是能省去不少麻烦。” 姜鸢梨眸子轻转,开口对旁边伺候的人说道,“你去找玉竹来,叫她取一件像样的首饰过来,务必与她说明,一定要像样。” 盛景修看了姜鸢梨一眼,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指尖。 风吹小院,姜鸢梨的发丝随风飘散在空中,雾一样的,时不时洒落在莹润的脸庞上,更显出了几分清冷的美感。 玉竹给姜鸢梨送来一盏热茶,然后垫着脚,伸长了脖子往外瞧着。 “哎哎,来了。” 姜鸢梨闻言抬起眼皮瞧过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长相秀气的女子,容貌不算绝色,甚至有些平淡,可却胜在气质,像是白水一样的,乍喝无味,却叫你总觉得舒服自在,也是不可缺少的存在。 此人乃是曹庆后来娶的妾室,名叫柳儿,听说是曹庆早些年在农家地头的时候就认识的青梅竹马,不过因为出身过分卑贱——听说爹娘都是在梨园给人卖唱的下九流,所以便不得曹涣喜欢,还是在曹庆按着曹涣的意思娶了两房夫人之后,这才给抬进门的。 寻常人家的妾室,尤其是这种出身卑贱却是因为因缘际会一朝得宠就登上了高枝的,大多数都会迷失自己,表现在外就是过度的以金银玉器还有绫罗绸缎一类的来装点自己,恨不得让自己与过去截然不同,让所有人都认不出来自己,好似这样就可以把那些屈辱的岁月从自己的生命里剥离出去,仿佛生来就如此的高贵。虽然这么做最后的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 然则这柳儿却是穿着一身淡雅的衣裳,料子也不过是寻常的锦缎,且瞧得出来是有九成以上的新气的,大抵是为了今天特意翻找出来的衣裳。可见平时倒也并不奢靡。 那妇人被下人领着往这边来,虽没有什么太过露怯的举动,可到底举止之间是透着拘束的。 见到姜鸢梨看过来的目光,妇人先是打量了一眼,随后立刻低下头,不敢与姜鸢梨对视。 待到前来,未等站定,那妇人就急急拜了下去。 “民妇给王妃娘娘磕头请安。” 姜鸢梨撩了手里的茶杯,轻笑着起身将人给扶了起来,“这里不是京城,我们这趟出来也不过是四处走走看看罢了,既出了宫,来了你这的地方,便也没有什么王妃民妇的,坐下说话吧。” 第356章 试探 第三百五十六章 试探 姜鸢梨把人扶起来,然后将人安顿在了自己左手旁边的凳子上,又唤人给端了热茶来,亲手递了过去。 “尝尝,这是从京城里出发的时候专程带的茶,皇上赐的,听说是去岁最好的一茬龙井,味道是好,又是清口的绿茶,想来你大抵是吃得惯的。” 柳儿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去,连说了三声使不得这才接过来抿了一口。 “怎么样?” “宫里赐的东西自然是好的。”说完,又斟酌着补充了一句,“王爷和娘娘得的,也自然是顶好的。” 姜鸢梨笑笑,只说道,“我原是请你吃茶,怎么你倒是拿话来搪塞揶揄我?” 柳儿忙说道,“不是,这些话都是民妇的真心话,这茶是稀罕物。” “是吗。” 姜鸢梨嘴角含着笑,同样伸手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来,低头抿了一口,随即看着远处状似随意地说道,“我听说,曹家平日里吃的都是最好的茶,宫里有的曹家都有,宫里没有的,曹家也有。尤其是这西南的云茶,我听说,连着三年,朝廷要这云茶要了好几次,可拢共都得不了几两云山岩壁上顶好的那树,倒是这曹家好似没怎么断过。” 柳儿闻言,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娘娘,民妇所……” “瞧瞧。”姜鸢梨没等柳儿说话,就先一步打断了她,“说了没有什么王妃民妇的,你怎么又跪下了。” 姜鸢梨伸手重新将人扶起来,随后看了一眼柳儿。 “我许是吓着你了,看你脸色都变了。”姜鸢梨笑的和蔼,倒不像是故意刁难的模样。 紧接着,姜鸢梨又扯着手里的绢子,慢吞吞地开口。 “我与你说的全是直面上的话,你不必在心里打什么弯子,我也清楚,到底是我们这身份有些唬人,想来今儿你家官人带你来之前,也没有少叮嘱你怎么说话,怎么办事。可是他忽略的是,咱们都是女人,我自然清楚你,不过是妾室罢了,再怎么,难道能难为到你的头上?” “更何况,我也说了,出了京城里,没有什么王爷王妃的。到底是做到了顶的命数,我们也不是那没事专爱瞎折腾的。” 柳儿只觉得姜鸢梨的这话说的既坦诚又云山雾罩的,像是在大雾天里看远处的高山一样。直愣愣的就在眼前,你也能清楚的看到那是青山,可是偏偏又遮了一层薄薄的云雾,叫你总回生出一种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幻的感觉来。恰如此刻,柳儿一方面觉得姜鸢梨这番话似乎也是透着真诚的,可是一方面又觉得好似有什么坑在这下头埋着,不敢不用心。 于是,柳儿也只是陪着小心地说道,“是,娘娘说的自然是对的。” 姜鸢梨轻笑一声。 “什么是我说的,这些话都是我听来的,尤其是这云茶的事儿,是我在宫里听那些个奴才嚼碎嘴子听来的。” “宫里?” 皇宫,也就是皇上住的地方。 姜鸢梨点头,“是,刚才不过是见了你,所以就把这话说给你来听听,全当是个玩笑了。” 姜鸢梨当不当玩笑其实不要紧,要紧是皇帝是不是也把这个事情当个玩笑来看待。 姜鸢梨继续说道,“听说你还有个小的养在跟前?” 柳儿从自己的思绪里惊出来,听到姜鸢梨如此问,便老实地回答道,“是有一个哥儿,眼下正在我跟前养着。” “我听说是前头的夫人留下的?” “是。” 姜鸢梨立刻显露出一脸羡慕的神色来:“瞧瞧,能叫你养这么一个哥儿在跟前到底是对你好的。说到底,这子女是女人一生的依靠,也是一个家族的未来和希望。” “娘娘说的是。” 柳儿本能地觉得姜鸢梨忽然这么提了一嘴大抵不是随口说起的,应该是下面还有后文,于是也不敢擅自乱说什么,只是乖巧的回应着,尽量让自己的话不会出现什么明显的纰漏和不得体的地方。 “你这脚跟前养着的哥儿,我倒是在宫里的时候也听太后提起过。太后说,你这个孩子,是十分聪明的,就是……就是可惜了……”姜鸢梨笑笑,没有说下去,倒是转了一个话锋,又把话给折返了回去,“不过一辈子当一个富贵闲人,在这里等什么时候钱财没了就随风而去,倒是也潇洒自在一辈子,人么,终究是有得有失的。” 姜鸢梨没有说尽的地方自然就是方才她与盛景修讨论的地方了。那就是这个孩子的出身,既是他此生的下限,又是他此生的上线,着实叫人觉得有些可惜。 柳儿自然也是能够听懂的。 这个孩子现在养在她的身边,柳儿是打心里把这个当成是自己的亲儿子来养的。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柳儿怎么可能不去打听这些事情?这里头的关窍所在,柳儿即使是不需要听人说明白也自然懂得。 “有些事情是天注定的,想来一切都是有天命安排的,只是按着命走就是了,至于走到了哪里,这就由不得自己了。” “事在人为,你这话说的倒是消极了。” 姜鸢梨说完,也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结太久的时间,而是转开了话题,开始与这柳儿聊起了诗词歌赋、品鉴珠宝,穿着打扮,插画品茶等一系列可有可无的东西。 闲聊了一会儿,忽然起了一阵寒风,姜鸢梨的头发还有身上的披风都给吹的直帮帮的。姜鸢梨立刻打了一个呵欠。 一旁的玉竹连忙说道,“姑娘,咱们回屋里换一件衣裳吧,要是着凉了王爷可是要心疼的。” 姜鸢梨点点头,随后起身看向对面的柳儿,“我先失陪一会儿,马上就回来。你请自便,需要什么就跟旁边的伺候的人说就是了。” 柳儿点点头,看着姜鸢梨离开回到了房间里。 在姜鸢梨刚刚转身的那一刻,柳儿看到了姜鸢梨掉在地上的一个东西——是一枚小巧玲珑的戒指,但是却一眼就能出价值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