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 第1章 皇帝重生 大周朝,南平三年春,三月十日寅时,天色还未亮,紫薇星忽暗又明。 位于京城中心的皇宫里,乾清宫龙榻原本沉睡的皇帝突然醒来。 朱维桢借着外室透进内室的烛光直勾勾的盯着熟悉的黄色大帐。 他记得自己昏睡前眼前一片黑暗仿若盲人,看着跪在龙榻边的继后想说些什么,可用尽力气也张不开嘴。只隐约听见耳边有人哭喊着陛下驾崩了,然后再没了知觉。 可现在,已经驾崩的老皇帝又醒过来了。 朱维桢抬胳膊看了看自己的手,记忆里自己断断续续病了两三月,喝药喝的倒了胃口。只喝的下些汤汤水水,身体虽不是骨瘦如柴,但也消瘦,平时保养得宜的手也因为病重显出了原本的苍老。 而现在眼前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手掌纹路清晰,白润绵软,昭示着主人的身体年轻且健康。 死而复生,如此离奇。 若不是仍躺在自己熟悉的龙床上,右手内侧的小痣仍在,朱维桢还以为自己和那些鬼怪异志里说的一样,附身在什么莫名其妙的人身上。 朱维桢还在诧异沉思时,忽然外室有脚步声响起。 被惊着的朱维桢抬头一看,原来是御前太监陈福,望着同样年轻了许多的面容,朱维桢收起心中的惊骇,语气略显平常的问道“陈福,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寅时正三刻。” 朱维桢揉了揉脑袋,不等陈福来扶自己撑着手坐起,“朕要起了,唤人进来伺候。” 春季天亮的晚,今日皇帝起的又比平常早大半个时辰,长寿殿里烛火通明。 朱维桢独自坐在正殿中间的大椅上闭目沉思,原本自己还有些疑虑,想着人到地府或许能重回年轻时候的状态。 可现在见过了本还活着的乾清宫太监首领兴安和御前太监陈福与陈新,朱维桢肯定了自己死而复生的猜测。 死而复生这种事太过惊天,不知道是否有人会与自己有同样的经历? 朱维桢决定将这个秘密深埋于心底。 重新回到年轻的时候,朱维桢有些迫切的想见见许久未见的亲人,安抚自己受惊的心情,“陈福,派人去寿康宫传话,今日朕陪母后一起用早膳。” 陈福听了皇帝的话不敢即时应下,低声提醒道:“陛下,慈宁宫太皇太后已经备好了陛下和太后娘娘们的早膳。” 太皇太后?是了,自己现在还年轻,皇祖母和嫡母母后皇太后皆在,朱维桢缓了缓有些急切的神色,语气温和,“起来吧,不必派人去惊扰母后,朕今日先去皇祖母那。你去把昨日的奏章拿来,朕再看会。” 朱维桢经历了如此离谱的神鬼之事,竟一时疏忽,差点忘记了自己登基之初,皇祖母太皇太后还在。 先帝于泰康二十六年十一月驾崩,朱维桢作为太子于十九岁登基,奉皇祖母张太后为太皇太后居于慈宁宫;奉嫡母胡皇后为母后皇太后居于康宁宫;奉生母吴贤妃为圣母皇太后居于寿康宫。 先帝各位嫔妃们,有子女者皆奉为太妃太嫔。膝下有皇子公主的太妃太嫔们,待皇子公主开府便可随着子女去王府公主府养老。无子女者太妃太嫔可在兴隆宫相伴养老,其余低等嫔妃皆于皇觉寺出家为先帝祈福。 又在来年改年号为南平,南平元年,新帝即位大典后,立太子妃秦氏为皇后,太子良娣沈氏为仪嫔;太子侍妾丁氏因育有皇长女被封为丁贵人,又在南平二年晋端嫔。 春日里多雨,朱维桢还没看一会奏章,便听见外头淅淅沥沥的在下着小雨。 此时才南平三年,今年二月才出先帝二十七个月的孝期。圣母皇太后的父亲吴辰卓还在朝上,初春寒冷,等候在殿外被雨打湿了衣裳叫圣母皇太后挂心。 朱维桢偏头看向侍立在一旁的陈福,吩咐道“陈福,你去太极殿传话,让众卿家去太极殿西侧殿等候。” 陈福应声退下后,朱维桢看着手上大名府知府的请安折。大名府知府沈端礼,成安伯堂弟,宫中仪嫔的父亲。 南平十六年,皇后秦氏病逝,圣母皇太后劝朱维桢立仪妃为继后。 仪嫔是先帝尚在时选的太子良娣,出身勋贵且入宫早资历深,南平四年因生二皇女晋仪妃,后又育有五皇女,若为继后也是可以的,可朱维桢有些犹豫。 南平十一年顺贵人生三皇子时,已有二皇女的仪妃求旨想抱养三皇子,还是两个月后她查出又有身孕,此事才暂且算了。 之后四皇子出生,恭美人难产使四皇子出生便丧母。事后有宫女告发,是仪妃想抱养四皇子所为,虽没有查出证据此事不了了之,可后宫皆知育有两位公主的仪妃的确一直想要皇子傍身。 因为这个朱维桢对仪妃一直有些芥蒂,仪妃有两位公主还想要皇子,不像对皇位无所图谋的样子。 南平十六年,他那时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并不喜欢有人打龙椅的主意。所以先以皇后孝期拒绝了圣母皇太后,只晋仪妃为仪贵妃,让她暂时掌管后宫。 因为继后的人选,朱维桢和自己的母后发生了些争执。那时候朱维桢登基十多年,皇威愈重,因被反驳懊恼,把母后娘家吴家子弟都调离京中。 可后来母后离自己而去,朱维桢又有些后悔,不过是个母子之间的小争执,不应该折腾舅舅和表兄弟们,让母亲伤心。 除了后宫之事,朱维桢登基后前十年前朝也不甚平静,南平四年的南沙湾洪水肆虐,冲破了河堤,冲毁了农田房屋;南平五年,时隔二十年与西梁的战争又起,断断续续打了五年;南平七年,作为大周粮仓的豫南府在冬季的时候又遇到了雪灾;南平八年,时隔四年的南沙湾再次决堤,天灾人祸无法避免,户部勉力支出,后来还是在南平九年的时候上书建议战事议和。 待前朝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朱维桢一看后宫,他年逾三十,可只有三位皇子。不待他整理后宫,外戚又出了幺蛾子,让朝臣们看了许多笑话。 等到晚年的时候,朱维桢回顾一生,只觉得早年颇有遗憾。 一是遗憾自己不熟悉兵家战事,让战争拖了太久,凭白耗空国力,最后议和还未占上风。 二是南平前十年,后宫夭折了好些孩子,连端妃所生的长子,也是打小就多病,好不容易养至成年,还让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 三是宗室外戚之祸,宗室外戚们无权有势,与皇家关系亲近,攀附者众多,做下恶事也有小人为其遮掩。拖到南平二十一年,才有人爆发出来,那年初夏汉川县地动,死伤者无数。有朝臣上折,说是皇帝未管理好宗室外戚,惹怒上天,使上天降下天罚。 朱维桢自己一生对待朝政兢兢业业不敢随心所欲,因为登基前十年户部吃紧,后来天下承平也不敢奢靡。 没想到自己为了名声没做的事,没享过的福,都叫宗室外戚给做下了,自己还为此还下了罪己诏。 朱维桢于南平三十九年驾崩,当了将近四十年皇帝。这是生平里唯一一道罪己诏,他到死的时候都在心里琢磨,史臣会不会为着这个在史书上乱写,胡乱败坏自己的名声! 回想了些往事,朱维桢合上手里的折子,心里思路清晰起来。上天有幸让他重新开始,以往那些遗憾和不愉快,自然会迎刃而解。 重来一世,他一定会治理好前朝后宫,孝顺太后,管理好宗亲;让朝廷不再因为天灾人祸步步维艰,让自己的长子能健康长大;也要不再为了琐事挟制太后,折腾舅舅们,让母后伤心;更要管理好无法无天的宗亲外戚,不让自己和皇室蒙羞。 第2章 朝政 朱维桢乱七八糟的想了些有的没的,手里折子也没看完几个,就到了上早朝的时间了。 先帝前年十一月初驾崩,南平元年开始,朝堂里忙着为先帝处理丧葬之事,修缮了先帝的寝陵,又忙着新帝登基和后宫有品级的娘娘们册封的典制。 南平二年举办了朝廷恩科的会试和殿试,现如今南平三年,先帝孝期已过,选秀将至。 先帝有五子十一女,朱维桢的四位皇弟如今还住在宫中,二弟三弟郑王曹王年纪已到,他们的王府去年就开始修建了,只待今年指婚开府。 因为皇帝日日常朝,朝中又没什么大事发生。工部又拿给两位亲王的府修情况磨牙,今早上朱维桢就看过工部呈的折子了,也批过了。 此刻又奏,听着便有些不耐烦。 朱惟桢记得南平四年的水灾,天灾虽不可避免,可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朱维桢手里捏着工部的折子,问工部尚书沈向涛,“年前蓟州上奏,南沙湾河堤需要修缮。工部有没有派人去蓟州府去查看?看过也要呈个具体的方案来。” 工部尚书还没回话,户部陈尚书的脸一下就垮了,蓟州南沙湾河堤年年修缮,都是州府自己召民工服役修缮。皇帝此时在朝堂上提,怕是想要搞大工程,户部又要掏银子了。 前年为先帝治丧,还有新皇登基就花了两笔。去年又有恩科和两座王府,今年又要选秀,户部的银子年年往外支,若朝廷有急事那就只能用先帝留下的老本了! 工部尚书沈向涛可不管陈老大人怎么想,既然皇帝问着他就实话实说:“陛下,沙湾决堤并非小事。先帝在位时,此处已决口数次,因水灾殃及泥沙淤积,堤坝数次修筑,也数次决口。光修河堤已然是治标不治本,要彻底解决沙湾决口,必要修渠引水。” 朱惟桢心中清楚修渠治水法对于每个王朝来说都是需要朝臣仔细商讨的大事,看到户部尚书脸色有变,想着户部可能有不同的意见,便问道:“陈卿可有不同见解?” “陛下,治水固然是长久之策,可若是大兴土木必要征召民夫数万,用银几百万。前年去年为修建先帝寝陵已征召过数万民夫。依臣之意,沙湾决堤数年之久,朝廷大可再缓两年,年景恢复,百姓修养生息再征民夫修渠治水。” 陈尚书刚说完就有都察院御史出来反驳。“陛下,臣以为修渠引水乃千秋之业,利国利民之举。堤坝决口,民田庄稼被淹没,百姓流离失所,这一点难道陈尚书难道不考虑吗?” 陈裕听着自己被扣上不管百姓死活的帽子,一脸不渝,怒目而视,“张御史说很自然有理,只是陛下登基两年有余,朝廷年年花费不少,户部也要留些应急银两。若现在便推行此事,臣请奏陛下,行募捐之举。”谁再敢给我乱扣帽子,募捐的时候我就专盯着你家! 陈尚书话音未落,兵部侍郎便出列了,“陛下,臣以为陈尚书说的有理,要彻底解决沙湾决堤,需要的征召大量民夫徭役。靖怀边境西梁一直扰边,此时不能过度消耗民力,以防西南不稳。” 兵部侍郎这话说到朱维桢心坎上了,西梁一直是大周的心头之患。前世南平十年议和后,因大周未占绝对上风,西梁先是明面上嫁公主,暗地里行间谍之事;后来又在南平二十七年再次开战。 至于朱维桢提起南沙湾治水,也是西南战事持续多年,等户部没银子了,盘账的时候发现,每年为蓟州拨的修堤治水安抚灾民的银子加起来都够给南沙湾疏通一条中等规模的水渠了,可蓟州每年修河堤只堵不疏,白白浪费银钱。 朱维桢沉思片刻,说道:“工部先派人去蓟州勘察情况,再拿出议案呈上来。兵部也把靖怀地方的边军情况,还有各地能调往靖怀的兵力盘点清楚,写个折子呈上来。” 这次他一定要凭着先知先觉出一口南平十年和谈的所受的气,至少要打的西梁无法再次挑起战事。 朝臣议好了政事,就该关心别的了,光禄寺少卿胡伯安出列,询问道:“陛下,寿安长公主同寿昌长公主寿辰将至,是否派人出京给两位长公主赏赐?” 胡伯安是母后皇太后的兄长,寿安长公主和寿昌长公主是母后皇太后所生,两位长公主现在都不在京中,他为两位长公主请奏请赏也是应当。 朱维桢点点头,应道:“三皇姐和四皇姐都不在京中,理应派人出京给皇姐们送去寿礼,等朕回宫后,就去和皇后说,叫内务府为皇姐们准备好。” 第3章 许久未见的太后们 待朱维桢下了朝,雨已经停了。 朱维桢回乾清宫换了身常服,坐上龙辇往慈宁宫去。 朱维桢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皇祖母和两位母后了,人去如灯灭,这么多年,能想起的都是皇祖母和母后们的好。 慈宁宫内,两位太后早就到了。 待皇帝给皇祖母和母后们请了安,太皇太后让皇帝坐到了自己身边,仔细看了看大孙儿,皱着眉问道:“皇帝,这两月怎么一直闷闷不乐,常忧伤身,你这么年轻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你看你,今年开年才几月,瘦了许多。” “皇祖母…”许久未听到来自长辈的关心朱维桢心里暖暖的,他感动的说道:“孙儿没事的,只是这些时日忙了些。” 太皇太后听他这么一说,叹了口气:“哀家也知道,皇帝勤政爱民,日日早朝不怠。可你也该明白,你是皇帝,陛下身体安康,才是万民之福。” 朱维桢听着皇祖母训话不敢怠慢,忙起身道:“皇祖母说的是,孙儿一定好好保重身体,不辜负皇祖母一片慈爱之心。” 母后皇太后整日在后宫待着,知道前几日承恩公夫人递了牌子进宫,听了皇帝的话噗嗤一笑。 待朱维桢坐下,她方正色道:“为了臣民,为了母后,哀家和圣母皇太后,皇帝是该好好保重身体。” 太皇太后听母后皇太后接话,点了点头“你母后说的极是,今日早晨还下着雨,春雨寒凉,皇帝可淋雨了?” “皇祖母,有宫人服侍着,哪会让孙儿淋雨。” “前朝的老大人们呢?他们可还好?”皇帝学太宗皇帝日日早朝,还开的都是大朝会,可累坏了那些老大人们了。 前几日太皇太后的弟妹承恩公夫人进宫,说承恩公年纪大了,想要把爵位让给长子。太皇太后有些担忧,她的几个侄子并不是各个都争气,日后怕是只能靠皇帝恩赏了。 朱维桢听着太皇太后关心朝臣,心思索了会,到底没记起太皇太后提起朝臣有什么事,只端正回道:“孙儿瞧着下雨,让他们先在侧殿等候。朝会时瞧着他们都还好。” “倒是皇祖母,只顾着关心别人,天气渐热,皇祖母也要好好保重身体。等明年夏天,孙儿学着父皇奉皇祖母去华阳宫别苑避暑。” “等明夏吧,那时候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走的动走不动?”听着皇帝提起让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儿子,太皇太后有些伤心,说话也丧气起来。 朱维桢看着因为自己提起父皇而伤心的皇祖母,急忙安慰起来了。“皇祖母身子硬朗康健,怎么会走不动。” 看着儿子提到了太皇太后伤心处,圣母皇太后忙出来打岔“母后,该摆早膳了。皇帝年轻,儿媳这个岁数了可经不住饿。” 时隔多年,朱维桢又和长辈们一起用膳,甚是感动怀念。 圣母皇太后趁着早膳过后宫人服侍太皇太后更衣的功夫,拉着他讲了承恩公夫人进宫的事,“前几日承恩公夫人进宫,说老承恩公年纪大了,日日早朝受不住,想把承恩公的爵位让给他家长子。” “舅公想要让爵给表叔?可以啊,舅公年纪大了,日日跟着上朝朕也于心不忍。” 南平三年到南平三十九年时间太久了,今日光记得圣母皇太后的父亲还在朝堂上,忘了还有这位老舅公。还好没单独赐个什么给外祖,不然今日这顿饭就吃不安生了。 圣母皇太后拿自己这个有些不开窍的儿子没办法,只好再给他说直白点,“承恩公让爵过后就该分家了,你那几个表叔和表弟也没几个有正经差事的。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也该恩赏一下。” 朱维桢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变相的求前程,前世做了三十几年老皇帝,能管他的人都走了,许久没人这样像他求前程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皇祖母还在,张家子弟想给自己捐个出身,应该没人为难他们吧?” “自己捐的出身有皇帝赐的体面?他们家本来就是外戚,也不用在乎非得清流出身。”吴太后狐疑的看着皇帝,她儿子不会打算不管外戚吧? 朱维桢说完就反应过来了,外戚可不能不管,太后家的,皇后家的,还有长公主们,以后还有高位嫔妃们的,这加起来几十家。 要不管他们,让他们凭身份乱来,最后朝臣弹劾都得他来收拾烂摊子。于是赶紧回道:“月中十五日的时候休朝,晌午里让他们家年轻子嗣进宫见一见,还有胡家和吴家舅舅家的子嗣一起来,朕找人校考他们一番,五城兵马司正好缺人。” 胡家和吴家长辈虽都有人在朝堂之上,可小辈里却是没有的,皇太后的子侄,也应当给些荫封,父皇当初没给,说不定就是想留着让自己施恩。 五城兵马司负责涉及京城治安管理的一些琐事,京中多权贵,最适合跟皇家有关系的外戚去得罪人。至于京城的安危,内有禁卫军,外有京营,这两个重要的地方可不能乱动。 母后皇太后在一旁听了一会,听着皇帝提到胡家,笑着接话:“哀家有两个不成器的侄子,月中让他们进宫来给母后和皇帝磕头。” 吴太后听后也满意的点点头,五城兵马司管理京城治安,正好可以侄儿们帮皇帝盯着皇城内外。 说完了外面的事,吴太后也有心关心关心后宫的事了,吴太后拉着皇帝,问他,“你是不是和皇后在闹什么脾气?怎么这么久没有进后宫了?”吴太后皱着眉,不高兴的说道“你不去看皇后,也该去看看端嫔和仪嫔她们。”皇帝不亲近后宫,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朱维桢哑然失笑,他早就忘记了现在是不是在和皇后闹脾气,不过太后为了孙子催着他进后宫的话倒是叫人怀念,朱维桢笑着答应道“儿子都知道了,儿子会去后宫的。” 第4章 后宫事 寅时还春雨绵绵,雨停后不过一个时辰,外头已阳光灿烂。 春日的阳光照耀在宫殿的琉璃瓦上,皇宫西北角的桃花林里桃花早已盛开。今早一场春雨,桃花被雨水打在地上,好似下了一场桃花雨。 朱维桢从慈宁宫出来,顺着宫墙走了会,看到这似曾相识的画面,朱维桢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重生以来紧绷的心神终于能放松下来,前朝后宫的重要人物刚才都已见过了,旧时的记忆也随着熟悉的人慢慢浮现。 随侍在朱维桢身后的乾清宫太监首领兴安听见皇帝叹气,急忙躬着身子“陛下,奴才这就叫桃灼殿的人来把殿外打扫干净。”这群该死的奴才,一不派人盯着他们就变着法子偷懒,陛下驾临也敢如此敷衍。 听见这话的朱维桢神色却更轻松了起来,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朕觉得这桃花飘零落在地上也算一幅别致的美景图。”虽是这么说,他并没有多看几眼眼前的景色,反而打算转身离去。 兴安听了也不敢回话,只一脸恭敬的跟在皇帝身后,这两月陛下的心情可不怎么好。 事实上此刻朱维桢心情颇为舒畅,呼吸之间雨后有些潮湿的空气进入肺腑,让朱维桢真切的感受到自己重新活过来了。能重新拥有年轻健康的身体,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安慰逐渐年迈的老皇帝。 从桃灼殿回寝宫乾清宫后,朱维桢还饶有兴致的让兴安去宫里藏书阁找了几本史书,随便翻了几页看了会当作消遣。 又品了品今年浙南送来的贡茶,一个人怡然自得的坐在偏殿消磨了一个下午。 前世早年勤勉约束自己,后来又为子嗣为帝位传承操心,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如此悠闲的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在前殿处理起了奏折,看的也多是不着急批复的地方大员们问圣躬安的请安折子。 刚朱维桢饶有兴致看了本淮西送来的弹劾折子,看完还笑出了声。 兴安小心的抬头看了看,见皇帝的神色轻松,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才上前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刚打发宫人来问您午膳在哪用膳?” 朱维桢抬头看兴安一眼,这一眼看的兴安都紧张了。他虽是早就跟边皇帝身边,也因此做了陛下寝宫的首领太监,可自从皇帝登基以来,严以律己,因此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跟着小心起来。 朱维桢看着兴安带着恳求的神色,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兴安眼见陛下坐着纹丝不动的样子,没有去皇后宫里的意思,心里叹了口气,表情更加可怜巴巴“陛下,端嫔娘娘也派人来说大公主想念父皇了。”后宫还未有皇子出生,这两个月陛下只去了几次后宫。今日慈宁宫寿请安,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对着他念叨了好一阵。 朱维桢看兴安做出这副怪样子,又想到早年他的子嗣的确有几分艰难,叹了口气对兴安吩咐道:“让人去告诉皇后,朕还有许多折子没看,不陪她用午膳了,晚上再过去看她。明日早膳前你去咸福宫把大公主带到慈宁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明日朕和大公主一起陪太皇太后用早膳。” 兴安赶紧应了下来,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退了出去。 等兴安退出去,朱维桢又拿起眼前的奏折。却因为想到还得明年才能出生的长子,怎么也看不下去,干脆把奏折扔在御案上,闭眼休息了起来。 既已出先帝孝期,今年本该是大选之年,可朱维桢仔细回顾南平三年的秀女,没有人生下能长成的皇子皇女。 记得刚登基前头几年他能坚持风雨无阻日日上着早朝,夏暑冬凉也少有歇息,也有子嗣不顺,不耐烦后宫烦扰的缘故。 想到这些朱维桢心里便有些索然无味,朝廷里既要修渠,又要练兵,都是花银子的大头,既然如此还不如把选秀往后推一年。 至于两位待指婚的皇弟,亲王正妃看的是出身教养,原本就不会因为秀女容貌姿色而决定,大可让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先看着,待明年直接给他们指婚便是。 第5章 同重生者带来的意外 永安宫西侧殿,明德堂内。 红珠放轻脚步进了内室,见床上的徐美人还在睡着,又悄声出门坐在外室守着。 红珠刚出了内室,床上躺着的女子便睁开眼睛。 徐婉燕真是又悔又恨,悔自己识人不清。南平六年堂嫂家的妹妹入选进宫,她本以为她们是亲戚,可以在深宫互相扶持。 却没想到李妍儿那个贱人竟在她背后捅她一刀,害死了她才八个月大的皇儿。她还没来的及给孩子报仇,竟然一场风寒去了。 没想到天理昭昭,老天爷竟给她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红珠,”在徐婉燕的记忆里红珠一直是个忠心的丫头,她因皇儿去世心里悲痛,深夜起了高热。为了求太医来给自己看诊,红珠夜闯宫禁。虽然求来了太医,可红珠也被皇后以儆效尤打板子,伤口感染去了。 “美人,您醒了!”红珠很快就掀帘进来,看到徐美人已经醒了,欣喜不已。“美人,您头还晕不晕了?要不请太医来瞧瞧。” “我没事,睡了一觉好多了。就是有些饿了,你先去御膳房要些吃的来。” “也到了午膳的时候了,奴婢这就叫人去御膳房,美人您等一会。”红珠匆匆出去很快又进来服侍徐美人起身梳洗。 徐婉燕看着身上的春衫,“红珠,今年夏天陛下奉太后去华阳宫别苑避暑预备带哪几位嫔妃?” “美人,先帝二十七个月的孝期刚过,陛下在上个月出孝的时候便说了,今年要和去年一样待在宫里。”绿珠小心提醒自己的主子。 先帝二十七个月孝期刚过?徐婉燕闭了闭眼睛,她果然重生回了那贱人还没进宫的时候。哈,这一世,她倒要看看没了她的帮助,李妍儿能踩着哪个上去。 “是我说错话了,天天闷在屋里,日子都过糊涂。你把日历表拿来给我看看,太后娘娘们的寿辰可不能记混了。” “南平三年三月十日!”徐婉燕看着面前的日历表,只觉得老天怜惜,上一世她本该有两个皇儿的,可惜南平三年三月她第一次怀孕,她不知道轻重,孩子在她腹中待了三月便没了。 那个在她还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失去的孩子,现在还在她肚子里! “美人?”红珠见徐美人呆呆的盯着手上的日历没反应,小心翼翼的喊了两声。“美人,您怎么了?” “没事,突然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徐婉燕手轻轻抚上了肚子,“你去坤宁宫回皇后娘娘说我腹痛,想求太医来看看。”重来一世,她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孩子。 这时外头进来进来了一个穿着褐色宫装的三等宫女“美人,午膳来了。” “端进来摆膳吧。”徐婉燕抬头对着小宫女说道。 等摆膳的小宫女退出内室,徐婉燕又催促红珠道“你先去坤宁宫求太医,再拿些银钱去御膳房,这几日照顾我辛苦你了,让御膳房给你加几日肉菜。” 红珠见她催的这般急不免担心“美人,你别着急,我现在就去,先让红芙进来服侍您。” 徐婉燕点点头让红芙进来,等红珠出去后慢慢沉静下来,重来一世她得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乾清宫内,独自用过午膳后,朱维桢批复了会其他奏折,拿起了寿安长公主驸马督尉从淮西呈奏的弹劾寿安长公主跋扈善妒的弹劾折子。 朱维桢笑着让兴安把这个折子连同寿安长公主递的请安折送去康宁宫给母后皇太后看看。 兴安迟疑了片刻,“陛下,这朝堂上的折子母后皇太后不会看的。” “无妨,折子上说的家事,皇姐离京快两年了,母后难免担心,好不容易递个折子回来,让母后看看也没什么。倒是驸马督尉该讲讲了,一点点小事还要大张旗鼓的从通政司递折子上来,让朝臣们看笑话。” 寿安长公主是母后皇太后的长女,寿安长公主的驸马都尉马明远是信武侯嫡次子,他家老夫人是太皇太后的亲妹妹。 当年先帝还在时,信武侯家老夫人为了自己不能承爵的小孙子,求娶了寿安长公主。现在太皇太后还在,这种两边都有靠山的小两口家庭矛盾还是让母后皇太后去烦恼的好。 待兴安走后,随手拿起桌上的书翻看着,不过看了几页,就听到外面儿有通传声,接着,陈福面带喜意慌忙的跑了进来:“陛下大喜,刚坤宁宫来报,徐美人有了身孕。” “真的?!”朱维桢合上手里的书,仔细回想起来,徐美人?云嫔!是了,徐美人南平三年曾怀有身孕,但没有生下来,这是朱维桢登基后的第一个有身孕的妃子,所以过了这么久还能让他有些印象。 记得南平五年的时候徐美人又生了位皇子,晋了云嫔。可惜那个皇子还未等到周岁赐名便夭折了,没多久云嫔因为思念皇子病逝了。 南平十年前,朱维桢夭折了好些皇子,云嫔去的早,又没有皇子公主长大,朱维桢差点把她忘了。 陈福瞧着皇帝面容震惊,只当皇帝因为一时惊喜没回过神来,又回道“回陛下,太医院院使江大人诊的脉,说徐美人已有一个半月身孕。” “好,给伺候徐美人的宫人赏一个月月钱,把今年靖怀郡进献的那尊白玉菩萨赏给徐美人,让她好好养胎。等皇嗣生下后,再晋为贵人。”或许徐美人身孕,就是改变前世的开始? 第6章 皇后与公主 傍晚,天边晚霞还未退去,朱维桢坐着轿辇往坤宁宫去。 坤宁宫就在乾清宫后头,沿着宫道没几步。在坤宁宫宫墙外就能看见从墙里伸出来的梨树枝桠。 这梨树还是二十几年前先帝在时为母后皇太后栽下的,先帝与母后皇太后感情极好,纵使母后皇太后没有生下皇子,也没有像前朝昭成皇帝一样因无子而废后。 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先帝驾崩母后皇太后搬去了寿宁宫,物是人非风景依旧。坤宁宫的梨树不知主人另居他处,依然在春日里抽出新芽,开了满树洁白的梨花。 龙辇停在坤宁宫的正门前,坤宁宫朱红色的大门大开着,坤宁宫的总管太监和兴安并排站在门前,带着一众宫人给朱维桢行礼。 朱维桢叫起后径直往里走,兴安自觉跟在皇帝身后。 刚进宫门就看见穿着大红色宫装头戴金色凤钗的皇后带着年仅三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大公主站在坤宁宫正殿前行礼。 皇后是先帝在时的选的太子妃,先帝自己后宫百花齐放,选儿媳时却中规中矩,皇后和仪妃都只是清秀,朱维桢年老时为皇子们选妃也学先帝如此行事。 皇后一举一动端庄大方,倒是旁边的粉团子学着大人样认认真真一板一眼的行礼,行完礼还抬头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父皇,认真的样子冰雪可爱。 朱维桢不禁走快了几步,等站在皇后面前扶起皇后,又抱起大公主捏了捏大公主的肉脸。 成年后的长女行事风风火火的,朱维桢太久没有看到长女这么天真可爱的时候了。 颠了颠怀中的大公主,朱维桢才转头和皇后说话“皇后今日怎么把大公主抱过来了?” 皇后微笑的看着朱维桢父女互动,听到皇帝问话回道“臣妾想着大公主好久没见过陛下了,今日陛下说要来,便让人去咸福宫把大公主抱来一起用晚膳。” 朱维桢听了满意的笑了笑,长女是他为数不多能无病无灾平平安安长大的孩子,此时看着长女,的确能让他心情有些安慰,“皇祖母说皇后宫里来了个擅长膳食的嬷嬷,大公主今天可是沾了父皇的光能一起尝尝,皇后可不要嫌弃大公主太能吃了。” 大公主听了父皇的话,害羞的往父皇怀里拱了拱,口中还小声的说着“母后,儿臣只吃一点点的。”说着就拿手指比划了一点点,朱惟桢看着那带着肉窝窝的小胖手,想笑又忍住了。 再过十年京中就要时兴起弱柳扶风式的美人了,那时候满宫都知道大公主日日减肥不成功。 皇后也跟着一起笑了,“李嬷嬷是南边来的,特别擅长做甜食,今儿有蜜汁糯米藕和冰糖鸭子,等下陛下也尝尝。” “那就摆膳吧”见怀中的长女已经有几分馋样,朱维桢便直接让宫人们摆膳了。 “这道水晶鸭子做的不错,给大公主尝尝,”朱维桢看着下首的女儿,含笑对皇后说道,“朕记得皇后家有个年长大公主两岁的侄女,等过些日子接进宫来和大公主一起玩耍,大公主这么大了还没有年岁相当的玩伴呢。” “臣妾侄女顽劣不懂规矩,怕带坏大公主。” 看明显皇后不愿意的样子,朱维桢也没继续说下去。 前世因为宫中多有孩子夭折,嫔妃们也不安分,朱维桢和皇后的情分越发浅薄。后来皇后无子早逝,安城侯家要把皇后侄女送到后宫中来。 朱维桢看着和自己长女年岁差不多的女孩,拒绝了安城侯府再送人入宫的想法。今日看着年轻时的皇后,想起了曾经的夫妻情分。便想着让她的侄女入宫陪伴大公主,日后再以皇后侄女的身份封个县主。 没想成皇后竟拒绝了,想是觉得侯府嫡女在家自由自在,进宫拘束,还要让着嫔妃所出公主。 既然如此,朱维桢也不再坚持。 朱维桢又提起早朝时胡伯安所奏,“三皇姐和四皇姐生辰快到了,皇后叫内务府给她们把生辰礼备好,朕派人给她们送去。” 皇后仔细应了,又同皇帝闲聊了几句后宫之事,待到用完晚膳后,朱维桢和皇后遣贴身宫人把大公主送回了咸福宫。 大公主走了,朱维桢独自和皇后坐椅子上品茶,看着年轻的皇后,朱维桢有些毛骨悚然,皇后去世的早,此时天色昏暗,他两坐在一起,朱维桢竟有种在地府同皇后相见的感觉。 这种想法太过惊悚,朱维桢一时之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品完了茶,也没与皇后多说什么闲话,便摆驾回了乾清宫,独自安抚自己那不能为外人道的紧张心虚之感。 第7章 宫墙琐事 三月十二日,天气晴朗了两日,晌午也开始热了起来。 朱维桢午睡起来后,在乾清宫内四处走了走。因为皇帝时常在这里召见前朝大臣,乾清宫布置的肃穆庄重。 朱维桢还没活动多久,有宫人禀报康宁宫的派宫人来了。让兴安把慈宁宫宫人请进来,“母后要给皇姐去信吗?” 慈宁宫的大太监规规矩矩的给皇带行了礼,也不起身,恭谨回道“回陛下,太后娘娘说寿安长公主和驸马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实在是不像话,这样有失皇家体面。还请陛下召他们回京,回京后太后娘娘也可以好好看着她们。” “那就召皇姐和驸马回京吧,兴安你去吏部走一趟,让他们遣人去接驸马差事。”前世这个时候回来的只有寿安皇姐,结果皇姐不在,驸马更无拘束。任职期满还久不归京,回京后竟还带着生了两儿一女的外室,满京叫嚷着要让外室成为二房! 朱维桢记得他的二房竟与靖怀郡的守边大将威武将军还有靖怀郡的粮官都有些牵扯,除此之外他还发展了一个真爱。那个真爱还是罪臣之女,她家下罪的原因便是南平五年丢失了往靖怀压用的军粮。 驸马两妾都涉及战事前线的官员,这等重要之事,竟然等到了南平八年他回京之后,寿安长公主要收拾他时才揭出来。 要不是驸马祭献真爱祭献的快,又有信武侯老夫人天天递牌子往太后面前哭诉,朱维桢倒是很想让他去和他的真爱团聚。 今世必须要把驸马都尉马明远提前带回来! 朱维桢自己在乾清宫歇了几日,终于受不住太皇太后话里话外的提醒,又在坤宁宫留宿起来。 这日,朱维桢和皇后刚歇下,睡前朱维桢还在琢磨明日晌午见太后家中子弟的事,听见外面有宫女太监在外面喊叫,“陛下,端嫔刚刚昏厥过去了,请您过去看看。” 朱维桢皱了皱眉,“什么时候宫人可以私闯皇后寝宫还高声喧哗了?还不堵嘴拉出去吗?” “臣妾听这宫人说,端嫔昏过去了?可别把公主吓着了,本宫和皇上一起去看看吧。”皇后说着话就起了身。 朱维桢看着皇后起了身,也顺势也坐了起来,“端嫔昏过去了让宫人去找太医,咸福宫没有人主持让仪嫔去盯着。明日去太后那请安过后皇后再和仪嫔一起去探望端嫔,咸福宫的人这么毛躁,让人把公主抱过来。这么晚了,宫门都要下匙了,这会再闹可不得惊动了太后。” “陛下,端嫔妹妹身子一向康健,连生病都少有,现在突然昏了过去,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咸福宫上下慌乱,怕是要吓着大公主,宫人们着急端嫔,顾不上大公主,大公主小小年纪要是惊着了那就不好了。仪嫔和端嫔同位,不好约束端嫔宫里的宫人们,大公主也想要父皇宽慰,还是皇上和本宫一起去看看吧。” 皇后说的有情有理,不过朱维桢还是拒绝了皇后一起过去看看的提议。“既然皇后关心端嫔和大公主,让兴安服侍着你去咸福宫看看,等太医诊治过后再遣宫人过来禀告,皇后回宫的时候把大公主带回来,今晚让她住坤宁宫。” 皇后去咸福宫后过了差不多两刻钟后,兴安回来回禀道“陛下,端嫔娘娘已经醒了,太医已经看过并无大碍。 “那大公主呢?怎么没抱过来?”朱维桢没看到大公主,皱着眉头问兴安。 兴安腰弯的更深了些,“端嫔娘娘说自己没事,不让皇后娘娘把大公主抱走。” ??“皇后没告诉端嫔把公主抱来坤宁宫是朕的旨意?”朱维桢神色不渝,皱着眉问道:“皇后呢?怎么没回来?” “皇后娘娘在等太医开药,说要等端嫔吃完药再回来,请陛下您先就寝。” 听兴安这样回话,既然长女有人照看,朱维桢便让兴安退下。 第8章 端嫔 等朱维桢早上醒来,看见皇后果然没有把大公主带回来,虽然昨晚让兴安混了过去,可是不代表他不会问皇后。 “皇后怎么没把大公主抱过来,端嫔有疾,大公主还年幼。”朱维桢沉着脸问皇后。 皇后语气缓和,解释道:“是臣妾的错,端嫔妹妹不愿意与大公主母女分离,大公主见母妃生病不愿意离开母妃。臣妾想着大公主虽年幼却已有了对母妃的孝心,便没有把大公主带到坤宁宫来。” “咸福宫和坤宁宫的路程已经远到叫端嫔和大公主母女分离了吗?即使大公主有孝敬母妃的心,可让三岁的幼儿在生病的长辈面前孝敬就是长辈不慈了。”朱维桢心中更为不满,他记得前世与端嫔一起为长子身体伤神操心的日子。记得端嫔曾说过,孩子就是她的命,她宁愿折寿也只要公主与皇子好好的,从头来看,怎么还有所不同了? “臣妾知错。”知道陛下喜爱长女,还爱屋及乌宠爱端嫔,皇后也不再辩解,直接请罪。 皇帝后宫这几年只有端嫔所生的大公主,因此太后皇帝都高看端嫔一眼,端嫔也时时把自己摆在曾是太子良娣的仪嫔前面。 昨日端嫔晕倒,皇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她又有了身孕,见皇帝对端嫔宫人闯坤宁宫不满,皇后才舒了一口气。等太医说端嫔只是身体羸弱,而不是又有身孕,皇后才彻底放心下来。 若是端嫔再有身孕,怕是要先与仪嫔封妃了。对于后宫两嫔,皇后只想见她们互相制衡,可不想让她们一人成势,日后来与自己挑事。 皇后认罪认的爽快,这倒让朱维桢不好意思了,这么为难皇后也没有意思。朱维桢未在此事上再做纠缠,便直接走了。 回乾清宫后朱维桢想了想,大公主才三岁,幼儿身体娇弱让人忧心。大公主还是得从端嫔宫里抱出来,至少等端嫔病好再送回去。 端嫔身体不适,该让其他人来精心照顾大公主才是,皇后无子不能体谅。可是朱维桢现在就大公主一个孩子,还是能健康活到成年的孩子,每一个能活到成年的孩子都值得朱维桢这个老父亲的关爱。 这样想着朱维桢打算等给皇太后请安过后去看看端嫔,顺便可以在请安的时候让圣母皇太后照顾一下大公主。 记得长子出生之后,因为体弱占据了端嫔大部分心神精力,大公主也常常去寿康宫小住的。 早朝过后,给皇祖母与母后问安过后,朱维桢便与圣母皇太后说了此事。 吴太后今日一大早就知道昨晚端嫔晕倒竟叫咸福宫人在宫门下匙之前,闯入坤宁宫求见皇帝。 虽心中对咸福宫人有些不满,又想着儿子现在膝下就只有大公主,语气淡淡的问道“皇后怎么没把大公主带到坤宁宫去?哀家怎么听说皇帝要推迟选秀?皇帝膝下无子还不愿选秀?这是为着什么?皇帝可要给哀家解释解释!” 朱维桢没想到圣母皇太后竟提起选秀之事,苦笑道:“母后,徐美人已有了身孕,宫中其他嫔妃也不是不能生育。儿子想着朝廷与西梁迟早有一战,还有南沙湾时常决堤,只堵不疏也不是个办法,偏偏这些都要花费银两。不如把选秀推迟一年,先算算这两处需要花费的银两再做打算。” 皇帝提起前朝之事,吴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可还是有些悻悻“选秀推迟一年,明年不还得再选。郑王曹王也大了,也该选正妃侧妃了!皇帝推迟选秀,旁人还以为你忌讳兄弟出宫开府呢!” 朱维桢倒也不是没这个意思,前世他执政前些年,宫中皇子少,不是病歪歪就是年幼,那时朱维桢可没少听吴太后说起该忌讳年长郑王的话。 只是日后之事也不必说给吴太后听,朱维桢只道“朕为了前朝之事,即使没有皇子,也要推迟选秀。郑王曹王作为皇弟不应该更体谅朕的心情吗?” 吴太后知道皇帝也不好出尔反尔,也只是抱怨几句,便不再提起,“皇帝可要对子嗣上些心,”又想到还在咸福宫的大公主,揉了揉眉头,长叹了一口气,才温和说道“哀家等会让宫人把大公主从咸福宫抱过来,哀家也想孙女了。”端嫔最近行事有些张狂了,还是把大公主带到寿康宫住一段时间,叫端嫔好好养病,顺便也静静心。 同圣母皇太后商量好后,想起昨日端嫔晕倒,朱维桢摆驾去了咸福宫。 朱维桢踏入咸福宫主殿,只看见了端嫔没有见着大公主。 不过朱维桢昨天晚上没来看端嫔心里还有些愧疚,就没有先问大公主。“端嫔你觉得好些了吗?今日太医来请过脉了吗?” 朱维桢说着就去拉端嫔的手,但没想到端嫔把手抽出来,端正的行了礼,才慢吞吞回道“回陛下话,嫔妾今日好多了,太医今日来请过脉了。” 朱维桢看了看端嫔,察觉端嫔态度有些冷淡,可能是因为自己昨晚没有来看她? 但朱维桢想着咸福宫宫人昨晚在坤宁宫高声呼喊之事,也没有宽慰端嫔。 “那你好好休养,太医开的药要按时服用,不要劳神。”说完朱维桢转头向殿内看去,“大公主呢?母后想孙女了,想让大公主去寿康宫住一段时间,正好这段时候端嫔你可以好好养身体,不然你病着还要分出精力照顾大公主,反而伤神。” “嫔妾的身体只是一些小毛病并无大碍,大公主有宫人们照顾也不劳神,再说嫔妾养着病看着大公主承欢膝下心里快慰,病也好的快些。”端嫔说着又板正的行了礼,心中还带着些许的委屈与不满。 朱维桢没想到端嫔竟然不想让大公主去寿康宫,但他又不好直接跟端嫔说其实朕和太后怕你生病照顾不好大公主,连累了朕的独苗苗,于是又劝道:“大公主在寿康宫替朕孝顺太后也是她的孝心,如果你想大公主可以让宫人们每日带着她来给你请安。等你病好了再让大公主住回来就是了。” “可嫔妾就想让大公主住在嫔妾身边,大公主从出生就没有和嫔妾分离过,嫔妾想到有些日子见不到大公主就心里难受。大公主要去了寿康宫,嫔妾就算想她也不舍得她这么小的孩子日日奔波过来给嫔妾请安,”端嫔说着就跪下了,皇帝不提昨日之事,今日又要抱走大公主,端嫔心中的委屈也化作了忐忑。 “寿康宫到咸福宫里的距离能用奔波来形容了?让宫人抱着大公主过来,也累不着大公主。朕给太后请安也不是日日坐着龙辇去的。”朱维桢完全不能理解端嫔的态度,好像大公主去了太后宫里她以后都见不到了一样。 朱维桢看端嫔还是跪在地上不起来,想了想又说道“等你病好了朕就让兴安把大公主抱回来,太后还有皇妹们要照顾,不会一直让大公主住在寿康宫里的。如果你觉得大公主日日请安累着,就让她三天来给你请安一次,让宫人抱着她来。” 朱维桢说完就示意旁边的宫人把端嫔扶起来。端嫔心中委屈又忐忑,见陛下已经做了决定不敢再反驳,只低着头不说话。 昨日里她昏倒了陛下没来看她,今天来也没像以前一样哄哄她,还要把自己膝下公主抱走,难道真的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朱维桢前世与端嫔相处到最后,长女出嫁长子身亡,一相见便想起耗费精力精心养着还是早亡的长子,便只剩些久伴的情分。哪里能懂现在的端嫔那些婉转的女儿心思,也不管端嫔沉默的反驳,问道:“大公主呢,昨天你突然晕倒,大公主被吓到了没有?让人把公主抱过来朕瞧瞧。” “大公主这会在睡着呢,昨天晚上受了惊没睡好,今天又醒的早,刚刚嫔妾让丹青哄着大公主再睡会。”皇帝问话,端嫔才抬起头来回话。 “那就让大公主睡着吧,不要让人打扰,朕改天再看她也是一样的。等着大公主醒了让人把公主抱到寿康宫去,还太后在宫里等着呢。朕还有奏折没有批完,先走了。”朱维桢本想再说点什么,但看到端嫔一脸委屈不满神色又闭了嘴,直接示意兴安摆驾回宫。 端嫔在他无子的时候生了长女长子,的确叫他喜欢。可后来前朝后宫的事太多了,端嫔所生长子又一直病弱,甚至二十岁的年纪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想到让他心痛的长子,朱维桢便有些不忍心看见端嫔。 现在于端嫔而言皇帝是夫君,于朱维桢而言,她却只是孩子的母亲。 第9章 徐美人 朱维桢从咸福宫出来,打算永安宫看看徐美人。徐美人报有孕几日,朱维桢也该去看看她了。 等朱维桢慢悠悠晃到永安宫,徐美人已经带着宫人站在朱红色的宫门前等着了。 徐美人身着软银轻罗百合裙,上搭着织花外裳,着卷草纹样外披站在宫门前,见着朱维桢后她上前来就俯下身子行礼。 即使知道她月份还小,朱维桢也不敢让她蹲太久,快走了两步把她拉起来。“你怎么出来了?日后你也没必要出宫门来迎接朕,在殿门口等着就是。”说着拉着她的手往永安宫里走。 “嫔妾在宫内也是闲着,倒不如在宫门口迎迎陛下。这几日未曾下雨,路上也不滑,还有宫人扶着,嫔妾出来走两步透透气。” 进了明德堂,朱维桢拉着徐美人坐下,宫人上前奉茶,徐美人接过茶壶,为朱维桢倒了杯茶水,“今日的茶是嫔妾之前自己制了些茉莉花茶,陛下尝尝味道如何,如果不喜欢,嫔妾再让宫人们换。” 朱维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茉莉花茶就很好,不必换了。” 徐美人坐在朱维桢身旁,“陛下要不爱喝可别因为嫔妾委屈自个,让宫人换杯茶也不过一会的功夫,陛下还得在嫔妾这坐好一会呢。宫人来说陛下要在永安宫用午膳,嫔妾就让宫人去御膳房要了新鲜的鲫鱼,做鲫鱼炖豆腐,等会陛下可要多吃一点。” 朱维桢拍了拍徐美人的手,说道“你有身孕,就好好养胎,朕会常常来看你的,也不用每次都这么劳累。” 徐美人听见皇帝说会时常来看她,心中更想借着腹中皇儿让陛下对她们母子上心几分,笑意晏晏说道:“陛下有政事要忙顾不上嫔妾也是有的。劳累更谈不上,茶也不是嫔妾去沏,鲫鱼豆腐汤也不是嫔妾去做,嫔妾只不过吩咐一句怎么就算劳累了。还是陛下想让嫔妾亲自去给陛下沏壶茶?” 见徐美人懂事,朱维桢心中满意,更缓和了语气,“朕是来看你宽慰你的,可不敢让你劳累着,永安宫的宫人可够使唤?朕让太医院三日来请一次脉,你要有信任的太医就派宫人去太医院让他来给你请脉。”徐美人出自官宦之家,祖父是五品承事郎,家中堂兄去年恩科又考上了进士,宫中又有怀有皇嗣的徐美人在,想要拉拢个信得过的太医也是可以的。 若是前世听皇帝这样说,徐婉燕一定叫自己家寻位太医来,可今生她深知在宫中想要保住皇嗣,自己一个美人是一定不如太后娘娘的,徐美人含笑恭敬的说道:“嫔妾一人也用不着太多宫人,永安宫宫人还是够用的。圣母皇太后给嫔妾指了太医院院判张大人为嫔妾保胎,张大人医术高明,嫔妾觉得张大人给嫔妾保胎就很好。” 知道有太后上心,朱维桢也放心了,“母后想的比朕想的周到,院判张叔正朕知道他,朕小时候生病就是他给看的,让他给你保胎朕和母后都放心。” “嫔妾也是这样想的,陛下别单在这于坐着,嫔妾前些日子给陛下做了件常服,陛下要不要试试,看看嫔妾的手艺好不好。”徐美人说着就起身带着朱维桢往她平日里起居的内室走去。 等进了内室,徐美人也不叫宫人动手自己把衣裳找了出来,是件宝蓝色纹绣玄纹长袍,适合平日里穿。 徐美人拿着衣裳在朱维桢身前比划了两下,“看起来很合适,还要穿起来看看才知道合不合身,要不合身还可以改两针。” 朱维桢接过长袍,递给了身后的宫人,“朕看着很合身,常日里穿的,宽松些穿着也舒服。长袍朕收下了,这几个月你可不要再动针线了,别劳神再伤了眼睛。” “现在陛下想让嫔妾做衣裳嫔妾也不会做的,陛下知道的,嫔妾盼望肚子里这个孩子盼望了好久了,就算是个公主嫔妾也一样喜爱她。”徐美人摸了摸还没显怀的肚子,望着朱维桢讲道。 朱维桢听了徐美人的话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她是怕肚子里孩子不是太后所期待的皇子,怕自己的孩子被父皇和皇祖母不喜。 朱维桢并不在意这个孩子的性别,这个孩子算是来证明他新生的,便宽慰道“就算是公主朕也喜爱她,生个像你的公主也挺好的。朕连公主的名字都想好了,朱凤鸾,鸾凤和鸣。” 听见皇帝竟想好了公主名字,徐婉燕心中一沉,陛下难道不愿她生下长子?虽心中胡思乱想,徐婉燕面上却不显,撑着笑意辩驳道:“嫔妾腹中的胎儿还不知道是公主还是皇子呢,陛下可不能只想公主的名字。” “皇子的名字就要按着辈分来起了,到时候让礼部拟几个寓意好的来。”宗室一起排辈分,好听的早就让人取完了,直接让礼部拟多省事,还不用怕起好了名字后才发现和堂兄弟重名。 皇帝敷衍的态度让徐婉燕有些不好受,她本就含恨重生,现在又孕中多思,屏着气转了话题,“嫔妾才有孕一个多月,现在给皇子公主起名还早着呢,昨日太后娘娘说要给嫔妾指一个有经验的嬷嬷来,免得嫔妾第一次慌乱。” 刚在寿康宫太后也没提起,朱维桢还是头次听说,不过想着母后安排人是更叫人放心,“是该找个有经验的嬷嬷来照顾你,母后送来你收下就是了。”思索片刻,又说道:“如果徐家想要送个有经验的嬷嬷来,你也可以收下,多个人照顾你朕也放心。” 提起家人,徐美人眼眶一热,上辈子为了让她有个皇子傍身,母亲四处打听偏方,又往宫里送钱送人,可最后却因为她误信她人,没了孩子也没了性命。 徐美人红着眼,强撑起笑意,“太后娘娘送的嬷嬷照顾嫔妾就可以了,嫔妾父母还在荆南县呢,只祖父祖母和长兄和三妹在京城,嫔妾上次见祖母还是年节时祖母进宫拜见。” 朱维桢见徐美人心中颇有主意,又有圣母皇太后的嬷嬷盯着,打消了自己派个人看着永安宫的想法。 又听徐美人有思念家人之意,便含笑与徐美人说道“那就让老夫人递牌子进宫,让老夫人早朝之后进宫,还能陪你用午膳,也不必着急出宫,在宫门下匙之前就好。” 第10章 前朝 朱维桢许了徐美人家眷进宫探望又在明德堂里用过了午膳便回乾清宫等着太后们家的小辈前来见驾了。 虽是太后家的小辈,可南平三十年之前太后们皆去了,他们也不在高位,朱维桢对他们的印象平平。 今日召见他们,看他们未有能力出挑者,便如先前想的一样都打发到五城兵马司了,日后升迁且再看他们在五城兵马司历练下来是否有长进再说吧。 之前为着前朝将要发生的水灾和靖怀郡即将到来的战事能应对的更妥帖,朱维桢就着令户部尚书会同工部尚书率两部上下,这两年各省的税赋、钱粮米石、物价工料等卷宗整理后呈上,又让兵部派人巡查靖怀郡兵力。 几日时间,户部堪堪把往年的卷宗整理好,户部尚书刚递了折子,朱维桢命他即刻入宫觐见,陈尚书也不敢耽搁,忙命人捧着装卷宗和条陈的匣子入宫向皇帝陈情。。 朱维桢穿着徐美人做的长袍,外面罩了件常服褂,坐在乾清宫前殿的大椅上,等陈尚书进来请了安,他才一边翻着陈尚书呈上来的条陈,一边问他历年来户部实在银钱究竟有多少。 陈尚书见问,忙道:“回皇上,泰康二十七年年末银三千一百九十五万,南平二年年末银三千零七十万。” 朱维桢听完后皱紧了眉,父皇的确留了好些银子,可天灾和连年的战事每年往外撒的银子都是百万两打底,三千万银子不到南平九年就消耗空了。偌大的朝廷,一条小令也关乎万千民生,纵使有开源节流的法子也得慎重的用。 大周新帝登基,先帝遗留的威望压不住蠢蠢欲动的西梁,战事必会发生,此战不光要打还得打好。 可惜朝中小二十年未逢战事,依照前世的经验,大周现在除了边军尚有武力,京营中未见过血的老爷兵战力得打个折扣,勋贵富贵乡里精养了二十余年的子弟能有先祖之勇的也在少数,兵部也在父皇的默许下有了些许文官的身影,前世战备消耗也是惊人。 练兵之事迫在眉睫,还得寻个借口把一些边军中的将领调来一些操持练兵之事,只是前世战事不顺,能打仗有才能的朱维桢也不敢轻易调离边境。 陈尚书见皇帝拧眉思索,虽账目在户部已经查了好几遍确定没问题才呈上,但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倒是朱维桢看着御案前陈尚书,突然想起,前世战后封赏有一位五品武德将军是陈尚书的侄子,似乎现在在京营。便问道“朕记得陈尚书有位子侄在京营当差?” 南平六年,眼看战事僵持不下,朱维桢便从京营抽调官兵前往前线,谁知京营表现不堪,后来和谈又受了气。朱维桢气京营待遇升迁前途都是最好,却有负圣恩,比不上地方和边军,后来战后封赏但凡京营出身都被压了半级,那时还能出头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 陈德文不意皇帝竟然突然问起家中子侄,回道“回禀陛下,老臣的侄儿陈敬方在京营当差。” “陈卿为朝廷兢兢业业,想来陈卿的侄儿也是好的,朕欲让宗正给宗室开武科,让小陈将军去教导一二。” 陈德文不知皇帝是何意,但见不是坏事,只安慰自己好歹侄子能叫皇帝记住,想来以后自有一番前程,便谢恩道“臣替小侄敬方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 第11章 李选侍 南平三年五月,今年入夏有些早,五月便开始有些热了,朱维桢上月让宗正在宗室里挑了十几个稍有武艺的宗室子,又在勋贵里挑了些武艺能看的让陈敬方带着几个京营里的好手给他们上武课,待到他们学一两年,朱维桢也好在之后科举时把搁置多年的武举提起来。 心情稍缓的朱维桢准备在御花园转转,又想到半个月未见大公主,便让人把大公主抱来陪父皇走走。 通往御花园的角道上,被嬷嬷抱着的大公主手里握着一串白玉念珠,正专心的捧着把玩,“奴婢给公主殿下……”直道边几个捧着东西的宫女给轿辇路过的端嫔和大公主请安,偏偏大公主看手里的念珠看的专心,被突如其来的请安声一惊,手里的念珠掉到了地上,念珠刚落地原本被大公主扯了又扯的珠线就断了,白玉散珠滚落在地上四散开来了。 “我的玉珠串……”大公主叫道,奶嬷嬷叫停了轿辇,指着其中两个宫女,“公主殿下的珠子掉了一地,你们留下来找找。”说完便吩咐抬辇的两个太监重新起步。 偏大公主不依“嬷嬷,我要自己找。”奶嬷嬷心里为难,哄道“殿下,陛下还在御花园等着您呢,您不想早点和父皇玩吗?”皇帝有大半个月未来咸福宫了,难得今日有兴致带着女儿在御花园玩。 大公主想了想,“是不能让父皇等我,嬷嬷走吧,等会我再来。” 坤宁宫里,“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磕完头,李选侍带着菊香老老实实的在继续跪着。 皇后听宫人请示今夏用冰安排,道“今年热的早,等五月底,慈宁宫寿宁宫寿康宫的冰就要准备好,徐美人有孕,永安宫明德堂也提前支出来其余宫殿就按去年的例吧。”说完转头看向还跪在下首的李选侍主仆二人“菊香把你主子扶起来,”待宫女菊香扶起李选侍后,皇后又对李选侍道“你是伺候过皇上的妃嫔,怎么又自称奴婢了?” 李选侍喃喃不敢说话,皇后也不在意“既然身子好了,就好好侍奉陛下,本宫还要处理宫务,你先回去吧。” 李选侍出了坤宁宫,半个身子都靠在菊香的肩头上,好一会才缓过。她病的久了,穿过半个皇宫到坤宁宫请安,才跪了不到一刻钟,就有些头昏脚软,“回去福寿宫吧。”她有气无力地道。 她本是皇后娘家安城侯家送进宫服侍皇后的侍女,家人卖身契都捏在安城侯府,因意外服侍了还是太子的皇帝,做了东宫的侍妾。 后来太子登基,封分后宫时,她哥哥以宫妃家人不应为奴仆向安城侯讨要全家卖身契,让皇后失了颜面。皇后虽放了他家卖身契也恼了她,只给她了个末等选侍之位,还把她分到了离太妃们养老最近的永福宫。 时隔两年,好不容易因为她恭谨伺候,让皇后渐渐放下嫌隙,若是让坤宁宫的人看到她这个样子,让皇后以为她故意上眼药,她之后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菊香知道李选侍担心什么,赶紧搀扶着李选侍往永福宫的走去。 永福宫是个二进院的宫殿,正门往南开,有一侧坐的三间屋子,李选侍如今就住这里。 从坤宁宫回来快到正午了,阳光开始刺眼,院子里只有两个小太监守着门口处。远远地看见李选侍和菊香了。小太监赶紧起身,打起门帘道,“选侍,您可回来了,汤药都快凉了。” “进去说。”李选侍进了里间,坐到榻上,扯过一个大靠枕往上一靠,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菊香把早备好的药端了过来,李选侍一口气喝完。 因为哥哥讨要家人卖身契一事,宫里觉得自己家轻浮,可是哥哥难道说的没理,哪有宫妃家人给陛下的臣子家为奴为仆的?若日后她有幸有了皇嗣,皇嗣的脸面还要不要?安城侯家假装不知,想把自己拿捏住。 可皇后贵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宫中后妃以后只有更多的,出身更好的,干嘛非得和她一个出身困着注定登不上高位的人为难。李选侍咽下了口中的苦汁子,在心里埋怨了几句。 第12章 静宝林 御花园里,朱维桢颇有兴致的牵着大公主走百步,大公主口中还惦记着她的白玉珠串,朱维桢笑着抱起傻闺女,对陈福吩咐道“去内库找几串玛瑙碧玺珠串给大公主玩。” 御花园西北角就是一片梨树林,母后皇太后喜爱梨花,先帝在坤宁宫种上梨树还不够,还命宫人在御花园栽了一片梨树。 朱维桢小时候还带着小太监在御花园摘梨子吃,酸得很,最后还是奶嬷嬷用糖腌了做成梨脯。 梨树林边有三座连着的八角凉亭,凉亭尽头是顺着从宫外引进来的活水形成的小溪流,再往前十步远有七个被小溪流连起来的锦鲤池,过了鲤鱼池有一片的小竹林。 朱维桢抱着大公主揪了几片叶子,心里想着现在吃竹笋是不是有些老了,又在锦鲤池边靠着栏杆喂胖锦鲤,还伏下身子让大公主伸手去水里摸了摸不怕人的胖鱼。 “仙姿万雪帔青霞,月淡春浓意不邪。天上嫦娥人未识,料应清雅似梨花。” 朱维桢正看长女和鱼儿玩的有趣,远远的听见有女声在吟诗,便转过头看向兴安:“朕逛御花园你没安排宫人净道?” 兴安急忙跪下,心里对这无妄之灾叫苦不迭,这人都走到跟前了,就算解释宫人在圣驾来之前已经净过道了陛下也不会信啊。 朱维桢没好气的瞥了兴安一眼,往身后看去。 离锦鲤池最近的亭子也有十步远,没处落脚的御前侍卫和宫人二三十个人乌央央的话了一片,见着陛下眼光望过来一个个往边上退去。就算退去也没见着吟诗的女子。 朱维桢心里不禁暗想,这女子还真不同凡响,这么远的距离能把声音传过来怕是喊出来的,喊还能喊的如此顿挫抑扬,也是有点天赋。 朱维桢对这种宫女勾搭皇帝的戏码并没有太大兴趣,没见着人影就收回了目光又看向池子里的锦鲤。 看陛下失望的收回了目光,为了挽救自己在陛下心中形象的兴安公公把头往前伸了伸“陛下,奴才这就去寻那吟诗的女子……” 朱维桢不等兴安把话说完,直起身“不必了,回乾清宫吧。”又看向兴安,“你起来吧,下次再像这样你就在这跪一个时辰。” 说完也不等兴安起身抱着意犹未尽的大公主从锦鲤池另一边回了乾清宫。 圣驾带着大公主回了乾清宫,朱维桢坐在东侧殿椅子上,兴安腆着脸笑着给皇帝奉茶,又使人铺上薄地毯,找了些小孩子的玩意拿出来给大公主玩。 朱维桢捧着茶水喝了一口,又问兴安:“刚才是哪处侍奉的宫女?” 兴安也搞不懂陛下是不是上心了,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回道:“贞顺斋的静宝林。” 朱维桢还以为是哪个宫想上位的宫女呢,没想到是静宝林,他已经许久没见过静宝林了,“静宝林?朕怎么听着声音不像。” 静宝林不大会说话,所以朱维桢特赐了静字,今日听着声音,倒不像是自己印象里那样。 “回陛下,吟诗的是静宝林的贴身侍女。”兴安心里也疑惑呢,这静宝林邀宠的方法也太别致了吧,让自己的侍女吟诗吸引陛下,也不怕出现让她接受不了的差池。 “静宝林不通文墨,她身边的宫人倒是有文采。”朱维桢放下茶盏说道。 兴安想着之前静宝林侍奉陛下时对有己客气有礼,看着陛下没并没生气,试探的说道:“静宝林半年未见圣驾想是急了,出了昏招……” 兴安看着陛下望过来的目光息了声。 朱维桢看着兴安闭了嘴把目光移到御案上,静宝林半年未得恩宠也没人提上她半句,兴安也是刚遇见她才讲了这两句,这样想着朱维桢才算揭过此事。 “这就是你说的好办法?根本就没用,陛下都没来看一眼就走了。你不是想引起陛下的注意故意诓我的吧?”贞顺斋里静宝林一脸不悦的看着旁边的小宫女。 绿衣的小宫女听静宝林这样说,急忙跪下为自己辩白。“奴婢冤枉啊,奴婢是一心为了小主。小主花容月貌,奴婢姿容不佳,只能做衬托小主的绿叶,奴婢站宝林身后,任谁来看都不会先奴婢一眼。” 静宝林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小宫女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缓和了口气把小宫女拉起来,看似贴心贴肺的跟她讲:“我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陛下的面了,我既没有家世也不得宠难为你们也跟着受罪。就算今年陛下取消了选秀,可明年还得选,等明年进宫的新人封了位份,我怕是要被人踩进泥里也无人记得。” 静宝林说着拿起手帕捂着眼睛。 绿衣宫女只得抚着静宝林的背劝道:“宝林别难过了,奴婢问过崔嬷嬷了,选秀之前,太后娘娘会让陛下大封一次后宫。” 话是这样说,可绿衣宫女自己心里也发愁,自己一个没门路的小宫女被分来伺候不受宠的静宝林,主仆两都没背景没实力没手段,就算明年趁着宫妃少赶上一次大封后宫,也得不了好的位份,到时候旧人哪比的上新人呢。 听了宫女的话静宝林神色也没好起来,神色恹恹,语气低沉的道:“陛下半年都想不起我来,等到明年能给我个什么位份。” 绿衣宫女绿绣忙哄着看似丧了气的静宝林,“那之前半年是小主没争,宫里的嫔妃们小主最为娇美好颜色,小主往陛下面前一站,陛下不可能忘了小主。” 绿绣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只觉得静宝林失宠,要么是陛下不好美色,要么是静宝林犯了错。可是自己来服侍静宝林大半年,也没打听出来个什么,怕是静宝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第13章 贞顺斋思巧计 绿绣虽是个小宫女,可她进宫的早,陛下登基之前她就已经在宫里了。先帝治丧时,她就分在后宫女眷那伺候着,所以有幸把当今陛下后宫里的几位妃嫔认齐了。 虽皇后娘娘仪嫔娘娘容貌只是清秀,娇艳不及静宝林,可世家贵女浑身的气度能把静宝林衬成有些姿色的丫鬟。 端嫔娘娘相貌倒是小家碧玉些,可因为生了皇帝唯一的子嗣后宫里都捧着,几年金尊玉贵也有一番风华气度。 静宝林虽娇俏却没气度,气度这东西一时半会也养不出来,要想争宠,还是得在容貌上下功夫。庆幸的事陛下今年取消了选秀,要不再进来几个美貌的,静宝林能从此埋没在陛下的后宫里。 “可今日我走到陛下面前,陛下看都没看一眼。”想起来静宝林就觉得委屈。 您老人家哪有走到陛下面前去,明明走到半路就不愿意往前走了,圣驾在前,让人劝都不敢多劝,绿绣心里吐槽嘴上却劝道:“宝林不要气馁,争宠也不是一次就成的,再说今日是陛下没见着您的面,想是宫人没有通禀陛下,等来日咱们再谋划谋划。” 静宝林深以为然,点点头,没好气的说道:“定是那些宫人见我不能时常见着陛下的面,故意怠慢于我。” 绿绣虽然觉得那些宫人不敢糊弄陛下,但自己现在身家都在静宝林身上,也不能打击静宝林争宠的信心,只能好声好气的哄着静宝林,“虽他们今日如此,待日后宝林您复了宠,他们就知道该如何巴结您了。” 想了想复宠之事八字还没一撇,也不能只给静宝林灌迷魂汤,绿绣又说:“现在他们就敢这样怠慢您,宝林您再不争以后还指不着怎么样呢。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为了以后,您可得上心了!” “可还有什么办法呢?陛下不常来后宫,我就是想争也得有法子争啊!”静宝林越说越丧气。 “没法子也要想法子啊,贞顺斋里大大小小的奴才都指着您呢。”后宫就几位主子,有门路的没分到贞顺斋,没门路的就算想找门路其他主子们也都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惹闲话,贞顺斋目前的奴才还都算认命跟着静宝林,可要是有新主子进来,静宝林一直扶不起来,那就不一定了。 这样想着,绿绣又劝:“六月圣母皇太后寿辰,您也该准备准备,哪怕是绣个绣样做身衣裳抄本经书也是您的孝心不是。” 静宝林无奈的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又叹了口气,“我先睡会,知道陛下今日来后宫,我今日都没午睡。” 说完也不等人服侍就进里屋躺着了。 绿绣跟进了里屋,服侍着静宝林睡下又轻手轻脚的出来,愁眉苦脸地坐在外屋发呆。 静宝林位份低份例不多,没有家室宫外没人送钱来打点连多的私房也没有,不受宠没人计好,宫人想打发时间做点绣活都没有多的针线布匹。 “绿绣姐姐,宝林睡了?”绿绣发着呆,一个小太监进来在她耳边小声的问。 小太监问的轻声,可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也把绿绣吓了一跳,她没好气的瞪了小太监一眼“刚睡下不久,你可小声点。” 小太监名叫小安子,他陪着笑又问绿绣“绿绣姐姐,今日的事情怎么样了?” 绿绣心情更不好了,“还能怎么样,连陛下的面都没见着。” 听绿绣这样讲,小安子满脸着急,“那孝敬是白给了呀,怎么会连陛下的面都没见着呢,咱们也从没得罪过乾清宫的宫人侍卫啊,他们怎么能拦着小主给陛下请安。” 静宝林没有太多私房,买通宫人的孝敬都是贞顺斋的宫人私下凑的,就指望主子复宠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些。 绿绣看小安子一脸急样心里也叹气,“事已至此,你干着急也没用,现在只能再想别的主意了。” 她心底还是有些成算,没跟小安子讲静宝林事到临头退缩了自己不肯去圣驾前请安。在宫里还是不要说主子不是,宫里的事可说不准,静宝林到底有副好容貌,日后要是熬出来了,眼前一条船上的人为了争权把她卖了怎么办。 更何况她自个还惹着麻烦呢,静宝林不光不愿上前,连吟诗吸引陛下注意都不肯。还是她不甘心好不容易费银子打点出来的机会就这样没了,大声的吟了早就准备好的诗,就因为这个静宝林还怀疑她的忠心呢。 听绿绣这样讲,小安子只叹气:“现在还有什么主意,就算有出去打点的银子都凑不齐。” 绿绣看他说的不像样,伸头往里屋看了看,看见静宝林睡熟了,把小太监拉出屋去,“小安子,都让你小声点了,宝林还在屋里睡着呢。下个月就到圣母皇太后寿辰了,当时候让宫里为太后娘娘祝寿总没人能拦着咱们小主给太后娘娘进一份孝心。” 刚分过来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嫔以下的宫妃是没有资格去给太后请安的,那时候还想着让静宝林去走太后娘娘的路子。结果安没请成还被咸福宫的宫人笑话了一遭,回来后静宝林冷了她好几天。 小安子听了绿绣的话,压低了声,“这也是个好主意,但咱们宝林能给太后娘娘献什么?太贵重的贞顺斋也没有啊。” 贞顺斋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绿绣也知道,“太后娘娘是陛下生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再说贞顺斋的情况宫里哪个不知道,只比住在福寿宫的李选侍好那么一点。让宝林亲手做件衣裳或者抄本经书,亲手做的总能体现出小主的孝心。” 小安子低头琢磨了会,”还是抄经书吧,做衣裳咱们贞顺斋份例里的料子太后娘娘也看不上,献上去也是赏了嬷嬷穿。到时候宝林亲手做衣裳穿到嬷嬷身上贞顺斋的脸面可不好看。” 听小安子说的有理,绿绣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就只能抄经书了,宝林的字写好不好?” 听到绿绣这样问小安子瞪大了眼睛,他又没进屋贴身伺候过,更没见过宝林写字。 看小安子神情不对绿绣回想了下,突然想起来好像静宝林不会写字,绿绣也不等小安子回话,自己捂住脸,“这可怎么办?要不还是给太后做衣裳把。” 至少静宝林的绣活还是能看的。怪不得自己说让静宝林给太后抄经书她只敷衍了一句就进屋躺下睡了。 小安子也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宫里只有六位嫔妃皇帝都记不住静宝林,李选侍那是落了皇后娘娘的面子,皇后娘娘故意压着她。静宝林可是同端嫔一同被圣母皇太后选中送到东宫的。 第14章 巧计不如对手作死 两仪殿东侧殿里朱维桢带着大公主玩了一会,本没把御花园的插曲没放在心上,待大公主回去后,拿起之前没批完的折子接着看了起来。兴安也没再替静宝林说什么,他可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 “混账,简直是混账东西。”兴安眼观口鼻默不做声站在圣上身后,看见朱维桢生气的摔了手上的折子,几步上前给皇上抚背顺气口中劝着“陛下息怒,龙体要紧,旁的可不值得陛下生气。”说着又拿起另一张小茶几上的茶盏送到皇上面前“陛下喝口茶,” 朱维桢从兴安手里接过茶盖喝了一口,眉头依旧皱着。兴安偷偷往御案上瞥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端嫔兄长…驸马都尉…逼死人命……。 朱维桢看着手里折子心里的火就消不下去,外戚跋扈一直是他重生以来心里的一根刺,只不过有国事挡在前面还不曾关注到罢了,可现在他们反倒自己撞上来“你去把方朋修叫来,”等兴安得了吩咐往外走时朱维桢又叫住他“把翰林学士也叫来。”兴安知道圣上是气急,也不敢耽搁,出门拉了个御前小太监让他去翰林院找大学士,自己急忙往刑部走去。 兴安退下后,殿外候着的陈福便进来服侍了,朱维桢见他进来,想着刚走的长女,稍稍冷静了会道“陈福,你去内务府点几个武功太监把咸福宫太监李进忠按住关到拱卫司,让拱卫司的人看住他。” 今日阳光和煦,微风拂面,兴安却一点也感受不到,等他在刑部班房找着正在看卷宗的右侍郎方大人,急急拱了拱手“方大人,陛下召见。”方朋修起身,诧异的瞧了兴安一眼,此刻已是申时,再有一个时辰就是晚膳,陛下极少在这个时辰召见朝臣。 兴要可不知道方大人心里的官司,见方大人慢腾腾的起身整理卷宗,他恨不得拉着方大人就走。可现在在刑部班房,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和朝廷重臣拉拉扯扯,只能目光焦急的看着方大人。 任凭兴安着急,刑部也比翰林院远些,翰林学士查大人比兴安和方大人先一步到达两仪殿,朱维桢等查文乐请了安,把御案上的空白圣旨递给他,“大学士拟旨,仪嫔沈氏,温顺娴静和顺谦恭,晋为仪妃。”想来都是因为南平元年册封后宫时他压了勋贵出身的太子良娣沈氏的位份,让端嫔和她平起平坐,已致宫外端嫔家人狂妄无状,如今为着长女不能处罚端嫔,可也该恢复仪嫔的尊荣。 朱维桢看着查文乐圣旨写好,接过宫人捧来的玉玺用了印,吩咐身边的小太监“陈新,把仪嫔封妃的诏书先收起来。” 此刻兴安已经带着方朋修在殿外候着了,朱维桢让宫人宣方朋修进殿,把御史弹劾端嫔之兄丁有德,咸福宫首领太监李进忠,顺庆大长公主驸马杜仲三人的折子递给他。 方朋修接过折子快速浏览了一遍,原来是御史张有道所上的折子,端嫔之兄丁有德和顺庆大长公主驸马杜仲奸淫妇人又逼人至死,冤人入狱,夺人家产。御前的折子通过通政司呈上,又事关刑部,方鹏修其实是知道的,本该依法办案的事情因为事关外戚,只能让御史呈上御前。他小心斟酌片刻,道“陛下,可要先彻查此事?” 朱维桢瞥了方朋修一眼,此事是不是真的他重生了一遍还不清楚?“端嫔有孕之时,丁有德就曾在外口出狂言,因端嫔求情,为子嗣故,朕与父皇宽恕其罪,时至今日他依旧不念皇恩屡教不改。” “兴安,传朕口谕,端嫔之兄丁有德目无法纪横行无忌,仗五十令其闭门思过不得宽恕不许外出。其父丁复教子无方,罢免其承事郎之职,命其闭门思过三月。咸福宫太监李进忠之弟为内宦家人行事不恭仗八十,顺庆大长公主驸马都尉杠仲有负皇恩仗四十俸禄减半闭门思过一年。方爱卿差人去应天府还那李桂寿父子二人清白,该返还的家产也让丁家还给人家。” 方朋修也不敢吐槽皇上都决定好了还召臣下趟洪水,只谨言道“陛下圣明。” 方朋修默然,遇到皇亲国戚和勋贵,百姓也只能等青天大老爷为其申冤,端嫔和顺庆大长公主都在,陛下能如此处罚丁有德和杜仲已是不易,附身行拜见道“臣遵旨。” 朱维桢也知道只是这样处理对丁有德和杜仲太过轻拿轻放了,但世事便是如此,世间哪有真的公平,人命是分三六九等的。若朱维桢真的让大公主的舅舅和他的皇姑父给人抵命,那宗室外戚才要觉得皇帝严苛呢。 等战事起,他还要培养宗室外戚子弟从富贵乡里到边境督军呢,说是督军,一批一批的送过去,后方有几个位置够他们躲的,打起仗来刀剑无眼,现在还是不要刻薄他们的好。朱维桢这样想着又叹了口气“好了,方爱卿退下吧。” 翰林学士查大人站在一旁听着刑部右侍郎和皇帝对奏,心中便有揣测,陛下对两家外戚如此处置,怕是出了人命。可涉及皇帝目前唯一子嗣的母家和先帝最小的皇妹,陛下想要保全之心不难理解,只是可怜被祸害的那家人,查文乐心中唏嘘面上却不漏声色。 朱维桢等方朋修退下看到查文乐还没走,才想到刚才自己急着让方朋修进来忘了让他退下,他站在后面不出声也没注意到他。 朱维桢本想让他也下去,突然想起今日在御花园遇到静宝林,虽然对静宝林的歪招不感兴趣,但她到底侍奉自己几年,而且她还是同端嫔一起进的东宫,便对查文乐说道“大学士再拟道旨把,晋静宝林为静美人,晋徐美人为云贵人。” 查文乐拟好了旨退下,朱维桢让御前太监陈新去后宫宣旨,让众妃去坤宁宫谢恩即可。 第15章 贞顺斋逢喜事 贞顺斋里还不知道马上要喜从天降,绿绣和小太监小安子两两相望愁了一会,绿绣又打起精神对小安子说道“你等下去膳房看看,小主听说陛下晌午进了后宫,午膳都没怎么好好吃,晚膳可盯着他们做精细点。” 贞顺斋别说小厨房了连热饭的小炉子都没有,要是不和膳房打好关系,吃口热菜都不容易,也不知道福寿宫的李选侍怎么过下去的。 不管将来有什么心思,眼下伺候好主子才是正事,小安子点点头“绿绣姐姐你放心吧,晌午的时候我看小主没怎么吃,拉着膳房张哥说了好一会话,等会我再去膳房看看。” 绿绣想了想,从荷包里摸出些铜钱来“你把这些给张涛,贞顺斋也没多的,这些给他小儿子买糖甜甜嘴,让他给贞顺斋多送些热水来,小主醒了也好沐浴一番。”乾清宫的宫人就算不把静宝林放在心上,可也不敢欺瞒陛下不是,御花园里她喊的那么大声,陛下肯定听着了,要是陛下晚膳后想见见静宝林呢。 小安子收下了那些铜钱应了绿绣的话,出了贞顺斋院子往膳房去了。 这边陈福带着武功太监到了咸福宫宫外,为了避免惊扰了端嫔,只拉着一个面善的小宫女让她进去找李进忠出来,小宫女认出陈福是御前太监,不疑有他,进去把李进忠叫出来。 李进忠出来陈福笑着和他寒暄了两句,等几人走到咸福宫外夹道,给后面的武功太监使了眼色李进忠堵嘴绑住捆了起来,把他送到拱卫司后让几个武功太监守着他,自己快步回两仪殿和陛下交差。 “让拱卫司审他,好好问问他这几年捧着丁家都做了些什么好事!”朱维桢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因发作了端嫔兄长,又晋了仪嫔为妃,朱维桢不想让长女失了脸面,今日打算独自在乾清宫就寝。 突然晋封了三位宫妃,皇帝睡的下,仪妃端的住,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贞顺斋里的静美人便觉得有些不真实,宫女绿绣被睡不着的静美人叫到身边说话。 静美人颠三倒四的讲以前侍奉陛下和拜见皇后的事,绿绣打起精神应付着。“皇后娘娘看着端庄大气,可威严的很,从不与我们说笑。”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执掌后宫自然严肃些。”她老人家就算说笑也不可能是跟一个小小的宝林说笑啊。 “陛下和圣母皇太后有几分长得像,我侍奉陛下时,还与陛下说,我堂叔家的庶妹也与她生母生的像。” “陛下与圣母皇太后是亲母子自然相像,”静美人失宠好像有了答案…… “我与端嫔一起被太后娘娘选进东宫,刚进东宫时,宫人对我更周到些。后来仪嫔娘娘进东宫做太子良娣,我也常带着端嫔一起去探望仪嫔,只是端嫔常有不应,” ……当时还是太子良娣的仪嫔真的不会觉得这是来自太子侍妾的挑衅吗? “皇后娘娘刚嫁进东宫的时候,倒是常召我们去拜见,有一次皇后娘娘的妹妹进宫探望娘娘,两人发生了争执。我去请安的时候看娘娘脸色不好,还劝娘娘来着,我与妹妹在家的时候也老斗嘴,等分开了倒想她的很。” “小主要是想二小姐,等云贵人家人进宫探望过后,再去皇后娘娘那求个恩典。” “端嫔有孕时,她家好像出了什么事,她去求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我劝她陛下忙于朝政,日理万机,怎可为了家里私事去劳烦陛下。” ……这话说得好像没错,就是要是说这话的是皇后娘娘更合适。 “我劝她她也不听,还让我不要多管闲事。我原本是看在我们一同侍奉陛下的情分上好心劝她,没想到她竟这样说,说急了我就讲了句让她不要仗着有孕就不知好歹,就这以后我和端嫔也说不上两句话,也就有些疏远了。” ……怪不得端嫔娘娘从不看和小主一同侍奉陛下的情分上帮小主一把。 “后来先帝病逝,陛下登基,太子妃成了皇后娘娘,太子良娣成了仪嫔娘娘,端嫔因为生了大公主被封为丁贵人,听说陛下原本想一同封我为贵人,我想着自己还没身孕,便劝陛下,自己未尽寸功怎么能居贵人位,一个宝林位可以侍奉陛下我就很满足了。” ……仪嫔推让一下表示贤德还能理解,一个贵人位连九嫔都算不上有必要展现贤德推让出去吗??? “后来没过几月,丁贵人便被晋了嫔位还赐了端字做封号。册封圣旨上说端嫔贞静恭顺,守礼自重,听着比仪嫔娘娘的封号都好些。陛下还赐端嫔父亲为正七品承事郎,端嫔母亲也成了七品孺人。我父亲只是个秀才,因着族里有两个堂叔考了举人选了官才勉强称的上耕读人家,端嫔家倒从平头百姓一下子成了官宦人家。” “之前是小主不争,现在小主也晋了位。等小主晋为娘娘的时候,陛下也会恩赏小主家老爷太太的。”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明日我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谢恩呢”谁知道世事竟如此无常,之前自己还能推拒贵人的位份,现在却要因为晋了美人去给皇后娘娘谢恩。 “以后的日子还长呢,小主快睡会吧,免得明日去坤宁宫没精神。”绿绣看着静美人说着有些泄了气,劝了她一句。等静美人躺下后,绿绣出去招了个守夜的小宫女来让她到时间叫她一声,自己也抓紧时间坐外间眯上一会,明日去坤宁宫谢恩可不能没精打采的。 第16章 坤宁宫请安 昨日陛下下旨晋封了仪妃云贵人静美人,今日三人齐聚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仪妃到坤宁宫时,云贵人和静美人已经到了,甚至有小半年未见的李选侍也沉默恭顺的站在一旁,只差端嫔了。 时隔半年,李选侍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几人的目光都落在她在身上。 静美人刚到的时候就跟李选侍打过招呼了,在她看来自己和李选侍同病相怜,都是后宫中不得意的人。只不过昨日自己幸运,闯了回御花园让陛下记起来她。 云贵人正怀着身子,又刚晋了位,她最近因为重生变得有些迷信,看见李选侍一副悲切凄惨的样子就觉得有些晦气,与她隔了好几步远站在一旁。 李选侍也不管别人的目光,给刚到的仪妃请了安便垂头沉默的站着。静美人身后的绿绣看到李选侍摇摇欲坠的模样更是庆幸,幸好她主子得罪的不是皇后。 好在没一会就听到太监通报皇后娘娘出来了,一众嫔妃皆起身待皇后娘娘坐下便行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 “谢娘娘。” “皇后娘娘看来气色不是很好,可是昨夜没休息好?”静美人刚坐下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她已经有半个月没来坤宁宫请过安了,今日想在皇后面前表现表现。 皇后并未接话,倒是仪妃缓缓坐在皇后下首后,看向皇后道“或许是宫务繁忙,皇后娘娘有些累着了,静美人气色倒是不错。端嫔妹妹今日怎么没来?” 听见仪妃提起端嫔皇后眉眼弯了弯“咸福宫一大早就来报信,说端嫔身子不爽利,一大早的叫了太医,没法过来请安。” 静美人被皇后和仪妃这样忽视,要是之前她还会莽撞的问一问,可到底是半年冷待让她醒了神,虽还是不大会说话,可也乖觉了。见云贵人一脸温和的听皇后和仪妃讲话,她也学着云贵人的样子正襟危坐颔首低眉。 “那是该好好休息了,端嫔妹妹身子一向不大康健,前两个月还昏过一回,累的娘娘宫门下匙还要去看她。娘娘不如让她趁这次让太医院好好瞧瞧,等彻底瞧好了再说。”仪妃目光真切,一脸关怀备至,像是对端嫔的身体满心担忧。 对于仪嫔的建议皇后没说好与不好,她不想掺和在仪妃和端嫔的争锋中,更何况如今是仪妃略占上风,于是转而关心起来云贵人“端嫔的身体太医院日常看着,要她好好修养还是得陛下去劝。倒是云贵人,孕中可难受?宫人照顾的可周到?” 云贵人微微笑道“回娘娘话,皇嗣并不闹人,嫔妾每日除了吃喝就是睡,并不难受,宫人也伺候的周到。” “那就好,你月份也渐渐大了,下月起就不必每日来坤宁宫请安了,皇嗣最重要。”皇后对云贵人说完,不待她回答,又对众人道“内务府昨日送了来些浮光锦和金丝软烟罗,等会本宫让宫人给你们送过去,夏日将至,都要打扮的鲜亮些,也好给陛下添个皇子。本宫还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就不留你们了。” 第17章 兴国公世子 因昨日晋了三位宫妃,今日一大早朝朱维桢便到慈宁宫请安了。 刚进慈宁宫就看到殿里热热闹闹坐了好些人,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也都在。朱维桢给皇祖母和两位皇太后请了安,坐到两位太后下首,问道“皇祖母,今日什么事这么热闹?皇妹们也在。” 太皇太后笑容满面“兴国公夫人昨日递牌子,今日要进宫请安。” 朱维桢了然,兴国公夫人是母后皇太后的妹妹,她进宫拜见,皇妹们来见见姨母也是应该的“原来是姨母进宫探望母后,那母后可得留姨母用午膳。” 母后皇太后也笑道,“兴国公家的嫡子乔霖也来了,皇帝等会见见。” “表弟也来了,那朕等会见见表弟。”朱维桢说罢又看到母后皇太后身边倚着的寿和长公主,想起来许久未进宫的五皇姐江都长公主,又问道“五皇姐也有好些日子没进宫了。” “那正好,明日让寿和出宫去探望一下她皇姐和外甥。”圣母夏太后笑盈盈的接口道,朱维桢抬头看去,正好瞅见吴太后向他使眼色望向寿和长公主。只见寿和长公主羞红了脸,低着头把玩腰间的锦鲤戏珠玉佩。偏偏圣母皇太后看着寿和长公主的娇羞的样子,还笑道“江都在宫外,了解的比我们多,也该让江都帮寿和看看。” 上头的吴太后调侃寿和长公主,宫室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朱维桢看着皇太后和八皇妹的神态,还有太妃们和其他皇妹看热闹的样子,想起来刚母后皇太后提起兴国公家的嫡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圣母皇太后在打趣什么。 母后皇太后怕寿和长公主被笑的恼羞成怒,急忙转移话题“皇后刚来请安,说是皇帝昨日里晋仪嫔为仪妃了?” 朱维桢这才收回目光看向胡太后,“回母后,儿子想着仪妃是父皇选的太子良娣,依她的资历本该在初封便封妃的,便晋了她的位份。儿子记得姨母家表弟有十六了吧。” 母后皇太后听着皇帝不想提这茬,顺着皇帝的话茬开了“去年十月份满十六,皇家还在守孝,你姨母便没进宫来讲。” “表弟还在读书?兴国公打算让表弟科举进学吗?”朱维桢话音刚落,就有宫人来报,兴国公夫人带着兴国公嫡子齐霖入宫了。 太皇太后让宫人带着几位长公主避到正殿屏风后,才让人宣兴国公夫人和兴国公嫡子齐霖进殿。 兴国公夫人带着嫡子进殿,给太皇太后,太后们还有皇帝依次请了安,母后皇太后给兴国公夫人赐了坐,“刚哀家还和皇帝说起阿霖呢,阿霖最近在读什么书?”兴国公嫡子齐霖站在屋子中间,恭谨的向胡太后拱手回话“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这几日在读杜预的《春秋经传集解》。” “读史好,读史看前朝兴衰明今人之志,郑王曹王也在学左传呢。”母后皇太后赞了一句又偏头看向皇帝,朱维桢看着下首的少年,“表弟的年纪是该学春秋左传,杜预的春秋经传集解可以多读几遍,翰林院大学士就很推崇他的注解。孔颖达的春秋左传正义表弟也可以看看,这本书里关于春秋左传的注疏也很不错。” 齐霖又向皇帝行礼“微臣谢陛下教导。” 太皇太后又问了齐霖其他的功课和骑射,齐霖都有礼的答了,太皇太后见齐霖行事有礼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见皇帝没有再考问齐霖学问的意思,就打发齐霖去南书房和郑王曹王一起读书“阿霖的功课都很好,举止也有礼,郑王曹王现在在南书房读书,既然你们都学左传,阿霖不如去南书房和郑王曹王一起听听课。” 等宫人把齐霖带下去,胡太后又对朱维桢讲“兴国公只有阿霖这一个嫡子,先前阿霖还小,没有请封世子,如今阿霖都十六有余了,读书也还认真,皇帝也该下旨封兴国公世子了。”朱维桢思忖片刻,笑道“既然母后这样讲了,朕就下旨封齐霖为兴国公世子,表弟十六岁了也该让他承担起兴国公府的重担了。” “臣妇代小儿谢陛下圣恩,谢太后娘娘龙恩。”兴国公夫人心情也轻快起来,今日进宫两件事算是有一件办成了。母后皇太后见皇帝一口答应也觉得满意,指着宫人把兴国公夫人扶起来。 朱维桢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向太皇太后告辞,“姨母不必多礼,时辰也差不多了,朕先回去看折子了,不打扰母后与姨母相聚了,”又和兴国公夫人说道“姨母这一个多月了才进宫,可要留下来陪母后和皇祖母好好说会话。” 圣母皇太后也跟着站了起来,对上首的太皇太后道“儿媳也先告退了,昨日内务府送了些料子来,儿媳要看着她们给大公主做两身夏衫来。” 第18章 皇帝与太后议 朱维桢和吴太后相携出了慈宁宫,他把吴太后送到寿康宫门口“母后要没什么事了,儿子就先回两仪殿了。” 吴太后白了皇帝一眼“这么急干嘛?你就不能跟哀家说会话?” 朱维桢无奈的扶着圣母皇太后往宫里走“母后天天劝儿子要勤勉政事,这会儿子勤勉政事了,母后怎么又埋怨儿子不跟母后说话。” 吴太后被儿子扶着走,心情颇好“哀家听说你让人把咸福宫的李进忠给关了?” 听吴太后问话,朱维桢也不意外吴太后是怎么知道的,只跟吴太后说道“李进忠兄弟两人整日里撺掇端嫔的娘家兄弟不干好辜,端嫔的兄长母后你也知道,本来就不是个稳重的人,被人撺掇着,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进了寿康宫正殿,吴太后挥退了宫人,又问道“可是又出了什么事?要不是出了什么事哪用把李进忠送去拱卫司审问,要拿他给丁家顶罪?” 朱维桢也怕有人来糊弄吴太后,“昨日御史上折子弹动端嫔之兄丁敬和顺庆大长公主驸马杜仲在应天府游玩的时候看上了李桂寿的儿媳李林氏,不知谁想的主意把李林氏骗出来奸污了。李桂寿儿媳贞烈,回家便寻了短见。李桂寿父子上应天府报官,丁敬和杜仲竟然借着端嫔和顺庆皇姑的身份反而诬告了李桂寿父子,李进忠的弟弟还趁机撑掇丁敬,夺了李桂寿的家产。那李桂寿是已经去世应天府府丞之子,自己身上也有举人功名,正儿八经的官宦之家。应天府知府把李桂寿父子关在应天府大牢里,李家曾经的旧故指点他家的老仆去找都察院御史张有道。张有道在李家老仆上门申冤之后,就派人去应天府查看,等去应天府的人回来,确定了事情是丁敬和杜仲两人所为,昨日张有道就把弹劲丁复和杜仲不法的折子递到了御前。” 吴太后听了丁敬几人干的事,叹了口气“他们有点势力便要别人家破人亡,皇家的脸面都叫他们丢光了。只可惜那个妇人无辜,本来是好人家的女儿,因为他们糟污心思遭了罪又寻了死,那样的死因,死了也得被不想干的闲人编排。还有你顺庆皇姑,她的驸马竟然因为这样的事,以大长公主的权势压人,这样的事说出去都觉得丢人,顺庆家还有个女儿没出嫁呢,就算倒时候皇家给个恩典封了县主,也难免因为杜仲的旧事让人挑礼。” 朱维桢对那个无辜妇人尚有几分同情,对皇姑家的表妹却不以为然,“她父亲害的别人家妇人没了清白又没了命,被人说嘴也是再所难免。” “杜仲能干出来这样的事,他女儿是不能封县主了,封个乡君都是皇恩浩荡,那李桂寿也是官宦之家,这满朝的朝臣都看着呢。” 听皇帝提到朝臣,吴太后就警醒了“杜仲做出这样的事,皇帝看着顺庆大长公主的面轻饶了他,可要是就这样翻过篇去,朝臣也不好交代,他们辛苦进学举业,若是连家人都不能庇护,难免让人寒心。等他女儿封爵时是该降上几等。还有端嫔,正好今日众妃坤宁宫请安的时候她报身体不适未去,让她闭宫修养几月,也让丁家静静心。” 朱维桢本想为端嫔讲两句,毕竟端嫔在宫里不知道宫外的事,可看吴太后不容置疑的样子,张口换了别的话题“母后怎么想着让齐霖尚八皇妹?” 吴太后也不想谈扫兴的事败坏心情,跟着朱维桢聊起来寿和长公主的亲事“兴国公夫人是母后皇太后的妹妹,兴国公家又在京城,母后皇太后是怕寿和长公主像你三皇姐四皇姐,嫁的远一年到头都见不着面。” 朱维桢虽尊敬母后皇太后和兴国公夫人,但对兴国公府并没有什么好印象“让公主嫁到皇太后妹妹家,这听着很熟悉啊,三皇姐不就是这样?” 吴太后见皇帝拿寿安长公主的婚事说事,知道他对这桩婚事谈不上赞成,但是胡太后和兴国公夫人愿意,寿和长公主看着也是愿意的样子,他们母子没有必要去扫母后皇太后的兴,便跟朱维桢讲道“这两家婚事哪能比,齐霖是兴国公世子,日后要继承兴国公爵位的。寿和的长子次子日后都有爵位,寿和在母后皇太后身边长大的,兴国公夫人时常进宫拜见,寿和和自己的未来婆婆相处也好。齐霖的性子也好,看着知礼,兴国公府的人也该明白该怎么对寿和长公主。” 朱维桢对这件婚事有意见不是因为这些“只可惜兴国公爱妾庶子太多,齐霖有五个庶出的兄长,八皇妹和齐霖他们两年纪小面嫩,不知道能不能压制住其他庶房。” 要说这个吴太后也无法只能含糊道“等齐霖继承了国公爵位,分了家就好了。” 朱维桢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那分家之前可有的他们忙的,长兴侯和广平侯家都是嫡长子周岁就给宫里递了请封世子的折子,定远侯家晚些也是嫡长子十岁的时候递的请封折子。只兴国公家,嫡子生的迟不说,嫡子都十六了兴国公还没请封世子的意思,还是母后今日提出来齐霖才被封了兴国公世子。” 吴太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说道“现在兴国公世子已定,兴国公再喜爱庶子,难不成还能碍着长公主不成?” 第19章 仪妃册封后侍寝 寿康宫里皇帝和太后闲聊了几句,待到皇帝要走了,吴太后提醒到“仪妃入宫素来恭敬,咸福宫因为有大公主,凡事总是抢在她前头,她也不争。昨日晋封你没去景阳宫,今日也该去看看她,为她撑撑面子,到底是你父皇为你选的太子良娣。” 景阳宫,仪妃端坐在正殿东暖阁镜前,闭着眼任由容嬷嬷卸去头上的小凤冠。 春秀把小凤冠取下来放到一边儿,看了眼镜中神色平淡的仪妃,斟酌着开口劝慰:“娘娘,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您可得高兴些才是...…” “高兴?”沈氏睁开眼,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拿回了原本该拿到的,是值得高兴。” 春秀心里也是心酸:“娘娘,这大喜的日子,本来就是您该得的,这是娘娘的福气,其他人就是使了心思算计都得不到。今日娘娘高兴,不为旁的,只是为了自己本该有的福气。” “福气?”沈氏望向春秀,勾唇笑了笑:“春秀,你说的没错,这是我的福气……”从入选太子良娣起所有人都称赞的福气。 仪嫔说是出身勋贵,可是自己家并不承爵,父兄都得靠自己努力和承爵的伯父扶持才维持这出身勋贵的体面。伯父对自己子女尚有一丝亲情,其他人都是用来维持成安伯府在京中的势力,功利且现实。但比起其他因为承爵人不争气败落的府邸,伯父功利现实的做法惠及家里的每一个人。享受了好处便要为此付出,她也要为了家人,为了宗族,更为了自己的以后,在这宫站稳了脚跟。 “娘娘,”沈氏平静的笑落春秀在眼中,便是万分心酸,为自己主子被咸福宫压了一头好不容易翻身而心酸,春秀强提起笑脸:“呆会儿陛下就要来了,娘娘可得高兴些。别的不说,娘娘就算是为了有个皇嗣,也该高兴才是……” “皇嗣?”沈氏抚了抚腹部,有几分忧虑:“这么多年都没消息,以后就会有了……?”她比皇后还早进宫半年,宫里就这几个人,得到的皇恩也不算少,可是任成安伯众人怎么拜观音娘娘,子女缘分就是不来,不然之前怎么能让端嫔踩在她前头去。 “当然!”春秀看着被自己越劝越难过的主子,微微提高了声音:“娘娘,奴婢听旁人说,有些女子子女缘分来的晚,二十几岁才能得子,一得子就得好几个。” 沈氏没说话,无论是她还是成安伯府都希望她能有个孩子,后宫之中,光有资历是不行的。 虽心里沉重,沈氏还是弯了弯眉眼,做出心中有了期待的样子,吩咐春秀快给自己梳妆。 天色渐晚,景阳宫里的人早早就开始等待,从酉时等到戌时,外面才有小太监进来通报说陛下来了。 朱维桢进了景阳殿,仪妃正要让人奉茶,朱维桢却阻止了她:“这么晚了,再用浓茶晚上该睡不着了。”说罢看向仪妃,仪妃娴雅且温婉柔情,美人当前,秀色可餐,朱维桢拉过仪妃的手说道“早些安置吧。” 日出朝露余,早起雀鸟枝。 朱维桢醒来的时候,仪妃已经起了,刚梳洗完正在装扮,见着朱维桢醒了,仪妃回身问道“陛下,要起身吗?榻上窝久了难受的很,臣妾让宫人沏新茶来。” 朱维桢起身来,由着仪妃给他选了件宝蓝色缎绣彩云龙纹长袍换上,仪妃服侍着朱维桢换了外袍,又看着宫人伺候了梳洗。等朱维桢收拾好了,仪妃围着皇帝转了两圈,点了点头“陛下穿着宝蓝色的长袍显得很是玉树临风。” 朱维桢照着宫人举过来的镜子,年轻的自己果然穿什么都不错,“都是爱妃眼光好。” 帝妃两人互相夸奖了对方两句,小小的捧了一下对方,气氛和谐极了。 仪妃说着又摸了摸小茶几上的茶壶的温度,觉得温度正好,拿起茶杯倒了一杯,给皇帝捧来。“陛下尝尝内务府刚送来的滇红茶,太医说它温补脾胃,益气温中,臣妾喝着也好。” 朱维桢就着美人的手喝了两口,“滇红倒是香气馥郁,朕记得你爱喝桐州雨花茶的,怎么换了口味?内务府没给你送来?” “内务府送了好些,臣妾也不缺这些茶叶,只不过换着口味尝一尝,之前臣妾还自己制了些茉莉花茶,春茶伏花,滋味鲜爽,喝着也有趣,陛下也拿一罐尝尝。” “爱妃制的,朕自然要好好品鉴一番。” 朱维桢和仪妃又闲聊了两句后,带着一小罐爱妃制花茶回了乾清宫。 第20章 静美人侍寝 昨日去看了仪妃,又和云贵人用了一回午膳,到了晚膳后,朱维桢这又想起与她们一起晋位的静美人来,索性让人去宣静美人来乾清宫侍寝,贞顺斋小的很,朱维桢不耐烦去。 静美人此人,眉眼鲜亮,顾盼之间带着娇媚美艳之姿。优点都长在脸上,所以便有其他不足,犹爱自话自说。登基之初,分封后宫之时,端嫔因为有长女,他也喜欢端嫔恭顺识大体,有些小性子也只在私处跟他讲,所以先封贵人后晋为嫔。静美人没有家世又无子女,朱维桢本打算先封美人的,谁知怎的她以为端嫔封贵人她也能封贵人,特地跑到乾清宫来,说自己无功不受禄,不愿居于贵人位,只要当个宝林就可以了,朱维桢只好成全她了。 “陛下宣静美人去乾清宫侍寝。”御前太监在贞顺斋门口宣过口谕便走了,绿绣立刻就服侍着静美人准备。 静美人匆匆地洗了澡洗了头,仔细地梳了头上了妆。做完这些,静美人才带着绿绣跟着乾清宫派来的两个小太监出了贞顺斋往乾清宫里去。 等静美人到了乾清宫,御前太监陈新正好在候着她“美人,陛下在长寿殿东侧殿。” 静美人点点头进了东侧殿,绿绣被留在殿外等候,一进东侧殿,一股清冽的香味扑鼻而来,静美人小心翼翼地给朱维桢请安。 “起来吧…”朱维桢穿着单衣,随意地坐在宽大的罗汉榻上,看着静美人道。 静美人大着胆子叫了一声“陛下,”失宠的半年足够让她冷静,即使不聪明也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朱维桢对着她招手,“还不过来。” “哎!”静美人应声着声上前几步,走到朱维桢的身前挨着榻沿坐了下来。 朱维桢看着静美人坐在自己身边,还有几分小心拘谨,他勾起嘴角道:“几个月不见,你倒长进了些。” 静美人睁大眼睛略带着委屈的看着他,被美人可怜巴巴的瞅着,即使朱维桢自认他做了一辈子帝王心硬如铁,也想要在无关紧要处哄哄她。“朕夸你,你怎么委屈了?” 静美人愣愣地看着皇帝,她已经有半年未见天颜,以为皇帝已经厌弃了她,来时心中还忐忑不安。见着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带着几分笑意。 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陛下,我知道错了,陛下别一直不见我…虽然我也不知道错在哪,但我知道肯定是我错了,以后我都改…陛下……” 朱维桢素来不爱听静美人说话,听了她认错的话也不以为然,含糊的嗯了声,便拉着她让她侍寝了。 龙床的纱帐已经放了下来,凤鸾春恩,完了事,静美人累得眼皮打架。朱维桢独自掀开帐子,下床去洗澡了。 静美人也赶紧忍着睡意起身,看她快要忍不住打哈欠,朱维桢摆了摆道“今晚你就在这里睡吧。” 朱维桢在东侧殿舒舒服服地洗了澡,然后在宫人服侍下穿好了衣服,独自到西暖阁一觉睡到大天亮。 朱维桢二十岁时喜欢十八九岁年纪的少女,静美人比皇帝还大两岁,所以上一世并未有晋位复宠之事。可到五十岁时,自然觉得二十几岁便是年轻美貌,现在的朱维桢即使身体年轻,心理年龄也难免有所不同。 第21章 兵部右侍郎 绿绣待静美人侍寝时便被带来了乾清宫里的茶水间,她小心的搬了个小凳子,挨着正煮茶水的红泥炉子坐下了。 茶水房里又暖又热,小太监给她倒了茶。绿绣道了谢,小心的抿了两口茶水,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待静美人顺利的侍寝完,她才被带到东侧殿去服侍静美人。 今日朝廷休了朝,朱维桢早上起来用过早膳后便独自看折子,陈新来报说静美人回宫他也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因为皇帝在大朝会上提及,工部户部都在派人巡查各地的春汛,以往修的道路和水渠的情况;礼部也上了折子要派人巡查地方县府的官学私学;朱维桢一直关注的兵部终于也递了折子请奏指派人去巡查边防,都察院倒也想在巡直上插上一脚,上了道请巡查御史和兵部共同巡查边防的折子,又适逢兵部右侍郎张让清家母病逝上了请丁忧折。 朱维桢批了张让清的丁忧折,又驳了都察院的折子,让兴安这两道折子和其他奏折一起送到通政司去。 兵部右侍郎是正三品大员,本朝从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是由皇帝直接任命。朱维桢想到上世前方战事失力,后方兵部也少有作为,便召了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来,顺便听听兵部对于这次巡边的详细计划。 既然要召见朝臣,朱维桢干脆让御前太监陈福带着小太监把奏折搬到乾清宫前面的两仪殿,昨夜在乾清宫召静美人时,朱维桢就觉得乾清宫并不适合召见大臣。 两仪殿曾是太祖太宗皇帝用来理政召见朝臣的大殿。主殿用来开小朝会,东侧殿皇帝用来批改奏折,西侧殿被改成了暖阁作为皇帝临时休息的地方。 先帝或是懒或是为了显示和朝臣亲近,在乾清宫前殿理政召见大臣,在后殿召低阶嫔妃们侍寝。朱维桢现在改在两仪殿理政召见朝臣也符合祖制。 等到陈福来回禀两仪殿正殿已经收拾好了,朱维桢便命陈福陈新二人去宣兵部吏部的两位尚书觐见。 等朱维桢换了身常服到两仪殿时,吏部尚书王千之已经到了,朱维桢给他赐了坐,把兵部的折子递给王千之,“兵部右侍郎请奏为母丁忧,王尚书有没有合适接任兵部右侍郎的人选,朕参详参详。” 王千之起身行了礼,从朱维桢手里接过奏折看了片刻,回复道:“陛下,兵部巡查边防的巡查大臣惯例是由兵部侍郎或者尚书担任,巡边大臣四五月不得回京。臣以为接任张侍郎的大臣应该要选熟悉兵部运转之人,才好维持兵部正常运转。” “老尚书坐着回话就可以了,朕也是因此才请诸位来举荐新任兵部右侍郎人选的。”朱维桢说的随意,王千之却不想越过兵部尚书发表意见,“陛下,若是之前让老臣举荐,老臣心中还有几个资历政绩都足够胜任的人选,可现在兵部政事繁重,新任侍郎上任即需要配合节制边防安抚审查地方军事,维持兵部运转,这样的人选还是由兵部来举荐的好。” 王千之的话音刚落,陈福进殿回禀兵部尚书到了,朱维桢让陈福宣兵部尚书进殿,等兵部尚书进来行过礼后,问了他:“朕刚准了张让清为母丁忧的折子,现在兵部右侍郎空缺,两位爱卿有没有合适人选?” 兵部尚书心中早有人选,张让清的丁忧折还是他递上的,只拱手回道:“陛下,臣举若刑部左侍郎季希维。” 朱维桢对季希维是有印象的,曾经他的后宫有一位季希维的侄女,为了避免前朝后宫牵扯太深,他便压了压季希维的官位,但季希维侄女进宫那是南平十年之后的事了。 上辈子兵部侍郎人选只是在京营勋贵里选拔,并未召寻兵部尚书举荐,季希维一直待在刑部,本以为以他们的出身会更懂兵事,后来才发现,是年轻的皇帝不懂承平已久未经战事的他们。 若是季希维于兵事真有才能,美人多得,良臣难遇,他自然会做出选择。 王千之对于兵部尚书的话并不惊讶,在朱维桢思索之间拱手道:“陛下,季希维乃已逝的四品宁朔将军季仲之子,宁朔将军曾在靖怀边境二十年有余,季希维也是在边关长大。先帝泰康二年济州兆圩县匪患,便是时任兆圩县知县的季希维带着兆圩衙役和守军剿灭匪患的。泰康十一年,我朝西境聿怀部落扣边,季希维时任平罗知州参与了守城战,我朝知兵事的文臣季希维算其一。”王千之虽未直说,但他明显是赞同兵部尚书的举荐的。 至于如此懂兵事的大臣为什么去了刑部,左右是朝廷重臣,一个萝卜一个坑,别人不下来,你也上不去不是? 兵部尚书接着道:“陛下,左右刑部无要事,将季希维平调兵部后再选熟悉刑律之人任刑部左侍郎即可。” 在场两位大臣都认可季希维平调兵部,朱维桢思索片刻,道:“那就准兵部尚书所请,刑部左侍郎季希维平调兵部右侍郎,都转运盐使潘彬调任刑部左侍郎,明日早朝吏部再举荐都转运盐使人选。” 盐税乃国之大政,户部的重要税收之一,朱维桢早就想给都转运盐使换人了,但潘彬是先帝所任,他不好先帝薄待老臣,现在让他升上一阶,如此正好。 第22章 云贵人早产 端嫔被圣母皇太后下令闭宫修养,云贵人有孕,李选侍被皇后不喜,中宫无错,皇后不提她,朱维桢也没想着给她恩宠让中宫膈应。一时之间,皇后仪妃和静美人三人的恩宠竟然算的上平分秋色。 转眼便是七月盛夏时节,天气愈热,朱维桢越发不爱往后宫走。 皇后仪妃端嫔还好,她们份例里冰是管够的,云贵人有孕有额外补贴,李选侍悄无声息的也没人在意,静美人就难了。她份例里的冰不够用,才复宠两月也没攒下银子自己添钱去买。只能一心盼望着朱维桢多召见她几回,让她能待在乾清宫凉快凉快,因此对朱维桢愈发殷勤了起来。 正好朱维桢也不耐烦往后宫去,静美人来了便让她住在偏殿。后宫中妃嫔少,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也不管事,圣母皇太后觉得不大像样,但自己儿子喜欢,便只说了两句让朱维桢多顾念皇后的话。一个夏季竟然就这么让她住在乾清宫偏殿混过去了,八月十五中秋赐宴,静美人才从乾清宫搬回去。 南平三年十月中旬,用过晚膳后准备在永安宫前院转转的云贵人突然肚子抽疼不止。 永宁宫,明德堂内。红芙焦急的往永安宫门口张望,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只盼着别在圣母皇太后和皇上来之前下雨。 云贵人在明德堂内间生着孩子,红珠在里头给接生婆帮忙。红芙也是第一次看妇人生产,身边没个可以商量的,只能盯着接生嬷嬷们的动作,又时不时催着给屋里换热水,嘴里还嘀咕着“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早产了?”。 “啊”,云贵人肚子开始抽疼,满头大汗,额间的鬓发被打湿。 红珠一边为她擦汗,一边看着宫人布置产房,嘴里还不停安慰道:“主子,坚持住,陛下和太医马上就到了。” 云贵人怀胎也有八个多月了,怀的也算轻松,只没想到离满九月还有十来日,皇嗣竟是如此急着出来。 “皇上皇后到,”朱维桢带着皇后步伐匆匆的进了永安宫,永安宫里的宫人纷纷行礼。 “都起来吧,太医呢?云贵人怎么样了?”朱维桢和皇后坐下问明德堂的主事宫女红芙。 “回陛下,刚接生嬷嬷说贵人主子宫口还没开,离生还早着呢,怕是要多等些时候。” 这时候圣母皇太后来了,“母后怎么亲自过来?”朱维桢和皇后起身扶着吴太后。 “宫里久不闻新生儿声音,云贵人又是给哀家生孙儿,哀家可不得来瞧瞧。皇后,云贵人现在情况如何?” “母后,刚接生嬷嬷说云贵人宫口还未开,照这情形看怕是要再等些时辰……”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夜色已深了,沉淀了几个时辰的乌云下起了小雨,又刮起了风,给永安宫来了秋天的阵阵寒意。 夜深天寒又有雨,朱维桢担心圣母皇太后冒雨回宫,便劝圣母皇太后在永安宫休息一晚。圣母皇太后却反过来劝自己儿子“皇帝明儿还要早朝,趁现在只是麻风细雨,还是回乾清宫歇息吧,莫要误了政事才好。” “母后说的是,这会儿夜深天寒,母后和陛下都早些回去歇息吧,永安宫有臣妾守着呢,云贵人定会母子平安的。”皇后也劝道。 “也罢,云贵人母子就交给皇后了。” “臣妾定不负母后和陛下所望。” “母后,朕送您回去。兴安陈福你两留下帮皇后盯着。” 朱维桢奉着圣母皇太后踏夜离去,不知什么时候微雨已停,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 明德堂里云贵人还在生产,只听见有嬷嬷在喊“贵人用力,再坚持一会,就快要看到头了…” 明德堂在皇后急得冒了一身虚汗,这拖得越久越容易……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出来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到永安宫时,明德堂内传出婴儿的哭声。 守了一夜的皇后一下松懈了心神,终于生了! 第23章 母女平安 听到婴儿的哭声,皇后和兴安陈新都站到了产房门口,等了一会,房门打开了,产嬷嬷出来,快步到皇后面前跪下,露出欢喜的笑容,“贵人生了个小公主,母女平安。” 母女平安?!兴安的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失望,心中叹气,陛下的皇子什么时候能来?见着皇后在旁又立即恢复了神情听着皇后问产嬷嬷“小公主呢?怎么没抱出来?” “贵人没事,只是生产时间长了有些脱力;小公主里头正在收拾,一会儿就抱出来。”嬷嬷话音刚落,产房大门又打开了,红珠抱着刚出生的小公主出来。 皇后和代表皇帝的兴安都看了看襁褓中的小公主,红彤彤的跟个猴子似的,哭声倒不弱。 守了一夜皇后也累了,得知云贵人和小公主都平安后便打算离开了。皇后吩咐红珠“本宫去慈宁宫康宁宫寿康宫给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报喜,让云贵人好好休息。内务府安排奶嬷嬷快过来了,你们准备一下给奶嬷嬷和小公主收拾间屋子,永安宫却什么都赶紧讲,不要耽搁了云贵人和小公主。” 红珠恭敬行礼应下,兴安留着陈新守着永安宫,自己也准备回乾清宫给皇帝回话了。 产房里红芙和产嬷嬷正领着小宫女在收拾,好好的打扫一番以便云贵人好好坐个月子。 云贵人想看看孩子,一直强撑着没睡,红珠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公主放在云贵人身边。 云贵人抱着孩子,心里更加安定,这次她保住了她的小公主,以后也会保住她的小皇子的。“这次你们都辛苦了,红珠你去安排给产嬷嬷和永安宫上下打赏,包的厚一些。” 皇后走后没一会,明德堂的小太监小金子就来禀报说是内务府派的奶嬷嬷到了,要把小公主抱出去喂奶,云贵人小心的碰了碰女儿的脸蛋,把公主给红芙,对她说道“今天你和红珠的任务就是轮流看着小公主,小公主在奶嬷嬷那你们也要看着。” 红芙接过小公主“贵人你就放心吧,奴婢一定一眼不错的看着小公主,您熬了一宿,先睡会吧。乾清宫的御前太监陈新还在永安宫里,有事奴婢就找他。” “待他客气些,我先睡了,你带小公主出去喝奶吧。”听见御前太监还没走,云贵人稍稍放心了些,压制不住的睡意让她在红珠走了便睡了过去。 永安宫里一片喜意,慈宁宫寿康宫里的太后们也听到了坤宁宫的报喜,得了个曾孙女让太皇太后有些失望。虽然公主也尊贵,可是现在皇帝无子呢,即使皇帝年轻不愁,可她年龄大了,希望有生之前能看到皇位有继。 太皇太后对着坤宁宫叹了口气,论恩宠皇帝也未薄待皇后,怎么中宫就没个动静呢? 虽是这么想着,太皇太后还是给了永安宫丰厚的赏赐,云贵人到底给皇家生下了子嗣,不好让她在月子里难受。 寿宁宫母后皇太后知道了,也随着太皇太后给了云贵人份赏赐。 寿康宫母后皇太后大早醒来,听见永安宫得了个公主,看着劳累了一夜的皇后,道“你在永安宫守了一夜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今天的宫务让她们来找哀家,不要仗着年轻不好好保养身子。” 皇后也着实累了,便顺从圣母皇太后意思回宫休息了。 圣母皇太后看着皇后离去,对身边的女官道 “木槿,你去永安宫瞧瞧小公主,云贵人生产了一夜需要休息,你去替她看着明德堂,别让底下的人因为主子顾不得他们慌乱。” 第24章 云贵人晋云嫔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隐晦的心愿无人说起,寿康宫里圣母皇太后身边的女官木槿带了几个宫人去给永安宫帮忙坐镇。 坤宁宫里皇后累得脸色苍白,她在永安宫守了一夜,回来就赶紧让内务府去给永安宫送奶嬷嬷和伺候的宫人,又去慈宁宫寿康宫给太后们报喜,这会回来休息,心里还操心着小公主的洗三礼。睡前还拉着坤宁宫女使夏荷吩咐“把小公主的洗三礼准备起来,流程和宫人都准备好,等我醒了来看。” 夏荷给昏昏欲睡的皇后盖上被子,“娘娘放心睡吧,奴婢都记下了。” 木槿带着人到永安宫时,云贵人和小公主都睡着了,木槿以圣母皇太后的名义赏赐又敲打了永安宫的宫人,又一直待在永安宫里看着。 兴安在云贵人平安生产后就回了乾清宫,向皇帝报喜。 朱维桢看兴安跑的额头上都冒了汗珠,问他“云贵人生了?” “奴才恭喜陛下,云贵人生了位小公主,母女平安。” 朱维桢听到自己得了原本没有的公主,脸上浮起笑容,“好,云贵人有功,晋云嫔,明德堂太小了,等她出了月子,让她带着公主搬到永安宫主殿去住,永安宫宫人都赏两个月月钱。”往事可改,一切都会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云嫔生女第二日,早朝过后,朱维桢去慈宁宫陪着皇祖母用了早膳,又顺路去永安宫看望云嫔和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了。 云嫔正喝着喝着五红汤,听到宫人报朱维桢来了,隔着窗,朱维桢问道“云嫔你可好些了?” “谢陛下关心,嫔妾好多了,陛下见过小公主了吗?太医说小公主虽是早产,但身子康健。”平安生下女儿,提前几年拿到嫔位,又见皇帝来探望,云嫔心里由衷的高兴。 “你且好好养身子,朕还没见到小公主呢,把小公主抱过来朕给看看。” 一旁的奶嬷嬷听了吩咐赶紧将小公主抱去给皇帝看,襁褓中的小公主虽然还有些皱巴巴的,但并不瘦弱,看着就知道是个健康的孩子,但凡能养大的孩子,朱维桢都很喜欢。“小公主一直在睡吗?” 抱着小公主的奶嬷嬷回道“陛下,小公主刚吃了奶,吃饱才睡了的。” 朱维桢点了点头,又问“内务府的人来收拾永安宫主殿了吗?主殿许久没住人了,小公主还小,要好好收拾一下。还要伺候小公主的宫人,让内务府多送几个。云嫔你好好挑挑。” “内务府昨日下午便送来了宫人,是圣母皇太后娘娘宫里的女官帮忙给看的,永安主殿也开始打扫了。” “那就好,既然母后宫里的木槿帮忙看着,你就好好休养,不要太劳神,有事的话让宫人去乾清宫找陈新。”说罢朱维桢又想起刚在慈宁宫和太皇太后商量的事,又道“明日洗三,朕的意思是在永安宫里小办一场就好了。皇祖母说,宫里许久没有办宴了,让宫里好好的给小公主办个满月,到时候也让你娘家家眷来看看你和小公主。” 云嫔听了家眷入宫更高兴了,语气里都带着欣喜“嫔妾谢陛下,太皇太后娘娘。”宫妃见家人本就不易,出身勋贵的皇后和仪妃还好,家里有诰命,可以朝宫里递牌子。她家里没诰命即使孕期得了恩典,也只见过三回母亲。 第25章 小公主满月 小公主满月这天,云嫔一大早就起来了。 今日是小公主满月的日子,连娘家母亲也被恩准了入宫,她得好好打扮打扮。舒舒服服的洗了澡,又挑了件橘色缕金挑线纱裙,头戴上了嫔位的小凤钗,耳朵上带了对小巧的珍珠耳坠,手腕上戴着对白玉镯。 红芙上前查看云嫔的装扮,满意的点点头,娘娘本身就温婉灵动,现在为人母又多了几分沉稳与淡雅,不由的赞道“娘娘现在这样,真有嫔娘娘的气派。” 云嫔笑着点点红芙额头,“现在夸还早了些,要等小公主的满月宴结束才有赏钱。”又转身对旁边的另一个宫女说道“红梅,时辰差不多了,去瞧瞧红珠那小公主收拾好了吗?”小公主出生以后,云嫔便让红珠去做了小公主的管事宫女,云嫔自己身边又提起来另一个宫女红梅,红珠忠心可信让她看顾小公主让人放心。 “娘娘,小公主来了。”红珠领着奶嬷嬷带着小公主过来,云嫔迫不及待的接过小公主,抱着哄了哄。 皇后把小公主的满月宫宴办在御花园,云嫔抱着小公主坐上了轿辇,带着永安宫的宫人浩浩荡荡的从御花园走去,途中见着李选侍“妾见过云嫔娘娘,恭喜娘娘得女。” 云嫔许久未见李选侍,只记得她曾得罪过皇后,后来就一直恭谨安分的待在后宫,思索片刻道“李选侍有礼了,选侍是要去参见小公主的满月宴吗?那不如和本宫一道走?” 李选侍面带犹豫“这……” 云嫔见着心里有些不满,她这些日子一直春风得意,心情好才抬举她一个让皇后娘娘不喜的选侍,怎么李选侍还矫情上了,真以为让皇后娘娘原谅她,她就可以继续得宠?这样想着语气便不太好的说道“莫不是本宫的邀约让李选侍有什么为难的?” 李选侍看着云嫔不满,面色惶恐“妾并不敢推拒娘娘厚爱,只是娘娘知道妾的处境,妾还要去坤宁宫随侍皇后娘娘……” 云嫔既然心中不满,便不会相信她的解释,再说随侍皇后娘娘还不早些去坤宁宫,非要等着她这个宫宴的主角之一登场的时候,不知道她带着小公主去的时候一定是宫宴都布置好了的时候吗? 云嫔看穿了李选侍的小伎俩,虽她不想直接点破,但也没必要替李选侍铺路,只道“可惜选侍的一片忠心,不过你还是不要去坤宁宫了。刚坤宁宫女使去永安宫禀报,皇后娘娘陪着太皇太后已经到了御花园了。选侍还是赶紧走吧,今日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都在,迟了就不好了。”说罢看向红芙示意轿辇该走了。 李选侍面不改色,只恭顺的行礼“请云嫔娘娘先行。”说罢她就跟在了永安宫的队伍后头,都走同一条路,云嫔也不能不让她走,反正一开始也邀约过李选侍一同走,便任由她跟着懒得搭理她。 云嫔抱着小公主到了御花园,压了压小公主的襁褓。又让奶嬷嬷上前,把小公主递给她,让奶嬷嬷抱着小公主跟在她身后进了御花园布置好的宫宴场地。 宫内的嫔妃基本都到齐了,连之前闭宫休养的端嫔都带着大公主来了,还来了几位宗室王妃。 云嫔带着小公主先给上首的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请安,又给皇后仪妃请安,完了又和端嫔行了平礼。 上首的太皇太后催道“把小公主带来给哀家瞧瞧。”因秋日凉了些,怕小公主吹着风,便一直待在永安宫未出,先帝时太皇太后便不爱进儿子后宫,现在孙儿成了皇帝更是散手不管,所以到现在太皇太后还没见过小公主呢。 云嫔听了太皇太后的话,赶紧从奶嬷嬷手里抱过小公主,自己抱着小公主上前给太皇太后看。 太皇太后掀开遮着的襁褓,看到襁褓中已经张开有些肉肉的小婴儿,笑得慈祥“云嫔这小公主长得好,看着就身子骨好。” 先前听说是早产她还担心了一阵,现在看着算是放心了。 太皇太后摸了摸小公主,又示意旁边同样没见过小公主的母后皇太后看,母后皇太后最近正忧心女儿,看着公主心里一软,“儿媳瞧着小公主长的有几分像皇帝呢,母后您看儿媳说的是不是?” 太皇太后也看不出肉嘟嘟的小婴儿哪里像清瘦的皇帝,但还是夸道“是有些像,也像大公主,两姊妹都长的好。”说罢又对端嫔身边眼巴巴看着的大公主招手。 大公主被嬷嬷拉着乖巧的上前给曾祖母,皇祖母请安,被太皇太后搂怀里看妹妹,“妹妹像孙儿,都有肉肉。” 圣母皇太后摸摸大公主的头发,打量了一番,端嫔为人母还是好的,虽然闭宫修养,可大公主并未因为母嫔受责而被苛待,小身子还是肉乎乎的,从奶嬷嬷手里抱起小公主,仔细瞧了瞧,笑着附和:“母后和姐姐看得自然是准的,两位公主都像皇帝小时候。”又向云嫔说道“你去同端嫔坐一起吧,公主同哀家一起,等宴会结束了再还给你。” 第26章 静美人有孕 因是公主的满月宴,皇后并未安排司乐坊的歌舞表演,只安排了杂耍表演和女先生说书。 表演杂耍的小太监们换了红红绿绿的喜气衣服,先过来给太皇太后磕了头,然后才开始表演。 其中有一个会抛球的,拿着几个小绣球在他的两只手里上下飞舞,看得大公主眼花缭乱的……在太皇太后怀里要伸手接小绣球,下首端嫔看的一脸紧张,怕太皇太后不高兴,毕竟她才刚出来…… 太皇太后倒是好兴致,让宫人去那个小太监拿了个没用过的红色小绣球给大公主玩。 朱维桢带着兴安刚到御花园摆宴处,便见到太皇太后抱着大公主,圣母皇太后抱着小公主,几位还未出嫁的长公主带着两个年幼的皇弟纪王湘王围在母后皇太后身侧。 湘王和大公主叔侄俩正学着表演的小太监手里拿了两个小球在抛耍。皇后带着后宫嫔妃坐在左侧观看表演,宗室几位王妃坐在右侧边看表演边闲谈。倒是两个年长的皇弟郑王和曹王坐在一堆女眷中有些拘谨。 见着皇帝来了,众人齐声恭迎“恭请陛下圣安。” 太皇太后笑道“皇帝来啦。” 朱维桢快步走向前去“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儿子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太皇太后乐呵呵的叫起:“来瞧瞧朕的小公主,你母后说和你小时候很相像呢。”朱维桢站在太皇太后身边,先叫起行礼的众人“诸位都平身吧。” “谢皇上。”众人纷纷回座,湘王还站母后皇太后边对皇兄傻笑,纪王想要拉他走,朱维桢看着两个扭捏的皇弟,对着他们招手,“你俩在那拉拉扯扯干嘛呢?”宗室王妃都在,两个王爷像个小姑娘家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湘王看见皇兄招手,眼睛一亮,带着纪王窜到皇帝身边,委屈道“皇兄,臣弟还没看小侄女呢?” 朱维桢看着调皮的湘王,又拍了拍有些害羞的纪王,“朕今日也没看呢,你们随朕一起看。” 朱维桢和两个小王爷一起伸头看圣母皇太后怀里的小公主,这么吵还睡得香甜,朱维桢夸道“小公主真乖巧,抱出来这么久都没哭。” 纪王很赞成皇兄的话,说道“小侄女可真能睡啊……” 湘王伸手去摸小公主,嘴里咕哝“小侄女肉乎乎的,和皇兄哪里像了……到和大侄女一样,都是肉包子……” 朱维桢听到湘王的小声嘀咕,伸手摸了摸太皇太后身边大公主的头上扎的小揪揪。 寿和长公主抱起乱动的湘王,笑着道“湘王弟弟也肉乎乎的,我都快抱不住了。” 看过小公主,朱维桢便带着纪王湘王一起坐在圣母皇太后下首,又让人把郑王和曹王的位置也挪过来,对着太皇太后讲道“二弟和三弟也大了,他们的府邸也修好了,明年选秀皇祖母可要给他们选看正妃了。” 太皇太后笑了笑,点头“哀家和你母后一起给他们选。” 此时杂耍表演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一个中年嬷嬷,扮做女先生的样子说书。 说书的女先生讲了一位禀生宋公的故事,宋公在去世后,由冥府鬼差邀请,考上城隍。但是宋公家中母亲七十余岁已经年迈,宋公为了老母能安度晚年,恳求关公能让他在母亲百年之后再赴任。他对母亲的孝心感动了关公,便准许他还魂为母亲尽孝,待敬完孝再赴任。 故事虽涉及鬼神,但又因为颂扬对母亲的孝心。太皇太后和两位太后都给了赏钱,皇帝和皇后也一同赏了说书的女先生。 宋公对母亲的孝心让神仙怜悯,给了他复生孝顺母亲的机会,母亲对儿女的怜爱又岂不能感动上苍让母子重聚?云嫔听完故事泪水涟涟,又让红芙私下里赏了女先生。 端嫔看着一旁眼含泪意的云嫔,小声诧异道“妹妹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还流起泪呢?” 云嫔回过神来,赶紧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好意思的解释道“端嫔姐姐,妹妹初为人母,听见子女孝顺的故事,难免感怀,姐姐不要笑话妹妹。” 端嫔看了看已经和姑姑叔叔们玩在一起的大公主,也感叹道“有些事的确是为人母后,才更入心。” 云嫔想起端嫔以后的长子病弱,同理心顿起,拉着端嫔谈起来养女经,静美人就坐在她两下首,因不耐烦和李选侍讲话,便探头问道“端嫔娘娘和云嫔娘娘在聊什么呢?” 说完便突然干呕了起来,皇后在上首侍奉太后,仪妃本来侧身听着端嫔和云嫔闲聊,突然听静美人插话又干呕,忍不住问道“静美人你怎么了,如果不舒服本宫禀了皇后娘娘让你先回去休息,今日是云嫔的好日子……”太皇太后和两位太后难得高兴,可不能让静美人搅和了。 静美人也没想到她突然这样,急忙道歉“仪妃娘娘,妾不是故意的,刚是……呕”说着她又干呕了起来。这下上首的皇后都注意到了,触着眉“静美人怎么了?要是不舒服就回宫去找太医看看。” 静美人因为李选侍本就有些怕皇后,赶紧出来请罪,端嫔怀大公主是也一直干呕,想到刚出来时冬麦打听到夏日的时候,静美人在乾清宫侧殿住了两月,又看到云嫔桌上的荤菜荔枝肉,心里有些猜测,便给静美人解围“皇后娘娘不必着急,嫔妾看着静美人像是怀了身孕,嫔妾怀大公主也是如此,娘娘给静美人寻个太医看看吧,说不定今日陛下要双喜临门了。” 皇后听了端嫔的话,打量了静美人两眼,静美人生的娇俏,近几月皇帝的确宠她,身姿是丰腴了些,“扶静美人起来坐着休息,夏荷去找太医,等太医诊过脉了,本宫再向太皇太后报喜。” 没一会夏荷带着太医来了,诊出静美人已经怀孕一月有余。皇后连忙像上首的太皇太后和皇帝报喜,太皇太后高兴道“好好好,这可是大喜事。”又看了看被女官木槿抱在一旁的小公主,又道“云嫔的小公主有福气。” 原本热闹的宫宴随着静美人的身孕更热闹了,众人纷纷像太皇太后、两宫太后和皇帝贺喜。太皇太后看着一旁站着的皇后,又夸了夸皇后孝顺贤良。 第27章 公主起名 待宫宴结束,众人纷纷散去,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有些困乏,要回慈宁宫休息。母后皇太后也道自己乏了,要回去休息了。 圣母皇太后席间抱了小公主,又许久未见大公主,让端嫔把大公主送到寿康宫陪她住两日。端嫔见着圣母皇太后没有因为丁家迁怒大公主,急忙答应了下来,又拉着大公主叮嘱她要乖乖听话。 朱维桢看着吴太后带着大公主去了寿康宫,想着自己也有些日子没见长女,便把太皇太后送回慈宁宫后,往寿康宫去了。 朱维桢刚进寿康宫大门,圆润的小姑娘手里捏着红色的小绣球,迈着小碎步跑到他面前来, 一把扒拉住朱维桢的袖子叫道,“父皇抱抱,”说完,就张开自己的小胳膊等着父皇抱她。 朱维桢看着眼前肉乎乎的小姑娘,想着长女长大后风风火火的样子。心里一软乎,一把大公主抱在怀里用自己的额头顶了顶她的脑袋,笑眯眯的问她“朕的公主殿下是不是又偷吃小点心了?怎么又长肉肉了?”若是等她长大后再同她这样讲,小姑娘可是会急眼的。 “没有,儿臣只吃了一点点,儿臣可不胖。父皇,儿臣给你玩接绣球。”大公主边说边哼哼唧唧的在朱维桢的怀里扭来扭去,吓的朱维桢抱紧了她的小身子怕她摔下去。 吴太后在一旁也笑着问“大公主刚在宴席上玩的开不开心?有没有吃饱?” 大公主笑嘻嘻的从朱维桢的怀里探出个小脑袋,“玩的开心,皇祖母,五叔可好了。孙儿刚吃饱了,等会再吃桂花糕和豌豆黄。”竟然自己给自己安排好了等会吃的点心。 朱维桢想起刚见着纪王湘王扎在女眷堆里,一直在玩,又想到自己回来这么久还没关心他们的功课,心里想着要关注一下自己这两个贪玩弟弟的功课,面上却只含笑看太后逗大公主“只有五叔好?四叔不好吗?还有姑姑们,早知道大公主心里只有五叔,她们可要伤心了。” 大公主急忙辩解,“四叔也好,姑姑们也好,大家都好,要是九姑姑不教孙女绣花就更好啦。”大公主说完拿着她的小爪子捂住了眼睛,从手指头缝里转着眼珠子偷着瞅皇祖母和父皇。 朱维桢没想到九皇妹还打算把自己的爱好分享给才三岁的小侄女,他可记得大公主从小到大最烦绣花了。 可逗小孩的乐趣就在于让大人开心,于是他假装不知道这是大公主不想学故意告状,拉过大公主的小手,认真的说道“那大公主可要好好跟九姑姑学习,等以后学会了,就可以绣荷包做衣裳孝顺父皇和皇祖母了,父皇和皇祖母都可想要大公主的孝顺呢。” 听父皇这么说,大公主有些急眼了。在父皇的怀里挣扎起来,等朱维桢把她放地上就跑到皇祖母身边,拉着皇祖母才转身给父皇回话“儿臣可喜欢父皇和皇祖母了,但得等到儿臣长大了以后,才能好好的孝顺父皇和皇祖母,叫父皇和皇祖母都开心。” 孙女挨着自己,一本正经的糊弄儿子,吴太后笑着把孙女搂进怀里,嘴里哄着“好好好,哀家等着咱们大公主长大孝顺哀家,”说完又看向皇帝,道“大公主也三岁了,又有了妹妹,再这样大公主大公主的叫不像回事,皇帝也该给大公主起个正式的名字了。”起了名字就可以在过年的时候上宗谱了。 “那就叫吉祥吧,一听就很吉祥,大公主觉得怎么样?”朱维桢说完还伸手去拉大公主的小手。 太后觉得不怎么样,自己正儿八经的问,结果儿子又逗孙女。看着孙女求助的眼光,吴太后瞪了一眼自己儿子,让他好好说话。 朱维桢看着自己亲娘和亲闺女都看着自己,不假思索道“大公主就叫朱凤贞,贞取自朕的名,少了木的贞,母后觉得如何?” 大公主是皇帝的长女,用同皇帝同音不同意字的名字表示喜爱,也是可以的,吴太后赞同的点点头,“朱凤贞,那就叫这个名字了,不过要避讳皇帝你名字的音,不能叫贞儿,干脆把封号也一同上了。” 大公主上一世的封号朱维桢也不打算改,于是说道“以后让宫内改口称大公主为荣乐公主,”说罢他又想到今日是小公主的满月,思索片刻又道“朕把小公主的名字也一同起了,小公主就叫朱凤鸾!封号为荣安公主。” 有一种传说称鸾为“青鸟”。而青鸟在传说中为西王母取食传信的三足神鸟。曾有诗人提诗‘此去蓬山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作为这世第一个非他所为的变数,平安出生的小公主让朱维桢更能面对已经开始改变的未来。 第28章 皇后千秋节将至 十一月二十三日是皇后的寿辰,今年七月时让静美人住了两月的乾清宫偏殿,朱维桢到底觉得有些对不住皇后的面子,后宫里云嫔生产到满月也是皇后忙前忙后操持,为了这些,从十八日,皇帝就在坤宁宫住下了。 这已经到了二十日,寒天催日短,快到辰时天才蒙蒙亮,坤宁宫里到处点着宫灯。 朱维桢和皇后今日都起晚了,因为赶着早朝,朱维桢让宫人赶紧上前服侍。这时有宫女捧着一件墨绿色刻丝鹤氅进来,皇后见着她进来,对朱维桢道“陛下,今日穿这件鹤氅吧,臣妾让人新做的。” 朱维桢不大仔细的瞥了一眼,“听皇后的,把衣服拿过来吧。” 捧着鹤氅的宫女听了陛下吩咐,垂首慢行,恭谨地把衣服奉上前来,就在那捧着鹤氅的宫女正要行礼告退之时,朱维桢不经意看见了那小宫女的脸,杏脸桃腮,又有几分稚气。朱维桢不禁一怔,不是为了这宫人的几分美貌,而是眼熟,眼前的人分明是朱维桢曾经的林嫔! 朱维桢记得她先是生了一位公主,之后却在生皇子时难产,母子俱亡,她的公主出嫁时,被追赠林嫔。要不是她与公主母女长的太像,朱维桢都快要记不得她的模样了。 一时遇到旧人,记起旧事,朱维桢面上难免露出些痕迹,只是他还记得这是皇后的坤宁宫,再有两日便是皇后的千秋节。任是心中心思百转,朱维桢却没有再注意这个宫女,转过身问皇后“三日后便是皇后的千秋节了,内务府可把交泰殿整理好了?”按照惯例,每逢千秋节,都应该为皇后在交泰殿举办庆典,让皇后在那接受朝廷命妇和宗亲王妃们的庆贺。只是之前先帝孝期未过,宫中不举办宴会,因此,前两个只是让宗室命妇在坤宁宫磕了头便罢。 刚皇后一直看着皇帝,正好看见了皇帝对着坤宁宫的宫女面露异色,此刻皇帝问起千秋节,心中一缓,“今年皇祖母的千秋节因为皇祖母想起父皇,心中伤怀,只是给宗亲和朝臣赐了菜,并未大办。母后们也依照此例,臣妾做儿媳的,自然也要依着皇祖母和母后的例来。昨日慈宁宫请安臣妾也如此回了皇祖母和母后,母后让臣妾来问陛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朱维桢自盘户部起,既让工部为南沙湾修渠做准备,又让兵部为靖怀郡守边做准备,心里早存了节省开支的想法,若不是先帝孝期接连两年未大宴群臣,他自己的万寿节也是想省省的。皇后如此陈情,总是为了孝道,也说的过去“皇后孝顺皇祖母和母后的心意朕都明白,既然如此,那就依皇后的意思,待到腊月再让命妇们进宫磕头也是一样的。”说罢,朱维桢就赶着去早朝了。 目送皇帝的龙辇出了坤宁宫大门,皇后回到殿内,夏荷为皇后解了软毛织锦披风,问道“娘娘,您要不再躺下歇会,离请安还有些时辰。” 皇后想到刚皇帝对着她宫里的宫女失神,神色不大好“不了,你去给我本书来,本宫倚着看会。” 第29章 寿安长公主 十一月早就入冬,便是出着太阳,也让人冷的打寒颤。 几个月前都转运盐使潘彬便收到了被调入京的圣旨,可因都察院和户部争执,拖了几个月始终未确定继任人选,如此要职没有亲自与继任交接,潘彬断不敢私自入京。可现下都十一月底了,一直拖下去,等过了皇帝的万寿节和新年,再等到明年把他好不容易到手的刑部侍郎拖没了他才没地方哭去。 从八月份起,潘大人就一直向皇帝上书陈情,说自己久不见天颜,心中万分思念陛下,感怀先帝知遇之恩,又欣喜陛下还能记挂老臣,作为臣子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让朱维桢直叹,父皇就是喜欢这种既能做事又能拉下脸哄皇帝的臣子。 虽给皇帝上了陈情的折子,可几个月不见朝廷回应,远在闵浙见不着皇帝的潘大人疑心有人故意使坏。毕竟刑部侍郎可是正三品的朝廷重臣,他一个外派的从三品能跃一阶升迁入京,这就圣眷!很难不让那些干十几年还不能在皇帝面前留下印象的人嫉妒啊! 等不到继任的潘大人心中思虑万千,又使出百般手段,让在京的同僚在大朝上替自己问问陛下和吏部尚书大人。 今日早朝上,让潘大人期盼已久的皇帝陛下,终于做出了决定,迁上任左佥都御史王延益任都转运盐司转运使。 先前朱维桢无论是把都转运盐使之位空出来,还是有意拖延任命,都是在等这位在家丁忧的王延益大人出孝。 记忆中的南平八年户部没了钱,后面两年朝廷维持用转户部难受的够呛,还是时任右副都御史的王延益去闵浙巡查盐道茶道,一下给朝廷添了几十万两银子,希望这次王大人提前出关,不要让人失望。 下朝之后朱维桢按照惯例去了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朱维桢进了慈宁宫,便见着母后皇太后胡太后在看宫人整理八公主寿和长公主的朝服,胡太后没有亲子,两个女儿寿安长公主与寿昌长公主又不在身边,朱维桢来慈宁宫时,常常见着她陪在太皇太后身边。 今日她带着寿和长公主来也不意外,寿和母妃早逝自幼由胡太后养大,等胡太后亲女寿安寿昌公主出嫁后,一直是她陪着胡太后。 朱维桢来时,胡太后正红着眼同太皇太后说,寿和自从和姐妹们一起住在了兴庆宫,自己便觉得康宁宫空荡荡的。 朱维桢虽不能理解胡太后的多愁善感,还是劝道“兴庆宫就在皇宫内,八皇妹可以日日来陪着母后,朕让皇妹们住到兴庆宫也是为了册封礼和出阁时方便,如果母后想皇妹了,就让她回慈宁宫住好了。” 寿和长公主也赶忙宽慰养母,“皇兄说的是,儿臣可以日日来给母后请安,静好堂也要给儿臣留着,儿臣还要常来住这呢。” 胡太后听了皇帝和长公主劝慰,收了泪意,其实她不舍得寿和长公主不仅是因为寿和搬兴庆宫与姐妹同住,还是因为寿和年纪到了该选驸马的时候了。虽是在相看她妹妹家的齐霖,但她心中也有些顾虑,若是他们两个孩子以后要像寿安那样,那还不如给寿和另选驸马,这几年宫里都是寿和在陪着她,她私心里并不愿意为了妹妹一家,坏了她与寿和的母女之情。 太皇太后看着他们伤感,转头提了寿安“皇帝,二月的时候便下旨让寿安回来了,现在都十一月多了,就算靖怀偏远,送信一来一回要四个月,她们再收拾行李,交接差事要一个月,七月的时候也该回来了。” 其实胡太后前两日收到了寿安的来信,只是信中所说之事,让她愤怒难受,没有和别人讲罢了,这时太皇太后问起,不免再次难过,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母后,寿安她没有在七月赶回来,是因为她小产了!寿安刚给儿媳回信,说现在身体修养好了,正往回走呢,能赶上腊月皇帝的万寿节。” 太皇太后听了也心中伤感,自己的嫡长孙女,她怎么不疼,连忙问道“成亲几年好不容易有个孩子,怎么小产了?” 胡太后一想到自己女儿在外头受委屈她却不能立即为女儿做主便伤心难抑,眼泪止不住的流,寿和连忙给胡太后抚背擦眼泪,太皇太后看到胡太后这副情态,没再追问,只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让她在宫里住些日子,给她好好补一补。” 胡太后好不容易在寿和长公主的安慰下情绪缓和,朱维桢这才缓缓说道“母后,让八皇妹住在康宁宫静好堂陪您吧,再过十几日皇姐就要回京了,公主府许久没有住人,明日让内务府派宫人去看看,缺什么也给添置一些。康宁宫里也得给皇姐收拾间屋子出来,等皇姐回来,让她在宫住着舒心。” 太皇太后点点头,对着胡太后和皇帝说道“寿和回来还有好些事要安排,她受了罪,你们做母亲的,做弟弟的都要给她安排好,寿安虽然年轻,但养好身子最要紧。”又看着寿和说“寿和以前和她皇姐好,等寿安回宫,让她姐俩住一起,寿和好好安慰安慰你皇姐。” 第30章 皇后思虑 坤宁宫里,皇后倚在榻上,拿着书却是半点也看不进去。闭眼缓了缓,对着身旁的夏荷道“今日请安过后,你私底下去跟李选侍说,让她把自己好好拾掇拾掇。” 夏荷意外惊呼“娘娘,她算哪个牌位上的人物?您哪里用的着去管她。” 皇后刚已经思索了很久,只声色俱厉道“她日日上坤宁宫来做出一副恭顺本宫的样子,日子久了还真当本宫故意折辱她呢。让她把自己好好拾掇拾掇,正好大家都看看,到底是她一个小小的选侍是真的自己有本事,还是只有踩着本宫才能显着她。” 话虽是这样讲,可夏荷还是劝道“娘娘何必抬举她,别人不知道咱们宫里的人还不知道,她就是故意想踩着娘娘的名声装可怜。娘娘若要让她如了意,再一不小心让她生下个皇子来,她岂不是得飘到天上去。” 这时一旁的坤宁宫掌事女官夏木也劝道“娘娘,您是皇后娘娘,要因为她这一番作为如了她的意,以后宫里再有人有样学样,您还要怎么管理后宫呢?您只管把她放在那不闻不问,等明年秀女进宫,宫里新人多了,新鲜的花儿夺走了残叶败草的养分,她就再也起不来了。” 夏荷夏木说的都是皇后原本想的,可是她要怎么跟自己的贴身宫女讲,今日晨起,皇帝在她宫里看着她的宫女愣了神,正因为她是皇后,所以她的宫里不能再出一个李选侍了。 思及此处,皇后冷静的说道“这都快三年了,明年新的秀女都要入宫了,本宫再原谅她岂不是心胸狭隘。即使她复宠又如何,新人如花的美貌和家世,她哪点比得上?更何况有她轻浮让本宫恶了她在先,陛下不会不给本宫面子让她得势的。” 皇后说的在理,可夏木想到她家人大闹安城侯府让皇后娘娘失了体面,就有些不甘“娘娘,奴婢还是担心,李选侍一家陛下登基之前气焰嚣张,之后又低服做小,哪怕她表现的再恭顺也怕心里是对娘娘有想法的,这宫里,还是不要有对坤宁宫不满的宫妃的好。” 皇后不禁笑了“以后宫里要进的人还多着呢,本宫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没有对坤宁宫不满的出来。李选侍对本宫不满又怎样?本宫压了她两年,这两年后宫四位嫔妃晋位将她落下了一大截。等明年新人入宫,出身好的入宫初封都能把她压在身下,就算她有幸能得个皇子皇女,那也得受她所累,比宫里其他的皇子公主们都得矮上一截。” “得势便要脱离本宫,还给本宫和安城侯府没脸,日后她就知道了,没有了本宫做招牌,靠她自己,她得在半辈子在低阶嫔妃里打滚。” “本宫身为皇后,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那么多,哪有空去关心一个低阶的妃嫔。” 见皇后心里已拿定主意,夏木也不再劝,只诚恳道“虽说如此,可也不能白让娘娘抬举她一回。” “谁说本宫要抬举她?本宫只需要给陛下解释一番自己的难处,在陛下面前勉强原谅她。若是她自个有心争宠,就自己去陛下面前争。”依李氏之前的性子,一定会使手段争的,她根本不需要做什么。 “娘娘说的是。”夏荷赞同道。 夏木仔细想想,也觉得大概是之前后宫嫔妃太少,她有些高看李选侍了,附和道“还是娘娘英明,她一个小小的选侍哪配皇后娘娘特意去抬举。” 第31章 皇后千秋节 这厢不管皇后怎么思虑,日子也晃到了千秋节,虽是不预备在交泰殿办宴,但宫中的嫔妃们仍必须在坤宁宫齐聚一堂,给皇后叩首拜寿。 端嫔让秋月给她梳了惊鹊髻,又缀上石榴红宝石珠簪玉钗和镶翡玉雕珠花,打扮得体后,对着身旁的秋月秋霜道“走吧,带上荣乐公主,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端嫔到的早,她带着荣乐公主到时,只有李选侍到了。端嫔搂着荣乐公主在怀里哄,因为兄长之事,她被太后娘娘下令闭宫了五个月,咸福宫里的大太监也被陛下处罚了,今日虽看见李选侍一反常态,精心打扮起来,但也并不理会她,毕竟她已经见恶了陛下和太后,没必要再为别人连皇后都得罪了。 待众妃到齐后,皇后穿着凤纹织锦缎宫裙高坐凤座上,尽显雍容华贵。待众妃和荣乐公主叩首祝寿后被赐了坐,皇后见着云嫔身后被奶嬷嬷抱着的荣安公主道“云嫔,天气愈发冷了,待到明年春日之前,荣安公主就好好养在永安宫里,不必让小公主来回折腾了。” 云嫔赶紧出列屈膝行礼为公主谢恩,“嫔妾代荣安公主谢谢娘娘关怀。” “起来吧,照顾荣安公主辛苦你了。端嫔也是,荣乐公主今年都没生病,可见端嫔对公主上心。前些日子内务府送来了两副金镶玉石榴头面,夏荷你去拿出来给端嫔云嫔。”皇后抚着衣袖,脸上笑容温和。 皇后话音刚落,端嫔便奉承道“谢皇后娘娘赏,今日是娘娘寿辰,嫔妾们还没给娘娘献寿呢,竟然还得了娘娘的好东西。”往日里皇后之下只有仪妃和她一个凭家世,一个凭皇帝的长女平起平坐。现在不过半年,仪妃越过她成了妃位,云嫔也凭着生女成了嫔位,待日后有着身孕的静美人生子,她和荣乐公主的地位又得退一截。 往日里端嫔虽比仪妃恭敬些,但也不这样殷勤,看着仪妃下首坐着的云嫔和端嫔下首坐着的静美人,皇后心里豁然开朗。 自己之前是自己和安城侯府突然被驳了面,才会如此看的上李选侍,昔日压了仪嫔一头的端嫔都有今日,更何况无子无宠的李选侍,这样想着,皇后面上笑容更真切了“本宫赏你们,是你们为陛下生育子嗣,辛苦照顾公主应得的。” “娘娘您对端嫔云嫔可真好,让臣妾好生羡慕,您可不能忘了臣妾和静美人。”今日一直被忽略的仪妃突然笑着开口。 皇后回首看着仪妃,亲切道“忘不了你们两的,夏木,将那套攒珠金玉头面取来给仪妃,之前圣母皇太后赏的红碧玉登雀玉佩给静美人,再拿一对金玉簪子给李选侍,现下陛下的后宫只有你们几人,你们要和睦相处,好好侍奉陛下。”说罢不顾仪妃的惊讶和李选侍的惊喜又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本宫还要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了,都散了吧。” 皇后坐着凤舆,踏入慈宁宫,远远看到凤辇,守着殿门的小宫女便掀帘进殿通报,不一会就见慈宁宫掌宫女官金姑姑亲自出来迎候。 “给皇后娘娘请安,祝娘娘千秋,太皇太后正等着娘娘。” “快快免礼,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姑姑让小宫女出来便是了。” 皇后亲自上前扶起金姑姑,金姑姑赶紧起身,搀扶着皇后。“奴婢当不得皇后娘娘这般称呼。外头风大,娘娘快进殿吧。” 殿内太皇太后正坐在云龙凤纹宝座上,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分坐在左右边的太师椅上。太皇太后见到金姑姑扶着皇后进来立即笑容满面。 皇后是太皇太后和先帝亲自替皇帝选的皇后,对于自己和儿子选的皇后,太皇太后还是很喜欢的。 “来啦,快过来。”不待皇后再拜,太皇太后便示意女使上前将她扶起,:“今日是你的生辰,不必这么多礼。” 母后皇太后笑道:“今日儿媳早早来拜见母后,就是想看看母后准备给皇后赏什么珍宝,如今皇后已经到了,母后还把珍宝拿出来让儿媳们看看?” 太皇太后闻言便笑:“你也是做婆婆的,你不说先送皇后点什么,倒惦记哀家的东西,这话你也说的出来。” “母后可别冤枉媳妇,我可早将东西预备好了。”胡太后转身就从宫人的手上托过来个锦盒,递给皇后身后的夏荷,笑道:“皇后,哀家的寿礼给你了,现在你不赶紧跟太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讨要她们的?” 皇后不是口齿伶俐的,只在胡太后说完后眼巴巴的看着太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太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早把要赏给皇后的千秋寿礼预备好了,被胡太后哄了一回,便把东西拿出来了。 太皇太后赏的是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珍珠钗和和田玉手把件,圣母皇太后赏的是一炳掐丝珐琅三镶如意和碧玉龙凤钗。 太皇太后看皇后接过凤钗和手把件,笑道“这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珍珠钗是哀家封后那年得的,和田玉的手把件是怀先帝的时候太宗皇后赏的,今日给了你,也算是传承有序。” 太皇太后的殷殷期盼都在这两件首饰里,皇后只得跪下谢恩,太皇太后七十有三了,年纪大了就不耐乏了,说了会话便有些累了,便让皇太后带着皇后退下了。 第32章 皇后不易 皇后刚从十分暖和的慈宁宫出来,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冷热交替,坐上凤辇的皇后不禁打了个寒战,夏荷面色担忧地问“娘娘,您没事吧?” 皇后摆摆手“没事,等回坤宁宫给本宫熬碗姜汤来去去寒,就可以了。” 坤宁宫内,刚下早朝的朱维桢此时在坤宁宫内等着皇后回宫,登基后皇后就未好好大办过一次千秋节,朱维桢还是有两分愧疚的。 “陛下,皇后娘娘的凤驾回来了。”守在坤宁宫门口的陈福进殿回禀。朱维桢起身,往殿门口走去,看着皇后下了凤辇朝他走了,款款蹲身行礼,朱维桢拉起正在行礼的皇后,问道“外头快要下雪了,皇后可有冻着了?” “谢陛下关心,臣妾坐在轿辇上,披着裘皮毛拿着手炉,并不冷。” 看着发妻年轻的容颜,朱维桢心思一动,牵起皇后的手捏了捏,笑道:“摸着是不冷。” “陛下!”皇后顿时羞红了脸,这还在大殿门口呢! 看着皇后突然娇羞了起来,朱维桢并没有再做其他的动作,拉着她一起进了殿内。 皇后刚从慈宁宫回来,知道今日皇帝还未去慈宁宫,便说道“臣妾刚从慈宁宫回来,走的时候皇祖母说有些累了,陛下等下去慈宁宫的时候先让兴安去慈宁宫问问皇祖母可还精神。” 朱维桢进了屋便大马金刀地坐在绣榻上,听皇后提起皇祖母,语气便有些沉重,“昨日皇祖母不是说让朕晌午的时候带着皇后一起去慈宁宫,和皇弟皇妹们吃一顿家宴吗?朕等午膳的时候和皇后一起去,”又叹了口气,接着对皇后说道“皇祖母年纪大了,等寿安皇姐腊月初回来后,若是皇姐与信武侯家闹出些风波,还得皇后多开解开解皇祖母和母后皇太后。” “陛下,照顾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本就是臣妾作为孙媳儿媳应该做的,只是寿安公主的家事,臣妾也无从劝解啊!”皇后一脸为难道。 朱维桢也不是想要为难皇后,只是提前打个招呼“不必你去操心皇姐与信武侯家的恩恩怨怨,皇姐心里自有章程。你只管带着皇弟皇妹们常去陪伴皇祖母,别让皇祖母为了小辈心里不畅快。” 听着皇帝这样说,皇后算是松了一口气,原因无他,主要在于寿安长公主其人。寿安长公主虽在先帝的公主中排行第三,却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公主,先帝与母后皇太后感情甚好,连带着长公主也是宫里第一人。帝后娇女,断没有受过委屈,即使她现在贵为皇后,可要是贸贸然插手寿安长公主的家事,那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被长公主从她身上找补回来。 皇后松了一口气,便有心思笑谈,“臣妾去看皇祖母百次,不如陛下和寿安皇姐去一次。臣妾还未入宫时,便听说皇祖母最喜爱陛下和寿安长公主。待皇姐回京,不用臣妾去奉承,皇祖母都会每日开怀。” “希望吧…”朱维桢不欲与皇后再谈皇姐家事,话锋一转,问道:“朕刚听说坤宁宫换了几个宫人,是宫人愚笨不好使?” 皇后没想到朱维桢会关心这个,面色依旧,语气自然,“是有几个宫女年纪差不多大了,臣妾想着她们虽是宫女也不该耽误花期,便想着放她们出宫嫁人。原本臣妾还想把夏荷也放出去,可夏荷说她回家不如待在臣妾身边,日后有合适的就让臣妾做主,没有就在宫里陪伴臣妾。” 朱维桢听了皇后的解释也不以为然,但皇后的做法正合他意,便对皇后说道“不止是坤宁宫,先前宫里服侍太妃们的宫人众多,皇后再在各宫挑选些宫人,一同放出去让她们与家人团聚,也算皇后善心。” “是,臣妾知道了。”见皇帝未提那日捧着鹤氅的宫女,皇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夏荷端着熬好的姜糖水进殿,朱维桢又拍拍皇后的手,宽慰道:“冬日天寒,皇后该好好保养身子才是。” 第33章 帝后和睦 朱维桢难得的关怀,让皇后心里微动,趁着时候正好,皇后对朱维桢讲到“陛下,前些日子李选侍病了好久……今日来请安,臣妾看她像大好了……”看着朱维桢了然的表情,皇后说的有些艰难,到底没把那句请陛下有空去看看她说出了。 朱维桢能关注到坤宁宫换了几个宫人,也是因为皇后把原来的林嫔遣出宫了,想来是那天他看着林氏怔住了,叫皇后吃心。只不过林氏现在才十四岁左右满脸稚气,见着她就好像见着自己年少时的女儿,朱维桢也下不去手,所以也没和皇后计较。 但现在皇后又主动提起李选侍,朱维桢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皇后,说道“李选侍又病了?朕有些日子没见她了,竟是连她病了也不知。还好有皇后打理后宫照嫔妃,皇后用心关怀,她病愈来谢恩也是应当的。” 她用心关怀?听着陛下带着嘲讽的话,皇后便觉得有些诛心,原本想好的说辞也有些乱了“陛下,臣妾先前是有些忽略李选侍了,因为臣妾恼怒李选侍家人忘恩负义,便迁怒了她!让她病了许久,是臣妾的不对。可臣妾乃后宫之主,一个选侍家人就如此轻狂,随意折辱臣妾的颜面,这让臣妾日后如何统领后宫?”皇后说着有些激动了起来,接着道“臣妾虽因为不想见她冷待于她,却也不敢苛待嫔妃们,她却忍辱负重,日日来坤宁宫请安叫臣妾心中难受。臣妾也不想向陛下提起她,但后宫嫔妃本来就少,陛下又只有两位公主,多一位嫔妃承宠,便……”说到最后皇后有些说不下去了,她可从没想过让李选侍就此起来。 朱维桢看着皇后因为急于辩解又有些泛红的脸颊,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安抚的拍了拍她:“皇后不必如此,朕并没有因为李选侍责怪皇后的意思。她一个选侍,皇后依先帝的选侍旧例待她便是了,待明年秀女进宫之前以她是宫中老人为由,晋她为宝林,如此也不算薄待于她。” 朱维桢话说到这份儿上,皇后却有些不安,又问道“那陛下要去看看她吗?” 朱维桢早就对李选侍没了印象,没必要为了一个没有印象的人让自己的发妻忐忑,“李选侍既然刚病愈,想来还是消瘦,皇后找个靠谱的太医让她好好养养,待日后她彻底养好了身子,皇后再提醒朕看她吧。” 皇后解决了李选侍,心中却又起了思虑,陛下从未因李选侍责怪过她,刚刚她提起李选侍陛下的语气却透露着对她的些许不满,忽而又想到她换了陛下另眼相看的宫人,打起精神强颜欢笑,解释道“陛下,臣妾是被李选侍家闹怕了。陛下刚登基,给先帝操办丧仪,安慰太皇太后与母后们,又要安置后宫。那时候臣妾刚从母后皇太后那接过后宫诸事,脑子紧绷着生怕出错,又忙的慌乱,想着陛下您还没发明旨册封后宫,便把李选侍家人放籍的事拖了拖。这本是臣妾的疏忽,要是她来提醒臣妾一下,臣妾为了李选侍将为后宫嫔妃也不会不给她家人放籍。可她未来向本宫陈情,她家人就这么大闹安城侯府,臣妾刚成为皇后便被后宫嫔妃驳了颜面,宗室命妇还不知道怎么看臣妾呢?臣妾实在惶恐又恼怒。陛下,臣妾不想身边再出一个李选侍了!” 原来皇后思虑的是这个,朱维桢恍然大悟,他叹了口气,伸手揽住皇后:“朕知道了,李选侍之事不怪你,是她家人轻浮,身为后宫嫔妃家人,本该更谨慎些。之前朕被父皇封太子后,圣母皇太后和吴家面对母后皇太后和承恩侯家便万事恭让,帝后之尊,本不该随便什么人都来挑衅。” 皇后顺势靠在朱维桢怀里,如释重负道“陛下这几月带臣妾不甚亲近,臣妾以为陛下恼了臣妾。” 朱维桢刚重生时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早逝的发妻,这几月待皇后的确平平,虽不冷落,但也不甚亲近,后宫中又有嫔妃接连有孕,皇后多思多虑些在所难免,思及此处,朱维桢语气缓和,对皇后解释道“你又没做错什么,朕怎么会恼怒于你。是朕刚登基不久,处理朝政的时候对臣子们绷着脸,到了后宫也有些转不过来。” 朱维桢解释的也不是假话,他十九岁登基,面对先帝老臣,一心想当个好皇帝,可又怕自己不如父皇,所以在那都是绷着的。像前世这时,他自己都终日勤勉谨慎,怎么会想到去安慰皇后。 皇后听着朱维桢并无责怪之意,嫣然一笑“陛下处理朝事繁忙,是臣妾不懂事了,还要陛下操心后宫之事。” 朱维桢看着皇后年轻的面庞,心有所动,“朕也知道皇后的不易,朕在前朝多有不顾及后宫之处。皇后替朕孝顺祖母和母后,统御后宫嫔妃还要照拂朕的子女,实在是辛苦了,可这些只有皇后能做,朕只能拜托皇后多多操劳了。” 皇后被皇帝盯得有些不自在,两颊微红,“陛下放心,臣妾是陛下的妻子,这些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京城下了一场迟来的瑞雪,坤宁宫外雪花飞舞,殿内的气氛却如春风化雨般,帝后解了心结,感情更甚往日。 第34章 咸福宫端嫔 咸福宫,窗外雪花飘零,荣乐公主这几日去圣母皇太后宫里住了,端嫔正伏桌抄经文,在一旁侍候笔墨的丹夏迟疑道“娘娘……” 端嫔没有抬头,边写边问“嗯?什么事?说吧,我听着呢。” “娘娘,陛下今儿又歇在坤宁宫了,从荣安公主满月到现在,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侍寝过,还有几日就到万寿节了。”丹夏小心翼翼看着端嫔,还有几分为自家娘娘伤心的样子。 闻言端嫔手一顿,墨滴在白宣纸上。“帝后和睦,乃六宫之福。” 端嫔虽神色未变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丹夏看着娘娘笔下写坏了的那页经,便知道娘娘心里伤心着呢,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娘娘,一时之间喃喃不语。忽而她又想到时常像坤宁宫献殷勤的李选侍,又说道“往日里李选侍也不得宠,整日里畏畏缩缩的,可最近她换了新装,皇后娘娘又给她专门请了太医调养,娘娘,您说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端嫔把写废的那页经书裁掉,漫不经心的说道“皇后娘娘照顾六宫仁爱,李选侍整日病恹恹不成样子,还每日往坤宁宫跑,娘娘不忍心给她请个太医调养,照顾她为她置办新装也是有的。” “可她以前也算是得宠的……” “以前陛下是太子,东宫加上太子妃也只有六人,现在陛下是皇帝,家世相貌出众的美人比比皆是。”想到这端嫔又感叹道“人怎么能只顾回顾以前,不看以后呢?”往日后宫里陛下只有荣乐公主一个独女,让她有些昏了头,跟陛下耍小性子,可以后呢?闭宫禁足这些日子她才想明白,想要在这后宫里过得好,就不能只看以前,也要考虑以后。索性她以前就恭谨,头脑发昏时也不曾做下让陛下厌弃的错事,只需跟陛下好好认错便是。只是丁家之事,只怕在陛下的面前,得要有取舍了。 端嫔想着前几日丁家传来消息,说她大哥丁有德被打了板子,心中惶恐,又病了一场。到底是以前出去玩还要给自己带个钗子和糕点的大哥,端嫔既恨他不检点,又忍不住偏向他。只能为那无辜女子抄上些经书,希望她下辈子能平平安安。 这样想着,端嫔又对丹夏说道“接着磨墨吧,今日本宫多抄一篇。” 丹夏知道端嫔这些经书是抄给谁的,手上磨着墨,嘴里还愤愤不平道“娘娘明明多次告诫过丁家那么多次,陛下与太后喜欢规矩的人。他们怎么还那么混账,竟连累娘娘闭宫修养,还好陛下心里有娘娘,太后也顾念着咱们公主。” “丹夏!”瞧丹夏说的不成样,端嫔搁下笔呵斥了一声。 丹夏吓的连忙跪下,疏不间亲,她怎么给忘了。“娘娘,是奴婢胡言乱语,说错了,奴婢只是替您委屈…您在宫里都小心谨慎…他们在外头怎么还……” 这时丹青挑开厚重的帘子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丹夏,对端嫔道“娘娘,小炉子上温着燕窝粥呢,娘娘可要现在用些?” 端嫔既搁了笔,也没接着抄写,“端来吧,本宫用些。”这经今日是抄不成了,心不静,经不诚。 “娘娘……”跪在地上的丹夏哽咽道,眼底已有了泪色。 丹夏丹青从从一开始就跟着端嫔的老人,看着她这样,端嫔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可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到底是硬了心“本宫日日抄经乏的很,你也别在这跪着了。你跟着丹青去,每日读宫规十遍给她听,等什么时候读到心里去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其实不止是丁家,就连她身边的这些宫人,看着她凭借着荣乐封了端嫔,骨头都有些轻了。以前还在太子宫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子侍妾,丹夏可不敢这般议论宫妃,竟还计较起了皇帝对皇后的宠爱。她只是一个依靠陛下宠爱的嫔妃,哪能和皇后这般依靠家世被先帝选为太子妃的贵女比。 丹夏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上前来拉端嫔“娘娘,奴婢知道错了,你别不要奴婢……” 丹青看她竟还敢拉扯端嫔,一把把她拉住,对端嫔道“娘娘,丹夏糊涂了,奴婢把她带出去好好教教。” 端嫔点了点头,又想到,到底是自己根子浅,出身不好,宫人都觉得自己是好运才成了端嫔。这回又叫陛下亲自处置了咸福宫大太监,即使有大公主在,要是再不复宠,怕会让别人觉得自己既压制不住宫人,又护不住自己宫里的人。 第35章 端嫔求见 南平三年腊月初六,昨日大雪纷飞,今日皇宫上下白茫茫的一片。腊月初八就是天子的万寿节了,皇后一大早就叮嘱负责打扫的太监把皇宫各处的雪扫干净,以免雪化了结冰,有人不小心摔倒了。 坤宁宫里头,诸妃正在给皇后娘娘请安。昨日下了这么大的雪,按理来说后宫嫔妃们养的娇贵,今日的请安该免了得。但腊月初八是腊八节加上万寿节,早上宫里得给宗室和朝廷重臣赐腊八粥,下午的时候还得操办一场盛大的宫宴。皇后有些不凑手的地方,得叫仪妃来让她盯着后宫,还有年幼的荣安公主,怀着身孕的静美人都得提前叮嘱一番。 皇后正在跟静美人交代为了皇嗣今年的宫宴她就先待在自己宫里,突然头晕眼花,眼前一黑。 仪妃离皇后近,见着皇后往后倒,立刻上前和夏荷一起扶住皇后。端嫔云嫔也围了上来,急道:“皇后娘娘这些日子一直操劳,想是累着了,快去请太医。” 仪妃面色担忧的对端嫔云嫔道“皇后娘娘突然晕倒,要不要去乾清宫禀报陛下……” 端嫔不知道仪妃的心思,不敢乱拿主意,看着坤宁宫的女使夏荷说道“让夏荷姑娘来决定吧,嫔妾只是妃妾,怎么能在坤宁宫拿主意?” 这时头昏脑涨的皇后迷迷糊糊转醒,刚好听见了端嫔说话,费尽力气瞥了一眼端嫔,没有说话。 等着太医匆忙赶到,为皇后诊脉,确定皇后这时着了凉,得了风寒。 皇后看着太医开方子,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可看到仪妃端嫔又清醒了些,冷静思索片刻,对端嫔道“端嫔,你去乾清宫请陛下来吧。本宫得了风寒,陛下的万寿节怕是得换人来主持了。” 端嫔看着皇后竟叫她去请陛下,扫了一眼旁边仍然面带忧色的仪妃,干脆的应下,带着宫人往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里,朱维桢刚批了会奏折,正端着茶盏暖暖手,突然陈福进来禀报,端嫔求见。 “端嫔?她来做什么?”朱维桢突然想到要改了后妃总是往乾清宫跑的毛病,于是对着来给端嫔报信的陈福说道:“去告诉她,朕还有要紧朝事未处理,让她先回去,等朕忙完再说。” 陈福忙应了,但又想到陛下未表现出厌恶端嫔的想法来,又提端嫔说了一句,“昨日刚下了雪,路上湿滑,端嫔娘娘这会过来也许是有要事。” 朱维桢眼神锐利的看了陈福一眼,“你去给端嫔回完话,自己去兴安那领罚。” 陈福出去没多久又进来了,朱维桢冷冷的看着他,“陛下,端嫔娘娘来报,皇后娘娘病了。” “皇后病了?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病了?坤宁宫的宫人呢?她们怎么不来报?端嫔的咸福宫比坤宁宫离的还远,怎么还让她大老远的给坤宁宫跑腿了?” 陈福被朱维桢的一串问话砸的头晕,想到自己待会还得去领罚,不敢乱回皇帝话,只道“陛下,奴才刚去给端嫔娘娘传话,端嫔娘娘说她是替坤宁宫跑腿来乾清宫传话的。” 朱维桢皱眉,皇后使端嫔来乾清宫替她报病,他还以为他不管李选侍,又准许了皇后放宫女出宫,已经解开了皇后的心结,到底是自己想多了。 “陈福,”朱维桢面无表情的看着底下垂手站着等待指示的陈福,哼了一声:“既然中宫皇后病了叫端嫔前来报信,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叫她进来?” 帝王威仪日益增重,陈福顺从的去请端嫔,只盼望这位娘娘等会别乱说话,别让他白白领一回罚,也让皇后娘娘白为她操这回心。 第36章 皇后风寒 听了朱维桢传唤,端嫔吐出一口气来,跟着陈福款款走进了乾清宫长寿殿。 “嫔妾恭请皇上圣安。” 朱维桢坐御榻之上,看着眼前恭敬行礼的端嫔,突然发问“你可怨朕处置了你兄长和宫里的奴才?” 端嫔久不侍圣驾,竟不知陛下何时这么直接,但陛下问话,她也不敢如几月前一样拿乔, “这次本就是嫔妾兄长与太监李进忠做错了事,也是嫔妾不能约束家人和宫人之过。陛下身为天下之主,为那无辜女子与百姓做主,是应有之义。嫔妾身为后妃,家人做了错事不能约束已是大错,怎敢错上加错,怨怼于陛下。” 端嫔能为坤宁宫来传话,本就是皇后给她创造机会,让她在陛下面前解释对于丁家之事她的立场。 御榻上的朱维桢沉默不语,端嫔有些忐忑不安。她虽然确定为了陛下为了荣乐公主也不会冷待于她,可是后宫嫔妃,陛下喜爱也更为重要。要不依她的家世怎么能和入东宫便是太子良娣的仪妃平起平坐一年多呢? 现在陛下一言不发,竟让她觉得有些揣不准陛下的心思。 端嫔把心一横,跪于榻前,哽咽道“嫔妾家父亲和兄长陛下您也是知道的,本来就不是什么高门显户。他们又不是聪明人,祖父去了更没人约束他们了。嫔妾侥幸得了陛下几分喜爱,竟叫他们骨头都轻了。嫔妾在宫里劝着,他们能听一两分就不错了。陛下既免了他们的差事,那也是为了以后不让他们再闯祸了。陛下为了嫔妾和荣乐公主处置了他们,嫔妾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怨陛下,更不能怨自己的夫君。” 过了片刻,上首传来皇帝的声音,“那依你之意,以后丁复父子不再封赏。起来吧!”待端嫔起身,朱维桢也不看他,直接起身出去“好了,随朕去坤宁宫看皇后吧。” 坤宁宫,端嫔请来了陛下。 坤宁宫的凤榻上,皇后脸色苍白,气息稍弱,“陛下…臣妾得了风寒,陛下离臣妾远些…” 静美人和李选侍已经被打发回了她们自己宫里,仪妃和云嫔上前行礼:“陛下金安。” 皇帝也不看她俩,只抬了抬手,随口道:“起来吧。” 仪妃起身退到殿门口,端嫔云嫔也跟着站在仪妃身旁。 朱维桢快步走到榻边,按住皇后的手“皇后,这些日子你操劳辛苦了,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着。” 皇后眼中泪光一闪,“是臣妾不好,竟然在万寿节前两天病了,叫陛下担心了。” 朱维桢温声道“冬日里本就寒冷,你又要操持宫务,为朕的万寿节做准备,是朕叫你劳累了。” 皇后得了风寒,声音低弱:“臣妾不知道能不能在万寿节之前病愈,仪妃和端嫔两人沉稳持重,能帮着臣妾代理宫务,陛下万寿节当日再请母后帮忙看着。臣妾如此安排,还请陛下应允。” 朱维桢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皇后一直以来都是尽心尽力地侍奉朕,朕知道你的辛苦。既然皇后属意仪妃和端嫔代理宫务,那就依皇后的意思吧。母后那边朕也会去康宁宫寿康宫去说的,皇后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皇后微微一笑,感激地看着皇帝。 仪妃闻言,微微一愣,她没有想到皇后会主动将宫务交给她。她郑重地行了一礼,说道:“请陛下和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必定尽心尽力,不辜负陛下和皇后娘娘的信任。” 第37章 后宫 比起仪妃应的爽快,端嫔却是想推却一番,可看着皇后含笑看着她,端嫔心中一紧,恭谨的应道“嫔妾谨遵陛下皇后娘娘旨意。” 殿中气氛和谐,唯一没有得到宫权的主位云嫔心里若有所思,原来这个时候端嫔就站在了皇后一边。 朱维桢见皇后脸色苍白,神色疲惫,说道,“皇后不舒服就好好休息,朕就不打扰皇后了。”说罢就往殿外走去,又看见殿门口的云嫔,脚步顿住,“朕有半个月未见到荣安公主了,等晌午过后去永安宫瞧瞧荣安。”不待云嫔回话,大步走向了殿外。 等皇帝走后,皇后虚弱扶头道“你们都回去吧。仪妃端嫔,待会本宫叫夏木去给你们分配宫务。” 能在万寿节这个档口插手宫务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仪妃也不在意皇后怎么分配,含笑与端嫔云嫔一起告退。 待三人从坤宁宫告退,一旁侍候的夏荷问道“娘娘您为什么要帮着端嫔?” “哦?本宫什么时候帮端嫔了?”皇后闭眼问道,“下去吧,本宫睡一会。” 夏荷仍有些不解,但并不敢在皇后面前多言,给皇后掖了掖被角,转身守在了殿外。 端嫔今日请安是带着丹青来的,丹青虽本分却也不是个会机敏谋算的人。回咸福宫后,丹青为端嫔解下斗篷时,喜笑颜开道“这次娘娘能和仪妃一起协理宫权,咱们咸福宫又好起来了,没想到皇后娘娘居然会出手帮咸福宫。” 端嫔看着不省事的贴身宫女,苦笑道“这哪算好起来了?皇后着实是坑了本宫。” 丹青不解“皇后不是帮娘娘见着了陛下吗?而且还分了宫权给娘娘。” 端嫔面色凝重,见丹青还有些懵懂,细细给她分析道“本宫一个靠陛下宠爱的和荣乐公主傍身的嫔妃,又不是靠家世的仪妃,要宫权有什么用?难道要在皇后和仪妃眼皮底下安插收买宫人?那就是白给人送把柄罢了。” “陛下并未厌恶于我,这件事迟早会过去。但本宫自己私底下去找陛下求情认错,和皇后明摆的给本宫创造机会去见陛下这是不一样的。” “本宫依靠陛下的宠爱,陛下能让本宫成为一宫主位。本宫依靠皇后,皇后能给本宫什么?不过是在新的秀女进宫之前制衡仪妃的工具罢了。待日后,有出身好又好拿捏的新人进宫,皇后又能待本宫有几分面子情?” 端嫔说着又叹了口气,心里明白又有什么用了?陛下都默认皇后的做法了,难道自己还能拒绝皇后的手段不成? 咸福宫里愁眉苦脸,永安宫却一片祥和。 荣安公主醒了,云嫔和红珠红芙正拿着拨浪鼓逗公主听响。 公主才两个月,也不会爬,只能听着拨浪鼓的声音来回转头,玩了一会便累了。 云嫔正想让奶嬷嬷把公主抱下去喂奶,就听永安宫新提上来的大太监周新通报皇上来了。 云嫔匆匆走到正殿前的院子里,就见朱维桢步履极快的走来,云嫔连忙给朱维桢行礼。“嫔妾恭迎陛下。” “起来吧。”朱维桢直接越过云嫔进了殿内, 云嫔赶紧跟着,为朱维桢解下鹤氅,又亲自给朱维桢奉茶。“陛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朱维桢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看见内间红珠正抱着荣安公主,语气温和道“将荣安抱来朕瞧瞧。” 云嫔从奶嬷嬷手里抱过荣乐公主凑到朱维桢面前给他看。 荣安公主出生的时候折腾了云嫔一个晚上,生下来就有肉,现在也是胖乎乎的。 朱维桢伸手摸了摸荣安公主的脸颊上的肉,又从云嫔手中把公主抱过来。 也许是因为不是熟悉的怀抱,荣安公主刚到朱维桢怀里就扯着嗓子哇哇大哭,吓得云嫔急忙请罪,“陛下恕罪,公主许是饿了,这会正是公主吃奶的时辰。” 朱维桢看着怀里哭的有劲的荣安公主,把她递给云嫔,“荣安的奶嬷嬷呢?把公主抱给奶嬷嬷。” 云嫔把荣安公主交给奶嬷嬷,正要再跟皇帝说会话交流交流感情,不想乾清宫御前太监陈福来报“陛下,寿安长公主回来了!” 第38章 云嫔表现 “皇姐回来了?现在进宫了吗?”朱维桢转身坐在榻上,向陈福问道。 陈福垂首躬身站在御前,面露喜色,“陛下,寿安长公主今日刚入京,便差人进宫送信。太皇太后见了公主府女使,让女使给长公主传话,让长公主在公主府好好休息,待明日再进宫请安。” 朱维桢点了点,皇姐为了赶在万寿节前入京,一路奔波劳累,是该先回公主府好好歇上一晚。 既然皇姐已经回京,那信武侯府也该得到消息了,想到之前信武侯一家一直装聋作哑,朱维桢又问陈福,“那信武侯府也应该知道了因为驸马把家事闹到朝堂上,致使长公主小产之事。他们家的请罪折子递上来没有?” 陈福收敛了脸上的喜色,有些迟疑的回道“陛下,奴才好像听长公主府上的女使说今日是寿安长公主先行回京,驸马还在后头,现在还未到京城。” “哦,后日就是万寿节了,皇姐都能在朕的万寿节前赶着入京,驸马倒不急。”听了陈福的话,朱维桢冷笑道。 太皇太后尚在,信武侯府老夫人又是太皇太后的亲妹妹。陛下一向孝顺太皇太后,现在虽然对信武侯府不满,但难免日后还有原转之时,因此陈福不敢随意接话,只站在御前沉默不语。 这几个月云嫔怀孕生产又坐月子,对于外头的事便是有心也无力,要不是皇帝现在提起,她竟都不知道寿安长公主竟然回京了。 虽然不知道寿安长公主是为了什么提前回京的,但她记得寿安长公主与陛下姐弟感情尚好。 于是在一片沉默中,云嫔笑着开口道“嫔妾早就听人说长公主殿下十分有太皇太后年轻时的风采。若是日后荣安公主能和长公主一般,嫔妾可要做梦都笑醒了。” 云嫔提起荣安来缓解压抑的气氛,朱维桢也不会不给她面子,面色稍缓,同云嫔说道“皇姐十分和善爽利,待日后见到你就知道了。”但到底因为信武侯府心中不渝,又咬牙提到“信武侯平庸不能为朝廷效力也就罢了,竟是理家教子也做不好。” “虽嫔妾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听着就知道长公主殿下受了委屈。长公主作为皇家公主,出身高贵,竟然会在臣子家受了委屈,嫔妾请陛下为长公主做主。”云嫔眼泛泪光,在朱维桢冷漠看向她时,眼泪婆娑道“嫔妾并不是有意置喙长公主家事,只是嫔妾刚做了母亲,自然更能感同身受。一想到荣安,嫔妾便心如刀割,情不自禁。嫔妾多嘴多舌,请陛下治嫔妾的罪。” 朱维桢拍了拍云嫔的手,“你既是一片爱女之心,又是维护皇姐,朕怎么会是非不分,凭白治你的罪呢?”见云嫔面色仍带着忐忑,朱维桢又出言宽慰道“你好好照顾荣安,叫咱们荣安日后,能一辈子顺心顺意。” 提起荣安,云嫔又破涕而笑,“荣安日后,还得仰仗陛下做主。嫔妾只要看着荣安健康顺遂,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云嫔在皇帝面前摆出一心只有荣安公主的样子,一旁服侍的红芙心中惴惴不安,后宫嫔妃皆是为了服侍陛下,云嫔如此表现,不知陛下是否会有所不满。 朱维桢却不以为然,后宫女子众多,怎么可能都一心只心仪皇帝不管其他。云嫔能把慈母之心都用在公主身上,于朱维桢而言,她已经尽了后妃的本分了。 故而朱维桢满意的对云嫔说道“为人父母,便是如此了。” 第39章 没名字 云嫔如此行事,心中也是忐忑,她这样子也是在学日后的端嫔。 前世她在后宫挣扎,端嫔却凭着皇帝的维护成了端妃。即使后来皇帝宠爱不在,可她只做出一副只管儿女不理会其他的样子,皇帝便偏向她几分。 云嫔有自知之明,自己前世宠爱平平,今生即使生下荣安公主被封为云嫔,也不见皇帝另眼相待,可见她并不是皇帝喜爱的类型。 外貌不能改,宫斗的手段以她前世的失败经验来看也不怎么样的,现在能改变的只有皇帝对她的看法了。 见着皇帝果然满意,云嫔松了一口气。笑着给朱维桢奉上茶和点心“陛下尝尝嫔妾宫里的点心,荣安公主虽小,可闻着点心味她就爱伸手乱抓。” 朱维桢拿起点心吃了一块,赞道“点心味道不错,”又看向云嫔,见她手上只带了对白玉圆镯,没有戒指这些零碎的首饰,原先保养好好的指甲也剪了,想来她刚所说也是一片真心。 朱维桢偏头看向陈福,“永安宫布置有些素净了,你去把岁寒三友双孔花插与金春茂万玉笔山找出来给云嫔。” 待陈福退下,朱维桢看着时候不早了,“朕回前头去看折子了,你和荣安要差什么了就去内务府找他们要。” 云嫔柔情似水,面带感激“嫔妾替公主谢陛下关心。” 红芙待皇帝出了永安宫才把提着的心放下来,“娘娘,信武侯家可真是大胆,仗着和太皇太后的情分连寿安长公主都敢折腾。” 云嫔收起脸上的笑意,横了红芙一眼,“你也是大胆,太皇太后家的亲戚和长公主的家事你也敢议论。” 红芙看云嫔脸上并无怒意,忙奉上茶盏“奴婢说错话了,娘娘快喝口茶消消气,刚见娘娘同陛下说话,连水都未喝一口。” 云嫔刚哭了一场,也有些累了,便饶了红芙这一回。接过红芙奉上的茶盏,感叹道“世间女子,哪怕是公主殿下也怕嫁错了人,为着荣安公主的以后,本宫也得好好谋划一番。” 红芙看云嫔面上忧郁,笑着打岔道“那娘娘不如给公主生个弟弟,若咱们荣安公主以后的驸马爷不好,便叫皇子殿下打上门去,叫驸马爷知道咱们公主殿下可是有弟弟撑腰的!” 自从长公主府中女使的口中确认了寿安长公主已到京城的消息,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心中欢喜,母后皇太后亲自去内务府让他们为明日迎接公主的家宴腾出些人手。 翌日一大早,刚用过早膳,太皇太后便让金姑姑亲自到宫门口去迎接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的仪仗缓缓停在宫门前,寿安长公主被扶着下轿辇,便见宫门处有几道熟悉的身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因着明日是万寿节,整个宫殿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宫廷内外张灯结彩,被太皇太后派来迎接长公主的金姑姑上前打量着许久未见的长公主殿下,只见公主一袭华丽的锦衣,容光焕发,还是曾经雍容华贵的模样。 金姑姑躬身笑道,“公主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日日算着殿下回京的日子,可总算把您盼回来了。” 寿安长公主自从下了轿辇,看到熟悉的金姑姑身影,她的眼眶瞬间湿润,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后才说道“是寿安不孝叫皇祖母担心了。” 金姑姑一边殷勤地扶着长公主往里走,一边笑道,“公主怎么可能不孝呢,公主远在淮西还惦记着太皇太后身子,太皇太后枕着公主送来的暖玉枕头,睡眠好多了,每日都念叨着公主的孝心呢!” 长公主还没走几步,便一名浑身绫罗的中年夫人快步迎了上来,竟是母后皇太后等不及了亲自来接自己归家的长女。 母后皇太后见了寿安长公主,上前一把拉住长公主的手,红着眼眶道,“你和你妹妹两个没良心的,竟叫母亲日日夜夜盼着你们,为你们担忧。” 母后皇太后边说边拉着长公主往里走去,口中还道,“外头冷的很,有什么话进内殿再说。” 第40章 寿安长公主回宫 寿安长公主知道母亲担忧自己与四妹,被母亲数落一通也不恼,笑着跟在母后皇太后身旁同她一起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慈宁宫内,太皇太后已经年过七十,因为养尊处优,身子健朗,倒也容光焕发。 寿安长公主恭敬地跪在皇祖母的面前,轻声道:“皇祖母,孙女来给您请安了。” 太皇太后慈祥地看着寿安公主,轻轻抚摸寿安长公主的脸颊,:“好孩子,回来就好,你在外头你母后日夜惦记着,在我这哭了好几场。现在你回来了,哀家和你母后也安心了。” “皇祖母,孙儿也很想你们……”寿安长公主见到了疼爱自己的祖母,忍不住扑进太皇太后的怀里,痛哭流涕。 太皇太后紧紧地拥抱着公主,泪水也不禁夺眶而出。她抚摸着公主的头发,轻声安慰道:“都做姑姑的人了,还赖在祖母怀里哭,等会让荣乐见了,你就知道羞了。” 寿安长公主见到分别许久的家人,一时情不自禁,听太皇太后提到自己的小侄女,想到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心里一暗,面上却不显,强撑起笑意,说道“孙儿走的时候荣乐才刚出生,现在肯定认不得孙儿了。” 太皇太后和寿安长公主哭了一场,胡太后也跟着她们一起心酸抹泪。 圣母皇太后在一旁连忙让宫人准备帕子,待等会太皇太后情绪缓和了,给太皇太后和长公主净面。 寿安长公主哭过一场,稍稍缓解了心中的郁气,又给圣母皇太后见礼,问起了皇帝来。 圣母皇太后笑道“明日万寿节要举行大朝会,和朝臣拜寿,皇帝还在前朝听礼部核对流程。等午膳时你们姐弟两就可以好好说会话了。” 此时乾清宫的朱维桢心情舒畅,还没到万寿节正日子呢,各地官员的寿礼就已经源源不断的送进宫来。各种珍品字画古玩和玛瑙象牙珍奇,让朱维桢的内库发了一大笔财,等明日京中朝臣宗室拜寿,又是收获的一天。 朱维桢可是经历过国库差点耗空,从自己内库往国库借银子还被拖欠还账的皇帝,无法如同前世刚登基时一般视金钱为粪土。 待金姑姑来请皇帝去慈宁宫用午膳时,朱维桢仍有些喜形于色。 慈宁宫院子里,家宴的场地已经布置好了,寿安长公主和两位太后奉着太皇太后坐在了高座,还未等过一炷香的时间,朱维桢便到了。 家宴上,皇帝和寿安长公主分坐在两宫太后身旁,又有其他几位长公主和王爷相伴,太皇太后神情舒展,心中欢喜。 待宴会结束后,太皇太后精神乏了,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带着几个还未出嫁的长公主和纪王湘王拜别慈宁宫。 朱维桢和寿安长公主一起逛起了慈宁宫花园,冬日的花园有些枯败,还好内务府在花园里种上了长青的松柏还有冬日盛开的梅花,才使慈宁宫花园看起来有几分清朗逸趣。 长公主见着眼前越发有帝王气势的皇弟,笑道“皇姐还没来得及恭喜皇帝又添了一位公主呢?” 朱维桢看着寿安长公主明媚的笑容有些晃神,此时长公主还年轻,喜气明媚,虽经历了挫折让她沉稳了许多,可也不是后头那个一心只想讲规矩严肃的显的苛刻的妇人。 朱维桢心中唏嘘,面上却笑着应和道“皇姐恭喜弟弟可不要只嘴上说说,弟弟还等皇姐给弟弟和荣安公主多送些礼物表示表示呢。” 第41章 公主家事 寿安长公主笑意更胜,“你一个富有四海的皇帝,不说补贴皇姐些,怎么还盯着皇姐的那些东西?说出去不怕旁人笑话。” 朱维桢不以为然,笑道“皇姐关心皇弟,爱护侄女,谁会笑话?”朱维桢说完后见皇姐眉眼舒展,轻声问道“皇姐的驸马今日还未进京?是路上出什么事故了?” 寿安长公主一双燕眉微挑,冷笑道,“驸马爷怜香惜玉又疼爱幼子,舍不得姨娘和新得的哥儿冬日里奔波劳累,要缓一阵才能上路。”她越说越气,冷哼一声,又问道“现在满京城都该是我跋扈善妒的名声了吧?” “瞧皇姐说的,议论诋毁皇家是大罪,满京城还能有人明知故犯?”朱维桢含笑问道,“皇姐回京可有给信武侯府递信?信武侯府竟是连伺候姨娘庶子的奴仆都没有,竟让驸马为了姨娘和庶子怠慢朕的万寿节,信武侯是打算明日大朝会当廷请罪不成?” 说起这个,寿安长公主笑道“人老太太可是咱们的亲姨奶,我这做晚辈的回来怎敢不给府里报信。听那府里的婆子说,信武侯夫人开怀得意,说姨娘生子有功,要好好赏赐一番呢。若是信武侯明日大朝会故意请罪坏了陛下的万寿节,陛下当廷处置了也是应该的。” 听着皇姐一直耿耿于怀于驸马的姨娘生子,朱维桢思索片刻,轻声问道“皇姐,驸马何时纳的姨娘?那庶子是何时出生的?” 寿安长公主心中一默,红了眼,哑着嗓子道“今年一月我被人引着发现了驸马的外室,外室是二月进的门,庶子是八月底生的。” 八月?召寿安长公主和驸马回京的旨意是三月底送到的,之后母后皇太后又去信催促,长公主的回信说整理行囊时诊出有三个月身孕,打算养一个月再慢慢回京。圣母皇太后去信叫多养几个月,就在淮西生了,做完月子再回来也行。 可等下一次淮西送到的信带来的消息便是皇姐怀到五个月的时候孩子没了。庶子是八月生的,那外室进门的姨娘竟是和皇姐前后脚有的身孕。 朱维桢心里叹气,“信武侯夫人当真糊涂了。”当初信武侯老夫人给信武侯嫡次子求寿安长公主,为的就是让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嫡幼孙得个前程,以后的子嗣也得个爵位。 信武侯夫人不管刚失去的嫡孙,去管庶孙,难不成以为皇家会把爵位恩赏给那庶子不成? 长公主一脸晦气,冷声说道“她才不糊涂,身份高的儿媳无子,更好拿捏些罢了。信武侯夫人身边的贵人嬷嬷,还特地为这事来公主府宽慰了本宫,说庶子也是我的儿子,以后照样让我倚仗。我还问那嬷嬷,本宫才二十几岁,怎么信武侯夫人就那么确定本宫以后就生不出了,莫不是有人故意害本宫!”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朱维桢想起寿安公主日后的确无子,劝道“皇姐这一年闹心又伤身,不如在宫中多陪母后住些日子,顺便也找太医给开些保养的方子,好好保养保养身体。”说罢又含糊道“说不定是驸马无福,日后皇姐想换个驸马也成。” 寿安长公主没成想皇帝竟然直接劝她换个驸马,噗呲一笑,“陛下是唯一一个知我心者。可惜皇祖母还在,总不好让祖母操心难过。” 曾还是父皇和母后捧在手里的天之骄女时,她也不是没幻想过和驸马琴瑟和鸣。 可这些年她也看出来了,驸马只喜欢那些娇弱依靠他的女子,光自己的出身还有信武侯家打的心思,都让驸马自尊心受挫,哪能再与她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相敬如宾就很不错了。现在为了个妾室庶子,竟是连相敬如宾也没有了。 当初看信的时候朱维桢就有些意外,前世从没听过皇姐在今年有过身孕,可他是二月初十回来的,不可能影响到之前的事情。那就是前世皇姐在外,报喜不报忧。也怪不得后来一向和善的皇姐会干脆利落的收拾了信武侯府众人。 比起宗室里的其他几位大长公主,寿安皇姐虽因为信武侯府和驸马被人议论,可她的好处便是从不随意插手前朝后宫。 朱维桢也乐得给她体面,“驸马迎外室做妾,又因外室不敬皇家,皇姐理当出手警告一二。只要别让他们攀扯伤到皇祖母,皇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至于驸马都尉所奏寿安长公主跋扈善妒?尚父皇嫡长女的时候应该就知道寿安长公主是什么性情,父皇才去世多久就这样急不可耐的迎外室生庶子上折子弹动皇家的长公主善妒了。 长公主善妒也要有让她妒忌的对象,一个驸马都尉享受着尚公主的待遇和俸禄,以后嫡出子嗣还有皇家赏的封爵,不好好侍奉长公主,竟叫一个外室扎长公主的眼,罚一罚他们叫他们清醒清醒也是应该的。 第42章 寿安长公主家事 康宁宫里,母后皇太后自从接了寿安长公主的信,心中便一直担心。信中一言两语说不清楚,只知道寿安长公主受了委屈。 胡太后心里刺挠忧心,瞅着时辰估摸着寿安长公主与皇帝应该把事情说的差不多了,就赶紧让寿和长公主来叫寿安长公主回康宁宫,好叫她好好问问,之前信中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寿和给皇兄请安,皇兄皇姐,母后说外头天寒地冻的,让我来请皇兄皇姐到康宁宫叙话。”见着寿安皇姐和皇兄谈的差不多了,远远站在一旁的寿和长公主走朝他们走来,和声细语的说道。 “寿和来的正好,朕与皇姐正说起你的婚事呢!”朱维桢笑意晏晏,朝寿和长公主说道。 寿安长公主也打趣道“陛下刚说让我好好给皇妹出些主意,压一压兴国公家那乱七八糟的事,好叫皇妹以后日子能过的舒心。皇妹且放心,就算齐霖是我表弟,可你也是我的亲妹妹,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给你出主意的!” 说起兴国公世子齐霖,寿和长公主有些害羞又有些忐忑,害羞于他将要成为自己的夫婿,未来相伴一生的人,又忐忑于他们日后会和皇姐这般。寿和长公主涨红了脸,低声说道“皇姐,母后使我来叫你回去呢。” “好好好,皇姐知道了。待明日齐霖进宫来,皇姐可要好好瞧瞧,他现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寿安长公主笑的狭促,朱维桢怕寿和皇妹恼羞,忙道“母后还在康宁宫等着皇姐呢,皇姐快随皇妹回去吧!朕前头还有事,待明日再给母后请安。” 送走朱维桢后,寿安长公主和寿和长公主携手回了康宁宫。 康宁宫里,母后皇太后正坐在窗边小榻上,望着窗外的院子,眼神中全是担忧和无奈。 如今寿安和驸马一副撕破脸的模样,两人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还不如直接和离,以免日后再有不顺,仇怨更深。 “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吧,你和你皇妹安好,母后就安好。”胡太后望着寿安长公主,那眼神中满满都是心疼慈爱。 寿安长公主心下一软,在这世上没几个人会这样满心挂念着自己了,一念至此,寿安长公主伏在胡太后膝头,眼眶湿润:“是儿臣不好,总叫母亲担忧。” 胡太后抚了抚长女的鬓角,“养儿百岁常忧九十九,你们在外头哀家便一直悬心。原本早就想叫你回来,可驸马到底有个正经差事,哀家怕耽搁朝廷大事,才迟迟未让你们回来。”胡太后顿了顿:“方才在慈宁宫哀家不好多问,现在在康宁宫里,你与哀家好好说说,你和驸马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叫驸马把弹劾你善妒的折子递到通政司了?夫妻这些年,他为何不顾及你一点?就为了个外室?” 寿安公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母后不知道,以前在京里的时候还好,驸马虽有两个通房可她们是奴籍,也不通诗书什么的,驸马与她们也说不上什么话,因此和儿臣也算是相敬如宾。可到了淮西儿臣才知道,驸马竟是喜欢娇弱柔美的女子,借着官场应酬的由头,又收了两个妾室。为着驸马一直无子,我又在父皇孝期,那两个出身不高的妾室我也就认了。可今年还未出正月,又有婆子闹上门来,说驸马爷外头养的外室病了。被外头的妾室闹上门来,我要不去看看,他们还当我是泥塑的菩萨不成?” 第43章 公主想和离 “竟还真的是为了个外室?”胡太后眉头紧皱,心中不虞。 寿安长公主反倒笑了起来“母后也太瞧的起他了,要真是为了个外室,我能叫他的折子送到京城来?” “不为这个,那又为了什么?就算你是皇家的长公主,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吧?” 寿安长公主冷笑道“驸马有大志向,他那外室竟是靖怀郡粮官张符生的养女!我去见那女子,女子穿的是贡缎,戴的珍珠头面上的珍珠个个圆润饱满,和闵浙往宫里贡的也不差多少,他一个靠朝廷荫封的驸马爷,有多少家底我还不知道?有信武侯世子在,侯爷能把家产供他给外室这般挥霍?见着那那女子我心中便不安,派人仔细打听了一番。母后你猜怎么着?那张符生还不止这一个养女,除了驸马的那个,威武将军身边,靖怀郡粮食监察使那里都有张符生的养女!” 威武将军镇守靖怀边郡,粮食监察使监管粮官,粮官管着粮食,一但战起,靖怀郡的粮食首要供应边军,胡太后心中惊愕,“驸马与他们混在一起做什么?” 寿安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靖怀不是京城,威武将军被父皇任命守边已近六年,多余的我也打听不到。只听说郡守夫人说那张符生还给皇帝准备了个花容月貌的亲生女儿,我不过是派人去张府门口问了问,他家养的女儿是不是都要于人做外室去?” 胡太后听后,眉头皱的更深了,思索片刻后说道:“既牵扯到边防和靖怀粮仓,那你有没有跟皇帝讲?” “母后放心,我原本打算回京就跟陛下讲的,可没想到皇弟与我有默契,竟然派钦差查起了靖怀郡的兵械与粮草,这会子那张符生还在大牢里关着呢,威武将军身边也多了个来自定国公府的副将。只有驸马因为要和我回京,交官交的快,算是躲过了一截,他还当是我故意报复他们呢!还嚷嚷着要让皇祖母主持公道,说本宫为了私事干涉朝政大事呢!” “威武将军是先帝所任,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借着兵部户部清查,换个副将收拾个粮官,朝堂诸公都不说什么,太皇太后心里清楚着呢,哪会听他胡乱攀扯。”胡太后迟疑了一下,皱眉道,“驸马既然说要告你状,怎么皇帝万寿节,你都能快马加鞭赶回来,他还在半路上磨磨蹭蹭?”她微微一叹道,“他这样肆无忌惮,难不成真当皇帝还是曾经那个宽和的太子爷?” 胡太后说到这儿,细细的端详寿安长公主,见她神色镇定,看着不受驸马的影响,放心的笑了笑,语气缓和的说道:“哀家想了想,你与驸马闹成这样,若是过不下去了,就和离罢。趁现在你还年轻,也没有孩子,不用一辈子耗在他身上。若是旁人问了就推到哀家身上,说哀家不喜驸马做派,反正哀家岁数也大了,也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毕竟这时代,对女子的要求比男子苛刻得多。男子风流便是美谈,女子要因此和离,便是妒忌。也就寿安是皇家的公主,日子过不顺心才敢随意提出和离。 胡太后一片慈母之心,只叫寿安长公主心中更难受起来。寿安长公主用手在腹上抚摸了一阵,目光十分悲伤,“是女儿与孩子无缘,既与驸马的孩子无缘,那便是与驸马无缘!既然无缘女儿也就不强求了,只盼望如今回到母亲身边,以后便能事事如意,事事顺心。” 第44章 李选侍求助静美人 康宁宫里,母后皇太后与寿安长公主叙着母女之情。贞顺斋里,绿绣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跪在静美人面前的李选侍。 静美人这胎怀相不是很好,静美人午膳用的少,绿绣打发小安子去膳房给静美人要一份羊奶山药羹,等静美人午睡起来吃。 贞顺斋里静美人午睡刚起,李选侍就带着两件小衣服到贞顺斋来了。 绿绣见李选侍送来了两件婴儿穿的小衣裳,还当李选侍只是平常来恭贺一番,便客客气气的迎了上去,告诉李选侍,静美人还在午睡刚起,请李选侍稍等一会。 李选侍唯唯诺诺的吩咐绿绣,让静美人慢慢收拾,她可以多等一会的时候,绿绣还有些漫不经心。 谁能想到,李选侍一见着静美人便跪在她身前声泪俱下的说,希望静美人能帮她,日后她愿以静美人马首是瞻。 绿绣惊讶了一瞬间,看到静美人有些意动的神情,她立马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扶起李选侍,笑着岔开话:“美人午膳时没用好,奴婢让小安子去御膳房要了份羊奶山药羹,美人可要现在用些。” 被绿绣一把拉起的李选侍挣扎着又跪了下来,泪流满面道“若是姐姐不帮我,我再也寻不着别人了。如今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人心好坏都见过了。今日只求姐姐心善帮我一把,日后为了姐姐,为了姐姐的皇子,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绿绣扶不起来李选侍,有些气恼,怕静美人真的被她蛊惑了,高声叫道“李选侍在我们美人面前哭什么呢?要是惊到美人腹中的龙胎,皇后娘娘可饶不了你!” 提起皇后,静美人也回过神了,拉起李选侍的手劝道“妹妹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去皇后娘娘面前讲,皇后娘娘公正不阿,定会给妹妹做主。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怎敢越过皇后娘娘行事?” 李选侍已有些泣不成声,缓了缓才哽咽的说道“姐姐莫骗我了,妹妹就是得罪了皇后娘娘才落的如此下场。待姐姐生下皇长子莫说是封嫔,封妃也是指日可待。我只求姐姐成为一宫主位时,能照拂于我,让我不至于泯灭于深宫。” 静美人抚了抚小腹,讪笑道“日后之事也要陛下做主……我也不敢胡乱应承你的话…你还是回去吧…” 见李选侍磨叽不走,绿绣忍不住插嘴道“选侍不去寻协理后宫的仪妃娘娘和端嫔娘娘,我们美人还要养胎!选侍怎么偏叫美人为你操这份心?” 李选侍刚停了哭泣,还有些抽抽搭搭,“仪妃娘娘出身伯爵府,端嫔娘娘有陛下宠爱,闭宫修养几个月刚出来也能得了协理后宫的权利,怎么能看得上我这等奴婢出身的选侍。” 李选侍说着便有些灰心丧气,顺势坐在地上,神色麻木,接着说道“若是姐姐不帮我,我也只能去求刚回宫的寿安长公主了,听说长公主驸马未来的及回京,若是我能见着陛下,帮着寿安长公主替驸马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想必寿安长公主和母后皇太后也能念着我的几分情。”又感叹道“这后宫里,我这等没有家世的人,又能靠的上谁呢?还是姐姐幸运,生下了皇长子,日后便是有身份尊贵的秀女入宫,陛下再添龙子,也没人能越过姐姐去。” 第45章 赵选侍 李选侍求助静美人不成,红着眼睛从贞顺斋里出来,绕了一圈回到永福宫。旁人看了也不以为然,只当静美人有孕,贞顺斋里仗势欺人看不上李选侍,让李选侍难堪了而已。 万寿节当日,宫里各处张灯结彩,不说后宫妃嫔了,就连太监宫女们身上也都焕然一新。 朱维桢一大早起来,先去了慈宁宫请安。待给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请安过后,他就匆匆去了前朝太和殿。 太和殿里,群臣于太和殿上,对皇帝行三十三拜礼,又捧觞祝皇帝万寿,皇帝再赐百官茶汤,一来一回礼节方才完成。 待太和殿群臣祝寿完,朱维桢回宫休息,只待晌午过后,宫内举行圣寿宴,宴请宗室与文武百官。 皇后风寒未愈,只在宫宴开始匆匆露头,便回了坤宁宫,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也早早的回了慈宁宫。 朱维桢独自在乾清宫接受宗室朝臣和后妃贺礼,内库里又添了许多如意、寿佛、书画、珠宝等寿礼。 万寿节当日就这样热热闹闹的过去了,宫内宫外都一片祥和,没人想在这关头招皇帝不高兴。 腊月九日一大早,坤宁宫里皇后失手摔碎了一个茶盏,“昨日陛下临幸了一个司乐坊的宫女?” 昨日是万寿节,按理来说陛下要来坤宁宫同皇后娘娘一同就寝的。可是皇后娘娘感染风寒未愈,陛下自己在乾清宫睡了也是应当。 可夏木万万没想到,今日一大早,乾清宫首领太监兴安便带着一个宫人来说,昨日陛下竟然临幸了司乐坊的宫人,要封为选侍,请皇后娘娘为她安排住处。 夏木在殿外头仔细打量了赵选侍一番,赵氏穿着藕粉色绣桃花短袄显的身量有些高挑,鹅蛋脸微微一笑,就如一枝含苞待放的菡萏。在这后妃稀少的后宫里,算的上有七分美貌,也怪不得会得陛下宠幸。 夏木垂首不敢看皇后娘娘脸色,“娘娘,兴安公公和赵选侍还在外头等着呢。” 皇后手扶着额头闭目冷静了一瞬,再开口声音已是寻常的模样,“你去告诉兴安,把赵选侍安排到永和宫西偏殿去。再去乾清宫请示陛下,说静美人住的贞顺斋小了些,日后皇子出生恐有不便,永和宫的主殿、东偏殿和后殿都空着,是否让静美人现在挪过去?等月份大了就不便搬宫了。” 乾清宫里,朱维桢此时也有些后悔。昨日司乐坊献舞,他一眼便看到后面弹着琵琶伴奏的赵氏,并非赵氏有多美貌,而是赵氏乃前世二皇子生母。 前世赵氏在后宫安分守己不惹事,有病弱的长子和调皮的幼子在,赵氏母子在后宫存在感也不高。 后来长子早早病逝,二皇子成了实际上的长子,朱维桢才把目光投向他。 二皇子本来生母出身低微,偏他好美色又不成器,索性他也没有不该有的大志向,只是安安分分的做个闲散王爷。 比起其他让人费心的皇子们,二皇子单纯做个儿子也是好的,更何况好美色也有好美色的好处。朱维桢三十岁的时候才生了三个皇子四个皇女,这个儿子倒好,他三十岁的时候已经给朱维桢生了十几个孙子孙女。 虽说皇子重要些,可昨日临幸赵氏的确有些不顾及皇后颜面。 朱维桢揉了揉脑袋,都是自个糊涂,饮了些酒就有些冲动,怕自己日后把存在感不高的赵氏给忘了,便出了今日一遭事。如此想着,朱维桢便叫陈福过来,吩咐他道“陈福,把昨日临江王献上的那尊日月灯明玉佛,还有内务府新制的金镶东珠耳坠给皇后送去,让皇后好好保养身体。” 陈福应声退下,带着朱维桢的赏赐匆匆赶到坤宁宫时,恰好遇上了送赵选侍去永和宫回来的夏木。 夏木跟着陈福进了乾清宫,向朱维桢请示皇后要为静美人挪宫之事。 千秋节时与皇后的片刻温情不足以将帝王迷惑,更何况皇后试探的如此明显。朱维桢面无表情的看了夏木一眼,同陈福说道“去让内务府把永和宫后殿翻新一番,待明年开春静美人就搬去永和宫后殿。” 夏木还没来得及为皇帝没有晋静美人为一宫主位的想法而高兴,朱维桢便摆手叫她退下了。 朱维桢眼底满是阴翳,皇后的试探让他想起来一些不好的回忆。 皇后是安城侯嫡女,勋贵嫡出,自然不容的旁人挑衅帝后的权柄。所以一入宫皇后便以大公主为由头拉起端嫔与仪妃抗衡,李选侍也只是皇后想拿捏她却被叫破而已。 前世的时候朱维桢一直维护皇后体面,任由皇后用她的手段平衡后宫。可朱维桢忘了,后宫里不光有宫妃们,还有他的皇子和公主们。年幼的他们命运紧紧的和她们母妃的命运连接在一起。 朱维桢的放任让皇后以为她维护自身权柄的方式是有用的,所以为了压下一些凭着子嗣出头的嫔妃们,她又故技重施了起来。 当长子生病却请不到太医的时候,当宫禁森严宫妃却因用错药流产的时候,当看着皇子一次次夭折的时候,朱维桢是真的后悔了! 也许,明年选秀时,该挑选一位合适的秀女出来,让皇后的目光不要一直落在有孕的宫妃身上。 第46章 赵选侍初请安 后宫多了一位赵选侍,就如同一滴水滴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水滴虽小翻不起大浪,可还是因为湖面平静太久以至于落在有心人的眼里。 赵选侍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个被纳进后宫的新人,还是司乐坊出身,不免叫人好奇。只是她一直待在永和宫里,叫那些想见她的人伸长了眼。 腊月十九日,休养了半个月,皇后可算是把病养好了。到了年关,坤宁宫的请安也恢复了,这还是赵选侍第一次在众妃面前露面,就连因有孕被免了请安的静美人也早早的来了坤宁宫。 冬日的暖阳和孤风并起,人骨头缝里都是冷的。 仪妃的轿辇赶在请安时辰的前一刻钟停在了坤宁宫门口。 仪妃款款而来,见着众人都站在坤宁宫的院子里,面色惊讶道“这么冷的天,怎么都在外头冻着?端嫔和云嫔今日来的如此早。”又转身拉着静美人的手说道“皇后娘娘不是已经免了你的请安了吗?冬日总是下雪,知道你素来恭敬皇后娘娘,但也要顾忌皇嗣才是,待会回去可得记着找太医请个平安脉看看。” 静美人被仪妃突如其来的亲密惊了一惊,勉强笑道“多谢仪妃娘娘关怀,妾知道了。” 仪妃见静美人应了,点点头,又细细的打量了独自站在一旁的赵选侍,微笑道:“这便是赵妹妹吗?果然年轻貌美,姿容出众,竟衬的我们都老了好几岁。” 赵选侍对着突然聚集过来的目光,脸皮涨红,羞涩说道“仪妃娘娘风华绝代,仪态万千,妾不及娘娘万分之一,怎敢和娘娘比较。” 云嫔自进了坤宁宫便独自站在老梨树旁盯着枝丫发呆,见仪妃进来便如此作态也不过是在一旁看热闹。却没想到这新来的赵选侍如此拉的下脸吹捧仪妃,便把目光投在赵选侍脸上,仔细打量了起来。待看清楚赵选侍的模样,心里顿时一惊,按下百转千回的心思,只在面上夸赞道“赵选侍不必谦虚,妹妹姿容雅致清丽,别说是陛下,便是本宫见着也喜欢的很。”又笑道“妹妹日后若是无事,可要常来永安宫坐坐。” “看来是本宫安排错了,早知道云嫔竟觉得赵选侍有眼缘,该叫赵选侍住永安宫才是。”刚从殿内出来的皇后笑意吟吟的看着云嫔与赵选侍。 云嫔忙道“娘娘怎会安排错了,只是嫔妾见着赵选侍欢喜,想亲近亲近罢了。” 还没等皇后说什么,突然坤宁宫门口传来一道声音,“这大冷天的,怎么都站在院子里?”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门口,只见朱维桢正从坤宁宫大门走进来,众妃纷纷行礼。 “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朱维桢快步上前扶起皇后,又冲众妃说道“都起来吧,今日请安结束了吗?” 今日皇后故意把众妃晾在外面,听宫人来报仪妃刚来便关怀静美人身孕,才匆匆出来。没想着皇帝今日会一大早来坤宁宫,心里刚舒了一口气,又听皇帝问起请安之事,忙笑道“臣妾刚想让妹妹们回去,冬日寒冷,也不必让她们跑这一趟。” 朱维桢看了皇后一眼,独自走向殿内,边走边说“既然已经请过安了,那就叫她们回去吧。” 第47章 静美人摔跤 冬日里即使不下雪也是干冷的,端嫔今日请安来的最早,白白在坤宁宫院子里站了许久,连口热茶都没有。此刻从坤宁宫出来,手炉里的炭都有些快灭了,脚也冷的发麻,她一言不发的扶着丹青的手坐上轿辇。 李选侍却在此时凑过来,“端嫔娘娘,妾能否去咸福宫坐坐…” “丹青,起轿。”端嫔未搭理李选侍,轿辇从李选侍身侧离开。 李选侍没想到端嫔竟然会当着众人的面不给她面子,顿时脸色青白交加。 “到底是后宫姐妹,端嫔你怎么能如此轻慢李选侍呢?”仪妃坐在前头轿辇上,声音传了过来。 端嫔回头冲李选侍微微一笑,说道“仪妃娘娘向着你呢,你去景阳宫同她说说话吧。荣乐公主一个人待在宫里本宫不放心,就先走了。”说罢又冷着脸叫起了轿辇。 坤宁宫里,今日已是腊月十九,再过几日便是小年。因着还要准备给宗室王妃公主、朝廷重臣的命妇们、太后宫里的年节应景的节礼;还有宫内过节的一应陈设和杂事也需要人盯着,皇后病愈后便把宫务从仪妃和端嫔手中收了回来。 朱维桢饶有兴致的端着一盏热茶浅啜,懒散的坐在椅子上,听着坤宁宫的宫人给皇后念节礼单子。这时,坤宁宫的太监总管带着静美人的宫女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 “奴婢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静美人刚在路上摔倒,回宫便见了红,求陛下给美人请位太医…”宫女绿衣脸色苍白,神色惶惶,跪地哽咽道。 “陈福去请太医!皇后先处理宫务,朕去去看看静美人!”朱维桢沉着脸吩咐道。静美人要是在年节关头小产,今年年节大臣们的请安折都该问候皇帝的子嗣了! 朱维桢火急火燎的赶到贞顺斋,黑着脸问贞顺斋的宫人:“太医呢?朕都到了他们还没到?” 贞顺斋里一片慌乱,宫人呼啦啦的全跪在地上。“陈福带着小安子去请太医了,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兴安小声回道。 朱维桢一入内室,便见静美人躺在床上,脸上惊慌和伤心交杂,“陛下,一定保住我们的皇子…”静美人泪流满面,哀哀戚戚的看着朱维桢。 朱维桢心里烦乱,紧皱着眉头,“皇后不是免了你的请安了吗?”又看向一旁站着的宫女,“怎么不劝劝你们主子要以皇嗣为重!” 一旁的宫女绿绣忍着泪意颤声喊道:“陛下,前几日下雪,美人日日待着贞顺斋里。也就这几日天气好了些,美人才想着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没想到有人故意害美人和皇嗣!这几日都未下雪,美人回贞顺斋的宫道上却还有残冰!奴婢求陛下为美人做主,求陛下彻查!” 今日太医院当值的太医是被安城侯府举荐来给皇后诊平安脉的李太医,他苦着脸跟在陈福身后,小跑进了贞顺斋。 兴安早就守在了门口,见着李太医忙不迭得将他拖了进去。“微臣请陛下安!” “快点过来把脉!”朱维桢往后退了几步,让李太医上前给静美人看诊。 “启禀陛下,静美人有些小产迹象,要想保住皇嗣,后面这几个月都得静养了。陛下可再召擅长妇科保胎的太医,来为静美人保胎。”李太医背上起了一层虚汗,作为安城侯府举荐的太医,还是不要和跟其他嫔妃扯上关系的好。 “你先下去开方子吧!”朱维桢对李太医说道。 待李太医退下,朱维桢垂着眼皮,问兴安:“朕记得李太医是安城侯府举荐来给皇后请平安脉的对吧?” 兴安躬身称是,朱维桢看了看虚弱躺在床上的静美人,说道“那就再从太医院选一位擅长妇科的太医,与李太医一起给静美人保胎!”又指了指宫女绿绣,“她刚说的你听到了?现在就去查!叫内务府给朕解释解释!日日打扫的宫道上怎么会有残冰?” 第48章 后宫起波澜 静美人在宫道上摔倒,贞顺斋的宫人又是在坤宁宫求陛下请太医,又是哭诉静美人是被人所害要陛下详查,一时之间安静的后宫便起了波澜。 坤宁宫里,夏荷匆匆进来禀报贞顺斋里发生的事情,皇后搁下手中的赏赐单子,眉头皱起,不安浮上心头。 “陛下叫李太医为静美人保胎?兴安提审了打扫宫道的宫人?”李太医是安城侯府过了明路送进太医院为她请平安脉的,陛下不是不知,就算要让李太医为静美人保胎也该先来知会她一声吧? 再者,静美人在后宫出事,要是有疑点,需要审查宫人,也不该绕过她这个掌管后宫的皇后吧?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怀疑她?想到此处皇后不由脸色一白。 皇后所思所虑都是夏木所想的,夏木忧心忡忡说道“娘娘,陛下派人在后宫查事怎么能绕过您去?以后宫妃有样学样,有事都告到陛下那去,以后您还怎么掌管后宫?”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把夏木未尽之语道出“陛下莫不是不信本宫?” 夏荷想起今日仪妃作态,忍不住愤愤道“娘娘,就怕是有人陷害于您,故意离间您与陛下!” 坤宁宫里因皇帝旨意揣测不安,还在贞顺斋里的朱维桢其实并未在这个时候猜疑皇后。他只是大权在握久了,不免会忽视别人,哪里能想到自己只是专行独断一回,皇后便有那些百转千回的想法。 得知只要好好养着皇嗣便无事,静美人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泪眼朦胧地看着皇帝,哽咽说道:“陛下,还好皇子没事,不然嫔妾…” 朱维桢看着伤心难抑的静美人,接过绿绣准备好的帕子递给静美人,关切道:“皇子无事,你该高兴才是,这般哭泣小心伤着自己。” 朱维桢随口宽慰了静美人几句,看见一旁的绿绣拘谨,想要上手伺候静美人,又碍着他在跟前只能眼巴巴看着。便伸手给静美人掖了掖被角,又对她说道“你先好好休息,上次寿康宫照顾云嫔的那个嬷嬷就很好,朕去寿康宫为你也要一个。”说罢,朱维桢起身,吩咐陈福摆驾寿康宫。 静美人有着身孕,又实打实的摔了一跤,还哭了许久,实在有些头晕目眩。听见皇帝要向圣母皇太后讨要一个嬷嬷,她强忍着不露出异样,待送走皇帝,忍不住悄悄问绿绣“这寿康宫的嬷嬷来了,咱们是不是该让李选侍把跟康宁宫那头的联系断了?” 见静美人沉不住气,绿绣急忙安抚道“美人,咱们可和康宁宫扯不上关系,李选侍病急乱投医,四处投靠和您也没有关系!今天的事您可是苦主!谋害皇嗣,李选侍她敢说出去康宁宫也不敢认。” 静美人神色缓和了些,但毕竟是拿自己肚子里孩子赌了一回,还有些慌张“母后皇太后她老人家在宫里三十多年,要是我过河拆桥,日后难免不被她秋后算账…可是要是继续跟她联系,寿康宫的嬷嬷也不是吃素的…” “寿康宫的嬷嬷来了,先有顾忌的不应该是您,而是母后皇太后!咱们正好可以拿她堵住李选侍和康宁宫的嘴!”绿绣心里愁苦,只是一两回李选侍上门的时候没盯住,竟然让她哄着静美人去投靠母后皇太后。甚至连投靠都算不上,还是李选侍在其中搭桥引路,贞顺斋这边连个康宁宫的人影都没见着! 绿绣也劝过静美人,李选侍要是有康宁宫的门路怎么不先救救她自己,别是李选侍故意哄骗她的。 可静美人非说李选侍没有用,所以康宁宫不扶持她,至于不亲自联系也是为了避讳。叫绿绣说,这宫里就这么大点地方,就算避讳御膳房遇到了让宫人互相使个眼色,或者说两句约定好的客套话也行啊!什么都没有就听她们的安排,还说什么这是一招两用,让陛下知道有人故意害皇嗣更会好好保护皇子出生,还能离间了帝后为皇长子出生以后做打算。可要是她们假戏真做害了皇子怎么办?云嫔生荣安公主时怎么没有这一出?不会是觉得静美人更好骗吧? 这样想着,绿绣劝起静美人更语重心长了,“美人,有圣母皇太后的嬷嬷盯着才好呢,圣母皇太后肯定会保住自己的亲孙子!只有皇子保住了,您才能有以后!” 今日静美人见红,绿绣便有些心惊!静美人肚子里的皇嗣受损这可是事实,要是陛下追究起来,静美人有皇嗣保命也就罢了,可奴才的命哪抵得上皇嗣重要?贞顺斋里的奴才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因为保护皇子不利治罪。 第49章 寿康宫 圣母皇太后自儿子被封为太子,宫里许多事,便是她不问,也有人来给她通风报信。现在儿子做皇帝更是如此,所以皇帝出了贞顺斋往寿康宫走的路上,她便把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寿康宫里,听着来人说皇帝让安城侯府举荐的李太医为静美人保胎,吴太后还能觉得理解。毕竟吴太后的印象里静美人原本是个拎不清的人,就算现在长进了,但瞧着也不像是一朝顿悟万事皆可解的样子,还是皇后帮她操心着让人放心。 但又听说皇帝竟直接叫乾清宫首领太监兴安独自去审宫人,不曾知会皇后一声,更别说与坤宁宫同审了。 吴太后紧皱着眉头,心里思索着等会怎么劝劝皇帝,虽说皇帝管天下事,可后宫之事哪是能扯的清的? 吴太后坐在寿康宫殿内皱眉沉思的时候,宫人上前禀报“太后娘娘,陛下来啦。” “儿子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吧。”此时吴太后心情难得有些沉重,既有些担忧静美人腹中的胎儿是否会因此羸弱,又想着儿子已是皇帝,怕是以后母子之间说话也要婉转。“外头的动静都传到哀家这了,这天寒地冻的,静美人不好好在贞顺斋待着,云嫔怀荣安是也没她这番动静!” 朱维桢见吴太后不大高兴,回想了一下静美人可怜苍白的样子,为她在吴太后面前辩白了一句“这几日没有雨雪,她才出来走了几步,今日之事都是意外,她是要做母亲的人,怎会拿孩子胡闹。” 吴太后不喜静美人,如今看儿子为她辩白也只当她蛊惑君心,冷笑道“她出来走走,莫不是特地去看赵选侍去了?”话刚脱口而出,吴太后便有些后悔,明明刚还想着以后与皇帝说话都要委婉些的,随即转移了话题问起皇嗣“你刚去看静美人了?太医怎么讲?皇嗣可有问题?” 见吴太后不再揪着静美人乱跑不放,朱维桢缓了一口气,“皇嗣还好,太医说要静养,只是静美人为皇嗣伤心难抑,朕便想着让母后给她指个有经验的嬷嬷,好让她好好保重身体。” 吴太后不喜静美人是有缘故的,往日朱维桢还在太子宫时,太子妃带太子姬妾来后宫请安,众人笑谈,曹王长开了越像他的母妃,竟是他们这一辈中头一份俊美。 席中又有人奉承说太子和娘娘也像,静美人蠢笨,随即接话道她家庶出妹妹与姨娘也很是相像! 吴太后本人并不避讳自己是妃妾出身,毕竟在吴家时她是官家嫡女,入宫后又是天子有品级的妃嫔。后来生了先帝长子,儿子更是昭告天下所立的太子储君,这些足以让吴太后放平心态,被比作姨娘庶女她也是一笑了之。 可后来静美人自己又说漏了嘴,说她那姨娘是别人转送给她家宴宾客的姬妾,好运怀了身孕才被留在家中不曾被主母发卖了。 静美人说完,便有先帝后宫里一个无子的婕妤挑事看着还是先帝嫔妃的吴太后笑道,有些姬妾为主家诞下子嗣,便幸运成了主子。 那个婕妤早在先帝去世,吴太后就让她剃发出了家!至于静美人先前皇帝不喜欢她,吴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宫里没她这个人,现在不知怎得皇帝又开始宠幸她了,让她怀了身孕。即使如此吴太后也是淡淡的,并未曾像得知云嫔有孕后,立即送个嬷嬷助云嫔保胎。 此时儿子提起,哪怕念及静美人肚子里的孙子,吴太后也觉得她事多且烦。 吴太后没好气的看着皇帝,“你既让安城侯府举荐的李太医为她保胎,怎么又要我再选个嬷嬷?事情还未查清楚,是静美人说了什么让你顾忌猜疑皇后?” 朱维桢未曾想到母后竟然想到这上面去,急忙解释“儿子能让李太医为静美人保胎,就是信任皇后,让母后送静美人个嬷嬷只不是是想着静美人怀着身孕还忧心忡忡,想着再宽宽她的心而已!都是为了皇嗣,儿子现在还没有皇子…” 听了朱维桢的解释,吴太后还有些狐疑“那你为什么不让坤宁宫的宫人同兴安一起去查宫道残冰之事?” 朱维桢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因为惯性忽略皇后竟引起母后胡乱猜疑,又解释道“朕哪能为这个猜疑皇后,前些日子还是仪妃和端嫔一同协理后宫,要猜疑朕不得把她们一起猜疑上了?” 第50章 纪王太妃 听皇帝又扯出了仪妃和端嫔,吴太后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仪妃出自成安伯府,端嫔养着荣乐公主,她们还跟了你许久,没有影的事你可别到处胡说,平白坏了她们的名声。” 吴太后虽烦静美人多事,但念及还没有皇子的儿子和静美人肚子里的孙儿,仔细思索了片刻,说道“先叫李太医给静美人安胎,等明年春日静美人迁宫,再让伺候湘王的嬷嬷去帮她看顾一段时间,苏太妃生你九皇妹的时候也是这个嬷嬷伺候的。” “伺候过苏太妃和湘王的嬷嬷?那也行,”能伺候苏太妃生育公主,又在先帝去世后被遣去照顾先帝幼子湘王,那必是先帝的人。叫先帝的人去照顾静美人生产,朱维桢也放心。 见皇帝应了,吴太后才含笑道“那嬷嬷是先帝留下看顾幼子的,等静美人生产完你可得给湘王送回去,不然别人还以为你这个长兄欺负幼弟呢。” 说了半天吴太后原来是这个意思,朱维桢竟有些无语,沉默了一会,笑道“五弟年幼丧父,我这个做长兄的理当关心爱护,怎么会让别人抢他的嬷嬷。若是到时候五弟没有嬷嬷照顾,就让五弟与儿子同住乾清宫,听说民间有养子以祈求送子娘娘给自家送子的说法,让五弟跟着儿子住一段时间,说不定后宫孩子就多起来了。”朱维桢说的真心实意,先帝去世湘王年幼,算的上是他这个做长兄的养大的。兄弟之间没有皇位之争,湘王也不像纪王有个家世出众到能在后宫有所作为的母妃,让他去乾清宫同兄长一起住些日子,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提起湘王便绕不过大了他两岁的纪王,吴太后挑眉问道“湘王同纪王日日一起上课,一起玩耍,你让湘王同你在乾清宫同住一段时间,那纪王呢?纪王性子还好,平时懂事又友爱幼弟,可纪王太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你撇下纪王,她可指不定要生什么事出来呢。” 纪王太妃出身卫国公府,是正经的国公府嫡女,当初之所以进宫就是因为看先帝儿子少,抱着大目标来的。没想成她进宫后还未生下皇子先帝就干脆的封长子为太子,后来又不等她和卫国公府有所谋算,先帝又在纪王还没长大的时候过世了。 虽说卫国公一家谋算落了空,可是为了这番谋算使进去的人和物还在,先前吴太后顾忌母后皇太后,不好插手后宫诸事,有很多地方都摸不清楚,后来皇后进宫处理宫务,纪王太妃便低调了起来。可吴太后心里也清楚,朱维桢还是太子的时候纳了李选侍便是纪王太妃的手笔。 提起纪王太妃,朱维桢神色有些冷凝,“那就让纪王湘王一起住寿康宫吧,母后带他们去陪伴皇祖母,也算是他们的孝心。”朱维桢顿了顿,又说道“朕想着可以趁现在后宫主子不多,放些宫人出去,让她们与家人团聚。等明年给二弟三弟指婚开府,再给他们送些伺候过他们母妃的宫人,免得他们出去不适应。”皇后千秋节前他便叫皇后把后宫的宫人放出去一批,后来皇后病了,又一直耽搁着没办。现在冬至年关将至,来年选秀后宫又会多出几位嫔妃来,再不寻时机放些宫人出去,宫里更是鱼龙混杂了。 吴太后见皇帝心中成算,很是赞同,抚掌含笑,“是该这样,这就是皇帝体恤宫人和爱护弟弟的心意了。”先帝养了五子十一女,公主们的生母不提也罢,皇子里二皇子郑王的母妃郭太妃和四皇子纪王的母妃出身有些来头。有家室有皇子就难免有些不该有的念头,即使自己没有也会有些不安分的撺掇她们去想,现在皇帝还没有皇子出生长大,还是谨慎些的好。 第51章 寿安长公主驸马回京 大周春节是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一直到正月二十结束,前后有将近一个月时间。 腊月二十四,乾清宫阶上挂万寿灯,阶下挂天灯。 腊月二十六朱维桢便下令封笔、封玺,今年朝廷里的事务算是结束了,只待正月初一再重新开笔、开玺。 春节前夕给皇亲赏赐时,朱维桢特地给宗学里几个学武学的好的宗室子弟发了镶有蟒纹绣边前程似锦花样荷包,里面装了些金银珠子和能塞进荷包的玉如意。 正值合宫欢乐之时,偏偏有宫外传来消息,说寿安长公主驸马马明远此时回京了,信武侯府请寿安长公主回公主府主持府内年节事务。 康宁宫的母后皇太后听到信武侯府的消息顿时黑了脸,连平日里和善的寿和长公主都忍不住嘲讽道“姐夫可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劝劝母后,遣个人去问问姐夫,他那外室和庶子是病的下不了榻了吗?信武侯家竟没有会伺候的人,去把他们抬回来。” “你管他们那些混人做什么?”胡太后虽心中赞成寿和长公主所说,但寿安已经打算和离,没必要让寿和也沾上这些混不吝的。 寿安长公主自从打定主意要和离,无论驸马生什么事她都无动于衷,现在见皇妹为她说话,眼睛透露出笑意来,语气温和道“皇妹是为我抱不平呢,母后别怪皇妹。” 胡太后见两个女儿相处的好,心中满意,拉着她们的手感慨道,“以后你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 见寿安和寿和两人应下,才露出了严肃的神情看向一旁的宫人说道,“去给信武侯讲,哀家舍不得女儿,由己推人,相必信武侯夫人也舍不得驸马,叫驸马住到信武侯府去,在信武侯夫人面前好好尽孝!”驸马回来还带着外室和庶子,反正都要和离,还是不要叫她们沾着公主府的地了。 信武侯府收到康宁宫的回复,才后知后觉的生出了后悔。 信武侯夫人愤愤不平的同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信武侯抱怨,“公主也真是的,再有两日都要除夕了还住宫里,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我们家妇人?明远只是养个外室纳个妾,还要同明远闹上一场吗?还把明远的差事弄丢了,她气性竟那么大!” 信武侯不耐烦听夫人胡嚼,没好气的怼了她几句“太后想把公主留在宫里,陛下都没有异议,你哪来的这么多话。明远的差事本就是公主进宫求的,他还要叫公主不高兴,没了差事正好给他个教训。你不是不满意明远在外办差受苦了吗?这下好了,以后人天天在你跟前,有你心疼的时候!” 信武侯夫人因为担忧宫里对儿子生出不满随口抱怨了几句,没想着平时一向蔫头耷脑的信武侯竟然怼他,顿时恼羞成怒道“明远是我一个人生的?要不是你没出息,叫信武侯在京里立不起来,我能让明远尚了公主?明远都二十几岁了,连个孩子都没有。公主怀不上,我心疼明远给两个通房,婆母也不让通房怀。偏偏外头看着公主和通房都怀不上,还以为是我们明远的问题呢。那外室再不好,就给明远生个孩子这一宗就是好的!”信武侯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竟拉扯着信武侯,非要跟他掰扯清楚不可。 “我竟叫你们两个糊涂东西给糊弄住了!”信武侯刚一抬头,就见信武侯世子马明越扶着太夫人走了进来。平时和善的太夫人此时面色阴翳难看,看着信武侯冷冷地说道,“早知道你蠢笨还耳根子软,可没想到你被枕头风吹的连天家都不敬了!既然如此,等朝廷开印,你就上折子把爵位让给明越,免得信武侯府败坏在你手里。” “老太太……”信武侯夫妻二人听了这话都呆住了,还是信武侯夫人反应快些,指着扶着太夫人的世子,叫道“你是翅膀硬了,竟然哄你祖母来抢你父亲的爵位,不怕御史参你个不孝吗?” 太夫人一开口就让儿子把爵位传给孙子,信武侯世子同样被惊住了,见母亲指着他抢白指责,世子也是有几分委屈的。他独自在京郊书院读书,要不是舅公舅舅接连给他传信,家里出事竟都瞒着他。 信武侯太夫人知道大儿媳素来偏心,冷笑一声,“你最好日日跟旁人念着明越的好处,若叫我知道有人说明越不孝,毁了信武侯的世子,我就把你送回娘家去!给信武侯府换个侯夫人!”太夫人说完,也不看面色扭曲的儿媳,对着身后的婆子说道“太太眼看着病的都说胡话了,还不把她扶回去闭门修养!”眼见几个婆子低声应了,上去就拉住挣扎着的侯夫人往外走。 待儿媳被带了下去,太夫人又回过神来问信武侯,“三月份的时候,明远写折子弹劾公主善妒,我叫你给陛下上请罪折子,叫你媳妇进宫去给母后皇太后请罪,你们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如今又与你媳妇哄着我,公主没了孩子,你们偏还欢欢喜喜的迎个外室子进来!”要不是从书院回来的长孙突然同她说,老大同媳妇糊弄她,三月根本没上什么请罪折子,她就真的被他们这样糊弄过去了!这群自欺欺人的糊涂东西,竟然觉得就凭自己那点脸面就可以无视皇家公主的名声! 信武侯也心痛嫡孙,可母亲突然叫他让爵给长子的打击更大,委屈道“明远和公主小两口子的事,长辈怎么好插手呢?明远说在淮西的时候他就把外室带回了府邸,公主也认了。那个孩子可是明远的庶长子,怎好叫他流落在外?” 信武侯太夫人被愚蠢的儿子气浑身发抖,突然理解了那些乡野村妇为何动不动就破口大骂,“我怎么没叫你生出来个庶长子?你怎么敢给先帝的嫡长公主塞个庶长子?!”看着说不出话来的儿子,太夫人突然叹气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明远伤了公主的体面,还闹的沸沸扬扬。信武侯府更是执迷不悟,竟半点作为都没有,只希望我这张老脸还有用,能叫宫里给信武侯府留些体面!”信武太夫人是太皇太后的亲妹妹,仰仗着太皇太后,自然也知道太皇太后的脾气。 太皇太后既是给娘家妹妹脸面,让不承爵的侄孙尚了嫡长孙女,那侄孙就不能打公主脸面,更不能让皇室蒙羞,偏偏她那个不成器的孙子把不该做的都做了。 信武侯没想到太夫人竟如此丧气,不解道“姨母还在呢,母后皇太后也该顾忌着姨母,长公主与明远闹别扭,回京大半个月都在宫里住着,未曾来看望公婆,我们也不曾说什么不是?” “公主回京大半个月了?!公主是什么时候回京的?”太夫人抓住世子的手,面色难看的问道。 “腊月初六。”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事到如今,太夫人才真正的生出些绝望出来, “公主竟在万寿节前回京?明越在书院不知道,你为何不使人来告诉我?”见信武侯还一副蠢样,太夫人气急败坏道,“明远竟比公主娇贵,为陛下贺寿这等大事都不能让他赶着回京!”怪不得万寿节宫宴,太皇太后没有单独召见她。她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只当太皇太后乏了也没多想,如今竟是为着这个? “陛下当日并未责怪,公主与明远夫妻一体,也该会为明远在陛下面前解释一二。”面对愤怒的母亲,信武侯竟还粉饰太平狡辩着。 信武侯世子都忍不住觉得自己父亲有些想当然的天真,寿安长公主为何一路奔波也赶在万寿节之前进京?那是因为长公主知道,如今陛下登基,她们即是姐弟,也是君臣! 信武侯太夫人长叹一口气,一时之间有些心灰意冷,“如今这个家是真的不能叫你当了!” “母亲……正月初一我就去给姨母请罪求情……”信武侯没料到太夫人又提起了这茬,只含糊道。 太夫人已经不指望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了,没好气的说,“那不是你姨母,那是大周的太皇太后,是长公主与陛下的祖母!正月初一你可安分点,且叫太皇太后和陛下过个好年吧!” 第52章 宗室子 信武侯府种种事故宫中并无人关注,朱维桢也只在陈福向他禀报这件事的时候,只叫兴安跟着康宁宫的宫人去信武侯府训斥驸马马明远对皇权的藐视、对皇帝的不敬。叫他不许参加正月初一的大朝会,且在信武侯府闭门思过。 腊月二十七,慈宁宫里特别热闹,太妃、太嫔们还有得了宫里年节赏赐的王妃们,都围在太皇太后跟前同她凑趣,又有郑王太妃与曹王太妃询问明年选秀事宜。 郑王太妃心急的很,先帝未给郑王指婚便去了,守孝又拖了三年。现在她只盼着太皇太后能做回主,叫皇帝早早给郑王赐了婚,也好让她去郑王府做老太妃。 曹王太妃也不耐烦在兴隆宫与其他太妃太嫔们同住了。一大堆庶母曹王不好常去看她不说,兴隆宫就那么大,郑王太妃和纪王太妃偏偏也要别个苗头,搞的其他太妃太嫔们能躲的都躲着,偏偏她儿子和郑王一起上学,每次郑王太妃都要拉着她,竟比先帝在时还让人心累。 朱维桢这么一进去,就被满殿内的妇人眼巴巴的盯着,待朱维桢请安刚坐下,太皇太后就在众人期待的眼光中问道“明年选秀皇帝预备放到几月份,太迟了可不行。” 朱维桢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看到了眼巴巴看着他的郑王太妃,了然的笑了笑,“三月便让地方州府选秀女进京,待四月与京中秀女一起进宫让内务府初选复选,四月底就让皇祖母与母后一同终选。”朱维桢又望向郑王太妃和曹王太妃,说道“二弟三弟也该选正妃侧妃了,到时候两位母妃也同皇祖母一起给二弟三弟好好瞧瞧。” 郑王太妃和曹王太妃喜气洋洋的谢过皇帝和太皇太后,又有宗室里的王妃也上前给世子们求正妃侧妃的,朱维桢都含笑应了。 待看到岐山王和淮阳大长公主时,朱维桢同堂叔母与姑母问过好后,就问起了她们的儿子。“姑母家的景同最近可好?” 淮阳大长公主的第三子王景同和岐山王第五子朱祎延是宗室里少有有才干之人,朱维桢后来与他们相处的也算君臣得宜。 淮阳大长公主没想到皇帝还记挂着自己的幼子,忙起身回道“景同之前与好友一起游学去了,赶在十一月底回来给陛下拜了寿,臣不放心他在外头胡来,还想着送他到宗学里读书去呢。” 朱维桢记得堂弟王景同的确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笑道“朕记得景同是今年及冠,去游学增长见识也是好的,姑母不必把他拘在宗学里,明年礼部要举行乡试,开年便让他进礼部办差吧。” 淮阳大长公主没想到今日进宫竟有意外之喜,眉开眼笑的应了。 朱维桢又看向岐王妃,“朕听说叔母家的祎延武学有几分精进,开年让他来禁卫军先从侍卫做起。” 岐山王是太宗一辈的封王了,快要成了旁支宗室了,难得皇帝记起,岐山王只管喜气洋洋的谢恩。 朱维桢把两个有才干的宗室安排好,又看向其他宗室们,笑着说,“今年朕叫陈敬文在宗族里加了武学,待正月之后选个时间,朕去宗族看看,他们学的可还用心。” 慈宁宫里的地龙烧的热,一屋子莺莺燕燕用的脂粉香气被热气熏开,让人一时有些头晕,正事说完,朱维桢不待太皇太后撵人了就辞了太皇太后:“伯母叔婶们且陪着皇祖母和母后说话,朕去前头看看……” 一出慈宁宫,那股冬日冷冽的空气吸入肺中,朱维桢打了一个激灵,上辇便道:“去贞顺斋看看静美人!” 刚才给景同和祎延赐差事时他不是没看到郑王太妃和曹王太妃期待的眼神,可是他还无子,朝廷里为着权利实在有些心里有鬼的小人。即使要用二弟三弟,也得等他先把长子生出来再说。 第53章 静美人 前日里,皇后对朱维桢说,年节宫务繁忙,春节宫宴和元宵宫宴又人多眼杂,她怕宫人照顾不好静美人。想到仪妃仔细谨慎,正好适合在年下这几日照顾些静美人。 朱维桢本想说静美人在贞顺斋养胎,轻易不会外出,哪需要人专门盯着,可想到之前因年节不宜见血暂且被关在拱卫司里的那几个宫人,又见皇后言辞诚恳,便随了皇后心愿。 仪妃对照顾静美人这差事倒是上心,昨日便去乾清宫请他一同来贞顺斋看静美人,只是昨日 朝廷封印,朱维桢忙的很,便推至今日来贞顺斋看看。 “奴才恭请陛下圣安。”见陛下来了守在贞顺斋门口的小安子忙向皇帝请安。 朱维桢随意挥手叫他起来,没让宫人提前通传,径直走进贞顺斋里。 贞顺斋里,绿绣正劝着主子不要和李选侍有太多来往,静美人却越发不耐烦了,“行了行了,你一天天的主意越来越大了,竟然管起主子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只见朱维桢带着兴安走进来。“方才朕听你说她主意大了,她干什么了?”朱维桢含笑看着静美人,只在心里揣测是不是有人看静美人有孕生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嫔妾给陛下请安!皇后娘娘送来了好些做冬衣的料子,嫔妾看里面有两件紫貂皮和白狐皮,便想着做件斗篷献给太后娘娘,偏她说太后娘娘有陛下孝敬不差这两件,嫔妾就忍不住训斥了她两句。”静美人还没行全礼,朱维桢就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听她娇嗔的解释道。 “奴婢参见陛下!”面对皇帝打量的目光绿绣不敢像静美人那样随意,她垂首不敢直视龙颜,心中庆幸静美人还知道在陛下面前遮掩一二。 朱维桢打量的目光从绿绣身上划过,他并不关心静美人解释的是否是事实,只是静美人头脑简单,容易被人撺掇,她现在还有身孕,要被人利用就不好了。 “你们都退下吧。”朱维桢回过神看着后知后觉发现气氛有些不对的静美人,暂且接受她刚才的解释,叫屋内的宫人都退出去。 朱维桢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皮子,拉着静美人坐在软塌上:“你能想着孝顺太后,那便是你的心意,不过这些料子是皇后送来给你做冬衣的,你就先顾着自己吧。”看静美人欢喜的应了,又温言细语的问她:“你这几日可还好?伺候的宫人可还上心?用过保胎药有没有好些了?” “陛下,这几日嫔妾的身子好多了,就是整日闷在贞顺斋里闷的很,”想起李选侍的话,静美人娇媚的脸上有一丝犹豫,心底挣扎一番后,还是说道“陛下,嫔妾听说寿安长公主的驸马回京了……” 朱维桢一愣,似笑非笑道,“嗯,你消息倒是灵通。” 此时若是旁人,也该察觉出皇帝话中的不喜,可静美人自复宠以来,晋位有孕一个没落下,还在夏日的时候住进了乾清宫侧殿。 这些日子里皇帝宠爱,皇后仪妃关心照顾,端嫔云嫔不与她争锋,李选侍更是只有奉承的份,叫她的心里飘飘然的,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直到李选侍说破,她才明白过来,帝王的宠爱如烟,有聚时也有散时。 她要好运生下皇长子,那日后皇后生下嫡子,自己儿子难免不会成为皇后的眼中钉。要是生下公主,等皇帝宠爱不在,有端嫔云嫔的两位公主在前,她们母女叫人忘到脑后可怎么办?还不如找一位能做主的投靠,叫她平平安安养大皇子公主。 静美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色有些恍惚,笑着说道“嫔妾听说驸马爷回来了,心里替长公主高兴呢,还好赶在年前回来能夫妻团聚。” 昨日驸马才进京,宫里也没召见就被他下旨关信武侯府闭门思过了,朱维桢不知道静美人从哪听的消息,沉声说道“你且好好养胎吧,母后许久未见皇姐,要留着皇姐在宫里过年,别在皇姐面前说这些话。” 皇帝语气一下子重起了,静美人这会也反应过来了,只是话都起了头,静美人抚了抚肚子,想到信武侯府和母后皇太后,定下心接着说道“嫔妾听说驸马从淮西为陛下办差回京迟了,想着他也是为了给陛下办好差事……嫔妾嘴笨不会劝人,只想着长公主与驸马夫妻一体,陛下且看在太皇太后与长公主的面上,宽恕驸马,免得伤了亲人情分。”眼见着陛下黑着脸沉默不语,静美人语气又软了下去,“嫔妾身为宫妃,得陛下宠爱,自然想着皇家和睦……驸马即是陛下的表兄又是姐夫……” 朱维桢看着静美人越说越不像话,冷冷的打断她,“既然知道驸马身上领着差事,就该闭嘴!”看着一脸委屈的静美人,朱维桢一字一句地问道,“更何况,谁给你的胆子,敢给不敬皇权的驸马求情?!” 自从把靖怀郡粮官下狱,朱维桢就没想过要轻饶驸马,作为皇亲国戚,若是无能只安享富贵也就罢了。可是马明远竟然敢与靖怀郡的粮官和粮食监察使搅和在一起,涉及前朝政事,皇后都不随意发声,静美人一知半解竟然就敢张嘴。 一想到这儿,朱维桢心中火气就上来了,可看着眼带惧色扶着肚子望着他的静美人,朱维桢又压下了火气,甩手走了出去。见着守在贞顺斋门口的兴安与绿绣,朱维桢指着绿绣对兴安说道“静美人说她服侍的不用心,扣她半年月钱。”又对跪下来惊慌请罪的绿绣说道“静美人有孕难受,不参加宫宴,你仔细服侍着,不许出半点差池。” 第54章 湘王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朱维桢憋了一肚子气回乾清宫,偏偏这时候湘王的嬷嬷来问,是否提前去贞顺斋。 朱维桢有火气也不能冲着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点头叫那嬷嬷明日就去贞顺斋,又问道“纪王湘王呢?现在上书房又不上学,怎么没见他俩?” 嬷嬷小心应道:“两位殿下现在在寿康宫院子里玩呢,长公主们也都在呢。” 朱维桢笑着问道“朕好久没检查过纪王湘王的功课了,如今一放假他们竟是只顾着玩了。” 朝廷都封印了皇帝还惦记着弟弟们的功课,听起来叫人感动极了,可金嬷嬷日日看着湘王调皮捣蛋,自然知道皇帝这话有多不怀好意。不由的同情了一下自己的小主子,又在心底默默的把叫皇帝不高兴的人骂了一遭,才扬起笑脸,感动地回道“先帝要知道陛下这么关心殿下们,一定会感动陛下与王爷们手足情深的。” 朱维桢除夕前还要祭太庙,见金嬷嬷真情实意的提起先帝,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重生一回,他可迷信这些了。 朱维桢让兴安带着金嬷嬷去贞顺斋,自己带着人又去了寿康宫。这祭太庙的时候也不能光给父皇讲自己的事啊,也得讲讲兄弟姐妹们让父皇放心。 还有两日就是除夕了,宫里四处张灯结彩,宫人们也都换上喜庆的新衣。 湘王平时的时候都想拉着纪王逃课,现在放年假更是不得了了,要不是一大早被寿和长公主从被窝里挖出来送到寿康宫里来,现在还不知道在哪胡闹呢。 朱维桢刚进寿康宫大门,就看纪王和湘王还有几位长公主在正殿前的院子里踢蹴鞠,原本在慈宁宫的太后太妃们都在廊下站着看的开心。 朱维桢难得有了一丝郁闷,自己整天前朝后宫操心,弟弟妹妹们倒是把日子过得开心又热闹。 “皇帝来了怎么不让人通报一下,快来看看你弟弟妹妹们谁踢蹴鞠踢的好。”母后皇太后站位置的正对着寿康宫大门,皇帝一进门就看见他了。 待朱维桢走过去,宫人们稀稀拉拉的跪下请安,纪王和长公主们也停下了,只有湘王还在弯腰捡滚落在地上的蹴鞠。 “都平身吧,五弟你也别捡了,你们接着踢,朕就是来看看。”年节下,大家都在热闹,朱维桢也不好扫兴,便让宫人搬了几把椅子,与两位太后一同坐着看纪王他们玩。 “纪王湘王踢蹴鞠倒是有模有样的,要是上书房读书也也样就好了,”朱维桢干看着湘王他们玩耍,没话找话的跟圣母皇太后搭茬,“母后,这寿康宫的宫人可有些不机灵了,也不知道搬个桌子出来,给太后太妃们倒杯热茶来暖暖身子。” 亲儿子刚来就找茬,再看看因为皇帝在这,放不开玩笑的众人,吴太后敷衍道“大冷天的,我们就在这站一会就进屋了,用不着宫人这样麻烦。”说完便吩咐身后的宫人们,先准备好长公主和两个小王爷换洗衣物。又转身招呼站在廊下的太妃太嫔们,进殿内喝口热茶暖和暖和。 院子里玩的正玩得起劲的众人被太后叫住进内殿换衣服,朱维桢一把拉住眉飞色舞的湘王,看他跑的满头大汗,笑着对他讲“今晚你就收拾东西,搬乾清宫里跟皇兄一起住。正好朕也许久没有检查你的功课了,记得叫宫人把你的书本带上。” 湘王愁眉苦脸的表示不满:“皇兄,现在朝臣们都放年假了,我为什么还要做功课啊?上书房的学士们都放假了!” 朱维桢笑意不减,“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上书房学士们满腹经纶,朕也不要你去考个举人进士,但你也不能贪玩忘了功课啊。” 湘王垮着脸,朱维桢看向他眼神愈发慈爱:“你要把功课做好了,明年皇兄在宗室里里选几个人,陪你一起组个蹴鞠队。” 湘王一下子精神了,挤眉弄眼的问“那四哥呢?四哥可以跟我们一起玩吗?” “嗯,你去问问四弟,问他要不要和你一起?”朱维桢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拍了拍湘王的胳膊,说道“赶紧进屋去换衣服吧,小心着凉了,你的蹴鞠队就没了。” 寿康宫殿内,太后进去好一会都不见湘王进屋换衣裳,怕他在外面吹冷风久了,亲自出来唤他,又见皇帝还在殿门口杵着,催促道“皇帝要是没事就去看看皇后仪妃她们,哀家还想抱孙子呢,岐山王家小儿子和你同岁,他家小世子都四岁了。” 朱维桢听见太后赶他也不恼,饶有兴致的看着屋子里的热闹,“母后要是惦记皇后和仪妃把她们叫过来就是了,二弟与三弟呢?怎么没见他们两?” “叫她们过来干嘛?和你一起吹冷风?”吴太后没好气的说道,“郑王曹王在慈宁宫里呢,他们年纪大了,殿里来请安的都是女眷,他们可不得避讳一下,与她们错开了。”说罢,吴太后便拉着湘王进了屋,叫他赶紧擦擦汗,暖和暖和。 第55章 定国公府 日子一晃就到了除夕这天,朱维桢照着祖制寅时一刻就起来了,先到各殿拈香行礼,祭祀神明和祖先。到了晌午又与皇后嫔妃们共进家宴,菜品虽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丰盛无比,可到底早起忙碌了大半天,便有些食之无味了。 朱维桢领着皇后和众妃给太皇太后,两宫太后敬酒,祝太后们万事如意,福禄长久。 待太后们饮过后,皇后又含笑道,“今儿除夕,臣妾再敬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朕也回敬皇后,”朱维桢笑意吟吟回道,“皇后最近辛苦了。” 帝后相视一笑,同饮杯中酒水。 “都快坐下吧,”太皇太后在上首说道,“皇帝且吃些东西垫垫,等会还要去前朝宴请臣公们呢。” 待朱维桢携皇后坐着,皇后又为仪妃请功,“陛下,静美人为皇家孕育子嗣辛苦,仪妃看护静美人龙胎亦是上心,臣妾为仪妃静美人请赏。” 朱维桢有些意外,但想到仪妃看护静美人还是皇后提议,既然皇后贤淑,他也不会阻止,只道“那就赐仪妃红宝珊瑚头面两套,静美人先以子嗣为重,待生下皇儿后晋贵人。” 家宴散后,朱维桢好不容易回宫休息片刻,便又要参加国宴。 所谓国宴,宴请的就是王公大臣、勋贵外戚。酒过三盏,歌舞起,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宫宴至上,寒冬未尽,松柏仍青。 廊下的宫人们来来往往,管事的女官们领着一群小宫女步履匆匆进入殿中,将手中的膳食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臣公们面前。 酒过三巡,原本就这样热热闹闹的结束的国宴突然出了变故,成安伯上前,对皇帝道“老臣年岁渐长,旧时有暗疾未愈,如今时有疼痛难忍,请求让爵于世子。” 朱维桢记得前世没有这一遭,国宴之上,也不耐烦与成安伯多嘴,只面带关切道“朕瞧着成安伯面色红润,身体健壮,若是有事待朝廷开印再奏。” 成安伯年过四十,并不想太早称病放权,宫宴上闹起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勉强道,“臣谢陛下关怀,只是臣近日旧疾加重,总有不适之处,无力再为朝廷为陛下效力,也无力约束家族,只求陛下叫老臣归家修养。” 朱维桢眯着眼瞧下方跪着的成安伯,成安伯神采奕奕,说不上病弱,又品了品成安伯话中的意思,随口问道“成安伯可是出什么事了?” 见皇帝一再问起缘由,成安伯半演半真情实意,抱屈喊冤道“陛下,都是臣教子不孝,治家不严,近日寿安长公主驸马回京,臣才知道,臣的次子竟然与驸马收了靖怀郡粮官张符生五千两黄金!” 成安伯也不想在宫宴闹这一出叫皇帝不高兴,可是他刚得到威武将军的消息,那张符生的口供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人证就是张符生的亲女和养女。带着口供入京的人来自定国公府,张符生又被靖怀郡太守派人日夜盯着,威武将军派人去截杀不成只能给他送信! 成安伯想从信武侯府下手,偏皇帝口谕让驸马爷闭门思过,太夫人立马就夺了信武侯夫人的管家权,把随着驸马入京的张符生亲女和养女关到了自己院子里的小佛堂,成安伯收买的人连信武侯太夫人的院门都没摸着。 定国公府是先帝四弟成王的母舅家,先帝登基之后便闲置了他家。不过二十载,一个国公府便落到了京中二三流人家。 不过是今年皇帝突然想起了他家,给了定国公府世子一个靖怀郡守边副将的位置,还是在威武将军手底下讨生活。 成安伯也没想到他们家竟然不顾勋贵之间的姻亲旧故,真敢逮着机会就想踩着众人往上爬!逼的成安伯只能在宫宴认罪。 现如今一两黄金能换十三两白银,五千两黄金就是六万五千两白银。 亲王的俸禄才两万两白银,一个驸马和伯府次子领个差事出去转一圈,竟然能收获朝廷亲王的三年年俸。 朱维桢冷漠的看着下面跪着的成安伯,气极反笑,竟还有心情计较成安伯话中歧义“是与驸马一共收了五千两黄金,还是两人分别收了五千两?” 成安伯头皮发麻,但此时宫宴中人皆噤若寒蝉,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是臣次子与驸马分别收了靖怀郡粮官张符生送的五千两黄金。” “爱卿之子倒是胆大有为,”朱维桢又挑眉问坐在下首的尚书们“一郡粮官,竟如此富有?靖怀郡的粮食监察使在做什么?做张符生女婿?监管官员和地方官员互为姻亲,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都不知道?” 第56章 成安伯 早前被母亲训斥了一顿,信武侯还有些不以为然,陛下在做太子时和明越明远也有所往来,向来是温和有礼的。 信武侯还想着亲戚之间到底有两份情分,可此时成安伯不打招呼就在陛下面前告了明远一状,虽成安伯也为自己的次子请罪了,可是言语中竟有明远首罪,成安伯次子是从犯的意思。又有冥顽不化,拒不认罪的信武侯对比着,想也知道陛下会怎么看信武侯府。 信武侯不大安定的看向与他一同进宫的世子马明越,马明越虽是世子,却还未上过朝堂,被此时的变故惊着,又被几日不理他的父亲忐忑盯着,心思翻转,忽然想到进宫前妻兄的抱怨,灵光一闪,竟抢在正准备认错的吏部尚书上头站了出来。 户部尚书吏部尚书被皇帝问询,眉头紧皱还未想好措辞,就见信武侯世子跪下,说道“陛下明鉴,是成安伯世子先于明远同靖怀郡联系!” 信武侯世子一开口便又扯上了成安伯世子,定国公眼底瞬间闪过的精光,借着喝茶掩盖住嘴边的笑意,又自然地放下茶盅,余光瞟向身旁的兴国公,与他一同装做初次听闻这些消息一般,面色震惊不已。 此时殿内的歌舞已经停了,信武侯世子声音清楚的传入成安伯耳中,成安伯急忙辩解“陛下,臣的长子从未去过靖怀郡,次子也在驸马引荐之后才与张符生有所交集……”成安伯眉头紧皱,“陛下有所不知,臣有苦难言,臣次子只不过是与驸马小宴一次,谁知道驸马竟直接外室上门……”成安伯似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看向信武侯世子,厉声喝道“驸马爷做了什么,张符生和他那养女作为人证皆可作证!信武侯世子,你不能为了驸马脱罪,没有证据,还要青口白牙诬陷于我清清白白的长子吧!” 信武侯世子只冷笑一声,跪在御前“陛下明鉴,臣妇外祖乃青州人士,成安伯世子九年前曾于青州游学时与途中结识好友一起为红杏楼的姑娘写诗,彼此心心相惜,留下了几篇名作,在青州城花楼传唱,成安伯那好友曾自称是靖怀郡粮官张符生从弟!” “便是成安伯世子先于张符生相识,哪也要有明证来证明成安伯世子也收了张符生的好处…”户部尚书见两个勋贵互相攀咬的差不多了,才慢悠悠说道。“陛下,臣有疑惑请问成安伯。” “陈尚书问吧!”朱维桢怒极,今日宫宴是彻底做罢,朱维桢想到臣下愚弄,就有些怒急攻心。若是自己像上一世一样,不查户部兵部,就这样叫他们遮掩过去。 “请成安伯为陛下解惑,张符生献银献女,所求何事?”陈尚书盯着成安伯,冷声问道。 成安伯在信武侯世子讲出张符生从弟时,便知道今日认罪之举,是有人设计推动,故意叫他以为事情牵扯不深,让他先在陛下面前认了首罪!事已至此,若是定国公府设计还好,至少威武将军还和他家站在一起,能为他遮掩一二。 可若是威武将军找替罪羊,那成安伯府能指望的只有后宫的仪妃娘娘了。 成安伯脸色灰败,“陛下,臣举报,张符生动了靖怀郡粮仓。” 朱维桢还以为成安伯能供出来什么大事,谁知道他倒是嘴硬,张符生被下狱,罪名就是粮仓粮库盘账时数额不对。看着殿中心思各异的宗室亲贵,还有被他拎到前头来此刻耷拉着头的湘王,朱维桢思索片刻,说道“宫宴散了吧。”又对五城兵马司与禁军统领吩咐道“遣人送成安伯与信武侯回府,今晚守着成安伯府与信武侯府,不许任何人外出。明日大朝会再审!” 第57章 太皇太后求情 除夕之夜,五城兵马司和禁军一起围了成安伯府和信武侯府,京城勋贵虽知道实情却仍有些风声鹤唳。 毕竟勋贵和宗室随着皇朝传承,都有许多姻亲,与地方官员勾结收点孝敬银子这种事,细究下来,都难免沾染上些许。 成安伯府里,成安伯彻夜未眠,他原本只是想让次子认了贪污之罪,保住世子和成安伯府。可没想到信武侯世子不想着为驸马求情,竟直接把自家扯下来,到底是没上过朝的毛头小子,事情闹大了信武侯府还能得什么好处不成? 乾清宫宫里,“都是朕的好臣子啊!”朱维桢心中暴怒,手中还捏着刚找出来的靖怀郡粮官贪污的折子,“朕原本还自责…以为是朕只擅长文治…靖怀边军损失惨重,朕怪罪于自己,怪罪于京营支援不利……却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把手伸到边境,掏空了大军的供应粮!” 朱维桢越想越气,“好一个忠君爱国的成安伯!”朱维桢所气之事不光是今日之事,前世许多边军京营的武将士兵死在了边境战场上,今世他连宗室的主意都打上了。 唯有成安伯府和信武侯府,凭着与皇家的姻亲,享足了富贵。即使后来驸马事败清算,信武侯受驸马马明远连累在京中沉寂了下去,可是成安伯府,不光从中脱身,还在皇后病逝后,凭着掌管后宫的仪贵妃更近了一步! “皇兄,皇祖母来了……”朱维桢还在沉思时,殿外传来了湘王的声音,他抬头望去,只见湘王扶着太皇太后进了殿中。守着殿门的兴安陈福,弯腰在后头跟着,看见皇帝的目光,心虚又担忧,这太皇太后不等通报硬要进来,他们也不敢上手去拦啊! “哀家怎么听说,皇帝叫禁军围了信武侯府和成安伯府?”太皇太后还不待宫人服侍她坐下,便问皇帝道。 除夕还未过完,便传来这等消息,太皇太后只觉得心惊肉跳,实在等不到明日,便来乾清宫问问皇帝的想法。 朱维桢瞥了湘王一眼,“五弟也在宫宴上,皇祖母没问五弟怎么回事?” “哀家自然问过了,就是来问问皇帝打算怎么处理他们?”太皇太后见着皇帝似已有主意,定了定心,又问道。“朝廷判案,也得有流程,如今只听成安伯一家之言,还没有经过刑部与大理寺审理,就叫禁军围了信武侯府,是否有些不大妥当?” 听太皇太后似有替信武侯开脱之言,朱维桢只冷笑道,“虽然刑部和大理寺还未审案,可成安伯当场自认其罪。而信武侯,当着朝臣和宗亲的面,他可一直未出声反驳辩白。” 太皇太后面色担忧,“哀家也不是为了信武侯开脱,只是被成安伯指认的只有驸马,怎么还要牵连整个信武侯府?” “皇祖母说的朕也知道,”朱维桢面色冷漠,“只是驸马只是领了差事出去了三年不到便敢胡来,信武侯也难逃有教子不严之罪!驸马在外与地方官员联络往来,收受贿赂,信武侯府竟然知情不报,枉顾圣恩!” “皇帝!驸马有罪还有大理寺审理,信武侯教子不严你斥责他也好,罚奉也成。直接叫禁军围府,难道是想处置他们满门不成?” “朕自不会如此,只是除夕国宴之上,臣公们和宗亲们都看着,信武侯竟无动于衷,朕也是气急了,才叫禁军围了两府。” 听湘王说时,太皇太后也叫这个外甥给气到了,成安伯攀扯了驸马,信武侯作为当家人,竟然只叫世子出来辩驳。此时被皇帝提起,太皇太后也只能无奈道,“信武侯也是不像话,皇帝警告他也行,那仪妃呢?”太皇太后目光如炬,看向皇帝“成安伯行事不端,皇帝可要叫仪妃闭宫反思?”又轻声说道“端嫔上次因为丁家可是闭宫了好几个月呢。” “不必…”朱维桢面色沉重,“成安伯并非仪妃亲父,若是勾结外臣的罪名查不到沈端礼身上,朕自然也不会迁怒仪妃。”宫中妃嫔不多,高位妃嫔频频因为家中行事不端闭宫反思,以后要叫朝臣宗室怎么看待皇帝的后宫? 朱维桢此时心中复杂,前世仪妃端嫔陪他最久,虽然最后没有叫她们尊荣至极,可朱维桢临终前还是为了让她们老有所依,给她们过继了别人的皇子。 但现在,朱维桢只觉得有些容忍不了,她们的尊荣,竟能叫她们的亲人枉顾律法,忘了为人臣的本分。 太皇太后松了口气,缓缓说道“驸马之罪,也要看你皇姐的颜面,叫别人知道寿安长公主的驸马是个罪臣,这难道是什么好听的事不成?” “朝廷律法尚在,王子当与庶民同罪!”朱维桢声色俱厉,冷笑道,“驸马竟敢为了权势银钱美人,勾结外官动了边境粮仓!他怕是胆大包天,当朝廷和律法都不存在呢!”见太皇太后欲言又止,朱维桢又道,“皇祖母的意思,朕明白,可皇姐是大周的长公主,是朕的皇姐,自然会维护国法尊严!必不会因为驸马叫朕忍气吞声,”朱维桢在太皇太后不赞成的目光中喝道,“不过是几个臣子,朕还治不了他不成?!” 太皇太后心下一惊,皇帝这话分明是厌恶了驸马,虽然她也气驸马不知好歹,可是信武侯府太夫人毕竟是她的亲妹妹。 太皇太后神色疲惫道:“皇帝为了朝政,秉公处理都是对的,可如今信武侯太夫人年纪大了,皇帝到底给她些颜面,叫她养老能体面些…” 朱维桢只想问问太皇太后,若是没人知道,那些底层边军就活该受尽薄待却为国战死?然而话到嘴边,却叫一旁的湘王轻轻地拉了拉衣袖,见太皇太后眼神疲惫,也知道方才自己盛怒之时迁怒了。只转了话题道,“朕未迁怒太夫人,且先叫信武侯与世子上折子自辨?”见太皇太后点头应了,又宽慰道,“是朕处置的急了,叫他们惊扰了皇祖母,冬夜寒凉,皇祖母莫要在这里耗着,不然身子怎么受得了?”又勉强挤出了笑容来,把湘王推向太皇太后,低声说道,“天色这么晚了,五弟代朕送皇祖母回宫。” 朱维桢恭敬的送走了太皇太后,动用禁军围了信武侯府,自然是为了避免太皇太后为驸马马明远求情,上辈子马明远就因为太皇太后求情未伤分毫,现在围了信武侯府,那太皇太后为了不让皇帝迁怒信武侯府其他人,自然会任由刑部给马明远治罪。 “娘娘怎么不给驸马求情?寿安公主还在宫里呢?”扶着太皇太后的金姑姑不解的问道。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的瞅了一眼跟着她们出来的湘王,叹气道“哀家是皇帝的亲祖母,皇帝为了国法秉公办事,哀家怎么会不理解?只是信武侯太夫人人是哀家亲妹妹,信武侯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他虽愚笨了些,可也不是枉顾皇恩的人。哀家只求皇帝别迁怒她们,叫哀家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为不争气的妹妹外甥操碎了心。” 第58章 朝会 大年初一作为岁首之日,本该热闹又喜庆的,可今年张灯结彩的景象里弥漫着一丝紧张的气氛。 一大早,朱维桢先举行了祭祖大典,给祖先拜年。然后又去给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拜年,太皇太后拉着皇帝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把信武侯府的禁军撤了,案子发到大理寺去审。朱维桢笑着应了几句,待退出慈宁宫时,却又小声的和寿安长公主说“皇姐和离的日子怕要往后推推了。” 寿安长公主回头看了一眼殿内白发苍苍的太皇太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太夫人对本宫倒好,至于其他人,别叫本宫看见她们就是。” 辰时,朱维桢先到中和殿接受了内臣跪拜,又到太和殿接受诸王和文武百官的朝拜。 既然昨日宫宴说了今日再审,那成安伯与信武侯一家皆在殿上,都察院的御史蠢蠢欲动,只待等下在御前于成安伯和信武侯一辩。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两两相望,最后还是大理寺卿站出来询问道“陛下,是否要现在堂审成安伯?” 朱维桢端坐于御座之上,冷眼扫视下方的文武大臣,沉默半响,就在大理寺卿逐渐不安时,开口道:“成安伯昨日已自承其罪,要让爵于成安伯世子,朕准了成安伯所求。至于堂审,”朱维桢看向勋贵武将所站一侧,在成安伯发青的脸色中,微微一笑道“先成安伯乃是勋贵,不可使其受辱,只是教子不严,命其闭门思过便罢。” 皇帝虽说不审了,可先开口免了成安伯身上的爵位,又命其无期限的闭门思过,这与直接定罪又有何异? 勋贵之列中,成安伯口中发苦跪下谢恩,定国公微露诧异之色,信武侯深吸口气,出列跪下,“陛下,臣亦教子不严,自请让爵于世子。” 昨夜回府后,信武侯召集了府中能主事的主子一起商议,最终太夫人拍板定论,以成安伯的精明手段没有绝对证据,不可能于国宴认罪。而背后能留下成安伯证据并捅出来的人,那就不是以信武侯这种靠皇亲维持体面的勋爵能随便招惹。 太夫人凭着来往于宫廷多年的经验,笃定了明远就是成安伯一行人的替罪羊! 一行人!太夫人一口咬定成安伯背后还有别人,为了既不被暗处的人算计,又不叫皇帝迁怒。 今日信武侯府当家人信武侯上朝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让爵于世子,叫陛下出气,也叫太皇太后有理由为信武侯府求情。 信武侯身上没有差事,只有爵位,原本对于让爵一事有些不能接受,心里还在嘀咕着,自己的长子大概是没本事能叫成安伯自污来夺老父亲的爵位的。 如今陛下开口便夺了成安伯身上的爵位,叫信武侯心惊,不敢再想些有的没的,趁陛下还未给信武侯府定罪,急忙出列让爵。 去年四月份刚承了承恩公爵位的承恩侯并不知道这是自己亲姨母的主意,被表弟吓了一跳,不忍直视表弟的愚蠢,只能看上首皇帝的反应。 朱维桢倒是真的开怀,昨日太皇太后还为信武侯求情,没想到今日信武侯自己跳出来了,忍着没笑出声来,朱维桢声音温和道“既然是信武侯所求,朕也一并准了。” 见皇帝没有让他也闭门思过,信武侯忙跪下谢恩,站回勋贵行列后,他偷偷瞥了眼脸色难看的成安伯,觉得有些安慰,又有些同病相怜的伤感。 虽然陛下说不审成安伯,可昨日成安伯亲口承认,他的儿子参与了靖怀郡粮官贪污案,大理寺卿又问道“陛下,是否传召成安伯世子审问?” 大周传了五代,宗亲王室众多,成安伯世子的品级只能在殿外站着,朱维桢抬头望向殿外,思索片刻,才道“将驸马马明远,成安伯世子与次子结党营私,收押刑部大牢,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前靖怀郡粮官张符生抄家全家收押再审,靖怀郡粮食监察使与张符生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抄其家以渎职罪革职查办!靖怀郡太守失察,降职回京。”现在审了成安伯世子也没用,既然前世他们能顺利把罪名推给马明远,那必是做足了准备的。昨夜一晚上,够他们想好对策的了。还不如收押刑部,拖着他们,没有封爵又等着判决的成安伯府,该有聪明人出来,说点皇帝想知道的。 前世做了一辈子皇帝,朱维桢心里清楚,结党营私这种事,禁也禁不住,他总不能叫勋贵大臣们以后嫁娶都选平民百姓之家吧。虽禁不住,可是手底下哪些人是一伙的,哪些人与地方上有联系,总该叫皇帝知道。 待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出来领命,朱维桢的目光又放在了定国公的身上。定国公世子现在就在靖怀郡当边将,成安伯自己出来认罪,总不会是因为良心谴责,那必然是有人做了什么。 威武将军在靖怀郡守边六年有余,驸马马明远去了也只能同流合污。能让威武将军舍了成安伯府,很难说没有定国公的手笔。 定国公是先帝异母兄弟成王的表兄,因为成王曾和先帝争夺皇位,先帝登基后,定国公府便被弃之不用。 往边军塞人时朱维桢思索良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定国公世子,定国公府走武官路子,有几分家底,闲置了二十年,不用可惜了。再者成王比先帝小不了几岁,现在也垂垂老矣,定国公从他身上也捞不着什么好处。 朱维桢含笑望着定国公,“朕记得定国公的次在南平元年恩科的时候考中了举人?明年春闱可要再考?” 定国公学武出身,在皇帝看向他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听皇帝问起次子,出列回道“回陛下,臣次子愚钝,考中举人已是陛下庇佑,明年只怕不能上榜。” 朱维桢沉思片刻,“既然如此,那就叫他出来做事吧,”说着转头看向文臣行列,带着笑意,接着说道“刑部有案要办,定国公次子便领刑部主事一职,协同刑部尚书和两位侍郎一起审案吧。” 在定国公顶着朝臣们若有所思的目光替次子领旨谢恩之后,朱维桢意味深长的说道“叫他用心办差,不要辜负朕的安排。” 第59章 众人心思 正所谓人们的悲欢并不相通,正月初一大朝会散去时,和面上沉稳心里欢喜的定国公相比,成安伯内心抑郁,强撑不出笑意,也不跟同僚打招呼拜早年,自己匆匆回了伯爵府。 太和殿朝会散了,朱维桢回到乾清宫,皇后带着嫔妃、公主和王妃们这些女眷的朝贺正等着向他朝贺。 仪妃站在皇后身后,脸色苍白,目光热切的想从皇帝脸上看到些什么。 虽然皇帝禁止前朝后宫互通消息,可宫宴人多眼杂,朱维桢也没故意封锁消息,今儿一大早仪妃还在景阳宫里的时候便知道了昨夜国宴的消息。 仪妃心里很是忐忑不安,上次端嫔家人惹事,端嫔被禁足了几个月,这次轮到她了。 皇后跟着皇帝与年长的大长公主们和宗室的老王妃互相客套了几句,含笑转身便看见身后毫无喜意的仪妃,她轻轻拍了拍仪妃,提醒她外命妇还在,叫她打起精神。又拉着云嫔,轻声把她介绍给身边的王妃认识。 朱维桢昨晚守岁睡得晚,今早又起的早,说了几句闲话便有些犯困了,只想快点把这些七大姑八大姨送出去。偏偏先帝六妹丹阳大长公主上前来,恭喜了皇帝今年得女,又恭喜仪妃云嫔进位,扯七扯八说了一大堆,朱维桢听她在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只胡乱应着。 直到乾清宫前殿突然安静,皇后迟疑的声音传来,“陛下,这不太妥当吧……” 朱维桢撑着精神抬头望过去,心里咯噔一下,只见皇姑丹阳大长公主笑意吟吟的行礼谢恩,皇后连同她身后的仪妃端嫔云嫔神色都不大好。 不知道自己刚随口应了什么,朱维桢心烦意乱,便想着顺着皇后的意思反悔,“皇后说得也有道理……那就照皇后的意思……” 丹阳大长公主没想到皇帝当着这么多外命妇和宗亲的面,竟说反悔就反悔,面色扭曲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看向皇后,“皇后娘娘,当着这么多宗亲的面,陛下都应了,要是再出了变故,我们惜颜岂不是只能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皇后被丹阳大长公主当众威胁,怫然不悦道“姑母说得哪里话,表妹是大长公主之女,有谁敢叫她绞头发做姑子?只是姑母也知道,臣女进宫都是要经过选秀的,姑母想让表妹进宫,也不必这么着急,等四月份选秀时叫表妹参选,岂不更合规矩。” 朱维桢忍不住揉了揉眉头,感情他答应了个麻烦!丹阳大长公主驸马出自丹阳大长公主的母家,前太常寺少卿许家,许家原本就有官无爵,待丹阳大长公主的外祖父一去,许家现在基本就靠着大长公主府过日子。 宗室王妃都在,朱维桢自然要给皇后做脸,在丹阳大长公主期许的目光里,他语气淡淡“后宫诸事都由皇后做主,姑母与皇后说吧。”说完朱维桢又起身道“姑母们去慈宁宫陪皇祖母说会话吧,你们许久未入宫,皇祖母也很想念大家。” 乾清宫这边朱维桢迫不及待的想把公主王妃都送到慈宁宫去,而慈宁宫这会气氛可不大好。 太皇太后简直叫缺心眼的信武侯气了个仰倒,外命妇朝贺过陛下后,趁公主王妃们还在乾清宫跟皇后她们交际,太皇太后便使人来把信武侯太夫人和承恩侯夫人叫走了。 听了太夫人的分说,太皇太后有些不可思议。信武侯太夫人心里口里都发苦,不是她不想叫自己亲儿子当家做主。可是儿子性格平平,拿不了大事又耳根子软,儿媳妇呢,就爱在府里耍威风使心眼。 眼看着皇帝要有所作为,信武侯没能力插不上手分不了好处也就罢了,可不能别人给个陷阱往里跳吧? 还不如换世子夫妻当家,好歹世子在外头读书见多了世面,很识时务就是了。 世子妃娘家外祖家都是做官的人家,正好叫她辅助世子管好信武侯府。 太皇太后此时是真的有些疲累了,自己亲儿亲孙做皇帝,偏娘家子孙不争气,叫人想用他们都不成。 好不容易信武侯府嫡次子还算聪明伶俐,叫他尚了寿安长公主,也是为了自己以后去了,皇帝能看着寿安长公主的面上,接着照拂他们。 谁知道驸马之前的聪明都是装的…… 太皇太后正心里盘算着,这时候金姑姑突然进殿在她耳边轻声耳语几句,太皇太后猛的抬头,“真的?” 金姑姑点头道“千真万确,丹阳大长公主当着皇后面求的,” “皇帝同意了?”太皇太后皱眉问道。 金姑姑肯定的回道“陛下同意了,只是皇后娘娘说等四月选秀女是进来才算各规矩。” 太皇太后神色莫测,沉默半晌,看着身旁的承恩侯夫人,“今年选秀咱们家有没有整齐的好孩子?不进宫来嫁给宗室也是好的。” 太皇太后一把年纪还在为娘家操心,承恩侯夫人也觉得心酸,轻声回道“二弟家有个庶出的姐儿,性子倒是贞静温柔,三弟家那个姐儿是嫡出的,可有些要强了些。我有个小孙女,就是年纪太小了些。” 太皇太后主意已定,“元宵宫宴把她们都带进来瞧瞧,皇帝今年赏赐了好几个宗室子弟,哀家看着都是些年轻有为的。” 乾清宫朱维桢打发走了公主王妃们,正想好好补一觉,却见湘王突然窜出来,嬉皮笑脸的叫着“皇兄…我想去找四哥玩…” 朱维桢右手一把捏住他耳朵,没好气的说道“朱维煦,昨晚的账朕还没跟你算呢!你个话篓子,谁叫你去慈宁宫给皇祖母通风报信了?” 湘王耳朵在皇兄手里捏着,不敢造次,可怜巴巴的说,“皇兄,不是臣弟去通风报信的,真不是我,我被皇祖母叫去的时候皇祖母都知道了。”湘王双手抓住朱维桢右手,待朱维桢松手了,他又义愤填膺的说“肯定是宫人说的,她们事最多了,最爱传话了!” 朱维桢所有所思的问“她们传什么话叫我们的湘王殿下听到了?” “可多可多了,”湘王扯着朱维桢衣裳示意他蹲下,嘴巴凑到他耳朵旁,小声的说道“二哥舅舅想把表妹许配给二哥,康宁宫裴女官给三哥做了衣裳,卫国公家又要送女儿进宫了。” 第60章 曹王 朱维桢听了湘王的二手八卦,待晚宴上便叫几个兄弟与他坐在一起。 朱维桢打量着眼前的四个弟弟,郑王今年十七岁,喜读书,性子温和,是个颇有书生意气的翩翩公子,怪不得他舅舅愿意把表妹托付给他。 曹王今年十六,曹王太妃宋氏容貌秀美,曹王随了他母妃,好一个俊秀美少年,偏他性子随意又可亲,竟是有些日后风流倜傥的模样,怪不得能叫康宁宫裴女官倾心。 纪王年纪还小,今年刚刚十岁,纪王太妃出身卫国公府,教的他做事有礼有度,还有活泼好动的湘王对比着,更显的沉稳两分。卫国公府家教倒好,只是他家没有治水和善于带兵的人才,国公府邸又是亲王外家,也不需要皇帝特别的抬举。 湘王今年八岁,先帝幼子,后宫太后太妃都惯着他,性子无拘无束,被朱维桢拉过来坐了一会,就开始扯纪王衣裳,又朝他挤眉弄眼。看见朱维桢朝他看过来,他便站起来就问,“皇兄,上次皇兄说了,要给我组个蹴鞠队,对吧?” “朕是说,你要好好读书,把功课做好,朕就给你组个蹴鞠队。”朱维桢含笑回道,又看着眼睛一亮的纪王,“四弟要好好监督五弟学习,选蹴鞠队的时候你和五弟一起去挑。” 纪王虽规矩,可到底年纪小,双颊微红,努力克制心里的激动,又忍不住高兴的应了,“谢皇兄。” 满足了四弟五弟的心愿,朱维桢又看向二弟三弟,“二弟三弟,你们有什么想要的?” 郑王说想要去与大儒名士讨论学问,曹王说想去拜访书画大家。朱维桢想到前世这个时候,郑王曹王早就出宫开府,等待赐婚了,不像现在还被留在宫里,连出宫都要先请示。心底难得有一丝愧疚,心里一合计,含笑道“二弟三弟喜爱读书与书画,都是好事,二弟可以去找礼部侍郎林从简,他师兄便是临沂大儒,虽只在乡野教书,但他的子弟颇多,前年恩科探花便是其中之一;三弟的书画大家更好找了,国子监顾弦,他的书画一绝,很受追捧,今年新春朝臣诸公献上的贺礼,十有四五都是他的大作。”又转头对兴安说道“二弟三弟要拜访名儒大家,你去内库给二弟三弟找些名家书贴来…把顾炫的书画也找出两幅来给二弟三弟。” 郑王曹王正要站起来谢恩,朱维桢伸手示意他们坐下,接着说道“工部上折子说郑王府和曹王府已经修缮好了,出了正月,二弟三弟便可以出宫开府了,待四五月选秀完,二弟三弟就该大婚了,”朱维桢笑意吟吟,想起上辈子给郑王做侧妃的郑王表妹和给曹王做庶妃的裴女官,说道“二弟三弟可有心仪的姑娘?朕给你们做主赐婚!” 郑王脸色涨红,只拱手说道“皇兄和母后做主便可。” 曹王倒是若有所思,面皮泛红,低声回道“皇兄,臣弟母妃宋家的三表妹就很好,皇兄……” “咳咳……”朱维桢在喝茶,听见郑王曹王回答,不小心呛了一口,这湘王的二手八卦有问题啊!可上辈子又是怎么回事?制止了陈福给他拍背,朱维桢尬笑一声,“曹王太妃端正识礼,宋家女教养自然是好的,三弟心意朕知道了,这…朕听说,听说啊,康宁宫的裴女官…咳……”到底是母后皇太后宫里的女官,朱维桢也不好说的太直白,只盯着曹王,希望他能明白他的意思。 曹王脸色微变,母后皇太后宫中裴女官的确像是有意自己,只是叫曹王自己说,他是皇帝亲弟,正儿八经的亲王,不犯错又没有野心,实在不必去攀上康宁宫。心中抱着这样的想法,曹王就学着郑王,待裴女官只是平平,没想到传闻都传到皇帝这来了。 曹王心里漠然,面上还笑着“臣弟心仪表妹,未曾和别人有其他私情,更不敢对母后宫中女官不敬。”曹王说着一矮身跪在皇帝面前,郑重道:“大哥可要给裴女官做主,裴女官只是奉母后命令给臣弟们送了几回衣服笔墨,弟弟们都有的份,偏有小人胡说八道,竟想毁了裴女官清誉。”他似目中含泪,声音哽咽,“裴女官是母后宫中女官,一心一意侍奉母后,怎么能叫他们诋毁她对母后忠心?母后慈爱儿臣,怎么叫他们歪曲了母后的心意?” 朱维桢扶起曹王,看着他面色悲愤却一滴眼泪都没掉,面皮一抽,突然想到,侍奉嫡母的女官,良家子出生,让她熬着资历成为侧妃也说的过去,可曹王从未给她请封过。朱维桢心中叹气,说道:“三弟的心意朕知道了,至于裴女官,叫她一心一意侍奉太后便是,”想到前世因为子嗣,太后们变着法子往他后宫里塞女人,他同情的拍了拍曹王胳膊,“三弟年纪轻,不经事,开府还得有人给你看着,开府便奉宋太妃出宫给你看着吧。” 曹王眨巴着好看的桃花眼,脸上笑容满面,:“皇兄圣意,臣弟不敢辞,臣弟回去就跟母妃说。” 朱维桢懒的理会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看着其他兄弟,只说道:“明日不用去尚书房,二弟三弟尝尝新供的清酒如何。” 第61章 太皇太后病 正月初一宫宴,朱维桢劝郑王曹王多用了几杯清酒,没想到湘王竟然趁着皇兄不注意偷偷喝了两杯,他还是个孩子,两杯清酒竟叫他醉了,朱维桢把他带回乾清宫闹腾了大半夜,把太皇太后都惊动了。 太皇太后大半夜起来,把皇帝训斥了半天,借着这个由头出了口心底的郁闷。 朱维桢也暗自后悔,没有照顾看好湘王。 结果初二的时候看见湘王又活蹦乱跳了起来,朱维桢面上叮嘱宫人仔细照看湘王,心底却想着等新年过完,湘王去上书房,得好好检查检查他功课才是。 正月初七,元宵节还未至,京中家家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年节的气氛正浓厚。 民间有些小商贩,趁着年节出来做小生意,街道上热热闹闹的,过了初七,也有讨生活的百姓开始出门寻摸活计了。 朝廷已经开印,出入朝廷来往各部的大臣们却不敢露出太多关于年节的喜意。 正月初四大家都在喜气洋洋的过节的时候,有消息灵通的人家就得了宫里传出的风声,说太皇太后受了风寒,当日承恩侯夫人和信武侯太夫人便联袂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不光是承恩侯家心忧,太皇太后可都七十几岁了,要是有个万一,今年选秀又没了,这叫盯着皇帝后宫和郑王曹王的人家心里都暗暗着急。 佛寺道馆近日里都香火鼎盛,多是为太皇太后祈福之人。 太皇太后的病如同浓重的乌云般形成的庞大阴影笼罩在整个皇宫之上,叫宫人们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开怀。 慈宁宫正殿里,太皇太后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床榻上,太后皇后还有公主们熙熙攘攘站在殿内。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初一晚上被湘王闹了一遭,半夜起来着了凉,初二初三看着还好,谁知道初四就病了。 湘王因为皇祖母的病大哭了一场,还是寿和长公主把他哄好的,朱维桢也同他解释了,他们四个兄长都在,却没有看好他,并不是他的错。 湘王这才好了,这会子太后太妃们来看太皇太后,湘王纪王都被朱维桢赶去同还未出宫的郑王曹王一起读书了。 朱维桢闻着屋子里弥漫着的苦涩汤药味,心中烦躁不安。 虽然一直想着前世太皇太后是活过了南平七年夏季的,可一想到前世这个时候太皇太后并没有得这场风寒,还有这半年来朝堂和宫中的种种变故,朱维桢竟对未来生出几分不确定的心思。 皇帝目光涣散的盯着慈宁宫凤榻上的万事如意绣样,御前太监陈福站在皇帝身后,神情焦急看着太医院院判常春给太皇太后诊脉,昨日太皇太后还能自己起身用膳,今日竟然躺在床上坐不起身来了! 圣母皇太后心中焦急,郑王太妃更是沉不住气,曹王今年十七了,再等三年,纪王太妃就能和她一起抱孙子了。待常春给太皇太后诊完脉,郑王太妃抢先问道“太皇太后如何了?为何昏睡了这么久?” 常春收回搭在太皇太后手腕上的手,眉头紧皱,太皇太后虽保养的好,可这把年纪得了风寒,脉象浮浮沉沉,竟有些严重了。 常春小心斟酌片刻,才回道“太皇太后的脉象确实是风寒,臣给娘娘换一副方子,等娘娘服了,晚上再看看。” 朱维桢听着常春的声音回过神来,示意陈福跟着常春去写方子抓药。 陈福同康宁宫寿康宫女官一起去了外间,待常春把方子写好,陈福看着康宁宫女官小心的把方子收好,待她们出了殿外,才压着声音问常春,“院判大人,我不懂医理,只想问问娘娘的凤体如何?什么时候能好?” 常春有些踌躇,太皇太后已是高龄,出个什么情况都不是意外。只能含糊道“太皇太后自有神佑,臣尽力而为…” 陈福可不想听敷衍的话,神色不渝的盯着常春,常春叹了口气,想了想宫中如今的情况,压着声音说道“本官确定太皇太后只是得了风寒,只需好生照应,只是太皇太后这把年纪……还是叫她开怀些好…” 常春讲道这份上,陈福也不好再为难他,拱拱手讲到“太皇太后病重,陛下心里着急,我有得罪之处等太皇太后病好再给院判大人赔罪。”陈福瞅了瞅殿外,康宁宫寿康宫女官早已去药监司抓药,倒是长公主们还在外头等着消息,“院判大人可要去给外头等着的长公主们回话?我就不送院判大人了。” 朱维桢听了院判的话,心中还是揣着一口气,他在慈宁宫里像无头苍蝇一样瞎转了几圈,突然看见仪妃端嫔的宫人在慈宁宫门口探头探脑,沉默半晌,突然对身后的兴安说道“皇祖母病了,叫仪妃端嫔云嫔给皇祖母抄两遍药王咒,保佑皇祖母身体康健吧!” 第62章 都察院 正月初七傍晚,慈宁宫里,太皇太后还昏昏沉沉的昏睡着,今日皇帝和太后们午膳晚膳都是在慈宁宫用的,生怕太皇太后有个不好。 这会母后皇太后带着寿安、寿和长公主坐在凤榻边,寿和长公主拿着毛巾给太皇太后轻轻擦拭着脸上的细汗。 在内室门口站着的圣母皇太后忧心忡忡,看着神色疲惫的皇帝,皱眉小声说道:“江都说要进宫给太皇太后侍疾,哀家想着她家峥哥儿还小,还需要母亲照顾,便没叫她来,可是母后昏睡,也许夜晚会醒,慈宁宫总得留个主事的人。”吴太后目光看向围在太皇太后榻边的众人,“太妃们和长公主们对太皇太后一片孝心,叫她们自己排个时间,轮流给太皇太后侍疾,想来她们也是愿意的。” 朱维桢随着吴太后目光看向神色担忧的母后皇太后和她身边的几人,点点头,赞成道,“母后在这守了许久了,也该歇歇了,朕叫陈新在这守着皇祖母,同她们一起给皇祖母喂药,皇祖母没醒之前,每隔一个时辰,便遣人到乾清宫去报一次。” 陈新站在皇帝身后,连忙应道:“是,奴才明白。” 慈宁宫里的太皇太后病着,可朱维桢作为皇帝也不能不理前朝之事。 正月初一开朝后,御史和朝臣们的折子就蜂拥而来,有弹劾成安伯父子的,有弹劾信武侯父子的。 还有,给他们求情的! 宫宴和大朝会时,勋贵和朝臣叫朝堂上一系列的变故惊着了,现在几日过去了,竟有人开始给成安伯和驸马求情了。 有几个愣头青御史不知道是被人当枪使,还是本身不怀好意,竟大言不惭的在折子里说,皇帝应该宽恕驸马,叫太皇太后安心,这才是为人子孙的孝道呢。 大周为了管理地方粮仓,特地设置了粮食监察使、粮官和粮役几个职位。靖怀郡的粮仓因为主要供给边军,比其他地方又多了个治栗都尉。 靖怀郡粮官贪污受贿,倒卖官粮,这些人即使没有同流合污,那也是在张符生仗着权柄为所欲为的时候袖手旁观的。 因为即将到来的战事,朱维桢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叫他们查了张符生,和粮食监察使,京中也只查了成安伯府和驸马马明远。谁成想他们觉得皇帝困守京城能随他们糊弄,竟想把事情就这样抹平了。 可惜朱维桢在三日前就收到了定国公世子和郡守派人护送来的张符生口供,看着口供上的人名和成安伯府威武将军府分得的银钱,朱维桢没有下令抄了成安伯府,还能耐心等着三司会审的结果,就已经是对威武将军守着边境的忌惮了! 朱维桢看过之后那些不知所谓的折子后,立刻就叫左右都御史进宫。 左右都御史被皇帝叫进宫晾了半个时辰,神情不安的等在乾清宫外。 朱维桢把他们叫进长寿殿,靠在榻上,神色严厉的训斥道:“皇祖母风寒,身体不适,竟叫人拿她作伐子给马明远求情!马明远目无法纪,行贿受贿,欺君罔上,”朱维桢把那几个御史的折子递给左都御史,厉声说道“这些给他求情之人,言语竟是在挑拨朕与太皇太后祖孙之情,也是不念君恩之人!既然他们如此,两位都御史且叫吏部再重选几个御史补充都察院吧!” 两位都御史手中的折子有六封,左都御史接过看了一眼折子上的署名,都是都察院的,心中暗骂这些没事找事的嫩头青,给信武侯父子求情就求情吧,没事提什么太皇太后? 现在太皇太后正病着皇帝只有比他们更烦的,还言之凿凿的教皇帝孝道,现在好了吧,皇帝不顺心,叫你们都回家吃自己的。 左都御史被皇帝晾在乾清宫在站了半个小时,并不想给这群没眼色的下属求情,他同右都御史对视一眼,一同对皇帝拱手说道:“臣遵旨。” 见他们识趣,并没有为那几个下属求情,朱维桢也不想再做为难,思索片刻后,下定了决心,摸着为了过节喜庆戴上的八宝珠串压襟,对左都御史说道,“靖怀郡粮仓出了问题,成安伯和长公主驸马都分了杯羹,靖怀郡全郡官员也不是全都无辜的,左都御史,朕命你带着左佥都御史,一同前往靖怀郡探查此案。”朱维桢斟酌着说道“靖怀郡粮仓主供边军,爱卿在外头要小心果决!边境粮草之事不容迟疑,朕要你去尽快解决,有事和定国公世子联系!”不然若是让西梁知晓了,只怕战事要提前来了,靖怀郡的余粮根本撑到第一波夏收。 接到任务的左都御史不敢耽搁带着左佥都御史大年初八还没过完,就快马加鞭赶往靖怀边境跑。 边境之事未决,太皇太后又病着,这个春节朱维桢过得颇不舒心,暂时也没顾上和他一同住在乾清宫的湘王。 更不会去想只叫湘王住在乾清宫里,纪王太妃会不会心里头不舒服。 第63章 湘王的二手八卦 正月初八下午,左都御史刚出了京城,太皇太后便醒了,朱维桢心里舒了一口气,只有他自己知道,若是重来一次,却因为他的疏忽折了祖母的寿数,他心里得多惶恐。 朱维桢得了消息便去慈宁宫探望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病了一场,伤了底子,又上了年纪,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身体还是有些不好。 朱维桢为了祖母身体,让太医院院判常春和其他太医轮流在慈宁宫稍间里值守,只求皇祖母能身体康健。 太皇太后醒了,湘王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下了,也敢出现在皇兄面前了。 正月初九,乾清宫里,朱维桢带着四弟五弟刚用过午膳。 纪王和湘王正在临摹顾弦的书法帖子,顾弦的帖子他收了好几副,朱维桢初一宫宴时让兴安找了出来,给郑王曹王了两副。 今天他又拿了两副给了纪王和湘王。 纪王也在乾清宫住着,只因为纪王太妃,昨日非得带着纪王去慈宁宫为太皇太后尽孝,说要守着太皇太后。 纪王湘王本来年纪还小,之前阳光正好在寿康宫院子里玩了会都被圣母皇太后盯着喝了两天的姜糖水。 现在正是冬日,太皇太后又风寒未愈,哪愿意劳累还未成年的小孙子。 看着和皇帝同住的湘王,太皇太后也知道结症所在,便让皇帝把纪王也带上同湘王一起玩。 朱维桢捧着茶盏,坐在纪王湘王对面,看着他俩认真专注的练字。 湘王好不容易抄完一遍,抬头看向朱维桢,:“皇兄,我写好了。” 朱维桢抬头看了一眼第二遍都写了一半的纪王,漫不经心道:“写的不够好,太僵硬了,书法最忌匠气,再写两遍。 湘王瞪着眼,小声嘟哝着,“皇兄,你是不是要耍赖,我都听到了,皇祖母说蹴鞠容易受伤,觉得我年纪小……” 太皇太后的确说过这样的话,竟又叫湘王知道了,朱维桢手指着纪王描好的那一篇,对湘王说道:“你自己瞅瞅你四哥的字,你写的不好,还不能接受批评了?再嘀咕,今天你就写十遍。” 湘王心里还想着组蹴鞠队呢,眼见皇兄有说话不算数的苗头,不忿的说道:“皇兄,你可不能骗我……” 朱维桢看着湘王才乖巧了几日,又开始有做幺蛾子的样子,面无表情的对湘王说:“朕不骗你,你今天写十遍,皇兄亲自检查!” 湘王只是抱怨两句,就被加了好几遍,他长吁短叹的看着纪王,动作麻利的拿起笔,又专注的描写起来。 “皇兄,五弟写的也挺好的……”纪王红着脸想给湘王说情,刚张嘴就让朱维桢往他头上薅了一把。 朱维桢瞧着他,不怀好意的笑着说道,“四弟和五弟感情好,那你就陪着五弟一起练十遍吧。” 湘王见连累了兄长,抿了抿嘴,小声讲到,“皇兄,我和四哥说好等会要去看皇祖母的。” 湘王虽贪玩却还有孝心,太皇太后病严重的那会,他倒是乖巧没叫人操心。 纪王友爱幼弟,也尊敬祖母,纪王太妃说要孝敬太皇太后给她守夜时,他在一旁瞧着,纪王是真心这样想的。 朱维桢语气温和了些,但也并不想免了他俩的十篇书法,“临摹十篇书法帖子是你们今天的功课,你们要看完皇祖母回来写,还是写完再去看皇祖母都随你们。” 见纪王湘王高兴的应了,朱维桢却又想起了湘王那不靠谱的二手八卦,忍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纪王湘王一起上课一起玩耍,想来湘王知道的纪王也应该知道。 朱维桢伸手把湘王纪王写好的书法拿在手上,轻咳两声,见湘王抬头看过来,才含笑问道“五弟,你还记得你上次说三弟和裴女官吗?” 湘王无辜的眨眨眼,辩解道:“皇兄,不是我说的,是康宁宫袁女使说的!” “袁女使说的?她为什么这样说?”朱维桢正儿八经的看着湘王,谴责湘王:“五弟,你上次的错误消息差点耽误了三弟终身!” “那里会耽误三哥终身,一个女官,三哥纳了她把她放后院就是了,”湘王理直气壮,“这也不是我说的,是袁女使和裴女官吵架说的!”湘王往朱维桢跟前凑着,压低了声音,“三皇姐回来了,母后就光看着三皇姐和八皇姐,不大管康宁宫的女官女使了,只说要把她们放出去,或者给她们赐婚…皇兄…袁女使,老往皇嫂那里跑……” 纪王一脸惊讶的望着皇兄与幼弟,吭哧了半天,才说道“皇兄,五弟,大学士说,君子不该在背后说人闲话。” “这怎么是说闲话呢?这是皇兄和五弟关心兄弟,”朱维桢笑意吟吟的糊弄弟弟,“再说,这后宫是皇兄的后宫,你把皇兄的家事告诉皇兄,怎么能算说人闲话呢?” 湘王赞成的点点头,更想和皇兄分享了,又挤眉弄眼的接着说,“裴女官说袁女使想当娘娘呢。”说完他见皇兄面色平淡,又学着二哥平时品鉴书画的模样,啧啧两声,“不过袁女使瘦的跟猴似的,还没荣乐好看。” 荣乐公主现在还是个小胖妞,湘王的审美叫朱维桢忍不住捂住了眼睛,“荣乐那是可爱……” 纪王也在一旁反驳道,“才不是,袁女使那是风流秀弱的美人,她们都说袁女使有两分像宋母妃!” 朱维桢可没想和弟弟们谈论嫡母宫里的宫人容貌,赶紧打断道,“你们好好写字吧!” 湘王被打扰兴致,也不觉得扫兴,继续说道“二哥不愿意娶郭太妃的侄女!正和太妃生气呢,前几天在慈宁宫看皇祖母,她们都不怎么说话。” 郭太妃是郑王的生母,之前湘王是说过郑王舅舅想把女儿嫁给外甥,不过到底是大家闺秀,还是郑王亲表妹,朱维桢也不好八卦这个。 纪王慢悠悠的补充道,“郭太妃的侄女长得不好看,没有三哥表妹好看,也不爱诗书,以前她跟着郭夫人来宫里的时候,二哥问她读什么书,她说读女戒女训,二哥就不大跟她说话。袁女使说她以前给母后读诗书,读史记,二哥眼睛都亮了。” “二哥有一次在慈宁宫花园和袁女使谈论了半天学问呢!”湘王放下笔,搓了搓手,一脸兴奋道“皇兄,二哥是不是喜欢袁女使?” 这两个小的不愧是在宫里到处混着的,康宁宫女官女使斗嘴,郑王和康宁宫女使讨论学问,他们竟都知道。 朱维桢听到了想听到的,心里满意极了,笑着让他们接着写字,等会他们一起去慈宁宫看祖母。 第64章 皇后修养 永和宫宫人们在来来往往打扫后殿,出了正月静美人就会搬过来。 西偏殿的赵选侍对后殿的动静充耳不闻,安静的看着乐谱。 坤宁宫里的女使夏荷带着六个宫人进了永和宫,在永和宫前院里,夏荷又认真的打量了一遍她们,才温和的说道:“以后你们就是永和宫的宫人了,虽然如今只安排你们打扫庭院,可等静美人搬来了就会从你们中选四个到后殿伺候。静美人怀有皇嗣,你们要谨慎规矩些,要是出了错,罚些月钱打骂一顿那都是轻的,或是没了性命也是有的。”夏荷盯着她们不紧不慢的说道:“之前打扫宫道的宫人下场是什么你们也知道,他们连被打被罚的机会都没了,你们自己心里也警醒些吧。” 夏荷语气并不严厉,可她们刚被夏荷从内务府领出来,自然是知道那几个小太监是被打了好几十板子,还不许人给他们治,现在就是在拱卫司后头的小院里等死了,因此急忙扯着笑脸齐声对夏荷道“多谢姑姑教导,奴婢定会谨守宫规,好好伺候美人。” 夏荷瞧着几人听话应了,满意的点点头,又说道,“静美人有皇嗣,伺候她是你们的福气,虽只选四人,但剩下两个也不必失望。先叫静美人选好了,剩下两个就去伺候西偏殿的赵选侍。” 见她们都应了,夏荷去后殿转了一圈,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才回了坤宁宫。 坤宁宫里皇后和夏木正在整理坤宁宫收的新年贺礼,见夏荷回来,皇后问她道,“人送去永和宫了?” “送去了,不过娘娘,赵选侍那已经安排了一个宫女一个小太监了,再送她两个宫女是不是超出她的俸禄了?”夏荷不解的问道。 面对夏荷的疑问,皇后并没有回答,只问她:“云嫔昨日邀请赵选侍去永安宫了?” 夏荷点点头,不满道“就算是陛下新宠,云嫔也太殷勤了?她好歹也是膝下有公主的一宫主位。竟然还想让赵选侍搬去永安宫住。”抱怨完她又笑起来,打趣道“不过添一个新人,云嫔就如此殷勤,等再过几个月选秀新人进宫,娘娘可要成全云嫔,给永安宫送去一个新人?” 皇后对夏荷打趣宫妃的话充耳不闻,头也未抬,指着桌上的茶叶、绢帕和宫花,对她讲道“那你再跑一趟,把这些分成两份送给赵选侍和李选侍。”说完又看着夏木,“夏木,你把这幅寒梅图送给仪妃,这两个绞丝镶宝镯子和一对凤头金钗送给端嫔云嫔,都是外头过节送上来的,让她们也沾沾节日的喜庆。” 夏荷夏木刚应下,就听见外头宫人说话的声音,夏木在窗边看了一眼,转头道“娘娘,康宁宫袁女使又来了!” 皇后嗤笑一声,不在意的说道“大概是母后皇太后有什么事了吧,你去问问她,要不是大事,你自行处理了。” 袁女使最近经常来,每次也不是大事,多是和皇后娘娘套近乎表忠心,可她是康宁宫的人,皇后哪能跟她交心,次数多了,也有几回不见她的。 夏木应了,正要往外走,皇后抬手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摸到了寿安长公主送的红翡翠滴珠耳坠,想了想,又说道“你且恭喜恭喜她,听说她和郑王聊的来,陛下说了,出了正月便让郑王曹王一起出宫开府。” 袁女使的心思皇后不是猜不出来,可她太不懂收敛了,圣母皇太后不是傻子,现在不理会她只是觉得她好处理而已。可她到底是康宁宫的人,现在点醒她就当卖寿安长公主一个面子。 仪妃和端嫔家人皆获了罪,云嫔家世平平,今年选秀势必要选几个家世好的,给皇帝的后宫撑撑场面。 反正袁女使也进不了后宫,自己来做这个恶人提醒提醒她,也无所谓。 倒是仪妃,皇后目光望向窗外,成安伯两个儿子在大牢待了这么久,仪妃倒沉得住气,只怕成安伯府的罪名牵扯不到仪妃亲父身上。 仪妃父亲要是能全身而退,仪妃就还是那个仪妃! 第65章 仪妃不求情 景阳宫里,年节前内务府孝敬的松柏盆栽还摆着,可来来往往的宫人却明显的变少了,年节前景阳宫还是后宫嫔妃们的头一份,现在倒好,谁也出不了头。 仪妃这两日有些头疼,春秀正小心的拿着梳子给仪妃通头,看着仪妃神色不振的样子,春秀劝道,“娘娘,要不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仪妃垂着眼,“你把先前配的养血清脑丸拿来我吃两丸就好了,陛下刚下令三司会审成安伯府,我转头就病了,叫旁人瞧见往陛下面前上个眼药,那才是真完了呢。” 春秀也着急,“娘娘去乾清宫给陛下请罪好几回了,就算成安伯府有罪,可娘娘侍奉陛下这么久,陛下该明白娘娘的,陛下怎么能狠心不见娘娘呢?” 仪妃在初一宫宴之后就没见过皇帝了,她倒想去给皇帝请罪,可每次去请安皇帝都不叫她进乾清宫。 仪妃抬眼瞧了春秀一眼,见她只是着急,扯着嘴角微微笑了笑,又拍了拍她的手,“陛下不见又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本宫还要跪在乾清宫门口求着陛下见我吗?要是跪那求着也见不着陛下,本宫的体面才真的全没了。” 仪妃心里也不好受,成安伯府是她立足后宫的底气,她不是不能为了成安伯府豁出面子,可这会,她要敢跪在乾清宫门口,让后宫嫔妃丢脸丢到前朝,太后就能直接禁足了她,成安伯府不像丁家,这个关头要是她也被处置了,成安伯府才要完了。 只有她在宫里好好的,那些想对成安伯府落井下石,或者手里握有成安伯把柄的人才会好好掂量掂量。 仪妃沉思片刻,突然出声问春秀,“之前,大伯送进司乐坊的宫人还在吗?” “娘娘,娘娘还年轻……陛下也只是在气头上,等气消了,自然会见娘娘的……”春秀急忙劝道。 早在陛下初封后宫时,仪妃只封了嫔位,端嫔又凭着大公主后来居上,成安伯府便选了位容貌秀美的舞姬托关系送到了司乐坊里。 早在太祖时,后宫有的宫妃是凭家世入宫,居于高位却不得皇帝喜爱,便在宫里养几个身世低微的美貌宫女,用来固宠。可是叫春秀来说,仪妃正年轻着,先前也没有失宠过,与其让那低等女子进景阳宫分宠,还不如自己好好调理身体,生个皇嗣来的实际。 仪妃见春秀真心为她着想,这才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同春秀解释到,“不是本宫要用她,本宫是怕,本宫一直不给成安伯求情,成安伯府里的人动了歪心思。” 春秀有些迟疑,“应该不会吧,一个舞姬能做什么呢?娘娘可是皇后之下唯一的妃位,娘娘不同意,他们不怕把人送进来更坏了事……更何况,没有娘娘引荐,他们能保证陛下能瞧的上?” 仪妃摸了摸手上带的碧玉手镯,想起母亲随父亲外任之前带进宫的话,若有所思的说道“那可不一定,大伯在宫里安排了多少人本宫也不清楚,说不定一开始大伯就没想过让本宫来引荐。” 景阳宫内的主仆谈话无人得知,乾清宫里朱维桢听了湘王的八卦倒想凑个热闹,带着纪王湘王就去了慈宁宫请安。 太皇太后病还未好全,和孙儿们隔着围帐说话,“孙儿带弟弟们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今天气色好多了。”见太皇太后气色比昨日好多了,朱维桢心里很是高兴。 “皇帝也安,今日是好许多了,中午还多用了半块饼。”太皇太后又探头看向纪王湘王,“纪王湘王在乾清宫可乖巧?”老人病重就更挂念孙子,要是之前纪王太妃敢带着纪王胡闹她肯定得下懿旨斥责她,可看着纪王年幼可怜的样子,太皇太后到底心软了。 “他两乖着呢,新年上书房放假,没有功课,他们还临摹书法。”朱维桢揉了揉湘王的脑袋,揉的湘王的小发冠的歪了,湘王急忙伸手端正小发冠,嘴里叫道“皇兄,轻点,臣弟的头发都要被薅下来了。皇祖母,你看皇兄。” 太皇太后对湘王招招手,叫他走近一点,仔细看了看,才笑着说,“哪里薅下来了?一根发丝都没掉。”又看向一旁真正乖巧的纪王“纪王性子有些软,平时跟兄长弟弟一起玩可不要太拘束了。”太皇太后为了纪王愿意对纪王太妃的小心思当没看见,可皇帝不是亲爹,怕是没那么多耐心。这两日,太皇太后还是有些担心纪王的。 “孙儿知晓了,皇祖母也要好好吃药好好养病。”纪王乖巧的笑了笑,仔细叮嘱着。 “哀家知道了,纪王乖巧懂事,湘王也要同兄长学习。”太皇太后笑呵呵的看着三个孙儿,心底也宽慰许多。 朱维桢看着慈宁宫只有太皇太后,问道“前几日皇妹们弄了个排班要守着皇祖母,今日是哪个妹妹在慈宁宫?怎么没见着人?”太皇太后生病可把长公主们都吓坏了,圣母皇太后提出轮流来慈宁宫守着,长公主们自告奋勇领了这差事。 太皇太后指了指外头桌子上的绣样,“还不是嘉善那孩子,现在去内务府要丝线去了。说要给哀家做个抹额,绣样都画好了。”按理说公主们同皇子们都有先生教着读书识字,不擅长针线也是有的,可嘉善长公主就爱好这些,兄弟姐妹们都没少得她的绣活。 嘉善长公主是朱维桢的九皇妹,八皇妹和兴国公世子定下婚事后,就该轮到她了,朱维桢拿起桌上的绣样看了看,笑着问皇祖母,“嘉善也十五岁了,苏太妃有没有和皇祖母说过嘉善的婚事?她们有什么想法?” 太皇太后看着一脸兴奋看热闹的湘王,不想在在年幼的孙儿面前讨论孙女的婚事,只含糊说道“嘉善一会儿就回来,她有什么想法你等会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第66章 无标题 太皇太后说了一会话,有些精神不济,正要打发了皇帝他们,却又听见皇帝问道“皇祖母身体不好,元宵宫宴要不就不办了吧?” 太皇太后一下醒了神,想起和承恩侯夫人说好的事,长叹了口气,缓缓回道:“办吧,前两年都没有好好办过,今年该要好好办一场。” 京中风俗,除夕和正月初一是皇帝和朝臣宗室们同乐,元宵则是要去宣德楼,与民同乐。太皇太后强撑着精神,望着长孙,含笑说道:“皇帝也出去走走,叫百姓们瞧瞧天子之威。” 湘王听着热闹就想凑一凑,眼巴巴的瞧着皇兄与祖母,撒娇道:“祖母,皇兄,我也想去……” 纪王听着也有些意动,他和湘王年纪小,记忆里少有出宫的时候,可他做不来湘王那样撒娇,只能附和湘王道“皇兄,臣弟也想一起去。” 孙儿承欢膝下,太皇太后即使身子不爽利,心里也是舒畅的,毫不犹豫就同意了,直接同朱维桢说,“你弟弟们还没见过这样的热闹呢,你带着他们一起去,叫他们见见世面,等他们大了,年年都能参加,也就不稀奇了。” 朱维桢见太皇太后同意,也没有反对,点头赞同,“叫郑王曹王也一起去,正好让他们看着这两个小的。” 朱维桢话音刚落,就见嘉善长公主回来了,身后的宫人捧着好几种绣线和深色老成的料子。见着皇兄皇弟在,匆匆行礼道“嘉善给皇兄请安。” 朱维桢抬手叫起,突然又想到,元宵佳节,民间妇女也是会出游街巷的,便转头又问皇祖母,“祖母,皇妹们要不要一起去?朕之前听旁人说,王府的郡主县主们也有去玩的。” 元宵节夜里没有宵禁,自夜达旦,山楼上下,灯烛数十万盏。万街千巷,尽皆繁盛若闹市。盛景难得,王公贵族们的女眷也不会拘束着,要是皇妹们想去,约上王府和长公主府的姐妹一起也是可以的。 太皇太后看着一脸好奇的嘉善长公主,沉思片刻,才笑道,“去吧,叫她们一起去,多带些宫人侍卫,仔细冲撞了。”说了许多话,太皇太后这会是真的撑不住了,眯着眼躺在榻上,接着说道,“皇帝带着湘王纪王去看看你们母后吧,哀家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又偏头看到拿着画着抹额绣样的嘉善长公主,想着她也快要指婚了,有心让她和皇帝亲近会,便同她讲道,“嘉善和你皇兄一起去看看你们母后,这几天哀家病了,她们忙前忙后的,也累的很,你们代哀家去看看她们。” 朱维桢看着太皇太后歇下了,才带着皇弟皇妹直奔康宁宫。他实在是好奇母后皇太后在想什么,竟任由宫里的两个有品级女官和王爷们扯上关系。 康宁宫里母后皇太后正在午睡还没起来,她都五十多的人了,几日提心吊胆,实在有些吃不消。 倒是寿安长公主和寿和长公主都醒着,还能招待皇帝他们几个。 见着嘉善长公主,寿安长公主便拉住她问“皇祖母今日如何了?” 嘉善长公主生母苏太妃尚在,少有与这位出嫁好几年的皇姐这么亲热的时候,一时脸有些泛红,只小声说道,“皇祖母身体好些了,今日用饭用药都好。” 寿安长公主满意的笑了笑,又挑眉问皇帝,“陛下怎么有空来康宁宫了?” 寿安长公主住在康宁宫一个月了,皇帝每回都是趁着母后皇太后在慈宁宫请安时,给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一同请安,这一个月单独来康宁宫的次数一个手掌就能数清。 朱维桢不好意思说是听了纪王湘王的小话来的,讪笑着说:“母后这几日为了皇祖母的病操心劳力,朕来看看母后。”说着,他看向一旁站着的寿和长公主,转移话题道,“八皇妹和兴国公世子的婚事算是定下了,皇姐可要帮八皇妹好好看看。” 寿和长公主性子和气,寿安长公主同她相处的不错,也乐意应承这些,她看着突然害羞起来的八皇妹,笑着打趣她,“皇姐肯定要好好看着,决不叫表弟轻易娶了咱们金枝玉叶的寿和长公主殿下去。” 康宁宫里皇帝和寿安长公主以寿和长公主的婚事热闹的说了两句,见母后皇太后一时半会也醒不来,朱维桢便带着纪王湘王转身离去,免得他们在院子里说笑,吵着了母后皇太后。 朱维桢要走,寿安长公主想着他是从慈宁宫来,这会来了康宁宫,那待会应该会再去一趟寿康宫,“陛下要去寿康宫给圣母皇太后娘娘请安?”寿安长公主把寿和长公主推出来,“去的话带上八皇妹一起,她定了婚事,今年之内就要出嫁了,叫她在宫里多走动走动,免得出了宫想念。” 朱维桢带着纪王湘王,自然不会在乎再添两个,他一挥手,“寿和嘉善都去,皇姐你去吗?母后不知道在哪找了个宫人,做肉脯一绝,皇姐一起去尝尝。” 寿安长公主不放心的看了眼康宁宫正殿,估摸了一下母后皇太后醒来的时辰,才点头同意她们一起去寿康宫。 第67章 嘉善长公主 朱维桢一行人到了寿康宫,正巧嘉善长公主的母妃苏太妃也在。比嘉善年长一岁的寿和长公主定了了婚事,她心里便为嘉善着急,不敢去叨扰还病着的太皇太后,只能在圣母皇太后身边表现亲近,都是为人父母的一片心意。 正月上旬过得兵荒马乱,前朝后宫都有事叫新年过得不得安宁。现在好不容易算是平静了下来,圣母皇太后见着皇帝带着几位长公主和纪王湘王来心中也是欢喜。忙叫宫里的宫人奉上茶水和点心,又给纪王湘王兑了甜水。 待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的坐下后,圣母皇太后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寿安长公主,方才问皇帝,“前朝的事可有了决定?”吴太后暗自叹气,“皇帝还是赶紧把前朝那摊子事捋顺了,免得后宫也不安宁。” 前朝贪污案牵扯到了太皇太后侄孙,寿安长公主的驸马,太皇太后病了一场,让朝臣心里都有些疑虑。 虽然驸马贪污已是事实,可我朝素来以孝治国。为了驸马贪污案,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都有争执,就有人求到吴太后这里,想试探一下皇帝的态度。 朱维桢早已拿定了主意要严查,都察院左都御史这样的二品大员都被他派了出去查案,自然不会轻易善了,圣母皇太后当面询问,他也只是敷衍,“母后,三司会审的结果和证供朕正在看,”朱维桢目光看向嘉善长公主,笑道“皇祖母说叫朕问问嘉善皇妹对驸马有什么要求,母后也帮嘉善皇妹看看?” 到底是亲儿子,吴太后听着皇帝转移话题,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之前还觉得日子过得慢,可现在,宫里竟又有两位公主等着嫁人了,兴国公世子我们瞧着都好,性子和善,和寿和合的来。就是不知道嘉善以后得驸马是什么样子?给公主择选驸马,也该让公主满意才是,”她笑眯眯的看着和寿和长公主坐一块的嘉善长公主,问道,“嘉善,你想选个什么样的驸马?你先说个样子,哀家和你母妃好给你参详参详?” 嘉善长公主虽是个爱绣花爱做绣活的姑娘,但性子却有两分直爽,她听到圣母皇太后的打趣,不但不害羞反倒抬起头来,快言快语道,“那母后可要帮我好好挑挑,我的驸马可得要长的俊的,还要会说话的,”她转过头看着寿和长公主,突然笑道:“不要八姐夫那样害羞的,八皇姐还没跟她说两句话呢,他自己耳根子先红了,两人红着脸坐那不说话,叫人看着都着急。” 嘉善长公主不光自己提要求还打趣寿和长公主,寿和长公主羞红了脸,伸着手去拧嘉善,吴太后笑的开怀,连连答应道,“好好好,到时候咱们嘉善长公主的驸马一定得选个长的俊、会说话的。” 一旁苏太妃忍不住捂住了脸,“娘娘可别听这丫头胡说,过日子哪里要看脸,还是要看人品性格相处起来怎么样。” “母后,选驸马怎么不需要看脸,要是驸马长得好,就算他和儿臣吵两句儿臣也愿意原谅他,愿意哄哄他。”嘉善长公主怕母后真的被她母妃说服了,小声嘀咕道。 眼见嘉善叫殿内的气氛轻松起来,朱维桢也凑趣道“皇妹放心,等给你选驸马的时候,皇兄让你自己看他们长的俊不俊。” 嘉善长公主大大方方的站出来给皇兄行礼,口中直说道,“臣妹谢皇兄恩典,”又转过身来,看向上首坐着的母后母妃,“皇兄金口玉言,母后母妃你们可都听见了,儿臣到时候要自己看驸马长的俊不俊。” 苏太妃很想上前去把嘉善拉回来坐下了,找驸马只看脸已经很过分了,哪有姑娘家还要自己看夫婿的,这要不是个公主,要是平常人家少不得让别人说嘴。 吴太后看苏太妃一脸头疼模样,笑容可掬,“放心吧,哀家听见了,咱们嘉善公主要自己看驸马长得俊不俊,”完了还不忘安慰苏太妃道“太妃你也不必担心,皇家公主选驸马,一定是人品性情都好的。到时候让你们母女两一起去看,一定让太妃和公主都满意。” 第68章 贪污案 三司会审定于大理寺,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右都御史高坐于公堂之上,驸马马明远、张符生亲女、养女、成安伯两子皆被提于公堂受审。 刚上任的刑部左侍郎潘彬神色忡忡,最近他翻阅学习了刑部旧案上千起,最是知道涉及官场密事,有的事是宁愿死也不能往外吐半个字的!更何况陛下还要三司会审! 参与审讯的人越多,能插手的势力就多,案子就得判的叫几方都圆满。 这可叫他怎么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这可是他被陛下钦点回京的第一起重案! 刑部尚书神色更不好看,他手里有昨日陛下送来的张符生口供副本,偏偏驸马和成安伯两子互相推诿,他们所供的贪污金额还没有张符生口供上所诉的五分之一。 今日案件审理进展的很不顺利,待审理暂停,他压了一肚子火,没好气的同潘彬抱怨道:“勋贵们之间姻亲遍布,相互照应相互遮掩那么容易审理清楚?要不摸清楚他们之间的牵牵扯扯抓个大的叫他们自己跳出来认罪,要么就……”刑部尚书咽了口唾沫,含糊道“勋贵富贵,朝臣不同……俗话说的好一个萝卜一个坑,就等上面的下来,下头的好上去,或许有人会为了……做点什么……”在潘彬的所有所思中,刑部尚书接着说道“ 审理驸马和成安伯两子,既得看着他们皇亲国戚的身份不能动刑,还得顾忌宫里太皇太后和仪妃,陛下要想要个明确的结果,怕是得拖上一拖,可都察院一直盯着,拖着不办那就是我们刑部的错处了……” 潘彬听着刑部尚书若有所指的话和外面的吵嚷,心中思索片刻,才回道:“无论进展怎么样,该报给陛下的还得叫陛下知道,至于怎么打破僵局,尚书大人老成谋国,还得您来说了算。”潘彬只是刚回京城为官,不是刚为官,哪会为了上官几句话就冲动行事,只把皮球踢回刑部尚书那。 刑部尚书见潘彬并不接招,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今日审案的结果总要呈给陛下,左侍郎随本官一起进宫吧。” 长寿殿里,朱维桢刚从寿康宫回来,三司会审靖怀郡粮官贪污案拖到今日已有十日,他翻看着张符生的罪供,只看他供出来的名单,就有数十人,其中不少都牵连着边军。 难怪大周兵力武器还有投入的粮草银钱都优于西梁,可却败多胜少,究其原因,就是自己没有把这些拖后腿的都处置了! 朱维桢知道靖怀边境安稳了二十年,叫那里的官僚都放开了胆子,但远远没有想到,居然到这种程度!能伸手粮仓和边军的都是有品级的官员勋贵,真要扩大去查…… 朱维桢还在思考如何处置这些人,能让靖怀边境不乱,陈福进来通报,刑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大理寺卿还有刑部左侍郎求见。 朱维桢面无表情的听完他们禀报的案件进程,又听了刑部尚书吞吞吐吐的告解。冷声问道“要是这个案子好判,朕为何要三司会审?一部尚书还有大理寺卿、都察院使、连一个贪污案都审不清楚,朕还要你们做什么?”说完他又看向右都御史,“都察院御史闻风而奏,朝中官员多纳一个小妾都能奏上来,怎么这么大数目的贪污案他们却看不见?粮仓里的粮食,他们贪污的金子银子都能随他们心意藏到让人看不见的地方?” 拿到今日审讯结果的时候,刑部尚书和其他几位大人都做好了要被陛下训斥一顿的准备了,只低头认错,倒是潘彬灵机一动,突然出言,“臣有事回禀陛下。” 朱维桢心情不好,只冷瞥他一眼,“说!” 潘彬躬身立着,快速说道“陛下,张符生他们或许真有销赃渠道,粮仓的粮食无论储藏还是卖出,都显眼的很,不可能不翼而飞,还有驸马等人贪污的金银,那么多不能随身携带的金银,若是藏在钱庄里,钱庄人员也该知道这笔银钱来历不明。他们若暗地运回府院或者外宅,也该有人盯着……驸马和成安伯两子能咬死不承认,或许是他们认为为他们处理这些银钱的人可靠到三司会审都查不出……张符生所供怕也不是全部……”潘彬皱着眉头,俯身跪下,郑重道:“陛下,若他们背后有人为其隐瞒,那三司会审也是浪费时间,臣请陛下亲审亲查!势必抓住幕后之人,还朝堂朗朗乾坤。” 第69章 抄检成安伯府 潘彬一番话把贪污案又推给了陛下,刑部尚书虽低着头,也能察觉到皇帝的怒火,他心中忐忑,靖怀贪污案被人按着除了张符生口供,其他一点线索都没有。 自己只是想叫潘彬出头攀扯几个重臣,然后刑部好浑水摸鱼,理清案件。可没想让潘彬把案件又推给陛下,这不是叫陛下以为刑部无能吗? 朱维桢冷漠的看着潘彬,觉得自己善待先帝亲信的一片心意算是喂了狗,三司会审审不出来的东西,皇帝亲审他们就能感念皇恩把罪证都吐出来? 他们只会为了保住其他人,为了叫自己身上少些罪名,更加谨慎少言! 殿内气氛有些凝重,偏偏潘彬似察觉不到,见陛下不回应,又说道,“陛下亲查,自然是不能叫他们像糊弄下官一样,臣请陛下派出拱卫司,请他们协助户部都察院一起盘查成安伯府财产,为先成安伯正名!” 先前潘彬一番话叫人以为他面对勋贵软弱退缩,现在又觉得他太过大胆,宫中仪妃还在,勋贵宗亲里还有许多成安伯府的旧交亲眷,他竟都不管不顾,三司会审还有朝臣运作的余地,拱卫司出手,成安伯府还不是任由皇帝拿捏? 朱维桢平息了心中怒火,眯着眼打量还跪在地上的潘彬,缓和了声音,对他说道,“你先起来吧!” 朱维桢一开始不是没有想过让拱卫司直接去抄家,可一来这不符合流程,二是若是直接越过刑部和大理寺,让拱卫司办案,只怕会让朝臣敌视攻讦拱卫司。 朱维桢日后还想让拱卫司派人监察边境战事,不想置拱卫司于朝堂对立面。 现在三司审案审不出头绪,刑部再请皇帝请出拱卫司就很好。 朱维桢装作思考的模样,思索了片刻,才问道“三位爱卿觉得如何?” 都察院右都御史知道左都御史已经出京去了靖怀郡,只觉得皇帝和潘彬是商量好的。由潘彬举荐拱卫司名为审查,实为抄家,日后有骂名也是他们和潘彬的锅,谁叫他们无能以至于请出了拱卫司? 右都御史心中无奈,可瞧着皇帝年轻的面容,知道此事已无回转之意。他躬身拱手道,“臣等无能,只能恭请陛下出手清查!” 皇帝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收拾叫他不高兴的人和事,也会有无数个像潘彬这样的人站出来替皇帝解决所有的麻烦。 只希望陛下能有分寸,不要仗着皇权,对朝政为所欲为,叫天下不安,不然九泉之下他就无颜面对先帝了! 刑部尚书欲言又止,觉得可以正好借这次贪污案摸摸勋贵的底,可右都御史先出声应和了潘彬,他迟疑道,“陛下叫拱卫司去查也不是不行,可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成安伯府该清理的只怕都清理过了……倒不如顺着成安伯府看看其他勋贵……” 朱维桢知道刑部尚书说的有理,可是他不了解勋贵,大周王朝延续快百年,勋贵联姻关系紧密,他们只会亲亲相隐,哪会叫文臣顺着一条他们自个放出来的线去摸他们的底?只怕能摸到的也是他们算计好的,这可是朱维桢重活一世的亲身经验!他冷笑道“爱卿怕是忘了成安伯是自己认罪的,若要清除罪证,认罪之前他们早就清除过一遍了,至于其他勋贵,查出来又如何?朕还能把太祖太宗先帝所封的勋贵都收拾一遍?”若是他真敢这么做,他们就敢叫皇帝换人了,朱维桢看向一直不出声的大理寺卿,问他道:“张爱卿可有话说?” 大理寺卿颇为为难,一方面皇帝登基这几年还没用过拱卫司查案,作为朝廷文臣,他不想开这个先例,另一方面,勋贵嚣张多年,与宗室联姻,地方官员和边军同他们也都有勾结。他也想趁这个机会给他们个教训,叫他们好好收敛收敛! 因为这两个原因,他一直沉默不言,只想等其他几人讨论出结果再说,可现在皇帝问话,他仔细琢磨了一下皇帝的态度,心中有了方向,方才回道,“成安伯府世代深受皇恩,却违法乱纪,扰乱朝纲,陛下的臣子犯法,由陛下亲审亲判也是应当……” 右都御史和大理寺卿都表明了态度,刑部尚书也只好赞同,附和道“臣等请陛下亲自审查成安伯府。” 几位大臣默契的跳过了信武侯府不提,朱维桢却不能不提,他看着潘彬说道,“刑部左侍郎曾被父皇信重负责盐科,信武侯也是父皇的表弟,皇祖母为信武侯求情,可是驸马犯法也不能姑息。潘大人不如替朕去一趟信武侯府,叫他们不要负了皇祖母的一片心意。”朱维桢神色自若,轻声说道:“他们不把驸马贪污受贿的金银补齐了,朝堂诸公都在,朕怎么好饶恕他们呢?” 第70章 不知道起什么标题 皇帝轻飘飘的话语,让潘彬打了一个激灵,连刑部尚书都对这个跟他不是一条心的下属眼含同情,皇帝的亲信不好做啊! 安排了潘彬的差事,朱维桢沉吟片刻,又看向右都御史,对他说道,“都察院监察百官,靖怀贪污案涉及勋贵与地方官结党营私,实属都察院失查失职,”朱维桢伸手阻止了右都御史请罪,接着说道:“此次查抄,朕命刑部、都察院同户部、拱卫司,一起前去。”他意有所指道“爱卿,都察院可要仔细办案,只有查明了成安伯府与地方官员的联系,还有他们的交易,都察院才能算的上是将功赎罪。” 等刑部尚书四人退下,朱维桢便派兴安去户部宣旨,又让陈福去了拱卫司传唤拱卫司指挥使齐顺。 朝廷旧不逢战事,京营兵官将领多出于勋贵和老牌武将之家。齐顺此人同样也是如此,他父亲是已去世的武烈将军,母亲是先帝长姐鲁阳大长公主。 因为鲁阳大长公主早年病逝,齐顺被太皇太后养在宫中,一向亲近于先帝和太皇太后,先帝也放心把拱卫司交给他。 朱维桢登基后,三年不改父志,齐顺的拱卫司指挥使一直坐的稳当。 齐顺今年三十有几,已经开始留胡须了,他生的有几分像皇家人的样貌,却身姿挺拔、不失英武之气,虽自幼教养于宫廷,可他一向规矩,进殿便跪下向朱维桢问安。 朱维桢含笑看着这位表兄,也没有特别寒暄,开门见山说道:“今日刑部和大理寺呈上的成安伯两子和驸马都尉的口供,与张符生所诉有些偏差,表兄在拱卫司多点些人,去配合户部和都察院查账。”见齐顺恭谨应了,朱维桢又嘱咐道,“即是查账,就先围了成安伯府,叫他们不要随意进出,待户部和都察院查完了账,再听候发落。” 等齐顺听完吩咐正要告退,朱维桢又想起来驸马马明远,太皇太后曾经为他求情,可朱维桢恼他为人臣却不忠,同他人沆瀣一气、收受贿赂、蒙蔽圣听;为人夫不义,作为驸马,寿安长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他的通房,还许了他纳妾,他偏偏还要整出个真爱来膈应长公主不说,又置长公主名声不顾,大张旗鼓的送奏章来弹劾长公主跋扈善妒。 看着被太皇太后养大的表兄,朱维桢又起了其他心思,他看着齐顺,笑着说道“表兄去成安伯府前,再办件其他差事。驸马马明远,之前藐视皇权,被禁足于府中,后来因为他牵扯进了靖怀贪污案,被刑部提审。”在齐顺不解的目光中,朱维桢轻声说道“既然没有禁足,那藐视皇权之罪就不算了了,表兄先去刑部,赏他三十板子,叫他长个记性吧。” 晚膳之前,成安伯府又被齐顺带着拱卫司给围了,户部和都察院一起对成安伯府全面的搜查。 正月都还没过完,成安伯府已经被围了两次!成安伯两鬓斑白,心底惊慌,他确定自己把那些首尾收拾的干干净净,可又不确定是否有人想推他去送死,故意暴露了他的污证。 成安伯的男女老少都被围在了几个院子里,府库,房间,全数被封!还有人声嚷嚷着“把府中奴仆拉出来让刑部审,” 拱卫司兵士和刑部衙役如狼似虎,不理会成安伯府中主子和仆从的阻止,只管抓人、搜查账本。 景阳宫里,仪妃难得动起针线,想为陛下做件衣袍,她面前放着内务府送来的新鲜瓜果,珍奇吃食。 她虽因为成安伯府治罪损了些威严,可皇帝并未明确下旨降怒于她,她的位份还是皇后之下第一人。 内务府自然有机灵的人给她奉些冬日不易得的新鲜瓜果,免得日后被仪妃算起了旧账。 春秀看着眼前景阳宫的光景,满意的点头,笑着对仪妃说道:“娘娘,内务府还算乖觉,并未对娘娘落井下石。” 仪妃神色平平,道:“内务府的人最是机警,本宫给圣母皇太后和皇后请安时,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对本宫态度未变,他们怎么敢于太后皇后之前作践本宫!” 其他伺候的宫人端着笑意,正要说些哄仪妃高兴的话,却见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急声道:“仪妃娘娘,出事了!陛下命拱卫司查抄了成安伯府!” 仪妃脸色巨变,心里怀疑有人故意陷害,她仔细端详这个来报信的小太监,厉声问道:“你是哪个宫的?竟敢擅闯景阳宫!给本宫拿下他!” 原本笑意晏晏的一屋子人,纷纷围了上来,怒视那小太监。 小太监被景阳宫宫人围起来,愣了下,高声喊道:“娘娘,拱卫司的人已经围了成安伯府,伯府被封!府内有人叫奴才把消息递给娘娘!” 小太监声音尖利,穿透了仪妃耳膜,成安伯府要往宫里递消息,怎敢如此明目张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其他人,成安伯府收买宫人,宫里宫外互通消息吗? 除非,这是旁人故意来落井下石,拉她下水,给成安伯府再添上一宗罪! 能叫旁人如此肆无忌惮算计,成安伯府怕真的……仪妃身子一软,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 景阳宫,顿时一片大乱。 宫外处理勋贵,宫内朱维桢更要树立起安城侯出身的皇后权威,正月上旬,他只歇在了乾清宫和坤宁宫两处。 傍晚时分,坤宁宫宫门大开,皇后刚处理了被景阳宫押来那个小太监,正同夏木说着话“你去内务府告诉他们,不许少了景阳宫的东西,要叫本宫知道他们故意苛待,本宫必不轻饶!”同样是靠家族出身进宫为后为妃,皇后还是有些能共情仪妃的! 忽然外头传来太监阴柔尖锐的传报,“陛下驾到!” 皇后脸上露出喜意,脸颊也染上了红晕。从十一月千秋节开始,坤宁宫的盛宠便压过了其他人。现在帝后相处又有了些新婚燕尔的意思。 皇后照着镜子,看到自己鬓发未乱,便急匆匆的出了殿门,“臣妾恭请陛下圣安。” “皇后不必多礼,在殿内等着就是,外头天寒地冻的,仔细吹了冷风。”朱维桢亲自扶起皇后,又递给她了一对岫玉桃花发簪,内务府新制的,朱维桢想着皇后清丽,正适合这样的样式,顺手给她带了过来。 皇后接过发簪,喜笑颜开,“陛下怎么这会过来了?可用过晚膳了?”此时还是晚膳时辰,皇后刚处置擅闯景阳宫的小太监,又安抚了有些慌乱的仪妃,晚膳便推迟了会。 “朕刚用过了,坤宁宫还没摆膳?皇后身体要紧,以后可要记得按时用膳。”朱维桢倒是真关心皇后,现如今他和皇后感情和睦,自然也想着她能长寿。 第71章 有人喜有人悲 冬日未尽,外头又开始洋洋洒洒的飘着雪花,朱维桢虽用过了晚膳,但皇后用膳他还是陪坐在一旁。 此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朱维桢穿着月白的长袍,腰间束着浅色的金丝滚边镶玉带,他随意的靠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看着皇后用膳,也不叫宫人动手,自己拿着酒壶倒酒。 二十出头的青年,有一搭没一搭的拿着酒杯饮酒,神色随意又自在,偏他风姿隽逸,又透出一股爽朗清逸的风流。 皇后看着眼前的青年帝王,心里微动,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一刻,眼前人不像是被人畏惧的帝王。像是风流写意的书生,像是富贵乡里养出来的贵族公子,更像是……自己还未出嫁时心中暗暗期许的夫君。 朱维桢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后的目光,含笑问她:“皇后用膳怎么盯着朕看?莫非看着朕便吃的香些?” 皇后入宫后少有和帝王如此亲昵的时候,一时间竟有些反应迟钝,霎时羞红了脸,又有些恼羞成怒,忍不住瞪了朱维桢一眼。 时人选美人,更爱鹅蛋脸,面容饱满却又不显胖,皇后便是这样的鹅蛋脸,又有一双凤眼略微上挑,平时严肃时有几分严厉,此时面目含羞,眉眼含情,却有独自的无限风情。 便是十分美人,若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那美貌也要打上个折扣的。像皇后现在这样,容貌清秀,却有十分气度,在烛光之下眉目因为动情而传情如画,更显十分美貌。 坤宁宫殿内四处照明用的红烛,烛光摇曳,宫人皆默声隐于暗处,烛光照耀下,地上投下朱维桢与皇后二人的影子。 坤宁宫里一夜良宵到天明,景阳宫仪妃却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到了三更时分,才勉强睡去。 冬日的早晨,天才微微亮,昨夜满天飞雪,今早起来,雪积了一夜,宫人们踩在雪地里,来来往往在四处打扫着积雪。 春秀领着小宫女端水抬盆到达景阳宫正殿外,轻声走进了寝殿内室。精雕的檀木床上,秀美的美人皱着眉头睡的极不安稳,春秀俯下身子小声轻唤好不容易睡着的仪妃。“娘娘,该起了。” “什么时候了?”仪妃一整夜只睡了一个半时辰,从春秀进屋她就醒来了,此时睁开眼,还能见着彻夜难眠后的红血丝,原本温婉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娘娘,再有一个时辰就到请安的时辰了。”春秀提醒道。 “起吧。”仪妃无力的眨了眨眼,伸手让春秀扶着她坐起来,她如今是该对中宫恭敬些了。仪妃失神的想着,又问春秀,“陛下昨夜歇在哪了?” 春秀飞快的看了仪妃一眼,她猜不出仪妃的心思,却有些替她难过,只强作笑脸,答道:“娘娘,陛下昨夜歇在皇后娘娘那了。” 仪妃神色恍惚,目光幽沉,喃喃道“什么时候,陛下竟与皇后这般亲近了?” 从前陛下喜爱端嫔,后来又宠爱静美人,云嫔生女后,陛下也给了她和端嫔一样的待遇,现如今帝后和睦,一时之间,好似,陛下对当日东宫潜邸的几人都有情份,只除了她。 春秀有些惊诧,眼看着仪妃似要因为昨日变故移了性情,她转头冷冷的盯着身后的的小宫女,待她们都低了头。她定了定心,才上前说道:“帝后和睦,娘娘也替陛下和皇后娘娘高兴呢。”见仪妃回过神来,她又撑起笑意,接着说道:“娘娘亲兄弟还在成安伯府,老爷夫人都在大名府,如今成安伯府不顶事了,娘娘得问问大少爷有没有找好住的地方?”不是春秀薄情,只是如今成安伯府眼看坏了事,仪妃得先自保啊,仪妃没事,日后成安伯府判了下来,才好有人帮他们打点不是? 现如今景阳宫的情况,哪里能有闲情去计较陛下宠爱谁呢? 第72章 成王世子御前打官司 坤宁宫里,朱维桢和皇后都起的晚了些。 皇后虽身体酸软,却心头甜蜜,她坐起身来,又温柔唤醒皇帝。 朱维桢睡意朦胧的睁开眼,见皇后正要下床,伸手将她拉回怀中,“皇后,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外头天寒地冻的,不必起来太早。” “陛下,臣妾还要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呢!”皇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只是眼中既羞涩又欢喜,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朱维桢笑眯眯的揽着皇后肩膀,“皇后娘娘早起,可怜皇祖母和母后,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连懒觉都不能睡。” “陛下还要早朝呢,赶快起来了吧!”皇后可不敢同他一样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身上胡诌,狠狠地拧了一把朱维桢腰间的软肉,待朱维桢放开手,她才理了理头发,坐起身来。 等到两人用过了早膳的时辰,时候已经不早了,兴安陈福带着抬着御辇的宫人早已等候在坤宁宫门口了。 昨日直接派拱卫司查抄了成安伯府,今日早朝怕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早朝时果不其然听见有人弹劾刑部和大理寺,连右都御史都叫他手下的一个小御史给参了一本。 朱维桢饶有兴致的看着被下属弹劾脸色难看的右都御史,正想着说点什么安抚一下老大人,却听宗室里成王世子站了出来。 朱维桢瞬间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含笑问道“成王世子可有要事禀报?” 成王世子二十有七,面色坚毅,肩宽腿长,有些肖向成王母家定国公府众人的长相。他温和谦恭,此时站在朝堂之间,双目泛红,沉声说道“臣请陛下为臣四弟做主!”成王世子好生一个健壮的青年男子,已经开始蓄须,却虎目含泪,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成王四子乃是成王侧妃所出,按规矩本该唤声国公爷,可先帝未给成王诸子册封,大家也都不甚在意。没想到成王世子突然于早朝之上替他喊冤叫屈,原本吵闹的朝堂顿时鸦雀无声,大家都有点想看看成王世子要讲出什么来。 毕竟能站在早朝上的都有几分眼色,成安伯府被查抄明显是皇帝的意思,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右都御史可都是实权高官,弹劾几句意思意思也就算了,没必要真的和他们过不去。 “陛下容禀,臣四弟与锦乡侯家嫡次女定亲,已经交换过了庚帖,锦乡侯现在却出尔反尔,要把新妇换成他家外甥女!”成王世子哽咽,“锦乡侯女还对臣妹口出狂言,说臣四弟只是庶子,配不上她的嫡出身份!被未婚妻子当着亲妹和一众女眷的面诋毁欺辱,臣弟羞愧难当,不敢耽搁女方另寻良缘,只求解除婚约。可臣这个做兄长的,替四弟不平! 成王世子跪于丹陛之下,愤愤不平道,“臣想问问锦乡侯,臣弟身为宗室子,怎么配不上令女?臣妹身为宗室女,锦乡侯府又是什么教养?竟当面羞辱她兄长,让她难堪?!” 成王世子哭诉完,竟未有一人出声。毕竟,成王一个亲王,儿子本该有的爵位都没从先帝那讨来,究其只有一个原因,成王曾与先帝夺位,先帝没有直接废了他的王爵,圈禁了他,就是皇恩浩荡了! 前些年成王与锦乡侯定亲的时候,一个是宗室里的尴尬亲王,一个是没实权没圣宠空有爵位的勋贵,谁也犯不上嫌弃谁。 要说成王四子是侧妃生的庶子,那也是因为成王妃无所出,连成王长子,现在的成王世子都是庶长子! 锦乡侯家悔婚也很好理解,前些年大家都是难兄难弟,谁也不嫌弃谁,成王好歹还是宗室,要是下一位皇帝施恩,再给两个爵位呢?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锦乡侯家歹竹出好笋,生了两个有出息的儿子。 嫡子武学精益,百步穿杨,被先帝钦点入了京营,去年又娶了南昌侯家的嫡女,有南昌侯在京营照应,现在已有官身。 还有一个庶子,读书不错,南平二年恩科考了二甲,虽不是名列前茅,可凭着他的出身,娶一位文官家的女儿,再有岳父官场照应,以后也会混的不错。 这样一来,与成王家的亲事就有些不合适了! 毕竟,锦乡侯家下一代允文允武,都是想往上奔的,此时和成王成为亲家,岂不是叫皇帝疑心? 锦乡侯自个以为自个把心思藏的深,只在心里盘算,谁知道竟叫他家姑娘察觉到了,眼看着自己一出嫁就要成为娘家弃子,那姑娘可不得闹出点事来嘛! 只是锦乡侯没想到成王世子更刚,竟然破罐子破摔,直接在早朝上嚷嚷开来,把官司打到了御前。这下,即使两个儿子出息,她家姑娘的名声也要大打折扣了! 第73章 等我想好再起标题 成王世子作为苦主出来告状,被他状告的锦乡侯却没有出来辩白,朱维桢抬头朝勋贵行列看去,没瞧见锦乡侯人影,冷声问道“锦乡侯呢?” 南昌侯此时神情凝重,沉默了良久,在皇帝要不耐烦时才上前说道:“陛下,锦乡侯告病了。” 南昌侯之所以站出来替锦乡侯告病,还是因为他女婿是锦乡侯嫡子。 锦乡侯没有实职,来了也得往殿外站,这么冷的天气,锦乡侯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能受得住?索性皇帝也记不起他,干脆就告病不来了,宗室里也有不少这样的情况。 眼看着皇帝等他回话,他却不在,这样的情况,为着女儿女婿,他怎么也得替他们站出来说上两句。 只是南昌侯也为难,要是事关官场朝政,他还能用南昌侯府的人脉替他们求情,可现在成王世子告的是私下的婚约往来,和女儿家的教养。 南昌侯府家姑娘的教养都是交给太夫人和侯夫人的,他总不能在朝堂上给皇帝保证锦乡侯府夫人的人品教养吧? 朱维桢审视了南昌侯两眼,问他道:“朕记得爱卿与锦乡侯家做了亲家?成王世子所说是否属实?” 朱维桢有些无语,成王与锦乡侯家的纠葛说起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叫成王世子这么往御前一告,两家要翻脸了。 朱维桢记的锦乡侯嫡子,那是个颇有才干的武将,前世在他迁怒京营和勋贵子弟无用的情况下,他还是出了头。 后来战事结束,朱维桢还派他带军驻扎在靖怀边境威慑西梁。那时候,定国公几个儿子都在他的麾下。 去年不选他去做威武将军副将,只是因为锦乡侯家在军中没有什么根基,他本人还没有靠着战事成长起来。 而定国公家第二辈国公爷曾驻守边境,虽然现在的定国公世子已经是第五辈人了,但是军中也有些老牌将领家里的长辈是和老国公爷一起长大的。 叙旧还能叙上,但是又隔了两代,虽然会看着老一辈交情上行个方便,但又不至于叫他们为定国公府肝脑涂地,对定国公世子唯首是瞻。这样的关系正是朱维桢想要的! 皇帝问成王世子所说是否属实,南昌侯其实也不清楚,他哪关注过女儿家争锋斗嘴,只沉声说道:“回陛下,臣并未关注过成王与锦乡侯家的婚约,自然也不知道成王世子所诉是否属实。陛下要问清楚事实的话,只能让皇后娘娘宣两家姑娘进宫对质了。至于成王世子所告,姻亲之事,讲究两情相愿,成王和锦乡侯的儿女家事,自然只能由他们自己理清。” 南昌侯的意思明确,两家儿女因为不满婚约争锋较劲,那都是内宅家事,扯不到欺辱宗室上。小儿女家不满婚约说错了话,就算要判案也得去找皇后娘娘,没必要在朝堂上讲给皇帝和朝臣们听。 成王世子看着南昌侯三言两语把事情归结为内宅,又暗指自己小题大做,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气,冷笑道:“陛下,锦乡侯嫡女口口声声说臣弟臣妹皆为庶出,言语净是鄙视贬低,锦乡侯夫人当面听着,也不阻止。”成王世子目光凌厉的扫过南昌侯,接着说道:“臣还要请教南昌侯,南昌侯家里,南昌侯夫人会不贤不慈到不以庶出为子女?南昌侯夫人可会贬低打压庶子庶女?” 成王世子一口一个庶出,说的南昌侯心里发颤,上头那位也不是嫡出啊,他急忙辩解道,“嫡出庶出都是臣的子女,臣夫人贤良,自然是同样对待……” 南昌侯说的心虚,成王世子心里更虚,隐射皇帝出身这种事,他做起来也有些不安。他硬着头皮与南昌侯硬顶,呛声道:“既然如此,南昌侯还是不要插手成王府与锦乡侯府的恩怨!” 成王府一大家子人,都指着一个空有名头亲王爵过活,眼看父王上了年岁,身体一日差过一日,若是哪一天去了,成王这个王爵都保不住。 锦乡侯府才刚有起色,在京中还排不上号,锦乡侯夫人都能纵容女儿贬低羞辱成王子女。要是成王世子不闹起来,那以后,他们这一枝宗室就真的在京里过不下去了。 朝堂之上,成王世子与南昌侯呛声,按理来说该有人出来呵斥,可是殿里站的都是人精,哪里会在这关头为南昌侯解围。 倒是宗室这边,有人皱眉不满道,“锦乡侯府竟如此教养?俗话说长嫂如母,锦乡侯儿媳怎么不阻止小姑子?劝谏婆母?” 这话说的没道理,长嫂如母又不是母,人家亲娘还在,锦乡侯儿媳妇头顶着婆婆,哪能去教育小姑子?更别说劝谏婆母了! 锦乡侯府的嫡长儿媳正是南昌侯女儿,南昌侯家姻亲众多,刚成王世子眼看着就要攀扯皇帝出身,他们不好在此处发声。 可现在和宗室争辩他们倒是能出声援助,“哪有当着外人面教女教小姑子的?锦乡侯夫人想必是回家教育了……” “儿媳也不能当着外人面给婆母没脸,你又没去锦乡侯府内宅,怎么知道人家回家没有劝谏婆母?” “成王世子你一个大男人,别跟小姑娘和妇人家计较……” 御史也出来各抒己见,“陛下,锦乡侯教女不严,请陛下下旨训斥!” “陛下,事关女眷,应该请皇后娘娘下懿旨训诫!” 事不关己,又损害不了自己的利益,许多老大人们双眼里都是八卦。 眼看宗室、勋贵还有御史要把朝堂当闹市,吵闹起来了。兴安虚着皇帝脸色,板着脸高声喊道,“肃静!” 朝堂顿时安静,悄然无声,这时承恩侯走出来了,当初成王和先帝争位,承恩侯作为先帝表弟,没少和他们别苗头,此时更要给他们找点茬,他不怀好意道:“陛下,锦乡侯家姑娘是有不是,可是现在成王世子在大朝会上提出来,也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依臣的意思,此事还是就此打住,免得因为一点口舌之争逼死了人,那也是条人命,是也不是?”承恩侯见成王世子脸色发青,又和气地补充道,“婚约易解不易结,锦乡侯嫡女好歹是世子未来弟妹,世子何必苦苦相逼?” 承恩侯这话竟有叫两家婚约继续的意思,别说成王世子,南昌侯都被恶心的够呛,两家都闹成这样了,还想着结亲? 偏承恩侯笑的和气,像是真心为成王和锦乡侯家打算。 朱维桢很是无奈,他略过承恩侯,对其他人皱眉训斥道,“你们也是宗室勋贵,不要叫人看笑话。” 成王世子和南昌侯还没出声,承恩侯就附和道:“陛下教训的是,臣等谨遵陛下教诲。”说完他还抬头一脸真诚的看着皇帝,朱维桢叫他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沉默了片刻,才不耐烦说道,“你们两家之间的事情,自己回去理清,不要再闹出事来!” 第74章 皇帝赐爵赐婚 成王世子此时是真的想哭出来了,被承恩侯这样搅和,他白闹了一场,一时竟有些心灰意冷。 朱维桢看着成王世子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真叫他这副模样下朝,宗室里又要觉得自己苛待宗室了!他无奈出声安抚道,“成王世子为兄弟姐妹出头,也是一片爱护兄弟姐妹的心意,只是锦乡侯家到底是个姑娘家,也不要不依不饶,逼迫太甚!”那姑娘要是个烈性子,真叫流言逼死了,成王世子有理也变无理了! 成王世子神情麻木,连连点头,他沉声对成王世子说道:“既然两家闹的如此不好看,结亲也是怨侣!那就退婚吧!” 眼看边境战事再起,偏偏边军不稳,朱维桢对武将求贤如渴,他还要用锦乡侯嫡子,自然不会依着承恩侯的意思,看着锦乡侯的嫡女嫁到已经结怨的成王府,叫两家再闹出事故来。 可是成王诸子到底是宗室,朱维桢早就叫陈敬方教宗室子弟武学,年节前还挑了好几个学的好的额外给了赏赐,这个时候也不易叫宗室寒心,朱维桢眉头紧皱,又对成王世子说道,“天下的姑娘那么多,又不是只有一家!”朱维桢巡视殿下诸臣,南昌侯还未回列,他突然记起南昌侯府好似还有个嫡出姑娘,突然灵机一动,起了心思:“朕记得南昌侯嫡幼女还未出嫁?可有婚约?” 南昌侯遭此无妄之灾,脸色阴沉,缓了口气才回道:“陛下,小女年幼,臣还想在家再留几年……” 朱维桢浑不在意,满意说道:“那就给成王四子赐婚南昌侯嫡幼女!” 朝臣们一个个回不过神,连承恩侯都被皇帝这手镇的神色恍惚,这…这陛下是给成王世子做主了?可受惩罚的也不是锦乡侯家啊?? 昨夜下了雪,天气阴冷,寒风涌入殿内。偏大殿四处供着火炉,靠着门口的空气冷热交替,南昌侯只觉得一时头昏脑涨,有些听不清皇帝是什么意思。 朱维桢瞧着南昌侯一脸要昏过去的模样,有些心虚,又念着他前世无论是提拔有能力的下属,还是告老交接兵权都颇为爽快。赶紧说道:“成王四子,是朕的堂弟,亲王之子,赐辅国公爵。”朱维桢犹豫片刻,在成王世子期待的目光中,接着说道:“成王其他子嗣,侧妃所出皆赐一等镇国将军爵,庶妃所出赐三等奉国将军爵,降级世袭。成王诸女,侧妃所出封县主,庶妃所出封县君。” 成王世子急忙替兄弟姐妹谢恩,他兴高采烈道“臣谢陛下恩典,陛下圣明!”他们这一枝宗室总算有了除成王以外的爵位,虽然比起其他亲王家的子嗣爵位降的厉害,可是对比之前的待遇,他也是知足的! 成王家子女得了爵位,承恩侯可不高兴,他一脸不满的盯着成王世子,心里叹气,当初要不是先帝赢了,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承恩侯面色毫不收敛,朱维桢在上面看的清清楚楚,他到底是先帝的亲表弟,当初他们一直站在先帝身后,之后朱维桢被封为太子,他们对他也素来恭敬。 先帝一直没分封成王诸子,却被被自己封了,虽然降了品级,但他对先帝一片忠心,心里不痛快也是情有可原。 朱维桢心里这样想着,便又对承恩侯说道:“ 朕记得承恩侯家有个和纪王差不多大的嫡女,父皇母家嫡女,也应当封县主才是!” 承恩侯面上抽搐了一下,被皇帝这手和稀泥弄的无语,勉强安慰自己,陛下给成王诸子的品级实在不算高。 之前有太祖那辈的临江王,太宗那辈的岐山王,他们家第一辈的侧妃所出子女都封了郡王郡主的,三代之后才开始降等袭爵。 承恩侯心头盘过妻子与他提起太皇太后的心思,到底觉得有个爵位在手更实在些,他俯首道:“臣谢陛下恩典。” 比起成王世子满心欢喜,承恩侯有些纠结的心思,南昌侯只觉得忧愁。 陛下一道口谕,给成王府换了个亲家,虽然小女儿一嫁过去就是辅国公夫人,可嫁在锦乡侯府的长女又怎么办? 退婚的手段那么多,八字不合也好,有恶疾养了两三年病又好了也成,若锦乡侯夫人是个明白人,就不会叫自己女儿明面上得罪成王一家。可她不是,长女很难不被她迁怒。 难缠的小姑子和不好相处的婆婆,是该好好提点一下女婿了,南昌侯面无表情的想着。 第75章 抄家 今日早朝本该定论皇帝派拱卫司查抄成安伯府一事,可成王世子状告锦乡侯府一事闹出来不小的风波,文武百官津津有味的看了一场热闹,待反应过来的时候,陛下已经宣布退朝了。 意外为弟弟妹妹争到爵位的成王世子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南昌侯在勋贵之中颇有人缘,被亲旧围着安慰了几句。毕竟他的两个亲家看起来恩怨不小,日后要是再有矛盾,少不得要南昌侯在其中原转。要是他们两家亲眷再小气一点,南昌侯女儿做人家儿媳的,也少不得要受些委屈。 成安伯府,为了查找罪证,潘彬熬了一夜,他亲自盯着他们审讯成安伯家主子贴身伺候的奴仆,查抄成安伯府可是他提议的!要是审不出什么来,陛下那可不好交代! 现在总算是有了突破,看到眼前的证供,他神色凝重,心底却是松口气。 刑部尚书有潘彬忙前忙后,又有右都御史搭手,他算是轻松的了。看着眼前刚审出的证供和被奴仆指引去外宅找到的信件,他满意点头道:“有了这些成安伯与威武将军来往的人证物证,再有成安伯亲口承认的贪污五千金,证据算是确凿了!” 他按着张符生的证供和眼前的证供大概算了一下,靖怀郡大部分的粮仓已经被他们掏空了!边军还等着发粮饷呢! 因为涉及驻边守将,刑部尚书几人不敢大意,让齐顺帮忙扣押住几个重要人证,揣着书信就急忙进宫了! 朱维桢刚下了朝,正在乾清宫思考练兵之事,兴安来报说,刑部尚书和右都御史进宫了! 朱维桢宣召他们进来,坐直身体,面色平淡,问道:“爱卿查出结果了?” 刑部尚书绷直脸,递上口供书信等证据,“回陛下,已经查清楚了。成安伯一党欺君罔上,行贿受贿,倒卖官粮,已有实证!成安伯已认罪,只是涉及威武将军……”刑部尚书吞吞吐吐的说道,“西梁最近疑似在练兵,臣请陛下以边军安稳为先!” 朱维桢一点都不意外,威武将军驻守边关已有六年之久,张符生和远在京城的成安伯互通有无掏空了靖怀郡粮仓,他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情不报,那就是也得了好处的。 朱维桢接过刑部尚书所呈书信,看着上面属于成安伯和威武将军的信印,眉头紧皱,成安伯现在一家子都在京中,处置他容易,处置威武将军却是个难题。 如今朝廷谁适合派出去守边?谁能任边军大将?谁能快速收服边军底下的下层兵官?谁能在西梁挑起战争后让边军令行禁止打赢战事?朝廷处置威武将军余党,谁又能安抚有可能出现哗变的边军? 朱维桢心中不断思索着,口中只说道,“刑部尚书拟旨,成安伯欺君罔上,结党营私,倒卖官粮,贪污受贿,抄家夺爵!按照律法,成安伯及其长子次子处以绞刑,至于其余亲眷……仪妃侍上恭顺谨慎,看在她的面子上,有罪者根据律法判其罪,无罪者释放!” 天色大亮,与成安伯府一条街住着的人家早起,便能看到拱卫司的军官神色严肃的围着成安伯府。 拱卫司带刀兵士和刑部衙役进进出出,搬运着好些大箱栊,这些大箱子上都贴有封条。 一辆又一辆马车拉着这些箱栊,来往的官兵正站在路两旁,不让看热闹百姓和各府打探消息的人上前! 几位年轻的书生,远远的站着,看着一箱箱运出来的东西,面面相觑,半晌其中一人才开口道:“成安伯府这是被抄家了?” 第76章 不会起标题 不过晌午,日暖泥融雪半消,为了等待刑部尚书和齐顺的消息,朱维桢独自在乾清宫用了午膳。 朱维桢正用着午膳,陈福端着一个小盅走了进来,躬身说道:“陛下,咸福宫送来了清炖鸽子汤,说是公主吃着好,想孝顺父皇!陛下可要摆上?” 朱维桢想了想,自己是好久没去看过端嫔和长女,点点头叫陈福端了过来。 朱维桢用过午膳后,见齐顺还未进宫,想起好久未见女儿,便让陈新在乾清宫守着,让他等齐顺进宫就赶紧禀报,他带着兴安趁着这会去咸福宫看端嫔母女。 端嫔正为太皇太后抄着经书,丹青心疼得劝道:“娘娘,才吃完午膳,你歇一歇再抄吧?”先前给那个小妇人抄往生经,现在又给太皇太后抄经祈福,端嫔这半年抄的经比进宫几年都多。 “无妨,这都是本宫的心意。”端嫔坐在书案前,头也不抬。 自从被圣母皇太后下令闭宫修养后,她就常常抄经,日子久了,好似只有抄经才能让她心中安宁,不再思虑现实,不再思虑以后。 现在陛下甚少来咸福宫,而往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除了照顾公主,她也该给自己找点能打发时间的事情,要不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娘娘,娘娘,陛下来了!”丹夏小跑着进屋,她上次被罚后,一直在外面伺候,现在见陛下来咸福宫,赶紧进来报信。 “陛下来了?”端嫔抬起头来,看着因为跑的及差点撞上丹青的丹夏,她轻轻皱眉道:“多大的人了!怎么不稳重点?” “娘娘,陛下就要进来了!您快梳洗打扮一下,准备接驾啊!”丹夏看着端嫔身上素色的半旧衣衫,心急的说道:“圣驾已经在宫外了。” “丹青,为本宫梳妆。”端嫔放下笔走出来,又回头对丹夏说道:“去看看公主午睡没有?还没睡就抱过来。”陛下许久未来咸福宫,也许是想看看公主的! 朱维桢进了咸福宫,在咸福宫前院一眼便看到端嫔在寝殿门口行礼。他赶紧走上前将她扶起,“外头天冷,赶紧进屋吧。” 朱维桢拉着她进了内室坐下,正巧丹青在收拾端嫔抄写的经书,见皇帝一眼看过去,兴安十分有颜色的上前从丹青手中接过经书递上前来。 朱维桢翻看着眼前的经页,是《地藏菩萨本愿经》,前世长子病弱,太医时常守着,端嫔除了日日照顾他,也常常抄写此经。看着体弱多病的长子,朱维桢也曾和端嫔一样,寄托于神佛,对于《地藏菩萨本愿经》他也熟悉的很。 端嫔坐在朱维桢身旁,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感伤,以为他想起了还未病愈的太皇太后,抬眼看了看他,也不敢言语。 朱维桢心中感怀他们的孩子,又见她这样怯懦,难得心疼,微微一笑问她道:“怎么看着朕又不说话?”他拉起端嫔的手,“抄经祈愿是好事,可也别太过执着神佛,人总是活在当下的。” 前世端嫔便抄经抄的入了迷,大有遁入空门的意思,长子去世后,朱维桢为她抱养了别人的皇子,一个是想让她老有所依,一个也是让她心中有些牵挂,别太心灰意冷,真的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了! “嫔妾知道了。”端嫔柔柔弱弱的应了一句,嘴角轻笑,朱维桢见她虽应着,却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正要好生与她说道,她却又问道:“陛下要不要见见公主,嫔妾让丹夏去看公主睡没睡了。” “嗯,若是荣乐睡着了,就不要吵醒她,朕明天再来看她。”朱维桢低头看着端嫔,端嫔明显刚匆匆梳妆打扮过,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朕是来看荣乐的,但也是来看你。” 年节的时候他还因为端嫔仪妃家人对她们有些迁怒,可他到底不是无情无欲的圣人。真正见着了端嫔,想起他们一起养育的孩子,想起他们曾经许久的陪伴,心底还有有些触动的,他温声对端嫔解释起来:“前朝事忙,皇祖母又生病,朕许久没来看你和荣乐,”他欲言又止,“你可有怪朕?” “陛下是一国之君,为了前朝,为了太皇太后,顾不上嫔妾也是有的……嫔妾得陛下厚爱,才有了荣乐公主,又居于嫔位……”端嫔哽咽道:“兄长行事狂妄,叫陛下忧心,都是嫔妾未曾约束之过,嫔妾只求陛下能宽心原谅,还记着嫔妾和荣乐公主,怎么敢怪陛下?” 第77章 荣乐公主 端嫔正和皇帝表白心意,却见丹夏牵着荣乐公主走了进来,朱维桢拍了拍端嫔的手,低声对她说道“以前的事不必再提,以后的日子好好过就是了。” 荣乐公主本来就不爱睡午觉,听丹夏说父皇来了,更睡不着了。此时见父皇和母妃坐在一起看着她,满脸都是惊喜地笑容,激动地小跑过来,嘴上嚷着:“父皇您可终于来了,儿臣都好久没见您了。” 冬日里殿内都铺上了厚厚的毯子,端嫔担心她跑太快跌倒,忍不住提醒道:“荣乐,不要跑,慢点走。” 荣乐公主太高兴,太激动了,根本没有听清母妃在说什么,她直冲冲的冲了过来,紧紧抱住父皇,仰着脑袋,满脸欣喜激动,“父皇!儿臣好想你啊!”话音刚落,荣乐公主终于看见满脸不赞同的母妃,无奈的退后几步同父皇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给父皇母妃请安!” 行完礼,她又张开双手,等着父皇把她抱起来。 朱维桢不负她所想,弯腰把她抱起来,见她红扑扑的脸颊似乎又长了些肉,笑着捏了捏,“荣乐今日怎么没有午睡?精神这么好?”荣乐公主一向健康活泼,朱维桢也喜爱女儿这样。 荣乐公主一边躲着父皇捏她脸蛋的大手,一边忍不住笑出声,“因为儿臣知道父皇来,太高兴了。”她伸手抱住父皇的脖子,得意洋洋的问道:“父皇,您有没有吃儿臣给你送的鸽子汤?儿臣昨日吃着好吃,今天特意让他们给父皇做的,用的儿臣自己的私房钱!” 朱维桢伸手摸了摸荣乐公主头上的小揪揪,一脸好奇地问她:“荣乐公主都有私房钱了?” 荣乐公主一本正经的看着父皇,仰头说道:“当然有的,母妃说儿臣有了封号,就是正式被册封了!儿臣有自己的俸禄,那都是儿臣自己的私房钱!” 朱维桢笑容满面,逗着怀里一脸得意的小公主,“今日的鸽子汤父皇用着正好,那明日,荣乐公主打算用私房钱孝顺父皇什么?” 荣乐公主惊呆了,嘉瑞姑姑只说自己孝顺父皇,父皇肯定会来看她和母妃,可没说要日日孝顺啊,要知道荣乐公主的俸禄可是被母妃管着,平时有份例根本用不着,今天那份鸽子汤还是她磨了母妃好久,才叫母妃松口给她了些银钱耍耍。 刚过新年,荣乐公主也就四岁,面上止不住的皱眉忧愁,嘴上却说道:“父皇喜欢什么儿臣就孝顺什么!”说完她又偷瞄了一眼母妃,小声同父皇说:“父皇,儿臣的俸禄都在母妃那呢!” 端嫔心里抑郁,荣乐前段时间不知怎么了,一直磨着她要私房钱,她本来打算给她一点看她要干什么使。见她是给陛下送汤,虽然可能被误会是自己借着公主邀宠,可看着荣乐满眼期待的样子,她也不忍心拒绝。 现在荣乐在陛下面前这样说,那陛下肯定会觉得是自己借着公主邀宠,端嫔默默的为亲闺女背下黑锅,笑着开口,“若是荣乐想使银子孝顺父皇,母妃就让丹青去给你取。” 朱维桢刚感怀完与端嫔昔日的时光,不欲端嫔尴尬,轻拍了两下怀中的荣乐公主,对着她说道:“你还小呢,又不出宫,没使银子的时候,叫你母妃帮你保管着,以后等你大了,你母妃就给你了!” “父皇,儿臣已经四岁了,嘉善姑姑和嘉瑞姑姑都说儿臣是大孩子了,儿臣都开始念书了!”听见父皇说她还小,荣乐公主立马不乐意的反驳道。 朱维桢看着女儿一脸认真,又轻声哄她:“荣乐都开始念书了?那的确是大孩子了!” 荣乐十分得意,“那可不,儿臣和嘉兴姑姑一起背三字经呢。” 荣乐公主口中的嘉瑞姑姑和嘉兴姑姑是先帝的十公主和十一公主,她们与上头的姐姐年纪差的大,八公主都定亲了,九公主也预备相看驸马了,她们却一个十一岁,一个七岁。 她们同嘉善公主一同住在兴庆宫,宫里小孩子不多,难得她们会带着小侄女一起玩。 看着开始长大的女儿,朱维桢沉思了会,问她道,“荣乐想不想读书?父皇给你和嘉瑞嘉兴姑姑找几个女先生教你们读书好不好?” 嘉瑞嘉兴公主前头有许多姐姐,她们出生时中间又夹着纪王和湘王,偏她们母妃家世地位都不高,有很多时候都会被忽略掉。 先皇去世时,嘉兴公主还没到读书的年纪,宫中还没有特意请女先生教她们读书。 每天待着宫里无聊极了,只有几个姑姑会带她一起玩耍,荣乐公主眼里亮晶晶的,高兴的说,“儿臣想和姑姑们一起玩,也想和姑姑一起读书。”她抓着父皇衣袖,“父皇,您要找有趣好玩的女先生,来和儿臣一起玩。”五皇叔的先生就很无趣,惹得他时常抱怨。 朱维桢笑着颠颠怀中的小公主,满口答应道,“好,朕让他们多找几个先生,荣乐自己挑几个有趣的。”公主读书只是要求她们识礼识字,朱维桢也不会向看管湘王那样盯着她们用功。 端嫔安静的听着皇帝父女两说话,想到家里懂事的侄女,本来想让她进宫给荣乐公主当伴读的,可现在…… 她心底暗自叹气,脸上却不显,看着兴致勃勃盘算着将来先生要找什么样子的荣乐公主,她伸手理了理荣乐身上的袄子,笑着开口道“陛下,请了女先生是不是该再给公主找两个伴读?”看着朱维桢目光向她投来,端嫔不安的解释道:“嘉瑞公主和嘉兴公主也没有伴读呢!” 朱维桢想起上一世荣乐的伴读中似乎有丁家女孩,可他记得荣乐好像抱怨过丁家表姐拘束小心,有事就认错,让旁人觉得荣乐强势欺负了她,连端嫔都因此教育过荣乐。 朱维桢不想叫荣乐为着这个受委屈,在端嫔不安的眼神中,说道:“从宗亲中找几个年龄合适的女孩子吧,叫荣乐她们和堂亲姐妹一起读书,一起玩耍。”他拉着女儿的小肉手接着说道:“堂姐妹之间要是玩的不开心了,吵一架再和好便是了,都是宗室里的郡主县主,相处着也不拘束!” 朱维桢和她们说了一会话,就见兴安朝外头张望,出去一会回来后欲言又止,朱维桢估摸着齐顺进宫了,他又哄着荣乐公主,“荣乐今天还没午睡呢?让丹夏姑姑抱你回去睡会好不好?”他一本正经的说:“只有按时午睡才能快点长大,长大了就可以和姑姑们一起出宫玩了。”他记得前世荣乐最爱出宫去参加公主府和王府的宴会,为着这个端嫔还会抱怨她性子野的很。 荣乐公主看的出来父皇是有事要走了,乖巧的从父皇怀里下来,“父皇,母妃,儿臣去午睡了。” 端嫔摸了摸荣乐公主的头,示意丹夏把她抱出去。 待荣乐公主出去了,端嫔起身送皇帝出门。 朱维桢站在咸福宫正殿门口,嗅着从内室飘来的禅香,对端嫔说道:“你要是没事多去和云嫔她们说说话,整日闷在咸福宫里抄经念佛,朕都有些担心你移了心性。” 端嫔脸止不住的红了红,认真的应了,“陛下,嫔妾知道了。” 朱维桢出了咸福宫,便同兴安交代起了给几位公主找女先生的事情,见他认真应了,又想起潘彬所说,可能有人在暗中为成安伯他们转移处理财产,他又低声吩咐兴安,“你去找几个靠谱的人,让他们盯着成安伯府其他亲眷,还有张符生的亲眷也是一样,看他们之后都是谁在和他们接触!” 第78章 好似风平浪静 早先驸马被关到刑部审理,信武侯还寄希望于太皇太后,可突然听闻陛下把成安伯府抄了。 信武侯倒乖觉,见成安伯落的如此下场,潘彬只是上门说明奉旨催债,他就乖乖掏钱了,完全没有之前装聋作哑时的模样! 朱维桢拍了拍厚厚的账簿,同兴安说道:“你把东西归到内库去,金银珠宝、庄子铺子还有良田宅院规整起来……” 处理完成安伯府,朱维桢仍是有些忧心,为了边军稳固,他有心放威武将军一马,可威武将军拥兵在外,心思难测,为了朝廷安稳,还是得做些准备! 永安宫,红梅从内务府给荣安公主领了做小衣裳的料子回来,正碰见红芙捧着两件内务府刚送来的狐狸皮子往出走,她一把拉住红芙,笑着问道:“红芙姐姐,这皮子不好吗?还是娘娘要送去尚衣局做衣裳……”她见四处无人盯着,凑近红芙,低声说道:“娘娘要打发的那三个宫人已经被处置了,只是我看着,内务府不光给娘娘显殷勤呢,静美人那的绿绣支使过去的人,也被他们伺候的好好的……” 红芙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了,你跑一趟辛苦了,”她把手中的皮子递给红梅,“这是娘娘要送给赵选侍的皮子,你再辛苦跑一趟永福宫,正好在赵选侍那领个赏钱。” 云嫔舒适的眯着眼倚在贵妃榻上,红珠则坐在对面一边看着熟睡的小公主一边看着给荣安公主小肚兜上绣花样子。 看她认真比对着手中的花样子,云嫔笑她:“荣安才这么小,她哪知道哪个好看哪个不好看,平日里你只管拿布给她一裹,保管她长大什么都记不着。” 红珠红着脸收了花样子,伸手摸了摸荣乐公主圆润的小身子,才无奈的回云嫔,“娘娘,元宵宫宴,说不定还会有宗室外命妇们来看荣安公主呢,可不得给小公主打扮好看点!” “本宫知道你对荣安的心。”云嫔瞧着小公主圆润的小脸,满意的笑道:“小公主一天吃七八顿奶,是不是有些胖了?” “胖了才好呢,小孩子胖了证明身体好……”红珠同云嫔正说着话,红芙悄声进来,站在云嫔面前,附身言简意赅的说了几句。 云嫔听着,缓缓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思索片刻,看向红芙,“内务府向来周全,不肯怠慢了仪妃免得仪妃记仇,又帮本宫和静美人打点,叫本宫和静美人都记着他们的情,如此八面玲珑,更叫人挑不起礼来,”她捧着青瓷茶盏,缓缓笑道:“只是现在,仪妃是落了难,咸福宫永安宫半斤八两,叫他们能钻着空子四处卖好,日后呢?”云嫔拨弄手中的茶盖,看着熟睡的荣安公主,“日后家世出众,脾气模样都出挑的贵女进了宫,他们迟早知道,这后宫就是要分个高低的……” 坤宁宫内,皇后正在核对元宵宫宴的安排,见没有遗漏的地方,这才放下心来。她站起身让夏木拿来晚膳单子,刚陛下使人来说晚膳来坤宁宫用,她的好好准备准备。 昨日她瞧着陛下似乎很喜欢那道栗子鸡,用过膳了,还就着清酒又吃了两口,今日记得再叫御膳房上一次。 皇后想起昨日便有些羞涩和甜蜜,她满脸笑容看着晚膳单子,“昨日那道栗子鸡不错,今日再上一次,还有再添道鱼香肉丝和八宝葫芦鸭,汤叫他们做清爽点的,剩下的就按例来。” “娘娘,午膳的时候端嫔给陛下送汤邀宠,陛下今日还特地去咸福宫看她呢!”这些日子陛下多是住在坤宁宫,端嫔送汤邀宠,那不是故意和坤宁宫作对?夏荷收起晚膳单子,不满的抱怨道。 皇后面容清秀,略施粉黛,气质宁静,听了夏荷的抱怨也不生气,只缓缓笑道:“陛下以前就喜欢端嫔和荣乐公主,心里想起来就去看看也是应当的。本宫是皇后,一个端嫔便叫本宫心中吃味,那日后本宫便什么都别做了,看着陛下的三宫六院自个生闷气吧。” “娘娘说的是,娘娘是中宫皇后,恩宠争不争都会有的,更何况皇后娘娘管理宫务,宫妃的吃喝住行都是娘娘说了算,哪里犯的上去跟底下的嫔妃们斤斤计较?”夏木语气笃定的附和皇后,见皇后满意点头,她又看着最近有些轻浮的夏荷,皱眉叮嘱道:“夏荷你下次莫要为了这等子事在娘娘面前嘀咕抱怨了,有这些精力还不如帮娘娘盯着坤宁宫,娘娘事这么忙……” 第79章 咸福宫冰雪消融 后宫总是这样,为着权势地位,子女家族,无风且要起三尺浪,更何况今日晌午,陛下从咸福宫回去后,兴安便去找宗正临江王给三位公主在宗室里挑选伴读了。 兴庆宫刚得到消息,嘉善长公主便带着嘉瑞嘉兴公主来咸福宫里道谢,陛下日理万机,端嫔不提,陛下怕是想不到宫里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的。 端嫔让荣乐公主招待了三位姑姑,待荣乐和嘉兴公主玩累了,才客客气气的把她们送出了咸福宫。 荣乐公主今天见了父皇,又和小姑姑们一起玩,心情好极了,一直围着端嫔叽叽喳喳的说话。端嫔慈爱的搂着荣乐公主,时不时应上两句,丹青丹夏在旁边仔细听着,屋子其乐融融,好不容易荣乐公主累的有些困了,才依依不舍的被丹夏带回侧殿休息。 陛下关心,女儿快乐,又有和善的小姑子奉承,端嫔这半年少有这么舒心的时候。 她站在咸福宫前院里,看着早上被小太监扫到角落里的残雪,如今都化成雪水渗进了青砖里。转身对丹青笑道:“丹青,你瞧,咸福宫的霜雪都化了,天要晴了。” 丹青正给看着嘉善公主送的衣裳绣花样子,闻言抬头扫了一眼咸福宫的院子,被负责洒扫的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哪里还有一丁点霜雪的影子,她笑着附和:“等天晴了,娘娘就可以看着荣乐公主在院子里玩了,整日在屋子里闷着,大人都难受,别说公主了!” 荣乐公主正是爱跑爱闹的年纪,之前天冷一直被关在屋里,今日她太激动了,当着端嫔的面约了嘉瑞嘉兴姑姑明天后天一起玩。 端嫔没应答,只是瞅着咸福宫里只留着枝丫的樱花树,笑着说:“冬日的霜雪化了,春天也快来了。丹青你等会去内务府搬些花草来,咸福宫的院子也太素了。” 说完,端嫔目光怔怔,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转身往正殿走去,边走边说道:“还有后院,让内务府寻着红梅来种上吧,免得以后再逢冬日的时候,这院子里没有半分吸引人的光景。” 这半年丹青陪着端嫔抄经抄的眼花,难得端嫔有心打理院子,丹青也是赞成的,“娘娘想冬日赏红梅不如把红梅种在前院,后院……”见端嫔心情突然低落,丹青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她远远看着后院的屋子,心中惊疑,突然明白了端嫔话中的意思,皇后娘娘不会要在选秀后给咸福宫塞几个美人吧? 要是端嫔失宠,有美人来撑起咸福宫的门面那也不是不能接受。可眼看陛下对端嫔还有旧情,对荣乐公主也关心喜爱,那这新进的美人不就是来分宠的吗? 后宫众人的心思朱维桢一概不知,他在乾清宫里看完了刑部和大理寺卿从成安伯给驸马口中审出来的名单。 成安伯将死,也不嘴硬,吐了好些勋贵还有朝臣,驸马看着成安伯下场,终于慌了神,不需要用刑,全都交代了。 只是他出京才几年就被召回,接触的明显不比前世接触的深,朱维桢皱着眉看着他口供里被检举的名单,只叫大理寺按着口供传召问讯。 朱维桢给刑部和大理寺下了圣旨,要他们把这个案子在正月里结束,牵扯到边军将领,朱维桢只能求稳。 正月过后,朱维桢的事情还有很多,太皇太后已经明确的跟他说了,元宵过后下懿旨让全国遴选秀女。 皇帝宫中只有一后一妃两嫔,最重要的是还没有皇子出生,宫里也有两个亲王没有大婚。 还有宗室,太皇太后厌恶和自己儿子争位的成王,对他给了成王诸子册封很不满意。 用她老人家的话说,皇帝在那时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把锦乡侯府与成王府的婚事换成了南昌侯府的。反正他们都是姻亲,有问题让他们自己内部解决,实在不值得封赏好几个爵位出去。 可事已至此,皇帝口含天宪,出口便是圣旨,太皇太后也不欲叫皇帝没面子。 只是她老人家说了,她要给宗室里的未婚世子们看相赐婚,大有要在选秀中为宗室选王妃的意思。 朱维桢看着已是垂暮之年,白发苍苍的老祖母,虽心中猜测她有几分私心,但也不忍心拒绝。 第80章 元宵宫宴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到了元宵宫宴,还未到傍晚,就有与皇家亲近的宗室王爷王妃进宫了。 索性太皇太后还在,大家都一窝蜂的往慈宁宫里去,熙熙攘攘坐了一屋子人。慈宁宫东西侧殿和后殿都敞着门,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在东西侧殿招呼王妃国公夫人们,几位公主带着里纪王湘王同宗室的郡主县主和小世子们一起玩耍。 王朝传承五代,宗亲们一枝一脉都是几大家子人,还有外头勋贵朝臣家的外命妇们,此时也赶着进宫来。 皇后带着端嫔云嫔也提前赶到这,替太皇太后招待这些宗亲们。 皇后最近对仪妃颇为和颜悦色,她怕仪妃尴尬,也怕宗室里有些不管不顾的在这大好的日子里胡说八道,破坏了气氛,便让仪妃同夏木去盯着前面。 宫宴即将开始,除夕宫宴因为成安伯的官司寥寥草草结束,正月初一的宫宴更是因为朝中不平静,显得冷清。 这元宵佳节最后一场,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寿康宫后殿里,成王家的县主县君以前没有被正式册封,还是头一次进宫来。 出身贵重的郡主县主们有寿安长公主带着寿和长公主一起招待,嘉善长公主也被姐姐们拉着和她们一起说笑。 角落里,“你在害怕吗?”嘉瑞公主看着眼前大概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她有些清瘦,穿着县君仪制的服饰,神色不安的坐在角落里,也不和其他人说话。 小姑娘见有人搭话,小心的扯着嘴角微笑,低声说道:“我第一次进宫,有些害怕,害怕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给家里给姨娘招祸。” “怕什么?现在是年节,就算你有点小错也没人会抓住计较的。”嘉瑞不以为然的安慰道。 这个小姑娘一个人坐在角落,九皇姐还以为她被人欺负了,叫嘉瑞过来看看。 县君有人搭话,神色便好了许多,她小声同嘉瑞道:“你是哪家的郡主啊?长得可真好看,我六姐姐自诩府内姐妹中的头一份,还没你好看呢。” 嘉瑞听她奉承自己不也得意,她在宫中见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更何况这人还踩着自家姐妹奉承她,人品值得商榷。 她摆弄着腰间的玉佩络子,漫不经心的问:“既然你府中有姐妹,怎么不与她们坐一起说话?” 明德县君察觉出了嘉瑞的随意敷衍,只是成王府亲眷为了在太皇太后面前好好表现,她们来的早,自己被晾在这很久了。 她当嘉瑞和她一样,因为被小姐妹排挤,只想找人搭个话,免得太无聊。她浑不在意的同嘉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姐姐们都出嫁了,她们现在在前头说话呢。” “你用的香粉好香啊,香气浓郁,却又沁人心脾。” “我姨娘的兄弟家里有几家卖胭脂的铺子,听着我能入宫参加宫宴,他们特地送来了好些脂粉,都是甜腻腻的味道,我不太喜欢。” “可是姨娘同人打听说宫里公主们都喜欢这种,便叫我也用上。” 嘉瑞不怎么喜欢太浓郁的味道,只觉得闻起来有些刺鼻,她和嘉兴今天的衣着打扮还有香粉都是嘉善皇姐选的。 皇姐说作为公主总要打扮出众些,不能被王府里的郡主们比下去,更何况她和嘉兴要在宗室里选伴读,不能叫她们瞧不起。 太嫔娘娘很赞成皇姐的说法,宫里前头的姐姐同她和嘉兴相差太大,她们又嫁出去的早。平日里都是嘉善皇姐带着她们,她也不想在这细枝末节上反驳皇姐和太嫔娘娘。 话虽如此,她却不打算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县君聊这些,嘉瑞拍了拍宫装衣摆,问面前的小姑娘:“你是那个府里的县君?有其他相熟的姐妹没有?” 明德县君见嘉瑞好似要走,好不容易有人和她说说话,她红着脸,伸手去拉嘉瑞衣裳,摸到料子却又松开了手,“是不是我话太多?那我不说就是了,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她有些忐忑,刚伸手才发现身旁这个面容精致的女孩子身上穿的是月华锦,蜀锦三绝之一,宫中专供。 她见临江王府里的郡主穿过,也听她姐姐说过什么‘紫烟凌凤羽,奔光随玉軿’,说的就是这种月华锦。 第81章 许荣乐出宫 元宵节这日,初雪未晴,皇城里年节气氛依旧热烈,宫里宫外到处热闹喜庆。 后宫诸人都在忙着,前朝朱维桢没有闲着。 元宵节这日,朱维桢一大早到坤宁宫时,便见着皇后正搂着荣乐公主在小声说话,荣乐公主手里还抓着宫人们用来做装饰的小红灯笼。 朱维桢从皇后手中接过荣乐,笑着道:“今日宴请宗室和外命妇,你把荣乐带去可要费心费力看着她了。” 皇后笑了笑,轻声道:“嘉瑞公主和嘉兴公主也在,让她们姑侄一起玩耍就是了。更何况,陛下不是要为三位公主在宗室里选伴读吗?正好,让她们自己看看那些姐妹相处得来。” 朱维桢摸了摸荣乐公主的头,与皇后说道:“皇后思虑周全,朕今天还要带着皇弟们去宣德楼,朕拟了份赏赐的名单,兴安已经把赏赐准备好了,到时候就有劳皇后操心了。” “臣妾知道了。”皇后应了下来。 荣乐公主身穿红袄,头上的小揪揪上挂着两颗圆润的珍珠,被父皇蹂躏了她刚打扮好的头发,她有些不乐意,清澈的大眼睛盯着父皇,口中还小声说道:“父皇,儿臣等会还要去见曾祖母和皇祖母呢,不能揉儿臣头发。” 朱维桢看着她笑,摸了摸小姑娘的衣服还厚实,突然对皇后说道:“等会朕去宣德楼,让嘉善带着荣乐她们一起去转转。” 皇后不能理解皇帝的突发奇想,不太赞成的说道:“今天外头还有些冷,荣乐还这么小……” 朱维桢看着一脸懵懂的女儿,笑着和皇后说道:“朕和皇祖母都说好了,让郑王曹王带着寿和和嘉善去逛逛街会。母后让兴国公世子一起去护卫,纪王和湘王早就和临江王家的几个小世子约好看百戏,到时候让嘉善照顾荣乐……” 元宵节妇女可以游街,观赏花灯,也会有些订了婚的男女在兄弟姐妹的陪同下一起游玩,培养感情。 母后皇太后让兴国公世子一起去也是这个意思,寿和脸皮薄,要叫嘉瑞嘉兴这两个已经懂事的妹妹给她打掩护,她怕是放不开玩。荣安年纪小,让嘉善带着她也方便。 皇后便没有再说,她上头有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这些公主们又有自己的生母,她一向不愿意插手公主们的事。 朱维桢又问荣乐:“晚上让嘉善姑姑带着你出宫去玩好不好?” 荣乐公主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惊喜的问道:“父皇,出去玩就可以捏面人了吗?”丁家外祖母去年过年进宫的时候给荣乐公主带了个面人,荣乐公主玩了好久,过了一年了还记得那个面人。 朱维桢看着荣乐高兴,笑着哄她:“对,荣安可以叫他们照着自己捏一个,带回来摆在乾清宫里。” 荣乐公主高兴的应了,看着一旁的皇后,她又腼腆的说:“儿臣也会给母后带一个的。” 皇后一愣,旋即笑道:“荣乐的心意,母后也会好好收藏起来的。” 第82章 宫宴 傍晚宫宴之上,司乐坊和内务府请了好些奇人异术,来表演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音喧嚣声十余里。 圣母皇太后提前同朱维桢说:“今日事多,你们兄弟多说会儿话,少喝点酒。” 初一宫宴让湘王偷喝两盏清酒,在乾清宫闹了半夜的情景还记忆犹新,朱维桢忙点头应了。 宫宴诸位大臣敬酒时,朝廷重臣和亲近的宗亲他自己喝了,待到之后其他人敬酒,他便看向郑王曹王:“朕等会还要去宣德楼,让郑王曹王代朕敬诸位臣公。” 郑王连忙躬身,“臣弟酒量不佳,陛下不要嫌弃。”他等会还要带着弟弟妹妹和大侄女游街赏玩,是真的不能喝太多。 朱维桢看向宗正临江王,笑道:“王叔与二弟三弟一起。” 朱维桢正与王叔寒暄,湘王睁大眼睛,期待的望着桌上的酒壶,上次他只尝了两盏,根本没有尝出味道来。 纪王也有些跃跃欲试,连弟弟都喝过清酒了,他桌子上摆的还是果汁和茶水。 曹王看着身旁的两个弟弟,拿起他们的桌上的茶水,没好气的同他们说道:“你们两个今天不准喝酒!” 上次湘王饮酒,他和两个兄长都被皇祖母训了一通,今天他可得把这两个小的看住了! 湘王眨了眨眼,嘀咕道:“三哥这么严厉,以后三嫂可怎么办呀……”他听太妃说,今天三哥的表妹也被宋家夫人带来了宫宴,要给太皇太后看一看。 被弟弟打趣,曹王顿着脸,转过了头,只是耳朵有些泛红。 偏湘王好似故意,又叹气道:“年少的小儿女们啊,一头扎进了情情爱爱里……” 朱维桢一直留神着纪王湘王这边,听着湘王小小年纪,不知道在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话,临江王家的小世子们还在一旁听着。 朱维桢气的咬牙切齿,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要好好收拾这小混蛋一顿,让他丢脸都丢到宗室里了。 偏这时临江王家一位和湘王差不多大的小世子接话:“情情爱爱迷人眼啊,真叫人神魂颠倒……” 朱维桢听他们在宫宴上竟嘀咕着不着调的话,怕曹王恼羞成怒,出声问道:“你们两个小孩子在哪听的胡话。” 临江王家小世子眼前一亮,不顾兄弟们的阻拦,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悄声道:“回陛下,臣听广安郡王家的堂兄说的。”他挤眉弄眼道:“广安郡王家二爷,想要娶京郊一家姑娘为正室,天天在和郡王妃婶娘闹呢,让三堂兄烦的不行,堂兄说他们今天还要灯下约会,等会还要带我们去看着二堂兄!” 这时湘王也凑过来,笑嘻嘻的说“皇兄,我和四哥也去,到时候回来讲给你听。” 朱维桢扯着嘴角还没讲话,临江王家两个年长的世子就起身请罪了,朱维桢看着兴致勃勃的两个小子,摆摆手,让他们都回自己座位上看歌舞表演。 他可算知道湘王怎么长成这样,原来是有臭味相投的好友! 京城傍晚,烛火辉煌的照映下,内城四处的街巷里,两旁摆满了商贩的小摊子,四处又有五城兵马司的衙役在巡逻。 宣德楼外,四处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此时的宣德楼四周,围满了近卫军侍卫,在更远处的路口,也有衙役挨个检查路人。虽说皇帝要与民同乐,可帝王的安危关乎朝政,他们也不敢有丝毫疏忽。 酉时过半,熙熙攘攘围在宣德楼外想观天子一眼的百姓们就看见,一个身穿朱红色龙袍的青年,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走出宣德楼观望台。 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随着朱维桢在宣德楼露面,周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没过多久,有好些人反应过来,跪地大声喊道:“草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其余人也跟着跪地,高呼“拜见陛下”。 朱维桢对这样的场景很是熟悉,他微微一笑,朗声道:“诸位免礼,平身!” “谢陛下。”众人参差不齐的声音回荡在宣德楼外。 待仪式举行完了,朱维桢看在站在下方的郑王曹王,交代他们好好看顾弟妹,便回宫去了。若是他一直待在宣德楼,百姓们就会一直熙熙攘攘的往这边赶来。 自从前朝曾因为皇帝逗留时间太长,看热闹的百姓太多,发生了踩踏事故后,朝廷便严格规定了元宵节与民同乐的流程。 第83章 太皇太后懿旨 慈宁宫,太皇太后今日精神好的很,她见了承恩侯夫人带来的三个女孩儿,都长得不错,且懂事有礼。姑娘本身条件好,她赐婚的时候才能拣好的选。 “金姑姑,”太皇太后看着满院的灯火忽然开口了。 “娘娘,奴婢在。”金姑姑侧身看着太皇太后,她面前摆着小矮桌上铺着书写懿旨专用的绢布,只等着太皇太后开口。 只见太皇太后站起身,看着金姑姑说道:“传哀家懿旨,皇帝正逢华岁,适值纳嫔。郑王曹王正直大婚之年,适值娶妃。哀家承兴庆之训,奉崇考之节,迹以立年诏天下诸道州县,广选秀女,以实六宫。” “哀家令户礼二部奉持此谕,公巡州县,凡女及笄之上,花信之下,容姿端秀,莺音正仪,复耽擅六艺之华者,皆侪甄进之列,着尔持哀家懿旨,呈名验身。着于今春夏之际,礼选御妻、王妃,正隆阴阳,续宗庙之绵延。” “奴婢遵旨。”金姑姑写好了懿旨,恭恭敬敬然后奉上,太皇太后仔细看过后,在上面盖上了朱印。 慈宁宫派出去的宣旨的小太监很快就把太皇太后的懿令传到了礼部户部衙门里。 承恩侯府里,刚得封承明县主的小姑娘正在自己的屋里和丫鬟在小声说话,听着外头传来的消息,她挑挑眉毛,冲丫鬟说道。“青云,府里要热闹起来了,京里也要热闹起来了。”她今年才十二岁,没到选秀的年纪,又封了县主,自然能置身事外的看热闹。 “县主,京里闺秀们举办的宴会终于要消停一阵子了,您也能趁着这会好好读几本诗书了。”青云起身大开着门窗,又看了看四处的几个小丫鬟,见她们规矩,才满意回来。 宫宴时夫人还带了家里另外两个姑娘给太皇太后看相,眼见有人要当金凤凰了。要是让人知道了她家县主背后的嘀咕,再生场风波叫太皇太后不喜县主就不好了。 承明县主看着青云如此小心,噗呲一声笑出了声,看着她说:“如今母亲当家,在自个院子里,怎么还跟做贼似的。” 青云不赞成的看着口无遮拦的县主,县主年纪还小,也没有经历过选秀时期,自然不知道,有太皇太后这个成功的例子摆着,府里众人都生出了多少心思。 她听她娘说,先帝选妃时,上一辈的姑奶奶们还未进宫待选,府里就好一番明争暗斗,还夭折了个姑娘,最后承恩公府的姑娘一个都没被先帝选中。 以前宫里没个准信的时候便如此厉害,现在太皇太后如此明示了,那可不叫人眼红。 比起承明县主这事不关己,承恩侯三弟家院子里却热闹极了。 承恩侯三弟妹搂着自己的女儿:“诗晚,我们可要好好准备一番,虽然有太皇太后,但你也得给陛下留个好印象。” 这个名叫诗晚的姑娘,便是被承恩侯夫人带进宫的三房嫡女。 上一辈老夫人还在,承恩侯夫人不偏不倚,除了她,还带了一个二房的姑娘。不过那姑娘是个庶出,并不叫三夫人放在眼里。 诗晚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娘你就放心,我一定好好准备。” 三夫人其实有些忧虑,诗晚自小要强,作为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出去也有不少人捧着她。 可去年原本的承恩公府封了家,她们三房成了旁支,三老爷也不出息,诗晚要不进宫,姻缘上就要比原本一起玩耍的姐妹落下一大截。 三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仔细叮嘱:“进了宫后,你要收敛些性子。虽然有太皇太后为你撑腰,可是宫里圣母皇太后四十有余身子硬朗,你也要讨她喜欢才是。” 诗晚轻轻皱了皱眉头:“娘,女儿知道了,女儿会对太后皇后恭谨有加的,不会丢咱们家的脸。” 乾清宫里,朱维桢自然也知道了太皇太后已经发了选秀的明旨,也得到了承恩侯夫人带着家里姑娘面见过太皇太后的消息。 皇祖母已年逾古稀,最后为家族做些打算,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纪王湘王被广安郡王家的三世子带出去胡闹,郑王曹王带着寿和嘉善公主回来了他们都还没回来。 想到日后五弟长歪的程度,朱维桢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跟弟弟们计较计较。 “兴安,让人去宫门口守着,等纪王湘王回来了,就把他们带过来。”朱维桢斜靠在长寿殿内室的榻上吩咐道。 兴安知道皇帝最近关爱幼弟,连忙应了,只是今个是十五,他不得不提醒道:“陛下,今日十五,皇后娘娘在坤宁宫里等着呢。” 朱维桢自然清楚,他只当兴安是变着法给两个小王爷求情,“朕知道了,你只管叫人把他们带回乾清宫来,今天叫他们睡在侧殿。”朱维桢站起身来,看向一旁站着的陈福,“陈福,明早他们起来后,就让他们练十篇大字。虽说年节放假,功课可不能落下。” 第84章 泷见观音 坤宁宫里,皇后和夏木核对好了宗室和外命妇送的节礼,又赏了一番今日各处的管事,就听见太皇太后发了选秀的懿旨。 皇后早料到有这么一遭,倒是显得风轻云淡,波澜不惊。夏荷却有些不安,她揣测着皇后的心思,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说道:“娘娘,今日承恩侯夫人带了三位姑娘进宫。” 今日皇后多陪在太皇太后身边,承恩侯府的三个姑娘她也看了,为了叫太皇太后高兴,她还格外赏赐了一番。 “不过是三个小姑娘,承恩侯夫人带表妹进宫给皇祖母看看有何不可?”皇后不以为然的说道。 夏荷有些急了,她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这么平静,“奴婢只是看太皇太后待两个年纪大些的姑娘格外亲切……”明明年纪小的那个才是长房嫡出,还被封了县主,可是太皇太后却亲热的拉着两个年龄大的说了好一会话。 这承恩侯府的姑娘要是进宫了,有太皇太后撑腰,又与陛下有表哥表妹的情分,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分妃。这进宫的要是个安分的还好,要不是,依她的身份,宫里还有的闹呢。 “夏荷,太皇太后自然有她老人家的想法,”皇后声音有些严厉,却见夏荷忠心为她着想,她又缓和了态度,拉着夏荷解释道:“太皇太后要做什么,本宫做孙媳的,难不成还能阻止不成?再说,本宫也拦不住的。成安伯府被抄了家,宫中也该有世家贵女出身的高位嫔妃。” 皇后叹气道:“即使本宫使法子拦住了承恩侯家的姑娘,可叫太皇太后不高兴又有什么好处?日后太皇太后大可以抬举其他勋贵出身的宫妃来给本宫添堵。” 承恩侯家这种只有皇家情分没有家族权势的还好说,那些家族有势力的,实力还能和安城侯府对抗的,她们入宫想要争的东西,才是她真正要操心的。 比起那些贵女,还不如叫承恩侯家的姑娘占个宫中高位,毕竟,说句大不敬的,太皇太后今年都七十好几了。 朱维桢到坤宁宫时,还带着一尊紫檀木泷见观音,见皇后正在殿外等着,他笑着开口:“朕以后来坤宁宫都不要宫人通报了,免得皇后总是顶着寒风等在殿外。” “臣妾想早点见到陛下,才会等在殿外。”皇后并不直接回应皇帝的话,陛下驾临,后妃出殿恭迎,这是规矩。她只怕做的不够好,怎会轻易破坏规矩。 皇后向来规矩含蓄,朱维桢难得从她口中听到如此直白的话,他心情颇好,拉着皇后的手走进殿内,对皇后说道:“皇后来看看,朕叫人给你刻了一尊泷见观音相。” 皇后有些不解,泷见观音是三十三观音相之一,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送她这个。 她虽和旁人一起求神拜佛,却并不喜欢供奉这些。之前她母亲安城侯夫人进宫来说要给她请一尊送子观音来,都叫她给拒绝了。 朱维桢兴致勃勃,拉着皇后叫她上前来瞧,泷见观音的寓意是芸芸众生犹如堕火坑中,观音法力犹似湍流,可于顷刻间,让火坑化作莲池’,保佑众生事事顺利、富寿安宁了。 朱维桢对皇后上心后,就一直有些担忧她像前世一样早逝。便特地让人为她刻了一尊泷见观音相,让皇觉寺高僧为其颂经开光,才给她送来。只希望泷见观音愿力化现,能保佑皇后日后能福寿安宁。 第85章 赵选侍有孕 阊阖春风起,蓬莱雪水消。 春雨带着冬日冰雪的寒凉,纵身滴落在二月的京城。 二月二十三日傍晚,天色将黑,长寿殿里头有些昏暗,外间掌了灯,烛光光芒柔和,刚好能看的清楚人又不过分打扰人休息。 最近前朝后宫都没有太多是非,朱维桢怡然自得的靠在榻边,这时一个年十六七岁,俏生生的小宫女走进内室,微微一笑行礼道:“陛下,奴婢服侍来您。” 前几日天公不作美,连下了几天的春雨,一场倒春寒,陈福和乾清宫的另两名女官都病倒了。 昨日去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特意交代皇后给乾清宫找几个得用的宫人先顶着。 朱维桢瞥了一眼那小宫女侧身行礼时恰好露出的小巧耳垂,神色自若,吩咐道:“给朕倒杯茶来,” “陛下,这么晚了喝茶不利睡眠……” 朱维桢坐直了身子,面上不辩喜怒,沉声问:“皇后叫你来伺候的?” 那宫女目光一怔,强笑着低头,脸上带着委屈的神色。 朱维桢心里不满,抬头看向外面:“兴安和陈新呢?怎么还要朕去请你们?” 在外间守着的兴安听见动静就赶紧进来,在皇帝发怒之前把茶盏捧到陛下手上。 朱维桢看着那小宫女扭扭捏捏的样子,捧着茶喝了一口,问兴安:“这是皇后送来的宫女?” 兴安面露难色,唯唯诺诺道:“回陛下,皇后娘娘送的宫人刚进后殿,这是乾清宫原本安排给陛下守夜的。” “谁排的?她原本是哪伺候的?长寿殿又不缺宫人,安排她一个人给朕守夜?以前给朕守夜轮换的宫人呢?”朱维桢不满的问道。 他看着眼前面色煞白的兴安两人,厉声呵斥道:“你们的规矩呢?什么时候没有朕的允许,你竟敢把人放进朕的寝殿内室?” 朱维桢皱着眉,什么时候,底下这群奴才主意如此大了?这要是个有歹心的刺客…… 兴安听陛下的话也不敢狡辩,直接跪下磕头请罪:“奴婢有罪,请陛下责罚!” 他虽是乾清宫首领太监,但是乾清宫还有其他有品级的女官,她们排了给陛下守夜的班次,他也没有反对。 只是没成想,第一天就出了意外,这小宫女竟然趁自己不注意,独自闯进了御前。 朱维桢眯着眼睛打量跪下请罪的兴安,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还没学好规矩,你们两个就一起回内务府去学规矩。”他指着摊在地上的宫人,“谁擅自把她安排领来的?让他一起去内务府学规矩!” 兴安一时疏忽受了无妄之灾,也不敢辩驳,拖着那宫人就要出去。 刚呆愣住的小宫女才回过神来,哭着给朱维桢磕头:“陛下,是奴婢思慕陛下,想服侍陛下……” “还不堵了她的嘴!”朱维桢不耐烦听她哭诉,这天下思慕皇帝权柄的人多了,他还能个个成全她们的心思不成? 无召随意进出皇帝寝宫,若是给她开了先例,日后人人都想来试试可怎么办? “陈新!进来!”朱维桢高声喊到,“这个宫人不得用了,让内务府罚过之后送出宫去!还有你和兴安,连长寿殿都看不住,自己下去领罚!” 兴安和陈新恭顺的磕头领罚,“奴婢谨遵陛下旨意!谢陛下恩典!”内务府都是人精子,只要他们还在陛下跟前当差,内务府也不会罚的太重。 朱维桢被坏了兴致,也懒得再敲打他们,把手中的茶盏递过去,对兴安说道:“朕记得你有个小徒弟叫金宝?今晚叫他来守夜!日后让他给你们轮换着当值!” 兴安和陈新刚战战兢兢的从长寿殿出来,坤宁宫就派了人来。 刚被皇帝训斥,他们也不敢怠慢,亲自迎了上去。 “两位公公好,陛下可闲着?皇后娘娘让我来给陛下报喜,赵选侍有孕了!”来报喜的宫人脸上带着笑,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真的?”兴安顿了一下,惊喜道:“那真是先帝保佑!” 后宫先前只有静美人怀胎,可是静美人似乎胎相不好,总是喊疼请陛下过去。陛下去了太医掉书袋似的说一大堆,让人总担心静美人的龙胎不好。 现在好了,后宫又有宫妃有孕,虽然赵选侍是乐籍,可现在,还是叫陛下有个健康的皇子最重要! 兴安和陈新对视一眼,兴安笑着让宫人等在长寿殿外,陈新带人进去通报。 “陛下,近日得风寒的宫人有些多,皇后娘娘命太医院给宫妃们诊平安脉,永和宫便诊出了赵选侍有一个半月的身孕。” “真的?赵选侍有了身孕?”朱维桢有些惊讶,前世二皇子并不是这个时候有的,曾经的长子生母端嫔现在都没到怀长子的时候。 不过他想到了平安出生的二女儿和静美人现在正怀着的龙胎,今生他提前纳了赵选侍,也不意外她会带来不一样的意外。朱维桢点点头说道:“这倒是件喜事,”他沉思片刻,对陈新吩咐道:“赵选侍有福气,先晋她为宝林,叫她好好养胎。” 第86章 赵宝林 宫中人多口杂,少有秘密。赵选侍有孕晋宝林的消息随着春风吹过了整个内宫。 永和宫西偏殿,赵宝林躺在床上,宫女蓝雀坐在床踏脚处,高兴得搓手。 赵宝林只是乐籍,这几个月宠爱也平平,同住一宫的静美人也不是个和善人。 眼看那些有家室的秀女们就要进宫选秀了,日后赵宝林的前程还不知道在哪呢! 主子没有前程,伺候的宫女还能得好? 可这个关头,赵宝林怀孕了。既能在孕期避过那些高门贵女,又能凭身孕让陛下记着她。 陛下说的没错,赵宝林果然是有福的!蓝雀喜气洋洋的想着。“小主,您这才一个半月呢,还是得好好养着。”蓝雀给赵宝林掖了掖被子,按住打算下床的赵宝林。 赵宝林面色红润,看着一本正经的蓝雀,小声道:“我想出恭。” 蓝雀羞红了脸,自从赵宝林有孕,她就有些晕乎乎的。 她急忙扶赵宝林起来,想了又想,忍不住叮嘱道:“小主,咱们还是得小心点,避着后殿那位一些,后殿那位天天闹腾着请太医,请陛下……现在最重要的是您自个!” 赵宝林和善的看着一脸紧张的蓝雀,笑着开口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日后除了给皇后娘娘请安,咱们哪都不去,也不和后殿那位打交道起冲突。” 静美人搬来永和宫当日,特地让赵宝林去后殿请安,立规矩,俨然一副永和宫主位的派头。 很难说宫里其他人不知道静美人的举动,可谁叫赵宝林出身乐籍,位份也低,静美人又怀着皇嗣。即使闹出来,吃亏的还是赵宝林自己。 现在好了,两人都有身孕,谁也担不起作贱皇嗣的罪名。 终于可以和静美人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了,赵宝林心里也松快些。 蓝雀扶着赵宝林出恭回来,见着她桌上还摆着乐谱。急忙起身收拾起来,嘴上还嘟囔着:“小主,您现在有了身孕,可不能废神看这些,奴婢给您收拾起来,等以后再看。” 赵宝林抚着还未显怀的肚子,浅笑安然,附和道:“那你好生收起来吧,等日后我再看。” 这些乐谱曾是她赖以生存的本事,可陛下宣召时也没有让她演奏过乐曲。现在她怀了皇嗣,这些更无足轻重了。 蓝雀见自己说什么赵宝林都好声答应,心里有些高兴,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有些忐忑的对赵宝林说道:“小主,您才是主子,奴婢要是有说的不对不周全的地方,你也要说的。” 赵宝林怀了皇嗣,只要她把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来,便再不会被身份所累,即使只是生个公主,日后也能熬着资历晋封了。 这宫中的规矩,也该和她好生说道说道。 倒是赵宝林见她这般真心,心里一暖,柔声道:“好,我知道了。” 永和宫西偏殿气氛一片祥和,后殿却有些沉重冷清了。 静美人自从得知赵选侍有孕被陛下晋了宝林,就一直沉着脸。 绿绣和小安子她们也静悄悄的不敢去打扰。 静美人如今月份大了,脾气也有些不好,如今西偏殿里有了好消息,她们都不敢去招惹明显不渝的静美人。 静美人心里憋不住的难受,她怀着孕本就敏感多思,偏偏叫她看不上的赵选侍得了好消息,这更叫她气闷。 原本后宫中她最得宠,还顺利有了身孕,只等着顺利生子晋位了。 偏陛下突然宠了个乐籍出身的赵选侍,赵选侍作为陛下新宠,已经够扎静美人的眼了,可皇后娘娘又把她们两安排在一个宫里。 原本静美人对自己生子封嫔很有信心的,毕竟端嫔云嫔都是生女封嫔,所以在赵选侍面前她一向以一宫主位自居的。 可现在赵选侍怀孕,要是叫她生下个皇子,日后岂不是要和自己平起平坐? 与此同时,景阳宫里,“陛下给赵选侍晋位了?”仪妃望着外面的天色,一脸倦容问春秀道。 “娘娘,她现在是赵宝林了。”春秀看着仪妃这模样很是心疼,她低声说道:“娘娘您要是身子不适,奴婢去坤宁宫给您告假不去请安了,明日您好好休息一日。” “罢了,赵宝林有孕可是大喜事,本宫怎能扫兴。”仪妃摇了摇头,她已经得到了消息,这次选秀不光有承恩侯家和丹阳大长公主家的姑娘要进宫,还有其他几位勋贵世家的贵女也预备进宫待选。 宫里情势越来复杂,她又不像那般皇后稳坐钓鱼台,只能小心应对。 仪妃神色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又问春秀:“静美人那边还好吧?” 春秀神色迟疑:“早上奴婢去看还好,可这会就不知道了。” 静美人自从开始显怀,气性就越发大了,偏仪妃年前奉旨看顾她,只能每日提心吊胆的看着她。 “为着皇嗣,她也该好好保养,”仪妃皱着眉,无奈的吩咐春秀:“本宫看她身边的那个绿绣是个懂事的,你好好叮嘱她,让她开解开解静美人。” 皇嗣可不光看母妃身份,也得看他们是否能健康长大。要是静美人不好好保养,生个病弱的孩子出来,那还不如赵选侍肚子里那个呢! “娘娘放心吧,奴婢等会就去找绿绣跟她好提上几句。”提起静美人,春秀也是头疼,仪妃娘家遭遇变故,静美人又怀着身孕,这让她对静美人的宫人都有些拿捏不好轻重。 但是主子忧心,她还是得劝着,春秀轻柔的给仪妃按压太阳穴,小心宽慰着正烦心的仪妃:“娘娘也不必如此忧心,给静美人保胎的可是安城侯府举荐的李太医,想必皇后娘娘心中更有数些。” 仪妃眼神复杂,皇后举荐她来看顾静美人,不就是想拉个人垫背,有事好把坤宁宫摘出去。 原本她自己也是愿意的,毕竟静美人身子一向康健,怀孕前三个月更是出过差错。谁知道这冬日都过完了,现在二月底了,龙胎都六个多月了,竟然开始折腾起来了。 “皇后娘娘心中有数,那是皇后娘娘的事,本宫顾不上的时候,你要替本宫好好看着!左右再过一个月静美人的身孕就七个月了!” 妇人有孕七个月就能生产了,要是静美人还一直不好,想必皇后娘娘自有决断。 第87章 双笋炒肉好吃 后宫的心思朱维桢一概不知,他这几日都独自宿在乾清宫里。 次日清晨,朱维桢被兴安叫醒时,外头正稀稀拉拉的下着小雨。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朱维桢随口吟了句前朝诗人的名句,忽然想起快到清明节了。 清明节有扫墓祭祖、踏青、插柳的风俗。其中,扫墓祭祖是最重要的内容,皇家也要到太庙祭祀。 朱维桢让宫人服侍着梳洗过后,到长寿殿偏殿用早膳,在宫人摆膳的时候,他突然问兴安道:“清明节祭祀的祭礼都准备好了?” 国之重器,唯祀与戎。兴安不敢马虎,仔细回道:“陛下,内务府已经准备好祭礼了。” “郑王府和曹王府的宫人都安排好了?”郑王和曹王在月初的时候就已经出宫开府了,只是府里只有一个主子,服侍的人并没有多少。 朱维桢因此特意吩咐兴安,让他从内务府给郑王曹王多选些宫人送去。 郑王太妃和曹王太妃还在,自然会操心这些事情,兴安点头回道:“内务府给两家王府各选了五十名宫人,已经送去了。” “嗯,那就好。”朱维桢看着桌上有湘王爱吃的火腿竹笋汤,突然又问道:“纪王和湘王还没起来?” “陛下,两个小王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些多眠也是正常的。”兴安也替两位小王爷头疼,不知道怎么了,陛下这几个月倒是天天盯着他们,这要是别人一定欣喜。 可是这关注放到这两个小王爷身上就算是折磨了,他可听说湘王已经向太皇太后说过好几回要回兴隆宫和太妃一起住。 “那就让他们睡着吧。”朱维桢也没再说什么,自己坐下用膳了。 自从知道湘王和临江王家的小世子两人不干正事,还有要带坏纪王的样子,这两个月朱维桢一直约束着他俩。 要是连偶尔赖个床也不许,只怕湘王要忍不住抱着太皇太后哭诉了。 宫里不光是朱维桢因为要上早朝起的早,这会坤宁宫里的皇后也醒了。 昨日赵宝林得了好消息,她就有些睡不着。 要知道赵宝林去年腊月才被皇帝看中,所得恩宠都没有十回,可她竟如此有福气。 反倒是皇后自己,这几个月她和陛下感情极好,陛下进后宫也多是宿在坤宁宫里,可她的子嗣缘好似还未到。 皇后心里不甚平静,便起的早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宫中几位嫔妃的默契,她们今日来的也早,除了月份大了的静美人,其他几人齐聚坤宁宫。 云嫔见着皇后容光焕发,丝毫没有被赵宝林有孕的消息影响到的样子。心里暗叹到底是皇后稳的住,面上却笑意晏晏:“上巳节也快到了,娘娘何时举办春日宴,让嫔妾们也好好热闹热闹?” 皇后心中有事,虽面上不显,却不是很想与嫔妃们说笑,只敷衍道:“待本宫问过皇祖母和母后再说吧。” 云嫔没有得到答案也没有再问,反正她想说的也不是这个,她转头同身边的端嫔说道:“端嫔姐姐,春日到了,外头草木正盛,昨日我游御花园,看见竹林里的竹笋都冒出来了。” 端嫔笑道:“昨日御膳房上了一道双笋肉丝,荣乐公主说味道好,妹妹回宫也让他们做来尝尝。” 云嫔见端嫔搭话,笑意更深,“昨日游园回去,妹妹晚膳便用了一道竹笋香菇汤,味道很是鲜美。”云嫔垂眸叹气道:“我只是有些感慨,万物生长,竹笋都拔尖似的往上冒,往后,有了新笋,宫里的景象就要热闹了。” 端嫔有些糊涂,倒是仪妃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云嫔,对上首的皇后笑道:“昨日内务府奉娘娘的话,给臣妾送了些闵浙新供的织锦缎来。听他们说,这织锦缎是同闵浙的选秀名单一起送来了的?” 皇后昨日才看了京城和各地的选秀名单,见仪妃提起,也没瞒着,“本宫看了单子,有好些才貌双全的姑娘们,到时候宫里姐妹多了,也就热闹了。” 那些背后身负家族的贵女们,要是进宫一定会盯着四妃位置,她们要联合起来皇后都自觉有些招架不住。 为了宫中高位,还有家族荣耀,宫中可不就要热闹起来了嘛。 第88章 虽迟但到的坐胎药 夕阳西下余晖染,晚霞缀满梦境长。 朱维桢忙完政务,用了晚膳,想着有几日未见皇后了。 他并未乘坐龙辇,踏着晚霞最后一抹阳光,走进了坤宁宫里。 今日请安太后言语暗示,想要嫡孙。皇后此时情绪有些忐忑,她犹豫了许久,才开口说道:“陛下,臣妾有件事想同陛下商议。” 朱维桢闻言,有些疑惑,“什么事?” 皇后吞吞吐吐,“臣妾想让太医给臣妾开副助孕的坐胎药。” 宫中嫔妃接连有孕,不止是太后想要嫡孙,安城侯府也有些急了。 朱维桢有些惊讶,思索片刻,才说道:“是皇祖母和母后说了什么吗?” 他与皇后前世无子,今生便不想强求,是药三分毒,前世皇后早逝,也有用多了那些生子偏方,败坏了肠胃,糟蹋了身子的原因。 皇后苦笑道:“皇祖母和母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臣妾有些急了,宫中妃嫔除了臣妾和仪妃,皆有生育。臣妾,臣妾怀疑是自己身体不好,才想让太医开副坐胎药试试。”皇后眼中全是祈求,“臣妾知道,陛下的皇子公主都是臣妾的孩子……可是,臣妾还是想给陛下生位皇儿。” 朱维桢紧紧拉着皇后的手,心中叹息,前世他和皇后成婚将近二十年,子嗣却十分缘分浅薄。 纵使有皇帝安慰,皇后还是红了眼眶,眼底泛起泪花,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子嗣缘分是天定的,皇后自己身体好才是最重要的,”朱维桢把皇后抱在自己胸前,皇后在他怀里无声哽咽。 过了好一会,皇后才抬起头来,胡乱用帕子擦着脸,“陛下恕罪,是臣妾失仪了。只是臣妾实在难过,臣妾一直想要个孩子…哪怕是公主,也是好的。” 她与陛下成婚五年有余,却连个孩子都没有,母后皇太后都曾生育了两位公主。 皇后一向坚韧,少有柔弱的模样,此时难过到情不自禁流泪,朱维桢心里也跟着难受。 他伸手扯过皇后手中的帕子,轻轻的替她擦拭眼泪,低声安慰道:“改日,朕和皇后一起去祭拜送子娘娘,以求上天能赐给朕一个嫡子。至于坐胎药,”朱维桢有些迟疑,可看着皇后眼泪婆娑的样子,他轻声叹气道:“皇后既然想用,那就让院判开上一副试试,只是不要胡乱用那些偏方,皇后的安康才是最重要的!” 朱维桢也不是不想要个嫡子,可是天意并非是人力所抗拒的,他重生一遭,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更加敬畏鬼神。 但他重生以来,诸事都有变化,说不定,他与皇后也能迎来不同呢。 皇后一脸惊喜,“臣妾谢陛下成全,臣妾只是想试试,”她突然想到仪妃与她同病相怜,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在此时表示大度,犹豫片刻,她撑着笑脸,还是说道:“仪妃在景阳宫也冷清的很,臣妾想着,她也许也需要太医看看。” 皇后小声解释道:“成安伯府获罪,仪妃在宫里也艰难,要是景阳宫有个子嗣,也能叫她宽心。” 陛下亲自给成安伯府定罪,仪妃即使生下皇子,也得安安分分的待在景阳宫,皇后并不介意卖她个好。 前世仪妃膝下亦有两位公主,朱维桢也乐得给皇后面子,他点头同意道:“既然皇后体恤,就依着你的意思办吧。” 春雨降临山中绿,几分春色晃人心。 皇后其实也不过刚二十出头,正是青春容貌的年华,朱维桢半搂着她,笑意吟吟:“皇后既然想为朕生个孩子,那朕不得依着皇后的意思努力努力?” 第89章 监督弟弟们学习的乐趣 一夜好眠,朱维桢第二日心满意足的从坤宁宫离开。 待下了早朝,朱维桢回到乾清宫,拿起工部修渠的折子仔细看了看,等他把手上的折子看完,心里又记挂起昨日纪王湘王赖床的事。 这会离午膳还有一个时辰,再有半个时辰,纪王湘王就该从尚书房回来了。 朱维桢放下折子揉了揉太阳穴,接过陈新奉过来的茶饮了一口,起身后看了看衣服还算得体,便让陈新叫轿辇来。 他预备去接纪王湘王,当然重点是要检查检查两位皇弟的功课。 朱维桢大步往大殿外头走去,看见兴安站在殿门口,问道:“你杵这做什么呢?抢御前侍卫的活替朕守殿门?” 兴安弯了弯腰,腆着脸说:“要是奴才有侍卫那么好的功夫,奴才愿意天天为陛下守殿门。” 兴安先前因为小宫女趁他不注意跑到御前,陛下罚他去内务府学规矩。混到他这份上,还要去内务府学规矩,脸可算丢尽了。 如今兴安自然要仔细谨慎,挽回圣心。 兴安是从太子宫出来的老人,朱维桢也不在意兴安尽说些没用的哄他,“你跟着朕一起去上书房,看看纪王湘王有没有认真听学士讲课。” 兴安笑着应了,站到朱维桢身后,低声说道:“陛下,刚圣母皇太后给乾清宫添了四个宫人,奴才让人安排去了后殿。” 只不过是陈福和两位女官风寒,乾清宫人手一向够用,可母后心意,朱维桢无奈的点了点头,“那就先安排在后殿吧。” 他们说这会话的功夫,龙辇也准备好了,朱维桢坐上轿辇,兴安陈新一左一右跟着。 圣驾到上书房的时候,朱维桢示意兴安阻止了宫人通传,带着兴安陈新走到纪王湘王读书的小书房,窗户正好半开着,朱维桢顺着窗户往书房里面看,正巧和左顾右盼的湘王对了眼。 朱维桢给湘王使了个眼色,让他好好读书。湘王却兴奋的站了起来,高声喊道:“皇兄,你是来带我们出去玩的吗?” 湘王如此大的动静,正在讲课的翰林侍讲学士不得不停了下来,站起身来向窗外的陛下行了礼。 书房内还有纪王和几位宗室小世子,他们在侍讲学士行礼后也跟着行了礼。 朱维桢瞪了故意捣蛋的湘王一眼,从大门走进去,叫起众人,一本正经的说道:“朕来看看学士教学情况,顺便检查一下他们学习进度。” 湘王才不管皇兄说什么,反正皇兄进来这课就上不下去了,他兴高采烈道:“皇兄,臣弟好久没有看见二哥和三哥了,臣弟担心他们搬出去住的不习惯,咱们一起去看看他们吧。” 郑王喜爱诗书,每次见了幼弟总是要教导他两句的,湘王也有意识的躲着王兄。这会倒好,为了出去玩,都不怕被郑王念叨了。 纪王湘王都一脸期待的盯着皇兄,朱维桢扯了扯嘴角,看着还在书房里的侍读学士和王府的小世子们,终是忍住了当众教育湘王的心思。 他沉吟片刻,装作为难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说道:“等上巳节朝廷沐休的时候,让侍卫带着你们俩去二弟三弟府中玩两天。” 纪王和湘王到底是小王爷,出宫玩耍并没有那么多限制。 听了皇兄的话,湘王不满的叫了起来:“那可不行,皇兄,上巳节五皇姐要在公主府办赏花宴,还送了帖子邀请了宫里的皇姐们也去,皇祖母都答应我了,让我和四哥也去玩。” 现在离上巳节还有十几日,湘王都等不了只想出宫去玩,想起元宵那日,他们也是拖到宫门下匙了才回来。 朱维桢再也忍不了了,他伸手按住湘王,眯眼威胁道:“朕记得以前章学士在的时候,不认真听课,背不下功课,都是要打手板心的!” 章学士早就外放了,湘王不受威胁,依旧叫道:“皇兄,宫里的宴会来来去去就这么些人,我都看腻了。五皇姐家肯定有意思,皇姐邀请好些人,还有峥哥儿,我这个做舅舅的也要去看峥哥儿。” 这时候纪王也慢吞吞的分辩道:“皇兄,看望二哥三哥和去看皇姐外甥是不一样。” 朱维桢可不管他们这些小心思,他拉住湘王,看着纪王,挑眉说道:“五皇姐既然邀请了宫里姐妹,肯定也叫上了郑王曹王,到时候你们就能见到朝思夜想的二哥三哥了。现在你们还是跟着学士好好上课,要是功课完成不了,上已节你两就留在宫里。” 说完,朱维桢示意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侍讲学士继续带着他们读书,还特意当着纪王湘王的面,吩咐学士今日给他们多加些功课。 等屋内众人都做出一副态度端正,认真学习的样子,朱维桢才满意的走了。 第90章 想一想标题是 今日天气极好,连绵几日的春雨,终于在这个时候停了,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偶尔有大雁成群结队地飞过。 午膳过后,永和宫西偏殿里,云嫔正拉着赵宝林,仔细的同她说些孕期的注意事项。 她从赵宝林进后宫以来,便表现出一副喜爱赵宝林的样子。如今赵宝林怀了身孕,自然要来关心亲近的。 赵宝林也对云嫔的好意面露感激,照单全收。 她的位份太低,云嫔娘娘的喜爱,能让她免去一些麻烦。至少,之前同为选侍,御膳房和内务府的人对她的态度可比对李选侍的态度好多了。 现在,她也能扯着云嫔的虎皮,避开静美人的针锋相对。 云嫔自然也是知道这些日子,赵选侍受了静美人一些磋磨的。只是有些人,若是不让她受一些原本该她受着的苦楚,你一味的对她好,一厢情愿的替她遮挡风雨,倒会让她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得的。 云嫔前世付出了自己和皇子的命,才得来这样的教训,今生自然不会大意。 她拉着赵选侍的手,好生同她说道:“宫中有些风言风语,说静美人这胎定是位皇子。若真的如此,皇长子的生母,封嫔封妃都是应当的。若是她再生事端,你且避开她些。” 她语重心长道:“在这宫中,得忍,也得心里清楚什么最重要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只有他好,你未来才好!” 赵宝林眼眶含泪,情真意切的点头答应,“妾知道,娘娘说这些都是好心,妾一定听娘娘的。” 云嫔见赵宝林接受了自己的好意,才缓和的笑了,她拿起帕子递给赵宝林,“快擦擦眼睛,你可怀着身孕呢,可不能流泪了。” 赵宝林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接过帕子,擦了擦眼睛。 云嫔关心过赵宝林后,满意的回了永安宫。待她走后,蓝雀看着云嫔送来的阿胶燕窝补药,笑着同赵宝林说道:“云嫔娘娘倒是好心,这两个月小主多亏她照顾呢。” 赵宝林坐在榻上,正用沾了热水的帕子敷着眼睛,闻言笑着附和道:“都是娘娘的一片心意。” 云嫔娘娘确实好心,只是她在司乐坊摸爬滚打久了,并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心。 虽说如此,到底是受了人家的照拂,论迹不论心的话,云嫔娘娘的确是个好人。 赵宝林并不想同蓝雀说这些话,只是自己在心里琢磨。要是云嫔娘娘一直这样,她也会对她抱有几分好意;可要是云嫔此时对她的好是为了将来害她,她可不会傻到没有作为。 坤宁宫里,皇后正在看户部递进来的选秀单子。 虽然还没开始选秀,但是想也知道,那些勋贵大臣家的闺秀,若是没有内宫暗示,内务府也是没胆子在初选复选时把人刷下的。 皇后此时瞧的就是这些闺秀贵女们,看了半晌,她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一处。 皇后指着单子,问身旁的夏木,“这锦乡侯家嫡女是不是之前同成王家定亲的那个?谁让她报上名的?” 夏木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锦乡侯嫡女崔曼琳的名字,她与皇后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这才同成王家的国公爷退了婚,就来参加选秀不太妥当吧? 皇后一时头疼,皱着眉头,吩咐夏木道:“秀女进宫后找人看着她,等复选过后就打发出去。” 崔曼琳同成王四子的婚约可是陛下金口玉言退的,要是让她选上了,那些正史野史记载流传到以后,后人怕是会揣测,她与国公爷解除婚约,是陛下为夺臣妻所为。 夏木一脸严肃,不免有些担忧,“娘娘,按理说,被成王世子在朝堂上那样闹了一回,他们家也该消停一些。以锦乡侯家女儿现如今的名声,报病内宫也是批的,可现在……” 难道复查选秀名单的人都没想过这一层? 第91章 酸萝卜老鸭汤 因着锦乡侯嫡女位列选秀名单,坤宁宫的气氛都沉闷了起来,皇后捏着秀女单子又继续看了下去。 “娘娘,静美人身边的宫女绿衣求见,说是静美人不舒服。”夏荷突然进来传话。 静美人总是不舒服,原本仪妃看顾着她,有事也该找仪妃的。可今早请安时,仪妃请罪说她自己最近胸闷气短,没办法照顾静美人了。 皇后见仪妃面色苍白,一副劳累疲惫的样子,实在说不出要她以皇嗣为重的话,只能自己接过静美人这烂摊子。 皇后皱眉:“静美人不舒服还不快去请太医?皇嗣出了问题他们担待的起?” 皇后本就心情不好,她冷眼看着现在殿门口等待传召的绿衣,“既然静美人不舒服,那就是你们没照顾好,”说罢,她看向身后的夏木,“去通知内务府,伺候静美人的宫人全部罚一个月月例!” 绿衣远远的听见了皇后的声音,心里暗暗叫苦。 早上仪妃的宫女去永和宫传话,让她们以后有事到坤宁宫禀报的时候,她就觉得静美人该安静些了。 可是谁知道刚刚静美人散步,瞧见了永安宫的人来给赵宝林送东西,一生气便又不舒服起来。 静美人知道皇后不光没来看她,还罚了她的宫人一个月月例,脸都绿了。 “小主,皇后娘娘说了,让她们好好伺候着您,要是再伺候不好,您就给我们说,我们给您再换好的来。”现在静美人身怀龙胎,要不是皇后吩咐,他们也不想得罪她。 静美人喘了口粗气,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内务府总管不经意的瞟了眼静美人明显凸出来的肚子,低头好生奉承道:“皇后娘娘也是关心小主身体,小主您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使人来内务府。” 静美人此时被皇后打了脸,不耐烦应付他,“绿绣,快过来扶着我。”她拿帕子扶着额头,闭眼道:“你先下去吧,我现在难受的很。” 待内务府总管出了永和宫大门,绿绣在静美人身旁劝着:“小主,仪妃娘娘病了,皇后娘娘要处理宫务,您就暂且忍一忍吧。等日后,皇子平安出生了,您的好日子就来了。” “哼,人人都说皇子出生,我的日子就来了,可他在母妃肚子里都被人这样糟践,以后出生了就能好?”静美人不满的抱怨道。 皇后刚罚了静美人的宫人,静美人就抱怨被人糟践,这样的话绿绣并不敢接,只能沉默下去。 纵使皇后厌烦静美人闹腾,她也不得不以皇嗣为重。夏荷带着太医去永和宫的时候,皇后指了个小太监,让他去乾清宫给陛下交代一句。 朱维桢正在乾清宫待客,接待的正是自己曾经的奶嬷嬷——高嬷嬷。 高嬷嬷作为皇帝的奶嬷嬷,早就出宫荣养了,今日进宫探望,给圣母皇太后和皇帝请安,也只是为了点私事。 她的儿子同正六品国子监司业颜宽的女儿定了亲事,想要陛下在内务府复选过后给撂了牌子。 这只是个小事,朱维桢满口应下,还叫高嬷嬷在乾清宫坐坐再走,又问了高嬷嬷儿子的学业。 晚膳之前,高嬷嬷又给皇帝做了道酸萝卜老鸭汤。 高嬷嬷做的酸萝卜老鸭汤,只放酸萝卜和一半鸭子,少撒点盐,不放其他食材与调料,避免串味,熬好了之后,再撒点切碎的葱花,喝起来鲜美开胃,当真是让人一想起来就流口水。 朱维桢以前胃口不好的时候,高嬷嬷就会给他熬这道汤。后来高嬷嬷出宫了,他对吃食也不讲究,有好些时候没有喝过了。 长寿殿里,朱维桢听了坤宁宫小太监的话,沉默半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静美人。 这个月静美人报不舒服都有十几次了,让他对这个孩子的期待都降低了。明明头三个月的时候,太医说静美人身子健康,肚子里的皇嗣也健康。 他揉了揉太阳穴,沉声说道:“皇后处置的很好,陈新,你去永和宫,叫静美人的宫人警醒些,若是皇嗣有任何闪失,朕唯她们是问。” 永和宫后殿,静美人接到陈新带来的皇帝口谕的时候,一下子失魂落魄的瘫在榻上。 连绿绣送陈新出永和宫,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知道帝王恩宠不可靠,可也没想过,自己还怀着孕,陛下就对她不耐烦了。 第92章 上巳节 春日的阳光温柔和煦,春风徐徐吹来,柳条与燕雀逐风飞舞。 朝廷里从上巳节到清明节放了四天的假期,不用每日准备朝会,朱维桢也放松了下来。 在前朝时,上巳节就已经是隆重的节日了。达官贵人、乡绅商贾之家到了这日,都要呼朋引伴,约上三五好友春游踏青,临水宴饮。 朝中大臣也会趁着假期,带着女眷,一同去京郊庄子上踏青赏花。 纪王湘王和几位长公主一大早就出宫去了江都公主府,他们还去咸福宫把荣乐公主一起带走了。 纪王湘王不在,朱维桢乐得清闲,还准许了他们在五皇姐那住上几日。 待到傍晚过后,夕阳西下,月光洒落。 朱维桢穿了身月白色的常服,兴致盎然,带着皇后夜游御花园。 夜晚的风倒也凉爽,只是穿着春日的单衣,身上难免沾染了些许寒意。 朱维桢和皇后少有这样悠闲舒适的时候,两人也不说话,只并肩沿着锦鲤池和花园小道漫步,任由月光洒在他们身上。 或许是气氛太好,在这春意盎然的夜晚中,皇后竟仿佛看到了陛下眼中的情意。 皇后忽然怔住,抬起头看了看皇帝,又很快低下头去。她打破了沉默,“陛下看过选秀单子了没?这一次选秀,有好多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 听见皇后的话,朱维桢微微垂眸,他牵着皇后的手,低头回应道:“二弟三弟要娶正妃、侧妃,她们多是冲着二弟三弟来的,到时候让母后多给二弟三弟挑两个。” 皇后心里颤了一下,却笑着打趣道:“陛下龙章凤姿,秀女里也有仰慕陛下之人,皇祖母也会为宫中添几位如花美眷。臣妾今日先恭贺陛下再得佳人。” 朱维桢皱了皱眉头:“宫中嫔妃阁选,皇祖母和母后心中有数,若是皇后有什么不同意见,也可以提出来。” 皇后弯了弯嘴角,“臣妾没有什么意见,能纳新秀为陛下生育子嗣,也是臣妾所求。” 朱维桢还没说话,陈新弯腰走近小声同他说道:“陛下,静美人在前边亭子里。” 皇后笑了一下,这个静美人啊,让她说什么好呢。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挑着灯笼能看清的路也不过是几步之内,静美人还大些肚子。 “这么晚了,她在这干什么?”朱维桢皱着眉,“你去同她讲,大晚上的在永和宫好好待着。” 皇后笑意更深了些,她轻声说道:“陛下,静美人最近都在永和宫待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能又让她回去呢?” 朱维桢没好气的瞥了皇后一眼,不耐烦的对陈新说道:“你去请她过来。” 静美人特意等在亭子里,就是为了见一见陛下。 “嫔妾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静美人扶着腰行礼,朱维桢连忙抬手示意陈新扶住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补的太过,静美人的肚子看起来鼓的有些大了。 朱维桢不太通医理,也不知道胎儿太大,母体又一直不适,是否算的上健康。 他眉头紧锁,问跟着静美人来的绿绣:“春日夜晚寒冷,怎么不给美人带件披风来?” 静美人红着脸,小声回话,“陛下,嫔妾不冷。” 朱维桢看着她被风吹红的脸,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转身同皇后说道:“天色已晚,我们回宫吧。”又看向陈新,吩咐他:“你去送静美人回宫,再找太医给她看看。” 第93章 湘王受伤 夜色已晚,待陈新到坤宁宫回禀,静美人并无大碍后,朱维桢也觉得累了,便与皇后一同睡去。 不知为何,忽然梦到白天,他正在乾清宫里看折子,正看的入神,突然听到父皇急切的喊他,叫他赶紧去看看皇孙,说皇孙长不大要夭折了。 朱维桢着急忙慌的跑出去,只见父皇牵着一个三五岁的小儿,往外头走去。 朱维桢心急如焚,想叫住父皇,却又瞬间失语。 突然父皇又回过头来,笑着对他说,做长兄的,记得要看顾好弟弟妹妹。 朱维桢出了一身冷汗,猛地坐起,目光呆滞了片刻。看见外头守夜的小太监,才清醒了过来。 朱维桢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父皇了,回忆起梦中情形,他心里砰砰直跳。看着身旁沉睡的皇后,朱维桢轻手轻脚下了榻,披了件外头穿的大衣裳,走出寝宫。 此时外头还漆黑一片,守夜的小太监轻声叫道:“陛下?” 朱维桢眯着眼看向他,“朕记得你是兴安的小徒弟?” 小太监金宝忙躬身应答,等着陛下吩咐。 朱维桢抬头看了看天上一轮弯月,心里想着梦中父皇的话。过了半晌,才出声说道:“等陈福病好回来,你就去永和宫做总管太监。” 他看着金宝恭谨的应下了,又同他吩咐道:“明日你去跟你师父说,让他寻几个擅长妇科儿科的女医,和你一起去永和宫看顾静美人的龙胎。” 春夜喜雨,朱维桢还没有站多久,细雨蒙蒙伴着凉风而来。 朱维桢回头看了眼坤宁宫寝宫,他现在睡意全无,还是不要回去打扰皇后了。 这样想着,朱维桢就摆驾回了乾清宫。 皇帝半夜从坤宁宫离开,皇后醒来后就有些不安。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见夏木快步而来,飞快地说道:“娘娘,湘王殿下受伤了,江都公主府的典仪进宫求医。” 方才还皱眉纠结的皇后猛地站起身来,连声道,“快,快传太医去公主府。” 她又拉着夏木问道:“湘王受伤严不严重?纪王呢?还有嘉善和荣乐几位公主有没有事?陛下和太皇太后知道了吗?” 夏木急忙回道,“公主府的典仪说湘王同都昌王家两位小世子爬树,湘王殿下没抓住从树上摔下来,额头上摔了个包,眼角也不知道碰到哪,擦伤了。陛下说先不告诉太皇太后,免的惊着她老人家。” 皇后眉头紧锁,厉声道:“那些看着湘王的侍卫呢?湘王年幼不知事,他们不知道看着劝着吗?” “娘娘别担心,陛下已经派太医去了,湘王必不会有事。”夏木扶着皇后坐在榻上,“陛下命兴安公公同太医一起去了公主府,还传旨让兴安去赏当值的侍卫二十板子。” 听着陛下都处置妥当了,皇后才安下心来。 “是该赏他们一顿板子,那么多侍卫看着,湘王从树上掉下来也没人接住了。”皇后沉声说道。 先帝幼子要出了意外,这责任谁担得起? “娘娘,都昌王妃带着侧妃进宫赔罪来了,陛下让您把她们打发回去。”坤宁宫大太监李忠信进来通禀。 陛下要瞒着太皇太后,自然不能让她们去给太后她们请安赔罪。 “叫她们到殿外等着,本宫换身衣服就来。” 第94章 湘王回宫 朱维桢怕祖母知道湘王受伤担忧惊惧,便命宫人瞒了下去。只是太皇太后曾以皇后、太后之尊掌宫几十年,宫中明面上的风吹草动,少有能逃过她老人家法眼的。 为了顾忌皇帝的一片心意,太皇太后提心吊胆的忍了一天,终于忍不住在第二日皇帝来请安时提起,“纪王湘王也该回宫了,还有寿和嘉善她们,皇帝叫她们回来吧!” 朱维桢见皇祖母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苦笑着同意了太皇太后让金姑姑带人去接皇弟皇妹回宫的要求。 其实朱维桢心中也很焦灼不安,前世湘王出宫开府之前从未在宫外受过伤。 从新年皇祖母生病,到现在湘王受伤,朱维桢已经意识到了,原来重来一遭,也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变好。 更重要的是他刚梦见父皇让他好好照顾弟弟妹妹,湘王就受伤了。 他本来就因为自己的缘故很是敬畏鬼神,现在父皇托梦似有深意,朱维桢不由得担心起了永和宫两位有孕的嫔妃。 慈宁宫女官和乾清宫御前侍卫去江都长公主府接她们,寿和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急匆匆的带湘王回了宫。 江都长公主也一同进宫了,毕竟幼弟是来参加她的赏花宴受的伤,她总得进宫来解释解释。 寿和嘉善两人惴惴不安,她们两个年长的姐姐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游玩,却没看好弟弟,让弟弟受伤了。 朱维桢看着两个妹妹,安慰了她们几句。 好不容易出宫,本来该痛痛快快玩一场的,偏五弟调皮,自己受了伤不说,还让她们担惊受怕。 朱维桢现在切身体会到,天不随人愿的意思,自然也不会苛求皇妹们面面俱全。 圣母皇太后看着湘王,包着额头眼角,只露出鼻子嘴巴的模样,突然笑道:“湘王如今只看下半边脸,和皇帝像的很。” 太皇太后原本有些担心痛心,听着圣母皇太后的话,搂着湘王仔细打量了一番,也放开心神,笑道:“的确像的很,乍一看哀家好似看到了皇帝小时候。” 朱维桢听了这话却不以为然:“皇祖母,朕小时候可稳重乖巧的很,五弟性子如此淘气,等他好了,看朕怎么收拾他!” 太皇太后笑了一下:“他都伤着了,你还要跟他计较?” 湘王好不容易享受了两天姐姐们都围着他打转,时时刻刻关心他哄着他的日子,现在却听见皇兄说等他好了后,还要收拾他。 湘王不满的嗷嗷叫道:“皇祖母,孙儿疼,孙儿心疼,皇兄怎么不心疼弟弟?” 皇兄每次说收拾他就让他写大字、加功课,叫湘王说,这还不如打他一顿呢。至少,挨揍了他还可以被祖母皇姐们哄着让着。 太皇太后见湘王还有劲嚷嚷,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只一脸严肃的讲道:“就该让你皇兄好好收拾一下你,就你一天调皮捣蛋,让人为你挂心。” 听见皇祖母说他,湘王急忙反驳:“二哥也需要皇祖母操心,二哥昨日又怜香惜玉呢!” 湘王出卖兄长毫无压力,朱维桢还来不及堵上他的嘴,就听见他继续说道:“我爬树也是为了看二哥,二哥心疼颜家姑娘呢,还用手帕给人家擦眼泪,孙儿都是为了看住二哥。” 湘王深深的叹了口气,抬头深沉的向上望着,眨眨眼说道:“皇祖母,你说二哥左一个知己,右一个需要安慰的美人儿,以后二嫂可怎么办呢?” 太皇太后却有不同看法,她拉着湘王的手,“你二哥日日读书,连聚会都只参加公主府和王府的,他一个男客,那些姑娘家不往他面前凑,他怎么能知道她们?” 郑王昨日在公主府同颜家姑娘说了会话,江都长公主是知道的。 眼见幼弟胡说,皇祖母误解,江都公主连忙解释道:“皇祖母,二弟同颜家姑娘在外头说了一会话,不光五弟看着呢,儿臣也让人看着呢。” “二弟只是宽慰了那姑娘几句,没有失礼之处。他见颜家小姑娘哭的伤心,才给了张帕子,那帕子也被那姑娘送还给我了,她们没有私底下再接触过。” 江都长公主叹息道,“颜家小姑娘也是真的可怜,前些日子,她们家提前出门去郊外温泉庄子上踏青,几个女孩子也被长辈带着去了。” “ 颜大姑娘和二姑娘,一起泡了温泉,本该有奴仆婆子守着,谁知道,竟被一小子闯进去,看了两个姑娘的身子。 ” 太皇太后不知道竟还有这样的故事,一屋子人都支着耳朵,嘉善长公主有两分嫉恶如仇的性子,她声色俱厉道:“那些奴仆婆子都是干什么吃的?庄子那么大,怎么就那么巧闯进了姑娘们那处?” 江都长公主拉着气鼓鼓的嘉善公主,继续讲道:“颜家长辈命人按住了那不长眼的小子,又严惩了那些婆子,偏那小子是京郊富户家的二少爷,他家有一老奴,在外头宣扬,说颜家姑娘被他家主子看光了身子。” 嘉瑞公主很快抓住了重点,“他主子都被按住了,他一老仆在外头,怎么知道他主子看了别人家的姑娘,难不成一开始就是有所预谋的?” 江都长公主点了点头,“因为那老奴说的含糊,让人分不清是哪个姑娘,一时叫那几个在庄子上的姑娘都被说了闲话。前两日,还有人问颜家,把那小子扣下是不是要招女婿。” “庄子上人多口杂,风言风语传到颜大姑娘那去,颜家大姑娘当夜就要寻死,还是被贴身丫鬟发现了,才救了下来。” 江都长公主唏嘘道:“我以前见过颜家大姑娘,那容貌品格,做个王妃侧妃也使得。可惜现在被绞了头发,做了姑子。” “那颜家二姑娘呢?她不是和她姐姐一起的?”嘉瑞公主问道。 “那二姑娘定了婚事,只等选完了秀,便要成婚。她夫家递了话,说知道是有人算计,并不介意。” 江都公主同嘉瑞公主解释完,接着说道:“颜家小姑娘哭,是因为有些不安好心的人,在外头同颜家小姑娘说,她大姐姐做姑子青灯古佛一辈子,不如嫁了那小子。” 朱维桢并不赞同这样的话,他说:“那姑娘还是与青灯古佛相伴的好,颜家做官也有些势力,给庙里捐足了钱,庙里的姑子自然不敢怠慢颜家小姐,” “要是他家怜惜自家小姐金尊玉贵的养大,没吃过这样的苦,” “找几个贫苦卖儿卖女的人家,给足了银钱,把她们的女儿送去同颜家小姐一起做姑子,让她们照顾帮衬着颜家小姐。” “日后她们有了凡心,让她们还俗,再重新找两个同她们身份相似的送去就好了。” 朱维桢觉得自己说的有理有据,吴太后却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为什么要为了那不想干的人毁了自己一生?颜家又不是京城本地的,叫大姑娘回老家,凭着家族势力,寻个有为青年也不是问题。” 太皇太后听了也有些唏嘘,颜家大姑娘和二姑娘实属无妄之灾,偏这件事里最受伤害的就是她俩。 她突然提起牛郎织女的故事,沉脸皱眉同几位还没成婚的小辈说道:“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喜欢一个偷衣裳的登徒子?” 偷仙女的衣裳,只为了让她嫁给自己,这种实属可恨! 朱维桢听着都江公主讲颜家情况,越听越觉得耳熟,他突然心临福至,江都公主口中的颜家,该不是要和高嬷嬷结亲的那家吧? 第95章 湘王受伤后续 朱维桢并未疑惑多久,高嬷嬷就进宫给他解惑了。 寿康宫里,圣母皇太后和皇帝坐在上头,高嬷嬷半坐在矮凳上,抹着眼泪,替颜家说话:“国子监司业大人,最是为人方正,他家几个女儿,也养了一副好性情。” “奴婢看他家排行第二的那位姑娘,行事有礼,又落落大方,便想着把她娶回家做媳妇。奴婢也能过上含饴弄孙,儿子儿媳孝敬的日子。” “可谁知道,只是去庄子上玩了一回,就发生这样的事来。” “之前颜夫人还特意邀请奴婢,一起去踏青赏玩,奴婢想着,她们小女儿家在娘家与姐妹一起玩耍的日子不多。我这个做婆婆的,哪能去打扰……” “颜大人一家子去时,岳林还去送了,他说那庄子虽不大,可住的宅子也是两进的。屋里屋外那么远,丫鬟婆子一堆,要不是有人故意算计,一个普通富户家小子,怎么就轻易闯进去了?” 高嬷嬷口中的岳林正是她家那小子,只比朱维桢大了三个月。因为高嬷嬷照顾朱维桢用心,圣母皇太后特地让她儿子去吴家家学读书。 如今二十多岁才打算娶亲,就是为了考出个功名来,好娶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颜家姑娘父亲虽然只是六品,却是南阳伯府的旁支,又靠自己一路科举做了国子监司业。 以高嬷嬷的身份,与这样的人家做亲家,说出去也很体面。 圣母皇太后本来就同情颜家两个姑娘,此时又得知,她们家与高嬷嬷还有这样的缘分,她眉头微皱,厉声道:“合该把那些不顶事的婆子丫鬟拿住了,一个一个的审,好好的问问,她们怎么在那个时候,个个都瞎了聋了,竟是一个大活人都看不见!” “朕记得颜家这两个闺秀,都是报了名的待选秀女?”朱维桢面无表情的问道。 待选秀女,宫里还没刷下去,没有撂牌子让她们自行婚嫁,那前程如何都得宫里做主。 高嬷嬷今日进宫,也是因为这个。她连忙应道:“陛下,她们姐妹俩都是报了名的待选秀女。” 听到她们是待选秀女,圣母皇太后一下子黑了脸,选秀虽会给宗室赐婚,可最重要的是要给皇帝填充后宫。 朱维桢倒是面不改色,甚至心无波澜,他没那么好的记性,不记得前世二三十年前,和自己关系不大的人是什么结局。 因此只是平静的说道:“既然是待选秀女出了事故,那就该礼部户部去核查。” 听到皇帝的话,高嬷嬷忙从矮凳上起来,跪地向上首的皇太后和皇帝求情:“太后娘娘,陛下,老奴为了自个那不争气的儿子,求陛下,事关女儿家的声誉,别叫大人们闹大了。” 颜家不是不想查清楚,可事已至此,要是礼部户部把这事留了档,受伤害的只有他家姑娘。背后之人无所顾忌的算计,不也是因为清楚,事关女儿闺誉,颜家必会投鼠忌器。 秀女进宫选秀,不止是她们自己的未来,还关乎家族的前程,圣母皇太后也曾见识过秀女之间的争锋。 先前在慈宁宫里,江都长公主可称赞了,说颜家大姑娘的容貌品格,做个王妃侧妃也使得。 说不定正是颜家亲近之人算计的,毕竟旁人只看到颜大人官职六品,只有亲近之人才会知道,皇帝的奶嬷嬷看中了她家二姑娘。有了这层宫里的关系,很难不让人忌讳她们家大姑娘。 圣母皇太后含糊道:“到底要查清楚,不然若真有幕后之人,岂不是让他算计得逞。 ”说罢,她又看向皇帝。 朱维桢看着高嬷嬷一脸忧虑,到底念在她照顾自己许久,他伸手召过陈新,“你私底下去同礼部户部的人说,叫他们查的时候低调一下,不要张扬。”然后又对圣母皇太后说道:“母后,颜家两个女儿倒是可怜,等户部把她们的名字从选秀名单上消了,您老人家赏她们点东西,也让她们以后好过些。” 见陛下思虑周全,高嬷嬷起身又拜了拜,被寿康宫女官木槿扶起,她还唏嘘道:“颜大人为人正直,颜夫人也一向与人为善,奴婢实在想不通,是何人心思这么歹毒,竟算计两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 此时,慈宁宫也有人拜访。 金姑姑先去看了头挨着头睡着的纪王湘王,才回到太皇太后身边,俯身低语道:“娘娘,都昌王妃又进宫了。” 昨日都昌王妃没见着太皇太后,就被皇后打发出了宫,心里很是不安。 今日听见宫里把湘王从江都公主府接走了,她又赶紧带着侧妃进宫来,给太皇太后赔礼。 太皇太后漫不经心的抬眼说道:“叫她进来吧。” 都昌王妃带着侧妃刚进殿,见着太皇太后,就俯身跪地,“娘娘,都是我家两个孩子不懂事,小小年纪,竟然跑去爬树。也不机灵,没看顾好湘王殿下,叫湘王受伤,臣妇来给娘娘请罪。” 太皇太后看着下首跪着的都昌王妃和侧妃,问道:“那两个孩子呢?” 都昌王妃诚惶诚恐回道:“娘娘,他们昨日回去,王爷就请了家法,狠狠地抽了他们一顿,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待他们能起身了,臣妇就带他们来给湘王殿下赔罪。” 太皇太后是不高兴的,任谁小孙子出去一趟,却带着伤回家,都高兴不起来。 只是都昌王妃态度诚恳,况且湘王护卫十几个,都没护住他,都昌王家小世子同湘王差不多大,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就很不错了。 如今两个小世子还挨了顿打,不管都昌王是不是在作秀给宫里瞧,至少面上态度是好的。 太皇太后缓和安慰道“小孩子调皮,磕磕绊绊都是有的。只是湘王年纪小,我疼他,所以养的娇些。” 太皇太后指着下首的椅子,对都昌王妃说道:“你先起来吧,坐那说话。”等都昌王妃坐下,她又假意埋怨道:“王爷打孩子,你怎么不拦住了?回去好好和两孩子说话,别吓着他们。日后湘王好了,再出宫找他们玩。” 太皇太后心里清楚,湘王也不能一直住在宫里,以后长大了出宫开府,还要和宗室里的兄弟来往。 都昌王妃见太皇太后大事化小,感激涕零,赫然道:“娘娘,湘王殿下怎么样了?臣妇昨日来请安,回去没的到消息,这心里也火烧火燎的惦记了一夜,只希望湘王无事。”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都昌王侧妃,随口回道:“有太医看着,湘王还好。” 都昌王妃眼含笑意,“湘王殿下没事就好,臣妇带了好些补身体的药材,娘娘让太医来看看,是否能用的上?这也是臣妇对湘王的心意。” “好,你有心了,哀家替湘王收下了。”说完,太皇太后摆出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摆摆手接着说道:“哀家年纪大了,说一会话就没精神,让金姑姑带你们去坤宁宫同皇后说会话吧。” 第96章 都昌王侧妃 都昌王妃拜别了太皇太后,被金姑姑带到坤宁宫拜见皇后。 皇后与都昌王妃并不熟悉,也没有子女经可谈,只一味的让夏荷给都昌王妃添茶上点心。 都昌王妃喝了两盏茶水,又吃了一肚子的桃花酥、枣花酥、芸豆卷、绿豆糕。 实在吃不下了,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对皇后说明来意:“陛下旨意,成安伯辜负圣恩,罪该万死,只是府中侧妃心里惶恐,她到底为府里添了一儿两女。” “臣妇只可怜两位县主和辅国公,求娘娘让侧妃去见见仪妃,安她的心,也叫她日后感念皇后娘娘恩德,在府中好好过日子。” 都昌王侧妃是仪妃的姑母,因为她生了两个县主和一个镇国将军,所以保全了自身。 当然,最重要的是,皇帝没有把成安伯家女眷没入奴籍,也没有充入官妓。 这让成安伯府出来的姑奶奶都保全了体面,夫家也不至于因为耻于家里夫人有奴籍或者是妓子姐妹,而对家里夫人做什么。 没了成安伯府,这些女眷和没被治罪的沈家旁支能倚仗的就只有宫中仪妃。 按捺了两个月,可算让她们寻着机会,进宫来探望仪妃。 皇后了然的笑了笑:“到底是血脉亲人,让夏荷带侧妃去见见仪妃,想来仪妃也是思念家人。” 得了皇后允许,都昌王侧妃被带到景阳宫探望仪妃。 仪妃从除夕宫宴后第一次见娘家人,自然是泪水涟涟。 都昌王侧妃同样感慨万千,她拿着手帕给仪妃擦拭泪水,同仪妃说道:“王妃求得情,皇后娘娘恩德,让我来看看你。看见你还好,我就放心了。” 仪妃止了泪,强撑起笑意,口中应道:“都是皇后娘娘照拂。” 春秀机灵的为侧妃添了茶水,又退出去守在殿门口。 都昌王侧妃借着喝水的功夫扫了眼四周,桌上榻上的紫檀木嵌玉如意、软罗烟帐子…无一不昭示着仪妃在内宫并没有失宠失势。 都昌王侧妃笑意更深了些,成安伯府获罪,对于她们这些成安伯府出身的出嫁女来说,影响太深了,就算她有两女一子傍身,可也不得不在都昌王府低调做人。 现在看着仪妃在宫内的情形甚好,她也能安心了。 “今年选秀有不少勋贵出身的秀女,虽说有的是冲着郑王曹王去的,可是也有不少人家盯着陛下的后宫呢。”都昌王侧妃给仪妃使了个眼色,凑近她,低声说道:“除了承恩侯家和丹阳大长公主家姑娘有意入宫,还有太傅家,太傅家有两个孙辈的姑娘,容貌教养好极了,听说有意宫里和王府。” “太傅为人倒是清正,可是到底年龄大了,也得为儿孙打算。”仪妃眉眼低垂,把玩着压襟络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都昌王侧妃一直仔细盯着仪妃神情,她皱眉道:“文臣那也就算了,关键是勋贵这边。” “清流大多要脸,多不愿被人说只凭着女人的裙带关系。倒是勋贵这边,有卫国公府的二姑娘,永毅侯家姑娘,还有几家子,破落户一般,恨不得把家里姑娘都塞进来过一遍,看看那个运气好进了宫里王府里。” 皇帝无子,勋贵里有实权的人家的贵女,为了那点想头,都想来碰碰运气。别说还有些躺着祖宗荫封吃俸禄,一日过得不如一日的人家!一个妃位,再养个皇子公主,都能叫他们延续满门荣耀。 都昌王侧妃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仪妃给点反应,可是仪妃只随意敷衍道:“选秀最后还是太皇太后、皇太后和陛下做主。若是陛下看上了她们,也是她们的福气。” 都昌王侧妃有些恨铁不成钢,她不甚满意的看着仪妃,“宫中只有你一人居于妃位,日后有哪些闺秀入宫,你也该上心些。” “难不成,你要等别人踩着你,成为贵妃?” 仪妃心里也清楚,自己在宫里孤立无援,都昌王侧妃是她亲姑母,嫁与王府,又有子女,算是她在宗室里的支援。 她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姑母,叹气说道:“姑母的意思我知道,只是现在,宫里没有我说话的地方。陛下选秀,皇后都做不得主,更何况我呢?” 都昌王侧妃叹了口气,对于那些出身好的闺秀们进宫,她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 只是,成安伯府落败,许多亲旧都生出了别的心思,只是看着宫中仪妃尚在,还有个顾忌。所以打听到有许多闺秀贵女,意在陛下后宫,她就有些急了。 她拉着仪妃的手,认真说道:“是我着急了,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你,只要你好好的待在景阳宫里,我们心里才有底。”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白玉印章,递给仪妃,“宫里生活不易,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递话出来,但凡我们能为娘娘做的,必定尽心尽力。” 仪妃双手接过印章,认认真真的应了,又好生谢过姑母。 外命妇进宫,时间都是有数的,都昌王侧妃临走,又拉着仪妃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娘娘,这景阳宫想要热闹,还是得有个孩子,娘娘若是不便……等秀女进宫,娘娘在里头挑挑,若是有中意的,我们也好想法子。” 她凑到仪妃耳边,小声说道:“我倒也罢,倒是你四姑母家,和你三妹妹家,他们夫家都有姑娘待选,她们话也说的好听,说进来跟娘娘互相照应。” 都昌王侧妃拍了拍仪妃的手,轻声说道:“话我是替她们带到了,只是娘娘要仔细考虑清楚,最重要的该是娘娘自个。” 都昌王侧妃心里有数,现在那些人没有落井下石,都是因为仪妃还在,还有利用价值。可要是他们自家的姑娘进宫得宠了,那就不一定了。 第97章 选秀至 五月初十,柳外轻雷池上雨。 乾清宫外头乌云罩顶,雨声雷声不绝,朱维桢看着蓟州呈上的折子,沉凝不语。 蓟州大雨连绵不绝,若是再下上十天半个月,纵使去年夏季便开始修渠筑堤,也难挡天灾。 工部户部尚书冒雨进宫,只求陛下下旨提前预备出赈灾所用的粮款,还有为防灾后疫病蔓延的太医。 朱维桢眉头紧皱,同意了他们的提议。 前朝事多,后宫也不平静,李太医来报,永和宫静美人要在这两日生产!金宝寻来的女医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永和宫,守着静美人和赵宝林。 与此同时,皇帝登基第一次选秀也到了殿选的时候了。 三月初各地秀女进京,在内务府经过了初选复选,留下来容貌俱佳的秀女一百五十人。 整个四月,这一百五十人都在储秀宫和静安宫里学规矩。 到了现在,只剩下了一百三十七人。 因为连绵的大雨,和蓟州的汛情,还有静美人生产,朱维桢把殿选时间定为五月十五。 这意味着,秀女们还要在宫中待上半个月。 坤宁宫,皇后今日召见了两位秀女。 一位是青州知州之女柳唤云,一位是同安伯之女王秀锦,她们两都是圣母皇太后看好,预备要选入宫中的秀女。 皇后看过她们的画像,柳唤云温柔可亲,王秀锦娇弱柔美。 此时真人站在面前,皇后竟愣了半晌才笑道:“这画像与真人还是有些差距的。” 柳唤云倒是面色温柔,笑起来喜气盈盈,与画像的差距,不过是本人更生动些。 可王秀锦就不一样了,任谁也没想到表面娇娇弱弱的美人,相貌也是惹人怜爱的那一款,竟有一副直爽的脾气,八九分的柔弱的样貌竟因为这三分爽利的气质叫整个人都显得不一样了。 皇后仔细回忆了端嫔静美人受宠时的样貌神态,不禁失笑。圣母皇太后选的两位妙人,美则美矣,性子也好,可是唯有一点,好像不是陛下喜欢的类型啊! 虽是这样想,但皇后也不预备说给陛下听,只叫夏木备上厚厚的赏赐,送两位秀女回去。 皇后忍着笑意,拿上秀女名录,去了乾清宫。 朱维桢刚用完晚膳,见着皇后进门行礼就连忙叫起,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略微疑惑地看着皇后,“皇后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陛下,再过几天就要殿选了,太后让臣妾问您要不要去?”皇后笑意晏晏的问道。 “朕就不过去了,皇后和太后一起选吧。” 见朱维桢真的对新入宫的秀女不感兴趣,皇后想着圣母皇太后和陛下的喜好似有不同,有心再劝。“陛下,您先看看参加殿选的秀女名单,这一届秀女的容貌、才情都不错。母后的意思,让您多挑选几人。” 虽然宫中有两个孕妇,可是太后哪会嫌孙儿多。 朱维桢随意扫了下名单,基本上都是家世不错的秀女,只有寥寥无几普通出身的秀女。“拿一份名单给郑王太妃、曹王太妃她们看看,让她们先给二弟三弟挑几个。” 郑王王妃到现在都没定下,上一世郑王的王妃是朱维桢的表妹,圣母皇太后的亲侄女。 可她们婚后生活并不愉快,表妹总是进宫哭诉,圣母皇太后少不得为她出头,训斥郑王几句。 一面是自己的亲弟弟,一面是圣母皇太后亲侄女,朱维桢左右为难,懒得听他们打官司,每次他们进宫,就把他们打发到太后那去。 直到有一次,他表妹和郑王发生争执,推搡了郑王,郑王自己也没站稳,一下子摔倒撞到她们吵架时摔碎的瓷器碎片上。 瓷器碎片扎破了郑王后脑勺,郑王太妃再也忍不了表妹,穿着品级大妆,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去太庙哭先帝,闹得很是难看。 这辈子朱维桢干脆没让吴家表妹报名选秀,免得她再和郑王接触。 没了圣母皇太后娘家掺和,太皇太后看中了刑部尚书的嫡孙女。朱维桢琢磨着以刑部尚书的年龄,没几年就要致仕了。 还是要给郑王配个出身好的侧妃才是,太皇太后原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四月中旬,还在宫中学规矩的刑部尚书嫡孙女竟然病了,太皇太后特旨,让她在宫中养病,不必迁出宫去。 可到了五月初,太皇太后看好的这位病都没好,还愈发的严重了。太皇太后不敢叫刑部尚书的嫡孙女真的死在宫里头,连忙让她带着太医,挪回家养病。 这下,郑王正妃又没了着落。 第98章 静美人生产 皇后看皇帝敷衍,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出声。 朱维桢见她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样,微微挑了下眉梢:“皇后怎么了?有事直说无妨。” 皇后皱着眉头,说道:“陛下,今日臣妾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她老人家的意思是,承恩侯家的那两个秀女,选一个合眼缘的,给她个嫔位,叫她能立足于宫中。” 皇后也是无奈,明明太皇太后可以自己跟皇帝讲的事,偏偏叫她来带话。 朱维桢看着皇后,若有所思道:“要是初封就封嫔位,日后再晋位就是妃位。皇后做主选个性子好,相处起来舒心的吧。” 皇后自然见过承恩侯家秀女,只是两人都表现和气大方,又恭顺有礼。一时半会,她也不清楚,哪一个相处起来舒心。她斟酌片刻,小心回话,“太皇太后的侄孙女,自然都是好的。只是其中一位是庶女,若是日后要在宫中居于高位,还是选嫡出的那位吧。” 虽然时人有结亲联姻主看父家地位权势教养,可要是嫡女和庶女放一起,一样的品行教养,大多数人家还是会选择嫡出的那位。 朱维桢点头同意,“皇后去同祖母讲吧,让祖母自己定封号。” 说完了正事,皇后便要告退了,“皇上,臣妾就不打扰您了。” 朱维桢却拉着皇后手,问道“定国公家的秀女,皇后见过没有?” 定国公府出身的成王太妃,曾挑衅太皇太后,先帝在位二十几年,他家秀女从未入选过。 陛下不仅赏了成王家的姑娘世子爵位,竟还有纳定国公女的想法。皇后按捺住心中的异样,好生说道:“陛下,臣妾还未单独召见过她。臣妾担心,太皇太后不喜。” 朱维桢抖了抖手上的折子,笑道“朕要用定国公世子,皇祖母能理解。若是皇后觉得好,就让她先进宫当个贵人,要是皇后不喜欢,那就给她指个远枝宗室。” “朕只是想给她个前程,安抚一下定国公府罢了。” 皇帝话音刚落,兴安便闯了进来,朱维桢还未出声训斥,他便跪地道:“陛下,永和宫静美人发动了。” 朱维桢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兴安面前,问他道:“静美人身体可好?太医可到了永和宫?”朱维桢看向一脸焦急的皇后,又退了几步,走到皇后跟前,温声说道:“皇后先去永和宫看看吧,让仪妃、端嫔一起去搭把手。朕最近事务比较忙,等过会再去。” 静美人这两个月被医女照顾着,身体比之前好多了。 可是一想到静美人和龙胎,朱维桢下意识就想起上巳节做的梦,三四岁的孩子,被父皇牵着手带走了。 他对这个梦心有戚戚,忍不住去想,这个梦是不是预示着即使皇长子平安生下来,也会在三四岁时夭折。 这样想着,他就忍不住想逃避,不太想去永和宫。 皇帝把静美人母子交给她,皇后也不含糊,匆匆行礼告退,乘着凤辇赶往永和宫,还不忘让夏木去找仪妃和端嫔来。 凤辇路过储秀宫时,皇后眼神一闪,招来夏荷,让她回坤宁宫挑选两份赏赐,分别赏给承恩侯三弟家的嫡女和定国公之女! 第99章 静美人生产二 皇后凤辇赶到永和宫的时候,端嫔云嫔已经在了。 永和宫宫务有金宝主持,静美人的后殿也有照顾湘王的金嬷嬷看顾,除了静美人的宫人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有些慌乱外,其他都显得井井有条。 皇后坐在后殿外间,听见医女说静美人离生产还要一会,便遣人先去看看赵宝林。 云嫔笑着说:“娘娘容禀,嫔妾刚从赵宝林那来,她身子还好。”云嫔眉头微皱,语气有些不满:“只是她小心,想来后殿守着,嫔妾怕她被后殿的动静吓到,让她等皇后娘娘来了再听吩咐。” 皇后微微一笑,“云嫔倒是仔细,赵宝林有着身孕,让她好好歇着吧。” 云嫔对赵宝林关注太过,有时候皇后都在怀疑,她是不是想要赵宝林的皇嗣。 赵宝林出身乐籍,位份又低,按太后的意思,头一个皇嗣是不可能叫她自己教养的。 皇后心里有些复杂,其实她也曾想过,要是一直没有身孕,就抱养赵宝林肚子里那个。 只不过赵宝林出身太低,安城侯夫人不是很乐意皇后有这样的想法。 安城侯一家虽然着急,却也觉得皇后还年轻,没必要把精力分给其他人生的孩子身上。 京城入了夜,初夏的风还是有些凉的。 永和宫灯火通明,皇后、仪妃还有端嫔云嫔都守在后殿外头。只是没过一会儿,永安宫的宫人就焦急寻来,说荣安公主哭闹不止,求云嫔回去看看。 云嫔同永安宫的宫人都一脸焦急,皇后本也没想让她守在这,摆摆手,道:“云嫔回去照顾公主吧,这么晚了,让公主赶紧睡下才好。”说完她又看向端嫔,“端嫔也回去照顾荣乐公主吧。” 端嫔云嫔行礼告退,只剩皇后和仪妃分坐左右,仪妃口中苦涩,心中更苦涩,连喝了好几盏茶。看着皇后端着茶盏,不紧不慢的划着盖子,仪妃笑道:“天色晚了,静美人还要熬一会呢,要不娘娘先歇一会?” 皇后抬眼看向仪妃,“本宫不累,仪妃要是累了,就在侧殿先歇会吧。” 仪妃讪笑道:“臣妾也不累,只是关心娘娘。” 皇后扫了一眼殿内众人,见殿内宫人多把精力放在内室静美人身上,突然跟仪妃说道:“本宫近几日召见了几个秀女,看着都是端庄仔细,容貌秀美的美人儿。仪妃可有看着好的?” 仪妃有些意外,不知道皇后是什么意思,小心回答:“娘娘觉得好,那就一定是好的。” 皇后看着仪妃现在一身小心谨慎,笑了一声,也不同她绕弯子,直接说道:“仪妃还是自己去储秀宫静安宫看看吧,景阳宫也该添两个新人了,仪妃自己去瞧两个相处的来的,日后也好看管。” 仪妃虽估摸着有这一遭,但皇后直接挑破,心里还是有种倒吸了口凉气的感觉,春秀也低着头,有心劝仪妃应下自己去挑。 景阳宫现在的情况,挑两个身份低又听话的,以后日子也安静些。要是由着别人送来两个心高气傲的,那日后仪妃就有的头疼了。 仪妃强撑着笑意,应道:“臣妾这几日就看看,到时候还望皇后娘娘成全。” 皇后见仪妃应下,才满意解释道:“你是宫中唯一的妃位,景阳宫不可能不添人,你自己去挑两个顺意的,说不定也是景阳宫的助力。” 仪妃看着静美人所在的内室,口中应下,“臣妾知道娘娘好意。” 皇后也不在意仪妃怎么想,只慢悠悠的叹气道:“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 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生下皇帝的子嗣,眼睁睁看着后宫再进年轻美貌的女子,这样的日子还多着呢。 若是被一时恩宠,一时厌弃,冲昏了头脑,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第100章 静美人生产三 皇后和仪妃在永和宫熬着,朱维桢在乾清宫也不平静,他有预感,静美人所生皇嗣,是他今生的长子。 可是曾经的旧梦就像笼罩他心头的乌云,无法消散。 朱维桢有心去太庙求告,让他的长子平安。 可是又怕静美人真的生下皇子来,朝臣和后宫会因为他的举动,生出波折来。 作为皇帝,他不该有这些犹豫顾虑的,可他并非真的心想事成的仙人,只是个努力达成自己所愿的凡间皇帝。 皇帝心底不安,实在想找人说说话。 兴安看着陛下一副急躁的模样,默默的把静美人的名字在心底念叨了两遍,凑上前去:“陛下,让奴才去永和宫看看吧。奴才替陛下去看看,看看皇子。” 朱维桢一愣,像是被兴安提醒了,他笑道:“你先永和宫看看,朕去寿康宫请圣母皇太后。静美人所生皇嗣,要是皇子,朕这一支也算有后了。” 朱维桢大步向寿康宫走去,却寿康宫皱眉不止。 寿康宫里,圣母皇太后自然也是睡不着的,她虽不喜欢静美人,可她喜欢皇帝的儿子啊。 皇帝有儿子,皇位才有传承。 历史上皇帝无子,兄弟即位,兄弟儿子即位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即使过继旁支,他们登上皇位后,翻脸称自己亲父为父皇的皇帝也不是没有。 圣母皇太后见皇帝匆匆而来,心里惊骇,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听见皇帝只是想同她一起去永和宫见证皇长子出生,才放下心来。 圣母皇太后拿起桌上放了许久的的茶壶,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喝完,苦涩的茶水进入口中,脑中清明了几分。她皱了皱眉头,问皇帝道:“静美人要是生下皇子,你打算给谁养?” 朱维桢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虽有心压一压静美人的位份,却没想过在她生下皇子后不给她封嫔,既然是嫔位自然可以自己养育儿女。 他沉声道:“母后,皇长子的生母,越级封为一宫主位也说的过去,静美人出身虽不高,却也是良家女,也有资格养育皇子。” 圣母皇太后也就是随口一问,问问皇长子的前程,静美人虽是良家女,可她娘家还不及云嫔家,端嫔娘家都曾被恩封过呢。 见皇帝无意给皇长子换个母家,圣母皇太后便放下了这茬,同他提起另一件事,“刑部尚书家的孙女做不成郑王正妃了!” 朱维桢有些迟疑,“母后,宫外还没传来消息,刑部尚书家还没传来变故,皇祖母很喜欢那位闺秀做孙媳妇,让再等一等。” 圣母皇太后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刑部尚书家和他家秀女都好着呢,你得去问问你的好表妹,为什么在家里闹绝食,非郑王不嫁?” 圣母皇太后眼中一片阴翳,要不是自己觉得刑部尚书家秀女病的蹊跷,以为是郑王太妃起来别的心思,暗中查看了一番,怎么也没想到问题出在了自己这里。 想起吴家竟然连自己都不告知一声,便在内宫找人替他们做事,圣母皇太后心里很不舒服。 朱维桢嘴角一抽,他都不让表妹选秀了,怎么还出了这样的事。 朱维桢看着圣母皇太后神情不悦,斟酌片刻,试探道:“胡家表妹与二弟见过?胡家表妹是庶出吧?她做正妃有些不合适,这是皇祖母的意思?” 圣母皇太后还以为皇帝在故意糊弄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关人家胡家姑娘什么事?我说的是寄芙。她在家里闹着要嫁给郑王。” “寄芙?她什么时候与郑王见过?她才多大?难道要郑王等她两年再大婚?”朱维桢心中无奈,却只装作不解的样子。 吴太后看皇帝说不上赞成的态度,心里又有些说不上来的不高兴,“反应那么大做什么?寄芙幼时也是来过宫里的,说不着在哪见着郑王一面,有了些小女儿家的心思,现在听见郑王选妃,心里就有了意见。” 朱维桢心说可惜她的小女儿心思用不着多久就要破灭了,二弟喜好读书,讲究红袖添香,就算把她娶回家供着也不妨碍养些美人。 无论是他还是圣母皇太后都不能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斥责一个没犯错的亲王,更何况这个亲王还是朱维桢的亲弟弟。 想起上辈子这场婚事,闹到最后,谁也没落着好。 朱维桢抚了一下袖口的龙纹,轻声说道:“郑王和曹王经常一起读书上课,寄芙即使不小心见着郑王,那也该看到比郑王更俊俏的曹王,她怎么不对曹王有些小女儿家的心思呢?” 怪不得刑部尚书的孙女身体健康,却在宫中生病,太医看了半个月都不见好!太皇太后盯着的选秀,吴家也敢动手脚! 甚至,连皇帝都欺瞒! 朱维桢心中恼怒,面上却越发的平静。 倒是吴太后听着皇帝这话说的不像样,伸手推了他一把,不满道:“郑王怎么了?郑王也温润如玉、君子有方,怎么不能让别人起些小姑娘家的心思?你怎么还和嘉善学?看人只看脸了?” 朱维桢不露声色,只笑道:“母后明鉴,朕倒不是只看脸的人,只是觉得寄芙表妹应该只看脸才是,话说回来,寄芙表妹怎么突然如此有内涵了?”要是她真的有些内涵,也不至于让人觉得是皇帝为了掌控异母弟弟做的赐婚。 圣母皇太后抽了抽嘴角,即使这话是真的,皇帝也不该说出来啊,吴家的姑娘还要不要面子了,她责怪道:“你怎么说你表妹呢?” 朱维桢生气吴家胆大包天,敢叫刑部尚书这样的重臣家的姑娘在宫中久病不愈,只轻笑一声,问道:“吴家,是有了什么心思?” 圣母皇太后后知后觉的察觉出,皇帝对此事的不满。想到还在病中的刑部尚书孙女,忍不住叹了口气,吴家,办的这叫什么事? 话虽如此,可吴家到底是她的娘家,吴太后好生劝解道:“他们是你的亲外公亲舅舅家,能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被寄芙闹的不忍心,想成全寄芙的心意罢了。” 朱维桢也不想为这个和亲娘有分歧,事关圣母皇太后的娘家,还是说清楚的比较好,他冷静问道:“他们不会还和母后讲,让寄芙帮咱们母子看着郑王吧?还是说如果出个什么事,郑王那边有寄芙在,母后也有些底气。” 出个什么事?能出什么事来,一个郑王妃才能叫圣母皇太后有底气? 吴太后听了皇帝的话,气急道:“皇帝胡说八道什么呢?要是他们敢这样讲,哀家撕了他们的嘴,”圣母皇太后的底气来自哪?没有诸皇子嫡母之名,底气只能来自做皇帝的亲儿子身上! “母后别急,朕只是说说而已。”见吴太后生气朱维桢倒不急不缓起来。 自己所说其实就是上一世吴家最后的说法。 上一世这个时候,云嫔没生下荣安公主,静美人没有怀孕,赵宝林还在司乐坊,朱维桢的长子还要在一年后,才能投生到端嫔肚子里。 皇帝许久无子,后宫甚至没有生育,这样的阴影之下,吴太后和皇帝不得不默认这样的说法。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静美人正在给他们生下皇长子呢! 吴太后瞪了皇帝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说说也不行,这种话想都不能想。”说完也不看皇帝,只转身跟守在门口的陈新和木槿吩咐道:“赶紧准备轿辇,哀家与皇帝一起去永和宫,去看看咱们的静嫔和皇长子!” 圣母皇太后不再提起郑王婚事,朱维桢也当没听过,只是笑眯眯的跟在母后身侧,所有所思道:“天气都这么暖和了,未来郑王妃的病也该好了。” 圣母皇太后心中漠然,又怕真叫皇帝不满吴家,等木槿带着凤辇回来,对她吩咐道:“明日,你去找两个靠谱的太医,以太皇太后的名义送到刑部尚书家里,叫他们把病治好了再回来!” 今年夏季多雨,空气沉闷,夜风吹来时,又让人觉得寒冷。 在这样不算好的天气里,圣母皇太后和皇帝的轿辇刚停到永和宫门口,就听见远处吵吵嚷嚷。 他们着急的赶到后殿,只见众人皆喜气洋洋的跪下,皇后口中贺喜道:“臣妾恭喜太后,陛下,静美人生了一位皇子!” 第101章 请安时 五月十一日,天气晴朗。 静美人生下皇长子的消息和静美人晋静嫔,一夜之间在内宫传开。 赵宝林心中苦涩,同住一宫,之前静嫔无事也要在她面前显出几分威风来,现在她成了永和宫主位,只怕自己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她这样想着,坤宁宫请安时,面上也带了几分勉强来。 云嫔眯着眼打量了她几眼,待赵宝林与她的目光相撞,她嫣然一笑,转头同端嫔说道:“永和宫可真是个福地。” 静嫔生下皇长子,赵宝林有孕,可不是福地吗? 端嫔不想接话,只笑着附和了一下。 静嫔有孕时,除了坤宁宫,诸宫都有些让着她。现在成了皇长子生母,怕是要排在她前头了。 端嫔看着对面垂首坐着的仪妃,仪妃刚晋妃位时还志得意满,现在却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她不禁暗想着,都说入宫可得荣华富贵,可是这份荣华富贵也不会自己送到手里来,要是没有异于常人的心智,没有足够的底气做依靠,来度过这漫长的日子,那真的是太难熬了。 她又看向云嫔,她倒是有精神有兴致。 云嫔也不在意端嫔回不回应,她在犹豫,要不要得罪静嫔,帮赵宝林一把。 也许,也许赵宝林怀的也是位皇子,若是赵宝林的皇子在永和宫出生,那真的是太便宜静嫔了!她已经有了皇长子了! 云嫔笑着看向上首的皇后,出声道:“娘娘,静嫔真是好福气,成了一宫主位,还有了皇长子,日后赵宝林再生一位皇子,哎!这些福气真是让人求都求不来的。” 皇后嗯了一声,并没有说其他应和云嫔的话。 她昨晚没睡好,静嫔生下皇长子,她是又高兴,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高兴陛下终于有了皇子,朝臣宗室再也不能借口陛下无子,一直盯着后宫,自己也跟着被人腹诽。 可难受什么?可能是难受自己都这个年纪了,同自己同岁的端嫔,云嫔都生育过了,自己的子女缘分竟还没到。 说句大不敬的,皇后并不想做母后皇太后,看看现在的母后皇太后就知道了。 人走茶凉不是说说而已,母后皇太后还未走,宫中的重心,底下人的心里,都悄悄的偏向圣母皇太后了。 皇后掌管宫务,明面上不偏不倚,可暗地里的动静,她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云嫔见她说话无人应和,无奈的撇了撇嘴,都在这装哑巴,这后宫请安还有什么意思? 就算不能装个表面姐妹,冷嘲热讽,嘴上争风吃醋,暗地里使绊子,也要互相说话,互相聊几句啊? 陛下的后宫,究竟是怎么凑齐这群闷葫芦的?日后,又怎么凑齐那群是非精的? 云嫔一把放下茶盏,见众人的目光被茶盏和桌子碰撞的声音吸引过来,抬头笑着看向上首的皇后,“娘娘容禀,嫔妾怕永和宫宫人既要照顾静嫔坐月子,又照顾皇长子,难免精力不足。赵宝林也住在永和宫里,还怀着身孕,若是没有人看着也不好。” “本来,后宫有皇后娘娘,嫔妾再放心不过了。只不过眼看新人进宫,合宫怕是暂且顾不上赵宝林了,所以嫔妾有些担心。” 景阳宫冷清的很,上次姑母来过后,仪妃对赵宝林的胎是有些想法的,见皇后似被云嫔说动了,她连忙接话道:“荣安公主还小,云嫔还要照顾荣安公主,这宫里只有臣妾闲着,还望皇后娘娘能成全臣妾。” 云嫔一时语塞,昨夜荣安公主哭闹让她早一步离开永和宫,她怎么也开不了口,说荣安公主不需要照顾。 她也自觉,以宫斗经验来说,虽然她败于那些精心教养的后来者,可是眼前都是相处了几年的人,到底还是知道她们的几分底细。 皇后一直无子,仪妃想要皇子结果生了两位公主,端嫔倒是有子,可在新妃的挤兑下,护不住长子健康。 她看向后座赵宝林,赵氏更是被挤兑成了隐形人,皇子生母的地位都让她出不了头。 这样想来,赵宝林的孩子可不能因为她们相争,叫后来人得利。 云嫔果断望向端嫔,在端嫔不好的预感下,只听云嫔说道:“静嫔怀皇子时,总是不好,仪妃娘娘把自己都照顾病了。倒是端嫔姐姐,荣乐公主长得既健康又活泼。” “论生育经验,还有养育孩子,在咱们这些人里,端嫔姐姐才是头一份。” 端嫔有荣乐公主,皇帝不会将她抛之脑后,眼看宫中情势不明,她真不稀罕云嫔夸她。 她勉强一笑,抬手扶头,轻声说道:“荣乐就是太活泼了,天天闹腾,嫔妾光看着她都有些精神不济,还是仪妃有精力,能更好的看顾赵宝林。” 仪妃有没有皇子公主,跟她关系不大,成安伯都被陛下判了绞刑,她要有本事在这样的情况下,扭转乾坤,那明显自己是斗不过她的。 自己又不是不能生,为了别人的孩子同她起冲突太不明智。 要是她没本事重获圣心,她们相处这些年了,眼看着以后还要相处下去,让她有个孩子,同自己一样,能熬过这漫长岁月,也是好的。 这时候朱维桢下朝来坤宁宫,他是来同皇后商议给静嫔母亲赏个诰命的。 却正巧听见端嫔的话,便笑着称赞:“荣乐有精力闹腾才好,公主活泼开朗些才好。” 昨晚朱维桢见着皇子,便觉得自己预感没错。静嫔生的是快,可皇子生下来只有荣安生下来时一半大。 要不是太医保证皇子只是瘦弱,身子还算健康,他当场就想反悔,把孩子抱给太后养。 第102章 赵宝林迁咸福宫 皇帝驾到,皇后携众妃起身行礼。 朱维桢抬手叫起,牵着皇后,与她同坐在上首。 刚夸了荣乐,荣安也不能落下,他又看向云嫔,“荣安养的也好,看着白白胖胖,可爱喜人。” 昨日圣母皇太后看着皇长子,也觉得太瘦弱了,不免同皇帝念叨了几句,说还是云嫔、端嫔她们两的孩子生的健壮。 圣母皇太后念叨也不是没有道理,即使是皇家也免不了幼儿夭折。寿安长公主行三,现在却是长女,就是因为她前头没了两个姐姐。 皇嗣生的瘦弱,扛不住一点波折。 端嫔云嫔起身谢过皇帝夸奖,朱维桢又把目光看向末座的赵宝林。 他喝了一口皇后奉上的茶水,看向赵宝林,问道:“赵宝林身子可还好?” 赵宝林答好,朱维桢放下茶盏,又交代兴安:“静嫔已经平安生产了,照顾她的女医,给皇子身边留两个。还有两人,让她们安置在西偏殿照顾赵宝林。” 兴安应了,云嫔却有些急了,她太关注赵宝林腹中的孩子了。这届秀女里,有好些身份都足以抱养赵宝林的孩子,跟她平起平坐,她突然说道:“陛下,嫔妾和皇后娘娘正说赵宝林呢。” 见皇帝看向她,她心中一虚,可想起前世沉默不争的结局,又撑住了身子,笑道:“新妹妹进宫在即,嫔妾怕宫里顾不上赵宝林,还求陛下,让仪妃娘娘和端嫔姐姐,看顾赵宝林龙胎。” 她宁愿成全仪妃,至少仪妃现在抚育皇嗣,是为了自保。新秀们就不同了,她们都有可能凭着皇嗣养母的身份,扶摇直上。 云嫔想起来,皇后昨天,先召见了两位出身好、容貌好的秀女,等从乾清宫出来,又赏赐了出身承恩侯府和定国公府的两位秀女。 这四个人,都比自个出身好。 以她们的出身,得子封嫔不是问题,若是赵宝林的孩子归了承恩侯府那一位,有太皇太后在,封妃都不是问题。 她不是陛下喜爱的类型,活了两辈子都圣宠平平,若再不心有成算,仇人进宫时,自个被太多人压制,该怎么报仇? 日后她人算计,怎么避过,怎么还击? 朱维桢随着云嫔的话,看向仪妃和端嫔,金宝给他禀报过,云嫔对赵宝林多有关注照拂,但他没想到,云嫔竟为赵宝林操心到这份上了。 朱维桢沉思片刻,又看向皇后,问道:“皇后觉得云嫔提议怎么样?” 皇后觉得不怎么样,她觉得云嫔太急切了。 这宫里做人做事都是有目地的,云嫔摆出一副为了赵宝林的模样,也掩盖不了她的目地。 她不防着仪妃端嫔,甚至急切的让她们照顾赵宝林。 仪妃位份高,成安伯府并未被陛下赶尽杀绝,沈家还有些许势力,都昌王侧妃为了自已和儿女也会为了仪妃尽心。 端嫔有荣乐公主,这是陛下最喜欢的女儿,太后最喜欢的孙女,甚至因为荣乐公主,兴庆宫的几位长公主们都和咸福宫亲近。 她这般急切的跳出来发声,若不是蠢到想拿赵宝林龙胎陷害仪妃端嫔,那就是有其他想法。 皇后想到了让自己都不能忽视的两人,承恩侯家和丹阳大长公主家的秀女。 皇后想到,依她们的身份,日后必不可免的要封嫔封妃,云嫔一直陪坐嫔位末位,心中顾忌后来者居上,也是在所难免。 皇后有心帮云嫔一把,也算成全仪妃心意。 她笑道:“仪妃之前照顾静美人就很用心,只是景阳宫同永和宫有些远,日日奔波劳累,这才病了。” “静嫔刚生了皇子,做完月子还要从后殿搬到正殿去,永和宫吵闹,不适合养胎。” “陛下,让赵宝林迁景阳宫住吧。” 当初,赵宝林被陛下在万寿节看中,她让静嫔和赵宝林住一起,只是想让静嫔压一压赵宝林。 静嫔果不其然,如她所愿。 可皇后没想到的是,赵宝林会这么快有身孕。 皇后思索着,又说道:“臣妾昨日还和仪妃讲,景阳宫太冷清了。秀女中有好些懂事可人的姑娘,让仪妃去看看,领两个去景阳宫陪她呢。现在赵宝林过去,景阳宫也热闹了。” 云嫔没想到皇后还有这一出,心中无奈一叹。 倒是端嫔,笑着开口说道:“咸福宫后殿也空着,嫔妾也希望,娘娘能从秀女里挑一个安静温柔的,陪伴嫔妾。” 端嫔如此积极,不禁让仪妃云嫔对她侧目,连皇后都眯着眼打量她。 朱维桢有些无语,不知道自己让端嫔少看点佛经,好好做这尘世之人的话,她有没有听进去了。 如今长子从静嫔肚子里出来,皇帝也不知道自己和端嫔还有没有缘分,再抚养原来那个孩子。 他沉默半响,在皇后开口之前,说道:“赵宝林性子就很温柔安静,让她去咸福宫后殿住着,陪伴端嫔吧。” 云嫔不禁面露羡慕,这就是圣宠圣意啊,不需要自己谋划,陛下偏心,就足够了。 仪妃心中冰冷,皇后被驳了意见,也不愉快。 朱维桢恍然未觉,像是解释:“端嫔有生育经验,养孩子也养的好,日后,赵宝林的龙胎出生,也好和荣乐一起玩耍。荣乐早就说,没人和她玩太孤单了。” 说完,朱维桢看向面色暗淡的仪妃,心中叹了口气,劝慰她道:“朕昨晚得了皇子,却又梦到,夏末秋初,有人对朕说,仪妃有孕,朕从梦中醒来,好似现实如此。” “朕想着,这也许是上天预示,仪妃既然将要有自己的孩子,就先专心保养身体,迎接皇嗣吧。” 这个梦当然是朱维桢胡诌的,可是前世,仪妃的确实在今年夏末初秋之时,被爆出来有的身孕。 算算日子,仪妃的头一个女儿,也快怀上了,这些日子,他再多看看仪妃就是了。一个皇女,摊上皇帝梦子的名头,倒也没什么。 仪妃并没有被安慰到,但是皇后和云嫔却当了真。 她们一个认为皇帝没有必要为了端嫔抚养赵宝林皇嗣说谎,毕竟端嫔能自己生。 一个则是因为自己经历,迷信到了极点。 有了皇帝梦子的名头,众人都纷纷恭喜起仪妃了,仪妃什么都没得到,却被皇帝的一个梦架了起来。 她心中苦涩,要是夏末秋初,她没怀上皇嗣怎么办?陛下的梦没应验,错的肯定不会是陛下! 第103章 选秀开始 五月十五,风和日丽,天气晴朗。 皇后深舒了一口气,选秀可算可以举行了。 这几天储秀宫热闹极了,因为皇后的赏赐,生了不小的一场风波。 丹阳长公主家的姑娘,脾气不小。除了承恩侯家的那位,其他三位姑娘都被她狠狠地挤兑了一回。 承恩侯三房那个姑娘,虽然没被挤兑,却被孤立了,连她自己的亲堂姐都不理她,听说她背地里哭了一场。 皇后听着嬷嬷的禀报,却一笑置之,并没有去管。 储秀宫里有人盯着,面对的都是姑娘家的小把戏小算计。 如果这都受不了的话,将来进了后宫,日子才没法过了。 别看静嫔现在生子春风得意,可是当初,她也是在贞顺斋里,独自熬过了失宠时的大半年。 这几位姑娘里,其中承恩侯府的姑娘更难,以后,就会如同今日,太皇太后带来的荣光,把她架到高处。 可背地里,还有太皇太后不能照拂的日子里,都得靠她自己。 初夏的阳光渐热,偏偏万里无云。 殿选秀女的地方被太皇太后定在了储秀宫旁边的永春宫里。 皇后让人搬来了几座冰山,远远的放在永春宫前院角落里,希望这些冰山能带来些许凉意,免得秀女们在日头底下站着,花了妆容。 永春宫正殿,太皇太后和两宫皇太后都在上首坐着,郑王太妃和曹王太妃今日也来了。 前日里,宫外传来消息,刑部尚书家那位姑娘身体渐好,太皇太后总算放心了。 喜欢的孙媳妇身子渐好,太皇太后也没有换人的打算。今日让郑王太妃来,是为了给郑王挑上两个侧妃。 曹王太妃的目的也是一样,她未来的儿媳已经定下了,是她自己的亲侄女。 儿媳选的贴心,那侧妃她当然得替侄女好好看看,不能选太多事的,免得日后家宅不宁,让自己不能舒心畅意的颐养天年。 除此之外,皇后还把仪妃带了过来。 皇后不在乎仪妃未来有没有子嗣,只是现在,仪妃作为皇后下首第一人,皇后不希望她沉寂下去。 比起暂时看不到缺点还出身好的新人,皇后还是更喜欢仪妃一些。 永春宫正院门口,秀女被分成六人一组,由太监和嬷嬷引着进殿,让太皇太后她们选看。 选看也很简单,朝着太皇太后和上首坐着的众人一一行礼问安就是了。 秀女们在宫里住了一个半月,出挑的早就被众人记在心中了。 太皇太后果然把承恩侯家两位留下了,不过因为问过了皇帝皇后的意思,她也明确说了,年长的那个,要赐给宗室。 母后皇太后也看好了一个,是太傅家嫡孙女,她笑着同太皇太后说道:“哀家喜欢性子活泼的,能热闹热闹,母后,就把她留下吧。寿和出嫁了,她留下陪我说说话。”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寿安公主早已出宫居住,寿昌公主在外头没回来,日后寿和公主也出宫了,母后皇太后身边是真的连个贴心人都没有了。 太傅的年纪也七十有余了,算不上太大助力。 她点点头,“既然你喜欢,就留下来吧,就当多了个孝顺女儿。” 圣母皇太后把自己看好的两人留下了,青州知州家的女儿柳唤云温和喜人,笑起来喜气洋洋。 同安伯家的贵女王秀锦性子爽快,叫她喜欢。 看着她们,圣母皇太后笑的和蔼。 至于皇帝喜不喜欢,那有什么要紧,皇帝连选秀都不愿意自个来看。 更可况,皇帝喜欢的静嫔,圣母皇太后可不喜欢。 皇后陪坐在正殿之上,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都选了人,她却一直没有发表意见。 太皇太后看着她,说道:“皇后也选两个吧,日后,还是皇后和她们相处的时候多。” 皇后笑着应下,看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一个容颜娇俏的姑娘。 如果说,端嫔得宠,一是因为她性情,二是因为她所生的荣乐公主,做了三年陛下的独生女儿。 哪静嫔得宠,想必是因为她容貌叫陛下喜欢。 静嫔容貌娇俏,有孕时身子也不显臃肿,自有一番风流妩媚。 望着眼前相似的娇俏容貌,皇后笑的和气,“皇祖母,孙媳觉得她不错,就选她吧。” 新人胜在年轻,若是她再比静嫔性子好些,那就更好了,皇后满意的想到。 不多时,定国公家姑娘和丹阳大长公主家秀女被领了进来,皇后虚着太皇太后神色,把她们两留了牌子。 皇帝要用定国公府,也会因为成王,对定国公府有所芥蒂,这样的人留在宫中,占一个高位,也得不了宠爱。 至于定国公府谋算,哪又算的了什么呢?不用自己出手,太皇太后不喜欢他们,自然不会叫她们如意。与先帝同甘共苦过的母后皇太后,对定国公府,想必也有自己的看法。 丹阳大长公主并不讨宫内喜欢,不然凭着恩宠,也不会让自己家孩子进宫居于人下。 她们两家的闺秀被选进宫,皇后还算满意。 郑王太妃看好了永毅侯府二房嫡孙女,虽是嫡出,但是不承爵的二房,做个亲王侧妃也使得。 但是,现如今的永毅侯夫人,是皇后的庶出姑母,她以安城侯庶女身份,做了永毅侯继室。 虽二房不是她生的,却也有母子之名,皇后的亲姑母,也曾领着这个孙女,拜访过皇后。 听了郑王太妃看好的人选,皇后心里若有所思,倒是太皇太后老神在在,笑着应了。却又忽然问起了曹王太妃,可看好了曹王侧妃人选。 曹王太妃想选个身份不高的,性子好的,还没有看好。 太皇太后便说,“哀家刚看好了一个,要是不喜欢,你自己再一个就是了。” 太皇太后态度不容拒绝,曹王太妃只得应下,问道:“不知道母后看好的是哪家闺秀?” 太皇太后看向母后皇太后,温声说道:“哀家觉得母后皇太后的内侄女就很好,虽是庶出,但是嫡母娘家的庶出,配曹王做个侧妃,也是不委屈他的。” 圣母皇太后看着其他几人的脸色,也附和说好,“胡家那位姑娘,我瞧着也好。” 世事无常,曾经曹王太妃在母后皇太后手底下做有品级的妾室。 现在,太皇太后心思一转,胡家姑娘去了宋家姑娘手底下做有品级的侧室。 母后皇太后原想着给侄女指个宗室,没想到太皇太后来这一出。她心里不舒服,面上却不显。 下面秀女还凝神屏气站着,母后皇太后看了两眼曹王太妃,点头应下,“是那孩子有福气,得母后青眼。” 上头三位太后都同意了,曹王太妃也只能咬牙谢恩。 什么日后让胡家姑娘立规矩出气的话,她是不敢想的,母后皇太后占着嫡母名分,她要说不舒服,折腾曹王为她跪经祈福,曹王都不能拒绝。 太皇太后知道自己的举动惹人嫌,她叹了口气,让选秀继续。 接下来的秀女们,太皇太后也有看好的,却只是表示要留牌子,并没有明说是指给谁。 皇后仪妃默不作声,暗自评估着太皇太后选的那几位秀女。 上午忙了两三个时辰,没有多一会也该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其实这一上午出身好的已经差不多看完了,皇后仔细算来,除了要指给宗室的,皇帝后宫至少要进七人。 劳累费神了一个上午,太皇太后有些精神不济,撑着精神,同太后们说道:“哀家年纪大了,容易乏的很,下午的选秀就推迟一个时辰,让哀家歇歇,你们也好好休息一会。” 第104章 选秀完 微风吹过御花园的莲池,等到太皇太后午睡醒来,兴安把上午选秀的情况报于御前,皇帝还在乾清宫无动于衷。 永春宫里头又开始了新的一轮选秀,大多是家里长辈品级五品以下,还有一些容貌俱佳的民间女子。 太皇太后漫不经心的点了两个留牌子的,却在第三轮停住了眼。 六名正当妙龄的女子站在大殿中间,一眼望去,却有人十分出挑。 明明人都是吃五谷杂粮,却有人美的冷清如月,仙气飘飘,不似世俗凡人。 从九品蓟州吏目之女,家世低到几乎没有,如此接近不入流的小官,说不定还是因为地方官员发现她的美貌,特意给她父亲运作的身份。 这样的美人,没有出众的家世,却平安留到了最后,还能排在前头,让太皇太后看到。自然是因为她美貌非常,有人特意看顾,只为了献给陛下。 太皇太后眯着眼打量了两眼,面上不动声色,笑道:“如此美人,不做宫嫔,那也太浪费了她的容颜,留下她吧。” 皇后咬住舌尖,太皇太后经不住劳累,这一个半月秀女在储秀宫静安宫学习礼仪,都是她负责的。 可她一个皇后,竟然叫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一个美人! 从九品官员之女?能养出这样的气度?皇后心中冷笑。 仪妃眼中也闪过忌惮之色!陛下,不是能被美色迷惑的人吧? 还好世间各色各样的美人有许多,可是美到艳压住众人的还是少数。过了两三轮,她们倒是没再见到过这样的美人了。 太皇太后又为郑王曹王挑了两个庶妃,祖母给孙儿选人,谁也不能说什么。 这之后,也只剩下三十几名秀女了。 太皇太后看了看一直未出声的皇后仪妃,手撑着额头说:“哀家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们自己看,再选几个合心意。” 母后皇太后内侄女被指为曹王侧妃,也无心看接下来的选秀了。 她抿了两口茶水,笑着同圣母皇太后还有两位太妃说道:“到底是你们年轻,我这个年纪了可熬不住了,我也先走了,你们好好挑。” 说完,走到太皇太后身侧,低声道:“母后,儿媳服侍您回去?” 太皇太后点点头,伸手被母后皇太后扶起,口中同圣母皇太后说道:“不用送哀家,你在这看着就好。” 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走了,圣母皇太后也不耐烦多留,恹恹的看着后面的秀女,只想赶紧看完回去。 太皇太后没说让她们一起走,郑王太妃曹王太妃无奈陪圣母皇太后坐着,皇后仪妃也默不做声。 这时,一行秀女被引了进来,其中竟有一位身段风流,身姿秀丽的秀女,颇引人瞩目。 初夏的衣裙本来就有些单薄,很显身段,可是身段出挑到如此,也是独一份了。 郑王太妃笑着开口:“这样的美人,也只有陛下能享了。” 偏圣母皇太后因为自己侄女不争气,有些迁怒郑王。 人心都是偏的,虽然圣母皇太后知道郑王优秀不是错,可是比起自己那个让人恨铁不成钢的侄女,她还是更愿意迁怒郑王,也有几分暗怪刑部尚书家的孙女。 圣母皇太后没好气的接口道:“郑王是皇帝亲弟弟,位列亲王之尊,这样的美人,他也是可以享的。”她伸手指了指那个出挑的秀女,随意说道:“赐给郑王做庶妃吧。” 那位秀女脸上的笑意还没下去,就僵住了。 曹王太妃在旁边瞧着,心道,可惜了。 如此沉不住气,叫郑王太妃看到了她此时的不情愿,进了郑王后院,也是步废棋。 皇后看着后头的秀女不多了,她笑着开口:“二弟温润端正,又喜爱读书,合该有位美人红袖添香。”说罢又看向仪妃,嫣然一笑,“仪妃看了那么久,也选两个吧?” 仪妃迎着圣母皇太后投来的目光,镇定自若,微笑应下。 待仪妃选了两位容貌秀丽的秀女后,这次选秀也正式结束了。 至此,殿选一百三十七人,留下了四十一人。其中有十位秀女明确了要进宫的,五位要进郑王后院的。再有算上曹王太妃的侄女和母后皇太后的侄女,有五位是指给曹王的。 还剩二十一人,是留给宗室,还是再选入宫,还得等宫里明确的旨意。 第105章 太皇太后安排 五月十五日夜,晚霞尽落,天色渐暗,月光皎洁。 慈宁宫里,“皇帝,哀家瞧着,这些秀女的容貌品行都很好,”太皇太后一脸慈爱地说道:“你登基几年,后宫妃嫔寥寥几人,子嗣也稀少。这次多添上些人来,也为哀家多添些曾孙儿。” “皇祖母,孙儿知道了。”朱维桢恭敬的扶着太皇太后坐下。 太皇太后大概因为刚选完秀,心情有些激动。半个时辰前,朱维桢本打算去皇后那过夜,却被慈宁宫的人请了过来,说太皇太后想找皇帝说说话。 初夏的夜晚,风清月明。 朱维桢陪太皇太后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太皇太后才缓和笑道:“皇帝自己不去看美人儿,哀家替你挑的你可不要不喜欢。” 朱维桢拢了拢衣袖,不在意的回道:“皇祖母的眼光,孙儿自然是相信的。”他已经享受过一辈子了,重来一世,其实更希望能保养好身体。 做皇帝的,天下权势、美人尽享,要是说有什么执着的话,更多是执着于自己的权势,声名还有寿数。 太皇太后满意的笑了笑,又开口说道:“宫里还有二十一个秀女没着落呢,她们样貌规矩也都是好的,皇帝自己再挑两个,剩下的让郑王曹王他们各选上两个。” 先帝子嗣不丰,成王都有八个儿子,先帝才五个。 太皇太后指着几个孙子为先帝这一脉,开枝散叶呢。 朱维桢拿着金姑姑递过来的名册,大概得看了两眼,指了两个出身不高的秀女。 今日选秀太皇太后她们已经选了七个身份颇好的秀女了,再从身份好的里面选,怕以后她们会为了宫中高位打起来。 太皇太后瞅了眼皇帝自己挑的,认同的点了点头,才又问道:“定国公府那个,皇帝是怎么看的?” 朱维桢笑道:“定国公府这几年也没落的不成样子,她只是个庶女,给个贵人美人的位份就很不错了。两个表妹都在,她也越不过表妹去。” 朱维桢只是想用一用定国公府,但并不想捧着他们。毕竟他们和先帝不是一路,朱维桢作为父皇政治斗争胜利的继承者,自然不会喜欢曾经父皇的敌人。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哀家是这样想的,承恩侯府出身的封位嫔位,丹阳大长公主家的,那也是你表妹,看在你皇姑母的份上,封为贵人。” “其他的就按出身来,家里长辈五品以上的封为美人,家里长辈五品以下还有家里只有功名的封为宝林,至于那两个民女出身的良家子,且封为采女吧。” 朱维桢对于这届选秀并不看重,自然愿意依着太皇太后的意思,他赞同道:“皇祖母做主就是了。” 见皇帝认同她,太皇太后缓和笑道:“哀家年纪大了,不能为承恩侯府再求什么恩典了,日后,就看他们自己造化了。” 太皇太后突然这样说,朱维桢有些惊讶,他垂下眼帘,轻声说道:“承恩侯是祖母的侄儿,是朕的表舅舅,祖母担忧他们撑不起家业的心,朕是理解的。” 太皇太后并未在意皇帝态度,她这个孙儿,跟她儿子有些相像。对母家虽然有几分亲情,但是在他们心中,那都是抵不过皇权的。 太皇太后虽然看的清楚,却也没有什么改变他们的想法,毕竟,在太皇太后心里,她虽眷顾娘家,却更爱自己的儿孙一些。 她拍了拍皇帝的肩膀,看着皇帝似乎又长高一截,笑的慈祥和蔼,温声同他说道:“承恩侯府三房这个孩子我知道,她性子有些倔,不是陛下喜欢的。她进宫也是哀家为了承恩侯府的私心,哀家怕她日后难挨,才给她了嫔位。”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皇帝以后要是觉得不喜欢她,也不必勉强,且看在她是你表妹的份上,供着她就是了。” “日后,要是众妃晋位,让她排着后头晋个妃位,不叫人踩在脚底下就是了。” “若是她没有子嗣,日后皇帝子嗣多了,给她个公主,念在哀家的份上,叫她老有所依,在这宫中不至于孤寂到熬不下去就很好了。” 太皇太后头发花白,面容苍老,被金姑姑和皇帝扶着,目光看向外头,隐藏在黑夜,却又被月光追寻的宫殿、楼阁、树荫。 这个皇宫,是她儿子、孙儿的家,是她一辈子的归属之地,也将是她那个侄孙女的困守之地。 夜渐渐地深了,宫内一片寂静。 朱维桢好生应下了太皇太后的嘱托,又好生劝了她老人家两句,才扶着她老人家回殿休息。 第106章 皇帝,皇后 朱维桢从慈宁宫出来时,皓月当头,繁星点点,远处有蝉鸣声传来。 朱维桢静静地走在宫道上,被四周红墙绿瓦的宫殿群包围着,一大群宫人侍卫跟在后头。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一片桃树林,桃树上已经有青涩的桃子。 朱维桢伸手去摘,却顺着桃林缝隙,看到了隐在桃林后头的宫殿,是桃灼殿。 他神色有些恍惚,好似曾经有一个颜色迭丽的女子,曾坐在廊下赏桃花灼灼,又转头同他说,自己喜欢桃树。 春日开桃花,夏日结桃子,秋日掉落叶,冬日雪覆枯枝,周而复始,有始有终。 很可惜,旧时桃花年年有,故人却早已去了。 朱维桢的一生中,遇见过很多人,有的人陪伴了他许久,也有人如同过眼云烟,还不待人记住她,她便随风消散了。 如今重来一次,记忆翻涌而来,朱维桢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拿起手中的桃子,不顾后头兴安紧张的神色,张嘴尝了一口,酸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 朱维桢又释然一笑,回忆虽美,真的再触及,却也是酸涩的,还不如只藏在回忆里。 坤宁宫里,皇后面色难看,神色不虞的吩咐夏木:“等新人进宫后,你让人把后宫盯紧点。” 她执掌后宫三年多,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奴婢遵命。”夏木脸色更不好,她曾几次代表皇后前往静安宫和储秀宫,却没有想到,底下人竟然敢跟她弄鬼。 皇后抬头看了看窗外,转身问夏荷道:“陛下怎么还没来?” “娘娘,刚陈新来说,陛下被太皇太后请去了慈宁宫。您再等等吧,许是太皇太后留了会陛下。”夏荷收拢桌上的秀女画像,脆声回道。 皇后舒了口气,又皱眉盘算起了其他事情。 朱维桢踏着月光进了坤宁宫,见皇后一脸严肃,伸手拉住她,低声问道:“是谁又惹皇后烦心了?” 皇后正沉思着,朱维桢突然出声,把她吓的一跳。她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皇帝,又快速反应了过来,小声埋怨道:“陛下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朱维桢闷笑一声,伸手抚过她的额头,“朕发现皇后也太爱皱着眉了。” 皇后顺着皇帝的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却又否认道:“臣妾哪有皱着眉?” 夏荷正抱着最后一批画像出去,却被朱维桢眼尖瞧见了,他拉着皇后的手,与她并排站在窗边,问道:“选秀都结束了,皇后怎么还在看这些?” 皇后有些迟疑,眉头又下意识皱起,沉默片刻,才解释道:“今日选秀,臣妾看到了一个没有见过画像的秀女。” 皇后突然盯着皇帝,目光灼灼,“陛下,内务府和静安宫的主管也太不顶事了!竟然把秀女的画像都遗漏了,偏偏漏掉的那个,还是姿容最好的那个!” “是不是有人防着臣妾?怕臣妾嫉妒不贤,不为陛下纳美!” 朱维桢转头看向皇后,见她又皱起了眉头,忽然伸手搂住了她,同她说道:“既然静安宫的主管不顶事,把他管掉就是了。宫中这么多后妃,谁敢说皇后不贤?” 有些事情,置身事外方能看的清楚。 这个时候的他,还有皇后,在旁人眼里,都显得太年轻了。 二十三岁的帝后,年轻却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所以被揣测心思,被伸手试探,被阴谋家窥伺手中的权柄地位。 偏偏曾经的朱维桢,现在的皇后,身处其中,很多事只能后知后觉,被动接受。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受。 朱维桢紧紧的搂住皇后,低声对她说道:“皇后,以静安宫和内务府主管疏忽为由,问罪内务府。趁着现在内宫嫔妃不多,重新筛选一遍宫人、主管、还有宫中女官。” “他们大多都是父皇时期的老人,几乎都是伺候过太妃太嫔的宫人。在先帝时期随着太妃太嫔身份得利,现在自然不甘被权利遗忘。” 皇后缓缓回过神来,震惊的点了点头,忽然抱住皇帝胳膊,问他,“先帝后宫都是母后皇太后主理,要是换了太多主管、女官,会不会有所非议?” 毕竟,母后皇太后可是皇帝的嫡母,若是她有意见,孝字仍压在皇帝皇后头上。 朱维桢缓和一笑,轻轻拍了拍皇后后背,安抚她,“不一定是母后,你只管换,待再过些日子,朕寻个由头,给寿安皇姐和寿昌皇姐加些俸禄。兴国公世子都十七了,等他和寿和成婚后,总要出来做事的。” 母后皇太后无子,且占着大义,以孝治天下的王朝,更不允许出现以子废母的故事。 没有利益,身份又有保障,她没必要在皇帝的后宫搞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 倒是有许多太妃太嫔隐在她身后,为了儿女,为了家族利益,蠢蠢欲动。 第107章 淑嫔 五月十六日,阳光照耀在皇宫之上。 坤宁宫正殿前,内务府几个负责选秀的主管,嬷嬷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听夏木读宫规。皇后昨夜得了朱维桢的支持,今日一早,便把他们叫来听训。倒也没说是为了一个秀女,只是说他们办事不仔细,弄错了给静嫔和大皇子的赏赐。 虽然陛下让她借着底下欺瞒发难内务府,可是皇后也有所顾忌。底下瞒着皇后藏了个仙姿不俗的美人这种事说出去,叫宫外听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还不如用怠慢静嫔和大皇子的这样的借口,名正言顺些。 皇后端坐在殿前,看着内务府的名单,正思考换下哪些人合适。这时,夏荷带着慈宁宫的金姑姑走了进来。 金姑姑目不斜视的走过跪着听训的宫人身边,在皇后面前行礼说道:“皇后娘娘,太皇太后已经安排好了进宫秀女的位份,现在让奴婢把单子送过来,请您为她们安排住处。” “本宫知道了,姑姑把单子先放这儿吧。”皇后微微点头,然后对着夏荷说道:“你带金姑姑进殿喝口茶,小厨房做了荷花酥,端上来让姑姑尝尝。” 夏荷笑着应了,金姑姑默不作声的扫了一眼前院里跪着的众人,垂着头被夏荷领进了殿内。 皇后接过太皇太后拟好的新秀位份单子,认真的看了起来。 入宫的秀女一共有十二人,一位淑嫔、一位明贵人、五位美人、三位宝林,还有两位采女。 承恩侯家的嫡女张幼微被封为淑嫔,丹阳大长公主的女儿程青舒被封为明贵人。 母后皇太后所选的太傅嫡孙女许知意;圣母皇太后所选的两位,青州知州柳唤云,同安伯之女王秀锦;还有她在殿选上挑的那位有些肖似静嫔的太常寺少卿之女贺迎月;再加上定国公庶女林静姝,这五人都是没有封号的美人。 那个让她介怀的蓟州吏目之女叶寒烟,和仪妃所选的正七品大名府推官之女何锦熙,还有正七品靖怀郡崇武县知县之女陆晚娘,这三人被封为宝林。 还有两人,一人是大名府秀女,一人是靖怀郡秀女,都是采女。 皇后看着新秀名单,不由的笑了起来,陛下和仪妃倒是有默契的很。 仪妃选了两个出身大名府的秀女,陛下选了两个出身靖怀郡的秀女,目的都摆在了明面上了。 皇后想起被成安伯牵连的仪妃父亲沈端礼,虽然今年二月初,他被夺了职,可去年这个时候,沈端礼还是大名府的知府呢。 “夏木,”皇后出声叫停了夏木,招手让她过来,同她说道:“让他们回去吧,传本宫懿旨,静安宫里的主管、女官,都免职让他们归家。” 夏木恭身应了,皇后微微一笑,接着吩咐道:“桃灼殿的主管是谁?我看桃灼殿被他打理的不错,让他去静安宫做主管。”皇后指了指选秀单子,“你再去给桃灼殿重新选些宫人。” 夏木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后,又低头应下,带着坤宁宫的其他宫人,把院子里跪着的十几人领了出去。 皇后伸手抚顺了衣袖,带着笑容走进殿内,温声细语道:“本宫处置几个犯了错的宫人,让金姑姑久等了。” 金姑姑刚才虽一眼就瞧见了内务府副总管跪在前头,却只当不知,站起身来,笑着同皇后说道:“是奴婢耽误了娘娘处置宫务,娘娘殿中的点心味道好极了,清甜不腻,奴婢还想着带一些去给湘王殿下尝尝呢。” 湘王自从受伤后,就在慈宁宫住下了,伤好的差不多了也不回去,躲在太皇太后身后逃课。 皇后笑意吟吟,几步上前扶着金姑姑坐下,“姑姑喜欢就好,等会本宫让夏荷给姑姑多包些。”皇后坐在金姑姑身旁,说道:“本宫刚看了选入宫的秀女位份,便想问一问姑姑,皇祖母对淑嫔的安排?” 如今宫里嫔妃少,按着端嫔云嫔静嫔的例,淑嫔也是可以做一宫主位的。 金姑姑眉眼低垂,不紧不慢道:“娘娘,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让淑嫔住在永寿宫里。淑嫔年纪轻不顶事,让淑嫔住的离慈宁宫近些,太皇太后好看着她些。至于其他人,就劳烦皇后娘娘安排了。” “永寿宫?”皇后面不改色,微微点头,“那就依皇祖母的意思,让淑嫔住在永寿宫吧!” 第108章 母后皇太后 永寿宫是太皇太后曾经为世宗皇帝妃嫔时居住的宫殿,先帝一朝,为了表示尊重,并没有嫔妃住进去。 陛下登基,太皇太后仍在,要不是太皇太后亲自开口,皇后也不敢随意安排嫔妃住进去。 金姑姑也不看皇后,只接着说道:“太皇太后说,永寿宫亭台楼阁,美轮美奂,因为先帝孝顺,空置了二十年,实在是可惜了。” “她老人家怕陛下和娘娘您,小心谨慎,还要把那大好的宫殿空置下去,所以想着,让淑嫔住进去,免得永寿宫就这样荒废下去,让人看着可惜。” 皇后笑容依旧,“皇祖母考虑的周到。” 金姑姑已表明了来意,也不多停留,向皇后告辞:“皇后娘娘,太皇太后的吩咐奴婢已经带到了,陛下昨夜叮嘱湘王殿下不许逃课,奴婢还得回慈宁宫看看,就先告退,不打扰您处理宫务了。” 夏荷把金姑姑送到坤宁宫门口,又折回来,看着皱眉思索的皇后,为她添了一盏茶,才讲到:“陛下说的没错,娘娘您最近,总是皱着眉头。” 皇后下意识抚上眉梢,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好像一直紧绷着,不知道怎么开解。 可要她仔细说说为何放不下心神,她又觉得那都是些不值得谈论的琐事。 康宁宫里,母后皇太后因为昨日心烦,睡得晚了些,才刚醒还在梳洗。 “娘娘,刚江夏使人来说,皇后把内务府和静安宫的管事都叫去坤宁宫了。现在那些管事们都跪在坤宁宫院子里听训呢。”康宁宫女史袁湄走到母后皇太后身后轻声说道。 母后皇太后挑了挑眉,转头看了袁女使一眼,问道:“为着什么事?” 袁女使皱眉道:“说的他们怠慢了静嫔和大皇子。” 伺候母后皇太后梳洗的绿衣宫女接话笑道:“静嫔好不容易生下了皇长子,皇后娘娘重视也是应该的。” “可皇后还罚了内务府副总管,谁不知道他是太后娘娘安排的人?不管什么缘由,皇后娘娘也该使人来康宁宫说一声吧?”袁女使语气不满,继续嘟囔道:“陛下登基才几年,她们就不把太后娘娘您放在眼里了!” 母后皇太后眉头微动,却没继续搭理袁女使,只吩咐身后的绿衣宫女:“少栖,把内务府送来的月华锦,给寿安寿和送去。” 母后皇太后不搭理她,袁女使却依旧不依不饶,继续说道:“娘娘可要使人去坤宁宫问问?内务府副总管是太后娘娘的人,纵使他有错,也该顾忌您的面子,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罚他?” 母后皇太后眉头微皱,按下不耐烦的神色,打发袁女使道:“年节时候内务府送了些彩晕锦料子,你现在去找出来,给哀家做两身衣裳。” “等会让少栖去找好了,臣与娘娘说正事呢。”袁女使不情愿出去,便想推着身旁的宫女去。 少栖听了也不恼,只笑着与母后皇太后讲道:“袁女史不愿意去,那奴婢就去了。奴婢早就看上那彩晕锦了,特别是今年贡上来的这些,织纹华贵,花纹时兴。” “等做完娘娘的衣裳,剩下的料子,娘娘可要赏给奴婢做件短衫。奴婢好穿出去,让旁人看看娘娘对奴婢的疼爱。” 母后皇太后笑着应了一声,“哀家还能短了你的衣衫?”她拉着少栖的胳膊,同她说道:“那些都是哀家这个年纪的人的样式,你年纪轻,哀家记得还有一匹瑞草云鹤绣样的散花锦,你一起找出来,自己作件裙子,在康宁宫里穿。” 少栖喜意洋洋的给母后皇太后行礼,口中笑道:“奴婢谢太后娘娘赏赐,娘娘您可真大方,奴婢等会就去库房里找料子。” 袁女使站在母后皇太后身后,仗着太后看不见,没好气的冲少栖撇了撇嘴。 少栖看见了却没和她呛声,只笑容满面的讲到,“前几天娘娘让奴婢去看嘉瑞嘉兴公主,公主殿下要奴婢给她们做两个毽子玩。可现在,奴婢又领了太后娘娘的差事。” 她转过头,好声好气的同袁女使央求道:“袁女史可要帮帮奴婢,可别让奴婢在公主殿下那失约。” 袁女使皱着皱眉刚要拒绝,少栖又开口道:“之前奴婢听说,嘉瑞公主和嘉兴公主看见荣乐公主的在宫外捏的面人,想要的很,好不容易托人带信给郑王殿下,让郑王进宫的时候给她们带两个。 “袁女使可要在郑王殿下进宫请安前,帮奴婢把毽子做好给公主送去,不然公主看了面人,就把毽子抛之脑后了。” “少栖,人要量力而行,这次我就好心帮你做两个毽子,日后你可要记得下不为例。”袁女使听见少栖提起郑王,赤着脸讲了她一句,到底是答应了下来。 母后皇太后见状,笑着打趣道:“好了,袁女使你去给公主做毽子吧,可别让这丫头闹的哀家头疼。” 袁女使得了母后皇太后的话,欲言又止,却还是行礼告退了,“娘娘,臣这就去。”说完却又补了句:“臣去去就回。” 少栖看着袁女史退下,笑着问母后皇太后:“那奴婢现在去给娘娘做衣裳?” 母后皇太后轻笑一声,随意道:“你可要在秋日之前给哀家做好了。” 后面三两个小宫女听闻母后皇太后这样说,也抿嘴笑了起来,少栖不依,“娘娘,奴婢做衣裳可有一套了,用不着半个月。” 母后皇太后笑的开怀,“是是是,少栖你的针线手艺的确好,哀家晓得。” 见胡太后开怀,少栖又给她请罪道:“娘娘恕罪,奴婢刚不该拿几位殿下说事的。” 母后皇太后想起袁女史脸上的笑意都减了几分,“无事,是她自己心野了。” 自从正月里有一回,袁女使从坤宁宫红着眼回来,她就对皇后有些意见。 少栖斟酌了一下,才轻声回道:“袁女史年少思慕,这说明咱们殿下都是人中龙凤。” 亲王殿下不是人中龙凤,哪是什么? 母后皇太后不想谈起这么扫兴的话题,吩咐少栖和另一位宫女,“你们带些补品,去永和宫看看静嫔和大皇子,皇帝登基几年,才得了这一个宝贝疙瘩,皇后小心谨慎些也说的过去。” 第109章 想去华阳宫避暑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使唤宫人去临江王府,请临江王妃进宫来。 昨夜皇帝挑选了两人之后,被选上却没有安排的秀女就还有十九人。太皇太后琢磨着,又从剩下的十九人里,给郑王曹王,各挑了两个。 现在还有十五人没有着落,太皇太后便想着请临江王妃进宫来,让她看看宗室里有没有合适指婚的人。 临江王是宗正,他最清楚宗室子弟的情况。 果不其然,临江王妃给太皇太后拍着胸脯保证,肯定能给这些秀女安排好! 临江王妃回了王府,风风火火便要办场宴会,邀请家里有适龄未婚孩子的王妃夫人们前来,让她们好好选一选。 老妻带着太皇太后给的任务,临江王也只能无奈配合。 听说临江王妃入宫,倒是让湘王激动不已,他和临江王家小世子脾性相投,耍的好。 他们一起去找广安郡王家堂兄玩不说,那日在江都公主府,要不是临江王世子把几个弟弟拎走了,他原本是要约临江王家堂兄弟一起爬树的。 湘王跑去和太皇太后保证了好久,只求能出宫去临江王府玩。 正巧被下了朝来慈宁宫请安的朱维桢撞见,皇帝拎着湘王的耳朵教训他:“五弟还没长大呢,就只想往宫外头跑。心野的很。” 皇兄威严之下,纪王不敢回应湘王的挤眉弄眼,只能看着太皇太后,试图用目光求救。 太皇太后看着孙儿们打闹,心里乐呵,她把纪王搂在怀里,笑着问皇帝:“去年皇帝说,今年要奉哀家去华阳宫避暑,怎么还没消息,皇帝是想赖账不成?” 朱维桢放开湘王耳朵,拉着他不叫他去太皇太后那撒娇告状。待湘王安静下来,才笑着回祖母的话,“皇祖母,孙儿已经让内务府准备了,六月中旬之前,咱们就出发。待到九月重阳节的时候,再回来。” 太皇太后一脸严肃,皱眉问皇帝:“住那么久,蓟州洪涝灾害可处置妥当了?” 朱维桢点头,“去年夏季,工部便开始在南沙湾修渠引水了。今年雨季虽长了些,灾害倒是没有想象的那么大。赈灾的粮款,还有防止疫病的太医都已经随着户部侍郎一起出发了。” 他重生来,总算于朝堂之上,做了些好的改变。 不然,要是水灾严重,他可能真的要对皇祖母食言了。 太皇太后却还是犹豫,又问道:“静嫔呢?她倒是能赶上出了月子,可是大皇子的满月在哪办?大皇子那么年幼,要一起去华阳宫吗?” 朱维桢随口说道:“朕看大皇子瘦弱的很,也别折腾他了,满月就在永和宫,让皇后主持着小办一场就行了。” “倒是华阳宫树木成荫,又有华阳湖,倒是凉爽,正适合不能用冰的大皇子。到时候让皇后给他多安排几个乳娘,路上的时候,让乳娘坐在马车里,轮换着抱大皇子,不让他颠着就是了。” 看皇帝安排好了,太皇太后又笑道:“哀家有好几年没去华阳宫游湖了。” 宫里御花园有个养锦鲤的池子,那可跟华阳湖没法比,至少没法让人体会泛舟湖上的乐趣。 至此,湘王才又开心起来,插嘴道:“皇兄,你也不能忘了我的蹴鞠队。” 朱维桢伸手把想要挣扎的湘王按住,哼笑道:“忘不了,明日你和四弟一起去选人,免得一天天在祖母这闹腾。” 见太皇太后和皇帝都忘了还没入宫的嫔妃,金姑姑无奈出声提醒:“娘娘,陛下,这秀女进宫的日子,要定在什么时候啊?” 太皇太后差点忘了这一茬,她揉了揉额头,同皇帝商议道:“淑嫔是从三品的宫妃,明贵人是正五品,该由钦天监推算两个吉日,迎她们进宫。” “其他从五品的美人,在六月中旬前头,找个好日子,接她们进来吧。” “至于那五位宝林、采女倒不必这么麻烦,她们现在还住在储秀宫呢。让皇后在这几日挑个日子,让她们在六月前头,住到皇后安排的宫室里,再去坤宁宫行个礼就成。” 朱维桢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太皇太后却又问他:“这次华阳宫避暑,你该带两个新人去吧?” 皇帝要在华阳宫待两三个月,新入宫的嫔妃也不能全晾在宫里。 朱维桢抬头笑道:“皇祖母要把表妹的册封礼放在哪日?若是来的及,让表妹去华阳宫赏玩一趟也成。” 太皇太后倒不在意这几个月时间,她挥手道:“让钦天监算个好日子,不必那么赶,幼微以后再去也行。” 那么多新秀一起进宫,匆匆忙忙的也收拾不好永寿宫,还不如让幼微在家里多住些日子,以后再想回家就难了。 第110章 不一样 宫里太皇太后并不着急让淑嫔进宫,宫外却有人对进宫之事抱着十分期待。 定国公府上下忙忙碌碌,都在为林静姝进宫做着准备。 正院里,定国公夫人同庶女和颜悦色的说道:“你进宫去,首先要低调,太皇太后不喜欢我们家的女子,所以太皇太后还在时,你只要能在后宫站住脚跟就是。” “在陛下面前,倒不必拘束,夫君与他人,总是不一样的。陛下能用我们家,想必也不会同你一个弱女子计较往事。”定国公夫人殷殷叮嘱着林静姝。 定国公被先帝冷待二十年,权势落寞,人情冷暖早已体现在这一代孩子们的身上。 定国公夫人生的两个嫡女年长早已出嫁,倒是这个庶出女儿,平时也不出挑,竟能趁着皇帝要动靖怀边军的东风,进了宫成了家里的另一个希望。 从昨夜归府起,林静姝便从家中长辈那收到不少金银珠宝。 有钱能使鬼推磨,宫里人尖子多,那些出挑的、在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帝那得脸的他们还巴结不过来。像林静姝这样的,还是得大方和气一点,才能让自己在未得陛下青眼时,能过得好一点。 林静姝从正院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心里一片欣喜。 定国公没落,意味着结亲的人家并不出挑。 她两个嫡姐倒好,到底是国公爷的嫡出女儿。一个嫁了侯府嫡子,一个亲上加亲,嫁给了成王庶出二子,以前是宗室夫人,现在好歹又有了品级诰命。 可庶女,就没法子了。 先帝忽视定国公府的男儿,为了定国公府在京中立足,女儿都是嫁出去做投资的。出身好,前程又一片光明的那些人家,怎么会看上被帝王厌弃的定国公府庶女。 林静姝的姐姐们几乎都是低嫁,她的同母庶出姐姐,为了家族投资,只嫁了个穷举子。那姐夫虽有个举人功名,可以选官,也可以继续科举。 可她姐姐从小锦衣玉食,嫁过去也只能随着夫家过与定国公府里完全不同的生活,只期望日后夫君前程似锦,她也能沾光当个诰命夫人。 姨娘常常为姐姐抹泪,有时也会私底下补贴姐姐。 要林静姝自己说,这样的日子她才不过。她宁愿嫁个富家子弟,至少不为自己和日后儿女的生活操碎了心。 看着姐姐们的生活,林静姝对自己日后的生活总是担惊受怕的。 直到陛下选秀,父亲把她的名字报上去。 姨娘拉着她的手,同她哭诉:“若是我儿能选上,就算不进宫,做个宗室夫人,也能让自己日子,让姨娘和你姐姐日子,都好过些。” 原本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只要给她指婚个宗室,日后姨娘在父亲母亲面前,姐姐在夫家,都有体面。 她也不必和姐姐一样,生了孩子,还要日日担忧他们以后得前程。 殿选的时候,皇后娘娘亲口说的,要择选她进宫。 她成了天子嫔妃,日后姨娘和姐姐,都能过上好日子,甚至是父亲和嫡母,还有嫡兄嫡姐,都得如同今日一般捧着她们了。 这样想着,林静姝就很期待宫中的生活,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入宫去。 林静姝在定国公府里惦记着入宫,宫内也有人正念叨着她。 永安宫里,云嫔心烦意乱,惹得荣安公主哭了一遭,她又手忙脚乱的去哄。 好不容易把哭闹的荣安公主哄睡,她却仍是心绪不宁。 太皇太后所选、母后皇太后所选、圣母皇太后所选,甚至皇后和仪妃挑的都没有问题。可是定国公庶女林静姝,这又是哪路的神仙? 太皇太后尚在,谁敢这么不长眼,把定国公家的庶女选进宫来?皇后何时这么大胆?其中原因,竟叫云嫔有些不敢去想。 因为定国公府女儿这个不同,她都顾不上蓟州送来的那位。就算美貌非常又如何,一个短命之人罢了。 后宫和朝堂最相似之处,就在于,有时候赢家并不是最有谋算的那个,而是最能熬、最能忍的人。 云嫔心里不安极了,虽然重生以来,发生了许多变故,可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带来的变化。 云嫔思索着种种变故,端嫔家人被责,静嫔复宠,起始都是自己被爆出有孕。 陛下有了除了荣安公主以外的孩子,自然不会让丁家在外头仗着端嫔为所欲为,降旨责罚也说的过去。 为了让她们警醒,抬起了原本就该封妃的仪嫔,这也能解释的通。 还有静嫔,陛下既然记起了给她晋位,复宠于她也很正常。毕竟,她的样貌,陛下还是很喜欢的。 要不然,她那副谁的事都敢插两句嘴的性子,早在太子宫的时候,就该被收拾了。 前世,也是这样子。陛下有了新的美人,自然不会再记着她。 可是现在,她一跃成了静嫔,还生下了皇长子。 还有赵宝林,她也提前了一年进了后宫! 还有选秀的日子!推迟了这么久的选秀! 云嫔心中一惊! 宫里变化如此之大,她早该有所警醒。 可是因为变故是在她重生之后,她平安生下了荣安,还早早成了云嫔,太平的日子迷了自己的眼睛。 就如同前世,有了皇子,她以为自己一辈子有靠,再也不去计较圣宠、地位。却忘了,在这宫中,不谋上进,就得被那些想要上进的人当成为自己谋前程的踏脚石。 重来一世,云嫔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宫里的旁观者,她知道众人的命运,即使前世是个失败者,看着曾经的旧人,她也不免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可现如今看来,前世自己的失败都有迹可循,眼睁睁看着她人的经验教训,都不能让她随时随地保持清醒,审视自己身边的一切。 现在,她又犯了同样的错误!太过自以为是了,自以为身边一切都是自己所想的模样,却不知道早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一切都在改变! 云嫔脸色复杂,心中忧虑。 若不是她的缘故,能让这一切改变的人会是谁? 想起陛下与皇后不同于前世的亲密态度,还有本不至于被彻底遗忘的李选侍。 云嫔神色恍惚的看着眼前定国公庶女的名字,难道,上天不止给了她一人机会? 那岂不是,她爆出有孕的那一刻,就暴露了自己? 那皇后把林静姝这个不同,安排进永安宫,是不是在提醒她? 想起成安伯府的下场,云嫔不安的摸了摸心口,恍惚间似乎听红芙在讲,“皇后娘娘今日可威风了,内务府副总管都跪在坤宁宫里听训呢!” 她嗓子干涩,脑子有些混乱,低声问红芙:“母后皇太后没有说什么吗?” 红芙皱眉思索了一会,才说道:“好像有康宁宫的宫人,带了好些东西去永和宫了。” 第111章 分配宫室 五月十七日,太皇太后降下懿旨,正式为郑王和曹王赐婚,又有太监宫人去各府宣旨,择定了入宫嫔妃的品级封号。 至此,皇帝的后宫后妃一共十九位。其中有一后、一妃、四嫔,还有一位贵人、五位美人、四位宝林、一位选侍、二位采女。 皇后也给即将进宫的嫔妃们选好了宫室。 淑嫔张幼微自然是要住永寿宫正殿的,明贵人则被皇后安排在了永福宫后殿,皇后的意思是,日后明贵人晋位,成了一宫主位,也就不用迁宫了。 太傅家的许美人和太常寺少卿家的贺美人被安排在了永乐宫,圣母皇太后所选的柳美人和王美人都被安排进了永宁宫。她们一起选秀,一起进宫,住在一起也好亲近。 仪妃所选两位来自大名府的嫔妃,何宝林和梅采女被安排在了景阳宫,也算成全了仪妃心意。 定国公家的林美人和陆宝林被安排到了云嫔的永安宫里,仪妃的景阳宫、端嫔的咸福宫,都有人与她们同住,云嫔自然不好例外。 靖怀郡的黎采女就被安排进了咸福宫,还有一位叶宝林,按照皇后安排的思路,都以为她会被分到永和宫里去住,谁知道皇后竟然把她安排到了桃灼殿。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听了皇后对即将要入宫的嫔妃的安排,满意的点了点头,笑容和蔼的看着皇后,:“这次选秀你安排的很好,辛苦你了。” 皇后笑容温顺:“皇祖母言重了,孙媳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太皇太后轻笑一声,同皇后交代道:“等新人进宫了,还得皇后好好教导,让她们恪守嫔妃品德,为皇帝诞育子嗣。” “臣妾知道了。” 见皇后认真应下,太皇太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哀家近日来整理旧物,看见了一对和田玉手镯,”她目光飘忽,似有所回忆:“那是世宗皇后给哀家的,哀家想着,正适合你。” 太皇太后拿起金姑姑奉上来的手镯,伸手为皇后套上。 皇后仔细打量了两眼,虽是旧镯,保养的却好,又是皇宫里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的,意义非凡,皇后笑着谢太皇太后赏赐。 太皇太后瞧着也好,她又拉着皇后的手,夸赞道:“这漂亮的首饰,还得得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戴,首饰衬人,人衬着首饰,都十分好看。” 皇后脸颊微红,太皇太后笑容更盛,提起了另一件事,“哀家同皇帝商议,明日五月十八,就是个好日子。左右那几位宝林采女现在都还住在储秀宫,不如就让她们明日正式迁宫。” “这几个月宫里事多,她们位份低,也不必那么讲究了。等她们在坤宁宫行过礼后,多赏她们些首饰衣料宽慰她们一下就好了。” 皇后早就知道,除了淑嫔和明贵人,其他人都要因为今年的华阳宫之行,提前进宫。 明日虽然仓促,可宝林采女的住处,多被她分配到景阳宫、永安宫和咸福宫,都是有一宫主位的宫殿,并不需要太费神打理。 皇后笑道:“让她们早些来行礼也好,六月事忙,要真等到那时候,她们怕要被怠慢了。” 坤宁宫里,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地上,皇后刚从慈宁宫回来,看着院子里的斑驳婆娑的树影。捧着盏凉茶,往嘴里灌了一口,吩咐身后正在为她打扇的夏荷:“天气越发热了,你去同内务府说,从今日起,给御膳房拨些银两,让他们每天熬两大缸绿豆汤和酸梅汤,分给当差的宫人解渴。” 夏荷轻声应了,恭维了句:“娘娘仁慈。” 皇后笑了笑,同她叮嘱道:“永寿宫正殿那派人去盯紧着些,让内务府好好收拾,好些年没住过人了,该换的都换了。” 夏荷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已经吩咐人去永寿宫那盯着呢,出不了错。” 皇后摸了摸腕间的玉镯,又交代夏荷:“还有明日让宝林采女迁宫的事,传话让接引的宫人都仔细着,可别出什么岔子。” “娘娘放心,明日奴婢亲自盯着。”夏荷一脸认真的向皇后保证,却又迟疑的问道:“娘娘,桃灼殿那怎么安排,叶宝林的位份,让她住在西侧殿吗?” 皇后这次分配宫室,其余的妃嫔都与其他人一起住进了宫殿里。偏叶宝林被单拎出来,住进了慈宁宫花园前面的那片桃林后头的桃灼殿里。 “嗯,让她先住着吧。”皇后叹息一声:“到底是她的位份低,住不得正殿。” “是,娘娘。”见皇后应答,夏荷仔细应了。 至于那位叶宝林为何例外,太皇太后没有异议,夏荷也不去关心。 乾清宫里,朱维桢此时也在听陈福禀报,皇后对新嫔妃的安排。 朱维桢听见皇后如同上一世一样,又把叶寒烟单独放在了九宫之外的桃灼殿,无奈的笑了笑,随她去了。 第112章 没有皇帝出场 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 陛下要奉太皇太后,两宫太后去华阳宫避暑,消息传开后,在宫里泛起了波澜。 陛下一去三个月,要带哪些嫔妃,又要留哪些人,都是各宫关注的话题。 张幼微咬着唇,听着父亲说完太皇太后的意思,心里纠结郁闷极了。 太皇太后要那些宝林采女提前进宫也就罢了,可是那五位美人也要在陛下去华阳宫之前进宫。 虽说那些人品级低于她,可如果她们有人和赵宝林一样有福气的话,两三个月够她们有孕在身了。 丹阳大长公主府里,程青舒依偎在母亲怀里,精致的脸上满是不高兴。 她的位份比淑嫔差一截也就算了,可她却要陪着淑嫔一起等陛下九月份回宫。 程青舒狠狠地扯着手中的帕子,丹阳大长公主拢住了她的手,口中叫道:“我的小姑奶奶啊,小心指甲劈了。”她见女儿绷着脸不说话,又哄她道:“没事的,以后母亲会常常进宫看你的。” 咸福宫里,仪妃和端嫔正坐在一起喝茶。 以前她们都是嫔位的时候,景阳宫和咸福宫还暗中较劲。 后来仪妃先一步封妃,两人就互相维持着面子情分。 谁知道,成安伯府落败,竟叫两人又生出了些旧日的惺惺相惜之感,偶尔也能互相坐一起闲聊几句。 陛下要去华阳宫避暑,皇后自然是要去的,可宫里也不能没有主事的人。 原本可以留下仪妃,偏偏皇帝说他梦到仪妃即将有孕,皇后可不想因为仪妃没去华阳宫伴驾,叫陛下梦落空了。 可是其他三嫔都有子嗣,也不好怠慢皇嗣,皇后左思右想,到底荣乐公主已经四岁了,也不是离不得母妃,便有心让端嫔留下。 陛下喜爱长女,常常陪荣乐公主玩耍。得知端嫔要留在宫里,仪妃特地来咸福宫,要帮端嫔照顾荣乐公主。 “皇后让叶宝林住在桃灼殿?”仪妃低声自语着,转手将手中的络子递给旁边的端嫔,“陛下喜欢这位叶宝林吗?” “仪妃娘娘亲眼所见,怎么来问起我来了?”端嫔无奈的瞅着眼前的仪妃,她只听人说今年有位格外出挑的秀女,可仪妃是陪着皇后娘娘去殿选的,她亲眼见过的美人,怎么这会来问自己? 仪妃垂着眼,“那倒真是位人见人爱的美人,难怪叫皇后娘娘上心。” 皇后娘娘安排嫔妃方法一向简单粗暴,陛下喜爱、她却不高兴看到的,就安排到九宫之外去住。 比如当初的静嫔,颜色好,陛下有两分宠她。偏她在皇后和自家妹妹发生矛盾的时候多嘴多舌,叫皇后厌烦,皇后便把她独自打发到贞顺斋里头去住。 “是吗?”端嫔来了兴致,“我倒少见仪妃娘娘夸人,可见是真的美人了。” “从九品吏目家的女儿,家里到底有个官身,要是陛下喜欢的话,以后封妃也是可以的。”端嫔眼含羡慕,要是之前她还能想一下,被陛下越级封妃,可后头云嫔静嫔的出现,让她彻底看清了事实。 仪妃抬头瞧见了端嫔神色,酸溜溜的同她说道:“你羡慕她做什么?马上,就能有人替你生个儿子,你只需要养两年皇子,等着晋位就是。” 仪妃阴阳怪气,端嫔却莞尔一笑,“仪妃娘娘说的是,嫔妾啊,就盼着赵宝林能平安生下个皇子呢。” 仪妃曾肖想过赵宝林腹中皇嗣,此时见端嫔得意,胸中气闷,没好气的说道:“你就故意气我吧。” 端嫔笑意吟吟的拉住仪妃,“赵宝林还在呢,她是生母,谁养皇嗣都越不过她去,你又何必羡慕我呢?倒是仪妃娘娘,”端嫔打趣道:“可不是谁都能让陛下梦中得子呢!” “等娘娘生下皇子,嫔妾可要好好看看,是哪位神仙下凡,竟然还先给陛下梦中预告一番。” 陛下梦子的名头,的确让景阳宫热络了几分,仪妃也不跟端嫔客气,直接对她说道:“既然你这么好奇,正好,让我帮你带几个月荣乐公主,让公主替你先看看。” 端嫔抬头看着仪妃,冲她说道:“那可不成,太后娘娘说要带荣乐呢。” 端嫔倒想成全她,可是一大早寿康宫的木槿姑姑就来了,说叫她放心,荣乐公主自有太后娘娘看着。 仪妃也不好和圣母皇太后抢孙女,只能算了。她倒是真的羡慕端嫔,荣安公主和大皇子都小,圣母皇太后的孙儿辈,只有荣乐公主能跑能跳,能在太后面前撒娇玩闹。 日后,就算有其他皇嗣,可这头一份的喜爱,也是别人比不得的。 第113章 皇帝出现了 乾清宫里,朱维桢见了从靖怀郡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眉头深皱,斟酌着开口:“陛下,西梁王年迈,太子和四王子八王子都很尚武。” “线人也传来消息,说四王子最近一直在私下练兵,或许,我们可以派人从中挑拨,让西梁内部发生争端,避免未来兵戈。” 朱维桢放下了手中的御笔和折子,沉声道:“不管西梁如何,大周都要自身警醒。若是自身腐败不堪,不思改变,只希望敌人更弱,这可不是治国之道。”他揉了揉手腕,心中无奈。 前世情报传来,大周上下都觉得这是个分裂西梁的好时机。 彼时大周西梁上下,把目光都放在西梁太子和四皇子之争上,下意识的忽略了年纪轻轻的八王子。 西梁的八王子古尔图是野心家、更是实践者,现在兄长在前,他却已经开始锋芒毕露。 再有几月西梁八王子古尔图,借着两位兄长争权夺位,西梁内乱,周边放松警惕的时候。 先以加入夺位为名,求娶了铂番城的城主之女。又以迎亲为名,带兵占领了铂番城和其他依附的几座小城,以此为基业开始练兵。 古尔图口口声声说要与西梁太子平分西梁,却又在暗中兄弟合兵,在大周还没反应过来时,攻打靖怀郡。 前世,以大周的国力,靖怀郡战事能持续五年,古尔图实力不容小觑。后来议和,西梁公主前来和亲,他也送了大周一份间谍大礼。 要不是他最后死于兄弟争权,死于妻子背刺。西梁和大周肯定还会再有一战。 虽然有人抨击古尔图不忠不义,说他弱时摇尾乞怜,强时化身为兽。 可朱维桢曾拿起边境传来的情报,仔细观摩揣测此人。了解他的权谋,武略之后,朱维桢有时候还会想,若古尔图是大周的将军,大周军队能否所向披靡、锐不可当。 欣赏自己的敌人,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重生以来,朱维桢不是没想过派人去西梁,先一步毒杀古尔图。 可问题在于,大周在西梁宫廷的暗探并没有几个,大多还只是用金钱收买,让他们做这种明显会丧命的事,被出卖的风险很大。 要是他们因为自己举动,不再内斗,而是齐心协力对付大周,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陛下告诫,左都御史连忙应下,朱维桢又问了他边军的情况,看了威武将军的送来的陈情折子。 朱维桢摆摆手,让他先回家休息两日,等三日之后,再带着被夺职回京的靖怀郡郡守进宫。 久居京中,地方上的事情只能听他人讲,若是可以,朱维桢真的很想出京,去看看各地的实际情况。 等左都御史告退,朱维桢让兴安送他出宫,顺便带上近卫军的人,去接手左都御史此次办案抄回来张符生和粮食监察使的家私家产。 放下手中的折子,朱维桢命陈福打开了《大周皇舆全览图》,他缓慢在图前踱步,用手点了点靖怀郡和西梁的位置。思索片刻,他又命陈福召兵部尚书与拱卫司指挥使齐顺进宫。 等兵部尚书和齐顺从乾清宫出来,外朝也得到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陛下命齐顺以钦差之名,巡查各地守备军,兵部协理。另一道,则是陛下要在全国将士中择选近卫军,命地方守备武将,呈人选名单上来! 第一道旨意也就罢了,那是地方上的事,可第二道旨意可把京中勋贵惊着了。 以往先帝选近卫军,多选勋贵武将家的子弟,或者文臣外戚,家中孩子有尚武的,皇帝给他们恩封,叫他家子弟先在近卫军中历练。 现在陛下的意思,是叫地方上的将士,来跟他们的孩子抢前程吧? 京中有人心思不定,自然会想法子往宫里使劲。 对于其他人的心思,朱维桢一概不去揣测。 他带着一身疲惫,去了坤宁宫。 皇后也很劳累,永和宫无人主事,静嫔和大皇子又不能被怠慢。 明日五位宝林采女就要正式进宫,今日就得让宫人把宫室收拾好了,她也得把赏赐准备好了;还有接下来六月份的五位美人进宫、大皇子满月、静嫔的册封礼。 皇帝张口说要奉太皇太后去华阳宫避暑,华阳宫那边怎么安排?皇宫里留下的人怎么安排?太皇太后、两宫太后和皇帝都走了,淑嫔和明贵人进宫怎么安排? 皇后神情憔悴,问朱维桢道:“陛下,新嫔妃进宫,要不要提一下现在几位嫔妃的位份。” 皇后主要是问李选侍,今日永福宫的宫人又来给李选侍报病了。她一个潜府旧人,新人进宫,还居于末位,太显眼了。 朱维桢看着皇后真诚的双眼,思索了一下,才说道:“赵宝林怀有皇嗣,晋为才人;李选侍性情恭顺,晋为宝林。” 皇后点头应了,她们都是低阶嫔妃,一道旨意就可以了,不需要办册封礼,这样也省事些。 朱维桢却又想到端嫔,她坐这个位置上也有两三年了,他清咳了一声,见皇后目光看向自己,讪笑一声,说道:“端嫔平常恭顺谨慎,荣乐也乖巧可爱,她就晋为婕妤吧。” 皇后心中一滞,冷静几秒,方才附和道:“这两个月宫中事多,就委屈端婕妤同静嫔一起办册封礼了。” 位份都晋了,朱维桢也不在意这些细节,随口道:“若是宫中忙碌,就让她们的册封礼和大皇子的满月一样,办简单些就成。” 皇后随意点点头,她心神疲惫,不想搭理皇帝,也不再和他闲聊,只起身唤夏荷进来,叫她去兑些蜂蜜水来,让自己喝两口缓缓。 第114章 宫里是否有朋友? 咸福宫里,仪妃还没有走,陈新和夏木前来,宣陛下给端嫔和赵宝林晋位的旨意,她也在一旁听了。 咸福宫里头两位宫妃都得了晋位,顿时一片喜气洋洋。 仪妃笑着贺喜端婕妤:“这不巧了?妹妹刚还羡慕别人,现在自己的喜事不就来了?” 端婕妤笑意晏晏,回道:“仪妃娘娘别着急,再过些日子,就该嫔妾贺喜您了。” 虽然两人都笑着,春秀却敏锐的感受到,两人的气氛不同于刚才了。 永福宫里,李选侍又病了,好不容易听到个好消息,她也不是很开怀。 仲夏苦夜短,冬日又觉得长夜漫漫,她在这宫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无人问津的日子。 同样是失宠过,她不比静嫔好福气,能叫陛下记着。 菊香为李宝林端来了药,还带着几颗蜜饯,她心疼的拍拍李宝林的背,眼眶含泪,问道:“小主,我们去求求太妃吧?您替她做了那么多事,该得几分回报的。” 李宝林去年病好,身体便有些弱了,日日忧思多虑,再病耗的就是自己的元气。 昨日太医来看,只让她放宽心些。可是后宫就她一个失宠还无依无靠的嫔妃,这让她怎么能放宽心? 李宝林抓住菊香的手,瞪着她,厉声道:“不许胡说!” 见菊香泪流满面,她又松开手,安抚的轻拍了她两下,含糊说道:“我是安城侯府出身,自然只能一心仰仗皇后娘娘,陛下不来看我,求谁都没用。”说完又笑,“皇后娘娘到底大方,这不就给我晋位了嘛。” 菊香见李宝林笑的难看,拿帕子掩着脸,偏头擦泪。 倒是李宝林先缓过神来,她低咳了两声,低声劝慰菊香:“等会,内务府送来了小宫女、小太监,也有人能帮你搭把手了。”说完,她又起身道:“给我换身衣裳吧,还得去坤宁宫谢恩!” 菊香犹豫道:“小主昨日才跟皇后娘娘告了病,等会奴婢代小主去坤宁宫磕头,皇后娘娘应该能理解的吧?” 李选侍恹恹一笑,“说什么傻话呢?我病了,就不能感念皇后恩德了?” 坤宁宫里,朱维桢和皇后沉默相对了半晌,皇后喝了两口蜂蜜水,就起身交代宫人。 让内务府给端婕妤和赵才人,还有李宝林她们挑些宫人补上。又让夏荷去找头面首饰,绫罗绸缎,等她们来谢恩的时候好赏赐给她们。 皇后忙忙碌碌,顾不上皇帝,朱维桢在殿内默默喝了半壶茶水,又尝了半盏蜂蜜水,觉得甜的腻歪,正打算起身回乾清宫。 走到殿门口,却又见端婕妤带着赵才人来谢恩。 赵才人身孕已有四个月,清秀的鹅蛋脸看着有些胖了,穿着夏季宫装,腹部明显隆起,被宫人扶着,缓步跟在端婕妤后头。 “嫔妾(奴婢)给陛下请安!”见着皇帝站在正殿门口,端婕妤一行人急忙给陛下请安。 “快起来吧,”朱维桢虚扶了一下端婕妤,然后,就听见身后传来皇后的声音,“端婕妤来谢恩,陛下还亲自出来接来了?” 朱维桢直觉皇后心情不好,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皇后脸上还带着笑容,虽是如此,他还是清咳一声,说道:“朕还有两份折子没看,就先回乾清宫了。”说完,也不看端婕妤和赵才人,带着陈福陈新往坤宁宫大门走去。 朱维桢走的急,却还是听见皇后的声音传入耳朵里,“夏荷,去为陛下请位御医。陛下每日勤政爱民,都辛苦的病了,本宫今日都听见陛下咳了两回了。” 朱维桢也不回头,直直跨过了坤宁宫门槛。他刚出大门,便差点撞到两人。“妾身(奴婢)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安。” “起来吧。”听见那两人行礼,他还有些恍惚。 面前被人扶着的女子,身躯瘦弱,刚蹲身行礼,猛的起来身体还有些摇晃。 待她抬起头来,朱维桢一眼就看到她那面无血色的脸,和消瘦的下巴,神情憔悴,有几分形销骨立。 朱维桢一时竟有些认不出来,眼前这病弱的吓人的女子是谁。 还是陈新机灵,看着陛下不言语,他上前两步,低声道:“李宝林,皇后娘娘正等着你呢,端婕妤和赵才人都已经进去了。” 李宝林看见陛下,紧张的浑身发汗,听见御前公公提醒,轻声道:“多谢公公,”说完,又瞄了一眼皇帝,小声道:“陛下,妾身告退。” 见她病的如此厉害,还来坤宁宫谢恩,朱维桢有两分不忍,瞧着陈新,吩咐道:“你拿着补品给李宝林送去,再叫太医好好给她看看。” 陈新躬身应了,抬头去瞧李宝林主仆。 “妾身谢陛下恩赏。”李宝林被菊香扶着,又蹲身行礼谢恩。她本来心里有两分麻木,可见陛下还能怜惜她病弱,脸上却不自觉漾出笑容来。 朱维桢一怔,见她竟然会因为这些许的关心而欢喜,心里浮出了两分忽视她的愧疚来。 第115章 宝林采女请安 仲夏石榴花开的正好,可谓是深色胭脂碎剪红,石榴的寓意也符合当下内宫的心愿,多子。 今日宝林采女正式给皇后行礼请安,内务府在坤宁宫前院,摆了好些石榴花。 天光微亮,皇后起了个大早,夏荷心疼的看着面色憔悴的皇后,不解道:“娘娘,只是几个宝林采女请安拜见,您不必起这么早的。” 皇后揉了揉眉心,看着铜镜中的影子,面色是有些疲惫,她指了指桌上的胭脂,“今日妆容庄重些,”待梳头的宫人应了,她才微微一笑,回应夏荷的疑问,“休息也不差那一时半会。” 坤宁宫内皇后早起,储秀宫内五位已经得了位份的宝林采女也睡不好。正式在后宫亮相,怎么会不让人忐忑不安呢? 宫轿已候在储秀宫门口,叶寒烟梳洗打扮好,独自上了轿。 其他四人,两人是来自大名府,另外两人来自靖怀郡。既然是一同入京选的秀,自然是互相结伴的。 等何宝林她们一起出来,五人坐着轿子穿过皇宫的红墙绿瓦,到了坤宁宫。 刚到门口,便听见有个尖细的嗓音喊道:“坤宁宫到,请小主们下轿。”接着就有宫人上前扶着几人,下轿进了坤宁宫内。 清晨的露水还未蒸发,她们到的算早,却有人比她们更早。 云嫔垂眸沉思坐在殿内,在叶寒烟她们五人被领进来时,懒洋洋的瞥了她们一眼,等她们行过礼后,只摆摆手叫她们起身,然后就再也没有关注她们。 云嫔行为如此异常,仪妃一进来就发现她心事重重,她转眼想到昨日,端婕妤和赵才人晋位,若有所思的看了云嫔一眼。 仪妃在凤椅之下左边第一个位置坐下,抬头见云嫔给她行礼都是没精打采的,却面不改色笑道:“云嫔今日到的早,”说完还不等云嫔回话,她又转头看向门口,自言自语道:“端婕妤和赵才人难道是昨日太高兴睡的晚了?今日怎么迟了些。” 云嫔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仪妃,却在她回头时微微一笑,似有所感悟,“端婕妤和赵才人大喜,高兴些也是应该的。” 仪妃见云嫔搭话,心思婉转,却眼含同情,像是感慨一般,温声同她说道:“云嫔妹妹还年轻,膝下又有荣安公主,日后自然也有这么一天。” 云嫔见仪妃似同情宽慰自己,勉强扯着脸笑了笑,只回应道:“嫔妾谢娘娘宽慰,娘娘也别忧心。” 仪妃正想问她有什么可忧心的,却见刚被她们念叨的端婕妤带着赵才人到了,这才住了口。 昨日还在行平礼的人,今日却要她先去拜见,云嫔心里自有一番感悟。 真是不同人不同命,有的人不用天降奇遇,便可以无知无觉且幸运的过好这一生。 这样想着,云嫔便有些不自觉的去瞅端婕妤和赵才人。 端婕妤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定了定心神,才顺着云嫔的目光看回去,笑着问她:“云嫔怎么这样看着我?可是我脸上妆容不妥当?” 云嫔被问也不心虚,直言道:“妹妹只是羡慕婕妤姐姐。” 云嫔如此直白,让端婕妤一时无语,半晌才含糊安慰道:“陛下不会忘了你和荣安公主的,妹妹以后也会有这一天的。” “借姐姐吉言,真要有那日,妹妹给姐姐一封上好的谢礼。”对于端嫔的话,云嫔并不以为然。 上一世,她熬了好些年,病逝的时候也只是云嫔。端婕妤却轻轻松松的成了端妃,还有赵才人,生下二皇子便被封了嫔位。 仪妃想着云嫔前几日对赵才人积极的模样,本以为会有好戏看,却没想到她们没说两句就算了。 她推了推桌上装着梅花糕的白釉碟子,吩咐身后的春秀:“把这个送到赵才人那去,让她垫垫肚子,别把皇子饿着了。” 仪妃的动作,让殿内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赵才人身上,她小声同仪妃行礼道谢。 云嫔看着她小心谨慎的模样,摸了摸手腕上刻有心经的万福如意镯,突然笑道:“让我说,赵才人才是真的有福气,她住永和宫有了身孕,静嫔便生下了皇长子;她才刚搬到咸福宫几日,端婕妤便和她一起晋了位。” 云嫔的话,让赵才人有些坐立不安,她辩解道:“是嫔妾沾了婕妤娘娘和静嫔娘娘的福气。” 云嫔看不得她那副生怕得罪人的样子,撇过头,随口说道:“能进陛下后宫,孕育皇子,就是你自己的福气!” 仪妃见云嫔终于打起精神,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她轻笑一声,赞同道:“云嫔说的有理。” 云嫔说赵才人有福气时,被分去咸福宫的黎采女便有些热切的看向她,等仪妃赞同,黎采女目光更狂热了。 一个乐籍,进宫半年就成了才人,还有了身孕,这不是有福气是什么? 第116章 宝林采女请安二 赵才人敏锐的察觉到了来自门口的目光,她转头望去,却听见一阵环佩叮当和脚步声传来。 不多时,便看见皇后被宫人簇而来,坐上了宝座。 赵才人赶紧随着众人慌忙跪下请安,口中整整齐齐地说道:“皇后娘娘万福。” 皇后头戴九尾翟凤珠冠,身穿百鸟朝凤绣金凤袍,气度雍容华贵,她扫了一眼殿内的妃嫔,笑容满面地说道:“起身吧,既然妹妹们都到齐了,那就开始行礼吧!” 如今殿内只坐着四位嫔妃,皇后却说人都到齐了,自然是因为静嫔还在坐月子,出不得门。 李宝林则是之前来谢恩时,病的让皇后心惊,生怕把她折腾过了,给这喜事连连的日子添晦气。 夏木引着站在门口的五位宝林采女们上前,给皇后行叩拜大礼。 皇后受了礼,又吩咐宫人呈上给她们的赏赐,五人又再一次行礼谢恩。 至此,五人正式成了后宫嫔妃。 皇后笑容温和,瞧着这几人说道:“入选为妃,妹妹们以后同住宫中,务必要和睦相处,好好服侍陛下,为皇家开枝散叶。” 见五人恭恭敬敬地应了,皇后又问夏木:“太皇太后可要见她们?” 夏木答道:“太皇太后说精神不济,让她们在康宁宫和寿康宫给两位太后磕头问安便是。” 皇后点了点头,对夏荷说道:“你带她们去给母后们请安,行完了礼,直接安排她们回住的地方。” 待夏荷领着五人出去,皇后凤眼扫过叶宝林背影,微微垂目,随口赞道:“叶宝林如此貌美,我们都有眼福了。” 仪妃神态悠闲地拨弄着手腕上的八宝手镯,同皇后笑道:“叶宝林美貌,这是陛下的福气。” 端婕妤在进殿之时,便仔细看过叶宝林,此时也赞道:“叶宝林清雅绝俗,目似秋水,好似月宫素娥。” 众人都赞,云嫔也不好例外,也开口道:“叶宝林美貌,宫中无人可比。” 云嫔的让皇后笑容一滞,她轻抚耳边东珠,瞧见仪妃默不作声扒拉手腕上的镯子,又笑道:“内务府进上了一批独山玉,本宫看了,翠玉颜色鲜艳,白玉透水,红玉如芙蓉,都是打首饰的好料子。正好本宫让她们打六对手镯,给你们和淑嫔静嫔分分。” 皇后赏赐,四人都起身道谢。 皇后对赵才人如同几位嫔位,仪妃若有所思的瞅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平常,不由得心中叹气,到底还是得有个皇嗣。 皇后又随口关心了几句赵才人身体,却看见云嫔双眼无神,似在发呆。她想起刚才宫人禀报云嫔在殿内的表现,以为她对自己没有晋位不满。 皇后不由得皱眉看向云嫔,严肃说道:“云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恭顺谨慎才是后妃之德。” 云嫔被皇后训诫,急忙起身应是,她心中对皇后有些揣测,也有些胆怯,自然目光中全是焦急真诚。 皇后看她忐忑,也不好再做计较,左右云嫔并未出格,她缓和了脸色,温声劝道:“你好好侍奉陛下,照顾荣安公主,日后自有你的好处。” 皇后随口安慰,云嫔却如同拿到了救命旨意。她不顾仪妃端婕妤的异色目光,直接给上首的皇后行了跪拜礼。 云嫔慎重扎实的一跪,让皇后一愣,还好夏木反应快速,连忙把她扶起。 皇后声音温和:“云嫔坐着吧,本宫也只是希望你能警醒些。”作为宫中后妃,对陛下的旨意有异议,对自己的处境能有什么好处? “娘娘说的是,嫔妾谨记娘娘教诲。”云嫔一脸诚恳。 皇后大权在握,还与陛下关系和睦,又压的仪妃不敢得意,这才是奇遇之人该有的本事。 云嫔只希望皇后看在她曾经境遇凄惨,又没来得及使什么手段,能容得下她。 云嫔陈恳知错,又是公主之母,皇后自然不会再做刁难,笑着点了点头,又看时间差不多了,同她们说道:“几位宝林采女等会就从寿康宫回去了,你们先回去,迎迎她们吧。” 第117章 宫中情形 五月三十一日,天气晴朗,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咸福宫。 五位宝林采女进宫已有十余日,陛下只召见过永安宫的陆宝林和咸福宫的黎采女。 之所以黎采女更出挑些,皆是因为陆宝林只侍寝过一次,而黎采女不单单侍寝过两次,还在前日晌午被陛下召见共用了午膳。 前几日端婕妤家里递牌子入宫,想要拜见刚晋位的端婕妤。皇后有些犹豫,丁家自从去年春日,被陛下处罚之后,便不许她们进宫了。 倒是朱维桢从黎采女口中知晓了此事,同意了今日端婕妤母亲今日进宫。 黎采女为端婕妤出力,让后宫侧目,也让众人的目光一时之间都望向了咸福宫。 永安宫里,陆宝林有些着急紧张,云嫔却懒散悠闲,自从上次被皇后训诫,云嫔就一直这样只管照顾公主,不为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所惊扰。 只是端婕妤母亲进宫,让她有些羡慕。她在宫里待久了,见着旁人眼中巍峨且金碧辉煌的宫殿,只觉得它们是困住自己的院子。 日复一日的过着同样的生活,除了见证荣安一天天长大,也只有家人进宫同她说些外头的事的时候,她才觉得生活是鲜活的。 云嫔正琢磨着要怎么样讨好一下皇后,让自己见见家人,却听见外头一阵喧哗。 她皱着眉出去,只见西配殿里的宫人神色慌张的跑过来,云嫔扬了扬下巴,问道:“陆宝林怎么了?” 云嫔娘娘神色不渝,陆宝林的宫人小心翼翼,低声道:“云嫔娘娘,陆宝林的手划伤了。” 陆宝林怕自己被陛下召见过一次便遗忘了,有些着急上火,昨日额头上冒了两颗痘痘,就已经偷偷哭了一回。 今日手又不小心划伤了,不知道又要怎么委屈。 云嫔看着眼前泪光微闪的小宫女,对着身后跟着出来的红芙说道:“去给陆宝林请位太医来,别让她留下疤痕。” 小宫女急忙谢恩,云嫔随意摆摆手,转身进了正殿。 她有些无奈,其实她并不讨厌陆宝林,陆宝林小家碧玉,说话细声细气的,这几天一直安安静静呆在西配殿里,既不出来也不惹事。 云嫔现在就喜欢这样的人,自然对她宽容和气些。 红芙领着太医,代表云嫔向陆宝林表达了关心关切之情。 这让陆宝林有些感动,她不好意思的讲:“黎采女得宠,能帮上婕妤娘娘的忙,我却没有,还得云嫔娘娘照顾我。” “小主说的什么话,您住在永安宫里头,娘娘关心照顾都是应该的。您也要照顾好自己。”红芙和颜悦色的安慰着这个受宠若惊的小可怜,心下却有些叹息。 陆宝林性子柔软,是个叫人喜爱的小美人,但陛下却更喜欢黎采女那样,敢在陛下面前说话的。 陆宝林一脸感动的应了,口中直道:“谢谢红芙姑姑,云嫔娘娘现在是否有空?我去给娘娘道谢。” 见她懂事,红芙笑道:“小主的心意我一定转达给云嫔娘娘,只是不必这么麻烦,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陆宝林只好垂眸小心应了。 红芙看着眼前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姑娘,突然心中一动。永安宫并不得圣驾垂怜,陛下来永安宫多是为了荣安公主。 可日后宫中皇嗣多了,云嫔娘娘怕是需要一个能为永安宫带来圣宠的人。 即将入住永安宫后殿的林美人,那位出身定国公府,肯定不是她们娘娘能拿捏的人。倒是眼前这个,有几分可能。 红芙这样想着,便更热情了几分。 她给陆宝林奉上伤药,小心叮嘱太医,别让陆宝林留疤。又宽慰陆宝林和她的宫女,说其他三位宝林采女还未见过圣驾呢,她已经侍寝,陛下必不会将她抛之脑后。 朱维桢自然不是将陆宝林抛之脑后,他多召见了黎采女两回,只是因为黎采女来自民间,对靖怀郡的风土人情,有两分见识。 陆宝林一个闺秀,整日被拘在家中,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些。 朱维桢听说永安宫召了太医,他还以为荣安出了什么事,正打算摆驾去看看,又听陈新说是陆宝林划伤了手,才放下心来。 朱维桢得知陆宝林没有大碍,想起那个细致温柔的小姑娘,思索片刻,还是让陈新去带着几件赏赐,去永安宫安抚一下陆宝林。 第118章 端婕妤见母亲 陈新带着陛下的赏赐,往永安宫走去,却正巧遇见了端婕妤的母亲进宫。 丹夏飞快的瞄了陈新一眼,带着丁母避让一旁,等她带着丁母回到咸福宫时,小声同端婕妤说了此事。 端婕妤充耳不闻,她此时有些紧张,哥哥没了前程,父亲被夺了差事,即将要见到母亲,她有些不知所措。 丁母就等在殿外,端婕妤匆匆照过铜镜,见妆发得宜,便对丹夏说道道:“快将我母亲请进来!” 端婕妤话音刚落,丹青就引着丁母走了进来,丁母如今四十几岁,穿着还算体面,看着就是一个富家太太的打扮,面上却有些曾经年轻时操劳的风霜痕迹。 “臣妇见过婕妤娘娘,娘娘万安。”丁母的声音有些低沉,不像端婕妤记忆中那般带着喜气。 “母亲快请起。”端婕妤急忙上前将余氏扶了起来,面上有些不安:“一年没得消息,不知家里可好?母亲可好?” 余氏听见大女儿关心,眼泛泪花,轻轻的握住了端婕妤的手,站了起来,抬头看她。“家里都好,只是许久没见着娘娘,娘娘竟有些清减了。”余氏语气哽咽道。 端婕妤心中苦笑,既为久不见亲人,又为家中虽不成器,但实在亲情难舍。 她摆了摆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只留丹夏在门口守着。端婕妤看着母亲,心中酸涩,面上到底撑住了,只先招呼余氏在榻上坐下。 余氏手足无措的坐在榻上,摸了摸衣角,又盯着端婕妤直看。 端婕妤被母亲盯的有些不好意思,用手背摸了摸脸,又推着桌案上的小碟子,对余氏说道:“母亲,尝尝宫中的点心。” 端婕妤进宫这许多年,同母亲也就见过也就十余次,在太子宫的时候她只是个侍妾,不敢常与外头联系。 等进了后宫做嫔妃,前两年在先帝孝期内,除了逢年过节,命妇参拜,皇后都不招安城侯夫人进宫,她自然不敢越过皇后搞例外。 不过那时她虽见不着家人,却有人为她们传递消息,让她即使在宫里也不至于对外头一无所知。 后头兄长做了错事,她被迫闭宫休养,竟是连消息都不敢随意传递了。 “娘娘这一年来可还好?”余氏拿起一块如意糕,小心的咬了一口,咽下后又问道。 听母亲关心,端婕妤有些鼻酸,遮掩般的低下头,低声说道:“我都好,父亲和哥哥可好?” 陛下打了哥哥板子,也不准太医去瞧,她心里担忧难受的很。 “他们都好,你哥哥天天呆在家里,也不出去惹事,自然一家子安生。”余氏轻声应道。 端婕妤抿了抿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余氏继续轻声道:“这一年,家里也有打听宫里的情形。只是光听到些别人的好消息,又是生子又是晋位,现在又有新妃入宫。” 余氏眼泛泪光,有些哽咽,“娘娘,我们家都是没本事的,给不了娘娘出身,又不能给娘娘长脸面……”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家里一直担心娘娘和公主,总怕因为你哥哥,牵连到你与公主,你父亲一直催着我进宫看看你,可是宫里一直不回应,可是皇后她们故意为难你了?”余氏的脸上都是不安。 家里带累她,却又关心她,端婕妤一时心情复杂,心酸不已,只含泪说道:“皇后为人公正,女儿没受委屈。以后哥哥在家,就当陪伴孝顺您和父亲了。” 她用力拭去眼泪,看着眼前的母亲,认真叮嘱道:“我在宫中,不能一直盯着家里,母亲以后记住了,可看好了哥哥,别叫他被人撺掇着,做下了错事。” “知道了,你父亲在家看着他呢。”提起大儿子,余氏也羞愧的很,她紧张的应着。 端婕妤也不愿意如此,她皱眉思索片刻,突然问道:“家里的侄儿侄女们可好?” 余氏一愣,没想到端婕妤会关心几个小的,只认真回道:“他们都好,”说完,余氏却又吞吞吐吐起来,“娘娘,家里也不想给你添麻烦……只是你侄儿侄女渐大,之前你哥哥那事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你嫂子日日在家哭,你侄儿是个男娃,倒也没什么,可圆姐儿,她是个姑娘家,她父亲的名声……家里也为她以后担心……” 话虽如此,余氏却一脸期待的看着端婕妤,有些急切的问道:“我们跟人打听时,听说公主们要选伴读?大公主也快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吧?” “娘娘,能不能让圆姐儿进宫来给公主殿下做伴读,她们表姐妹肯定能相处的来,到时候也有人帮你看着公主不是?” 第119章 端婕妤见家人二 听了余氏的请求,端婕妤叹了口气,她也曾这样想过,只是陛下另有打算,她只能拒绝家里的想法:“母亲,公主的伴读,陛下说要从宗室里选,我也做不得主。” 见余氏似有不满、欲言又止,端婕妤狠心说道:“陛下对丁家映象很不好,肯定不会同意的。” 余氏脸色立刻就变了,气急败坏道:“都是你哥哥那个不争气的,害你父亲丢官还不够,还毁了圆姐儿前程!” 端婕妤看她那悔不当初的样子,不由有些头疼,又急忙安抚:“倒也不至于如此,我和公主都在呢!日后,看在我和公主的面上,侄女也不至于没了前程。” 丁家原本不显,现在即使不好,也不至于回到从前,侄女婚嫁自然不会真的有母亲想的那么难堪。 听了女儿劝解,余氏倒是平静下来了,她有些支支吾吾,磨蹭了半天,突然说道:“听说这次选秀,给两位王爷也选了妃子?” 余氏突然问起这个,端婕妤有些意外,只是这与她也没多大关系,只随意点了点头。 余氏却有些激动,她转头看了眼门外,见丹夏守着没人靠近,便凑近了端婕妤,低声说道:“宫里有你在,咱们家也没别的想法,只是几位王爷那,你父亲的意思是,你那几个小妹妹年龄正合适……” “可要我说,还不如你侄女儿,圆姐儿和纪王湘王年纪相差不大,让她进宫来给公主伴读,也好和小王爷们一起长大,相处些情意,以后做个侧妃也是好的。” 端婕妤声音突然冷漠,“这都是父亲母亲在家想的?还是哥哥想的?陛下让他们在家静思己过,他们就思出来这些东西?” 她连公主伴读都做不得主,家里却都打上几个王爷的主意了! 余氏见端婕妤变了脸色,有些委屈,“你与公主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也该帮帮家里。眼看有好的前程,怎么能让圆姐儿委屈?” 端婕妤气的发抖,指着余氏,“本宫怎么没帮家里?要不是本宫,父亲能被赐官?母亲能封赏诰命?家里得意张狂,带累了我和公主,我都未曾抱怨过什么?现在母亲却因为我没给家里更好的前程委屈?” 余氏伸手抓住端婕妤的衣袖,瞅了瞅殿外,低声道:“娘娘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一家子,让娘娘帮帮圆姐儿,也是为了娘娘,日后好找个助力。” 端婕妤一把甩开余氏,冷声问道:“我一个内宫婕妤?需要她给我什么助力?什么助力竟要你们把主意打到王爷身上?” 余氏见端婕妤不明白,朝外头使眼色,说:“这咸福宫后面不是住了个孕妇吗?到时候去母留子,婕妤娘娘就有皇子了!” 端婕妤没想到余氏竟如此大胆,急忙说道:“母亲快闭嘴吧!赵氏那也是才人小主,我哪能对她这样?” 余氏不以为然,“赵氏不就是个乐籍?以前还有人给你哥哥送这种的,让伺候你哥哥,我都没让进门!没有亲娘的小娃娃,不是任娘娘拿捏?” “若是以后娘娘有了亲生皇子,养废他就是了……” 余氏话音未落,端婕妤就端起桌上的茶盏向她泼去,余氏被泼了一脸茶水,不由得高声尖叫:“柳姐儿,你做什么呢?” 丹夏听到动静,急忙进来问道:“娘娘,出了什么事了?” 端婕妤狠狠地瞪了余氏一眼,才冷声回应丹夏,“丁孺人失手打翻了茶盏,衣服被泼脏了,你带她下去清洗一下,顺便换身干净的衣裳。” 丹夏赶紧上前,扶起余氏往外走,也不敢问,丁孺人是怎么打翻的茶盏,竟把茶水泼到自己脸上? 内室只留端婕妤坐着,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只是做了嫔妃,怎么好好的一家人都变了? 第120章 留宿景阳宫 端婕妤好不容易见一次家人,却与母亲不欢而散。 她心中并不好受,等余氏换了身衣裳,打扮妥帖出来,她摆了摆手,吩咐丹夏道:“时间也不早了,送孺人回去吧!” 在余氏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端婕妤撇过了头,不去看她。 等丹夏带着余氏出去,她现在窗户那,远远看着余氏离开的背影,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情绪复杂。 丹青看着婕妤娘娘的脸色不好,以为端婕妤不舍家人,便小声劝道:“娘娘,夫人身上有诰命,可以再递牌子进宫,以后还有相见的时候。” 朱维桢今日宿在景阳宫,仪妃服侍着他换了衣裳,又斟了茶。 最近皇后处理宫务杂事,忙碌的很,没工夫应付他,每每说不了几句话,就把他往别处推。 朱维桢很是无奈,明明之前,皇后还委屈哭诉没有皇嗣,想要喝坐胎药。现在他去坤宁宫,皇后竟然还把他推给别人。 难不成只有坐胎药,没有皇帝,她就能如愿有个皇嗣不成? 朱维桢内心郁闷,自然不会跟别人讲。 他此刻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仪妃讲话,其实都在宫内,又相处了好几年,并没什么新奇的故事好讲的。 仪妃说的也不过是宫中杂事,说何宝林会吹箫,梅采女绣花绣的好。她去咸福宫看了荣乐,公主性子活泼可爱。 朱维桢也一直沉默的听着,时不时也回应她几句,神色倒是平和,没有显出不耐烦来。 倒是仪妃,犹豫许久,突然提起了李宝林病的严重,朱维桢想起半月前坤宁宫门口的偶遇,皱了皱眉头,问了一句:“她怎么病了这么久?” 仪妃小心的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皇帝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因为她说到这了,便随口问上一句。 仪妃仔细斟酌话语,毕竟李宝林的病,很难讲不是因为她被皇后厌恶,因此下人怠慢,陛下遗忘,郁结于心。 仪妃小心说道:“臣妾也是看她病的不像样,一直苦熬着,有些于心不忍,多嘴问了句。听说她是什么肝郁耗血,又忧思过甚,便一直缠绵病榻。不过陛下前一阵子不是派了太医去看她吗?有陛下关心庇佑,想来她定能药到病除。” 朱维桢有些蹙眉,他隐约记得李宝林不该病这么久,不过当着仪妃的面,他也没说别的,只点头道:“如此便好,你有空也关心关心她。” 仪妃提起李宝林可不是为了这个,她自己现在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实在没必要招皇后的眼,去关心李宝林。 她沉默片刻,才接着说道:“之前,臣妾看李宝林和静嫔的关系倒是不错,静嫔在贞顺斋的时候,李宝林就常去看她。静嫔搬到了永和宫,与赵才人也没几句话说,却和李宝林有来有往。” 静嫔前世在后宫默默无闻,朱维桢也不在意她和李宝林是否真心交好,便转移了话题,笑道:“黎采女说端婕妤与她母亲有一年多未曾相见,实在想念的很。沈夫人之前一直随夫在大名府,你们也有许多年未见,如今她回来了,怎么不见递牌子入宫看看你?” 陛下突然提起她家人,仪妃心里咯噔一下,她好几年没见父亲母亲,不可能不想念他们。 可她父亲现在是被夺职归京,仪妃稳了稳心神,才温声道:“臣妾与父母多年未见,当然也想念她们,只是父亲他被免职,有负圣恩。母亲也不敢随意进宫,怕惹出是非来。” 仪妃说的也是实话,她家族犯事,自己却在宫中处于高位,又无子无太后皇帝庇护,她父母当真是怕无意间做些什么,被别人暗中算计,毁了家族未来。 朱维桢也就是随口一问,他瞅了仪妃两眼,见她虽尽量面色如常,却也遮不住脸上的失落伤神。 朱维桢叹了一句:“沈夫人也太小心了。”说完,拍了拍仪妃的背,让她赏些东西给家里,安抚一下他们,却也没提让沈夫人进宫探望的事。 朱维桢和仪妃闲话这么久,时间也不早了,两人洗漱过后便歇下了。 第二日,晨曦林前飞鸟动。 仪妃忍着不适起身服侍皇帝,倒是朱维桢看天色还早,让她再睡半个时辰。 待朱维桢走后,春秀一脸喜色,小声笑道:“陛下可真关心娘娘。” 仪妃并不觉的有什么好高兴的,虽然她的位份高,比起陛下的心意,还是端婕妤高了一筹。都是被家中带累,在端婕妤那篇,陛下翻过去了。反倒是自己,还得小心谨慎。 仪妃神色淡淡,只吩咐道:“快给我梳妆吧,给皇后请安,可不能迟了。” 昨日陛下可是从坤宁宫过来的,难保不是皇后说情。 春秀也知道景阳宫处境不好,很该低头做人,她笑着应道:“娘娘放心吧,奴婢看着时辰呢。” 第121章 美人已进宫 永福宫,自从那日李宝林和端婕妤赵才人一起晋位,陛下跟前的陈新公公又特地为她请了太医,她在宫中的日子便好过起来了。 她虽是在养病,却也不忘日日为陛下皇后抄些经书祈福,皇后在坤宁宫知道了,也让夏荷来给她送了些赏赐。 今日已是六月十日,昨日下午,五位美人都低调的进宫了。 虽有些急切,却没人在意,五位美人都想着陛下去华阳宫避暑的三个月,会不会带着她们一起。 宫里的日子,争的不光是未来,也是现在。一步慢了,以后翻身就难了。 五位美人皆出大家,被家人好生教导过,入宫后的事宜,自然心中有数。 就像那定国公府的林美人,入宫就安安静静的待着永安宫后殿。今日请安也乖巧的跟着云嫔后头,云嫔夸一句皇后娘娘雍容华贵,她必要接一句皇后娘娘国色天香。 这可让本来跟着云嫔的陆宝林急坏了,她憋了半天,涨红了脸,才细声细气的接了句:“皇后娘娘是个好人。” 她这副憨傻的模样,倒让云嫔喜欢的不行,只言她是个老实腼腆的姑娘。 林美人乖巧的讨好了半天,云嫔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会却夸奖起了傻乎乎的陆宝林,林美人眼珠子一转,便知道云嫔是不喜欢自己了,之后便一直默不作声当起了隐形人。 倒是太傅家的许美人,当真性子活泼,不过半天时间,她不光和与她同住一宫的贺美人相处的好。 连住在永宁宫的柳美人和王美人都同她有说有笑,她们四人,连到坤宁宫请安都是相约好了一起的。 不过奇怪的是,不知道许美人是否在选秀的时候和叶宝林有所过节,刚来第一天,她竟不顾宫妃们对她的初印象,找了叶宝林好几处茬。 先说叶宝林衣服的绣样不是宝林的仪制,又说叶宝林进门的时候比贺美人先迈了脚。 倒是叶宝林好脾气,面对许美人的无理取闹,只好脾气的笑笑,倒不像她表现的那么冷若冰霜。 后来还是仪妃来,许美人才收敛了许多。 内殿里,梅采女面含同情,悄悄的问叶宝林:“你可是曾经得罪了她?” 这将近二十多天了,陛下只召见了陆宝林和黎采女两个新人,她们都不能见圣颜,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意思。 坤宁宫请安遇上了,梅采女偶尔也会和叶宝林说两句话。 叶宝林微微摇头:“许美人出身好,又得上头看中,我怎么故意敢得罪她?或许是我哪做的不好,让她看见了?” 梅采女认真的打量了叶宝林全身,声音更低了些,“或许,是她妒忌你长的好看?” 叶宝林美貌非常,气质又冷清如月。别说许美人,就是梅采女在最开始,又有几分嫉妒忌讳她。现在能有这泛泛之交,也不过两人都被陛下晾在宫里,又没有其他什么大的矛盾罢了。 与梅采女一同住景阳宫的何宝林就站在她们前面,听见她们的话,冷不丁的哼了一声。 她与梅采女都是从大名府来的,又同住景阳宫,自觉已成仪妃一派,很是不屑与梅采女那般,同其他人交好。 皇后端坐上首凤座,居高临下的看着下头美人宝林之间的纠葛官司,轻轻抚了提下袖口的凤纹,缓缓的笑了。 后宫有这么多有背景的嫔妃,若是大家都一团和气,那把皇后又置于何地。 虽然自从去年,她便察觉陛下待她的心思深了。 她们之间的相处也很有几分温馨,就算白日里,陛下也愿意时常来坤宁宫坐坐,谈谈宫中的琐事,不再因为规矩,而互相疏远。 可陛下对其他人也同样情深义重,比如端婕妤,还有仪妃。 她们家中犯事,本该都被冷待一些日子,叫她们低调做人,陛下却亲口为她们解难,给端婕妤无功晋位,给仪妃未来皇嗣皇帝梦子的噱头。 皇后不明白,陛下对她们,哪来的那么多包容? 第122章 中兴之主到底是怎么样的? 皇后疑惑不解之处,也只有皇帝本人可以解答了。 朱维桢此时在两仪殿的正殿之上,沉默的看着下方的闹剧。 在他处置成安伯府小半年后,终于有人替他讲话了! 前日刚回京履职的两江总督徐万阶!竟然在朝会上公然为成安伯喊冤! 大周地方总督,有自总兵、巡抚而下皆听其节制的大权,是地方最高军事政治长官! 两江总督更算得上权倾一方,他在朝堂上公然为成安伯喊冤,朱维桢怎么可能不仔细听听他的意见呢? 可是成安伯一案,是刑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史亲自办的,若是亲易翻案,岂不是说他们无能不能明辨是非真相? 两仪殿内,刑部尚书和徐万阶吵成一团,还有都察院的御史们时不时的插话。 朱维桢将头转向其他沉默站在两侧的文臣武将,竟不知那徐万阶是真的想替成安伯喊冤叫屈,还是有其他目的! 朱维桢被吵的头疼,他轻轻握了握大拇指,转头看向兴安。 兴安得了皇帝的示意,上前两步喊道:“肃静!” 朝堂终于安静,朱维桢内心冷漠,面带微笑的问徐万阶,“成安伯于半年前定罪,爱卿何故过了半年才为他说话?” 徐万阶理直气壮,上前道:“陛下,成安伯所犯之罪,涉及边疆,自然该万分小心,陛下急忙定案,可是有所隐情?” 朱维桢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沉声问道:“成安伯自己认罪!人证物证俱全!爱卿既然有所疑惑,可是有其他证据? “徐爱卿,若是有其他证据就拿出来!若是没有就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刑部尚书更是出声呵斥道:“徐大人,不要扰乱圣听!” “陛下,臣只是不明……不明陛下为何对兵事如此感兴趣?陛下莫非要大兴武事?”徐万阶低声问道,心里有些打鼓,他也是被人撺掇而来,只是撺掇他的那人,不可说,不可说! 大周平静了近二十年,未起过兵伐,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这样才是王朝中兴之象。 西梁现在正处于王子争权的内乱之中,大周理应旁观他们自己折腾,削弱国力。 皇帝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关注武事,难不成大周还要主动挑起战事,为了皇帝一时神武之名,使边疆不稳,百姓流离失所? 徐万阶这样想着,便底气十足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陛下,当真要做武宗?” 朱维桢怒极反笑:“爱卿既然知道西梁有内乱之相,即使不想着趁人之危,也该多加防范吧!” “西梁小国,内乱不平之时,便喜爱转移国内矛盾!一起攻打大周边境,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朕听说西梁流传着这样的故事,说家里牛羊不和,便告诉它们外头有豺狼!家里主人分赃不均,便告诉他们外头的羊肉更鲜美!” “爱卿!你告诉朕!面对这样的邻居!朕要怎么冷眼旁观?要怎么静待他们自己内乱?!” 前世,古尔图死后,他不是没想过,重振旗鼓,厉兵秣马,一雪前耻!可文臣武将,都劝他,朝廷经历了五年战事,还是要以休养生息为主,没必要为了陛下的一时之气,让士兵们牺牲性命,百姓们家家带孝! 那时候,朱维桢忍住了所谓的一时之气,可现在呢?现在西梁又要旧事重演,明明旧例在前,他怎么能什么都不做?让靖怀郡边军被动防守,不能反攻? 还有,成安伯!那些旧勋们!享受朝廷俸禄、荣誉,却蒙蔽圣听,违法乱纪!他们自己寻死,为何要为了其他理由,就要给他们喊冤?!视朝堂律法如无物! 朱维桢越说越气:“徐大人口口声声说,要为成安伯喊冤!那你可知道他参与卖了靖怀郡多少粮食?那些粮食能养活多少百姓?若是充作军饷可以边军提供多少口粮棉衣?” 陛下冷漠的眼神,让徐万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明明他已经五十余岁,明明陛下几乎是他看着长大!可他竟不知,陛下何时有了这样的气势! 可他要怎么和陛下说,避战的想法,绝不是他一人有。历史上哪个王朝,到了中期,不是为了求稳?想要中兴之像,只要一心为民,不就好了吗? 陛下,只要安安静静的做好皇帝,再把皇位稳稳当当的传承下去,不就好了吗? 第123章 帝王的疑惑 朱维桢有自己的坚持,徐万阶也有自己的想法。君臣两互相说服不了!如果朱维桢是个一意孤行,专行独断的皇帝,他就算不让徐万阶去牢里走一遭,也定会让他回家吃自己的。 可也许是前世维持善待老臣听人纳谏的仁君形象太久,即使他从未改变心中想法,却也只是呵斥了他几句,叫他自己警醒些! 朱维桢的名字“维桢”两字,是出自《诗经·大雅·文王》的“王国克生,维周之桢”,这个名字意指支柱。 先帝给他起名维桢,是希望他能守住王朝家业,能中兴王朝之意。 朱维桢看过许多史书,也见过父皇执政,他知道一个果断的君王是怎样的!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效仿那些仁君,他以为一个长久的王朝,那必该拥有仁宗和武宗两种帝王! 正因如此,前世他自己选择了效仿仁君,却选了个聪明果敢的继承人! 朱维桢后悔过战事失利,后悔过皇嗣夭折者多,后悔过纵容宗室外戚,后悔过与母亲争执,却从没后悔过自己的为君之道。 所以,他重生回来,虽有弥补遗憾之心,却没有全然否定过去的意思。 他温和的和一切相处,最后竟然发现,原本,自己的遗憾、不如意,都是旁人的有意为之。 这对一个帝王来说,这是多么可笑的笑话。 朱维桢一边愤怒,又一边不解。 他在心里疑惑,一个靖怀郡,一家成安伯府,都不是前世自己所认知的样子,更不是他们给自己表现出的那副样子。 那群臣呢?几十年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检举过张符生和成安伯府。那他们是否就像隐瞒、忽视靖怀郡一样,在其他地方蒙蔽了自己? 他是一个一生都居于京城的皇帝,前世后来没有战乱盛世太平,他也没有出过京城,因为帝王出行,必举国瞩目,百官也总是劝谏自己不要劳民伤财。 可现在他彻底产生了疑问!帝王久居京中,到底是爱惜百姓,还是给了群臣蒙蔽圣听的机会? 在长寿殿里,看着《大周皇舆全览图》,他很想到太庙问一问,是否每一个帝王都会产生和自己一样的疑惑?身边之人不知是忠是奸?他们所给自己展现的,不知是真是假? 作为帝王,朱维桢不是不知道最有效直接的解决办法,那就是监视群臣!曾经他以仁君为目标,自然不希望群臣因为皇帝惶恐不安。 现在呢?现在自己要怎么做?朱维桢思索着。自己要像前世一样,做个众臣心中的帝王?还是杀伐果断,做个争议之君? 朱维桢虽似犹豫,可他心底好像又明白,自己重生一世,不该继续走前世的老路;可他又有些茫然,自己若把所有的事情都变的不一样了?那王朝未来会是什么走向? 会是变好?还是变坏? 比起曾经,未知的未来,才更让人疑惑! 至少,至少上一世,他履行了自己帝王的义务,完完整整的把王朝传给了下一代。 朱维桢沉默之时,乾清宫外头传来了喧哗声,和兴安的呵斥声。朱维桢抬起头,扬声问道:“兴安,外头怎么了?” 兴安急忙跑了进来,他面色慌张,语不成调,“陛下,信都长公主府失火了!” 信都长公主是先帝的六皇女,嫁给了自己舅母家里,帮他们在京中立足。 朱维桢猛的站起,沉声问道:“皇姐怎么样了?” 他虽问着信都公主的情况,却好似心中有所察觉,一件又一件和前世的与众不同,好似是上天的指引,指引自己走向新的方向。 兴安脸色不好,犹豫道:“公主府长吏似乎是说,信都公主被烧伤了胳膊。” 陛下刚在朝堂上态度强硬的呵斥了徐大人,这会子该有不少人打量、盯着乾清宫。 信都长公主是陛下皇姐,她受了伤,让府中长吏慌乱,在乾清宫喧哗。纵使陛下理解,明日也会有多事的御史在朝堂说事! 到时候他这个乾清宫总管也少不了被那些御史当庭喷的狗血淋头! 朱维桢揉着眉,问兴安:“给皇姐看伤的太医可准备好了?公主府烧了,皇姐是要回宫里住?还是要去驸马家里?” 朱维桢之所以有这一问,只是因为信都长公主虽然嫁的是自己亲表兄,他们夫妻关系却一言难尽,这也影响了婆媳关系。 兴安回话的肯定,他直接道:“信都长公主已经进宫了!太皇太后已经留下她了!” 朱维桢无奈抚头,皇姐都已经进宫了,她府里的长吏竟还在乾清宫喧哗,难不成这火灾还另有隐情?让一向谨慎的皇姐连规矩都不顾了,像是要故意闹大一般。 朱维桢叹了口气,对兴安吩咐道:“让陈新代朕先去看看皇姐吧,等午膳过后,朕再与皇姐说说话。” 兴安躬身应了,然后退下找陈新去了。 朱维桢却有些郁闷,重生以来,变故倒是不少。只是,为何除了自己有意推动的事情外,其他自己没有预料到的变故,几乎都发生在亲眷身上和后宫之中? 第124章 信都长公主 入夏的晌午,竟一丝凉风都没有。 朱维桢到慈宁宫时,母后皇太后也在。 信都长公主在先帝十几个孩子中并不出挑,先帝也不大管后头几位公主婚事,都是由着母后皇太后做主。 信都长公主的母妃是如妃,她在宫中一向谨慎,母后皇太后也不想为难她们母女,便同意让她为信都公主看选驸马。 本想着她膝下只有这一位公主,就是为了自己以后,也该为信都公主仔细打算才是。 只是没想到她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直接选了自己外甥做信都公主的驸马! 母后皇太后自己的长女都嫁了表兄,自然出来讨嫌说不同意的话,她问过信都公主的意思后,便赐下了赐婚懿旨。 世间的表亲之间,亲上加亲的情况并不罕见。大多数人都认为,有血缘做底,他们即使没有夫妻感情,也还有亲人情意。 可事实却是,世上总有一些人,他没有不堪之处,你也没有不好的地方,可你们即便是带着十分真心与期待去相处,却只会觉得委屈痛苦。 信都长公主与驸马的关系就是如此。 此时的慈宁宫中,太皇太后揉着额头坐在椅子里,神色疲惫。她年纪大了,觉少还经不住费神。 可现在,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信都长公主,沉声又问了她一遍:“你当真要与驸马和离?你们又吵架了?还是又发生了什么矛盾?” 信都长公主与驸马相处不来,太皇太后都是知道的,她也为此忧心过。 可他们两口子磕磕绊绊也一起过了好些年,这让她想当然的以为,夫妻在一起久了,自然是有感情。 今日驸马送公主入宫,夫妻俩虽不怎么说话,却也不像是无法相处下去的样子。 太皇太后十分不解,刚还站在她面前一起行礼请安的两人,怎么突然就到了要和离的地步? 信都长公主跪坐在地上,并不回答太皇太后的问题,只期期艾艾的说道:“皇祖母,孙女与驸马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会来求皇祖母做主和离。” 见信都长公主说不出原因,却执意要和离,太皇太后把脸撇向一旁,不再看她,只沉声继续问她:“就为着要和离,你便让府中长吏去乾清宫找皇帝?是觉得哀家不能为你做主?” “皇祖母,孙女只是慌张…公主府失火……孙女以为该禀报陛下的……”信都长公主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该辩解些什么。 她于姐妹中并不出众,母妃身份也不高,少有在太皇太后膝下承欢之时,太皇太后只是沉着脸,便唬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比起其他兄弟姐妹,她明明更怯弱一些。可在此时,却又很倔强固执。 与驸马和离的念头,不是今早才有的,而是一直扎根在她心底,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心中的执念就越放不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今日,看着皇祖母因为自己受伤,眼中露出些许怜惜,信都长公主一时冲动,忍不住把心底的想法宣之于众。 甚至她连自己的母妃都没来的及告知,生怕因为拖延,让自己失去了这一丁点的勇气。 信都长公主想要和离,却又说不出让自己接受的理由来,太皇太后只觉得她在胡闹,不由得对这个印象不深的孙女有些不喜。 面对太皇太后毫不遮掩的不高兴,信都公主手足无措。 让一旁的母后皇太后看着,直在心里叹气。为了打断殿里逐渐凝重的气氛,她起身为太皇太后捧了一盏茶来。 太皇太后接了茶盏,神色仍是很不好看,她继续问信都长公主:“你说你想同驸马和离,那你母妃的意思呢?驸马是她的外甥吧?” “你可记得,以前你与驸马在临江王府的宴会上发生争执,那时她还在病中,仍不忘让身边的嬷嬷进宫替你们求告。” “如今,你说你要与驸马和离,她可同意了?” “还是,你并没有知会她,只想着宫内同意了,她不同意也得认了?” 太皇太后提起如太妃,信都长公主一时哑口无言。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母妃讲,这好好的日子,她怎么过不下去了。 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和皇祖母讲,自己只是在今天早上,自己胳膊伤口火烧火燎的疼的时候,看见驸马一脸冷漠。 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意思起来,从前和驸马争执没有意思,现在和驸马互不关心没有意思。 她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信都长公主与太皇太后都默不作声,母后皇太后把仍跪坐在地上的信都长公主扶起来。 她关心说道:“信都你先起来吧,你胳膊上还有伤,不要在地上跪着了。你皇祖母也是担心你,怕你日后后悔。” 她也是看着先帝这些儿女长大,见信都长公主如今如此为难,忍不住又絮叨了几句:“不是母后多嘴,你以前是怎么样过的,今后也可以继续过下去,也没人盯着公主府看不是?这世间,也不是每一对夫妻,都感情和睦的,可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旁人家的姑娘嫁到丈夫花心、婆婆不慈的家里都能过下去,信都长公主嫁到依靠如妃才发达起来的母家,还不能把日子过得自由自在了? 信都长公主之前与驸马处的也不好,两人各过各的,宫里也不是不清楚,可也没人说什么不是。 现在既没有争吵不休,又没有横眉冷对,怎么就过不下去了呢? 第125章 信都长公主二 信都长公主仍是沉默不语,太皇太后却是一阵气闷,她摆摆手,同母后皇太后说道:“你别劝她,让她自己同她母妃去说,只要她们母女两商量好了,日后也不会后悔,哀家立刻准了她们和离!” 朱维桢刚走进殿内,便听见了太皇太后的话,他惊讶的看了六皇姐一眼,却并未说什么,给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请过安后,便沉默的坐在一旁。 前世这个时候他正在为赈灾心力交瘁,并不记得有没有这回事,但是信都长公主之后并未和离。 如此想来,即使曾有这样的想法,信都长公主也该是被劝住了的。 慈宁宫东侧殿里,如太妃正等着信都长公主。她本随着信都公主在公主府养老,谁知突如其来的失火,公主府需要修缮。她本想让女儿回舅舅家居住,可不知道女儿又在闹什么脾气,说什么也不和外甥一起回去。 宫中人情世故重的很,方方面面都得打点到位,她实在怕女儿不知事起来,得罪了其他人,不得不跟着信都一起住进宫来。 这时却有小丫鬟匆匆跑进屋来,如太妃正要呵斥那小丫头,让她在宫中规矩些。 却见这丫鬟惊得面色慌张,急切的说道:“太妃娘娘,长公主她,她要同驸马和离!” 小丫头话音刚落,便见着如太妃身子一瘫,往地下倒去,手中的金丝绕凤玉佩也滑落了下去,磕在地上。 如太妃大半辈子都呆在这四四方方的深宫中,被规矩束缚的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养大了女儿,女儿又如她的意,嫁给了自己外甥。 后来又把自己接到公主府颐养天年,一辈子再也没有如此顺心的时刻了。 即使她有些担忧女儿与外甥感情不睦,可她一辈子没指望过夫君的情意,自然不会觉得这个重要。 如太妃不明白,这样好的日子,信都怎么想着要和离呢? 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响,眼前一花,彻底的昏了过去。 如太妃在侧殿晕倒,惊动了正殿里的几人,母后皇太后带着信都长公主急忙赶来。 “太妃一时急了,才气血翻涌晕了过去,待会让太医来好好瞧瞧。”母后皇太后温和说道。 信都长公主在榻边低声抽泣着,哭声虽悲,却叫人听着不大舒服。毕竟,太妃为何晕倒,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 太医还未到,如太妃却缓缓睁开眼,见着屋里多了不少人。 “母妃……”见着太妃睁开了眼,信都长公主急切的上前叫道,又忙吩咐身边的婢女道:“快去催催太医,母妃都醒了。” 见着女儿,太妃刚想开口,却觉得喉咙干涩,缓了好一阵,才朝着信都长公主道:“你不要担心,母妃没事了。” “没事就好。”母后皇太后总算是放下了心,见着如太妃面色苍白,又忍不住唠叨了一句:“你也不小了,自己平日也要注意保养。” 说完,又对着坐在床边抽泣的信都公主说道:“哀家不知道你为何坚持与驸马和离,可如今你母妃这样,你也不能不管不顾,由着性子胡来。” “为着你母妃,我也得劝你几句,看在她病了不能气着的份上,且顺着她心意些,若是有什么缘由,也缓缓和她说,别在叫她气着。” 听了母后皇太后的话,信都公主半句话也不敢说,只是拿帕子捂脸抽泣着,一副儿羞愧难捱的模样。 她也是顾念母妃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同意嫁给表哥。 她也曾想过,即使夫妻不能琴瑟和鸣,也可以相敬如宾,只要能安安生生的把这辈子过完,就很好了。 只是,她也不懂,自己是怎么了,看着冷硬的夫妻关系,还有冰冷的公主府,便有些说不出口的不甘。 见信都长公主好似听劝,母后皇太后本想再说几句,此时却有宫人进来传话,说太医到了。 母后皇太后便住了口,把信都长公主拉到一旁,让太医先为如太妃诊脉。 第126章 信都长公主三 慈宁宫一片肃穆,太皇太后心情不好,伺候的宫人都噤若寒蝉,朱维桢突然出声问道:“皇祖母,皇姐的公主府为何突然失火? ” 夏季虽是天干物燥,可长公主府下人侍卫都不少,怎么会让火烧到公主面前? 太皇太后一脸阴翳,她沉声道:“说是守夜的下人不注意,打翻了烛火。” “只有皇姐受伤了?驸马没事吧?”朱维桢不解的问道。 兴安只说了六皇姐受伤,没有提起驸马,刚才听到六皇姐想要和离,朱维桢还在心里嘀咕,莫不是驸马扔下皇姐先跑了? 太皇太后没好气的回道:“先烧起来的是正屋,驸马歇在偏房,能有什么事?” 听了太皇太后的话,朱维桢一时无言,突然理解了信都皇姐的想法。 看着太皇太后神情凝重,他讪笑着劝皇祖母,“许是皇姐刚受伤受惊,却不见驸马安慰,一时想岔了。” 自己刚受了惊吓,回头却发现表哥夫君搂着她人睡的安然,信都长公主性子再软,心里也得悲悲切切一番。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即使如此,她也不能理解信都为何要闹着和离。 在太皇太后看来,信都是皇家的公主,天底下的女子没几个能比她活的还自由。 若是下人不经心就处置下人,妾室不懂事就处置妾室,驸马做错了就让他警醒些。谁叫他身无寸功,只能靠着公主才能有富贵闲散的生活呢。 既能照拂母家,又不被女则女戒这样的规矩约束。这样的松快的日子,皇后都过不上,信都还能有什么不满? 就为着一次伤心失意,就不要这么顺意的日子啦? 何必呢。若是心里不痛快,就不能把妾室发卖了?不能借口自己受惊让驸马去住庙里给自己抄经祈福? 能叫别人不高兴,干嘛要折腾自己的生活? 太皇太后满脸不耐烦,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朱维桢犹豫片刻,说起了避暑之事,“皇祖母,再过几日去华阳宫,让江都皇姐带着峥哥儿一起去吧。” 行五的江都长公主是朱维桢已出嫁的皇姐里,日子过得最舒心畅意的了。她带着外甥来陪伴太皇太后,也能让皇祖母心情好些。 太皇太后很喜欢江都长公主洒脱的性子,提起她便笑了起来,露出两分期待来,口中却埋怨道:“你先头不说,现在突然提起,江都还要带着孩子呢。” 虽埋怨了一句,太皇太后却提起了精神,吩咐一旁的宫人,“你去内务府,传哀家的话,让他们把江都长公主需要的行礼都准备齐了。” 又转头和皇帝说:“上次江都进宫说铮哥儿有些咳嗽也不好好吃药,不知道铮哥儿是不是瘦了。” “铮哥儿还是瘦点好,他本来就白白胖胖的,不然以后肉长结实了,壮实的跟个胖墩似的,可没姑娘家喜欢。”朱维桢回想了一下大外甥的体格,真诚的觉得他还是瘦点好看。 皇帝对大外甥的关心,太皇太后一点也感受不到,她反驳道:“小孩子还是胖点好,像年画娃娃,瞧着就有福气。日后等他长大了,自然就抽条了。” 朱维桢一时语塞,他总不能和皇祖母讲,以大外甥的生活水准,长个也长肉吧。他含糊的附和了太皇太后两句,“小孩子胖点可爱,以后让铮哥儿学学武说不定就瘦了。” 见太皇太后满意了,还兴致勃勃的让人去江都公主府送信,他才从慈宁宫告退。 朱维桢并没有单独去慰问一下信都公主,一则是他和信都皇姐关系并不密切,二则是他怕信都皇姐绕过如太妃来跟他讲和离之事。 他曾私底下许诺过寿安皇姐和离之事,虽然后来因为马明远下狱,皇祖母生病,将此事拖延了下来。可万一寿安皇姐不想忍耐,他总不能食言。 皇家公主自然可以任性些,可一下子准许两位皇姐和离,朱维桢怕礼部和宗室接受不了。 朱维桢的顾虑,也是母后皇太后所担忧的。她虽同情信都公主的为难,却更挂心自己的女儿一些。 寿安的婆婆现如今的信武侯太夫人,性子很不好相处。当初就是她一直往马明远身边塞女人,塞通房,让寿安捏着鼻子认了两个月妾室。 如今马明远被关在刑部大牢,她又成了信武侯太夫人。 万一她犯了牛心左性,以婆婆身份给寿安找事,母后皇太后也不能直接赏她几板子出气吧? 比起寿安来,母后皇太后真心认为信都的日子好过极了,驸马一家子任她拿捏,性子不合,不招他来烦心就是了。 第127章 信都长公主四 朱维桢从慈宁宫出来,带着满腔的心事,进了寿康宫。 圣母皇太后刚还在帮曹王太妃一起挑内务府给曹王准备的聘礼呢。太皇太后给孙儿们选好了佳人,后续的事情就撂开手不管了。 曹王太妃却急得很,按照规矩,曹王府里头得把侧妃迎进了门,再娶正妃。 她是真怕先抬进门的庶妃侍妾赶在侄女前头怀个孩子,让她们小两口不自在。这不赶紧进宫来催催,让他们把曹王迎娶王妃的流程早早准备好。 听见宫人通报,说陛下来了。曹王太妃笑着奉承了母后皇太后几句皇帝孝顺的话,便告退了。 正好,圣母皇太后也有些话想私底下跟皇帝讲讲,便也没几留她,只让木槿带着给曹王的赏赐,送曹王太妃出去。 前些日子,皇帝要从地方守备军选人进近卫军,竟有人请托到了吴家门上。虽那些人表了好一番忠心,圣母皇太后却不大关心。 让她犹豫的另有其事,那便是皇帝有在边境用兵的意思。她不知道此时该不该挑起战事,但她知道,战事若是由皇帝挑起,那日后要是战事不利,损的便是皇帝的威名。 圣母皇太后正想着要怎么好好告诫皇帝一番,一抬眼,却见皇帝身穿缎绣彩云幅金龙纹朝服,长身玉立、雍容闲雅地向她走来。 圣母皇太后看着风华正茂的儿子,不禁哑然失笑,好似理解了皇帝的青年义气。 她也不等朱维桢行礼请安,便指着眼前的椅子让他坐下,和蔼问道:“去见过你皇姐了?” 朱维桢端正的坐在圣母皇太后身旁,点头回道:“见过了,皇姐受了惊吓,说要和离,如太妃本来因为公主府失火,有些心神不宁,现在又听闻皇姐的意思,心里着急晕了过去。” 圣母皇太后皱了皱眉,偏头说道:“信都公主要和离?难怪如太妃着急了。”一边是娘家,一边是女儿,如太妃的确为难。 她不解的问皇帝,“信都一向谨慎规矩,突然要和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朱维桢老神在在的坐在一旁,随口说道:“皇姐的想法,我哪能知道,或许是觉得日子过得不舒服吧。” 圣母皇太后挑眉道:“她的日子有什么不舒服的?不用服侍公婆,伺候夫君,自己的公主府自己做主,也没人为难她。” 朱维桢向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说道:“公主本不就该过这样的日子吗?这舒服日子又不是驸马赏的,为何要因为这个委屈自个?” 朱维桢说的漫不经心,圣母皇太后却品出了其他意思,她拧眉认真问皇帝,“你的意思是赞同她和离了?” 自己是赞同的吗?朱维桢沉思了片刻,却又否认道:“母后,朕没有这样的意思。”他并不反对公主们在无关朝堂大事的地方过得舒心自由,但也不赞成六皇姐逞一时之气,冲动行事。 毕竟如太妃还在慈宁宫偏殿躺着呢,他总不能由着信都皇姐不顾生母的意愿吧? 大周以孝治天下,让皇姐背上不孝的罪名,还不如叫她在公主府里抽驸马赏妾室板子呢。外朝的御史能管公主不敬生母,总不能管公主的闺房之乐吧? 难道他们还能专程跑公主府里头,去看看这个闺房之乐是不是得让驸马养上一年半载?让妾室没了半条命? 见皇帝并没有赞同的意思,圣母皇太后才放下心来。 从前朝后期,民间便开始称赞起了女子的贞烈,甚至有的地方还兴起了守着贞节牌坊的节妇。 女子和离归家也慢慢变得不可启齿,民间女子被约束,公主们也因为这股风气低调了起来。皇帝虽是天子,却也没必要在这细枝末节上与世间风气作对。 圣母皇太后看着皇帝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伸手推了他一把,转头问起皇帝其他事情,“你不是说自己梦中得了仪妃所生子吗?华阳宫避暑,为何不带她去?” 朱维桢还在因为早朝的事,心里存疑,哪里想见仪妃,因此只说道:“赵才人也被留在宫里,朕怕端婕妤照顾她分不出神来。便让仪妃留在宫里迎表妹入宫,顺便让她看着这些刚入宫的新妃,别生出什么事来。” 太皇太后把淑嫔和明贵人的入宫时间定在了他们去避暑的时候,又没特许她们跟着去华阳宫,她们进宫,是该留个高位妃嫔看着。 圣母皇太后认可了皇帝的说法,却又说道:“那你把柳美人带上吧,让她跟我说说话,王美人就留在宫里吧。” 朱维桢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母后更喜欢王美人呢。” 王美人性子更爽快些,和她相处倒是不费神。 圣母皇太后瞪了朱维桢一眼,在他无辜的眼神中埋怨道:“你断了勋贵子弟的晋身路,我怎么好带王美人去?” 王美人是同安伯之女,出身勋贵。 勋贵子弟若不去科举,多是做皇帝的近卫军侍卫,在陛下面前混个眼熟,日后也方便升迁。可谁叫皇帝前一段时间下了明旨,让各地守备军应选,圣母皇太后不想掺和进地方将领和京中勋贵的角力,自然不会带着王美人。 朱维桢笑了笑,只夸道:“柳美人也好,母后要喜欢她,就让她专心陪着母后。” 皇帝不提政事,圣母皇太后沉默半晌,还是问道:“皇帝想要做什么?” 圣母皇太后问的没头没尾,朱维桢却听的明白。 他想做什么? 他想训练强兵强将,打服西梁,威慑四海!想要整顿吏治,还朝堂一片清明!想要修渠引水,轻徭薄赋,强国富民!想要做着大周的中兴之主! 话到嘴边,他却轻笑起来,温声说道:“朕自然是想要孝顺皇祖母和母后,让母后安心颐养天年。” 儿子大了,学会敷衍她了。 圣母皇太后摇头失笑,同他说道:“你可别光嘴上说说,要做到才行!” 看着眼前鲜活的母后,朱维桢认真点头,笑着应和:“那母后日后别看儿子怎么说,只管看儿子能做什么!” 第128章 信都长公主五 朱维桢既然在心里立下了宏愿,自然要去实现。 他从寿康宫出来,回乾清宫的路上,便让兴安去传召临安王和兵部几位大人进宫。 徐万阶一个刚回京的外官,都能因为他先前的动作,猜中了他心中所想。朱维桢不相信,宗正和朝中的大臣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既然他们知道了,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背地里试探了。 大周与西梁之间必有一战,这一次,战事的主导权必须在大周手里! 慈宁宫侧殿里,如太妃只是一时受惊气急,晕了过去。太医看过之后也只开了几贴常吃的补药,让如太妃不要费神,静养着。 如太妃虽是醒了,看见信都长公主惶惶不安的样子,心里却愈发难受,打起精神对信都长公主说道:“我年纪大了,本不该多管你们年轻人的闲事,可你怎么不想想,你就算和离了,日后又有什么打算?” 如太妃说着,眼睛里便泛起了泪花,她是真的担心,信都虽是长公主,却与宫里不亲近,就算自己依了她的心意,兄长家这门亲戚不要了,可她日后要怎么办?是再选人嫁了?还是在自己去后,孤零零的守着公主府,被所有人遗忘? 如太妃的眼泪叫信都长公主见了,心里越发愧疚,对自己的冲动悔恨不已。 母后皇太后见如太妃已经说动了信都长公主,忙递帕子上前,宽慰她道:“太妃可不要再哭了,太医刚还说要你静养着呢,信都也是被吓着了,才一时糊涂。” 如太妃听了,接过帕子擦了眼泪,又拉住信都长公主,担忧道:“是我糊涂了,你年纪小,受了惊又受了伤,心里难过生气也是应该的。” 如太妃想起今早她听到的消息,脸色一沉,咬牙说道:“等回府,我就把府里的妾室全发卖了,以后就算你们不住一起,也让驸马给你守着!” 之前是她看信都和驸马相处不来,又见母后皇太后的寿安长公主都接受了驸马有妾,被嫂子一哭,真怕自己女儿让外甥绝了后,才点头纳的妾。 现在看来,还不如学寿昌长公主!驸马又不是没有兄弟侄子,要是信都不愿意给他生,就从侄子里挑一个信都喜欢的过继来。 公主之子的名头,想必那些侄孙们会有人喜欢的! 信都长公主看着母妃敛了泪,心中刚放松了几分。就听见如太妃又语出惊人,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母后皇太后,却见她面色如常,只开口道:“这样也好。” 她又转头问信都长公主:“你母妃都这样说了,你还要和离吗?” “儿臣不和离了。”信都长公主虽然被说服了,却觉得心里空洞洞的,有些茫然。 大概是她望蜀得陇,以前在宫里的时候,随着母妃,谨小慎微,只想着到了对自己关怀喜爱的舅母家里,会比宫里的日子轻松自在许多。 可现在,轻松的日子是有了,她却又想着要个情意相合、温柔体贴的爱人,想要日子过得更美满些。 如太妃起身将信都长公主搂在怀里,低声细语道,“母妃也是为你好。” 见信都的眼泪一连串儿地落下来,她心里也难受,她温声对女儿说道,“你是公主,住在公主府里,还不是你说了算?他们靠着你享受荣华富贵,自然凡事该听你的。” 母后皇太后也感叹道,“你母妃说的对,母后说句实在的,你与其他姐妹比起来,性子软了些,嫁到外祖家,虽不能夫妻得宜,可在其他地方,只管依着自己心意过日子就好。” 信都长公主的性子还不如寿安,若是遇到那些高门显贵,如太妃自个都得礼遇人家,那里头的几重婆婆还有出身好的妯娌,交际起来才让人为难。 “母后母妃都是为了儿臣着想,儿臣都知道。”她也知道寿安皇姐去年被驸马参了一本,这要放到她母舅家,他们可不敢这样对她。 信都长公主心里虽是认同了,却又觉得满心惆怅,只安静地伏在母妃怀里。 太皇太后得到了侧殿的消息,在榻上静坐了半晌,才对金姑姑说道:“你差使个人去郑王府,让郑王去信都的公主府看看,有什么缺的,要补的,都给她补上。” 第129章 避暑前的准备 咸福宫里,端婕妤正同丹夏说,嘉善长公主心灵手巧,春日采的桃花,做成桃花酒,还记得给荣乐送来了一小坛子。 丹夏正要问端婕妤,要给嘉善长公主回什么样的礼,却听见外头却传来了黎采女身边小宫女的声音。 她在殿外问了几句,转身回来时却满脸不高兴,皱眉说道:“娘娘,黎采女吃坏肚子了,要请太医。” 端婕妤一挑眉,问道:“她吃了什么了?” 丹夏撇了撇嘴,翁声说道:“她喝了娘娘前些日子送她的桃花茶。” 桃花茶能美容养颜,却是轻泻药。黎采女前几日说自己有些积食,端婕妤才给她了一些。 端婕妤凝着眉,面色难看,“还有几日陛下就要走了,她这时候请太医,要是被人拿这个当借口,让她留在宫里怎么办?” 这一个月,陛下倒是挺待见黎采女的,因此她也在这次伴驾出行的名单上。 端婕妤的担忧并不是多虑,为黎采女请太医的小宫女前脚刚离开太医院,后脚就有人把消息传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里,皇后正在安排她们去华阳宫后,宫内的事宜。 太皇太后和皇帝随口一说,要带上江都长公主和信都长公主。可怎么安排两位公主都得她来操办,这皇后做的,跟个管家似的。 皇后正在发愁的时候夏荷进来了,“娘娘,咸福宫宣太医了。” “赵才人不舒服了?”皇后漫不经心问道。 赵才人孕期前几个月还好好的,到了现在都五个月了,却开始腿肿脚肿,皇后让她留在宫里,就是不敢让她跟着来回折腾。 “赵才人没什么事,是黎采女。”夏荷一脸的奇怪。 “她怎么了?”皇后揉揉眉心问道。 “听说是黎采女喝了桃花茶,肚子不舒服……奴婢在想会不会有人故意……”夏荷凑在皇后身边小声说道。 眼看着再几天就要圣驾就要出发了,这时候黎采女要不能去了,换人也来的及。 “让人去咸福宫问问,”皇后低声吩咐道:“再悄悄地查一下。” 夏荷负责给各宫送赏跑腿,底下的人她熟的很。她不过出去一会,很快就找下面的人问清了来龙去脉。 那桃花茶竟是端婕妤送的! 皇后听了夏荷的话有些不相信,黎采女可是一心给端婕妤办事,端婕妤干嘛要把她留在宫里,三个月不见圣颜?不怕别人取而代之? “你去把端婕妤请过来。”皇后对夏荷吩咐道。 她记得,之前端婕妤还怀着荣乐公主的时候,就是喝了桃花茶,引起了腹泻。 让她和仪妃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在要害皇嗣。 她不可能不知道桃花茶的功效?为何不提醒黎采女,让她在这关头请太医? 皇后并不在乎黎采女能不能伴驾,只是她本就事多,后宫还给她找事,这让她觉得很烦。 皇后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烦躁的情绪,才从容站起身来,微微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对夏荷问道:“陛下现在在乾清宫吗?” “陛下刚从寿康宫回乾清宫,还召见了几个大臣,临安王也在。奴婢听说,今日早朝有人给成安伯喊冤。”夏荷皱着眉头小声说道。 虽然不能窥探帝踪,可皇后管理着后宫,坤宁宫的消息就很灵通。 皇后微微笑了一下:“既然陛下有政事要忙,黎采女这种小事就不要打搅他了。” “娘娘,既然如此,不如让贺美人替黎采女去?”夏荷犹豫着劝道。 贺美人是皇后选进宫来和静嫔分宠的,她还没见过圣颜呢。三个月后,陛下的两位表妹就要进宫了,被她们压着,贺美人哪能出头,更谈不上和膝下有皇子的静嫔相争了。 夏荷的提议让皇后有些犹豫,静嫔马上就要出月子了,陛下也明旨说了,要带上她和大皇子一起去华阳宫。 有她压着,同样娇俏的贺美人怕是落了下乘。 皇后仔细想了一下,才吩咐夏荷道:“你去问问陛下什么时候忙完,请陛下来坤宁宫用晚膳。” 此时,乾清宫里的气氛可不怎么好,临安王在一旁如坐针毡。 自早朝被徐万阶闹了一场,朱维桢心里,就明确了自己的想法,寿康宫里,圣母皇太后又问了一回,他就更坚定了。 这不,刚回乾清宫就把临安王和兵部尚书,几人召来,开口就问,若大周和西梁必有一战,大周何人可为将?将领里谁能领军?谁又能守城? 兵部尚书和兵部侍郎倒是举荐了几人,可都被陛下挑出了毛病。 临安王在一旁看着,都想劝劝陛下,要是中意哪位可以直接说出来,别让老臣们猜了。 兵部几位大人天天呆在兵部衙门,怎么可能没有陛下了解那些将领?他们能举荐的,必然是能臣猛将。 第130章 避暑前的安排二 王叔内心的吐槽,朱维桢并不清楚。 可他是真的不满意兵部所举荐的将领,毕竟前世战事持续了五年,兵部现在看好的将领,他都已经用过了。 要是他们能达到朱维桢的要求,那他也用不着一直遗憾战事失利了。 朱维桢沉默的在《大周皇舆图》前踱步,突然抬头看向从进殿就一直未出声的临安王,问道:“王叔的外孙可是在宗学读书?朕听说他的武功不错。” 临安王外孙被惦记,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在皇帝和几位大臣的目光中,他急忙站起来,解释道:“陛下,臣的外孙才十六岁,只是在宗学和陈大人学过几招。” 他外孙是有些三脚猫功夫,可一直在宗学里读书,既没有领过兵,又没有上过战场。陛下可不能舍了那些通读兵书,熟知兵事的老将不要,选择他外孙啊! 临安王的小心肝微微发颤,只想赶紧离开这形势诡异的皇宫,回王府压压惊。 临安王惶恐不安的心思,朱维桢可体察不到,他只记得几年后,临安王外孙偷偷收拾包袱,奔赴战场,最后还成了先锋将军。 既然他有这个才能,就不要浪费了! 朱维桢眼含笑意,对临安王说道:“王叔不要谦虚,陈敬方同我夸奖了好几次他,朕想着,不管是他,还有宗学里那几个武学好的,让陈敬方带着他们去靖怀郡磨炼一下。” 临安王见不光他外孙躲不开,宗室子弟都被陛下惦记上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在兵部几位大人的炯炯目光中,应道:“老臣遵旨。” 朱维桢见临安王答应后,又转身对兵部尚书说道:“朕欲在今年秋围之时,由兵部牵头举办办一场武举,不拘是勋贵子弟,还是平民百姓,都可以参加。” “还有兵部巡边之事,虽已经由齐顺负责,可兵部可不能懈怠,特别是京营和禁军!西梁对大周虎视眈眈,大周将士们的骑射武功,万万不可荒废。” “还有从各地底层将领中选拔近卫军之事,你们也要盯紧一点,不许让人滥竽充数,到时候朕要亲自挑选……” 朱维桢林林总总讲许多,见兵部几位老大人一一应了,才又含笑说道:“朕虽关心兵事,但也知道治国之本在于治吏安民,吏治则国治,民安则国安。” “爱卿家中子弟可在国子监读书?等乡试和武举试过后,朕还要去国子监看看,看看大周未来的能臣干吏们……” 朱维桢说的一时兴起,顺手拿起御案上的茶盏灌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已经凉了,还好已是夏季,吃些凉的也不要紧。 他转眼又看到临安王叔似在发呆,突然又说道:“朕十六岁就已经在朝堂上观政了,王叔的外孙也不小了,让他收拾收拾,先充做御前侍卫跟着朕去华阳宫,也好让朕看看他有没有王叔当年的风范!” 二十年前与西梁发生战事时,临安王就曾以皇族身份督军。朱维桢今日让兴安把他叫来,也是为了告诉宗室,等战事发生,宗室可不能置身事外。 临安王早在皇帝问起他外孙的时候,就有了被立典范的准备,见朱维桢再次提起,他便干脆的应了。 话说了这么多,朱维桢也自觉把该交代的都说完了,他叫兴安和陈福亲自送王叔和老大人们出去。 看着天色未晚,朱维桢左思右想下,又让他们去把徐万阶叫进宫来。 他要好好问问,徐万阶是不是长了两个脑袋!敢跟他在大朝会上胡搅蛮缠! 临安王听见皇帝要宣徐万阶进宫见驾,心里默默地同情了徐大人一会,不知道徐大人能在陛下的亲切问候中坚持多久? 毕竟,比起先帝来,现在的陛下,话可是真多啊! 第131章 夫妻夜话 将要临近晚膳时辰了,太阳西斜,晚霞尽落于皇宫之上。 徐万阶被皇帝这个时辰召进宫来,自然是忐忑不安的,他可不相信,早朝时被他惹怒的陛下,能宽宏大量留他在宫内用晚膳。 果不其然,如他所想。 朱维桢虽心中有无数慷慨激昂的话想说,却在看见徐万阶奄眉耷眼的样子后,又咽了回去。 朱维桢没好气的看着徐万阶与早上截然不同的嘴脸,赏了他一碗酸梅汤,又晾了他半晌,才叫他回去,等明日再来! 明日还要来?徐万阶实在心凉,这要是在早朝上,他还敢仗着陛下面嫩,跟他磨叽几句,反正就算陛下生气了,也总有人为他说话。 可叫他一个人独自站在乾清宫里,四周都是冷眼看着他的侍卫和宫人,他可真怕把陛下惹急了,当场赏他几板子。 他这把老骨头,可不能为着别人的利益折了过去。 徐大人清楚的很,他一个文臣,一个封疆大吏,其实没有必要掺和其他权力算计,毕竟,能拿的实际好处也有限不是? 也正是有这一层顾虑,他才在早朝上捡了个最不可能翻案的成安伯案来说嘴。 可惜徐大人一番心思,皇帝是一点也不能体会到的。 朱维桢打发了徐万阶回去,便抬脚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院子里摆了两盆芭蕉树,翠绿的芭蕉叶隐隐绰绰的挡着坤宁宫的窗户。 朱维桢透过芭蕉叶和窗纱,看着皇后的身影,恍惚间他好像看着他们新婚时的样子。 朱维桢远久记忆里,新婚燕尔之时,皇后也曾如普通妻子一般,等着他回太子宫用饭。 可后来,他住乾清宫,皇后住坤宁宫,不过是几步路程,却少有以前的日子了。 皇后察觉有人盯着她看,抬头便见着是陛下来了,她温和地笑了一下,招呼道:“陛下来了。”说完起了身,示意夏荷去让宫人摆膳。 朱维桢看着皇后点了点头,心中失笑,他现在虽然模样年轻,却带着老年人的旧习,见着旧人,就总爱回忆过去。 朱维桢抬脚走进殿内,坐在皇后身旁,“皇后刚忙什么呢?” 皇后顺手为朱维桢沏了一盏茶,温声说道:“陛下要去华阳宫三个月,又留了好些嫔妃在宫里。她们大多数都是刚进宫不久,臣妾想着给她们找些事做,免得松散日子过惯了,日后忘了规矩,生出事端来。” 皇后的职责便是管理后宫嫔妃,朱维桢对此也不想多说什么,他点点头,随口道:“嗯,照你的意思办。” 皇后笑了笑,又提起黎采女来,“陛下,咸福宫的黎采女宣了太医,臣妾听着不放心,便问了几句,听说是因为喝了桃花茶。” “臣妾想着,大皇子满月宴,还是让她在咸福宫里休息吧。”皇后并没有提起把黎采女换了的事,毕竟太刻意了,万一,黎采女又好了呢。 朱维桢听到桃花茶,心中划过一丝疑惑,口中只道:“让她好好休息吧。”大皇子满月本来就只是在永和宫里小办,宗亲都没请几个,不至于强求一个病了的采女。 不过说起了大皇子,皇后想了一下,又说道:“静嫔刚出月子,大皇子也年幼,臣妾让太医跟着她们吧?” 朱维桢思索片刻,同意道:“静嫔那边你看着办吧,不过赵才人有孕在身,宫里也要留几个靠谱的太医!” “还有如太妃和信都皇姐那边,也得有太医看着才是。” 赵才人已经怀胎五月多了,要是在他们回来之前早产,也不是不可能。信都长公主胳膊上有烧伤,公主千金之躯,如太妃也是陛下庶母,自然该为她们备下太医。 皇后认真说道:“陛下放心吧,臣妾都知道了。端婕妤也是仔细人,她会看着赵才人的。” 朱维桢沉默一下,却见皇后又笑着说道:“臣妾听说,信都长公主想通了。” 信都皇姐哪是想通了,是被说服了。没有人支持,没有人赞同,以信都皇姐的性子,很难坚持自己的想法。 朱维桢摇摇头:“皇姐性子软,本就是一时冲动,母后和太妃劝她几句,她自己就坚持不住了。” “皇姐有这样的想法,臣妾也是理解的,一个女子,即使她再尊贵,可要是夫君不体贴,日子过着也是没有意思的。”皇后故意说道。 朱维桢无奈的看了看皇后,总觉得她意有所指,无奈问道:“皇后也会和皇姐有一样的心思吗?” 比起长公主来,同样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皇后好像更难一些。 至少,公主里还有寿昌长公主那样,坚持让夫君守着自己,不许碰别的女子,就算被御史说上几句,也大可当了耳旁风,只管自己的日子随意快活。 皇后就不同了,为了皇家开枝散叶,为了做天下妇人贤德的表率,她们必须接受那些有品级有家室的妾室。 就算这样,也不是所有贤德的皇后都能得到善果。 第132章 至亲至疏夫妻 朱维桢难得伤感,皇后并没有察觉。只是依着直觉,垂眸说道:“臣妾是女子,更是皇后,能理解皇姐,但更记得自己皇后的职责。” 皇帝只有一个,不可能把全部的关注都投在后宫中,也不可能喜欢关心爱护宫中的每一个女子。 皇后虽然理解信都长公主,但毕竟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皇后的尊荣,这才是她兢兢业业想要维护的。 信都长公主是君,她面对的是臣下,她希望驸马敬她爱她,这无可厚非;可自己面对的是帝王,帝王的宠爱所带来的不全都是的好处。 她和家族的命运都在帝王手中,沉迷于帝王的宠爱,才是最愚蠢的事。 不过心中所想,不代表她口中要说出来。她接着笑道:“不光是臣妾,仪妃端婕妤她们,也都是女子,自然也希望能得夫君爱护。” 宫里这些女子,没有妻子的名分,最好的结局就是居于高位,生下子嗣老有所依,不至于在他人手底下过活,在寺庙孤老。 即使她们为了荣华富贵和家族选择进宫,应该也会在心酸哀伤之时,有一丝和信都长公主一样的渴求吧。 抛开皇后的身份,皇后还是有些同情理解她们的。 朱维桢沉默半响,忽然换了话题:“信都皇姐性子还是软了些,去华阳宫后,让她和江都皇姐住一起,让江都皇姐劝劝她。 ”就算不和离,也没必要像以前一样,委屈着自己。 朱维桢没办法向皇后保证什么,甚至都不确定,皇后要是像上辈子一样,无子且早逝,他会不会再次因为选择好的继承人再立继后。 比起整个皇朝来,他的个人感情显得很微不足道。 “那陛下,要是黎采女一直不大好,还要带谁去华阳宫?”皇后犹豫半晌,还是问道。 “你选择吧,只是小住三个月,不必带太多人。”朱维桢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皇后。 “陛下喜欢哪个?还是得陛下来决定。”皇后到底没说出要带上贺美人的话,同一个类型的美人,总有两分相像,她要提起贺美人,那也太明显了。 静嫔有大皇子在,她总不好在陛下的心里,留下她介意皇子生母的印象。 朱维桢瞥了皇后一眼,颇有些无奈:“朕不是想依着你吗。” 他是皇帝,还顾着前朝。华阳宫避暑,也主要是为了孝顺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的年纪,很该多出宫去散散心。夏日炎炎,她老人家受不得暑热,用太多冰的话,又怕着凉。 朱维桢早就习惯自己独自起居了,带上嫔妃,也不过是召幸几次。 但是皇后不一样啊,嫔妃每日都给她请安,她自己选个顺眼的,相处起来也顺心不是。 “臣妾无所谓,主要是陛下,陛下才一个皇子,实在太少了。”皇后倒是觉得选谁都没什么关系,她不是很喜欢静嫔,与其让她凭着大皇子在后宫独一无二,还不如百花齐放。 嫔妃们互相牵制,皇后才能稳居高位不是? 朱维桢倒没想到这层,他没有特别喜欢的人,也没有特别讨厌的,更无所谓她们谁会给自己生下皇嗣。 毕竟,曾经自己选择的继承人也不是她们所生。在关于皇朝之外的事上,他并不介意皇后做主。 “去华阳宫本来就是为了舒心,朕想让你选择自己喜欢的,高高兴兴的过三个月顺心日子。”朱维桢说的很认真。 皇后放下茶盖,她的顺心日子?那大概就是无人分享权柄,无需每日谨慎,兢兢业业的日子,这可让人不敢想。 “陛下,为了皇嗣,臣妾无所谓的。”皇后轻轻握着朱维桢的手,眼神温柔的凝视着他,轻声认真地说道:“只要陛下喜欢的,臣妾就觉得好。” 皇后心里清楚的很,也许有人向往感情,向往自由,可她不一样。 出身勋贵,又做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自从册封大典上看过了天下臣民皆匍匐脚下的情景,她就不向往其他的了。 之前陛下对她淡淡的,她尚能守着本心做好皇后该做的一切,享受皇后的尊荣。 现在陛下回心转意,对她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容忍后宫佳丽,皇后真的不觉得有什么。 后宫那些嫔妃,只要她们不该想那些不该想的,她不介意分些荣华富贵给她们。 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她好像是天生的皇后。 皇后心中所想,朱维桢一概不知。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皇后对他说这样好似剖白心意的话,虽然这样的顺从的话语,朱维桢听过许多,但从皇后口中说出来,他还是很受用。 以前他和皇后相处的时候,他虽敬重她,却因为互相守着规矩了,总像隔了一层。 前世,也是如此,他们总是相敬如宾。他就好似世间普通男子,尊重妻子,宠爱妾室。 可是有父皇和母后皇太后琴瑟和鸣在前,他也并不是不在意妻子的。 朱维桢并不排斥这种夫妻相合的场景,他看着烛火通明照耀下的妻子,心里很是开怀。 朱维桢恍惚觉得,和皇后有个孩子也很不错。至于曾经他选择的继承人,贤王他也是做的吧? 果然是美色误人。 第二日晨曦的微光刚落在坤宁宫的琉璃瓦上,皇后就醒了。 忍着身上酸痛,皇后早早的起了身,披上一件外袍,坐到梳妆台前。 “娘娘,您现在起身?”夏荷领着小宫女蹑手蹑脚的进来了,麻利的为皇后梳洗打扮。 皇后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虽有些疲惫,却眉眼开怀,有两分掩饰的风情…… 她微微一笑,看时间不早了,陛下也该起身了。便移步到床榻边,轻轻拍了拍还在沉睡的人:“陛下,该起身了。” 朱维桢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皇后已经梳洗打扮好了,嘴角翘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不多睡会?” “臣妾都习惯了,陛下赶紧起吧,待会还要上朝,早膳都备好了。”皇后眼中带笑。 “等朕走了,你再睡一会。”朱维桢坐起身来,掀开被子下了床,让宫人上前服侍穿衣梳洗。 等一切都妥帖了,朱维桢牵着皇后的手:“皇后和朕一起用膳。”兴安本想上前布菜,却被他制止了:“你先下去吧,朕和皇后自己用就好。” 第133章 大皇子满月宴 六月十四日清晨,昨日夜间突然下了场暴雨,御花园里的花被打落了许多。 乾清宫廊下,晨曦的光影洒下来,落在长寿殿内,照亮了几道身形笔直的身影。 朱维桢一大早便把临安王和其外孙宣入宫中,朗朗少年,身姿挺拔,已有两分武将的影子。 在临安王的惶恐不安里,朱维桢问这个名叫王瑞的少年好些关于西梁的看法。 朱维桢原本并没有对眼前这个十六岁少年抱太大的期望,却没想到少年虽稚嫩,却能在皇帝面前铿锵有力的说出,“西梁小国,不讲礼仪只顾利益,不可寻常思维揣测,更不能因其国小而不设防。” 朱维桢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他,怎么看待靖怀郡的局势? 王瑞虽犹豫,却也说出了“靖怀虽是边郡,却因朝廷重视,兵粮不缺,世家勋贵乡绅官宦因利而聚。若是陛下有大志,不妨许利而治。” 朱维桢挑了挑眉,问道:“朕乃天子,天下臣民皆拜服,为了治臣下而许之利益,天子威严何在?” 王瑞端正跪下,方回道:“陛下,天子之威纵可使臣民臣服,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陛下治臣治民,也不能违背人之本性!” 王瑞挺直了脊背跪在御前,临安王也站不住了,径直跪下,口中还劝解道:“陛下勿恼,小儿一家之言,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臣下怎敢为利忘记君父之礼!小子太过年轻……” “年轻?”朱维桢笑了:“王叔起来吧,年轻人也有年轻人的好处,少年意气,看着就让人喜欢。王叔外孙教的好,敢于直言,且有自己的想法,总比那些招猫逗狗正事不干的纨绔子弟要好。” “陛下说的是。”临安王也只是怕陛下生气,并不是真的想贬低自己的外孙。 这王瑞虽是实诚,却有些利益大于礼法的意思,朱维桢眼神暗了暗,面上却不显,只接着对王瑞说道:“陈敬方说你武学了得,今日起,你就去近卫军领二等侍卫衔吧。” 待临安王带着王瑞再次谢恩,又退了出去,朱维桢方站在窗边看外头的景象。 天已大亮,许是因为昨夜的一场大雨,空气有两分凉爽。 朱维桢已经给太皇太后请过了安,这个时候应该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来给皇帝讲书的时辰。只是朱维桢每日早朝,又批改各地奏折,费神的很,便把每日读书改为两日一次。 昨日侍读学士特意讲了本朝太祖太宗纪实,他本就心有所虑,听起来只觉得重如千钧。 夏日的蝉鸣吵的人心烦意乱,兴安跟在陛下后头,出了长寿殿。 昨夜虽然下了雨,却未给皇宫带来太多凉意,朱维桢不过步行了一会,便觉得有些热了。 “这会,皇后该带着人去永和宫了吧?”陛下忽然发问,兴安急忙点头。 今日是大皇子满月的日子,太皇太后和两宫皇太后一大早就给永和宫送了赏赐,只是…… 兴安小心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朱维桢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这份平淡放到大皇子的满月礼上,只怕会让人觉得陛下并不喜爱大皇子。 兴安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不敢再想。 永和宫正殿里鬓影衣香,十几位宫嫔都聚集在此。不光是为了大皇子的满月礼,更为了能给陛下请安。 陛下出巡三月,除了皇后,宫嫔只带了静嫔、柳美人和许美人,成功挤下黎采女的贺美人,连同永安宫里的陆宝林。 除了这一后五妃,其他人就要三个月不见圣颜了。景阳宫里的梅采女一直惴惴不安,她家世不比别人,仪妃也不能分她几分圣眷,梅采女真怕自个被陛下抛到脑后去了。 因为心中忧虑,她看着只住了静嫔和大皇子的永和宫发起来呆,旁边的陆宝林小声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应。 陆宝林见梅采女不理她,委委屈屈憋着气站回到云嫔娘娘身后。 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今日是静嫔的好日子,云嫔身后的红芙怕静嫔与她计较,小心提醒道:“小主,陛下等会就要来了,小主要是不适,借口去更衣,先找个地方坐坐休息一会?” 永和宫正殿里,皇后和几位长公主都在,云嫔和那几位出身好的美人尚能有个座位,像陆宝林这样的,只能站着了。 陆宝林小心的收了脸上的表情,谨慎道:“我没事,红芙姑姑不必担心。”黎采女不过是喝了口茶水,便被贺美人顶替了这次伴驾。陆宝林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大意,落下和黎采女一样的遭遇。 第134章 大皇子满月宴二 陆宝林的担心倒也没错,她刚拒绝了红芙的好意,便听见上首的静嫔问起她。 静嫔眼带笑意,扬声问道:“听说新来的几位妹妹颜色都好,其中陛下颇喜欢陆宝林和黎采女,黎采女本宫暂时见不着了,陆宝林今日可来了?出来让本宫见见。” 静嫔的一番作态让几位长公主皱眉,只是皇后面不改色,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其实几位长公主也想见见陆宝林,毕竟进宫了十位新人,却只有陆宝林和黎采女得了圣宠,很难不让人感到好奇。 陆宝林惶恐不安的上前两步,在皇后和静嫔打量的目光中小心行礼。 见她容貌并不出众,还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静嫔不由得大失所望。她嗤笑一声,到底没说出什么难听话来,只说道:“妹妹国色天香,看着喜人,绿绣,给赏。” 寿安长公主看着静嫔得志轻狂的样子,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皇后在上,殿上还有仪妃和端婕妤,陆宝林还住在和她平起平坐的云嫔宫里,她看什么赏!? 纵使信都长公主性子软绵,也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大皇子生母是这样轻浮。 先帝爱重母后皇太后,后宫嫔妃都不敢在她面前不规矩,是以信都长公主根本就没面对面接触过这样的人。 皇后面带笑意,目光微微扫过众人,看着陆宝林低头小声谢了静嫔的赏,到底怜她几分,便称赞道:“云嫔常夸赞陆宝林懂事规矩,年轻可人,本宫也喜欢的很。” 云嫔在静嫔话音刚落时便抓紧了帕子,陆宝林是她宫里的人,静嫔如此高高在上,岂不是打她的脸? 好在皇后出声解围,云嫔面露感激的看了一眼皇后,方才出声应和:“陆宝林性子好,嫔妾喜欢她也是应当的。” 静嫔见皇后云嫔都夸赞陆宝林,又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到底不觉得她是个威胁,她瞟了一眼大皇子所在的侧室,漫不经心的笑道:“既然能得皇后娘娘夸赞,那必然是个好的了。” 坐在下首的仪妃微微一笑,只觉得静嫔难得,入宫这些年了,都已经为人母了,竟还是分毫没变。 看着云嫔几乎要维持不住的笑脸,端婕妤不免同情了她几分,云嫔和静嫔都位列嫔位,静嫔竟忽略她至此,要是自己没被晋位…… 端婕妤看着殿中神色各异的众人,同上首皇后开口笑道:“既然皇后娘娘喜欢陆宝林,嫔妾便为她讨个赏。”她转头看向因为众人打量脸色发白的陆宝林,接着说道:“娘娘给陆宝林赐个坐吧?明日她还要随着陛下舟车劳顿,不要让她劳累了。” 端婕妤这话让静嫔听着不喜,她都出月子了,陛下还能顾的上其他人?静嫔冷声说道:“陆宝林要是身子不好,那就留在宫里算了,免得麻烦。” 静嫔话音刚落,江都长公主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在自己母妃身边长大,后来又经历了母妃早逝,因此对宫里嫔妃之争也见识过几分。 可静嫔如此直白,让她很怀疑皇帝的喜好啊! 她摆摆手笑道:“皇后见谅,本宫是想到我家铮哥儿的趣事,忍不住笑出了声。” 信都长公主小心拉着五皇姐衣袖想要阻止她,却被江都长公主一挥手挣脱出来。她绝望的看向寿安皇姐,五皇姐如此不顾忌静嫔脸面,是会被记仇的对吧? 自己话刚说完,江都长公主便笑出声来,静嫔脸涨成了猪肝色,她刚想好好问问,江都长公主是想到了什么趣事? 皇后却出声打断了她的愤怒,“陛下上次还跟本宫说,铮哥儿可爱亲人,让他好好陪陪皇祖母呢。” 云嫔见静嫔脸色难看,也笑着附和:“长公主养孩子养的好,等荣安能跑了,让她和表哥皇姐一起玩。”说完,她还不忘跟陆宝林招手道:“晚娘还不回来?静嫔娘娘可不能再给你一道赏。” 陆宝林抬头小心的看了一眼皇后,见皇后微微颔首,才低眉回到云嫔身边。刚她害怕极了,真怕静嫔一句话,皇后娘娘就不让她去了。 倒是刚才被陆宝林叫了好几声都不应的梅采女,若有所思的盯着静嫔看了好几眼。 静嫔娘娘在皇后面前如此威风,皇后都不曾责备,而且她还有陛下膝下唯一的皇子,永和宫是不是好去处呢? 梅采女站在后头,前面的人都没发现她在走神,倒是今日撑着身子前来的李宝林看见了她眼中的小心思。 第135章 大皇子满月宴三 静嫔翘首期盼了许久,朱维桢都没有去永和宫。 只让陈新传旨,给静嫔和大皇子送了些赏赐。 对于其他人来讲,大皇子是陛下的第一子,可对于朱维桢来讲,他曾经对长子的期待都给了端婕妤的那个孩子。 经历了太多次得子的喜悦,静嫔的大皇子并不足以让他另眼相看。 没有特殊的情况,朱维桢并不想去看满屋子莺莺燕燕,想也知道,她们必定装扮得宜。可现在正是夏季,一屋子不同的胭脂水粉味道,熏的人头疼。 皇帝有权利任性,可苦了给永和宫送赏的陈新。 陈新送赏到永和宫时,皇后还微笑着问他,“陛下在做什么?” 陈新在静嫔吃人的眼光中,低声为陛下辩解,“陛下刚召了临安王,想是还有政事。” 看着静嫔已经维持不住笑脸,皇后却为她解围道:“陛下要去华阳宫三月,要把政务安排清楚才是,日后,大皇子还有见父皇的时候呢。” 仪妃这时也眼含笑意,说道:“娘娘说的是,静嫔千万不要多心,陛下连去华阳宫,都舍不得把大皇子留在宫里,让我们好生羡慕。” 静嫔虽有些不满,可她并不敢发作乾清宫的御前太监,又有皇后和仪妃劝解,她勉强点了点头,关切道:“大皇子并不着急,让陛下先忙政务吧。” 陈新得了静嫔的话,却没有就此下去,只等在原地,打算听皇后吩咐。 陛下这些日子对皇后娘娘很是上心,不来亲临大皇子满月宴,很难说没有皇后娘娘的原因。 作为御前太监,陈新还是有两分眼色的。 静嫔正要问陈新,可是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却听见皇后说道:“陈新公公辛苦了,夏荷,带公公去见见大皇子,好让他回去给陛下回话。” 夏荷出来应是,陈新也躬身跟着夏荷去了偏殿,静嫔绞了绞手中的帕子,方才笑道:“绿绣也去跟小陈公公说说大皇子的趣事,这个月都是绿绣在照顾大皇子呢。” 因为陛下没来,大皇子的满月宴办的有些马马虎虎,宴会过半,几位长公主先告退了,那些盼不到陛下的美人宝林们也在得了皇后首肯后先行回宫了。 就连端婕妤,也在几盏茶后,借着担心黎采女的由头,先从永和宫里头出来了。 只是赵才人没能跟着她脱身,静嫔不知道是得了什么人指点,还是自己开窍了。一直拉着赵才人的手,好声好气的跟她道歉,说自己有孕时身子不适,脑子发昏,折腾了她,让她不要计较。 端婕妤提前走了,自她搬到咸福宫,云嫔也少有来往。赵才人被静嫔拉住了,竟没有人帮她出头。只能勉强笑笑,好生说道:“娘娘本来就是永和宫主位,教导宫中嫔妃也是应该。” 静嫔见赵才人懂事,才满意的点点头,放开她的手。她也不是很想和赵才人和解,只是李宝林劝她,说赵才人一个乐籍琵琶女,不到半年就成了才人,还怀有皇嗣,不能小瞧了她。 静嫔本不想听李宝林的了,毕竟李宝林自己就位卑不得圣宠。而且绿绣一直劝她,让她只管好好照顾大皇子,有大皇子在,自己未来有靠。 可是静嫔想着李宝林身后的母后皇太后,总有些舍不得,只是不知道为何?母后皇太后只是在她坐月子时送了一回礼,就不再理她,就连方才,她想和寿安长公主搭话,都没有成功。 她好歹也是大皇子生母,就这么不被母后皇太后看在眼里?静嫔有些恼羞生气。 有些话,她虽说不出,但心里还是有计较的!陛下是什么出身?母后皇太后如今地位如何?她都是知道的! 静嫔心中发愿,自己已今时不同往日,母后皇太后要是还想用她,那就必须先为她和大皇子做些什么! 寿康宫里,寿安长公主也正笑着和母后皇太后说起静嫔,“母后不知,儿臣可不得不称赞两句皇后好修养,竟一直让静嫔在她前头说话。” 寿和长公主也在一旁帮腔,“静嫔有些轻浮了,皇后夸陆宝林懂事规矩,年轻可人,她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说什么,既然皇后娘娘夸赞,那必然是好的。这话听着到没什么错,就是她那个语气,像是皇祖母不耐烦旁人应承了,随口应付着。” 江都长公主这时也在母后皇太后宫里,她是寿和的亲姐姐,自然是亲近母后皇太后的,她眉眼弯弯,低声道:“她还在皇后面前冷声说陆宝林身子要不好,就别去华阳宫了,儿臣转头去看皇后,她脸上一片麻木,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母后皇太后笑着听着她们姐妹说话,听到江都长公主当众笑静嫔,忍不住点了点她,“静嫔到底是大皇子生母,要是她记仇给皇帝吹什么枕边风……” 寿和长公主俯身靠在母后身旁,摇摇她的手臂,轻声说道:“母后,等会我就陪皇姐去给皇兄认错,不过皇兄现在好像很喜欢皇嫂,应该不会因为静嫔生气吧?” 最开始是端婕妤,后头是静嫔,现在又是皇后。母后皇太后哪知道皇帝喜欢哪个?只点了点头,“你们去和皇帝好好说,别编排后宫嫔妃就成。”末了,她想了想,又吩咐道:“若是那个陆宝林真的好,你们就偏向她一点。”陆宝林被静嫔拉出来溜了一圈,应该不会那么喜欢静嫔。 寿安长公主看着两个妹妹要一起去找皇帝,想了想也站了起来,“我也好久没见皇帝了,和江都寿和一起去瞧瞧。”皇弟之前答应她的事,却一直拖着,就是瞧着她的面子,也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跟妹妹们计较。 三位长公主都出去了,一旁的少栖才犹豫同母后皇太后交代道:“娘娘,上次我去给永和宫送赔礼,静嫔身边的绿绣拉着我说了好一会话,话里头有投靠娘娘的意思……” 母后皇太后沉默思索片刻,轻笑道:“不用管她,以后别搭理她。” 她只有几个女儿要操心,不必搅和到后宫嫔妃里去。 第136章 华阳宫避暑 六月十六日,天气晴朗,朱维桢奉着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去华阳宫避暑。 前朝有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一起伴驾,后宫也有皇后和静嫔,和三位美人一位宝林。又带了寿安、江都、寿和、嘉善几位长公主还有纪王湘王两位小王爷。 一路舟车劳顿,到华阳宫时,众人都有些疲惫,连一直兴致勃勃的湘王都没了精神。 太皇太后在众人请安之后,就忙打发他们回到安排好的住处去,好好休息两日,再出来请安玩耍。 静嫔却有些与众不同,也许是月子修养的好,她一路上精神很好,问了十几趟大皇子如何,让大皇子的奶嬷嬷有些疲于应答。 虽说大皇子的满月礼办的马马虎虎,可静嫔并没有不满,一是有子万事足,二是宫里后妃,皇后之下,仪妃端婕妤云嫔都被留在了宫里,她和大皇子却被带上了。 在华阳宫里,她就是皇后之下第一人。静嫔喜滋滋的想道。 一路上静嫔被奉承的喜笑颜开,直到在给太皇太后请安时,见到了贺美人,才有些绷不住笑脸。 静嫔看着有几分自己年轻模样的贺美人,险些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还是绿绣小声提醒,这是太常寺少卿之女,她才忍了下来。 静嫔沉默的回道了小绿筑,大皇子满月那天,她只顾着看容貌绝色的叶宝林还有颇得圣宠的陆宝林了,竟然没有发现,新人里,竟然有和她相像的美人。 华阳宫的风景甚好,凉亭依假山流水而建,流水又被引到华阳湖里,宫殿四周都是绿荫,光影透过树叶缝隙,落在地上。 皇后许是在宫里忙惯了,一时闲不下来。她同朱维桢建议道:“如此美景,皇祖母母后还有长公主们都在,若不办场宴会岂不是辜负了?” 朱维桢点头同意,不过想起皇祖母身子还是说道:“等再过两日,让皇祖母歇两日缓缓。” 皇后点头应了,第二日又同太皇太后和两位皇太后提了。 江都长公主一听便眉开眼笑,她最爱宴饮,皇后一提就合掌称好,同太皇太后讲道:“皇祖母,咱们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坐一块,说说话、吃些美食、喝美酒。再有那姿态窈窕的美人,载歌载舞来,日子岂不快活?” 见江都长公主说的高兴,太皇太后也点头笑道:“那就依皇后的意思,日子定在六月底,让郑王曹王也来。” 郑王曹王还在京中,因为钦天监已经算好了他们娶侧妃的日子。郑王侧妃是皇后姨母的孙女,曹王侧妃是母后皇太后的内侄女,都不好怠慢。王府布置、还有娶妃的流程都得他们和太妃一起盯着。 既然众人都同意办宴,皇后便带着寿和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一起操办了起来。 华阳湖风景优美,岸边叠石为山,淳朴苍劲,石头缝里还有几株小草,给假山添了几分野趣。 登高而望,湖面荷花荷叶舒展,湖内大小不一的鱼摆尾游戏,岸边古树幽幽,竹林飒飒,一片生机勃勃。 朱维桢随意的坐在岸边,把玩着手中的荷花莲蓬,端的随意自在。 只是他的身后,放了两个小桌,纪王和湘王跪坐着,愁眉苦脸看着眼前一片美景和桌上的笔墨。 不是朱维桢苛刻,出来游玩还要监督两个弟弟功课。只是湘王不长记性,额头的伤刚好,疤还未退,竟然又对着岸边古树跃跃欲试,要给四哥展示一下自己的爬树技术。 纪王也不稳重,竟然跑到湖边,要摘几个莲蓬吃。挨着岸边的湖底虽不算深,里面却都是淤泥,把服侍的宫人和跟着两个小王爷的侍卫吓了一大跳。 被人告到太皇太后那去,太皇太后便让人找皇帝来,说什么‘长兄如父,自己精力不济,让皇帝管好两个弟弟。’ 朱维桢正看近卫军演武,被皇祖母叫来看管弟弟,没好气的说了他们几句,却见他们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干脆把他们捉到湖边,叫他们看着这幅美景,默写颂荷赞树的诗词来,还特意说明,谁默得多,明日就不用再写。另外一人,明日就等着和皇兄一起听侍读学士讲课吧! 湘王不满:“皇兄你这是刻意针对我,我比四哥小呢,怎么和他比?” 朱维桢掰开手中的莲蓬,尝了一颗莲子,随口说道,“那你明天就和朕一起听侍读学士讲课。翰林院的侍读学士,都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别人求还求不来呢,给你讲课算是大材小用了!” 见皇兄说不通,湘王垮着脸,口中还嘟囔着“皇兄太不讲理了。” 朱维桢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自己还没怪他不长记性,耽误自己的正事呢!又看见纪王探头探脑瞅他们,朱维桢扔了一颗莲子过去,又说道:“朕刚反悔了,就算默写出来,明日也得和朕一起听侍读学士讲课,听完还要写课后感!” 第137章 华阳宫避暑二 夏日的夕阳,透过屋檐斜斜的照进来,此时暑气渐消,湖边起了微风,拂来一阵阵凉意。 皇兄的话,让湘王一下子精神了,他好哄的很,只要有人和他一样倒霉,他就认了。 这时有人翩翩而至,缓步走来,纱裙飘飞,清丽秀美。 左顾右盼的湘王最先看到,回头喊道:“皇兄……” 只听朱维桢轻咳一声,他又动作一顿,端端正正地坐下。 兴安上前几步问过了来人,才回来小声说道:“陛下,是圣母皇太后,让许美人给陛下和小王爷送些点心和果饮。” “啧!”朱维桢烦躁的皱了皱眉,将头偏向了一旁。 原本以为有了大皇子,母后该放宽心了,谁知道竟更热衷于给他和嫔妃们制造相处机会。中午才用了柳美人的绿豆汤,下午就让许美人来送点心了。 见皇帝似有不耐,兴安小心的问道:“那奴才这就请许美人回去?” “让她人回去就行了,东西留下,到底是母后的心意。”朱维桢看着眼巴巴看着他的纪王和湘王,低声吩咐道。 许美人听了兴安的传话,微笑着把食盒交到兴安手里,冲着朱维桢所在的方向,行了福礼,才转身往回走去。 纪王和湘王分食了点心和果饮,心满意足的继续跪坐在地上发呆。朱维桢拿起他们默写的诗词检查,难得夸了他们两句:“让你们多练练字帖还是有用的,虽诗学的不多,字却有形。” 朱维桢把纸张交给兴安,大手一挥,让他们备船来,要带着两个弟弟泛舟湖上。 靠近湖边的地方,荷叶丛丛,能驶入的都是小舟,朱维桢也不在意,带着两个弟弟,坐上小舟,驶入荷田。 荷花深处,静谧悠然,若不是身边有两个吵嚷着要摘荷花和莲蓬的小子,当真是一片与世隔绝的世外之地。 天色渐晚,没一会儿,太皇太后便派宫人来寻他们,纪王湘王当了一回采花大盗,兴高采烈的捧着好些荷花莲蓬回去。 朱维桢在皇祖母那稍坐片刻,才带着兴安他们一起回了九州殿。 朱维桢沉默的背着手走在前面,后头一大群宫人侍卫悄无声息跟在后头。 只是绕过了几棵古柏,便听见似有说话声,朱维桢诧异的抬头,停住了脚步,静静听了片刻。 夜色掩住了几人的身形,嘉善长公主声音却隐隐约约传来,好似在道谢。 男子的声音清朗,朱维桢前不久刚听到过,正是临安王的外孙,论起来嘉善还是他的远房表姨母。 朱维桢失笑走向前方,问道:“王瑞帮了皇妹什么?皇妹还要跟他道谢?” 嘉善长公主被突然出现的皇兄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王瑞,只见他并不惊讶。 王瑞是学武之人,皇帝带着一大群人靠近,他自然知晓,他先同嘉善长公主行过了礼,才沉声道:“陛下,元宵节,嘉善长公主出游时丢了东西,微臣帮公主找了回来,公主因此道谢。” 朱维桢见她们都面色平淡,不像有事,方才点头说道:“天色都黑了,陈福送公主回去。”又看向王瑞,问他道:“今晚你不当值?” 王瑞躬身回道:“微臣刚刚下值。” 朱维桢嗯了一声,又说道:“既然下值了,就回去歇着吧,别在园子里乱晃。” 华阳宫里还有嫔妃宫女,王瑞年纪不小,要是让他撞见了嫔妃就不好了。 待他们都退下了,朱维桢才转头吩咐陈新,让他去跟皇后讲一声,以后宫中嫔妃出行,都要带上宫人。 陈新想起今日独自给陛下送点心的许美人,微微低头应了。 第138章 华阳宫避暑三 月光皎洁,投入树荫。 朱维桢带着兴安往静嫔住的小绿筑里走去,随行的小太监已经提前去报信了。 静嫔出月子后,第一次恭迎圣驾,有些手忙脚乱,却还带着喜悦。“绿绣,给本宫簪这只簪子,陛下一定喜欢。” 绿绣笑着劝道:“娘娘,您就打扮的简单一些吧,等会就要歇着了。” 静嫔听了却神色一凝,重重把簪子放到桌上,她皱眉小声问道:“本宫都出月子快十天了,底下怎么还不干净?不会是李太医有问题吧?” 绿绣脸色一滞,李太医是皇后娘娘的人,她不好说他的是非,只排解道:“奴婢问了其他人,都说四十天左右是正常的。” 静嫔勉强一笑,自言自语道:“那今天要是需要侍寝,可怎么办?” 绿绣头皮发麻,不敢说让静嫔抬举其他人的话,只能低声道:“娘娘好好和陛下说就是了,陛下一定体贴娘娘。” 静嫔却心神不定,她想到之前见到的贺美人,拉着绿绣的手,问她:“本宫是不是该听母亲的?” 她有孕时,母亲说家里买了个司乐坊舞姬的家人,把他们一家子都拢住了,让她要是需要,就推她出来。 当时静嫔正得宠着,自然不会想这个,静嫔一家子指着静嫔得宠生下皇子,自然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可今时不同往日,宫中有这么多年轻秀美的美人,仪妃和端婕妤,还有云嫔宫中都有低位嫔妃,她好像也该考虑这些了。 被静嫔问话,绿绣心中一紧,她向来谨慎,并不相信那些在司乐坊摸爬滚打的人一招得势,会不会真的念恩。 也对当初不能给静嫔分毫接济的家人手段有所怀疑,怕静嫔中了别人算计,成了别人的踏脚石,她认真劝道:“娘娘有大皇子在,在陛下心里就是独一份,没必要去成全别人,再说,娘娘看李宝林就知道了,她怎么对皇后娘娘的?” 见静嫔若有所思,她又加了把火,“司乐坊出来的,说不得有些其他本事,娘娘看赵才人,这才多久,她又有皇嗣又有位份了!若是这样的人背后给娘娘捅刀子……” 静嫔紧紧抓住绿绣的手,垂眸说道:“绿绣,你说的对,只要侍奉了陛下,拿着她亲爹亲娘都没用。” 静嫔主仆说话间,朱维桢已经到了小绿筑门口,静嫔急忙出来迎接。 朱维桢负着手,越过了她径直走进屋里。 静嫔赶紧吩咐绿绣上茶,“内务府今年刚送来的龙井,嫔妾一直等陛下来尝尝呢。” 朱维桢漫不经心道:“你有心了。”又问她:“大皇子可睡了?” 静嫔面带笑容,轻声道:“这都是嫔妾应该做的。大皇子刚刚睡下,陛下要去看看吗?” 朱维桢喝了一口茶,“不必了,让他睡吧,朕就是来问问。” 静嫔轻轻依偎过去,轻声埋怨道:“陛下不参加皇儿的满月宴,嫔妾还以为陛下对皇儿不上心呢!” 朱维桢已经很久没有和静嫔如此亲近,很不习惯,他强忍着把静嫔推出去的冲动,笑道:“大皇子是朕的长子,朕怎么可能不上心?” 静嫔有一腔委屈哀怨,听了陛下的解释还是不满,生气道:“嫔妾是心疼大皇子,从出生就没见过父皇几回,满月宴陛下又不来,名字也没有取。” 未参加大皇子的满月宴本就是朱维桢理亏,他低声安抚道:“大皇子是朕的长子,朕当然关心他,名字再等等吧,等周岁的时候再说。” 幼儿本就容易夭折,端婕妤的荣乐公主三岁才同妹妹一起起名。朱维桢曾经夭折过好些孩子,后来都是周岁之后才给他们起名。 静嫔的脸色沉下来,“陛下,荣安公主一满月都有名字了!”若是大皇子待遇不如荣安公主,她怎么压云嫔一头? 朱维桢见她跟荣安较劲,有些不耐烦。他不好跟静嫔解释,荣安的不同,只能敷衍道:“荣安同她皇姐一起起名,照你的说法,大皇子也该像荣乐一样,等弟弟出生满月了再一起赐名!” 同样是皇嗣,荣安公主一满月就得了名字,大皇子却还得等到周岁,这还怎么显示皇长子的不同?静嫔只觉得陛下偏心,她坐直了身子,抿着唇不说话。 朱维桢本想再劝解两句,可见她冷眼相待,一言不发,便也懒的哄她,拂袖起身就走了。 绿绣着急:“娘娘怎么和陛下较起劲了呢?” 静嫔一脸倔强,眼含泪水,“陛下要走就走,本宫还能拦着他不成?” 静嫔到底是觉得自己委屈极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哽咽道:“绿绣你去把大皇子抱来。” 绿绣有些犹豫,辩解道:“娘娘,可是大皇子已经睡了。” 静嫔狠狠地捶了一下茶几,瞪着绿绣,“本宫叫你去,连你也不听本宫的了?” 第139章 华阳宫避暑四 如今已入夏,荷花正盛,偶尔吹过一阵风,花香透过湖面传来,直叫人心里舒爽。 置身蓝天绿水,粉荷碧叶中,朱维桢面上都多了丝笑意。许美人和柳美人规规矩矩的跟在后头。 刚朱维桢去探望皇祖母,正巧她俩也在,待太皇太后乏了,便把他们一起打发出来了。 朱维桢有些心不在焉,神情也有些淡漠,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许美人和柳美人虽美,出身也好,却让他兴致缺缺。 或者是说,他不是对她俩兴致不高,而是不想应付曾经太过熟悉,又没给他添过子嗣的妃嫔。 朱维桢步履不停的走在前面,出神想些杂乱的事,却听见一声惊呼。 他回头去看,原来是许美人没注意到脚下台阶,待反应过来,已经踩空扭伤了脚。 许美人脚踝一阵抽痛,情不自禁流下两行眼泪。宫人小心扶住了她,问道:“美人,还能站起来吗?” 朱维桢看着痛哭的许美人,还有惊慌的柳美人,皱眉吩咐道:“陈新,去请太医!” 许美人听出陛下口中不耐,微微一颤,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强忍着泪水,低声细语道:“陛下,嫔妾无事。” 这是她第一次伴驾,可不能出了差错,惹了陛下厌恶。 说完她还挣扎着继续往前走,却又倒吸了一口凉气,脚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流泪。 朱维桢皱眉看着她逞强,又面无表情吩咐兴安:“把美人扶凉亭休息。” 兴安心中叹道,许美人清丽可人,出自太傅之家,自有一番书香之气。可惜陛下并不喜爱,自然不会欣赏,更不会体贴。 陛下的冷漠让柳美人拧了拧眉头,她抬头看了看许美人僵硬的面孔,轻声说道:“陛下,我陪许妹妹去凉亭等太医吧。” 许美人没法陪陛下闲逛,本该是柳美人的机会,可她竟然提出要去陪许美人。 兴安心里转着心思,忧心忡忡的看了看陛下冷淡的侧颜。贵女们都有一番傲气,不会是因为陛下冷待让她们齿冷了吧? “嗯,你且跟着去。”朱维桢垂眸,随口道。 两世为帝,他并不是看不懂她们底下的心思,只是他心中烦乱不堪,便不近人情、也不解风情了。 旁人看他美人在怀,却不知对他而言,像是旁观了一段由自己演绎的历史,历史早已过去,自己已是身外之人,很难对所有故人都全情投入。 面对柳美人小心又有些哀怨的表情,朱维桢很是冷静,等她们都走了才哂笑一声。 他也是最近才意识到,那些熟悉美人,被他见过容颜苍老的模样,自己对她们又没有其他感情。再看着她们以年轻的容貌,同自己献媚,朱维桢心里生不出一丝喜爱,只有一种荒诞的感觉。 昨夜从小绿筑出来,朱维桢还没走多远,便听见宫人禀报,静嫔把大皇子抱到身边了。 朱维桢当时便有些后悔直接甩袖而走,心里想着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他也不该跟静嫔计较,可这个想法后头,更多的是恼怒静嫔无理取闹,去折腾已经睡着的皇儿。 朱维桢迟缓的察觉到,重生并不只是获得。作为一个登基三十几年,早已冷漠无情的老皇帝,他早已丧失了许多青年时期该有的感情。 只有刻在刻在骨子里的帝王权柄和国家能让他有所动容,连他对皇后的感情,也不过是曾经发妻早逝的不甘。 朱维桢无奈的笑笑,他背手站在台阶上,瞧着远方的天色。 许美人呆呆的坐在凉亭里,远远的看着前头被众星拱月围着的背影,柳美人关切安慰的话语也打动不了她。 她如同木头人一般的呆滞着,沉默的盯前方。对未来的美好想象,在此刻都已碎裂,残忍的现实告诉她,即使她出身贵重,容貌不俗,也不能奢望皇帝的怜惜。 太医很快就来了,兴安叫来的轿辇也到了,许美人并未再和柳美人多说几句,就匆匆回了住处。 她勉强克制着委屈愤慨,等侍奉的宫人一一退下,才忍不住扑到榻上哭泣起来。纵使她有再多心思和计较,她此刻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儿。 第140章 华阳宫避暑五 皇帝对嫔妃们冷淡的态度愁坏了圣母皇太后,她一心想多抱几个孙儿,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她只能一边埋怨儿子,一边安慰许美人和柳美人。 或许是他们母子两性情一脉相承,对于不喜欢的便不在意,圣母皇太后虽然听说了皇帝去看静嫔,没说两句话便走了,却还是下意识忽略了同样委屈不满的静嫔。 在如此冷凝的气氛中,终于迎来了华阳宫的家宴。 家宴摆在湖心亭子里,等朱维桢乘着船到达时,便看见一行人都正襟危坐,竟少有欢声笑语。 朱维桢跨步上了亭子,给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行了礼,随意坐在上首,眼神随意一扫,便见纪王湘王躲躲闪闪。 朱维桢眯着眼盯着他俩,却又因为皇后带着公主和嫔妃们齐齐行礼,被打断了视线。 朱维桢抬了抬手,“起身吧,今日家宴,不必拘束。” 皇后穿着红色绣明凤宫装,华丽雍容,镶嵌着宝石的九尾凤钗熠熠生辉,只是细看之下,表情有些扭曲。 静嫔刚生完孩子,有些丰腴,一身杏色薄纱裙显出风姿绰约,就是脸色难看的很。 朱维桢回头去看皇祖母和母后,见她们都笑的勉强,转过头问道:“刚发生什么了?你们怎么都这副模样?” 在湘王一脸惊恐的捂嘴摇头晃脑动作下,陈新上前低着头小声同陛下说道:“太皇太后问嫔妃服侍陛下的情况,有些担心……湘王殿下说,‘莫不是好男风’” 朱维桢狠狠的瞪了湘王一眼,在太皇太后担忧的目光下,笑着让陈新把湘王的宫人侍卫都带下去,好好审问,谁给湘王讲过男风这种事情! 宴会还没开始,气氛就有些不对劲,皇后无奈站出来笑着打岔。 她拍了拍手,就有一群舞姬涌进来,薄纱裙掩盖不住若隐若现的雪肌,脚踝的铃铛随着舞步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又有丝竹阵阵,美则美矣,只是比起之前正式宴会,司乐坊献上的舞蹈来,总有几分轻浮。 朱维桢有些诧异,觉得这不像皇后的风格,更何况席间还有长辈和礼教之家出身的宫内嫔妃。 朱维桢下意识转头看了一圈,只见江都长公主冲他眨了眨眼。 朱维桢心中无奈,抬头看向上首的太皇太后,却见皇祖母毫不在意,笑容满面的看着,手上还随着舞步打着节拍。 朱维桢沉默看着眼前的美人做舞,心中有些疑惑,莫不是只有自己,越老越保守?刚看见舞姬起舞,他有一瞬间竟然觉得伤风败俗! 静嫔看的眼睛冒火了,只觉得眼前打扮妖娆的舞姬,都是皇后故意安排来勾引陛下的。 她哀怨的看向上首皇帝,自从皇帝那夜从小绿筑离开,便再也没去看过她。她倒是往九州殿送过两次汤水,可是也没得陛下回应。 丝竹之声渐渐隐去,几名舞姬俏生生的站在中央,江都长公主遥举雕花酒樽,朗声问道:“这几个舞姬姿色甚美,陛下,可有觉得好的?” 敢在皇后和宫妃面前给皇帝送美人,也只有五皇姐了,朱维桢无奈摇摇头,端起酒樽敷衍回应,又同底下郑王曹王说道:“二弟三弟可有看上的?” 江都长公主这样,怕是得了皇祖母默许,既然皇祖母想要曾孙,二弟三弟生的当然也算。 郑王虽爱红袖添香,但他是文人做派,这带着美艳的歌舞早就让他面红耳赤,长辈和兄弟姐妹都在,他微微脸红,回头看了一眼曹王,才轻声回道:“臣弟府中已有姬妾……” 朱维桢跟没听到似的,顶着静嫔幽怨的眼光,指了前头两个,“二弟三弟那么大的王府,才住了几个姬妾?朕看她们两个就很好,让她们去服侍二弟吧。” 朱维桢身侧坐着母后皇太后,为了嫡母家的内侄女,他到底没说要给曹王塞一个美人。只是笑道:“朕在二弟这个年纪,都有荣乐公主了,二弟可要努力啊,皇祖母还盼着抱曾孙呢。”说完他又看向松了口气的曹王,“三弟也是,若是有喜欢的,也挑两个?” 曹王顶着皇兄看热闹的表情,尴尬回道:“皇兄,臣弟今年已经新添了几位妃妾了,还是算了吧。” 第141章 华阳宫避暑六 曹王既然拒绝,皇帝也没有选人服侍的意思,皇后便使眼色让这群舞姬退下了。 皇后瞧着太皇太后与太后们神色尚好,含笑道,“臣妾敬皇祖母一杯。”她看同下面几位长公主和王爷们,“一为殿下们,姐妹和睦,兄弟同心;二为静嫔,给陛下添了长子;三为后宫姐妹,日后再为陛下喜添麟儿。” “那哀家也要回敬皇后,”太皇太后和蔼笑道:“连日操劳,辛苦了。” 皇后受宠若惊,一饮而尽道,“都是孙媳分内之事。” “祖母可不能只看孙媳,忘了孙女。”江都长公主笑语盈盈道。 “哀家哪里能忘了你的功劳,”太皇太后亲昵道,“你也操办宴会有功,明年要是能添一个小世子,哀家给你包个大礼。” “孙女可记下了,”江都长公主笑着应了太皇太后,又转头看向双耳通红的郑王,说道:“为了皇姐的大礼,二弟可要努力了。” 静嫔本在皇后提起她时举杯,却又因为众人忽略而脸色难看,皇后看着她,面带关切,轻声问道:“本宫瞧着静嫔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静嫔对皇后的突然询问有些意外,勉强道,“想来是今日天气闷热,嫔妾有些胸闷不适。” 圣母皇太后在上头把静嫔神态看的清清楚楚,她随意说道:“静嫔刚生了大皇子,身子自然娇弱,让太医好好瞧瞧吧。” 皇后若有所思,对静嫔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先回去歇息吧。” 被皇后提前打发离场,静嫔可不觉得是什么恩典,她勉强一笑,“怎么好因为嫔妾,扰了陛下雅兴。” 朱维桢不耐烦她们的口舌官司扯到自己,听了静嫔的推脱之词,随口说道:“大皇子不是还在小绿筑里?静嫔回去照顾大皇子吧。” 静嫔见皇帝当着太后长公主的面赶她走,委屈娇嗔道:“陛下~” 朱维桢心里一哆嗦,皱眉道:“别闹。” 静嫔哀怨的看了陛下一眼,匆匆行礼退了出去。皇后见状以袖遮面,勾了勾唇角。 席下有人若有所思,猜测陛下是不是喜欢这种类型的美人。 朱维桢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匆匆结束了家宴,把想要偷偷溜走的湘王抓了个正着。 在湘王大呼小叫求皇祖母、母后还有皇姐救命的哭喊中,把他按在九州殿,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 等太皇太后听闻消息来解救湘王时,他已经躺在榻上哼哼唧唧了。 太皇太后看着因为口无遮拦挨揍的小孙子,真的疼他也不是,打他也不是。只得让小太监抬着他,一起回了长春殿。 太皇太后临走时,还不忘交代皇帝,不要冷落嫔妃,让旁人传闲话。 朱维桢无奈的抚了抚额头,真怕她们再找机会给自己送美人,当晚,就召幸了陆宝林。 倒不是陆宝林天姿国色,而是她话少安静,也不撒娇争宠,朱维桢现在很受不了静嫔那套。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日,朱维桢便有了其他兴致。华阳宫虽依湖而建,后头却有一片山林,虽不是很茂盛,却有不少小动物。 正好他带着近卫军,郑王曹王也还没有回京,朱维桢带着两位王弟,还有近卫军众人,去了后山围猎。 虽然众人都把猎物往朱维桢这赶,可到底他武艺平平,猎了一只杂毛狐狸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倒是曹王和王瑞,他们竟然还猎了两只狍子,朱维桢看着三弟,笑的和蔼。 要不是后头听金宝说,王瑞猎了两只兔子,送给嘉善长公主做了兔毛护手,朱维桢还能再带着他们多去后山几次。 朱维桢皱眉问金宝:“王瑞只送了嘉善兔皮?” 金宝迟疑道:“还送了陛下狍子肉?” 朱维桢随意靠在椅背上,百思不得其解,“嘉善整日待在宫里,什么时候和王瑞交情这么好了?” 长公主私事,金宝不敢随意议论,他只低头等陛下吩咐。 朱维桢沉默半晌,挥了挥手叫他下去,待他出门的那刻,才又吩咐道:“让皇祖母知道嘉善和王瑞的私下来往,你好好看着大皇子。” 嘉善虽算王瑞长辈,可关系已经隔了三辈,又是年轻男女相处,还是得让太皇太后看着。 至于大皇子,他是朱维桢现在唯一的皇子。虽然因为曾经的孩子们,对他没有期待与欢喜,可朱维桢也不能不管他。 第142章 华阳宫避暑七 夏日夜晚,月圆如镜,繁星点点。 陆宝林梳妆打扮好后,乘着小轿到了九州殿外,她扶着宫人借着月色小心下了轿。 正巧陈新从九州殿里出来迎她,陆宝林这几日常与这位御前公公他交代,她满脸笑意,轻声问道:“小陈公公,陛下现在可还在忙?” 这几日陛下总是会在晚膳时召大臣和几位王爷一起用膳,她担心自己打扰到了陛下。 这几日陆宝林风头正盛,陈新笑道:“小主,您可来了,陛下正在里头看书等您呢。” 陆宝林微微一笑,“那有劳公公替我通传一声。” “小主请稍等。”陈新转身进殿通报,不一会又出来,给陆宝林引路,“陛下请小主您进去。” 陆宝林转身接过自己带来的宫女橙心手中的食盒,亲自提进了殿。 九州殿内,朱维桢正在看孙子兵法,正看瞒天过海之计。 ‘备周而意急,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有些事准备万分周到,就容易松劲;平时看惯了的,就往往不再怀疑了,秘计隐藏在暴露的事物中,而不是和公开的形式相排斥。 朱维桢温故而知新,对孙子学说深以为然,重生一世,他体会颇深。 上一世他知道勋贵富贵,所以没有怀疑他们因何富贵,便错过了他们贪污腐败的证据。 “妾身恭请陛下圣安。”陆宝林进了殿,轻声请安道。 “起来吧。”朱维桢抬头看了一眼,见她还提着食盒,问道:“晚膳都过了,怎么还带吃食过来了?” 陆宝林上前几步,才低声说道:“嫔妾带的汤羹,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木槿姑姑,教嫔妾做的,陛下可要尝尝?” “哦,母后身边木槿姑姑教的?”朱维桢好奇的看了一眼,示意她拿出来。 见陛下要尝尝,陆宝林满心欢喜呈了上去,口中还道:“妾身之前尝过,味道很不错呢。” 朱维桢仔细回忆了一下圣母皇太后宫里的吃食,点头回道:“木槿姑姑手艺自然是好的,她更擅长做点心些,之前朕在母后宫里吃的肉酥饼就很不错。” 听到陛下肯定,陆宝林心中更喜,她仔细记住了陛下爱吃肉酥饼,想着回去再请教木槿姑姑。 朱维桢听她最近常去圣母皇太后那,又问道:“你可在母后那看见荣乐了?” 端婕妤没跟着来华阳宫,荣乐公主便养在圣母皇太后身边。 陆宝林将汤拿出来,给陛下盛了一碗,笑道:“见着了,这几日嘉瑞长公主在教荣乐公主和嘉兴长公主学写字呢。” 朱维桢看了汤一眼,忽然笑了,陆宝林带的竟然是杜仲乳鸽汤。 他将汤碗放在手边,并未喝,只笑道:“荣乐就喜欢跟两个小姑姑在一起玩,嘉瑞也好,愿意照顾妹妹和侄女。”他转头扬声道:“陈福,你去找三套文房四宝来,给她们送去。” “荣乐公主可爱,写字写的有模有样,以后荣安公主大了,也可以和皇姐一起学。”陆宝林见荣乐公主得赏,忍不住提了一句荣安公主。 宫中的皇子公主,虽都出身尊贵,可还是得陛下喜爱更好。 听陆宝林给荣安说话,朱维桢有满意点头,“荣安也好。” 他虽对云嫔印象平平,可荣安总是不一样的。 陆宝林见陛下神色满意,心里也高兴,又劝道:“陛下可要尝尝这汤,再放就要凉了。” 朱维桢看着却有些犹豫了,杜仲乳鸽汤,是一道药膳,作用于补肾壮阳,强健筋骨。他看着陆宝林神色无辜,心中怀疑,陆宝林知不知道母后和木槿让她送这些汤的用途? 陆宝林没注意皇帝迟疑,只以为陛下嫌天气热,不想喝热汤,便柔声解释:“木槿姑姑说,陛下处理政务,操劳辛苦,让嫔妾常做给陛下,补补身子。” 她俯身端起汤药,劝道:“陛下,尝一尝吧?这也是太后娘娘的心意。” 朱维桢无奈接过汤碗一饮而尽,陆宝林笑着接了过来,正要再盛一碗。 却听到金宝在外头说话,朱维桢不悦的皱了一下眉,却又想到他吩咐金宝的差事,担心出了意外,便叫他进来回话。 “陛下,静嫔娘娘派人来请您,说是大皇子病了。”金宝说着悄悄扫了陆宝林一眼,静嫔这番举动,陆宝林今日是无法侍寝了, “大皇子病了!”朱维桢急忙起身,陆宝林面色惊讶,前两日静嫔才带大皇子去给圣母皇太后请安,她们还撞了个正着。 虽不喜欢静嫔,可是陛下如今就这一个皇子,陆宝林不敢大意。忙劝朱维桢道:“陛下,大皇子还小,静嫔娘娘没有经验,怕是吓坏了,还请您亲自去看看。” 第143章 华阳宫避暑八 朱维桢到底是紧张儿子的,感情上他曾养过很多孩子,可现在他只有这一个皇子,他吩咐金宝:“备轿。” 金宝得了吩咐,忙退出去准备。朱维桢又对陆宝林说:“朕去看大皇子,你先回去吧。” 大皇子生病,他也没心情召人侍寝。 陆宝林满脸担忧,轻声道:“陛下,嫔妾和您一起去吧。大皇子如今病了,若不去看看,妾又岂能安心。” 她倒不是想去静嫔面前找事,她只是怕自己不表现的关心大皇子一点,陛下日后想起来,心里对她不满。 朱维桢想了想静嫔的性子,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然后又吩咐陈新:“你去皇祖母和母后那,跟她们说朕去看大皇子,让她们不要着急。” 陈新躬身应了,带着陆宝林匆匆出了九州殿,朝着长春殿走去。 小绿筑里,静嫔已经等了很久,听见有人通报陛下来了,急忙出来接驾。“嫔妾恭迎陛下。” 她眼睛通红,朱维桢见着既心惊又担心,怕大皇子病情严重。着急问道:“起来吧,大皇子怎么样了?” “陛下……”静嫔眼泪溢出了眼眶。 朱维桢皱眉道:“别哭了,朕问你话呢。” “大皇子刚入睡时,奶嬷嬷发现他身上有些热,嫔妾就让人去请太医来……太医来看了,说大皇子有些发热,还吐奶……嫔妾实在担心,才让人请了陛下……”静嫔哽咽道。 朱维桢绕过期期艾艾说不清楚的静嫔,问她身后的宫人:“大皇子在哪呢?” 见皇帝要去看大皇子,兴安小心劝了一句:“陛下,还是先让太医来回话吧。” 大皇子正发着热,不让太医来说清楚症状,兴安也不敢让皇帝接触他。 要是大皇子的病不传染还好,可若是传染?陛下不好,他们伺候的人都别想好。 朱维桢到底还冷静着,他冷声道:“把看诊的太医叫来回话。”说着走进门口,远远的看着被乳娘抱着的大皇子。 兴安怕静嫔记恨自己阻拦陛下看大皇子,自个先进了屋,凑近仔细端详了一番,又伸手用手背试了试大皇子额头,许是因为烧的难受,大皇子一直哭闹不止,嗓子都有些哑了。 朱维桢盯着眼前的太医,仔细问道:“大皇子怎么回事?是因为暑热吗?” 夏季热的很,朱维桢特意给静嫔选了凉爽的小绿筑做居所,可婴儿体弱,不比大人,要是中暑,也不是没有可能。 太医战战兢兢,面对陛下唯一的皇子,他不敢大意,小心回道:“陛下,微臣为大皇子诊过脉了,并不是受凉,或者暑热的缘故。大皇子不止是发热,还吐奶,依微臣所见应该是肠胃不适。” “把大皇子给朕。”见太医说是肠道不适,朱维桢走进去,伸手从奶嬷嬷手里接过大皇子。他抱着大皇子坐下,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热。 朱维桢冷眼看着静嫔,问她道“大皇子的所有乳母呢?她们今日午膳晚膳都用了些什么?” 大皇子现在只能吃奶,他肠胃不适,朱维桢心里便怀疑,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听陛下问话,面前的奶嬷嬷不敢迟疑,赶忙跪下回道:“陛下,奴婢自从奶大皇子,就吃的清淡,今日中午就用了一碗鸡丝面……晚膳时,静嫔娘娘赏了一道鲫鱼汤。” 朱维桢轻拍大皇子,继续问她:“就这些,可还有别的?”奶嬷嬷吃食倒是平常,可是膳食是最容易被人动手脚的。 奶嬷嬷仔细回想的一番,摇头辩解道:“陛下,奴婢们的吃食,都是绿绣姑娘送来的。” 朱维桢看向静嫔身后的绿绣,她上前两步,行礼解释道:“陛下,奶嬷嬷吃食都是小安子从膳房领回来,奴婢看着女医检查过了,才送给她们的。” 女医是皇帝让金宝选的,从大皇子出生前,她就一直跟着,绿绣是一直服侍静嫔的宫人。 朱维桢嗯了一声,吩咐太医说道:“给奶嬷嬷们把脉。” 大皇子还抽泣不止,朱维桢见静嫔眼巴巴望着,小心把大皇子给了静嫔,又吩咐太医想法子给大皇子止哭,别把嗓子哭坏了。 太医刚交代了,让绿绣他们用温水给大皇子擦擦身子,又给一旁盯着的皇帝解释道:“陛下,大皇子最主要的问题是发热,幼儿发热容易烧坏了脑子……” 第144章 华阳宫避暑九 朱维桢神情严肃,叫静嫔冷静些听太医嘱咐。又静静等着太医和兴安一起检查询问大皇子的所有乳母。 没过多久,兴安一脸古怪,瞟了一眼静嫔,在朱维桢耳边低声道:“陛下,刚有一个奶嬷嬷说,午膳时,静嫔赏了她两块西瓜,晚膳的鲫鱼汤里有葱姜蒜……” 太医在一旁补充道:“西瓜性凉,葱姜蒜属辛辣……哺乳的妇人不该太多食用生冷辛辣的东西……” 朱维桢耳边还有大皇子弱小的抽泣声,他目光落在大皇子的襁褓上,没有看脸色逐渐苍白的静嫔。 太医还在说着:“大皇子刚满月不久,肠胃正弱,乳母的饮食都该不加调料……若是用药,也得让乳母用了……” 太医说完,朱维桢冷静片刻,才转头看向已经瘫软在地上的静嫔,静嫔眼中含泪,低声辩解:“陛下,嫔妾不知道啊,嫔妾只是吩咐了一声给乳娘加一道鲫鱼汤,不知道他们放了不该放的调料……” 朱维桢指了指陈新,叫他把静嫔扶起来,才问金宝:“朕叫你看着大皇子?还有女医!不是说乳娘的吃食她都检查过了吗?” 金宝领着惊慌失措的女医,跪在地上求饶,口中还辩解着:“奴才盯紧了其他地方,只疏漏了静嫔给乳娘的东西……”谁能想到,静嫔这个亲娘这边,能有疏漏呢? 朱维桢冷漠的指了指金宝:“你下去,领三十板子,”又对他身后的女医讲道:“看在你接生大皇子有功的份上,今日疏忽,领十板子,罚奉三月,再也没有以后了!” 说完,朱维桢转头看向一旁泪眼朦胧的静嫔,冷声说道:“看好你的宫里!所有照顾大皇子的宫人,都罚奉半年!还有那个贪嘴的奶嬷嬷,赏她二十板子,撵出宫去!” 静嫔此时已经揪心难受,耳旁皇帝冷漠的声音还在响起,“静嫔,以后你还是好好待着屋里,看顾大皇子!” 朱维桢说完,也不去看惊慌不安的静嫔,转身出去,看着正在被宫人小心用温水擦身的大皇子,到底没说要带走他的话,只吩咐陈新,“你就在这,盯着大皇子这边,等大皇子烧退了,立刻来回话!” 皇帝转身就走了,静嫔却惶恐不安,不得安眠。她好似一下头脑冷静了,紧紧抓住绿绣的手,面露狠意,低声问她:“是不是她们故意的?” 她咬牙切齿道:“膳房给奶嬷嬷做了这么久的菜,本宫吩咐赏给奶嬷嬷的菜,他们不知道怎么做?” 她越说越冷静:“还有西瓜,那是今早皇后送来的,偏偏不巧,竟撞在了一起!是不是皇后?因为本宫生下了陛下的长子!她容不下……” “娘娘!”绿绣看着外头探头探脑的宫人,高声打断了静嫔,她拉着静嫔的手,苦心劝道:“娘娘,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好好看着大皇子!好在大皇子并无大碍……而且,这也提醒了咱们,要不然,还不能发现这么大的漏洞……” 静嫔恍惚点点头,突然又悄声在绿绣耳边吩咐道:“那个被赶出去的奶嬷嬷,你去联系本宫家人,让他们好好的教训她!” 九州殿里,朱维桢同样在吩咐兴安,“你去盯紧了那个出宫的奶嬷嬷,好好查查,她和她的家人都跟谁在联系!” 这次事故看着像个意外,还是静嫔亲手造成的意外,大皇子也没有大碍,可朱维桢还是疑心,这次事故虽没有太伤害大皇子,却让他厌恶了静嫔! 为了让嫔妃失宠,而算计皇嗣,他可不会容忍这样的算计! 咸福宫多事之时 知道了大皇子生病的原因,圣母皇太后恼怒的很,小孩子可得精心看着,不能总是生病,不然好好的体格都作没了。 圣母皇太后也顾不上再管陆宝林了,只让木槿去小绿筑盯着,又罚了膳房管事还有其他的人,连静嫔都被圣母皇太后训斥了一顿。 圣母皇太后满腔怒火,叫人看着都不敢直视,太皇太后本来要问问嘉善长公主与王瑞来往之事,却也没有在这关头平添事故,只是看着她们还算规矩,随口提点了几句也就罢了。 皇宫里,因为太皇太后和陛下走了,底下的人都松快了许多。 没那么主子压着,新入宫的嫔妃都年纪小,又是一起选秀、一起进宫,时常互相来往,聊几句家常。 只是黎采女有些遗憾,特别是明贵人进宫日期将近,宫内对淑嫔和明贵人的好奇盖过了对黎采女的同情。 被忽略的黎采女在咸福宫里闷闷不乐,她的位份低到当事情来临时,没有分毫的反抗之力。 她的情绪太过明显,还有些食不下咽,端婕妤几日没顾上她,突然一见,便发现她消瘦了许多。 端婕妤想着到底是因为自己送的桃花茶,耽搁了她,有心开解几句。 她关切的看着有两分憔悴的黎采女,“几日不见,你的怎么消瘦了这么多,可是身子还难受?等会太医给赵才人诊过脉,让他再给你看一下?” 咸福宫里有赵才人,太医天天得过来走一趟,让他给黎采女看看也是顺便的事。 黎采女神色犹豫,眼神复杂的看着端婕妤,口中拒绝道:“不必了娘娘,还是不要麻烦太医了。” 她想起之前不小心听见端婕妤宫人谈话,很怕和赵才人的太医扯上关系。 陛下刚走那几日,总有人打着关心的旗号,来看她热闹,偏偏她位份低,一个也得罪不起,只能躲着她们透透气。 不过躲在旁人难寻的角落几次,便听到了秘闻。上次端婕妤想见家人,竟是为了对赵才人去母留子。 黎采女一想到自己无意间助纣为虐,就心慌的很,偏偏还听到宫人抱怨,说她帮端婕妤往陛下跟前传话,端婕妤为什么不帮她一回?明明陛下出宫前一日,她都好了。 她留在宫中对端婕妤有什么好处? 这让她恍然想到,自己当日饮用端婕妤送的桃花茶,是因为端婕妤身边宫人打趣,陛下爱细腰,要她好好准备,在华阳宫一展风采。 黎采女虽不是细心多思之人,可心里也有几分计较。 她家虽不是官宦,也没有功名,却也是当地的富户,不然怎能养出一身能在全国选秀里走到最后的细皮嫩肉。 入宫前,家里虽没有特别高的门路,那也是使许多银子找了好几位大户人家的嬷嬷,来教她高门大户内宅里的弯弯绕绕。 那些个嬷嬷说,有的正房夫人,对付不安分,她们想除掉的小妾,怕脏了手,就使法子,让另一个小妾做替罪羊。 这皇家不就是这世界上最大的高门大户吗?那内宅里的妇人,能使的手段也都有相同之处吧? 黎采女这几日消瘦,食不下咽,思虑的就是,端婕妤把她留下来?是不是为了让她当害赵才人的替罪羊? 现在听端婕妤说让看顾赵才人的太医跟她接触,黎采女脸色无助,只想着拒绝。 端婕妤看着黎采女满脸惶恐,到底又劝了她一回,“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不然陛下回来了,你还怎么伺候陛下?让太医来给你看看,更让人放心。” 黎采女笑的勉强,端婕妤却有心弥补自己之前送桃花茶的过失,直接吩咐丹夏:“ 你去后殿看看,让太医给赵才人请过平安脉后,过来一趟。 ” 黎采女惶恐不安的谢了端婕妤好意,等太医来时,小心翼翼,一言不发。 太医皱着眉头,给黎采女请脉。 端婕妤瞧他面色不好,关切问道:“黎采女这段时间有些食欲不振,消瘦了许多,太医可看出了什么问题?” 听着端婕妤连她食欲不振都知道,黎采女心里一紧,心底更加不安了。 太医沉思片刻,说道:“采女并无大碍,食欲不振,可能是苦夏所致,让宫人去药房拣两方消暑方子用一用吧。” 大周从世宗皇帝开始,太医院的太医给嫔妃皇嗣们开了方子,也得单独请人去药房验方抓药。 端婕妤听着黎采女只是苦夏,才放下心来,她让丹夏打赏了太医,顺便送他出去。又干脆安排妥当,让丹夏再跑一趟,去药房,帮着黎采女抓了两副消暑的药剂。 咸福宫多事之时二 华阳宫里,因为大皇子病,朱维桢也没有重新宫妃的心情。 此后几天,基本都留在九州殿里,即使有事,也只是去皇后所在的瑶柱馆。 七月当头,暑热难消,即使在有湖静心,有树林遮荫的华阳宫,朱维桢也有些烦躁。 蓟州传来了消息,说因为夏季,闷热又多雨,许多灾民都感染了疫症。 朱维桢看了看郑王曹王,到底怕皇祖母担忧,又体谅他们即将大婚,转头选了岐山王世子做皇族代表,让他带着太医院院首去蓟州坐镇。 倒是太皇太后突然提起,说临安王外孙王瑞也该出去历练历练。朱维桢怕蓟州的疫情把他未来的先锋将军折了,便一口回绝了。 只是他见太皇太后竟是很看好王瑞的模样,朱维桢皱眉疑心,让陈福去仔细打探一番,那王瑞,是怎么让皇祖母和九皇妹都向着他的。 七月十五日夜,按照旧俗,初一十五都是帝后相处的日子。 皇后刚刚沐浴完不久,门口便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和宫人的问安声,“奴婢恭请陛下圣安。” 皇后赶紧从内室出来,朱维桢已经走进了瑶柱馆。他大步进屋,面色沉重的走向靠窗的榻边。 从皇帝下旨让岐山王世子和太医院首一同前往蓟州的时候,皇后就得到了疫情的消息。 她想了想,走到皇帝身边坐下,对他笑道,“安城侯府名下有两家医馆,臣妾今一早,便给父亲递信,让他多寻些药材来,送到蓟州去。” 朱维桢深叹了口气,拉住皇后的手,“皇后有心了,蓟州疫情只是两个县城里严重些,之前陈尚书送去的太医已经努力控制住了,朕担心的是,每次有疫病时,总有人从疫区往外头走。” “他们有些身带疫病,要是其他州府,没及时发现,使疫病扩散开来,可怎么办?” 皇后皱眉思索了片刻,才问道:“陛下,可要让与蓟州接壤的州府,严查外来流民?” 朱维桢点头道:“这些细节,陈尚书已经在发往地方的公文里说明了。”事关前朝政务,朱维桢不欲与皇后深谈,他问皇后:“大皇子怎么样了?” 这几日安排往蓟州的人选,还有处理齐顺传来的公文,一时间没顾得上去小绿筑看大皇子。 大皇子发热当夜就退了烧,皇后也去看了好几回,也听了好几回静嫔内疚悔过的话。见皇帝换了话题,她神情自若,“大皇子还好,太医把药剂熬了让乳娘服下,再让乳娘给大皇子喂养乳汁。” “母后还专门选了两个厨子,让他们专门负责给大皇子乳娘的饭食。” 朱维桢了然的赞同道:“静嫔糊涂,伺候大皇子的宫人职责早就该捋清楚了!” 朱维桢说完,又抬头看了看外面,夜色已晚,夏荷已经把洗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皇后都洗漱好了,自然不能陪着他在这闲聊一晚,朱维桢起身洗漱,准备更衣就寝。 皇后拿起一块绸布擦了擦还未干透的发梢,为静嫔解释了几句:“静嫔也是第一次生育,照顾孩子的经验不足罢了,臣妾去看大皇子时,看她常守在大皇子身边,用心的很。” 朱维桢拿起绸布擦脸,闷闷的声音传到皇后耳边,“大皇子身子好了也就罢了,且看以后吧,看她到底有没有把大皇子放在心上。” 静嫔是第一次生育,可是内务府选的都是有经验的嬷嬷,她但凡同太医多问两句照顾小儿的忌讳,或者坐月子时仔细问问,那时候嬷嬷是怎么照顾大皇子的,都不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 皇后也没有再给静嫔说话,静嫔飘了这些日子,也该让她冷静冷静了! 皇宫里,明月高照,月光洒在咸福宫院子里。黎采女突然腹中绞痛,她倒没有多想,毕竟今日晚膳前,她刚来了月事。 只是往日月事来时,也没有这个样子疼痛难忍,她虚弱的斜靠着榻上,看着眼前叶尖有些发黄的栀子花盆栽。 前几日,丹夏给她领的消暑药,都被她喂了这棵栀子树。 她心里不安凝重,额头上也开始冒汗,贴身伺候的宫女着急问她:“采女,要不要去请太医?” 她看着外头宫灯照亮的地方,勉强回道:“不必了,这么晚了,宫门都下匙了,不要坏了规矩。” 咸福宫多事之时三 两日后的早晨,朱维桢正准备用早膳,却得到了黎采女小产的消息。他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黎采女什么时候有身孕了?” 来回话的人低着头,不敢直视圣颜,“太医估摸着在六月初。” 没有意料的失了一个皇嗣,朱维桢定了定心神,皱眉问道:“这一个月内,太医都没有给黎采女请过请安脉吗?” 皇嗣到现在才一个半月,“陛下,先前月份浅,太医没诊出来……” 朱维桢瞥了来人一眼,吩咐兴安,“让金宝回去瞧瞧。”经历的意外多了,朱维桢就不大相信巧合。 兴安出门去找金宝,朱维桢无心用膳,继续问道:“那黎采女小产的原因呢?”他冷哼一声,问道:“不会是之前的桃花茶吧?这都一个多月了!” 来人胆战心惊,小心回道:“仪妃娘娘让奴才给陛下带了封信!” 陈福从他手中接过信,递给皇帝,朱维桢展开看了看。 信中说黎采女前日夜里忽然腹中绞痛,因为没有经验,只当是月事来了。等第二日中午,疼痛难忍,才请的太医。 太医说黎采女用了寒凉之物,所以皇嗣难保。 朱维桢神情微凝了几分,只因仪妃在信的末尾提到,在前几日里,端婕妤因为黎采女食欲不振,消瘦不堪,让给赵才人请平安脉的太医给黎采女看过了。 那个时候,太医说黎采女食欲消退是暑热的缘故,端婕妤身边的宫女丹夏还去药房,开了消暑方子,每日煎来给黎采女喝。 太医不排除黎采女小产与此无关。 朱维桢紧握着信纸,信的末尾,还有仪妃询问该怎么处置为赵才人诊脉的太医? 咸福宫里,黎采女失神的躺在床上,轻抚自己的肚子,那里曾有她还没察觉却已经失去的孩子。 她恍惚记起昨日,她昏昏沉沉醒来,听着外头仪妃和端婕妤对太医问话,只觉得欲哭无泪。 明明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无知无觉的着了别人的道。 黎采女失神的盯着床幔帐子,耳边传来宫人的劝慰:“小主,这只是个意外,奴婢知道你伤心,可您不能不顾自个的身体啊!” 这才不是意外!黎采女绝望的想到,她听到外头有声音说,要问罪给赵才人请平安脉的太医,还要给赵才人换个太医。 黎采女费尽力气,挣扎的坐起来,宫人忙扶着她靠在床榻边。只听黎采女虚弱的吩咐道:“请仪妃娘娘和端婕妤进来。” 黎采女脑子涨的厉害,仅凭她待选入宫前恶补的那些东西,她也搞不清楚,是谁在害她,谁又是无辜的。 她仔细用心去看仪妃和端婕妤的神情,哀切担忧,都真诚的很。 仪妃一进门,就开口道:“黎采女,你放心吧,这件事本宫一定查清楚了,给你给陛下一个交代!” 端婕妤并不在乎仪妃在她前头,显示她协理宫权的威风,只是有些担忧,小心劝道:“黎采女,你先好好养着身子,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黎采女紧咬住下唇,垂下眼帘,怕自己忍不住质问端婕妤,那些面上的真心,到底是不是有意算计! 黎采女才十六七岁,又是地方富户家的女儿,心里眼里都藏不住事!她之前抬头时,那直冲着端婕妤而去的愤恨,被端婕妤身后的丹青看了个正着。 见仪妃还有心再审审黎采女的宫女,丹青小心打断道:“娘娘,事关皇嗣,是不是该先给华阳宫送信。” 仪妃似笑非笑的看着丹青,“是该给陛下送信,只是要是不查清楚了,怎么跟陛下说呢?” 仪妃插手咸福宫宫务,已经让端婕妤不满,她只是有些理亏,所以才一再忍让,见仪妃神色不对,她强硬道:“照事实说,让陛下来查!” 昨日端婕妤说的义正言辞,黎采女要不是心里还记挂着赵才人龙胎,也就信了。 偏偏就在刚刚,景阳宫的何宝林和梅采女结伴来看她,何宝林小心谨慎,低声提醒她,让她仔细想想有什么疑惑之处,不然等到陛下派人回宫,那时候,即使有罪证也让人收拾干净了。 梅采女更是心直口快,说她当初要是住在景阳宫就好了,仪妃一直想养个皇嗣在身边呢,听人说,之前还想过让赵才人搬到景阳宫去。 黎采女口中发苦,既心疼自己的孩子,又心疼自己连叫别人去母留子的机会都没有! 她难受的让宫人送何宝林和梅采女离开,独自躺在榻上,思索前路如何。 咸福宫后殿的赵才人听说黎采女小产,有给自己请平安脉的太医缘故,她惴惴不安了两日,到底是在今日,让蓝雀来替她看看黎采女。 黎采女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蓝雀,突然让宫人给她换口热茶,待宫人退下,她伸手让蓝雀扶她起来。 蓝雀本就怕黎采女受了刺激,记恨上了后殿的人,这会更是屏着气上前,只希望自己舍身取义,能让赵才人有借口躲着黎采女。 她紧绷着精神,却听见黎采女悄声在她耳边说道:“有人想对赵才人去母留子!” 待蓝雀反应过来,有心再问,却连黎采女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这是黎采女的宫人也端着重新沏好的热茶进来,她后退了几步,正要告退,又听见黎采女说:“青云,多亏了端婕妤把你给我,一直贴身伺候着我……” 华阳宫记事 蓝雀急匆匆赶回后殿,她神色凝重,看见赵才人就连忙迎了上去。见后殿没什么人,她附在赵才人耳边,悄声把黎采女的话重复了一遍。 赵才人诧异的挑了挑眉,她自月份大了,就多有不适,妇人生产本就危险,若到时候有变故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两日仪妃和端婕妤商议,给她换了平日问诊的太医,本就让她有些惴惴不安。 她暗想道,黎采女失了龙胎,如此刺激之下,藏头藏尾的告知她这件事,说不准是因为好心还是想利用她。 之前她虽会因此担心,却并不是那么着急。 毕竟现在后宫里,有资格抱养她孩子的几位,皇后娘娘不论,她为嫡母,想抱养谁的皇嗣都是抬举。 仪妃虽求子之心迫切,可她有陛下的梦子之说;端婕妤有荣乐公主,自己还未生育之年,没有理由那么做。 云嫔的荣安公主才几个月大,静嫔有皇长子,她们想要养别人的孩子,陛下都不会同意;还未进宫的淑嫔和明贵人,都是陛下表妹,又胜在年轻,她们怕是看不上自己肚子里的皇嗣的。 这几人,明面上都没有理由害她。 赵才人正沉思着,腿上却一阵抽疼,她扶着案几,面色苍白,吩咐蓝雀,“快给我揉揉右腿肚子……” 蓝雀慌忙蹲下,为赵才人按压浮肿的右腿,嘴上还嘟囔着:“小主,让太医为您开副药吧,昨夜您半宿没睡好,这样下去,您身子也受不住啊!” 蓝雀揉了好一会,赵才人才好受些,她犹豫片刻,拉起蹲在地上的蓝雀,笑道:“好姑娘,我生产将近,心中惶恐害怕,想找人来排解一番。” “你先去永安宫找云嫔娘娘,再去一趟去司乐府,找赵嬷嬷,当初我们同乡又同姓,我认了她当干娘。陛下不在宫里,若她们不帮我,那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赵才人捧着肚子,无奈的叹气,这两个月她身体一直不大好,又有黎采女提醒,让她不得不防。 若是之后什么事都没有,那就当是她自己孕期多心。 与此同时,金宝也匆匆从华阳宫赶来。 他出发前,圣母皇太后特意交代了,黎采女既然已经失去龙胎,那她的事情就是其次。现在最重要的是咸福宫里的赵才人,金宝此行的目的,就是保证她能平安生产! 圣母皇太后人虽在华阳宫,却还记挂着宫里,连柳美人陪在她身边说笑,她都有些提不起劲来。 倒是木槿给她提了个醒,说皇帝前几天还兴致勃勃的去打猎,这几日却因为大皇子生病和黎采女小产的事郁郁寡欢,很久没有召宫妃侍寝了。 圣母皇太后无奈的拧了拧眉,有些不能理解,几个姿容清丽,仪态万方的大美人摆在眼前,皇帝是怎么做到视若不见的? 圣母皇太后琢磨不透皇帝心思,索性以自个的名义,让陆宝林带着她的汤再去九州殿逛逛。 朱维桢又不是修禅禁欲的和尚,美人投怀送抱,又有母后暗示,自然就笑纳了。 陆宝林侍寝这夜,前夜风高月寒,后半夜却一阵电闪雷鸣。 朱维桢突然惊醒,只见闪电刚刚消逝,窗外的暴雨倾盆而降,好像天河决了口子,凶猛地往下浇。 殿前的灯笼被风吹的左右摇晃,雨点砸落,在廊檐下汇聚成了一条细小的溪流。朱维桢担忧的看着外面,不知道这样的暴雨会毁坏多少农家屋瓦。 外头下着大雨,殿内凉风习习,朱维桢大半夜惊醒,再也睡不着了。 他从床榻上起来,披着外袍坐在窗边赏雨。 待天蒙蒙亮,雨声渐渐小了,朱维桢梳洗穿戴好了,带着值夜的陈福和侍卫们,趁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往外头走了走。 昨夜的雨下的那样大,早早醒来的也不只是皇帝。一大早上,许美人带着宫人打着油伞,匆匆走到了湖边亭子里。 许美人兴致颇好,在亭子里雨水煮茶,赏外头雨打残荷,又与清晨赏雨的朱维桢撞了个正着。 华阳宫记事二 朱维桢远远看到亭子里赏景的许美人,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人向前走去,许美人被打扰了赏景的兴致也不恼,笑意嫣然,行礼邀请道:“陛下,可要尝尝嫔妾刚煮的茶水?” 朱维桢接过许美人奉上的茶盏,仔细一看,净是荷叶茶。他笑道:“前几日,母后还说你做的莲子羹和糯米莲藕味道不错,今日朕又见你饮荷叶茶,荷花一年好不容易盛开一次,竟要被你吃完了。” 许美人笑道:“嫔妾在家,还会吃软炸荷花呢。” 见朱维桢侧耳倾听,许美人细细道来:“把鲜荷花的花瓣洗净,裹上蛋清糊炸,再撒上胭脂糖。颜色淡雅,白里透红,又酥软芳香,甜美爽口。可惜今日荷花都被雨打散了,不然嫔妾就可以给陛下做来尝尝了。” 到底是太傅家的姑娘,吃食也比旁人风雅。 许美人迎着微风亭亭玉立,应着身后雨打残荷的景色,让朱维桢感受到了不同于静嫔的绰约风姿。 他放下手中茶盏,忽然想起往事,笑道:“爱妃不必遗憾,以后再尝也是可以的。倒是荷叶茶性凉,内务府有些多花茶,爱妃不妨多品一品。” 陈福在一旁会意,在亭子外头随手招了个小太监,让他去管随行来的内务府总管要几份不同的花茶。 雨渐渐地停了,只有风吹过湖面,朱维桢抬头看已经泛白的天色,远远的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近。 他追寻声音看过去,原来是陆宝林带着宫人匆匆而来,怀里还抱着个红木食盒。 陆宝林走到亭边,忙给陛下和许美人行礼,陈福看着她后头还跟着自己刚使唤出去的小太监,便上前接过了陆宝林手中的食盒 陆宝林本来昨夜侍寝,睡在九州殿偏殿里。一大早皇帝未用膳便匆忙出去,她有些担心。便借着宫人来给陛下送茶的机会,找了过来,只是没想着,许美人也在。 打扰了许美人和陛下相处,陆宝林有些紧张,她小声笑道:“陛下,内务府不光送了花茶,还送了蜜饯来,嫔妾做主带了两瓮来。” 陈福打开食盒,先把给许美人的几罐花茶拿出来,又把蜜饯盛出来了一些,朱维桢拿起一块放入口中,酸甜开胃,他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两分了这些蜜饯吧,朕还有事,先走了。” 说是有事,其实不然,朱维桢只是有些饿了,想回九州殿用早膳而已。他望着被暴雨打落的树枝树叶,想起给王瑞找些事做,他招手让王瑞过来:“晌午过后,你带两队近卫军去周边巡视一圈。” 皇帝像阵风似的走了,把两位宫妃留在原地。陆宝林忐忑不安的看着许美人,她好像真的打扰到许美人同陛下相处了。 她小心问道:“许美人,陛下走了,我……是不是也该退下了?” 许美人看着陆宝林一副畏缩的样子,随口笑道:“陆宝林若不想跟我一起品茶赏景,那就先回去吧。” “哦…那妾告退了。”陆宝林认真点了点头,带着自己的宫人出了亭子,往回走去。 皇宫里这会,云嫔正从咸福宫里出来。倒不是她一大早非要来打扰端婕妤兴致,而是仪妃,不知用什么手段,找到了黎采女的消暑药剂的残渣,里面竟然添了寒凉利血的东西。 她匆匆把云嫔叫来做见证,关了赵才人的太医和药房负责抓药的小太监,又让端婕妤交出丹夏来。 云嫔看着眼前黑着脸,还出来送她的端婕妤,有两分怀疑,也有两分同情。 她刚陪着仪妃去看过了黎采女,黎采女脸上的怨怼收都收不住,言语之间,似乎怨恨上了端婕妤。 不过云嫔没有感叹太久,因为红芙使人来寻,说荣安又开始哭闹了。她这个女儿,就是个小魔星! 当初她失而复得,便紧张了些,天天守着荣安。让她习惯了,半天不见自己都要哭闹一会儿。 云嫔抱着怀里停止哭闹,开始啃自己拳头的荣安,无奈的捏了捏她的小胖脸。回头同寿康宫出来的嬷嬷商议道:“赵才人这几日身子总是不好,本宫想着是不是黎采女小产把她吓着了,要不嬷嬷去照顾她两月,让她宽宽心。” 见嬷嬷诧异,她冲红珠使了眼色,看红珠塞给嬷嬷了一对红宝赤金镯子,才又笑道:“赵才人年轻不经事,之前求到我这了,我也没什么人,想了半天,想到嬷嬷这。” “我能平安生下荣安,嬷嬷是首功,赵才人现在需要的,也是嬷嬷这样的人才。也就两个月时间,等太后娘娘回来了,咱们如实禀报就是了。” 云嫔按住精神正好,在她怀里闹腾的荣安,接着说道:“荣安越来越大了,永安宫也离不得嬷嬷,等两个月后,我亲自接嬷嬷回来。” 华阳宫记事三 永安宫里,嬷嬷犹犹豫豫的同意了云嫔的想法。按着太后娘娘的意思,她以后的前程都跟着荣安公主了,公主还没长大,她没有必要和公主的生母对着干。 云嫔见嬷嬷同意,又满意笑道:“嬷嬷放心,咱们这是去帮赵才人,又不是去害她,等赵才人平平安安的生下了皇子,我还要厚着脸跟太后娘娘和陛下讨赏呢。” 嬷嬷见云嫔说的磊落,也笑了起来。她现在和云嫔母女绑在一起,只要她不乱来,自己就好办多了。 虽然同意了去照顾赵才人,但她还是私下里同云嫔说了句掏心的话,“娘娘,宫里头的闲事,可不好管。” 云嫔见嬷嬷说的认真,只感激的拉着嬷嬷的手,认认真真的谢了嬷嬷一回。 她也想过拒绝赵才人,只是若赵才人真出了事,再叫太后和陛下知道了,自己漠视了赵才人求助。 凭着赵才人,没家世没出身,半年混成了才人。这种晋升速度,云嫔不得不担心,陛下会不会因为她,迁怒自己和荣安。 被陛下漠视是什么样的滋味,看李宝林就知道了。一年生两回病,一病大半年,要一不小心病没了,还得被人说声晦气。 云嫔可不想让自己和荣安落入那样的境地。她把荣安看的这样紧,也有以后要是再没有生育,就依着荣安过日子的的意思。 毕竟有皇后娘娘在,她也不敢作别的幺蛾子啊!看着静嫔在皇后面前自由发挥,她都数着日子,等着静嫔失宠的那日呢! 云嫔再去咸福宫,发现咸福宫气氛一直紧绷着,不过该头疼的是端婕妤,云嫔也没心情帮她。 毕竟,上辈子自己落得那样的下场,有一子一女傍身的端婕妤也没对她伸把手不是? 云嫔光明正大的把寿康宫的嬷嬷,送到赵才人那去。正殿里的端婕妤听了,脸色都没变,只是一直稳重的丹青见了,忍不住抱怨起了后殿的那位,“她这是防着谁呢?” 丹夏和丹青一起跟着端婕妤从太子宫出来,感情自然是好的,仪妃让人把丹夏关到拱卫司里,丹青心里着急,面上也带出来几分。 景阳宫,仪妃听了,一脸冷漠,“云嫔,她倒是爱管闲事。” 仪妃想要一个孩子,陛下还亲口说了自己梦到她有孩子。最开始,仪妃是高兴的,高兴夙愿达成,还不用养别人的孩子。 她数着日子算,要是陛下带着她去华阳宫,三个月时间,怎么着也能分到些日子,说不上就怀了。 可是偏偏陛下把她留在了宫里,陛下三个月不在,她要是能在夏末秋初怀了,那才要全族完蛋呢。 仪妃想着,陛下哄了自己,总该有些补偿的吧?那这时候,端嫔膝下已有荣乐公主,自己来养赵才人的孩子,也是可以的吧? 春秀也是担心,“娘娘,要不咱们住手吧……黎采女……” “哼,黎采女又不是咱们弄的……我只是想要个孩子,”仪妃厉声道。 难道要让她眼睁睁的看着,端婕妤凭着这个皇嗣晋位封妃,一步步和她平起平坐? 华阳宫里,朱维桢不负一场雨景,当晚就召了许美人侍寝。 只是刚入寝,就又有人来请,说大皇子又烧了起来。 朱维桢实在生气,这才半个月不到,大皇子第二次生病了,哪个刚出生两个月大的婴儿能经得住这么折腾? 他匆匆赶到时,寿康宫女官木槿也在,圣母皇太后特意让她盯着,可她还是盯出了问题。 兴安一来,就把照顾大皇子的宫人按住了,一个个的审问。 审了许久,才小心来禀报:“陛下,昨夜一场雷雨之前,有些闷热,静嫔看大皇子闷热的身上都是细汗,听嬷嬷说婴儿受不得暑热,就替他脱了身上的衣服,用温水擦了身子,这也没什么。” “只是后半夜雨下久了,天冷的很,大皇子半夜踢了身上的薄被子,守夜的宫人看见了,赶紧给盖上了。可就那会也许是吹了冷风,又受了凉。” “今日一早,宫人见大皇子只是哼哼,没有发烧,也就没注意。女医倒是提了,要让太医再给大皇子看看,木槿也同意了。太医来看过后,让他们今夜轮流守着,盯着看大皇子发不发热。” “这……大皇子夜里就发热了……太医说,宫人发现的及时……静嫔也守了一天……” 兴安说了半天,静嫔在一旁哭成了泪人。 朱维桢想起他那个梦里,父皇带着三四岁的孩子走了,气的发昏,虽然静嫔没有错处,他也不想见着她。 说到底,是大皇子底子薄,上次受得病虽好了,也经不住折腾。朱维桢无人可怪,可看着病的难受的儿子,心底生出几分戾气。 华阳宫记事四 像大皇子这么年幼的孩子也不好开药,女医像上次一样,反复给他擦身降温。把太医开的退烧的药剂,分了小小一份,喂他慢慢喝下。 朱维桢在小绿筑里守了半夜,等大皇子烧渐渐退了,被哄着睡着了,他才歇下。 等第二日一早,朱维桢看大皇子精神还好,他才放心回了九州殿。匆匆用了早膳,又召大臣问了蓟州现在的灾情,等一切都安排好了,才放心补了一觉。 等晌午的时候,朱维桢去了瑶柱馆,同皇后商议,要给大皇子找个养母! 皇后被惊了一跳,不知道陛下是一时兴起还是早就决定好了,她试探着笑道:“臣妾看静嫔对大皇子也是尽心尽力,她虽有错处,到底是大皇子生母,哪有人会比她更用心照顾大皇子。?” 朱维桢却直接说道:“静嫔照顾孩子还不到两个月,大皇子就病了两次。朕昨晚翻看太医院记录的脉案,这两个月静嫔自己还请了两回太医,还是让她照顾好自己吧。” 皇后看皇帝不似责怪静嫔的样子,她笑着劝道:“静嫔是皇子生母,这次大皇子生病臣妾也听说了,也不是静嫔的错。陛下要把她的孩子给别人养,她哪能静心修养自己的身体呢?” 皇后从椅子上站起,为皇帝倒了一盏茶水,接着说道:“静嫔若有不是,陛下也该看在大皇子的份上,对她宽容一二。” 朱维桢听完之后却冷哼一声,他虽是迁怒静嫔,却存了别的心思。他似是觉得有些难言,许久才道:“大皇子年幼,而且身子也不好……朕想给他换个有福气的养母……” 他看着皇后,轻声说道:“”朕看仪妃就很好,她性情温厚,人也细心,是个照顾照顾大皇子的好人选。” 前世仪妃长寿,少有灾病,膝下两位公主也健康,看着就很有福气。 他想起上巳节那晚父皇托梦,只希望皇长子得仪妃照顾,能被她的福气庇护一二。 朱维桢又解释道:“端婕妤已经有荣乐了,云嫔,也有荣安,至于其他人,位份都在静嫔之下,也没有抚养大皇子的资格。” 皇后并不想让仪妃抚养大皇子,她脸色微变, 本想提醒还有个淑嫔,又想到淑嫔年轻,也不是托付大皇子的好人选,才闭口不言。 沉默许久,皇后提醒道:“陛下,您不是说,梦中仪妃将要有孕吗?要是仪妃有了亲子?两个孩子,她怕照顾不来……” 皇后声音慢慢低落,离仪妃上次侍寝都要快两个月了,仪妃要是有孕,也该爆出来了。 只是她有些不解,陛下是从哪看出来仪妃有福气的? 成安伯府都被抄了家,仪妃在景阳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么久,陛下都没察觉到? 该不会是静嫔做了什么,让陛下厌恶的事,大皇子被迁怒了吧? 皇后不提,朱维桢都快忘了,他曾经随口一说,哪能想到今日。只好尴尬笑道:“或许,大皇子就是朕曾经梦到的仪妃之子呢?” 皇帝所说,皇后一个字都不信,她只当陛下对仪妃有情,早早就打算好了,让她能有个孩子傍身。 她皱眉问道:“陛下,仪妃还未过生育之年,以后有了亲子,大皇子还要回到静嫔身边吗?” “静嫔生育有功,又没有大的错处,陛下何必让她们母子分离呢?” 皇后语气不满,朱维桢也很头疼,他不知道怎么跟皇后解释,只敷衍道:“静嫔为人轻浮,朕怕她教不好大皇子,至于仪妃,她日后有了亲子,大皇子也当她的养子,” “静嫔还在呢,朕也没有让大皇子不认亲母的意思。” 皇后一脸无语,她倒想问问皇帝,知道静嫔轻浮,怎么还宠着她。不过想到之前几年后宫只有寥寥几人,无奈的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朱维桢也曾犹豫过大皇子养母人选,让皇后养大皇子的话,日后大皇子有个皇后养子身份,他又占着皇长子的位子,实在不好。 更何况皇后自己的寿数都有限,不像能庇护他人的样子。 至于端婕妤,她现在有荣安,赵才人还在她宫里待产,以后还有自己的亲生子,让她照顾大皇子很不合适。 云嫔去年才因为生了荣安公主晋位,荣安还小呢,让她养长子怕她顾不过来,而且之前宫里的风声他也知道,听说云嫔对赵才人倒关怀有加。 至于太后他根本就没想过,长子的身份就很叫朝臣看在眼里了,要是再让太后养着,那日后…… 就算皇后没有嫡子,日后他还有其他聪明能干的儿子,比起其他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朱维桢对大皇子的期望只有能健康长大就好。 朱维桢跟皇后解释道:“本来朕考虑过,让你养大皇子。只是又想到,要是以后我们有了嫡子,那就没必要让静嫔的孩子占嫡长子的位置!” 听说皇帝还曾有过这样的想法,皇后竟然对仪妃养大皇子没有那么排斥了。 她对大皇子可不感兴趣,大皇子刚出生就接连生病,这样的孩子,还是陛下的长子,简直是是个烫手山芋! 更重要的是,养了大皇子,日后就不能避免和静嫔有了牵扯。皇后可不想日后,为了养子,一直忍着静嫔在她眼前蹦跶。 华阳宫记事五 只是皇后还有其他疑虑,成安伯府虽被抄了家,可仪妃是唯一的妃位。 她还有好几位姑母嫁在高门,宗室里的都昌王侧妃、以前依附成安伯府的姻亲。以他们现在的处境,必然会比以前成安伯还在时,更看重仪妃,更能为仪妃所驱使! 静嫔不稳重,总能挑出错来。况且还有仪妃端婕妤压在她头上,皇长子在她身边养着,皇后也没那么多烦恼。 可仪妃做了皇长子养母,那宫中形势就不同了,仪妃位尊,且她的失意都是由成安伯败落所起,若她养了大皇子,这些失意就不算什么。 这样的仪妃,宫中没有人和她打擂台的话,她的目光会投向哪? 皇后口中泛苦,轻抚肚子,若是她能生出嫡子,也不必为平衡后宫而心疲力竭了。 皇后紧锁眉头,一言不发,捂着肚子,朱维桢急忙站起,只当她身有不适。 朱维桢现在最怕人生病,他顾不得安抚被他举动吓了一跳的皇后,扬声冲殿门口守着的兴安喊道:“快去叫太医过来!” 皇后一脸茫然,想起昨夜大皇子发烧,皇帝守了半夜,不由心惊。 她急忙站起,慌神问道:“陛下,您觉得哪里难受?” 朱维桢搂着皇后,正要开口,却听见皇后问话,他这才反应过来,皇后刚才只是因为无子失神难过,不是病了。 朱维桢尴尬的抿了抿嘴,尴尬解释道:“这几日天气变化无常,朕怕你生病,想着让太医来请个平安脉。” 皇后虚惊一场,忍住拍了拍朱维桢,口中埋怨道:“陛下刚才那样着急,吓了臣妾一跳。” 殿内一场风波,让皇后没有再纠结下去。陛下执意要让仪妃养着大皇子,她也找不出什么能拒绝的理由来。 宫里有资格养大皇子的嫔妃都在那摆着,端婕妤家世不好,让她教养非亲生的皇长子,在太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那说不过去。 云嫔更别说了,她和静嫔前后生育,又先后晋到嫔位,抚养大皇子的事,根本不用考虑她。 至于静嫔自个,以她的性子,仪妃养了大皇子也不全是好处。 皇后开解了自个,也就不在意仪妃膝下有子了。 对她来说,皇帝神来一笔,仪妃没有了陛下的梦中得子,却有了生母健在的养子。会不会开心的起来,那还不一定了。 偏朱维桢以为皇后刚才失神,是还在意这个,还在解释道:“朕想着,成安伯府获罪,虽然仪妃父亲沈端礼无事,这就足够她在宫中谨小慎微了。” “她到底是父皇选的太子良娣,本身也恭谨知礼,论教养,她也是强于静嫔的。让她教养着皇长子,对于皇长子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对仪妃来说,失了家世,以后表妹她们的位份上了来,她也难熬。有皇子在她身边,也有个依靠。” 皇后听着皇帝有压仪妃位份的打算,端起茶盏遮住了上扬的嘴角。只要皇帝不让宫中嫔妃一枝独秀,皇后也不是非要打压她们。 既然皇帝心中已经成算,仪妃抚养个皇子,也不是不行。至于以后,日子还早着呢。 皇后抿了一口茶水,轻声附和道:“既然陛下想好了,那就依陛下的意思吧。” 皇后想着即将入宫的淑嫔和明贵人,眼带笑意,又说道:“再过几日,就是明贵人进宫的日子了。陛下和太皇太后都不在宫里,到底是委屈了她。” 她抬头看了看皇帝,见他听的认真,才继续说道:“明贵人到底是大长公主之女,皇家血脉,与淑嫔都是陛下的表妹。她的位份和淑嫔差的也太多了……不如陛下,以补偿之名,给她晋一位?” 朱维桢随意点头,“依皇后的意思办吧。” 见皇帝这会一副好说话的样子,皇后犹豫片刻,又提起静嫔,“陛下,静嫔十月怀胎,生产不易,臣妾不忍她伤心。不如,等回宫之后,再让仪妃抱养皇长子吧!” 皇后可不想让静嫔在华阳宫闹起来,还不如等回去了,让仪妃自己头疼。 朱维桢见不是什么大事,也应了下来。 皇后清咳一声,想起昨日与陛下雨中赏花的许美人,出声试探道:“陛下,景阳宫与永和宫也太远了,不如让仪妃迁宫吧?” 皇后不紧不慢道:“臣妾看永乐宫就很好,与永和宫挨着,静嫔想看孩子,也方便……湘王太妃曾经在那生下了湘王……” “臣妾看湘王身体健康,这几年几乎没有生过病,让大皇子在永乐宫长大,也能有个好意头!” 高位的养母为了养子而迁宫,静嫔就能很好的理解仪妃要抱养皇长子的迫切心情了! 再者,景阳宫被仪妃整治的很好,就算成安伯府出事,景阳宫也在她手中!还不如让她去永乐宫,那里的宫人都是夏荷亲自去选的! 皇长子的养母和生母住一起,以后发生争执了,也不会波及大多人。 仪妃为了养大皇子而迁宫?朱维桢思考片刻,到底因为皇后那句湘王身子健壮,点头默许了。 至于仪妃是不是委屈,她都得偿所愿,能养个皇子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皇后终于有孕 皇帝语气着急,让兴安以为出了大事,他急匆匆的跑到太医安置的地方,拉起李太医就走。 等他气喘吁吁的跑到瑶柱馆,却见皇帝和皇后悠闲坐着品茶,他心中疑惑,却不敢怠慢。整理了一下衣袖,才躬身进去,回禀道:“陛下,太医来了。” 朱维桢听兴安额头上还带着汗,指了指外头,说道:“让他进来吧,你去茶水间喝口茶缓缓。” 兴安缓步退出去,让太医进了屋。 来人正是给静嫔保胎的李太医,朱维桢等他行完了礼,才吩咐道:“这两日天气多变,你先给皇后看看。” 李太医低声应了,小心给皇后诊脉,他犹豫片刻,又低声道:“请娘娘换只手,” 皇后依言换手,李太医静默片刻,忽然笑道:“恭喜陛下,皇后娘娘已有身孕了。” 朱维桢惊讶起身,与皇后面面相觑,半晌才在夏荷和陈福的恭喜声中反应过。 李太医又低声交代,“皇后娘娘身孕一月有余,还是要好生休养,不要太劳累的好。” 朱维桢握住了皇后的手,吩咐陈福,“给太医赏钱。” 皇后眼泛泪意,推了一把皇帝,轻声道:“陛下,还要给太皇太后和母后们报信。” 朱维桢满脸笑意,点头道:“让陈福和夏荷一起去给皇祖母和母后报喜。” 他紧紧的盯着皇后的肚子,心中感叹道,原来上一世皇后无子,并不是皇后的问题。 瑶柱馆一片欣喜,皇后现在是彻底不管刚才心中的谋算了,听李太医吩咐她不要劳累,皇后还问朱维桢道:“陛下,之前几位长公主也帮臣妾办过宴会,不如让她们再管管华阳宫的宫务。” “臣妾听说,太皇太后已经让钦天监在算寿和长公主的婚期了,让长公主也管家练练手,日后别被底下的奴才们蒙骗了。” 朱维桢轻抚了一下她的肚子,随口说道:“你想的周到,既然如此,就依你的意思。” 他心中盘算自己现在的孩子,想起咸福宫里,赵才人临产,黎采女小产,忽然说道:“皇后,赵才人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找个靠谱的养母。” 黎采女的小产,让朱维桢突然意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端婕妤根本就没有手段掌握咸福宫。 要不然,前世,她的皇子也不会出生便是病弱的模样。赵才人这个孩子来的意外,不是上辈子的二皇子,朱维桢对他也没有别的期待。 他同皇后解释道:“赵才人出身乐籍,入宫时间也短,不好教养皇子公主……” 皇后也想到了,可她有些迟疑,“赵才人住在咸福宫,端婕妤把荣乐公主养的就很好……” 陛下先前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朱维桢心思多变,漫不经心说道:“端婕妤,让她把自己宫里的事情捋清楚再说吧。” 皇后听陛下这样说,只当他因为黎采女小产,对端婕妤生了芥蒂,她抚着肚子,认真思索了一会。 或许……圣母皇太后需要个孙儿逗趣?现在女官都是选的良家女,赵宝林的孩子,是后宫里皇嗣中生母最低的了吧? 皇后迟疑开口:“臣妾想着,母后没有孙儿陪伴……不如把赵宝林的孩子让母后养……” 现在宫里,柳美人一直陪着圣母皇太后,陆宝林也待寿康宫殷勤。 以后相处久了,难保圣母皇太后会不会待她们的孩子偏心两分。 柳美人是官宦闺秀,陆宝林是良家子出身,还不如让太后娘娘去喜欢照顾乐籍出身的赵才人母子。 她位份再高,在这贵女云集的后宫里,总是少了两分底气的。大周看重礼教身份,她肚子里那个,总是会矮兄弟姐妹一头的。 朱维桢一听皇后想法,立刻表示了赞同,他吃了好几日补汤,都有些不耐烦了。与其让母后盯着自己,不如给母后找些事做。 他笑道:“朕也这样觉得,母后整日待在宫里无趣,不如养个孙儿在膝下,寿康宫里也能热闹些……” 皇后失笑,她也不说圣母皇太后天天领着柳美人看戏听书,闲了就逗逗荣乐公主,日子过得快活着呢。只笑意晏晏,奉承道:“这都是陛下对母后的孝心……” 虽然她也不知道,圣母皇太后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却被皇帝塞了一个需要照顾操心的婴儿会不会开心。 华阳宫骑射比赛 皇后有孕,中宫之喜,总算盖过了之前的低沉气氛。 长公主们得了协理宫务的差事,也想要热热闹闹的给皇后庆祝一番。 江都长公主提起,前些日子皇帝带着郑王曹王他们在后山打猎,便起了要举办个骑射大赛的念头。 纪王湘王听了,也起哄着要办个蹴鞠大赛。 太皇太后心里乐呵,便都应了下来。 圣母皇太后不知道皇帝夫妻打起了她的主意,只觉得这几日看戏听书赏景,有些腻了。一听江都长公主的主意,便拉着母后皇太后一起,来给他们做裁判。 华阳宫后山一大片空地,早就被近卫军清了场。长公主们组织的骑射赛,还有纪王湘王拉着宗室小世子们一起办的蹴鞠赛都要在这举行。 太皇太后还特意设了头名的奖品,太后们和皇后也添了彩头。 朱维桢一大早就带着郑王曹王去后山打猎,回来的时候,宫人已经把观看大赛的台子、帐篷都搭建好了。 长公主们都换上了骑马装,一身英姿飒爽。 “皇兄你看那,”见朱维桢过去,嘉善长公主给他指了指右边。纪王湘王正围着临江王世子,手里还拿着小弓箭在那比划。 “四弟五弟说他们也要比试弓箭骑射呢。”嘉善长公主笑道。 朱维桢看着一旁的高头大马,挑了挑眉,“他们还没有马高,难道还要人给他们牵着马跑?” 平时纪王湘王上武课骑的都是专门训练过的小马,这次来华阳宫并没有带过来。 “皇祖母说,等会快结束了,让王瑞带着他们两坐大马上跑两圈。”嘉善长公主笑着说道。 朱维桢偏头看了眼九皇妹,见她脸无异色,又转过头去。 这时皇后也带着三位美人来了,朱维桢走向前去,就听见她们在给贺美人助威,让她一定要赢个彩头回来。 皇后笑意吟吟的看着她们说话,还鼓励道,“你们都去比一比,要是有人赢了彩头,本宫还有赏!” 三位美人都笑着应了,这几日华阳宫里消息都传传遍了,皇后给明贵人求了赏,让她未入宫就成了顺仪。这种实实在在的好处,美人们也想要的很。 柳美人还可惜的感叹道:“可惜秀锦妹妹没来……” 朱维桢快走几步,站在皇后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番,才转身叫起行礼的美人,还夸奖道:“怪不得古语说人靠衣装,美人换了身衣裳朕都不敢认了。” 爽利的骑射装穿在贺美人身上,把她衬的精神头都不一样了。之前她穿着普通宫装,还有两分静嫔的影子,现在却透着几分英气,听她们刚说话的意思,贺美人还是个善骑射的。 “嫔妾只是会骑马射箭,但并不精通,等会上场了,陛下和娘娘可别笑话嫔妾了。”许美人见皇帝的眼睛在贺美人身上转了两圈,急忙为自己解释道。 她可不想等会做了贺美人的陪衬,还被拿出来比较。 还没上场呢,许美人便泄了气,皇后都笑了,她鼓励道:“现在的大家闺秀,会的多是识字理家,你既通诗文还会骑马射箭,已经很不错了。” 许美人绷着笑脸,道:“嫔妾是怕陛下和娘娘看了贺美人的表现,对嫔妾失望。现在有娘娘这话,嫔妾就放心了。” 大赛安排了两天,女眷今天的骑射比赛放在了下午。为了办的热闹,几位长公主们特地邀请了一些勋贵宗室的女眷、和她们家的闺秀、其中还有伴驾大臣家的女眷,加上贺美人她们,组成了好几队。 朱维桢还没跟她们说两句话,贺美人三人就被嘉善长公主拉走了,说要商议下午的比试。连着嘉瑞嘉兴和荣安公主,也跟着她们跑了。 朱维桢和皇后用了午膳,休息了一会,便见湘王来催:“皇兄皇嫂,快些吧,二哥他们的比试就要开始了。” 朱维桢一把逮住湘王,摸了摸他身上的肉,这两月没有上课,湘王玩野了,不见长肉还瘦了两分。 “皇兄,快放开我,我还要去催皇祖母呢。”湘王只是来报个信,还要出去骑马看热闹呢。 朱维桢把他放开,见他满脸兴奋,就忍不住想要扫他的兴,笑着提醒道:“等回了宫,功课可不能落下。” 湘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听,一溜烟跑出去了。 等皇后收拾好了,朱维桢和她一起到宫人搭的台子上,远远看着比赛场地上,被划分出来骑马的路线,还有一排靶子。 旁边嘉瑞长公主还解说道:“等着他们就从这边骑马过去,经过靶子的时候射箭,射中最多的人就赢了。” 朱维桢揉了揉嘉瑞皇妹的头,又把嘉兴抱到身旁,皇后也搂着荣安公主。 刚才嘉善和寿和长公主把她们三带过来,说一会顾不上她们,让她们跟着皇帝和太后们在台上看着就成。 朱维桢抬头看了一眼,远处贺美人已经骑上马,绕着场地外的地方在练习,她果真是熟悉骑射的,竟可以在马背上做出很多动作。 华阳宫骑射比赛二 嘉兴看着纪王湘王拿着小弓箭在台下玩的热闹,指着他们,羡慕的问道:“皇兄,臣妹可不可以玩跟四哥五哥一样的弓箭。” 朱维桢收回目光,看向纪王湘王,天气并不十分凉爽,他俩跑了一上午,早已满头大汗。他笑的回应:“宫里还有好些练手的小弓箭,等会你把他们叫上来擦擦汗,让他们教你怎么用。” 嘉兴长公主一脸兴奋的应了,拉着皇姐急匆匆的下台子找人去了。 不多时候,太皇太后带着两宫太后也来了。皇后将上首的位置让开,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坐到了朱维桢身旁。 圣母皇太后将荣乐公主拘在身边,问她中午吃点心了没有。 观赛的人都到齐了,比试也开始了。 打头的就是长公主们和三位美人,哨声一响,江都长公主和贺美人一马当先,母后皇太后还笑道:“江都打小就喜欢骑马射箭,没想到贺美人也精通这些。” 比了第一回合,两人竟不分胜负,箭都射中上了靶子。圣母皇太后宣布她们一起晋级,等之后的几对比过之后,再一起决胜负。 几轮之后,再有出挑的,就是宣庆将军之女和两个宗室郡主了。这也正常,武将家的姑娘和宗室的郡主们,总是更自由一些。 母后皇太后夸奖了她们几句,让她们开始决赛。 场下的贺美人不出意外的进的终场,她正志得意满,立志想要拿下头名,在陛下面前一展风采。 她骑上马,快速冲了上去,没跑几步,就察觉到了不对。她低头一扫,马还是刚才她熟悉过的那匹。 贺美人看着已经在她前方的江都长公主和锦霞郡主,咬咬牙想要追上,马却不听使唤,直接摔倒在地,贺美人从马上滚下来,下意识护住了脸。 不远处看着的人都面面相觑,皇后喊着太医去看,朱维桢也让陈福一起去瞧瞧什么情况。 贺美人被抬着回来,还好比试的地方都被宫人清理过一遍,地面上没有大的石块,贺美人也没有骨折。 只是贺美人猛然从马上摔下,又在地上了一圈,手上胳膊上有很多细碎的擦伤。 其中右手背最为严重,当太医说幸好贺美人用手护住了脸时,柳美人在一旁倒吸了口凉气,惊诧道:“那贺妹妹岂不是差点毁容了?” 陈福还在一旁检查有些暴躁的马,能送来给贵人骑试玩耍的马,都是细心挑选过,被训练许久的。 他低头看了一下,不住甩动的马蹄。让侍卫按着它,认真的检查了马蹄,发现左边马蹄铁有些松动。 陈福脸色微沉,伸手摸了摸松动的马掌,摸到一个凸点,他刚碰到,手下的马便开始挣扎,差点踢到了陈福脸上。 一旁的侍卫赶紧上前,代替陈福检查起来,他低头一看,回头小心说道:“陈公公,有一根针扎里面了。” 陈福惊疑又走向前,那根针清晰可见,比绣花针粗多了,能越过马蹄铁扎进去,还让马在跑起来之后才有感觉,很可能是最开始用了麻药。 陈福指着那根针,吩咐侍卫,“把马夫都召集过来,”说完,他匆匆朝看台跑去。 这时,贺美人已经被带了下去,其他女眷围成一团,等着太皇太后吩咐。 这一开场就出了事故,之后的比赛,还要不要玩。 比起贺美人的伤势,湘王更关心之后的比试,他眼巴巴看着上首的皇祖母和皇兄。 太皇太后不忍孙女们准备许久的比赛被搅和没了,她同皇帝商议道:“今天的比赛先结束了,等会让他们好好检查一下,明日再继续接下来的比试?” 朱维桢昨夜被兄弟姐妹眼巴巴围着,自然不会扫他们的兴,附和道:“就按皇祖母的意思办,明日再继续。” 这时陈福上前,小声把他的发现讲了出来。 朱维桢皱着眉头,贺美人刚进宫不久,还没侍寝过,也结不了仇怨,何人要害她?“负责马匹的马夫呢?比试用的马不都应该提前检查一遍吗?” 寿和长公主站了起来,“皇兄,那些马我都让他们提前检查过了,他们说检查好了,我才领着贺美人她们去选的。” 圣母皇太后看着寿和长公主一脸着急,安抚她道:“马掌底下还钉着钉子,故意害人的见缝插针,你哪能防的住。” 太皇太后更忍不了,这次比赛基本都是几位长公主在操办,出了问题,岂不是她们的责任。她厉声道:“陈福,给哀家仔细查,哀家倒要看看是谁在害人!” 永福宫小宴 贺美人眼含泪水,看着侍女为她清洗伤口。太常寺少卿夫人今日也来了,她看着女儿手上的伤口,心疼道:“小主忍着点,得把沾到伤口的细土洗掉了,以后才不会留疤。” 贺美人喜爱骑射,平时也有受伤的时候,只是每次都是丫鬟婆子一大推,她摔倒之前,早就有人垫在身下为她挡着了。也没遇到过如今日一般凶险的时候。 她信誓旦旦说道:“母亲,我骑的那匹马出了问题,我刚骑的时候还好好的!” 太常寺少卿夫人轻抚着贺美人的被,点头道:“母亲知道,太皇太后已经下令查了,马匹是寿和长公主负责安排的,母后皇太后和江都长公主不会不管的!” 外头陈福也在审问那些马夫:“你们谁牵过、喂过贺美人用的那匹马?又有谁知道,那匹马是贺美人选中的?” 三四个马夫不知所措的站出来,陈福指了指他们,“带回去问话,”又回头看向其他人:“你们今日也留在这,等查清楚了再走!” 朱维桢带着皇后匆匆回了华阳宫,皇后还怀着身孕,不能被冲撞了。 她同夏木交代:“你带着伤药,去看看贺美人,让太医仔细点,可不能留下疤了。” 夏木微微点头,瞥了一眼奉皇帝之命带太医来给皇后请平安脉的陈新,垂眸问道:“娘娘,静嫔一大早说不舒服,奴婢等会要去看看她吗?” 陈新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继而低头不语。 皇后却道:“这不正好,麻烦李太医给本宫请完脉,再往小绿筑去一趟,大皇子那,陈新也去看看吧?免得陛下担心!” 陈新躬身应了,他是御前太监,后妃之间的争锋本不该掺和。皇后让他跑一趟,他就去一趟,至于是不是他想的那样,自有陛下决断。 皇宫里一片喜气洋洋,明顺仪今日进宫,还晋了位份。 仪妃提议给她在永福宫给她摆两桌宴,给她庆贺一番。仪妃现在掌管着宫务,明顺仪又是丹阳大长公主之女,其他人都不能不给她两面子,都齐齐应下了。 连赵才人都没有推脱,云嫔担心的看着挺着肚子的赵才人,低声问道:“不是说让你推脱说不舒服吗?” 赵才人无奈苦笑,“仪妃娘娘的侍女带着明顺仪的宫人来的,还跟着太医后头,嫔妾也没想装不舒服也来不及。” 云嫔眯眼瞅了一眼仪妃,自觉她不安好心,只认真叮嘱道:“等会你吃东西前,先让嬷嬷看看,也别吃太多,忍一忍,回宫再说。”说完她又吩咐赵才人身后的蓝雀,“等会要是你家小主不舒服,你就派人去寻金宝公公,他是兴安的干儿子,不会不管皇嗣的!” 赵才人认真点头应了,她已经托干娘打听了,云嫔送来照顾她嬷嬷,是去年从寿康宫出来的。 永福宫的宴会开始了,仪妃拉着明顺仪,好不亲热。云嫔皱着眉头,时不时盯着今日出来的李宝林,总觉的她今日打扮的隆重了些。 宴饮上,明顺仪作为宴饮的主角,被灌了一轮酒水,又起身来敬比她位份高的三位宫妃。 云嫔被她们拉着说话,一时注意不上赵才人,只能使眼色给红芙,让她看着赵才人。 仪妃看到她的小动作,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看向另一桌上的李宝林,指着她笑道:“明顺仪来认认人,她是永福宫里头的李宝林,往日最低调了。只是今日,为了迎接你,特意打扮的漂亮了些。” 李宝林久病些,面容并不好看,明顺仪在进宫前,就听说了她得罪过皇后。故而看她站出来行礼,只是漫不经心道:“李宝林先坐下吧。” 偏仪妃眉头一皱,盯着李宝林看了几眼,又转头看向明顺仪,把明顺仪看的奇怪,正要出声询问,却听她皱眉道:“李宝林,你先下去换身衣裳吧。” 明顺仪顺着仪妃的目光朝李宝林看去,脸色突变,原来李宝林的衣服料子,与袖口肩膀拼接处的暗纹都与明顺仪身上的一样。 只是两件衣裳颜色不同,外头绣的的花纹不同,让明顺仪一开始没有注意到。 明顺仪皱着眉头,众目睽睽之下,咽下想要宽恕的话。她是大长公主之女,陛下的亲表妹,要是让李宝林随意冲撞了,其他人以后有样学样怎么办? 明顺仪皱眉的这一会,李宝林已经战战兢兢站了出来,她小心解释道:“这件料子,是之前进宫时,太皇太后赏给众妃的,妾不敢糟蹋料子,一直存着。今日为了拜见顺仪,才特意让她们做来穿。” 李宝林眼泪婆娑,明顺仪脸上却觉得火辣辣的,她身上的料子,也是宫里赏给丹阳大长公主府的。 她恼羞成怒,李宝林的意思,难道是在太皇太后眼里,她们俩是一样的吗? 永福宫小宴二 殿内气氛凝重,云嫔看着不对,总觉的不安。 她转头看向仪妃,事情是她叫破的,她总得出来打个圆场吧? 仪妃不负云嫔期待,果然笑着开口:“本宫记得李宝林身上的料子,是陛下刚登基的时候,内务府进贡的那批,宫中嫔妃都得了赏,本宫那也有呢。” 她笑着冲明顺仪说道:“李宝林与妹妹也是有缘,既能同住一宫,还有这样的机缘巧合,只盼着日后能和妹妹好好相处呢。” 仪妃的解释并没有让明顺仪的脸色好起来,她饮了好几轮酒,情绪有些上头。 面对此时情形,只觉得她们是故意下她威风。一想到自己刚入宫,就被她们拿着身上的衣服挤兑,明顺仪怎么看李宝林都不顺眼。 明顺仪怒火中烧,正要呵斥李宝林找回场子,偏又被仪妃打断:“今日明顺仪大喜,李宝林也该避一避顺仪的风头,”她看着李宝林的侍女,吩咐道:“菊香,扶李宝林下去换件衣裳?” 李宝林在明顺仪的怒目而视下,脸色苍白,她本就一脸病容,此时看了更叫人不忍。 端婕妤温声道:“你先下去换了衣裳,再进来同大家一起吃宴,你也是无心之失,明顺仪总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怪你。” 菊香走上前来,扶着李宝林下去。李宝林想要张口说些解释的话,却只是默默湿了眼眶。她被菊香扶着从边上往外走,却好像两腿发软,半倚着菊香,又因手中无力,帕子掉落在地上。 她想要俯身捡起帕子,却在王美人惊恐的目光中,倒在了旁边的林美人身上。 菊香想要拉她起来,却一个不稳,也被带了下去。 林美人被李宝林身上,药味和胭脂香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熏的喘不过气。王美人和她的宫人,急忙上前拉起她们。 赵才人就坐在林美人和王美人身后,她被嬷嬷和蓝雀小心翼翼护着,远离了她们那一堆人。 云嫔赶紧站起,看向她们那边。却听见身后有手忙脚乱的宫人,打翻了角落的香炉。 明顺仪看着眼前的闹剧,心里糟心难受极了。酒醒了一半,什么上头的情绪都没了,只是没好气的呵斥笨手笨脚的宫人:“还不赶紧收拾干净了……” 仪妃站出来主持大局,让宫人把林美人和李宝林扶下去,请太医来看看。 王美人也一起告退了,刚才几个人挤在一起,她的衣裳被打翻的酒水沾湿了一片,也得下去换身衣裳来。 王美人和林美人都下去了,赵才人方才捧着肚子小心落坐,仪妃关心问道:“刚才宫人毛手毛脚,可曾冲撞到你了?” 赵才人摇头,“劳娘娘关心,嫔妾都好。”刚才林美人她们倒在地上,王美人的宫人很有眼色,挡在前面把她们隔开了。 仪妃见状,回头同明顺仪说道:“赵才人有孕在身,她要出事,本宫真怕没法和陛下交代。还好她没被惊着,这宴也能顺顺当当办下去。” 她看了一眼云嫔,接着笑道:“说起赵才人来,本宫就想到,之前云嫔也夸赞过,说她是有福气的。今日可让明顺仪好好瞧瞧……” 赵才人忙站起来,给明顺仪行礼,明顺仪酒醒了,情绪就稳定了。她忙起身,亲自上前来扶赵才人,口中还道:“你月份大了,别动不动行礼,可要小心点!” 偏仪妃还笑,“明顺仪也该跟赵才人亲热亲热,沾沾她的福气。” 云嫔有些尴尬,她夸赵才人时,只是随口一说,谁想这么久了,还被仪妃拿出来说嘴。 她看着低头羞涩,好似因为仪妃打趣,不知所措的赵才人,笑着开口帮她解围:“这就是仪妃娘娘不是了,明顺仪本身就是有福之人,哪需要沾别人的福气?” 她轻声解释道:“明顺仪出生便是公主之女,陛下表妹,又被选为天子嫔妃,还未侍寝,陛下就给她晋了位份。这不就是顺仪自己的福气?” 仪妃看一眼云嫔,笑着解释,“是本宫说错话了,在座的姐妹,能成为天子嫔妃,都有自己的福气。” 明顺仪被云嫔恭维,缓和了神色,她温声劝赵才人赶紧坐下,又回到主座,笑着附和仪妃。 殿内气氛缓和,宫人进来收拾了残局,又换了香炉,永福宫宴饮总算顺顺利利的进行了下去。 云嫔看着上首两人,仪妃热情周到,比明顺仪还像待客的主人;端婕妤沉默少语,刚开口帮着李宝林已是难得。 又想到华阳宫里,已有身孕的皇后。不由低垂眉眼,不再多语。 她刚平安生下荣安公主之时,还曾异想天开,想凭着自己的先知先觉,先一步封妃,心底也不是没有过,朝着圣母皇太后奋斗的意思。 可眼前现实是,有皇后娘娘在上,仪妃、端婕妤在前,静嫔凭着皇长子后来居上,淑嫔也有太皇太后撑腰。 云嫔现在只看着明顺仪和赵才人,就好似看到了以后她们平起平坐的日子。 要不是还有一腔恨意撑着,她都不能安心稳坐在这。云嫔端着手中的酒樽,也不和旁人互敬,只自己一杯又一杯的灌了下去。 她眼前人影晃来晃去,转头望去,好似看到了叶昭仪。 云嫔咽了咽口水,头昏脑涨,心底担忧,叶昭仪宠冠六宫,要是陛下忘了她们母子怎么办?可是转头一想,不是还有皇后娘娘,她肯定有办法…… 她又觉得糊涂,皇后不是在养病吗? 端婕妤看着云嫔脸颊通红,似要醉倒,忍不住喊了她两声。 云嫔顺着声音,迷迷糊糊转头看去,又回过头来,心里毫不在意,被皇后当枪使的端妃……太医说了,她儿子能健康长大都是奇迹…… 永福宫小宴后 永福宫宴饮顺利结束,还好没发生什么大事,赵才人缓缓放下心来,担心的问蓝雀:“云嫔娘娘没事吧?” 蓝雀刚问了永宁宫红芙她们,点头回道:“云嫔娘娘没事,只是有些醉了,红芙已经在煮醒酒汤了。” 赵才人扶着肚子,小心的在内室走动,“云嫔娘娘没事就好。” 她在宫中算得上孤立无援,宫外没有家人,赵嬷嬷只是个奴才,说不上话。此时陛下不在宫里,她还得倚仗着云嫔,要是云嫔这时候出了差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景阳宫里,仪妃主仆也在谈论云嫔,“她不是想要帮赵才人吗?怎么还把自己喝醉了?”仪妃冷笑一声,随口问道。 春秀正给仪妃拆头上的发髻钗子,她低声回道:“奴婢瞧着,云嫔好似有些失魂落魄呢?一直往叶宝林那瞧!” 仪妃了然的挑了挑眉,“不光是她,明顺仪今日不也对叶宝林关怀有加吗?”她撇了撇嘴,语气奇怪,“这样的美人,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使了什么手段,陛下竟没见着。” 春秀笑道:“人都在后宫里了,陛下总要召幸的。” 仪妃没好气的感叹道:“可不是吗?皇后娘娘有子万事足,哪会怕一个小小的宝林,必然不会再拦着了。” 仪妃与皇后先后进太子宫,都是成婚几年没有生育。乍一听到皇后有孕,她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前日里传来的消息,让她半宿都睡不着,后宫就这么大点地方,一辈子困在这里,不能盼着夫君爱惜,总得期望能有自己的子嗣吧? 仪妃盘算了半夜,皇后能现在有孕,她也可以的吧? 可她又掐指算了算,皇后这半年被宠幸的日子,又陷入了绝望。 春秀见仪妃提过皇后,便情绪低落,小心问道:“娘娘,李宝林今日在做什么啊?” 仪妃随口回道:“谁知道呢?” 春秀不解,“奴婢还以为她要扑到赵才人身上呢?还好,她没搞砸明顺仪的小宴。” 仪妃随意笑道:“她不要命了?敢往赵才人身上扑?她要敢这么做,圣母皇太后不弄死她,明顺仪也不会放过她。” 谁害人,会那么明显,恨不得昭告天下是自己做的? 仪妃把玩着手上的红玉镯子,随口说道:“宫里头真正害人的法子,都在不经意之间做了,让人防不胜防的。你相信黎采女是因为消暑方子小产的吗?” 春秀摇了摇头,黎采女的案子她看过,消暑方子的确有问题,可即使证据摆在那,春秀也不相信她们的手段会摆在明面上。 春秀一脸后怕,她感叹道:“奴婢真是被黎采女小产惊着了,还真以为她们不准备遮掩了,直接要对赵才人动手呢?” “李宝林可真叫人看不出来,也不知道太妃许了她什么好处,让她预备牺牲呢。” 仪妃不顾仪态,翻了个白眼,“纪王太妃怕是疯了,她也不看看,后宫嫔妃一个接一个的怀孕,她还能都动手除掉不成?” “纪王前头又不止陛下一个兄长,她做这些有什么用?倒是被太皇太后送到庙里的那位,大好年纪从此青灯古佛,余生没了念想,只想着报复才是正常。” 春秀一脸为难,:“娘娘,为何不将此事禀报给陛下?” 仪妃摆摆手,“禀报给陛下,是要告诉陛下,本宫在宫里还有势力吗?成安伯府都被处置了,能留着自保的东西,为何要给陛下知晓?” 更何况,她还想着,等纪王太妃想明白了,或者庙里那个死了,她好接手她们的势力呢。 春秀没有再劝,只是皱眉提到:“之前皇后娘娘惩戒内务府,撸下去好几个总管。又借着郑王曹王开府,给他们送去了近百名宫人,都昌王侧妃给咱们的人手,折了好些能用的。” 仪妃按了按眼角,毫不在意道:“宫里发生变故,人进人出,不都正常?若是都让姑母算着了,那本宫不就成了她的傀儡了?” 春秀想想也是,她只有仪妃一个主子,自然不希望仪妃受制于人。 她边拿着梳子给仪妃通头,边问道:“娘娘,咸福宫那边,咱们还是看着不动吗?” 仪妃心中不定,皇后有孕,让她有些纠结。不光是迫切的想要个孩子,更想要自己的孩子。 她喃喃自语道:“皇后,是喝了坐胎药才有孕的吧?本宫也喝了……” 春秀不忍仪妃低沉,她抿了抿嘴,小声在仪妃耳边说道:“娘娘,要不咱们再等等,说不定娘娘的皇嗣也快来了。” 仪妃闭了闭眼,冷漠道:“等什么等,又不是咱们动手!” 仪妃自觉自己能做黄雀,却不知她已经被出卖了。 宫廷算计一 咸福宫偏殿里,黎采女尖声叫道:“仪妃?娘娘以为随意拿个宫人,说这样的话,我就信了?” 黎采女心里清楚的很,她可不是因为消暑方子小产的,那消暑药,全都被她喂了宫里的盆栽!一口都没进自个肚子! 她不说出来,只是因为想不通,除了那日给她看诊的太医,还有谁还能看出来她有孕了? 端婕妤见黎采女不信,也不管她,只冷声说道:“你要只想怨恨本宫,让害了你孩子的人算计得逞,那就随你。” 说完,她带着丹青,还有被压着的小宫女,转身出了偏殿。 丹夏被仪妃扣在了拱卫司,眼看着黎采女小产的锅要甩到自己身上,端婕妤急得这几日都不好。 偏偏黎采女对她的怨怼之意,也明显的很。端婕妤念着她是苦主,不与她计较,查到人证,也第一时间跟她解释交代。 她却丝毫不领情,只觉得自己为了脱罪敷衍着她。 她也不想想,她一个采女,住在咸福宫里,自己要害她,不知不觉的法子多的是,哪需要使药房的东西,留下那么明显的证据! 端婕妤转身离去,黎采女背后冷汗涔涔,她还在小月里,身体虚的很。 黎采女虚弱的靠在榻上,她并不是不相信端婕妤。只是刚刚,灵光一闪,突然想到,若是自己就这样轻易让端婕妤脱罪,那这后宫里,谁又能帮自己继续追查真凶? 这些日子宫里许多人都来看过她,安慰过她,只是越是这样,黎采女越明白,那些表面虚浮的安慰一点用都没有。 陛下派回来的金宝公公,查案的时间还没有去给赵才人请安的时间多呢!陛下的意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自然不会不懂。 黎采女心中凄苦,她在宫中,找不出谁是害自己的真凶,惶惶不安,却无人可靠。 她想不通,仪妃真的能在端婕妤的眼皮子底下,把手伸到咸福宫害她?可仪妃又为何要害她? 还是说,她要害的是端婕妤?自己被她们俩的恩怨牵扯了进去? 华阳宫,陈新和李太医奉皇后之命,给静嫔看诊。 陈新进屋便瞅见她精神尚好,心中一紧,低头不语。只等着李太医为她请了平安脉,又带着李太医去看了大皇子。 回到九州殿后,陈新一字不落的把瑶柱馆和小绿筑的情形禀报给了陛下。包括是皇后娘娘让他去看的静嫔,也是李太医为静嫔诊的脉。 听了陈新禀报,朱维桢神色不变。在他回来之前,陈福已经来回过一回话了! 就在刚刚,陈福一脸为难,低声回禀了查到的线索。 今日的马夫,有一个是和静嫔家的仆人一起喝过酒。那马夫还指证,说静嫔身边的绿绣曾送信出宫,给静嫔家人。 涉及大皇子生母,陈福不敢大意,急忙来给皇帝回话,朱维桢只是让他回去,查清楚了再来! 静嫔生下大皇子,朱维桢虽给她越级晋了位,却未曾恩赏她的家人,杨家一家子,如今都是白身。 贺美人父亲是太常寺少卿,父亲有官身,母亲有诰命,一进宫便是美人。 静嫔一家蠢笨如此?残害有家族的嫔妃,只让一个仆人出面?找的人还如此不靠谱,陈福刚开始查问,他就交代清楚了? 在皇宫里当差的马夫,没人跟他讲过律法宫规?他如此轻易出卖静嫔,难道没想过,静嫔被罚,他自己也落不下好处? 看着面前等着吩咐的陈新,朱维桢让他带着伤药代他去探望贺美人。 至于静嫔是否装病,对于朱维桢来说并不重要!还有皇后,提示的这么明显,她是知道什么?还是这都是她的算计? 朱维桢想起之前种种,针对静嫔发生的事故,心中有所怀疑。上一世皇后无子,她都能为了平衡后宫,对嫔妃的争斗视而不见。 现在,她有了身孕,难道不会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做些什么吗? 静嫔可是皇长子的生母! 朱维桢有些烦躁,若是没有必要,他并不想理会后宫私下纷争。这么多不同家世、不同性情的后妃一起相处,没有矛盾,才不正常呢! 可要是不让人盯着,他怕再走前世的老路。前世到南平十六年,皇后病逝时,他已经三十好几岁了,才只有四个儿子。 长子病弱被太医断言长不大,二子母亲是乐籍,又文不成武不就,三子四子还是乳臭未干不顶事的小孩子。 想到这,朱维桢不禁回忆起来,前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宫里的皇子开始多了?好似是昭妃和淑妃一起协理后宫之后,他盘算这日子,那要很久以后了,昭妃现在有十岁吗? 朱维桢摇头苦笑,他又想到皇后。 在他前世的认知里,皇后是个合适的大家主母,来往宗亲,处理宫务,她都游刃有余。可即使这样,她也算不上是真正贤良淑德的皇后。 这一世,有了孩子,她会改变吗?会因为有了嫡子,宽容对待后宫;还是为了嫡子超然地位,变本加厉打压后宫? 绿绣为静嫔述冤屈 朱维桢带着兴安,去了小绿筑。 他是皇帝,不需要和静嫔绕弯子,进门屏退了众人,让兴安带着侍卫守在门口,开门见山:“陈福查出来,是你害的贺美人!” 静嫔心惊胆寒,否认道:“陛下,嫔妾怎么敢?贺美人可是太常寺少卿家的姑娘,家世那样好,嫔妾哪能对她做什么?” 朱维桢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朕亲自来问你,是在给你机会,就算你承认害了贺美人,为了大皇子,朕也会保全你!” “但若是你敢欺君罔上,被查到证据,那朕自然会照顾好自己的皇子,你和杨家,就不要再想有以后了!” 静嫔听了皇帝如此断情绝意的话,更不能承认,她惊惶道:“嫔妾冤枉……陛下,嫔妾真的什么都没做……” 朱维桢怀疑的看着她,问:“那你让绿绣给杨家人递的什么信?” 静嫔不知所措,低声辩解:“陛下,是那个乳娘,嫔妾想处置了那个乳娘,要不是她,皇儿不会生病……” 静嫔着急道:“内务府送给皇子的乳娘,都是调教过得,嫔妾不懂养育孩子的忌讳,她们也该知道,嫔妾恨她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害了大皇子……” “陛下,你要相信我啊,嫔妾没有害贺美人……” 朱维桢看着软在地上的静嫔,冷漠道:“朕相信自己的判断!” 皇帝问静嫔让绿绣送的什么信时,兴安便让人把绿绣押在了门外。她听了一耳朵静嫔的辩解,听到静嫔说她没有害贺美人才捋清思路。 绿绣急切冲屋内喊道:“陛下,娘娘让奴婢往宫外递信的时候,太皇太后还没说要办骑射比赛!” 朱维桢目光转向门外,兴安挥手让侍卫放开绿绣,她上前跪在静嫔身边,让静嫔好倚着她。“陛下,您可以去查宫禁,娘娘让奴婢送信出去那日,骑射大赛都没影呢!” 她仰头接着说道:“娘娘她只见过贺美人两三次,并不知道贺美人会骑马射箭。太常寺少卿,一听就是个文官,谁能想到文官家的闺秀,会学骑马射箭?” “静嫔娘娘既不知道长公主要办骑射比赛,也不知道贺美人会参加比试,更不知道贺美人会骑哪匹马?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怎么去害她?” 绿绣转头看向一旁的兴安,满脸愤怒:“奴婢敢问兴安公公,贺美人何时选好的马?选好之后,那匹马可有离开过贺美人视线?什么时候被旁人接触?接触时间够不够松了马掌,扎上铁针?” 兴安不负责此事,自然答不出来,他向皇帝方向作揖,好生道:“陛下在这,绿绣姑娘和陛下回禀就是。” 绿绣果然转头直视圣颜,“陛下,静嫔娘娘是皇长子生母,为何要去害贺美人?” “论美貌,贺美人比不过叶宝林;论宠爱,她比过陆宝林和黎采女!母后皇太后喜爱许美人,圣母皇太后喜爱柳美人!” “贺美人既没有圣宠,在宫中又没有靠山!入宫的新人中,她注定要被淑嫔和明顺仪压在底下!静嫔娘娘何必为了害她,脏了自己的手?” 绿绣一口气说了许久,朱维桢眯眼看了她两眼,忽然记起,她就是当日在御花园替静嫔吟诗的那个宫婢,冷声说道:“你倒是会狡辩!” 不像静嫔,喊冤都喊不明白,不找出疑点洗脱嫌疑,只哭着问皇帝相不相信她? 想让皇帝相信什么?相信一个受宠的妃嫔经营不出来自己的势力?相信她在后宫生存还能单纯无害? 他起身站到静嫔面前,问她道:“你说不舒服,不去后山观赛。可朕看了太医的脉案,怎么没有问题?” 静嫔难以启齿,她犹豫,绿绣却着急求道:“请陛下屏蔽众人。” 朱维桢摆手,侍卫走远,只留了兴安和一个武功太监。 静嫔才小声解释道:“陛下,嫔妾自从生了大皇子,月事不准,这个月来了两次……” 这样的理由,让朱维桢无奈抽了抽嘴角,偏绿绣以为皇帝不信,不顾静嫔窘迫,插嘴道:“奴婢可以为娘娘作证,若是陛下不信,可以找嬷嬷来验……” 静嫔刚给他生了孩子,朱维桢不想真找个嬷嬷,来羞辱她。 他伸手扶起静嫔,指了指旁边的绣凳,让绿绣扶着她坐下。待她坐下后,沉默半晌,还是说道:“朕打算让仪妃迁到永乐宫里,抚养大皇子!” 他看着不敢置信的静嫔,沉声说道:“朕也是为了大皇子好,仪妃有护住大皇子的手段!成安伯府落败,沈家的人手为了权势,皆为仪妃所用!她比你更有手段,更有能力,保护朕的长子!” 他皱眉看向静嫔,“至于你,作为大皇子的生母,对你而言,大皇子好,你才能好!” 看着静嫔呆滞可怜的模样,朱维桢又软了声音,低声解释了起来:“如果从大皇子第一次生病到现在,皆是旁人陷害于你,那说明,你根本没有保护大皇子的手段,甚至连自己都顾不了!” 他盯着脸色煞白的静嫔,问道:“大皇子才三个月不到,就接连生病,你难道不心疼他?” “以后,你只用管好自己,别让大皇子失了生母就是!” 静嫔今日身子不适,还被冤枉的一番,又受了即将母子分离的打击,耳边还听着皇帝这一番诛心之言。 她没忍住,一个仰倒,晕了过去。 兴安急忙让小太监去传太医,绿绣慌神掐着静嫔人中。 静嫔肉嫩,绿绣没掐两下,便已经有了淤青。 朱维桢看着不忍,让兴安拦住她,等太医来给静嫔看诊! 小绿筑里慌乱许久,终于等来了太医。 太医施针之后,静嫔悠悠转醒,她偏过头去,不看朱维桢,沉默的无声抗议。 朱维桢的决定不容改变,只是看在大皇子的份上,他低声许诺:“等回了宫,仪妃抱走了大皇子,你就晋为婕妤。” 静嫔忍不住回怼:“在陛下心里,嫔妾是拿自己孩子换位份的人?” 朱维桢看着她一脸不忿,人中青紫,忍不住笑出了声,轻声哄道:“朕觉得你不是,所以才想给你晋位补偿,要你是的话,朕就按着你的位份,让你当一辈子的静嫔。” 宫中谋算二 安抚了静嫔几句,朱维桢又往太皇太后住的长春馆走去。 太皇太后揉着眉头,问皇帝:“是静嫔做的?” 朱维桢捧着茶盏,随意道:“不一定,大皇子病了两场,静嫔若还有心思争宠,那她就不配为人母了。” “那你那样急匆匆的去小绿筑质问静嫔,岂不是惹人非议?”太皇太后问道。 朱维桢喝了口茶,方才解释:“静嫔今日报不适,又召了太医问诊。大皇子还和她住在一起,于情于理,朕都该去看望她们母子。” “朕看自己的嫔妃和皇子,旁人有什么能非议的?”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又问道:“要是最后真的查到静嫔身上怎么办?” 朱维桢不以为然,他沉声说道:“是不是静嫔做的,都没有关系。朕已经和皇后商议过了,让仪妃迁到永乐宫,抚养大皇子。至于静嫔……” 朱维桢迟疑道:“朕刚许诺了她,等仪妃抱走大皇子,就晋她为婕妤。” 太皇太后皱眉,不赞同道:“仪妃抚养大皇子?沈家可是被抄了家!” “朕先前怕遗漏了沈家互通外官的证据,让人一直盯着他们。”朱维桢看向太皇太后,笑着说道:“皇祖母,你猜怎么着?沈家剩下的人,倒是想为仪妃尽心。要不是朕让人拦着,这会钦天监该说赵才人和她腹中孩子命相不和了。” 太皇太后瞪了皇帝一眼,“皇帝既然知道他们的心思,怎么还推波助澜?”她皱眉提醒道:“仪妃已是皇后之下第一人,她养皇长子?皇帝!皇后现在可有着身孕呢!” 朱维桢失笑,“朕成全了仪妃,日后,仪妃该全心全意照顾大皇子了,至于其他人的心思,皇祖母找个合适的时候提点她一下,” 朱维桢凑到太皇太后身边,冷静道:“皇祖母,皇后有孕,太医说不能劳神。仪妃以后还要照顾皇子,朕想着,日后淑嫔进宫,让她协理后宫吧。” 皇帝重视自己的侄孙女,太皇太后自然高兴,她点头应了,却又不想让侄孙女惹皇后忌讳,她和蔼提议,“端婕妤位份在淑嫔之上,让她和淑嫔一起协理。” 朱维桢皱眉,他对宫里现如今的几个高位,都不是很满意,他拒绝道:“端婕妤连咸福宫里的事,都处理不明白。” 太皇太后笑了笑,“端婕妤协理宫务,有皇后盯着,其他嫔妃看着,不明白她也得明白!” 仪妃抚养大皇子的话题被皇帝糊弄过去,太皇太后暗自琢磨了一下,以后后宫情形。 皇后有名分有嫡出,仪妃抚养皇长子,静婕妤是皇长子生母,端婕妤和淑嫔协理宫权。 心里暗笑孙儿还知道让后宫互相制衡,也就撂手不管了。 等皇帝从长春馆出来,天色已晚,夕阳西下,晚霞照在华阳湖面上,波光粼粼。 贺美人虽有伤不能侍寝,朱维桢也准备去看她一回。 香荷园里,贺美人和许美人同住在东侧前院,她正和许美人说她的委屈,“听说陛下刚才,去找静嫔了……后宫里,就她盼着我毁容了!” 贺美人和静嫔见过数次,她分辨的出,自己和静嫔有两分相似。 许美人正要安慰她不要多想,却听外头通报,陛下来了。 她想着贺美人应该不想别人打扰她和陛下相处,便在朱维桢进门,请过安后,匆匆告辞回了自己屋子。 香荷园里,外头立了几个水缸,里面养着粉荷,底下还有几条小鱼游动。 朱维桢坐在临窗的榻边,漫不经心看着外头景色,贺美人难过问道:“陛下要怎么处置害了嫔妾的人?” 朱维桢问她:“事情还没查清楚,你想让朕怎么处置?” 贺美人泪水落了下来,克制不住啜泣了几声:“那陛下去小绿筑做什么?” 朱维桢面无表情,提醒道:“贺美人,入宫时你应该学过规矩,作为嫔妃,不能探听帝踪!” 贺美人脸上留着泪,手却因为被包的严严实实,无法拿帕子去擦。 她想请罪,又忍不住辩解道:“陛下,宫里,想毁掉嫔妾的只有静嫔了!” 朱维桢越发冷漠看着她,沉声道:“贺美人,不要没有证据,无故猜测!” 贺美人当陛下要保住静嫔,忍不住生气。 她在家娇养着,入了宫,却受了这么多冷待委屈。 她想问问陛下,就算查不出静嫔害她的证据,他就能秉公处理吗? 却听到皇帝冷声道:“你入宫以来,朕都没召幸偏爱过,静嫔害你做什么?她有那时间还不如好好看着大皇子,就算看新入宫的嫔妃不满,她要针对的也该是陆宝林和许美人!” 贺美人呆在原地,无法出声反驳。 朱维桢闻着屋里淡淡的药味,看她模样可怜,转身出了屋子,对守在门口的宫人吩咐道:“好好照顾贺美人。”说完,便走了。 第二日,骑射大赛接着举行,女子组胜出者竟然是宣庆将军之女。 太皇太后赏了她一对碧玉梅花簪,十二把对应着季节的美人宫扇。 圣母皇太后把她召到身边来,问她了几句话,见她答的得体。虽是武将之女,也是大家闺秀,进退得宜,举止落落大方。 圣母皇太后起了做媒的心思。问她道:“可有了婚约?” 宫廷谋算三 皇宫里,景阳宫,仪妃突然久不得钦天监的消息,正急躁不安,却被承恩侯家传进宫的消息惊了一跳。 陛下想要让她迁宫抚养大皇子?? 她苦心算计,差点与豺狼同谋,却没想到,竟得了这样的意外。 可是,静嫔有孕时,常与李宝林来往,听说大皇子病了?大皇子是否健康? 仪妃在心中疑惑,春秀也问她:“娘娘,静嫔好好的,陛下为何会让娘娘养着大皇子?” 仪妃也不清楚这个,若是陛下从来也没流露过要给大皇子找养母的意思啊?她忙使唤春秀,让她递信给都昌王侧妃,都昌王家的小世子在华阳宫,她应该有消息! 都昌王府的消息的确灵通,不过半日,仪妃便得到贺美人受伤,证据指向静嫔的消息。 仪妃有些犹豫,陛下是因为这样的理由,惩罚静嫔? 都昌王侧妃让人给她带了一封信来,信中劝她,养下大皇子。 ‘娘娘,有皇子在手中,您才能彻底走出成安伯府的阴影。’ ‘赵才人被陛下派来的金宝、还有寿康宫送给云嫔的嬷嬷盯着,您没必要去沾惹麻烦!’ ‘大皇子要是出事,您就把卫国公府拉出来,谋害皇嗣,他全家都不够砍的!他们会知道怎么跟您示好的!’ ‘娘娘,陛下让您抚养长子,这是信任您!您可得接住了!’ ‘养不养大皇子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您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您身后已经没有成安伯府了,只有陛下的信任!’ 仪妃苦笑着烧了信纸,内心的慌乱渐渐归于平静,姑母说的对,她现在倚仗着陛下,不能拒绝陛下的决定。 她吩咐春秀,让她趁着皇后还未回宫,找个理由,清一清永乐宫的宫人。 永乐宫现在是许美人和贺美人在住,她们两现在都在华阳宫,仪妃的交代,很快就完成了。 不过两日,永乐宫的管事太监就得了急病,他的干儿子给他寻医的时候,摔断了腿。 两人都无法当差,仪妃借着自己要搬宫的档口,让景阳宫的管事太监去永乐宫当差。 只是仪妃还有其他头疼的地方,昨日里,她私下去了永福宫偏殿。 明顺仪看不上李宝林,也不管她。 仪妃只是挑明了,说自己要迁宫抚养大皇子,想要从李宝林这探探皇后娘娘的意思,明顺仪便做了顺水人情,屏蔽了宫人,让李宝林单独见她。 仪妃时间有限,又怕明顺仪察觉出了端倪,直接拿住了李宝林,掐着她的下巴问她,她是否对大皇子动了手脚? 李宝林意外仪妃怎么关心起了大皇子,只是谋害皇嗣,她可不敢认的。 李宝林的否认,仪妃并不在意。她只是告诉李宝林,她已经让人在赌场拿住了她的兄长,看住了她家人!若是大皇子不好,她就打断他的腿! 仪妃拍拍李宝林的脸颊,漫不经心的说道:“本宫不在乎你以前做了什么,以后又要做什么!只是以后,本宫和大皇子要有任何不如意的地方,都要算在你和你背后主子的头上!” 她身子前倾,轻声说道:“你是知道的,这宫里的意外多,宫外的意外自然也多!本宫不知道纪王太妃拿住了你什么把柄,也不知道你们背后有哪些算计。” “只是,本宫摸得清楚,要是本宫不好,该找谁垫背!” 她起身抚了抚发鬓,笑意盈盈,“宫里的孩子总是磕磕绊绊,不好养活。本宫盼着大皇子好,和纪王太妃盼着纪王好的心是一样的!” 仪妃闻着屋子里经久不散的药味,几步出了屋子,站在门口,指着菊香,扬声说道:“要今天本宫不来这一趟,竟然不知,丹夏去药房给黎采女取消暑方子时,这奴才也在!” “李宝林,事关皇嗣,你竟敢欺瞒本宫!” 明顺仪在前头听到仪妃的声音,急忙跑了过去。她皱眉问道:“仪妃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仪妃气急,指着被堵了嘴的菊香说道:“要不是她们说漏了嘴,本宫竟不知道,这奴才和药房的小太监结了对食。” “黎采女的消暑方子,检验的小太监,正是她那相好!” 明顺仪绷着脸,仪妃不是说,她是来打探皇后娘娘的意思吗?她瞅了瞅四周探头探脑的奴才,赶紧说道:“仪妃娘娘,咱们先进屋,有证据,也该找拱卫司的人来审!” 仪妃点头,等宫人被打发了,才拉着明顺仪的手,满脸苦涩。“陛下和皇后娘娘把宫务交给本宫和端婕妤,可偏偏咸福宫的黎采女这关头小产了,本宫也是为难……只想赶紧了结这个案子,给陛下一个交代……” 宫里多了位宋贵人 明顺仪理解的点了点头,板着脸问道:“那仪妃娘娘先头是在骗我?您不是为了试探皇后娘娘的意思来的?” 仪妃一脸复杂的看向明顺仪,语气奇怪,“这不都是一样的吗?” 明顺仪不解,处理黎采女小产之事,还拿下了李宝林的贴身侍女,这和试探皇后对她养大皇子的看法有什么关系? 明顺仪正要张口发问,却见她的嬷嬷上前为她们奉茶,明顺仪在嬷嬷的眼色中,满脸惊讶,“仪妃娘娘,要拿住李宝林,来试探皇后娘娘?” 仪妃没想到明顺仪这么直接,她笑了笑,点头道:“皇后娘娘有孕,静嫔健在,陛下却让本宫养育大皇子,本宫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急忙拉着明顺仪的手,“本宫知道这样做,是拖着顺仪下水,可是太皇太后和陛下都看着呢,他们未尝没有任着本宫这样试探皇后的意思…” 她看着明顺仪的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大皇子和黎采女肚子里那个,也是陛下的子嗣啊……” 明顺仪震了震,她满心不解,可她的嬷嬷一直暗示,让她打发了仪妃。她皱眉看向仪妃:“陛下把宫务交给娘娘,嫔妾没有插手的意思。只是娘娘在永福宫作为,嫔妾也会一一回禀陛下。” 她伸手送客,“既然娘娘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便请吧!嫔妾还有事,就不留娘娘了!” 仪妃走后,明顺仪疑惑的问嬷嬷:“陛下和太皇太后,还在意皇后的想法?” 不是说,皇后只有宫权,并不受宠吗? 晋嬷嬷小声提醒,“陛下或许是看中嫡子!” 明顺仪随口道:“还是个胎儿呢,万一是位公主呢?” 华阳宫里,皇后也在和夏木猜测皇宫内的情形。之前皇后好几年没有身孕,还要花着心思看着后宫,现在有了孩子,自然更紧张了。 她问夏木,“仪妃照顾大皇子真的好吗?” 夏木不以为然:“大皇子长大,静嫔迟早都会因为皇子生母,封妃的。生母养母之间,他能得的,并不全都是好处。” 她提醒道:“娘娘现在,该担心的是住进芙蓉苑的这位。” 宣庆将军之女,宋迎山,前日里,被圣母皇太后懿旨,以贵人之位,召进了华阳宫,成了天子妃嫔。 前夜侍了寝,今早就随着陛下,去后山打猎了! 皇后皱了皱眉,宋贵人善骑射,性子舒朗,这样的大家闺秀难得,陛下觉得新奇也在所难免。 朱维桢倒不似皇后所想,他对宋贵人感官很多是欣赏可惜。 他觉得,这样骑射功夫不弱于男子的姑娘,被养在后宫,和一群人争春吃醋,真的太可惜了。 前朝也曾有女将,领着娘子军,与敌军对战!朱维桢看史书时,也看过她们的战绩,丝毫不弱于其他将领! 他与宋贵人夜谈,见她虽骑射不错,却并不了解行军之事,才放下心中的遗憾。 现在已经八月,京中朝政颇多。 夏粮入库、八月乡试、九月武举,都是朝廷大事。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已经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主持夏粮入库的事宜。 朱维桢也算着日子,定了返京的日子。 皇帝的计划 八月十四,赶在中秋节前头,内务府送来了三筐荔枝和六筐卫州白桃,甜瓜葡萄若干。 夏日瓜果虽多,荔枝和白桃却是地方快马加鞭送进宫的,于京城也是难得。 朱维桢分了一筐荔枝两筐白桃出来孝敬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又分了同样的份量出来让长公主们和随驾的宗室分了。 剩余的,除了皇后和已有生育的嫔妃各分了一盘,其余的,朱维桢只赏了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两盘卫州白桃。 树荫成蔽,月上梢头。 朱维桢抬头看了眼外面,孤月高悬,无风亦无雨。 他问兴安道:“蓟州的雨季结束了,疫情也该控制住了吧?” 蓟州这几日送信,报的都是好消息,兴安腆着笑脸,躬身道:“有陛下庇佑,蓟州百姓定当安宁无忧。” 朱维桢笑了笑,并不说话。他虽没见过蓟州大灾后的情景,也读过先人记载。大灾大难之时,人力不可抵抗天意,那些普通百姓,能得一屋蔽身,能有一饭填肚就已经很不错了。 过了一会儿,他交代兴安,“治河乃长久之策,你去给工部宣旨,让他们主理,沿河各地,命府州县协理,再检查巩固河道。” 兴安躬身应下,朱维桢又问:“宫里赏赐的月饼准备好了?” 现在已是十四日夜,赏赐的月饼早已准备好了,兴安道:“晌午传午膳时,皇后娘娘已经让人给各宫嫔妃和长公主府赏了。前朝的大臣还有宗室那边的赏赐,就等着陛下的旨意了。” 朱维桢点点头,吩咐道:“明日一早,你去送赏六部大臣,和督察院两位都御史。陈福去赏宗室那边,至于其他大理寺、太常寺、国子监、翰林院这些地方,”朱维桢手指点了点桌面,“内务府有个叫靳源的,朕看他还不错,让他去一趟。” 兴安虽不知皇帝从哪注意到这个靳源,却只是低头应下,问道:“陛下,奴才现在去给工部尚书传旨?” 朱维桢指着桌上的葡萄,“你去内务府领一份,甜瓜和葡萄的例,顺便送去。” 兴安领了旨意,退下去了内务府。 靳源一个内务府普通内监,得了天子亲口指的差事,不敢大意,在九州殿外等着谢恩,顺便听皇帝吩咐。 朱维桢宣他进了,眼前的靳源,才二十有余,或许因为过早净身,身材有些矮小。 朱维桢也不跟他废话,只交代道:“先国子监监正蓝凛冬,为人正直,可惜英年早逝。朕记得他独子今年已经将近二十,虽不似他父读书有成,却也武学长进。” “明日你再多领一份月饼,给旁人送完赏后,你再去他家一趟,跟他讲讲,秋围武举皆是为朝廷选拔人才,让他不妨一试!” 靳源一个普通太监,能入皇帝的眼已经是大造化,他急忙应下,心里暗下决心,一定给皇帝办成此事! 朱维桢再没有别的事交代,摆手让他下去。 自己坐在椅子上盘算,再有三月,西梁八王子古尔图该去求娶铂番城城主的女儿了。 前世,他知道蓝凛冬之子蓝耿邑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后。他离家多年,回家奉养母亲的时候了! 那时候,他为了圆老母多年心愿,奉上了周边几国的地形图求官,大家方才知道,他离家多年,竟然去了大周境外游历。 只是那时西梁能征善战的古尔图已死,新的西梁王费尽周折收拾了敌对的四王子,无力举兵,已向大周求和。 大周这边,早已在和谈时,借通商之名,让大周商人献过了周边小国的行商路线。 蓝耿邑的地形图,在当时并无多大用处。 朝廷亦有人质疑,蓝耿邑作为独子,抛弃老母离家将近二十载,不见其有孝义之心。现在突然归家求官,说不得是归来的奸细。 那是时候,朱维桢刚收拾完古尔图送进大周的奸细,对这种事敏感的很,便只赏赐了他一些金银财宝便罢。 现在,朱维桢要的,也不是他的地形图! 朱维桢拿起身后架子书籍里夹的地图,前世,他遗憾不能再劳民征战,便时常看朝廷通过种种手段、明里暗里收集到的各国地图。 重生回来,为了不因为时间流逝,记忆缺失,他很早就在复刻这些地图了。 朱维桢摊开地图,手指点在铂番城之上。若是蓝耿邑有出使各国之能,那么铂番城就不该落在古尔图手里,至少不能全落在他手里! 八月十四日夜,皇帝在将睡之时,又召近卫军王瑞进殿。同他交代了几句,让他带着家奴去边军挑些好手,等着朝廷选人同他一去铂番城给西梁八王子庆婚,便一旨将他打发去了靖怀郡做了校官。 王瑞疑惑,大周有必要特意派使臣去参加一个西梁王子和小城之女的婚事吗? 还有,陛下不是要行兵事硬刚西梁吗?怎么又改变主意行挑拨之举了? 皇帝的计划二 王瑞心中的疑问,徐万阶也有。 八月十五一大早,他府上便迎来了宫里的太监。他还以为是宫里的中秋赏赐到了,正琢磨着要怎么恭维一下陛下,让陛下忘记前些日子的不愉快。 偏来人只是传了皇帝的口谕,说他既然有心避战,想是已有计谋,应对接下来与西梁的边境冲突。让他准备一下,等着两个月之后,率着使臣,去铂番城参加西梁八王子和铂番城主女儿的婚事! 给陛下展示一下,他的计划谋略! 徐万阶当头一棒,不由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怀疑陛下要把他当做迷惑西梁的诱饵,预备在他走后,直接挑起战事! 他急忙四处托关系,想打探一下陛下的意思。 朱维桢从兴安那得知了,让人给他传话,觉得不像话,让他在家闭门思过,冷静一下。 就在徐大人以为这样就逃过一劫的时候,又得了宫里的传话,要他继续准备,陛下会让临安王外孙护送他往返。 有了临安王外孙这个保证,徐万阶才暂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而已经准备回宫的朱维桢这边,也在面临太皇太后的问话。 后宫本不应插手前朝之事,只是太皇太后身为两朝太后,皇帝又是她的亲孙,问一问,心里有个准备,也没什么。 朱维桢笑着解释道:“朕只是想看看西梁内部的反应,八王子与铂番城主之女天作之合,朕怎么会坏人姻缘。” 前世,古尔图为夺妻家势力,逼死了老丈人。其妻也在日后,为父报仇,借着西梁太子猜忌,弄死了古尔图! 这样的天作姻缘,朱维桢可不打算拆散。最多,让使臣走快一点,保住铂番城主其他支脉,也避免古尔图无节制发展,越过西梁四王子,拿了领兵权。 太皇太后听着皇帝随口糊弄,也不生气,转头说起另一件事来。“皇帝不是已经召了地方守备军选人入京了吗?为何又要在宗室选近卫军?” 想是宗室有人朝太皇太后打听,朱维桢认真解释:“宗室已传了五六代了,人口颇多,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爵位,朕想着让他们里面,有能力的出来做事,也不让朝廷浪费银钱,养着他们。” 太皇太后勉强接受了皇帝解释,只是在他走时,拉着他叮嘱道:“宗室里王爷将军也是龙子龙孙,他们出来掌兵,怕是会让不怀好心的人起其他心思,皇帝可得悠着点来。” 朱维桢仔细应了,方才回九州殿。 他这几日也忙的很,前半年因为给靖怀郡运粮补粮,有些地方的粮仓被用了大半,偏靖怀郡今日收的夏粮也动不得,只得从夏粮里补。 又有蓟州水灾疫情,不光需要免了税收,赈灾之后,还要给百姓再发粮种,好让他们继续耕种。之后一季的税收,也得适量减免。 若无意外,从明年夏日起,靖怀郡战事开始,粮饷兵械的用度就会占据户部支收的大头。 这样算来,户部的银钱就要省着花了。想要战争省钱,又没有以战养战的能力,那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尽快结束战争。 或者是调整战争的方向,和大周扮演的角色。 八月十九日,朱维桢正式通知兵部和京营,他将要在十月武举结束之后,亲自巡查京营! 兵部右侍郎季希维入驻京营,督促京营练兵! 在这之后,朱维桢在现有近卫军中,挑选了三百余人,一起填入京营。今年地方守备军和宗室子弟往近卫军当值,近卫军人员早就超了。 朱维桢原本打算要将他们独立出来,再练新军。 只是兵部全员反对,皇帝有再兴武事之像,已是让朝臣有所非议,现在再立新军,恐会惹人惶恐。 朱维桢看着面色坚毅的几位老大人,笑着揭过了此事。皇朝到了中期,皇帝不再尚武,朝廷之中,对于武将兵权,就分外敏感。 现在不十分打压,就已经是西梁隔一段时间就冒一次头的功劳了。 朝臣虽顽固,维持的却也是朱维桢的皇权,若不是走到绝境,朱维桢并不想与他们争锋相对。 朱维桢上辈子能平稳的把皇位传给儿子,那么现在的一切矛盾,对于他的皇权来说,都不算绝境。 二皇子出生 八月二十一日,圣驾还未回宫。 晌午时分,圣母皇太后和皇帝坐在殿外,正哄着荣乐公主吃甜瓜,外头急匆匆有人来报,说赵才人提前发动,早产生下了位皇子。 昨夜赵才人生产之时,力竭昏倒,难产出血。幸好仪妃当机立断,抢了纪王太妃派到皇觉寺的太医,将赵才人救了回来,这才使赵才人母子平安。 圣母皇太后眼神微凝,让人把荣乐公主带下去,笑着称赞了句:“仪妃倒是好的,原本皇帝说让她照顾大皇子,哀家还不放心,现在倒觉得合适了。” 说完,她摆弄了一下荣乐公主的九连环,随口问道:“皇觉寺谁病了?宫中正是缺太医的时候,纪王太妃怎么还特意让太医往皇觉寺跑一趟?” 宫中太医,被皇帝送了两拨往蓟州去了,大部分又随着太皇太后和皇帝伴驾到华阳宫,皇后有孕,给她又添了两个。再去了先前有害黎采女嫌疑的,剩下几个就在宫里当值。 来人并不知情,只回道:“好似是哪位先帝嫔妃,说是和纪王太妃曾经有交情,纪王太妃不忍她病重难受,让太医去给她看看。” 圣母皇太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口吩咐道:“等太医得闲了,让他们派一个人去看看,到底是伺候过先帝的人。” 皇觉寺里的先帝嫔妃,并不允许私下外出就医,毕竟都是先帝嫔妃,要是闹出什么绯闻来,皇室脸上也不好看。 圣母皇太后随口吩咐了,就没再留心,她理了理发鬓,打发了皇帝,就去找母后皇太后说话去了。 前些日子,皇帝来给她说,让仪妃养大皇子,圣母皇太后没好气的同意了。 仪妃现在不算罪臣之女,不过是因为皇帝放过了沈端礼。 前朝后妃,多有因娘家落败而失宠的。偏偏皇帝是个多情种,沈家私通外官,倒卖边军粮食,这样的大罪,仪妃连位份都没贬,现在还要把大皇子给她养。 在这之后,皇帝又想让圣母皇太后养赵才人的腹中孩子。 圣母皇太后当时随意在殿内看了一圈,指着和陆宝林说话柳美人,还有一旁自己独坐的宋贵人,同他说:“宋贵人磊落,柳美人懂事,皇帝要觉得赵才人不适合养育皇嗣,就让叫她两照顾吧。正好,也不用再给宋贵人选住的地方了,让她两住一起。” 朱维桢皱眉不语,不敢相信母后拒绝了他,腆着脸又劝:“母后,您不想要孙儿承欢膝下吗?儿子看你挺喜欢荣乐的啊?儿子怕您寂寞,这不想着孝顺您吗?” 圣母皇太后一脸不耐烦,她当皇帝不同意。 她和皇帝在喜好宫嫔这方面没有共同语言,更不想劳心劳力给别人养孩子,她冷笑道:“皇帝,你自个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你亲娘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了,一把年纪该享福了,你还要她给你养孩子?你这孝顺法,可真叫我接受不了。” 朱维桢看着四十多岁,保养的容光焕发,头发乌黑亮丽的母后,讪笑道:“母后容貌依旧,怎么会是一把年纪呢?” 吴太后懒得听皇帝恭维,她冲皇帝使了个眼色,低声出了个主意:“母后皇太后爱女儿家,她身边的寿和不是要出嫁了?赵才人若是生了公主,你就送给她养。”她推了推皇帝,“母后皇太后可是你的嫡母,怎么能越过她来孝顺哀家呢?” 圣母皇太后语出惊人,她挑眉继续说道:“让她给胡家养个公主媳妇来,和寿安寿昌她们,一起保住胡家四十年的富贵,她肯定向着你!” 朱维桢无语,看着出馊主意的老娘,半晌无言,喃喃问道:“要是个皇子,母后要养吗?” 圣母皇太后沉吟了片刻,皱眉说道:“皇子也让她养!大皇子养母是罪臣之女,二皇子又是乐籍出身,你让朝臣怎么看?” 朱维桢仔细思考片刻,宫中的嫔妃都年轻的很,没有无子适合养皇嗣的了,他为难的点了点头,同意的圣母皇太后的提议。 皇帝前脚点头同意,后脚圣母皇太后就去和母后皇太后说了。母后皇太后在宫中无聊,也希望能因为自己让皇帝和寿安她们关系更好一些,便同意了圣母皇太后的提议。 这会,圣母皇太后便是去通知母后皇太后,以后她宫里就多了个皇子了。 朱维桢回了九州殿,不多时,陈新带着赵才人晋位赵美人的圣旨,快马加鞭往宫里赶去。 圣驾回宫。 九月二号日,圣驾回宫。 此时已是秋高气爽,因为季节转变,接连下了两场秋雨,皇宫里的砖石都是湿漉漉的。 朱维桢一回来,便召了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进宫,想要问问夏税和乡试的具体情况。 待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告退,又有徐万阶进宫求见。 徐万阶本是两江总督回京叙职,按照惯例,要么留京履新职,要么再外派出去。 只是他对于皇帝清理靖怀郡官场有其他看法,朱维桢便把他晾在了京里。他这会求见,应该是为了下个月的铂番城之行。 朱维桢思索片刻,准许了他求见。听了一大堆表忠心的话,朱维桢打断了他,“爱卿下月的铂番城之行,准备的怎么样了?” 徐万阶沉吟片刻,犹豫着说道:“臣会劝八王子以铂番城为基,与西梁太子势力相争?” 朱维桢无奈打断他,“西梁王尚在,若是西梁国内争斗太厉害,他必会出面调停。几位王子都年轻气盛,能使他们和平相处方法,就是转移矛盾。” “西梁八王子不是黄口小儿,比起大周挑拨,他更会相信自己本身所倚仗的。徐大人举动,只会给了他们挑起战事的借口。” 朱维桢语重心长道:“若是使用计谋所达成的结果,得不到相应的利益,还是不要随意给人话柄的好。” 徐万阶疑惑,皇帝的目的不是要挑起战事吗?怎么又像是在避战?他拱手道:“臣并未明确出使目的,还请陛下解惑!” 朱维桢指了指铂番城周边一座小城,“朕听说这个小城有座宝石矿脉,故而依附铂番城周边兵力。它所在位置离安阳府不远,爱卿要是赶不上八王子婚宴,不如去这里看看。” 西梁与大周交接处多兵少民,与他们发生战事,除了能练一练二十年未动的老爷兵,得不到粮食银钱上的利益。 那种凭借战事,抢他们金银珠宝、奴隶人口的好事,想都不要想。 朱维桢不想这场战事,只是为了消耗国内存粮兵械、还有壮丁。看着地图琢磨了几日,西梁周边离大周国土最近的矿脉,也只有这个小城了。 更重要的是,它依附铂番城势力,等八王子动手之时,大周也便能以正义之名,分一杯羹。 徐万阶能坐上两江总督,也不是愚笨之人,他诧异的看着皇帝,半晌,语气坚定的说:“臣必不负陛下所愿,到了靖怀,一定积极与安阳府联系。” 陛下有所图谋,徐大人就不怕了。 见徐万阶开窍,朱维桢脸上浮出笑意,“朕知道战事会劳民伤财,既然无法避免,爱卿身为朝臣,就该为了国家利益,去做些事情。” 徐万阶满怀心思,从乾清宫告退。 朱维桢算着时辰,问兴安道:“皇后将咸福宫的官司解决了?” 朱维桢和皇后一回宫,端婕妤便带着一个小宫女来告,说是仪妃放在咸福宫的钉子。 仪妃并不承认,说是端婕妤因她关了丹夏,又越过端婕妤,保住了赵美人母子,所以对她诬告。 黎采女小产已是事实,赵美人母子的确因为仪妃保全。 朱维桢听完太医所说,二皇子身子康健,赵美人则需双月子好好保养,打算把这个官司交给吴太后处置。 只是皇后说她久不理后宫,也要熟悉宫务,不妨听听她们的说法。圣母皇太后一把年纪,还是不要为后宫嫔妃争执操劳的好。 朱维桢想起他想让母后养二皇子时,母后不耐烦的样子。沉默一会,又指了淑嫔协助皇后。 淑嫔是他们回宫前两日进宫的,太皇太后说来回折腾太累了,就不要因为淑嫔进宫再大操大办了。 皇后摸了摸才三月的肚子,还未凸显,想着太医一再叮嘱她不可操劳,笑着应了皇帝淑嫔协理的话。 兴安匆匆出了殿门,打探了一回,又折身回来,为难道:“陛下,仪妃娘娘没事,那个宫女没有和她接触过,只是官司扯到李宝林身上了……” 朱维桢揉了揉太阳穴,后宫攀扯起来没完没了,牵扯底下宫人还好说,一概处罚了就是。可往上牵扯起来,皇帝总不能全都处罚了,叫天下人觉得,他宫里全是不堪的阴谋算计吧。 更何况,宫里出身好的嫔妃多,与外朝关系紧密。朱维桢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去断那些案子,一定会判个清楚明白。 他无奈问道:“那她们审出来李宝林身后是谁了?” 总不能是李宝林记恨,自己下的手吧? 兴安虚着皇帝脸色往坤宁宫方向撇了撇。朱维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扔下手中地图,沉声吩咐道:“你去坤宁宫传朕旨意,说宫闱之事,没有证据,不可无风起浪,宫中不得有谣言传播四散。至于李宝林,” 朱维桢点了点手指,“让她回永福宫禁闭自省。皇后还有身孕,也该累了,处置了李宝林的宫人,让她休息吧。” 宫中嫔妃之间为了地位、孩子、未来、还有外面的娘家,多有算计,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史书中历朝都有记载,在自己能接受的情况下,朱维桢并不打算干涉其中。 毕竟,能从后宫算计中,脱颖而出的皇子,才能让朱维桢相信,他们有直面前朝权势利益算计的能力。 圣驾回宫二 再有几日就是重阳节了,宫里定了那天为淑嫔行册封礼。 陛下亲口让淑嫔和端婕妤协理宫务,她的册封礼底下的人自然投其所好,想要办的热热闹闹。 永乐宫里,仪妃刚搬进来,许美人和贺美人便来请安了。 仪妃让春秀打发了她们,独自坐在梳妆镜前发呆。 她双目失神望着镜中妇人,才二十三四的年纪,保养得宜,可是在这深宫已经不算妙龄了。 她暗自伤神,若是陛下喜好如同先皇,那她也没有几年受宠的日子了。也许,同静嫔一起抚养大皇子,真的就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春秀进殿便见仪妃在镜前发呆,她上前为仪妃取下繁重的首饰,口中庆幸道:“幸好娘娘当机立断,保住了赵美人母子。这下,端婕妤可没什么话说了。” 仪妃微微一笑,问道:“被丁家人收买的那两个产婆,盯紧她们了没?” 仪妃前几日被大皇子和迁宫的事宜所扰,不曾盯着咸福宫,没没想,端婕妤竟然异想天开,拿着一个暴露的眼线,就想把黎采女小产推到她身上。 此时,自然不会放过回击端婕妤的机会。 春秀点头,“娘娘放心,云嫔的人盯着了,还有司乐坊底下也有人在打探呢,”她笑着拿起梳子,“可真没想到,赵美人虽只是司乐坊出身,也在底下结交了不少人。” 仪妃不以为然,“赵美人是二皇子生母,司乐坊有人想为她出一份力,也是应当。”她吩咐春秀道:“你记得派人看着,让他们不要忽略了被丁家收买的嬷嬷。” 端婕妤面上风光霁月,光明磊落,丁家的手底下,却没那么干净。 仪妃失笑,在保住赵美人时,她还有些犹豫,怕便宜了端婕妤。没想到陛下竟转头把二皇子送到了康宁宫,真是除了赵美人,谁都没落着好处。 仪妃对端婕妤幸灾乐祸,却不想静嫔为了大皇子,也费尽心思。 她不顾旁人眼光,不顾绿绣劝阻,找上了康宁宫。 康宁宫里,母后皇太后抱着刚出生不久包裹的严实的二皇子。 寿安长公主和寿和长公主正围着她,盯着皱巴巴的小侄子,小声议论道:“这都快半个月了,他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母后皇太后打开寿安长公主的手,没好气的讲了句,“你小心指甲把他划伤了。” 寿安长公主靠在母后身侧,抱怨道:“皇帝把他送来,母后就不关心我了。” 静嫔来时,她见到的便是这副母慈子孝的场景。 她看着母后皇太后怀中二皇子,心中惊疑她有了别的选择。 但想到之前来往,还是开口恳求道:“陛下要将大皇子给仪妃养,求太后娘娘帮帮嫔妾,帮嫔妾留住孩子。” 寿和长公主疑惑开口,“若是你不想母子分离,那也该去找皇兄求情。” 寿安长公主更是毫不客气拒绝了,“皇帝做的主,你叫旁人怎么随意更改。况且宫里有皇后,还有圣母皇太后,你作为嫔妃,若有异议,也该去求皇后,要人疼惜你是皇长子生母,也该去找圣母皇太后。” 静嫔见两位长公主如此无情,目光灼灼盯着一言不发的母后皇太后,“太后娘娘,公主这话的意思,是嫔妾之前为驸马求情,是白求了吗?” 她怨恨的盯着母后皇太后怀中的二皇子,“太后娘娘有了别的选择,就打算抛弃了我们母子?” 寿安长公主听她的话,觉得莫名其妙,她和母后都想过和离了,还在乎驸马做什么,她厉声呵斥道:“静嫔,驸马涉及官粮贪污案,这是前朝之事,后宫不得干政,你难道不知道?” 静嫔虽言语有投奔母后皇太后的意思,寿安长公主却是不管的。静嫔今日直接找上了康宁宫,便是步废棋。 她狐疑的看向静嫔,接着说道:“况且,驸马只被关管在刑部大牢,那是因为太皇太后身体不好,皇帝为了宽慰太皇太后,与你有何干系?” 其实驸马被关在刑部,寿安长公主为了不叫人说嘴,也去看过他的。 大牢里的驸马,已经看不出曾经属于侯爵子弟的爽朗潇洒。 不用打、也不用刑,只要让原本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得到与一般囚人一样的待遇,看不到未来地待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这种从天到地的落差,已经能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丧失理智和尊严了。 寿安长公主很满意现在的情况,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大仇得报,自己待在公主府自由自在,又不用去应付其他无关紧要的人。 她并不想为驸马求情,更不想驸马得到宽恕。 静嫔被寿安长公主的话刺激的失去理智,直接站了起来,尖声问道:“娘娘这是有了其他人,便不管我们母子了?”她冷笑一声,“要是这样,那我们就去太皇太后和陛下面前,辩个明白。” 圣驾回宫三 静嫔这番话本是威胁,却不想母后皇太后轻笑一声,开口道:“那不正好,哀家也想问问皇帝,他的嫔妃随意攀附污蔑太后,该怎么治罪。” 寿安长公主更是冷哼一声,扬声指着她道:还不把她拖出去,静嫔娘娘回去好好想一想,要不要跟本宫去皇帝面前说个明白,要去的话,本宫候着呢!” 康宁宫闹剧并未瞒着皇帝,寿和长公主得了母后皇太后示意,找人去了乾清宫禀报。 朱维桢正在看关于京营整顿的折子,满心愁绪,听到陈新复述,抬头看了一眼,吩咐他道:“静嫔既然事多,仪妃又在永乐宫等着,你现在就去,把大皇子送去给仪妃!” 陈新得了吩咐,无声退了出。 朱维桢并不在意母后皇太后插手后宫之事,母后皇太后身为先帝皇后,说她从未插手过后宫之事,才叫人不能相信。 静嫔平安生下了皇长子,母后皇太后又没有害她,又没有插手朝堂,她的所作所为无可指摘。 就这点事,太皇太后也不会管,皇帝更不能为了这个去指责嫡母什么。 再者,母后皇太后接手了二皇子,就和静嫔撇清关系,这样的做法,朱维桢并未觉得不妥。 皇帝所想静嫔并不知道,她眼泪婆娑的看着陈新带人抱走了大皇子,在绿绣的安慰下,还是忍不住冲到永福宫里,质问起了李宝林。 明顺仪得了消息,托腮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问她嬷嬷:“李宝林位份低微,怎么还有这样的能力?若她真的是皇后耳目,皇后怎么不提拔提拔她?” 嬷嬷不由一跳,缓声说道:“小主,不关咱们的事,咱们看着就成。” 明顺仪点点头,半晌又抬头看向嬷嬷,问道:“可她们这样随意在永福宫进进出出,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嬷嬷叹了口气,安慰明顺仪,“等日后,小主成了一宫主位,想怎么着都可以。” 永福宫侧殿,面对来势汹汹的静嫔,李宝林抹着泪,解释道:“娘娘明鉴啊,您是皇长子生母,我哪敢哄你。” 她眼泪湿了妆容,久病的脸色并不好看,口中不住的为自己辩解:“也许母后皇太后,见娘娘不能为驸马脱罪,就翻脸不认人。” “我一个小小的宝林,宫里谁都能踩一脚,哪敢再得罪人,就算被她们骗了哄了,也只能自己认了。” 李宝林失了贴身侍女,并不知道静嫔已经去康宁宫找过母后皇太后了。此时也是歪打正着,让静嫔觉得,李宝林同自己一样,都是被母后皇太后抛弃的棋子。 还是绿绣机灵些,她见静嫔先是对母后皇太后满心怨恨,此时看着李宝林竟有两分同情,赶紧拉着静嫔出来,低声提醒她道:“之前黎采女小产,菊香被处置了,端婕妤和其他人的意思,都在皇后身上。” 绿绣附在静嫔耳边,“仪妃和端婕妤她们,消息比咱们灵通,说不定,皇后和李宝林决裂,是装给咱们看的。” 她信誓旦旦道:“先前娘娘得宠怀孕,李宝林便把娘娘引荐到了康宁宫,这越过圣母皇太后所为,日后揭出来,说不定要让娘娘失宠。” “后来娘娘生下了皇长子,有了用处,她们又觉得不妥。便引着母后皇太后和娘娘决裂,目的就是为了害娘娘失宠!” “娘娘,咱们可不能再被她们欺骗了!” 静嫔失神思考,绿绣却松了一口气。 她不明白什么大道理,却知道大周以孝治国,静嫔一个嫔妃,要是和母后皇太后对上,陛下会选择谁,都不用想。 还不如换个目标,跟在仪妃端婕妤她们后头,日后枪打出头鸟,也打的不是她。 绿绣用心良苦,静嫔到底听进去了几分。比起李宝林,她更相信陪她从低谷走到如今的绿绣。 她扶着绿绣失魂落魄的往外头走,却见明顺仪的宫人探头探脑的张望,正要出声呵斥,却听绿绣劝道:“娘娘,咱们去看看明顺仪吧,她是陛下表妹,日后前程不差,咱们去同她说说话,也好盖过今日来质问李宝林之事。” 静嫔点了点头,让绿绣扶着她去了明顺仪居住的后殿。 皇宫政务。 九月初五,岐山王世子回京。 朱维桢询问了蓟州的情况,才放他回家休息。 同时,钦天监也算出了郑王和曹王大婚的时间。 郑王定在了今年十一月份,曹王定在了明年五月。 郑王大婚时间靠前,主要是太皇太后比较急。皇帝有了两个皇子,太皇太后便把目光看向了郑王后院。 郑王曹王大婚的事宜,有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操心,朱维桢只是依着规矩赏了他们和王妃娘家。 蓟州疫情告一段落,现在最主要的是应对明年的战事。 朱维桢拿起关于武举的奏本看了起来,随手拿起笔,在纸上记几笔。 看着纸上的人名,他细细思索一阵,点了几个人名,吩咐兴安:“找人去看看这几个人,他们在武举的表现如何。” 兴安退下后,朱维桢又看起了京营练兵的奏本,他看着季希维和京营都统递上来两份内容不一样的奏折,黑了脸色。 季希维的奏折说的是,他入住京营半月,发现有吃空饷的情况。 京营都统则借着这次练兵,向皇帝哭穷,希望皇帝能拨一些银两,鼓舞士气。 沉默片刻,又随口吩咐陈福道:“你选二十个武功太监,去京营监督掌他们练兵。随便配合季侍郎,点查京营士兵人数。” 吃空饷这个词,朱维桢也曾听说过,只是没想过,在他预备巡视京营的时候,他们也还敢弄鬼。朱维桢沉声同陈福讲到:“这段时间你让人仔细盯着京营,若是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来报。” 晚间,朱维桢和曹王坐在长寿殿侧殿,听他推演二十年前的靖怀边军之战。 曹王虽通读过兵书,却没有接触过兵事,推演起来颇有章法,但又循规蹈矩。 朱维桢笔直而坐,认真的看着曹王动作,他每一步都琢磨许久,不冒进又稳得住。 陈福从殿外而来,匆匆行礼,而后回禀道:“陛下,京营那边,有两位副都统连夜去拜访了几家王府,还去了安城侯府上。” 曹王赶紧站起,想要退出去,却被朱维桢拦下。 他同陈福说道:“正好,三弟无事,让他和你带着两队近卫军一起,去问问他们要做什么?明日起,让曹王一起,去监管京营练兵!” 陈福点头应下,在出门前看了一眼神情自若的曹王,目光闪烁。 待他们走后,朱维桢看着满天星光,问陈新道:“齐顺现在走到哪了?” 陈新道:“应该离安庆府近了。” 朱维桢微微点头,齐顺虽是去巡查军事,但想要随机应变拿安庆府兵力支援,还是不够名正言顺。 “该给齐顺寄封信了。”朱维桢看着月亮旁耀眼的长庚星,轻轻说道。 他回过神,又吩咐陈新道:“你从拱卫司抽六队人马,让他们带着朕的密旨,分成两拨出发,一拨去靖怀郡找王瑞,一拨去安庆府和齐顺汇合。” “若是古尔图拿下了铂番城,立刻以给铂番城老城主主持公道之名发难。以靖怀郡边军为掩护,主要维护边境线安稳,以安庆府兵力为主,占了克桫城。” 陈新躬身应了,朱维桢拿起京营都统的奏本,“你亲自去,给他把奏本送回去,同他透个底,让他准备护卫徐万阶出使铂番城。” 等陈新出去,靳源进来服侍,他低声同朱维桢说道:“蓝公子已经报了武举的名,只等陛下吩咐了。” 朱维桢嗯了一声,微笑道:“武举不光考骑射武功,还要考兵法兵书。明早,你去给翰林院传话,让他们找出历朝历代的兵书和对战事的详细记载,以此为基,做几篇文章来。” 翰林院的翰林们都是进士出身,才华不用怀疑,做文章绰绰有余,可要是让他们做关于兵事的,靳源不动声色的瞥了眼皇帝,低头应道:“是。” 初五夜晚满天繁星,初六傍晚却下起了滂泼大雨。朱维桢坐在长寿殿,拒绝了宫妃侍寝。 或许是皇帝的目的太过明显,这几日上书的奏本都大半都在谈靖怀郡边军与西梁的冲突。 威武将军也在皇帝接连的瞩目下,姗姗来迟的上了封详细的请罪折子。 威武将军泪撒在笔墨之间,字迹有些花了也顾不得重新誊抄一份,只想让皇帝看到他的心意。 朱维桢也不在意他这些小把戏,等战事兴起,就由不得他在这旁门左道上耍滑头了。 冒着淅淅沥沥的大雨,潘彬急匆匆的进宫,并不是因为刑部案子,而是为了他原本的都转运盐使差事,他顾不上喝茶,急忙道:“陛下,臣联系了以前的同僚,还有部分盐商,今年闵浙的盐税和往年一样,有些地方,小盐商只有掏更多的!” 朱维桢看着他湿了衣摆,笑着吩咐兴安道:“去给潘大人搬个凳子,倒杯热茶。” 潘彬连忙道:“臣站着就行。”他刚从都转运盐衙门离开,盐税就少了近八十万,陛下不疑心他故意弄鬼,他就很满意了。 朱维桢也不在意他小心翼翼,很快,便有小太监搬来凳子,潘彬小心翼翼的坐下,双手捧上了热茶,并不敢喝。 朱维桢审视他片刻,方才笑道:“爱卿不必多心,既然不是下面出了问题,那就让人去查好了。” 正好,都察院的御史们最近都盯着兵部和京营的动作,接连上书,恨不得上手指点。 朱维桢也打算给他们找些事做,他若有所思道:“既然事关吏治,就交给督察院来办好了。” 王朝中期,总会有层出不穷的官员贪污腐化,朱维桢也不介意,好好整顿一次官场吏治! 宫廷争执不休 九月九日,重阳节。 本就是登高佳节,又要为淑嫔办册封礼。 一大早上,宫里就热热闹闹的。 静嫔望着春风得意的仪妃,神情好不失魂落魄。 明顺仪站她后头,抖了抖身子,小声同嬷嬷嘀咕道:“静嫔以前和仪妃关系好吗?这怎么瞧着,像似在看负心汉。” 嬷嬷用手轻轻撞了一下明顺仪,示意她不要说话。 明顺仪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同后头的宋贵人窃窃私语道:“我瞧着静嫔好似放不下,得会别闹了起来坏了淑嫔的好日子。” 宋贵人微微笑道:“静嫔作为生母,担心大皇子是人之常情。” 仪妃也看见静嫔哀怨的样子,她满心觉得晦气,却又不能和静嫔翻脸,只能忍着她时不时撇来的目光。 淑嫔的册封礼顺顺利利的过去,仪妃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等到傍晚宴饮之时,仪妃又堵心的够呛。 就在刚刚,寿安长公主和江都长公主坐在一块,说笑了几句,却不知道怎么惹着了静嫔。 她竟当众阴阳怪气的,说寿安长公主的驸马不忠君,长公主跟个没事人似的说笑。 显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又找茬道,“驸马在牢里关了这么久,听说长公主只去看过两回,也不照拂住在信武侯里的小妾庶子,这就是皇家教养出来的公主风范?天下女子的表率?” 皇后黑着脸训斥让静嫔闭嘴,偏偏静嫔头脑一热,以长公主不管庶子,影射皇后,不管她和大皇子! 仪妃心里一紧,差点晕了过去,她现在可是大皇子的养母! 寿安长公主更是忍不住掀桌,她本就是骄傲的先帝嫡长女,不过是因为父皇不在了,自己又在婚事上受了蹉跎。 为了母后,为了皇妹,为了自个,让自己安静低调下来。可是静嫔一个嫔妃,就因为生下了大皇子便一而再的挑衅。若是她没有反应,日后,是不是只要是皇帝后宫的嫔妃都能把她们踩下去? 寿安长公主也不提自个,只怒骂道:“静嫔你只是个妾室,按着平常人家的规矩,本宫算不上你的小姑子,也不求你尊敬本宫,可是皇后是你的主母!你言语不干不净!还敢拿大皇子说事!” “皇后可是大皇子的嫡母,你张口闭口就是大皇子,难道是在挑唆皇后和大皇子的母子感情?!” 寿安长公主脾气暴躁,静嫔竟失了与她对质的勇气,却又听见她继续指着她说道:“本宫是超一品的长公主,日后见着本宫,先给本宫行礼问好再说!本宫不想和你说话,你就闭嘴!” “想要踩着本宫显摆你自己,且等日后,你做了皇后!做了太后再说!” 寿安长公主言语诛心,静嫔瞬间白了脸,绿绣一身冷汗,扯着静嫔跪地给太后和皇后磕头。 磕了许多下,皇后才缓缓出声道:“既然静嫔不适,就先回宫休养吧,等什么时候病养好了,再出来。” 话说到这,本没有仪妃什么事,毕竟大皇子才几个月,谁能与他为难?偏偏一直沉默的端婕妤出声,说道:“静嫔以前看着还好,像是有人在她面前挑拨,故意惹她犯浑。”她转头看向仪妃,笑道:“幸好仪妃养了大皇子,不然有这样糊涂的生母,大皇子以后该怎么办呢?嫔妾也替大皇子庆幸。” 端婕妤的话,听着倒没差,只是宫里的人都多思,仪妃一琢磨,就知道端婕妤在映射她为了养住了大皇子,故意让静嫔失仪。 仪妃想要辩解,皇后却开口道:“仪妃与永和宫为邻,她又是大皇子生母,也该照顾提点一下静嫔才是,怎么由她故意犯浑?” 仪妃强撑着笑意,看着静嫔被嬷嬷拽着出去,偏又遇上了从慈宁宫出来的皇帝和淑嫔。 朱维桢听了陈新禀报,正是恼火的时候。 静嫔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婆娑辩解道:“陛下,嫔妾被骂倒无所谓,可是寿安长公主怎能如此不顾大皇子的颜面……” 朱维桢冷冷看着她,冷声问道:“大皇子还是襁褓婴儿,他知道什么是颜面?” 偏静嫔好似被眼泪糊住眼睛,看不清皇帝脸上的冷漠,口中还在喃喃道:“嫔妾也是为了寿安长公主好,女子柔顺,方能多夫君喜爱,方才圆满。” 听了静嫔的话,被她忽略的淑嫔,在一旁含笑轻声道:“静嫔可是胡言乱语了,长公主是君,信武侯次子是臣,为何在静嫔眼里,君竟然还要献媚于臣下,方能得臣下一点怜惜?方能得圆满?” 朱维桢想起之前顾忌太皇太后病重,只是把本该处决的马明远关在大牢里。挥袖冷声道:“静嫔!你若是对夫君柔顺,那就不该胡言乱语,质疑夫君长姐!你若是紧守妃妾本分,就不该对朕的旨意,皇后的旨意,有所异议!” 他偏头看向身后的陈新,吩咐道:“还不依皇后的意思,送静嫔回永和宫!” 宫围事多。 重阳佳节,虽未登高望远,却也热热闹闹的办了一场宴会。 宫中佳酿颇多,朱维桢同郑王曹王喝了几杯,太皇太后便把他们留在了宫里歇息。 第二日一早,秋高气爽,朱维桢看着外头开的正好的菊花,喝了两碗解酒汤。 却听金宝来报,说康宁宫袁女使被赐给了郑王。 朱维桢一时好奇,问金宝道:“可指了名分?” 金宝低声解释,“说当个庶妃就罢。” 朱维桢听过便罢,他想起昨晚似没见到黎采女,又问金宝:“黎采女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朱维桢虽对后宫无情,黎采女腹中却怀的是他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没了,好似又成了迷案,他自然要多关注两分。 金宝低头道:“陛下,黎采女说她并未用消暑方子,奴才已经在查咸福宫能接触到她的宫人了。” 朱维桢点了点头,用了早膳,往咸福宫走去。 咸福宫侧殿里,黎采女已经可以起身,她哽咽的同皇帝解释道:“……妾听闻宫人议论,说丁家夫人进宫,是为了给端婕妤主意,让她夺了赵美人的孩子。便心中惶恐,怕自己助纣为虐,不敢用丹夏送来的消暑方子……” “可妾没有经验,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前些日子,端婕妤拿着一个小宫女,来说是仪妃做的,可是……” “妾初入宫廷,无依无靠,又失了孩子,别人说什么都不敢相信,只能等着陛下回宫,给妾和那个可怜的孩子做主……” 黎采女双眼通红,眼泪止不住的流,“陛下,一定要找出真凶,为我们的孩子报仇啊。” 朱维桢看着她消瘦的身子,伸手拉她起来,安抚的拍了拍她,“朕知道了,一定查个明白……” 朱维桢让黎采女坐到榻上,和声同她交代道:“你刚小月,秋日又多雨,何苦糟蹋自己身子,难道朕还会不管自己的孩子?” 黎采女低着头,失神道:“妾这副容销貌毁的样子,污了陛下的眼……” 朱维桢看她虽自怜自艾,却未有丧失理智之举,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朕今日来,就是为了查个清楚,既然你说不是消暑方子的问题,那就从能接触你屋里的宫人,开始查吧!” 朱维桢看向金宝,只见他招呼过身后的几个武功太监,将咸福宫侧殿的宫女都带了下去,黎采女似有不安,却听朱维桢说,“你放心养好身子,朕让陈新从内务府重新给你挑几个伺候的人来。” 朱维桢说完,转身出了侧殿,往后殿走去。 赵美人难产给他生了二皇子,现在在坐双月子,他也得去看看。 朱维桢原本以为只是来看一眼,却没想到赵美人给他送了一个大惊喜! 朱维桢看着赵美人拿着的证据,听说还有宫外头被押着的两个嬷嬷。 赵美人口口声声说,云嫔和寿康宫里出来的那位嬷嬷也可以为她做证。 他面无表情得让兴安接过了证据,又让他亲自去宫外审问。 朱维桢心里疑惑又不舒服,端婕妤前世,有自己的皇子,还体弱多病,她一心扑在皇子身上。有时候,荣乐都会真真假假的同父皇抱怨几句,说弟弟一病,母妃眼里就没有她了。 那样一个慈母,会生出害人的心思?想要对赵美人去母夺子?这种事情,要说是丁家干的,朱维桢是深信不疑的,可她们说是端婕妤。 人非草木,朱维桢即使是皇帝,也不是冷漠无情的人。端婕妤以爱子的母亲这个身份,陪伴了他一辈子。 他即使对她没有了男女之情,也还有久伴的情意。 朱维桢失神想到,即使这样的事,若真的是端婕妤所做,他可能给不了赵美人想要的公平。 朱维桢并未和赵美人多说什么,也没有去咸福宫正殿看端婕妤,转身大步流星去了永福宫。 永福宫里,住着久病的李宝林。 朱维桢却不是来关心她的,黎采女小产牵扯到了她的侍女,她却将旁人的目光引向皇后。 朱维桢明确的知道,李宝林是纪王太妃的人!朱维桢和皇后刚大婚时,李宝林是安城侯府送给皇后的陪嫁。 后来,因为纪王太妃算计,她给自己侍了寝。那时候,她还算皇后的人。 直到朱维桢登基,她为着家里的奴籍,和皇后闹掰,皇后开始暗中打压她,她几乎再也没出现在朱维桢的眼前。 前世,朱维桢与皇后关系没有现在这样和睦,李宝林是复宠过的,还曾有孕过。 只是她失了孩子,她身后的人,好似并不想她因为有了孩子,生出其他心思。 朱维桢看着一脸病容,憔悴不堪,似乎不能长寿的李宝林,问她道:“纪王太妃都许了你什么好处?” 李宝林大惊,不想陛下这样直接,她否认道:“陛下,妾从来没见过纪王太妃。” 朱维桢叹息了一声,垂眸看着她:“朕知道你没去见纪王太妃。可是你又为何帮她做事呢?” 朱维桢轻声问道:“她能帮你复宠?还是能帮你娘家?要是,她所许诺的,朕都不同意呢?” 说完,他不去看瘫软在地上的李宝林,只说道:“明顺仪性子虽娇,却也是讲道理的人。日后,你在永福宫后殿自生自灭吧。” 朱维桢大步走出永福宫,对陈福说道:“永福宫李宝林,病容衰败,日后不再侍寝。她的宫人,也不许再出永福宫大门!” 朱维桢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良久,召过随行在后的靳源,同他吩咐道:“纪王太妃曾以皇觉寺太妃病重,调走宫中太医。你亲自去皇觉寺看看,哪位太妃病重?” 他神色冷漠,冷声说道:“皇觉寺里都是伺候过世宗皇帝和先帝的太妃,若有人病重,就该将她挪出来,免得传染了其他人。” 宫围事毕。 皇帝大早上匆匆来了永福宫,又匆匆离去。 明顺仪本在睡回笼觉,急忙起身,却连陛下的面都没见着。 她带着余嬷嬷追着出了永福宫门口,见着皇帝头也不回的上了龙辇,才缓了口气。 入宫来见识到了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皇帝晾着新入宫嫔妃的举动,让她不至于太紧张。 只是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发起愁来。要是一直不得宠,岂不是更尴尬? 明顺仪并未担心多久,就听见了留下来的陈福公公,对着永福宫跪着的众人,宣布了陛下的口谕。 李宝林没有以后了! 明顺仪听得一愣,心里诧异,余嬷嬷却立刻转头吩咐一旁的小太监,道:“以后你们派人轮流守着李宝林,不许她再出幺蛾子。” 朱维桢处理了李宝林,却又想到纪王太妃。他让龙辇掉头去了慈宁宫,纪王太妃是他的庶母,让太皇太后或者皇太后来处置最好。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刚刚用过早膳,见皇帝匆匆而来,还笑着问他怎么了。 待朱维桢把事情说完,太皇太后收了笑意,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哀家昨晚梦到先帝,说想让人为她抄经祈福。哀家想着,母后皇太后还要看着二皇子和寿和的婚事,郑王曹王府里也没个女主人,需要他们母妃看着。” “倒是纪王太妃,瞧着得空,让她去皇觉寺为先帝抄几月经书,也算她的心意。” 太皇太后瞧着皇帝面无表情的模样,又补充道:“既然是为了先帝祈福,也不要带太多宫人,哀家给她指两个伺候着就行。其他的宫人,纪王那也不缺,就把他们打发出去算了。” 朱维桢走了一路,也没喝上两口热茶,他捧着茶盏抿了一口,才点头同意了太皇太后的处置。 纪王太妃没叫人抓住她的把柄,还有纪王在,自然是不好直接叫她去死的。 朱维桢从慈宁宫出来,却遇见了叶宝林。 朱维桢一时被久违熟悉的容貌晃了眼。叶寒烟被皇帝这样盯着,心里也觉得很是奇怪。 皇帝的眼神,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初见她时满是惊艳。 她紧张的带着婢女向陛下行礼,朱维桢也只是随意点头应了,便带着宫人侍卫走了。 朱维桢前世很喜爱叶宝林,她容貌清丽脱俗,人又有几分懒散。 有时会让朱维桢恍惚觉得,她是月中仙子。她随意自在的模样,像是在月光下像一株舒展的绿植,绿意浓郁的,将皎洁的月光衬出冷意。 她是随性的,自在的,一眼就让人觉得,不该是生长在宫规严谨的宫围之中的。 这样的人,也会在皇帝的冷淡闲置下,露出紧张羞涩的神色。 宫内的事情都处置完了,朱维桢日子也就平静了下来。 咸福宫里的宫人,被金宝里里外外都审了一遍,有问题的,都清了出去。缺少的,内务府又重新补上了。 至于丁家罪责,最后也没牵扯到端婕妤身上,只是外朝揪住丁家私交外官的错处,把丁家父子关在了刑部。 端婕妤想要求情,朱维桢却没再见她。 后宫平静之下,又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陆宝林有孕了。 云嫔倒是热情,迫不及待的为陆宝林请封。朱维桢念在黎采女也受了委屈的份上,给她们两人都晋了一位。 夏末秋来,天气凉爽,朱维桢收到了好几件来自后宫的常服外袍。他也开始宠幸起了那些新人,宫里百花齐放。 转眼到了武举当日,朱维桢钦点了几个,入了禁军。又点了两个出身不差,行事机灵的,同蓝耿邑一起。让他们随着京营都统护卫徐万阶出发,去铂番城为古尔图庆贺。 朱维桢坐在皇宫两仪殿前,遥遥望向远方,大雁南飞,不知道王瑞现在和齐顺他们联系上了没有? 朱维桢思绪不过一会,便又处理起了其他事情。 再过几日,他便要巡查京营和国子监了。 宫廷日子那么长 秋日瓜果多,石榴也熟透了。 太皇太后乐呵呵的交代金姑姑,匀两份给郑王曹王府邸送去。 前日里,郑王太妃进宫,闲聊的时候,同太皇太后说起,郑王的一个侍妾,怀了身孕。 太皇太后这个年纪了,也不知道能看到几个重孙儿,自然也不在意嫡庶了,连声吩咐她们好生保养。 连今日赏的石榴,也有那个侍妾单独的一份。 不光太皇太后如此,圣母皇太后也是这样。她的两个孙儿还在襁褓,自然是不满足的。 石榴这种寓意多子的水果,圣母皇太后恨不得给后宫嫔妃人人都分一个,让她们都能得个好意头。 圣母皇太后的殷殷期盼下,皇后的压力就大了起来。 宫务被淑嫔分担了些,却不能让她轻松起来。太医日日来请平安脉,说的大多都是让皇后放宽心的话。 坤宁宫,今日给皇后请安,叶寒烟进去时,众人已经等了许久。 贺美人不得宠爱,最先沉不住气,出言嘲讽,“这都几时了?叶宝林真是让我们好等,如此懒散也未免太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了。” “皇后娘娘恕罪,”自从皇帝宠幸后宫,这样的挑衅叶寒烟已经习惯了。 她轻轻的福了一礼,方才解释道:“妾身在来的路上污了衣裳,不敢一身污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便返回换了干净衣裳了,便来迟了。” “叶宝林不必惶恐,”皇后抚着肚子,却转头含笑安抚贺美人,“本宫知你恭敬,既然叶宝林事出有因,这事也就算了。” “皇后娘娘宽和大度,”贺美人冷笑,对叶宝林不依不饶道:“只是不知道叶宝林是否能感念于心。” “叶宝林但凡对娘娘恭敬,也不会踩着点来请安,只是回去换身衣裳,也能迟了这么久。” 她冲大殿中间站着的叶宝林翻了个白眼,语气不满:“再说,又没有旁人瞧着,跟着叶宝林的都是她自己的侍女,自然是随她怎么说。”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若是放过叶宝林这一回,以后别人有样学样,那可怎么办?” “贺美人这话就说错了,”宋贵人扬起声调,为叶宝林解围道:“叶宝林只是一个宝林,哪里敢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倒是贺美人,何必为了嫉妒叶宝林美貌,自降身份去为难叶宝林呢?” 宋贵人因为在华阳宫骑射比赛中被圣母皇太后看中,招了贺美人的眼。进宫两人就多有争执,宋贵人也不让着她,但凡能给贺美人添堵的时候,她也不放过。 倒是许美人闻言挑起眉头,捂住嘴角:“宋贵人这话,嫔妾听了都不知道是在帮叶宝林,还是在嘲讽叶宝林位份低微了 。” 她同贺美人住在一起,两人关系颇好。 “好了!”皇后眼见她们要顺着这个话题吵下去,急忙出声制止,“ 你们是天子御嫔,不是外头的乡野妇人,不要吵嘴。” 她又看向叶宝林,为难说道:“叶宝林虽情有可原,却引起了争议,回去抄一遍女戒吧。”看着殿内一大群莺莺燕燕,胭脂香粉的味道扑鼻而来,皇后抬手用帕子在鼻子按了按,随口道:“本宫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待众人走后,贺美人却留了下来,皱眉抱怨道:“娘娘,叶宝林也太目下无尘了些!” “她只是一个宝林,你不理她不就好了?”皇后不耐烦的揉着太阳穴,“你还有心思拌嘴,好好侍奉陛下,才是要紧事!万一叶宝林先一步有孕,日后前程似锦,今日就算在口舌上争个高低,又有什么用处?” 贺美人暗地里撇了撇嘴,要不是自己处处与叶宝林计较,皇后哪能留自己在坤宁宫单独说话?她委屈道:“陛下也不来看我啊!” 之前她们还说,陛下喜欢静嫔和她这样的美人,可现在,陛下既不去看静嫔,也不来看她。她能怎么办? 贺美人委委屈屈的出了坤宁宫,回到自己屋里,自己独处时,却变了脸色。 怎么能没有波折呢~ 还在华阳宫时,因为受伤,贺美人成了唯一一个随驾却未侍寝的嫔妃。皇后沉浸在怀孕的喜悦里,顾不得她。 她时常双眼无神,靠在床上怔怔发呆,有时候想着想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许美人和她同住,见不得她这样,便得空陪她说说话。 柳美人也去好生劝她,“听说陛下要把大皇子抱给仪妃养,母子分离,她也算得了报应。” 哪个时候,贺美人满腹委屈。听了柳美人的劝解,心里更难受了。 她哭声骤然而止,抬起头来看着柳美人,同她道:“可陛下说,静嫔是无辜的!” 柳美人皱眉,问她:“陛下真这么说?那为何不处置了真凶?还要让仪妃养大皇子,沈家可被抄了家!静嫔杨家,好歹身家清白!” 许美人更机敏些,她低头沉思片刻,同她们两分析道:“难不成,陛下是为了保护静嫔母子?” 柳美人和贺美人好奇的看着许美人,许美人缓声解释道:“既然静嫔无辜,那必然是有人陷害,静嫔刚生下皇长子,必然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就像柳美人说的,杨家好歹身家清白,沈家却有了污名,先成安伯是陛下下令处死的,” 柳美人喃喃道:“还有人能逼的陛下给自己的长子身上泼脏水……” 许美人若有所思,“不一定是逼迫,可能是选择……” 贺美人惊呼“皇后!”又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陛下如此重视皇后嫡子?为了一个腹中胎儿放弃了长子? 贺美人眼神失落,静嫔还好对付,杨家一家子白身再好拿捏不过,可是她若只是皇后害静嫔的棋子…… 那时候太常寺少卿夫人还没走,自己家出来的小主受伤,她挂心的很,好不容易得了允许,再次进宫探望,却从贺美人口中得了这个推测。 她脸色一僵,贺美人以为她不信,拉着她哭道:“娘,陛下就坐在那,冷冷的看着我,说,让我别做了别人针对皇长子生母的帮手!” 太常寺少卿夫人搂着女儿,颤声问道:“陛下真是这样说的?” 贺美人不满,“我能拿陛下骗母亲?” 太常寺少卿夫人捂着眼睛,哽咽道:“都是母亲害了你,母亲以为,皇后让你进宫是来分静嫔宠爱的……” 贺美人听出母亲竟然好似知道内情,急忙问她。 贺夫人无奈说道,安城侯夫人在宴会上见过你两回!私下说过,陛下会喜欢你这样的! 贺美人失神想着,殿选那日,许美人是母后皇太后选的,柳美人和王美人是圣母皇太后选的,他和林美人是皇后选的。 皇后选她是为了分宠,后来皇后自己有了身孕,又改变了主意,便拿她去害静嫔! 那林美人呢?皇后选她有什么用? 她出身定国公府,太皇太后不喜欢她! 贺美人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响起,“我是用来对付静嫔的,林美人是用来对付淑嫔的!皇后好算计!” 贺夫人忙上前捂嘴,“淑嫔有太皇太后庇佑……” 贺美人扒开贺夫人手,继续冷漠说道:“太皇太后七十多了,” 她才不相信因为太皇太后,被冷待和打压的林美人,能在多年后,还心甘情愿看见淑嫔得意的模样! 那时候,贺美人泪眼婆娑,问自己母亲道:“母亲觉得利用过女儿的皇后,日后还能继续相信女儿?更何况她今日是叫女儿毁容,下去用到女儿的时候,指不定就要连累家里了!” 贺母惊讶难过,捂着女儿被包扎好的双手,低声劝她:“来日方长,谁也不知道以后得日子是什么样的,小主先忍耐忍耐吧……” 于是,贺美人便成了如今的模样,皇后不喜叶宝林,却不肯自降身价去为难她。贺美人便赶在前头为她冲锋陷阵,只为了她能相信自己的忠心。 贺美人独自待在屋内,难过又失魂落魄,不知道这样窒息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此刻的她,最初入宫的满心向往全都没有了。 永乐宫正殿里,仪妃摇着手中的拨浪鼓,逗摇篮里的大皇子,她语气漫不经心的问春秀,“贺美人又把自己关屋子里了?” 春秀点头笑道:“可不是嘛,这才几个月,爱说爱笑的人就变了个样,她要再这样阴沉下去,陛下更不爱见她了!” 仪妃目光闪烁,放下手中拨浪鼓,问春秀:“她坚信自己的伤是皇后算计?” 春秀点了点头,要不是她拿住了永乐宫大权,也得不到这样私密的消息。 仪妃沉默片刻,才说道:“让人点点她,别让她整日阴气沉沉的,浪费了那副好样貌。” 宫里寻常日子 日子一眨眼就到了十月,京城前几日才下了几场大雨,秋风萧瑟。来自靖怀郡的折子上却已经有大雪的痕迹。 铂番城的那场婚事,有大周插手到底有了和前世不一样的结局。古尔图虽强娶回了城主之女,也得到了一座城的兵力,却没有收服周边几座小城。 齐顺飞鸽传书来报,说他们将带回几名铂番城旧主的族中子侄面圣。 朱维桢让齐顺留在安庆府,监视着西梁接下来的动静。让徐万阶带着铂番城和周边几城的使臣入京。 京里最近来了好些南方的名伶,唱的戏曲别有一番滋味。高门大户竞相邀请他们登门唱折子戏,也有人把她们推荐到了皇宫里。 宫里还有几位嫔妃和太妃是南边来的,对于新来的戏班子感兴趣极了。 郑王和寿和长公主即将大婚,太皇太后心情舒畅,特地让人把静安宫收拾好了,让戏班子在里头排戏。 十月金桂飘香,永寿宫院子里植了好几株高大的桂树,也不用熏香,便已花香袭人。 明顺仪坐着软轿到了永寿宫,登上永寿宫偏院里的阁楼,打开的窗子外便是波澜起伏的宫殿。 今日淑嫔叫了戏班子来永寿宫,唱他们新排好的折子戏。 明顺仪不想和其他人挤在殿里,太后皇后都不在,也不用太守着规矩。 她索性和淑嫔说了一声,便上了偏院阁楼。在这里正好不用与下面的人没话找话,还可以听到戏曲。 有宫女上来送了果盆茶水,明顺仪坐在窗边,伸手去够与阁楼齐高的树叶。 余嬷嬷吓的急忙抱住了她,没多久底下宫人又进来禀报,说是寿和、嘉善长公主也来了,邀请明顺仪去下面里听戏。 明顺仪好不容易自由自在一回,嘴上不满的嘀咕道:“寿和公主都要出嫁了,怎么还出来听戏?” 她们下去时候尚早,明顺仪和两位长公主打过招呼,才挑着后面的位置坐下,没多久,仪妃和端婕妤也一起来了。 明顺仪好奇的伸头看了几眼,仪妃和端婕妤的关系奇奇怪怪,前段时间差点就成斗鸡眼,这几日却又好了起来。 她们都到了,戏班子才准备开唱了,唱的是新出的《玉梅春》。 黎宝林才迟迟出现,偷偷坐到了明顺仪身旁,同她打招呼。 黎宝林在咸福宫里住的压抑,自从小产事件之后,她同端婕妤便形同陌路,难免得在有些时候受一受主殿宫人的气。 不过是东西送迟了,或者有事把她排到后面,黎宝林在这些不值得往上告状的小事里被为难,日子过得难受。 今日也是,她宫里的早膳,到最后才送回来,送的还是水晶鸭子和凉拌豆芽,几个小菜。 一大早,水晶鸭子是凉的、小菜也是凉的。黎宝林灌了好几口热茶,才紧赶慢赶的往永寿宫里来。路上贴身伺候的宫人还劝她,说永寿宫里有小厨房,等会可以多蹭两口淑嫔这的点心。 黎宝林是真的不想在咸福宫里住下去了,她都不敢想,现在秋天还好,等到了冬天,用碳用茶水间烧热水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明顺仪顺手拿着桌上的桂花糕吃了两口,又觉得甜腻,不耐烦的放下,抿了两口茶水。 却察觉后头的黎宝林时不时的偷摸瞧她,明顺仪转头扫了一圈,旁人都在看戏台上,就黎宝林手里拿着点心,边小口吃着,瞧着她望过去还眯着眼冲她笑。 黎宝林看着明顺仪满眼羡慕,这宫里人人都有心事,偏明顺仪过得自在。 咸福宫里,端婕妤时常为了家人愁眉苦脸,赵美人也担忧在康宁宫里的二皇子。 咸福宫外头,皇后养胎养的心惊胆战、仪妃天天守着大皇子,又盯着静嫔。 静嫔恨不得长在永乐宫里,淑嫔兢兢业业辅助皇后打理宫务,时不时还要应付一下来自各处的酸言酸语。 只有明顺仪,日子过得好似还在闺阁之中,永福宫里自个说了算,外头别人也迁就着她,还有丹阳大长公主,时不时递牌子进宫来看她。 黎宝林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时常想着,要是住能搬永福宫里头,就好了。 明顺仪顶着黎宝林的目光坐了一会,便有些不自在了。她见美人注意,拉着余嬷嬷的袖子,悄悄指了指阁楼。 趁着旁人沉迷于戏台子上,两人又回到阁楼上去了。 好似也有些不寻常 她没在阁楼待多久,便见淑嫔上来,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轻声笑道,“你倒是会躲懒。” 明顺仪笑了笑,“下头人太多,我闷的难受,还是你这地方好,有个阁楼,能登高望远。” 淑嫔拿着剥好的石榴籽,朝着下头看了一眼,语气里有些疑惑,“今日可没瞧见叶宝林。” “也许给皇后抄写平安经去了吧?”明顺仪不以为然道。 皇后怀胎四个多月了,还在孕吐,贺美人做她的先锋军,怼了许多人,但凡能挑出毛病的,都被罚了抄经。 明顺仪自个还在宫里暗笑了一回,皇后一怀孕,把先前的大度宽和都坏没了。 淑嫔嗔了她一眼,“皇后娘娘处罚宫嫔,都是有理有据的。” 明顺仪嗤笑了一声,是有理有据,只是宫规本就森严,要是按例按条来处置,未免让人喘不过气来。 皇后如此,协理后宫的淑嫔借着暗地里的宽和得了不少好处,明顺仪不想听她说那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便语气淡淡,“哦。”了一声,又又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 淑嫔叫她如此,也不卖关子,低声说道:“贺美人家里,送了个得子偏方进来。” 宫外往宫里带东西,都是要经过检查的,贺美人家还没那么大能力,能瞒过淑嫔的眼睛。 明顺仪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她不知道淑嫔同她说这个做什么?她皱了皱眉头,才慢吞吞的问道:“宫里的用药,都是有数的,难道是皇后娘娘看贺美人得力,要帮她一把?” 淑嫔轻笑一声,“可我看,贺美人好像没有告诉皇后的意思。” 明顺仪不耐烦跟淑嫔绕弯子,她挥了挥手上的帕子,直接道:“淑嫔娘娘有话直说,还是别和我猜谜了。” 淑嫔看着明顺仪这副不耐烦的样子,垂眸轻声道:“贺美人和许美人,还有柳美人她们已经在暗地里找药房的人凑这方子了。有没有成效,就看两个月后了。” 明顺仪睁大了眼睛,让余嬷嬷扶她起来,“她们两这样相信贺美人?” 她入宫前,母亲特意跟她提过,让她不要相信别人的得子偏方。宫里的坐胎药已经是许多代传下来,最平稳的方子了。民间有许多得子偏方,多是会损害母体,或者孩子生下来有不足的。 明顺仪今年才十六岁多,并不着急这个,自然没想到,和她差不多大的贺美人三人,这么着急有孕。 她瞅着仍端坐在窗边的淑嫔,不解的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淑嫔微微笑道:“我只是想看看这方子到底有没有用处。” 明顺仪不满的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问她:“既然只是想袖手旁观,那你跟我说做什么?” 淑嫔一动不动盯着桌上的杯盏,轻笑道:“我想让你去帮她们一把,青舒,她们在仪妃眼皮子底下,收买药房的动静就要被人察觉到了。” 淑嫔张幼微和明顺仪程青舒,她们都属于外戚家的姑娘,一个是承恩侯家,一个是大长公主家,在闺阁来往的时候,她们便是同一个交际圈。 以前没入宫的时候,淑嫔是承恩侯三房姑娘,明顺仪是大长公主之女,自然是以明顺仪为先。可后来入了宫,淑嫔位份反倒在上头,明顺仪便不再和她私下有来往了。 这时候,淑嫔突兀的提出这个要求,明顺仪其实又有些犹豫,她皱眉思索良久,才开口拒绝,“还是让皇后和仪妃知道的好,万一她们日后出了差错,既不会查到我头上,也不会怪到你身上。” 淑嫔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明顺仪一眼,却没有再说其他话,她捧着茶盏慢慢喝完了杯中的茶水,方才下楼去招呼其他人。 明顺仪目送她的背影离开,突然捧着胸口,问余嬷嬷:“嬷嬷,要是淑嫔用我的名义做事,往我身上推怎么办?她有太皇太后兜着……”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们进宫后,就不是先前没有冲突,一心只用玩耍交好的闺秀了。 余嬷嬷也担忧起来,刚淑嫔提出来时,她就有一种淑嫔想把自家主子当刀使的感觉。她迟疑道:“要不,咱们送信出宫去问问公主?” 明顺仪摇了摇头,她咬牙说道:“淑嫔能看到贺美人家送进宫的东西,自然也能换了咱们送出宫的信件。” 她扶着余嬷嬷的胳膊,灵光一现,低声吩咐道:“嬷嬷,你让咱们的人把消息透给许美人,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怎么能风平浪静呢? 永寿宫殿里,戏曲已经换了一轮。 这会是司乐坊的乐姬,一共六人,抱着琵琶端坐,皓腕抬起,纤指微动,指间流出珠玉般的清音。 她们微起朱唇,婉转妙音,齐声唱出一曲,柳永的《凤栖梧》。 乐声靡靡,本该叫人沉醉其中,偏偏赵美人脸色苍白,觉得被冒犯了。只因她邀宠得幸,便是因为在万寿宴上弹奏了一曲《凤栖梧》。 可惜她虽是皇子之母,却不得抚养皇子,被人遗忘在一群美人之中,自然也没人注意、没人关心她那些敏感心思。 贺美人同柳美人她们凑在一起,指着台下卸了妆的戏子里,刚演《玉梅春》的旦角旁边的年轻妇人问道:“你们瞧,她像谁?” 许美人眯着眼睛盯了好一会,才低头拿了块芙蓉糕往贺美人嘴里塞,嘴上还说着:“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王美人闻声瞧去,惊讶的捂住了嘴。片刻又转头拿起桌上的芙蓉糕吃了起来。 不是她不想接她们话,而是那妇人,长的有七分像皇后娘娘。 王美人想着前几年安城侯府病亡的嫡女,好似就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 勋贵里亲戚连着亲戚,王美人曾经听过一个传闻,说皇后娘娘的妹妹喜欢上了一个戏子。为了这个戏子同家里大闹了一场,还在太子宫里,同皇后娘娘吵了一架。 可惜她很快就得病没了,涉及太子妃娘家闺秀的名声,安城侯府按的紧,处置的干净。具体是怎么回事,王美人也不太清楚。 现在看着好似熟悉的面容,她低头按住了心中猜疑。 皇后娘娘有些身孕,那是太后和陛下期盼的嫡子。这个时候,做什么都是为了家族招惹灾祸。 贺美人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最近虽然开朗许多,却有些习惯了口无遮拦,她不怀好意道:“这妇人,不会也是戏班子里的戏子吧?听说,戏班子里的戏子都是……” 柳美人在贺美人下一句话将要出口时,扯住了她,挠了两下她的咯吱窝,让她嬉笑着住了嘴。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贺美人,连声依在柳美人怀中,连声“好姐姐,好姐姐……”叫着,待柳美人放过她,才又起身给她们端茶道谢,说笑间有了几分无忧无虑的少女模样。 王美人笑着接过了贺美人双手奉上的茶水,抿嘴笑了笑,示意她自己没在意刚才那事,揭过了这个话题。 秋日里天高云淡,秋风舒爽。 皇宫里,十几座宫苑,几十座大大小小的宫殿连成一排,慈宁宫往前走过两座侧座,一片桃树林里,后头藏着桃灼殿。 宫殿沉沉,红墙绿瓦,与周边树荫连成一片,在秋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朱维桢坐在桃灼殿外连廊上,神情莫测。 叶宝林正坐在桃树下,与他吹箫品乐,微风拂过她的纱裙,让她面容冷清而模糊。 这要是曾经,朱维桢定是满心愉悦。可现在,他却只是抬手称赞了两句,便想要离开。 朱维桢重生以来,有太多改变,他也期待着,这种由他一手造成的改变。 这种改变,却在叶宝林这受了挫折。前世,他同叶宝林讲诗赏乐,只觉得遇上了知音。 现在,他换了思路,换了看法,同她谈论那些文学杂说,叶宝林却言不达意。 甚至,前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只是换了个乐谱,便让人毫无惊喜之感。 朱维桢重新审视,竟然觉得曾经对她的称赞都名不副实,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从朱维桢心底蔓延开来。 皇帝就这样走了,叶宝林微微皱眉,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心中不解,这样的美貌,都不能让皇帝动心偏爱? 她惊疑不定,看着旁边没人,才自言自语道:“难不成?现在就要用上孕子丹?” 无聊的王美人 一轮新月高悬黑夜之上,月辉洒落,给巍峨高大的皇宫披上薄纱。 永宁宫里,新添的桂树在月光照耀下树影婆娑,宫殿屋檐上的狻猊威武地看向四方,檐廊下高悬大红宫灯在偶尔吹来的微风中轻轻地摇曳。 柳美人泡了一壶从许美人那得来的花茶,还有几盘新制的点心,拿到永宁宫院子中请王美人一起出来赏月。 王美人身穿蓝色素裙,轻嗅着夜风吹送来淡淡的花香,倒有几分惬意。 柳美人笑着同她商量:“母后皇太后前日吩咐药房,要给各宫送些驱寒祛湿的汤药,我想着柳美人她们在永乐宫不方便,不如咱们在永宁宫替她们多备上一份。” 王美人缓缓咽下口中清茶,思索良久,终究开口问道:“永乐宫仪妃娘娘向来周全,怎会忘了许美人她们,咱们一起进宫,若是有什么事,还请姐姐们不要瞒着我。” 自从华阳宫回来,柳美人她们三人就像个小团体,王美人虽和她们一起说笑,却也有一种不能融入的感觉。 若是平常,王美人也就不掺和她们之间的事了。可是如今她们要在永宁宫行事,自己还是问个明白比较好。 柳美人沉默了一会,其实她们也没想着瞒过王美人。 永乐宫有仪妃娘娘看着,许美人她们行事十分不便,以后,可能要多在永宁宫多些日子。 她组织语言,缓声说道:“宫里形势逼人,咱们几个一起进宫,出身也差不多。寒冬将至,咱们应当一起抱团取暖才是。” “贺美人她们的意思是,咱们在宫里的位份都不高,处处受制于人,不过一起出力,博出一个主位出来。有什么事,也可以应声支援。” 王美人了然的点了点头,笑道:“姐姐们想的在理,可是柳姐姐就没想过,正因为你们出身都差不多,陛下若要选择出了主位,必定会压其他人位份。” 王美人放下手中茶盏,对着眉头微皱的柳美人劝道,“我不知姐姐们在谋划些什么,可按着宫里的形势,皇后在上,其他妃嫔中,端婕妤和静嫔云嫔她们,是太子宫潜邸老人;淑嫔和明顺仪代表外戚;” “姐姐是地方官之女,许美人是太傅之孙,贺美人是京官之女,你们家里都是文官出身。若陛下心有成算,就会让姐姐们分个高低,就像淑嫔和明顺仪一般。” “这样的情况下,姐姐可是做好了为他人做嫁衣的打算?” 柳美人强笑道:“哪里会是妹妹说的那样,宫中高位大多空虚,咱们此时都居于人下,自然该同心协力,一起共进。” 王美人抬头望向天边的月亮,孤零零的高悬在夜空。 她不在意的笑道:“随姐姐意好了,反正姐姐总比我强,勋贵之中,先有皇后,后有仪妃,我总是要居于人下的。” 她拖长了调子,“只求能平平安安在活到最后,待日后能凭着家世……”不被送到皇觉寺孤苦伶仃就很好了。 柳美人能出头拉拢王美人,本就是因为她低调不争。现在看她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到底与她说了句真心话:“妹妹所说,我都想过,可妹妹想过没有,咱们只有三年的时间。三年时间一晃而过,再有身世和咱们相当的新妃入宫,不能出头的老人,终会被遗忘在宫里。” 她凑近王美人,压低了声音,“前日我让人去药房打点,听说永福宫里的李宝林又病了,这次很难熬过去了。” 柳美人拉着王美人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妹妹是想平平稳稳的在宫中过日子,不是想被人踩着往上爬,不是吗?” 王美人心中微动,目光闪烁,沉默良久,方才说道:“宫里到处都是眼睛,姐姐若没有让陛下宽容的倚仗,还是小心为上。” 柳美人放下她的双手,垂首微笑,“王妹妹好心,姐姐记下了。” 她转头看向眼前的花茶,换了语调,轻声问道:“贺美人家里送来了一副得子方子,妹妹可要试一试。” 王美人闻言心中惊诧,忍不住皱眉反对道:“姐姐何必这么着急,凭咱们的出身,即便没有亲子,也可以熬着资历,像仪妃一样,抱养一个孩子。” 柳美人皱眉不解,“养子哪有亲子亲近?” 王美人见她这样,到底怕交浅言深,并不再多言,只是好心提醒道:“宫禁掌握在其他人的手中,姐姐用药,切记仔细检查清楚了。” 说完,她无趣的看了看眼前的花茶和桌上精致的点心,坐了片刻,便告辞回屋了。 无聊的叶宝林 “小主,膳房送来了的药汤,母后皇太后的恩典,驱寒祛湿,预防风寒的。”宫人把汤药和膳食一起取来放在桌上。 叶宝林看了一眼,让她们端到侧屋小炉子上暖着。桃灼殿里没有小厨房,什么都得去膳房取。 还是叶宝林被陛下临幸后,才蒙皇后恩典,得了个小炉子,能烧水热饭,免得陛下来没有口热茶喝。 待宫人退下后,叶宝林方才接着自言自语道:“皇帝这几日都不来,孕子丹功效都要过期了,能不能退了呀,阿宝?” 不知那头给了什么答案,叶宝林气鼓鼓道:“我都用心去学了,给皇帝写诗、弹琴吹箫!什么都干了,皇帝要么不为所动,要么在哪发呆。我能怎么办呀?” 叶宝林很是委屈,她才穿越来不到一年多。能凭着美貌和属于现代人的才智,从底层九品官的女儿,一跃成了天子嫔妃,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忍不住皱眉嘀咕道:“阿宝,不是我说,这个皇帝他也太小气了,别人的宠妃得宠就晋位。他呢,” 叶宝林拿起筷子,看了一眼今日的菜色,接着抱怨道:“我和一起进宫的,也就黎采女和陆宝林,因为小产和有孕才晋了一位。还有这饭菜,怪不得后宫人人争宠了,没有宠爱了吃都吃不好!” 那边并未回应叶宝林的抱怨,倒是去热药的翠花进来了。她笑着问:“奴婢刚好似听到了小主的声音,小主可是有事唤奴婢?” 叶宝林浅浅的笑了笑,慢言轻语说道:“没有什么大事,我估摸着你们也该下去用膳了,想让你把这道红烧肉带下去分一分,也算给你们添一道荤菜了。” 翠花笑着谢了恩,她家小主脾气好,性子好,经常分东西给她们,也不爱叫人伺候着。贺美人的宫人因为这个还刺过她们小主的出身。 说小主出身低,享不了别人的服侍。可翠花瞧着贺美人的宫人,整天伺候着一个整天挑刺的主子,才是难过呢。 叶宝林见翠花走了,方才拿起筷子用膳。 往日皇帝来时,满汉全席御膳房都能端来,现在皇帝不来,叶宝林也只能独自用两荤两素的家常便饭。 她挑了根青菜,随意塞进口中,无语的抱怨道:“御膳房的买办是不是和卖小青菜的是一家子啊?这两道素菜,早上青菜豆腐,中午凉拌小青菜,晚膳没有了,第二天又是豆芽青菜。” 叶宝林吃着小青菜,味如嚼蜡,脑子已经飘到了其他地方,她失神的想,今日请安时,听她们说,贡橘已经送来了。 叶宝林咽了咽口水,之前的荔枝没有她的份,白桃也没有,甚至葡萄也没有,入宫这么久,只吃了三四个甜瓜。 维生素只能从蔬菜里补充,维持美貌多得靠系统。那种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日子,到底是哪个穿越女在享受啊? 叶宝林并未哀怨多久,等她用过晚膳。在桃树下消食。 翠花兴冲冲的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小主,陛下分了您一盘贡橘呢!” 叶宝林猛的抬起头,问道:“一盘?是多少?” 翠花只当小主被陛下的恩典高兴傻了,笑着说道:“大概有五个吧,奴婢听说,永安宫云嫔和永和宫静嫔陛下也只赏了一盘。” 叶宝林失落的低下头,她就知道,贡品就那么多,太皇太后和太后们得先紧着,宗室和得宠的大臣再分一分,留给嫔妃们的,就那一点。 叶宝林真是好生羡慕淑嫔,她要是淑嫔,哪还管什么宫务,天天赖在慈宁宫里,吃好喝好,享受天下独一份! 后宫啊…… 叶宝林原是异世之人,父母去世的早,在得病之后,偶然间得到了系统,因为特别喜欢他们那的古代剧,便兴致勃勃的答应了系统穿越的要求。 本来只打算当个超时代的全息游戏,却听系统说,这是它第二次救她了,也是最后一次了。然后,系统就因为能量不足,陷入了休眠。 叶宝林本来打算问问,为什么是第二次?可没了系统回应,她只能按部就班的在自己重生的家里适应着过日子。 她所附身之人,是刚刚去世的家里嫡女。因为和庶妹争婚约,被设计落水而亡。 她惶恐不安了许久,当着这个身子的父亲的面,强撑着质问他们,嫡庶尊卑有别,她们如此行事,是什么礼教规矩。 却被关在了院子里,反思自己不敬尊长,冲着父亲大吼大叫。 等到系统结束休眠,她才了解了这个小可怜的一生。 母亲早亡,继母不管,便让庶妹骑到了头上,什么礼教规矩,都不如作为一家之主父亲的忽视,继母口中的姐妹相宜,姐姐应当让着妹妹。 更不如姨娘在父亲面前哭诉,说庶妹因为出身,已经低她一等,却要在家里,被她口中的嫡庶之分压着,日日只能痛哭期望父亲偏爱怜惜。 叶宝林看着这一大家子,看着出不去的四方宅院。依着那个老仆口中的描述,沉默寡言的学着那个小可怜的样子。让着所有人,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窒息的在那个家里过了一年。 那样的日子过久了,她只觉得系统是自己的救命稻草,自然系统说什么,叶宝林就听什么。 好不容易,照着系统的指示,通过一次宴会,被知州夫人瞧上了她的容貌。 再被她们被精心教导过了,送进宫里参加选秀。 叶宝林原来也反对过,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和许多女子,一起争一个丈夫。 可后来,她从老仆那得知,原身的父亲,瞧着她的容貌,瞧着她不念娘家的性子。打算把她送去一户高官之家,做人妾室,为两个弟弟的未来铺路。 叶宝林别无选择,都是为人妾室,被困在四方的院子里度过一生,系统和知州夫人选的,总比父亲选的更好一些。 为了能成功入选,不会在落选之后,婚嫁权落入父亲手中,她走了一步臭棋。让系统出力,在静安宫的时候,躲着皇后和其他人的耳目。 看着原身家里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字字句句都是弟弟妹妹如何,叶宝林苦笑一声。 自己好似和那个在水中失了性命的小可怜一样,没有父母缘分,总是求不到这种独属于父母的怜爱。 叶宝林好不容易远离那样的家庭,以为山高皇帝远,自己有系统给的光环,进宫便是苦尽甘来。 谁知道凭着系统,还是得在宫里低人一等,又不能彻底摆脱原身的家人,这让她忍不住浮躁,抱怨了起来。 毕竟,她总觉得,自己的处境不该是这样的。 叶宝林对自己处境不满,朱维桢也在疑惑,他总是感觉,叶宝林给他的感觉,和前世有所差别。 他本该关注朝政,不该把心思放在后宫嫔妃上的,可是想起前世对叶宝林的偏爱,还有她因为生子去世的痛苦。 朱维桢到底,悄声吩咐靳源,让他找人,去叶宝林家乡,找她家的积年老仆,打探一番。 等靳源领命下去,坤宁宫便有人来请,说皇后这几日胸闷郁结、夜不能寐,求陛下去宽慰。 这些日子,皇后孕吐越发严重,人憔悴的很,李太医开的止吐药,也不怎么管用。 朱维桢看着皇后不能负担孕育的身子,心中担忧的很,特别是太皇太后,悄声提醒过他,世宗有嫔妃也是如此。 因为身体不适合孕育子嗣,所以孕吐严重,吐到最后,开始吐血,宫中太医束手无策,最后母子俱亡。 朱维桢很怕,皇后有孕是有违天意,所以才会如此。 还是安城侯夫人,信誓旦旦保证,她怀皇后时,孕吐了五个月,才让宫中众人放下心来。 皇后有所不适,朱维桢自然得去探望。 只是等他到了坤宁宫,却又被告知,就在刚刚,皇后有了食欲,用了两口点心,又睡下了。 皇后怀着他的子嗣,朱维桢自然不会计较她的怠慢,隔着床帐,看了一眼,让宫人安心守好皇后,便出了坤宁宫。 此时月色正好,御花园里,花影树荫,山石嶙峋。 几座广阔的亭子里,四周宫灯低垂,随风微动,烛光若明若暗, 亭子中央,花梨木镶嵌石面的花台上,几人围坐着。 见御驾到此,几人急忙出来行礼。朱维桢抬头看去,正是何宝林和梅采女她们。 何宝林和梅采女本是大名府人,入宫也是依附仪妃。只是仪妃迁宫后,永乐宫里还住着贺美人和许美人,自然无法带着她们。 仪妃得了大皇子,便也不能再顾忌照拂她们。 她们被留在了景阳宫,宫中没有高位,虽是自在,可也有飘零不见前路之感。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她们才会独自在御花园小聚,只为了一起商量前路。 景阳宫里,都是仪妃曾经用过的宫人,何宝林心细,她怕在那里露出另投她主的苗头,让仪妃察觉。 远在京城之外 秋夜寒冷,何宝林和梅采女本打算早早回宫,没料到自己还能有偶遇皇帝的意外之喜。 此时夜露初起,清冷的月光投射在御花园里,让青翠欲滴的花木树叶似被缭绕的雾气笼罩。静谧的气氛下,廊亭下的女子好似天上躲着人群窃窃私语的宫娥。 梅采女能以民女之身被地方选中,送进宫来参加选秀,自然是俏丽的,偏她身边还站着姿仪不逊于她的陆宝林。 两位妙龄女郎坐在廊亭亲密无间的凑在一起说话,见着朱维桢好似惊讶,又有惊喜。 当真像是哪家公子夜游,不慎撞见了出来赏月的富家姐妹。 兴安想着陛下这几日,既要挂心安庆府,又要担心在坤宁宫的皇后。偏叶宝林侍候的不好,陛下少有流露舒心畅意的样子。不禁在心里赞道,这对姐妹花来的凑巧。 朱维桢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在亭子里听陆宝林二人说了一会闲话,便差人去坤宁宫看看皇后。 见皇后还在沉睡,他估摸着时辰,差人把陆宝林二人送回了景阳宫,自己又转身回了乾清宫。 后宫动静朱维桢不是不知,皇后孕中多思,朱维桢也不欲在这个时候,为了一点美色,让她心中难受。 十月十七日,京城的天气越发寒冷,虽未下雪,早起却有了霜降。 因为皇后有孕,频繁召见安城侯夫人进宫。圣母皇太后看其他嫔妃落寞,便允了这日,让嫔妃家人进宫。 为了这个,宫里添了许多笑颜。 朱维桢站在太和殿高台之上,眺望远方,思索着西梁接下来的动静,明年的战事会不会提前。 铂番城里,满是异域风情的高脚楼里,庆祝城主之女大婚,西梁与铂番城永结同好的喜庆布置还没撤下。 铂番城里,却陷入了人人自危的情景。 城主府的血迹还没洗刷干净,城主府却换了主人。 正如铂番城主没想到自己一心支持的女婿直接抢了他的家业,杀了他的家人。 古尔图也没想到,从铂番城逃走的城主亲眷,竟然会去投奔大周的皇帝。看着地图上还没有完全臣服的其他几座城池。 古尔图神色冷凝,伸手点了点大周安庆府所在。原本他以为与大周对峙,首在靖怀,现在大周的官员倒给了他新的思路。 古尔图冷笑着吩咐一旁的侍卫,“用尽一切手段,在最短的时间里让他们臣服!” “不需要管安庆府的人说什么,没有大周皇帝的调令,他们不敢出兵!”古尔图眉眼深深,沉声说道:“就算这次他们出兵了,等他们被大周皇帝收拾了,接任的人自然就不敢再轻易举动了!” 他读过许多大周来的史书,自认为最是了解古往今来中原的皇朝。到了皇朝中后期,那些在荣华富贵乡里享受惯了的龙子龙孙权贵子弟,最是没有进取之心。 前不久,靖怀郡的探子还传来了消息,说靖怀郡的粮仓都被他们那的贪官掏空了。 古尔图遗憾的叹了口气,他竟然没能在大周皇帝反应过来之前,让靖怀郡那些苦哈哈出身的边军知道这些消息。 铂番城靠近安庆府的一座小城里,王瑞带着临安王府的府兵和他从边军挑出来的好手,远远看着铂番城。 在前几日,那里还时不时冒出火光浓烟,王瑞曾不顾下面的劝阻,趁乱亲自跑了一趟铂番城。 古尔图为了彻底掌握铂番城,将那里变成了碎片瓦砾与残肢断臂汇集之地。 因为古尔图干净利落的手段,王瑞只带走了铂番城城主几个远支的子侄。若不是几乎享受不到城主权贵的荣耀,他们也不会那样爽快的投奔大周。 听到古尔图带来的侍卫和兵士,毫不掩饰的朝着宝石城而来,随行而来的府兵欲言又止,想劝自家老王爷的外孙先撤再说。 王瑞并不会理会府兵的犹豫,他看向了随行的边军,交代道:“给安庆府送信。” 王瑞虽然不能理解,皇帝为什么会把目光放在铂番城,但他知道,拱卫司的人带了皇帝亲笔所书的手谕。 在之后的西梁与大周大战之前,他们势必要在这里,提前交锋。 随行的边军,得了吩咐便转身去传口信。与朝中那些老大臣们不一样,边军上层大部分将士并不畏惧接下来的战争。 边境虽未有大战,可也会时不时的有场小冲突,战事带来的死亡和鲜血早让他们麻木。倒是皇帝目光所及,朝廷资源倾斜和大战带来的封爵,才会使他们热血沸腾。 铂番城和宝石城 安庆府守备营,安庆府知府和守将林喜都陪坐在齐顺左右,看着兵士操练。 安庆府与靖怀郡同属大周边境,可因为靖怀郡临着蠢蠢欲动的西梁,自然是比安庆府更受朝廷重视,兵力和粮草准备的也更充足。 先前刚得到西梁八王子与铂番城主联姻的消息,安庆府知府和守将便有些寝食难安。若是铂番城主给西梁大开城门,让西梁调转兵马,朝着安庆府来。 依着安庆府的兵力,求援不利的情况下,他们都得以身殉城。为此,他们连番上折,却只得到了朝廷命他们严密监视的命令。 安庆府知府惴惴不安的心,随着鲁阳大长公主之子和临安王外孙的先后到来,总算有些安慰。 至于之后,齐顺和拱卫司的人,还有王瑞和靖怀郡边军的人带着皇帝的谕令,插手了安庆府的军事布置,他也只有双手欢迎的份。 得到了王瑞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口信,齐顺与林喜迎着冷风,并肩立在安庆府城头,一起望向着铂番城方向。 经过大半年巡边的风尘仆仆,齐顺脸角坚毅,目光如炬。 林喜看了眼齐顺,笑着道:“等拿下了宝石城,陛下一定高兴,可以祭太庙告慰世宗皇帝了。” 齐顺嗯了一声,眼神看向城外,因为阳光,而褪去冰霜,随风伏地的枯草。 宝石城原本的名字,早已经随着宝石脉矿的发现而被人遗忘。 可它与大周的故事,却叫齐顺如数家珍。大周的世宗皇帝,是齐顺的亲外公。 他在位时,大周与西梁连年征战,铂番城也是在那个时候,立场左右摇摆,靠着大周与西梁都腾不出手来收拾他,而崛起于夹缝之中。 这宝石城,也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了宝石脉矿,铂番城主那时候还没有如今的势力,只能左右讨好。 他先派使臣去大周,说要向大周皇帝奉上宝石城,待世宗命京营向安庆府屯兵,预备拿下宝石城之时。 却又得知,铂番城主又凭着宝石城结交了西梁。 大周与西梁本就不和,多有战事,铂番城主的举动,更是火上浇油,即使知道这是挑拨,还是为此,又爆发了战事。 大周与西梁为敌数年,战事持久,仇恨更深,互相不能信任。 在战事平息之后,也不能同心协力去与铂番城算账,反倒因为两相对峙,让铂番城从中得了好处。 可现在不一样了,铂番城想要旧伎重演,一女两嫁,也要看看现在的大周皇帝和西梁的八王子同不同意! 齐顺想到王瑞先前带回来的消息,说是铂番城城主之女自愿和亲大周,却被王瑞假意疏漏,被西梁八王子发现抓了回去。 他不禁咬着腮肉笑了起来,比起奉给皇帝一个美人,齐顺和王瑞心意相通,更想奉给大周一座宝石脉矿。 齐顺在边关吹着冷风,他的妻儿在慈宁宫里笑语嫣然,陪着太皇太后说话。 齐顺被太皇太后养大,自幼长在京城,如今被皇帝派出去许久,太皇太后心中挂怀,便时常招他的家人进宫。 为了安慰年迈的老祖母,皇帝也陪坐在旁。 虽有不得窥视龙颜的忌讳,齐顺夫人还是忍不住偷瞥了一眼皇帝,许是因为近日为前朝后宫劳心,皇帝最近略显消瘦。 他不过身着普通龙纹常服,双眼微笑,随意端坐,语气随和。 却因常年养尊养望的气势,而气宇轩昂、仪表不凡。年轻却拥有天下至尊的权势,更让他显得意气风发。 怪不得会引闺阁女子为之情迷,齐顺夫人暗叹道。 朱维桢做了许多年的皇帝,自然能察觉到齐顺夫人暗自投来的目光。 齐夫人目光并无恶意,齐顺尚在边关,朱维桢并没有计较她这些失礼之处。 见太皇太后正满心欢喜抱着齐顺长子,他起身同太皇太后告退,又命人送了好些果盘、食盘。 虽临近冬季,内务府用特殊办法,储藏了一些香瓜、秋梨、石榴、柿子,还有宫中御膳房新制的龙须糖、虎眼糖、茯苓糕、各色的点心。 朱维桢瞧着柿子与龙须糖不错,指了这两样,让陈新送到康宁宫和寿康宫去。另外,又让人送了些秋梨给永安宫,今早云嫔说荣安有些咳嗽,请了太医。 小儿不宜用太多药,秋梨润肺止咳,正适合她用。 荣安公主周岁 十月正值荣安公主周岁,虽前日里有些咳疾,却不妨碍云嫔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在永安宫里为她办一场周岁宴。 虽皇后早起不适,不得劳累,并未亲临。可皇帝却在宴会开始的时候,早早就到了。 云嫔笑意晏晏,让红芙盯着怀孕的陆才人,小心别被冲撞了。又亲自抱着荣安公主,为她带上了皇帝带来的平安锁。 朱维桢不光为荣安带来了平安锁,还带了一对暖玉刻的狎鱼玉佩。狎鱼是灭火防灾的海中神兽,龙首鱼尾、前足有爪、后背有脊。 神话传说中,它是兴云作雨、灭火防灾的神兽,它能喷出水柱,灭火防火。多作为图腾、镇宅神兽用于屋顶上房檐之上,永安宫正殿的屋檐上便分立着一对。 朱维桢瞧着它的寓意,觉得不错,便吩咐内务府给小女儿刻了一对。 宫宴之上,热热闹闹坐了许多人,皇帝亲手抱着荣安,把她放在铺好的毯子上,让她去抓自己喜爱的东西。 许是胭脂香粉味道太重,荣安公主觉得难受,她刚在毯子上爬了几步,就把它们扬了。一旁凑巧的林美人见了,捂嘴笑着夸赞,“公主身子康健,有力气极了。” 云嫔也不在意她说的是不是反话,她眼睛直直的盯着荣安公主,希望她能抓到圣母皇太后放的小凤钗,或者拿到皇帝放的玉佩,也是好的。 荣安公主太小,并不能注意到母亲的心意,她随便爬了两步,竟弓起身子,扶着地颤颤巍巍站了来了,急走两步扑到朱维桢怀里。 朱维桢笑着抱起了她,捏了捏她的小肉手,指着自己放的玉佩,让她去拿。 荣安公主已经周岁,对大人的动作有自己的理解,她猛的扑向狎鱼玉佩,双手捧着它,突然出声含糊不清的喊道:“父皇。” 朱维桢笑着抱起了她,走向宴席上首。 云嫔急忙满脸欣喜的跟上前去,她只是暗地里教了几回,没想到公主竟能表现的如此好。 朱维桢的确开心,不止是因为荣安公主周岁,更是因为徐万阶将要回朝。 徐万阶此人,能坐上两江总督之位,自有他的长处。也不知道他怎么给铂番城和宝石城的人洗脑,来的路上,那些使臣,便已经写下了与西梁决裂的文书。 朱维桢自然不在乎那两纸文书,只是能名正言顺的得到宝石城,让他很是欢喜。 大周与西梁战事必不可免,朝廷粮钱都是有数的,能添一座中小型的宝石脉矿,也算是给接下来的战事,宣告了好的意头。 为此,朱维桢还大方了几分,内务府给郑王下个月大婚拨的银子,他都让加了两万银子。 想到徐万阶书信上所写,宝石城和其他几座小城,有城主宗亲之女献上。看着无知无觉带着侧妃给荣安庆生的两个王弟,朱维桢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皇宫里热闹喜庆,安庆府却不甚太平。 林喜亲手捉了两个往外头报信的奸细,留了一个活口,把他带给了齐顺,让拱卫司的人审问。 从前日王瑞报信起,安庆府便整顿兵营,准备发兵。又有拱卫司的人,带着皇帝手谕和齐顺书信,往周边驻兵重镇而去,战事一触即发。 现在只等着古尔图的人马,替大周提前把那些墙头草清理一番了。 看着前面几里之遥的小镇,兴起的狼烟,王瑞咬着枯草,眉毛一挑,挥手示意身后的回去禀报,大周前进一步,拥有宝石城的时机来了。 朱维桢欢欢喜喜的给荣安公主过了个周岁,还没有得到安庆府的好消息,偏偏又听了一耳朵的晦气。 原来是早朝之时,有御史指责齐顺,说他本是为了巡边,不该插手铂番城内部之事,陷安庆府于危险之地。 又有人说,铂番城乃是大周和西梁的缓冲之地,皇帝应该召回齐顺,不让他在外面胡乱行事。 朱维桢不耐烦的让他们退下,西梁和大周有靖怀郡那么大的接壤之处,多安庆府一处也不多。 更何况,让古尔图拿下了铂番城,日后安庆府的兵戈还是不可避免。 朱维桢并未理会他们的话,反倒是召了兵部尚书,一旨将宣仁将军,派去了靖怀郡。 美其名曰,防止西梁只是用铂番城和安庆府转移注意力,意在靖怀边郡。 十一月来了 时间一晃而过,没几日,便转眼入了十一月。 晌午的阳光正好,下午的寒风却吹的人双手冰凉。 天公虽不作美,皇宫里的气氛却是热闹的。 十一月份,铂番城和宝石城使者即将入京,郑王大婚和皇后的千秋节相差不过十日。 去年皇后的千秋节,就那样过去了。今年皇后有孕,皇家添新妇,又有近邻使者来朝,千秋节势必要热热闹闹办一回的。 十一月三日,朱维桢刚让兴安把郑王曹王送出宫去。 铂番城使者还有两日到来,朱维桢指了两个王弟操办迎接之事。 工部尚书赶在晚膳之前送折子入宫,禀报道:“工部正着手对南沙湾新渠进行清淤,应该会在十二月之前完成。” 洪水过后,河道总有淤泥堆积,南沙湾新渠是去年才开始修的,还未全部完成。想要继续修筑接下来的渠道,要先清理了洪水带下来的淤泥石沙。 今年因为洪水、疫病耽搁了很久。天灾刚过,朝廷不好在当地征召劳役,所以清淤和修筑拖到了十一月。 朱维桢接过折子,看着上面工部要户部拨银的申请,提笔批复过后,让陈福把工部尚书送了出去。 他皱着眉头,神色有些烦躁,一场天灾,花钱如流水。接下来的战事,更是一笔巨大的支出。 朱维桢沉思没一会儿,兴安便进来了,问道:“陛下,坤宁宫差人来说晚膳时辰到了。” 朱维桢点了点头,起身出殿,许是前几个月折腾的太厉害,皇后这个月不再孕吐后,便胃口大开。 朱维桢和她用过几回晚膳,见她用的香,自己也觉得有食欲。 朱维桢行至坤宁宫门口,正要进门,余光却看见连廊转折处,背着人的地方,夏荷好似拉着一个衣着样式陌生的妇人。 他疑惑的偏了偏头,而后看向身后的兴安,见兴安点头表示明白,才大步进了门。 大殿里皇后笑容勉强,朱维桢若有所思,却笑着问道:“可是孩子又闹你了?” 皇后目光慈和,轻轻抚摸了一下肚子,方才笑道:“孩子好的很,陛下饿了吗?臣妾让夏木摆饭了。今日做了牛肉锅子,热腾腾的,正适合这个时候用。” 朱维桢扶着皇后坐在榻上,笑着说要好好尝尝,心中却仍是疑惑。 夏荷是坤宁宫的女使,寻常宫人嫔妃都不敢与她拉拉扯扯,可方才,他见着那个衣着普通的妇人,并不畏惧夏荷,和一旁遮挡她们的宫人嬷嬷。 晚膳过后,皇后主动向皇帝提到:“陛下,十一月宫宴多,南边的戏班子,人多口杂,又不通规矩,要是冲撞了入宫的命妇或者入朝的使臣就不好了。” 静安宫的戏班子本就什么大事,只是朱维桢见皇后脸上满的忧虑,好似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他仔细思索了前世,这时候他还在太庙祈祷,冬季不要再有雪灾。那个时候,戏班子入宫出宫皆是皇后操办,皇后不提,朱维桢也没有心力去关心这些。 现在淑嫔协理宫务,皇后要不想跟淑嫔去说的话,的确应该跟他讲一声。 朱维桢用清茶漱了口,在皇后不自觉紧张的神色里,笑着应道:“原本冬日了,戏班子也该回乡过年了。先让他们住到郑王府上,郑王大婚的时候唱上一场,也好回乡过个好年。” 皇后勉强应下,在夏木担忧的目光里,随口提议皇帝去看看仪妃和大皇子。 朱维桢心思敏锐,一眼便看出了皇后因为自己而不自在。便吩咐她早点休息,转身去了永乐宫。 陛下走后,坤宁宫气氛冷硬,皇后脸色难看,咬牙问夏荷道:“把她送走了?” 夏荷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奴婢让人给安城侯夫人递信了,娘娘放心,安城侯府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皇后闭着眼睛,不去看她。 皇后并不放心安城侯府,当年,若不是她们心软疏忽,如今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寒冷的十一月 刚才夏荷送走的年轻妇人,正是她去世几年的嫡亲妹妹秦云容。 六年前,她刚刚被先帝选中,成为了太子妃,家里为她庆贺,宴请族中亲友,请来了有名的戏班子唱曲热闹。 因为是宗族宴请,便没有太过约束闺阁女儿,让她们也隔着屏风,在凉亭处另开了两桌,一起听曲吃席。 那时候的皇后,炙手可热,是族里最尊贵的女孩儿,日后也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妇人。 人人奉承着她,丫鬟婆子们一边盯着旁人,不要冒犯她,一边帮着她招呼那些她看顾不过来的旁系姐妹,便已经忙不过来了。 宴请过后,皇后见妹妹神色有异,只以为她是因为在席上被冷落了。 后来,她被宫里出来的女官教授规矩,约束着,又嫁到了太子宫里,少见家人。竟是一直不知道,自己亲妹妹,安城侯嫡女,一颗芳心落在了一个戏子身上! 母亲不忍心对妹妹严厉,在太子宫泪水涟涟,求她出面。 可是,一心陷入情爱的少女怎么会听从家人的劝告,她甚至把所有阻碍她的人当做她的敌人。 她们在太子宫里大吵了一架,等太子侍妾杨氏闻讯赶来劝和时,皇后突然意识到了。 秦云容追求的爱情,不止是她自己的年少无知。若是让陛下、太后知道,安城侯嫡次女,太子妃的嫡亲妹妹,喜欢上了一个戏子,还为了她与家里争吵。 往后,她该怎么面对太后,怎么管理太子宫嫔妃,怎么面对太子侧妃? 皇后气急败坏,见秦云容不知悔改,忍无可忍。递信让安城侯府找个为父母祈福的托词,把她送到庙里冷静两年,等把那个戏子处理掉了,再让她还俗。 皇后打算的很好,却没想到秦云容进了庙里,却与那戏子私奔了。后来安城侯对外宣称次女病逝,皇后还想着,没了家族庇佑,她总不会再折腾出什么来了吧。 可没想到,这不过五年,她竟然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看着倔强的妹妹,皇后不是不难过,她好生同她说,让她回家,以和离归家女子的身份记在族中其他人家名下,以后不要再随那戏子奔波,不要再让父母难过。 可她呢?眼中似有动容,面色却依旧决绝,直言拒绝了皇后的好意,还说她们不明白真正的情意。 月色萧萧,朱维桢去永乐宫的路上,正巧遇上了永福宫的宫人着急忙慌的跑着,险些冲撞了御前的小太监。 陈新厉声呵斥他站住,还不等陈新问话,那宫人便慌忙跪下,扬声道:“陛下,李宝林不好了。” “她昏了许久,明顺仪怕出事,让人为她寻了太医。太医说,她就在这一两日了。明顺仪想请您拿个主意。” 陈新皱眉而立,转身看向皇帝,朱维桢摆了摆手,并未逗留。 陈新把那宫人撵了回去,宫人萧萧瑟瑟的起身,转身回了永福宫,再也没人问李宝林该怎么办了。 朱维桢背着手,踏着夜色往永乐宫那边走,现在还是南平四年,他的寝陵还没开始动工,更不要说陪葬的妃陵了。 李宝林若去了,以她的品级,也只能在外头,随意找个地方,安置下葬了。 朱维桢走到永乐宫门口,见仪妃在宫门处等着,他快步上前,开口说道:“日子越来越冷了,日后在殿里迎驾便是,也不必等在宫门口吹冷风了。” 仪妃笑着应了,同他一起进殿,两人一起去看了大皇子,才坐下说话。 夜晚喝茶难以安眠,仪妃让人上了羊乳,笑着说,“这还是云嫔推荐的,说荣安公主爱喝,早上能喝一碗。” 荣安被云嫔养的白白胖胖,能吃能睡,朱维桢也见识过小女儿的胃口,他笑着喝了半杯。才和仪妃歇下。 第二日清晨,冰霜附在窗外,到处雾蒙蒙的。朱维桢今日还要早朝,他起身后,未在永乐宫用膳,径直回了乾清宫。 路过御花园时,却遇到了早起的许美人和贺美人,她俩趁着朝阳还未升起,竟在御花园里采菊花。 看着贺美人手里的墨菊,朱维桢摸了摸自己身上冰凉的披风,忍不住出声提醒:“天气寒凉,你们快回去吧,可别冻着了。” 皇帝得了风寒 御花园的几株墨菊,是寿昌长公主派人送回来的。 说起这位皇姐,朱维桢也有些无奈。他对公主们容忍的下限,很多都是四皇姐作出来的。 要说这位寿昌长公主干了什么违法犯忌的事,倒也没有。 她只是过得比较肆意自在,说不想被困在京城,要出京去看看,便一走几年。说不想像其他女子一样,管着小妾照顾庶子,便让驸马为她守身如玉。 说看不惯寿安皇姐过得憋屈,便同墨菊一起,给她送了两个面首。 朱维桢亲眼所见,母后皇太后满怀期待的笑脸,是怎么变得僵硬难看。 要不然,她大老远一路精心养护送来的几盆墨菊,也不至于被母后皇太后扔到御花园里不管不顾。 朱维桢回忆了一下那两个俊朗的面首,无奈笑了笑。要是她不大大咧咧送进宫里,让人侧目,只在暗地里,朱维桢还真能当做没看见。 冬日的冷风让人头脑清醒,朱维桢随意坐在两仪殿上,听着户部为了年末的预算,跟工部掰扯。后头还站着刚刚踏入早朝的郑王曹王,他俩昨天刚领了招待铂番城使者的差事。 自从朝中有意识备战,大周与边境几个小国部落的交易来往,都被严格的控制住了。开源节流的法子,前头几个皇帝打仗的时候,早就想过,做过了。 现在户部也只想能省就省,好为即将到来的战事,多做一份准备。 朱维桢揉了揉脑袋,觉得有些头疼。他示意兴安止住了,让他们下朝商量。现在首要的事,就是名正言顺的把宝石城拿到手里。 下朝之后,兵部季希维留了下来,他前一阵子负责审查京营,发现了很多问题。 朱维桢看着他折子上说的,京营许多总把、营队,都是勋贵举荐提拔,或者是继承父辈职位,他们中有些人于武功、兵事并不十分擅长。 还有些人,赫然是皇帝之前查京营名录,他们才补上去的。 朱维桢模模糊糊的看了半天,才用御笔朱批,写了知道了。 只要时机在大周这边,朱维桢并不在乎京营里有多少混日子混俸禄的人。季希维所奏,朱维桢心里都清楚明白。 他只让他们趁着京营指挥使不在,把名录上的人填补上,保证没有人吃空饷就行。 这样的作为,并不是朱维桢宽容大度,任由他们糊弄。而是,他打算如同前世,把京营拉到边境,让他们同边军一起,和西梁练上一练。 战场上,刀枪不长眼,能活着回来的,都不至于让皇帝计较这些细节。 朱维桢头昏脑涨,想让兴安倒水,却见兴安脸色苍白,大声朝外喊道:“御医,快请御医。” 朱维桢伸手扶了扶额头,手心微烫,他才恍然发觉,自己竟是病了。 皇帝得了风寒,圣母皇太后急忙赶到乾清宫。她紧张的盯着御医,心里惶恐不安。 朱维桢强撑着精神,安庆府还没传来消息,明日铂番城的使者就要到了。这时候病重,再养个半个月,让他心头有些不安。 圣母皇太后目光担忧,强势的把皇帝按在龙榻上休息。 方才御医同她说,皇帝是思虑太多,邪风入体,因此得了风寒。圣母皇太后心事重重,便这个时候,永福宫来报,说李宝林没了。 木槿暗道一声晦气,得了圣母皇太后的意思,便往永寿宫请淑嫔去给李宝林治丧。皇后还有身孕,自然不能为这样的事情操劳。 长寿殿内,朱维桢闭着双眼,头越来越疼,整个人昏昏沉沉,恍惚听到了有人在窃窃私语,说谁死了。 他心中不安,好像回到了生命最后的日子,自己之前所经历的,都是黄粱一梦,没有重生,没有改变。 有的只是老皇帝的临近死期,不甘心的生命逝去,皇权易主的垂死妄想。 朱维桢恍惚听到圣母皇太后的声音,他声音嘶哑的叫了两声“母后,母后。” 圣母皇太后回身,不顾皇帝风寒传染,轻轻拉着他的手,低声道:“母后在呢。” 朱维桢缓缓放心下来,含糊的问了一句,“现在是哪一年?” 圣母皇太后只当他烧糊涂了,好生回了一句,“南平四年,再过一月,就是你的生辰了。” 朱维桢听到圣母皇太后的回答,才放下紧绷的心神,缓缓睡去。 叶宝林侍疾 乾清宫里的皇帝病了,这个消息随风吹遍前朝后宫。等圣母皇太后反应过来时,外头已经以讹传讹,隐隐有皇帝已经昏迷不醒的意思了。 还是太皇太后出面,命禁军守好宫禁,各宫不得随意走动,又拿下互通消息的宫人,个个赏了几十大板。 在这个关头,徐万阶带着铂番城和宝石城的使者,到了京郊。 招待使者的事,原本落在郑王曹王头上,只是皇帝早朝时还好好的,下朝却不好了,许多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郑王不敢大意,往宫里奏了一份折子,问是否迎使者入京,想让皇帝拿个主意。 郑王的举动,落在圣母皇太后眼里,只叫她以为这是他们的试探。 在兴安紧张的目光下,圣母皇太后看着昏睡了将近一天的皇帝。示意兴安传旨,让徐万阶带着使团今日在京郊驿站休整一日,命郑王曹王明日一早带着藩理院去迎接。 圣母皇太后未说明这是懿旨,岂不是让他假传圣旨? 兴安看着昨晚醒来一次,喝了药又昏睡到现在的皇帝,心中发紧,思量片刻。看着目光疲惫的圣母皇太后,到底应下了。 圣母皇太后也知道此举不妥,只是事关皇帝,任何小事都会被旁人放大,她撑不起笑脸,却也对兴安保证道:“守好乾清宫大门,哀家不会让你有事的,皇帝醒来,哀家同他解释。” 兴安低头退了下去,在长寿殿在,招手让徒弟金宝过来,吩咐他看好长寿殿,便出了乾清宫。 也是兴安运气不济,他刚转身出去,皇帝便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朱维桢还沉浸在梦中,前世李宝林失女时,歇斯底里的哭诉,却见母后拉着他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他轻声安慰道:“叫母后担忧了,朕现在觉得好多了。” 圣母皇太后见他还有精力说话,急忙喊人来,给皇帝奉药。 朱维桢喝了一嘴稀奇古怪的苦汁子,圣母皇太后打发陈福去给太皇太后报信,让木槿把守在偏殿的御医带过来,让陈新去御膳房给皇帝找些清淡吃食,才期期艾艾的把自己刚做的决定说给朱维桢听。 朱维桢听后沉默了片刻,假传圣旨,这可是死罪。不过拿主意的是自己亲娘,他无奈抬头看了圣母皇太后一眼。 方才宽慰道:“朕刚才醒了,听母后说了一嘴,便让兴安去传口谕了。现在想来,还有些细节之事,没有交代清楚,让靳源进来,朕再同他吩咐上两句。” 圣母皇太后见皇帝醒了,心中庆幸欢喜,挥手便让守在外头的宫人进来,去找靳源过来。 靳源才当乾清宫当值不久,圣母皇太后不放心他,便把他打发回了内务府,协助淑嫔,安抚嫔妃、处理宫务。 听到皇帝宣召,他理了理衣袖,急忙小跑进了乾清宫。他刚在御前出头,宫中没有根基,皇帝病了,他最是忧心。 朱维桢喝了两口白粥,恢复了些力气,方才吩咐下首的靳源:“你去驿站,让徐万阶和蓝耿邑他们两,安置好使团后,写两封折子上来。就写他们这一路的见闻,一份地方上的,一份出了大周边境的。” 靳源领旨而退,圣母皇太后有心让皇帝再躺下休息一会,却听皇帝说:“母后,朕病了,按例该有人侍疾。” 朱维桢抿了抿起皮的嘴角,低声说道:“不过皇后有孕在身,仪妃又要照顾大皇子,这些事情,还要母后安排才是。” 圣母皇太后点了点头,给皇帝掖了掖被角,等木槿带着御医给皇帝诊过脉后,留木槿守在乾清宫里,才匆匆离去。 皇帝病的突然,圣母皇太后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小人作祟,现在皇帝要人侍疾,自然她亲自安排,才会放心。 圣母皇太后盘算了后宫,她看好的柳美人、王美人身后都有家族,其他人在后宫也各有依附。 圣母皇太后目光在后宫扫了一遍,头一个被送到乾清宫侍疾的,便是叶宝林。 朱维桢看着意想不到的人选,清咳了两声,叶宝林见了,急忙慌慌张张的上前,给皇帝抚背、倒水。 她脑子里的系统,大喊着:“人设!人设!请宿主主意人设!” 系统疯狂的提醒,叶宝林充耳不闻,她一边想着方才来的路上,圣母皇太后让人明示,皇帝有个好歹,她就是第一个陪葬的。 一边回想,系统阿宝时常掉线不说,还在入宫时,明确告诉她,自己能量不足,没有再救她一次的能耐。 面对叶宝林怼上来的茶盏,看着她满眼关切的面容,朱维桢静默了片刻,就着她的手,默默喝了两口。 今生的叶宝林和前世着实不同,前世风轻云淡,随意自在,像是迎风自由生长的树木花草,让久居深宫的皇帝,见着欣喜。 现在,虽容貌冷清脱俗,却让人一眼便知,这是个尘世中人。 叶宝林的系统阿宝 系统阿宝见叶宝林如此表现,提示更加着急,今时不同往日,虽还是同一个人,可因为它两度休眠,宿主处境相当不好。 不如上一次和父亲关系和睦,没拿到了叶家的银钱支持。还让皇帝的喜爱打了折扣,连位份都不如前世今时。 系统没有情绪,却也察觉不对,它想探知外界,却没有实体。 看着眼前,皇帝明显有些抗拒叶宝林的亲近,它疯狂的运算程序,半晌,突然在叶宝林脑海里提示道:“系统商场新推出的治风寒良药,一丸只需要积分九九八,服下后一日即可康复。 叶宝林咬着牙,明显有些不情不愿,她的积分只有一千二。都盘算好了用途,等着兑换孕子丹。 她看着龙榻上面色苍白的皇帝,心中迟疑道:“皇帝有龙气庇佑,很快就会康复的,用不着浪费这些积分吧?” 没有明显的好处,哪个打工人愿意给自己博爱的上司,贡献大半身家啊? 叶宝林还在御前,便自顾自的发起来呆,朱维桢本就对她的改变抱有怀疑态度,去探查叶宝林过往身世的人还没回来,却不妨碍他吓一吓她。 朱维桢清咳一声,见叶宝林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冷声问道:“朕看叶选侍对朕似有不满,那就回去吧。” 叶宝林还没反应过来,系统便在她脑中疯狂警报,“皇帝贬了宿主位份,请宿主一刻钟内及时挽救,否则,系统将开启惩罚模式,并扣除宿主一千积分!” “倒计时开始……系统能量不足,三日后将进行休眠,请宿主做好准备……” 叶宝林大惊失色,为了她的小命和以后的生活,惶恐跪下。 之前,她仗着系统还在,颇有世人皆醉我独醒之感,对旁人的喜恶都不在意。 可现在直面决定生死的皇权,还有靠不住要撂挑子的系统,她不得不收起现代人的骄傲自尊,伏在地上,辩解道:“妾对陛下之心,明月可见,请陛下明查。” 朱维桢看了看窗外照进来稀薄的日光,冷哼了一声,招手让金宝上前。 叶宝林看着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的皇帝,她缓了口气,心中暗道:“兑换风寒良药。” 赶在金宝公公上前时,抬头说道:“陛下,妾有一治风寒的丸药,想要献给陛下……” 朱维桢揉了揉有些胀疼的太阳穴,殿内炭火充足,屋子里暖洋洋的,他身体太过虚弱,不过坐起一会,便出了一身薄汗。 金宝听见叶宝林献药,便神色紧张,皇帝用药,都是经过三四位御医查验过后,才能服用的。 叶宝林久不见皇帝回应,更加心虚了,她回想起往日看宫斗剧时,除了主角团以外,其他人的下场。 不自觉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她要是就这样被赶乾清宫,在系统结束休眠前,会不会落到李宝林那样的下场。 朱维桢察觉殿内气氛紧张,示意金宝扶起叶宝林,缓声吩咐:“去请御医来,让他们查验叶宝林进献的药丸。” 损失了一大笔积分,保住了位份,叶宝林欲哭无泪,她将药丸给了金宝公公,见皇帝闭目养神,不再关注她。 才有空抱怨道:“阿宝,你怎么又要休眠?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进宫了。” 系统阿宝音波平缓,“本系统因为两次扭转时空,拯救宿主性命,消耗了大量能量,若宿主不能及时补充能量,便会陷入休眠。” 叶宝林无语在心中呐喊,“阿宝,你能扭转时空,还能兑换那么多好东西,这么厉害,做什么不行?为什么要做宫斗系统啊!” 系统阿宝,一开始找上门之时,只说它是古代生活体验系统,那时候叶宝林病的要死,能得一次重生的机会,自然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等叶宝林进了宫,它才正式介绍,说自己是宫斗系统,要依靠宫斗来积攒积分。 叶宝林依靠封位、得宠,好不容易攒了一千积分,后来因为皇帝的赏赐,还有贺美人零零散散的为难,又攒了一些。 这一次用了大半,叶宝林心中悲愤之情不足以言表。忍不住思考,到底是谁,把阿宝这么有用的系统,设定成只能宫斗的程序? 系统阿宝能捕捉到叶宝林的心情,却不能理解。它出厂便是这样的程序设定,徘徊于各种宫斗文中。 同它一批的系统,厉害的都能约束宿主的行为,走上至高之位。 只有它,许是出厂时出了问题,只能绑定一个宿主,宿主出了问题,还得耗费自己的能量,从头再来。 以它的程序算法,宿主这次要再一次中途死亡,它便要和宿主一起消亡在这茫茫时空之中了。 皇帝的反应 叶宝林坐立不安的待在长寿殿里,她有些担心,系统出品,明显是高于这个时代医术水平的。 那御医能不能检查出来功效,要是检测错误,她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积分?还有可能被皇帝咔嚓了。 在叶宝林的担忧之中,兴安回来了。 朱维桢见他回来,面无表情的说道:“自己去拱卫司领三十板子,罚俸一年。” 兴安见皇帝醒来,便心中一松,他端着笑脸磕头谢恩。待他退下后,一旁的叶宝林更是心中发麻。 先前圣母皇太后只是威胁,皇帝也并没有真的罚她,那时她虽担心,心中却还有侥幸。 直到此时,她才后知后觉的体会到了皇权威严,莫名其妙被打了板子,罚了俸禄,还要端着笑脸领旨谢恩。 朱维桢躺在榻上,等着靳源回来复旨。 墙角的香炉昨日便被圣母皇太后吩咐人挪了出去,长寿殿里,只放了两三盆绿菊和一些秋梨苹果。 皇帝闭目休息,叶宝林惴惴不安又无所事事的坐在榻边角落,看着新鲜水果,口中分泌出了口水。 她的系统除了让她穿越,其他的设置基本都是为了宫斗,什么伤寒药、孕子丹、容貌加持光环,应有尽有。 就是没有水果,叶宝林在现代最后的日子,因为生病,吃不下饭,看着医院门口的水果摊,很是眼馋。 肚子里的馋虫带到了古代,偏偏成了不受宠的九品之女,当地应季的新鲜水果,能分上几个,便已经是父母不多的慈爱了。 好不容易入了宫,以为可以享受天下供奉的感觉,结果,事实证明,她还不到享受的时候。 金宝领着御医进殿,便看见叶宝林失神的望着白玉盘中的水果,朱维桢睁眼时,还看着她依依不舍挣扎的眼神。 御医上前,同皇帝交代了,丸药分下来一小块,化水检测无毒,喂了百兽园里的幼犬,幼犬暂时无碍。 听说药丸是叶宝林所献,程御医拱手问道:“小主手中可还有药丸,可知道药丸药配方?” 叶宝林听着他们这样糟蹋自己的药丸,心疼不已,在皇帝的眼神中,无助摇头,“这药丸是我偶然得的,不知道药方,自己用过一回,只剩了这一颗。” 程御医失望的收回目光,他皱眉禀报皇帝:“微臣不建议陛下使用此药,即使药丸无毒,可不知道药方,若是同陛下日常起居饮食有所相克,那就不好了。” 叶宝林在一旁听着,脑子突然灵光一现,凭着自己过往看宫斗剧的本能,觉得御医言下之意还是在怀疑自己。 虽然她也后悔自己刚才依照系统的意思献药,却不能真的让皇帝怀疑自己的居心,她急忙保证道:“陛下,妾所献药丸,的确是治风寒的良药。妾可以和陛下一同用药。” 朱维桢看了她一眼,让金宝带着御医和叶宝林出去。他现在精神还好,能等到靳源回来,可要是任他们在殿里这样说下去,那可就不一定了。 叶宝林被金宝带了下去,独自回了桃灼殿,面对殿前的小桃林,她再也没有满心期待桃树开花结果时的心情了。 她的宫人拿出了夏季桃树结果时,所做的桃脯,想要哄她,却见她一动不动的坐在廊下,吹着冷风。 叶宝林刚去看了病中的皇帝,此时又在廊下吹冷风,这让翠花担心不已,生怕她再病了,急忙拿出厚披风来,给她搭上。又催着小太监去膳房,要一碗姜汤回来。 叶宝林见翠花忙乱,心中愧疚不已,初入宫时,她因为自己心中怀念,恶趣味发作,给自己的贴身侍女改了翠花这个名字。 她拉着翠花的手,说:“翠花姐姐,我给你改个寓意好的名吧?” 翠花伸手摸了摸叶宝林的头,以为她糊涂了,把伺候自己的宫人叫姐姐不说,还突然想起给她改名。 叶宝林的不同往常的态度,经过另一个人的眼,传到了乾清宫。 朱维桢正强撑着听靳源回话,听到金宝禀报叶宝林形迹,不在意的挥手让他下去。又转身交代靳源:“你找人去驿站盯着,明日郑王曹王城外迎接他们,也要让人回来禀报。” 叶宝林晋位 铂番城使团住到藩理院四方馆的第三天,朱维桢便接到了蓟州的报信。 叶宝林的身世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在家里处境不太好,于父母面前不甚得宠。性格先前懦弱,后因为刺激,有些偏激。 得了皇命去探查的人做事周到,送她入京待选的知州一家子也被暗中探查了一番。 知道叶宝林在家处境,又得知了她被蓟州知州夫人选中后特意调教过,朱维桢方才了解她的违和之处。 许是前世自己年轻,被她的美貌迷惑,又是新鲜之时,叶宝林有不周到的地方,自己也愿意为其弥补。 反倒是现在,自己已经享受了一世的各色美人了,自然于此,更挑剔一些。 朱维桢这样想着,便撂开了手不再关注叶宝林了,只管在长寿殿里仔细养病。 百兽园里用了四分之一的药丸的幼犬依旧活蹦乱跳,朱维桢在兴安和程御医紧张担忧的目光下,服用了剩下的一半叶宝林献上的药丸。 宝庆府来了书信,齐顺等人带着他的手谕和兵部的印信,调遣了宝庆府周边的兵力,主动在铂番城附近迎上了古尔图麾下的人马。 为了表示重视,朱维桢将接待铂番城使团的宴会定在了三日后,命藩理院于太和殿举办,皇帝在此亲自接见他们。 此时宝庆府的气氛肃然,周边兵马汇聚于此,宝庆府守军接连出城,连不知事的小儿都知道,朝廷要打仗了。 太平日子久了,突如其来的战事,让百姓们有些紧张,城门边上还有经事的中年和花甲之年的老人,看着出城的大兵,给年轻人讲古。 看着城中气氛凝重,便有不赞同战事的读书人,坐在酒馆茶楼里,一边饮酒,一边吟上两句“天子好征战,百姓不种桑。” 比起宝庆府,宝石城此时人心惶惶,宝石城主想要效仿曾经的铂番城主,企图在大周和西梁之间周旋,却不想古尔图和齐顺对于他的财宝都势在必得。 宝石城主绝望的看着虎豹财狼把冲突地点定在了宝石城,他咬牙切齿痛恨,却不得不把自己的女儿们梳洗打扮好,分别送到古尔图和齐顺的身边。祈求他们双方,能在的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给自己一家留一条活路。 叶宝林献上的药丸,果然有用,朱维桢用过不到两日,便觉得身体轻松,神清气爽,完全没有之前病去如抽丝般,非得病个十天半个月。 御医又开了两副保养方子给他,朱维桢却没有再用,上一世的最后,吃了太多药,以至于现在再病,病的恍惚之时,还以为自己尚是垂老病逝之前。 皇帝病愈,宫中气氛便松快了起来。因为叶宝林献药有用,朱维桢借着她侍疾有功的名头,给她晋了一位。 后宫之中,虽有羡慕她的,但大多数还是觉得有些晦气,因为皇帝不知道怎么想的,在给叶宝林晋位的时候,同时下旨,给刚去世的李宝林也晋了一位,让她以才人的份例安葬。 朱维桢念着李才人曾服侍过他两世,只不过是旁人的棋子,到底让她死的体面了些。至于叶才人会不会觉得晦气,他倒没想过这个,毕竟她们对于他来说,都是去世之人再次相见而已。 皇后听着旨意便觉得有些忌讳,到底给叶才人赏赐了两匹浮光锦安抚于她。朱维桢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想起叶才人似喜欢瓜果,又让内务府送了瓜果秋梨给她。 桃灼殿里,叶才人忧心忡忡,她不满的问休眠中阿宝,“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啊?让我跟……”一起晋位。 叶才人心中阴翳,她一个现代人都觉得忌讳的说不出口。 太和殿宴饮 秋风瑟瑟,乾清宫里,盆栽花草都换成了长青的松柏。 朱维桢身着黑色绣五爪金龙袍,坐着御辇到了太和殿。 由郑王曹王领着群臣宗室,铂番城使团在旁,匍匐于地,对皇帝行跪拜之礼,众人齐声高呼万岁。 铂番城使团里,代表铂番城的是已逝城主的远房侄子福利滨,铂番城此时已被古尔图占去,即使知道大周皇帝绝不会滥做好人,但他的态度依旧十分恭敬。 朱维桢看着他们识趣,自然非常高兴,微笑着接受了他们带来的贡品,同他们一起在太和殿赴宴。 众人按照品级身份在太和殿落座,朱维桢高坐于御座之上,郑王曹王领着宗室和勋贵还有朝廷重臣坐在皇帝的左下首,铂番城使臣等人坐在右边。 两相有意亲近,又有徐万阶等与使臣熟悉的人在其中穿针引线,觥筹交错之间,气氛逐渐融洽。 铂番城使臣中有人用生硬的汉语,微笑道:“大周幅员辽阔,臣一路走来,路上的山水景致、风土人情,和铂番城大不一样。” 也有人接话称赞道:“大周皇帝陛下圣明贤德,威震天下,臣公们人才济济,百姓安居乐业,一片兴盛之象。” 如此直白的恭维,让朱维桢宽和的笑了起来,即使心中认定,等大周与古尔图瓜分了铂番城旧土,他们都没用了。朱维桢还是笑道:“朕也曾听人说过铂番城热情好客,百姓爽朗大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铂番城地域小,不如大周,幅员辽阔,能治理这样国家的君王,必定是圣明英主才是。”福利滨马屁拍得极好,让大周在坐的皇帝臣公身心舒畅。 他们又称赞了在座的郑王宗室,看着所有人都心情美好,福利滨方才引出了他的目的。 “陛下,”福利滨乐呵呵指着身旁的明显异族打扮的女子,满怀笑意:“这是臣的堂妹,福秋沙。还有其他几位城主的女儿侄女,臣知道大周人才济济,此次前来,也是想为她们选个身份贵重的夫君,希望陛下恩准。” 铂番城易主,最受影响的就是这些依附老城主而生旁支宗亲。 比起留在铂番城被古尔图的侍卫兵将糟蹋,福利滨恨不得把她们全部带上,和其他几个城主之女一起,来到大周,挑选贵婿,也为活下来的族人,谋一条出路。 朱维桢早就在徐万阶的书信之中,知道了有这么一茬,他爽快的点了点头,手往左边一指,冲着他们说道:“朕的王弟和堂兄弟们,多有青年才俊,冬日路难行,你们可以留在这里,住到春季,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意中人。” 大周宗室,除了皇帝亲近重用的几人,其他人皆被闲养着。 朱维桢被前世西梁公主和亲带来的间谍弄怕了,指给徒有尊重身份却不能接触权利的他们,皇帝才能放心。 郑王坐在上首,顺着皇帝和使团众人的目光对他们微笑点头,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 他府里还缺一个侧妃,偏偏皇兄还有随手给他府里塞人的习惯。 曹王心中无语,看着皇帝的神情,便知道自己和二哥躲不过去。为了在名义上名正言顺的把铂番城归于大周版图,皇兄一定会让使团如愿。 使团众人目光闪烁,他们之前见过郑王和曹王,自然知道,他们是大周皇帝的亲弟弟,身份尊贵。 福利滨看着两位年轻的亲王殿下,心中很是满意,主动站起身来,与他们寒暄敬酒。大周的亲王殿下,这样的妹婿人选,就算铂番城尚在,都轮不到他们旁系的手里。 也有人看着俊秀的曹王殿下,红了耳廓。 朱维桢在上首坐着,看着众人喝酒寒暄,好不热闹,拍手上早就准备好的舞姬歌姬,进殿表演。 趁着此时,陈福给皇帝换了酒壶,陛下风寒初愈,不宜饮太多酒水。 太皇太后赐宴 朱维桢在太和殿宴饮之前,接到安庆府的拱卫司提举来报,说城主之女曾想经过大周这边,以婚嫁的方式,逃离古尔图身边。却因为王瑞的疏忽,又被古尔图带了回去。 西梁和大周对立久了,自觉也是一方国家领主,虽风气旧俗依旧偏向异族,夺取铂番城却也想讲个名正言顺。 古尔图还有个太子兄长,他虽然夺取铂番城时手段激烈,却也不会放走老城主之女,避免旁人以此为借口,叫他自己失了接管铂番城的名义。 朱维桢接到拱卫司的信时,心中心思难测。信中所说的老城主之女,能在后来古尔图形势大好的时候,为父母亲人报仇,也是一位贞烈的女子。 这样能隐忍又坚强的女子,朱维桢虽然想留她对付古尔图,但心中还是有些好奇的。 在计划和古尔图在铂番城对上的时候,朱维桢也曾想过,可不可以依照古尔图的做法,通过联姻的手段,控制铂番城。 可想到城主之女性情贞烈,无论以什么样的名义手段,夺取她的家业,只怕都会让她憎恨敌对。 若是她为了铂番城,勾结西梁,威胁到安庆府,那就不好了。 朱维桢目光扫过使团里的蒙着面纱的几位女子,心里琢磨着。 等铂番城几位城主,被古尔图解决完了。使团留在大周寻求庇护,大周宗室娶了她们,再打着夺回领土的名义,名正义顺的出兵。 如此短的时间内,古尔图定然无法压制住所有曾属于铂番城的兵力。一旦古尔图内部乱起,兵力不够,靖怀边境与西梁的战事,他的话语权必被削弱。 大周局势尚好,朱维桢和兵部尚有时间谋划,不再像前世一样,只能凭着国力硬耗。朱维桢看着下方的歌舞,微笑喝了两盏清水。 使团既有女眷,她们还打算与大周联姻。太和殿宫宴毕后,稍坐歇息过后,到了下午时分,朱维桢又带着宗室和她们,一起参加了太皇太后赐宴。 太皇太后赐宴,在静安宫旁边的锦绣斋,那里有个大戏台。 朱维桢到的时候,各色宫灯已经点起。 秋冬之时,天空阴沉,锦绣斋却热闹非凡。戏台下摆了许多桌案,皇太后和宫妃都兴致勃勃,想要见见从远处而来的异族女子。 朝廷宗室王妃,也有受邀而来的,随使团而来的女子足足八人,皇帝必会分给宗室几人。 朱维桢独坐一桌,奉着两宫太后,带着长公主和嫔妃们坐在戏台的一边,宗室命妇贵女们和使团里的几位女子坐在另一边。 戏台上唱着热闹的“大闹天宫”,衬着此时的气氛正好。 贺美人和许美人一桌,偷偷的往使团那边看,她们正猜着皇帝会留下哪一个入宫。 叶才人心意阑珊,从她只听宫人说那是边境的使团,并不知道外头的情况,只觉得那些女子,从外头的广袤天地,到了皇宫后院四四方方的角落,着实可怜。 戏台子上,“大闹天宫”演完,有使团女子开口道:“陛下,我等也有舞曲想要献上,请太后娘娘们一观。” 她们到大周之后,路上走了将近几个月,了解过了大周风俗,知道贵族女子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献舞献艺。因此,特地在点名请太后娘娘观赏。 朱维桢点点头,兴趣盎然,铂番城民俗与大周不同,贵女们都能歌善舞,舞蹈也更具自己的特色。 前世他观赏过西梁公主的舞蹈,只是不知道,铂番城夹在大周和西梁之间,受两国影响后,民俗舞蹈是怎样的。 八位来自使团的女子起身上台,有人拿着胡琴等乐器,有人换了不同风俗的纱罗衣裙。 随着乐声的响起,中间几位头戴面纱的少女,跟着乐声的节奏舞到了戏台中间,她们摇摆转动,手上和腰上都有着独特的饰品,和软纱裙摆随着她们的舞动而动。 少女们姿态婀娜,异族的乐曲节奏欢快明朗。对于看惯了轻歌慢舞的大周贵妇来讲,很是新鲜。 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还有各宫嫔妃,这两个月,听着戏听腻了,突然见识了如此欢快的舞蹈,纷纷鼓掌称赞。 朱维桢也笑着叫好两声,他看向母后皇太后,问道:“她们的舞艺得了母后的喜欢,母后可有什么赏赐?” 母后皇太后笑意晏晏,她早就知道了皇帝的打算,笑着应和道:“我儿郑王,还差一个侧妃,铂番城的使者,正好配的。” 平凡的一天 母后皇太后话音刚落,便有铂番城代表出列谢恩,贺美人见母后皇太后先指人进了郑王府,正要笑赞。 却见原本浅笑坐在她身边的许美人失了神,她轻轻的碰了碰许美人,却听许美人低声说道:“刑部尚书家的嫡孙女,顾君心,我们曾在长辈的宴请中见过几次,她是个性子极好的人,爱说爱笑,也很会照顾旁人……” 听着许美人的话,贺美人也情绪低落了起来。她进宫后,也有了一番见识,共侍一夫的女子多了,即使她们性情不差,也不是都能和睦的。 顾家姑娘,还未大婚,就迎来了这许许多多出身来历各不相同的姐妹们,也不知道日后她能不能在这样的处境下,还能继续高高兴兴的过好自己的日子。 两个美人耷头耷脑的坐在一起,在热闹的气氛中很是显眼,还好上面的注意力被铂番城的女眷吸引了去。她们身旁坐的是王美人和柳美人也能为她们遮掩一二。 王美人看着她们为别人难过,虽觉得她们有些自己的真性情,却又觉得有些好笑,不禁叹了一句:“咱们还在这给人低服做小呢,能平平顺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不错了,哪能为了旁人再去多愁善感呢?” 柳美人也拿着桌上的茶水,递给了她们,“外头冷的很,你们赶紧喝两口热茶,暖暖身子,再过几日,还有千秋节宴呢,可病不得。” 目的已经达成,主宾尽欢,朱维桢端起陈福刚呈上来的参茶,一口气喝了,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人散了。 他才刚刚病愈,可不想再吹冷风吹病了。 赐婚的懿旨,送往郑王府。第二日一早,郑王便预备着进宫谢恩。 天色微明,朱维桢起的早,他歇在坤宁宫的。 皇后心里藏着事情,再加上第一次有孕本就辛苦,夜里翻来覆去睡不好,又不想吵着皇帝怕他追问缘由。 此时见皇帝起来,也跟着起身了,想把皇帝赶紧送走。 朱维桢不紧不慢,见皇后起身,便让人把早膳送来,在坤宁宫陪着皇后一起用膳。 两人用膳时,朱维桢见着皇后精神不济,他以为皇后是孕中难受,便亲自夹了爽口的小菜。 皇后孕吐难受时,就指着这个能多吃几口。 皇后用了一碗粳米粥,又吃了两块小花卷,方才没那么难受。 这时金宝同夏荷一起进来了,她俩都是负责看着后宫的。 用膳被人打扰,朱维桢抬头看去,眉头轻皱,问道:“出什么事了?” 迎着帝后两人的目光,她们行了全礼,才由金宝禀报道:“黎宝林有孕了……太医今早来报,说是有一个半月的了。” 朱维桢默默算了算日子,他们是九月初回宫的,九月底的时候,黎宝林已经养好身子了,朱维桢为了安慰她,召过她两回。 他喝了一口燕窝粥,方才吩咐道:“月份还浅,让她好好养着吧。”刚流产两个月多,就怀了身孕,让人担忧的很。 皇后放下了筷子,吩咐夏荷道:“按着陆才人的例,给黎宝林赏下去。” 夏荷领命而去,朱维桢又让宫人给皇后呈了一碗燕窝粥,皇后前几个月总是孕吐,这几个月该好好补补。 皇后见皇帝并不是很上心的样子,也没有多谈,捧着白玉碗小口的喝了起来。 朱维桢刚用好早膳,便听兴安进来传话,说郑王进宫了。 郑王大婚也就在这一两日了,朱维桢想着刑部尚书还算得力,又是老臣,他起身同兴安交代,“等会从内库里找两柄玉如意来,送去顾府,为郑王妃添妆。” 朱维桢坐着龙辇,从坤宁宫出来,在乾清宫见着了郑王,也没多说两句,带着他一起去上早朝了。 宝石城齐顺 宝石城里,残垣断壁,大雪纷飞下,仍是烟火滚滚,临近冬日,按照旧例,本不会兴兵。 只是两国交战,为了土地、为了宝石矿脉、为了国威,即使昨日大雪皑皑,西梁和大周的军队还是在这里爆发了冲突。 齐顺站在矮小的城楼上,转头看向各处,见来往军民匆匆,同王瑞和林喜说道:“城中各处一定要仔细检查,不要让铂番城和西梁的奸细滞留在这。城门四处,和宝石脉矿都要派可靠的人守好了。” 大周大军出了宝庆府,目标太过明显,心思昭然若揭,铂番城旧部还有其他几座城池的城主,转头就倒向了西梁。 先前铂番城之所以选择和古尔图联姻,也有周边势力的意愿。 比起大周,他们的风俗更相似一些。 宝石城与铂番城一样,主要是商道来往,作为附属城池,它的城门又比铂番城要矮小。 林喜领命带着部将而去,王瑞跟在齐顺身后,看着四周的景象,皱了皱眉。 要不是昨日去勘察过了宝石脉矿,发现即使有宝石城旧主留下的矿道,仍是挖掘不易,他都想直接让军民直接动手,赶在万寿节上,献到御前。 有什么比直接的利益更好说服陛下和京中的朝臣,在此用兵马筑城,与西梁对峙的? 他看着齐顺道:“铂番城和西梁身为蛮夷,不服礼教,追利而畏威。朝中许久未兴兵事,又必须要有看得见的战果,才能得到陛下的全部支持。” “我的想法是,不能再这样对峙下去了,多耗一天,西梁国内的兵力就会支援过来,我们应该趁着古尔图手中兵将不多,遏制住各路要道,快速出击。等西梁兵马到了,让靖怀郡边军配合,牵制住他们。” “冬日将至,铂番城从商道上得不到支援,西梁内部,太子与四王子争权已久,现在又有古尔图出头,他们没那么快意见相合。这是我们的机会,占去铂番城取得明年大战先机的机会!” 齐顺看着王瑞,陛下态度早就在对靖怀郡和兵部的关注中昭然若揭,朝中大臣虽心思各异,可陛下没有做出什么大的改革,伤害他们的的利益前,他们不会枉顾君臣之义,胡乱作为。 因为诸如此类种种原因,像王瑞这样的激进派不会只有他一个,齐顺缓声劝道:“大周与西梁的主战场,还是放在靖怀郡边防的好,那里的边军和西梁有交手经验。” “安庆府这边,安稳太久了,又靠着铂番城的商道,我们大军刚在宝石城安置,古尔图的迎击队伍就来了,很难说没有细作在其中作用。” 看着王瑞低头沉思,齐顺咽下了后面的话。 他和王瑞都是从京城而来,拿着陛下的手谕一时控制边军行军打仗还可以。可日子久了,没摸清其中的弯绕关系,又要占着战功,难说不会被自己人使手段给个教训。 靖怀郡贪污案,牵扯到了勋贵、外戚、地方官员、还有威武将军。 安庆府同样是边关,临近的还是有着域外商都的铂番城,其中能往外走商的人家,谁知道背后有什么牵扯。 他们要为了利益做些什么,王瑞的计划再好,也是没用的。 毕竟,战场之上,生死一瞬间,他们哪能接下这样来自背后的刀子。 面对上司的谨慎,王瑞抿了抿嘴角。 冬风凛冽,之前所见的枯草,早被人踩进了雪水和泥土里。混合着昨夜战事留下的血水,让阴郁的天色,变得诡异了起来。 看着眼前萧瑟的景象,王瑞想起那个在繁华京城,宫廷丝绸锦绣中长大,想要出来看看外头不一样的景致的姑娘。 她要是看见外头是这样的萧条,还会向往外面的世界吗? 郑王大婚的日子~ 皇宫里识趣的人多,早上皇帝带着郑王一起上朝,又赏了玉如意给未来郑王妃添妆。 一到郑王大婚的日子,内务府便献上盛开的红梅,说是红梅报喜,请太皇太后观赏。 太皇太后兴致好,皇宫外郑王大婚,宫内便让淑嫔主持了慈宁宫小宴。 一为郑王庆新婚,二为皇帝庆添嗣。 朱维桢并未参加慈宁宫小宴,他带着兴安私服去了郑王府。 因为不欲喧宾夺主,只是在后头微坐片刻,给郑王太妃请了安,便告退了。 郑王太妃笑的一团和气,许是在自己儿子府邸里,身心放松。即使这大半年郑王府接连迎新人,操持婚事小宴,郑王太妃还是肉眼可见的胖了一些。 年长的妇人微胖,又始终端着笑意,叫人看着也觉得她慈祥和蔼。朱维桢看着与前世大不相同的郑王太妃,心里放缓了几分。 今日京里出挑的达官贵人,几乎都上了郑王府,铂番城的使臣,也来提前套起了近乎。 朱维桢带着兴安和御前侍卫,在皇城内转了一圈。 今日街里的小贩,还有商铺里,都热闹的很。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嬉笑着在一旁闲聊。 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朱维桢自得自己治民有方,却不想喜怒与形色,只端着脸,随意的四处瞧瞧。 近卫军的侍卫,许是没看到皇帝的笑颜,低声解释道:“主子,许是郑王大婚,出门的达官贵人多了,小贩们看着时机,出来做点小生意。” “冬日将近,也有居家的百姓,出来瞧瞧热闹,沾沾王爷大婚的喜气。” 朱维桢不想听这样扫兴的话,摆了摆手,往江都长公主府走去。 刚他在郑王府小坐时,听郑王说江都皇姐只在送礼之时,露面与恭喜了几句。 之后因为家中有事,便匆匆离去了。 皇宫里,贺美人神不思属的看着眼前酒杯,刚才在宴席之间,太皇太后心情顺畅,赏了席中三个孕妇。 皇后和陆才人只赏了些珠宝首饰,黎宝林却又得晋一位,成了黎才人。 她暗中抚着肚子,心里忧心忡忡,孩子、位份,在这皇宫里,就像齐天大圣头上的紧箍咒,紧紧的扎在她头上。 许美人看着贺美人好似钻了牛角尖,有心劝上两句,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家送进宫里的得子方子偏被淑嫔察觉,还是明顺仪给她们提的醒。 那时候,许美人便想换个法子,不用这方子了。贺美人虽是犹豫,却也没那么紧张急迫。 现在陆才人和黎才人都有了身孕,又接连晋位,眼看着要和她们平起平坐,她瞧着贺美人的神色,怕是劝不住了。 叶才人坐在下首,偷摸的往上瞧,贺美人和许美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她早就瞧着了。 只是她看着热闹,也不去戳穿打搅。 她喝了一口青梅酒,满意的弯了弯眉眼。前几日系统阿宝结束休眠,皇帝给她晋位,又得了一千积分。 贺美人自怨自艾,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没空找她的茬;皇后事情繁忙,也顾不上她。 不和旁人同住一宫,叶才人的日子过得悠闲又自在。 这几日还和何宝林、梅采女她们有了来往,平是没事的时候,叶才人就带着她两一起打牌混日子;有了宫宴,叶才人维持着高冷人设,还能在下面欣赏一下宫中高位的眉眼官司。 最有趣的,便是贺美人她们,许是年龄尚小,虽极里遮掩,却也让有阿宝助力的叶才人把她们的神色看了个清楚。 现场版的古代美人争风,很难让叶才人不爱啊。 自己留在景阳宫的何宝林、梅采女突然得了皇帝宠爱,还和桃灼殿的叶才人有了来往。仪妃早就想探探究竟。 她转头看见一向表现得体少言的叶才人笑意嫣然。便出身问道:“本宫瞧着叶才人笑的开怀,可是有什么喜事?” 仪妃就坐在皇后下首,她一出身,皇后和太皇太后的注意力都看向了叶才人,殿内眼神汇聚,目光灼灼,叶才人深吸了一口气,忍住问候仪妃的心思,起身笑道:“近日宫内喜事不断,嫔妾觉得热闹喜气,一时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叶才人的解释没有什么忌讳,太皇太后只瞧了她一眼,便回过了头。 太皇太后不在意,其他人也跟着转移了话题,见叶才人没有被她为难住,仪妃也不在意。 她只是随口问问,真要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寻叶才人晦气,太皇太后只怕更会迁怒自己。 江都长公主府 从热闹的街市走过,兴安手中抱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 一群人行至一排高门大户的朱门前,江都长公主这会不在府里。 绕过高大的凤穿牡丹的壁影,朱维桢坐在正屋大厅里,跟前还站着五岁多的小外甥杜铮。 原来是前日驸马的父亲病了,驸马和长公主两口子就急忙回那头府里去了,原本铮哥也被带过去了。 只是今日郑王大婚,又赶上了她家大姑子回府里看病重的父亲,江都长公主两头跑,来往匆忙,把铮哥放在长公主府里当家。 这会子皇帝驾到,江都长公主还没回来,仆人干脆把府里的大公子,五岁的铮哥儿带过来,拜见皇帝陛下。 朱维桢和大外甥大眼瞪小眼对坐了两刻,喝了一盏茶。 见江都长公主还没赶回来,只觉得五皇姐心大,留着五岁的孩子独自呆在府里。 朱维桢起身,让下人带着,逛了逛长公主府里的园子,见府里红梅一片,摘了几支看着有闲野意境的,又让兴安抱着铮哥,他们一起回宫。 朱维桢带着大外甥回宫时,慈宁宫的小宴已经要结束了。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让人找了白瓷瓶配红梅,和内务府献上的摆在一起。又哄着铮哥说了会话,才让兴安抱着铮哥去了兴庆宫,叫寿和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两个姨母带着他一起玩。 乾清宫里,朱维桢正在看各州、府呈上的奏折,京中各部需要御览的折子也堆了一摞。 冬日已至,一到下午,天便有些阴沉。 京里的第一场大雪还没落下,气温已经到了穿皮草的时候了。 正是一年收尾一时,底下的折子就特别多,又正巧撞上了皇后的千秋节,官员都在积极为皇家贺喜贺寿,以期望能在皇帝面前留名。 早在靖怀郡贪污案时,朱维桢就想过设立一个只受皇帝御令的监管地方部门,类似于拱卫司,却隐于暗处。 大周二十多个郡,其下又有数个州府,地方上发生什么事情,但凡有人隐瞒忽略,或者禀报时瞒了些许细节。 一直居于京中的皇帝,就会如同盲人一般,被他们糊弄,做出错误的判断。 朱维桢这样想着,便吩咐靳源和金宝分头去办,等日后再看他们俩经营的效果。 此时,屋脚的香炉飘散着细细的香气,龙涎香的味道在长寿殿弥漫起来。 朱维桢轻扣御案,皱眉看着眼前的折子,上面写着同治府知府为临安县一位妇人请赐贞节牌坊。 朱维桢盯着手里的奏折,真是无语凝噎,以礼教为名,下赐贞节牌坊,命妇人守节,这样的事,在孔圣人生活的春秋时,都没有发生过。 这些读圣人书、听圣人言、尊圣人意的读书人,是怎么把脑袋读迂腐的?怎么会觉得,可以将这样的事情引以为荣? 杜府里,江都长公主听说皇帝带着铮哥回宫了,才松了一口气来。 她看着眼前性情柔弱的妇人,冷笑道,“你那府里的老太太,怎么整日没个消停?” “舒姐儿一个姑娘家,不就是多见了母亲几面,怎么就往外头传出姑娘不愿孝敬祖母的话?哪家老太太是这样子的?只为了拿捏媳妇,连自己家孙女的名声都不顾了!” 让人听着,还以为是杜家出来的姑奶奶,生下的孩子仗着公主,看不起自己亲奶奶呢! 一个女孩儿,若是传出连祖母都不孝敬这样的名声,外头能有什么好听的话?可这样的话,竟还是自己亲祖母传出去的! 杜氏期期艾艾,说道:“夫君他听了这样的闲话,换了伺候老太太的人,”也是为了这个,老太太才赶在今日郑王大婚,允许她出门,却又不让她带着孩子。 就是故意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与她为难。 江都长公主的夫家杜家,一家子老实本分,当初她能下嫁,也是图个日后,能拿的住这一家子,让自己自在高兴。 谁知道不光她这样想,她那大姑姐的婆婆也这样想。 几个儿媳妇,偏偏住在她姑姐这个排行中间的家里,拿着孝道威威风风的在府里当着老太君,稍有不顺意便出幺蛾子。 要细细计较,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可那癞蛤蟆它不咬人也恶心人那。 今日大姑姐回娘家,想带着自己家的姐儿一起回来请安,偏她婆婆扣着姐儿不放,说什么怕过了病气。 病的是舒姐儿她亲娘的爹!晚辈怕过了病气,不给长辈请安,听着像什么话。再说,她家像是那种不讲理,非要一个小孩子去给老人侍疾的人家吗? 江都长公主嫁过来时大姑姐虽然已经嫁出去了,可她婆婆性子软,家里有些事,都是大姑姐跟她讲的。 虽然大姑姐嫁出去不经常回来,也不妨碍她是个很好相处不惹事的姑姐。 姑嫂两个人相处的好,公公婆婆也省心,她自然愿意在姑姐为难时,伸一把手。 江都长公主对上这样没事找事的婆婆,自然气的牙痒痒,她狠声道:“老太太都多大年纪了,还不好生在家颐养天年,非要出闹出点事来,再这样,就把她送去你那几个妯娌家住几年。” 杜氏许久,方才淡淡道:“大伯哥预备去外任了,三弟虽成了亲,却没有功名。” 只有他们家,她能凭着江都长公主姑姐的名头,在京城官太太们的交际中,说的上几句话。 原本江都长公主还觉得自己当家做主,一家子懂事听话,日子顺心如意的很。 可现在看着婆婆和大姑姐都可怜巴巴等着自己拿主意,指着自己当主心骨的样子。 江都长公主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她喝了一口凉茶,看着公公一病,便没了主心骨的一家子。 无语半晌,方才使唤跟着的女使,叫她去大姑姐家里,把外甥女带来,说自己想见外甥女。 顺便再跟她府里头老夫人说,公主想要留她们在家里住两日,搭把手看顾一下府里。 想到能与女儿亲近,江都长公主的大姑姐杜氏忍不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泛出的泪花。 在家里的时候,因为这些闲话,杜氏的亲女儿舒姐儿在那些闲言碎语里,不常与自己母亲亲近,可母女连心,杜氏看着便觉得心头难受,她目光感激,柔声说道:“多亏公主做主了。” 江都长公主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难受,目光怜惜,叹道:“本宫使人去,你婆母断是不敢拦的,可日后你回去,我怕她又使什么法子为难你们母女。” 江都长公主的婆母杜太太软弱,听着这话就不知所措。 见母亲面上怔怔,杜氏便心里难过。她低声说道:“不会的,公主为我张目,他们只有听话的份。” 她夫君一家,也不是傻子,不会当真以为住在京里,有个官身,就能为了骨气,随意不把长公主当回事了。 淑嫔的期盼 刚进了永寿宫的正殿,小宫女便跪在地上,直奔主题道,“娘娘,贺美人等不及开始用那方子了!” “真的?”淑嫔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问道,“她们不是听了明顺仪的提醒,不相信本宫好意吗?” 小宫女低着头,“贺美人许是急了……” “哦?起来回话吧,”淑嫔看着手中各宫的开销账本,接着问道:“其他人呢?只有她一人用吗?” 绿衣宫女受宠若惊的被早芝姑姑扶起,垂首道:“许美人谨慎的很,对贺美人多有劝诫,柳美人有些心动,王美人只同她们一起说笑,并不掺和她们的事。” 淑嫔随意点头,看了一眼绿衣宫女手上似有冻疮,语气关怀,“早芝,去给小蝉儿拿一瓶冻疮膏,”她仔细看着小蝉儿清秀可爱的面容,笑道:“这样的可怜的容貌模样,该好好养着才是。” 绿衣宫女小蝉儿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手,小心陪笑道:“奴婢谢淑嫔娘娘赏赐。” 淑嫔也不在意她的拘谨,随意吩咐道:“你且回去吧,日后再有情况,回禀给早芝就行。” 早芝听了淑嫔的吩咐,便带着小蝉儿退下了。 待正殿没了人,淑嫔放下手手中的账本子,眼中闪过奇怪的光芒,自言自语笑道:“若是她们都能顺利怀上……” 明顺仪给许美人提醒,淑嫔不是不知,皇后有孕不大管事,她拿着协理宫务的大权,又有太皇太后撑腰,自有宫人来投靠。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告密者,知道明顺仪开始防着她,淑嫔也只是随意一笑,置之不理。 其中缘由不过是,淑嫔冷眼看着,她们好似想错了自己的目的。 比起她们怀疑自己会针对、陷害,淑嫔本人却是很期望后宫嫔妃有孕。 原因在淑嫔自己身上,她不想现在就有身孕。淑嫔有一个表姐,早早出嫁,不到三月便有了身孕,日子圆满幸福。 淑嫔现在还记得,她满眼期待的样子,让旁人看着都替她期盼以后幸福的日子。 可是后来,她难产了,一尸两命,幸福戛然而止。 一年之后,夫君迎了新妇,父母捱过了失女的悲痛日子,旁人再提起她时,只会说她没有福气。 淑嫔记得表姐温柔羞涩抚着肚子的模样;记得自己性子倔强,母亲同舅母叹气说她不恭顺日后怎么能得夫君疼爱时,表姐坐在下面,轻声宽慰她的模样。 更记得自己曾追问母亲,表姐难产的原因。母亲说,女子生产,本来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 她的堂姐,母亲就是这样没的。 从前,淑嫔还没有想过进宫的时候,她便想着,日后做了旁人的大妇,定为他纳多多的妾室,让这些妾室为自己生儿育女。 自己在其中挑两个听话懂事,孝顺的养着便是。 后来知道太皇太后要选侄孙女进宫,但和她一起选秀的,还有比她性子更柔顺、更娇弱秀美的堂姐。 进宫在皇后手底下做妾,她要强的性子,是不被家里看好的。 在被选中进宫之前,淑嫔一直以为自己会被赐婚宗室,做个诰命夫人。靠着太皇太后,承恩侯府,还有宫里的堂姐,她也能达成自己的愿望。 可是现在,她进宫了! 太皇太后的年纪和身体,让承恩侯府和她的母亲,都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尽快有一个孩子。 可是淑嫔不愿意,她本就不如堂姐柔顺,有些倔强之处。 她心中清醒的知道,自己不能像旁的女子一样,对有可能让自己牺牲性命的孩子生出期待之情。 可是她的处境在这摆着,现在既有宫权,又有靠山。等日后呢?皇后不是一直有孕不能理事,太皇太后也不能长寿到庇护她一辈子。 那么,像仪妃一样,抱养一个别人的孩子,就是最好的办法。而让嫔妃们都有身孕,自然生产,多出来的孩子归她,这也是最光明正大的谋算。 做皇后的,哪能放松呢 转眼到了腊月,京城下第三场大雪的时候,安庆府快马加鞭传来的书信才到。 看着齐顺率兵与古尔图在铂番城两相对峙的信报,朱维桢的心真是喜忧参半。 最爱冬日暖阳时,红梅一树映山茶。 为了给皇帝的万寿节添些喜庆,内务府在御花园的四周栽了好些红梅。 黎才人有了身孕,却因为和咸福宫主位的端婕妤处不到一块去,想要换个宫室。 自千秋节后,她便频频去永寿宫,永福宫坐客,淑嫔和明顺仪都客客气气的招待了她,却没有给她半句准话。 黎才人捧着肚子在后宫乱窜,让人都把目光放在了端婕妤身上。 黎才人曾经的憎恨不是作假,丹青得了端婕妤吩咐,让她盯着黎才人在后宫的作为,每日向她汇报。 仪妃知道黎才人这般毫不掩饰的作为,不禁摇头。 “娘娘?”春秀见仪妃摇头,心底不由一紧,还以为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不关咱们的事。”仪妃嫣然一笑,看了看永和宫今日送来给大皇子绣的肚兜,随手让春秀收了起来, “娘娘可觉得黎才人这样,太过了?”春秀问道。 仪妃看着懵懂无知的大皇子,心里软和,“黎才人太过着急了,她表现的这般明显,淑嫔只怕跟不愿意帮她。”更何况,陛下还看着呢。 皇帝对端婕妤有情,她谋害赵才人和二皇子的证据摆在了眼前,皇帝也视而不见。 黎才人这般闹腾,皇帝那里就过不去。 仪妃觉得皇帝对端婕妤有情,皇后却觉得陛下对仪妃太过宽和,成安伯府动了粮仓,这是抄家的大罪。皇帝不光没有治仪妃的罪,还轻饶了成安伯府其他人。 这些且不论,可后来又给了仪妃一个皇子,让她抚养。看着仪妃越来越端的住,永乐宫也没有坤宁宫的人手看着。 皇后惴惴不安,她抚着肚子,总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放任仪妃做大。 “夏荷,你去提醒黎才人一声,让她安静些,告诉她,等她生了皇子,本宫给她做主迁宫。”皇后吩咐道。 黎才人怀着身孕,越过了坤宁宫,直接找上了永寿宫,一副害怕端婕妤害了她的样子,让皇后怎么看都不顺眼。 端婕妤只有一位公主,又没有得力的家世,还与拥有大皇子的仪妃不和,这样的高位嫔妃,才是皇后期待的。 皇后不希望因为黎才人的上蹿下跳,让她失了体面。她一口喝了养胎的药膳,接着吩咐道:“你再去安抚一下端婕妤,跟她说,她是荣乐公主的生母,咸福宫一宫主位。” “让她拿出主位的气势来,只要她本分,不去针对黎才人。黎才人生了皇子,也越不过她去!” 端婕妤是第一个侍奉皇帝的女人,又生下了皇帝的长女,这些年陛下对她一直荣宠有加。 之前虽因为家里拖累、还有治宫不严,让陛下生气,可过去这些日子,陛下的气也该消了。 陛下不是绝情之人,旧日的情分不会说散就散,她不会因为那些小事倒下。 待夏荷离去,皇后靠在榻上,让宫人给她捏腿。 她思索着前几日安城侯府传来的消息,说边境不稳,明年开春可能会与西梁爆发战事。 皇后眯着眼,想着宫里的宋贵人和林美人。 宋贵人的父亲和林美人的嫡兄现在都在靖怀郡边军之中。 一旦他们在战场上立了功,宋贵人和林美人就要在后宫中起来了。有兵权的嫔妃,以后再有了子嗣…… 同她们一起进宫的贺美人倒是想为坤宁宫做事,贺美人有心机城府却不够深,沉不住气,心眼小、嫉妒心强,这样不懂掩饰的人陛下不喜,倒是好拿捏…… 皇后思绪万千,满脸疲惫,捏腿的宫人想要奉承,便问道:“可是小皇子让娘娘累着了?” 皇后睁眼看了宫人一眼,摆手让她下去,说自己要睡一会。 万寿节宴。 冬雪过后,暖阳高照。 宫里波澜不惊,日子转眼到了万寿节这天。 按着往年的流程,朱维桢在给太皇太后请过安后,在太和殿宴请群臣。 六部大臣和宗室亲王及铂番城使节坐于殿中,群臣和外使随员坐于殿外两廊,齐齐为皇帝献寿。 他们的面前都摆放着各色美食佳肴,有枣塔、果子、甜酒等,又特地加猪羊鸡鹅兔连骨熟肉。 太和殿内,因为赵才人出头,今年司乐坊有上进心的歌姬舞姬们格外卖力。 乐声舞声不绝。 乐人先效仿百鸟齐鸣,殿内众人只闻半空和鸣,声若鸾凤翔集。 等到了群臣拜寿敬酒环节,司乐坊的乐人在殿中四处早已陈设好器乐,有拍板、琵琶、箜篌、高架大鼓、羯鼓、铁石方响、笛、笙、坝、篪、龙笛等,两边对列权鼓二百面。 第一盏御酒举起时,乐人一拍琴板色,笙、笛、笛先奏,后众乐齐响、群臣举酒,百官倾杯,艺人在台上舞蹈,对舞、独舞。 第二盏照旧。 到第三盏御酒时,左右军百戏入场。所谓左右军,实际上是指京师坊市左厢、右厢,表演者都是内务府精挑细选的民间艺人。 百戏项目在殿外举行,有:上竿、跳索、倒立、折腰、弄碗注、踢瓶、筋斗、擎戴等。 御宴至第三盏,方下酒肉、酸鼓、爆肉、双下驼峰角子。 第四盏时,是杂剧场。 第五盏,乐人弹琵琶、方响,跳三台舞之后,戏谑色彩的参军色入场,儿舞队二百余人入场,舞步齐进,叩于殿阶。 与小儿班首问答,小儿班首诵台词(口号),音乐声起,小儿舞队载歌载舞,接着杂剧入场。 这一盏,下酒群仙炙、天花饼、太平毕罗、干饭、缕肉羹、莲花肉饼。 第六盏御酒,先是笙奏慢曲、三台舞,而后左右军比赛击球。 殿前立三丈高的球门,哨笛杖鼓为两支球队助威。这一盏下酒菜是假鳖鱼、蜜浮酥捺花。 第六盏,女童舞队四百余人上场。女童们从坊市中挑选的妙龄容艳过人者,上场时装束得宛若仙女,执花而舞,且舞且唱。 然后杂戏入场,参军色在歌舞与杂戏之间穿插作诙谐之语。这一盏下酒排炊羊、胡饼、炙金肠。 第八盏,唱踏歌,奏慢曲子、跳三台舞。下酒菜是鱼,食馒头和肚羹。 第九盏,左右军表演相扑,下酒水饭。 至此,九祝拜寿方完。 皇帝起驾,回了乾清宫,参加女眷嫔妃们的祝寿。 咸福宫里,淑嫔焦急地看着太医为床上昏睡的端婕妤施针。 皇帝圣寿之时,端婕妤忽然得到了父亲病逝的消息,在坤宁宫殿内,就直接晕了过去。 太医施完最后一根针,方才起身,淑嫔便听见悠悠一声呻-吟,榻上的人勉强睁开了眼。 她几乎喜极而泣,声音急切忧虑,“端婕妤,你总算是醒了,本宫知你忧心家人,可也该顾着自己啊!” 皇帝圣寿之时,为了家中丧事撑不住晕倒,虽是至孝,可也会让故意找事的人拿住不忠的把柄啊! 床上的人却有些发愣,半晌才轻轻的‘嗯’了一声,再没了言语。 父亲去世,端婕妤如此表现,淑嫔也不能跟她计较。 淑嫔自觉说不出空白无力的安慰,又见端婕妤脸色极差,便轻声道:“皇后吩咐了,让你好生歇息几日。”又对丹青吩咐:“仔细照料端婕妤,别让她再伤心难过了。” 见丹青恭敬应下,淑嫔才宽心回了乾清宫。 太和殿的祝寿即将结束,她还要使人去看着陆才人和黎才人,她们还有身孕,可不能在这时候出了差错。 淑嫔带着人走了,咸福宫便彻底安静了下来,端婕妤无声流泪,哑着嗓音吩咐丹青:“你把她们都带下去,本宫想独自静一静。” 待人都走了,端婕妤才悲切的哭了起来。 丁家不争气,却也是她的家人。父亲病逝,因为陛下的圣寿节,淑嫔在的时候,她竟然一滴眼泪都不敢流出来。 咸福宫争纷 寒霜满天,红灯红绸映着宫室,给落寞的冬日添上一分热闹气息。 等到万寿节第二日,朱维桢才知道端婕妤父亲去世了的消息。 朱维桢沉默半晌,还是没有去咸福宫看望端婕妤。 端婕妤经此哀伤之事,皇帝却漠不关心,咸福宫里人心浮动。 后殿住的赵才人和侧殿住的黎才人对端婕妤都很有意见,主子心思在那摆着,宫人们之间不免会闹出些事来。 今日黎才人的宫人说端婕妤的宫人占了她们小主熬安胎药的小炉子,明日赵才人的宫人说端婕妤的宫人和她们抢内务府分给二皇子的衣裳料子。 她们成日吵吵嚷嚷不像样子,坤宁宫请安时,皇后特地点了淑嫔,让她去咸福宫理清楚。 入了咸福宫,淑嫔还当是什么大事。一审才知道,就是宫人偷懒,不愿意多跑几步,可着咸福宫没有主的小太监使唤。 等主子吩咐的事情撞一起了,她们再互相指责。 偏端婕妤正难受,躺床上不起来理事,底下的宫人对上另外两个小主,气短一截。黎才人和赵才人不依不饶,这才闹的不像话。 淑嫔在咸福宫发作了好一通,处置了几个偷懒挑事的奴才。又数落了赵才人和黎才人的贴身宫人,说她们不知道劝着主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等皇帝知道的时候,已经是陈新来报,说端婕妤起身去坤宁宫请罪,却又晕倒在坤宁宫里了。 因为端婕妤再一次病倒,朱维桢用过了午膳,消食散步之时,便去了咸福宫。 咸福宫里,朱维桢有两个月没有和端婕妤好好说过话了。 他隔着轻薄的床幔,皱眉盯着端婕妤,感觉到她的神色落寞,缓声问道:“可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没什么,”端婕妤嘴角弯了弯,抬眼看向皇帝:“这几日的事情陛下都听说了?嫔妾掌宫不严,陛下打算怎么处置?” 朱维桢听端婕妤提起她与赵才人她们的不和,沉默片刻,方才说道,“既然她们不愿意再住咸福宫,就如她们所愿吧。” 端婕妤有些诧异,却也不难理解。 她能感觉的到,皇帝对她有两分包容。不过赵才人有二皇子在,黎才人又怀有身孕,她们也不是没有倚仗的在闹。 若不是如此,端婕妤也不会由着她们闹,再把事情捅到皇后面前去。 端婕妤在咸福宫住了几年,位份又在她们之上,不至于真的让她们两个骑到头上去。 待皇帝走了,丹青端着药碗进来,低声道:“娘娘,陛下往偏殿去了。” 端婕妤随意的点了点头,“黎才人怀着身孕,又在坤宁宫受了训斥,陛下去看看也是应当。” 丹青觉得自家主子性子太软,忍不住说上两句,却听端婕妤吩咐道:“让底下人仔细点,别在故意做什么了,陛下要给她们迁宫了。” 侧殿里,黎才人双眼红肿,显然是痛哭过。 她自第一次失了龙裔,圣宠便平平,夹在一众嫔妃里,便很不够看,在咸福宫里受了不少为难。 好不容易,凭着腹中子嗣再次起来,账还没有跟她们算完,却被皇后和淑嫔当着奴才面训斥,说她不知尊卑、逼迫主位。 黎才人满腹委屈,只觉得淑嫔瞎了眼。 咸福宫端婕妤才是主位,宫里的宫人都是她的奴才。她进宫还不满一年,连自己的心腹都没有。 她要是真能使唤的动端婕妤的奴才,去欺负端婕妤,还需要扒着淑嫔,指望她帮忙把自己从咸福宫捞出来? 可惜小产、被排挤,入宫后的接连打击让她失了与淑嫔对阵的勇气。 皇帝打一进门,就看见黎才人一副萎靡不振、缩在门边瑟瑟发抖,等着他问罪处置的样子。 记得初见时,黎才人大胆明媚,同他讲起靖怀郡的风俗来,也是朴实大方。 现在她怀着身孕,却是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朱维桢难得起了两分怜惜的心思,觉得她有些可怜。 他坐在堂屋红木椅子上,看着不敢抬头的黎才人,还有已经跪下请罪的宫人。轻笑了一声,问道:“朕听说你想搬出咸福宫?” 黎才人和赵才人迁宫 黎才人唯唯诺诺,不知道陛下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应这话。 只是咸福宫她住的憋屈,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见陛下神态自若,没有责骂自己的意思,方才小心答道:“嫔妾和端婕妤以前有些误会,便想搬出去避免相处时尴尬。” 朱维桢见她也算实诚,便应道:“既然如此,你就搬出去住吧,省的淑嫔再来给你们调理是非。” 黎才人没想到皇帝这么好说话,忽略掉后面一句,陛下算是成全她的心思了。 她忍住心里惴惴不安,又好生好气问了一句:“陛下打算让嫔妾迁到哪个宫去?” 朱维桢没想到黎才人现在说话和陆才人似的,细声细气的嗓子放在她身上,有些扭捏别扭。 他攥了一下拳头,微咳了一声,在黎才人紧张的目光中,说道:“叶才人一个人住桃灼殿有些孤单,她性子随和,你去和她一起住吧。” 皇帝让金宝看着后宫,叶才人献药之后,也被重点盯着,她带着何宝林和梅采女,摸牌打马吊,还发明了一种新打法,每日玩的不亦乐乎,朱维桢早就知道。 太医说黎才人有孕,不能太过抑郁,让她带着黎才人放松一下心情。 皇帝说了一个黎才人意料之外的地方,让她有些诧异,她没仔细和叶才人相处过,单看外表,只觉得她有些清高孤傲。 黎才人看着皇帝脸色,觉得自己不能再挑了,她吃过了端婕妤随和温柔的亏,也就不想要求那么多了,急忙点头应下:“嫔妾多谢陛下做主。” 叶才人性子孤傲,不得皇后喜欢。要是她们相处有个什么摩擦,皇后也不会单凭问几个下人,就定了自己的错处。 贺美人她们几个一起玩的,都是身份相当,自己也融不进去。淑嫔和明顺仪黎才人也不再想了。 这样一来,黎才人便觉得和叶才人一起,再好不过了。 朱维桢肉眼可见,黎才人面上露出了喜色,他失笑了一声,又随口安抚了几句,便转身去了后殿。 赵才人以为皇帝是来问罪,却听见陛下让她迁宫。在她心里,这和问罪也没什么区别。 毕竟,端婕妤害她和二皇子的证据都摆在了皇帝眼前,端婕妤还好好的待在咸福宫里头。 她咬牙忍住了心中怨气,她从前在司乐坊学艺,也曾低服做小应承管事嬷嬷们,那些美貌的舞姬嘲讽她她也不恼,看她不顺眼的姐妹动些小手脚她也不还手。 并非当真没有脾气,不过大家都是乐籍的宫人,除非做权贵姬妾,否则以后生下的子嗣也都是乐籍,供人取乐消遣。 像她们这样的人,只能趁年轻的时候给自己养老钱,不至于年老被人抛弃。 她现在的日子,已经是自己能谋取的最好的日子了。 想到康宁宫里的二皇子,赵才人垂眸掩住了眼中戾气,俯身应道:“嫔妾听陛下吩咐。” 朱维桢知道赵才人因为出身,善隐忍,不过当年看着,还是有两分歉疚在的。 毕竟赵才人在两世里,都给他生下了皇子。 想起那个受了他训斥还嬉皮笑脸的儿子,他还是好生宽慰了一句:“你先住在景阳宫后殿,朕打算等二皇子周岁,便给你晋上一位,景阳宫里没有主位,你搬进去也正相宜。” 才人晋一位也不过是美人,皇帝这话却是把景阳宫主位许诺给了她,皇帝的补偿到位了,她也不能再跟端婕妤对着来了。 赵才人闭了闭眼睛,挤出两滴清泪,抬头可怜的看着皇帝,哽咽道:“嫔妾只求陛下能怜惜二皇子,别的,嫔妾但凭陛下吩咐。” 朱维桢今日见的几个嫔妃都是神色惨淡,满脸委屈。 他有些不适,不想应付这些,理了理袖口,随口道:“二皇子是朕的孩子,朕自然会顾惜他。” 皇宫的新年 时光荏苒,转头到了新年。 朝廷封笔之前,朱维桢下了圣旨,明年改元—兴元。 突如其来的旨意,让众人惊诧,却也没有引起多的波澜。 改元之事朱维桢考虑了许久,他想着现如今与前世大不相同,不如改元让自己把两世区分开来。 万寿节当日,朱维桢独自去太庙里祭拜了先祖,在心底里默默地问了问先祖的意见, 见先祖默认了,他便没有与朝臣商量,在封笔之前直接下了圣旨。 好在先朝用好几个年号的帝王也不是没有,最近一年承受力颇高的朝臣们都默认了皇帝的举动。 年关之前,朱维桢收到了安庆府的急报,说西梁太子给古尔图调了大军,与大周齐顺率领的大军在铂番城两相对峙。 信中还说铂番城如今立场倒向西梁,大周军队屡受当地人组织的民兵骚扰。 朱维桢回信,让他们在开春之前守住宝石城。又让陈新带着圣旨去靖怀郡,让边军组织游击小队,去骚扰西梁边境,分散西梁的注意力。 腊月二十三,小年之时,用过午膳,朱维桢便召了兵部尚书与季希维进宫。商议正月里季希维带京营支援靖怀郡与宝庆府之事。 兵部尚书反对道:“陛下,太祖设京营是为了京中安稳,陛下尚在京城,京营不可轻动啊!” 朱维桢早知道会有人反对,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一直支持他的兵部尚书。 他做出苦恼的模样,看向兵部尚书,“宝庆府兵力不多,现在齐顺统帅的,大多是宝庆府周边府城的守备军。若他们不能及时调回,恐怕有意外发生。” 对于皇帝的顾虑,兵部尚书早有准备,他沉声说道:“陛下,大周有三十四个州府,去年兵部巡查,其中有十九个州府,可抽调一些兵力。臣已经拟好了名单,请陛下过目。” 陈福接过兵部尚书递上来的折子,呈到御前。朱维桢快速看了一遍,见兵部尚书准备充分,他点了点头,道:“爱卿的计划周全可行,兵部就依此给地方发公函。” 兵部尚书拱手称是,却听皇帝继续说道:“明年大周与西梁必有一战,等到朝廷开印,季爱卿就收拾行李,去靖怀郡督战。” 等季希维遵旨,朱维桢接着说道:“季爱卿是国之栋梁,此去边境,朕实在是放心不下。兴安,”他扬声道:“去京营传朕旨意,让他们抽调人马护送季大人。” 朱维桢微笑看向季希维,“季大人曾奉旨整顿京营,应该十分熟悉京营将领。等到了靖怀,若有不便,季大人可以命他们直接行事,一切以边关安稳为重。” 皇帝和上司各有各的想法,季希维咽下了几路兵马不熟悉,各自为战,恐误了战事的劝谏之语。只点头应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等到了边境,他自会依照情况,便宜行事。陛下与老尚书的想法,到了边关,也得因地制宜不是。 朱维桢并不知道季希维心中的想法,皇帝当久了,难免有些唯我独尊的想法。 他和蔼的看向应和自己的季希维,笑道:“季爱卿快回去准备吧。爱卿为朝廷尽忠,朕感怀于心!” 冬日冷清,新年却一派喜庆。 齐顺没有归京,却不妨碍齐夫人因为太皇太后频繁召见,成了京里命妇中炙手可热之人。 大年初一宫宴,众人齐聚慈宁宫之时,齐顺夫人摸了摸身上新得的玉佩,笑的开怀。 她凑近了太皇太后,笑语嫣然道:“陛下龙章凤姿,使人臣服。赣州知州家的女儿,去年新年回京拜见祖父祖母,元宵佳节有幸在宣德楼下得见圣颜,便对陛下一见倾心。” 太皇太后随意的点了点头,并未多言。齐夫人想着自己娘家新添的宅子,又说道:“娘娘勿怪臣妇多嘴,只是那姑娘对陛下之心赤忱,说不能侍奉陛下,便要出家为陛下祈福,一心一意只想为陛下做些什么。” 太皇太后随意笑了笑,并未出言附和齐夫人的话。 她因为齐顺出京办差,对齐府多有赏赐。却不是头脑不清,昏聩到任由一个臣下命妇张口往皇帝后宫塞人。 齐顺夫人说了这么多,太皇太后只当听了个趣事。 她收起笑意,颇为尴尬的坐在一旁。任由旁人越过她去奉承太皇太后。 贺美人有孕 开年第一场宫宴,进宫的宗室命妇众多。齐顺夫人往太皇太后面前引荐闺秀的事情便传开了。 好在太皇太后未应下话来,其他人也全当不知。 宫宴刚刚开始不久,永安宫云嫔便送来了好消息。经太医诊断,陆才人怀了双胎。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恭贺太皇太后、两宫太后与皇帝。还有讨巧的命妇,在太皇太后、两宫太后面前夸赞陆才人有福气。 待宴散时,永安宫也成了命妇入宫请安的热门。 只是齐顺夫人不大好,她给皇帝后宫里引荐闺秀不成,虽皇后因为有孕万事足,并不在意。可太皇太后漠视了她,也是众人明眼瞧着的。 能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参加宴请的命妇,都是夫家娘家尊贵之人。 其中不乏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她们知道齐顺正得皇帝用,不会对齐顺夫人如何。 却有人说是非说到,被齐顺夫人引荐的赣州知州家闺秀面前去了。 因为这种对下不对上的冷嘲热讽,等二月春风吹过,再有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赣州知州家的女儿已经真的出家做女冠了。 太皇太后既恼那些碎嘴妇人多事,回想起当初齐顺夫人之言,又觉得是叫人威胁了。 倒是朱维桢听了,主动插手了这件事。虚抬了知州夫人的诰命,又赏了那闺秀出家的道观,赞了她心有虔诚。 这件事皇帝已经处置过了,除了闲来无事着虚叹女儿家名声要紧,也没有人再学着齐顺夫人往宫里做这样的事了。 后宫虽有些波澜,前朝却很顺利。 前世大周没有出众的良将,还能与西梁打五年的持久战。现在以国力在铂番城欺负一下还没来的及整合的西梁军队,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齐顺是已故大长公主之子,曾养在太皇太后膝下,只要他能稳住铂番城和安庆府,回京封爵指日可待。 今年春日来的迟,待到二月将尽,迎春花才迎风招展。 二月末时,后宫里贺美人有孕了。太常寺少卿夫人得了皇家恩典,特意进宫来看了她一回。 最为人称道的还是淑嫔,仔细周到极了。因为宫里几个孕妇,她特意让太医一天两道平安脉的请着。 圣母皇太后都在皇帝面前夸过她一回,说她是个好的。 只是永安宫有些不大平静,云嫔开年风光了一阵子,最近一个月也不知道怎么地,忽然病了。 朱维桢去看过她两回,见她神色恹恹,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大好,用着上好的补药补品都补不回来好气色。 太医说她多思虑,宫里也无人与她为难,朱维桢也不明白她在思虑什么。 还是住在永安宫后殿的林美人说破,说陆才人年纪小,云嫔娘娘自她进宫就把她当亲妹妹对待。 如今听闻她双胎,想着自己只荣安公主一个,生育之时便已是艰难,便有些担忧陆才人的平安。 云嫔如此心善,让圣母皇太后也特意赏了她一回,只是怕荣安公主年幼过了病气,暂且把公主抱到寿康宫去养了。 坤宁宫里,病愈的云嫔眼神复杂的看着林美人,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云嫔又不是第一日进宫了,能为认识才一年的担心到让自己病了。这种事听起来就不那么可信,其中细细理论起来,太后还能给她治一个不顾荣安公主安危的罪。 陆才人的双胎再好,也得生下来才能跟健康的皇嗣比不是? “云嫔身子好了,本宫也能放心了。”高坐在上首的皇后缓缓说道。 皇后已经是孕后期了,身子笨重。现如今众妃的请安,都改成初一、十五两日了。 云嫔低垂着眼帘,起身行礼,轻声说道:“嫔妾谢皇后娘娘关心体恤。” 在这后宫里,云嫔一向不显眼,皇后随口过问便罢。 等坤宁宫聚会散了,云嫔才与陆才人一起坐轿离去。 既然圣母皇太后因为她对陆才人的关心,特意赏了她。无论现实如何,为了她的荣安能早日回永安宫,云嫔自然要把感情表达到位才是。 第206章 明顺仪闲话,贺美人成敏贵人 同住一宫,云嫔回宫时带上了陆才人,却没等林美人。 能选进宫的都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来其中的问题,对于前一阵子,林美人的话也都有自己的见解。 明顺仪便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一个,她在宫里没有私交特别好的。没人同她一起说闲话,她便同余嬷嬷吐槽,“林美人还在永安宫住着呢,她闹这一出是做什么?凭白得罪了宫里的主位,只为在人前显个眼?” “她也就瞧着云嫔年纪上来了,又不得表哥宠爱。这样亲易被人下脸,云嫔要不好好回击她一次,日后还怎么在宫里混?” 见明顺仪越说越来劲,话里有几分不像样,余嬷嬷急忙拿了点心来堵她的嘴。 明顺仪笑嘻嘻的接了点心,又同余嬷嬷说道:“贺美人也太心急了,都劝她谨慎点了,她还不管不顾用了那药,她也不怕旁人真有个什么谋算,那她这不是自己往人家套子里钻……” 等明顺仪自己住了嘴,一旁的余嬷嬷才劝她道:“小主也该对陛下殷勤些,这眼看着旁人的位份都要上来了。都是要在宫里搭上一辈子的人,哪能置身事外呢?” 自从李才人去后,明顺仪独自住在永福宫里,有位份的潜邸嫔妃她不去结交,一起进来的她也不去拉拢。 宫里以前的嫔妃暂且不论,去年新进宫的嫔妃,不少都拉帮结派站好了队。 她们之中有孕的足足有三位,等她们都生子晋位、有皇子傍身了,明顺仪可就要被比下去了。 明顺仪虽然知道余嬷嬷说的有理,却只是低头随口反驳,“想要晋位也得看陛下喜爱,贺美人有孕有什么用,皇帝不给她晋位,还不是看宋贵人冷脸。” 明顺仪心中有结,不得疏解,也不敢宣之于口。 当初她以天子表妹的身份进宫,出身尊贵、有些皇室血脉,又是为了权势富贵而来,程青舒满心的计划打算,不是没有傲气与野心。 可这些想法都在坤宁宫请安时,便凝滞消散了。 十六岁的程青舒每月同一屋子的嫔妃规规矩矩的坐在坤宁宫里,只为了给皇后娘娘请安。让她自负的身份,只给她带来了两句皇后的关心。 她与其他的嫔妃坐在一起,没有显出什么不同。 这样的场景,让她不自觉收敛了一向张扬的声势。又让她内心有些不安,好似跟她们一样,自己就不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程青舒了。 言语表达不出来的难过,让程青舒独自窝在永福宫里,好像她什么都不做,就不会只是淹没在后宫三千佳丽里中的其中一人。 明顺仪在余嬷嬷不赞同的眼光中,不服气的辩解:“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陛下不给她晋位,她就是许多美人里的其中一个,难不成,没有陛下的喜爱,她还能靠别人晋位?” 明顺仪话音刚落,余嬷嬷叹了一口气,她一家子身家性命都同大长公主府绑在一起,便想要再次出声劝解,让小主不为自个,为了大长公主府,也不要太怠慢了。 余嬷嬷还未出声,明顺仪便瞧见外头守门的丫头,向殿内示意。 余嬷嬷的道理明顺仪都懂,只是不想去想罢了。她招手让门口的宫人进来,打断了余嬷嬷还未出口的话, 宫人一进殿便低头行礼,估摸着自家小主听了这消息心情怕是要不好,她还特意站得远了一步,快速回道:“启禀小主,刚才宫人来传话,说淑嫔娘娘在太皇太后面前给贺美人进言,刚才慈宁宫懿旨,晋了贺美人为贵人。” “因为太皇太后喜她有孕,又特意赐了‘敏’字为封号。”宫人说完就匆匆退下了,只留明顺仪与嬷嬷在殿内。 明顺仪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吐槽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张幼微还是个贤良人?贺迎月那样迎合皇后,皇后都没提,偏偏她在太皇太后面前多嘴……” 余嬷嬷是大长公主特意送进来提点明顺仪的,见明顺仪的话要攀扯上皇后和太皇太后了,忍不住出声打断,“小主,今日您的话有些多了……” 明顺仪尴尬的住了嘴,刚才的话的确不该说出来,她缓缓心神,方才同余嬷嬷好生说道:“多亏了嬷嬷在一旁提点我,自从李才人就这样轻易的没了,我便心里没底……有时候还嘴比脑子快……说错了话……” 余嬷嬷见她反应了过来,缓和了语气,“小主还是有分寸的,这些话咱们在自己宫里说一说便罢了。” 寿和长公主大婚 三月,上巳节沐休三日。 靖怀郡八百里急报,西梁军队大规模调动,大周与西梁在靖怀郡边镇和安庆府外对峙。 朱维桢直接下了圣旨,命兵部和户部配合,给边境协调粮草、兵马。 除此之外,朱维桢又命郑王同翰林院学士们一起为编撰先帝朝本纪。 四月初二日,本是寿和长公主与兴国公世子定下的婚期。 因为边境冲突,朝中气氛紧张。寿和长公主上了奏本,要以国事为重,简办婚事。 太皇太后亲自允了,私底下却同皇帝说起,民间有女儿出嫁,由兄长送嫁的说法。寿和如此懂事,皇帝至少要把她送到宫门口,以示看重。 只要不浪费国库,这些小事情朱维桢一概答应。皇后听了,有心卖母后皇太后的好,便同朱维桢说,她作为长嫂,也应当一起去。 朱维桢估摸着她的产期还有些日子,又想着太医让皇后不要一直窝在坤宁宫,要出来活动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长公主的婚事虽是简办,可仪制流程在那摆着,也是繁琐热闹的很。 只是四月初二日当日一早,陆才人就早产了。 陆才人有孕才七月多,只是她怀的双胎,肚子大的显眼。太医一早就给朱维桢禀报过了,陆才人有早产的迹象。 之前朱维桢想着,即使早产也该是八九个月的时候,没成想提前了那么多。 皇后亦是大着肚子,自然不方便去看她。还好淑嫔请命,朱维桢让云嫔与她一起看顾陆才人养胎。 等兴国公世子迎娶寿和长公主仪仗出宫,朱维桢把皇后送回坤宁宫,等问起陆才人情况。金宝回道,稳婆和太医都说还要再等等。 朱维桢独自在乾清宫转了两圈,让金宝再去打探。 等金宝回来,却带了皇后召见安城侯夫人的消息。与金宝一起回来的太医,又俯首禀告了陆才人疑似误食了导致早产的东西。 朱维桢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摆手让太医去永安宫盯着,确保陆才人母子平安。 等太医出去,他又使着金宝去查验陆才人这两日的饮食,探一探皇后召家人做什么。 坤宁宫里,皇后气急。 今日长公主大婚,又有嫔妃生育,宫中繁忙的很。这样的时候,作为皇后亲母,本不该进宫来添乱。 可是安城侯府催的急,说侯夫人一定要进宫来。 皇后少见母亲有如此慌乱的时候,便让夏荷去迎她进宫。却没想到,侯夫人一进殿里,张口便为秦云容求告。 说她日子过得辛苦,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安城侯却为了不叫旁人认出她来,要把她送回南方,不许她再上京城来。 安城侯夫人抹着眼泪,着实心疼女儿,皇后却郁闷无语的很,觉得母亲拎不清情况。 皇后轻声吸气呼气,待心情缓和之后,才温声劝道:“南方也好,京城也罢,只有安城侯府的权势在,妹妹也吃不了苦头。又不是让她在南方待一辈子,只让她去小住两年,再以和离归家的表小姐把她接回来就是了……” 皇后话还没说完,却听安城侯夫人哽咽道:“云容可是你的亲妹妹啊,当初让你们好生劝她,若劝住了也就没这回事了……” 皇后屏着呼吸,夏荷不满的看了安城侯夫人一眼,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不适,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皇后拦住了夏荷,看向好似刚反应过来她还怀着身孕的母亲,冷清的说道:“母亲还是为本宫和皇嗣考虑一下吧!若今日本宫能有个如荣乐公主年纪一般的皇子,站着礼教的名头,就算今日安城侯府中门大开,把云容当早逝的女儿迎回来,本宫也不会多说什么!” 安城侯夫人张嘴欲言又止,皇后轻抚肚子安抚肚中胎儿,接着说道:“现如今宫中的皇子一个接一个的蹦出来,本宫的皇子却还没平安降生,就算为了云容自个的以后,安城侯府也该警醒些。别让陛下与太后,质疑安城侯的教养。” 皇后说完,不等安城侯夫人再说别的,摆手让夏荷送侯夫人出去。 等夏荷扶着侯夫人出了殿门,皇后才开始低声抽气。 她怀孕前五个月,胎儿并不是很好,今日一时恼怒,引的肚子不适。皇后怕这时候请太医,引人注目。 皇后由夏木扶着,缓缓靠在榻上,终是没让人去请太医。 她心中顾虑,要是让人随意叫破云容的事,给皇家添了闲话,生产之后,想要拿回全部宫权便不容易了。 第208章 陆才人生下三皇子 安城侯夫人刚被送出了宫,朱维桢就得到了金宝的消息。 关于安城侯嫡次女秦云容,朱维桢就大概见过几面,并不曾直视她的面容,只听旁人讲,说是与皇后有三四分相像。 朱维桢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若是前世,他在这个年纪,知道了皇后亲妹与戏子私奔,肯定会不悦厌恶。 到底是经历了一世,见识多了,也看开了。 对于朱维桢来说,只要无碍于朝政,安城侯府抵得住流言蜚语,还有御史的攻讦,他们想要光明正大把人认回来也行。 朱维桢并不打算插手此事,便把注意力放在了永安宫那头。 永安宫里,云嫔紧盯着侧殿屋内,比起镇定自若在一旁悠闲品茶的淑嫔,心中颇为不安。 云嫔担忧的模样落在了淑嫔眼里,她自然要劝一句的,“陆才人有太医和医女一起盯着,云嫔不必这样紧张。” 云嫔随意点了点头,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落肚,云嫔方缓了一口气。 云嫔如此紧张,并不只是因为担心陆才人。更是怕淑嫔在自己眼底下做了什么,自己没反应过来。 云嫔有些不自在的坐着,忍不住想起,这几日敏贵人勤来永安宫。 敏贵人理由找的好,她说自从有了身孕,便觉得同陆才人有话说。 可刚才太医明确说了,陆才人是用了不当的东西,才会早产。 红芙也说了,陆才人饮食如常,只有敏贵人每每过来,会同陆才人一起同用一盅御膳房送来的燕窝银耳羹。 虽然敏贵人那边辩解过了,说那燕窝银耳羹是她与陆才人一起用的,真有问题她自己也逃不过。更何况她一个入宫不久的贵人,哪能用御膳房的人去害人。 敏贵人辩解的有些道理,可叫云嫔担忧的是,敏贵人依附皇后,又得淑嫔在太皇太后面前进言,得了位份。 皇后、淑嫔都掌管着宫务,敏贵人做不到的,不代表她们不能做。 云嫔不由的祈祷,陆才人能平安度过此劫,永安宫也不要被后宫的斗法波及到。 今年皇帝改了年号,命妇入宫时,也谈论起宫外不同云嫔认知的消息。 种种意想不到的变化,让云嫔慌神。 等云嫔亲耳听到,住在后殿的林美人与入宫宴饮的定国公夫人谈话,提起定国公世子在靖怀郡效力时,她便再也支撑不住了。 云嫔病了两月,精气神病没了,发现自己根本不被在意,除了没有被察觉的庆幸外,总觉的自己病的有些丧失了斗志。 作为宫妃,云嫔不大清楚前朝形势。可是关于后宫的事情,她还是很清楚的。 定国公府,在先帝登位时,站到了先帝对立面。他们没有被削爵抄家,完全是因为他们在先帝登位后怂的快! 先帝登基时,成王太妃为了保住母家和成王,主动给世宗皇帝殉葬。还让成王在群臣祭祀世宗皇帝之时,跪拜先帝,自称为臣。 虽然太皇太后和先帝捏着鼻子默认了不废黜成王,却也弃用了定国公府。 去年成王诸子得爵,已经让人惊讶。后来林美人进宫,因为有皇后先出手赏赐,云嫔才按住的心中疑虑。 可现在呢?她哪能自欺欺人的觉得,与她同样有奇遇的是皇后? 云嫔默默地低头看着淑嫔裙摆上的迎春花,绣线被分的极细,方才能绣出这样精细的花朵样式。 其实她早该清楚,太皇太后对定国公府成见很深,皇后哪能有本事让太皇太后放下心中成见。 除非是皇帝觉得他们有用,太皇太后为了皇帝的朝政,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侧殿的宫人进进出出,云嫔恍惚觉得自己呼吸里都是一股血腥气味的时候,产房里终于婆子出来,叫道:“陆小主生下了三皇子!” 淑嫔喜气洋洋,让人去给皇帝、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报信,还让人进去宽慰里头陆才人,叫她安心生产另一个皇嗣。 云嫔见淑嫔毫不见外,把永安宫里的宫人指使的团团转,心中平静如水。 在她释然了皇帝如同前世,并不在意她是否有所改变的时候,便没了争锋的心思。 面对根本不在意你的人,即使使尽手段争到他面前去,除了能听他说两句不走心的话,又有什么呢? 淑嫔回过神来,正要同云嫔表达歉意。却见云嫔笑意晏晏,似对淑嫔越俎代庖毫无察觉,只单纯为陆才人开心。 她晃了晃神,才对云嫔道喜,“永安宫里,云嫔娘娘膝下,可是有皇子了。” 本朝从太宗皇帝开始,就有低位嫔妃不能养皇子的规矩。除非皇帝能一举给她封嫔,不然这皇子还得养在主位云嫔的膝下。 四皇子出生,坤宁宫请安 面对淑嫔的恭贺,云嫔笑道:“淑嫔妹妹年轻,日后也会有自己的皇子的。” 淑嫔在云嫔没有察觉之时,轻轻皱了皱眉。她不想自己生育,正等着宫里嫔妃能有人为她生育一个孩子呢。 为了这个,还特意为敏贵人请封,来提醒宫里的嫔妃,有孕方能再进一步。也不知道宫里的低阶嫔妃,有没有因为敏贵人的位份,产生紧迫感。 朱维桢得了陆才人生下三皇子的消息,以为陆才人生产顺利,还亲自去了永安宫等候。 谁知道等四皇子落地,竟是到了后半夜。 朱维桢在永安宫正殿歇了半宿,第二日早上,天光大亮才醒。 今日寿和长公主和驸马要进宫谢恩,朱维桢喝了两口热茶,听云嫔说陆才人还未醒。在看过刚出生还皱巴巴的两个孩子后,坐着龙辇去了慈宁宫。 皇帝又得了两个皇子,太皇太后兴致正好,竟也不计较陆才人早产之事,只夸钦天监日子选的好,喜事都赶到一起了。 其他宫嫔们也在一大早,齐聚坤宁宫。 皇后一早就去了慈宁宫,同太皇太后和皇帝一起见寿和长公主夫妇了。 夏木把来早了的嫔妃们引到偏殿,由她们扎堆闲聊。 敏贵人和许美人她们来的最早,等她们到没一会,柳美人和王美人也到了,她们出身一向结伴而行。 “荣安公主还小呢,云嫔娘娘怕是养不了两个皇子。”说话的正是敏贵人。 柳美人也在一旁小声说道:“端婕妤、淑嫔都没有皇子……” 许美人轻蹙眉头,“淑嫔娘娘比我还小一岁呢,现在就看端婕妤想不想要一个皇子了。” 敏贵人因为有孕,正是感同身受的时候,心有戚戚,“端婕妤年纪也不大,可以自己……” 黎才人和叶才人刚进宫门听了个正着,闻言黎才人笑道:“敏贵人此言差矣,”她悄声道:“万一心窄了呢?” 敏贵人向来不爱跟叶才人说话,见黎才人凑上来也不大搭理她。 黎才人讨了个没趣,表情讪讪地同叶才人还有景阳宫赵才人她们坐在后头。 叶才人与黎才人同住桃灼殿,黎才人打牌打的好,每次都带着她赢景阳宫的赵才人三人。她见黎才人吃奄,立刻给自己的牌搭子抱不平道:“有些人啊,总是看别人不顺眼,其实就是她自己本身修养不够。” 敏贵人知道她说的自己,冷哼一声,“哼……我看你说这句话的模样就觉得不顺眼!” 叶才人语结,赵才人她们竟在坤宁宫吵嘴,赶紧打圆场,“常言道,记人之善,忘人之过。都是一宫姐妹……” 敏贵人怀着身孕了,叶才人这会跟她起冲突,实在不理智。 “叶才人可得好好听听,”敏贵人仗着叶才人被赵才人拉住了,嘴上不依不饶取笑道。 叶才人也硬气,她上下打量了敏贵人一番,同赵才人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某些人小人得志的本事,也就敢欺负欺负位份比她低的人了。” 宫妃分成两派,还言语不和,侧殿里一时静默无语。 直到仪妃她们进来,请安声此起彼伏响起。 皇后怀着身孕,并未在慈宁宫多坐。她回来时,宫妃们也都到齐了。 皇后先笑着问候了怀着身孕敏贵人和黎才人。又宣布了太皇太后欢喜,要给陆才人越级晋封。 皇后笑语嫣然,“从今日起,陆才人就是陆贵人了。” 即使是贵人,也是不能养皇子的。 前头的嫔妃们并没有注意到,何宝林在末座低头苦笑。 待她抬头时,却换了神情,她用着惊讶懵懂的表情,问道:“那云嫔娘娘要一起养三皇子和四皇子了?嫔妾听说,双胞胎皇子养在一起不好……” 随着云嫔和其他人目光投来,她声音小了一点,还是足够让旁人听清:“就是听说……”她好像被其他人目光吓到,有点心虚,却在和端婕妤目光相交时,似求救道:“端婕妤娘娘资历也够,膝下也只有荣乐公主。” 仪妃娘娘换了宫室,留下何宝林她们。 何宝林位份低,又没有旁人照拂。因为说错了话,被人瞩目时,情急之下,绕过了仪妃和静嫔那复杂的关系,提起了端婕妤。 见众人目光看向端婕妤,何宝林才好似松了一口气般。 端婕妤被何宝林一说,有些诧异。 面对云嫔好似指责的目光,她本想反驳,却转头一想,仪妃都能抱养大皇子,她为何不行?云嫔位份还不如她,陛下还未发话,她凭什么把两个皇子视为己有。 端婕妤理直气壮道:“荣安公主还小呢,云嫔你哪有那么多精力养三个孩子?况且陆贵人的皇子是早产儿,更要精心关照。” 端婕妤这样说,在场不少心思弯弯道道的人都觉得她和何宝林对好了话。 何宝林注意力在端婕妤和云嫔之间,未曾注意到坐她前方的赵才人同黎才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叶才人不求上进之后,和何宝林、梅采女她们一起打牌,用桃灼殿前的桃花做桃花酒,耍的都挺好的。 平日里黎才人言语暗示,端婕妤不像表面那样和善的时候,何宝林她们也是听着的。赵才人表现的和气,也没说过端婕妤一句好话。 叶寒烟目光呆滞,她好不容易聚起的牌搭子,眼看着就要散伙了。 宋贵人同王美人分享消息 端婕妤接了话,话头便到了高位嫔妃这边。 只是仪妃似笑非笑,默不作声。淑嫔低头喝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事关云嫔的利益,众人都等着云嫔发挥呢,却见云嫔只是随意笑笑,冲着上首的皇后恭敬道:“事关皇子,应由陛下与皇后娘娘做主。” 本来以为能看一场争锋相对,谁知道成了云嫔表忠心的机会。 皇后早就习惯了云嫔这一年来恭谨小心的态度,她微笑点头,面露赞同之色,“云嫔说的是,本宫会和陛下商议的,一切都以皇嗣为重。” 皇后从慈宁宫回来,能坚持到这会已经差不多了,夏荷进来行礼道:“娘娘,来请平安脉的太医到了。”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识趣的行礼告退了。 出宫门时,仪妃随意的看了何宝林一眼,只一眼就让何宝林低下了头。 敏贵人瞧着她那可怜样不顺眼,等仪妃和其他嫔主子的轿辇走了,方才没好气的嘲讽她,“刚装模作样给别人递话的时候不是挺能说的吗?” 见何宝林好似个木头人似的,敏贵人都指到脸上了,也只是低着头听训。 叶才人看在这几个月牌搭子的感情上,越过宋贵人走上前,拉着何宝林冲敏贵人行礼后,直接告辞了。 宋贵人正同王美人说话,只闻一阵香风飘过,她抬头看去,正好瞧见了敏贵人对着叶才人的背影翻白眼。 她轻笑一声,在后宫里混了一年,敏贵人还是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敏贵人听着她的笑声,转过头来,不耐烦的问:“宋贵人笑什么呢?” 宋迎山收起笑脸,冷瞥了她一眼,“后妃之德在于安分守己,我笑什么,敏贵人少管。” 等敏贵人同许美人她们走了,王美人接着笑道:“其实你们也有缘,一个迎月,一个迎山,都善骑射,还都爱怼人。” 宋贵人不理会王美人打趣,扬了扬下巴,“才不一样,她是没事找事,我是守城还击。” 王美人想了想,赞同的点点头,“品格的确大不相同。” 去年陛下去华阳宫,带上了敏贵人她们,把王美人拉下了。自她们回宫,王美人便细心察觉她们比自己多了一分默契。 只是王美人擅长装聋作哑,并不多言。 后来柳美人以得子方子拉她入伙不成,她们便彻底疏远了。 宋贵人是圣母皇太后特旨入宫,独自住在灵善阁,一人独来独往。 她们俩偶然搭上话,交往下来,发现两人都是随性之人。虽然喜好、性子有不同之处,可相处起来也自在。 刚才她们正在说请安时发生的事,学规矩时,王美人曾和何宝林说过两句话,觉得对方不是随意轻浮之人。 何宝林位份低,没必要在坤宁宫多话,她能如此表现,王美人估摸着,怕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刚才她俩落在后头,就是在说自己的猜想。 宋贵人不大在意这个,都是好人家的女儿,进宫来居于人下,谁没有难处? 她邀王美人去灵善阁说话,一进灵善阁小院,王美人便羡慕起来,“灵善阁虽然不大,独自住着却很自在。” 永宁宫里虽然只住着她和柳美人,可是还有她们使唤不动的掌宫女官和大太监。 其他宫室里的宫人,既摸不清来历,也不听她们调遣。 灵善阁虽小,宋贵人住却刚好,她的大宫女正好充当管事姑姑,上上下下都由她自个做主。 宋贵人笑了笑,她最满意的也是这一点。等进了屋,让宫人上了茶点,她才同王美人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我之前瞧见的,今日正好映景。讲的是几户人家同住一条街坊。坊里有一口井,除了一家富户,别人都靠这口井取水喝。” “其中一户人家,偶尔尝了一口富户家买的山泉水,便觉得那是天上的琼浆。偶然一次,叫他瞧见了富户家的儿子,同几个邻里街坊吵嘴,他便想出了一个巴结富户的法子。” “他教富户的儿子,每日把痰吐在了街坊取水的井里,以此来换富户家的山泉水。” “他媳妇劝他,让他不要这样做。富户的水不是他们的,街坊上大家共用的井才是他们的。他爹也劝,万一富户不给水,他们也要还是要这口井里的水呢。” “偏他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每日带着富户儿子去吐痰,换着山泉水吃了,觉得自己和富户也是一个档次了。” “谁知道,好日子不久,他家媳妇有孕早产,生孩子把当日,富户送来的山泉水份例用没了。他儿子不晓事,便提了那井水给他煮茶喝。” 宋贵人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的说道:“也没人知道,他自个到底是喝出来了不想叫别人知道,还是井水让茶的味道盖住了,即使换了水,他也根本察觉不出来。” 王美人共情能力更强一些,宋贵人说到井水煮茶时,还特意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盏。 这个举动,让她觉得这两日都不想再喝茶了。看着宋贵人一点心里阴影都没有,她报复似的补了一句,“或许,那富户儿子就是故意耍他,每日送给他家的,就是井水呢?” 宋贵人噗呲一笑,放下手中茶杯,合掌道:“还是妹妹聪慧。” 王美人不想是这个结局,张目结舌。回过神问宋贵人,“何宝林也没教别人干坏事啊?” 宋贵人摇头,高深莫测道:“非也,非也。” 宋贵人提醒王美人 王美人实在好奇,起身给宋贵人行了个半蹲礼,拉着宋迎山的胳膊,连声叫道:“宋姐姐,你可别吊人胃口了。我不会是那些街坊中的一个吧?” 她几乎依在宋迎山怀里,“宋姐姐,你想提醒我什么?且说明白些,我人笨,猜不着迷。” 宋迎山一把把她扶起来,等她坐好,方才低声提醒她,“咱们街坊里的最大的富户是谁?” 王美人神秘兮兮把头凑到宋贵人眼前,悄声猜测:“皇后?敏贵人是她儿子?” 宋贵人伸手把她推回去,声音飘忽,“永安宫里里外外都让云嫔看着,陆贵人怎么会突然早产?这些日子只有敏贵人起了性子,往陆贵人那跑。” “姐姐的意思是,陆贵人巴结敏贵人,云嫔和林美人劝她不成,陆贵人还是被戏耍了?”王美人疑惑的问道。 听了王美人的理解,宋贵人默默无言。半晌方才解释道:“故事是我装腔作势现编的,我读书不成,编的不好,让秀锦妹妹看笑话了。” 王美人无言以对,两人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宋贵人坚持不住了,她低声说道:“是林美人。敏贵人不怕陆贵人早产的事查出来和她有关,是因为动手的是林美人。” 在王美人奇怪的表情里,她小声解释道:“敏贵人前脚有孕,后面陆贵人就诊出了双胎,陛下直接去了永安宫,之后就像忘了一样,一直没给敏贵人晋位。” 王美人不解,“宫规上也没写有孕必须晋位啊?陛下不晋位跟陆贵人有什么关系?她往永安宫里哪口井里下药了?” 宋贵人面有顾忌,“陛下去永安宫看陆贵人,偶尔有留宿的时候。云嫔病容未愈,便让她得了空子,当着陛下的面在陆贵人那积极表现。”她挑了挑眉,“云嫔和陆贵人防备的再严,也不可能防备陛下那边!” “陛下,不就是咱们街坊共用的水井吗?” 王美人微微点头表示懂了,她好奇问道:“那是谁劝林美人了?云嫔?她不是被林美人坑了吗?” 宋贵人抿了抿唇,脸上全是嫌弃,“是我,我和黎才人劝她了! 宋迎山竟然卖队友,王美人喝了口茶水压惊。回想起宋贵人的思路,她又问道:“那山泉水是谁?” 宋贵人手中还拿着桃花酥,翻了个白眼,“谁敢当山泉水?我的意思是,皇后和敏贵人都有身孕!暂时不需要喝井水,求圣宠!” 王美人大概清楚了宋贵人眼中的真相,只是她还有疑惑,“黎才人和陆贵人都是靖怀郡秀女,你们怎么只带黎才人?” 陆贵人是以正七品靖怀郡崇武县知县之女入宫选秀的。 宋贵人咽下口中的桃花酥,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白眼险些翻上了天,“陆贵人她爹不是靖怀郡人!他们一家是去那当官的!如今已经调任了!” 王美人眯了眯眼,“她这样的情况,不该回原籍选秀吗?” 宋贵人狭促的笑了一声,“靖怀郡是边境,爽快的巾帼好找,娇柔的闺秀难挑。偏偏郡里当官的,犯错犯到皇帝面前了,贪污案里,抄家流放贬官的,把剩下的镇着了。正巧遇上宫里选秀,可不得揣测着陛下喜好,四处摸寻吗?” “我还未回京的时候就听说,宫里的端嫔娘娘生了陛下唯一的子嗣,把仪嫔娘娘压的喘不过气来。”宋贵人抿了口茶,接着说道:“入宫请安的命妇里有人说,端嫔娘娘是个小家碧玉的模样。” 王美人更不解了,“你们找的模子出息了,怎么还叫你们抛了?” 宋贵人扯了扯嘴角,“陆贵人要是他们找的就好了!陆贵人是她爹,自己塞进去的!靖怀郡送来二十五个秀女,基本都是各地官员按着自己的关系选的。” 她放下茶盏,叹了口气,“等黎才人和陆贵人进宫后,他们去摸查才发现,陆贵人根本不算靖怀郡人!这也就罢了,反正都是靖怀郡的路子,他们也能接受。” “可是去年年底,陆大人被调走了!仔细打听才知道,是云嫔那边往吏部跑的关系。云嫔膝下有一位公主,陆贵人那时候也有了身孕,只是平调一个七品官,吏部自然不会为难。” 王美人大概清楚了几人关系,她笑着起身,行了个福礼,口中还道:“这样私密的事,要不是宋姐姐直言相告,我是理不清的。” 宋贵人不耐烦王美人如此多礼,她指着凳子,对王美人讲道:“你可别行礼了,好好坐那听我接着说。” “若只是为了敏贵人出气,林美人可不会这样做。主要是陆贵人有孕时间紧随皇后之后,太医又一直说她的双胎也许会早产。若是那样,大概率要和皇后的产期撞上了。” “现在这个时候刚刚好,离皇后的产期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双胞胎才七个月就早产也得好好养着,陛下大概不会给他们太隆重的办洗三和满月。” “林静姝想投皇后的好,黎才人只想自保,她怕林静姝现在对付陆贵人,日后对付的就是她了。” “我呢,本来是无所谓她们怎么闹的,可现在的问题是,林美人可能要自作自受了。金宝公公在查陆贵人小产的事,本来挨不着林美人的,可也不知道那边的手段,今日一早,林美人的殿内伺候的人就被带走了。” 怪不得今日坤宁宫请安不见林美人说话,王美人若有所思,“宋姐姐想帮林美人?” 宋迎山摇了摇头,“我父亲起来时定国公府早就失了势,我跟她能说到一起也就是这半年的事。只要陛下还用定国公府,她就用不着我救。” “我同你说这些,其实是提醒你,小心敏贵人她们一伙。” 王美人见宋贵人如此真诚,认真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她面色真诚的给宋贵人分享了一个消息:“皇后怀的大概率是女胎。” 王美人此言一出,宋贵人面露惊讶,“你身边有人能瞧这个?” 皇后的脉案都是安城侯府送来的人在盯着,陛下为了来之不易的嫡嗣,默认了他们的做法。 王美人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母亲,她会瞧这个。新年进宫的时候,在慈宁宫拜年的时候,她坐皇后斜对面下首。等新年宫宴散场的时候,她悄悄同我说的。” 第212章 皇后和黎才人生女,何宝林有孕 听着皇后询问,朱维桢有些无奈。 陆贵人现在的位份不够,又不是日后不够。 洗三之日,朱维桢没让宫中嫔妃过多揣测,直接让兴安去永安宫传了口谕。 三皇子四皇子就在永安宫,由云嫔和陆贵人一起抚养。 云嫔喜事成双,圣母皇太后把云嫔的荣安公主也还了回去。 她老人家虽然喜欢孙儿承欢膝下,可到底不爱操心。之前赵才人的二皇子,她都推给了母后皇太后去养。云嫔没有疏漏,她自然不会让她们母女分离。 那日请安过后,叶才人从敏贵人眼前拉走了何宝林,不知道劝了些什么。 宋贵人和王美人瞧着,何宝林好似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宋贵人也曾使人去向黎才人打听,黎才人并未同她讲。 永安宫里林美人病了。因为怕影响到年幼的公主皇子们,她被迁去了静安宫养病。 在这之后,宋贵人和黎才人默契的停止了来往。 桃灼殿内,叶才人正津津有味的听黎才人讲话本子。 黎才人能跟朱维桢说些靖怀郡风土人情,本身就有些能说会道的才能。小产之后在咸福宫过得憋屈,才安静消沉了下来。 迁至桃灼殿与叶才人相处过后,发现叶才人只是面上冷清,私底下很好相处,她的性子便也恢复了许多。 日子到了五月出头,光看着日头,已经有了炎炎夏日的影子。 皇后在五月七日中午发动,傍晚的时候,生下了三公主。 公主生下来就不爱哭,还是产婆私底下拍了两下屁股,才有的哭声。 朱维桢抱在怀里,让太医瞧过之后,才让夏荷抱回了皇后身边。 进宫陪产的安城侯夫人,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失望之情。 皇帝还在外头,皇后趁着还清醒着,叮嘱夏木看好了安城侯夫人,不要让皇帝瞧见她这副讨厌模样。 安城侯夫人原本还想着,若皇后能一举的子,他们就不用顾虑那些虚礼。把云容留在京里,也好办些。 只是她光顾着心疼自己的女儿了,没有瞧见皇后面色和蔼,轻抚了一下公主的襁褓。更没有注意到,在夏木夏荷,还有产婆身后,金嬷嬷和木槿的身影一闪而过。 太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都没有错过安城侯夫人对于公主的出身很是失望的消息。 等安城侯夫人收拾好心情,朱维桢已经回乾清宫了。 他的心情很不错,甚至召了礼部,让他们拟几个皇子的名字。 五月的时候,三公主满月,大皇子周岁,喜事接踵而来,原本曹王大婚的日子,却因为未来王妃娘里有亲戚去世,王妃要守九个月孝期,被推迟到了明年二月。 三公主满月之时,皇后惦记着安城侯夫人在宫中的表现不妥,为了防止落到有心人的眼里,生起事端。 她便在出月子当日,趁着皇帝抱着三公主的时候请罪,直言自己叫皇帝失望了。 安城侯府的想法也不难猜,皇后的娘家自然是期盼做未来皇帝的母家的。 朱维桢经历过的岁月、看过的人心多了,在不危及皇权的时候,他还是宽容的。 皇后向他坦诚,他便不会揪着这点小错不放。皇宫里有那么多孩子,皇后生下的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对皇家而言都是一样的。 世宗皇帝没有原配嫡子,选了先帝做太子,方才定下太皇太后继后的位置。先帝也没有嫡子,可皇位不都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来了吗? 朱维桢本身就没有嫡子情节,前世皇后一直不曾生育过,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皇后先在皇帝交了底,又在太皇太后那边为闭宫大半年的静嫔求了情。 太皇太后看在大皇子满周岁的份上,许了静嫔走出永和宫。 静嫔许是长记性了,除了去坤宁宫请安谢皇后恩德,或者去永乐宫看大皇子,其他时候都是闭门不出的。 大皇子周岁宴之后,朱维桢借此,提了静嫔和赵才人的位份,又给四个皇子一起赐了名字。 静婕妤所生的大皇子,名朱绍湜;赵美人所生二皇子,名朱绍澈;陆贵人所生三皇子和四皇子,名朱绍泺和朱绍沂。 皇后所生的三公主也没有落下,朱维桢给她赐名朱凤滢,封号为陈国公主。 待到六月之时,宫里又得了一件喜事,何宝林有孕了。因为前线战事僵持,朱维桢只让内务府按例赏赐。 还是七月的时候,黎才人生下了四公主,皇后同皇帝提过之后。发了皇后懿旨,为黎才人和何宝林晋了位份。 皇后娘娘一番贤德之举,自然是有用处的。 七月过后,她便拿回了治宫之权。 何才人有孕始末 何才人自从有孕,又得皇后恩典晋位之后,带着梅采女往桃灼殿跑的更殷勤了。 与她们同住一宫的赵美人即使察觉了不同,却想着皇帝承诺给她的一宫主位。只关着门闭着眼,当自己什么都不知。 桃灼殿前桃林的桃子熟了。 先于内务府派宫人来采摘之前,叶才人便使着宫人摘了许多,除了自己吃的,还有做成果脯的。 侧殿内,梅采女殷勤周到的抢过宫人活计,替叶才人添茶倒水。 何才人坐在远离冰山的一旁,笑看着她在叶才人面前表现,并不多言。 梅采女此番表现,是有所求的。 今年四月的时候,仪妃传话过来,让她们借陆贵人和黎美人的龙胎,引起端婕妤和云嫔之间的争执。 仪妃在景阳宫的时候不能助她们恩宠,为了抚养大皇子迁宫之后,又不管她们死活。沈家正儿八经的官职都被皇帝撸没了,她虽然抚养了大皇子,也不算宫里的得意人。 何宝林和梅采女早就谋算着另投她主,并不想应承。 何宝林还曾私下去回了话,说自己位份低,宠爱少,两位娘娘都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哪能任凭她们摆布。 奈何何宝林家里有个七品官位,父亲正好曾在仪妃父亲手底下当差。家里传进宫的口风中,许是有什么把柄在,让何宝林必要听从仪妃安排。 家里不争气,何宝林只有万分委屈的应了。 倒是梅采女是民女出身,家里没个一官半职。 她看何宝林那副为人牛马、任人宰割的模样,心中还有两分同仇敌忾的硬气。愤慨道要是仪妃敢拿她的家人来逼,她便碰死在坤宁宫门口,扯下仪妃的脸皮! 即使梅采女这样愤慨,她们也都清楚,这只不过是下下之策。若是能一家子平安,谁不想好好过日子。 这个时候,宫里最低位的她俩是逃不过仪妃摆布的。 何才人知道真的出事犯到皇后和淑嫔手里,仪妃也没本事保住她们的。便耍了个滑头,在坤宁宫当着皇后和众嫔妃的面生事。 想着最好能让皇后出面,训斥她两句,也算她给仪妃尽了心意。 皇后训斥没等到,又让仪妃看出了她们的敷衍。在坤宁宫门口,何宝林和梅采女那时候都要万念俱灰,认命似的等待仪妃的磋磨了。 没想到叶才人侠义,从敏贵人面前带走她们。 在了解了她们的困境后,又掏出了蓟州知州夫人使人偷送进宫的得子药。让何宝林借着皇嗣护身,把自己家的把柄过了明路,也正好从沈家这艘皇帝亲自打沉的破船上下来。 宫里真心浅薄,何宝林本有些怀疑叶才人用心,可是又怕仪妃手段,无奈用了她的法子。 等到静嫔因为大皇子被放出来,又晋了婕妤后,她对叶才人才有些真心的感激。后来皇后让她同黎才人一起晋位,何才人心里便是满心的欢喜了。 对于没有皇帝偏爱,贵人护持的低位嫔妃来说,位份和子嗣便能收买她们的真心了。 梅采女一向跟在何才人后头,吃住都在一起。叶才人帮了何才人,与帮了她也没什么两样。 此时已是八月,炎炎夏日还未过去。 何才人因为有孕,内务府特意送来了葡萄、桂圆,还有甜瓜。她知道叶才人喜爱这些,特意带来同她分享。 梅采女之所以殷勤周到,所求不过是为了用一用叶才人的助孕方子。毕竟,她的位份实在是太低了。 事实上,叶才人并没有什么助于方子,她只是在何才人吃了那副平常养身方子之后,偷偷给她用了一颗孕子丹。 叶才人倒是也想帮一帮梅采女,可在系统商城那,孕子丹需要积分购买。 她的积分只在晋位和皇帝宠幸的时候有过变动,宫里有那么多嫔妃分宠,皇帝一个月能来找她两回都算没有把她落下了。 她现在积攒的积分只够买上一颗孕子丹的,叶才人扯了扯帕子,心里想到,总不能为了梅采女,不给自己留余地吧? 梅采女失望而归,何才人自然要好好安慰她一番的。 御花园里八角连亭处,有竹叶成林,还有一个锦鲤池。 天色稍晚的时候,何才人带着梅采女来纳凉喂鱼。 面对梅采女毫不掩饰的失落,何才人微微叹气,宽慰道:“你本身就有圣宠,皇嗣的事顺其自然也没什么不好。” 私心里,她也是希望叶才人能帮一帮梅采女的。 何才人是要在皇帝面前自爆家里被拿捏了把柄,揭破仪妃和沈家恶行的。在这之后看在皇嗣的份上,她和家里许能保全,可未来之路就不一定了。 比起叶才人相帮,与她有相似经历的梅采女能在宫中立起来,才是最好的。 静婕妤也有聪明的时候~ 梅采女失神落魄,对于何才人的安慰只是惨淡一笑。 宫里嫔妃十几人,只有她见着人就要行礼。这种感受,以前的何宝林能理解,现在的何才人想必早已经忘却了。 散心没散出来什么结果,何才人只能带着梅采女回宫。 在刚出御花园西北角处,正巧遇上了同来的敏贵人。 她二月末时诊出有孕,现在肚子已经快八月了。也不知道是怎得,脸色是粉脂盖不住憔悴。 皇后早就免了敏贵人的请安,她整日待在永乐宫里,旁人不得见她,也不清楚她的脉案是否健康。 何才人的宫人同药房小太监打交道时,隐约听说敏贵人正在烧艾保胎。此时闻着香粉混着烧艾过后的烟味飘过鼻尖,她急忙拉着梅采女避让行礼。 何才人只想着避过了便走,却不想敏贵人主动停下了脚步。同一旁的宫人说:“春纤,仪妃娘娘不是说,原本想让你去伺候何才人吗?”她用帕子轻掩嘴角,“此时正巧遇上了,你就跟着何才人回去吧。” 何才人心里发紧,心中知道自己是被永乐宫内部的官司牵连了,她立刻出声道:“仪妃娘娘既然让她伺候贵人,必是因为贵人比妾身更重要。既然如此,妾身怎么敢夺贵人的宫女呢?” 敏贵人大着肚子,正是怕别人针对的时候。景阳宫同永乐宫相隔的远,她能与何才人相遇,都是故意安排。 她并不理会何才人的推辞,也不看已经跪下的春纤,转身冲着跟在后面的小太监吩咐道:“你去坤宁宫同皇后娘娘说一声,仪妃娘娘把自己的宫女托我送给了何才人。” 说完,便让大宫女扶着走了。留下何才人和梅采女,还有几个伺候她们的宫人,在通往御花园西直道上面面相觑。 皇后并没有让她们等多久,夏荷亲自过来,打量了春纤两眼,同何才人说道:“既然她得仪妃信任,何才人且收下吧。”夏荷轻轻一福,提醒道:“才人小主不要忘了去永乐宫谢恩。” 敏贵人回宫的时候,绕到永宁宫在柳美人那坐了一坐。 听到宫人禀报她走后,在王美人屋里的宋贵人笑问王美人,“我那个故事还是讲的好的吧?” 王美人无奈笑了笑,宋贵人擅武不擅文,统共只给她讲过一个街坊和井水的故事。 那时候讲的是林美人害人不成反害己。这个故事,这会子又被她套在了敏贵人身上。 敏贵人用了助孕方子的事,在王美人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秘密的是,在她身子不好后,柳美人突然找上门了一回,与王美人直言坦诚怀疑淑嫔拿她们试药,明顺仪也知道此事。 王美人接连被宋贵人和柳美人这样真诚以待,还以为自己是有什么特殊魅力。还是后来仪妃突然关注敏贵人龙胎,柳美人再次上门来说出其中缘故。 许知意依靠母后皇太后的关照,买通了一些太监和嬷嬷,让她们帮忙留神着永乐宫里。 许美人撒了一年的银钱,在一个月前,得知了仪妃私下里请了好几个懂医术的嬷嬷来看过大皇子的消息。 随着仪妃放任静婕妤和大皇子接触,目光有意无意的关注起了敏贵人龙胎。许美人做了个大胆的猜测——大皇子怕是出了问题。 许知意和贺迎月就在仪妃手底下,她们做什么,柳美人同她们走的近,也被仪妃关注着。 这时候她们就想到了同她们有些疏远的王美人。 想让她去侧面提醒一下静婕妤,扰乱仪妃视线,以求敏贵人在用过那个不知道有没有副作用的助孕方子后,能保住自身平安。 这种听起来惹麻烦又没有好处的事,王美人是不想自己掺和的。可是袖手旁观的话,又显得自己太过冷血无情了些。 不管敏贵人会怎么样,日后她还是要和许美人、柳美人打交道的。 本着有难同当的精神,王美人把独身在外的宋贵人拉了进来。 树上的知了还在鸣叫,傍晚的永乐宫人影交错,又安静极了。 今日下午的时候,静婕妤在坤宁宫跪了许久,说是去看大皇子时,发现大皇子腿上有指甲印。求皇后体谅她的慈母之心,寻太医给大皇子诊脉。 皇后无奈应了,让夏荷同静婕妤带着太医去永乐宫看诊。 静婕妤刚踏进永乐宫里头,仪妃当着夏荷的面,劈头给她一掌,红着眼眶,口中还道:“你当真是个慈母,为了抢回大皇子,都能亲手伤他!” “本宫养他这么久,把他当自己亲生的在疼,都不舍的让他有一分半点的难受。” 静婕妤挨了仪妃一掌,红着眼就要上前撕扯。绿绣紧紧拉住她,等仪妃带着夏荷前去看望大皇子,她趁着给静婕妤重新梳妆的时候,悄声问静婕妤,“娘娘还记得,咱们商量好的,要是大皇子无事,全是仪妃为了在名碟上抢走大皇子,故意给娘娘下套,咱们该怎么应对吗?” 静婕妤点了点头,摸了一下因为仪妃用尽全力,而泛红肿胀的脸蛋。低声问绿绣,“那个通消息的宫人,指给金宝公公看过了?” 绿绣应了一声,扶起静婕妤来。 静婕妤在永和宫关了大半年,又有绿绣在一旁给她分析。 虽说天生没有一副精明的脑子,不清楚到底是死去的李才人耍了她,还是母后皇太后玩弄后宫。 可也晓得,宫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现在她谁也不信,有人想利用她冲动愚蠢,她就把消息全递给陛下的耳目。 威武将军受伤 乾清宫里,朱维桢正在看兵部急报,兵部尚书几人都在,见着金宝来回话,他也只是示意他去门口守着。 今日已是八月十二,因为京城与边关的路途不近,这份快马加鞭送来的急报是八月初四的消息。 八月初四傍晚,西梁突袭,大周主将威武将军阵前杀西梁王弟,威武将军因被其护卫围攻,受了重伤。 八月初五由几名随军大夫诊治,确定其伤及心脉,需要休养。 刚接到这封急报的时候,朱维桢还有些惊讶。前世威武将军也受过伤,却没有这么严重过。朱维桢转了转玉扳指,心思百转千回,大周和西梁正式宣战不过几月,前世这个时候,主将威武将军多在军中指挥,与西梁打的有胜有负,更多的是在对峙,虚耗粮草。 朱维桢曾怀疑他不曾尽心,把京营和其他地方守备军调至边军,结果也不大尽人意。 现如今却没想到,苟在军营稳定发挥的威武将军还能真正的威武起来。 兵部尚书看着反复翻看军报的皇帝,拱手道:“陛下,为今之计理当另立主将,以防西梁趁我军主将负伤,军心不稳之时再次突袭报复。” 朱维桢放下急报,询问道:“兵部可有接任主将的人选?” 兵部右侍郎季希维年初便赶往边境,与京城兵部时有书信来往,兵部尚书对于边境情况知之甚深,只是陛下接连往边军派遣副将,其中不乏有宗室外戚。 兵部尚书揣测着陛下心思,沉吟片刻,回道:“宣仁将军沉着冷静、军中履历深厚且骁勇,适合暂代主将一职。” 宫中宋贵人是宣仁将军之女,朱维桢虽宽恕了成王与定国公府,却不想旧事重演。 朱维桢要用宣仁将军,也想避免战后他恃功自傲,有心节制他一二。 他起身踱步到大周疆域图前,目光从大周几处边境划过,在兵部尚书欲言又止之时,沉声道:“兵部拟发公文,由宣仁将军暂代主将职权,威武将军对边境形势更为了解,且委屈他于军营修养,协助宣仁将军应对西梁攻势!” “靖怀郡因为主将受伤,不得已转攻为守。”朱维桢用手点了点安庆府的位置,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兵部便不可怠慢安庆府军情,宝石城城主一脉惨遭古尔图毒手,使宝石城沦为无主之物,其使臣为求大周庇护,自愿献上宝石城。” “既然宝石城已为我大周疆土,之后如何守城,安庆府该如何面对西梁敌寇,兵部都要拿个章程出来。” 齐顺与林喜已经拿下宝石城将近一年,此时正式提起,也不过是在公文报邸上过个明路,以便吏部协调官员去此地治理。 宝石城主已去,铂番城和其他几城的使臣都被关在四蕃馆里,大周皇帝说他们自愿献城,他们便是自愿的。 兵部尚书与侍郎皆俯身应是,又道:“陛下圣明。” 直至此时,朱维桢方才微微一笑,对兴安吩咐道:“宝石城名字不雅,你去礼部一趟,让他们拟个合适的名字出来。” 等兴安去礼部传皇帝口谕,兵部尚书又道:“威武将阵前杀敌有功,也应当封赏。” 无论陛下和京中朝臣如何看待威武将军此人,之前的靖怀粮官贪污案他是否有涉及,都不可否认一点。威武将军是先帝任命的边军主将,守边七年,比当今陛下在位时间还长。 而京中派遣的宣仁将军等副将才到任一年有余,若是不及时对在靖怀郡积威深重的威武将军论功行赏,又因其受伤去其权势,边军将士们恐会心思异动。 朱维桢也正想说这一点,他随口问道:“听说威武将军四子皆在其麾下?” 兵部尚书称是,又补充道:“其长子与定国公世子一同为偏将,次子原是先锋官。三子四子皆为军中郎将。” 不过七年时间,边军上下都被威武将军一家摸透了,怪不得他并不惧怕因伤失去主将一职。 朱维桢垂眸,“朕知道了,兵部为其论功议爵吧。” 等兵部尚书几人告退,朱维桢召金宝问话。得知后宫又生事端,朱维桢面无表情,只吩咐他,“看好了大皇子,其余事情,等皇后裁决过了,你再过来回话。” 朝堂之上尚有争斗,后宫嫔妃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前程使些心计、用些手段,再正常不过了。 朱维桢曾为其中得利者,自然知晓,无论男子还是女子,前朝还是后宫,都会有人为了权力使尽手段。 这种上进之人杀又杀不绝,在无碍于皇嗣的情况下,便只能看皇后这个后宫之主的治宫手段了。 永乐宫事末, 朱维桢虽有心放任皇后治理后宫,可到底不大信任她的手段。 他在乾清宫把近些年靖怀郡低阶武将的调任理了一遍,等金宝来回话之后,方才睡下。 永和宫里,绿绣用冷水沁过的帕子为静婕妤敷脸。 在永乐宫的时候,太医查验了大皇子除了掐痕,没有其他问题。 仪妃一口咬定是静婕妤为了夺回大皇子使的手段,她让夏荷仔细检查,说自己为了照顾大皇子,所有伺候的宫人,还有她自己都是剪过指甲的。 静婕妤和绿绣之前的猜测应验,大皇子无事,那些懂医术的嬷嬷于永乐宫来往,都是仪妃使得障眼法。 想让一直关注永乐宫的静婕妤注意到,算计着她的爱子之心,再生些事情。还想在陛下和太皇太后面前,按实了她爱惹是非,不宜抚养皇子的印象。 静婕妤同样让夏荷查验自己宫人,又哀哀切切的哭自己命苦,护不住孩子,还遭别人污蔑。 绿绣面色不忿的扶着静婕妤,问到夏荷脸上,皇后娘娘掌管后宫,怎么能让仪妃对婕妤娘娘动私刑? 她甚至破罐子破摔的说道:“既然都容不下婕妤娘娘,不如入求了太皇太后,让她指两个公道人出来说话。” 皇后刚拿回宫权,哪能让她们寻事寻到太皇太后面前。夏荷不好独断嫔妃们的官司,便要回去请皇后娘娘。 只是她出永乐宫宫门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在后头看热闹的敏贵人,敏贵人挺着肚子,身体又不好,夏荷多嘴劝了她两句。 却听她若有深意的提起,仪妃在下午申时初的时候,就使人在宫门口张望,好似等着谁。 夏荷想起静婕妤申时末才去坤宁宫求情,仔细瞧了几眼来凑热闹的敏贵人,夏荷才若无其事的回坤宁宫回话。 对于皇后来说,只要大皇子没事,让她能给皇帝和太后交代,仪妃和静婕妤她们谁是谁非并不重要。 她连永乐宫都未去,直接让夏木带着内务府的人,换了伺候大皇子的宫人,又下了处罚仪妃和静婕妤抄写宫规,以正妇德的懿旨。 静婕妤这些日子受惯了处罚,接了懿旨便回了永和宫。 静婕妤对于皇后的旨意沉默不语,新提上来的宫女绿腰,却口中愤愤不平替她抱怨道,“皇后娘娘明明看了,咱们娘娘为了大皇子,宫里上下的指甲都是一早剪过的,竟然还任由仪妃污蔑娘娘。” 静婕妤拿开脸上的帕子,盯着绿腰仔细打量,绿腰以为嘴快惹了主子不满,刚要俯身请罪,却不想被绿绣扶起。 静婕妤抚着有些红肿的脸,想和气的笑一声,却没笑起来,只扯了扯嘴角,同绿腰说道:“本宫看你一身好样貌,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去服侍陛下?” 绿腰一脸茫然无措,又要下意识跪下,却被绿绣紧紧拽住。 静婕妤瞧她那胆小无措的样子,心里方才有两分舒畅,她放缓了语气,“你且回去好好想一想。” 说罢,她便示意绿绣,自己要就寝了。 绿绣带着绿腰出了殿门,将静婕妤说不出口的示弱话语说完,她面色低沉,哀声同绿腰道:“咱们宫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娘娘空有位份,亲生的皇子在旁人手上,任人拿捏。” 她拉着绿腰的手,“娘娘已经快一年没见过陛下了,对圣宠也不抱希望了。如今想让你去御前侍奉,只是希望有个亲近的人能在必要的时候,替娘娘和大皇子说几句公道话。” “你且认真同我说说,你到底愿不愿意?若是不愿意,娘娘也好另寻她人!” 绿腰嗓子干涩,良久才小声说,“陛下的心意怎会由咱们左右?” 绿绣见绿腰似没有拒绝的意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含糊说道,“且谋划着吧。” 说罢,她起身回殿,“你快回去休息吧,让绿巧来守夜,我去把娘娘的香灭了。” 绿腰脸色明明暗暗,转身回到永和宫后边宫女的值房。 待她离去,站在内室门口的绿绣灭了熏香,走到静婕妤榻前。 静婕妤还没睡,问她道:“绿腰动心了?” 绿绣摇了摇头,“口上没有否认,面色也有点意动的意思,可奴婢瞧着她的眼神平静的很,怕是要先回去,问问她的主子。” 绿腰是静婕妤有孕之时,被金宝安插进来的。 原本静婕妤是不知道的,后来闭宫的时候,永和宫里二三十个宫人都安静的很,只有她和仪妃安排进来的探子,隔段时间就往外递一次消息。 绿绣和小安子两人,为了不打草惊蛇,私底下摸寻探查了五六个月,才确定了她们背后的人。 静婕妤缓了口气,往床榻里面挪了挪,同绿绣道:“你去洗漱回来,咱们躺一起说说话。” 静婕妤做宝林失宠的时候,绿绣曾同她一起同榻而眠过。后来大皇子被抱走,静婕妤被关在永和宫里,被合宫忘记的时候,也是绿绣整晚整晚的陪着她。 有时候她甚至恍惚觉得,比起皇帝和大皇子,绿绣才是她不能失去的。 太皇太后处置仪妃和静婕妤 八月的清晨有些凉意,早朝过后,在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趁着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都在,朱维桢提起,“边境战事胶着,今年中秋宫宴不必大办。”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也不爱时时热闹,皇帝想给她大办祝寿,都让她以不是整日子,不好让阎王爷知晓,给推拒了。 一个中秋宫宴,皇帝说不大办,便不办就是,她欣然同意了。 只是在皇帝告退之前,与他提起,“昨日的事哀家听了,前朝多事,她们还不能安分守己。静婕妤莽撞,仪妃照顾皇子不周。皇后处罚过轻不足以以儆效尤,以哀家旨意,应当将她们各降一级,以镇后宫那些不安分的心思。” 太皇太后一开口,便要扒下两位高位嫔妃的脸皮,朱维桢叹了口气,想要劝解,“大皇子尚且年幼,仪妃和静婕妤是他的养母和生母,前朝为了战事,有些不安稳,后宫再处置两她们……” 太皇太后抬手制止了皇帝话语,冷声道:“正是因为她们事关皇长子,才要在大皇子还未长大知事前处理清楚!” 她目光暗含指责,“静婕妤位份足够抚养皇子,皇帝要是介意她抚养皇长子,把她的位份按在嫔位就是了。偏要寻仪妃做皇长子养母,凭白生起了这些事端。” 母后皇太后也劝,“成安伯动了靖怀边军粮仓,罪同谋逆,皇帝饶过他的九族和家里妇孺,于宫禁处又未降仪妃位份,已是宽容至极。怎么能将皇长子再交于她抚养?皇帝仁慈,却让内宫不宁。” 圣母皇太后虽未说话,却在朱维桢抬首望去时,转了目光。 朱维桢一看就知道,皇祖母和母后们已商议定了。仪妃和静婕妤先生了事端,让太皇太后抓住了把柄,朱维桢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对着太皇太后苍老却清明的眼睛,他只好点头同意了。 太皇太后亲下懿旨治罪,仪妃成了沈昭仪,静婕妤又做回了静嫔。 这样的降位处罚,让内宫瞬间冷静。 朱维桢去坤宁宫看陈国公主时,听皇后陈情,辩解并不是自己打压沈昭仪和静嫔二人。 朱维桢看着陈国公主终于不是皱巴巴的样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方才宽慰皇后,“皇祖母早有处置她二人的的想法,现在不过是借机行事。” 母后皇太后提起沈家旧案,朱维桢就知道皇祖母早有不满。能按捺这么久,想是怕当时处置了仪妃,使皇帝念着旧情心软。 至于静婕妤,她可是明里同寿安长公主争锋相对过,叫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记她一笔,着实正常不过了。 皇后见皇帝心里明白,才放宽了心思。 上有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下有皇帝念着情分的嫔妃,她这皇后做起来,也有许多为难之处。 以后得日子还长,陈国公主还小,能少与皇帝心意冲突,才是最好。 八月中秋宫里过得平平淡淡,皇帝和皇后祭月过后,宫里只是赐了小宴,因为敏贵人怀像不好,请示过皇后之后,告了不来。 趁着小宴,本来低调不大走动的王美人和宋贵人又走到了一起。 王美人最近很是苦恼,她明明半点都没挨着永和宫,去提醒静婕妤的人也是一个无主想要上进的宫人而已。 就算这样小心,同安伯府送进宫的人还是被金宝公公盯上了。她同宋贵人笑道:“咱们进宫做嫔妃的,使得脑筋都快赶上前朝的大人们了。” 宋贵人浅笑不语,她与王美人是有和睦之处,可是只看如今的沈昭仪和静嫔的样子,便知道安静守己的重要性了。 王美人也不是非要宋贵人回答,她只是不愿意远了关系,来提醒宋贵人一声,“敏贵人的胎就在这几日了,俗话说七活八不活,她做好了……准备,咱们可都要远着她一点。” 宋贵人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只是叫王美人白担心一场,中秋宴还未结束,永乐宫的宫人就闯了进来,直道:“敏贵人提前生产了。” 等皇后遣了太医稳婆,仔细询问才知道,敏贵人竟是在看大皇子的时候,羊水破了。 听说是因为敏贵人想生个像大皇子一样的皇嗣,才会前去探望。淑嫔进言,“敏贵人第一次生子,咱们一起去看看她吧?” 下首许美人也紧张的看向皇帝,朱维桢起身同皇后道,“陈国公主还小,她独自待在坤宁宫朕不放心,皇后且先回去,朕看过敏贵人便去坤宁宫。” 今日是八月十五,按祖制该歇在坤宁宫的。 皇后起身,本想表示一番对敏贵人的关怀,却不想皇帝没给她发挥,捏了捏她的手,便抬脚离去。 淑嫔紧随其后,向皇后行礼离开。 第218章 敏贵人艰难生产 永乐宫里,敏贵人生产颇为艰难。 因为前两个月母体就不是很好了,现在早产羊水破了,却又生不下来。 太医禀过了皇帝,给她用了催产药,又含了参片。却还是在一个时辰后,来请示皇帝,若是生产不力,要保皇子还是保贵人小主? 其实这种事是不该问的,平常官宦人家,政治联姻来的主母比子嗣重要的,便保母;妾室没有子嗣重要,便保子。 皇宫里,皇嗣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太医官位微末,敏贵人父亲是三品京官,太医和稳婆抱着希望,朝皇帝问上一问。 朱维桢许久没有面临过这样的选择了,他随意扫了扫低头不语的淑嫔,还有满怀希望瞧着他的许美人。 面色艰难道:“竭尽全力,让敏贵人母子平安,若是到了最后一步,便问问敏贵人自己的意思!” 皇帝说完,便起身对着淑嫔说道:“淑嫔协理后宫,便在这守着吧。等敏贵人生产过后,再遣人来坤宁宫回话。” 待淑嫔应下,朱维桢便带着兴安走了。 许美人失魂落魄的坐在一旁,纵使平日里有再多心思,可是直面夫君冷漠的一面,也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淑嫔也不与她言语,只坐在远离产房的一旁,屋子里血腥气扑面而来,带起了她不好的回忆,熏的她心里难受。 殿内宫人也人心惶惶,皇帝说什么问敏贵人自己的意思,可敏贵人若敢抛下皇嗣,选择自己。那她的未来,还有贺大人的官途,怕是都要到头了。 太医和稳婆不敢把皇帝的话传到里头,怕敏贵人听了心灰意冷,到时候母子皆亡。 淑嫔瞧着他们畏畏缩缩不像样子,对着还在发呆的许美人说道:“敏贵人与你关系好,你进去劝她好好生产,争取母子平安。” 许美人勉强打起精神,走了进去。看着凄惨躺在产榻上的敏贵人,却一时语塞。 敏贵人面色苍白,汗水打湿了双鬓,精神都有些涣散了,这哪是劝两句就能平安生产的样子? 敏贵人疼痛不能自抑,恍惚看见了有人进来,听着许美人同她说话,方才缓过神来。 她紧拽住许美人的手,口中哀泣道:“许姐姐,我好疼啊……为什么他还不出来。” 还不待许美人回答,旁边就有产婆催促道:“贵人小主为了您自个的以后,再使把力,胎儿在腹中憋久了可不好。” 许美人拿着帕子给敏贵人擦汗,小声安慰她,“你再坚持坚持,产婆说皇子就快出来了。” 就算是如此,敏贵人还是又耗了半个时辰。 参汤灌了第二碗,外头淑嫔等得着急,太医擦着汗想让淑嫔和敏贵人做决定的时候,敏贵人的皇子才勉强生下来。 淑嫔只是探头一看,便怔住了。陆贵人生三皇子和四皇子时,也是她守着的。 三皇子和四皇子双胎,也只是看着瘦小一些,不像敏贵人生的这个,面色带青,看着不祥。 精通儿科的太医早就在一旁等着,他只伸手摸了一次皇子的脉,便面色惊惶的看着淑嫔。 在淑嫔不好的预感之下,听他颤颤巍巍说道:“胎儿刚出生,脉象不准,还得养两日再请平安脉。” 太医是先帝时便已经进了太医院的圣手,先帝的皇嗣不论,陛下的四位皇子四位公主他们都诊断过。 这摸不准脉,到底是好话还是不敢细说,淑嫔还是有自己的决断的。 她甩了甩帕子,决定不多管闲事。只同太医吩咐道:“你们且在这守着,听许美人吩咐,有不能决策的,去主殿问沈昭仪意见。陛下和皇后娘娘还在坤宁宫等着消息,本宫先去报信。” 皇子出生即夭折 此时已是深夜,宫苑外头已经落锁。到底是得了皇子的好消息,一早就得了吩咐的看守宫门的侍卫和武功太监放行,让淑嫔派人把消息传到坤宁宫去。 淑嫔走的干脆,敏贵人生完孩子就昏睡过去了。永乐宫剩下的宫人太医还有产嬷嬷看着永乐宫主殿熄灭的烛火,剩下收尾的事只能请许美人拿个主意。 许美人缓了缓神色,让太医给敏贵人请脉,又指挥着宫人收拾产房。还没等她瞧一瞧皇子,就听见有嬷嬷声音颤抖,惊呼,“皇子……没气了!” 皇后刚将恭喜陛下得了五皇子的话说出口,便听有人急扣坤宁宫门,夏木和陈福去看,只听永乐宫的宫人面色惶恐,高声惊呼:“皇子去了……” 夜色昏暗,坤宁宫廊下的灯笼随风摇晃,殿内气氛安静,皇后笑容凝滞。静默片刻后,朱维桢方才吩咐道:“陈新,你去永乐宫为皇子敛尸,让他们安静的去办。” 敏贵人生下的皇嗣出生即夭折,永乐宫一片惨淡。 敏贵人月子里天天哭泣,伤了眼睛。 皇子出生后,许美人指挥宫人,主持敏贵人产后事宜,却眼睁睁瞧着皇子断气,伤了和敏贵人的情意。 没了一个曾孙,太皇太后精神也不大好,在八月底接连的雨天里,又得了一场风寒。 提前离场,没瞧见皇子异样,让帝后白高兴一场的淑嫔在请示过皇帝和皇后,便搬到慈宁宫里,同嘉善长公主一起,整日守着太皇太后。 还是九月重阳之时,郑王和曹王进宫请安,听到郑王又得了一个孩子,太皇太后才恢复了一些精气神。 宫里小心的气氛持续到了九月中旬,咸福宫的端婕妤又被圣母皇太后训斥了。 金宝打探过后回乾清宫禀报,原来是荣乐公主前几天吃糕点积了食,请了一次太医。 端婕妤担心,便让她吃了半个月的米糊。 她这样做,也是学的有些勋贵人家的养身之道。 得了病先清汤米粥,连带着汤药,吃三天清清肠胃。 荣乐公主年纪小,饿的睡不着,趁着请安的时候在寿康宫埋头吃点心。 这样几次下来,便让圣母皇太后发现了公主挨饿的真相。 朱维桢让兴安抱着荣乐公主来乾清宫瞧了瞧,见她神色上有因为自己带累母妃被训斥的伤心内疚,吃东西也有些拘谨了。 朱维桢抱着她哄了哄,又让纪王湘王带着她一起玩了一下午,到傍晚的时候,才让兴安送她回咸福宫去。 荣乐公主走的时候,还拉着父皇的手,问朱维桢:“儿臣想父皇的时候,能不能来乾清宫看父皇?” 朱维桢以前只有荣乐公主一个孩子,她得到的宠爱自然也是独一无二的。现在添了许多弟弟妹妹,让小公主有些不安了。 朱维桢笑着答应,“荣乐想父皇的时候,就差宫人来问,父皇不忙的时候,就让兴安去接荣乐来玩。” 兴安送走了荣乐公主,朱维桢又让陈新去给纪王湘王送了一些小孩子玩意。 自从纪王太妃被送去了皇觉寺为太皇太后祈福,纪王便有些沉闷下来,连带着湘王都安静了。 九月末时,边关又来了急报。 朱维桢皱眉看完宣仁将军的公文,还有威武将军的陈情信件,以及靳源和王瑞从边关传回来的消息。 宣仁将军的公文,除了回复了接手边军事宜外,还特意提起威武将军称病危不能起身,已有一月有余。 王瑞的消息却说,他带着大夫亲自去探,大夫说威武将军确有旧疾新伤需要休养,但也不至于病危无法起身。 朱维桢又看了靳源私下里传递回京的消息,还有季希维给兵部的叙职公文。 靳源和王瑞的书信,虽没有明言,却暗中透露出了这样的意思! 几份公文私信凑在一起,拼凑出来的真相让皇帝黑了脸。 大敌当前,威武将军此举,到底是在跟宣仁将军较劲,还是跟皇帝耍心眼呢? 朱维桢思及边关形势,上辈子的战事走向,愤而冷笑。 自古权臣奸孽是拥兵自重威胁皇权,威武将军倒有些携寇自重的意思了! 只要西梁和大周一直打下去,边军的武将一直得用,他和他的几个儿子,能彻底把家族发扬光大! 打量皇帝年轻,边境天高皇帝远,正儿八经的糊弄皇帝呢! 偏偏上一世,还真叫他成功了!大周战事不利,却没有妨碍到他以守城之功封爵。 朱维桢心中怒火冲天,搁置了兵部呈上来为威武将军议三等伯爵的折子。 等到三日过后,兵部又送来了新的军情,冷静许多的皇帝才宽慰了自己。 治国之道,不在于出一时之气。 威武将军筹谋 朱维桢到底是天子,念在威武将军守边七年,未失寸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让他直接养老。 至于他这种跟皇帝耍滑头的人,教养出来的儿子,当偏将还成,做主将就不必了。 朱维桢可不想再被糊弄了! 朱维桢让兵部重拟公文,给威武将军赏了一个一等子的爵位。又让岐山王世子,带着十几名大夫,由太医领着去靖怀郡。 不光是医治威武将军,也是补充边境的军医。 陈福也带上了圣旨和内宫赏赐,命威武将军好生休养。宣仁将军去掉了暂代之称,直接成为主将。 除此之外,威武将军长子,和定国公世子一起做偏将的那个,被兵部调去了安庆府,在齐顺手下当差。 还有威武将军次子,先头王瑞抢了他的先锋官,朱维桢干脆让他去做定国公世子的副职。定国公府指着世子带着定国公府重回之前荣光之时,他们会想出和威武将军一家和睦相处的办法。 靖怀郡,威武将军伤势的确没有往上报的那样重。 他只是被皇帝揪住了结党营私、倒卖粮食的过错,还被皇帝暗搓搓的架空、监视,又没有造反的能力,只能耍点京城里政斗赢家们看不上的小聪明。 这一年来,威武将军眼睁睁看着定国公世子融入了边军,季希维带着从京营和各地守备军调来的士兵驻扎在靖怀郡。 这样的情形下,他可不敢相信皇帝是真的宽恕他。 为了全家的未来,威武将军不得不拼一把,至少让远在京城的皇帝看到自己的用处! 至于投靠西梁,他想都不敢想。 自己的老母、族亲、还有妻女,都留在京城呢! 这世上不是谁都能承受九族的代价的。 还有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吹不得风沙,吃不得苦头,只不过是扮做行商走了一回铂番城,便直言外头都不是人待的地。 连带着自己的妻弟,两个不争气的,以侍奉老母的名头,一起躲在京城里做纨绔子弟。 为了保住经营已久的家族权势,平安从险恶的官场退下来,威武将军头发都想秃了,想出了自己因功负伤的法子还不够。 瞧着代了他主将之职的宣仁将军家有个宋贵人,当初成安伯府也是因为仪妃,皇帝从轻发落,只治罪成安伯父子几人,妇孺和其他旁支皆逃过一劫, 在京城幼弟家书的提醒下,威武将军转动了他一惯灵活的脑子,决定给皇帝送个能为他吹枕边风的女人! 靖怀郡守军营帐里,威武将军之女,一刀劈在桌子上,白了一眼她那迂腐无能、长着一张端方的脸,却只想着歪门邪道的爹。 不让她上战场就算了,还想把她送进宫里?她去宫里能干什么?给皇帝耍大刀瞧吗? 威武将军没被西梁王弟的护卫军送走,差点被自己的亲闺女送走! 他仔细瞧了瞧自己的闺女,那脸蛋,随她娘。 身材高挑,因为习武,有一种不同于其他闺秀的精气神。 皇帝久居京城,除了柔美的美人,也该见识一下其他品貌不寻常的美人。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当初为了美色,娶了她娘,还是有用处的。 威武将军虚伪的清咳了一声,“老父已经把折子递上去了,若你不去京里,那就是欺君之罪。” 末了,他还假装虚弱可怜,“陛下虽说只是宣仁将军暂代主将一职,可现在的情形是,权力一旦被别人拿走,那轻易就要不回来了。你兄长的本事你也知道,斗不过定国公府的那小子的,现在一家子的前程都指望你了!” 威武将军可怜装的好,只是带着英武之气的许夏云并不动容,她伸着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带着气音嘲讽道:“要是陛下还没有我高,恼羞成怒下把咱们一家都下了大狱怎么办?” 威武将军看着比自己只矮半个脑袋的女儿,脸不红,气不喘的狡辩道:“老父那是小时候没吃好,个子不高。陛下自有天下供奉,吃的精,个也高。” 即使威武将军再三保证,许夏云也没管她爹的异想天开。 许夏云在京中还有其他妹妹,她琢磨着,凭着其他妹妹自幼在母亲和祖母身边长大,更得她们喜欢,进宫为妃做嫔,这样的事还轮不到自己。 许夏云哪里知道,威武将军以自己的眼光,觉得其他闺女淹没在一众贵女里,既不出挑又没特点。 思来想去,直接填上了长女的名字,期望她的与众不同让能让久居京城的陛下,看在眼里。 梅采女求叶才人 九月一过,气温渐冷。 等陈福带着圣旨出现在边关的时候,京里正好收到了威武将军新呈上来的折子。 乾清宫里,朱维桢把威武将军的折子扔在桌上,觉得远在边关的威武将军真是好不要脸! 把皇帝的后宫当什么呢?想塞人就塞人? 他冷哼一声,点了点这个折子,心里盘算着新科进士还有勋贵朝臣里,有哪些能赐婚的对象。 桃灼殿侧殿,叶才人用过了午膳,小睡片刻,醒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暗沉,厚重的阴云像要压下来似的。 改名青柠的大宫女指挥了两个小宫女把绣凳和一把子宝石珠串搬到廊下。 日子闲的无聊,叶才人便静下心来,为同殿住着的黎美人所生的四公主打个璎珞,也算是她的心意。 估摸着将要下雨,青柠还劝了两句,“小主回屋做吧,等会风把雨水吹进来了。” 叶才人本就是要赏雨透透气,便想也不想的拒绝了。“趁着外头凉爽,正好吹吹风,坐一会再进去。” 她在廊下坐下还没多久,便听青柠声音惊讶,“小主,何才人带着梅采女来了,梅采女神色瞧着不好。” 叶寒烟抬头瞧去,梅采女神色岂止不好,还未走近便已经开始哭哭啼啼的了。 叶寒烟忙让青柠迎她们进屋,黎美人生了四公主后,得了皇后恩准,住到了正殿里。 现在她们要在外头说话,也没有那样方便了。 等她们进了屋,叶才人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梅采女的宫人在御膳房那碰了软钉子。 梅采女在宫中位份最低,份例什么的都要排到后头。以前有何才人照应着,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这个月起,天气凉了,就显出不便之处了。 御膳房的饭菜,送到她的时候,荤菜都有些冷了。 饭菜要用小炉子热,景仁宫倒是有,赵美人也不至于在这上头为难她,可是用炭就得她自己出了。 平日里茶饮何才人还可以让她分分自己的,可现在梅采女的处境是,连正常洗漱用的热水都得算好了用。 她今日是实在忍不住了,便去御膳房问,也不指望他们能开什么特例,只要他们在送膳前,再从热灶上拿饭就好。 想起前两日内务府送秋衣,分给她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寻的颜色老气的料子,梅采女带着鼻音抽泣,抱怨道:“去年冬日的时候,也没这样过……” 何才人在一旁愤愤补充,“我们只是去理论两句,那狗奴才,言语里竟再说我们挟着龙胎闹事!” 听她们说完,叶才人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在深宫之中,想处一个有些真心的朋友,也不容易。 她只是一个才人,哪能给她们做什么主?她们此行的目的,想来不过是自己手中的孕子丹了。 其实于叶才人来说,她与梅采女无冤无仇,相处起来关系还不错,既然拉拢了何才人,没道理晾下同她一道的梅采女。 叶才人瞧着眼前更显亲密的二人,心里知晓,梅采女都这样卖惨了,再拒绝一次,她们脆弱的关系便要打个折扣了。 在梅采女暗含期待的目光中,叶才人目光微沉,青柠出去守着门口后,她才轻声提议,“妹妹上次说想要得子方子,知州夫人能捎进来的东西不多,方子也就剩两副了。若妹妹想要,便用一副吧!” 见梅采女有些感激涕零,要上前行礼,叶才人赶忙把她拉起来,口中还道:“方子倒是好说,可是陛下那边,我也没办法了。” 陛下已经有一个月没进过后宫了,除了皇后没人能见得到龙颜,争宠那些的更不要想了。 听叶才人如此言语,何才人抚着肚子,低头笑道:“我们已经占了姐姐的大便宜,这样的事情,怎么还能让姐姐操心?” 叶才人见她们心里有数,缓了口气,“我那方子要在承宠前用,你们算好了时间过来。” 叶才人虽说有不谨慎之处,可大多时候还是小心的,何宝林用药,她都是找借口让她过来的。 说法也简单的很,药是蓟州知州夫人配好带进来的。她如今宠爱也不多,位份不高,不想出了差错,害了知州夫人。 何才人和梅采女的心愿满足,便赶着天色回景仁宫了。 第222章 叶才人助梅采女有孕 她们走后不过一刻钟,一场秋雨便落下了。 青柠替主子抱怨,“外头官夫人的投资,都不是白给的,小主让她们轻易得了去,以后还得小主来还债!” 叶才人摇头轻笑,指了指主殿方向,“少说两句吧,知道的人再多一个,我这最后一副方子都要保不住了!” 叶才人扯着蓟州知州夫人的旗帜,也不过是个幌子。 蓟州知州夫人的确对她有些投资,不过在一起进宫的秀女,一个接一个走到叶才人前头的时候,这投资便寥寥无几了。 叶寒烟自个无事瞎想的时候,偶尔还会猜测,没准知州夫人正在心里嘀咕,自个这样出尘的美貌都不能一枝独秀,别是有什么大问题。 秋雨不似春雨那样的绵绵细雨。 傍晚前,青柠同黎美人的宫人打着油纸伞一起去提膳,回来的时候,两人裙摆鞋子都有些湿了。 回屋时在廊下踩了一排脚印,主子们用膳的时候,她们又带着人去擦。 叶才人给青柠她们留了一份东坡烧肉,贴身伺候的宫人们用饭时辰是跟主子们岔开的,她怕荤肉凉了不好,让青檬拿到耳房小炉子那,把荤菜温着。 叶寒烟想着梅采女今日诉求的艰难,便觉得是黎美人一直包容她了。 她使唤青檬拿碎银子,打点一下黎美人的宫女们,日后相处的日子多了,也不能让人说闲话。 青檬快手快脚的换了碟子,见叶才人难得担心起了这些问题。 她同叶才人笑着解释:“小主放心吧,托了四公主的福,内务府另外给了碳火份例。耳房里小炉子白日里碳火不断的,连守门的小太监都能分两口热水。” “只是热个菜,同其他姐姐们分分,她们不会说什么的,偶尔黎美人那有多的点心,她们也会同我们分的。” 她把叶才人的碎银子推回去,低声道:“这种互相行个便利的小事,黎美人没有拿银子赏赐过,小主也不必如此。真开了这个先例,黎美人那不好做不说,那些真正手狠心黑瞅着小主钱匣子的奴才可是喂不饱的。” 叶才人见她说的认真,慎重的点了点头。 见小主听劝,青檬犹豫片刻,还是劝道:“主子性子不要太软了,这宫里多的是得寸进尺的人。赵美人的二皇子养在康宁宫,何才人正有着身孕,内务府待景仁宫只有更贴心的。” 叶才人应了一声,知道她是在点今日之事,梅采女来时一脸苦相,离开时却恢复了笑颜,实在太明显了些。 叶寒烟是知道梅采女的可怜有一些演的成分,只不过对这样一个才满十七岁,便离了父母在深宫求生的女孩子,她心里是有些同情的。 她住在这样大的皇宫,真正能栖身之地,却那样的小。就算这样,也要守着各种各样的规矩。 在这后宫里,她能得到的,都是被规矩定好的。吃多少用多少,今儿去了哪个院,明儿同那个多说一句话,都叫人看在眼里。 宫里的规矩束缚着所有人,只有位份越高,才能得了一些选择的权力。 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看不到外头的花草树木,见不到外头的人,纵使她有万般才貌,也会狭隘了思想。 叶寒烟同情的不止是想尽办法往上走的她们,还有与她们一起被拘在深宫里的自己。 等青柠和青檬换着用膳的时候,叶寒烟才叹气问起系统阿宝,“你不是宫斗系统吗?我用本就不多的积分滥做好人,你怎么不阻止了?” 系统阿宝好似在组织言语,半晌才回道:“系统只需要达到目的,不需要设定方式。” 叶寒烟失笑,“那我既没有得到位份,又没有属于自己的子嗣,你能有达成什么目的?” 叶寒烟的疑问,系统阿宝并没有给她解答。 因为梅采女冒雨前来,青柠引她进屋的时候,她的肩头还沾了些雨水,叶寒烟正想让她收拾一番,却见她双眼发亮,激动道:“刚才陈新公公来传话,说陛下要来看何姐姐,晚膳时辰都过了,肯定要留宿了……” 叶才人知道她的意思,起身假装进内室寻找,趁机把伪装成药丸的孕子丹拿出来,亲眼看着梅采女用了。 梅采女匆匆离去,叶才人坐在窗边看着夜雨。半晌才问阿宝,“我是不是也该攒点积分,怀个孩子?” 叶寒烟承宠近一年了,一直没有消息。 刚才还默不作声的阿宝尖锐的警报声响起,还伴随机械的声音,“不建议宿主有如此危险的想法,请宿主立即打消自毁的想法。” 阿宝的警报声伴着机械声在叶寒烟耳边尖锐刺耳,震的叶寒烟出现的短暂的耳鸣。 等耳鸣消退之后,叶寒烟甩了甩脑袋,狐疑问道:“孕子丹是危险的?” 阿宝立刻做出解释,“宿主身体原主因为落水而亡,系统改变了宿主气质肤质,没有足够的能量,无法改变内在,比如生育能力。” 叶寒烟心中一震,虽然她没想过这么早有孩子,所以才会那样轻易的把孕子丹给何才人她们。 可她从没想到,自己现在是没有生育能力的! 没有生育能力玩什么宫斗?武则天那样厉害,在最初的时候,不还是得接连生子,来确保自己的胜利成果不会便宜其他人? 叶寒烟隐隐接受了系统的说法,却又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她没有头绪,又心乱如麻。 她皱眉问道:“那以后会好吗?你的能量是靠什么恢复的?” 第2238章 叶才人疑心系统目的 秋凉未过,寒霜已至。 从九月起到十月中旬,京城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雨。 皇后有女万事足,不光对嫔妃们宽厚,只让她们月初的时候去请一回安便罢。又想着皇子公主们都尚且年幼,受不的风寒,还特意给皇子公主们多加了一份冬日的份例。 不用去坤宁宫请安,皇帝的人影也是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你一回的。 叶寒烟整日窝在桃灼殿里无所事事,倒是有闲心静下来读了两本书。 往日的时候,何才人带着梅采女常来桃灼殿玩耍说话,只是近一个月多雨,路上湿滑。 何才人大着肚子不方便来往,梅采女单独来了两回。 只是她一副讨好的模样,叶寒烟不耐烦应付,便让她在景阳宫好好歇歇,不要受了凉,坏了大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梅采女自觉未来的日子都要指望那一副药方子,断不敢轻忽的。 叶才人的提醒,让她担忧不已,生怕因为自己没好好保重身体,让未诊出的龙嗣有了差池。 没有她们来烦扰,也不用面对后宫其他人,叶寒烟日子也算过的自在。 与她同住在桃灼殿的黎美人,前日里刚得了娘家的信,信上说起了黎美人二哥的婚事。 黎美人出生于乡绅之家,入宫位份同梅采女一样,现在因为四公主的出生,却也得了一个官家小姐做儿媳。 这样的喜事,叫她不知道同谁分享的好。正巧闲着的叶寒烟便成了她的倾诉对象。 京城的十月,因为刚下过雨,屋子都有一股焚香也赶不走的湿冷,黎美人怕四公主冻着,早早的在殿内生起了碳火。 叶寒烟喝了口热茶,嘴角微微扬起,耳边听着黎美人喜气的声音,瞧着她舒展的脸上丝毫没有曾经因为小产阴翳的样子。 好似知道母妃高兴,被黎美人抱着的四公主也咯咯笑了起来。 叶寒烟伸手摸了摸四公主脸蛋,真心实意的感叹道:“小公主像你,爱笑,有福气。” 黎美人听到叶寒烟的夸赞,被打断了也不恼。想起方才听说叶寒烟这些日子在读书,她又笑道:“我在家时也同二哥读过书,爹娘不过只是想要我认几个字罢了,那做学问的四书五经没有看多少,倒是二哥的话本子我偷偷看了不少,有那书生有才气娶了官小姐的,也有狐妖嫁给书生吸人精气的……” “最后二哥的话本子叫爹给看到了,二哥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他自个日后就跟那书上的状元郎一样,好好读书给爹娘娶一个官家小姐回来。” “爹出钱让他去书院读书,结果他买些话本子回来,被发现了还同爹娘胡说八道,爹气急了,赏了他一顿抽,完了还埋汰他,说就他那样,不被狐妖骗去,吸了精气神,就是祖宗保佑。” “没成想,现在二哥果真娶了官家小姐。”黎美人笑了一会,接着说道:“虽然不是因为他自个读书好,但到底是娶着的了,也算是兑现了当初的承诺了不是?” 叶寒烟不自在的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 正沉浸在喜悦里的黎美人也没注意她的神色,又同她说了一会话,才放她回去。 一个月前,叶寒烟问自己的系统,是靠什么获得能量的,系统说是靠宿主对任务的完成度,希望宿主能认真完成任务。 只要她能完成宫斗任务,系统的就能获得能量? 宫斗的任务竟然可以兑换成系统的能量? 叶寒烟前世病重寿数将近,偶然得到系统,能多活一世,自然欣喜若狂,不会细想其他的关窍。 利用系统重生后,直面了如同小说女主般的人生配置,穿越女的身份,和系统的帮助,让她一时迷失在自己就是这个世界女主的臆想里。 这样的情况下,几乎理所当然的忽略了最重要的的问题。 这样厉害的系统,它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回到自己的侧殿,叶寒烟靠坐在窗边榻上,看着所谓的系统任务栏,这里明晃晃的标注着她的任务目的,一步一步往上走,成为宫斗的最终胜利者。 叶寒烟不是愚笨之人,前世也听过一些离奇的故事,她想着黎美人口中吸精气的狐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叶寒烟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想法,只是自己又安慰着自己——自己不过是个依靠系统的世外之人,又没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与扭转时空的系统抗衡,即使它会有不利于这个时空、王朝和皇族的目的,自己也没有多管闲事的本事。 第224章 威武将军女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 秋雨总有停的一日,给母后皇太后请安回去的许美人扶着宫人的手慢慢的往永乐宫走去。 前几日接连的下雨,好不容易天气放晴了,永乐宫墙边上,石阶缝里却不合时宜的生了一些青苔出来。 八月时永乐宫主位仪妃娘娘被太皇太后懿旨降了位份,敏贵人又失了皇子,永乐宫主子们都不争气,宫人们也得不着好。 许知意不得不站了出来,即使冒着雨,也要去给母后皇太后请安问好。 路过永安宫的时候,沿着大开的朱红宫门,许知意侧头往里面瞥了一眼。 永安宫里面除了与永乐宫相似的宫殿和亭台楼阁外,在前院的一角,被内务府特意开了一侧小花圃。 本是深秋,又刚过雨季,内务府的人却还是找许多开的正好拒霜花为其点缀。 许知意瞧着那一片花朵,忍不住失了神,心里忽然有些好奇,永安宫的那一小片拒霜花有没有扫平郁气的香味。 她虽是这样好奇,却也只是瞧过一眼便罢,毕竟她在永安宫外头,是闻不到香味的。 许知意回到永乐宫的时候,敏贵人正好坐在侧殿门口发呆。 许知意瞧着她那双麻木茫然的眼睛,便也说不出多的话来劝慰她。 许知意忍不住想到,自己今日康宁宫听到的消息,太皇太后召见了刚回京不久的威武将军家长女; 又想起路过永安宫时,瞧见的那片拒霜花,她轻轻的皱了皱眉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威武将军之女许夏云,许知意在心底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惊讶的打量着许夏云,眼中不时闪过异色——眼前的女子也太健康了。 站在凤座下首的许夏云不似京中女子的柔美,对着太皇太后行礼也挺直了脊梁,动作干脆利落,面容也不见丝毫的羞涩惶恐。 这样的女子,要是进了后宫,总叫人觉得违和奇怪。 太皇太后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是笑着给她赐了坐。 许夏云是在一旬前回京的,她从靖怀边境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终于赶在皇后千秋之前进了京。 她独自带着护卫仆人归家不过一旬,皇后千秋节刚过,便得了太皇太后召见的懿旨。 威武将军有意送女入宫这种关于皇家内苑的私事本不该外传的,只是威武将军为人活络,随着许家大姑娘回京的仆人护卫一早就给承恩侯府和两位皇太后娘家送了重礼。 承恩侯家还有个淑嫔在后宫里呢,得了消息就往宫里送。打许夏云一入宫门起,后宫里消息灵通的主子们,都睁着眼睛盯着呢。 连性子软弱的陆贵人在与云嫔闲话时,都嘀咕了一句,“宫里已经有一个宋贵人了,也不差再来一个了。” 不同于承恩侯府的私心,太皇太后对威武将军之女进宫一事有着自己的见解。 边关战事迟早是要结束的,宫中出身武将之家的嫔妃,有家人在靖怀郡边军领兵的,有现任主将宣仁将军家的宋贵人,还有任着偏将的定国公世子之妹林美人。 宣仁将军同定国公府没有龌龊和利益冲突,甚至因为皇家忌讳定国公家掌权,他们还可以合作,在朝政上、皇家面前扮演不同的角色,以达到互惠互利的效果。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对于朝堂之上文臣武将的利益牵扯有着自己的认知,更何况这还关系到了皇帝的后宫。 她老人家下意识觉得若让她们两家拧成一股绳不好,可又瞧不出两府有不对付的苗头。 太皇太后威严持重了二十几年,到了该积福的年纪,也不屑于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因此,在一开始,她对素未谋面的威武将军之女充满了期待。 毕竟,这是威武将军主动献女,总该做些让皇家满意的事情。 瞧着眼前比曹王还要英朗一些的女子,太皇太后试探的话还没出口,甚至都来不及揣摩威武将军的真实意图,便见许夏云在下首跪地道:“太皇太后容禀,臣女自幼与家父习武,手脚粗大,怕不能侍奉好陛下。” “家父伤势太重,以至于病的发昏,才起了临终托孤之念。待清醒时,后悔不已,为陛下和娘娘添了麻烦,特地交代臣女进京请罪。只求陛下和太皇太后娘娘能看在他年老昏花的份上,从轻处罚。” 太皇太后闻言一怔,未曾想到许夏云是这般回答。 她都不曾嫌弃许家之女,却被臣女驳了心思,只沉声向下首伏地跪着的女子问道:“既然如此,那威武将军的折子,岂不是在戏耍皇家!?” 第225章 拜见太皇太后2 太皇太后声音冷漠,即使早有被降罪的心理准备,许夏云还是心中一紧。 她来京城的路上就想好了,自己是不可能进宫的。 即使不知道皇宫里的妃嫔是怎样的,可父亲叔伯们的后院她总是见识过得。 许夏云的二叔和亲舅舅,在外头是有名纨绔子弟,只是常在京中伴着父母,才勉强得了几分孝顺的名声。 他们的后院里,不过是挣些衣裳首饰、求些田产铺子,都有闹得急头白脸的时候。皇帝的后宫里,争的是天下权势、家族势力、还有自己与子女的未来。 若是许夏云自己擅长于此道,她也不介意为了权势去闯一闯。 可现在眼看着威武将军即将失去边军兵权,父亲兄长又不是皇帝的近臣,后宫中有宣仁将军府的宋贵人和定国公府的林美人在,没有独一无二的身份加持,她又何必把自己困在皇城这一方之地。 况且,在归京的路上,许夏云还听说了赣州知州之女的事,她揣测着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心思,自以为这种臣子自荐,只会让宫里讨厌。 这种让宫里生厌,还会让宣仁将军府和定国公府介怀的事情,许夏云并不想去做。 虽然经过深思熟虑,但是为了一家子的前程,也不能惹怒了太皇太后。 许夏云冷静了片刻,又为自己辩解道:“请太皇太后息怒,许家深受皇恩,家父更是对太皇太后、先帝、陛下忠心耿耿,不敢对皇家有丝毫不敬之处。” “家父呈与陛下的折子,陛下并未批复。陛下的心意,臣女也不敢揣测。家父年老又有伤在身,尊父之过,臣女自当代父受之。” 许夏云暗暗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臣女武功不弱于兄长,父亲考校兵法推演时,也是臣女胜多,臣女愿在战场上为陛下尽忠!只求娘娘能念在父亲有伤在身,宽恕家父之过。” 威武将军于阵前斩杀西梁王弟,还有七年守边的苦劳,皇帝才赐了一等子的爵位,太皇太后怎么会在这时降罪于他。 许夏云不过是吃准了威武将军在靖怀边军的七年经营,威武将军刚因受伤失了主将的位置,皇家安抚还来不及,怎么会因为一些‘小小的失误’而降罪于他。 太皇太后垂下眼帘,揭过了这一茬,笑问下首的许家大姑娘:“大周将士无数,若你兄长不堪大用,换了他便是,为何非要选你呢?” 代父受过,自愿于战场为皇帝尽忠?或者说是许家几个儿子不能支撑起父亲在靖怀的势力,那么出色的女儿也不是不可以用一用的。 可是,他们既不能让太皇太后觉得有用,那皇家又为何要成全他们的算计和心思呢?太皇太后并未叫起许夏云,只是接过宫人呈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许夏云自持武艺,对太皇太后的轻视有些憋气,半天方才低声回道:“陛下后宫佳丽许多,皇后娘娘尊贵庄重,其他娘娘们也俱是才貌双全,臣女姿容不堪,唯有武艺能被称赞几分。” “故而,臣女才想着以自己所长为太皇太后和陛下尽忠。” 许夏云自知许家出尔反尔,冒犯皇家威严,她老老实实的低头跪在慈宁宫里,只求今日一过,宫中便能揭过这一茬去。 却不见上首的太皇太后微微颔首,在她身后有一名小太监轻声退下,直奔乾清宫而去。 第226章 皇帝许纪王探母 乾清宫长寿殿里,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陈国公主和陆贵人所生的三皇子四皇子坐在毯子上玩耍。 荣乐公主带着两岁多的荣安公主窝在朱维桢和皇后身边翻花绳,纪王湘王两人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这一群小孩子,时不时的还做忧愁劳心的模样叹上两口气。 不怪纪王湘王烦恼,而是天气渐冷,纪王的伴读临安王家的小世子得了风寒,这些小少年们平日里都是一起玩耍读书的,太皇太后怕他们也病了,特意吩咐皇帝,让上书房停上几日。 纪王和湘王正是爱呼朋引伴的年纪,没有朋友玩耍,这两兄弟无聊的很。 他们俩一无聊,就要给自己找乐子玩。后宫里有皇兄的嫔妃们不好胡闹,可在太后宫里他们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在他们祸害了远在百里之外的寿昌长公主送给太皇太后的素冠荷鼎还义正言辞给自己辩解,说是皇姐送皇祖母的花太过娇弱,太皇太后忍无可忍的把他们送到乾清宫让皇帝这个长兄管教。 正好皇后也在,看着两个理不直气也壮的小王爷,皇后掩嘴一笑,只同皇帝说,“王弟们只是活泼好动,正好可以带着侄子侄女一起玩耍……” 朱维桢这两年添了好几个儿女,就算不是日日看着,也知道小婴儿哭闹起来有多不讲道理,听着皇后建议,便觉得正是个治治他们的好办法。 这不,不过两日,纪王湘王便乖巧听话的听皇兄皇嫂教诲,待在乾清宫里守着侄子侄女们了。 纪王湘王觉得自个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少年,却还要看着一群小毛孩摇拨浪鼓、翻花绳,心中苦闷显在脸上,让乾清宫其他人都忍不住暗地偷笑。 这个时候,慈宁宫来人在两个小王爷眼里便同‘救苦救难’的大善人一般,湘王不等来人行完礼便眼前一亮,“可是皇祖母想本王和四哥了?半日不见,本王也想皇祖母的很……” 慈宁宫的宫人本来是严肃着一张脸的,听见湘王的话心中一噎,心道没有两个小王爷在身边叽叽喳喳,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轻松自在,晌午还多用了一碗燕窝银耳羹。 口上却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对着皇帝和皇后方向又福了一礼。 许夏云今日被太皇太后召进宫皇后是知晓的,她想了想那个在千秋宴上那个与其他贵女们截然不同的身影,冲皇帝了然的笑了笑,便起身让宫人抱着公主皇子们下去。 虽不是找自己,可能从乾清宫脱身,纪王湘王还是如临大赦,在皇后抱起陈国公主后,他们一人一个,分别抱起三皇子和四皇子便急忙同皇兄行礼,口中还道:“皇兄正事要紧,臣弟们先行退下了。” 朱维桢没好气的看了他们两眼,同他们交代道:“你们俩正经些,好生把你们皇嫂和侄子侄女送回去。” 说罢,他又同纪王说道:“再过几日就腊月了,你也去皇觉寺同太妃聚一聚。” 与湘王两岁丧母被太皇太后养在身边不同,纪王自幼跟着母妃,卫国公府原本对纪王存了大志向,对他一向是亲厚有加的。 南平四年的时候纪王太妃被太皇太后送去了皇觉寺为先帝祈福,许是被佛法感化,即使祈福完了,纪王太妃也愿意在皇觉寺多读两本经书。 皇觉寺本来就是历代先帝无子嫔妃们最后的去处,纪王太妃愿意待在那侍奉佛祖,为先帝念经,太皇太后自然愿意成全。 只是苦了纪王,与母妃分离后,也只有每逢节日的时候能去佛寺同太妃聚聚。 先前朱维桢在太皇太后那,听太皇太后派去照顾纪王太妃起居的宫人说,太妃娘娘似乎想开了,不似先前萎靡不振的样子,还特意给太皇太后抄了经书。 那个时候纪王便想再去看看母妃了,只是太皇太后以他还要同湘王一起读书约束着。 可现在到了腊月跟前,也没有不叫母子相聚的道理。 听着皇兄吩咐,纪王一脸认真的应了,他身后湘王转着眼珠子把皇帝和纪王来回瞅了好几遍,他怀里的四皇子正是对外界新奇的时候,也学着小叔叔来回转头。 朱维桢今早才被湘王这个耳报神告知了卫国公府给纪王准备了一个晓事的丫头,哪里不知道湘王现如今的模样是故意作怪,只伸手点了点门外,让他们赶紧出去,别让皇后在外头等久了。 第227章 威武将军女归家 待皇后带着纪王湘王一行人出了长寿殿,太皇太后派来的慈宁宫人才把许夏云在慈宁宫所请细细交代清楚。 听说许家女不愿意入宫,朱维桢没有恼怒。之前威武将军递折子入京,他便没有让其入宫的想法。 现在许氏女在慈宁宫认错请罚,朱维桢也不大意外。 朱维桢曾在皇后千秋宴上随眼一瞥,一眼就分辨出了与众不同的许家大姑娘来,与宋贵人这样的寻常会些武功的武将之女不同。 许夏云眼神坚定、本来柔弱的脸庞都因为自身的精气神显出了坚毅来。她只是鹤立鸡群、板板正正的站在女眷堆里,就知道她的武功是认真练过、受到边关险恶环境认可的。 朱维桢恍惚想起,好似前世的朝廷军报里,是有威武将军之女上阵抗敌却不幸身亡的战报的。 只是前世战事不利,阵亡的士兵数以万计、低阶将领亡于阵前的也不少。 许家女没有经过朝廷吏部兵部的正常派任调遣手续,便是亲父为威武将军,又英勇亡于阵前,在朝廷的战报里不过也是两句话一代而过罢了。 即使日后朱维桢日日研读战报,这样被一笔带过的人物,不是再次独特的出现在皇帝眼前,他也是想不起来的。 如今知道许家女志向,他也没有丝毫意外。 利剑志在出鞘,雄鹰志在高飞。 人各有志,不是伤害朝政大局的事,朱维桢作为皇帝并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 只是威武将军府回京四处活动,好似有不同的想法…… 朱维桢微微眯了眯眼,他在阵前换将,自然会厚待威武将军府家眷,可事关兵权,若是任其于宫廷中随意许愿,那也是不可能的。 朱维桢在沉思的时候,兴安把桌上公主们用过的羊乳换了茶水。 朱维桢就着微烫的热茶抿了一口,待放下茶杯后,才吩咐慈宁宫来人道:“你去给皇祖母回话吧,就说朕知晓了,让许家大姑娘回家吧。” 至于其他的话,也没有多的了。 瞧着宫人低着头退下,朱维桢微坐片刻方才起身,大步走向主殿桌案处。 自从战事开始,靖怀郡和安庆府与西梁接壤处的地形图便挂在长寿殿没有拿下来过。 几日前的战报和书信,都在讲明了现如今的靖怀郡形势。 边关已经入冬,边军同西梁互相僵持,两方都不愿意在寒冬的天气出兵增加伤亡,可是双方将领也不愿意在此时退兵,显出朝廷的弱势来。 趁着与敌军僵持的机会,在安国公世子同王瑞的辅助之下,靖怀郡边军的兵权已经顺利过渡到了宣仁将军手里。 可是这并不能让远在京中的皇帝放心——自宣仁将军接手边军开始,大周和西梁双方虽有互相试探,却都是几百几千人的敌对绞杀。 靖怀边军还未曾以上万人的规模与西梁大军对峙过。 出现这样的情况,虽有大周拉长的战线,在铂番城、宝石城、安庆府与西梁较量的缘故。 可是比起前世西梁连攻三座城池的势头来,朱维桢直觉西梁在预谋着什么。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维桢即使对于威武将军的长女没有任何意见,也不愿意同意她此刻进入边军,凭借着威武将军在靖怀郡的威望进入边境战事的决策层。 更不能让那些足智而多虑多思、还影响着边境形势的文臣武将们觉得,原本被陛下换掉的威武将军府势力回归,是远在京城的皇帝在给他们暗示什么朝堂局势。 第228章 王瑞受伤 皇帝不想计较,太皇太后即使对许家出尔反尔不喜,也不会在此刻抓住这些细枝末节发难许夏云一个闺秀女子。 许夏云稀里糊涂的被送出了宫,太皇太后不再问责,皇帝也不召见,宫中对她的统兵为将之言更没有其他说法。 她倒是沉得住气,面对府里家人各怀心思的询问关怀之言,她却行止如往常一般。 如此的日子过了不到几日,踏着京城的积雪,边关传来的百里急报打破了万寿节和新年即将到来的气氛。 乾清宫里,朱维桢黑沉着脸。 兵部尚书带着兵部郎中和送急报的传信兵立在下方,他手里还捧着刚送到的靖怀郡八百里急报。 朱维桢看着兵部尚书和传令兵脸色都不甚好看,他一把从兵部尚书手中接过战报。 即使心中安慰自己,总不会比前世数万将士埋骨边境来的惨烈,可当看到战报开头便是王瑞负伤,威武将军次子断了一臂的消息,朱维桢仍是从心底涌出一股愤怒。 西梁太子假借举兵铂番城支援古尔图,实则暗中集结王城十万军队。在铂番城齐顺与古尔图开战当晚,西梁军队兵分两路,突袭靖怀郡安疆县、木塔县。 因为靖怀郡集中兵力同西梁主将率领的军队对峙。安疆县虽有守军五千人,可是县里粮草却不够,木塔县守军更是只有三千人。 安疆县、塔木县县令同守备坚守三日,王瑞同威武将军次子率两万兵士支援。 虽守住了两县,可是威武将军次子身负重伤,被敌军断了一臂! 皇帝拿着战报反复翻看,就在他沉思的时候,临安王被陈福领着,从殿外急匆匆的进来。 王瑞离京时,临安王挑了几十个能干的护卫跟着他,边关马不停蹄传来的战报只是在兵部走了一遭的时辰,他便得了消息,着急忙慌的进宫来见皇帝。 此时进殿,他也不看兵部尚书等人,只冲着皇帝行过礼后,便沉声道:“陛下,靖怀郡同安庆府汇集我大周数近三十万精兵强将,即使西梁可耻偷袭,天朝国土也不会损失分毫!” 兵部尚书听了临安王的话,暗自缓了神色,他心里明白临安王说这些话的含义。 陛下为太子时,便偏向文治。登基四载方才蓄力同西梁一战,又尚且年轻,没有经历持久的战事,若是因为边境一时失利,便失了分寸,胡乱安排边关事务,反而会坏了大事。 临安王来的匆忙,反倒让朱维桢平静了下来,他指了指陈福安排小太监搬来的八仙椅,对几人道:“王叔与卿家且都坐下说。” 兵部尚书同临安王对视了一眼,恭敬坐下后,揣摩着皇帝神色,缓和说道:“陛下,靖怀郡边军与西梁作战经验丰富,安庆府也有重兵把守。现在已是冬日,多有士兵冻死冻伤,我方守城容易,而西梁想要攻城,也不可能不顾伤亡,接连发起大战。” 临安王接连点头,附和道:“大周国力鼎盛,便是拖到春日去,也能拖着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安庆府……” 临安王提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齐顺为大周收复失地铂番城与宝石城,臣为齐顺将军请功!” 南平四年末,齐顺奉皇帝之命,在西梁与铂番城联姻之时主动出击,带兵驻入宝石城。 在今年夏末之时,皇帝就命礼部呈上宝石城新命,只是今年恰逢皇帝改元,赐了恩科。今年九月的秋闱同明年二月的春闱也都是礼部在承办。 宝石城选名的奏章夹在举荐两场科举考官的名单折子里,后面又被今年各地学政所奏的州府新科举人名单淹没,被皇帝选择性的压在了御案之上。 虽然临安王口中说的是收复之功,可实际上宝石城从来没有真正的属于大周过,其中生活的百姓,也未有人觉得自己是大周之民。 现在战事没有结束,结局未定,万一守不住了…… 朝臣大多持重,不想朝廷治理教化百姓的地方官还未到边境,宝石城就消失在大周的地图上这样的有失国体的事情发生。 现在临安王的意思,也不过是想把重心从靖怀郡放到宝石城,咬死了战果。 朱维桢忍不住发笑,不用猜测他就知道临安王是个什么意思。 朝廷肯定了齐顺之功,史书也就该顺理成章的把铂番城和宝石城归为大周领土。有了收复疆土之功,无论之后的战事损失多少将领士兵,只要大周寸土不失,这场战事就会被朝堂定义为胜利的。 无论什么时候,朝堂上有主战派就会有主和派。 临安王和兵部尚书作为宗室和朝臣里主战派的主力,自然不能让其他党派以一次失利,来否定他们的政治目的。 第229章 齐顺封爵诚毅伯 在靖怀边境上,大周以近百年的时间建立了大量的城寨用以防守,前世大量的损兵折将都未曾让西梁轻易突破防线,如今朱维桢再次举国之力想要赢得这场战争,虽仍会对数千兵士伤亡而愤怒,却也不会真的被吓的退缩求和。 皇帝的神色微微变化,下首的兵部尚书心头一跳,急忙解围道:“陛下,西梁举国兵力才只有五十万大军,而我大周有数百万军队守护,贼子一时之勇,不能持久。只要给众将士一些时间,陛下必得佳音。” 朱维桢看着他们神情好似激动,他在心里斟酌片刻,方才缓慢道:“于兵事而言,众卿比朕老道。王叔和爱卿尽管安心,朕也是看过太祖太宗同先帝时期的战报的,知晓战事胜败不是由一日成败决定的。” 见临安王同兵部尚书神色缓和,朱维桢又接着说道:“昔日铂番城城主为世宗献宝石城,因西梁之过,宝石城成为了大周飞地,现如今齐顺、王瑞、林喜率将士为大周收回了宝石城,理当封赏,” “陈福,传旨,宝石城及周边城池改名为抚州。齐顺收复抚州之地,因功封诚毅伯。王瑞、林喜协助有功,具体封赏由兵部、吏部共同商议。” “另外,抚州的治州官员、军需守备、地方监察兵部也要配合吏部,在年末之前议出来!” “陛下圣明。”临安王带着殿内几人行礼接旨。 朱维桢等他们起身之后,又同临安王说道:“王叔,朕记得陈敬方带着二十余宗室子同季希维一起滞留在靖怀边军后方?” 朱维桢看着兵部尚书拟好的齐顺封爵旨意,手指虚点了一下齐顺的名字,笑道:“朕记得宗室里头几家亲王府郡王府还为他们凑了八百护卫?” “正好,让陈敬方带着他们去抚州历练历练,让西梁也好好瞧瞧,不是只有他们的王室子弟能在战场上厮杀拼搏的。” 齐顺为太皇太后养大的大长公主子,现如今又封了伯爵,让他来管理教训那群宗室子最容易不过。 至于他们会不会给齐顺添乱,想来京城里的亲王郡王们为了朝廷不把战事失利的罪责扣到他们头上,也会拿出家底支持一下抚州的。 皇帝议起了支援人选,兵部尚书便躬身举荐道:“淮西将军熊时,曾任过靖怀郡守备将领,可以支援靖怀郡。” 安庆府尚有一个熟悉当地情形的林喜为副将,可靖怀郡这边,宣仁将军去年初秋才调任靖怀郡、定国公世子也只在边境待了一年,王瑞更不要提,他还是威武将军受伤后,暂时插入靖怀边军的。 如今想要再提拔高阶将领,便绕不过威武将军其余三子。可是威武将军刚被换下主将位置不过几月,再提拔他的儿子上来,他们之间若是有所争执,就会不利于宣仁将军作为主将掌兵。 熊时还是低阶武将时,在靖怀郡边军混过,若是主将与边军有摩擦不和的地方,有他在,也能安抚军心。 朱维桢颔首同意了兵部尚书所提,只是余光瞥到刚才放到手边的战报时,又多问了一句,“王瑞和威武将军次子支援安疆县、塔木县时带的两万兵士是季希维带出京的京营和地方守备军组成的新军?” 刚临安王进殿之后,靖怀郡的传令兵便被带到了殿外回避,现在皇帝问边境战事情况,他又被带到大殿内。 皇帝的目光投向他时,他便跪地道:“回陛下,边军各有防守之处,只有季大人带的两万人马守在后方,以便随时补充支援各处。” “安疆县、塔木县战况传来时,主将怕敌军有诈,不敢随意调遣边军,便遣了季大人的人马跟随王少将军和许少将军同去……” 听到事实果然如自己所想,朱维桢无语至极。 即使被季希维挑选过一番,京营表现仍是如同前世一般。 兵部尚书想要张口说些什么,朱维桢却伸手制止了他,只吩咐道:“兵部和户部去准备阵亡士兵的抚恤章程吧。安疆县、塔木县守城有功应当嘉奖之人,兵部同吏部、户部尽快议出来,至少要在年底之前送到边境去。” 第230章 梅采女有身孕 大周与西梁的战事已经持续一年,西梁自是不断猛攻,已求战果,大周多是守城能将,没有能勒石燕然的率兵之将和精锐之师,齐顺趁乱夺抚州的例子不容易复制。 朱维桢一辈子没做过武德充沛的皇帝,并不愿意做那个依着心意指点兵事的帝王。 待临安王同兵部尚书几人出了宫,他独自坐在长寿殿里翻看最近几月战报,又仔细回忆起了前世的印象。 看到战报里,西梁将领中的一人名字甚是耳熟,朱维桢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西梁将领阮灵越,能叫皇帝一瞧着名字便能回忆起来,自然有一番缘由。 靖怀郡与西梁相邻,平日里便不大安生。 虽设有无数城寨用来防守,可还是不能完全避免西梁游兵四处劫掠,其中还有一些两边游走的土匪在里面浑水摸鱼、趁机抢劫粮食、青壮、妇孺。 他们抢完就跑,又时常换地方,又常拿来打秋风的西梁游兵做掩护,靖怀边军即使有心防守,也会偶尔漏掉几个。 这样的情形下,其中就有边关百姓为了守护自己村庄家族的土地和粮食,自发将百姓组织起来抵抗,朝廷为了鼓励民兵,还特意设立了奖励银,若有为边军通报西梁游兵行迹、或英勇斩杀土匪和西梁游兵者,便可以领到朝廷奖励的银钱。 在这样的政策鼓励下,塔木县下便有村庄百姓在十几年前合力杀了一行在此烧杀劫掠的土匪。 却没想到十几年后,劫匪的儿子阮灵越长大投敌,为西梁军队引路不说,还屠戮了塔木县百姓同守军近两万人。 即使后来朝廷大军夺回了塔木县,也只能面对一座被血色染尽的空城。 为了告慰塔木县两万军民在天之灵,在议和之后,西梁内乱,古尔图命丧其妻之手后。朱维桢还曾不顾帝王威仪,使靳源带人潜入西梁,将阮灵越毒杀! 朱维桢思索片刻,放下战报,让人传金宝进殿。又使陈福传密信给尚在靖怀郡的靳源,让他带着拱卫司行动,注意塔木县周边西梁军队动向的同时,让他不惜任何手段,尽快除掉熟悉边境地形的阮灵越。 朱维桢独自在乾清宫静坐到晚膳之时。 坤宁宫里,皇后不擅针线,却因为慈母之心,亲自动手为陈国公主绣她的小寝衣。 夏荷悄悄走过来,俯身轻声道:“娘娘,咸福宫和景阳宫连召了几日的太医了。” 自从有了陈国公主,皇后便不爱让宫妃们往坤宁宫跑了,刚入十一月,便以冬日寒冷,把每日的合宫请安改为一旬一次。 几日不见众妃,听到她们请太医的消息,皇后也只是漫不经心的问道:“谁病了?” 夏荷轻蹙起眉头,“奴婢查看了药房记录,也就景阳宫里拿了两副安胎的方子,咸福宫里,没听说有人病了,端婕妤连普通的补药都没有用。” 皇后放下绣针,微微抬头,随口问夏荷:“陛下上次去咸福宫是什么时候?” 夏荷有些疑惑,她仔细回忆了许久,“陛下去咸福宫多是去看荣乐公主,大都在晌午,要是论侍寝的话,端婕妤上次侍寝都是三个多月前的事了……” 夏荷话还未曾说完,皇后便见殿外夏木带着一个小宫女进来,不待皇后出声询问,小宫女便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轻声道:“皇后娘娘万安,奴婢是景阳宫伺候梅采女的宫人,今日太医来给景阳宫小主们请平安脉时,诊出梅采女有了身孕。” 第231章 皇后母仪天下 “这可是喜事,”皇后转头吩咐夏木,“你跟着去景阳宫一趟,伺候梅采女的宫人都按例给赏,再去探探个何才人,问问她有什么缺的少的,一起同内务府总管交代了。” 待夏木领命带着小宫女退下,皇后把未做好的寝衣放在一边,又低声吩咐夏荷道,“这日子一天比一天冷了,本宫记得往年有宫人得了风寒,一连病好几个的。” “现在宫里年幼的皇子公主多,经不得折腾。你明日一早去太医院,让李太医带着徒弟,给内宫里的嫔妃、皇子、还有公主们认认真真的请一次平安脉,叫他们把脉案都记录好了。” “另外,宫里还有宫女太监,她们也不容易,你去本宫内库支二百两银子来,让太医院理个章程,给他们也都瞧瞧。瞧出来不好的,也不着别着急把她们挪出去……本宫记得药房旁边有一排三间的连房还空着?” 夏荷见皇后没做衣裳的兴致了,便把皇后手边的寝衣布料收起,仔细把针线剪刀收好后,方才答道:“药房旁边的连房内务府没有规定用处,平日里都是被在太医院和药房当班跑腿的小太监们拿来歇脚的。” “是吗,这大冷天的,就不好叫他们挪动了,”皇后仔细想了想,“到底都是内宫伺候的,让底下人去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再添上一个炉子,能养的,还是得让他们好好养着。至于小太监歇脚的地,剩下两间也是够用的。” 听皇后吩咐完,夏荷才笑着拱手行礼,认真回道:“那奴婢可得替他们谢谢娘娘了,太医们都是给主子看诊的,平日底下那些宫人看诊,大多都是给太医徒弟练手的。今日娘娘体恤,就是他们的福气。” 皇后听了夏荷恭维,只是随意笑笑,只叹道:“到时候别有人觉得本宫多事,给他们找麻烦就是好的了。” 冬日夜短,第二日朱维桢下了早朝正陪着太皇太后用膳,耳边是金嬷嬷报喜的声音,“昨日下午太医诊出来梅采女有孕,今日皇后娘娘就吩咐了,说后宫小主子多,要太医再劳累一番,给合宫请一次平安脉,这不,今儿一早,咸福宫就有喜事传出来了,端婕妤也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太皇太后放下手中的勺子,接过后头宫人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偏头瞅着皇帝,语气疑惑,“端婕妤不是没有生养过,平日里太医的平安脉也是诊着的,怎么这一胎三个月了才诊出来?” 自从皇帝的子嗣运上来了,太皇太后对后宫嫔妃的品质也挑了起来,像端婕妤、沈昭仪这样家里枉顾律法的,还有静嫔那样本身不端正的,撞到她老人家手里,很难不被讲。 皇嗣为重,端婕妤自己小心也没有错处,可是太皇太后硬要挑礼,觉得她这样防备六宫,是在怀疑皇后治宫的品行,那也是能被说道的。 朱维桢在心底默默的算了一回日子,端婕妤肚子里这个应当就是自己前世的长子了。 前世自己在这时候,长子都还未出生。 朱维桢默默的为曾经的自己拘了一把心酸泪,又拿起筷子给太皇太后夹了一个虾仁包,安抚道:“端婕妤都五年没有生育了,太医院的人小心谨慎些也是有的……” 见太皇太后仍没有缓和脸色,朱维桢又转头夸赞起皇后来,“正是易得风寒的时候,皇后让太医院给合宫诊脉,此事安排的就好,宫里幼儿多,又有孕妇在,给伺候他们的宫人都看看也是好的。” 太皇太后不惯着端婕妤的小心思,对于皇后光明正大行事便挑破这些小聪明的手段很是赞同。她附和道,“皇后是六宫之主,合宫主母关怀嫔妃、皇嗣,还不忘里底下伺候的宫人,这样的做派,才有母仪天下的风度。” 太皇太后再有几年就会到了八十岁的坎,朱维桢可不想在这样的小事上同她拗着,迎着太皇太后的话吩咐陈福,“让内务府听皇后懿旨,太医院上下,还有坤宁宫里头伺候的,都赏一个月俸禄。” 等陈福领命下去,朱维桢同金嬷嬷劝着太皇太后又吃了半小碗米粥,一同赏了江都长公主一大早从庄子上送进宫的腊梅,方才揭过之前那一茬不提。 第232章 皇后关心端婕妤 今日是十一月二十八日,还未到皇后定下半月一次的请安日子。就在朱维桢陪着太皇太后饭后散步消食的时辰,皇后带着夏荷去了咸福宫。 仔细算来,皇后已经有将近两年未曾踏足过咸福宫了。 这回也不只是为了端婕妤有孕,还有之前与皇帝夫妻闲话时,听皇帝说起,宫中高位嫔妃太少了,等战事结束,便大封后宫一次。 皇后不知道战事什么时候消停,但她估摸着,端婕妤有潜邸情分和两次生育的资历在,日后是能捞着一个妃位的。 既然如此,她倒不如贤德一番。 咸福宫正殿内,端婕妤正坐在榻边和大宫女丹青说话,她眼角眉梢都带温柔的笑意,见皇后突然进屋,笑意也未曾落下。 “皇后娘娘亲自驾临,嫔妾未曾到宫门迎接,实在是失礼了。”端婕妤起身对着皇后行礼请安,又解释道:“先前宫人通报时,只说夏荷女使要来送贺礼,嫔妾应当让丹青在宫门口守着的……” 到咸福宫来看端婕妤,本来就是她的一时兴起,皇后自然不会计较因自己而起的失礼,她笑着虚扶住了端婕妤的手腕,安抚道:“你刚查出来有孕,自然该小心谨慎些,本宫也是许久未来过咸福宫了,正好过来看看。” 皇后说着又随意在殿内看了看,见殿内陈设常用的物件虽有半新的旧物,却没缺失之处。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同一旁的端婕妤说道:“你是太子宫潜邸旧妃,与陛下和本宫都有着旧日情分,今日听得你的好消息,本宫也替你高兴。” “咸福宫里还有荣乐公主在,若是伺候的人不够了,就只管吩咐宫人去内务府领几个能干的回来,本宫已经同内务府总管交代过了,若是咸福宫差人手了,便给你们先添上几个。” 端婕妤听皇后如此说到,满目感激,“还是娘娘考虑周到,嫔妾全仰仗娘娘关怀了。” 见端婕妤识好,皇后笑意渐深,“你孕育皇嗣有功,本宫费心些也是应当的。想必你也应该听说了,景阳宫的梅采女也有孕了,如今宫里多有孕嫔妃,你自己可要好好保重。” “嫔妾知晓了,娘娘放心。”听到皇后提起昨日查出身孕的梅采女,端婕妤也不管皇后是真心关怀还是故意敲打,自己先示了弱表了忠心。 端婕妤摆出一副任皇后拿捏的模样,只管附和相应,左右她现在宠爱平平,皇后随口关心了几句荣乐公主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为了弥补之前的失礼,端婕妤亲自把皇后送到咸福宫门口,等皇后一行人走远,方才转身回宫。 待进了内室,四下无人的时候,丹青忍不住低声说道:“自从有了陈国公主,皇后娘娘越来越温厚仁和了。” 端婕妤神色复杂,许久才回了一句,“内宫里有三位太后,谁掌宫权都会宽厚的。” 这话点的就是先前掌了宫权的淑嫔了。 丹青轻笑一声:“娘娘一向明白,倒是奴婢说错话了。” 话虽如此,丹青还是忍不住眉眼得意,“娘娘有皇嗣有位份,任谁拿着宫权,也不能真的与您做难!” 后宫没有妃位,只算位份的话,,端婕妤称的上是皇后和沈昭仪之下第三人。 只是现实却不是这么算的,说起这个,端婕妤有些伤感的叹了一口气,“后宫这样代代新人替旧人的地方,陛下的宠爱,稍纵即逝,与其想那些令人烦忧的,我也只求有一双懂事的儿女陪伴身边就好………” 第233章 花钱后就要找机会赚回来 伴着北风而来的冬日暖阳也是冷的。 朱维桢回乾清宫批了兵部给王瑞和威武将军次子议四品明威将军和广威将军的折子。 又让兴安去晓谕内务府,因为边关战事,万寿节一切从简,开过大朝会,受了群臣恭贺便罢。 朱维桢真的是被前世打持久拖延战给耗的穷怕了,之前抄家的得来了一些银钱,现如今投到拨给靖怀郡的粮草和军需里,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前两日的抚州封赏,户部都开始动家底了。 朱维桢仔细算了算,明年开年第一件大事就是要在抚州建设抗敌的营寨、堡垒,还有设立镇县官府衙门、盘点人口土地,为了尽快通过同化使抚州百姓归心,除了要减免税收,鼓励大周其他州府百姓定居抚州也是必要手段。 朱维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齐顺、林喜,还有王瑞的信件上都写了,宝石城城墙低矮,不如西梁占据的那一半铂番城城墙高大,不适合守城。 抚州设州之后,这城墙修筑就不能落下。朱维桢握了握拳头,大周国威赫赫,城墙能压上西梁一头就绝不能比他们低半寸。 除此之外还有京营练兵事宜,京营护卫京师,如今外头正战乱呢,边关开战一来,又陆陆续续从京营调了一万人马出去,剩下的战力真的很让人怀疑。 朱维桢看了兵部、吏部和户部呈上来的折子,拿笔写下明年关于抚州和京营的计划。 等条目都列好了,便听陈福说都察院左都御史求见。 “请总宪进来。”朱维桢随手翻开了手上的折子,见其中内容竟是泾州巡按御史刘书奏请修建明德祠。 “又是建生祠!”朱维桢不悦皱眉道。 因为民间信仰颇多,自古以来,便有给身负大功德之人立碑建祠,使其得民间香火供奉,早日成仙,庇护为其供奉香火的百姓。 这本是民间行为,官府的态度一向是不鼓励也不禁止的。 可自从太宗皇帝给救驾而亡的第一代广安郡王建了忠义祠之后,这种事便在朝廷臣工之间光明正大的流行起来了。 那些为自己先祖建祠尚且可以理解,但他们之后竟又开始为朝中党派魁首、宫里内宦大总管建起了生祠。还争相选用风水宝地,即使侵占民田民墓,拆毁民房民舍,也在所不惜。 先帝在位时,临清府为了建祠,拆毁民舍达万余间。还有吹鼓什么‘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的言语。 他们为的也不过是生前做官,死后还想着攒些香火,若不能成仙成神,在地府谋个一差半职,那也要有个功德祠被百姓香火日日供奉着。 真可谓是,生前去世后都要收割百姓的供养。 先帝瞧着他们做官不为民,却只为身后事的样子,抽着典型狠狠地处罚了几个,才杀住了这股歪风邪气。 可现在他们又拿这个试探起了自己。 朱维桢在刘书的名字上按了按,心里冷哼一声。 父皇虽是处置了几个冥顽不灵的,可是总有人相信这样能让自己功德圆满。 若是他们自己私下里当做家庙,自己花钱买地建了也就罢了,这正儿八经的折子递上来,难不成还想让户部替他们出一笔? 朝廷还在打仗,哪哪都要花钱,皇帝还想让他们掏一笔呢…… 朱维桢突然抬头看向刚进殿的左都御史,把手里的奏章递给了他。 待左都御史看完,方才语气平淡的说道:“先帝明令禁止过的事,偏偏有人再犯,抗旨不遵,论律该抄家……” 瞧着左都御史紧皱的眉头,朱维桢尚有兴致命陈福给他看茶看座,只是再此同时,又吩咐兴安道:“去寻拱卫司副指挥使来。” “都察院同拱卫司一起,详查违逆之人!” 第234章 临江王送礼 都察院本职便是专属纠察、弹劾百官,辩明晃枉,提督各道。 朝中官员有先帝明令禁止的不正之风,也是他们的管辖范围。泾州巡按御史更是都察院所属由左都御史负责此案这是最为稳妥。 只是皇帝让拱卫司一同协查,显而易见不会只查刘书一人。可若是牵连太广,靖怀边境和抚州战乱未休,是最容易出事故吸引朝野上下的地方!就算为了战时朝堂安稳…… 左都御史抬头看了看皇帝脸上不辩喜怒的神色,心底微沉,直言道:“陛下,朝野修建生祠一事先帝早有定论,刘书为巡按御史,明知故犯,理应治罪。臣作为其上司,也有失察之罪。只是私修‘生祠’一案并不好定罪,先帝也只是查抄了几家典型,来扼制这股不正之风……” 比起兵部尚书、刑部尚书来,七卿中左都御史一向是求稳的那一个,这也是当初在战事将近时,朱维桢派他去靖怀郡查贪污案的缘故。 “总宪放心,朕没有兴起大案牵扯朝野的意思。”朱维桢眯了眯眼,在左都御史开口前,接着说道:“只是这藐视皇权之人,若是轻易放过,岂不是损害皇家威严?这不正之风的苗头必须在一开始就扼制住!” “朝廷官员明知故犯的,要治以违逆之罪,地方州府的官员,便以先帝时的旧例,查他们是否有侵占民田民房、贪赃枉法之举就好。” “至于乡野之间,民众许是被蛊惑欺骗,只治当地官员失察之罪就好。其中行事深浅,总宪自行把握就好。” 皇帝此话看似把主动权交给了左都御史,可是拱卫司是皇帝亲卫中的亲卫,怎么会全权听都御史的命令。 不过能奉皇帝金口玉言,节制拱卫司一二,避免掀起大案引起朝野不平,左都御史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正欲长拜接旨,不想皇帝继续说道:“官员失察、违逆、贪赃枉法,这都是朝廷吏治问题。吏治是治国的根本,吏部、都察院上下都要明察秋毫,认真做事,对于任何弄虚作假、作奸犯科、徇私舞弊的人和事,一经发现,要彻底清查,严肃处理!明年正月起,朕要看到你们在其中的作为和成果!”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底,离兴元二年正月只有一个多月了。 左都御史神色凝重,俯身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左都御史还没退下,便见守在外头的兴安进来,回禀道:“陛下,临江王求见,正在殿外候着。” 朱维桢有些意外,临江王虽是宗正,却没有像临安王那样在政事上有自己的看法。 他虽然管理着宗人府事宜,却向来低调,比起他们自己到帝王面前,朱维桢更多的还是从湘王口中听到一些关于他们王府的消息,“传他进来。” 得了陛下宣召,临江王进来参拜道:“陛下万岁,”又见左都御史也在,便又互相见了一回礼。 待行完礼后,他方才同皇帝道:“陛下为了国事凤兴夜寐,臣想与陛下分忧,却奈何无所长处。正逢陛下万寿将至,臣为陛下献上能工巧匠雕刻而成的大周四时风景图屏风一副,望陛下闲暇之余,能观赏一二。” 原是献寿之事,虽然万寿节被朱维桢取消了宴请群臣百官事宜,可是寿礼还是要收的。朱维桢高兴道:“王叔一片心意,正巧都御史也在,与朕一同赏一赏这千里江山图。” 陈福向外一招手,便听门外一阵声响,临江王家里几个长成的世子各搬一扇屏风进殿军,将屏风放置在殿内一侧,他们一齐上前行礼。 这边临江王引着皇帝和左都御史一起走到这六扇围屏前,笑着介绍道:“陛下,这六扇围屏风景皆来自我大周各地景致,第一扇所绘是京城九座城门东西街市元宵佳节灯火辉煌时,陛下圣明天子,京中百姓每逢佳节,呼朋引伴、或与家人一起出游玩耍,好不快活。” “第二扇是江南烟雨楼阁春时景,江南烟雨出了多少文人墨客,都是陛下鼓励劝学之功;这第三扇是蓟州夏日修渠开河百船航行图,蓟州本多水患,陛下为其百姓修渠治水,又设码头使百姓耕种之余,能做些杂工富足家计,船来船往、不止是交通之便,更是百姓之福。” 朱维桢仔细看那屏风,楠木镂刻,中间镶嵌的不是近几年宫廷所兴起的华美蜀绣,而是苏绣中的仿画绣,其绣工细致、针线细密,以针作画,配色清雅。 聚各地风光于一锦,其中楼阁精巧,人物生动,朱维桢再看第四扇秋时汉川丰收图、第五扇冬日泰山日出图和第六扇抚州百姓安居乐业图。 朱维桢轻笑一声,抚州方才设立州府,所谓其百姓安居乐业图,其中城门塔寨应当是仿的安庆府。 临江王这礼名为献寿,实则在给皇帝歌功颂德,即使朱维桢方才登基五年有余,不该自大操持这些,也不由得对临江王多了两分亲近之意。 第235章 不想花钱的第一天 临江王见皇帝面露笑意看着屏风上的绣图,不禁得意道:“臣儿媳母家是两江顾氏出身,顾氏有子善画山水花鸟人物,其妻刺绣之术也是名满两江,此六架屏风山水臣儿媳与其家中姐妹联手织成,这蓟州修渠航行图和抚州百姓安居乐业图便各花了将近一年的功夫。” 蓟州修渠是南平三年定下的,抚州是去年十月趁乱占领的,那个时候朝中风向多是打算以抚州同西梁战后谈判的。 临江王能在一年前便有此心,实属难得。 这六扇屏风制作不易,价格也贵重。 “真是让王叔破费了!”朱维桢客气道。 “最重要的地方多是家人完成的,花费不了多少,只是臣对陛下的一片心意。”临江王揣摩着皇帝的话,正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到自己的几个儿子身上。 却听朱维桢说道:“朕喜好节俭,珍宝器玩虽有,却觉得书画更好。这两江顾家朕也是知道的,国子监顾弦便出自这一族,他的书法一绝,先帝和朕的四弟五弟都很喜欢临他的帖子。” “兴安,”朱维桢吩咐道:“你去内库将顾大家的书法帖子找出来两贴,给王兄带回去。” 听到皇帝如此‘大方’,临江王心头一滞。 国子监顾弦自是书法一绝,可是他人还活着,而且又在京中,像王府皇室这种权贵之家,求他一篇帖子也并不为难。 更何况临江王家里有两个小世子了便是纪王湘王的伴读,他自是知道皇帝有多喜爱让纪王湘王临帖,以及两个小堂侄对于顾大家书法有多‘喜爱’的。 只是皇帝都给赏了,临江王哪能不接,他忙不迭地称赞道:“陛下圣明,臣回去定让家里几个小子一起临摹,一瞻顾大家风采。” 左都御史算半个直臣,临江王这副应和皇帝的模样,京官之中他之外被陛下亲自调入京城任刑部侍郎的潘彬身上看到过。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想起同在国子监的儿子所说,陛下曾以纪王湘王读书为由,向顾弦要了书法帖子十几帖,国子监上下莫不以被皇帝称赞书法的小顾大人为荣。 只是如今看来,小顾大人的书法好似另有他用…… 都御史大人心思百转之间,皇帝已经挥手让陈福带着几个小太监来了,让他们将这围屏搬到慈宁宫去,供太皇太后一赏。 待围屏被搬下去了,朱维桢便看到殿内杵着的六个二十到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正是临江王世子带着五个弟弟。 朱维桢随口称赞道:“堂弟们都是少年俊杰,王叔有福了。” 临江王见皇帝终于看向自己的几个儿子,不禁眉开眼笑道:“不瞒陛下,臣这几个儿子读书尚可,平日府中交际往来也算行事有度,可他们终究是年岁大了,最小的过两年也该议婚事了。臣还请陛下考教他们一番,让臣给他们寻个差事,免费他们成婚以后,还在府里头吃白饭。” 朱维桢刚瞧见几个堂弟进殿,就知道临江王的用意了。宗室里有身份得当的宗室子到了年龄或者成婚以后,宗正就会给他们请封爵位。 左都御史还在当廷站着,朱维桢即使心里哀叹朝廷的钱不经花,也不好当面驳回王叔颜面。 他仔细瞧了几个堂弟一会,颔首道:“堂弟们都是一表人才,既然他们都有心为朝廷效力,正好抚州缺人,世子可以领了工部的差事带着人诚毅伯那帮忙修筑工事。” 抚州还有陈敬方带着的其他宗室子弟,朱维桢也不担心他们会不会吃不了苦,只言语明示道:“抚州设营修寨、使百姓对大周归心都是朝政大事,陈敬方也带着许多宗室子弟在。朕预备等诸事皆休后,对于其中有功者授爵。” “王叔爵位三代始降,如今正好让世子去做些成绩出来,也好多袭一代。” 皇帝空口许了好处却拖着爵位,都御史大人在给临江王抹了一把心酸泪之后,又默默的同情工部同僚两分,却不想皇帝也想着他。 朱维桢瞧着临江王家里的小世子们其中有两个还有两分王瑞的气势,便点了点他们两个,同临江王和左都御史说道:“正好都察院要整顿吏治,让堂弟们也更着总宪行事,学一学怎么做差事。” 说罢,朱维桢便抬眼看了一眼并不是很晚的天色,打发他们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总宪和王叔先回去办差吧,至于宗室赐爵一事,王叔先回去把到了年纪的都理个册子,朕先看一看。” 第236章 江都长公主的赏梅宴 万寿节前一日下了雪,第二日却是个大晴天。 朱维桢因为泾州巡按奏请修生祠一事,格外关注泾州的折子,他把泾州近几个月的奏章又翻出来一遍。 只有一份三月前当地山匪劫村,求当地总督调兵镇压的奏折。一个多月以前,闽南总督就已经回复,说匪患已经解决了。 除此之外,也不过是一些为了贺皇后千秋、皇帝万寿那些随大流的歌功颂德折子。 今日纪王湘王和几个长公主都不在宫里,之前郑王大婚时,朱维桢找出来两抄家时得的京城郊外庄子,把它们分别赏给了郑王和曹王。 其中曹王的庄子,和江都长公主的温泉庄子隔着一条小溪流相邻。 两家庄子里都种了一连成一片的腊梅。腊梅花在冬季开花,花期很长,从十一月初一直开到三月底,花朵从不间断。 为了让太皇太后在皇宫里赏花,长公主府同曹王府每隔五天便要命人折几枝新鲜有趣的送进宫来。 江都长公主曾提过想要寻个时机在庄子上办个赏梅宴。 听闻江都长公主想法,太皇太后便让她赶在小年前面,“免得新年各家忙碌,拖到元宵之后,又错过了难得的一景。” 江都长公主是个伶俐人,朝廷要往抚州派遣官员的公文一出来,她便想出了一个名头——说是听了朝廷要修筑抚州城墙,防御外敌。长公主为皇家典范,愿意同姐妹们一起组织各家主母、贵女们,为朝廷出一份力。 太皇太后听了当时便应了下来,私下里还同皇帝解释道:“为抚州捐款捐物本是好事,可若是让皇后把命妇们召进宫来刻意要求,那就是皇室强迫她们了。” “让出宫的公主办个小宴,请一些认识的人在京郊庄子上聚一聚,私下里一起商量出个章程,才像是各家为了抚州百姓的一片心意。” 朱维桢看了五皇姐拟的宴请名单,除了宗室王妃公主、勋贵命妇们之外,还有一些皇后平日里没接触过的商人妇。 她们之中不乏有些夫家走南闯北有自己的买卖渠道和家里富裕的,五皇姐把她们也一起请了。 兵部、工部天天递折子要钱要粮,户部尚书日日念叨着余钱不多了。 朝廷本来就因为战事征召了军户和运送粮草的民夫,明年一开春又要接着征召工匠和修筑工事的民夫。百姓已经很辛苦了,朱维桢是不愿意再加赋税使百姓的日子更难过的。 江都长公主的一片心意,朱维桢很乐意笑纳。 宫里到了议亲年龄的嘉善长公主和素来喜爱热闹的湘王得了太皇太后的允许,昨日晚上便提起去了庄子上。 还有嘉善长公主的母妃苏太妃,也被太皇太后以看着公主的由头支使去了,让她借着这个机会与外命妇们说说话,互相了解一下,也好为嘉善相看一门合适的婚事。 朱维桢放下手中折子,到慈宁宫请安的时候,瞧着殿内人来人往,西廊下有许多宫女太监候着。见着皇帝来了,急忙行礼请安。 朱维桢进了正殿,一眼瞧见被太妃和嘉瑞嘉兴两个小姑娘围着的太皇太后。 正在和太皇太后说话的太妃瞧着皇帝进屋立时住了口,嘉瑞嘉兴长公主带着侍女宫人们起身行礼的声音和朱维桢给太皇太后行礼的声音一同响起。 朱维桢上前给皇祖母请安:“孙儿看了几封折子,来迟了些儿。皇祖母今日可安好?” 太皇太后笑了一声,说道:“哀家身子好着呢。今日一早郑王府的管事进宫来报信,说郑王妃有了身孕,去不成赏梅宴了。” 二弟和王妃都正当年纪,有身孕也是正常。朱维桢坐到皇祖母身边,笑道:“二弟妹有孕,应当以身子为重。皇姐的庄子就在那,不论什么时候去游玩都是可以的。” 说起皇姐的赏梅宴,被嘉善皇姐和四哥五哥撇在宫里的嘉瑞长公主眼巴巴看着太皇太后,一脸羡慕道:“皇姐送进来的腊梅都是几枝一瓶的,虽然还能闻到香气,却不是冬雪中树木花海连成一片的景象,比起几枝花来,一片花海聚在一起,花香笼罩弥漫,还能自己选几枝好看有意趣的,亲手折了自己喜爱的,放在床头细赏……” 嘉瑞脸上都是对宫外的向往,嘉兴也有些意动,频频的看向皇祖母和皇兄。 朱维桢仔细想了想,之前因为两个皇妹年纪还小,的确没什么出宫的机会。 他抬头瞧着外头天色尚早,皇宫离京郊虽有些距离,可是宫中良驹最多,此时坐马车去,能赶在晚膳前一个时辰与曹王他们相聚,也不会错过明日的宴会。 朱维桢这样想着,便同太皇太后提议道:“皇祖母,嘉瑞和嘉兴整日待在宫里也无事,不如让她们去寻五弟他们。嘉瑞和嘉兴如今也年长几岁了,宗室勋贵里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开始随母亲出门和同龄的小姑娘交朋友了。” 皇帝说的在理,若不是湘王他们走的早,太皇太后就让他们把嘉瑞嘉兴一起带上了,她迟疑道:“嘉瑞和嘉兴年纪还小,照顾她们的女使也没有单独带着公主仪仗出宫的经验,得选一个可靠的人护送她们过去……” 朱维桢合掌一笑,在太皇太后疑惑的眼神里笑道:“正巧朕还没有去三弟和五姐的庄子上瞧过,朕送十妹和十一妹过去,还能在傍晚的时候给皇祖母带上几株新鲜的花枝回来。” 第237章 赏梅宴还没开始 皇帝出行向来是大事,龙辇仪仗、开道的侍卫、伴驾的大臣还有伺候的太监都要带齐了。 可太皇太后听着皇帝的话头,竟是要微服私访的意思。她老人家叹了一口气,方才为皇帝的一时兴起找了个由头,“你呀,说是去送嘉瑞和嘉兴,其实也是想看看江都准备的怎么样了,能为抚州出多少力吧?” 太皇太后拉过一旁的嘉瑞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叹道:“你们都有心为了朝廷尽自己的一份责任,哀家做皇祖母的,怎么会拦着你们呢?” “只是皇帝你可要带够了护卫,在宫门落锁之前回来,”太皇太后提醒道:“皇帝留宿宫外,是会记档的。” 太皇太后允许了,那也没有别的阻碍了。朱维桢点头吩咐陈新,“朕记得岐山王家的小儿子在近卫军里,让他点三十人随朕出宫,另外拱卫司也带几个人一起盯着。” 太皇太后记得岐山王小儿子朱玮延,去年年初的时候得了近卫军的差事。 她放开嘉瑞公主,嘱咐道:“你们姐妹两也去准备准备吧,把年长的嬷嬷和知事的大宫女多带两个,再带两身衣裳,同你皇姐住两日再回来。” 嘉瑞长公主和嘉兴长公主的年纪比湘王还小,一向被她们的母嫔拘在兴庆宫里。 得了皇祖母外出的允许,嘉瑞脸上露出了高兴模样,她笑着应道:“祖母放心吧,孙儿和小十一都听皇兄吩咐,看着皇兄皇姐行事。皇姐庄子上腊梅香味馥郁幽远,孙儿去了就采上许多花朵,给皇祖母做香包。” “孙儿也给皇祖母做香包,孙儿还学了新诗,‘故人堪寄,折枝代取,江南春信’这就是让皇祖母带着香包就不要忘了孙儿和皇姐的意思。”嘉兴公主簇拥在老太太身边,背了两句刚学的诗词,也不管其中真意,只胡乱解读说着哄老太后的好听话。 老人家对年幼的儿孙总是宽厚一些,太皇太后笑着点了点她们的额头,“赶紧去准备吧,小心时辰晚了,让嬷嬷用毛皮毯子把马车铺厚一些……” 京郊庄子里,江都长公主接到宫中侍卫快马加鞭的报信,急忙起身让人去外头准备迎驾,又让女使去寻中午一来就跑的没影的两个弟弟。 京郊,三四十骑马骑行的青壮侍卫们,围着两辆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的马车。 他们一行人刚走过外城,外城出京的路上有一座拱桥,桥头大街上的街道两旁,人头攒动,一侧还有一些摊贩,有卖茶水、杂货的,也有卖木雕泥塑的。 朱维桢在侍卫紧张的目光里让马车停下来,带着陈新和朱玮延凭着桥侧的栏杆看了一会河中往来的船只,又在小摊贩那里瞧了一会。 朱维桢瞧着附近一个木雕摊子,那摊子上卖的小猫小狗、还有十二生肖摆件木雕,用虽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木材,却也雕的活灵活现,颇有一番趣味。 朱维桢瞧着木雕表面都被细细打磨过,便选了两盒,让陈新给还在马车里的两个皇妹送去。 因为路上耽搁了一会,后面的路便走的快了些。 马车还未到目的地,便见长公主府的侍卫骑着马前来相迎,因为是京郊,一路过来还瞧见了村庄田野,路上也还有赶路的行人。 朱维桢不想将出宫之事声张,他掀开车帘冲着下马行礼的几人指了指后面,示意他们跟在后头。 等又行了一公里后,隔着老远的距离,一眼就能看见一座青砖红瓦的气派大宅,高耸入云的围墙、雕花的大门与一路上看到的农田、村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此时大宅的中门大开,四处都有护卫守着,江都长公主带着女使亲自出来相迎。 江都长公主是个脾气爽快的美貌妇人,见着皇帝下了马车,她上前扬声笑道,“晌午的时候三弟和九妹带着四弟五弟他们来的时候也没说,陛下要亲自来瞧瞧。庄子上东西简薄,皇姐要招待不周了,陛下可别怪罪。”见后面的马车上两个皇妹被大宫女牵着过来,她又笑道,“十妹和十一妹妹平日在宫里闷的厉害,还好有陛下带着出来走走。” “是朕来的突然。”朱维桢也笑道,“皇祖母说让皇妹在皇姐这住两日,皇姐先给她们安排个住处吧。” 第238章 半日游 “哪用特意安排?”江都长公主含笑说道,“寿安皇姐和寿和嘉善她们都住一个院,那院子里围着有八九间屋子,敞亮的很,叫两个妹妹一起住进去,姐妹们一起说说话。” 江都长公主话音刚落,后头就有丫鬟婆子赔笑上前,同嘉瑞她们带的嬷嬷和宫女一起将两位公主的行礼拿进去。 朱维桢转身抱起最小的嘉兴,嘉瑞则由江都长公主亲自牵着,几人一道进了府。 虽江都长公主说的客气,可这京郊能用来待客的庄子也是有其独特之处的。 迎着大门进了府,却未到外院的迎客厅。还要顺着一院子斑竹往里走,走到长廊尽头,有小小一汪被引出来的活水,后面假山装饰般的石桥,走过这些地方,才能见到十几株腊梅林。 在这旁边,有着开阔的五间大屋,屋外牌匾上题着望梅乡三字。江都长公主将众人带到了中间的花厅,如花的侍女贯穿而入,奉上许多特制的点心茶水。 江都长公主笑着解释道:“这温泉庄子多是招待女眷的,因为明日的花宴,有些女眷今日便来了,她们有人在里面梅林赏梅,还有各家带来的丫鬟仆人。因为陛下说不让声张,我便没有通知她们。” “如此这般,只能委屈陛下在这间外院落脚,等日后庄子里没人的时候,我再陪着陛下赏一回。” 因为江都长公主的庄子同曹王的相连着,她便把自己庄子里住的大宅,用来安置女宾的休息闲聊。护送家里母亲姐妹们的男宾,则被安排去曹王的庄子里休息,待到白日的时候,一起在后山游玩。 若不是为了这一片从川地花了大价钱移栽过来的腊梅,这样的安排,在其他三个季节更好,还能一起打猎烧烤,品尝真正的野趣。 朱维桢把嘉兴公主放下,又喝了一口热茶,含笑道:“皇姐这样的安排就很好了,出门宴饮本就是为了玩耍,不必特意惊动内宅女眷,扰了她们的兴致。” 朱维桢说罢,瞧着两个皇妹吃了点心,也没有刚进门的时候拘谨了,才随口问道:“三弟带着四弟五弟去哪了。他们不会是跑远了,被什么绊住了脚,一时之间,侍卫们都没把他们寻回来吧?” 旁人没有来请安恭迎还能说是皇帝提前交代过了,他们这三个皇帝的亲兄弟可没被特意交代过。 此时皇帝不问,江都长公主也是要说他们的,她眉毛一挑,没好气的回道:“陛下也知道他们几个,刚得信的时候,我就派两拨人去寻他们,结果曹王府的长吏说他们三用过午膳之后,便找了附近的猎户去隔壁村子外头的山上了。” “三弟自己都没去过那边山头呢,只有两个猎户引路,他就敢把四弟五弟也一起带去。这大冬日的,动物都受着冻,又没有吃的,也不知道他们能寻着个什么?” “等他们回来,陛下可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长长记性。”江都长公主随口抱怨了两句,朱维桢到底是相信曹王是有分寸的,听了也只是随意笑笑。 他瞧着边上嘉瑞和嘉兴正挑着点心吃,没一会两盘子点心都没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嘉兴的头顶,同她两嘱咐道:“等会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饭前吃多了点心,当心肚子难受。” 江都长公主的儿子和嘉兴公主差不了两岁,应对小孩吃多了零嘴积食的经验还是有的,她转头吩咐女使,“去熬两碗山楂水来。” 她知道两个皇妹在宫里被拘着被规矩束缚惯了,不想让她们两在外头也不自在,便又笑着同皇帝道,“小孩子饿的快,皇妹们赶了许久的路,那么小的盘子装的点心,哪能吃撑着。大不了把晚膳推迟一会,又不是在宫里,还得踩着用膳的时辰。”“外头寒冬腊月的,也不是每一个女眷都爱出门的,她们不往外头走,我也不能不招待她们不是?” “陛下还记得前一年来京城唱戏的那个戏班子吗?就是被请进宫表演的那个,他们今年也来了。今年他们没有回乡的打算,又排了两出新戏,我把他们也请过来了,就在南边外头那个宅子里安置着,等明日让他们过来唱一场。” “若是陛下没有别的安排,咱们也不等三弟他们回来了,现在便叫他们过来唱一回,听听他们的新曲目?” 朱维桢被皇姐说了,方才觉得自己拘束两个皇妹了,还不待他宽慰皇妹两句,便听江都长公主提起去年那个戏班子。猛的想起皇后家里的破事,朱维桢心里头梗了一下,推拒道,“皇姐别这般费心,朕也不大爱好这个。”话说,皇后那个妹妹没有跟着来吧? 皇宫里同她出身相当、年纪相近在闺阁中互相见过,过了几年不见还能认出来的人是屈指可数。可是这赏梅宴宴请的人里边,同安城侯府相交的人家可不少。 第239章 曹王落水 “既然陛下没这个喜好,那也罢了。”江都长公主不愿叫话落下,又提起前几日进宫的事, “前几日在康宁宫里见着二皇子,才两岁的小人,吐字清楚的很,祖祖姑姑叫了一圈,瞧见我家铮哥儿,他还叫了两声哥哥,可把铮哥高兴的整晚都睡不着。” 二皇子是去年夏天出生的,虚两岁的年纪,正是学说话的时候,朱维桢之前去给母后皇太后请安,也瞧见过他拉着人就咕哝着说话的样子。 此时听江都长公主提起,他便笑道:“既然铮哥这样欢喜,等二皇子六岁入学的时候,叫铮哥进宫来同他一起读书。” “宫里讲学都是有大学问的,日后让他们表兄弟一起读书,我也不用操心给他请哪个名师了。”皇帝的提议,江都长公主敛眉思索了一会,便一口应下了。 杜铮是江都长公主的独子,今年刚好六岁。等二皇子六岁的时候,他也就十岁了,正好是知事的年纪。 进宫做皇子伴读这种,若是有意避开,本不该落在千宠万爱的长公主之子身上的。可是江都长公主还有另一层顾虑,杜家一家子都是老实不争的人,拉不了后腿,却也给不了铮哥什么助力。 铮哥日后是要顶门户的长子长孙,若不趁现在多在皇帝舅舅面前培养感情,等日后皇帝的外甥多了,外戚能做的好差事就轮不着铮哥来选了。 皇帝和江都长公主说话之间,刚得了吩咐的女使提着一壶热乎乎的山楂水进来了。 朱维桢也凑趣喝了一杯,酸酸甜甜,又有两分热乎,确实开胃。 旁边又有人进来请江都长公主决断其他事情,她也不避到别处,只一一地吩咐了,待回过头来,又皱眉问道,“三弟是怎么回事儿?陛下到了这么久了,他们还没被寻回来?王府长吏呢?怎么不见来告罪?这是臣子的礼数?” “还早呢,有侍卫跟着,说不着他们跑哪去了。”朱维桢在一旁不以为意地笑道。说实话,他也不着急见几个弟弟,反正耽搁了时间,挨训的也不是他。 “这怎么行。”江都长公主哪能叫别人在这挑出错儿来的。她又使人去通传,去寻那没眼色计较的王府长吏。 众人坐屋内又等了一会,却见外头一个女使领着曹王府长吏脸色惶恐的进来,开口便道:“陛下,长公主殿下,刚有护卫回来回禀。说曹王殿下带着两个小王爷去了旁边那座山里,曹王殿下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小河里了。因为那边离靖怀郡许家的庄子更近,便借了那边农户家里换了衣物。” “三位殿下在等护卫寻大夫给曹王殿下请平安脉的时候,听村民说附近有人成亲。湘王殿下同纪王殿下便一起带着护卫去看别人成亲去了。微臣派人寻着他们的时候,他们正看着新娘子拜天地呢。” 听到曹王落水,江都长公主眉头越皱越深,又见他们耗着不回来,江都长公主更是黑了脸,拍着桌子问:“怎么能由着他俩的性子胡闹?还不快去把他俩押回来?” 长吏在重重压力之下,声音干涩,声音越发低沉,他小心补充了最后一句:“湘王殿下说,等他吃完了喜宴,再回来给陛下请罪。” 朱维桢听曹王落水,纪王湘王还有心去吃喜宴,冷哼了一声。对下头那个木头似的长吏说道:“管他们两个做什么?三弟受了寒,你不使人先把三弟接回来?宫里防伤寒的药备上了没?跟着的护卫都在做什么?怎么叫主子落水里了?” 报信的护卫回来,长吏只顾着来给皇帝请罪,那来的及细问,此时皇帝问起,他也只能回道:“曹王殿下那边,微臣已经派了马车去接了,庄子里有大夫,原是给客人预备着以防万一的,这会跟着护卫去寻殿下了。” 曹王现如今的情况也得先接回来才能知道,纪王和湘王这两个小子,要教训也得先等他们回来。 朱维桢抬头瞧了瞧外边,冬日天暗的早,此时离黄昏还有半个时辰。 说起普通百姓家成亲,朱维桢其实也没仔细见过。 他沉默了一会,笑着安抚暴怒的江都皇姐,“三弟身体强壮,又有大夫和宫中特制药,应该不会有事。四弟五弟的确不知轻重了,朕回宫的时辰也差不多到了,正好去把他们抓回来,让皇姐看管着。” 他迟疑道:“这会他们回宫,要问起缘由,皇祖母怕是要忧心了……” 若是依着上辈子的经历,太皇太后只有两年时间了,朱维桢也没寻到能给人延寿的神医,自然不想太皇太后凭白挂心担忧。 涉及太皇太后,江都长公主再是生气也是知轻重的,她点了点头,咬牙道:“等三弟回来被府医治过了,本宫再使人进宫送信,且等四弟和五弟回来再收拾他两!” 第240章 纪王湘王观喜宴 江都长公主口上说的厉害,却还是有两分担忧,她眉头微皱,同皇帝说道:“这宅子里都是女眷,三弟必是要回旁边庄子的,陛下可要同我一起去看看?” 朱维桢正有此意,他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同门口照顾嘉瑞公主和嘉兴公主的嬷嬷吩咐道:“先带两位公主去住的地方。” 江都长公主也吩咐女使道:“去后宅寻嘉善来,到了晚膳的时辰,让她安排着后宅女眷们用膳。” 嘉善长公主此时也在后宅,先前不来迎驾,不过是被几个早来的王妃们绊住了脚。朱维桢不想去内宅让命妇们见驾,便未曾使人去通知嘉善长公主和苏太妃。 曹王的庄子同江都长公主的庄子连成一片,朱维桢出了宅子,坐上轿辇走过几片田野,便见黄色腊梅花朵连成一片,后头映着仿宫制的红墙,那就是曹王在庄子里的外宅了。 由曹王府长吏带路,五进的宅子中门大开,待朱维桢同江都长公主在前院正厅坐了不过片刻,便见着曹王被曹王府长随护卫围着进屋来。 曹王身穿黑色大氅,进门便拜。陈福上前扶起曹王,江都长公主瞧着他面色如常,并不见半分病态,只是发梢还带着落水后的湿意,心底松了一口气。口中抱怨道:“这寒冬腊月的,又是年跟前,这么冷的天气,三弟去小河边做什么?” “皇姐教训的是,都是弟弟不小心。”曹王见皇姐似有说教之意,赶紧认了错处,又转头同皇帝说道:“臣弟迎驾迟了,还望皇兄恕罪。” 他辩解道:“臣弟听侍卫来报说皇兄驾临,就急忙派人去寻四弟五弟回府,因为皇兄今日是微服私访,下人们没有同四弟和五弟解释清楚,才有了怠慢圣驾之言。刚才回府的路上,臣弟已经派人去带回四弟五弟了,还请皇兄先用些茶点。” 朱维桢知道湘王出了宫,就不爱被约束。他有热闹要看,曹王若是不说个正经事出来,想使人客气的将他请回来,定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他摆了摆手,指着下首的椅子,“他们两自有侍卫贴身护着,三弟赶紧坐下,大夫还等着请脉呢,腊月天寒,又来回折腾了这么久,要是着凉了,皇祖母和母后她们又要挂心了。” 这厢朱维桢同江都长公主一起瞧着长吏请来的大夫给曹王诊了脉,听着曹王无事后,才又让人去回了在隔壁庄子上主事的嘉善长公主。 而在距离他们不远处山脚下的村子里,为了不闹出大阵仗妨碍到他们看热闹,纪王湘王并没有摆明王爷身份,只让一个同安伯府旁支子弟出身的侍卫,报了同安伯府名号。 京中达官贵人云集,京郊虽不至于如此,可这处村庄距离城门口骑马不过半个时辰,附近又有王爷和公主府的田庄和外宅在,这里的民户也是有一番见识的。 纪王湘王他们一行十八人,十六个可靠的青壮年一身青衣绒氅,带着两个年岁不大、面色红润精神气十足的男孩,他们一瞧就是锦衣玉食、富贵乡里养出来的。 “贵客临门,喜事成双。能让贵客来瞧礼,也是他们小两口的光彩。”马家村庄头早就听说了隔壁有贵人办宴,这两日华贵的马车来了一辆又一辆,偶尔见着几个贵人也不稀奇,听说面前的伯爵府公子哥要看庄户人家办喜宴,他忙不迭的笑着应了。 “庄户人家酒水减薄,贵客不要嫌弃。”这位庄头笑得合不拢嘴,与身旁儿子媳妇招呼道,“快回去拿些钱来,去给马三家添些酒肉,让贵客们歇歇脚。”说罢,他便上前带路,迎着纪王湘王一行人走向一旁小院。 站在头里的就是那个同安伯府的旁支子弟,哪能让庄头掏银子补贴小王爷们的吃食?他随手从荷包里取了两锭银子,伸手递给了庄头,笑道:“本是我们打扰了,哪有让你们破费的道理。平日里的酒肉我们都吃惯了,老丈少捡些乡野的饭菜,让我们尝一口新鲜便罢。” 第241章 纪王湘王观喜宴二 马家庄头只在给主家回话的时候见识过这样的人物,他拍着自己身后一个少年的肩膀,同他们笑道,“这是我家的小儿子石柱,贵人要是不嫌弃,尽管使唤他。” 那少年也是个爽朗的,被他爹推出来并不拘谨,冲个王不与他们拍着胸脯道,“这附近山头我熟悉的很,主家来的管事都是我给带的路,贵人想要去哪,只管吩咐。” 见一行人中间的两个小少年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庄头伸手扯住石柱,自个不好意思的冲湘王一行人道:“贵人别怪罪,这小子不懂事,主家的事哪能随便说……” 马家庄的主家正是刚得了一等子爵位的威武将军许家,威武将军和他能顶门立户的四个儿子都常年不在京里。京里管着庄子的府里的二老爷,哪个是最风流不过的人物,府里莺莺燕燕热闹的很,不拘小节的时候,连庄户上都从那府里当差回来的婆子媳妇耳闻一些深宅大院里的故事。 之前是管外事的二老爷不在意,他们说起主家来便没人当回事。可现在跟着将军在外头的大小姐回来了,现如今正陪着夫人在隔壁长公主的庄子上做客呢。 庄头即使想巴结其他贵人得点好处,也少不得让自己儿子注意一些,别说错了话,惹了主家的忌讳。 湘王见庄头小心的紧,觉得无趣的很。他歪头看向纪王,使着眼色道:“四哥,三哥还等着我们回去呢,就别在这用膳了,直接去马三家瞧上两眼?” 今日成婚的新郎官就叫马三,刚才给湘王他们引路进山的猎户说的,马三家兄弟三个,他正好排行第三。 一旁侍卫领头的王不与苦着脸,办喜事凑热闹的人多眼杂,他原本想着带着小王爷避着点,就在这庄头家吃点农户人家的饭菜,让两个小王爷吃个新奇便罢。 纪王眨了眨眼,转头看着湘王,“三哥都让人来催了,我们转转就回去吧?” 湘王看着他,笑着道:“三哥身边有那么多人候着呢,反正回去少不了被说教,还不如多看会热闹,回去还能说给祖母听,让祖母也高兴高兴。” 说起三哥落水,他就有些头疼。虽然三哥未见有事,可回去让皇姐们知道了,肯定都得挨说,之后还让不让出来都不一定。 湘王接着蛊惑道:“四哥,你不想去瞧瞧吗?二哥大婚的时候多热闹啊!” 他扭头看向庄头,笑道:“我们就不在这用膳了,直接带我们去马三家看看吧,”湘王说些还把手伸向纪王腰间挂着的荷包,笑嘻嘻的从里面摸出了几块金银裸子,捏在手中,“我都准备好随礼了。” 湘王殿下都这样说了,纪王也没有阻止的意思,王不与只好让庄头父子讲带路,一起走到了马三家的小院子。 马三家的院子里正热闹,因为有前后两个小院子,东西两边又有土坯做的厢房,勉强算是个二进小院。 前面的泥巴院子用篱笆围着几垄菜地,吃酒席的桌子都摆到了外头路边上了,做酒席的灶台也是搭在外面的,上面还热气腾腾的蒸着杂粮馍馍,和几个不知道什么菜的蒸碗。 院子外头还有几个小孩子裹着厚厚的棉衣,在一旁踢着粗布缝的圆鞠,稍有不慎撞上一个行走的村民,或者帮忙的妇人,还会被拉着教训两句。 走近了院子,门前不过是多了一些红布红纸做的装饰,还有有几个穿戴干净的妇人围在一起,见着有陌生的客人,她们也不大含蓄,离得老远,偷瞧着这边,口中与同伴一起说笑。 还有坐在几个木桌前,围在一起吃酒说笑的村民,见着他们一行人被庄头带着过来,原本吵闹嘈杂的院子慢慢安静了下来。 庄头出去同他们招呼了几句,让他们接着吃酒,才又去寻婚宴的主人家,新郎官马三他爹。 湘王伸头四处看了看,又凑近纪王低声道:“四哥,他们的婚宴,有些朴素啊。” 湘王瞧着那酒席上不过两三道腊肉和不知名咸菜一起炒的荤菜,再有几道平常的素菜,应着不是季节,那素菜一瞧就是地窖里存了好久的萝卜冬瓜。一道汤水里面,萝卜比带肉的骨头还多,主食也只是一盆混着野菜的窝头,再加上两盘红红绿绿的糖果子。 他们是听附近的猎户说这马三家有些家底,置办了好几桌酒席,所以才想着来看看的。 却不想来了,让湘王瞧着,还是同他想象中的京城市坊里住着的平民百姓家喜宴不大相同。 湘王的声音虽小,可附近几个人还是能听的清楚,石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憨笑道:“咱们来的有些迟了,新娘子已经拜过了堂,原本还有一些杀猪菜的,现在他们都已经吃了一会了。” 他们来也不是为了这一口吃的,纪王拉了拉湘王的衣袖,一本正经的夸赞道:“盛聚亲朋为宴喜,两姓结亲,亲友相聚,喜乐为重。”纪王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里被请来了的迎亲队伍又吹吹打打奏了一遍迎亲曲。 原是先前庄头收了王不与的银子,却没让人吃上热乎饭菜,现在到婚宴上,又没赶着前头仪式,他便找到马三他爹,让喜婆带着,给他们又演了一遍,媒婆和马三他爹也出来说了几句好听的吉祥话,下头村民捧场似的附和着,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石柱笑嘻嘻的介绍道:“今日是不凑巧,只有这喜宴,要再过几日,庄里还会请京里的戏班子过来,附近几个庄里的人也会过来看,等到了积香寺的庙会,一路上都是附近的走街串巷的商贩,那时候才更热闹呢。” 纪王和湘王仔细瞧了一会,拿着刚从荷包里摸出了两三个金瓜子,使人递给了马三他爹,算是他们一行人的随礼。 庄头儿媳妇带着其他人刚收拾出了几个赶紧的桌面,让纪王湘王他们一起坐下,庄头去灶前给他们新捡了几份看着像样的菜和刚出锅的窝头,端上来让他们尝个新鲜。 第242章 纪王湘王观喜宴三 湘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猪油炸出来的糖果子,又喝了一口甜水似的米酒,正想同纪王说些什么,转头却看见东边厢房里出来了两个青年,捂着手急匆匆的往外头跑,口中还叫着“快找大夫……” 那个跑前面的手上还留着血,滴答了一路,有人捧着半截指头从他们面前跑出去,后面还有人叫着,“指头断了……” 一直在庄头身后带着喜意的马三他爹,脸色难看,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着急着给他们作了个揖,就嗷着嗓子跟着就跑了出去。 石柱伸着脑袋瞧了瞧,回头讲道:“受伤的好像是马三……” 前头新郎官受伤跑了出去,在外头喝酒吃席的村民们也都围了上去,刚才偷摸瞧着他们说笑的妇人也往贴着红纸剪的喜字的东厢房去。 院子里头还不断有争吵责骂声入耳,又有尖锐的哭闹在屋里传出来,因为院子不大,叫骂声被纪王他们听的格外清楚。 庄头往那头问了两句,回来后搓着手,含糊不清的同王不与请求道:“今儿贵客也见着了,这大喜的日子见了血……不大吉利,要不贵客还是去我家那头,我给贵客重新置办些酒菜,免得冲撞了。” 纪王皱着眉头,听到那头屋里传来妇人尖锐的叫骂声,什么“丧门星…晦气种子…”之类的,除了不堪入耳的脏话,还伴随着哀嚎哭泣的声音。 他没有理会边上的庄头,从荷包里掏了一个银裸子递给石柱,冲他指了指被人围住的东厢。 石柱收了银裸子,也不管他爹难看的脸色,顺着纪王指的方向一溜烟跑了过去。 石柱跑到东厢屋外头,却被堵在堂屋里的人拉住,屋里有好几个和马三家亲近的婶娘,她们把着房门,石柱钻不进去,伸长脖子探头探脑看了了几眼,又打着他爹的名义问了旁边一起围着门口的族人,才从他们口中得了消息。 “马三她娘在东屋婚房里骂新娘子呢,新娘子不愿意嫁给马三,藏了一把剪刀,刚才掀盖头的时候,剪了马三一根手指头,马三他娘和他婶把关了房门,在教训新娘子呢。”石柱讲的平平无奇,庄头也只是脸色难看了些。 纪王见惯了识礼知事的人家,身边也多是通情达理的长辈,见庄头和石柱他们对新娘子不愿意嫁人、又被婆婆当着这么多人面教训这种事不为所动,便觉得有些不好。他皱着眉头,不满道,“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新娘子不愿意怎么能勉强呢?现在刚过门就打打骂骂,日后怎么一起过日子?” “那新娘子还断了马三哥的手指头呢,还不知道能不能治……”石柱小声嘀咕了一句。 王不与眼看这乡下小子要跟小王爷起冲突,急忙起身,张口劝到:“本是大喜的日子,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该劝去两句,别闹出大事故。” 说着,他就同其他几个护卫一起上前,让围观的村民散开,又回头劝庄头,让他找女眷去进屋里看看,别把人打出事了。 来吃酒席的大多都是马三村里的人,有好些还是与他同姓的婶娘家人,即使有纪王带来的侍卫出来主持公道,里头还是打骂了好久。 等她们被劝出来,又推搡拉扯了许久,动手的都是妇人,侍卫们在两个小王爷面前,不敢真的上手去拉扯她们,还有吃酒的同村青壮围着。 等她们黑着脸骂骂咧咧的出来,正巧碰上了刚才在路上瞧见马三他们几个的许家管事过来问话。 纪王他们一行人衣着不凡,在一群乡民中间显眼极了。中年管事正拉着庄头大儿子问话,忽然抬头瞧见他们,脚步一顿,认真瞅了一会儿,认出来护卫里两个同威武将军家有交往的武将家子弟。 再一瞧他们中间,站着两个朱唇白脸,身披大氅的小少年,忽然想到今日一早到来这的两个小王爷。 管事身形僵硬,拉住跟在他身后办事的小厮,让他们盯着不许再闹出事故来,又仔细叮嘱庄头的大儿子,“不许让人冲撞了两个小少年。”他自己则快步离去,骑上马飞奔着去给在长公主别院做客的夫人小姐传了消息。 庄头大儿子陪笑站在管事身旁,护着湘王的王不与一眼就瞅着他了,见他像是回去报信,并没有上前,他便没有出声提醒其他人。 管事快马加鞭去回去,找到他家能在夫人面前回话的婆子,又给长公主府里的人使了银子,才叫人给他通传。 将军夫人正拉着许夏云说话,仔细叮嘱她要注意京里的规矩,听见管事婆子求见,不满的皱了皱眉头,训斥道:“在公主的宅子里,还这么没有规矩!” 许夏云正不耐烦应付亲娘的热情,她赶紧说道:“也许是真的有什么急事,先叫她们进来回话。” 将军夫人颔首应了,只听那婆子进门便道:“ 夫人,小姐,今日府里庄子上有人结亲,因为新娘子不乐意,叫新郎官见了血。我家那口子去问话的时候,瞧见两个眼熟的宫中护卫,和他们一起的,像是今日过来的纪王殿下和湘王殿下。” 将军夫人没想到还真有事故,她神情一怔,疑惑道:“小王爷怎么去咱们庄子里头了?还这么巧给撞上了?” 这几个月威武将军府经历的变故太多,有好有坏的,让她总担忧着,京中会不会有人故意设局,给府里找事。 具体情况管事婆子也不大清楚,她解释道:“具体的我家那口子也不大清楚,只是他来报信的时候,两个小王爷还在院子里的坐着呢。我家那口子的意思是,给夫人先报个信,寻个能跟小王爷们说得上话的人前去问问,要是明日宴上有人拿这个事说嘴,夫人小姐心里也有个数。” 听了婆子回话,许夏云忽然起身,“母亲带着妹妹同公主殿下说说话,女儿回去瞧瞧。”说罢,她便带着两个贴身的女兵匆匆向外走。 许夏云寻了一个由头,便出了府。 在府里主事的嘉善长公主心头压着皇帝在隔壁府里的消息,对于许夏云的离去,只随口问了两句,便不再关注了。 第243章 纪王湘王观喜宴四 天色已经接近黄昏,纪王湘王本该早些赶回去,却因为刚才阻止婆婆打骂新娘子,被百姓围着在不大的农家小院里摆起了公堂。 纪王湘王被王不与挡在身后半掩着,看着马三他娘和穿着红袄被扯散头发,脸上还被抓出了血印的新娘子在堂屋外头喊冤撕扯。 因为刚才上手去打新娘子,又被劝架的人拉扯,马三他娘干净的粗布衣裳沾上了尘土,哭丧着脸。 旁边热心肠的人替她出头,指着新娘同王不与他们说:“她家几个叔伯收了马三家八两银子,那都是马三他爹娘辛苦攒的,这办酒席,也花了不少银钱……” “这还是看她是秀才家的闺女,才给的钱,要不然冲马三家爹娘都能干的条件,买个小丫头也就二两银子……” 马三他娘也呜呜咽咽的嚎着,“你个丧门星,嫁过来头一天就砍断我儿的手指……” 听着马三他娘嘴里不干不净又开始骂起街来,庄头喊了她一声,“赶紧起来,再烧些热水洗把脸,等马三看大夫回来,你还得熬药伺候他。” 把马三他娘喊了起来,庄头又转过身,同纪王他们解释:“马三他哥开春的时候被朝廷征召走去运粮了,留下马三在爹娘身边,大小伙子,正是干农活的好手,他哥没回来,明年的几亩地就靠他和他爹了,谁知道为了娶了好媳妇,遇上这种事……” 听见庄头向着马三家里说话,新娘村里来送亲的族人也站出来抹眼泪说,“佳娘他爹是读书人,家里的田地都是雇人干工的,一年的收成得先给人付了工钱剩下不多自己家嚼用,好不容易靠着教人识字攒点钱,她爹一病,全花在药钱上了,就这样还是没留住,一病走了剩下娘俩没了其他开钱的出息,靠着田地过活。” “等她娘病的时候,为了不留下个孤儿受苦,狠了心卖了一半良田抓药治病,结果药还没吃完,人又没了……” “接连没了爹娘,便觉得是妨克住了,村里的话头不好听,叔伯也是怕人忌讳这个,遇到马三家里有劳力干活养家,条件不差又不忌讳这些的,怕她错过了,就应了下来,谁知道佳娘性子烈的很……” 见他们说着全成了自己的过错,一旁的佳娘身形有些瘦弱,她捂着头上的血,含泪喊冤:“天子以孝治国,我尚在孝期,怎么能轻易婚配?父亲去世也没有来多帮衬的,叔伯怎么连三年母孝都等不及了,用八两银子就买了我……” 刚出来说话的娘家人又劝,“马三家爷俩都是勤快人,家里有的是余粮,嫁到他们家里头,农闲时也能吃干粮,这样的条件不错了。你家就出了你爹一个秀才,也不是正儿八经要讲究的读书人家,你娘的热孝都办完了,庄户人家那用的着讲究那么多有的没的?” “你娘没得那九、十月份,连连续续下了一个多月雨,还是叔伯给操持的后事。现在又没农活干,秋冬日子连野菜都不好挖,你留在家里,年都过不好。你跟你爹念的书都白念了?怎么不知道记长辈的好?” 佳娘瞧着手上的血印子,满脸泪水:“律书上白字黑字写了,无兄弟姐妹的在室女,可得父母一半家产。爹娘给我留了三间瓦房、一亩多的良田,现如今都被他们家占去了。现如今他们不等我过了母孝,收了人家八两银子就把我卖了。” 佳娘跪在地上,冲着纪王他们磕头,哭诉道:“求大人给我评理,他们占了我爹娘的好处,却连我娘的周年忌日都等不及,收了银子两件衣裳就把我打发出门!这样的好,叫人怎么受的住?” 佳娘话刚说完,娘家那边就有人吵嚷着站出来,“什么家产房子?那都是给男娃子的,你爹娘没生个小子,按着咱们的规矩,房子本来就该给你叔伯,你一个丫头,婚姻大事本就该长辈做主……” 听了他们几方辩驳,又有旁人七嘴八舌的解释,纪王这才清楚,原来这新娘子,本是隔壁村子里秀才家的独生姑娘,平日里随着秀才爹读书,算是识得几个字。 可惜四年前,秀才爹一病去了,留下母女两相依为命。今年九月的时候,京里多雨,秀才娘子得了风寒,吃了药也不管用,没几日也去了。 秀才姑娘没了父母,这才刚出百天热孝,就被叔伯长辈收了彩礼银钱,许给了马三家做媳妇。 乡里人家成亲,没有问名纳吉那么多繁琐的程序,媒婆上门说了亲事,也没人问问这姑娘的意思,两边长辈便定下了。 人姑娘还在家里给亲娘守孝呢,就稀里糊涂的被换了红衣裳,塞在轿子里被抬了过了,按着头拜了堂成了婚。 被强按着成亲的秀才家姑娘,进了婚房后,趁着没人盯着的时候,寻了把剪刀藏在怀里,等马三进屋伸手掀盖头的时候,直接给了一剪子。 这事好理清楚的很,这秀才姑娘说的律法也是有的,即使娘家人不乐意,纪王他们也能做主把良田屋子给她。 甚至律法还规定了,居父母及夫而嫁者,徒三年。虽有民不举,官不究的说法,可是被告到外头,该管的还是要管的。 而且这里头还有一盅事故,就是这个叫佳娘的秀才家姑娘,她用剪子伤了马三。 大周律法沿用前朝后期,只在税收上有所放宽。 这其中有一条,就是妻殴夫者,徒一年;若殴重伤者,比一般人斗伤罪加一等。 秀才姑娘已经拜过高堂,长辈之间也写过了婚书,即使本人没有意愿,婚书已成,只能说她有苦情可诉,却不能完全免罪。 现如今这样的情况,若是按着律法办事,秀才家姑娘、那邻村的叔伯,还有娶孝期女的马三都要受罚。 纪王方才随了礼钱,喝了人家的喜酒,实在不忍他们都被律法治罪。 第244章 纪王湘王观喜宴五 纪王还未做出决断,带着大夫的许夏云就骑马赶过来了。 马匹奔腾而至,动静极大。 王不与仔细瞧了片刻,俯下身子,提醒纪王道:“殿下,许家做主的人来了。” 纪王抬头看见许夏云她们一行人已经下马,起身带着湘王向前走。 许夏云让管事给围上来的庄头等人交代了几句。王不与带着他们来到转角,避开人群目光,拱手笑道:“许家大小姐来了,我们兄弟几个陪着两位小殿下想在这附近逛逛,正好碰着了你们庄子上的婚宴,酒席还没吃着,光看了一场热闹。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听着这新娘子喊冤,都不知道怎么帮她安置一下的好。正巧你们这做主家的来了,也算有正经做主的人来断这个官司了。” 许夏云目光扫过纪王、湘王,向他们行礼道:“臣女见过二位殿下。” 她爽朗笑道:“是我们怠慢二位殿下了,臣女宅子里还有点新鲜的野味,正巧带了厨子,让他们做给二位殿下尝尝。” 不待纪王他们应了,许夏云又道:“臣女和家母正在长公主那做客,听管事的说庄子上出了事故,仔细问了才知道,原是我们做主家的没有约束好庄户。还请二位殿下恕罪。” 她拱手行礼后,又解释道:“都是因为最近家中变故太多,家中长辈担忧离家在外的父兄,一时不察,忽视了对家里庄户的教化约束,竟叫殿下们教导这样不应当出现的场景。” 许夏云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日实在是太晚了,臣女来的时候,长公主那已经准备用晚膳了。这个时候,将他们送去官府衙门,也来不及受理,听说有人受了伤,也不好拖延。不如先由二位殿下看着,让臣女先做个评断,从中说和一番,看他们是否愿意和解,若是不愿意,臣女便派人守着,明日一早,就送他们去官府衙门公断。” 纪王虽虚岁还未满十二,可他的母家卫国公府已经开始把他当做大人了,不光是送了伺候他的人进宫,想让他在宫里有个青梅竹马似的人陪伴着,偶尔还会派人给他讲一些朝堂里的事。 许家家主威武将军负伤斩杀西梁王弟,朝廷议功赏了一等子的爵位,他家次子又支援塔木县守城有功,负伤断了一臂,晋了四品广威将军。 都是实打实的功绩,朝堂正是用人的时候,今日之事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点谈不上的错处。 纪王原本就心中纠结,为着刚才还和乐一片的百姓,本就遗憾若是只靠律法决断,太过无情。 此时听了许家大小姐尽心解释,见她有善后的意思,便侧身让开路,“本就是许家庄子里的事,许小姐尽管料理,本王和五弟也只是凑巧碰着了,求个结果。” 许夏云听说有人受伤,来的时候特意带了大夫和伤药来,纪王带着人让开了路,她抱手行了个礼,就急忙带着大夫,让他去给挨了打的新娘去瞧瞧。 一旁候着的庄头和管事见主家大小姐谈完了话,急忙迎了上来。在许夏云的示意下,她和庄头一起站在马三家院子中央,管事还安排纪王和湘王坐在一旁。 院子里挤满了今日来参加婚宴的人,许夏云扫了一眼人群,面对院中马三家人、还有送嫁的娘家代表,声音冷漠:“婚嫁本是两厢情愿之事,如今闹成这样,其中缘由,皆因你们而起。对于你们之过,朝廷自有律法定夺。” “今日因为天色晚了,你们大多又是我家庄子上的人,便有我这个做主家的先给你们讲讲道理。若是你们同意我讲的道理,讲此事大事化小,我也自当尽力平熄你们的不满。若是你们不认可我讲的道理,明日尽管去官府衙门,由着朝廷公正决断。” 马家庄依靠着将军府,庄里大多数人都租佃了将军府的土地,平日有个官差小吏来收税、征召徭役,也都是打着将军府的名号来应对的。 庄里如同马三他大哥一般的青壮,被兵部按着规矩征召走了,能分到府里手底下的,也是有许家家将照顾的。 现在在旁人面前,主家大小姐出来公断,即使马三家受些委屈,可为了庄里,为了马三他大哥,庄头也是预备让她们应下的。 庄头带着马三他娘,还有庄里几个年长的长辈,躬身道:“大小姐放心,我们都听大小姐决断。所有错处,我们也认罚。” 马三她娘先头还在纪王他们面前叫屈哭嚎,此时有许夏云这个关乎他们一家老小未来生计的主家大小姐出来主事,她也只能抹着眼泪,拘谨的站庄头身边,默默地点头应下。 见着他们尚且知道轻重,许夏云暗中点头,她看着穿越红袄还身形单薄的佳娘,开门见山道:“具体的事故来的路上我也听说了,我已经知道了你受了许多委屈,虽受了不平之事,还想着为母守孝,孝悌之心,理应嘉奖。” 许夏云看向她,笑着道:“今日你们虽拜了堂,却有孝期未过之故,若是你不愿意继续这门婚事,又不能归家,许家在京中有家脂粉铺子,正好需要能识字读书的女工,招待女客。若是你不嫌弃这门营生,明日我叫人寻你,签个做工的活契,也算叫你在娘家之外,有个容身之处。” 第245章 纪王湘王观喜宴六 佳娘不过是个十四岁,早些年随爹读了几本书,可后头母女相依为命的时候,与人来往,多有忍让之处。能硬气到得罪了娘家和夫家,在马家庄头也不敢得罪的贵人面前喊冤,已经是她全部的勇气了。 今日闹成这样,娘家叔伯定会不容与她,此时有人给她解决容身之处,还能养活自己,她哽咽着绷住了眼泪,缓声道:“小女多谢大小姐垂怜,我愿意去铺子做工,养活自己。” 见她知事,许夏云点点头,又道:“朝廷有律,爹娘亡故,在室女可得一半家产,也可另立女户。等会我派女兵和府内管事同你一起回去,向你叔伯讨要属于你的家产。另外,若是有你爹娘的遗物,你也可一遍带走。” “马三不顾你尚在孝期就上门求娶,行婚嫁之事,是他家之过。故而虽婚约不成,但你叔伯收的八两银钱,便由我出面做主,算是他们强娶与你的赔罪。” 听说自己还可以回去带走爹娘遗物,佳娘心中一怔,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双眼,她只顾着埋头应是。 佳娘诉愿都被满足,失了钱财、还没了媳妇的马三他娘脸色难看。许夏云见她这样,出声训斥道,“你们有什么不满!?朝廷律法有云,强求孝期子女婚嫁,徒三年。人家姑娘好生在家里守孝,却遭了无妄之灾。今日由我做保,让你们私下和解,你们还不赶紧赔罪,取得了谅解,也好不在官府衙门再见。” 马三她娘口中还念叨着,“我儿手指头断了……” 庄头却是个知事的,他怕主家为了维护在其他贵人面前的颜面,真的按律给马三一家送到衙门去了。他呵斥着,让刚才同佳娘动手的几个妇人,赶紧上前去给佳娘赔罪。 佳娘一天米水未进,担惊受怕了半天,又被人扯着打骂了许久,突然有人主持公道,让她们给自己赔罪,佳娘心头委屈浮现,忍不住低声哭泣了起来。 许夏云静默片刻,待佳娘止住了泪,方才又同她说道:“朝廷律法公正,你当知道,伤人亦是有罪。” 佳娘知道自己可以另立女户,也知道自己可以凭借着识字的本事养活自己,今日已算得了圆满。她忐忑的目光忽而坚定,认真回道:“大小姐放心,等我拿回了爹娘留给我的东西,家里剩余的银钱和良田都赔给他们,若是律法让我坐牢,我也去坐。” 虽然许夏云本就打算要在两个小王爷面前做个和稀泥的好人,可见眼前的姑娘是真正的知礼,愿意为自己的错处承担责任,她总算真心笑了出来。 许夏云温声同好似要英勇就义的佳娘说道:“你爹娘留给你的想念,你还是好生自个收着吧。”她皱着眉头瞧了瞧佳娘脸上的伤口,沉声道:“你也受了伤,且算是互殴。” 说完,她从自己的衣袖暗袋里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转头看向马三他娘,还有刚被寻回来的马三他爹,“我问过了管事,知晓了庄头一家子一年吃喝嚼用,也不过二十两银子。现如今我代表佳娘给你们赔偿你们五年的家用,算是了了马三受伤的损失。” 她指了指身边的大夫,“将军府的府医最擅长治刀剑外伤,我让他来给马三治伤,待到伤口愈合治好为止,其中药材花费,也都记在许府账上。你们若是同意和解,便收了这一百两的银票,再由我和庄头做公正人,互相签一份和解书,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马三他爹今日刚收了三颗金瓜子做礼钱,又瞧着送礼的贵人正瞅着,知道真闹大了,打了主家大小姐的脸面,他家也得不了好。 他咬牙忍下了对儿子的心疼,上前收了许夏云手中的银票。 许夏云见他同意了和解,便让管事拿了纸笔,在乡民和纪王湘王殿下的见证下,一式三份写清了今日缘由,再由双方签字画押。 等佳娘和马三爹娘签了和解书,许夏云又再三告诫马三父母,还有在场马家庄村民,“日后结亲,尚要好好打听清楚,莫要做这种几厢为难之事。” 天色已晚,许夏云也不耽搁,让跟着自己来的两个女兵,带着许府的管事,又同纪王借了一名宫中侍卫,让他们带着佳娘一起回去。 等佳娘她们一行人走后,许夏云瞧着围观还未散开的村民,又道:“前日里来庄子之前,家母与我说,父母养儿不易。咱们自家庄子里,有好些人家被朝廷征召了青壮,明年春耕家里少了一人,生活许又不便之处。还有一些随我父兄在外的家将,他们在战场上拿命拼搏,府中也该让他们的家眷过个好年。” “马家庄里这样的人家,还需要庄头按人头统计一番,府中预备以一人十两银子来算,在年前发下来,虽不能解离别之苦,却也是家母的一片心意。” 第246章 纪王湘王观喜宴完 几方都得了好处,围观的村民和马三爹娘这才收拾好心情,送别了许夏云同纪王他们一行人,开始收拾起了自己乱糟糟的院子。 这边许夏云还在同两位殿下解释,“今日若是报了官,这个小姑娘、她家叔伯、还有马三家都得被官府收押。小姑娘父母双亡又无依无靠,再使近枝长辈进了监牢,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不是她的错处,可日后她回村,孤苦一人怕是难以在村中生存。让她来我家做事,也是给她找个躲避闲言碎语的地方。” “马三他爹娘生了三子,一子夭折,一子被朝廷征召,人到中年,只留下马三一子傍身,若是他们被收押,来年日子便要难过了。” 湘王听着稀奇,抬头问道:“那新娘子娘亲去世不过百日,便她被叔伯卖了,那她叔伯,就这样被放过了?” 许夏云撇了撇嘴,无奈道:“民间旧俗和朝廷律法就是这样,爹娘没了,叔伯作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产无子归宗族,也是有例可寻,不过这是天子脚下,自当以律法为重。” “哪来的有例可寻?大周境内,宗法怎会大过朝廷律法?”纪王惊奇道。 许夏云看着自幼生活在宫中皇权之下的两位殿下,轻轻的摇了摇头,“京郊也在天子脚下,这里的民风还算好的,我朝南边有些在当地根深叶茂宗族世家,他们祖辈生活在一个地方,一个宗族姓氏占据了一地,若有犯了律法的时候,也多被亲亲相隐。有些事情,民不举官不究的,总有弃了律法,而依宗法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比起伤夫之罪,必要重罚。这孝期嫁娶的规定多是为了约束读书人和世家大族子弟的品行。普通老百姓之间,他们多是字都不认识的,圣人言也讲不了两句,讲究没那么多,更有为奴为婢的,亲爹死了都不能主动寻主人家晦气,主子体谅也是主人家宽和……” “像他们这样的情况,要是按着孝期嫁娶去两方之罪的话,那民间赶着热孝办喜事的,多有被问罪的。” “平日里朝廷整治了贪官污吏,老百姓许是会随大流叫个好。可要是把圣人定下的道德规矩,都条条框框的用到他们身上,那才是真正的叫民间惶恐呢。” “在我们眼里,佳娘有情可原,可若是遇到那些不通情理,只管严苛治家治民的人手中,那也得落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下场。还好马三家胆怯,选择息事宁人,收了银钱否了婚事。不然佳娘定会因为伤了丈夫,而被治罪。” 湘王咋舌,“那马三也没有什么大事,该治的该补的,不是都给他补了吗?” 许夏云随意一笑,并未给湘王解释其中缘由,只是同他讲道:“近日去送佳娘归家的女兵,她姐姐便是在靖怀郡嫁人之后,与小姑子吵嘴,被醉酒的丈夫打了,卧病在床了半月都起不了身,还是有人报信,娘家人才知晓。她娘家人上门,夫家不许她们相见,最后还是她的妹妹,我的那个女兵仗了我家权势,才得以让她归家和离。” “那男方家里,根本不会觉得他们做错了什么…” “遇到这种事,想要插手解决的话,最好是把好人做到底,带走最弱势的那一方。不然的话,等你走了,厉害的那一方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报复不到你,便会变本加厉的欺负那个弱的。” “他们自有他们的生存道理,你们同他们讲该怎么样,他们是不听甚至是不懂的,即便当时畏惧你的权势遵循你的意见,这样做了。等不需要给你低服做小后,他们依然会依照自己的道理行事。” 纪王听了这个故事,又想着许夏云在马家庄里几方许利,还特意给佳娘寻了个住所,不免感慨道,“这个世上的很多事,都没办法以一时的公平彻底解决掉根本问题。而能用银子、或者自身的实力摆平的事故,便是最简单的事故了。” 纪王有感而发,湘王却似懂非懂,他正想说话,却远远的瞧见了朱玮延这个在近卫军当差的便宜堂兄,他带着三哥王府的侍卫骑马寻了过来。 湘王赶紧伸手戳了戳还在感慨的纪王,提醒他到了归家的时辰了。 第247章 对于许夏云的安排 京郊天色阴暗,像是雨期将至。 朱玮延将纪王和湘王一起带回来之后,就提醒皇帝,“陛下,时候不早了,” 朱维桢“嗯”了一声,起身正要训斥纪王和湘王。却听外头传来清脆的声音,“皇兄……” 朱维桢转头看去,见门外进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他笑道:“嘉善来了。” 嘉善还不知道曹王落水之事,她笑意嫣然道:“臣妹听说皇兄来微服私访了,就赶紧出来瞧瞧,可不曾怠慢了皇兄。” 说着,她走到湘王身边,瞧着纪王低着头,而湘王也是一脸心虚的模样,低声问道:“他们两个,可又惹事了?。” 湘王登时愁眉苦脸起来,他急忙拉住纪王,道:“我们和四哥就在附近转了转,可什么事都没有做。” 听他胡言,朱维桢没好气的看他一眼,问道:“你们回来了这么久,可有给三弟赔罪?” 朱维桢说的原是今日曹王落水之事,朱维桢和江都长公主先前还以为是曹王自个不谨慎,后头才知道是他两个小的,跑到从山坡而下的山泉小溪边,说要抓鱼。 这大冬天哪有什么鱼给他们俩摸的,他们没见着鱼,却一眼瞅见溪边有冰浮于水面。 湘王伸手就想捞上一块,可惜自己手不够长,便一手拉住了曹王衣袍,另一只手去够浮冰。 曹王想要起身把他拎走,却被他拉扯着一脚打滑扑到了水里。还好曹王平日习武反应够快,自个在水里撑了起来。 这冬日里溪水凉透了,曹王湿了衣裳,披着侍卫的袍子披风到附近猎户休息的小屋里换衣裳,只是让随行的侍卫回来给长吏报信那一会没看住他们,就让他们两用去附近庄子上给曹王寻大夫的名义给跑了。 要是他们寻着了大夫也就罢了,可等他们听说曹王回了宅子,长吏安排了大夫等着,他们干脆去山下庄子上看人结亲去了。 大冷天的往外头跑了一遭,方才两人一回来,就被曹王按着灌了一大壶热姜茶。 在朱维桢和江都长公主面前愁眉苦脸的喝完,还给曹王好生赔罪,却给自己叫屈起来。 两个小的一来就惹事,江都长公主一听他们冬日去河里摸鱼也罢,竟还去河里抓浮冰,便有心让皇帝和曹王多教训他们一会。赶忙寻了个借口,说要安排明日宴请,自个先走了。 湘王抿着嘴,鼓着脸,悄悄瞟向上首面色不善的大哥和三哥,小心的往九皇姐怀抱里缩了缩,期期艾艾跟个大姑娘似的,声音低落,“皇兄、三哥,都是弟弟不对,弟弟知道错了。” 纪王往前走了一步,抬起头来,“三哥,都是臣弟贪玩,没有及时回来关心三哥,弟弟给三哥赔罪了。” 嘉善什么都不知道,刚来就听了一耳朵赔罪,她下意识搂住靠过来的湘王,一脸茫然看着朱维桢和曹王,“四弟和五弟还没用晚膳呢,要不等他们用了膳,皇兄再罚他们?” 朱维桢没在意他们的小动作,转身问曹王可还有不适。 曹王喝了一剂防伤寒药丸,又被江都长公主灌了一壶生姜水,可不想再吃药了,他赶紧摆手道:“大夫都说没事了,皇兄还是让他俩先用晚膳吧。” 湘王见三哥不计较了,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他忍不住同兄姐们说起今日的见闻,期间还流露出对许家大姑娘的失望,“本以为武将家姑娘,长得又那么冷厉,和该是个嫉恶如仇、干脆利落的性子。” “谁知道她竟是冷着一张脸去做老好人的,跟个老好人似的,连板着脸训人都不会……” 朱维桢听他干看着什么都没做,却这样说别人,都要气笑了。 若是那些嫉恶如仇、非黑即白或者严正明法的人许是对许夏云这样的处事觉得不妥,毕竟她没有按律法行事,又几面说和,不像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 可是朱维桢却觉得她处置的算是中规中矩,那秀才姑娘家的叔伯收钱嫁孝期的侄女可恨,可是秀才娘子在时,家里没个男丁,他们也是容了母女二人守着家产在村里过日子的。 要说秀才姑娘执拗不柔顺,可她方才十几岁,又在年幼时跟父亲读了书识了礼,却不想遇上的事竟与她自幼识的礼大不相同。 而那马三家里,是有错处。可朱维桢听着他家一子被朝廷征召,仅一子守在父母身边。就不免对于他家急着给还在身边的这个孩子娶妻这个举动,生出体谅的心来。 朱维桢虽不容那些贪官污吏,可对于治下的百姓,总是不想那么冷酷的。 朱维桢瞥了几个小的一眼,瞧着曹王和嘉善像是赞同湘王的意思,只有纪王面露不忍。 他开口打断了湘王的话,只道,“前段时间皇祖母免了你们的功课,让你们无所拘束的玩了这么久,等回去也该把功课捡起来了。免得你们一天招猫逗狗的,竟做些让皇祖母忧心的事。” “皇兄~”湘王万万没想到,都到了年跟前了,自己还被赶去读书!他睁大了眼睛,试图感化冷酷无情的皇帝。 朱维桢却不管他的想法,瞅着湘王还赖在嘉善身边,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朕今日回去,一定会和皇祖母讲你们的事的。这两日你就好好玩耍,好好珍惜未来半年里,最后的玩耍时间吧。” 朱维桢笑着说完,在湘王哀嚎着投入嘉善长公主的怀抱之时,转身出了房门。 刚一出门,就听见江都皇姐的笑声传来,另有其他人的说话声。 朱维桢打眼一瞧,就见外头几十步远的地方,正站着江都长公主和一位身材高挑,腰挺笔直的女子。那女子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转身过来,凤目凌厉。 比起旁边的江都长公主的华贵雍容,这名女子有一种不同的逼人气势,颇有军中之风。 这样的独特,让朱维桢一见,便知道了她的身份。 第248章 许夏云做公主师傅 宅院外头,江都长公主和许夏云说着话,瞧见皇帝出来面上一怔,急忙隔着老远请安:“陛下安。” “这个是威武将军府的大姑娘。”江都长公主指着许夏云与走过来的皇帝笑道,“以前只听说过威武将军府的大姑娘在军中长大,这两日见了才知道,竟是如此干练模样。” “见过陛下,纪王殿下、湘王殿下。”许夏云的声音有些嘶哑,却见身后探出头来的湘王笑嘻嘻地说道,“咱们不是才见过?哪里这么多礼。” 朱维桢也不揭穿他刚还在背后说人,转而看向许夏云,笑着问道:“朕听说,你同你的兄长一起习武?” 许夏云有些意外,又有些兴奋,点头道:“回陛下,臣女自幼与兄长一起随父亲习武练兵。” 朱维桢瞧着她,“宣仁将军府的宋贵人也是自幼习武、熟读兵法,只是朕瞧着,你们还有些不同。” 许夏云还是头一次御前对召,见皇帝也不过二十出头,语气温和,却开篇问话将自己与宫妃相较。 她心下不悦,却不及细想,叩头回道:“臣女久在边军,习了一身痞气,令陛下失望,臣女不胜惶恐。” 许夏云声音有些粗,不似寻常女子般悦耳,朱维桢见她直言以对,笑道:“你父守边七载,击退西梁军队,阵前斩杀西梁王弟,你自幼同父兄学习,必有过人之处。即与旁人不同之处,也是你的长处。” 许夏云见皇帝并不是轻视,忙道:“家父半生戎马,只为天家效忠。臣女虽自幼喜爱战术兵法,渴望以自己所学建功立业,也不敢张狂无度,觉得自己能胜她人几分。” 朱维桢抬手,含笑道:“平身答话,以你之言,是想要以自身所学建功立业?现在边关未定,正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时候,朕却未从吏部和兵部见过你的履历,可是威武将军不许?” 自己亲爹不光不许,还上了折子想叫自己成为宫妃,想尽法子让自己回京。许夏云有些窘迫,她低头道:“家兄四人皆在军中,老父也是希望臣女能周全。” 朱维桢安慰道:“威武将军也是为人父母之心,你从靖怀郡到京走了多久?” 许夏云道:“靖怀郡距京五千里八百里,有官府驿站七十余处,臣女一路轻车简行,走了一个月多。” 朱维桢颔首,转身看向曹王和朱玮延,“有如此志向,又走了这么久,若是一直待在家里,岂不是荒废了所学?正好借着王弟之处,同宫中近卫军比上一次,也让朕瞧一瞧,你有何本事?” 见皇帝要试她,许夏云双眼发光道,“陛下一试便知。” 朱玮延的功夫不光是宗室武学里学的,岐山王还特意请了久经战事的老兵进府指点,见许夏云如此自信,他大步向前,拱手道,“陛下,让臣同她先比一次!” 曹王向府中长吏使了一个眼色,笑道:“在陛下面前较量,且不可伤人,且不用武器。” 因要比试,朱维桢等人被长吏引着,走到花厅外摆宴的空地上。 朱维桢在亭下坐定,曹王与纪王拉着湘王,连同着江都与嘉善两位长公主分坐两侧。 朱玮延褪去大氅,一身皂缎青袍,下石阶而去,手虚一闪,左脚飞起来,一脚冲许夏云打去。 朱玮延力大,许夏云没有武器,并不直接与他对上,两步闪开,把身一侧,回身佯走,在朱玮延迈步向前之际,反身转回,往朱玮延腿上一踏。 朱玮延腿上一阵酸痛,回身抓住许夏云双臂,却见许夏云不躲不闪,依着他的力气,快步再次踢向他的双膝。 朱玮延双膝一软,用尽平生气力,好险站稳,未将双膝磕在地上。却见许夏云趁此机会,双手成拳,打向他的肩关节处,朱玮延急忙松开双手,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湘王叫道:“原来打架要打骨头连接之处,我可算学到了!” 纪王心中暗暗喝彩,听见湘王喊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出声道:“武师傅说过,若是力气不敌,当以巧取胜。” 就他们说话的功夫,场中二人又交了一次手,许夏云肩膀处挨了一拳,朱玮延却差点失了子孙。朱维桢瞧着许夏云的打法,真怕她给堂弟打出个好歹来,自己没法跟岐山王叔交代。 他转头看向曹王长吏,忙道:“将军两军对战,多在马上,快去去牵马取兵器来。” 依着皇帝的吩咐,众人又换了能驶马的场地,曹王长吏带着人牵了几匹良马,又带了长枪同刀剑、长矛来。 许夏云拿了一柄长枪,在手中颠了颠,转身上马,策马跑了一圈后,熟悉过后,拱手对着朱玮延,“请!” 朱玮延用的是御前侍卫常用的大刀,他纵马向许夏云直冲过去,双刀齐起,分别刺向左右。 许夏云双手拿枪,挑开大刀,骑马越过他,又重重将枪戳向右侧马身,马匹受惊。许夏云以枪做杆直挑起朱玮延身子掷出,将其摔在地下。众人这才发现,许夏云其实力气不弱。 朱玮延侧身翻转,避过许夏云再次使来的长枪,身形一矮,起身向许夏云疾冲过去,将手中大刀向许夏云坐下招呼,试图逼她下马再战。 许夏云骑马侧身避过,长枪接连击中其手腕腹部,朱玮延接连躲避,见不能使许夏云下马,也毫不慌张,在躲避许夏云长枪之时,奔现身侧放置武器的地方,换了标枪,一枪向许夏云掷来。 许夏云向后闪躲,身下的良驹却被接连而至的长矛击中,她转身下马,拔起长矛,一把投了出去,朱玮延转身避过,长矛却差点射到躲避不及的王府长吏胸口。 长吏“啊哟”一声,连滚带爬逃离此处。 许夏云趁机而上,左臂伸出,抓住朱玮延右肩。听得金刃刺风,她足下一点,向后弹出丈余,手中长枪向前插去。 朱玮延一把推开王府长吏,向左跃起,大刀落在许夏云身侧,又一掌打下。 许夏云接下这掌,挥拳殴向朱玮延面门眼鼻之处。 曹王正可惜自己的良驹,见着他们又贴身打了起来,无奈叫道:“你们且退开,不用比了!” 许夏云起身与朱玮延分开,却呼的一掌凭空扇下,掌中带风,笑道:“殿下,我们才热了身,还没打完呢。” 朱玮延打的狼狈,待许夏云退开,便跪下请罪。湘王瞧着许夏云是有两手的,兴奋的直拍手。一旁坐着的嘉善长公主,也露出了惊喜的笑意。 曹王默默擦汗,要按照她这么直接的打法,今日必见血见伤。 许夏云跪至朱玮延身旁,为他辩解道:“陛下的近卫军已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往常在边军之时,我尚能和父亲的亲兵对阵!” 虽只有三个回合,许夏云也让朱维桢见识了她并不弱于一般男子,他夸赞道:“今日朕还赶着回宫,这样已经足够了。许卿交了个好女儿,若是闲赋与野,也太过可惜!” “虽然你有心投军,可边防之事,朕也要听兵部和守边将军们的意见。你的意愿朕先给你记着,日后定会有如你心意的一日。” 他转头看向嘉善,似询问道,“嘉瑞和嘉兴两人也正是学习的年纪,不能总是在宫里拘着。不如让许夏云去给她们做个武师傅?” 太皇太后已经开始相看嘉善长公主的婚事了,母后皇太后照顾二皇子,自己亲娘这会有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压着,还是个万事不管的享福性子。 皇后管理后宫,还要照顾陈国公主,嘉瑞嘉兴也该找个能体现皇家意愿的人,同她们一起出门交际。 不过朱维桢也没有打算就这样把许夏云敷衍过去,他继续道:“除此之外,你再去兵部,补个京营的缺,先熟悉京营行事,日后若是京营调遣,朕也好用你。” 朱维桢一直想彻底整顿京营,之前就让季希维整顿过,可那是上层筛选,而练兵又不是一月之功,现在的京营战力还是很不尽人意。 许夏云随着威武将军在边军长大,光练兵之事,她还是能胜任的。朱维桢让她从底层做起,也算和季希维的练兵之策走了不同的方向。 朱维桢也希望,他们俩能双管齐下,把京营之兵,真正的练出来。 许夏云拱手称是,朱维桢抬手,让他们俩起身。 天色将暗,宅子已经挂起了灯笼,朱维桢带着二三十近卫军匆忙赶回宫去。 第249章 许夏云做公主师傅二 到了第二日,天色将亮,嘉瑞长公主一早醒来,就见九皇姐带着清晨的寒气进门。 年幼的嘉兴公主跟着她钻了进来,拉着嘉瑞笑道,“皇姐,皇兄寻了位女将军给我们做武师傅,现下正在外头院子里打拳呢,你快起来,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嘉瑞长公主昨晚因为认床,深夜才忍不住困意睡下,瞧着九皇姐进门,脑袋晕乎乎的正想找个什么理由,再睡一会的。谁知道嘉瑞从外头钻进来,直接拱到了床上,衣服上带进来的寒气让嘉瑞一下子就精神了。 她无奈的把皇妹推到一边,起身让大宫女给她穿好了衣裳,被一旁的九皇姐牵着出去。 嘉兴公主跟在两个皇姐身后,被带进了待客的花厅。她们一进去,就听见江都皇姐爽朗的笑声。 嘉瑞进门抬头一看,就见五皇姐下首,正坐着四名女眷,其中一个她认识,是母后皇太后的长嫂,她们都要叫一声舅母的。 其她三位,一名是年近四十的夫人,她身后两个绣凳上,坐着两个同年龄女子。 其中靠着门边而坐的那名女子,最是醒目。嘉瑞一瞧,就知道皇妹说的女将军是她。 那个女将军很是敏锐,她们进门之时,便隐秘的将她们上下打量过一番。 嘉兴向来是没心思的,她瞧见许夏云转头,扒开嘉瑞皇姐,上前几步,冲着她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许夏云瞧她天真可爱,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嘉兴快步跑向前去,站在许夏云面前,瞧着她感叹道,“将军姐姐,你好好看啊,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好看。”嘉兴公主绞尽脑汁的形容。 “可见许夫人是白担心了,皇妹喜欢许大小姐呢。”许夏云还未去吏部挂职,江都也不好称呼,在许家夫人面前,仍是称她为许家大小姐。 “皇姐安。”嘉善瞧着嘉兴站回嘉瑞身旁,带着她俩给江都长公主请了安。 “这便是嘉瑞和嘉兴了。”江都指着下头两个女童,同那位陌生的妇人介绍道。 几人纷纷起身行礼,“见过公主。” 嘉善露出笑意,上前扶起胡夫人,“舅母何必这么多礼,合该我们先问外公与舅舅舅母安。” 胡夫人笑容和蔼,“我们做臣子的,怎能先失礼于公主。家里老太爷好着呢,叫公主挂念了。” 听她们寒暄起来,嘉兴急忙从许夏云怀里出来,直叫道,“舅母好。” 胡夫人眼里透着笑意,向她们介绍其余二人,“这是威武将军夫人,同她们家的二小姐。” 她刚说完,上首的江都长公主与嘉善长公主笑道,“你且瞧瞧这位二小姐,日后就是你们的四表嫂了。” “这才刚定下来,小姑娘脸皮嫩,你们可去闹她。”胡夫人嗔道。 “这可都是缘分。”嘉兴笑嘻嘻地说道。 “姻缘天定,可不是缘分嘛。”将军夫人瞧着胡夫人瞧着自家二姑娘欢喜,小公主与自家大女儿也很亲近,心中很是松一口气。她与胡夫人笑道,“我们二姑娘,日后就托付给夫人了。”说完,她又叮嘱许夏云,“公主们娇贵,你看好了,别让公主们伤了。” 许夏云沉声应了。 嘉瑞瞧着她不甚喜悦的样子,笑道,“夫人哪里的话呢?许姐姐有一身本领,能教我们,我们高兴都来不及。” 将军夫人听了嘉瑞公主的话,知道她这是为许夏云说话呢。原本她还担心长女,同她父兄一样,与京中贵女们相处不来,现在看两个公主都接受了长女,她总算是安心了一回。 第250章 慈宁宫 三日后正是暖阳,江都长公主和苏太妃带着几个公主王爷回宫。 慈宁宫花园里,朱维桢扶着太皇太后在避风处晒太阳。 被许夏云口中边关景象勾起兴致的湘王,在皇祖母和皇兄耳边叽叽喳喳,说什么“将士在阵前杀敌拼命,咱们皇家也该有人前去坐镇,叫他们知道陛下与他们同在,并没有忘记他们的苦劳才好。” 他叫嚣着,“皇兄,西梁军队就有那个什么王子在,是时候让大周的兵士知道,湘王殿下也会与他们一同守在边境上!” 湘王没有卫国公府这样的母家,整日不是读书就是玩耍,对于要紧的朝政并不了解。他还不知道,朱维桢已经同临江王开口,着用宗室爵位把旁支的宗室子弟、还有临江王世子一起‘劝’过去。 “岐山王世子和诚毅伯都在边关,朝廷论功行赏,使他们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守边将士不用你去添乱,也知道为朝廷效忠!”朱维桢没好气的对着上蹿下跳一刻也不安生的湘王说道。 听了皇帝的打击,湘王不满的嘀咕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皇兄怎么能觉得我是去添乱呢?” 纪王在一旁若有所思,“岐山王已是皇家旁支,臣弟与皇姐才是陛下的血亲。百姓和军中兵士也是分得清远近的,他们心里也是有计较的。” 自纪王太妃被关在皇觉寺,纪王在皇帝面前便沉闷了许多,难得今日肯跟着湘王发表自己的看法,朱维桢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他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心里想着若是战事持续到明年夏季,就让曹王以押送粮草的名义,去边关鼓舞军心。现在还是深冬季节,朱维桢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从未出京的弟弟一路奔波,去边境苦寒之地。 见皇帝在认真考虑,太皇太后皱着眉头,言辞激烈的打断了他们,“西梁多战马,他们能到阵前的王室子弟,都是精通兵事的。你们几个连兵书都没读过两本,骑射也都是京中玩耍的花架子,让你们去阵前,就是给将军们添乱。” 战事起于春耕之前,因为有西梁王族死于阵前,又没有了铂番城作为缓冲,大周与西梁的边境之战,到了秋收入冬之时也未曾休战。 虽冬日不宜行兵,可是两国国土资源、还有边关百姓百十年的血海深仇,并不会因为季节不合时宜,就消停了下来。 西梁继承之争近在眼前,为了用外敌按下内乱,当政者只会无所不用其极。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边境的大周皇族都是西梁将士们眼里的军功。 太皇太后扶着胸口,哀叹道:“祖母都这把年纪了,你们怎么就不能安生的待在祖母身边?若你们出了京,哀家出个事故,都怕和你们见不着最后一面。” 太皇太后都说出‘最后一面’这样的话来,朱维桢和小王爷们哪里敢再说下去,他们急忙宽慰太皇太后,连湘王也保证道:“孙儿哪也不去,就陪在祖母身边。”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又殷切的看向皇帝,朱维桢无奈笑道:“孙儿们肯定是要陪在皇祖母身边的,至于四弟五弟他们就是没见识过边关景象,因此有些好奇。改日朕让人给王瑞带信,让他写信寄回来,跟他们讲讲边疆风气。” 至于为什么不选别人,主要源于朱维桢对他的印象,知道他不是一个以规矩为重的人。他又是临安王外孙,就算知道其中内情,也不会同别人乱讲。 朱维桢不想再同纪王他们掰扯这些有的没得,赶紧以有政务要处理的名义,起身告辞。 太皇太后还未应下,却瞧见陈福急匆匆的走过来。 “陈福?可是有要紧政事?”太皇太后出声问道。 为着皇帝的孝道,若不是要紧的政事,乾清宫太监不会过来寻人的。只是今日之事并非政事,陈福急忙跪下,“娘娘,陛下,是景阳宫的梅采女,她给陛下做了梅花糕送来,正巧在后门处遇上了乾清宫的司寝女官。奴才和陈新守着前院和正殿没瞧见,女官不懂事儿,直接同梅采女陛下不在,让她回去别打扰了陛下和太皇太后。” “她们怎么遇上了?”在皇祖母和弟弟们面前说自己后宫的事,朱维桢有些郁闷。 “让她们都在自个的住处好好待着,没事别乱跑。”朱维桢十分不耐烦的对陈福说道。 梅采女有孕之后殷勤的很,想着让皇帝早点给她晋位。只是朱维桢想着与她一同有孕还有端婕妤,高位晋封还需要内务府定下册封礼来。还不如等明年她们生产之后,一起晋封。 而那个司寝女官,叫陈福来说,也很不好处置。她目前可是乾清宫里离皇帝最近的女子了。 湘王听热闹就很有兴致,他甚至还问了一句:“梅采女可让那个女官认错了?” 梅采女位份虽低,却是在册的嫔妃。至于那位侍寝女官的是什么官阶,说起来还不是伺候皇帝的宫人嘛。 陈福连连点头:“可不是嘛?梅采女寒冬腊月跨了半个后宫走了来,偏遇上个女官拦着不给通传也就罢了,还教训起人来了,梅采女自己就气哭了。” 太皇太后挑眉,“气哭了?”她皱眉看向皇帝,“哀家记得梅采女是有身孕的吧?” “回太皇太后娘娘,奴才赶过去时,瞧见梅采女落泪,吓得魂飞魄散,生怕惹恼了小主,让她动了胎气。赶紧拉着司寝女官跪下磕头。梅采女好脾气好性子,还擦了泪劝奴才们。”陈福觑着皇上神色尚好,接着说道:“此事到底是奴才和陈新失察,故而急忙赶着在梅采女回宫后,来给陛下请罪。” 能叫陈福这个在御前多年的老人惶恐,那个侍寝女官只怕要成为后宫中人。 太皇太后忽然就嗤笑一声,“糊涂,嫔妃争宠也要闹到御前?” 陈福惶恐道:“太后娘娘教训的是,都奴才不经事。” 乾清宫后院里是有两名侍寝女官,今年暑热未出去避暑,皇宫宫道没有树荫,仪仗罩着出门就一身汗。 朱维桢懒得动弹,除了给太后们请安,还有必须要顾全颜面的坤宁宫,其他的时候,便少有往后宫走的。正巧内务府送了两人进来,他就干脆让她们住在后院里,这事皇后也是知道的。 朱维桢无奈的看了一眼双眼瞪得老大的湘王,心里十分不爽! 平日里虽知道他爱往别人热闹处凑,可看在他偶尔还能给自己做耳报神的份上,也就不计较他那点小兴趣。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听着自己亲大哥后宫的热闹,他不学着纪王退两步避个嫌也就罢了,竟还支着耳朵往上凑! 朱维桢一把捏住湘王的脸蛋,太皇太后笑了着伸手阻止:“景阳宫离乾清宫这么远,梅采女也没个轿辇,走一趟不容易,又被冲撞了,为了皇嗣,皇帝也该去看看她。” 朱维桢心里不情愿,自己做了一回病亡的老人,许是心理影响,比起前世有些畏冷畏热的毛病。今日虽有太阳,可就着风,也是冷的。他指了指陈福,“一事不劳二主,朕记得先前诚毅伯送来了十二对镶嵌的玛瑙的发钗,你拿两对出来,给梅采女送去。” 第251章 皇后出手 坤宁宫内,陈福前脚刚迈出乾清宫,消息后脚就传进了坤宁宫。 夏荷走进正殿内室,低声向皇后耳语道,“娘娘,乾清宫后院住的那两个宫人走出来了,冲撞了梅采女,陈福去慈宁宫寻陛下决断呢。” 皇后慢悠悠将冬日例银账本放下,冷笑道,“内务府精心挑选的美人儿,本宫连面都没见着,就被陛下珍藏在乾清宫里。可是没有位份,哪里能算的上光明正大?可不得找着机会出来让后宫见见嘛。” “她们是哪个排面上的人,哪用的着娘娘费心思?都承宠半年了,在陛下手里连个选侍的位份都没有讨到。”夏荷将砚台上的笔收好,抬头道:“御前的陈福瞧着是个老好人,却是最避讳参和后妃之事的。她们挑着他守着乾清宫的时候闹出来,等陈福到了慈宁宫通禀的时候,她们的错处便定下了。” 皇后不在意的笑笑,她眼睛看向窗外,低语道:“本宫也清楚,她们两个根本不足为惧。只是,” “如今宫里山头多,陛下喜好说变就变,这边方才按下去,那边就开始冒头了。本宫是后宫之主,总不能让她们随着自己心意胡来!”皇后站起身来,从夏荷手中接过手炉,在窗边往庭院里看去。 廊下四处都有人守着,各等儿的宫女,执役太监,足足有几十人,垂头站着。 皇后一手拨着手上的玛瑙细镯,低头细想了一会,笑道:“宫里宫外想要上进的人不少,她们能出了头,在乾清宫里站住了脚,怎么也不该是这样轻浮无状的性子。说不着,也许有和她们打着一样主意的人,瞧着机会,将她俩挑唆了出来。” “梅采女怀着身孕,偏生叫她们冲撞了。若本宫不处罚她们,叫人误会以为后宫伺候陛下的宫人,还有本宫不能管束的例外。日后都内宫都有样学样,人人都想做这种例外,那就不好了。” 皇后本不是个好脾气,只见她当初有多烦那个李选侍就知道了。她一想到宫里会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同李选侍那样的人,就会浑身难受的很。 为着这个,她现在想着皇帝,心里就有些腻歪。 皇后叹了口气,转头吩咐夏荷道:“左右陛下没给他们位份,算不得内命妇里的一员,若是她们一直安分守己待在乾清宫后院,本宫也就不管了。既然她们自己走出来了,本宫总得给后宫一个解释。” “夏荷,你带几个手脚利索的嬷嬷,去乾清宫一趟。给她们传本宫的懿旨,叫她们过来给本宫磕头请安。再者,” 皇后讽刺一笑,接着道:“她们以下犯上冲撞了梅采女,还有采女肚子里的皇嗣,总要罚上一罚的。左右后宫也没安排她们的住处。让夏木带人去内务府,让他们把宝华殿收拾出一间偏房给她们,让她们去念上两个月的经,也算去去他们的浮躁之气。” 在夏荷领命之后,皇后轻叹道:“如此这般,也算本宫尽了皇后之职,好生教导她们天子后妃之德。” 乾清宫里,被陈福关在后殿院子里素馨和玉竹还没等到皇帝回宫,便先见着了坤宁宫的女使。 厚重的门帘一动,室外冷风溜着缝往屋里钻,夏荷作为坤宁宫的女使,没有懿旨是不会到乾清宫后院来的。 这会陈福还未回来,陈新去太医院给梅采女请太医去了。 她仔细打量一番素馨和玉竹住的连座稍间,两间用一个小厅连在一起的房间,她们俩各住一头。 今日冲撞了梅采女被拉回来的那个叫素馨,她正伏在被面上哭泣。 听着坤宁宫女使过来,下意识一怔,她停下哭泣,同玉竹一起朝门口走了过去。 听着夏荷带了皇后口谕,她们连忙伏在了地上不敢抬头,心中也直打鼓:都说皇后骄傲的很,原先已经去了的李才人日日去坤宁宫拜见,半年都得不到皇后一两句话。今日怎么会管她们?素馨之所以敢在乾清宫后门同梅采女作妖,不过仗着梅采女没有家世也没有帝宠罢了。 可若是皇后要为梅采女出头,素馨打了个哆嗦,手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肚子。 夏荷蹙眉瞧着她们的发顶,冷漠道:“皇后娘娘懿旨,两位既然是伺候了陛下,就该去坤宁宫磕个头,认个门。二位,走吧?” 素馨脸色由通红转成酱紫,她同玉竹对视一眼,互相扶着起来。 既然皇后要她们去请安,来日指不定就是宫里的小主。外头的小宫女太监们可不是陈福陈新那样在皇后面前都有体面的人,他们既不敢阻止夏荷,不敢拉扯素馨和玉竹两人。 夏荷瞧着她们起身,也不多话,带着人就往外头走,根本容不得她们拖延。 第252章 皇后出手2 坤宁宫里,正殿侧门开了一扇,皇后刚从地龙烧的暖和的内室出来,扑面而来的冷风吹遍全身时,让她直接打了一个哆嗦。 她面容缓和,看着规规矩矩跪在殿内的两人,“抬起头来。” 素馨与玉竹二人被送进宫之后,便住在乾清宫后院,同值班的宫人相邻。即使在长寿殿碰上,她们也要规矩的避让皇后銮驾的,是以她们入宫半年,皇后也从未见过她们二人。 素馨不由一抖,只觉得皇后语气太过平常,以至于有些压抑。 素馨直起身子,眼中含泪准备直接认错。却叫皇后映着殿外透进来的日光,把她看了个清楚。 明玉冰肌般的面上一双秋水晕染的眼眸好似含情,黛眉红唇,睫如鸦羽轻轻颤动,可谓是美人姝色不在皮囊,而在气质。 看着这张脸,皇后心里只有一句话‘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怪不得皇帝放着叶才人这样一个清清皎月不去宠信呢,原来是珍藏了‘清肌莹骨能香玉,艳质英姿解语花’。 能伴帝王侧的美人儿,就得是这般模样。 皇后清咳了一声,放缓了声音,问道“你就是素馨?” 素馨点头称:“是。” 皇后转头看向她身旁的女子,比起素馨的美姿仪来,另个女子玉竹面容只算的上是清秀,圆脸杏眼,别说放在美女如云的宫中,只能称的上是中上姿容。 她与秀雅一绝的素馨并排而跪,皇后能赞她的,只有清秀可爱了。 正殿开着一扇侧门,风吹进来,把热气都散没了。素馨再是个美人儿,皇后也不可能为了怜惜她,出尔反尔收回自己的懿旨。 如今人也见了,头也磕了。皇后觉着再无其他事了,便起身回了内室。 皇后话都未说,便转身走了。 素馨有些惊疑不定,吃不准是否要在这里哭闹,一场。 她转头给玉竹使了个眼色,没得到半点回应。心中安慰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是她好不容易从乾清宫后院走出来,还有可能得到内命妇诰命的机会,能攀上云端,从妾身未明变成主子的机会。 素馨一把拉住要送她们出门的夏荷,眼泪婆娑道:“还请姑姑帮妾身通传,今日之事是妾身莽撞……” 从内室里,皇后远远听到素馨的声音,瞧着素馨似曾相识的做派,也算打破了刚才的印象。她舒了一口气,咽下对于这副做派由心而生的不耐烦,催促夏荷道:“找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现在就送她们去宝华殿!” 那副哭闹的晦气模样,实在是吵着皇后娘娘的眼睛了。 皇后难得沉思了起来,无论是端婕妤也好,还是静嫔也罢,或者恩宠如昙花一现的黎才人和陆贵人,皇帝好似就爱这种心思浮在面上的,不用费脑筋去猜的美人。 可这种人进了深宫,要么像端婕妤、黎才人、陆贵人一般,沉淀下来,融入了后宫,失了皇帝喜爱的特点; 要么就和静嫔,或者眼前的女人一般,得了恩宠便不知天高地厚,总要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即使皮囊和被养出来的姿态再美,也叫人觉得行为轻浮的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陛下卡她们着位份,未尝不是行止有度。”夏木说着就开始叹气,皇帝这才二十四岁呢,宫里的美人只会一茬又一茬的冒出来。 嘴上如此劝慰,夏木也明白皇后娘娘在介意什么。夏木替皇后准备换了出门衣裳,又捧出来黑色貂皮氅衣。 皇后不满的看向宝华殿方向,吩咐夏荷:“让内务府拿两件厚实的衣裳给她们送去,省的到时候冻着饿着,又哭哭啼啼的。” 夏荷连忙答应了一声,指使外头的小太监去内务府跑腿,心里却念叨着,皇后娘娘就这样把人往宝华殿一关,叫人家大好年华日日念经,就算给两身衣裳,该哭的还是要哭的。 皇后见镜中的自己容发不乱,衣着得体,满意的点了点头:“陛下这会该回乾清宫了吧?咱们走吧。” 第253章 皇帝总是在思考 午后北风渐歇,太阳终于开始温暖。 朱维桢刚从慈宁宫回来,就听说皇后带走了素馨和玉竹。 皇后未经过皇帝同意,就把手伸到乾清宫,朱维桢正待皱眉发作,却见陈福进来回禀,说皇后来了。 朱维桢坐在长寿殿寝宫榻上,看着皇后垂头行礼请安,难得没有主动伸手去扶。 往常帝后关系亲密只是,皇后只是随便行个半蹲礼就被皇帝扶起了身。 此时皇上不吭声,皇后也就安静跪在地上,垂头盯着地毯上富贵吉祥的花纹。 “起吧。”朱维桢语气平淡。 皇后起身又跪,她垂下眼帘,道:“臣妾作为后宫之主,御下不严,以至宫人以下犯上,冲撞了龙胎。今日臣妾特来请罪,请皇上恕臣妾治下不严之罪。” 皇后说完后就闭口不言,根本不提自己未经皇帝许可,使坤宁宫女使来带走侍寝女官之罪。 朱维桢看着她神色坦然,心中不悦更盛,蹙眉问道:“皇后不是已经实行连座,带走了她们吗?这治下不严之罪从何说起?” 皇后继续坚持道:“素馨不守规矩,在宫中乱窜,还置皇嗣于不顾,言语冲撞了梅采女,这样的宫人,日后成为内命妇,臣妾少不得训诫一二!” 原本只是一个宫人言行不当,索性与她斗嘴的不过是一个采女罢了。放在私下处罚也是可以的,可是皇后将懿旨使进了乾清宫,这就是皇后的错处了。 好在处罚的不过是两个没有根基的新宠,夏荷原本以为皇后是来认错说软话,让陛下全了坤宁宫的体面的,可谁知道皇后同皇帝较起劲来。她吓得手足冰凉,连陈福都在心中暗道不好。 见皇后避重就轻,朱维桢冷哼一声,“后妃臣下私自窥探帝寝之处,皇后可知该如何治罪?” 这样的大帽子压下来,皇后立刻反驳道:“臣妾并未窥探陛下清宫,梅采女身有皇嗣,她受了委屈,臣妾作为皇后,理当知晓其中缘故。听闻是乾清宫侍寝女官之故,臣妾不敢损了陛下威名。教导后妃,也是臣妾之责。”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臣妾奉太皇太后懿旨,约束管教后宫……” 皇上仍旧一言不发,冷眼看着皇后。 只要他剥离掉原本浅薄的夫妻之情,很容易就看出这是皇后对于权柄的试探。 此时金宝进来,跪在皇后身后两位处,惴惴不安道:“陛下,素馨和玉竹领了皇后娘娘懿旨,去宝华殿抄经了。” 朱维桢一愣,宝华殿是供奉佛祖之处,为表虔诚,只有几个剃了度的尼姑和小太监在那里洒扫,朱维桢眉毛便皱的更紧,语气加重:“皇后!” 皇后丝毫不慌,她抬起头以心碎含泪的目光望向皇帝:“陛下与臣妾夫妻一体,臣妾也是为了陛下着想。” “陛下后宫二十余人,她们若是有了过错,臣妾也是宽仁以待的。素馨和玉竹两人虽未经过大选,可初时臣妾见她们安分守己,也愿宽厚待之。可她们还未曾成为内命妇,就莽撞和有身孕的梅采女发生冲突……” 高静姝想起自己刚成为皇后,就给她找不痛快的李才人,眉目间含不自知的凌冽。“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她们不懂规矩,臣妾自然要教导她们!” 皇上凝视着眼前人,皇后好似还是前一世的皇后。 紧盯着后宫每一个人,在她们身上扞卫皇后权柄,用她们来试探皇帝底线,甚至于自己想要轻轻放下的宫闱闹剧,反而会被她抓起来,用来维护她的规矩。 今日便是如此,也是素馨和玉竹她们倒霉,正撞上皇后觉得自己需要立威的时候了。 最初的后妃都是潜邸老人,有太子宫的旧情,皇后那时候不好处置。 后头进宫的嫔妃又是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正经大选选出来的,她们身后连着家族或者地方势力,没有能说的出去的理由,皇后为了自己的贤名,总是要顾忌几分的。 唯一一个赵才人,她没事就躲着不出头,挑不出错来,二皇子生下来又让母后皇太后养了,也算母凭子贵,有了靠山。 只有素馨和玉竹,下头献上来的,最适合在下一轮妃位出现之前让皇后杀鸡儆猴。 皇后用两个侍寝女官,光明正大的告诉后宫,她想要管束后宫嫔妃,乾清宫也不能护住她们。 若是她的目的顺利达成,接下来她自己高坐凤台,在自己心意处随意拨动,让宫中嫔妃们互相制衡。 这样的主母手段,在安城侯府很是管用。 可是在后宫里,嫔妃们身后自发形成势力,安城侯府左右不了朝廷政局,皇后无法以安城侯府为根基,成为跳出棋盘的执棋人,甚至无法从后宫争斗中脱身。 前世她的制衡被打乱,总有不守规矩的在宫中为了权势、皇嗣而互相厮杀。 偏偏自己不似先帝那般杀伐果断、雄才大略。虽努力励精图治,却因为更信奉以仁治国,又有平顺即位的缘故,而显得有些仁弱;除此之外,自己还有一些为帝者的孤拐之处。 朱维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有些茫然,作为皇帝,自己即使重来一世,性格也没有太多的变化。 由己度人,皇后信奉了二十多年的立足手段,自然也不会轻易改变。 既然如此,朱维桢也不打算再强求交心。 他语气缓和了几分,同下首的皇后说道:“你还是起来说话吧。” 皇后的心神也跟着一松,她连忙低头挤出两滴眼泪,“多谢陛下关怀……” 朱维桢却转头看向金宝:“你去内务府传朕口谕,素馨和玉竹受过皇后处罚之后,以选侍份例,搬到永和宫居住。” 第254章 户部员外郎王告 皇后闻言有所不悦,她本想着自己做这恩威并施的事,等正月时,再赏给她们正式的后宫位份,可现在被皇帝抢了先,她阻止道:“陛下,臣妾刚处罚了她们,安排住处和位份也要等到正月吧?岂能让梅采女心寒……” 朱维桢抬手制止了她的后续之言,说道:“朕又没说即刻让她们从宝华殿出来,之后的事皇后大可自行安排。朕还要处理政事,让陈新送你回去吧。” 说完,他又看向陈福,“昨日户部员外郎王告上了两道关于养济院的折子,朕今早批复好了,你去给户部和刑部送去,让他们在朝廷封笔之前办好。” 大周朝廷设立养济院,用来收养“鳏寡孤独及笃疾之人”和“贫穷无亲依靠,不能自存”者。 凡是进入养济院的老人,每月可以领取一定数量的米、布和柴薪银来维持生活。 在去年户部和养济院的折子里,仅京城一地养济院赡养之人就有七千余人。 户部员外郎王告,是先帝时期的进士,在南平三年潘彬被调任刑部侍郎之时,叫看着他名字眼熟的朱维桢御笔一批,换了一条为官之路,直接升任了户部湖广司员外郎,南平四年的时候,又负责起了管理太仓库之职。 太仓库是官府设置的专门用以存赋税折银、籍没资财田产等财产物资的府库,其中朝廷给养济院的赡养费用也是由太仓库拨付。 管理这个职务在一般人看来可谓是个“肥差”,不过王诰倒是个兢兢业业之人,今年初审查太仓账簿时发现京城中的养济院的数额似有不对,他便让家人以行善事之名,去养济院帮扶。 这累月看下来,竟然发现养济院在申请领取财物时,弄虚作假,篡改数字,滥用冒领的人数有上千之多,仅此一项,朝廷每年都被贪去八万多石的粮食。 朱维桢虽批复取消了这些弄虚作假出来的供养享受,可还是头疼起来。经过靖怀郡贪污案之后,他已经彻底看清,朝廷贪腐之风盛行,他们互相包庇,若是没有牵扯到官场利益,就连皇帝也能叫他们欺瞒了过去。 反倒是两袖清风之人才是难得的特例,即使朱维桢罢免严惩了一批贪官污吏,可接任之人也不一定是中正清廉之臣。 朱维桢想要整顿吏治,杀住这股不正之风,光换个大臣是不行的,还是得有一个断而敢行的人来打破官场现有的局面才行。 养济院之事不是一朝一夕才有的,前世更是无人关注,只有今生被朱维桢随手提起来的王告,打破了官场默契,将此事在御前捅了出来。 在皇后走了之后,朱维桢拿了湖笔,在纸上写下王告的名字。 京城冬日无论晌午太阳有多暖和,到了傍晚的时候,天总是阴蒙蒙的。 康宁宫里,母后皇太后正嘱咐着女使少栖,让她给寿安和寿和长公主府准备年礼,却 听外头传来太监的通传:“赵美人来了——” 母后皇太后点了点头:“传吧,正好让奶嬷嬷把二皇子抱出来,让她瞧瞧。” 侧殿的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赵美人缓步进屋,给母后皇太后请安。 胡太后摆手让她起来,她身后的少栖屈膝下去:“赵美人安。” 赵美人忙笑道:“快起来吧,别那么多规矩。妾身过来和娘娘说说话,没扰着娘娘吧?” 母后皇太后笑道:“哀家这也没旁人,想二皇子了你就过来,哪会打扰呢?”她转身走向内室门口,看见奶嬷嬷抱着正在揉眼睛的二皇子过来,对着赵美人冲内室指了指,“正好二皇子醒了,过去抱着说会话吧?” 少栖起身从茶水间端了茶点过来,问道:“这么冷的天,原本以为会下雪的,谁知道钦天监说,明后两日会有雨,景阳宫里碳火够吗?美人住在正殿,用碳的地方多了,若是不够,可别委屈了自个。” 赵美人从奶嬷嬷手中接过二皇子一刻也不肯松手,她亲了亲二皇子的脸蛋,方才回道:“娘娘是知道我的,自从生产之后,坐了双月子也没好全,太医总说是什么气血虚寒,一入冬就冷得受不住。还好娘娘体恤,把二皇子的份例给了妾,若不然,妾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少栖努了努嘴,给赵美人和母后皇太后倒了一杯热茶,低声道:“宫里俸禄都是太祖太宗时定的例了,现在不比当初,有更多花费之处。那些主殿娘娘们还好,有地龙烧着。可住偏殿侧殿的小主们只有碳火份例,永乐宫里的许美人说,敏贵人同她都要冷得受不住了,整日里捧着手炉,踩着脚炉的,可还是不暖和。就这么紧扣着,宫妃还不如在闺阁的时候呢。” 这就要说到景阳宫的问题了,赵美人虽是皇帝特许住在景阳宫主殿的,却没有匹配的位份,只能领着美人份例里碳火使。 第255章 赵美人依靠康宁宫 赵美人喝了一口热茶,暖了暖身子,还得是康宁宫碳火烧的足,她进屋不过一会,身上的衣服就暖和了,若不然,她是不敢带着寒气抱二皇子的。 二皇子正是乱抓东西的年纪,他一把抓住茶盏里,赵美人连忙将他的小手拿开,让少栖拿着帕子给他擦干净了,又换了一个茶杯,里面倒了一些蜂蜜水,喂给二皇子吃。 “都是宫里的规矩,等正月的时候,太皇太后和陛下还会另有赏赐,景阳宫有何才人和梅采女在,又有太后娘娘照拂,内务府给的炭火只有多的。”赵美人回了少栖的话,看着母后皇太后神色正好,她又纠结迟疑的开口道,“妾今日来,是有求于太后娘娘。” 今日梅采女受了委屈,虽未有声张,可也瞒不过与她一宫的赵美人。赵美人虽同她有两分同住一宫的情分,可这没有互相扶持依靠的情分也来的浅薄。 少栖惊讶的抬起头,不知道赵美人想做什么?她看向神色自若的胡太后,屈膝道,“娘娘,奴婢去取库房里的玄狐皮来,小郡主回来也用的。” 少栖说的小郡主是寿昌长公主去年十月生的小女儿,比二皇子小了一个月。 听少栖提起外孙女,胡太后脸上起了笑意,嗯了一声后,又道:“把去年没用完的两张也拿出来,不然咱们寿昌公主又要说哀家偏心了。” 少栖笑着退下,二皇子的奶嬷嬷们也走到了门口。胡太后这才转头看向赵美人。 赵美人很少仗着康宁宫抚养二皇子,同母后皇太后求些什么,于是开口就有些迟疑,见太后没有气恼,才又诚恳请求道:“妾求太后为景阳宫赐一个管事的嬷嬷。” 胡太后有些诧异:“…管事?” 依照后宫的规矩,每个宫里都有管事太监和女官,一般都是主位娘娘信任的管事,比如坤宁宫的夏木。景阳宫原本是有女官的,可是那是沈昭仪的人,随着沈昭仪搬去了永乐宫。 随后赵美人入住了景阳宫主殿,以她的位份,她的宫女蓝雀只是个女使。赵美人给内务府使足了银子,将自己在乐府的认得干娘赵嬷嬷安排进了景阳宫做管事女官。 见胡太后有些迷惑,赵美人连忙解释道:“娘娘知道,如今景阳宫的管事女官是妾在乐府的旧识,她虽管着景阳宫上下,可因着与妾的关系,也不敢与何才人她们多嘴。何才人她们如今怀着龙胎,妾也是百般为难,生怕出了差错。所以才来求娘娘给个援手叫妾能够安心。” 胡太后明白了赵美人的意思,索性直接道:“哀家赐的嬷嬷?叫满宫里看着,还以为是哀家要越过皇后,将手伸进皇帝的后宫里?这话你必不再提了,若是你真的担心,还不如去求求皇帝皇后,也名正言顺些。” 赵美人那敢说自己是想避讳着梅采女同皇帝新宠的冲突,又有皇帝皇后先后的旨意,方才来求母后皇太后的。 至于景阳宫里的赵嬷嬷,这还是她给出的主意。依赵嬷嬷的意思,她们不怕梅采女和陛下新宠争执,只怕帝后关系回到陛下登基之初,皇后会越发左性,非要扶持着与陛下新宠有怨的梅采女来跟皇帝打擂台。 她眼圈一红,低声道:“妾是看着永安宫里的荣安公主的管事嬷嬷,才向娘娘求助,妾知道娘娘有自己的忌讳,也知道娘娘对我们母子的照顾。不敢要娘娘得力的人,只想着娘娘宫里有老成的姑姑,借给妾用一用。这也是妾求娘娘,再庇护妾一回。” 二皇子过了年就虚两岁了,他敏感的觉得赵美人情绪不对,下意识哭起来,伸手要自己更熟悉的皇祖母抱。 见二皇子口中含糊不清的叫着祖母,母后皇太后把他接了过来,轻拍后背哄了一会,方才同赵美人说:“你先回去吧,待过几日,哀家去和太皇太后提上一回,慈宁宫里等着提上一阶的姑姑更多,她们也会更用心些。” 赵美人听了胡太后许诺,满心里感激,急忙跪下,“妾与二皇子一直仰赖娘娘照拂,妾有这般福气,真是万死也难报娘娘的垂爱了。” 胡太后忙叫她起身,“这样的话说说也就罢了。也就是哀家与二皇子有祖孙缘分,哪用你万死回报。”她用帕子给已经止住眼泪的二皇子擦了擦眼睛,继续道:“为了二皇子,你只要好生保重着自身才是。” 赵美人又谢了一回,方才起身。 不多时,少栖带着其他女使捧了三件玄狐皮进来,胡太后瞅了两眼,叮嘱道,“这两件是去年的,送去内务府让他们再保养一道才是。” 说完,胡太后又看向逗二皇子玩耍的赵美人,同少栖吩咐,“月初内务府送的几张貂皮,哀家只用了两张,你去取一张给赵美人,让她也做一件新衣裳。” 赵美人也是识货的,她素知皮货有“一品玄狐,二品貂,三品狐貂”之说,自知不能和两位长公主相比,二品的貂皮对她来说也是贵重的,她又忙谢恩道,“都是妾仗着娘娘慈爱,求娘娘庇护,还得了娘娘的好东西。” 第256章 寿昌长公主回京 赵美人心愿得偿,满意的从康宁宫离去。过了没两日,太皇太后宫里就指了年二十四岁预备自梳的姑姑进了景阳宫,赵美人特意为她请了昭训一职。 在这之后两日,被母后皇太后一直惦记的寿昌长公主一家也终于回京了。 寿昌长公主是在马车颠簸中醒来的,手炉记得炭火已经熄灭,她伸手摸了一把,入手便十分冰凉,又没瞧见家令在跟前伺候。 寿昌长公主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探手撩开车帘,向外头一旁赶车的侍卫和婢女问道,“医女和小郡主呢?” “回殿下的话,”领头的侍卫没想到公主此时醒来,慌忙行礼道:“医女刚探过殿下的脉象,说公主是赶路奔波,需要好好休养。因此冯夫人嘱咐小的们带殿下先行入京,回府休息,她们带着大少爷和小郡主和家私走在后头。家令要看管殿下家私,也在后头。” “哦?”寿昌长公主挑了挑眉,她的眉峰高挑,气势非凡,语气疑惑,却显冷厉,“本宫昏厥,医女和家令竟不随身伺候?还要听什么冯夫人的话,本宫许她同路,你们就把她当做可以做本宫主的人呢?” 侍卫心中一凛,若只是冯夫人的话,他们自是不听的。旁边的婢女解释道,“殿下昏睡,奴婢等人只有听家令和侍卫长吩咐,也只知道小少爷来探望过殿下,说会跟着家令,看好小郡主。至于医女,家令说要让她跟着殿下的,可冯夫人那边,说是救了公主的姑娘受了惊吓又流了血,小少爷小郡主又年幼,路上不能没有医女照顾。家令听了,同小少爷商量过后,就将医女留在后头……” 侍卫也补充道:“侍卫长先行一步,拿着家令的牌子去太医院给公主请太医了,他临走时交代,说会使公主府的人前来迎接。” 寿昌长公主驸马在十月先回京叙职,寿昌长公主带着六岁的长子和实满一岁两个月的小女儿在后头慢慢走着。 至于侍卫口中的冯夫人,娘家不过是驸马家一个不大相干的亲戚。只是她与驸马在外,身边没什么亲戚,她自己凑了上来,寿昌长公主也就接她的示好。 驸马与她回京,那一家子便带着儿女同她们一起来了,眼瞅着长公主府的侍卫和家令和一大帮子仆人当做不存在,说什么驸马不在,公主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不方便,他们来也能帮把手。 若他们只是热心肠也就罢了,可……寿昌长公主眼神暗了暗,想起自己只是拒绝了她提议的做儿女亲家的意思,在后头的路上就遇到了惊马。差点人仰马翻受伤暂且不说,明明有几十个侍卫婢女守着,自己偏偏是被那个冯夫人的小姑子莫名其妙冲过来,给拉出来差点翻掉的马车的。 她们特意走的是朝廷修筑过的官道,马匹都有专门照看的马夫家仆在离京最后一个驿站检查过才上路的。道路平整还有侍卫先行探路,却叫那个姑娘在拉出自己后,跌跌撞撞磕着口子,受了伤。 寿昌长公主当时就缓过神来,本想着直接问责处理了这事,却又正正好,在问责治罪之前昏睡了过去,现在儿女都落在了后头。 寿昌长公主许久没见过这么多巧合了,虽是如此,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家令,神色平静的吩咐回话的侍卫,“今日不回公主府了,直接进宫,本宫许久没见皇祖母和母后了。” 说完后,她躺回到马车中,闭目养神了起来。婢女进去收掉手炉,又给她盖上毯子,默默的坐在靠车门的方向守着。 第257章 寿昌长公主回京二 寿昌长公主儿女不在身边,心里又记挂着事情,许是之前受得惊吓在此时后知后觉的体现了出来。她听着马蹄声,想着马上就能见到亲人,便感到十分安心。 马车到了皇宫门口,慈宁宫里的金嬷嬷与康宁宫里的女使少栖一同等着,见着寿昌长公主被女婢扶着下了车,急忙迎上前来。 金嬷嬷看着几个长公主王爷长大,瞧着寿昌长公主因为赶路而有些历经风霜的样子,眼睛霎时就都红了,她抹了一把眼泪,对着寿昌长公主含笑道,“娘娘们都日日盼着殿下回来呢,今天可算是等着了,殿下快去康宁宫换身衣裳,歇口气,太皇太后等殿下一起用晚膳。” 少栖同一群小太监也在后头跟着赔笑脸,寿昌长公主出京时她还只是个小宫女,自然没有金嬷嬷这样多年伴着太皇太后的姑姑来的亲近。 “本宫也想祖母和母后。”饶是十分豁达舒朗,经历亲人分别多年再次相见,她心中也有一番酸涩之感。 跟着寿昌长公主后头的还有两辆车,侍卫从车往下搬着东西。入宫的东西按着规矩是该要仔细检查的,金嬷嬷做主往后头看了两眼,回来又笑道,“都是给宫里陛下和殿下们准备的东西,太后娘娘先前得了信,知道是小少爷做主先带回来让殿下入宫应酬的,直夸小少爷聪敏能干呢。” 宫门处也不是闲话的地方,寿昌长公主又坐上了母后皇太后特意安排的暖轿,一行人直接去了康宁宫。 康宁宫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寿昌长公主下了暖轿,又细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见今日这身儿为了赶路穿的青蓝色宫装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处,这才放心与少栖一同进去。 寿昌长公主方一进殿,就见着母后皇太后眼含热泪殷殷看着她。 寿昌长公主急忙上前,俯身就拜,等着母后皇太后将她扶起时,她方才仔细打量。母后还是从前包容安和的模样,只是比自己离京之前仿佛又衰老了许多,额角眼角已经生出了细纹。 “你可算回来了,一年才几封书信,莫不是忘了母后在等你归家?”胡太后听了侍卫来报,说寿昌在路上受惊,恨不得自己出宫去迎她一回,现在瞧着她气色尚好,又忍不住埋怨了起来。 她将寿昌搂在怀里,仔细盯着,“这回回来,你先在宫里住上两日,至于孩子,你也别担心,皇帝叫曹王去接了,接到了直接送到宫里来,正好叫哀家看看小外孙。” 见寿昌伏在她肩上沉默不语,胡太后又忍不住抱怨道,“你这当亲娘的也是,奇哥如今也六岁了,跟他一般年纪的铮哥都开始在宗学读书了,你和驸马爷也不为了奇哥打算?” 寿昌长公主的长子赵百奇只比江都公主家的杜铮大几个月,杜家和赵家都是官宦之家,多靠科举出仕。以母后皇太后的意思,就算他们两个小子能靠着公主之子从皇帝那得个差事,可京中宗室那么多,总要多同皇帝培养一些感情不是? 寿昌长公主依偎在胡太后身边,只是听着她说教心中就软的一塌糊涂,她不顾头上还有金钗,把头埋在母亲肩上,闷声应答着,“儿臣都知晓了。” 胡太后见女儿做如此情态,哪里舍得再说她,她叹息一声,抚了抚女儿的头发,“还好哀家早早的备下了你的衣裳,少栖估摸着你急着赶路进宫,路上未曾好生用膳,在小厨房温着鸽子汤,还有燕窝粥。你先起来用热水洗把脸,再用上两口,在榻上歇一会,等会还要去慈宁宫里。” 寿昌长公主闻言刚才起身,却见二皇子叫奶嬷嬷护着自己走了过来。她曾在书信里知道这个皇子是养在母后身边的,见胡太后眼神和蔼,她便赞了一句,“澈儿这几步道儿走的稳稳当当,可见是母后养的好。” “等岐月回来了,让他们表兄妹一起玩。”胡太后只生养了这么几个孩子,即使生在皇家,也希望她们能一起相亲相爱。 “岐月还小呢,”寿昌长公主揉了一把二皇子朱绍澈头顶的软毛,柔声说道,“儿臣只希望她能一生顺遂。” 赵岐月就是寿昌家那个比二皇子小两个月的小郡主,寿昌长公主生下长子后多年才得了这个女儿,心里爱的不得了。 “吃一堑长一智,哀家还能再做糊涂事?”见寿昌似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胡太后没好气的嗔了她一句。 寿昌想起三皇姐那段冤孽,到底没敢拿寿和同齐国公府里的表弟顶嘴细说母后结亲的爱好,“皇姐还是那样?”寿昌长公主忍不住气道,“母后也太仁慈了些!” 寿昌回来了,寿安这桩事就成了胡太后的心结,她不愿多提,只含糊道,“如今你皇姐住在长公主府也自在。” 寿昌长公主可不是个软和人,也不觉得作为长公主的人生该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她心里有了主意,却只是抿了抿嘴角。转头瞧着正好奇打量她的二皇子,方才露出了一个和气的笑容,叫跟着她进宫的婢女去取了十二生肖样式的青玉雕来。 胡太后早就打定主意,势必要收拢了女儿往外头跑的性子,她瞅着懵懂的二皇子,哀怨道,“你们都不在哀家身边,皇帝送来个孩子养在这,也叫哀家的日子不那么难熬。” 寿昌长公主与驸马本就打算为了儿女在京中安置,瞧着母亲那副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她笑道:“母后信里只说了头一个外孙女要给头一个封郡主,明旨还未见着,儿臣怎么敢再叫母后伤心。” 说完,见着婢女将青玉雕捧给了二皇子的奶嬷嬷,寿昌长公主才随着宫人去洗漱更衣。 第258章 寿昌长公主回京三 换了身家常衣裳,离晚膳时辰还早,康宁宫里地龙熏的人昏昏欲睡。 母后皇太后不放心女儿,又叫少栖去请了一位太医来,寿昌长公主歪坐在榻上,让太医请了脉,生无可恋的看着太医开了一副安神汤药,迷糊的靠在母后身边,只等宫女把安神汤给她熬好了用过再睡。 “儿臣给母后请安。”寿昌长公主靠在榻上,昏昏沉沉就要睡了过去,却听到殿下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 她一下子被惊醒,抬头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眉目似画,神情明媚,做了夫人打扮的女子缓步走来。 寿昌长公主瞧着寿和长公主恭敬地给胡太后施礼,这才不得不承认,她离开京城,错过太多与亲人相处的时光。以至于曾经拉着她衣袖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都长成了仪态万千的妙龄少女,待到她回来之时,已经做了旁人的夫人。 “这样冷的天,你皇姐又不是外人,竟急着过来做什么呢?”胡太后见寿昌目不转睛盯着寿和,暗暗叹息。 “听皇姐回来了,儿臣就等不及进宫了。这个是给外甥女的。”屋里的热气熏红了双颊,寿和长公主从手里捧着的荷包里拿出一对金镶玉的平安锁,递到了寿昌长公主面前。 从前寿和刚到胡太后身边,便是寿昌带着她。寿昌长公主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想要笑一笑,却酸涩的不行。 久别归乡,任是再冷酷的人,也格外地多愁善感。她接过平安锁,忍不住感叹道,“从咱们在一起,就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寿和长公主自幼在胡太后宫中长大,前几年寿安皇和寿昌一前一后离京的时候,她还哭了一夜,见皇姐感念往昔,她直径坐在皇姐身旁,笑道:“还好皇姐回来了,三皇姐回来后,我就总惦记着四皇姐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谁知道皇姐有了外甥女,连我的婚期都没赶回来。” “如今我回来了,那你可欢喜了?”见寿和是真的惦记为她高兴,寿昌缓和了声音,抚了抚寿和长公主的头发,低声道,“皇姐也想着你呢。” “你们两个,分别了这么久还这样要好。”母后皇太后笑了一声,只觉得这几个女儿,日后都拢在自己身边才好,她同寿和笑道,“先叫你皇姐喝了安神汤,你们两再一起靠榻上说话。”先前她已经细细问过了寿昌长公主在外头的起居,知道她并没有吃苦,安下心来也就不急着同她计较之前给寿安送男宠的荒唐事。 被胡太后惦记着寿安长公主,只比寿和晚了一步。她独自住在长公主府里头,想进宫住一晚也只是收拾两件衣裳的事。 “之前你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我是真不爱在京里走动,整日在府里憋得难受。”寿安公主目光温柔,口中却抱怨道,“五皇妹日子过得和美,六皇妹她自个都理不清家里那拢子事,寿和住在兴国公府里一大家子,也没人跟我说说顺心的话,叫人烦得慌。” 她顿了顿,瞧着母后同两个皇妹都担忧的看着自己,又淡淡地笑道,“信武侯府那一家子,也是够了!” “她们又怎么了?”寿和长公主平日里是个和善人,可是遇到信武侯家的事,也是忍不住问上一句。 “马明远那个生了儿子的外室,之前我去江都庄子回来离府不远的时候,当街撞向我的马车,好险惊了马,护卫给拦住了,她张口就说求我抚育庶子,”寿安长公主冷笑一声,“说什么求本宫良善,厚待孩子,叫她立时死了都不要紧。” 寿安长公主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我那婆母可真是慈母,听着信就大张旗鼓的让侯府的仆人把她接了回去,还让婆子来公主府问到我的面前!”说到这她嫌弃的撇了撇嘴,笑道:“我当即就让侍卫把她堵嘴丢了出府,吩咐看门的下人,她们府里谁来都不给开门。” 见不过是不叫他们进府,皇姐就觉得出气,寿昌长公主瞧着自己不在,母后和姐妹们都是一副不争气的模样,简直郁闷至极,无奈问道:“那个外室不是被抄家的罪臣养女吗?养女也是女儿,她怎么没被流放?皇姐你怎么没让人送她去孝敬她养父?” 在寿安长公主的恍然大悟中,寿昌长公主狠狠说道:“还有信武侯的老夫人,她是长辈她儿子媳妇又不是,找个理由给他们寻个晦气,他们自然懂得怎么去劝那老妇。往日长姐管束我们这些妹妹的气势呢,怎么放到他们家就畏手畏脚了?” “他们府里的人使不动公主府的府吏护卫,我日常瞧不着他们,除了那个孩子,其实也并未吃其他苦头。”寿安长公主轻声解释道,“只是在外头,维护一下皇家公主的体面,陛下同我私下谈过了,只要面子不掉,私下只顾我自个开心就好。” 至于所谓的妾叫她吃苦,那也是不存在的。毕竟寿安长公主一开始就没奔着夫妻恩爱去,自然不会有那些伤心痴意。 先前她说话时,寿昌长公主便觉得她性子活泛了许多,如今在听她有种看淡了的意思,“皇姐瞧着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如今这样就很好。” 不为了蠢货伤心就是好事,至少皇姐和母后都不再为了那些不想干的事烦忧。至于其他的,还有寿昌公主呢。 第259章 寿昌长公主回京四 寿昌长公主和姐妹们一起说了许久的话,到临近晚膳的时候,外头竟然飘起了雪花。 雪花洋洋洒洒衬着红色宫墙,还有据寿和公主说内务府从皇庄移栽过来红梅和江都庄子上得来的黄腊梅,将皇宫里的风光都变得诗情画意起来。 两个姐姐的夫家都是文臣,自己的驸马也是喜爱读书之人,寿和瞧着窗外的美景正欲说些什么,却陡然外头传来了女孩儿的笑声,之后就听见宫人连声的问好,一群人撑着伞往殿内走来。 第一个进殿的,披着红狐裘,玉带锦衣,容貌美丽。寿安长公主听见人声,心中松了一口气,急忙起身看去。她刚瞧着八皇妹神色,就怕她突然诗兴大发,自从寿和公主殿下嫁了兴国公世子齐霖,便夫唱妇随喜爱同人谈论诗书。 寿安长公主也是在上书房读过书的,品鉴什么的自然也会,可是四皇妹寿昌,是个正儿八经的假道学,她最爱读书人那一套做派,因为欣赏的样子极为真诚,以至于不是日日相处的人少不了要被她唬住,可叫她拿应景的诗书与人交流…… 寿安长公主想到她在书信里抱怨驸马与她讲书听的她头疼,只能贡献了儿子,让大外甥听他爹畅谈古今。 瞧着是九皇妹带着下头那两个小妹妹来了,原本还歪靠着的寿昌长公主赶忙坐正,连面上端庄起来了。 就这一会,外头几人就走到她们面前。 九皇妹嘉善正当年华,娇艳夺目,身穿着大红洒金宫裙,后头嘉瑞却是一身瞧着极素淡的衣裳,精致的眉眼与浅色暗纹花华贵的衣裳,让她开始长成少女模样;被她牵着的嘉兴,穿着一水儿的杏黄裙子,一脸天真,神情懵懂而可爱。 “九皇妹和十妹十一妹都这般大了。”寿昌长公主出京时,嘉兴还被奶嬷嬷抱在怀里呢,与现如今的二皇子差不多大。 “儿臣请母后安,问三皇姐、四皇姐、八皇姐好。”嘉善笑容可亲,款款走到她们跟前,盈盈一拜。 “过来坐吧,嘉善常带着两个妹妹,很有当姐姐的样子。”母后皇太后一旁含笑说道。 前头两个妹妹好歹是见过小时候的模样的,即使有变,也是认得出来的,只是嘉兴,当真是个小孩子,寿昌长公主目光落在她身上,出声儿唤道,“嘉兴过来,叫皇姐好好儿看看。” 嘉兴乖巧的走到寿昌长公主前头,寿昌捏了一把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又抬头含笑问嘉善,“你也到了寻驸马的年纪了,皇祖母和母后可为你瞧好了驸马?” “我可不着急,皇兄都说驸马的事要先叫我自己看上,再说其他的呢。”嘉善一把把嘉兴抱起,放到寿昌的怀里,笑着说,“皇祖母让我们来请皇姐去慈宁宫用膳呢。” “慈宁宫宴已预备齐了,”跟着她们来的少栖在后头回禀胡太后道。 “为子给皇姐接风,皇祖母特意让御厨做的南边菜式。”嘉善笑道。 “还不起来?别让母后等急了。”胡太后催促道。 寿昌长公主揉了怀中的嘉兴公主一把,起身穿上大氅衣,跟着胡太后和寿安公主带着四个妹妹们出了康宁宫往慈宁宫走去。 康宁宫与慈宁宫的距离并不远,因为外头飘着雪花,家宴设在东侧殿宽阔的花厅里,摆着三扇檀木苏绣围屏,正是之前临江王所献,宫人们流水一般将酒水膳食摆在了可供十几人同坐的圆桌之上,太皇太后、带着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坐在上首,朱维桢同皇后,带着六位长公主还有纪王湘王二人分坐在下首。 见着寿昌长公主,太皇太后便关切的问她,“可叫太医瞧了?怎不先把两个孩子带回来?” “回皇祖母的话,孙儿无碍!只是路途远,身体有些吃不消而已,百奇和岐月有嬷嬷丫头还有家令看着,走的快的话明后两日就到了。”寿昌看到大家都看着自己,赶忙说道。 “寿昌尝尝这个。”见着太皇太后还有再问下去的意思,圣母皇太后使人将一碗胭脂酥酪放到寿昌长公主跟前,笑道,“还是原来那个厨子做的。” 寿昌拿勺子舀了一块,尝了一口方笑道,“还是这个的味道,儿臣在彭城让厨娘做过,许是因为在异乡为异客的缘故,吃着总觉得不是原来的味道。” 寿昌长公主在康宁宫的时候便用了鸽子汤和燕窝暖胃,刚吃了酥酪太皇太后又让她再用一道烧鹿筋。 烧鹿筋用的是梅花鹿筋,又以白菜、枸杞、山鸡以及老鸡浓汤为佐,太皇太后以它为养生佳品,见寿昌用着她,她便笑道,“宫里有两个厨子做这个拿手,到时候你带一个回府。” 寿昌长公主点头应下,又用了两道素菜,冬日新鲜的素菜不多,也就皇家庄子上有两个大的温泉庄子,用大片的琉璃做了温室,往宫里专供蔬菜和花卉。 寿昌长公主在彭州时也想过仿照皇庄的做法,只是耗费太过,驸马又正经做着官,真把琉璃当地砖使,也怕御史参她与驸马奢靡无度。也就歇了心思,只让专门做这个的商家,在冬季的时候隔两日来送一回。 太皇太后笑着同她道,“若是以后想念彭州的吃食物件,你就同江都说,她拢了两家专门跑商的商户,天南地北的新鲜东西都能叫他们送来,有时候也不过比内务府皇商慢上一两日,可有意思的物件却比必须按着规矩来供的皇商多了许多。” 寿昌长公主好生应了,待众人吃完晚膳,因为与姐妹说话未曾休息的寿昌公主就有些昏昏欲睡。才吃完饭食,胡太后不敢叫她现在就睡,叫少栖送了寿和回府,领着寿安和寿昌两姐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儿。 第260章 寿昌长公主回京五 寿昌长公主一觉睡到了早膳之后,用了一盘拇指大的蟹黄小饺子和一份清粥垫了肚子,随口吩咐了女婢两句,让她先回去把公主府规整出来。 半晌过后,见得外头一个宫人疾步进来,对着她轻声道,“殿下,公主府的侍卫在外头等着呢。” 方才在说笑的胡太后和寿安一时静的下来,寿昌长公主却解释道“儿臣许久未见驸马了,又把两个孩子撂在了路上,总要回去跟他说一声,母后且等儿臣后宫用膳。”说罢,她又拉着寿安长公主,笑道,“我太久没回京了,该置办的,该来往的,还有舅舅家十几口人需要什么礼物都不大清楚,让皇姐也一起去帮我看看!等晚膳的时候我们再回来!” 寿安心里有些糊涂,寿昌向来伶俐,又常年在外头与官家女眷来往,舅舅家也有母后提点,那需要自己一个几乎闭府不出门的人去给她看着。 寿昌可不管寿安怎么想,让宫人扶着正在犹豫的寿安就往着外头走去,又同胡太后笑道,“母后在这等我们回来。”说完同寿安一起出了皇宫坐上长公主府安排的马车。 信武侯府,此时府门大开,门口进来了几架朱轮马车。自那马车上先下来的是寿昌长公主,之后一掀帘子,后知后觉暗道不好的寿安长公主被扶下了马车。 信武侯府门口台阶上,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是太皇太后的亲妹妹,信武侯府的太夫人。 她老人家辈分大,本不该来门口亲迎,只是寿昌长公主来者不善,而能主事的儿子长孙皆不在府里。儿媳是个仗着点情分胡来的人,还因为胡太后并不是帝母,有着故意踩地捧高的不堪心思。孙媳奈何不得她,太皇太后与自己都年岁大了,太夫人生怕她们起了冲突,好好的姻亲再添仇怨,也就顾不得辈分,在府门亲迎。 这寿昌长公主刚下车,迎面就见太夫人在高处看着自己,脱口道,“太夫人怎么出来了?”之后惊觉自己态度不好,又换了口气,和气问候道,“皇祖母担忧太夫人呢,我们两个晚辈,太夫人怎来门口等着了?侯夫人还不快扶太夫人回府里歇着。” 当初信武侯太夫人逼着儿子让爵,现如今的侯夫人正是她的长孙媳。 寿昌长公主说完,她身后的女婢也走向前,挤开太夫人儿媳,一把扶住太夫人,同另一侧的侯夫人笑道,“公主吩咐,侯夫人快请吧。”说完,她就殷勤地扶着太夫人上了府内行走的轿辇,让旁边跟着的仆妇们抬着轿子往内宅里走。 升级为老夫人的寿安公主婆母被那女婢挤到一旁,目中闪烁,寿昌长公主却并不瞧她,只拉着寿安公主在门口站定,待太夫人的轿辇走远,才对长公主的护卫厉声吩咐道,“给本宫把侯府老夫人身边不醒人的仆人都捆了!” 寿昌长公主一声令下,护卫们上前就抓人,也没分哪些是伺候老夫人的,只要在场的一律扣住按住了。 没有圣旨,没有朝廷文书,信武侯府管事也不能让他们在侯府府门撒野,他们紧紧护住老太太,又有侯府护卫和守门的男仆与其撕扯。 府门乱成一团,信武侯老太太气的发抖,她再如问都没有想到,寿昌长公主敢在他们府门口动手,一时声音气得直颤,怒声道,“都给我住手!”叫无人听她吩咐,她又转头对寿安公主喝道:“寿安,你就看着她在你婆母面前撒野?!” 寿昌长公主府的护卫动手极快,寿安长公主刚反应过来就听见老太太尖锐的呵斥声,瞧见老太太不复以往端着婆母身份为她儿子和那外室母子筹谋的理直气壮模样,寿安公主心里便生出了几分痛快。 皇妹是来提自己出气的,寿安长公主自然不能给她扯后腿。 见自己使不动寿安公主,老太太厉声喝道,“寿安寿昌你们还不让他们住手!我们好心出府相迎,不想你们竟是个恶客,如此我们就一同去慈宁宫和陛下面前辩上一辩,也问问朝中大臣,在京城使护卫冲府?是不是谋反重罪?!” “老太太别这样说,若是让他们束手就擒,本宫的护卫不就停下了吗。”寿昌长公主抬手一指冷笑道,“皇祖母与皇兄面前?正好也替本宫问问,谋害了长公主腹中骨肉,可算是谋害皇室?” 寿昌长公主提的,便是那个寿安公主在淮西五个月小产的那个孩子,老太太听着就是一惊,生怕其中真有内情,叫寿昌这个泼妇抓住了把柄。她目中闪过慌乱,惊声道,“简直是胡说八道,若是真有人谋害,这么久了公主为何不说?” “公主失了孩子,老妇也失了孙儿,公主跋扈都不想个像样的理由,竟这样折辱婆母?”信武侯府老太太哀声长叹,她本想做两分哀戚模样,却因为太过气愤,表情便有些扭曲。 她不提跋扈之名寿昌公主还险些忘了这茬,寿昌公主怒上心头,出身骂道:“你个老妇,本宫敬你是长辈你却为老不尊,你给马明远那蠢货在府里养了多少姬妾,皇姐可有说你半点不好?你们母子却不知好歹,竟然为了一个外室,递折子弹劾皇姐跋扈善妒,今日本宫过来,就是叫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跋扈!” 寿昌公主对着信武侯府管事冷笑道:“你们现在去把那个罪臣之女的外室给本宫拉出来,否则本宫现在就带人去大理寺,参你们个窝藏罪犯!” 听着寿昌这话,老太太面露鄙夷,“不过是为了个妾室,公主在侯府门口唱这么大阵仗,那个妾室公主若看着不喜,处置了也罢。只是老身也劝得劝公主一句,那妾室生了哥儿,公主因为妒忌就把他姨娘给处置了,以后哥儿长大,继承明远一脉,到时候闹得母子失和就不好了。” 寿昌公主不耐烦听这老妇多话,她指了一个侍卫,又点了点下面那几个明显是贴身服侍的,被捆着还不甘愿的,“给本宫掌她们的嘴。” 寿昌公主冷笑了两声,对脸色难看闭嘴不言的老太太笑道,“这些奴才不懂事,本宫今日替您好生教教,也叫他们知道私放罪奴,冲撞公主马车,以下犯上到公主府拿乔是个什么罪过!” 几个护卫一手提起一个,当即就扇了上去,却在此时,管事带着那个庶子之母,侯夫人带着几十个下仆匆匆赶了回来。 侯夫人看着了府门狼藉,哆嗦着手问道,“公主尚在京时,信武侯府不曾得罪过怠慢过公主,公主何必为了一个不恭敬的妾室,这样大张旗鼓?” 与此同时,老太太仿佛又找回了主心骨,指着寿昌公主怒声喝道:“把这个恶客赶出去!” 寿昌公主却不再同他们说话,指着管家身边慌乱恐惧的女子,笑道,“给本宫把她捆起来,送到刑部衙门去,和马明远一同治罪!” 见得众人皆一惊,她便继续冷笑道,“贪污军需粮仓,乃是砍头的大罪,陛下看在皇姐的面子, 只将他关在衙门里等待发落,可本宫作为一国长公主,更要以国法为重,行大义灭亲之举。念在此妇得她养父看中,又得驸马喜爱,本宫且成全她一片孝心。” “你这疯子!”老夫人目眦欲裂,挣扎着奔向她们,却见寿昌长公主不怀好意的笑道:“至于那个继承两个罪人血脉的孩子,老太太就好生养着吧。驸马去了,皇姐再招一个懂事的就是了,指不着不想干的人来图谋长公主的产业。” 与心生期待指望着马明远被放出来的老夫人不同,信武侯夫人早就从夫君口里知道,待太夫人或者太皇太后去了庇护不在,府中最坏会面临怎样的景象。 侯夫人面上不动声色,紧紧扶住几乎要站不住的老夫人,心中却盼着寿昌长公主说话算话,赶紧出了这口恶气,趁着太皇太后还在,她们一家子能够保全。 寿昌长公主看老夫人几乎要晕厥过去,她假意关切道:“老太太也是心疼孙儿,连一个罪奴都要护着,本宫不过是为了朝廷律法公正,来抓个罪奴,谁知她这样拦着,叫府中成了这副糟乱样子。” 轻描淡写地将这事儿推给了老夫人,寿昌又忍不住笑道:“明日早朝,侯夫人可叫侯爷向陛下解释清楚了,侯府忠心,是愿意为了朝廷为了陛下大义灭亲的,至于老夫人,也是本宫自个受累,牺牲了名声,成全信武侯上下的忠心!” 第261章 刑部尚书请辞 寿昌长公主说完,也不管侯府后头乱成什么样子,叫侍卫放开那几个不成样子的仆妇,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回宫去了。 “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寿安长公主无奈道,“你自个不要紧,驸马和岐月日后可叫人说着。” 寿昌长公主本就不是个软和性子,只看她前头的寿安皇姐,后头的信都皇妹都抵不过旁人的撺掇,傻子似的给驸马纳了妾室,而她却一直不为所动,叫驸马给她守着便知道了。 昨日亲人相见,心里高兴,人也温和,今日休整好了,可不得好生告诉京里,寿昌长公主回来了吗。 她不以为然道,“京里讲究这些的文臣翰林一波又一波的换,御史也不是一直待在都察院不动的,京中宗室权贵那么多,他们哪会一直盯着我这个长公主?岐月还小呢,不肖等她长大,事早就过了。倒是皇姐——” 寿昌一把拉住寿安的手,抿了抿嘴,方才继续说道:“皇姐别觉得我多管闲事,也别觉得叫我利用了,听了别人说我刚回京城,就拿着皇姐家事立威闲话,与我生分了。” 寿昌长公主这些年在外头,见识了好一番民生民态,其中就有婆家把娶回来的媳妇不当回事的,娘家为女儿做主打上门去,这做女儿的反倒觉得娘家把事闹大了,坏了她和夫家的名声。 旁人遇上这样的事情,寿昌长公主只能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可这事遇上了她一母同胞自幼护着她的皇姐,寿昌长公主还是觉得,即使以后生分了,现在也要先出口气才行。 寿安长公主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她握住寿昌的手,笑道:“皇姐知道,皇妹是为我出气呢,不然能立威的事多了,哪用得着去惹皇祖母生气。” 寿昌长公主和寿安长公主姐妹互表心意,她们在信武侯府的所作所为却先一步叫人传到宫里。 乾清宫里,朱维桢无语叹气,心中暗叹道怪不得昨日晚宴上皇祖母说什么,四皇姐就应什么,像是忘了三皇姐的委屈,有着不似以往的乖巧,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只是四皇姐她自己找好了说辞,朱维桢也只能等明日年前最后一次大朝会时,听御史弹劾,再听胡国舅和御史辩上一辩。 寿昌公主又没真把信武侯府几个诰命给怎么着,就算太皇太后体谅妹妹,可若叫她处罚孙女,除了罚几个月的俸禄外,哪能真把她怎么着? 朱维桢看向边上候着的陈福,叫他去慈宁宫听太皇太后吩咐。 等陈福走了,他又瞧了今日刚被送来的刑部尚书的请辞归老折子。 大周官吏制度沿用前朝,原本是有左右丞相,还有太傅太师太保三公的,只是先帝收拢皇权,十几年未任用过丞相,后面又把三公设为加封的虚衔。以至于朝廷里头,六部尚书和都察院都御史成了众臣之首。 即使刑部大司寇并不如吏部天官和兵部大司马那样让皇帝慎重,可渴望封侯拜相的人太多,一部尚书的位置还是会叫人趋之若鹜。 之前郑王选妃,他就隐约记得刑部尚书没两年就要请辞,当时因为对先帝老臣的记忆久远,朱维桢对于刑部尚书即将请辞还没有太深感触。 可现在重温君臣之义,皇帝又深觉朝中重臣里,能有现如今几部尚书这样老成持重,在稳住朝堂的同时,周全了年轻帝王的不足之处,又能把住为臣下者分寸的老臣有多难得。 这样带有先帝顾命辅政意义的老臣,三请三让的程序总要做足了,朱维桢拿起朱笔,情深意切的在折子上面批道:‘卿家谨慎清勤,始终一节,深得先帝信任,朕自即位以来也多有卿家辅政相助,朕终始倚赖,未可以去位,且加封于太子少保。’写罢,他又将折子给了兴安,叫他通过通政司把折子送回给大司寇。 二百六十二章 晚膳前一个时辰,长寿殿外头雪水化过又因为天气寒冷,凝了一层冰霜。 陈新正指挥着几个小太监除冰,却听到下头小太监来回禀,承恩侯从慈宁宫出来,直奔乾清宫来,要求见陛下。 陈新拍了拍衣袖,转身进殿向皇帝通报。 朱维桢忍不住轻啧了一声,“请进来吧。” 晌午两个皇姐回宫,太皇太后并没有见她们,被朱维桢使过去听太皇太后吩咐的陈福也没了用武之地。 朱维桢还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没两个时辰,承恩侯带着信武侯进宫求见,随行的还有胡国舅。 不涉及朝政,皇帝并不想管他们几家的官司,毕竟过不了多少年,他们就会自动沦为这京城里普通的勋贵之家。 承恩侯未着官袍,只穿了件深蓝色天马皮袍,腰间束着玄色缎带,朱维桢正坐在书案前椅子上。见陈新领着他进来,才问道:“皇祖母可留了表叔用膳?” 论辈分,承恩侯是担得起皇帝这声表叔的,即使平日里在大朝会上不曾如此称呼,可私下里这样叫也是显的亲近的意思。 只是皇帝少有私下同承恩侯相处的时候,承恩侯听了皇帝称呼,不免要做出副惶恐之态,他稽首行礼道:“臣等今日扰了太皇太后的清净,岂敢再劳烦娘娘。臣奉太皇太后之命,来请陛下去慈宁宫一聚。” “不着急,舅舅同信武侯今日进宫是为了何事?皇祖母要如何安排?表叔先坐下同朕讲讲。”朱维桢道。 深冬里天暗的特别的早,此时还未到晚膳,殿内已经开始昏暗了。陈新上了茶水也并未退下,而是亲自点燃殿内大大小小的明烛。 承恩侯眼睛在依次亮起的烛火下微微闪动,“回陛下话,信武侯今日一则是入宫请罪,府内老夫人曾冒犯了长公主,今日已得了教训,日后必定恭敬侍君。” “二则是为了驸马马明远之事,驸马得陛下和母后皇太后信重,却与君不忠、与妻不义,辜负了皇恩。先前信武侯与臣念着骨肉亲情,为他求情一二,可经寿昌长公主提点,臣下深觉朝廷法度维护不易,为了朝纲,愿大义灭亲,求陛下秉公执法,还朝堂清明。” “三则寿安长公主贤良淑德,为宗室女眷之表,可夫妻之事旁人难以周全,驸马使公主受了委屈,信武侯愿代驸马与公主和离,以求公主殿下再遇良人,从此圆满。” 寿安长公主与驸马的结合本是先帝时期两代外戚的联合,如今新朝代旧朝,朝中又有了新的外戚之家,新帝也有自己的母家。 若不是为了长公主的关系,承恩侯并不在乎这桩亲事能否坚持下去。 当日驸马回京几日,承恩侯还未曾同他细细交流过,陛下就将他查办了。以至于太皇太后和承恩侯府虽有听闻公主与驸马夫妻有不睦之处, 却未曾察觉他们已经到了如今将要结仇的地步。 今日得了信武侯府的消息,承恩侯同父亲商议过,就马不停蹄的去劝说小姑母做出取舍。 驸马已经被陛下关了近两年,一点赦免的风声都没有,眼看着他已经废了,还不如让皇帝法办了他,了结了他们与朝臣和长公主的这桩冤孽,信武侯府还有其他明白懂事的儿孙,他们也需要府内能尽快从皇权查办的阴影里脱身。 “还是皇姐好使,一下子就让信武侯府想明白了。”朱维桢扫了承恩侯一眼,又问他道,“不过皇祖母总是担忧,你们可劝好了她老人家?” 皇帝口中的意思让承恩侯心里发紧,但他毕竟有些城府,只端杯想着陛下方向斜坐,不动声色回道:“太皇太后体谅臣父与小姑母年迈,可她老人家先是陛下的祖母,听了臣下忏悔,她老人双目含泪,直道‘早该这样子了,朝廷法度为重。’”承恩侯放下茶杯,起身正容说道:“陛下,都是臣下之过,为了私情未曾体察太皇太后为国为陛下之心,使君上行止有瑕,还请陛下降罪于臣,以示陛下清明吏治之心,以正臣等忠君之心!” 要真是一心为了朝政吏治,也不用这会才来表忠心,朱维桢可不愿听他们这副大义炳然的说辞,他站起身来,叹息一声:“朕最焦心的就是吏治,只愿朝中大臣都如承恩侯一般,能早起明白过来……罢了,不要让皇祖母等久了。” 朱维桢再没说什么,带着陈新一道往慈宁宫走去。 二百六十三章 慈宁宫正殿门口正挂着四盏玻璃宫灯,胡国舅同信武侯就站在一侧廊下,见皇帝仪仗走来,众人皆俯身行礼。 朱维桢摆手叫他们起身,转身带着承恩侯进了殿内。 殿内太皇太后有些精神萎靡,倒是她身侧的母后皇太后神情自若。 朱维桢急跨两步上前,同她们请安道:“孙儿请皇祖母安,请母后安。” “皇帝来了,”太皇太后抬头瞧见皇帝,总算舒展眉眼,她叹气道:“哀家昨夜高兴没睡好,今儿又起早了些,精神不大好,又听了承恩侯同你母后许多道理,就等着你来替哀家参酌呢!” 朱维桢心里清楚,太皇太后一心为了这些亲人,想方设法的周全,如今她们闹成这样,心里最无奈的就是她了。 “皇祖母慈爱之心,能有何错。”他忙起身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劝慰道,“刚才朕已经听说了信武侯所求,驸马之罪本就该依法严办,当初能得宽宥,不过是靖怀地处边境,朕不愿大肆株连,兴起动乱。为着这个,朝中未动的大臣也不止他一人,如今信武侯醒悟,愿为朝廷整顿吏治尽心出力,皇祖母也该欣慰他们于皇家的忠心。” 太皇太后含笑点头,她盘膝坐在榻上,感慨万分,“先帝果断英明,昼夜勤政。皇帝也有如此勤政为民之心,倒是哀家一把年纪了,反倒差点误了你们。”她摸了摸被盘得油光水滑的珊瑚手串,接着说道:“既然皇帝觉得承恩侯的意见可用,那就依皇帝的意思来办。” 太皇太后说罢,也不再看母后皇太后和承恩侯的意思,她扬声叫皇帝身后的陈新送承恩侯他们出宫,待母后皇太后告退后,她方才软了气势。 与寿安寿昌他们不同,太皇太后之所以罔顾国法也要护着驸马,确实是有实打实的旧情。 与皇帝登基时平顺不同,先帝登基之前曾与定国公府支持的成王狠斗了一番,承恩侯家那个时候就只是个外戚,朝中勋贵与定国公交好且有姻亲往来者众多。 信武侯府并不是先帝的母家,即使他们不站出来,日后不管那个皇子继位,凭着老信武侯的手段,他们也能够保全。 可当时太皇太后的妹夫老信武侯,为了先帝母子站出来,替他们在朝堂之上抗住了定国公府带来的压力,在勋贵里头,又更是旗鼓鲜明的支持先帝,为先帝在勋贵一派打开了局面,叫他绕过定国公府得到了兵权支持。 现如今,那个能干、与先帝有扶持之恩的老信武侯走了,留下太皇太后的妹妹同她那立不起来的儿子。 眼看着信武侯府老侯爷一脉在朝堂无人,太皇太后为了姐妹之情、扶持之义,便想着保下能办差事的驸马。 人老念旧,雪中送炭之恩也叫人感动,太皇太后难得絮絮叨叨的同皇帝说了许多旧情,朱维桢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时不时应上两句,在听到皇祖母觉得马明远是他家唯一能办差事的人时,朱维桢笑道:“皇祖母也太高看他了,朕瞧着他兄长比他识趣多了,信武侯还有几个孩子,瞧着也比他聪慧些。” 太皇太后提起这个就更是郁闷,她不满道:“信武侯也是白瞎了那副老实样子,驸马都出来办差了他还在书院读书,若是他早些考个功名哀家也不必非要保下驸马,叫寿安难受了,可现如今他都年近三十了,都未曾进学,哀家哪来的时间等到他读书有成的时候?” “皇祖母得天庇佑,怎么能说这样的丧气话叫孙儿担忧。”皇帝急忙哄道。 太皇太后并不把此言当真,只语重心长道:“哀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妇,先帝也曾说过,吏治不饬,官员朋党,亦为盛世之忧。” “驸马一事,是哀家之过。私心大过了公心,叫人生了妄念,以为皇家私情大过朝廷政事。皇帝当谨记先帝之言,以哀家为戒,勿使以私情干政之举再度重现!” 太皇太后经历四朝,于宗室之中威深持重,她能够想通,对于朱维桢来说再好不过了了。 不过马明远参与贪污案之事,并不似她们所想的因为太皇太后求情,得到了皇帝宽赦。 当日太皇太后求情,皇帝就说了必须以国法惩治。刑部也早就议过其罪,撤其驸马都尉之爵。 念在信武侯府舍财,加倍补足了其贪污数额,只判了流放三千里苦役五年。只是之后太皇太后病了,朱维桢又叫潘彬按着已经用印的判决书不表。只将他关在牢狱里,流放苦役暂缓。 看着太皇太后年迈失意的样子,皇帝怎么忍心说破,只好声宽慰道:“皇祖母的意思朕都明白。现在边境未稳,再查此案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既然信武侯府与皇姐有和离之心,便许她们和离。马明远也不必留在京里碍皇姐的眼,看在他祖父于先帝忠心可嘉的份上,且饶他一命,流放出京,以苦役赎罪。皇祖母也不必再因他们忧心。” 虽然有不顺之处,可皇帝贴心,太皇太后本就不耐烦再纠缠此事,便欣然应允了下来。 朱维桢唤人传膳,又笑吟道:“皇祖母放心,马明远是因为结党贪污治罪,又因刑部案情繁琐,一时无暇顾及方才拖到今日,与皇祖母和皇姐都没有关系。今日承恩侯入宫,是为了信武侯府张目,毕竟皇姐带着护卫在侯府私斗,总是要惩戒的。” 太皇太后面色缓和,伸手拍了皇帝一下,在金嬷嬷带人进殿摆膳之时,吩咐她道:“寿安长公主与寿昌长公主带侍卫横行,有失皇家公主仪度,传哀家懿旨,二人皆罚半年俸禄,叫她们明日回府反思,待元宵之后再许入宫。” 两位长公主此时都在康宁宫里,金嬷嬷奉懿旨前往。 皇帝扶着太皇太后起身用膳,又笑言:“现下万事皆休,即使皇姐不在宫中陪伴,母后也能过个好年。” 第264章 除夕宫宴 在慈宁宫用完晚膳,朱维桢刚回了乾清宫,就听闻赵美人来了。朱维桢知道她这是来替康宁宫试探皇帝态度来了,这还是他亲自送到康宁宫手上的人。 朱维桢蹙了蹙眉,懒得多想,只对陈新吩咐道:“朕今日有些累了,叫她先回去吧。” 乾清宫后门,听了陈新回话,赵美人神色未变,只是点了点头:“未得陛下宣召,是嫔妾冒昧了。还请公公替我向陛下告罪一声,等陛下闲了,嫔妾再来给陛下请安。” 陈新点头应下,转身回了长寿殿。赵美人瞧不见陈新的背影,方才同蓝雀说道:“我们也回去吧。” 兴元元年的最后一个大朝会,朝中多议多是贺仪之事。寿昌公主在信武侯府的那一闹,因为信武侯府和承恩侯反应及时,并没有起太大波澜。朝中大臣更关注的是刑部尚书告老还乡之事。 等到除夕家宴时,因为寿昌寿安两位长公主皆不在,母后皇太后只坐了一刻钟便回去了。 除夕家宴,本只有郑王和曹王一家子进宫,只是皇后禀了太皇太后,说正值佳节,嫔妃们也该出来一乐。 朱维桢原本想着,何才人和梅采女都有身孕,天气寒冷,她们位份又低,没有参加的必要,但没想到这两人却是都来了。 朱维桢在上首看着,淑嫔叫自己的宫人特意看着她俩,梅采女也就罢了,可是何才人的身孕七个月将近八个月了,前几日朱维桢还让金宝送了医女过去看护她,免得到时候早产慌乱,没想到今日她竟然也来了。 虽然心中不喜,宫宴当头,这么多人看着,朱维桢也不会开口去训斥她们。 倒是郑王府,郑王妃如今有孕还不到三个月,太皇太后特意叫她在府内安心养胎,郑王太妃今日带了侧妃和庶妃入宫,侧妃是皇后姑母家的那个二房出身的孙女。 等太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离席,她们就坐到了皇后跟前,笑意盎然的说些什么。 庶妃则是生了郑王长子的那个,郑王长子比陈国公主还小,不好带进宫来,郑王太妃便特意带她来给太皇太后瞧瞧。 宫宴结束,朱维桢本想回乾清宫守岁,只陪皇后在坤宁宫摆了香案,点灯拜神。 却没想到湘王被拘了几日,便要生出点事来,内务府那里使人到慈宁宫送守岁过后要放的鞭炮。 他趁着太皇太后和纪王说话,自己去点了,结果把太皇太后吓了一跳,当即一巴掌就拍到了他背上了。 太皇太后吓的心慌,赶紧使人来叫皇帝。 朱维桢时不时的被幼弟这样折腾一下,提着他耳朵就把他带回了乾清宫。 坤宁宫里,皇帝刚走。 皇后半靠在榻上,喝了口茶,见夏木将明日给后宫嫔妃的赏赐又点了一遍,这才分神问夏荷:“景阳宫那边可叫了太医?” 夏荷刚从慈宁宫回来,听了皇后问话,摇头回道:“没有,才人和采女安静回去了,有金宝安排的医女看着呢。” 皇后皱了皱眉,吩咐夏荷道:“去太医院瞧瞧今日当值的太医是谁,叫他往景阳宫走一趟,才人身子重,宴饮上茶水酒水混杂的,梅采女前几日身上也不好,都要看看才是。” 夏荷怔了一下,点头出了殿门。 皇后靠回榻上,心中松了口气,明日宫宴是大宴,人多手杂的,何才人都这个月份了,还是别出来的好。 夏荷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回话:“太医说何才人身子重,梅采女不适宜京城冬日的天气,受不的寒,孕中更需要谨慎些。” 皇后舒展了眉头,含笑吩咐夏荷道:“让景阳宫的人好生照顾着,叫她们待在宫里安心养着吧。” 不过夏荷却面带迟疑,开口道:“奴婢知道娘娘这是怜惜她们与皇子,可她们能与命妇见面的机会不多,只怕会觉得您要在明日宫宴之前,禁足她们呢。” 夏荷不是无的放矢之人,皇后皱眉道:“你说的有理,只是皇嗣重要还是在命妇面前露脸重要,她们应该知道轻重。” 此时还未到守岁结束的时辰,长寿殿灯火通明,朱维桢正坐在榻上听湘王背书,看见陈福进来,随口问了一句,“景阳宫可还安稳?” 陈福也是得了消息,才来回禀的,他躬身道:“刚坤宁宫小太监来禀,皇后娘娘念着景阳宫二位嫔妃的身子,给她们请了太医,太医让才人和采女在宫里歇两日。” 朱维桢一挑眉,笑道:“皇后有心了,太医可诊出不适?” 陈福回道:“太医说外头天寒,才人身子重,采女受不的寒,皇后让她们在宫里保养。” 朱维桢按住已经息声不在背书的湘王,吩咐陈福,“就依皇后的意思,让她们好生歇着,明儿晚宴的时候,让御膳房单独给她们在景阳宫摆一桌宴。” 陈福急忙躬身应下。 待鞭炮声响过,朱维桢才让他把湘王送回慈宁宫去。 第265章 兴元二年第一天 大年初一一早,皇帝祭了太庙,在大朝会接受了群臣朝拜。 待回宫用过午膳,又去了景阳宫里看了一回。 何才人听着御鞭净道的声音,就急忙起身在门口等着,朱维桢瞧见,让她躺回榻上,温声道:“你身子重,就不必在外头迎着了。” 何才人容貌秀丽,她笑道:“新年头一天,陛下还特意来景阳宫看妾身,妾身怎么能恃宠而骄。” “你身怀皇嗣,便是头等大事,昨夜听说景阳宫召了太医,朕就有些担心,如今看你还好,朕总算是放心了。” 何才人满脸感动:“是妾不稳重,叫陛下担心了。” 朱维桢拍了拍她的手,又起身去看了梅采女,见她也还好,这才从景阳宫出来。 出来的时候,梅采女跟在身后,今早皇帝从金宝那里听了她对不能去宫宴似有不满,便问她道:“今日宫宴还有命妇,皇后和淑嫔只怕顾不上你,你可愿意伴着何才人在景阳宫安养?” 梅采女面上笑容一僵,尴尬的应了。 晚宴开始后,朱维桢到交泰殿,先去后殿拜见了太皇太后。 皇后带领着嫔妃们和命妇们看见皇帝进来,俱起身行礼,朱维桢摆手笑道:“都起身吧,今日过节,不必多礼。” 说完,他起身给太皇太后、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行过礼后,才在太皇太后身边坐下。 今年和以往不一样,女眷里由郑王妃领头,长公主里由丹阳大长公主坐上了首位。 太皇太后瞧着信武侯太夫人没来,兴致不高。 等到宴会开始之后,皇帝去了前殿宴请朝臣,她才和承恩侯夫人,还有郑王妃聊了几句家常。 郑王妃面上带笑,性子温和爽朗,太皇太后倒是对她满意,笑着点头道:“你祖父是三朝老臣,先帝信他,常说他忠心能干,如今做了儿女亲家,哀家也是高兴的。” 郑王妃被祖父请辞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被太皇太后提起,她瞬间脸色僵硬,却又扬起笑脸:“祖父年纪大了,想要回乡养老,却也惦记着皇祖母与父皇的厚爱,时常叫儿臣要好生孝敬皇祖母,以报父皇知遇之恩。” “他有心了。”太皇太后叹道,“哀家也不舍,他要走了,哀家熟悉的老臣又少了一个。” 话虽如此,太皇太后却未有劝他留在朝堂的意思。 皇后在一旁看着,嘴角微勾,太皇太后对郑王妃可没有家世出众这一项期待。 宴会过半之时,太皇太后又给皇后和郑王妃分别赐了菜。 皇后得了一道凤炖牡丹,郑王妃得了一道翡翠白玉虾。 除了她们俩,陆贵人也得了太皇太后青眼,得了一道蜜渍豆腐。 宫人上完了菜,太皇太后也有些累了,她方才只坐了一刻左右,便离开了。 今日安排的的酒水是蓬莱春,朱维桢贪杯多饮了两口,就叫底下那些人尖子瞧见了,宗室的王叔王兄还有勋贵一个接一个的过来敬酒,他们敬的酒都喝了,朝中重臣敬的也不能直接拒了。几十个人一轮下来,即使有些时候朱维桢只是沾了唇表示一番,也喝了一肚子水饱。 他菜还没吃几口,听闻后殿太皇太后走了,便起身同王叔王弟们讲了两句,留下郑王曹王继续宴饮,把纪王和湘王带回了乾清宫。 一回乾清宫,朱维桢换下朝服,换了身深蓝色常服,陈福送了三碗醒酒汤进来。朱维桢本不想再喝汤水,只是看纪王和湘王瞧着,只好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这才瘫倒在榻上,乾清宫里伺候的宫人,上前给他退了龙靴,又给他捏肩揉腿,陈新带着人捧了热水进来,让他们擦脸。 “今儿本王累了一整天,被拉着说话,又被二哥三哥教训,真是辛苦了。”湘王瘫在大椅子上,哀嚎道。 朱维桢笑了笑,起身拍了拍他的头,同他说道:“那你可要早早习惯了,朕已经吩咐了讲读学士,今年要把你们的课业多加一些,正好定定你们的心。” 第266章 兴元二年正月初二 昨夜喝了一肚子酒水,朱维桢本以为自己会夜不成寐,没想到意外的睡到兴安叫起的时辰。 大年初二,尚在休朝时期,不过这与还要在御前轮值的人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朱维桢用早膳的时辰,正好是兴安在一旁伺候,他突然问兴安道:“看不住宫门的侍卫和拦不住坤宁宫的宫人可都换了?” 兴安点头应道:“那日守着角门的侍卫被岐山王家小世子借着换值调到不要紧的地方去了,这几日宫宴内务府人手紧,奴才瞧着后殿也没人住,就把伺候的宫人借给内务府去交泰殿伺候了。” “二月初又是曹王殿下的大婚,内务府那边也得拨人去伺候王妃娘娘,郑王殿下府里也正是添丁进口的时候,伺候小世子们的宫人嬷嬷可不能少,不是经验的太后和太妃也不能放心。” “至于后殿的宫人,奴才今一早去内务府领了几个新人,笨手笨脚的还未调教,奴才叫他们在后殿待着,不许往正殿来。” 朱玮延虽是领着御前侍卫的差,可他也是宗室王爷的儿子,兴安不好直呼其名,皇帝又押着宗室的爵位没给,只能取了了折中之发,在陛下面前还称呼他为世子。 交泰殿就在乾清宫后头,平日里有人把守着,不能乱走,朱维桢点了点头,又同他吩咐道:“以后乾清宫还是由你这个做首领太监的守着,后宫的差事一律交给陈新和金宝,让他们多盯着点。外面的事儿,你提点着陈福一些,至于靳源,他在外头待了这么长时间,虽然有信来报,可你也要有另外的人手去看着他些。还有朱玮延——” 朱维桢笑了笑,“他都开始领御前的差事了,被你们叫小世子听也不像样。王叔家的世子叫朕派去靖怀郡盯着军备后勤了,他先前还去蓟州赈灾,是宗室里能办事的人,这都是岐山王叔教导的好。” 朱维桢指了指多宝格上的两柄金、玉如意,将陈福叫了进来,“陈福,你去岐山王府传朕口谕,岐山王世子忠君体国,朕特赐如意两柄,岐山王其余四子,正妃侧妃所出为镇国公,其余庶妃所出为辅国公。朱玮延在御前行走,勤勉尽责,为勤国公。” 第一代岐山王是太宗时的封王,他家其余子没有功劳,已经不能再封郡王了。 陈福领了旨意,小心将多宝格上的两柄如意奉了下来,然后带着小太监出了宫门。 朱维桢又叮嘱兴安道:“叫勤国公领着御前侍卫,等开朝之后,再从近卫军里挑几个忠心得用的,把乾清宫后门给朕看住了。” 午膳前一个时辰,寿康宫里来人,圣母皇太后叫皇帝和皇后过去用膳。 朱维桢到的时候,寿康宫不止有圣母皇太后和皇后在,还有云嫔和陆贵人。 朱维桢听她们说端婕妤在咸福宫养胎未出来,他回头瞧了陈新一眼,见他出去才又回过神听荣乐和荣安说话。 荣乐过完年就六岁了,荣安也三岁了,都是爱说话的时候。她们两个看见父皇进来,就急忙跑到朱维桢面前给他行礼。 殿内因为皇帝到来,瞬间安静了下来。朱维桢一手拉了一个,听她们一人一句的说话。 云嫔和陆贵人身边的三皇子四皇子才九个月,也正是学说话的时候,他们听着自己这边没了声音,又听着皇姐在皇帝身边说话,就冲着朱维桢这边急得哇哇大叫。 云嫔和陆贵人抱着他们哄了许久,圣母皇太后也笑,“可见是父子天性,皇帝一来,她们四个都瞧不见旁人了。” 荣乐公主是个机灵的小孩子,听到皇祖母的假意抱怨,她立刻丢开了父皇的手,又跑回吴太后身边,依着她亲昵道:“孙儿可喜欢皇祖母了。” 荣安公主见姐姐跑了,她也把手抽回来,埋头往吴太后那跑,朱维桢怕她的小短腿倒腾不过来,若是被地上的毯子绊倒就不好了。 他一把将荣安公主抱了起来,等抱起来才发现,云嫔养的孩子真是实心,荣安现在的重量和荣乐三岁的时候相比也是不相上下,前一阵子他抱嘉兴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重量,嘉兴可比荣乐还大一岁。 第267章 正月初九 初八的时候,朱维桢在永寿宫歇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起来用膳的时候,听淑嫔说昨日傍晚的时候,在宝华殿偏房住着的素馨姑娘,同宝华殿的宫人说自己有了身孕。 淑嫔笑着同皇帝说赞道:“嫔妾和坤宁宫里的女使去宝华殿看了,这素馨姑娘名字起的应景极了,‘花似郁李而香艳过之’,不愧为秋花之最美者。” “太医诊脉了?”朱维桢问道。 说起这个,淑嫔一脸无奈,“太医是去瞧了,可是诊了半天,也没摸出喜脉来。素馨姑娘她自个同太医说,月事迟了半个月,这两日还有些反酸作呕的症状,许是有喜了。” “坤宁宫女使请来的李太医也说,有的妇人有孕的月份浅了,也有摸不出滑脉的时候。个人的身体不同,要是两个多月才会显出喜脉,那也是正常的。” 朱维桢放下筷子,皱眉道:“既然太医没摸出来喜脉,就先不要宣扬。” 先帝求子若渴的时候,有一个美人只是月事迟了,便叫嚷了出来,后头被查出来未曾怀孕,被先帝一旨送进了冷宫。 等朱维桢登基,母后皇太后把未有生育的嫔妃打包送往皇觉寺的时候,朱维桢才知道冷宫还有这么一号人。 淑嫔点头应是:“陛下放心,坤宁宫的夏女使也是谨慎的人,她也同两位姑娘叮嘱了这话。” 先头皇帝只说了等她们搬到永和宫后,给选侍份例,可没有说给她们选侍位份,因此后宫称呼素馨和玉竹,只唤一声姑娘。 淑嫔给皇帝添了半碗杏酥露,又继续说道:“只是素馨姑娘说宝华殿冷清,偏房又闷,她整日头晕目眩,胸闷难受的很。叫她住宝华殿的是皇后娘娘,嫔妾和夏女使也做不了主。” “嫔妾在宝华殿等了一会,等夏女使禀过皇后娘娘后才走。皇后娘娘许是不喜妃妾张狂,只让太医从今日起,早晚两次给素馨姑娘请脉,务必保证她身体康健。后头夏女使又给她们添了两个伺候小宫女,叫她们提前享了选侍待遇。” “嗯。”朱维桢点了点头,皇后一心想叫后宫都规矩些,若是之前还没有皇子的时候,即使只是疑似,素馨也金贵着。 可现在宫里不缺皇子了,皇后当然不会因为一个还没确定的皇嗣,就叫她们坏了规矩。 淑嫔却又笑道:“夏女使还对两位姑娘道,依皇后娘娘的意思,原是要借着新年的喜气,叫她们满了一个月就往永和宫里头搬的。可现在素馨姑娘身子不舒服,为了不惊着皇嗣,让两位姑娘在宝华殿多养一阵,等身子养好了再说搬院子的事,也免得惊扰了静嫔的清净。” 淑嫔正说着,却见永寿宫的掌宫太监低眉顺眼的溜进来,小心道:“陛下,娘娘,宝华殿伺候两位姑娘的宫人来说,素馨姑娘有些头晕不适,求淑嫔娘娘给请个太医。” 皇帝昨日歇在永寿宫,御驾出行那么显眼,只要跟宫人问一句就能知道。淑嫔唇边笑意微微一顿,只觉得宝华殿这两个是眼看奈何不了皇后,瞧着她好说话了。 朱维桢已经吃好了,他往永寿宫里的灯漏看了一眼,瞧着离早朝还有大半个时辰,便同放下汤勺起身的淑嫔说道:“ 朕同你一起去宝华殿看看。” 宝华殿东厢偏房,素馨和玉竹见皇帝和淑嫔驾临,急忙出了房门行礼。 朱维桢透过打开的小窗往偏房里头看了两眼。窗边素净的桌面上摆着抄了一半的经书,笔墨旁边还有两朵颜色艳丽的绒花。 素馨的父亲就是做绒花的匠人,若不是有一门能叫人看的上的手艺,他也不能供养女儿习字,更谈不上叫雇佣他的皇商瞧着素馨的容貌,通过内务府把她送到御前来。 朱维桢随意扫了一眼屋内,见里面虽有些简陋却也干净整洁,出声叫起行礼的众人,“都起来吧,先叫太医诊脉。” 今日当值的太医还是李太医,他给素馨请过脉之后,立即对着皇帝叩首请罪:“陛下恕罪,微臣无能,暂把不出喜脉。” 这两日李太医甚是为难,虽说女子体质各异,很多人喜脉就是显的晚,太医一时把不出也情有可原,可宫内都知道他是坤宁宫的人,这喜脉日后叫别人把出来了,怕是会叫皇帝觉得坤宁宫娘娘故意整治皇帝新宠。 虽然皇后娘娘的确是在整治皇帝新宠,可也不能叫别人觉得皇后娘娘为了立规矩便不顾皇子了不是。 果不其然,皇帝脸色不悦,还是淑嫔出来打了圆场,给李太医一个眼风,开口道:“陛下,先叫太医去开方子吧。” 朱维桢失望之余,便生了离去的心思。淑嫔瞧着皇帝不像是要跟新宠叙旧情的模样,又开口说道:“素馨姑娘看起来气色不好,还是进屋歇着吧,早朝时辰也近了。” 淑嫔也是好心,不管素馨有没有身孕,要误了陛下早朝,多少要被骂几句妖妃的。 谁料到素馨却不领情,只仰着头瞧着陛下,哀求道:“原不止妾身一人不舒服,玉竹也有些难受,为着妾一人不懂事,冲撞了梅采女的缘故,她无辜受累陪妾在这反省。妾已是知错了,只求陛下和娘娘怜悯,让太医给她请一回脉。” 素馨眨巴着眼睛,见皇上眉目间微蹙,正想要再求,却听皇帝语气温和,吩咐一旁的太医:“你给玉竹也看看。” 朱维桢只是烦皇后既要管后宫,却不把事做周全了,叫人变着法子暗戳戳地跟他告状,并不是对素馨这些小心思有什么看法。 李太医还未退出去,又起身去把了玉竹姑娘的脉,不过片刻,他出声道:“请姑娘换只手。” 在朱维桢正要走的时候,李太医郑重起身道:“微臣恭喜陛下,玉竹姑娘有喜了。” 朱维桢惊讶的瞧了一眼正小心抚着肚子的玉竹,转身吩咐陈新:“等会你去永和宫盯着,让内务府将后殿收拾出来,再找两个懂规矩的嬷嬷,让她们过来照顾两位选侍。” 陈新连忙应下。 李太医赶紧开了两副安胎方子,小心递给皇帝过目。 朱维桢却看也不看,只同他道:“说来你和静嫔也是熟人,朕就将两位选侍一同交给你了,日后你就去永和宫点卯!” 李太医膝盖一软连忙跪下,内心抑郁不可言表,皇帝明知道他本是安城侯府送进来照顾皇后娘娘的,可总是把皇后娘娘瞧不过眼的嫔妃交给他照料。 淑嫔见还有如此变故,一时还在震惊着。见着皇帝吩咐完就要走,她也赶紧吩咐照顾玉竹和素馨的两个小宫女,“你们用心照顾两位选侍,等会本宫去回禀皇后娘娘,叫内务府再送两个跑腿的小太监来,若是选侍有事,就叫他们直接去太医院请李太医,也不必再耽搁时间寻人请示了。” 而后她目光又落在素馨身上,见她听着玉竹有喜,面无异色,只一味的替玉竹欣喜。忍不住扫了扫素馨的肚子,心中暗暗怀疑,素馨是真的有孕吗? 玉竹和素馨并不知淑嫔心中所想,听见自己终于妾身明朗,她们面带喜色,齐声道:“妾身谢陛下恩典,谢淑嫔娘娘关怀。” 第268章 郑王领差事,曹王大婚 朝会的时候出了太阳,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在宫殿上,在朱维桢眼前映出一片朦胧的光晕。随着陈福一声高呼,百官入朝,大朝会正式开始。今日第一件事,便是刑部尚书再一次告老还乡。 皇帝心情不错,瞧着他老人家的确比之前更显衰老一些,叹气道:“爱卿为大周兢兢业业至白发苍苍,朕也要成全爱卿归乡之心。刑部尚书一职且由徐万阶暂代,爱卿就以太子少保衔归乡养老。” 被朱维桢点名的徐万阶今日并不在早朝之上,他是前一任的两江总督,因为给罪臣成安伯求情,被皇帝不喜,后面只领了个去铂番城的差事。 等他从铂番城回来,朝堂上没有适合他品级的差事,他就被朱维桢闲置了。 今日朱维桢点他出来,也只是想借他圆滑的本性压一压性子直莽且较真的刑部右侍郎。 刑部尚书接了圣谕,谢恩道:“臣谢陛下隆恩。” 朱维桢点了点头,又道:“礼部之前上了折子,要为二月春闱选主考官,虽说爱卿已经告老,可论资历学识,爱卿皆可胜任主考官一职,这也是朕交给你的最后一件差事。” 春闱主考官是朝堂上下都盯着的差事,能在走之前做一回新科进士的师座,也是皇帝给他的体面。 刑部尚书再次谢恩道:“臣定不辜负陛下信任。” 朱维桢摆手叫他归位,又看向宗室一列,为首的那个就是皇帝最年长的王弟郑王。 他今年十九岁,是刚卸下刑部尚书一职的太子少保孙女婿,平日里同礼部侍郎林从简也多有来往。 朱维桢看着他含笑道:“二弟平日最喜读书,春闱还缺几个副考官,二弟可有兴趣?” 郑王听着皇兄给了自己差事,急忙出列道:“臣弟谢皇兄恩典。” 朱维桢满意点头,抬手叫他退下,又回头同礼部尚书讲道:“其余几个副考官就从礼部和翰林院选吧,你们自己报了名单上来。” 散朝之后,领了同一件差事的郑王向太子少保走去,拱手道:“孙婿要仰仗老大人照顾了。” (我也不知道孙女婿要咋称呼妻子的祖父) 太子少保见郑王给自己行礼,忙上前双手扶起,笑吟吟地说道:“郑王殿下客气了。” 他们后头走着的是刑部右侍郎,他在这个位置待了多年。 先头与他一起做侍郎的季希维被调到兵部去了,后面自己的老上官也请辞了。一时心中烦闷,瞧着郑王同老上司眼看要走,几步上前,匆匆行礼道:“徐大人常年在外头任职,下官与他不曾有交集,还望少保替下官引荐。” 太子少保拱手同郑王辞别,见郑王骑马离开,方才回头对右侍郎低声说道:“徐万阶本官也不大熟悉,不过听闻他人情来往了得,想来能与你处好关系。你也不必担心,陛下不过是叫他代职而已,”他转头瞅了一眼落在后头的潘彬,方才又接着说道:“陛下最喜欢的还是忠君能办好差事的人,其他人也不过是守着规矩按着资历做上一回罢了。” 下了早朝,朱维桢去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得知郑王领了正经差事,心里高兴,拉着皇帝饮了好几杯琼华露。 琼花露虽叫露却是酒,朱维桢怕她老人家喝多了还得叫太医,让过来给太皇太后报喜的淑嫔劝了几句。 日子一晃到了二月初七,正是曹王大婚的日子。 这是朱维桢登基以来,皇家第二次迎娶新妇,比起年幼更需要照顾的纪王湘王,太皇太后平日里对郑王曹王这两个有母妃看着的孙子关爱有限。 不过为着皇家添新妇,自己儿子一脉添新丁,太皇太后还是和蔼的同曹王说了许多话,又给他和曹王妃赏了不少东西。 成婚当日,有了郑王这个先例,即使同春闱差不了几日,礼部还是分出许多人来操办婚仪。 等到第二日曹王带着新妇到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脸上也一直带着笑意,她照着郑王妃的旧例,赏了曹王妃一对独山玉玉镯和两套宝石头面。 曹王妃面带羞涩的给太皇太后谢恩,曹王站在她身边,桃花眼溢满笑意,双颊微红,朱维桢瞧着,他比今日的新妇颜色还好。 曹王夫妇二人在太皇太后叩头敬茶后,又给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敬茶。 曹王府里还有一位胡国舅家的侧妃呢,不过自正月开朝朱维桢把马明远流放出去之后,她倒是心宽了很多,今日还特意穿了件夹红狐毛的大衣裳。 曹王妃给她请安,还没把礼行实了,她便立刻叫了起,待他们给圣母皇太后行过礼后,她就让二人坐在自己身边,笑道:“老三的王妃还是他自己选的,如今瞧着果然是娶心仪的姑娘,脸上的笑都收不住了。” 曹王妃羞涩低头,曹王伸手牵住了她,太皇太后在上头笑的和蔼,母后皇太后瞧她们好成这样,回想起自己与先帝成婚之后,心心相印之时,心中便有些落寞。 朱维桢坐在太皇太后身边,正是上首的位置,把旁边几人的神情都瞧了个清楚。 他不大懂得母后皇太后与先帝的夫妻感情,只以为母后皇太后是失落曹王夫妻二人感情太好,自己侄女插在二人中间日子会难过。 朱维桢转头对上了圣母皇太后的眼神,瞧着亲娘冲他挤眼,朱维桢伸手从亲娘身旁桌案上拿了一块枣泥山药糕吃了起来。 今日一早,为着曹王带新妇进宫请安,管着宗人府的临江王在宫门刚开之时就进了宫,守在乾清宫外头。 朱维桢连早膳都没来的及吃,就到了慈宁宫。 皇帝不大懂临江王听到岐山王诸子封爵后的心情,只瞧着新婚燕尔的曹王夫妇,感慨想着,世间万事也并不能事事美满。谁能想到日后,曹王妃所生三子都有些病弱,其中长子还带了宋家太祖一辈的喘症,瞧着比端婕妤正怀着的那个孩子还虚。 想起前世的他们难兄难弟一起为子嗣忧心的情意,朱维桢咽下口中点心,接过圣母皇太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又抿了一口茶,开口冲正与临江王说话的曹王笑道:“三弟与弟妹感情好,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有喜事传来。宫中有几名女医,朕的几个皇嗣多是她们看顾的,等弟妹好消息传来,就叫她们去曹王府。” 至于女医的医术能不能看好祖辈遗传的喘症,朱维桢只能表示,自己医书读的不多,只能尽心而为。 第269章 湘王寻新伙伴 太皇太后到底年纪大了,精神也短,没一会儿就有些乏了,便叫他们都散了。 纪王湘王跑的飞快,他们今天要去尚书房读书,朱维桢让国子监的顾弦来给他们上书法课。 顾弦一直在国子监当差,他的字初学虞世南,后取法钟繇,融汇汉隶,丰艳流畅,自成一体,曾为先帝献过《劝学二则》。 朱维桢收藏了好些他的字帖,分给弟弟妹妹们许多,只等顾弦成为当世大家传芳百世后,他们兄弟一起成为后世之人眼中慧眼识珠赏识大家、文学素养极高的皇室代表。 尚书房的西侧院子里,有一个小的练武场,本是用来学射箭骑马的地方。自从郑王曹王出宫后,就被湘王改成了蹴鞠场。 之前朱维桢允许他组了一个蹴鞠队,他们时不时就在这练一场。 今日是顾弦第一次来给两位殿下上课,他在讲室里等半个时辰,却还是不见纪王和湘王来,就连临江王家的小世子和其他几个勋贵家的伴读也没到。 虽是听说话两位殿下有些顽劣,也知道宫中朝堂没人指望两位殿下勤奋好学,他仍是有些生气。 “顾大人,今日曹王殿下带王妃进宫,许是太皇太后娘娘多留了两位小殿下一阵。”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说道。 顾弦放下手中茶盏,叫小太监禁声,自己细细听来,却听到从西边院子里传来喧哗的声音。 他起身出门,甩袖朝西边方向走去。 昨日来熟悉书房的时候,其他讲学同他介绍了,西边院子是几位殿下骑马射箭蹴鞠的地方。平日若是见他们无故迟到逃课了,就到那边院子里寻教武学的校尉问一问。 头一个看到顾弦的是他的亲儿子,顾睿。 许是父子天性,顾弦将在校场的一群少年一个个的瞅过去,一打眼最先认出来也是顾睿。 “顾讲学别急,两位殿下寻着了就好,殿下们无事,少上一会课之后补上就是了。殿下们往常也是这样,陛下知道这不是讲学们的问题……”他身后小太监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这位陛下给两个殿下新寻来的老师,却听顾弦声音严肃,冲着其中一个和湘王站一起正眉飞色舞说话的少年问道:“睿儿,你何时进宫的?可得了宫中的许可?”顾弦皱着眉头,沉声道:“为父怎么教你规矩的,怎么和殿下并肩走路?” “顾师傅,你别怪他,是我和四哥请他进宫的。”顾弦身后跟着书房伺候的小太监,又自称是顾睿的父亲,湘王猜到他是皇兄给自己找的书法老师,忙笑着解释道,“昨日下了课,本王和四哥回慈宁宫,皇祖母说要检查功课,又说我的字写得没四哥的字写的好。还说起顾师傅的字,那是父皇都称赞过的。我就同祖母说,顾师傅有才,想必他的儿子也不差,得了祖母允许,今日一早临江王家的堂兄就去顾府替我将睿哥请进宫来了玩耍。” 湘王冲着一旁的顾睿挤挤眼睛,别有深意的说,“顾师傅放心,我与睿哥一见如故,恨不得留他在宫中长住,大丈夫不拘小节,我们不需要计较那个规矩。” 湘王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他可不是为着什么顾师傅交顾睿这个朋友的,而是临江王兄。 他们和兄长一起出府去玩的时候,遇到了同表兄一起的顾睿。发现顾睿不但投壶好,蹴鞠也好,甚至是纨绔子弟混着玩的斗蛐蛐、斗鸡他也能说上一二。 这样的人,可不就是湘王殿下一直在找的小伙伴吗? 这才刚说了一会话,湘王睿哥都叫上了。 顾睿也是个爽朗不拘礼的人,被亲爹当着新认识的朋友的面说了,也不恼火,嬉皮笑脸的劝他爹道:“爹您可别恼,儿子进宫的时候祖母和母亲她们都知道。祖母还说,儿子第一次进宫,本该叫父亲带着的,谁知道您昨晚在国子监校舍里住下了,祖母知道您今日进宫给殿下讲学,还叫我瞧瞧您呢!” 也就顾弦得先帝赏识,又有皇帝收藏他的字帖日常赏给几个王爷公主,即使官位不高,只凭这样的名声,也叫顾老夫人在江都长公主的宴会上,也被尊称一声老夫人的。 如今顾弦被陛下宣进了宫里,让他教两个小王爷书法,这样种种情由之下,顾老夫人方能把湘王殿下叫孙儿进宫玩耍的事当做寻常。 在天家王爷面前,顾弦也不会让儿子难做,听到太皇太后和母亲妻子都知道今日之事,他缓和了神色,点头道:“既是太皇太后娘娘许的,那你就认真听差。”他转看向湘王,还有走过来的纪王,拱手道:“殿下,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殿下已经迟了半个时辰了!” 纪王有所意动,湘王正想见识一番顾睿的实力,他赶紧打马虎眼道:“顾师傅不知道,正巧临江王兄要去靖怀郡历练了,四哥差一个伴读,本王觉得睿哥就很不错,正要和祖母说呢。”他伸手搭住纪王肩膀,笑道:“三哥这会刚出宫,本王怕这会不带睿哥去给皇祖母瞧瞧,等会子皇祖母乏了,没精神见人。” 他说完,拉着纪王和顾睿就预备要走,口中还道:“伴读的事情比较急,顾师傅先等等,等明日,四哥给顾师傅请罪。” 长子进宫做伴读,这差事对顾弦来说真说不上是好是坏,今日虽是第一次见面,顾弦也瞧见了纪王湘王的样子,他们的伴读,一起玩耍要多过一起读书的时候的。 不过自己儿子平日里叫母亲和妻子护着,本身也不是勤学苦读的人,说不定这种前途有限的差事,放到他身上,也是另一种出路。 顾弦想着好歹自己也在尚书房,多少能看着他点,纪王和湘王虽说好玩,比起那些浪荡子来。也从没传出过什么坏的习性。 顾弦瞅着顾睿转身要走,急忙叮嘱了他两句,“在太皇太后面前,你要好生回话,做不做伴读,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不要在宫中出错。 第270章 潘彬王告查盐道 两仪殿。 “陛下,蓟州南沙湾渠修筑工程结束了。”工部尚书将南沙湾新渠奏折呈给皇帝。 南沙湾新渠从南平三年夏季就开始修了,只是南平四年的时候蓟州水患,等洪水退去,朝廷忙着赈灾,朱维桢做不出来召征召灾民徭役的事来,因此被迫停工了几个月,后头过了冬,也不好动手。 等到兴元元年的时候,工部再次动工,又撞上了靖怀郡和抚州战事,朝廷征召的民夫多数都去了边关修筑防御工事去了。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工部又慢吞吞的修了一年,今年开年总算是结了尾。 工部迫不及待的递了折子上来,若是南沙湾新渠能抗住未来数年的水患,工部也算有了可以写进史书里的治水之功。 朱维桢看了折子里夹得新渠图纸,心中估算着,临江王去岁万寿节献的那个屏风上绣的还有有一些夸张了。 虽然码头是有的,还不止一个,的确于水运有更便利之处,可是百条帆船一起航行,还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点了点折子上负责修渠的工部左侍郎的名字,下令道:“让侍郎兼任个巡河御史的差事,再巡视一遍蓟州附近州府整条水域的河道码头工事,若是有不好的,就上折子一遍修补了。” 前世南平八年,也就是明年,蓟州还有一次水患。虽然南沙湾大渠已成,可蓟州附近水域也不止这一段,朱维桢觉得还是谨慎点好。 等工部尚书退下,朱维桢又召见了刑部左侍郎潘彬,也不是为刑部的事,而是关于他之前的任职——都转运盐使这个差事。 去靖怀郡办差的靳源,带着拱卫司的人在靖怀郡待了一年。为了不叫皇帝觉得他无用,他卯足了劲盯着靖怀郡上下,时间久了,还真的叫他盯出来一点门道来。 大周建朝已有百余年,这些年因为防边、防将各种理由,朝廷一直在往靖怀郡调兵、征召民夫,流放犯罪,长久下来,有一部分人留在了当地。 其中有善于经营的人,与家乡和靖怀郡往返,除了倒卖货物,还凭着信誉,为旁人送货、送信,只要他们能送到,能销出去,货物多少不论,账目自在心中。 他们与朝廷驿站不同,和官方认可的镖局也不大相同,他们能形成这股跑商势力,多靠的是自己和家人的多年经营。 朝廷给靖怀郡拨的军饷、粮食,衣物,奉银,甚至还有盐引和茶引,到了底层手里,那些外地的军户、民夫总要往家里寄些东西。 这个时候,来自同乡的跑商人就很值得信任。 他们要是销赃,不当时人赃俱获,等他们跟着亲朋旧友、老乡旧故把东西分到了各家各户,朝廷想要追查也难。 若是查细了,先不好的就是朝廷的戍边政策。 靳源在靖怀郡,有季希维这个曾经的刑部侍郎,现在看管着大军后勤的兵部侍郎给他做了支持。 他顺着这条线查探下去,甚至发现了他们不通过朝廷盐引,直接少量多次的倒卖私盐。 朱维桢曾疑惑靖怀郡粮仓那么多粮食,若是流通于市面上,总要有账目,不能凭空消失,查无可查吧。 靳源这份调查倒是给他解了惑,即便真的是他们给靖怀郡粮仓销的赃,可这会他们也在替朝廷分担战时边军的后勤供应。 甚至是抚州边事,面上朝廷批款买卖都有流程,私底下也有不少许利叫他们捐募,或者垫付的。 要是不打算立刻动他们,现在反倒必要追查下去。 朱维桢叫潘彬来,也是因为他曾任都转运盐使,那么之前私盐的事情,他总得解释清楚。 朱维桢捧了杯茶,听潘彬一改往日凡事在握的作风,少见得在皇帝面前支支吾吾起来。 朱维桢听了半天他的扯皮,说什么百姓用的盐也不都是官盐里的好盐,也有那种粗盐黑盐,它们价格比官盐便宜,朝廷也不能彻底绝了他们的这条路。只能说是打击,见着就罚,就治。 最后他还把都察院给扯了进来,义正言辞的说:“陛下不知,都转运盐司多事管理盐引、盐田、虽也管着盐商,可监督他们,稽查他们,这都是都察院的责任。” 潘彬压着声音,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义愤填膺的唤道:“陛下明鉴啊,老臣都调任都转运盐司将近三载,不清楚现在的盐道也是有的,但是朝廷每年派出去的巡盐御史,他们连自己的本职都未曾尽到。” 朱维桢被他叫了个激灵,缓了口气,放下茶盏,问道:“你觉得户部员外郎王告如何?” 潘彬虽想死道友不死贫道,但也没料着皇帝把人选都想好了,他赔笑道:“臣曾见过王大人……” 潘大人虽然很想进步,可对于一上任就给自己换了一批同僚的猛人也心有戚戚。 他回想起员外郎那副为了陛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样子,心里可没少略显阴暗的嘀咕就他会装模做样,没想到陛下还真叫他给忽悠住了。 不过都察院各地各道监察御史加起来有几十上百人,皇帝觉得他可以就行。 潘彬道:“王员外郎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却在户部大有作为,为人更是机敏正直,臣觉得他欠缺的不过是地方上的经验,陛下叫他出去历练一下,便可以大用!” 至于为啥要说欠缺经验、需要历练,还不是盐税水深,牵扯地方官商众多,潘大人怕他在京城待久了,出去之后因为见识少叫人忽悠了都不知道。办不好皇帝的差事,连累了潘大人自个。 朱维桢敛了笑容,背着手在殿中徘徊着,感慨道:“朕也想着让他出去历练一番,涨涨见识,以后当差的时候,别被外头给糊弄住了,只是又怕他去了地方,自己把棱角给磨掉了,变成了好好先生——”他站住脚,皱眉道:“现任都转运盐使王延益,朕瞧着他从前在都察院也是个正直能干的人!朕还期望他在都转运盐司作为一番,没想到他还是延着以往旧例。” 他要真的查出什么,才叫人头疼呢。前任都转运盐使潘大人很明显不会说照自己行事的继任坏话,他转移话题道:“待春闱过后,陛下又有人才可用了。” 朱维桢却转头问道:“刑部可有要事要忙?” 这叫潘大人怎么回答呢,说没有要事,可刑部负责复核全国案件卷宗,说起来件件都是旁人要事,可真说有什么能耽搁陛下吩咐的事情,那也可有暂缓的不是? 潘彬斟酌道:“右侍郎和各司郎中都尽心尽责……” 朱维桢伸手打断了潘彬的场面话,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就兼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差事,同巡盐御史王告,一起巡查盐道,彻查私盐!” 巡盐御史不过七品,王告才立了功劳也不能为了差事把他的职位给降下来,朱维桢继续道:“让王告在户部挂个郎中职位,先办巡盐御史的差事!” 第271章 贡试开始了~ 潘彬领了差事,皇帝却未让他回去,而是问他:“你子嗣有几人?” 潘彬有些意外,皇帝突然和他话起了家常,他回道:“臣有三子二女,长子正在家苦读,筹备贡试。”潘彬今年方四十有九,他长子年方三十。 “五十岁少进士,爱卿如今方不到五十,长子就要考进士举了,真是年青有为了。”朱维桢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其余两子呢?” “二子有些顽劣,如今在国子监读书,三子尚且十二。”潘彬回道。 “国子监读书,那就是走荫封的路子了,”朱维桢微微一笑,双手一合,道:“既然如此,就让他进拱卫司领个提举的差事。” 皇帝如此提拔,必是要潘大人尽心办事了,潘彬心中默默滑过曾经同僚的身影,眼中满是感激,拱手道:“老臣多谢陛下恩典,必叫二子精心办差,不叫陛下失望。” 潘彬在御前议事的这会,太子太保和郑王,连同礼部侍郎林从简一起在两仪殿外求见。 四日后就是贡试开考的日子,按着规矩,他们今日就要带着试题进贡院闭关了。 朱维桢叫陈福送潘彬出宫,又传了他们三人进来。 听到太监传呼,他们三人急步进殿,只见雍正高坐在御座之上,正在皱眉看着手中奏章,兴安躬身侍立在旁,空落的大殿叫人一眼就望到了头,郑王带着其余二人俯身行礼。 “二弟来了,”朱维桢将目光转向郑王,笑道:“你们翁婿一同办差,你可要同太子少保多学学。” 郑王连忙应道:“岳祖父办事老道,臣弟受益匪浅。” “二弟也有长进了。”朱维桢抿了一口茶,缓声道,“这是朕登基以来第二场春闱试,二弟也是第一次担任监考官,虽有太子少保和林卿家,朕也少得叮咛几句。” 自朱维桢登基以来,只有过两场春闱。 一场在南平二年,都是前世的事了,朱维桢也不记不清楚。 兴元元年本来该再办一场,只是朱维桢想着改元,又赐了一场举人试。 以至于今年,事实是他此生经历了的第一场春闱。 朱维桢放下茶盏,继续说道:“抡典取士要公平公正,不能心怀偏私。朕曾见过先帝时科考取士之时,有的阅卷官,不看文章好歹,只管捡着贫寒的取,得了提拔寒门的名禄,成了他们的师座,那受恩的自然,感激在心,恨不得事事听从来报效提拔之恩。” “还有世宗皇帝时期,科场考题泄漏,当真不可思议。皇祖父亲自带人理查,查到最后竟然是一个给考官上茶水的小吏,收了钱财,卖了试题。科举考试的试题都是考官亲自密封过的,一个小吏也能拿到试题,当真是不可思议。”朱维桢含蓄地笑着,底下三人低头静听。 兴安从太子少保手中接过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烤漆小筒,双手呈到御前,朱维桢仔细检查了密封,才又说道:“朕与太子少保相识多好,一惯信任少保品格,二弟和林卿家也是正直好学之人,今年科举,可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郑王三人俯身应是,朱维桢也不继续说下去了,他让兴安将密封过的卷题还到太子少保手中,扬声叫守在殿门的勤国公朱玮延进殿,同他吩咐道:“你带御前侍卫二十人,送考官和考卷入贡院。” 朱玮延领命,出殿点了二十人,跟随着太子少保和郑王三人,一起出了宫门。 正巧陈福回来,笑言刚才路上遇到尚书房的小太监,说纪王湘王逃了课,带着顾弦长子往慈宁宫去了,说要顾睿来做他们的伴读。 朱维桢伸手揉了揉额头,今日从慈宁宫出来,五弟拉着四弟就跑,他就觉得反常。猜想得到证实,他可不觉得太过了解五弟是什么好事。 朱维桢叹了口气,吩咐陈福,“顾弦可是朕亲自为他们指的师傅,他们怎能如此怠慢,你去传朕口谕,罚他两三个月俸禄,至于顾弦长子,既然他们觉得投缘,就让他做四弟五弟的伴读好了。” 第272章 何才人生子 二月初十,正是朝廷贡试的日子。 也是皇后恢复了后宫嫔妃日常请安的日子。 清晨一早,赵美人从坤宁宫请安完,刚回到景阳宫,就听留下来看门的蓝雀讲,永和宫住的两位选侍来了。 “她们来做什么?”赵美人有些惊讶,皇后瞧着她们眼烦,又不想产期将至的何才人,特意说了,有孕的嫔妃都不必去请安。 蓝雀上前扶着赵美人,笑道:“来找梅采女的,奴婢在门口听了一耳朵,是来请罪的,说什么之前猪油蒙了心,冲撞梅采女,请采女宽宥。” 赵美人抚了抚衣裳,伸头瞧着前院和侧殿门口都没人,边走边问:“她们进去说话了?” 蓝雀点头悄声道:“到后殿去了,奴婢瞧着梅采女不大乐意,怕是觉得两个选侍是故意踩着她进后宫呢。何才人瞧着她们堵着门说话不像样,把人都叫去后殿了。” 赵美人在椅子上坐下,接过宫人手中的茶盏,方才笑道:“何才人一惯妥帖,梅采女也多心了,选侍怀了身孕,陛下为了皇子也会给选侍身份的。” 蓝雀又端上了今早从御膳房拿回来的糕点,小声道:“赵嬷嬷说,那位先叫起来的素馨选侍,还没诊出身孕呢。” 赵美人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放下茶盏随口回道:“和梅采女发生口角才是小事,若是假做有孕,欺骗了陛下和皇后,她就该去皇觉寺用余生忏悔罪过了。” 蓝雀面色有些奇怪,“可奴婢听赵嬷嬷说,李太医在太医院日日都是愁眉苦脸的,除了坤宁宫宣召,其他时候都不出诊了。皇后还特意叫太医院其他太医去看了,听说是有细微滑脉,但也不明确。” 赵美人听蓝雀提起是赵嬷嬷去打听的,眉头微皱,看着蓝雀面容严肃,“左右有皇后娘娘操心,你可要约束好了正殿里的人,叫她们别去沾染旁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故,我可保不住你们。” 蓝雀急忙应了,又解释道:“美人放心,奴婢和赵嬷嬷都知道厉害,平日都瞧着后殿那位姑姑行事呢。” 赵美人让宫里的人都小心注意着,可没想到傍晚的时候,后殿伺候的小太监冲进了正殿扑跪在地,惊恐道:“美人,才人要生了!” 赵美人唰一下从座上站起来,“快,叫太医,去坤宁宫禀报皇后娘娘。” 说完,扶着蓝雀就往后殿走。 坤宁宫里,皇后听了小太监的报信,穿了大衣裳坐上轿辇就往外走,刚走到岔道口,就看见沈昭仪乘着轿辇过来。 等凤辇走近时,沈昭仪的轿辇正要落下行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嫔妾听宫人说,何才人要生了……”她话还没说完,就听皇后说道:“你有这份就够了景阳宫那你就不必去了,回永乐宫照顾大皇子吧!” 皇后心里焦急,语气也不好。沈昭仪犹豫了片刻,见皇后并不看她,凤辇也未曾停下,直接往景阳宫方向去了。 沈昭仪方才退到一边,目送着皇后凤辇离开。 皇后到景阳宫时,何才人状况不是很好。 她刚到后殿,还未曾踏进堂屋,就听到何才人的呻吟声传来。 进了堂屋,才又听到内室产房里接生嬷嬷和医女在低声劝她,“才人,宫口还没开呢,您忍着些,省着力别叫啊…” 产房内何才人听了嬷嬷劝告,叫声越来越弱,一旁的赵美人焦虑的坐不住,担忧不已不肯回偏殿的梅采女也在一旁,她们起身同皇后行礼。 皇后瞧见梅采女挺着肚子,忍不住揉了揉眉头,抬手叫她们起来,又吩咐夏荷:“你进去看看,让何才人吃点补充力气的东西,别等会生的时候没劲了。” 没一会儿,夏荷还未从内室出来,淑嫔和皇帝也一前一后的来了,“陛下安,皇后娘娘安……” 朱维桢打断她们问安声,问一旁的皇后,“何才人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内室的小门打开,接生嬷嬷从屏风后头探出头来,踉跄扑跪到皇帝和皇后面前,叫道:“陛下,皇后娘娘,才人宫口未开,羊水却破了。” “太医呢?还不过来!”皇后急切道。 她生陈国公主之前,看了许多妇人生产的医书,知道羊水破了,宫口却未打开,一旦羊水流尽,腹中胎儿便会胎死腹中。 永乐宫敏贵人那个夭折的皇子,很难说没有生产时间太长,在腹中憋了太久的缘故…… 天上弦月升起,夜色深沉,景阳宫被烛火照的灯火通明。 太医匆匆走进内室,又匆匆出来,陈新指派了御前的小太监去拿准备好的催产药。 梅采女耳边响着何才人的呼痛声,她透过惨白的烛火瞧见黑暗的夜色,屋内众人脸色明明暗暗,皇帝神色莫测,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敏贵人那个出身既夭折的孩子,一时手心发汗,心里发虚,一时支撑不住瘫靠在椅子上。 “梅采女,你怎么了?太医,快来给梅采女看看……”她这一瘫,可将身旁的赵美人吓着了。 皇后也忙起身走来,担心道。“太医,快过来看看……” 太医就在殿内,大步上前给梅采女诊脉。半晌才叹气道:“采女没有大碍,只是被惊着了,龙胎有些不安罢了……” 朱维桢指着陈新,“这有朕和皇后守着,陈新,你送梅采女回偏殿用安胎药,让她早些歇息。” 梅采女扶着肚子,心里后怕,闻着隐约从内室传来的血气,也不敢在这待来了,皇帝一出声,她就顺着宫人扶起的力道起了身,没再硬撑着留下。 此时内室里,何才人因为疼痛,紧咬牙关,神情恍惚,只记得自己要省力气不能哀嚎,见她不能自己用药,夏荷并着医女扶着何才人,直接撬开牙关,给她将催产药灌下去。 太医院的催产药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改良,见效很快,一碗药灌下去尚且不到一刻钟,何才人宫口终于开了。 “宫口已经开了,才人喝口参汤坚持住了,”夏荷接过外头递进来的参汤,趁着何才人宫口还未全开,再次给她灌进口中。 第273章 何才人生子二 朱维桢同皇后和淑嫔一起坐在景阳宫后殿,紧张的气氛弥漫了半个时辰,陈福进来行礼道:“陛下,皇后娘娘,外头宫门下匙了。” 朱维桢嗯了一声,想着何才人已经喝过了催产药,便吩咐他道:“叫内宫门迟半个时辰下匙,再去西偏殿收拾两间屋子来,叫值班的太医在景阳宫轮换守着。” 陈福得了吩咐,就下去准备了。 他走后也不过一刻钟,内室产房就传来何才人的一声尖叫,随后一声婴啼跟着响起,还有夏荷惊喜的声音,“生了,恭喜陛下,皇后娘娘,才人生了……是个小皇子。” 皇后和淑嫔起身走进内室,瞧着何才人有气无力的躺在产床上,在听到皇子的哭啼声时,她那满脸是汗湿的脸露上孱弱的笑意。 “本宫抱出去叫陛下看看……”室内血腥味太重,皇后不过微微站了一会,瞧了何才人一眼,等接生嬷嬷给小皇子清洗过后,用柔软锦缎包裹起来,便伸手接过皇子,走了出来。 朱维桢瞧了一眼皱巴巴的儿子,就让预备好的奶嬷嬷上前把他抱走了。 朱维桢见皇后满脸疲惫,到底心疼她,他站起身来,同皇后说道:“何才人已经平安生子,皇后也累了,同朕一起回去歇息吧。”说罢,又吩咐跟在皇后身后的淑嫔,“景阳宫没有主事的人,你就在这留一晚上。” 皇后也的确是累了,心中又挂念独自留在坤宁宫的陈国公主,她接过皇帝话头,点头道:“今晚要辛苦淑嫔妹妹了,明日你好生休息一天,不必来坤宁宫请安了。” 淑嫔来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么一遭,出声应了下来。 朱维桢瞧着五皇子被奶嬷嬷抱着哄睡了,带着皇后正要回宫,却听见伺候何才人的姑姑和宫女又开始尖叫,“才人抽搐出血了,女医,快给才人止血,快啊……”刚才逐渐安静的产房顿时乱成一团。 医女和太医都进了产房,进屋把脉下针,原本在何才人饮下催产药后,便准备好的止血丸药被喂进她的口中。 何才人呼吸急促,打了一个寒战,觉得头晕的难受,又呛咳了两声,产后的疲惫没有掩盖过她心跳过快的难受、在她觉得意识将要丧失的前一刻,将医女喂进口中的参片嚼了两下,忽得打起精神,虚弱开口,“姑姑帮我收拾一下,我要见陛下,我有话要,要跟陛下讲……” 见着不好的太医急忙出去,快速同还未离开的皇帝回禀道:“陛下,产后出血止不住,才人心肺衰竭,要晕厥过去了,微臣无能为力,还请陛下派人听听才人要说什么……” 朱维桢深呼出一口气来,起身进了内室,隔着屏风,叫了一声,“锦熙,朕在这呢……” 何才人听着皇帝声音,眼眸微亮,“陛下,陛下,妾父亲做了错事,被沈家拿住了把柄,求陛下看在妾将要去了,饶他死罪,妾的五皇子才刚出身,尚且无辜,陛下不要把他给沈昭仪……” 何才人的气势越来越弱,喘着气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了。她似乎感觉到什么,用着弱小的声音急切的唤着皇帝,“陛下,陛下……” 朱维桢心头思绪万千,可不能为难一个刚给自己生下孩子的女人,他转头像外室瞅了一眼,连声应道:“朕知道了,五皇子朕会交给淑嫔抚养,你父亲的事朕也会去查……” 朱维桢还未说完话,床榻上的何才人只来得及在喉咙里发出含糊的一声,就猝死了过去。 旁边的医女颤抖着伸手探她的鼻息,慌张回道:“才人去了……” 伺候何才人的姑姑宫女们泣不成声地给她收拾遗容,小皇子被淑嫔抱了出去,皇帝皇后坐在外室,沉默半晌,才听皇帝涩声道:“何才人温柔娴淑,入宫二载不曾有过,如今生子有功,当以贵人位份、嫔位份例安葬。” “何贵人的丧仪由淑嫔在宝华殿主持,内务府协同操办,许后宫嫔妃、宗室女眷于宝华殿祭奠,特许何家设置灵棚相送。除此之外,由大皇子作为兄长,替五皇子为何贵人戴孝送灵。” 后殿外室内室相交,皇帝进去之后就安静了下了,刚才何贵人和皇帝所言,皇后听的清清楚楚,何贵人入宫本就是沈昭仪亲点,皇后也并未觉得沈昭仪有何过错。 只是现如今斯人已去,她也不能在此刻多说什么,只点头道:“陛下安排的即是,五皇子年幼,是该有个得体的母妃照料。” 等朱维桢带着艰难酸涩心意回到乾清宫时,宫门方才下匙。 金宝悄声进殿跪下,景阳宫有两个皇嗣,他一直紧盯着,如今何贵人可能受了沈家胁迫,他得了消息一路飞奔过来请罪。 朱维桢摆手叫他起来,何贵人和梅采女受沈昭仪举荐,她们的关系皇帝一早就清楚,伺候何贵人生产的又慈宁宫出来的姑姑,何贵人只能是命运不济,生子而亡。 至于沈昭仪,她抚养着大皇子,应当清楚,皇帝不可能叫她在皇子里挑拣,一心守着大皇子才是她的出路。 金宝见皇帝心中自有决断,赶紧磕头起身。 朱维桢在榻上躺下,吩咐他道:“外头烛火刺眼,将帷帐放下。” 金宝轻手轻脚上前,放下帷帐,正要退下,却听皇帝声音从帷帐之后传来,“去查查沈家拿着何家什么把柄?”能叫何贵人在死前相求。 第274章 何才人生子三 天色微亮,露水未消。 何贵人之父,是大名府推官,位于知府、同知、通判之下,负责分管刑名理狱。若是他有过,亦是刑部之失察之过。 朱维桢因为睡前惦记着,一早醒来,便吩咐兴安,叫他赶着上差的时候,去刑部找右侍郎上个巡查地方刑事的折子。 后头皇帝又私下审过当日负责给何贵人诊脉接生的太医一回,听他们说,何贵人是因为生产之时内部胎膜破裂,血崩而亡,未有其他缘故,方才揭过这一茬不提。 永乐宫,沈昭仪昨夜翻来覆去睡的不踏实,今早醒的也格外早。 她刚起身,还未问景阳宫里的情况,就听春秀附耳低声道:“娘娘,何才人昨夜生下五皇子后,血崩没了。” “你说什么?”沈昭仪手中的帕子落在地上。 春秀见沈昭仪一脸震惊,垂眸肯定道:“何才人昨夜生下五皇子后突然血崩,不到一刻钟人就没了,在陛下口谕,晋其为贵人,以嫔位仪制在宝华殿办丧仪。还让咱们大皇子代替五皇子去穿孝。” “那五皇子呢?何贵人灵堂设好了?咱们还得把大皇子给他们送过去?”听到春秀的话,沈昭仪急切转身问道。 “五皇子叫淑嫔娘娘抱去永寿宫了,日后就是永寿宫娘娘的养子了。”春秀捡起地上的帕子,叫旁边的宫人去换一条素净的来,她扶稳了沈昭仪,使唤殿内的宫人去服侍大皇子,待人都走完了,她方才小声道:“咱们在景阳宫的人来报,说何贵人去之前同陛下提了沈家,娘娘可要小心了。” 沈昭仪踉跄了一步,惊慌了一瞬,却又镇定下来,“有慈宁宫的人看着,她难产跟本宫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沈家拿捏何家,她本就是本宫选进来的,宫里谁不知道?何家贪污的把柄,也是他们自己做下的,就算去陛下面前辩驳,本宫包庇之过,也比不上何家所犯之罪。” 沈昭仪虽这样说着,却还是吩咐春秀道:“你去将佛经取来,研墨铺纸。本宫与她相识一场,虽她不义,可斯人已去,本宫愿她早日安息,别叫何家失了该有的富贵。” 春秀微微点头,又劝道:“等会去坤宁宫请安,皇后必要吩咐,让咱们去宝华殿送何贵人一程的,娘娘还是等从宝华殿回来再动笔吧。淑嫔娘娘才是五皇子的养母,也省的让永寿宫觉得,咱们太惦记着贵人了。” 沈昭仪坐在梳妆台前,拉住春秀,缓缓一笑,点头道:“你说的极是,说起来淑嫔才是嫔位之上,唯一没有皇嗣的。” 待其他宫人进来,她又吩咐他们,“今日本宫的妆容要素净些,还有大皇子要替弟弟穿孝,你们把侧殿里头这亮眼的东西都收起来换上素净的,服侍大皇子的嬷嬷,也要交代清楚了,大皇子都三岁了,也该叫外头看看了……” 永乐宫正殿的宫人依照着沈昭仪的吩咐行动了起来,半个时辰之后,沈昭仪瞧着梳妆妥当了,起身牵着亦是穿戴好了的大皇子一起用早膳。 早膳还未用完,乾清宫的陈新就到了。 虽一早听春秀说了,可在陈新要带走大皇子时,沈昭仪还是作了脸色难看的样子,她迟疑说道:“公公,让春秀带着大皇子一起去吧,湜儿如今才三岁,平日里养的也细致,若是他有什么不便的地方,有个熟悉的人看着,也妥当些?” 陈新微微抬头,瞧了一眼乖巧坐在沈昭仪身旁,已经能独自用膳的大皇子,低头应道:“昭仪娘娘想的妥当。” 待春秀带着大皇子和照顾他的嬷嬷,跟在陈新后头走了,沈昭仪方才带着春娟一起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她刚出正殿大门,便听春娟提醒道:“娘娘,敏贵人和许美人在前面等着呢。” 她们虽然同住一宫,可各有各的不便,平日里除了规矩之内的请安,少有私下来往。因此沈昭仪只是抬头瞧了两眼,并未开口说话。 待等在永乐宫门口的敏贵人和许美人先行了礼,沈昭仪方才点头温婉问道:“今日请安过后,许是要去宝华殿祭拜何贵人,你们且跟在本宫身后,也能早些回来。” 敏贵人生产过后,元气大伤,又因为皇子夭折,一直郁结在心,将养了许久,也抵不过心病,身体一直不好不坏的。 叫她去宝华殿走一遭,再想起自己的往事,身心都吃不消,倒不如跟在沈昭仪后头早早回宫,她们低头谢过沈昭仪,跟着春娟一起,走在昭仪轿辇后头。 待她们一行人到坤宁宫时,难得见到了有孕在身的端婕妤。 “昭仪姐姐万福。”端婕妤语气平和,虽不是十分恭敬,却叫沈昭仪心情好了许多,她语气温和道:“快扶婕妤妹妹起来,妹妹身子重,不必这样多礼,还是快坐下吧。” 后头敏贵人和许美人也上前见礼,因着她们都知道何贵人没了,也没多寒暄什么,便依着位份落了坐。 何贵人的祭礼,由淑嫔主持着,匆匆结束。 只是朱维桢听说端婕妤又出来走动了,心里惦记着皇子身体,特意嘱咐陈新,叫他盯着咸福宫的脉案,不能叫皇嗣出了差错。 何贵人的七日祭礼过后,曾经照顾她生产的嬷嬷就被淑嫔带去了永寿宫,负责起了照顾五皇子的事宜。除此之外,淑嫔还向太皇太后提议,为何贵人母亲请了五品的诰命。 淑嫔在这方面一向是不会叫人挑出错来的,太皇太后当日发了懿旨,也算是安慰了何家丧女之情。 只是景阳宫里,相伴两年的人一下子没了,宫里老成的嬷嬷还被淑嫔带走了,独自留在侧殿梅采女心里一直不安,母亲不安,肚里的皇嗣也带着不好。 景阳宫里连着三日,叫了五回太医。朱维桢听了金宝禀报,念着梅采女身有龙胎,便让内务府先给了她美人的份例,以期望使她能宽解一二。 第275章 殿试之日 二十三日,贡院大开大门。两日过后,太子少保和郑王带着新出的贡试卷子进了宫。 南平年间,能在官场有一番作为的进士,朱维桢心里基本有数。他粗粗翻了一遍,见着几个熟悉的名字。 潘彬的长子潘平还有云嫔堂兄徐陵二人,都成了贡生,潘平尚好,他父亲在太子少保手下带过,知道其文风喜好,他得了父亲指点,名次倒是不错。 只是云嫔堂兄徐陵,他的文章讲实简洁,对了太子少保的喜好,只是诗律不够风流华丽,亦不是写意佳作,不是郑王的喜好,虽榜上有名,名次却靠后。 不过朱维桢能记得他并不是因为前世早逝的云嫔,而是因为他本人善于经营,在云嫔去后,凭着妻家关系,和恭美人有了联系,在官场上,也算有一番作为。 当然,与后宫有联系的朝臣多了,他最能叫皇帝记住的,还是他这个外朝臣子虽然和恭美人四皇子有了关系,却没有为四皇子躬身马下,撺掇四皇子参与夺嫡之事。 朱维桢将卷宗放下,笑道:“太子少保和二弟办事,朕还是放心的。朕最近有心整顿宗室,二弟可愿为左宗正?” 左宗正是宗人的差事,其宗人令便是临江王。如今先帝本纪也编撰的差不多了,郑王最喜君子守礼的那一套,他作为皇帝亲弟,正好去宗人府看着宗室。 宗人府向来都是皇帝近枝宗室在管,皇兄近两年频频叫宗室子弟出来当差,郑王心里知晓皇兄定会让自己或者三弟来看管他们。 此时听见皇帝提起,他并不意外,只拱手应了下来。 待太子少保和郑王他们退了下去,会试榜单张贴过后。 礼部尚书奏请殿试日期、合请读卷及执事官的员额、进士出身的等第。 朱维桢圣旨下谕允许,将殿试之日定在了三月一日。 读卷、提调、监试、受卷、弥封、掌卷、巡绰、印卷、供给等各官则由朝中各部大臣分别担任。 在三月一日一早,贡生奔赴内府,参加殿试。 殿试当日,朱维桢身着朝服朝冕,皇帝亲御奉天殿,亲自测试策问。 礼部尚书和翰林大学士等在殿外,而太子少保、郑王、林从简他们作为主考官,带着一应的考官们亦在等候。 朱维桢看过殿试策问题目后,将它递给了一旁的太子少保。 奉天殿前,两排大汉将军持旗,在春风之下猎猎作响。 奉天门外,一百多名贡士等着皇帝宣召。 此次科举一千六百人,取中贡生的人数有一百二十人,还有八人是之前会试得中却因病、因故未参加殿试的。 随着朝阳升起,殿前日昴的影子指到了辰时,在一阵礼乐声传来的同时,奉天门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百二十八名贡生在经过了拱卫司的检查,方才列队进入奉天殿前,向皇帝俯首帖耳,行五拜之礼。 朱维桢抬手叫起:“平身。” 接着太子少保走到奉天殿前,大声宣读今日策问:“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顷塞垣夕版,战士晨炊,犹复城邑河源,北门未启;樵苏海畔,东郊不开。方议驱长毂而登陇,建高旗而指塞,天声一振,相吊俱焚。夫春雪偎阳,寒蓬易卷,今欲先驱诱谕,暂顿兵刑,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眷言筹画,兹理何从?” 大周与西梁战事未平,即使朱维桢穷兵黩武,一时也不能将西梁灭国,因此,论怎样在战事之后与西梁外交,也是朝廷要事。 太子少保宣读完策问题目,郑王请指示过皇帝后,现在殿前,宣布道:“开考。” 林从简带着余下十名考官一起发放策题与答卷纸。 朱维桢在御座上坐了两刻钟,走下奉天殿丹陛。在考生之间巡视了一圈,而后在潘平身边站定。见他并不慌乱,字迹端正清晰,可策论才写了开头,并未有特别之处,朱维桢又起身回了奉天殿内。 待临近中午的时候,林从简看着时间,敲响了收卷的小铜钟,一百二十八名贡生的策问答案被糊名送到了御前。 光禄寺送来了贡生们的饭菜,朱维桢乘着御辇离开,殿前近卫军换职,其余考官与贡生皆在奉天殿用膳。 用膳过后,十几名考官开始阅卷。 待他们初查过一遍之后,朱维桢方才用过膳食回来。 礼部尚书将可以名列前茅的三十张策文送到御前,其余等人开始二次阅卷。 朱维桢选了九张言之有物的策问出来,太子少保与翰林大学士、礼部尚书互相传阅了这九份策问。 此时,其余九十八张策问已经被堂下郑王与林从简带领的其余阅卷官查阅过第二遍,其中有优秀者,被郑王呈给了皇帝,其余几十份策问卷则被他们十几人商讨过后,分成了两份。 朱维桢看过郑王奉上来的几张试题后,挑了两份出来,一道递给了礼部尚书。 郑王同林从简再阅被皇帝挑选过后的二十几张策问。 而兴安则出殿传召被太子少保三人排好名次的十一人进殿。 太子少保则根据这十一人所答策问向他们提问,等其皆作答退下后,方同皇帝议起一甲人选。 其中兴化府乡试头名王锦钰,在会试之时得了第二名,他的策问言之有物,不光分析了朝廷对西梁的外交政策,还对于靖怀郡、抚州一路其余几个小势力的外交、以及边防配合做了点评。 他的笔风流畅又多了几分锐气,翰林大学士对其的文章赞不绝口,等见其人今年尚且才二十有七,一力推举他成为今科探花。 还是太子少保刚在御前问答过几人后,觉得其御前恭而不畏,谈吐条理分明,关键是其支持朝廷与西梁战事立场、附和皇帝政治心意,便一力举荐其为状元。 朱维桢听了他们几人意见,之后将王锦钰点为状元之后,又选出了本次殿试的榜眼、探花。 剩下一百多份试题,再由礼部尚书与翰林大学士查阅第三次,二人皆对其中进士与同进士分批无异后,再次对其进行排名。 待酉时之前,郑王、太子少保、礼部尚书、翰林大学士以及其他阅卷官对其排名皆无异议之后。 朱维桢又查阅了前二十名的策问卷,太子少保则提笔在皇榜上写下新科进士名次。 翰林大学士则拿起空白圣旨,誊写进士名录。 待他们放下笔墨,朱维桢看过之后,盖上玉玺与礼部玉印,郑王捧起圣旨出殿,宣召还未离宫的贡生道:“兴元二年殿试,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二甲四十七人,赐进士出身;三甲七十八人,赐同进士出身…… 之后鸿胪官出殿传制、唱名,林从简则捧着太子少保提笔写下的皇榜,由鼓乐导引,在宫门外张挂。 皇榜张挂毕,早已等在顺天府官员待被赐予状元朝服冠带的状元出宫,用伞盖、仪仗、随从送今科状元归第。 第276章 素馨? 三月三日,春日宴,皇帝给新科进士赐宴,在礼部开席。 春日宴遇上鹿鸣宴,朱维桢将赐宴放在了晌午,待用过宴后,他们还可以一起出游。 朱维桢则因为太皇太后怀念少时,伴着太皇太后,悄然出宫去了承恩侯府。 在皇帝和太皇太后还未回宫的时候,皇后突然传召六宫嫔妃到了永和宫侧殿。 还好永和宫地方开阔,皇后和其他二十人带着宫女等候在殿下的太监皆有个落脚的地方。 “素选侍落胎了?”淑嫔本为五皇子的满月忐忑,却被皇后召到永和宫去,她不免要问问四处安插的人手,到底怎么回事。 素馨本姓素,进宫之前只改了名。 她口口声声说给今日用完午膳,不过半个时辰,就腹痛不止,底下有血、疑似小产了。 在皇后看来,就是如今三月初。她就算按着最后侍寝的日子,十二月中旬算,也有两个多月了,素馨要有喜脉早就诊出来了,如今见红,许是月事来了,她自是不许张扬的。 何贵人丧仪才过不久,这头素馨再闹个乌龙,叫皇帝太后失望,把合宫都叫来可不像样。 夏荷一听,说就板着脸问她:“选侍好大的脸,宫里这样多嫔妃,哪能为了选侍的事情来回奔波?宫里太医可着选侍使唤,选侍有事,还是待他们诊治过后再说吧!” 偏素馨只一味的痛哭,坚称皇嗣是被人所害,非要皇后娘娘请后宫嫔妃过来,做个见证。 素馨要后宫嫔妃皆来给她做见证!岂不是信不过皇后娘娘? 皇后拂袖而起,往乾清宫方向看了一眼,想起来被兴安寻着理由打发走的乾清宫宫人,冷笑着让人去请合宫嫔妃,还特意去承恩侯府给皇帝传话,叫他回来给他的新宠做主。 淑嫔如愿得了五皇子,其他人于她没有了用处,才不愿掺和进后宫是非呢,她慢悠悠磨蹭着看过了五皇子后,才冷着脸往永和宫去。 皇后就在永和宫等着,就在附近永乐宫、永宁宫住着的敏贵人她们再不怎么乐意,也得来看看。 只是淑嫔一进门,就面无表情的坐在一侧,不似曾经和善。 永和宫后殿里,春日大家都换了薄被,偏素馨裹了一床厚实的锦被,脸色煞白如雪,歪头躺在榻上,好似春日雨打落下的残花。 皇后已经恼怒过了,此时也不过是瞧瞧她能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她端坐上首,免了众妃见礼后,对躺在榻上的素馨说道:“如今后妃皆在,你有什么冤屈证据,就说出来。” 待皇后发过话后,淑嫔又冷声道:“皇后娘娘统御后宫,便是不用后宫其他人来,也能给选侍做主!反倒是选侍如此折腾合宫嫔妃,即使真有冤屈,来日也该为此举受罚!” 明顺仪是大长公主之女,她自持身份,行事格外自重,为个选侍奔波,她心里也不高兴,便接着淑嫔的话头,皱眉道:“若真是想要公道也罢,可选侍却想着把合宫嫔妃叫到一处来寻公道,可见心里是有章程的。要是拿不出证据,到底是被害还是自导自演,不就是一张嘴的事?” 听着淑嫔和明顺仪的诛心之言,素馨两眼含泪,她身旁坐着玉竹,急忙伸手想要宽慰她。 素馨看了玉竹一眼,见她面似关切,心中安定,勉强支起身子,声音凄厉道:“正是皇后娘娘害我!” 素馨话音刚落,后殿里数十道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淑嫔见皇后脸色难看,却不出声,直接站了起身,沉声问道:“竟敢攀诬皇后?你可知罪?” 进殿一直未曾出声的沈昭仪暗叹了一口气,心中对于素馨的愚蠢恼怒了起来,一个选侍指摘皇后?要是罪名不能使皇后被废,她日后怎么在皇后手底下过活? 素馨丝毫不惧,她出声道:“正是妾身知道,才只敢在后妃皆在的时候说出真相!” 这下子,玉竹也不给她抚背安慰她了。 皇后侧首问夏荷:“去请陛下的人呢?还不去再请!” 殿内空气紧绷的令人窒息,素馨却继续开口道:“妾身有孕三月,皇后指派的李太医却一直未诊出来,这两日衣衫薄了,妾身将要显怀,平日里只吃了李太医开的安胎药,却突然腹痛下红。这会合宫嫔妃都来了,皇后却还未指派太医过来,这样的情形下,哪还需要妾身再拿其他证据出来?” 素馨泪流满面,皇后却未有丝毫动容,就算她心底承认,自己是恼羞成怒,有意将太医拖上一拖,口中却还是平淡道:“本宫让夏荷给你寻太医,你却口口声声要本宫把后宫嫔妃都召来给你做见证,你都这样说了,本宫自然是先给你请其他嫔妃过来,等她们来了,才好有人见证不是?” 素馨听皇后这样说,默默流泪化为悲哭:“妾尚且年轻,想的不够周全,娘娘处理宫务,经手了多少嫔妃有孕生产,自然是想怎么做,也叫人拿不出把柄的。” 素馨言之凿凿,赵美人却听得不解,直接问道:“可我听说,你的脉案,李太医也请他人诊过,你是否有身孕,其他太医也悬而未决,整个太医院的事故,怎么推到了皇后娘娘头上?” 素馨眼底晦涩,悲痛道:“我虽还未显喜脉,但早有孕相,李太医头一个给我诊脉,也就他诊脉诊的最勤,他为宫中太医,若是懂什么秘术,隐了脉案,也是有的。” 她凄厉道:“我在乾清宫后殿住了半年,早就叫皇后娘娘不满,逮着错处,就想给个惩戒,若是我有腹中皇嗣做保,皇后岂能甘心?后宫公主皇子众多,皇后即使伤了我腹中皇嗣,也是不惧的。” 她这话倒是说着了,后宫这样多的嫔妃有孕生子,就素馨这个出身,连皇后出手教训都不够格,没有证据,空口白牙胡说,即使传到前朝去,皇后当真是不惧的。 所以她现在不耐烦,也只是猜测,素馨不过是其他人找来的障眼法。毕竟内务府献女,到底不似选秀那样注重嫔妃来路,谁知道这个素馨,后头还连着哪个? 因为这个,即使素馨当着其他后妃的面哀声指责,皇后也不为所动,只冷漠道:“既然你没有证据,就等陛下回来给你做主吧。本宫听你吵闹,也乏了,你且养着力气,等陛下回来再哭!” 第277章 素馨身孕! 皇后起身要走,她站起身时,眼神扫过沈昭仪和端婕妤,在静嫔和云嫔身上停了一会,又将目光落在刚得了五皇子的淑嫔身上。 却见静嫔跳了出来:“皇后娘娘一向御内公正,只是素选侍身体不适,娘娘还是先叫太医来给她看看,若是皇嗣是真,也好给陛下有个交代。” 静嫔之所以站了出来,不过是她当初被关禁闭之后,就没受过皇帝召见。永和宫成了冷宫,她给金宝公公的人暗示,想要有个能得恩宠的嫔妃住宫里,来撑撑永和宫的面子。 后头皇帝叫素馨和玉竹搬过来的时候,她便认为,这就是皇帝给她的回复,素馨越过她去找皇后麻烦,她自是不悦,可是皇帝交给她的人,她也不好真的叫皇后就这样撂下不管。 静嫔瞥了一眼素馨身旁的玉竹,即使素馨废了,自己也应该在玉竹面前,表示一下日后她们也能像云嫔和陆贵人一样相处的意思。 静嫔也算长了脑子,只说若是皇嗣为真。 她咬着牙福了福身,脸上堆笑冲皇后说道:“嫔妾也是为了皇嗣,才有此一求,若是她欺瞒了皇后娘娘,自该按宫规处罚!” 皇后冷笑一声,便让后宫沉寂已久的静嫔浑身出了冷汗,但后宫众人皆看着,她说的本就是事实,也不能直接服软,便强撑着:“皇后娘娘,嫔妾……” “今日当班的太医,都给她叫来!”皇后忽然开口,“也叫静嫔盯着!等陛下回来,与静嫔也有话说!” 皇后目光灼灼,看的静嫔莫名其妙,心中觉得自己无辜,更想理直气壮的辩驳两句,绿绣在她身后暗叫不好,偷偷拽住她的衣摆,带着静嫔行礼,与她一起出声恭送皇后,“嫔妾/奴婢恭送皇后娘娘。” 待其他人反应过来,一起俯身恭送皇后出殿之后。 她方才装作附耳听静嫔吩咐的模样,而后对还未出后殿门口的淑嫔解释道:“陛下和皇后娘娘将二位选侍安置在永和宫后殿,一应事务都是内务府和夏荷姑娘安置的,静嫔娘娘所虑,也不过是怕自己疏忽,无法向陛下和皇后娘娘交代。淑嫔娘娘协理后宫,行事得体有礼,静嫔娘娘请淑嫔娘娘稍等片刻。” 淑嫔瞧着绿绣面露哀求,只慢条斯理理了理腕上一对绞丝金镯,还不待她应下,便听前殿远远传来兴安的声音,“陛下驾到!” 绿绣本想拉淑嫔一起,却听皇帝来了,目光一下亮了起来。只是她低着头,出殿迎驾的其他嫔妃也看不真切。 皇后的人寻到承恩侯府的时候,太皇太后本也想着动身回宫了。她虽怀念昔日还在闺中之时,可时间早已过了几十年,物是人非,往日不可追忆。 待听宫中有事,太皇太后更不愿多留,带着皇帝便回宫了。 在他们回宫的路上,又遇到后面来禀报的人,知晓了不过是后宫之事,虽可能涉及一个皇嗣,可宫中就是这样,现在为了皇嗣争风还是小事,日后为了皇权才是要命了。 太皇太后不愿意管这种小事,进了宫门,她便打发皇帝自己去永和宫看看,独自回了慈宁宫歇息。 朱维桢刚踏进永和宫大门,就瞧见皇后一行人往外头走,等他同皇后一起走到后殿门口,就见素馨娇弱的扑过来,悲戚哭诉:“陛下,妾求您给我们的皇嗣做主啊!” 朱维桢一把把她拉起来,待她被身后的宫婢扶住了,方才绕过她们走到上首。 众位妃嫔见皇上入殿,一起请安,朱维桢在上首坐下。 待其余嫔妃都落了坐,太医院当班的十余太医也都匆忙赶到了。 虽不相信素馨所说,可瞧着她悲戚如雨打春花的模样,还是叫人忍不住屏气凝神——美人落幕,总叫人可惜的。 太医们在来的路上,就知道她们要一起给素选侍诊脉,因为人多也并不慌张,只由为首的夏御医领着,向皇帝行礼道:“陛下,且让微臣先给选侍请脉?” 夏御医是专职给皇帝请脉的三位御医其中一人,他与他父亲都曾是先帝的御医,很得朱维桢和太皇太后信任。 见他上前,朱维桢颔首应下,目光转向素馨和玉竹二人,吩咐他道:“等下给玉竹也请一回平安脉。” 夏御医点头应下,其实受李太医所托,之前他也是给素选侍请过脉的,滑脉微弱,几乎不显,只有气血充足之像,不似有孕。 待素馨抽噎着伸手诊脉,他再次请脉,心中却是一惊,抬头微看,又拱手让选侍换手,待他再次请脉过后,眉头紧锁,起身让后头的太医上前,自己几步上前,同皇帝说道:“陛下,素选侍确有三个月的身孕,现如今已有滑胎之像,需要选侍卧床静养。” 朱维桢点头让他先去给素馨开保胎方子,待其余十余太医皆诊断过后,他们又一起回道:“微臣所得,与夏御医一样。” 没想到素馨是真的有了身孕,皇后之下,沈昭仪语调格外温柔,轻声说道:“如此说来,皇后娘娘和素选侍都受了委屈。” 在她出声之后,端婕妤和云嫔淑嫔都沉默不语,好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讲事故全推向太医也不妥当,毕竟日后,她们也是要太医诊脉治病的。 这个时候,站在她们身后的敏贵人满是担忧,出声道:“素选侍,你也太不小心了些,身体不适,便让静嫔娘娘给你请位太医就是了,偏偏折腾这一回,听听太医说的,差点把皇嗣都折腾没了。”她拿起帕子轻轻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声音低落,“虽你年纪身子健壮,可也该好生保养皇嗣才是。” 被敏贵人指摘自己故意折腾皇嗣,素馨大怒,冲动起身,却被身侧的玉竹紧紧拉住,她忙哀切的看向皇帝。 皇帝还未来的及开口说话,却叫皇后先开了口,她笑道:“孕脉确诊,这下素选侍可安心了,日后再有事,只管寻宫里的主位静嫔,再不用越举找上坤宁宫大门了。” 素馨又气了一遍,而淑嫔大概是看够热闹了,只笑称,“今日可算让后宫姐妹长了一回见识,真有人有孕三月才诊出喜脉了,既然素选侍无事,咱们也别挤在这,妨碍选侍养胎了。” 第278章 王美人劝敏贵人 素馨的喜脉太医院都摸过了,至于她说皇后命李太医在她脉象上做手脚之事,拿不出证据,又何必多嘴攀扯一国之后呢。 素馨见皇上望着自己的目光,心下发寒,连忙起身:“陛下,妾身也是孕期多虑,心里慌乱,可这脉象,的确是李太医看顾的,若是有人看不惯妾身得宠,故意使陛下觉得妾身多事,让陛下厌了妾身……” 听素馨还是那一套说辞,皇后冷哼了一声,截断她的话,“本宫尚且是后宫之主,选侍还是听本宫懿旨一回,如今不论怎样,皇嗣能保住为重!至于其他,选侍还是好生养胎,毕竟也只有皇嗣出生,选侍才能继续承宠。” 素馨接连被怼,忍不住掩袖哭泣。 皇后看着她痛哭,冷漠道:“本宫只说让你保养皇嗣,这也值得你哭一场?这样小孩心性,日后还是留在永和宫养胎,别出去见人,本宫也不想再给你们断这样的官司。” 素馨的哭声噎在了嗓子里,朱维桢冷眼看完,对她吩咐道:“皇后说的是,日后你在永和宫好生养胎,静嫔你且仔细看着她们,若是有缺的少的,去坤宁宫找皇后便是。” 今日之事未使皇嗣损伤,又未有明确证据显出人为,朱维桢也不欲查下去让前朝知晓,更自觉自己的喜好和皇后的地位并不是这样一两个小事故能决定影响的。 他坐在上首,将底下嫔妃们神色看了个分明,只冷声道:“内命妇为天下妇人之表,你们即使不全是贤惠温和的性子,也该端正持身!少些口舌是非!后宫诸事,皆由皇后决策,若是不服之处,也先同自己宫中主位禀过,待她向皇后提议!” 素馨不似后宫其他嫔妃,心智尚且年轻,听到皇帝训斥,便脸色涨红。 皇后在一旁默默听着,只见皇帝继续说道:“虽皇嗣为重,可后宫之主威严不容挑衅,念在选侍有孕,暂且禁足于永和宫之内!”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去查查素馨背后还有何人?”回到坤宁宫后,皇后吩咐夏荷道。 夏荷蹙眉:“娘娘,恕奴婢直言,今日之事,更像是针对素馨选侍的。” 后宫是非向来是查出来也不真切的,毕竟算的再准,也料不到皇帝会做何反应,就像今日,即使帝后心有嫌隙,陛下却还是选择维护皇后脸面。 换个角度来看,即使陛下给素馨撑腰,要大张旗鼓的彻查太医院所有接触过选侍脉案的人,可太皇太后却是和讨厌这样是非的性子,依她老人家的习性,就像曾经的静嫔和沈昭仪一样。 待过了一茬,日后随意找个理由,太皇太后也是要收拾她的。 皇后冷笑一声:“即使本宫明白,可有本宫先前和陛下顶着处罚她们两一事,为着她们两肚子里的皇嗣,本宫也要被那些不清常的人多嘴议论一会的!” 皇后的愤怒并没有错,永宁宫里,敏贵人几人聚在柳美人和王美人处,她们也在猜测,到底是皇后故意叫李太医折腾素馨,折了素馨锐气,还叫太皇太后厌恶她轻浮,还是素馨受人误导,愚蠢撞上皇后? 她们怀疑皇后也是有理有据,毕竟皇后是真不爱叶寒烟这一款遗世独立的美人,只看之前敏贵人投在她门下,对着叶寒烟挑刺,皇后却一直拉着偏架,就知道了。 至于素馨,虽她与叶寒烟是不同类型的美人,可她们都是一身符和容貌的气质在身,站在各有出众之处的嫔妃里头,也能显眼到让其他人黯然失色。 许美人更为细致一些,她同其他人说起素馨出身,“是内务府选出来送给陛下的。” 其实宫里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帝四个主子,服务于内宫的内务府想要折腾人,也是有一套恶心人的法子的。 其中人情冷暖,曾随着沈昭仪被降位,敏贵人失了皇嗣,得了冷落永乐宫二人最为清楚。 敏贵人皱眉思索道:“皇后想在三位太后娘娘手里掌控内务府,必是做了立威的事吧?” 依皇后先前拿捏自己的手段,还有其目下无尘的心态,想必她得罪了人,也是不将他们瞧在眼里的。 内宫的事,出身勋贵家中势力皆在京城的王美人就有话要说了,她直言道:“先前皇后就放了好多伺候太妃的宫人出去,听说咱们选秀的时候,皇后还因为静嫔和大皇子的赏赐,直接叫内务府的管事跪在坤宁宫里听训!” 柳美人却有不同意见,“要是真是有人算计,她们做事也该讲个目的吧?况且——”柳美人皱眉道:“底层报仇要讲顺势而为,他们得罪皇后顺的是哪个势?总不能是素馨玉竹两个人吧?皇嗣生下来养大多不容易啊,后宫多少皇嗣,多少嫔妃,可就一个皇后。要让皇后查出他们来,以下犯上的罪过,便是陛下和太皇太后也不会轻饶了他们。” 后宫做局多难啊,若真是算计,他们也只敢在两个选侍身子做幺蛾子,费这么大的心,却什么用都没有,这不像内务府那群能得太皇太后和陛下看中,管着内宫所有人起居日常的聪明人所为。 敏贵人疑惑道:“哪他们的目的是针对素馨?可就算是皇后,太医院也不能瞒着陛下全听她调遣吧?难不成她们还藏了了一个医术堪比宫中太医的人?只在关键时候出手?” 敏贵人倒是提醒了王美人,她好似想起什么,目光闪烁,却岔开了话题,问道:“今日你们可曾注意另一个玉选侍了?单瞧着也不出众,像是另一位素选侍的影子,可今日我瞧着,她一直在素选侍身边,倒向是素选侍更依赖她一些。” 其他三人叫王美人提了个醒,回想起来好似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未待她们继续讨论事,却听王美人笑道:“今日之事也不是很重要,只能叫我们知道,即使是位尊至皇后娘娘,也有被人攀扯的时候,同样位卑如选侍,也未必不被别人针对利用。” “所以与其纠结谁是谁非,下次又会遇到怎样的事故。还不如叫皇帝皇后有所顾念,这样来的更安全一些。” 听她说能叫皇帝皇后顾念,敏贵人心中一怔,想起素馨的身孕,又想起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来。 却听王美人继续道:“陛下胸怀天下,后宫里能让陛下放在心上的人并不多。而今日姐妹们也都看见了,真相比起圣心来,着实不值一提,陛下想要维护皇后尊严,所有人只有敬着的份。陛下想要护住素馨选侍,皇后也只能看着她只落了个禁足的教训。” 皇帝在前朝尚有不能如意之处,怎么会真的在意后宫所有人是不是都得了公道。 王美人声音低沉,却重重的敲在其他几人心底:“咱们四个,家世虽有,却不是独一份叫陛下和皇后有所顾忌的,宠爱更是寥寥无几,可以傍身的皇嗣也没有,真要遇到什么事故,自己牺牲了不要紧,要是连累的父母兄弟姐妹,那可是不孝极了。” 本就背负着家里希望的许美人忍不住抓住手中帕子,心中无奈苦笑,皇帝不喜好她这样的,若叫她去迎合陛下喜好,只能显得不伦不类,反倒失了自己的品格。 却见王美人拉着敏贵人的手,真诚道:“陛下喜好你这样的性子,即使为了日后能不给后头的人请安做礼,不叫人遗忘在宫中,落下个皇觉寺终老的结局,你也该打起精神来。” 第279章 清明时节 春分后十五日,北斗七星斗柄指向乙位,清明风至。 位于北方的京城,气温上升,春意融融。 朱维桢同郑王曹王在太庙祭祖,而刚去世不久的何贵人在宝华殿供着的清明祀礼也由淑嫔做主添了三分。 朱维桢回到乾清宫的时候,本该沐休的兵部尚书早已等候多时。 待朱维桢进殿,他连忙将一封奏报递给皇帝,同时面带喜色道:“陛下,宣仁将军与威武将军联合奏报,他们五日前,由广威将军带五千骑兵牵制西梁守兵,宣仁将军率一万边军击退西梁兵马,斩首五千余人,俘虏一千余人,另安庆府守备林喜率骑兵突袭西梁沙场附近马场,得良种马匹八百匹。” 朱维桢顿时高兴起来,这是可是开春以来第一个好消息。斩首俘虏且不算,光是八百良种马匹就是很大一份收获了。 他连忙接过来奏报,打开仔细查看, 西梁太子和四王子携十几万大军亲征,锐气勃勃,抚州又有八王子古尔图坐镇,真的要全面迎战,即便能胜,靖怀郡边军也要付出巨大代价。 靖怀郡和抚州避其锋芒,借几位王子之间因王位争夺的不和,互相配合出击,消耗其兵力,虽有不是大道,却暂且附和皇帝的求稳求利的态度, 朱维桢点点头,看着兵部尚书说道:“给他们记功,另外,传令季希维,密切关注靖怀郡和抚州动向。” 兵部尚书连忙应声,“陛下,西梁太子率领大军在靖怀郡边境已久,长时间的试探,只是为了出其不意在此与边军决战,为保边关稳妥,臣请陛下派兵支援靖怀郡。” 铂番城势力在八王子古尔图手中,西梁太子可不放心这个一鸣惊人的弟弟,断不会把忠于自己的士兵拉到铂番城势力范围内,因此西梁主力进攻的就是靖怀郡,大周也重兵囤积在靖怀郡。 双方攻守交替,相互试探,眼看着西梁王身体并未好转,西梁太子耐心将要耗尽,大战一触即发。 朱维桢心里也有感觉,西梁兵马从安疆县、塔木县久攻不下,战局必然会有所变化。 虽然靖怀郡有二十多万大军,但要防守各个城寨,分散在各个关卡,宣仁将军能灵活调派的,远没有十五万。 他点头道:“京营守卫皇城,不能再调派出去了,从地方调兵的话,也要征召新兵补充地方兵力。这些都要兵部和户部配合。” “陈福,你送兵部尚书去户部一趟,让户部查看户籍册子,再让他们把士兵的军饷、抚恤银发放下去,需要的粮草也先预支出来。事有轻重缓急,户部支出,先以这几项为主。” 待他们退下后,朱维桢回长寿殿换了常服,饮下一口茶水,方才同兴安道:“靳源手底下的商队可到西梁了?西梁太子出兵也有些时候了,王都他盯的再紧,也不如自己亲眼看着。西梁王说是病着,可要真的要紧,他们怎么敢一个两个都往大周使劲?” 他轻轻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吩咐兴安:“西梁王几个能干儿子都不王都,为了稳定人心他也要出来在人前走走,即使要紧处插不上人,可总有能创造机会的时候。叫靳源想法子往王都使劲,也叫西梁王看看到底哪个儿子孝顺,能为父亲放下战事。” 兴安听了皇帝的意思,俯身笑道:“奴才这就去给靳源传信,他许久不见圣颜,正急着想办法给陛下表功呢,陛下的旨意,他定办的妥妥当当!” 朱维桢微微一笑,挥手叫他下去。 清明三日沐休,朱维桢虽不用早朝,可是平日里的奏章也是要看的。 因为年前对左都御史圣谕,都察院各路御史都开始了清查,刑部右侍郎也奉旨出京巡查。朝廷里外,由京城到地方,朱维桢瞧了好些稀奇古怪的弹劾奏章。 刚看完一个弹劾泾州知州的,说他剿匪办案时,接受了地方士绅的款待,光是吃喝就铺张花费了一百多两白银,其中时间、地点、人证物证写的清清楚楚。 朱维桢提笔犹豫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这一百多两白银吃喝是剿匪士兵所有人的花费,还是独知州一人用度。 朱维桢将折子挑出了,让陈福给大理寺送去。又看都察院御史弹劾王瑞的折子,其中有一条是指责他曾在书院里因为一言不合打了同窗,往安疆县支援的时候,又杀了几十个俘虏,因此弹劾他行事激进,没有为臣子的品德。 朱维桢随意瞧了两眼,合上折子,扔到一旁。王瑞正是得用的时候,这点够不上质疑品格的事,实在没有理会的必要。 朱维桢看了几本说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奏本,心里摇头,转头问刚赶回来的兴安,“御史台的各路巡按御史都出京了?潘彬和巡盐御史那边可有消息回来?” 兴安自是知道皇帝关心什么,他道:“陛下,潘侍郎和王御史并没有消息回来。” 朱维桢沉吟片刻,忽而想到,“潘彬和刑部右侍郎都领着差事出京了,现在刑部主事的,只剩下徐万阶了?” 兴安低头回道:“现如今刑部由徐尚书坐镇,刑部郎中为辅。” 朱维桢坐直身体,手指轻扣在奏折之上。徐万阶是先帝老臣,常年在两江之处,能任一地总督,必是先帝信任之人,不过他之前还给成安伯求情过。 朱维桢冷哼了一声,道:“过两日你派人去刑部转一圈,若他们周转不便,就让曹王去那当差。至于都察院,你亲自去,传朕口谕,命他们再次遴选得用之人,派人轮流巡查。”朱维桢点了点桌上的奏折,朗声说道:“朕要治清吏治的行动,不要这种看着清楚实际敷衍糊弄的奏章!” 沐休之日还未过去,户部和兵部已经开始当值了,现在皇帝旨意,大理寺和都察院也不能闲着,兴安低头应道:“奴才领旨。” 朱维桢赶着晚膳之前,批了户部和兵部加紧送进宫的议功、议赏银、战亡将士抚恤银两的折子,等到掌灯的时候,朱维桢直接带着陈新往永乐宫去了。 第280章 清明时节二 永乐宫刚吃过晚膳,大皇子正偎在沈昭仪身边听她读书,还有些困顿,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春秀也在一旁凑趣,笑道:“咱们大皇子可体贴孝顺,说娘娘掌灯后教他读书费眼,今早给请平安脉的太医说要用自己的例银给娘娘买明目的药材呢。” 沈昭仪瞧着有些迷糊的大皇子,搂住他歪到一旁的身子,轻拍两下,见他闭眼睡了过去,方才叹气,“永和宫那位在呢,到底不一样……” 春秀伺候沈昭仪久了,最善揣测她心意,一听沈昭仪的语气,她很快也明了了,她叫嬷嬷上前抱走大皇子,低声劝道:“娘娘您放心,日后时间还长着呢,娘娘未必没有淑嫔的福气。” 沈昭仪闻言皱了皱眉头,对着春秀指了指床榻旁边架子上放着的小盒子。 春秀将盒子捧了过来,沈昭仪瞧着里面的九支不同样式的发钗,挑挑捡捡,犹豫片刻,到底拿出来一朵琉璃烧制的蓝色鸢尾花,递给春秀,同她交代道:“等下次送节礼的时候,把它当着玉选侍的面给素选侍。” 待春秀应下,捧着琉璃发钗单独收起来,沈昭仪方才看着盒子里四个空置的地方发呆。 等陈新的通报声传来,她才急忙起身,把盒子放回原位,见自己衣着尚且得体,又急忙迎了出来。 朱维桢走到正殿门口,才见沈昭仪出来行礼,他虽有些意外,不过是自己未曾叫人提前通报,也就不在意沈昭仪这小小的失仪之处。 “快起来吧,大皇子呢?这才过晚膳时辰,怎么不见他出来?”朱维桢和颜悦色问道。 “皇儿刚才睡下,陛下可要去偏殿瞧瞧?”沈昭仪缓缓起身,笑道。 “不必了,小儿易受惊,朕怕吵着他。”朱维桢摆手说道。说完又转身看向陈新,叫他把手里捧着的书本字帖递给沈昭仪身后的春秀,“皇儿也有三岁了,你先给他启蒙,等这阵子忙完,朕给他寻两个伴读,让他去书房和纪王湘王一起读书。” 沈昭仪笑着应了,朱维桢同她进屋坐了片刻,瞧着时间不早了,便要起身离去。 沈昭仪瞧见皇帝朝殿外瞅了两眼,像是要走的意思,她迟疑片刻,拿起皇帝带来的书,随意翻了翻,见是三字经和千字文之类的启蒙书籍字帖,便笑道:“陛下这两本书送的及时,新年的时候皇儿见荣乐公主读书,回来后也想要学。臣妾想着读书总要练字的,可自己拿手的簪花小楷不大适合皇儿,正想寻两本合适的字帖呢。” 沈昭仪话音刚落,春秀就捧着一沓叠起来的宣纸进来。 朱维桢顿了一下,伸手拿起那一沓写满了大字宣纸。将其展开,从上往下慢慢的翻着。 宣纸上的写的是千字文前一小段,字写的歪歪扭扭的,可以看出来执笔人手还不大稳,不过能看出字形模样,朱维桢看到最后,虽还是未曾见其字筋骨,可也能瞧见大皇子反复习字的过程。 他一页页翻看完,将宣纸收起,忽然舒了一口气。 因为静嫔失宠,沈昭仪降位,皇帝待大皇子是有些忽略的。可瞧着自己的长子,身体康健,还开始习字读书,他心中也是宽慰高兴的。 朱维桢心里感慨,看向沈昭仪的目光也温柔了许多,他还有些歉疚,忽然低声道,“你将皇儿照顾的很好。” 沈昭仪从皇帝手里接过宣纸,将其整理好放在小桌上,她坐在皇帝身侧,轻柔看向皇帝,温声说道:“是陛下信任臣妾,让臣妾得了子女缘分,体会到了母子亲情。” 朱维桢突然想到今生未能出生的二公主,虽然今生得了许多儿女,可昔日有过承欢膝下的孩子总是叫人惦记的。 他口中干涩,有些说不出旁话来。只维持着脸上的神色不变,端起桌上茶盏喝了一口,待喉咙湿润,方才笑着同沈昭仪说道:“皇儿懂事,你的功劳朕是知晓的。朕记得你素来喜欢花茶,明日让内务府给你送些新茶过来。” 朱维桢说完便起身走了,未曾瞧见他离去后,沈昭仪独自坐在小桌前,眼泪掉到了宣纸,晕开了一点墨迹,春秀心疼的瞧着她,拿着帕子俯身给她抹泪。 这晚朱维桢宿在了永安宫里,天亮的时候。 云嫔起身服侍皇帝穿衣,她替皇帝扣好了扣子,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抬头笑道:“这几日正逢春雨,陛下可要让陈新带着雨伞。” 皇帝仪仗里什么都是备齐了的,云嫔也不过是一说,朱维桢握了一下她的手,转身坐了下来,“春雨来的时候也冷,你和荣安也要记得防寒。” 云嫔坐在皇帝身边,示意红芙出去传膳,门口传来了声响,是早起的荣安公主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给父皇母妃行礼,拱手俯身道:“儿臣给父皇母妃请安。” 荣安方才四岁,脸还是肉嘟嘟的,身体也很健康,一年里少有生病的消息,她虽年幼,规矩却也丝毫不差,无论是哪点,都让朱维桢很是喜爱。 朱维桢冲她招了招手,见她乖巧上前,俯身把她抱在怀里,同她笑道:“荣安等会随父皇一起去慈宁宫给曾祖母请安。” 荣安小手搭在父皇的胳膊上,稚声应道:“还有皇祖母,儿臣和父皇一起去给曾祖母和皇祖母请安!” 朱维桢笑了一下,捏了捏她手上的小窝窝,同云嫔道:“先用早膳。” 第281章 皇后有意扶起敏贵人 永乐宫侧殿,廊下新栽的迎春花正迎风盛开,随着清晨朝阳落下,宫墙绿瓦上都染了一层别样的金色。 因为殿内的大门、窗户都掩着,永乐宫东侧殿里头光线黯淡,有些昏色沉沉, 敏贵人倚在内室榻上,手支着下巴歪躺着,身上披着家常的橘红色褂子,手腕上的红玉镯子松垮在手腕下方,比起初入宫时,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 她方才起身,正是半梦半醒迟钝的时候,听见宫人唤她洗漱,也不过懒散抬头,低声吩咐道,“你们先去传膳吧。” 怜紫得了吩咐,同西侧殿许美人的宫人一起去了膳房。她走不过一会的功夫,已经梳洗好的许美人挑帘进来,她直接走至榻前,给敏贵人拢了拢衣裳,坐在她身侧,低声细语道,“昨晚陛下来看大皇子,因着大皇子睡得早没见着,在正殿坐了不到两刻钟便走了。” 敏贵人这两日听多了叫她打起精神的话,这会听许美人说起陛下来看大皇子,不免怔了片刻,她惆怅道,“陛下关心皇子,沈昭仪也算有盼头。” 敏贵人不提皇帝恩宠,也不过是思及自己那个没有序齿的皇儿离世之时,宫里人情冷漠,皇帝刻意忽略,都叫她觉得齿冷。 此时要她打起精神争宠,只会让她心里迷茫,不止是对皇帝,就连同许美人她们几个互相扶持的姐妹相见,也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许美人见她神色恹恹,心中叹气,又忙道,“御膳房这两日用雀麦草汁和糯米,豆沙和枣泥为馅,做了许多青团子,你可要起来尝尝?” 敏贵人不欲多说那些伤心事,强颜欢笑的应了,笑道,“我曾听叶才人说,她们那还会把腌制的咸蛋黄做青团馅,许姐姐要想吃新鲜,不妨让他们一起做来。” 敏贵人自从沉寂下来,与叶寒烟一起做了这宫里的隐形人,关系便缓和多了。她们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姑娘,请安时坐到后头,偶尔也能说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许美人笑了笑,起身又问,“今日叫她们把早膳摆一起,我们一起用?” 敏贵人摆摆手,“我这两日用了好些药,胃口不佳,早膳也不过是喝一盅养身汤,叫许姐姐瞧见,别败坏了胃口,我自个用膳就好。” 许美人面上难掩忧色,目光关切,四处瞧了瞧,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感受到外头的春风混着朝露气息进来,回头劝敏贵人道:“你天天窝在榻上,关着门不见日光,身子总是不好,不如晌午的时候,以我的名义去太医院,给你换个太医瞧瞧。” 听着许美人的意思,敏贵人身子不由一顿,她侧身凝望着刚被许美人打开的窗户,她把自己关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太久了,只是终究要出来面对外面的景色,昏沉低落时强撑着让自己隐在闭塞屋子里的那口气,想要走出去,就必须要将它化去。 敏贵人迟疑片刻,将心头涩意悉数埋在心底,“不必姐姐费心了,本是我郁结在心,方才一直不好,当值的太医都瞧过,换一个也是一样的。” 许美人轻声叹了口气,走到榻边扶她起来,又劝她道:“你既然知道,就该养好身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又没有其他路可走,就算随意混着日子,也要保全自己才是。” 敏贵人起身穿好衣裳,洗漱过了,和许美人正说着话,却见守在门口的侍女惜紫快步进来,同她说道:“贵人,坤宁宫的夏女使来了。” 敏贵人惊讶的抬头,还未到请安的时辰,也不知道皇后有何吩咐,她同许美人一起到外室迎接夏荷。 敏贵人虽曾对皇后心有隔阂,可是她在明眼处是依附皇后的,落魄时这份依附得来的安宁也更显珍贵,因此见了夏荷她便格外客气,一边招呼惜紫上茶水,一边叫夏荷落座。 夏荷连忙屈膝道:“贵人折煞奴婢。”她招手让身后跟着的宫女上前,接过她怀中捧着两匹月华锦道:“这是这个月内务府刚送上来的,颜色鲜亮,皇后娘娘说前日里在永和宫瞧着贵人气色好些了,这料子也衬贵人,叫奴婢给贵人送来,让针线娘子给贵人做两套衣裳穿。” 这是皇后在赏她在永和宫的做法了,敏贵人微微笑道:“是我得了皇后娘娘好处,多谢娘娘和夏女使的心意。”待惜紫接过月华锦,她又褪下腕间的红玉手镯,往夏荷手上套去,笑道:“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镯子是我母亲入宫时带来的,给夏女使带着把玩。” 皇后经过两个选侍那一遭,现如今是格外看中像敏贵人这样正儿八经选秀进来,有娘家名声拘着不会胡来的妃妾的。 皇后有扶起敏贵人的心思,夏荷便不会做那些扭捏情态,她双手接过玉镯,堆笑道:“奴婢谢贵人的赏,等会针线房的人还要过来给贵人美人裁衣。前两日抚州诚毅伯进献了三十匹纱绫云缎,是抚州那边时兴的样式。皇后平日衣着多是内敛雅致的,便叫内务府将这纱绫云缎分了出来,给贵人美人们裁衣。” 夏荷话说到这了,许美人赶紧上前同敏贵人一起称赞皇后娘娘宽怀体恤。夏荷借着这个话头,同敏贵人和许美人好生说了一番皇后娘娘对她们的期许之情。 等怜紫提着早膳回来,夏荷才匆匆告退。 敏贵人虽因为旧事心中有怨,可到底不是喜爱悲伤秋月之人,等针线房的管事嬷嬷来了,她便把刚得的月华锦拿出来了一匹,让她们连同皇后给的纱绫云缎裁度着做几身春衣。 第282章 寿和长公主有孕 清明过后不过三日,兴国公府里就传来了好消息,说是寿和长公主有了身孕。母后皇太后得了消息,急忙唤康宁宫女使去兴国公府送些保养的药材。 待到月底的时候,寿和长公主入宫,从慈宁宫请安开始,又是一番恭贺。 母后皇太后心疼寿和长公主有孕还往宫里来往,待慈宁宫请安出来,就让她到康宁宫里歇脚。 寿和长公主刚有了身孕,正是喜爱孩子的时候,她坐在红木大椅上,搂着将要三岁的二皇子,手指捋了捋他头上的长生辫,笑着问他:“澈儿可见过岐月表妹了?” “见过了,还和百奇表哥说话了。”二皇子朱绍澈认真的点头回道。他的样貌更像赵美人一些,一开口声音也带着独属小孩子的软糯。他张着眼睛,目光纯粹的看着寿和长公主,一脸严肃的问道:“寿和姑姑,以后要生妹妹还是弟弟?” 母后皇太后在他们身后笑问:“澈儿想要妹妹,还是弟弟?” “想要妹妹。”二皇子轻轻把头埋在寿和长公主手腕处,他同皇祖母解释道,“孙儿有大皇兄、杜铮表哥和百奇表哥一起说话读书,岐月妹妹一个人,也需要妹妹和她一起说话。” 前日皇帝在慈宁宫说要给大皇子二皇子寻伴读,母后皇太后提了一嘴江都长公主家的杜铮和寿昌长公主家的赵百奇,二皇子就记下了。 寿和长公主捏了捏二皇子的耳垂,笑着打趣他,“既然澈儿喜欢岐月妹妹,以后让她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澈儿最喜欢皇祖母,”二皇子奶声奶气道:“皇祖母叫澈儿照顾表妹,澈儿才关心她的。” “澈儿还小呢,哄他胡说什么。”母后皇太后瞧着用午膳时辰差不多到了,对守在一旁的少栖道:“去传膳吧。” 说完,她又问寿和长公主,“兴国公府里头可还规矩?” 兴国公府里头,驸马他这一辈的兄弟姐妹多,他们不是国公夫人所出,国公夫人自己都不爱应付,平日多是让儿子陪媳妇住长公主府的。 寿和长公主抿嘴笑了笑,“母后放心吧,有婆母支应着,平日有事也寻不到儿臣这。” 寿和比寿安性子还和气一些,母后皇太后也很担心她,她揉了揉二皇子的小脑袋:“那就好,若是有人找事,你就多学学你四姐姐,莫像你三皇姐似的,白长了一生脾气。” 寿和长公主知道母后皇太后的担忧,不过常人能有几个敢给长公主寻不开心的,至少兴国公府里头,无论心里是怎么想,面上他们都是规规矩矩的。 她只牵起二皇子的手,笑着应和胡太后道,“母后放心吧,若是有事,儿臣就进宫寻母后做主。” 胡太后宽慰的笑了笑,想起孤单守在公主府里的长女,心头又是一阵难过,不过在女儿和孙儿面前,未曾流露出来,只起身到一旁书架上拿出一封盖了凤印的空白懿旨和册子,同寿和长公主嘱咐道:“等齐霖来接你回府的时候,你们两给哀家做一回信使,去寿昌府里头,给岐月道个喜。” 寿和长公主接过来懿旨放在桌上,打开册子瞧了一眼,疑惑道,“惠安郡主?惠有仁慈柔顺之意,安字亦是平和,寿昌皇姐怕是不会喜欢这个封号。” “一个封号罢了,还能左右岐月长成什么性情不成?”胡太后伸手点了点好奇张望的二皇子,怕他碰到寿和长公主的肚子,把他抱了出来,方才解释道:“皇帝说黎美人的四公主,日后就是瑞安公主了,太皇太后便说让岐月的封号与姐妹们一起从安字,内务府选的南安、泰安哀家都不喜欢。” 寿和长公主想了想,灵光一闪,笑道:“母后不如换一个慧字,取聪慧之意,这个皇姐肯定满意。” 胡太后叹气道:“哀家最开始想的便是这个,可是又觉得姑娘家聪慧不如顺遂福气……” “正是姑娘家,才要聪慧敏睿,不求其性情柔顺,只望她能得趣自在的过好这一生。”寿和长公主往胡太后身旁靠去,双眼亮晶晶的朝她瞧去。 “都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越发孩子气了。”胡太后扶了她一下,仔细想了想,点头应道:“那就取聪慧之意吧,不论哪一个字,期望总是好的。” 乾清宫里,朱维桢刚得了兵部战报。 不同于清明时候的好消息,这次战报里头还有一则威武将军长子战亡的消息,这是兴元元年开战以来第一个战亡的重要将领。 靳源用拱卫司线报传回消息,说这次是西梁王族复仇,报复威武将军阵前斩杀了西梁王弟一事。 朱维桢在乾清宫默然独坐,待兵部尚书再次进宫请奏议功一事,又让他传令,召威武将军次子回京,领京营中军副都统一职。 除此之外,朱维桢又让兵部调在京营领命的南昌侯为靖怀郡监军,命他立刻启程赶往边境。 朱维桢打算停止战事,不做无所谓的牺牲。按照前世的经验,西梁王熬不过三年,即使靳源办事不利,引不走西梁太子。 皇帝也不想像前世一般,让大周边军拖着西梁军队和四王子、八王子将目光放在边境,西梁太子只整顿了西梁都城,就轻而易举的获得了王位。 后面还靠着大周军队拖死了两个弟弟的势力,又有铂番城之女复仇毒杀了八王子,使西梁太子轻而易举的解决了政敌,更让西梁上下君臣齐心。 现在,朱维桢并没有成全他人的心意。 为了让西梁王位之争更加精彩,朱维桢向南昌侯下了谕旨,让他同季希维商议,让抚州诚毅伯、林喜配合、尽快让靖怀郡的战事以一场胜利结尾。 有抚州领土的收获,朱维桢能接受暂时议和这一项选择。 第283章 千叶城 抚州外,旧铂番城里,凡流民少壮、铂番城旧时亲贵、还有来往的商人,寻找出路的游士壮勇,皆被古尔图编入军中。 待西梁王室从其他地方调来的大军汇合时古尔图麾下大军已有八万之众。 抚州新城,齐顺在军帐久坐,西梁太子二十三万大军进逼靖怀边境,同时古尔图数万大军正在抚州之外。 齐顺眼底掠过一抹幽深,看着眼前抚州新修筑工事防御图,传令军中斥候,“密切关注千叶城局势,有任何异动,立即禀报。” 在离抚州八十公里的千叶城外,此时与林喜对峙的正是曾带兵攻打塔木县的阮灵越,与马上斩杀威武将军长子的西梁王卫。他们是西梁太子派遣而来的偏军,有一万五千余人。 二十日前,威武将军长子夺下此城,不想却在几天后,为守城之战,被几十西梁王卫围攻,血战而亡。 此时千叶城低矮的城墙上,林喜与陈敬方几个人正做商议,“林将军,西梁偏军围困千叶城,若长久未破,外来商道则会绕过抚州境!” 旧时铂番城主在西梁与大周两面经营,以商道将附近几城联系在一起。其中不光是商人来往,还有大周和西梁互相派遣的探子。若是阻碍了商道,在近十万大军围控下,己方也难以掌控西梁后方的情报。 林喜脸色凝重,他们所在的千叶城看似在大周掌控之下,城内却鱼龙混杂,除兵甲外,大周人极少,长久耗下去,不利于大周掌控此地。 他看着陈敬方道:“诚毅伯将令,命我等驻守千叶城,以牵制、消耗阮灵越偏军和西梁王卫为主。” 林喜的话音一落,几人瞬间安静。大周军队占据千叶城还不到一月,若是为了抚州安稳,军令之下,让他们弃守也不是不可能。 城墙下,随陈敬方而来的宗室子朱顺锡一把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此行他与陈敬方只带了两百护卫,全部听林喜安排。 见他上了城墙,林喜抬手免了他的拜礼,只道:“千叶城中探子多不胜数,为了安全起见,咱们少些俗礼。” “是。”朱顺锡点头应下,陈敬方能带他入千叶城,为的就是他为人谨慎。 林喜一手摸着剑柄,转头看向陈敬方道:“从此刻起,顺锡便担任本将亲卫。劳烦陈将军去查看粮草状况,带领斥候严密监视水源、其他几面城门,若是遇到西梁大军方向而来的商旅,但凡是带有西梁口音靠近城门水源者,不用禀报,一律就地斩杀。” “将军,城门有人自称借路僧侣,言有守城之法,想要献与将军!”就在林喜话音刚落,下面就传来了守卫士卒的通报声音,林喜不耐转头,“将他带进来,本将到要看看是何来的僧侣竟如此张狂,竟然空口掺和俗世!” 从战事开始,各方探子层出不穷,听闻竟然有僧侣敢在此时借路,林喜心中杀机弥漫。 “阿弥陀佛,贫僧悟真见过将军!”僧侣悟真一身灰色僧袍,神情从容不迫迈步而来,倒有两分禅师模样。 “不知禅师有何守城之法?”林喜双眸如刀,直问悟真。 林喜的开门见山,使悟真脸色微变,不过他到底是个出家人,很快便恢复了原样。“将军难道不知?两军交战,苦的便是城中百姓,他们虽生死就在旦夕之间,可若是能使他们有存活之法,必然会报将军以忠心。” 闻言,林喜脸色一变,悟真大义凛然,明为献计,实为城中百姓求情。他不禁冷哼一声,千叶城中鱼龙混杂,能在战事持久的情况下还不举家逃走,多是有所图谋。 他脸色变得难看,身为大周将领,他必须要对战事成败负责,这和尚空口白牙,若是真听信他的话,战前心慈手软,许是会步许少将军后尘。 “禅师有所不知,大周军民皆仁善,本将自驻守以来,便传军令,命手下士卒不得扰民。若是城中百姓于大周归心,使本将守住城池,本将定会一直庇佑治下百姓!”林喜面色沉着,眼底却浮现杀机,双目盯着悟真,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是否别有用心。 “本将虽不想乱杀无辜,可千叶城内,一切可疑人员皆受本将管制,”林喜的语气森冷,“来人,请禅师在城外歇息,待查明身份,再做打算。” 悟真见林喜有囚禁之意,脸色巨变,想要欲开口再言,却见林喜身侧两个身着盔甲的卫兵走来,直接将他架起下了城墙。 与此同时,按捺不住的阮灵越率领数百精悍王卫,乔装成远道而来的商旅,驱赶衣衫偻烂的百姓和奴隶向千叶城城门而来。在他们身侧拉送货物的牛车之中,藏满了兵器。而在他们身后,远远缀着数千骑兵。 守城兵卒得了将令,正要挥刀拦截,却不想其暴起发难,杀死盘查军士之后,混在百姓奴隶当中,又斩杀数十城门的守军,想要抢关入城。 林喜还未下城墙,一眼便看到远方的上千骑兵策马而来。 “擂鼓,聚集大军,随本将迎战,副将留下,坚守其他地方。”林喜不假思索,拿起配剑冲下城墙。朱顺锡本押着僧侣走到城下,见城外变故,长剑乍起,一道剑光闪过,悟真人头落地,鲜血喷射而出。 “这妖僧刚到,西梁番军就至,定是其斥候探子!”朱顺锡眼神凛冽,抛下悟真尸首,牵起一旁战马,向着城门纵马而出。 他一剑斩向冲来的乱军士卒,又觉手中剑柄太轻,换手拿起马上重戟直刺过去。 第284章 阮灵越 此时城门其他守军也列好了军阵,无数铁骑奔至城门,林喜率领着大军出城。 朱顺锡一马当先,重戟横击,在突袭的数百敌军中横冲直撞,在骑兵赶到之前,又策马归队,与两百铁骑一起迎战。 数个骑马方阵里,百人铁骑不断冲杀,朱顺锡铁戟扫过无数敌人倒下,集结好的步兵紧随其后,补刀杀敌,兵阵所过无一活口。 另一边正在率军冲杀的阮灵越眼底掠过精光,见到大周骑兵勇猛,似有将领混在其中,便领着铁骑直射朱顺锡所在骑兵阵线而来。 “结阵掩杀!”有道是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阮灵越剑锋所指,想要迅速斩守将,乱了大周军心。 不过比起林喜,他更显眼一些。两部铁骑迎面直撞之时,朱顺锡纵马飞驰,手中铁戟怒劈而下,朝他斩下! 阮灵越满是凝重,刀剑无眼,虽有轻敌之心,可不敢轻视朝自己而来的刀剑。他侧身躲过,手中大刀不断挥出,朱顺锡铁戟横扫,斧刃迎向刀锋。 大刀与沉重铁戟在空中相撞,火星四溅,两人力量顺着兵器相撞,身下战马嘶鸣。 阮灵越大笑出身,他见朱顺锡身着普通护卫盔甲,用大周官话讲道:“好小子,若是你投在本将门下,本将保你个一官半职!” 朱顺锡冷笑一声,作为宗室子,他早就知道阮灵越的来路,他刺出战戟,在阮灵越抵抗之时,方道:“休要白日做梦,像你这样鼠尾两端、投敌叛国的奸逆小人,还不束手就擒!” 阮灵越其父本是土匪响马出身,视大周为杀父仇人,既反叛了大周,哪会被一言两语打乱杀招,他手中大刀轮旋,一刀砍向朱顺锡,口中吼道:“大丈夫一生所求功名利禄!本将赏你,你却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刀……” 朱顺锡纵戟对杀,身旁铁骑配合他红缨枪刺来,与阮灵越身旁护卫对上,两方铁骑里不断有人和战马倒下,一行人杀的难解难分。 阮灵越被骑兵牵制,林喜当即立下,在后方军令不断传出,想要一举歼灭这股来犯兵卒。 千叶城门喊杀声震天,哀嚎不断,空气中充斥着惊人的血腥肃杀之气,林喜手中长剑纵横,想要趁这个机会,全歼阮灵越先锋步卒。 朱顺锡在同伴配合下,一戟逼退阮灵越,口中喘息粗气,手中的铁戟再次不断斩出,收割着身侧敌军性命。 阮灵越只带了数千骑兵,他们数日前才在此斩杀周将,此次偷袭本为试探虚实。见千叶城守将反应迅速,他转头招呼其他人,“随本将撤退。” “那里走!”被断后骑兵所阻,朱顺锡眼睁睁看着阮灵越从容离去,功劳不翼而飞,让他气的跳脚。 “穷寇莫追!”千叶城门尸体堆积,鲜血侵染土地,林喜叫回骑兵,让人为牺牲兵士收尸。 在安排好巡城兵马后,自己回到城门内小屋,为牺牲士卒写起战报。 此时阮灵越却没有回到营帐,他领着余下的数百骑兵,绕路而行,与另一波数千骑兵汇合,兵峰直指千叶城旁楼叶镇而去。 附近的城镇自西梁和大周军队纷涌而至,皆被分为两股势力,阮灵越率兵而行的楼叶镇,便是古尔图驻军所在。 楼叶镇守将乃是旧铂番城主亲族,也是古尔图夫人阿古依的族叔。因此,楼叶镇里士卒百姓多是原本铂番城之人,他们对于大周和西梁都没有太多好感。 阮灵越的到来,并没有让他们有所重视,楼叶镇守将只是随意派遣了一个小将接待,毕竟他们投奔的八王子古尔图与阮灵越其主四王子在几日之前,刚发生了冲突。 因为阮灵越和西梁王卫阵前杀了周朝许少将之故,他们这样投奔的铂番城旧将没少受西梁兵士嘲讽排挤。 阮灵越并不在意他们冷淡,在镇中饭食之后,带着铁骑向楼叶镇后方而去。 楼叶镇后方乃是抚州新城镇安寨,齐顺在此布兵八千,最重要的是要守护来往千叶城的运粮官道。 这一年多来,大周与西梁接壤商道来往积累的丰富财富,因为战事几乎毁灭殆尽,人口锐减,惊人的荒凉。也使两处,除了大周与西梁,再无其他势力发展起来。 阮灵越快马加鞭,赶在夜幕降临之前,在新安寨城外扎营。 第285章 楼叶镇 抚州新城,齐顺站在新筑城墙之上,看着晚霞落下,心中念头沉浮不定。 与靖怀郡内皆为大周军民不同,抚州人员来历复杂,虽以大周军队和修筑工事的民夫为主,可也有不少来逃难、或者原本的番城旧民。 他们对大周忠诚度不高,这也使抚州战事不同于靖怀郡战况。 宗室子朱顺屹出现在齐顺的身后,他眼底有一丝激动,刚刚千叶城的消息被林将军派人快马加鞭传了过来。 “将军,末将刚得了千叶城的消息,愿意随军支援。”得知其兄朱顺锡与阮灵越对阵,还被林将军称赞勇武,朱顺屹恨不得快马赶过去,同他们一起参战。 “西梁军队不会在千叶城消耗太久,即使为了与靖怀郡外大军配合,他们也会来抚州叫阵。西梁军队所过,百姓无不残存,阮灵越更是有屠村的先例。”齐顺望着千叶城的方向,语气凝重,“若是其为先锋,城外修筑工事的民夫、百姓皆要先行回城,以免酿成惨祸。” 朱顺屹闻言,却未曾打消与其一战的念头,他今年方十七岁,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 “抚州新城除了城楼之处,其他两寨一镇也至关重要,其中新安寨乃千叶城大军粮草供应之处,又与古尔图所占据的楼叶镇相近,想要切断千叶城与抚州联系,其军队必然会对新安寨布防。”齐顺眼中闪过凌厉,对着朱顺屹下令道:“趁着现在古尔图大军未曾向抚州全面推进,今夜你与许良一起,拿下楼叶镇!” 朱顺屹拱手领了军令,匆忙去寻许良。 许良乃威武将军第四子,本是靖怀郡边军的中郎将,因为其大哥阵亡,宣仁将军特许他来为其收尸。待其迎回棺樽后,又因为抚州有实战的将领太少的缘故,被齐顺留了下来。 夕阳落下最后一丝余晖,抚州新城陷入了黑暗之中。 城外压抑安静,偶尔会有被空气中残存的血腥味吸引过来想要捡漏的野兽。 新安寨外,数千人骑马扎营的动静并未瞒过齐顺军队的斥候,许良在接到将令之后就率人快马加鞭来看过一回。 他眯了眯眼睛,目光盯着地图,良久不言,想了片刻,才同朱顺屹道:“从新城寨出去便要对上外面的骑兵,对战的时候,楼叶镇就该反应过来了,失了夜袭的效果,不如我们现在绕行上山,四更时就能到楼叶镇。” 许良自从长在军营,论起兵事,朱顺屹也要以他为首,他肃然一躬,“但听许将军吩咐。” 新安寨新筑不到两月,此时寨中最高将领便是许良,他转头下达军令,“传令寨中三千骑兵,集合突袭敌营,掩护两千骑兵与一万步军从后山出营,命朱顺遂领剩余兵力坚守寨营。” 待传令官领令而去,许良又同许家家将吩咐道:“此刻起由你与朱顺遂坐守大营,等到三更时,寨外一切安全,杀伐声歇,你立即率军再次冲击敌营,若能驱敌,即刻赶往楼叶镇增援;若不能,便以牵制寨外骑兵,守住新安寨为主。” 新安寨防御工事都是新筑,寨中还余有六千骑兵和七千步兵,以及八千余青壮民夫,守住城寨并不是问题。 新安寨的天色暮黑,乌云遮蔽了悬月,营寨灯火连绵,战马嘶鸣声,混合着行走时盔甲碰撞声,“咚咚咚··…”急促的战鼓声震耳欲聋,准备已久的大周骑兵呼啸而出,势不可挡的冲向的阮灵越营帐。 三千骑兵列阵奔袭而至,身后助威者喊杀声震天,营帐外仓促布置下的鹿角木栅障碍,不过两个冲击即碎。 阮灵越本就有突袭的打算,营中兵士皆严以待阵,听到战鼓声,他们急忙出营跨马迎战。 许良将一万步卒分成两支,由朱顺屹带着五千人马先行开道,他在寨外骑兵对阵了几个回合后,又点了两千骑兵命他们出营支援,方才带着剩余五千大军和两千骑兵跟在其后。 朱顺屹带着步卒轻装简行,沿着隐秘的山道疾行,在识路老兵的带领下,疾行许久。等许良所带五千步卒与他汇合时,已是四更天了。 “许将军,从这里下山绕路,便可直达楼叶镇。”朱顺屹拿着军中斥候探来的地行图说道。 许良就着微弱的烛火,神情凝重,孤军突袭,福祸未知,他招手传了斥候小队,“你们分成两队,一队先行探路,另一队带上本将令牌,前往千叶城。”又有传令身后大军,“散开队形,骑兵裹住马蹄,马口衔枚,预备下山,向楼叶镇推进。” 楼叶镇里,其守将福利赫深夜未眠,他暴怒而起,口中怒喝道:“无知蠢材、居然敢擅杀僧侣,若不能亲手杀之,难慰本将心头之恨!” 先时那个被遣去千叶城做说客的僧侣,正是他所派。此时得了消息,堂中静坐忠于旧铂番城主的老少皆怒于形色,咬牙切齿的应声。 福利赫原是听说大周皇帝赐了自己亲族女子福秋沙做了郑王侧妃,就想着将她当做旧铂番城主之女、古尔图之妻阿古依一样对待,以便在战事结束,自己能效仿先祖,在大周与西梁之间为亲族经营出一片能够生存的地方。 前往千叶城的悟真,对想要掌控旧铂番城势力的福利赫来说,行事太过仁慈,可他在经历战火后的铂番城旧民之间很有声望。他留在这里,对于福利赫来说掣肘太多。 所以在他们商议使臣之时,福利赫特意举荐了他。为了劝服亲老,他还特意交代,让其见了大周将领,一定要多多为铂番城旧民谏言。 虽然福利赫心中私念颇多,可现在也只有被绝了两边讨好念头的愤怒! “周军杀我禅师,此仇不共戴天,若是西梁有令,本将必为他拿下大周城池!”福利赫拍案而起,看向堂中几个身穿盔甲的壮年。 第286章 楼叶镇二 旧铂番城与附近几城真正的精锐都在古尔图手上,福利赫手中军队不过是靠着阿古依,打着旧城的招牌,拉起失了城主不能逃避战乱的旧民,和心中更念着旧时老城主的勇士做武卒。 其中还有其他依附老城主的家族,他们在古尔图清除老城主势力的时候幸存了下来,被福利赫收留,以阿古依作为庇护。 堂中失去城池倚仗的中年分外谨慎,并不想拿自己手中所剩不多的兵甲冒险,他眼神凝重,目光直视福利赫道,“将军,楼叶镇全部军民本就听古尔图王子和阿古依少主吩咐,若是少主军令,我等必要听从。” 福利赫眉头紧皱,有悟真被杀的前情在,他眼底的恼怒根本不需要掩饰,“裴家主说的是,八王子让本将统兵,本将也是听殿下吩咐。” “只是如今我们一族只剩几万余人,青壮被抽调离开,只留下了老人妇弱,又只有楼叶镇一处守地,若不能抱团互守,对外将是不堪一击。”福利赫语气轻慢,比起周将不知好歹,他对于手下宁愿听从阿古依一个妇人,也不愿直接效忠于他这种事更为恼怒。 福利赫所言有理,堂中老少多有赞同之意,只是先前说话的中年心中颇为不安,他总觉得今时不同往日。 以现如今周朝与西梁的态度,他们这些人就如足下的土地,无论是西梁还是周朝,都当他们是鲜美的肉食。无论他们做何决定,都避免不了在他们分出胜负之后,被一口吞下。 中年对未来生出惶恐,急得心慌,忍不住看向下方,“萧家主,你怎么看?” 萧问在堂中只能陪坐后方,皆是因为他有一亲子,被大周以使臣名义扣押在京。他沉默半晌,方才回道,“裴家主,以在下看来,如今大势不明,我们当齐心协力,护住家族根基。积蓄粮草,整肃兵马,保留势力,最为稳妥。” 萧问所言都是他们早就达成的共识,福利赫不可否置,只道,“萧家主所言极是,裴家主也当如此。” 没有绝对实力,计谋也显得无力。众人商议许久,也未达成共识做出什么给八王子做投名状的事来,福利赫掩在夜色里,不耐散去。 走在后头的裴家主忍不住摇了摇头,待人三三两两离去,他方才神色凝重同先头问话的萧家主道,“周朝的朝廷同这里不同,他们最讲究师出有名,说了是使臣献地,愿为老城主复仇,必然不会轻易杀使。若是萧家主做些什么,未尝不可以使家族在大周重新立足。” 裴季的这一番话,让萧问眼神一暗,他厉声喝道:“萧某对老城主忠心不二,现在更是对少城主忠心耿耿,裴家主何必诓我!” 裴季冷笑一声,他虽未说出口,但是他们二人都知道,老城主被古尔图所杀,连真正的少城主都未曾幸免于难,而现在被尊一声少城主的阿古依,做的就是杀父杀兄仇人的妻子。 裴季蒲扇大手重重的拍在萧问肩膀,他低声道:“我与萧兄相交几十年,莫要说那等虚话,裴某只说,若为家族存亡故,周朝和西梁对于我等都是一样的,只看天意何为。” 对于裴季形同蛊惑之言,萧问并不理会,他抓紧了手中配剑,埋头走了出去。 五更时,楼叶镇外莽莽山野,寻找肉食的野兽也回了巢穴,一切尽数融入黑夜,唯有楼叶镇城门的灯火,就像指路的明灯。 “将军,楼叶镇城门虽有巡逻,可人员杂乱,我军应趁着天明之前,攻入敌营!”朱顺屹远远望着楼叶镇城墙上的烛光,对许良谏言道。 许良并没有犹豫,他冲身后大军下令:“五百弓箭手掩护,一千人马组成前军,清除楼叶镇城门障碍,朱顺屹率一千骑兵三千步卒绕行,至西城门用火攻门,不要让他们逃了。” 楼叶镇城墙低矮,连曾经的宝石城都不如,即使后期加固,对于许良这样的老成之将来说,也是不堪一击。 军中战鼓未响,却有许多的火把迅速点燃,周军弓箭手所射出的利箭带着星火破风而出。 身着盔甲的步卒喊杀声震天,无可阻挡的冲向楼叶镇城门。 惊吼与警示的战鼓在城墙响起,楼叶镇守军慌忙穿甲执抢,准备迎战。 “将军,敌袭!”福利赫刚睡下就被叫醒,怒火还未发出,就急忙问眼前报信之人,“是阮灵越那个反叛头子被杀了?还是千叶城的人来偷袭?” 福利赫的两个问题,报信的士卒都答不上来,楼叶镇守军内部有自己的私心,阮灵越这样立下大功的太子亲信也不会与他们互通消息。 楼叶镇守军昨日还在做着两面讨好的美梦,根本没有丝毫的战事准备。如今被周朝军队步卒突袭强攻,城门已陷入了无边的混乱。 许良大军在山中行走之时,便捡足了枯枝干叶,待大军冲到城门口时,大火蔓延,几十攻城手抬起粗壮的树干撞向被火苗舔舐火的城门,还有人攀着绳索,预备登上城门厮杀。 城门外星火飞溅,许良大手一挥,见城墙弓箭手疲惫,召回了还未登上城墙的前军,又下令道:“前锋步卒把火势累向城门,弓弩手掩护。” 楼叶镇脆弱的城门,在大火中坚持了不过半个时辰,随着攻城手再次冲击城门,它便连着城墙边的机关轰然倒塌。 许良跨上良驹,手中长枪挥舞,率领中军横冲直撞,向着城门杀去。 “夺下楼叶镇,全军皆有赏!”冲锋的战鼓声响起,即使城墙守军奋力嘶吼,各自结阵厮杀,依旧不能阻挡大周步卒前进。 许良长枪如龙,斩杀城门所有身着盔甲、手拿武器之人。大周中军快速分成几队,寒光凛冽,朝镇中各路巷口扫去。 城墙之上混乱不堪,残破城门处漫无边际的火海,使得守军乱了阵脚,有奋力抵抗者,亦有弃甲投降者。 福利赫在城门破时,便预见了自己手下这群乌合之众溃不成军的样子,他不再关心阮灵越处境,带着贴身护卫。同几个反应及时的家老一起,慌忙骑马往西城门逃去。 朱顺屹本就在此守株待兔,在福利赫一群人想要驱着城中慌乱逃离的百姓趟过火海时,他便骑马朝他杀来。 在福利赫想要投降之时,他身后忠心护卫朝着朱顺屹大吼一声御马而上,预备掩护他逃离。 福利赫脸色狂变,咬牙想到被杀的僧侣悟真,虽不知他是因何被杀,可周将不容铂番旧城之心昭显。他眼底掠过一抹决绝,沉声道:“随本将杀出去!” 第287章 抚州战事 就在此刻,远处雷鸣般的战鼓传来,朱顺屹指挥骑兵,杀进城门。 福利赫迎面杀来,朱顺屹手中利剑迎上,两剑相撞,朱顺屹提剑再斩,却见福利赫错身与他身旁骑兵交手。 朱顺屹未见过楼叶镇守将,并不执着于他,转身挥剑斩向他人。 福利赫身旁护卫手中大刀劈出,御马缠上这个像是周军将领的年轻男子,力争为将军争取逃离的机会。 朱顺锡和朱顺屹兄弟两皆是力战之人,虽朱顺屹手中只持长剑,可几个回合他仿佛不知疲倦,手中长剑威风凛凛,接连斩杀两名与他缠斗的护卫。 他越杀越猛,一剑砍掉敌军头颅,福利赫早在他杀红眼时往后冲去,只剩几个家老眼看逃离不掉,愤然高声道:“无耻之军,偷袭我等” “哈哈……”朱顺屹抹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鲜血,大笑道:“兵者,诡道也,古尔图若不偷袭,岂能在此驻军?” 朱顺屹手中长剑劈下,杀了挡路之人,极速冲进城门,留下足够的守城门兵士后,立刻卷入城中厮杀。 福利赫留在城中的手下多是没有经历过战事的乌合之众,此时四处惊慌逃窜,待朱顺屹杀到未曾走脱的裴季身前时,他竟是问都不问,直接卸甲归降。 千叶城里,林喜见了斥候,便命朱顺锡带五千骑快马加鞭往楼叶镇赶去。 “将军,楼叶镇守将竟然逃走了!”朱顺屹扼腕长叹,他这一路未曾遇挫,一时彪悍勇猛,本有不可阻挡之势,却不想竟叫军功从自己眼前溜走。 许良见他意犹未尽,便命他在城中巡逻,处置未降敌军,“拿下楼叶镇、守住千叶城后方已是大功一件!你且去城中巡逻,将城中大夫找出来,顺便打扫战场,守住城门,待大军清点伤亡。” 待朱顺屹领命退下,许良又对军中斥候下令:“盯着楼叶镇附近几城动静!派遣人马,将消息传回新城,让齐将军派大批军医过来。” 太阳冉冉升起,破碎城门处被熄灭的火堆里冒出袅袅青烟,许良站在城墙上,闻着春风吹过的焦味,心中想起刚攻下千叶城便被阮灵越率军冲杀阵亡的大哥,只希望千叶城的林喜同新城诚毅伯能快敌军一步。 抚州城外,古尔图驻军所在,古尔图之妻、老铂番城之女阿古依得了悟真被杀的消息,出声询问古尔图,“殿下,前日太子传信,命我等出兵进攻抚州,配合其攻入靖怀郡,殿下为何迟迟不动?” 古尔图勇武却为人谨慎,宝石城刚修筑的城寨就在眼前,咫尺之遥,跟随着古尔图的勇士们,早就激动万分。而他却稳坐铂番旧城之内,在观望清楚靖怀郡的局势之前,为了防止被人从后方趁虚而入并不肯对抚州险而出兵。 阿古依看着古尔图,一字一顿道:“周军兵力虽众,可城墙、城寨皆为新筑、兵士皆是从他处调遣。若是这个时候,殿下出兵,必定赢来胜利,赢的军心。” 阿古依所说无不在诱惑古尔图出兵,可古尔图更为冷静,“齐顺手握十万大军,自占据宝石城以来,无时不在修筑防御工事,麾下大军不计代价,只为守城,若是与他硬耗,除了损耗手中兵力。与本王并无好处。” 若是大周未曾拿下抚州,他自会当机立断攻向安庆府,可大周全力军事防备,古尔图即使果决,也不会觉得自己新得的这八万大军能占到什么便宜。 最重要的是,抚州不似靖怀郡,一切都是新筑,没有多的村庄人口,民夫都缩在大军驻守的城寨之中,连劫掠的价值都没有。 古尔图心中成算,由阮灵越所率部众为他出力,以图自己能保全实力得到最大的好处。 阿古依还想再劝,“太子大军未曾从周将手中占到好处,若是殿下能一举拿回宝石城,王城里的王上必会对殿下另眼相看。” 古尔图虽对阿古依余下亲旧多有拉拢,可对她并非没有防备,他眼底掠过一抹精光,只笑道:“铂番城之战已经落下帷幕,齐顺十万大军驻扎,只要他不轻易出兵,就算是攻了抚州也没用,如今看似我军围困,可安庆府粮草大军源源不断。” 阿古依见说服不了古尔图,又转言道:“殿下所言甚是,只是日后要看太子脸色……” 她话还未完,急报的斥候快马闯入军营。“将军,周军突袭楼叶镇!” 古尔图面色一变,立即下令:“传令大军,随本将列阵新城!” “将军,可要派人前往楼叶镇支援?”随斥候而来的偏将眉头微皱,问道。 古尔图不在意阿古依脸色变化,随意甩开她往外走去,“福利赫只是本将随意扶起来的废物,若他得用,早就被本将送去陪老城主了!楼叶镇失陷是早晚的事,支援他被新城和千叶城两面夹击的功夫,还不如赶紧进攻新城,解阮灵越之困。” 古尔图走到马前,拿起长枪,冷哼道:“阮灵越还算有勇有谋,熟悉西梁大军布置,又是得了本将军令去新安寨堵截周军粮道,若是叫他落入周军手里,日后哪有本将的好处?!” 偏将领命而出,不再追寻福利赫等人下落。 因着阮灵越也算奉太子之命前来监视他们,古尔图虽面上气势汹汹,行动时却颇为气定神闲,只道:“我等以快制变,全力攻向新城。” 第288章 抚州战事二 清晨的露水还未退下,到处都是刚冒出头又被人踩下去的野草。 西梁大旗与大周大旗对立,古尔图坐在战车之上,由数百精锐特骑护卫,身后步卒大阵与骑兵一起待命。 七万军队列阵而出,站在新城城墙之上,不见其尾,齐顺手握剑柄,目光如炬,“弓弩手准备,铁骑出城!” 双方战鼓齐鸣,牛角号声呜呜吹动,喊杀声震天动地,古尔图阵前大将长剑直指,劈下令旗,奋力大吼。“全军推进!” 伴随着漫天鼓声,新城无数长箭呼啸,与此同时,西梁中军步卒大阵手持铁盾推进。 两方骑兵在新城外相撞,喊杀声四起,旌旗猎猎作响,齐顺再次下令,“步卒列阵出城增援!铁骑冲击右翼!” 西梁善骑者众,大周骑兵亦是被挑选出来的精锐,众骑连环结阵作战,数次冲击。 其中有数名宗室子亦是纵马而出,在数千铁骑静锐跟随掩护下,杀向了西梁步卒大阵。步卒大阵抵挡不住骑兵冲击,依靠着人数优势,才未曾被击溃。 所有人身上的盔甲早已被鲜血染红,头发都因血液凝固,结在了一起。数万大军不断从新城涌出,犹如一道洪流,冲向古尔图所在的战车。 酷烈的拼杀,一直持续到了日头高升,战场的喊杀声渐消,战马不断倒下,身后斥候不断来报,待古尔图得了阮灵越撤回的消息,立刻挥下令旗,“传令大军,鸣金收兵!左路骑兵断后!” 古尔图大军猛然来攻,又突然撤退,齐顺眯眼眺望,转头下令,道:“穷寇莫追,命大军回防!” 夏季将至,红日高照。 靖怀郡边防经过几十年不断的加固,使得城内的大厅极为宽敞,各式兵器倚墙而立,中央沙盘、墙面地图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 宣仁将军眉头轻皱,不知道皇帝派了监军是否是对他的不满,待南昌侯大步进来,他方才起身相迎道:“侯爷一路辛苦了!” 南昌侯与宣仁将军都在京营待过,二人还算熟悉。“将军不必多礼,将士在外,一切礼仪从简!” 待他们二人落座,陪同在侧的季希维等人也坐下下首,宣仁将军拱手问道:“侯爷可带了陛下圣谕?” “陛下未有明旨,只是有些想法,想要本侯传给将军。”南昌侯看着墙上地形图,神色肃穆,“抚州一地归顺,朝廷上下已是满足。战事耗时过长,军需徭役征兵,耗费国力者众,陛下希望以一场大胜给朝廷带来和平,顺便送西梁王子回都,议定王位。” 京城的皇帝想要大胜,还想要送西梁几个王子回去争夺王位,宣仁将军同其他驻守边将神色凝重,感慨拱手道:“陛下所决,臣等必定披肝沥胆,为陛下尽忠!” 南昌侯到了靖怀郡,得了调令的威武将军次子许正也扶长兄许忠的棺木归京葬回祖地。其三弟许贤护送他们出了靖怀郡,方才归去。 许正等人扶着灵柩,行马颇慢,路上报信的驿差比他们先一步到京。 许忠为国尽忠,他的祭礼必是要有礼部来给章程的。 朱维桢一早就召了曹王进宫,同他道:“威武将军是先帝老成,忠心为国,他家一门为将,如今长子沙场裹尸,待他归京,三弟替朕去城门相迎。” 曹王是皇帝亲弟,由他作为皇家代表,也算表明皇帝心意。 见皇兄还有继续用许家的意思,曹王点头应下,回道:“皇兄放心,许少将军为国捐躯,臣弟亦是感怀万分,待相迎之日,必事事妥帖。” 朱维桢摆了摆手,邀曹王一起去慈宁宫请安,路上又同他说,“相迎仪制都有礼部准备,待停灵的时候,你带着纪王他们一起去吊唁一番,许正初入京营,你同他说说京营情况,朕还是希望他能给京营练一支可战之兵的。” 因为在安疆县、塔木县大损,朱维桢对京营越发看不顺眼,虽然宣仁将军抵了折子解释,说京营士兵不熟悉边军行事。可朱维桢是有心要让他们改变一番的。 之前季希维领旨入京营练兵,几个副都统行事不当,也是曹王前去提点。 曹王未领京营差事,可皇帝总是派他去与都统交流,他沉默片刻,方才拱手道,“皇兄的意思,臣弟必定转达清楚。” 朱维桢见曹王应下,又叹气道:“如今威武将军尚在养病,其子能为,朕也甚感欣慰,之前虽是有些不妥,可如今正是朝廷用人的时候,朕也是希望他们不要纠结前事,忠心报国为重。” 曹王跟在其后,正要应和,却见湘王从拐角处快步撞了过来,他一把搂住湘王,神情立马严肃起来,训斥道。“内宫横冲直撞,行事没规矩。” 湘王急唤了两句,“皇兄,三哥……” 曹王本是个俊秀少年,因为湘王缘故,做了一副严肃样子,俊美的样貌都被那份周正的气质影响了,朱维桢笑道:“五弟也不是故意的,他这几日在学文章,三弟罚他多写几遍学士释义就好。” 让三哥生气不过被说几句,大哥却是实打实的想要他做功课,此时此刻,湘王真的像埋在曹王兄的怀中,大哭一场。可他三兄看不到他眼中苦意,只颔首道:“皇兄说的是,五弟多听学士讲学,总会稳重的。” 第289章 忠正伯 慈宁宫里,淑嫔抱着睡着的五皇子,陪着太皇太后看五皇子逗趣。 像是没料着皇帝过来还带着两个兄弟,太皇太后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她一眼便瞧见了湘王垂头丧气,表情顿了顿,才问:“难得老三进宫,怎么不见小四,小五不是寻他四哥去了吗?” 太皇太后一问,湘王就很委屈,不情不愿的站出来,嘟囔着:“还没寻着四哥呢,就被三哥撞见了。” 似是听到了人声,淑嫔怀中的五皇子虽未张开眼,却有些不安的动了动。淑嫔低头瞧了他一眼,温柔的笑道,“嫔妾给陛下请安。五皇子刚睡下,嫔妾先带他回宫了。” 朱维桢拉着襁褓看了五皇子一眼,见他脸上的肉已经开始长白净了,轻轻点了一下头,“你先回去吧。” 望着淑嫔离开的身影,太皇太后脸上温柔的笑意收敛,没好气的瞪了小孙子一眼,问道:“湘王又做了什么?被你大哥三哥揪回来了!” 湘王没有纪王稳重,甚至是太过活泼,太皇太后见他们兄弟这样相处,就免不了先找湘王的问题。 “五弟没做什么!”朱维桢摇了摇头,只将许正为兄扶灵柩归京的事说了,脸上发愁,“明日朝会要给他议功议爵,朕想着干脆加到他老父头上,给许家个伯爵!不过兵部尚书不大赞同,说是许忠留了孩子,父子也要算清楚,要单独给他议子爵。” “这有什么愁的!”太皇太后随意道:“既然要用他们,就敞亮大气些,让他们瞧瞧皇家气度,父议伯爵,子议子爵,外头将士听了,也更愿意尽心报国不是?” “勋贵还是要控制一下的,”朱维桢叹了口气,“京营里头季希维整顿过一回,只是查了亏空虚领,他们就有异动,来往频频。比起日后清算,不如在开始就控制好。” “皇帝操心得了一世,操心不了百年后,先帝未封成王子嗣,皇帝还不是给了爵位?许家正得用时,大方一些,怎么顺手好用就怎么用呗。”太皇太后不以为然道:“哀家倒觉得皇帝是被沈家唬住了,看旁人家时哪哪都是顾虑。” 朱维桢听着太皇太后提沈家,顿时沉默住了。被臣子以忠心耿耿的模样骗了一世,他很难说日后再看其他臣子的时候,没有想过他们在背地里是什么样子。 见皇兄好似被皇祖母的态度所伤,贴心的湘王殿下便跳了出来,“皇祖母,孙儿和四哥组了的蹴鞠队,要在京里和他们比试一番。” 见皇祖母和皇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湘王摇头晃脑,面带得意道:“这次的蹴鞠队可不是皇兄敷衍我,从近卫军里选人,个个都是孙儿和四哥亲自选的,若是有机会,我也会亲自上场,可惜皇祖母不能去看孙儿英姿。” 刚才皇帝沉默,太皇太后便意识到自己随口一言,许是说准了皇帝痛处,见小孙儿机灵,为了祖母跳出来打岔,她笑着揉了湘王一把,直道:“皇祖母虽没法去看,不过可以给你们赐个彩头,你要是真厉害,就把彩头赢回来。” 湘王皱眉挤眼想了一会,含糊打岔,“蹴鞠比赛不过是看实力,还要看运气,皇祖母还是别报期望了……” 太皇太后假做失望的应了,又笑了一回湘王。待他们兄弟要走的时候,才对最后走的皇帝提点道:“皇帝心里有这头想法,才算知事了,埋在心里,还能长些城府,可千万别放面上随意让人猜着。” “上头有些心思,是显在明处,叫下面的人贴着心意办事的,可有事掩在心里,才好掌控下头的人。”太皇太后说的直白,她说的这些谋人手段,朱维桢也是知道的。 他有心想要辩解,即使臣下看出了自己的想法,也没人轻易来揭穿这个。即使有人给出反应,也多是为了迎合奉上的。 不过瞧着太皇太后眼里都是关心担忧,朱维桢便一口应了,“皇祖母放心吧,孙儿都知道了。”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按着就流程,兵部尚书出列,禀奏道:“陛下,抚州和靖怀郡的详细军报已陆续传入兵部,兵部核实过后,拟定了抚恤及封赏名单,请陛下御览。” 关于抚恤和赏赐,无非是银两的问题,朱维桢从没有苛待底层士兵的意思,他接过陈福递来的奏疏,大致看了两眼,便放下了,又听兵部尚书呈奏道:“陛下容禀,许忠将军为抚州再添一城,为国捐躯,力战而亡,兵部拟为其请一等子爵爵位,请陛下恩准。” 兵部老大人还是很有自己的坚持了,朱维桢刚要开口应下,却见曹王站了出来,反对道,“皇兄,臣弟以为兵部叙功不妥,许将军其父便是一等子爵,如今其长子牺牲,二子负伤,有道是以子从父,臣弟以为许家战功累至,可授伯爵之位。” 朱维桢失笑,昨日慈宁宫里三弟虽未多言,可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记下了。 兵部尚书在私底下反对过圣上的意思,在朝会上也不会因为曹王殿下改变主意,他即刻出言道:“陛下,靖怀郡有守城之功,兵部皆议功封赏,朝廷取得抚州,亦是陛下明断千里,运筹帷幄,诚毅伯果断善谋,朝廷上下精诚配合之故。” “若无驱敌千里,斩杀敌将无数、为朝廷扩土之功,爵位亦不可轻授,曹王殿下所述实为叙功过甚。” 兵部尚书话音落下,亦有其他人出列附和。诚毅伯得了伯爵爵位,是因为他与朝廷配合,将抚州纳入大周版图。要给威武将军同样的爵位,朝中还是有人觉得不妥的。 不过皇帝的心意,其他人也很难改变,朱维桢假做思索片刻,又道:“许忠其父镇守边境多年,屡有战功,去岁于阵前斩杀西梁王弟,今年其长子又在攻下千叶城后力战而亡,朕不愿辜负许家忠义,特晋其为忠正伯,世袭三代。” 皇帝说完,殿下安静片刻,方有人俯身拜道:“陛下圣明。” 倒是兵部尚书不忘初心,仍为许忠争取道:“陛下容禀,忠正伯其长子许忠,亦有子嗣,还请陛下念在其年幼失父的份上,为其荫封。” 朝廷有制,父爵子承,像许家这种长子去世的情况,孙辈能越过叔伯承袭爵位的只有寥寥数例,一切都得看承爵时的角力。 现如今忠正伯四子,长子战死,次子身有残缺,三子四子还在战场,未知将来,兵部尚书不愿如此将门因为爵位内耗,落的如曾经长兴侯那样人才凋零的下场。 昨日从慈宁宫回去,朱维桢也思考过为许忠子嗣思考过,他点头颔首道:“大司马所言有理,朕允兵部所请,追赠许忠子爵,许世袭三代,其子十岁后许袭爵。” 第290章 许正归京 许家爵位议定,曹王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仪驾去城门迎接许正与其兄长,与他同行的,也有勋贵、京营许正未来的同僚、还有许家主事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百姓自发而来。 曹王上下检查了一番,只见城门处随行人员皆身着素服,神情肃穆,未有不妥冲撞之处。 他满意后头,抬眼便看见许家人站在一起,为首的便是一个眼眶红肿身形瘦弱的年轻妇人,怀里搂着两个不知事的幼童,穿着丧服在旁等候。 曹王微微一顿,许家孙辈不多,妇人又是这副情态,他一猜便知,这就是许忠的遗孀和孩子。 曹王立即带着人迎了上去,抬手指向城墙边歇脚的驿所,劝道:“夫人带孩子进驿所去歇歇脚吧,外头有风沙,孩子受不住。” 妇人尚且年轻,刚又失态流了眼泪,此刻被人看着显得有些拘谨。她屈膝行了礼,牵着孩子,抿嘴道:“臣妇谢过殿下好意,只是为人子,父亲亡故,怎能畏惧一点风沙。臣妇等在此处,待将军归来,第一眼便能看见。” 许少夫人坚持,人正值伤痛之时,曹王也不好再劝,只吩咐跟随自己而来的长吏,去寻个大夫备着。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见许正一队一行人快马回来,他们后头跟着昨日出京去接他们的许家二老爷和舅姥爷,骑马领着许忠棺木而来。 曹王打眼一看,除了许忠棺木,后面马车上还拉着几个棺木。 前头许正下马,单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后面许家队伍里就有小声的抽泣声,后面曹王扶他起来,同他一起迎向许忠棺木之时,便有妇人和孩子哭声夹杂传来。 “殿下容禀,除了兄长尸骨,许家也牺牲了护卫和家丁,老父让臣将能寻回的尸骨都带回来,让他们归乡安葬。”许正低头请曹王谅解,又回头去劝了家眷两句,待哭声渐低,方才抬棺跟在曹王和相迎的官员之间进了城门,直往许家而去。 待许忠棺木抬近中门,曹王领着众人在早已布置好的灵堂当中,恭敬上香祭拜亡人之后。他走到廊下,边走边同许正说道:“皇兄体谅都统一路辛苦,特许都统在家休养一月。” 许忠去世已有一段时日,许家也要尽快办了丧仪。 “臣谢陛下,曹王殿下体恤。”许忠苦笑一声,应道:“下官已收到父兄封爵的消息,陛下恩德浩荡,许家万死无以为报。只是下官不才,因兄长之故,方得陛下恩旨,任京营中军副都统之职。下官只觉感激不尽,未曾领会其他圣意,所有不妥还望曹王殿下提点一二。” 京营中军副都统一职,乃正二品武职,许正先前不过是四品广威将军,突然越级任职,即是圣恩,亦是考验。 曹王正好想同他说道这个,“不瞒许都统,皇兄的确有所吩咐,之前朝廷军报传回,京营在边境损失惨重,皇兄就有所忧虑。京营拱卫京都,万事不可轻忽,皇兄特命许都统入京,也是为了京营整兵一事。” 京营武器精良,将领皆熟读兵书,在靖怀郡虽有失利之处,可多有水土不服、对边境地形作战方式不太熟悉之故,况且除了被调遣的大军外,京营其余七万大军保持完整,除了皇帝谕令之外不可妄动。 兵部派兵支援边境,都要先考虑京城安危,绕过京营。曹王说法冠冕,可许正倒不觉得皇帝能信任他多过京中几代依附皇权、把持京营的旧勋们。 想来不过是陛下想要以圣恩安置好他,再有京营自己培养的接班将领让皇帝不大满意,起了重新挑选之心,许正垂眸听完,只翁声应道:“下官多谢曹王殿下提点,待下官去京营领职,必会不负圣意,为陛下练造一直强军。” 待许忠尸骨入土,朱维桢在两仪殿召见了许正一回。君臣叙话过后,朱维桢又从宫内给忠正伯府老少赐了端午佳节的经筒、符袋等物。 许良、朱顺屹两人突袭攻下楼叶镇的军报也被齐顺赶在端午节送到京里,朱维桢刚在早朝接受朝臣行叩节礼,听了翰林院学士献诗,便有拱卫司人手匆匆进殿,通禀道:“陛下,兵部抚州战报,抚州为陛下献端午节礼。” 朱维桢点了点头,以为只是州府普通节礼,示意陈福将在殿外等候多时的抚州信使宣召进殿。 信使垂首进殿,快步上前,拜伏在地,行了大礼,双手呈上礼单,神态恭谨道:“抚州同知张通恭请陛下圣安,微臣奉永毅伯与抚州知府之令,为陛下献上抚州节礼,愿陛下圣体安康,福寿绵长。” 陈福接过接礼单呈到御前,朱维桢笑道:“爱卿起身吧,抚州初建,万事以驻防养民为重!” 他随手打开礼单,瞧见上面所列,竟有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各色锦缎一千匹、牛羊共五千头、骏马三千匹,此外尚有诸般服饰器用。” 朱维桢愈看愈惊,这些礼物,能抵得上今年年初户部给抚州的拨款。他合上礼单,垂眸笑问道:“齐顺这是发了谁的横财?” 张通躬身,朝勋贵宗室一列拱手,解释,“陛下容禀,托陛下洪福,中郎将许良与宗室世子突袭楼叶镇,得了其守将家财。楼叶镇降将萧问、裴季亦为陛下献上家族商道所得。” 攻城拔寨,得其钱财,这才是朱维桢想要的战果,他开怀笑道:“忠正伯家风骁勇,陈敬方教导宗室武学亦有其功,兵部一律议功行赏,”说罢他又看向宗室行列,朗声道:“宗亲亦有大功,传朕旨意,凡在靖怀边军、抚州守军之列的宗室子弟,无论从武从文,皆赐一等辅国将军爵位。” 宗正临江王去年就给宗室适龄子弟请爵了,皇帝之前还敷衍他。这会时机正好,朱维桢干脆赐爵,虽只是辅国将军爵位,也是安抚宗亲。让他们知道,皇帝虽有心压制爵位,可不会为难有能为之人。 第291章 初夏端午 端午节前,内务府制了一些红纱彩金匣子,匣中放着用菖蒲或通草雕刻的天师御虎像,四周围着五色菖蒲叶。 以便内宫在端午节当日插食盘架,摆设供奉天师、艾虎的山子,还将五色蒲丝、百草霜盛在三层的大盒中,里面装着珠翠、艾草及葵花、榴花等各种花朵,以及用珠翠做成的蜈蚣、蛇、蜥蜴、蝎等毒虫。四周用专门降服它们的菱叶及葵花、榴花等花朵簇拥着。 在宫中用过午膳后,朱维桢便带着郑王和曹王一起,还有纪王湘王兄弟两,一起于临水殿看金水湖内龙舟竞渡。 因为几个长公主们也在,难得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带着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凑了这个热闹。 朱维桢圣驾到的时候,金水湖边彩船、乐船、小船、画舱、小龙船,虎头船无数,远处还有长之四十丈的大龙船,琴瑟声声,锣鼓齐鸣,有不少宗室朝臣家的子弟都下场了。 除大龙船外,其他船列队布阵,争标竞渡,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皆出了彩头,湘王和纪王还去船上游了一回。 朱维桢让陈福领人将蒲酒、粽子等分赏给群臣,与之共食共乐,直到接近傍晚才返回宫中。 内宫里四处都是环绕着殿阁摆放,插着葵花、榴花、栀子等花的几十个大金瓶。 太皇太后按着她老人家自个的惯例,给后妃和宗室赏了石榴花。皇后也给宗室赐了粽子、药物、茶叶等。 晚宴之时,一番敬酒完毕,众人观看宴戏,《阐道除邪》 、《灵符济世》、《怯邪应节》、《采药降魔》这些都是惯有的剧目。 这时候,坐在明顺仪身后的敏贵人出了座,她穿着洒金衣裙,上前行礼道:“妾为陛下献剑舞祈福,愿陛下福寿绵长。” 朱维桢端起了酒杯,抿了一口,见皇后面带笑意朝他举杯颔首,便知道这是她安排的了。 敏贵人容貌本就鲜艳明媚,剑舞轻盈,剑光闪烁,待她持剑起舞,步伐轻快坚定,犹如疾风掠过水面,留下了一道道涟漪。 在她转身的瞬间,剑光如龙,舞动的越来越快,每一次剑尖的抖动,都带着凛冽的剑气,仿佛能割裂空气,竟似有宋贵人骑马射箭时的风姿。 待她一剑舞完,朱维桢笑着对她招手让她坐下,下首端婕妤赞道:“敏贵人此舞当真是重重光影连翩降,游龙飞凤舞池台。”说完她自己又笑,“瞧嫔妾竟是叫敏贵人风姿迷住,念诗都念不好了。” 端婕妤产期就在这个月,朱维桢担心她们母子健康,本是不想她出来走动的,是她自己问过太医后,说要出来透透风的。 朱维桢想着她为了养胎,都把自己拘在咸福宫两个月了,这会好不容易有心情出来走走,便让陈新使人在她身后护着。 此时听她出言,朱维桢抬头瞧了一眼敏贵人,叫她面上笑意未减,只屈膝谢婕妤娘娘夸赞。 朱维桢心道敏贵人确是因心伤而稳重了,心里到底对她有些怜惜,便吩咐陈新道:“今日这红豆薏仁糕不错,朕瞧着敏贵人多吃了两块,明日给永乐宫规整个小厨房,拨两个做糕点的宫人。”又对端婕妤叮嘱道:“到了初夏,夜里蚊虫也多了,咸福宫里用香用药,你可要注意些,多听医女叮嘱,照顾好自己。” 完了,他瞧着和嘉瑞嘉兴坐在一起的荣乐,把她召至身前,问她今日玩的可好,待她乖巧答了,朱维桢摸了摸她插了根小凤钗的发包,悄悄跟她说,“你四叔五叔要出宫去跟人比赛蹴鞠呢,他们去哪你就跟着他们一起去玩,想要什么,叫他们给你找。” 见荣乐兴高采烈的应了,还未父皇她今晚能不能去兴庆宫和小姑姑们一起睡。朱维桢笑着应了,又学着太嫔们用桌上的雄黄酒给荣乐额头上写了一个和嘉瑞嘉兴公主一样的王字。 等几场宴戏结束,朱维桢和皇后离座,嫔妃们也才陆续离开。 宫里嫔妃多了,想要参加宫宴也要够品级才行,现如今宫中高位不多,叶才人有幸陪坐末位。等前面的嫔妃都走完了,她才独自带着青柠出了交泰殿。 本来她是与黎美人同行的,不想宫宴前头皇帝瞧了四公主一面,便下了谕令,让内务府给黎美人配个轿辇,方便她照顾小公主。叶寒烟也不能像个丫鬟似的跟在她轿辇后头。 外面天已经黑了下来,远处树上还有蝉鸣声未息,青柠提着灯笼,照着眼前的路。不远处,也有灯笼向这边靠近,模模糊糊的烛光中,来人倒是看的不太清楚! “妹妹怎么现在才出来,天黑路不可好走!”当声音传来,叶寒烟才瞧见竟是黎美人还未回去。 “宴上多饮了两杯酒,为了醒神便多坐了会,姐姐可是在等我?”叶寒烟快走几步笑问道。 原本她还没想过要在宫里称呼姐姐妹妹的,可是和黎美人住久了,不知是被同化了还是怎地,自然而然的就叫起姐姐了。 甚至是刚学说话的四公主,都会清楚的叫她姨姨了。 “四公主最近见风长,一个月一个样,有正是穿衣裳的时候,前日和云嫔聊了几句,她就说要给四公主一些荣安公主以前的衣裳,都是上身一两次的,瞧着还是新的,她们姐妹也用不着避讳,我就耽搁了会。”黎美人解释道。 等叶寒烟走近,她们一路同行,她又说起,“前头端婕妤也没走,我就在后头等了会妹妹,没想着你竟落在了最后。” “今日妹妹在后头瞧见端婕妤了没?她都快生了,怎么不大显肚子?”黎美人小声说道。 既然聊起了别人,那就有许多话要说了,黎美人和叶寒烟说完端婕妤,又说今日出了风头的敏贵人,连宋贵人都让她们提了两句,她们一路有说有笑的往回走着,却听“啪啦”一声。 前头突然传来响动,黎美人和叶寒烟正背后说人呢,下意识被惊了一跳。不远处还有人声,黎美人眼尖,照着宫道上的灯笼,在模糊的夜色中,一眼就瞅到咸福宫的宫人。 她眼神一闪,拉着叶寒烟就要上前,口中还道:“快,咱们去瞧瞧怎么了,怎么听着像是有东西掉了。” 要不是她眼里看热闹的成分比较多,叶寒烟就当她是真的关心端婕妤了。 不过当初黎美人和端婕妤的旧怨就差闹得满宫知晓了,叶寒烟和她关系更好,也不在意她这点小小的态度问题。 第292章 端午节夜晚 丹青一眼就看见往快步走过来的黎美人和叶寒烟,她忙上前给二人行礼,端婕妤也反应过来,吩咐丹青,“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别让美人踩着。” 黎美人冲丹青敷衍的点了点头,假做随意的去看她们把什么掉了,还边看边拉着叶寒烟走到端婕妤出行的轿辇跟前,才招呼道:“妾给婕妤娘娘请安,婕妤娘娘身子不便,怎么还在未回去,伺候的宫人也太不精心了,妾都为娘娘担心。” 叶寒烟跟在她身后给端婕妤行礼,心里暗叹,平日再和气的人,遇到不顺眼的人都会忍不住阴阳怪气。只是端婕妤有孕在身,生产日子还特别近,叶寒烟也怕黎美人沾上是非,在端婕妤出声前,她忙道:“天黑黢黢的,看着怪吓人的,婕妤娘娘恕罪,妾和黎姐姐先告退了。” 叶寒烟站在宫灯之下,不知道她那张面无惧色的脸被轿辇上的端婕妤看个正着。 端婕妤虽瞧着她俩可笑,可她乍听闻家里的消息,也不想和她们多说,只干脆吩咐挤过来挡在二人前面的丹夏,“起轿回宫。” “恭送婕妤娘娘!”黎美人随意行礼,正想着等端婕妤走了,再跟叶寒烟讲端婕妤刚摔的好似是宴上皇后赐的祈福经筒。 她正转头看叶寒烟,想冲她使个心照不宣,瞧热闹的眼色,哪想着端婕妤轿辇刚起,不知是没坐稳还是怎么着,小太监抬起的轿辇却歪着往她们这头倒过来。 “小心!”叶寒烟惊叫一声,只见端婕妤向她们摔了过来。 这个时候,端婕妤身前只有丹夏一人,她毫不犹豫扔掉手中经筒,扑到前头想垫在婕妤身下,却没瞧见因为轿辇倾斜,端婕妤的肚子也偏了过来,眼见落地就要撞上。 另一侧的丹青还面带惊恐,刚伸出手,电光火石间,叶寒烟扑了过去,跪在丹夏旁边,一手撑住了落向地面的轿辇,一手紧紧搂住端婕妤身子,垫在她突出来的肚子上。 “寒烟!”黎美人惊叫,她着急上前,给丹青搭手,不知道该扶哪个,口中不停嚷道:“快叫太医,快寻陛下,皇后娘娘……” 抬轿的小太监早在端婕妤跌落那一瞬间就被吓得魂不附体,三个能站起来的扑通一跪到地上不停磕头,青柠急着去扶她家主子。” “扶,扶我起来,寻太医……”有叶寒烟和丹夏垫着,端婕妤虽痛,却还清醒。她所坐的轿辇是那种大椅带着扶手的小辇,虽被叶寒烟撑住了,可她力气不够,端婕妤被小辇上的扶手撞到胸下头,正好压到肚子边头,她能感觉到肚子里的胎动,和隐隐约约传来的抽疼。 她们这的动静太大,又有宫人跑进跑出查看情况和报信,端婕妤刚被扶起来,手中紧紧抓住从轿辇后头跑过来的医女,听她抚背劝道:“娘娘太紧张了,放松一下,皇子还好着呢,太医来的急……” 端婕妤依她所言,正要缓些呼吸,却听到身后宫女尖叫,“他怎么了?!” 丹青本一眼不错的守着端婕妤和丹夏,听见宫人尖叫只瞟了一眼,却不想瞅见一个抬轿的小太监躺在地上一阵一阵的抽搐,丹釉灯笼打到小太监面前,丹青瞧见他歇了抽搐,模糊灯光照着的脸上,好似有白沫从嘴角流出。 丹青气急,更不敢离了端婕妤半步,只眼中含泪,厉声叫道:“丹釉把他守住了,谁都不许碰这个狗奴才!” 叶寒烟被黎美人和青柠扶了起来,不雅的坐在宫道上,突然冲过去硬接了一下,她感觉身上哪哪都疼。 黎美人不爱看咸福宫里的奴才,瞧见端婕妤紧咬着牙关,躺在丹青怀里,也只是偏头安慰叶寒烟道,“报信的宫人应当到了坤宁宫,太医马上就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远处一行人提着烛火急行过来,正是陈新和金宝拽着两个太医,大步跑来。 “陈新公公,有人谋害婕妤娘娘!”有咸福宫的宫人哭道。 端婕妤受伤,她们这群伺候的宫人都讨不了好,刚才心里慌乱着,这会有机灵的,指着地上那个小太监就先告起了状。 “把宫道堵了,让宫人互相指认,哪些人接触过这个狗奴才!”陈新冷声一笑,走到丹釉身边,探着小太监呼吸缓了过来,有些疑惑,却还是下令道。 他刚说完,就听被金宝拽去看端婕妤的两个太医瞧着端婕妤似有胎动的肚子,急切说道:“婕妤娘娘产期将近,受了撞击,以防万一,不可轻动,公公还是赶快寻个宫室安置娘娘吧。” 自从敏贵人肚子里的皇子闷久了出生即去,太医们都战战兢兢,遇到嫔妃生产事故,恨不得赶紧叫她们先把皇嗣生出来再说。 至于嫔妃如何,但看五皇子出生后皇帝皇后还有淑嫔娘娘的赏赐,就知道这根本就不重要。 丹夏不知道其中内情,比起只负责照顾嫔妃日常饮食起居的医女,她也更信任被允许用药的太医。听见太医的话,她着急看向金宝:“求公公拿个主意。” 金宝还未说话,就听陈新喊到:“带大轿子过来,送婕妤娘娘回咸福宫。” 陈新撇下小太监走了过来,作为御前大太监,他平日也有请教太医读些医书,夏季衣衫薄,端婕妤身下既没有羊水,也没有血迹。虽捂着肚子,却是手搭在上面,而非托着底下,也未曾像其他娘娘生产之前那样疼痛。 他点了点刚说话的太医,面做急切问道:“婕妤娘娘可能坚持回咸福宫,在外头生产,怕是……”他朝端婕妤看去,转头示意她看那个失去意识的小太监,就听端婕妤自己高声吩咐道:“回咸福宫去,” 端婕妤突然伸手抓住身侧太医衣袖,盯着他厉声道,“本宫生产过,羊水未破,也没有宫缩,本宫能坚持到咸福宫!” 其实端婕妤本就在回宫的路上,咸福宫离此处也不远,太医说的急迫,可要扯上其他官司的话,他们也可以缓一缓的。 太医被端婕妤扯住了衣袖,不住点头道:“娘娘平日里养的好,有臣等一路伴着,轿子抬稳点也行。” 第293章 端午夜 陈新见他们议定,金宝也使小太监抬轿,自己便转身朝一旁的黎美人和叶寒烟拱手道:“叫二位娘娘受惊了,皇后娘娘等会许是要问话,还请二位娘娘一起移驾。” 陈新可是御前大太监,即使被他称作娘娘,黎美人也不敢当着他的面真耍娘娘威风,便是厌恶咸福宫,她也想着自己问心无愧,只应道:“那就去吧,不过叶才人刚才为了救端婕妤,给她垫了一下,怕是磕着了,公公也让太医给她瞧瞧吧。” 陈新眼中精光闪过,刚才这副情形,很难让人相信黎美人和端婕妤相遇只是个巧合。不过听刚才李太医给小太监的诊断,说疑似癫痫发作…… 陈新侧身将身后跟着的李太医让出来,拱手道:“太医给叶才人看看吧。” 黎美人刚只瞧见金宝带的两个太医围着端婕妤,丹青丹夏两个明知道那样摔过去,叶才人肯定也受伤了,也没说让分一个太医出来的话。没想到陈新还带了个李太医,她赶紧扯着叶寒烟说道:“叶才人膝盖也受了伤,公公再差个轿辇吧。” 此时陈新心底已经晓得黎美人和叶才人只是受了无妄之灾,他消息灵通的很,这会已经知道端婕妤为何在这耽搁住了。 黎美人所求他都一一应了,又使了个小太监跑腿,让把黎美人的轿辇也送过了,只陪笑道:“四公主还在桃花殿里等着,等会娘娘和叶才人回去也方便些。” 他和金宝安排完,所有人便一起移步咸福宫,她们落在后头的时候,朱维桢和皇后已经抱着四公主在咸福宫里等着了。 刚才陈新之所以要把端婕妤送回来,不过是知道皇帝皇后在宫宴过后去了慈宁宫里。 皇帝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想到四公主独自在桃灼殿里,就让陈福顺路把四公主抱了过来。 四公主现在已经开始学走路了,腿上有劲的很,见着母妃和常见的姨姨进来,就喊着蹬腿直往外头扑腾。 黎美人没想到皇帝还把小公主带过来了,也顾不上刚从轿辇下来的叶寒烟了,疾步走过去,匆匆行礼道:“妾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 说完,便要伸手去接四公主。 朱维桢被急着往外蹦的女儿一踹到胸上,手里还是紧紧抱住了她,只冷脸训斥这会才知道着急的黎美人,“知道公主被留在屋里,还在外头耗着!” 挪动端婕妤的宫人小心翼翼,使得她这会才落了轿,黎美人抱不着女儿,还在咸福宫奴才面前被皇帝冷脸说了,她满脸羞红的站在一旁,听太医再次给端婕妤和叶才人看诊。 端婕妤被抬着进了内室,皇帝皇后刚刚坐定,丹青便悲痛的跪在殿中,张口道:“求陛下和皇后娘娘做主!” 她跪的太急,没有注意到在陈新过去之后,丹釉和几个小太监都不见了身影。 人命关天,端婕妤肚子里还有皇嗣,黎美人这会也不敢露出旧怨,只埋头竖着耳朵听他们怎么说。 陈新陈福早在她们回来之前,就带着几个太医去看那个小太监了,这会一起回来,朱维桢见他们进殿,也不听宫女哭诉,只问他们:“查出来什么?” 陈福面带苦涩,只低头道:“陛下,奴才使人检查了轿辇、宫道,陈新也审了宫人,一切都无错,那个小太监,只是羊癫疯犯了。” 他身后太医也道,“微臣和李太医都诊过了,肝脉小急,癫痪筋挛……二阴急为痫厥……发作仆地、吐沫无知,是为痫症……” 虽然端婕妤肚子里那个孩子总是病弱,让他伤心,可他们有着二十几年的父子情分,刚要失而复得,若要出个差错,皇帝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听到陈福和太医给出的解释,朱维桢绷不住冷脸,直接被气笑了。 他似笑非笑的盯着陈福,问他:“癫痫之疾不似一日所得,谁把他选进宫来伺候的?婕妤有着身孕,为了何事在宫道上耽搁住了?” 皇帝问的这个,才是陈福面露苦涩,陈新哄着端婕妤回宫的最根本原因,在丹夏卡着嗓子的惊愕中,陈福沉声回道:“奴才已经派人去提审内务府了,只是跟他一起抬轿的小太监说,那个犯了癫痫的奴才原本不是抬轿的,他与丁家大爷关系好,一有出宫时间,就帮丁家大爷给婕妤娘娘递信。” “昨日是那个奴才出宫的日子,他白天去寻丁家大爷喝酒,晚上才赶回来,专程在交泰殿门口等着娘娘出来,也不知道跟娘娘说了什么,叫娘娘失神落了皇后娘娘赐的祈福经筒,这才停了轿……” “原本抬轿的也审了,他说自己不舒服,一大早就禀报了,咸福宫里大太监给重新安排了一个稳妥的。来往丁家的那个奴才想要献殷勤,把新来的赶到一边自己给婕妤娘娘抬轿,当着三位娘娘的面,新来的不敢跟他争辩,只能落在后头。谁知道他竟是个有病的……”陈新接过陈福的话补充道。 只是他声音越来越低,随着上首传来皇帝的冷哼声,他便自个熄了声。 丹青跪在地上,身体抖了一下,方才她小太监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刚才她没大看清人脸,万万没想到这事还能扯回丁家身上。 她想要张口解释什么,却被皇后警告的眼神吓到。 “丁家传了什么话进宫,能让端婕妤失神?”皇后开口问道。 丹青脸色苍白,看着殿内上下目光汇聚过来,她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这样揭短的事从何说起。 “爹爹!”四公主吐字清晰的声音,打断了殿内的沉默。 皇后没想到比陈国公主还小两个月的四公主说话都这么清楚了,她下意识抬头看去,看到四公主和陈国公主有三分姐妹相像,微微缓和了脸色。 朱维桢是知道丁家老大混账事多,他心里想着怎么收拾他们,面上却神色如常的捏了捏四公主的肉手,解救了脸色灰败的丹青,“重点去查谁让人带病当差的!皇后之前让太医院给合宫看病,竟还有漏网之鱼不成?” 他目光扫过殿内或跪中间、或站在一旁的人,冷声下令道:“等那个奴才醒了,送拱卫司去审,若审不出个名堂,就赏八十大板,送他去抚州修城开荒戍边。” 陈福陈新跪地领命,却听皇帝继续说道:“让拱卫司安排,内务府选他进宫、给他派差事的管事,还有之前给他看诊却没瞧出病来的太医,同样抹了差事,送到抚州戍边!” 第294章 端午夜晚 “只是可怜端婕妤了……”皇后低叹一声,瞧着内室有太医出来,开口问道:“婕妤可好?皇嗣如何?” 这会出来的太医正是刚才被金宝带去诊脉的,先前他说要把端婕妤挪动到最近的宫室,准备好生产。这会他自己施针,端婕妤胎又稳了,皇嗣只是在母亲腹中动了几下,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 他面色微红,神情不见尴尬,拱手回道:“陛下和皇后娘娘福泽庇护,婕妤娘娘和皇嗣无碍了。 听见自家主子和皇嗣无碍,刚才哑了嗓子的丹青这会也会说话了,她急忙调整表情,应承道:“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庇佑……” 黎美人正瞧着四公主手里拽着的福字玉佩发呆,丹青说皇后娘娘庇佑时,她不知道怎么顺着四公主手里的玉佩想着皇后那个被摔了两次,后头还是陈新给收起来的祈福经筒,莫名其妙笑出了声。 她这笑声突兀的很,还好端婕妤没事,朱维桢直接起身,把过分活泼,用使不完牛劲蹬了他好几脚,最后还不安分把他身上新挂的玉佩给扯走的四公主送到她怀里。 黎美人好不容易接回了女儿,急切的亲了亲她的脸蛋,见她把玉佩往嘴里塞,又腾出了一只手去扯玉佩,嘴里还唤道:“乖乖,别吃,脏……” 她把玉佩从四公主手里夺出来,拿起来递回给皇帝。 朱维桢嫌弃的看了眼沾着口水的玉佩,还有手里东西被夺,憋着嘴预备要哭的女儿,捏着黎美人手腕,顺势就把玉佩推回了四公主面前。 “既然公主喜欢,就留给她玩好了。”朱维桢坐回原位,朝跪在地上未得恩准不敢起身的丹青吩咐道:“进去伺候你们娘娘吧。” 宫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会又耽搁了许久,朱维桢听着外头仿佛有雷声响起,便同等在一旁皇后说道:“初夏多雨,既然婕妤无事,咱们也回吧。” 皇帝皇后一走,黎美人就迫不及待的带着四公主和叶才人一起回了桃花殿。 五月桃花谢尽,桃林结出青涩的果子,也在慢慢变得成熟美味。 陈新在她们回宫之后,使人送来了用来涂抹的药油、太医开的需要熬煮的伤药,连着煮药需要的炭火、新的药罐、特制的跌打损伤膏、还有包扎用的细布,连着一个精通外伤的医女,都一遍送来了。 黎美人平日里只听过陈新公公办事仔细,没想到他如此体贴,她把四公主放到榻上,让公主自己打滚,又忙拿着金花生瓜子招呼陈新,“还好公公记着,这一日忙的,公公辛苦了,这些公公拿去打酒喝……” 陈新笑着拿了几颗意思了一下,余下的推回去笑道:“娘娘留些,日后赏人的地方还多着呢,陛下正想着公主的封号呢,娘娘就等好消息吧。” 皇女们虽生下来就是公主,可平常内务府只是按着份例供着日常花费,得有了封号才能从户部领有属于公主的俸禄。 “真的?”黎美人喜笑颜开,她本以为因为自己位低,四公主的封号怎么着也要被拖上两年,没想到还能得御前公公的准话,她忙把剩下的金裸子都塞给陈新,笑道:“公公给我们报喜,怎么能白走一趟。” 陈新不想跟嫔妃拉扯,他后退一步,只是客气的拱了拱手,又对一旁的叶才人说道:“陛下吩咐了,才人只管好好养伤,医女这几日就留在桃灼殿里。才人行动不便,明日内务府再给您送来两个伺候的宫人,若有跑腿的事,才人只管使唤她们就是。” 叶寒烟谢了一遍圣上恩德,又谢了陈新费心劳力。 等陈新带着小太监离开,黎美人忙使唤医女和青柠“快给叶才人瞧瞧,我刚都瞧见她胳膊上的淤青了。还有那药油药膏,赶紧找出来涂一涂。” 黎美人说着,就关心的围了上来扒拉叶寒烟的衣服,要亲自检查她身上受伤的地方。 索性屋内都是宫女,叶寒烟就任她看了,没想到除了膝盖和胳膊上的,叶寒烟后背肩甲处下头,也是红肿了一块。 她皮肤本就比别人白些,又很是娇嫩,泛紫的淤青印在上头,叫人瞧着心疼。 黎美人一边轻轻的用指头点了点淤青,一边埋怨道:“后背这一块,说不得是那个经筒硌得,我都说了咸福宫晦气的很,现在信了吧,挨着她们就没好事……” “都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的,让青柠给我用药油揉上一遍,再涂些膏药就好了。”叶寒烟按下黎美人到处乱摸的手,冲她笑道:“你快看着公主,她又把什么塞嘴里了。” 黎美人回头一看,不由嚎道:“我的小祖宗啊,塞了艾草的荷包你也往嘴里塞,”她伸手把荷包从公主手里抢下来,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念咒似的嘟囔道:“这么晚了,小祖宗你就睡觉吧,快睡觉吧,乖乖睡觉才是乖娃娃……” 叶寒烟低笑一声,斜靠在房间另一边支着的矮榻上,看着被黎美人抱在怀里轻拍哄睡的公主不哭不闹,睁着大眼睛趴在母妃肩上瞧屋里她能认出来的姨姨。 叶寒烟身上的淤青是需要用药油和膏药往上揉磨开的,青柠心肠软,虽得了医女指点,可叫她动手使出力气给主子这样的美人身上淤青处上药推拿,她也特别不忍。 她捧着药油,乞求医女,“我家才人太好看了,我可不忍心伤她,求姐姐动手时轻点,才人要被疼哭了,我的心都要碎了……” 第295章 陈国公主周岁 端午节过后第二日就是陈国公主的寿辰,朱维桢和皇后回到坤宁宫时,伺候陈国公主的嬷嬷,一边打起帘子,一边笑着奉承,“公主还未睡,这会在毯子上玩呢。” 初夏的夜里还是有两份凉意的,今日从早到晚未曾休息,皇后已经很累了,她脸上挂着疲惫的神情,一进屋就懒散靠在方枕上,夏荷往她身上搭了一条薄毯。 “陛下,娘娘……”陈国公主的奶嬷嬷一见皇帝和皇后回来,忙跪下来,给他们请安。 朱维桢还来不及止住她,陈国公主就听见响动,跌跌撞撞的走过来,皇后急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抱住她的身子:“滢儿玩累了吗?马上就该睡觉了!” “朕怎么瞧着滢儿精神好的很,是不是晌午睡久了?”朱维桢顺手拿起桌子上的小铃铛,哄公主往他那走。 陈国公主挣来皇后怀抱,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就在朱维桢准备俯身接住她的时候,她却又一屁股坐在毯子上,再也不动,只巴眨着眼睛,指着朱维桢手里的铃铛,对皇后叫“娘娘、娘娘……” 朱维桢失笑,陈国公主许是听坤宁宫里的人都叫皇后娘娘,自己便也学着这么叫,夏荷还有皇后纠正她了许多回,她都改不过来。 “凤滢,自己走过来明天有就能多吃一块小点心。”朱维桢轻声哄着,听见父皇又喊她,陈国公主双手撑地,又站了起来,正当朱维桢以为她会过来的时候,谁知道她竟然回头去拉皇后的手。 皇后笑着把她搂住,仔细瞧了她的嘴巴,“公主第九颗小牙露出头了,陛下别把铃铛给她,不然她又要往嘴里塞了。” 陈国公主好似还没听明白母后的话,皇后刮了刮公主的脸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递给奶嬷嬷,吩咐她道:“把公主带下去休息吧,明日给她添半块的小点心。” “朕瞧着公主还精神着呢,这会就让她睡了,半夜又要醒过来哭了。”朱维桢问公主的奶嬷嬷,“ 公主晌午睡了多久?” 那边皇后已经有些乏了,她走过来,“晌午才睡了一个时辰,陛下别看她现在还精神十足的,再不哄着她睡觉,等会倒地上就睡了。”皇后一边招呼奶嬷嬷下去,一边和朱维桢说:“臣妾还有事和陛下商量呢。” “后宫何事皇后不能做主?”朱维桢笑问道,等皇后在他身边坐下,朱维桢又把夏荷刚拿出来的薄毯给她搭在身上。 朱维桢想起后日就是陈国公主周岁,又问她,“可是公主周岁的事?安城侯府进宫的名单皇后自己定就好了,若是有需要赏赐的,皇后只管找兴安。” 皇帝想起自陈国公主出生后,皇后召侯夫人入宫的次数少了,他轻笑一声,“侯夫人年纪大了,入宫也累,皇后若是想多留她两日,也是可以的。” “臣妾说的不是这个,”皇帝体贴,皇后也开怀片刻,她眉眼舒展道,“今日只事虽有丁家之过,可端婕妤也受了惊吓,她入宫八年未见家里兄弟侄子,怕是都记不清他们的音容样貌了,为此受累却也是真的。” 她笑容端雅柔和,只道:“她平时里最是小心谨慎,今日之事怕是会让她心头难安。她的产期又快到了,臣妾想着,即使为着皇子,还请陛下许丁家太太入宫。一则让端婕妤有亲人在旁,二则也让丁家知道他们差点酿下大祸,日后若能警醒过来,对于荣乐公主和端婕妤腹中皇子也是件好事。” 端婕妤曾是破灭皇后与夫君琴瑟和鸣的一根刺,放在荣乐公主作为皇帝独生孩子的时候,皇后都不敢想她还有让自己觉得可怜的时候。 曾经的心酸转瞬即逝,皇后如今的心情可平和多了。 朱维桢揉了揉额角:“丁家没完没了的生事,若不是为了端婕妤和荣乐,朕早就让他们全家去抚州戍边了,靠着咸福宫衣裳珍宝首饰地难道少了他们?他们把手伸到宫里难不成还想谋算其他不成?” 皇帝为了端婕妤母女,宽待丁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皇后随意一笑,只劝道:“臣妾也不单是为了端婕妤,还有梅采女,她一入宫,就没见过家人了。还有素馨、玉竹,她们也是有父有母的,臣妾一日不见公主便觉得心慌,她们母女分离,想必更加惦记。” “陛下宽和,不如许合宫嫔妃与家人相见,一解她们的思亲之情。” 皇后最近治宫无错,还有宽和贤良之举,但也不是给咸福宫特例,朱维桢点头应道:“还是皇后想的周到,既然如此,皇后就发懿旨,让合宫嫔妃家人递请安折子进宫,让她们都见见家中女眷。” “至于像黎美人、梅采女这样家人在地方上的,若是她们家人来京,就从内库给他们出来往花费。” 五月七日,是陈国公主的抓周宴。 朱维桢在早晨的时候,还和皇后带着她和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拜了先帝牌位。 原本公主抓周是没有这样的流程的,可是皇帝说想让先帝看看皇孙,太皇太后许了,其他人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第296章 陈国公主周岁 等陈国公主抓周时,坤宁宫摆上大案桌椅,在上面铺了软垫,上面放了文房四宝、道释经卷、珠宝摆件首饰、刀剑弓矢、秤尺针线、印信等。 皇后将陈国公主抱了出来,让她站在前面,伸手去拿桌上物件。 谁知道陈国公主难得见这么多人围着,兴奋的转头到处看,一会指着皇后叫娘娘,一会指着云嫔和陆贵人身边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叫哥哥,完了还不忘皇太后和皇帝,叫了两个祖祖,还有父皇。 她高兴的认了一圈人的,到了最后,才一手一个抓了离她最近的一个把玩的小麒麟手把件和一个小印章。 周围宫嫔,观礼的王妃,都笑赞:“麒麟祥瑞,保公主平安健康。” “以印信为诺,公主日后定威仪重诺。” 等皇后把她抱在怀里,她已经开始把小印章往嘴里塞了。在皇后身侧的圣母皇太后一手拿过她的小印章,她便以为祖祖想要,便把手里的小麒麟也递过去。 柳美人笑赞道:“孝子之养也,乐其心。公主虽年幼,可也见孝顺之心,愿以福瑞、身份奉给太后娘娘。” 她这话说的圣母皇太后爱听,她老人家直接从手上撸下玉镯赏她,又拿了一串珊瑚手串往陈国公主手里塞。 陈国公主从她们的语气都能听出所有人都在夸她,她兴奋的直蹬腿,把珊瑚手串往皇后手上一递,又俯身去够桌上的其他东西,把它们也一一发了出去。 这回,母后皇太后被塞了好几个金元宝、宝石珠子,站在前头的安城侯夫人,差点被她扔过去的小木剑打到,倒是敏贵人,把她扔的小弓稳稳接住了。 便是这样,安城侯夫人还是扬着笑脸,夸公主行事公正大方。 陈国公主周岁宴后,敏贵人和其母贺夫人在永乐宫小聚了一会。 敏贵人上次与母亲说话还是过年的时候,只在坤宁宫里随意聊了几句,未曾像今日这般,还能回永乐宫里说话。 太久没在娘亲怀里撒娇,她还没说话,泪已经沾湿了衣襟,哭诉道:“早知道和亲人相见如此艰难,不如在当初随意找个人嫁了,也好过不能亲自侍奉双亲。” 贺夫人双眼含泪,责怪道,“贵人入宫多久了,怎么还是这样说话,”她抚了抚敏贵人头发,“贵人能入宫侍奉,是天家恩德,以后可切莫胡言。” 敏贵人虽已想通,可母女私话时,不免带上曾经怨气,她捂着脸,哽咽问道:“母亲,宫里那么多皇子皇女,怎么就我没了皇儿?” 她一时悲从心来,哀怨道:“陛下有那么多孩子,早就忘了我的皇儿了,只有我还记得,失去他的滋味……” 贺夫人今日见女儿精神尚好,目间有明媚之色,还以为她已经走出伤痛了,没想到她心里还有这般怨恨。 她急忙出声打断道:“贵人丧子,不止是贵人和贺家之痛,这也是陛下第一个失去的孩子,陛下不愿多见,也是怕哀痛太过。” “这世间有丧子之痛不止贵人一人,老长兴侯失了可不止一子,还有朝廷新封的忠正伯,他难道愿意失去自己精心养大的孩子吗?” 失了一个皇子,贺家比谁的难过,可是夭折的皇子已成定局,要是贵人再有不妥,今后,贺家上下该如何自处? 贺夫人搂住敏贵人身子,像她儿时一般,轻轻给她抚背,“宫外的事且先不说,贵人只瞧瞧先帝的嫔妃,失了皇嗣后不再出头的嫔妃,贵人以为她们在皇觉寺的日子好过吗?” “你父亲在太常寺管着宗庙祭祀这摊子事,前日端午节前夜,先帝时的一位顺仪在庙里病去了,你们都不知道吧?” “皇帝虽给停灵了三日,许她以太嫔份例安葬,可谁让她遇到了中宫公主周岁这样的大喜日子,只有内务府和太常寺悄摸的给她葬了。” “就她这样,生时能有俸禄,死时能有个正式丧仪的人,结局还是好的。那些没有声息宝林选侍,丧仪都不必大办,当日一副棺材,直接塞妃陵角落了。” 贺夫人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敏贵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心里,她只有一搭没一搭扣着贺夫人今日所带荷包上的花样子。口中含糊道:“母亲说的这些,女儿都是明白的,只是心里难受罢了。” 贺夫人揉了揉敏贵人的脸,哀叹道:“后宫和后宅都是一样的,体谅夫君、孝顺公婆、交际应承、什么都少不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圆满的一生。” “若是贵人觉得难受,便想一想你兄长,他还长你六岁,好不容易得了进士,如今不过是七品翰林,贵人如今都是五品内命妇了。你们兄妹要是再见,他都要先给贵人请安。” 敏贵人以前性子活泼,在家没少被兄长管束,此刻听母亲提起兄长,心里酸涩,面上也要装作被母亲所言逗笑,撑着笑脸和母亲打趣道:“不止兄长呢,还有堂姐,从此以后,他们都不能再动不动就讲我了。” “我的迎月啊!”贺夫人见过女儿心无阴霾真正开怀的样子,怎看不出她的强撑,她转头擦去眼泪,再也说不下去大道理了。想了又想,把荷包里从家里带的银票都掏了出来,又褪下双手的金钏,“这银票是你父亲让我带的,他说永乐宫日子不好过,若有使人的地方,还是银子好使些。还有这对手钏,单个都能拆成三个细镯,把它分开赏那些体面宫人管事,也不掉面子。” 今日不止敏贵人借此见了家人,许美人的祖母太傅夫人,也被宫中宴请。 许美人送祖母出宫之后,一眼便见敏贵人双眼泛红,知道她是哭过了,挽手问她,“妹妹见了家人,心结可消了?” 敏贵人虽是被身边的人推着向前,可她自己也想要走出来,跟母亲吐了怨气,又被母亲如闺阁时开导劝解,她扬眉笑道:“许姐姐难道不知?我今岂是轻生者,只为从前死过来。” 日日与敏贵人相对,终于见着她走出阴影的样子,笑意在许美人眼中掠过,如同初夏之风吹过湖水,荷花已待静静开放。 第297章 叶寒烟 宫里倒是因为陈国公主的抓周宴热闹了一回,只是与因为受伤被许在宫里休息的叶寒烟没什么关系。 她因为带伤,整日闲着,多亏了黎美人知她无趣,和景阳宫赵美人要了戏谱和情谱来给她解闷。 说起景阳宫来,就不得不提梅采女了,叶寒烟受伤的时候,她也挺着肚子来看了一回。眼泪巴巴的说了好多安慰的话,听着好似是在劝慰叶寒烟,可更像是让五皇子的出生给吓着了,在叶寒烟这寻求安慰。 何贵人因为生子而亡也是叶寒烟的心结,午夜梦回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手里拽着条人命似的。一瞧梅采女,她自己也心慌的厉害。 为着这个,先头系统说的什么任务,她都不敢轻易去做的。甚至自暴自弃的想着,反正自己多活这几年就算捡着了,还不如就这样算了。 别看她多活了一世,可她一辈子都没有做过杀人犯法的事。当日她问系统所求为何?系统却避而不答。这两个月她辗转反侧的,一直在想着,若是系统是为了龙气人命什么的来补充它那个能量,那自己岂不是做了帮凶? 夏日早晨日头正好,吃过早膳,叶寒烟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手中戏谱,听着秋棠给她念戏,这时候青柠一脸喜气的进来了。“才人,咱们桃灼殿要好事成双了!” “什么好事?”叶寒烟笑着问她。 “陛下给四公主起了名,还赐了封号,日后咱们都得称四公主为瑞安公主了。” “这倒是件喜事,你去匣子里拿我准备好的贺礼给黎姐姐送去,等会来贺喜的人多,我就不去凑这份热闹了。你给姐姐说,我晚上再去寻她说话。”虽然几日前听陈新提过,但是有明确的圣谕下来的时候,还是很值得一贺的。 叶寒烟把戏谱合上,递给身边的秋棠。她是当日陈新送来的医女,不知怎么的,被内务府以大宫女的身份归到她这了。 “才人不急,还有一喜呢。”青柠走上前来,从食盒篮子里拿出香瓜和半篮子桑葚来,用小碟子呈上,秋棠给她搭手把香瓜切成小块。 “刚才奴婢去内务府领份例,听他们说得了谕旨,要把静安宫前头的延庆殿、绵庆殿围成一宫,移些玉兰、丁香、桃树杏树过去,做后妃住处。”青柠把桑葚用几个白釉盘子分好,用水洗了几遍,又走进来说道:“内务府连夜做的门匾,说是日后就叫昭和宫了。” “这也该是陆贵人的好事,”叶寒烟从青柠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手,把帕子放下从秋棠手边拿了一块切好去过籽的香瓜,咬了一口,细细咽下,笑道:“三皇子和四皇子都过了周岁了,总不好让陆贵人一直住偏殿里头。” 青柠把桑葚放到叶才人身旁小案上,把秋棠切好的香瓜也摆在一旁,才在矮凳上坐下,眨眼笑道:“这回才人可猜错了,内务府说——”她拉长了调子,在叶才人好奇的目光中,一字一顿道:“长庆宫是给黎美人准备的!等她带着公主搬走,才人就可以搬到桃灼殿正殿去住了!” 听到黎美人和公主要搬走,叶寒烟顿时就傻眼了,她愣了一会,自言自语道:“长庆宫还在静安宫边上,那岂不是我以后若是想找黎姐姐说话,还得走上老远。” 青柠见叶寒烟手中香瓜吃完,用签子又给她扎了一块,递到她嘴边,见她吃了,才接着回话,“才人不必担心,内务府的管事说了,要给您备个小辇,再配两个抬轿太监,日后您想要出门,就不必自己走了。” 这几日内务府有不少人来奉承,就说着新鲜的瓜果,这六七天里都没断过,这可是往常都没有的。叶寒烟眉头微皱,疑惑道:“内务府怎么这样殷勤?可得了皇后娘娘允许?” “听说是陈新公公吩咐的,”青柠见秋棠带着果皮出了殿门,她凑到叶寒烟跟前,得意道:“若不是才人救了端婕妤和皇嗣,内务府里头被送到抚州戍边的可不止这么些,他们再怎么巴结才人都不为过,更何况能让御前的人发话关照,必是陛下的意思。” 青柠的话让叶寒烟眉头皱的更深了,因为系统的缘故,她并不大想在这个时候得到皇帝的关注。 比起得意这个,她更愿意埋头吃桌上的新鲜瓜果,等日后过了这一茬,说不得就没这样的好处了。 因为走动的少,又吃了许多香瓜,到了晌午的时候,叶寒烟竟不大饿,她让青柠把午膳用水冰了,自己则侧卧在榻上打起了瞌睡。 朱维桢到时,正巧看着她睡眼惺忪,半睡半醒的样子。青柠吓了一跳,赶忙给皇帝请安行礼,将叶才人给吵了起来。 “朕来的不巧,吵着你睡午觉了?”朱维桢扶起匆忙起身行礼的叶才人。他对叶寒烟的心态格外复杂,这是一个曾经惊艳过自己青年时的姑娘。在失去后又被自己在心里不断美化,以至于再次见到人时,却发现因为自己想象中的女子太过美好,真人竟被比了下去。 许是受不住这种落差,让他一度以否定的态度压下了曾经对叶寒烟短暂的喜爱。 可等到听着她不怕麻烦上身,不顾自身安危去救端婕妤后,朱维桢又忍不住回想起曾经喜欢她的心情来。 “陛下怎么来了?”叶寒烟因为刚睡了一会,脸上还带着微红,头发也松散着,“妾先去梳妆。” “不用那么麻烦,”朱维桢伸手拉住叶寒烟,觉得她这副不施粉黛的随意,颇有几分昔日情浓时的亲切感,只笑道:“正好和朕一起躺一会。” 叶寒烟瞧着皇帝凑近,自己身上的药膏气味被龙涎香味盖住,有些不适,“陛下可去瞧过黎姐姐和公主了?妾还搽着药呢,别熏着陛下。” 朱维桢拉起她的手腕,看了看她胳膊上的淤青,在雪白细腻的皮肤上格外显眼难看。 看着皇帝还想看她肩膀和膝盖上的淤青,叶寒烟急忙错身避了一下,不情愿道:“陛下还是别看了,过些日子就好了。” “朕又不是没见过!”见叶才人回避,朱维桢也不勉强她,只笑道:“湘王调皮,没少受些磕磕绊绊的伤,不敢回慈宁宫去让皇祖母担心,也怕兴庆宫和兴隆宫宫人禀到皇祖母跟前,每次都来乾清宫上药,让朕给他打掩护。” “那也是湘王殿下孝顺,更是陛下友爱手足。”皇帝少有和她说起宫内亲王这样家长里短的话,叶寒烟努力控制着表情,让自己显得自在随意些。 朱维桢听多了这样的奉承话,只转头问她,“你可得了要搬宫的消息?” 叶寒烟早就该想到,像她这样没有根基的嫔妃,能得到内务府的消息,肯定是皇帝想让她知道的,她又笑着谢了一回恩,口中半真半假的抱怨道:“都是陛下恩典,只是黎姐姐和公主就这样搬走了,日后妾身想找她们说话,都没现在方便了。” “难不成你还想跟她们一起去长庆宫?”朱维桢随口一说,便让宫人服侍着净手,退了鞋袜,直接侧卧在床榻上,随手拿起床头放着的戏谱,翻了几页,又道:“你倒愿意看这些,文渊阁里头有万卷书籍,等会让陈新给你拿个牌子,有想看的书,你就自己去寻。” “妾身多谢陛下!”叶寒烟瞬间惊喜,这会笑意倒是出自真心。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她便一直想要多了解一些,平日里除了刺绣女红什么,她也在努力认字看书。 可是她的身份注定被约束,以至于到了现在,都不曾读过完整的史书,皇帝能允许她借阅宫中藏书,对她来说,不只是能够打发日子那么简单。 第298章 丁老夫人 朱维桢看她高兴,放下戏谱瞧了一眼陈新,陈新忙着去给叶才人寻出入文渊阁的牌子,青柠可苦了脸,御前的人她认识不多,这会也没个人提点,告诉她该怎么在不打扰陛下兴致的情况下,提醒才人,她还没用午膳呢。 叶寒烟心情好了,说话也自在了,她和皇帝偶尔说说四公主,或者说说这几日都干了什么,两人没个正题,随心所欲的想着什么就谈什么,一时间,气氛格外融洽。 咸福宫里,得了皇后恩典,丁家老夫人也在这个时候进宫了。 端婕妤难得撂了脸子,咸福宫都没派宫人去宫门处迎接,直到丁老夫人被领进正殿给端婕妤行礼问安,端婕妤也未曾像以前那样使人扶她。 丁老夫人脸色难看,可瞧见端婕妤突出来的肚子,又有几分热切,腆着脸念道:“真是地母娘娘保佑,皇子安康。” 端婕妤听到她说这个就生气,咬牙问道:“母亲可说说,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丁老夫人也知道丢人,瞧着丹青、丹夏守在门口,才小声陪笑道:“娘娘是知道你哥哥的,你父亲去了,我和你嫂子也看管不住他,他又没有正经差事,平日就爱结上三五个狐朋狗友,在外头浪荡,谁知道这回竟是让人给抬回了,” “他再不争气,也是娘娘的亲兄弟,哪能想到竟有人不顾娘娘面子的,将他打的都起不来身了。”丁老夫人用帕子抹着眼睛,目光殷切的看向端婕妤,“你嫂子怕给娘娘惹麻烦,拦着不让报官,娘娘也是我的亲女儿,我自然也是疼的,可是你哥哥整日躺在床上起不来身,我这心里头……” “母亲可还记得家里头孝期还没过呢!他闹出这么恶心的事,真要报官,衙门头一个关的就是他!”端婕妤咬牙切齿道,她气得不轻。要不是通信的小太监说的清楚,大哥是在戏园子里跟调戏小妇人才被打了,她就当真以为家里不报官是为了自己了。 丁老夫人忍不住哭出声,“平常百姓家这时候还有嫁娶的呢,也没那么多忌讳。要不是为了娘娘脸面,哪有那么多规矩约束……” “若没有本宫和公主,前头他犯事的时候就去给别人偿命了,哪能活到再犯的时候!?”端婕妤压着怒火,狠声打断道。 丁老夫人本想再说几句,却一时被端婕妤的气势唬住,她哭声一顿,口中念叨着:“那也是娘娘的亲兄弟啊,娘娘如今成了人上人,可不得拉拔兄弟吗?” 端婕妤心中默然,眼中神情复杂,她把手撑在桌案上,也不在心里纠结,只惨笑道:“如今可好了,大哥终于能安静待家里了。” 听着端婕妤还有舒了口气的意思,丁老夫人哭的愈发真心实意了,“娘娘,你大哥也是为了你啊,若不是想给娘娘肚子里的皇子拉个着落,叫娘娘和公主有个依靠,他怎么能在这关头出去和人喝酒拉关系?” “呵,”端婕妤都被气笑了,“可真看得起自个!本宫和公主的依靠是陛下,若不是本宫和公主,你们这会还在京郊跟人算计挂靠在家里的田地,够不够一年的嚼头呢!” 她一手撑着肚子,冷声问道:“至于肚子里这个,现在还没出生呢,你们就开始打他主意?他要真是个皇子,还用的着跟你们来往的那些猫猫狗狗给他做依靠?” 丁老夫人自丁家被端婕妤带起,就再没失过体面,当着宫里侍女的面,被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女儿羞得满脸通红,一时就要坐在地上哭诉,“娘娘,家里再不如意,可也是向着娘娘的……” 丹夏和丹青急忙将丁老妇人给架起来,端婕妤心中恼火,又怕伤着腹中胎儿,只一个劲的舒气。 丁老夫人的话并没有让她有所动容,反倒是气的更狠了,“母亲可别嚎了,真要把旁人引过来,您老人家就知道真正的不如意是怎么回事了!。”她闭眼吩咐丹青,“给老夫人重新梳洗,打扮完了就送老夫人出宫。” 丁老夫人这才刚来,她默默擦掉眼泪,正磨蹭着不想走,“我还没见着公主呢……” 端婕妤这会瞧见她心里就冒火,哪能再叫她去荣乐面前说些有的没得,她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没好气道:“荣乐在寿康宫里头呢,这会不回来说话了,母亲还是回去照顾哥哥吧。别杵在宫里,要是让人把实话套了去,今日本宫和哥哥都落不着好!” 丁家大爷这也不是第一回拖累端婕妤,丹青本就替主子委屈,得了吩咐,她和丹夏扶着老夫人就往外头走去,等给丁老夫人重新净过面,送出咸福宫的时候,她寻的太医也过来了。 端婕妤刚被亲娘哭的心烦,见着她到走的时候,都没有记起问候自己一句,难免怨结难消,心绪不定,太医来的这会,她便有些不舒服了。 她的产期就在这半个月,这时候是不能给她开安胎药的,尽管太医一再交代了,让她心平气和,不要多思影响情绪,可她还是思索着,要怎么在风言风语传出来之前,私下向皇帝请罪,让皇帝心里有个准备。 端婕妤心里琢磨着,当晚就借着荣乐公主的名义让丹青去乾清宫请皇帝了。 她不知晓的是,皇帝也在处理她家这个事呢。宫中太医都是医术精湛之辈,癫痫这种病症还是很容易查出来的。 朱维桢不觉得丁家老大那个无耻好色之徒能有本事买通内务府上下,只怕也是被人糊弄算计了。 只是自己‘长子’差点被他个糊涂玩意害了,朱维桢迁怒的十分正常,他本想吩咐兴安,让他找个机会让丁家老大以后都在家里‘休养’。 却不想兴安又提醒道:“陛下,那个戏园子好似是咱们前年召进宫的那个,打人的小生和那小妇人当夜就住进了安城侯家郊外庄子里。” 朱维桢都被这笔糊涂账气的没有情绪了,他冷漠问道,“皇后可曾知晓了?安城侯夫人到底比丁家老太太沉得住气些,”他转了转手上的青玉扳指,冷声招呼道:“丁家老大既然病了,以后也不必好了,等六皇子满月,你亲自上门,让人把他看管起来,送回丁家老宅养病。” 无论是不是被人算计,可是丁家老大这个好人妻的毛病也很叫人不齿。朱维桢此时能留他一命,也不过是念着皇子即将出生。 除此之外,和丁家老大一起去戏园子吃酒的,还有把那小妇人引到丁家老大跟前的,都在兴安监视之中,被安城侯府默默地处置完了。 对此,朱维桢只在寿康宫里笑话他们了一回,“不早些给寻个归处,这下好了,被人给看出来了,还算计上了!要是皇儿出事,都给朕滚去抚州充军戍边去!” 皇帝对于端婕妤的孩子都很看重,也不是头一回在私底下跟圣母皇太后迁怒其他人了。 吴太后坐在大椅上老神在在的品茶,等皇帝刻薄完了,才问他,“可查着背后的人了?” 太后娘娘可不相信,安城侯藏着掖着的闺女就这样不巧,正好被丁家老大给撞见了。 朱维桢含糊的笑了一声,“在场的人都被安城侯府带走了……” 吴太后不满,“拱卫司的人呢?涉及皇嗣的事情,也能让安城侯府的人跑在前头。” 都被报到御前了,拱卫司可不敢糊弄皇帝,朱维桢解释道:“是朕让他们带走的,丁家本事不大想的多,正该被安城侯府敲打一回。” 皇后还年轻能生,丁家为端婕妤肚子里的皇嗣上蹿下跳,落在安城侯眼里,这就是第二宗罪了。 至于幕后推手,朱维桢不以为然道:“朕也叫人盯着呢,能被丁家得罪,和端婕妤母子有冲突的,就那么些人。他们能有安城侯府势大?让他们动手报仇,总好过拱卫司这边把他们家阴司给捅出来。” 朱维桢和先帝学的,有想给得用朝臣之子荫官,但不想给实权的,都直接往拱卫司里一塞。还能说的好听,只听令于皇帝。 吴太后也不想让外头议论皇后娘家闺秀品德,听了皇帝解释,也只能作罢。 第299章 端婕妤 端婕妤用荣乐的名义请皇帝去咸福宫,朱维桢虽在心里叹气,却还是周全了她们母女的面子,在第二日中膳的时候过去。 端婕妤这不是头一回因为大哥在皇帝面前求告了,可比起之前,她心里更为忐忑。 等朱维桢进了咸福宫,她细细看皇帝脸上的神色,见仍是平常的模样,没有迁怒不满,这才松了口气。 她也没有多想多说什么,只招呼着宫人给皇帝净手,准备吃饭。 两人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动筷,朱维桢突然道:“荣乐呢?怎么不见她。” 端婕妤尴尬一笑,“荣乐今日在书房和嘉瑞嘉兴长公主一起用的午膳,这会已经睡着呢。” 端婕妤虽说以荣乐的名义请的皇帝,可丁家的事她并不愿意让年幼的女儿知晓,在皇帝来之前,她便把公主哄着回偏殿去午睡了。 “既然睡下了那就算了。”朱维桢笑了笑,“朕还以为好几日没见,荣乐会等会父皇呢。” 端婕妤刚放松的心情微微提起,与皇帝相对无言,吃了顿午膳。 待午膳撤下,喝饭后茶时,朱维桢才挑眉问她,“见过娘家老太太了?家里可安生?” 端婕妤抿了抿唇,见丹青十分有眼色的把咸福宫伺候的宫人都带了下去,这才面带苦涩道:“陛下心如明镜,嫔妾不敢欺瞒,嫔妾,为了丁家之事给陛下请罪。” 端婕妤说着就要扶着肚子跪下,朱维桢见状一把把她扶了起来,“你身子重,有话起来坐着说。” 端婕妤顺势坐到皇帝身边,想起自己因为娘家在宫中丢的体面,眼中真心实意的泛起了泪花,她轻扶着肚子,眼含期待看着皇帝,“嫔妾娘家大哥不争气,闹出了一些伤风败俗的事。嫔妾难以启齿,只觉得心中惶恐难安,实在不知所措,只能先给陛下请罪,求陛下能给嫔妾拿个主意。” 皇后免了端婕妤的请安,她自端午节过后连皇后的面都没见过。这会连戏园子自己家得罪的是什么人都不清楚,更别说查清自己是不是被坑了。 这会求告到皇帝面前,虽目的不一样,却也算歪打正着。朱维桢笑了一声,心知丁家老大被关在屋里,内务府里头又因为自己罚了一遍,端婕妤这会是该有些艰难的。 他低头瞧了一眼端婕妤的肚子,为了怀这个孩子,她也是遭了罪的。平日进补了许多也没有用处,无论换了几个太医,肚子却也只有旁人七个月大小。 被依赖的感觉十分熟悉,让朱维桢心中下意识涌起来对端婕妤母子三人的怜惜之心。他语气都轻缓了许多,“你数年未曾归家,丁家有过也不在你。” 端婕妤犹豫半晌,到底吞吞吐吐把她所知道的丁家老大调戏旁人又被打了的事说了出来,还解释道:“嫔妾和嫂子都知道大哥他是罪有应得,也不敢往外头声张,只求日后家里能过上安分日子,不要带累了公主和嫔妾肚子里这个。” 朱维桢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有前世的经验,他向来是把婕妤母女和丁家分开对待的。 比起丁家的处置,他更在乎婕妤若是得了真相,不小心惊到,会伤了自己和胎儿。他只敷衍道:“朕让陈新和金宝注意着呢,让他们送丁有德回乡下养病。你家里如今也没有官职差事,他私德有亏也不是一日了,这些年你和公主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有数,只要他老实在家呆着,就没什么事。” 有皇帝维护,端婕妤确实松了口气,面上更是感激涕零,口中柔声细语道:“还好有陛下在,否则嫔妾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上一世的经验,朱维桢知道端婕妤对娘家期望很低,比起他们也更偏向自己的儿女,他只笑着拉住了她的手,好声安慰道:“你如今只管好生养着身子,丁家的事朕心里都有数,无论如何,总会让你母亲富贵养老的,至于丁有德,”朱维桢笑道:“他受了伤,朕让太医去给他看诊,医药总是不会缺的。” 皇帝没说给丁有德讨公道的话,端婕妤也没脸提这个,她能不为了腹中皇嗣迁怒,已经是这尽了这二十几年的兄妹之情了。 朱维桢在端婕妤的小意温柔中用了茶点,在侧殿休息了一会。等午睡起来之后,他又给端婕妤做脸,吩咐陈新送荣乐去书房后,才回了乾清宫处理政事。 圣母皇太后这会正在听大皇子背诗,之前皇帝给大皇子寻伴读,寻到了吴太后娘家的侄孙头上。 沈昭仪也借此,让大皇子多往寿康宫来往。 大皇子虽然年纪尚小,但有沈昭仪和学士教导,行事乖巧认真,背书声清朗响亮,吴太后听着十分满意。 等到他终于背完了,吴太后将他搂在了怀里,夸赞道:“湜儿学习辛苦了。” 木槿端了一壶蜂蜜水进来,笑道:“娘娘,先让大皇子润润嗓子。” 自他知事以来,大皇子少有被皇祖母搂在怀里的时候,他红着脸接过蜂蜜水,小小的喝了一口。 吴太后笑眯眯的看着他,摩挲揉摸着他蓄发的小辫子,柔声问道:“和王叔皇姐们一起读书可还适应?” 大皇子在书房里,是和纪王湘王、几个公主殿下一起读书的。朱维桢觉得他年纪不大,又是刚进书房,并未因为他是皇子就给他特例。 大皇子点了点头,“适应的,有四叔五叔照顾,还有姑姑和皇姐、表哥陪湜儿一起。” 纪王湘王读书只求完成任务,好学时不多,不过做长辈也算是有模有样,平日里在书房也没少照顾着比他们小的两个皇妹,和荣乐荣安大皇子。 大皇子口中的表哥便是吴太后的侄孙了,吴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又问他:“书房的讲学教的可好?湜儿可有喜欢的先生?” 虽说有皇子进入书房,皇帝却没给另请名师,依旧是让给纪王湘王讲学的翰林院讲学在书房给大皇子讲学。 吴太后其实也不担心这个,翰林院讲学都是正儿八经科举上来的,又经年研究学问,他们的学识给大皇子启蒙绰绰有余。 此时问出来,不过是瞧瞧有没有人给大皇子特例。 第300章 后宫流言 说到讲学,大皇子朱绍湜就有话说了,他依偎在皇祖母怀里,腼腆道:“讲学都很仔细,特别是顾先生,手把手教孙儿练字,还给了孙儿好多字帖。” 顾弦并不知道大皇子在皇祖母身边还记得他,毕竟他只是因为儿子和两个小王爷臭味相投,天天只顾玩乐,偏偏家里有老母护着,宫里又不能拿小王爷怎么着。又碍于礼数,和公主殿下保持适当距离,只能一腔好为人师的激情都投入到看着就老实好忽悠的大皇子身上。 先帝和当今都很看好顾弦,吴太后一瞬间就记起了他是哪个。 知道这个算是国子监的吉祥物,吴太后轻笑起来,只道:“那湜儿就和顾师傅好好读书练字。” 她们祖孙俩说完了话,吴太后 又吩咐身后的木槿,“时候也不早了,送大皇子回书房读书去吧。” 木槿应下,领着大皇子出去,等她回来之后,小声给吴太后回禀,“娘娘,奴婢送大皇子到书房时,正巧遇上御前的陈新带着荣乐公主一起。” 皇帝虽新宠不断,却一向愿意包容端婕妤一家,吴太后神色不变,只道:“说起来哀家昨日还见了荣乐,却是许久未见荣安了。” 木槿迟疑了一下,许久才道:“娘娘容禀,奴婢听宫里有些不着调的传言,说是陛下愿意给黎美人和瑞安公主新修宫殿,也没想着陆贵人母子,许是云嫔想要皇子,不愿放人……” 吴太后面色有些难看,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都在,平日里她也不愿多说什么,让皇帝难做。可是皇帝做的决定,竟敢有人在寿康宫女官跟前嚼舌根,可见即使不为了图利,也是想要挑拨的。 吴太后心里念了一遍,面上却只笑道:“皇后掌宫不易,日后你再听到这样传是非的,只管当场拿下,禀给哀家。哀家送他们出宫,也就没人再犯了。” 木槿曾和陆贵人在华清宫有过些许缘分,心中也喜欢亲近她这样温顺又有前程的嫔妃,她面上带笑,只解释道:“还是娘娘周全,奴婢当时只想着陆贵人平日脾性软,怕处置了宫人让她多想多思,竟是就这样算了。这会子娘娘提醒,奴婢才反应过来,若是传闲话的人多了,云嫔和陆贵人,还有黎美人都失了体面。” 吴太后随意一笑,知道木槿这是提醒她,只吩咐道:“端午的时候靖怀郡不是献了玉佛金宝?你去把它们分给陆贵人和黎美人,她们养育皇嗣有功,不该为这些小事烦恼。” 木槿笑着应了,口中却打趣道:“恭喜娘娘,可算如愿把它们送出去了。” 木槿有这一说,缘故还在吴太后身上。如今宫中多信佛家,多是因为太皇太后喜好,可私底下,吴太后多信道家。 平日应着景,随大流收些下面送来的东西,若是不喜或者不用,她便借着赏赐的机会送出去,除了木槿这样贴身伺候的,旁人也是不知道的。 吴太后却神色淡淡,指了指多宝架上正摆着的徽墨,“把那个送给荣安,她平时往书房行走,和宗室姐妹一起玩耍,云嫔也该多顾着她一些。” 东宫潜邸出来的嫔妃里,云嫔家世清白也最是安分,自己生养了公主,对陆贵人母子也很是照顾。 圣母皇太后一向把她当做高位里能代表后妃品德的那个,此时听到宫里有中伤她的流言,虽隐而不发,心情却不大好。她语气讽刺道:“哀家倒是看不懂了,这后妃品格多瑕疵,下头的愿意不要脸皮恭维奉上,上头的也愿意蒙着眼当自己真的贤明?” 皇帝是吴太后亲子,木槿心中清楚太后娘娘真正想说的是哪个。她不好多说什么,只暗地叹了口气。 永安宫里,迎来了圣母皇太后的赏赐,正是满心欢喜,“今早红芙就说,宫里瞧见喜鹊了。先头我还想着喜从何来呢,没想着是姑姑来了。”云嫔双手合十,欢喜道:“真是太后娘娘恩德,劳烦木槿姑姑亲自跑这一趟,等荣安回来,就让她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说着又对红芙吩咐:“快给姑姑上茶,让姑姑坐着歇歇脚。” “云嫔娘娘不急,”木槿和蔼的笑了笑,“还有陆贵人的赏赐呢。” “太后娘娘给合宫都送了?”云嫔直接拿了一只玛瑙手镯,塞木槿手里。 木槿本就有心给云嫔示好,她抿了抿唇,等红芙把屋里宫人带出去沏茶拿茶点后,这才把自己听到的,小声和云嫔说了一遍。 云嫔不是傻子,这会哪不知道太后说让她顾着荣安,便是提点。 皇帝置办新宫室之前,又没给她透过口风,云嫔厚待陆贵人和三皇子四皇子虽有私心,可她心里还有上一世的阴影和期待,万万没有不顾自己孩子,只为离间旁人母子的想法。 虽是寿康宫女官面前,她语气也不免有些僵硬,委屈道:“不瞒姑姑说,陛下的旨意下的突然,可宫里不是没有其他空置的宫室,陆贵人是皇子生母,自是有陛下做主的。那时我也没多想,谁知道竟有这样伤人的流言。” 圣母皇太后并未厌弃云嫔母女,木槿自然是来提点她的,她笑道:“太后也是顾惜云嫔娘娘品格。” 云嫔得了木槿的话,扬起笑脸送她出去,等木槿从陆贵人那离开,出了永安宫宫门。 她脸上的笑容这才淡了下来,红芙小心搀扶着云嫔往内室里走,小声和云嫔回禀:“木槿姑姑给陆贵人送了赏赐,未多说什么,直接走了。” 云嫔沉默了许久,只淡淡道:“陛下有五子四女,永安宫里养了三个,即使低调,也招人眼。红芙你去替本宫向陆贵人解释一二,日后若有机会,本宫也是愿意陆妹妹这样诚心之人得一宫主位的。” “娘娘仁厚,太后娘娘和陆贵人必是看在眼里的。”红芙小声道。 红珠也急切为主分忧,瞧着内室只有她和红芙侍奉,直道:“娘娘,不如奴婢使银子打听打听,闲话是从哪传来的。” “不必。”云嫔制止道,“太后娘娘正看着呢。你们俩这几日只管盯着永安宫上下,还有荣安身边。至于这些闲话,”她冷笑一声,“无论本宫理不理会,想要找事的人总有他们的说法,本宫岂能被他们牵着走,应了他们的道!” 红珠红芙听了,点头应下,“娘娘放心,奴婢知道了。” 云嫔叹了口气,她其实也不想这么憋屈。但是往后日子还长呢,为了这一点没有根由,在太后和陛下面前根本掀不起风浪的闲话,她实在没有必要将事情闹大,坏了自己经营许久的形象。 第301章 六皇子 之后几日宫中风平浪静,便是朱维桢让陈新金宝一直盯着内务府里外,看他们有谁和外朝嫔妃家眷来往过甚,也未曾查出是否有人在故意害丁家,之前的一切好似真的只是意外。 朱维桢听了禀报,也不惊讶,毕竟连算计任都只能躲在背后,必会谨慎小心到不会被人发现。 一直到五月二十五的晌午,端婕妤刚用完午膳不过半个时辰,便当着来请平安脉的太医的面发动了。 幸好今日皇帝在寿康宫用午膳时,把荣乐公主叫走了,端婕妤也不用在生产之时还要担心她被吓着。 咸福宫的宫女们在太医和接生嬷嬷的指挥下,很快就将端婕妤抬进了产房,丹夏在产房守着,丹青遣人四处报信。 许是因为第二次生产,胎儿也不大,端婕妤这次几乎没费什么功夫,皇后在咸福宫落座不到大半个时辰,皇子就顺利的生下来了。 听着皇子细软的哭声,丹夏在内室高兴的喊出了声,“恭喜娘娘,生下了六皇子。” 这个时候端婕妤还醒着呢,她躺在产床上,声音虚弱,“把皇子抱过来让本宫看看。” 丹夏看着接生嬷嬷给六皇子用细软的棉布擦了身,放到襁褓里包好,才把他抱了过去。端婕妤看了一眼,露出来的地方都红彤彤的,看着比别的皇子出身时小一些,端婕妤细细看了,想要抱抱他,却没有力气,只能目光转向被屏风遮挡的太医,朝丹夏吩咐道:“让太医看看。” 丹夏笑道,“奴婢这就把皇子给太医看看,娘娘放心歇着,皇后娘娘也在外头等着消息呢。” 端婕妤点了点头,看着丹青喜气洋洋的进来,和产婆一起给她换了被血沾染的床褥。 随行在外的太医都看过的六皇子,端婕妤听到他们说,皇子虽瘦弱一些,却身体无碍,才松了口气。 皇后进来瞧了,只吩咐她道:“你且休息一会儿吧,六皇子有人看着呢,本宫让夏荷给慈宁宫、康宁宫和寿康宫报喜去了,陛下本来也要过来的,只是被事情绊住了脚。” 端婕妤点了点头,虽皇后是如此说的,她还是等听到慈宁宫、康宁宫和寿康宫送赏赐的姑姑来了之后,才昏睡了过去。 此时的乾清宫里,朱维桢坐在正殿,面上有些焦躁,端婕妤正在生产,他却被抚州急报绊住了脚。 朱维桢赶到兵部的时候,兵部各个官员大气不敢喘,得了消息赶来的临安王临江王脸上也全是凝重。 他们看的朱维桢领着陈福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朱维桢摆了摆手,在堂前坐下,兵部尚书将兵报递过来,“陛下,抚州急报,刚到不久。” 朱维桢接过打开,只见开头便是,齐顺所书,二年五月一,辅国将军朱顺源阵亡,朱顺屹伤,臣令其回安庆府休养。 朱维桢抬头看向兵部侍郎,“靖怀郡呢?宣仁将军和南昌侯可有兵报送来?” 兵部侍郎立于堂下,回禀道:“宣仁将军和南昌侯都是老成持重之将,靖怀郡稳扎稳打,一切顺利。西梁转移阵线,目前抚州兵事更紧急些。” 朱维桢面露沉色,现如今战场形势与前世截然不同,他非行兵领将之才,虽看了许多战报,也难免在不顺之处忧心。 “陛下,送宗室子上阵,有伤亡也是在所难免,如今还是要以安抚宗亲情绪为重。”临安王上前说道。 齐顺这封急报除了战事伤亡,并没有详述接下来的战略战术。 京城不清楚抚州目前的具体情况,朱维桢也怕是因为自己催促,才使战事不明,心里不安,只应声吩咐道:“由宗正安排,辅国将军朱顺源,追封镇国公,准其子嗣袭爵。兵部传信给宣仁将军和诚毅伯,一切军事皆以靖怀郡和抚州为重,朕不干扰军令,他们也要稳住。” “是,”临安王和兵部尚书拱手应下,许是朱维桢神色外露,临安王又沉声宽慰道:“陛下,以宣仁将军和诚毅伯之能,节制二十万精兵,即使有所战损,守住抚州战果不成问题,还请陛下宽心。” 临安王一直是宗室里的主战派,自开战以来,因大周军队并不如太祖太宗时那样势如破竹,开战即胜,他也不止一次的为战事进言,巩固皇帝的求战之心。 朱维桢摆了摆手,“王叔说的朕都知晓,靖怀边境城寨密集,又有重兵把守,只要抚州不失,朕并不多忧。” 一旁的临江王沉默在后,并没有说话,他可是真的有好几个儿子边境。 在他之后的兵部尚书却请奏道:“陛下,抚州新建,形势复杂,诚毅伯手中亦有降将,若是弃用,太过可惜。有道是无恒产者无恒心,臣请招安铂番城降将,召其家眷入京,安置家业,以为己用。” 朱维桢想起端午时所收节礼,侧身回看兵部几人,“若是对朝廷有用,爱卿尽管和诚毅伯商议,”想到铂番城亦有如古尔图之妻那样的不羁之人,他又补充道:“虽铂番城已是昨日旧事,可其忠心之士不少,爱卿用将,也要留意其情绪形迹。” “臣明白。”兵部尚书认真应下。 朱维桢应着近几日的军报情形,细细吩咐了几句,等他同两位王爷出了兵部,又见皇后派人前来,说咸福宫六皇子平安出生。 朱维桢面上顿时涌出喜色,他本来想同临安王、临江王一起去朱顺源一脉的辅国公府去看看,却打道回宫,去了咸福宫。 朱维桢到时,皇后还未走,他一进殿,就急忙问道:“皇子如何?太医可曾瞧过了?” 皇后笑着让夏荷将六皇子抱了出来,“端婕妤母子平安,陛下先看看皇子。” 朱维桢舒了一口气,心里愈发高兴,熟练的接过六皇子,仔细瞧了瞧他的眉眼,看着这红彤彤的一团,只觉得哪哪都很熟悉,直接朗声吩咐陈福,“六皇子平安出生,咸福宫伺候的人皆赏半年俸禄。” 皇后偏头笑了笑,“陛下也别忘了端婕妤,为皇家添嗣,她也功不可没。” 朱维桢把孩子递给了一旁备好的奶嬷嬷,轻声笑道:“婕妤自有她的好处。” 他又嘱咐了一回金宝和陈新紧着咸福宫内,见皇后劳累许久,面色疲惫,便带着她一起离开了。 端婕妤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早晨,她刚一有动静,丹夏便问,“娘娘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医女正候着呢。” 丹夏说罢,医女便进来查看端婕妤的情况了,等医女瞧过,丹青又用温水沾着帕子给她洁面,一切收拾好以后,端婕妤就问起了荣乐公主和六皇子。 丹夏笑着将荣乐公主和抱着六皇子的奶嬷嬷领了进来。荣乐公主一来,就凑到床边,挨着母妃坐下,六皇子还在襁褓睡觉,荣乐看了他一回,感叹道:“六弟好小啊。” 端婕妤抱着刚出生的幼子,捏了捏荣乐的脸蛋,笑道:“你刚出生时也是这样。” 荣乐公主扭了扭身子,她如今大了,不愿意让人捏脸,“母妃,皇祖母和父皇送来了好些东西。” 丹夏也笑道:“圣母皇太后还赐了平安锁,说是陛下幼时带过的,娘娘可要看看?” 端婕妤挑眉,荣乐出生时圣母皇太后也赐了一回陛下戴过的平安锁,如今再得一个,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既然是太后娘娘所赐,那就拿过来给皇儿戴上。” 端婕妤睡了太久,这会精神十足,也有闲心问起昨日种种,听闻皇帝来瞧过,她才缓和点头。 这会朱维桢也早早起来了,为了宽解宗室,他预备带着皇后去镇国公府探望。 他们出发前先去了太庙,又召了临安王和朱玮延一路陪同,其中随行的还有皇后弟弟,安城侯世子秦广怀。 一行人去了镇国公府,又去了宗学和宗人府,回宫时已是晌午。 在听临江王和郑王安排镇国公后事仪制之时,安城侯世子忽然躬身,对朱维桢道:“陛下,臣愿去安庆府迎镇国公回京。” 朱维桢偏头看了皇后一眼,见她亦有些意外,一口应道:“既然广怀有心,便同承恩侯世子同去。” 第302章 不想名字 接下来的两日,皇后待端婕妤一如往常,可朱维桢心里还记着之前的事故。 陈新把内务府和宫妃有瓜葛的地方里里外外查了几遍,查到头来,倒是安城侯府那头,先找到个可能和丁家丁有德、戏园子有交集的人——内务府采办,皇商季家。 就是他家有人在戏园子包了小戏子不说,还时不时邀人去听戏玩乐,发生冲突的那回他家的人虽然没去,可安城侯府查出来的人言之凿凿,说这个戏园子就是他们引人来玩的。 朱维桢派人里里外外盯着,他们查到季家的时候他便得了消息。 听说竟然又牵扯到将素馨引荐到御前的季家,涉及到其他有孕嫔妃,太皇太后便接过手,让金嬷嬷去内务府审了一回,金嬷嬷记性好,回来就禀了太皇太后,“副总管好似是许久之前,约摸南平四年选秀的时候,因为怠慢了大皇子,被皇后罚的那个。陛下头一个皇子,宫里宫外都奉承着,他因为这个被罚,奴婢便留心看了一回,没想着现在他还在副总管的位置上做着。” “难不成是他作怪?”太皇太后没好气的说道,“皇后罚他,又没免了他的差事。再说,这和端婕妤又有什么关系?” 她老人家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就他们两个小鱼小虾,就算挑拨了皇后和端婕妤,也轮不到她们上位来享富贵!” 白白废了精神头,却得了这个结果,纵使太皇太后也嘀咕了几句,“难不成他们还以为挑拨了这个,再挑拨哪个,她们就有机会出头了?前头那么多出身教养好的嫔妃……” 有了眉目,陈新总算敢在御前回话了。 “呼朋引伴去戏园子玩一回不是正常?安城侯府怎么把他们扯出来了?”朱维桢问道。 陈新低头回道:“也不正常,那个戏园子因为些特殊缘故,安城侯夫人一直关照着,也许有人不清楚内情,可没有依据,也没人敢去安城侯夫人罩着的地方显摆撒野!京里明眼谨慎的人多,这显的突兀的,也就那么几个。” 说到这儿陈新顿了顿,又心虚道:“季家咬死了不是故意的,说什么谁知道丁家大爷喜好这个,还能拿这些龌龊事,没轻没重的去烦扰宫里娘娘。内务府里更没人敢认把得病的太监招进来伺候主子的罪过……” 即使全是巧合,没有证据,也不是他们辩驳一句皇帝就信的,朱维桢随意笑了笑,“这倒是场大戏,连着皇后母家,一下扯上两位嫔妃跟脚,谁都来的不正当,落不着好。” 安城侯府的内情朱维桢早就知道,丁家人的品行他也早有心里准备,便是素馨的来处,皇帝更是清楚的很。 他沉默了片刻,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来把这些搅和出来,谁能从中得到好处,只冷声道,“没有谋害算计之罪,总有失察举止不当之处,撤了内务府副总管的职位,朕记得吴家二表兄擅长庶务,就让他来代领。” 没有子嗣之忧,没将表妹指给郑王,朱维桢对于亲娘娘家还是有几分信重的。 内务府大臣与王府长吏都有朝臣任职的前例,陈新立即应下。 陈新得了吩咐就去传旨了,倒是圣母皇太后,把皇帝叫到寿康宫里说了一回。 朱维桢看亲娘面露喜色,却口不对心的说什么,太皇太后、母后皇太后在前,还有皇后,不能叫她们觉得不自在。 此时此刻,母子之情圆满,见着吴太后隐忍,朱维桢忍不住思及前世,亲娘好不容易恭恭敬敬没有错处的送走了皇祖母和嫡母,在皇后病故后才插手后宫之事。他却因为表妹做了郑王妃,还有子嗣少有长成带来的压力,与太后离心。 前世未曾使亲母舒心,朱维桢愧疚顿起,忍不住想找补些什么,他激动道:“我朝从太祖起便有为帝母娘家赐爵的惯例,先前因母后贤德,不敢位于母后皇太后前,便事事退于后。儿子不忍母后如此,不如儿子给胡家、吴家一同赐爵,以宽二位太后之心?” 吴太后早就知道自己儿子有点爱从后宫移情施恩到前朝的毛病,正想要借着话头劝他,让他以沈家丁家为戒,切勿纵的外戚胡作非为,没想着这会子恩到自己娘家头上。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瞧着皇帝孺慕之情无以言表的样子,又忍不住拍了拍他,一下笑了起来,“哀家知道你有孝心,可前朝还打着仗呢,打了这么久,才封了两个伯爵,宗室里才因着战事没了一个镇国公,封爵的事先放一放,等以后寻个合适的日子再说。” 前世也差不多是如今的情形,可一拖就拖到太皇太后孝期过了,朱维桢正是心绪难平之时,哪能就这样算了。 他果断道:“恩至帝母,乃孝义之道。朕体谅也前朝将士,兵部还有一些将士累功赏赐未完,朕许礼部为他们母亲请赐诰命。” “还有宗室,朕前日去瞧了,阵亡的源国公家有兄弟三人,其独子袭恩爵;二弟袭父爵,唯有幼弟无爵位可袭可封,朕欲赐一辅国将军爵位,也算宽慰其母丧子之心。” 第303章 嘉善长公主 皇帝走出寿康宫还没一个时辰,礼部和宗人府便领了旨意,母后皇太后兄长得了江宁伯的爵位,圣母皇太后的父亲得了嘉恩伯的爵位。 宫内宫外也算是有些喜意,只是还没过多久,太傅便病重起不来身了。 太傅夫人来请太医的时候,说是忽然就病了,差点没了呼吸,是硬被大夫把命给吊回来的。 太傅是三朝老臣,年轻时在外为官,世宗皇帝时还被谪贬过,先帝时又被召回,一生起起落落,年龄也到这了。 消息传进宫来的时候,许美人便急了,她求了母后皇太后,派了跑腿的小太监出宫去探望。 母后皇太后也关心这些,她身边的少栖带了好几个太医一起过去,只是他们回来之后,脸色都不大好看。 朱维桢让陈福送了个御医过去,常住在太傅府里,除了这些,宫里贵重的药材,也流水似的赏了许多。 太皇太后人上了年纪总念着旧情,那些和先帝有君臣之义的,她都在心里惦记着。她思索良久,竟然和皇帝商量着,让许美人回太傅府探病。又把京里几个有名的道家和佛家给请了过去,让他们给太傅祈福。 或许是太皇太后的法子奏效,在许美人回宫之后,太傅他老人家硬是把这口气给续了。 太皇太后十分高兴:“世宗皇帝时的老臣没几个了,太傅能缓过来,不止是许家之幸。” 有梅采女因为何贵人物伤其类身体不便在前,朱维桢也不敢泼太皇太后冷水,只当做没听到御医说的那句,太傅这回的病,把多年养身的精气都耗没了,日后只能好生将养着。 不想太皇太后还没高兴多久,宗室里又有一位老郡王殁了,寿终七十八岁。 老郡王比太皇太后大不了几岁,她老人家听到这消息之后,整个人就有些不好了。朱维桢和皇后整日守着她老人家,最后是郑王和曹王一起去祭拜了这个宗室的老郡王。 郑王和曹王回来后,便到皇帝这儿回话。 “倒是没有受苦,说是晚上高兴,吃了一盅冷酒,第二天守夜的叫起的时候,就叫不醒了。只是王叔哭的厉害,只念叨着若不喝那盅冷酒就好了。”老郡王是宗室里的长辈,如今没了,郑王也觉得唏嘘。 只是朱维桢心里压着太皇太后的寿数问题,不想再说这个,只打发他们去慈宁宫,“二弟三弟先去看皇祖母吧,二弟下次进宫的时候把侄儿们也带进宫给皇祖母瞧瞧,皇祖母昨日还念叨着呢。” 郑王妃月份大了,也不轻易走动,即使进宫,她也没精力带庶妃和郑王长子次子。太皇太后虽念着她的胎儿,可也想见见其他曾孙儿。 “叫皇祖母挂心了,明日我同母妃带他们两进宫来。”等郑王应下,他们又一起去了慈宁宫。 嘉善长公主和几个太妃也在慈宁宫里,她也差不多要十八岁了,已经到了每次见热心肠的长辈,便要被提一嘴婚事的时候了。 太皇太后见皇帝他们来了,还埋怨了一句,“你们这些做兄长的也不上心,白白把嘉善拖了这么久。” 当着太妃们的面,朱维桢瞧着嘉善不似以往的坦然,便笑着解围道:“贵女迟嫁也是有的,九皇妹年纪也不算多大。之前太妃亲自给她看相亲事,却总有不大如意之处。” “朕想着皇妹本身就通透伶俐,日子怎么过都是好的。现在没有合适的就先让她在宫里住着,也不能没个好的,就让皇妹稀里糊涂的开府出宫。” 去年末苏太妃还亲自去腊梅宴上看过一回,曹王知道个大概,附和道:“皇祖母也不必着急,想来太妃娘娘心里有数。” 太皇太后面上笑着应了,心里却犯嘀咕,听着苏太妃说要给庙里捐香油钱,她也添了一些。 慈宁宫这几日热闹,都想着能多跟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两句话,让她老人家宽宽心。他们也没多说几句话,纪王湘王带着其他几个公主皇子就过来了。 纪王湘王正是长个头的年纪,不过几日不见,瞧着脸上似乎少了些孩童的稚嫩,多了几分少年生气,只是他们一开口请安,朱维桢忍不住笑了出声。 不是他说,他和二弟三弟长个变声的时候声音可没这么难听。 “皇祖母今日好些了么?孙儿来之前,还把四哥和大侄儿和两个侄女送回去了,所以才晚了一些。不是我说,大侄儿的宫人也太严肃了些,这都这么热的天了,她还不叫大侄儿用冰碗。说什么大皇子年幼,不能多用,坐了一上午,大侄儿只用了半碗绿豆汤,几块点心。还不如荣安,她一上午就我看着的,就吃了一碗冰酥酪,还有两小碟子点心,喝了半碗酸梅汤,咱们回来的时候,还和荣乐一起分吃了一个桃子。” 湘王声音说不上来是有些沙哑还是因为语速过快,以至于又有几分尖锐,偏偏他自己不觉得,还如同以前一般,凑到太皇太后面前,叽叽哇哇的说话。 朱维桢坐在太皇太后下首,忍不住揉了揉耳朵。等湘王说完,纪王不动声色的拉住了他,低声道:“大皇子用了早膳才去书房的,不到用膳时辰,自然用的不多。” 朱维桢突然听见纪王低沉的声音,不由得愣了下,见湘王转头过来,他又笑着吩咐宫人道:“给四弟五弟搬两个凳子来,让他们坐下说话。” 看湘王眼神懵懂,纪王又好似多心,朱维桢笑着伸手虚拍了两下他两的肚子,“你们两用冰碗了?别用太多,小心肠胃难受。若是觉得热,让内务府多往书房送些冰去,吃食上还是要注意的。” 纪王湘王最近不知怎么的,好似一下子有了对皇兄的敬畏,听了朱维桢的话就赶紧点头坐下。 朱维桢瞧着他们突然生分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只和太皇太后说,“今年朕是不能去避暑了,宫里炎热也无趣,不如让三弟和弟妹带着四弟五弟他们,一起去华阳宫住半个月,也省的在宫里乏闷。” 湘王到底性子没变,听着能出宫就眼巴巴的看着太皇太后,口是心非的嘟囔道:“孙儿还要陪着皇祖母呢。” 太皇太后喝了一口温茶,笑着瞧了他们一眼,只说:“京里还有人跟他们一起玩,去了华阳宫就他们几个才无趣呢。” 朱维桢转头看了眼嘉善皇妹,便说,“那就让皇妹们也一起去,”他打量着只比嘉善低半个头的湘王,眼神带着笑意,“宗室里平日和四弟五弟一起玩的,还有大皇子,他知事起就没踏出过宫门,让荣乐荣安带他一起去玩。再把讲学学士带齐了,让许夏云带着近卫军送他们过去。” 大周宗室少有实权,甚至是在太宗世宗两朝,亲王郡王都不得轻易出京。朱维桢虽让陈敬方领着宗室去边军,可真的去拼着出头的,也多是家里爵位快要到头,或者没有爵位承的普通宗室子。 朱维桢并不想改变现状,在明显不可能让弟弟们做实权王爷的情况下,他还是很乐意在旁的地方,让他们过得松快一些的。 第304章 嘉善长公主二 太皇太后不想一再让皇帝扫兴,又想着有近卫军护送,还有曹王看着,犹豫了片刻,便应了下来。 等众人一起在慈宁宫用了午膳,太皇太后歇下,郑王曹王出宫去了,朱维桢顺路把纪王湘王带到乾清宫去。 以往湘王来乾清宫多是要抄书背书写大字的,这会有纪王提醒,等宫人退下去,他就赶紧上来承认错误,“臣弟不该议论皇兄后宫,说侄子侄女们的,皇兄打我两下消消气,可别让我抄书背书了,在书房坐了一上午,我眼都花了。” 朱维桢才不是要跟他计较这个,“王瑞来信了,说给你们和嘉善她们带了些小东西,等会让陈新领你们去拿。” “王大哥还好?”没有被罚,湘王也活泛了起来,他自顾自的坐下,厚着脸皮嬉笑道,“上次九皇姐只说了一道嘉瑞嘉兴的木雕,他就给雕了几个大老远的送回来。这回给我的,没有诚意我可不要。” “他好得很。”朱维桢从案头匣子里拿着一封信递给湘王,没好气道:“按临安王叔那边的身份算,他还得叫你一声舅舅,你还叫上他大哥了?” “日后还指不定怎么论呢。”湘王摆摆手,拿起信和纪王头凑头的看了一遍,随口道:“皇兄,你看着了吧,我就说他每次都要给皇姐不一样的东西!” 听着湘王嘶哑的声音,朱维桢忍不住再次揉了揉耳朵,他心里想着自己叫曹王带四弟五弟去避暑,绝对没有嫌弃他们变声难听让他们去外头养好再回来的意思。 面上却只是清咳了一声,没好气道:“你王大哥给你们送了一窝草原鼠兔回来,来的路上它们还又生了一窝,正正好够你们和嘉瑞嘉兴她们分的,还能给荣乐荣安匀上两只……” 朝臣以各种节礼名目送东西入京献给皇室也没什么稀奇,王瑞还是临安王外孙,算半个宗室。嘉善住在宫里,与外头来往朱维桢也都清楚。 若不是上次湘王说起,原本皇帝还没把他们之间随大流的信件来往当回事,可是这次不光有他亲手雕刻的,说是手艺进步了许多的海棠木簪,还有用他亲自猎的郊狼牙齿串的手镯…… 这样富有诚意的东西竟然不是献给皇帝陛下的,这会朱维桢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安好心。 作为边境将领,仗还没打完呢,竟然给年龄相近、正在谈婚论嫁年纪的姑娘送自己亲手做的首饰的,即使是姨外甥也让人奇怪不是? 朱维桢没说他今日一早就让兴安学着五弟的口吻,给王瑞回了一封信。让他有闲心多想想怎么在战场上为皇帝效力,休战了就给皇帝刻几个印章表表忠心。 湘王把那两页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道,见没什么有意思的,便兴致缺缺的把手中信纸收入怀中,“拿人手短,大外甥的心意,本王一定给他带到的。” 纪王有心想问问若是王瑞对皇姐真的有其他感情要怎么办,只是想到他们并未说破,礼物也从不止送皇姐的,光看来往信件,言语也未有出格之处,自己现在问起来并不合适,便强忍住了。只含笑道,“年节的时候,明威将军送来了好些老参,太医说很适合用在皇祖母的滋养丸里,既然他有心讨好,皇兄不如让他多寻一些来。” “还是四弟想的周全。”朱维桢笑道,“皇祖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他指了指桌上的木匣,“明威将军的狼牙你们是想不着了,那匣子里是诚意伯端午的时候献的,都是些异邦的小玩意,你们拿回去分分。” 湘王兴冲冲的把匣子打开,一眼便看到有野兽的牙齿手镯、串了玛瑙绿松石还有好似细碎骨头的颈链、面目狰狞的野兽摆件,大大小小带着异族特色的金银玉器被随意堆在匣子里。 他随手拿起一个,摸了摸上面的野兽牙齿,好奇问道:“这也是狼牙?” “看着像是,”朱维桢笑了笑,“出了皇城山野里大多都有郊狼,你们若是好奇,让侍卫带着你们一起去猎一只回来。”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湘王应了几句就没兴趣了。 朱维桢没留他们在乾清宫多待,就让陈新带着那些东西送他们回去。晌午过后,陈福去了一趟工部,让他们为纪王湘王准备王府。 靖怀郡边城,王瑞正在查看城寨里的兵将、武器、粮草、情况。 他手下铁卫匆匆进来,抬手就道:“将军,西夏来了使臣。” 抚州阵亡了一个宗室,王瑞觉得这仗还有的打,更何况他一直是主战派,并不看好京里议和的想法。他头也不抬,只道:“把他们关在军帐里头,让许少将派人看着,先派人通知主将。” 这个铁卫是王瑞心腹,是知道南昌侯来意的,他应了,却又道:“可要先让中郎将去打探一下他们的底线?” “不用。记得派人去侍郎营帐,让他走之前先把之后的粮草军备送齐了。”王瑞转头吩咐道,“城中守备不可轻忽,你等会带人再去巡城头巡查一遍。” 铁卫领命而去,而被他接待的西梁使臣就被晾在了军帐之内。打头那个穿着番服的男子,神情颇为倨傲,仰着脸,问守着他们的许家三子,“你们的将军呢,为什么不亲自来迎接本使?” 许贤手拿长枪挡住他们的去路,神色平淡,“将军军务在身,诸位想求见将军,也得听将军安排。” 为首的献镶也算西梁王族,他看着许贤手中长枪,不怀好意的嗤笑道:“这位小将军看着面熟,倒像是咱们在战场上没捡回去挂城墙上显我国威的一位……” 他说些就要往前走,“以前西梁与周朝也议和过,将军这样,可有失你们的君子风度……” 许许贤面色泛冷,一手按住长枪,一把推向领头的那人,献镶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被身后的人扶住,神色愤怒,指着许贤大声喝道:“我代表西夏太子而来,你们敢如此对我……” 可许贤眼神冷漠,只吩咐身后兵甲,“把他们送回营帐,不得外出一步,身在敌营,就要有在敌营的觉悟!” 西梁使臣包括侍卫只有二十多人,大周营帐周围都是兵甲,得了许贤军令,瞬时一拥而上,强扭他们进去。 献镶满脸怒容道:“许家兄弟在战场上可没这么厉害……” 营帐门口已经聚满了兵甲,这些兵甲皆手握刀柄,面露冷色。 “你们是外使,没有允许,不得擅离营帐!”寻声过来领头的铁卫握着刀柄,大声喝道。 献镶一行人都被按进了军帐之内,铁卫未掩着声音,同许贤吩咐道,“西梁王城有新消息,这几日主将没空见他们,少将军将他们看住了!” 这次来的献镶只是西梁太子的试探,本不是什么城府至深的人,听到外头话音,他大步踏出,直喝道:“我带着太子军令,周将少用这样下作手段诓我。” 铁卫直接拔刀,怼在了献镶脖颈,神色不耐,“回去!”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周朝自诩礼仪之邦,从未有过先例,这也是献镶一开始态度倨傲的原因,他所带的侍卫和其他使臣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刀来,愤怒周将敢用这样的手段吓唬他们,言辞激烈,“放下刀!” 铁卫脸色铁青,握刀不退,刀锋能看到血丝渗出。被架着刀献镶梗着脖子,十分嚣张,“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可是你们的规矩。” 许贤眼神晦涩,王瑞大步走来,“放下刀。” 献镶盯着眼前尚且年轻的周将,嗤笑一声。 王瑞从铁卫手中夺下大刀,随意打量一眼堵在兵帐之前的这些西梁使臣,一刀插进离兵仗门口最近的那个护卫胸腹,“可是他堵着门口不让使臣回去?”王瑞淡淡吩咐道:“把挡道的人拖下去,送使臣进帐!” 献镶被杀了护卫,脸色阴沉,眼神阴冷。他已经认出来眼前人是谁,靖怀郡中敢无视非议的周将可不多。他伸手按住了身旁属下的胳膊,让他们收起手中刀剑,冷哼一声,转头进了营帐。 王瑞身后铁卫紧张,握着刀柄,神色发狠,防着献镶暴起。 等他们都进了营帐,王瑞嗤哼了一声,吩咐许贤,“将他们兵器收缴了,不许他们出来,主将军令,等西梁派个有分量的人来再谈!” 第305章 熊时议爵 许贤虽对西梁人恨意更深,可王瑞举动也让他心中不安,一起行兵打仗久了,他深知王瑞就是朝中最冒进的主战派。 许贤担心王瑞为了破坏议和,不顾军令乱来,心里琢磨着要说话。他还没开口说话,就听王瑞指了指守城方向,笑道,“西梁太子这会可抽不出空来管他们,西陉关前一刻传来的消息,朝中要多一位新贵了!” 许贤默默思索王瑞的意思,忽然间,迎战的号角声响起,他们身边脚步声不断,一队队兵甲集结,王瑞没空再跟他细说,转身跟着铁卫快步离去。 京城里,边关急报比安城侯世子先到。 两仪殿里,朱维桢拿着宣仁将军奏报,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西梁四王子率部冒进西陉关,被淮西将军熊时驱逐,一路追杀,将他们驱赶到塔木县外外,又被守将武硕埋伏,前后包抄。西梁军队死伤无数,熊时趁机率军追杀,一路连下五寨、生擒西梁四王子,塔木县守将武硕更是英勇,他在围攻之时,于阵前斩杀了一位西梁大将。 朱维桢快速看完,面露振奋,大喜道:“好好好!传旨,重赏!” 熊时不愧为老将,守地未失,又立下大功,朱维桢将手中战报又仔细看了一回,瞧着这个名不经传的武硕乃是塔木县守将,心中更是激动万分。 这次战果,不枉自己重来一遭,先抢了抚州,保下前世惨遭屠城的守将又立了前世不曾有的大功! 他一时心绪难平,有些难以平静,曾经被迫议和的阴霾一扫而空,若是西梁再战,他也不会对大周军队再有疑虑。 兵部尚书也松一口气、对于皇帝之前厌战,想要议和的担忧尽数退去,他抬手向皇帝深深拜下,只沉声道:“恭贺陛下!” 侍郎、还有堂下郎中、员外郎皆在,他们站在下首,亦面露喜色,一同恭贺。 朱维桢摆了摆手,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笑着与殿下众臣道:“淮西将军熊时,既资历又有战功,理当封爵,还有武硕,朕很看好他,战后调他入京,到近卫军里当差!” 熊时、武硕的胜利,给接连损兵折将、陷入曾经军事失利阴霾的朱维桢带来了信心,这样有不同意义的武将,就该到他身边守卫着。 兵部尚书神色松缓,他本就是朝廷里的主战派,在他看来能使皇帝不再厌战怯战的功劳,也足以给他们这些荣耀,“陛下,熊时此番大功,可要将他也调回京来?” 靖怀郡宣仁将军才是主将,可他帐下,先有忠正伯许家旧部、又有两位宗室亲王世子、还要平衡兵部侍郎、监军南昌侯,再多一位势头正好的勋爵,若是朝廷不能为他解忧,指使边军里因多将而有山头林立,并不利于之后战事。 朱维桢瞥着兵部尚书,沉吟片刻,方才道:“边军具体封赏由兵部详议,淮西将军熊时,暂议伯爵之位,命他带着俘虏回京受赏!” 比起兵事,朝中里的弯弯道道朱维桢更为熟知。目光转动,继而沉声道:“宣仁将军守城未有疏漏,其帐下将领又立大功,也当记功!” 至于信报末尾被宣仁将军随口提了一句的西梁使臣,还有王瑞作为,在这战功之下,朱维桢只让兵部自己决议。 在这样的喜悦里,在边关运作的拱卫司又传来的消息。 离京许久的靳源终于有所作为,他接过拱卫司以前的布置,密报里说,他于火攻楼叶镇得到了灵感。 之前派去,接触不到西梁朝中重臣的探子,都被他派上了用场,直接一把火油都给烧尽了西梁王都国舅府邸、负责粮草兵备的监军府邸,就连主人不在的四王子府宅、外宅,他都没有放过。 那些府邸里出了事故,买仆卖仆,换侍卫换家丁的,他收买的探子,总算是混进去了许多。只等时机合适,为大周尽忠。 这样的喜悦维持到六月中旬,景阳宫梅采女生产之时。 梅采女本身怀像不好,心态有失,生产之时又发现胎位不正,艰难生产一天一夜,皇嗣却是一只脚先出来,太医请示过后,决定先保皇嗣。 在公主出生第三天,她便在景阳宫侧殿里头闭了眼。 坤宁宫里,沈昭仪不请自来,说想要为梅采女主持丧仪。 她面带苦涩,“不瞒皇后娘娘说,嫔妾也是有些怕了,这次梅采女没了,嫔妄看着也觉着难受,熬了一宿未睡,心里总想着,当年不是臣妾把她和何贵人选入宫来,她们也不会如此。若不能为她的丧仪尽一份心,心里便觉得亏欠着她。” 见皇后敛目不语,她又诚恳说道,“嫔妾在宫中的日子,娘娘也是瞧着的,嫔妾只愿皇后娘娘长青……” 皇后叹了口气,何贵人和梅采女年纪轻轻,就这样早早没了,别说旁人,她自己念起来也觉得惋惜。 只是沈昭仪却让她有些为难,先头淑嫔为何贵人治丧,一则是她本身就有协理后宫之权、二则她又抱养了何贵人之子。 这沈昭仪避事久了,便是为了不叫宫外一眼瞧着内命妇外戚无德,皇后就打心底里不想让她出来。 她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推脱道:“梅采女为皇家添嗣,她的后事,想来陛下自有主意。若是陛下提起,本宫也会为你说上一回,之时成与不成,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沈昭仪不知她这话是真是假,只做出一副满脸感激宽慰的模样,点头应下。 皇后也不算诓她,在她走后,皇后就派人去了乾清宫问话。 朱维桢正在看王瑞被弹劾后的自辩折子,听了坤宁宫总管的来意,只随口回了一句,“后宫之事皆听皇后安排。” 皇后从皇帝那得了体面,心下宽和,便也不愿计较那些细枝末节。当即让夏荷带懿旨去内务府,命他们以美人仪制,配合沈昭仪在宝华殿为其停灵治丧。 永寿宫里,照顾五皇子的钱姑姑进了正殿,将小宫女遣了出去,蹑手蹑脚的走到淑嫔跟前。她这个样子,叫旁人撞见了,还以为永寿宫有什么龌龊呢。 淑嫔心里不大高兴,但是看着她是慈宁宫出来的份上,开口问了一句,“姑姑有事?” “娘娘奉旨协理后宫,皇后娘娘却提拔沈昭仪让她为梅采女办丧仪,莫不想把五公主给她,让她与娘娘相争?”钱姑姑自诩是慈宁宫出来的,一向与淑嫔贴心,何贵人去后,她跟着五皇子到永寿宫来,便想着为淑嫔出谋划策,让她看到自己的忠心。 自淑嫔进宫以来,沈昭仪就空有位份,宫里太后并不看中她,日子过得还不如端婕妤和云嫔自在。她疑心钱姑姑是故意挑拨,只浅笑道:“本宫听说梅采女与沈昭仪有旧,皇后娘娘如此安排,必是得了陛下允许的。” 钱姑姑拧眉凝重道:“先头沈家犯事,陛下对沈家女眷和沈昭仪父母轻拿轻放,让她得了大皇子不说,还将静嫔紧紧的压制住了,若不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明断,沈昭仪还是宫中唯一的妃位!” “沈昭仪是潜邸旧妃,若她得皇后相助,再得一位公主,日后娘娘封妃,要论谁前谁后,可是事关前程的大事!” 见淑嫔似皱眉思索,钱姑姑又道:“后宫必要封妃,娘娘想要守住宫权,便要为以后打算!” 淑嫔入宫以来,便有自己的主意,钱姑姑一副为主子打算的模样并未让她动容,更不会因为钱姑姑有个慈宁宫出身,就对她信重有加,托付自己的真实心意。 她温和笑道:“姑姑的意思本宫都明了了,只是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她未曾明示,咱们也不能胡乱猜测。若是为了位份先后,而使后宫不宁,岂不辜负了太皇太后?” 见钱姑姑不解,淑嫔却不欲与她再说,只语重心长告诫道,“姑姑所说的都是未来之事,如今五皇子才是永寿宫里的头等大事。本宫将此重任托付给姑姑,姑姑可千万要明白本宫心意,务要舍本逐末,误了正事。” 第306章 六皇子满月 梅采女丧仪不过几日,安城侯世子迎着源国公遗体回京。朝中正沉浸在熊时封西宁伯的喜悦里。源国公的丧仪宗人府办的低调。 郑王曹王去祭奠了一回,朱维桢听他们说源国公家里的独子同大皇子年岁相当,又破格让他也进宫同皇子一起读书。 坤宁宫里,让钱姑姑白担忧了一回,皇后没给五公主另寻养母,而是直接把她养在坤宁宫里。 陈国公主如今大些了,对自己这个瘦巴巴的妹妹十分好奇,总想伸手去扒拉她,五公主有时候被她扰了睡眠,还要细细地哭上一会。 皇后怕她不小心伤着五公主,想把她俩分开,没想到陈国公主反倒不愿意了,扯着嗓子干嚎了,吵的人不安生,连小点心都哄不住她。 无奈之下,皇后只好给她定了规矩,让她看妹妹时不许伸手去碰,又让大宫女夏棠一直盯着,见她果真乖巧,这才绝了把她两分开的心思。 六月底将近,眼看端婕妤要出月子了,六皇子的满月宴也近了,他可是朱维桢最心疼的儿子,皇帝大手一挥,就说要大办。 皇后唯独就那一个亲妹妹,爱不得恨不得,自己心里全是埋怨,却不也不想旁人欺辱到她头上。 她这会正是对丁家满心芥蒂的时候,皇后职责虽让她做不出什么伤体面的事来,可当母后皇太后提议让沈昭仪和淑嫔一起主办六皇子满月宴时,她也乐得放手。 虽然永寿宫里有个上进的姑姑,但淑嫔倒是对沈昭仪表现的和气,还约束着永寿宫上下,不许对沈昭仪得了宫务有所异议。 沈昭仪静养了许久,像是没了争锋的心思,虽是她和淑嫔主办,可满月宴一 应事由,邀请名单,她也是事事皆回禀皇后,该拿主意的时候,她也没忘以淑嫔为主。 当真是人最怕比较,皇后把后宫嫔妃瞧了一圈,最后比着让人烦躁的咸福宫和永远行事周到的永寿宫,竟硬生生瞧出了沈昭仪的好处。 因为满意她的态度,慈宁宫请安时,皇后还夸赞了她几句。 如此,她也算走过了之前的困境。 等到了满月当日,端婕妤出了月子,她如今算是圆满,容光焕发的抱着六皇子、带着荣乐公主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身银红色衣裙,发饰也多有宝石金枝镶嵌,先笑着给皇帝皇后请安,又谢了一回沈昭仪和淑嫔。 内务府送了两株昙花进来,可惜这会瞧不着。咸福宫院里被摆满了芍药、广玉兰、凤尾兰、石榴、凤仙花……花团锦簇虽引人,咸福宫上下的春风得意却更叫人看在眼里。 皇子满月流程都被安排好了,六皇子还小,走完流程,就被丹青和乳母抱了回去。 朱维桢大略扫了一下在场的人,重要的命妇们公主们还有妃嫔们基本都在,看着都笑意吟吟,表现的十分开心。 不过这里面自然也是有特别的,比如说静嫔,她脸上挂着笑,可沈昭仪同身旁的大皇子说话时,就能瞧见她眼里遮掩不住的烦躁。 朱维桢瞧她有些左性,听金宝说,她整日窝在永和宫里,看谁也不热络,除了伺候她的绿绣,跟谁都说不上话。 素馨和玉竹刚搬过去的时候,她还照顾了几日,等素馨犯口舌叫皇后不喜之后,她便又当她们不存在了。 她一直这样子,朱维桢更不可能让大皇子回到永和宫里。 朱维桢别过眼,瞧着端婕妤身旁丁家老夫人满眼都是欣喜,注意到皇帝目光投来,她立刻激动道:“六皇子聪慧健康,眉眼瞧着与陛下十分相像。” 因为她约束不好儿子,朱维桢对这位老夫人的容忍之心还不如静嫔,便是她提起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也只笑着敷衍了她一句,“老夫人有心了。” 想起儿子差点在端婕妤腹中出事,皇帝就不想再同丁家人多说,能保持面上的笑意,已是看在端婕妤母子三人的份上了。 端婕妤好似未曾察觉皇帝的冷淡,只腼腆的笑了笑。 黎美人今日带了瑞安公主过来,她们母女坐在皇后身后。朱维桢问起时,她解释道,“瑞安最爱热闹,在屋子里待不住,妾身把她抱出来走走。” 瑞安本来窝在黎美人怀里揉眼睛,一看见皇帝瞧她,顿时眼睛就亮了,软软糯糯得叫了一声,“父皇。” 朱维桢笑着应了一声,伸手让兴安把她抱了过来。黎美人好似没看见丁老夫人暗下去的脸色,欢欢喜喜的把瑞安递了出去。 瑞安亲亲热热的搂着皇帝,大张着她没长齐乳牙的嘴,指了指一旁的皇后,口中不停嚷嚷,“娘娘,娘娘,” 瑞安与陈国公主有几分相像,自从上次注意到,皇后对她便多了一些爱屋及乌的喜爱。 她摘了手上的护甲,笑着拉住瑞安的小手,应了一声,同皇帝笑道:“三公主也想出来,臣妾怕她闹,便没带她出来。” 朱维桢让兴安捡了两个瑞安能吃的小点心,递给她磨牙,又问皇后,“时间也不早了,朕该走了。你是和朕一起?还是要在这再跟皇姐皇妹们说会话?” 皇后瞧了一眼正头碰着头说话的荣乐荣安,笑着从皇帝怀中抱走瑞安,“陛下先去,今日三公主和五公主都在寿康宫里,臣妾带瑞安去接她俩。” 皇帝皇后一前一后的走了,命妇公主们也纷纷告辞离开。 黎美人被皇后带走了公主也不担心,反倒是美滋滋的跟叶寒烟炫耀,“我就说咱们瑞安最可爱吧,谁见着都喜欢。” 她这样简单的欢喜,让叶寒烟忍不住笑出了声。 嫔妃们都是一起走的,偏沈昭仪落在了最后,和今日进宫来贺的都昌王问了好。 今日她能得母后皇太后说话,还多亏了这位都昌王妃,她膝下的郡主正和江宁伯家议亲。 母后皇太后召郡主入宫相看,都昌王妃顺手带上了侧妃和侧妃生的县主。 太后娘娘瞧着郡主县主姐妹亲近,便顺手拉拔了沈昭仪一回,算是有亲近之意。 都昌王妃出了咸福宫宫门,同沈昭仪笑道,“昭仪娘娘如今也是雨过天晴了。” 沈昭仪不疾不徐,温和笑道:“都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恩德,也多谢王妃相助,让春秀送王妃一程。” 沈家失势,与王妃并无牵扯,她能出手相助,当真是雪中送炭。 都昌王妃看了她一眼,顿了顿,笑着点点头,“那便有劳了。” 咸福宫里,丁老夫人自然要留下说话的,等其他人都走了,她才凑到端婕妤身前,小声问道:“这沈昭仪怎么又起来了?” 端婕妤神色淡淡,“她是先帝所赐,如今大皇子进了书房,都是该有的体面。” 丁老夫人撇了撇嘴,语气不屑,“皇帝亲自治的沈家,她得了大皇子,可没少叫人说闲话。太皇太后治罪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都在赞老娘娘圣明!” 能说到老太太跟前的,多是专门奉承她的,哪些人口里向着谁,埋汰谁,端婕妤一想便知。她心中清楚,老太太对沈家不屑,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第307章 永和宫绿绣 咸福宫里端婕妤正对着丁老夫人头疼,永和宫里静嫔也因为没和大皇子说上几句话而恼怒得很。 “娘娘生了大皇子一场,竟成了沈昭仪的功劳。”静嫔的宫女绿衣不满道。 静嫔叹了口气,“她对皇儿也算尽心。” 绿衣却替静嫔不忿,“娘娘和端婕妤是一个出身,他们家行事还不如娘娘家清白呢!如今咸福宫倒是得意起来了。” “越说越不像了!”绿绣冲冲打断她们,厉声呵斥道,“谁教你议论宫里娘娘的!?” 她眼神凌厉的看着绿衣,同是宫女,绿绣只不过比她早一些近身服侍,绿衣不满端婕妤比过静嫔,自然也是不满绿绣比过她的。 她不甘道:“娘娘面前绿绣你耍什么威风?我说的也是实话,娘娘生的可是皇长子!云嫔这样挑不出错的也罢了,可是沈昭仪、端婕妤,她们谁家里能叫人看的上?娘娘要不把皇长子要回来,任由他被罪臣家眷教养,日后争位……” “你还敢说!”绿绣趁着她话未说完,一巴掌扇了过去。 绿衣被扇的侧过脸去,双颊涨得通红。 绿绣却仍是气不过,拿起桌上团扇劈头往她身上扇,边扇边骂,“平日我瞧着你待娘娘用心,便是有小心思也纵了你,没想到你还是个有志向的,衬的我们都愚笨了。永和宫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不如我趁早送你,也好让你寻真正的高枝!” 绿绣难得有疾言厉色的时候,别说旁边的小宫女噤若寒蝉,连静嫔都一时镇住,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绿绣啊,你消消气,别把手打疼了……” 绿绣却怒火难消,宫里的人今个死明个没的,她和静嫔才过了几日的安生日子,怎么能叫这糊涂东西再去蛊惑静嫔犯错,她拿团扇指着绿衣,狠声问道:“你说,这种话到底是旁人教给你的,还是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琢磨的?” 绿衣被绿绣打怕了,握了握拳,许久才低声道,“没人教,是我偶然间听人私下议论,沈家是陛下亲自下旨治罪,即使沈昭仪在后宫无事,可前朝老大人们,可最忌讳这个。大皇子被她养着,不认亲母,日后前途都没了。” 绿绣气的脸都红了,“蠢货,不认亲母是个什么罪过?既然听到他们污蔑大皇子,你还不出去扇他们!”她喘了口气,怒道,“你若是真有心为娘娘,当时揪着她们去坤宁宫,还能让皇后娘娘做主!” 提到大皇子身上,静嫔脑子总算灵光了,她急忙问绿衣,“你可能找出来那两个说闲话的?” 绿衣摇了摇头,“不认识,她们背着奴婢说的。” 绿绣却不耐烦听她们说下去,指了一个宫女,让她跟绿衣下去更衣。 等宫人都散了,她才小声道,“娘娘当初就是不稳重,才惹得太皇太后降罪。若是没有其他证人听着,就是真遇上了他们议论,娘娘也别自己冲动。” 等静嫔回神点头,绿绣坐在她身边,又苦口婆心的劝她,“大皇子到永乐宫抚养,不管是为着什么,都是陛下的意思,若是娘娘有所不满,让她们抓住了,那就是对陛下的不满。” “且不说皇后娘娘还未过生育之年,宫里还有其他娘家得力的妃嫔。皇长子这个名头虽好,可太过引人注目,必定要成为别人算计的对象!” “大皇子如今才入书房,离长成还有许多年。为了生个皇嗣,端婕妤、还有赵美人、黎美人,哪个受罪少了?如今大皇子平安,才是娘娘的期盼。娘娘若是听人撺掇,再有李选侍那么一回……” “好了,”静嫔目光偏移,绿绣可算说着的痛处了,她赶紧出声打断绿绣的话,“快别说旁人了。” 绿绣见她记下,心中这才松了口气,俯身给静嫔请罪,“今日是奴婢无状了,请娘娘责罚。” 静嫔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晾了绿绣好一会,在绿衣和其他宫人进来之前,才不情愿道:“你本来就是本宫身边的掌宫姑姑,管着她们也是你应该做的……” “奴婢谢娘娘手下留情。”绿绣恭恭敬敬的给静嫔行了个礼,见她脸上还是淡淡的,知道她有些小气性,又赶紧给她添茶倒水,捏肩敲背,还亲自动手在永和宫小厨房做了道点心,忙里忙外许久才把静嫔哄好。 永和宫里的事还没过多久,金宝就去给皇帝禀报了。 朱维桢知道绿绣,静嫔身边的大宫女,为人稳重谨慎,得静嫔信任,她说话静嫔也愿意听。 “静嫔虽是个糊涂人,可她身边的宫人倒是好的。”皇帝淡淡道。 “陛下说的是,”金宝应道,“奴才让人盯着永和宫呢。” 朱维桢对静嫔没什么期待,对绿绣能管住生了异心的宫人,还能唬住静嫔让她不以皇长子生母的身份生事,倒是十分赞赏。 他看向金宝,冷声吩咐道,“永和宫绿绣护主有功,赏半年俸禄。你去内务府领两套成对的宫扇,一起给她送去。至于那个说混账话的宫人,派人审过之后,直接送出宫去。” 第308章 熊时受爵 西陉关武硕、抚州林喜、朱顺屹、许良日夜不敢懈怠,他们不停的进军试探能攻占的西梁城寨,还要不停的巩固刚打下来的防线,力保这场战事的战果。 靳源手中密探几乎在全力运转,警惕西梁各处的一举一动。 在他们的忙碌中,熊时和齐顺快马加鞭,带着俘虏向京城而来。 乾清宫里,金宝刚得了旨意退下,兴安便进来低声道:“陛下,宫外传来消息,淮西将军熊时还有三十里地就到京城了。” 熊时此次入京是为了受爵献俘,朱维桢面上露喜色,吩咐兴安,“你亲自去盯着封爵大典流程,断不可出了差错!” 兴安应声退下,且不说永和宫绿绣得了皇帝赏赐,静嫔心中种种不安。第二日一早,曹王和王妃便带着王爷皇子公主,往华阳宫避暑去了。 待到熊时归京之日,又有郑王、安城侯世子亲自在城门口相迎。 “臣拜见殿下,”熊时翻身下马,被郑王扶起,“将军快起,陛下正等着将军呢。” “是!”熊时自是不敢让皇帝久等,转头与心腹低语几句,便跨马与郑王匆匆进宫。 为了迎接熊时,临安王与兵部尚书等人也在两仪殿等候。 “臣拜见陛下!”熊时进殿前已经卸了盔甲,此时立于两仪殿侧殿,满面风霜,眼神锐利。 朱维桢瞧着他心中颇多感触,从始至终,皇帝也只是想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证明朝廷尚有精兵强将,善战敢战,大周朝廷煊赫四方。 “宣淮西将军熊时接旨,”兴安话音刚下,熊时便跪下听旨。 “陛下圣谕——”兴安双手捧着圣旨,高声宣告,“淮西将军熊时,骁勇善战,镇守靖怀郡、淮西地方数年,阻敌于西陉关之外,率部杀敌数万,俘虏敌将,立下封爵之功,陛下亲封一等陇西伯,赐丹书铁券,许世代承袭。” 将军百战不过为此一功,熊时立刻俯身再拜,下首郑王与安城侯世子亦同道:“陛下圣明!” 朱维桢指了指一旁大椅,“爱卿免礼,陇西伯立了大功,今日只做朕的座上宾。” 熊时起身坦然一笑,拱手道,“臣谢陛下赐座。”说罢,便与郑王、安城侯世子一同从容坐下。 七月的京城已是十分炎热,两仪殿外少有微风,侧殿四处都有冰山,才使殿内有凉爽之意。 朱维桢朗声笑道:“将军协功归来,当贺以振军心。” “自我朝与西梁开战以来,朕与战事多有不解之处,将军老成善战,靖怀边城和抚州战事如何,还要将军与朕细说。” 熊时坐在皇帝侧首的位置,一抬头便能看见墙壁挂着的那幅大周山川图,他沉吟片刻,方才朝着皇帝拱手道,“陛下,靖怀郡有朝廷诸将镇守,我朝兵力充沛,战场刀剑无眼,损兵折将乃是正常,现在正逢西梁王年迈,膝下几位王子争锋不能同心协力之时,正是大损其国力的大好时机,议和之事勿需过急。” 熊时所言正合临安王之意,他面露欣赏之色,不住点头赞同。 在开战之前,熊时便在淮西领兵,朱维桢也是首次得知他对边城战事的看法。只瞧下首临安王,皇帝就知朝中不止熊时一人不愿此时议和。 朱维桢心中自有主意,并不愿意多说,只道:“爱卿言之有理,战事应当依边关形势,将帅应变为主。” 自熊时俘虏西梁王子以来,朝中议和之言渐起,郑王亦是其中一员,他抢在临安王之前开口,“将军喜战善战,可战事不歇,朝廷不断征召兵士、民夫,百姓承受骨肉分离之苦,家中劳力不足,农事荒废,朝廷税收亦有影响……” 熊时路上就得了自己要封爵的消息,此时爵位到手,正是得意之时,郑王扫兴之言,他也不愿反驳争辩,只大笑一声,同上首皇帝解释道:“陛下容禀,老臣一个武夫,只想着驱敌万里,为陛下开疆扩土,扬我天朝之威。朝廷抚民之事,老臣思虑不周,皆由陛下与其他大人议定。” 熊时不与郑王因政见在御前争辩,朱维桢笑意渐深,怕临安王出言,他们再争论不休,赶紧关切道,“朝中之事待朝会之时再议,今日陇西伯离家数年,家眷还在府中等候,且先回府休息。” 熊时上一次面圣,还是新帝登基之时,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皇帝心腹之臣,劝谏之言说一次便罢。听皇帝提起京中家眷,思及家中妻母书信,他面露感慨之色,“陛下体恤,老臣离家时家中子侄尚在读书,前日家母家书,说他们都已是议亲之时了。” “那爱卿就多留京几日,家人同聚。”朱维桢笑道。 熊时起身行礼而去,陈福在殿外候着,亲自将他送出宫。兵部尚书也在此时告退,临安王瞧着郑王不走,怕他在皇帝面前多言,一心坐在大椅上喝茶。 朱维桢也不赶他,让陈新上来添了新茶点心,问一旁的安城侯世子,“王叔可知道陇西伯要与谁家做亲?” 安城侯世子同他家不熟,连陇西伯哪个儿女议亲都不清楚,皇帝问起,他只能捡最近得知的说,“府中与伯府来往的少,臣只听闻陇西伯府有两位公子,三位闺秀,正逢婚嫁之年,未曾婚嫁,其他便不得而知了。” “三位适龄闺秀?”朱维桢挑眉,朝郑王瞧去,“宗室里可有合适的人家?” 明年又逢选秀之时,因为其中会有前世生育过三皇子四皇子的嫔妃,朱维桢并不打算罢免。若是陇西伯家女眷参与,他也愿意为其指门好婚事。 郑王表情奇怪,见皇帝确实不知,才低声提醒,“皇兄,臣弟听母妃说,皇祖母想要召熊家兄弟二人进宫,让苏太妃相看。” 嘉善前日同曹王他们一起去华阳宫了,不知道她是否清楚太皇太后的打算,朱维桢笑了一声,当着临安王和安城侯世子的面,也没提王瑞半句。只笑道:“朕还记得嘉善要驸马颜色好,还许了她自己相看呢。” 皇妹之事自有太皇太后和皇帝做主,郑王一向不管这些,他随意附和着,“皇祖母和太妃自会顾着皇妹心意。” 倒是临安王面有异色,嗤笑出声,“陛下不知,熊家兄弟姿仪之美,在京中颇有名声。” 时人多爱书生儒雅,可男子俊美亦是受人追捧。别看陇西伯长得只是周正,可他家两个儿子便有俊美之色。 见皇帝和安城侯世子都露出好奇的神色,临安王才老神在在的摇头道,“虽说不该背后说人,可陛下不知,熊家老二熊子默,与京中很有名声,咱们宗室里广安郡王家的县主,为他很是伤神。” 广安郡王在宗室里排不到前头,他家小儿女的事,皇帝也无从得知,只听临安王接着说道:“老臣家里世子妃前不久还受郡王妃所请,去吃熊家老二膝下长子的满月酒,那时陇西伯还未得战功,与京中名声不显,郡王妃架子摆的大,老臣便好奇问了一回。才知那熊子默虽虽名声在外,尚在娶妻便引得闺中女子倾心,本人却是个情圣!一心一意与美妾庶子圆满。” 熊时封爵前不过是个普通武将,郑王未与他家来往过,还不知道有这一回,他神色讪然,“竟是这样,那皇祖母的心愿怕是要落空了。” 朱维桢沉默了一会,到底不好和二弟小舅子议论宗室县主的私情,更何况谁知临安王在皇帝面前说这些有没有私心,他只干笑道,“那倒是可惜……” 第309章 陇西伯家眷 临安王忙着给熊家兄弟上眼药,丝毫没有宗室长辈气度,“老臣也觉着惊奇,熊子默宁愿违逆长辈,也要和意中人相守,可同安县主心意更深,竟愿意去做个和善主母。” 他一副咂嘴惊奇的样子,长呼短叹道,“听闻那熊子默不愿一心许二人,老臣还与王妃说,真情不可辜负,为了这儿女情长,也愿意去府里讨一杯喜酒。” “谁知那府里又传出话来,说家里儿女婚嫁之事皆有陇西伯做主,要广安王勿恼,等陇西伯回来,定成全儿女心事。连那熊子默的心上人,他们许诺说要送回老宅养着。” “熊家老大前脚寻人说和,熊家老二后脚就派人寻来,只求广安王勿要以势压人。那时朝廷得了战报,广安王本不愿再做攀扯,与人闲话。不想在家里整日被王妃县主磨着,他自个觉得因为女儿心事,被熊家拿捏住了,气的与老臣小儿子喝了好几回闷酒。” 临安王灌了一口茶水,满脸愤慨,一点也不记得刚才自己对陇西伯多有欣赏,“让老臣说,他家两个小子都不是好的,大的对小儿女心意不以为然。小的护不住心仪之人,白招惹是非!家里头长辈也不懂,既然拒了县主,就不该再做反复,竟让无知之人污言宗室名声。” 临安王这话说的偏颇,若是同安县主硬气,不一门心思往人家闯,旁人也寻不上他家门户。只是这种结亲之事不好细断,朱维桢叹了口气,只当没有听着。 郑王更是拘礼之人,其中还涉及宗室堂妹,他亦不肯多言。 安城侯世子年轻不知细情,闻言便附和道,“王爷说的正是,可怜陇西伯一心为朝廷尽忠,耽搁了儿女教养。”同安县主痴情到什么都不顾了,这样的姿态让秦怀广心有切切,只觉得自己家与广安郡王家有些同病相怜之处。 见安城侯世子上道,临安王给他一个赞同的眼色,又回头瞧着皇帝,声音唏嘘,“老臣家里省心,孙儿外孙的亲事只愿他们自己如意。只是这陇西伯离京多年,不知家中详情,等会归府,亦不知是惊是喜。” 朱维桢虽听了一遭热闹,却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只笑道:“陇西伯持重,想来自有决断。”等他们说完,便打发陈新送他们出去。 世人都爱看别人家的热闹,安城侯世子身上没有差事,听故事不愿只听个半截,出宫路上,便说要去陇西伯府贺喜。 临安王有心让郑王看看熊家老二的深情,连拖带拽也要拉着他一起。郑王一个年轻男子,硬是没从这个老王叔手中挣脱。 他们实在不像好心恭贺的样子,陈新怕新封的陇西伯因家事在京中失颜,把三人送到宫门口,就急忙跑回来回禀。 朱维桢无言以对,想着郑王知道轻重,只差人去慈宁宫同太皇太后细说其中详情。 他没想成,太皇太后听了,反倒更起了兴趣,一心想看看这个把同安县主迷住的少年是怎么回事。 第二日他去慈宁宫请安,刚入宫门,迎面便见有年纪小的宫人脸上通红,羞涩立在廊下。正逢金姑姑出来,笑道:“临安王妃和陇西伯夫人正在殿里陪太皇太后说话呢,陇西伯家两位公子也在。” 朱维桢心中无语,只大步进殿,上头太皇太后正笑的慈和,一旁的临安王妃陪坐在侧,态度温和。她的对面,却是一名身形柔弱的妇人,正含着笑哄太皇太后开心。 见了皇帝进来,众人起身行礼,朱维桢走到了太皇太后的身旁,顺势看向陌生妇人身后,却瞬间屏住了呼吸,刚行完了礼起身的两个少年,年岁相差不大,且都是长得芝兰玉树,俊秀得仿佛神仙中人,比之曹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兄弟俩虽立于下,却让大殿里头都显的亮堂了起来,便是朱维桢这样见多识广,都忍不住恍惚惊叹了一下。 陇西伯长相只是方正,竟能生出如此俊美少年! 好似,好似乍见叶才人同素馨同往,却有不同之色。朱维桢到底不好这个,只端正坐下,安慰自己,刚才是被外头日光晃了眼。 陇西伯夫人接着刚才的话笑道,“我家这两个小子,小时候就稳不住,如今大了,还招惹是非,让太皇太后娘娘见笑,幸好家里老爷能管住他俩。” “是小子不懂事,”后头那个少年声音清朗,面有难色,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朱维桢见太皇太后一脸理解认同,连临安王妃都似在心疼他不易。 朱维桢不由唏嘘,他和太皇太后一向不以貌取人,可这回见着本人,想来之前也是少年感情真挚,不慎出了错。 虽同安县主一番痴意,可也要旁人心甘情愿才好。 “听说两个孩子都在议亲,如今可有什么章程?”太皇太后瞧着两个孩子,便觉得欢喜,她一脸温煦,和蔼地问道。 “小的这个,让老爷管他。只是他大哥,懂事孝顺,他父亲不在时,家里家外,与人来往,也算能干,臣妇只盼着替他求门好亲的。日后把伯府交到他们夫妻手上,臣妇也算了了心事。”陇西伯夫人急忙回道。 太皇太后脸上笑意更盛,越见熊家长子便越欢喜,又问他家里头长辈的情况,叹道,“夏日暑气蒸人,不然,也该瞧瞧老夫人的。” 陇西伯夫人也不敢说什么让自己婆母冒暑热出门的话,只笑着说道,“劳娘娘挂念,老太太平日只在家中礼佛,待日后有进宫时候,自来给娘娘请安。” “你们只管讨娘娘的喜欢,以后的好事还在后头呢。”临安王妃笑着瞧了他们一眼,与太皇太后亲近道,“臣妇早就听闻承明县主明艳大方,此等天作之合,娘娘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咳,”朱维桢忍不住笑出了声,虽早就猜到临安王妃赶着来与太皇太后请安的意思,却不想她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突然听王妃提起娘家侄孙女,太皇太后一时惊讶,却不想临安王妃听到皇帝笑声,再接再厉,“看来陛下也觉得好。” 朱维桢不想临安王妃竟睁眼说起瞎话,惹的太皇太后瞪了他一眼。 这会陇西伯夫人还瞧着,没有看定的事,太皇太后也不愿意多说,只笑着解释道:“夫人别听这混人胡话,承明还小呢,婚事自有她父母做主,哀家也不管这些的。” “娘娘家里县主,自是一等一的好姑娘,今日臣妇又见了陇西伯家美少年,忍不住说道说道,与县主又有什么关系?”临安王妃两手一摊,与陇西伯夫人笑道,“县主在闺阁里头,没见过旁人,自是要父母长辈做主的,若是你家也觉得这门亲事好,还得上承恩侯府上去商议。” 陇西伯还未归京之时,便有人给陇西伯夫人透信,说是家里小子有宫里的前程,原以为是正当年的长公主,不过太皇太后与皇帝祖孙情深,淑嫔膝下还有皇子,便是承明县主,也是不能挑剔的,她急忙欢喜应道:“县主贤名,臣妇早有耳闻,当初的与婆母感叹,谁家能如此有幸。今日舔着脸求到娘娘跟前,还请临安王妃做媒。” 朱维桢心里笑了一回,估摸着等陇西伯夫人走了,太皇太后还要被临安王妃气上一回,他急忙起身,告辞道,“孙儿等会还要召见朝臣,就不打搅皇祖母与王婶说话了。”皇帝又怕太皇太后真的气着,想了想,又道:“前日皇后说三皇子、四皇子说话顺了,待会让云嫔、和陆贵人带来给皇祖母请安。”说完了,便要带着陈福离开。 太皇太后随意点头,望着一旁站的端正的少年,虽有前事打底,心里仍是有说不出的遗憾与不悦,她老人家有些懊悔,没及时把苏太妃叫来,她还记着,嘉善想要个长得好的驸马…… 第310章 西梁使臣至 西梁愿意议和的消息,比陇西伯与承恩侯家定亲的消息先传宫里。 那日临安王妃走后,朱维桢就让云嫔带着小皇子去慈宁宫哄太皇太后。 最后仍是太皇太后埋怨了一通,“要不是皇帝让嘉善出宫游玩,怎么叫他俩碰见了。皇帝可知道,他们可是姨表亲!” 话虽如此,可前朝皇家做亲,别说姑侄同娶,娶外甥女都有。朱维桢拿起茶杯喝茶,心头念转,面上却还是惊愕,“王瑞离京两年有余,他又无俊朗之色,皇妹怕是早就记不清他的模样长相。” 皇帝脸上没有半点不赞同的意思,太皇太后可不好糊弄,她冷笑一声,偏头不看皇帝,“哀家老了,万事都有皇帝做主,哀家只有一条,没有要紧的政事,别委屈了你的几个姐妹。” 太皇太后说的不止是嘉善,还有嘉瑞嘉兴两个小的,她们两个小的才是可怜,还没被父皇疼爱过几年,就得依靠长兄过活。 “那王瑞,若是嘉善愿意也就罢了,哀家与临安王妃说,驸马不得高位。她竟也说,王瑞愿意战后回京,受皇帝差使。”太皇太后失神叹气,“还有嘉瑞和嘉兴两个孩子,她们年岁还小,若有日后,皇帝可别让她们受顺庆的委屈。” 先帝幼妹顺庆大长公主,驸马是个能和丁有德穿一条裤子的烂人。只是宫里无人与她贴心,她自己立不起来,管不住驸马又不说和离,皇帝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便宜姑父犯事的时候让宗人府看管好他。 说起这个烂人,就不得不可惜一下他与顺庆大长公主的女儿了。先前驸马犯了事,皇帝迁怒,还说要在公主为女儿请爵的时候让她们长个教训。 没想到这回西梁议和国书递过来,说要求娶公主,来彰显和睦诚意。 西梁王老迈,其王弟一家恐怕恨大周入骨,太子有西梁大将家的太子妃,就连曾有机会争储的四王子、还有跟在太子身后五王子都有妃妾,有能力的古尔图为了维护他在铂番城的势力,安抚铂番城旧民,断不会舍弃自己娶的妻子。 他们都不是会为儿女情长改变对大周看法的人,公主陪嫁必会被严密监视,便是一朝翻脸,莫须有的罪名也会说扣就扣。 这样无法驯化的番国,嫁公主对其的影响还不如把四王子扣在手上为质。边城战事未有失利之时,大周粮草尚且充足,朱维桢自是不会做这亏本的买卖。 顺庆大长公主府脱离朝政,又与宫廷不甚亲近,皇帝的想法,她们自然无从得知。比起顺庆大长公主沉默羸弱,驸马烂泥扶不上墙,她们的女儿竟是个很有主意的性子,竟跑到太皇太后面前,自请代公主和亲。 朱维桢现在还记得,小姑娘面容悲壮,说愿以己身止兵戈的模样。连圣母皇太后都私下赞了一回,说即便是作秀,敢出来搏一回也是她的勇气。 其实只要不给宗室抹黑,给皇帝添堵,朱维桢还是很乐意照拂这些性格聪慧却被约束的姐妹们。 借着皇后诊出有孕一个半月的喜气,他大手一挥,给了表妹一个县主爵位。又怕旁人学她,再到慈宁宫来上这么一回,皇帝又特意在朝会上挑明,不会让公主和亲。 皇帝拒绝让公主和亲的好处之一,便是西梁使团来的更快了一些。 西梁这次来议和的主使是西梁王的五王子檩珈,他在几个兄弟里面并不起眼,在西梁朝堂上并不活跃,就连重来一回的朱维桢,只记得他好像一直跟在西梁太子身后,其他的信息就不大清楚了。 好在靳源把两个副使的底细打探的清清楚楚,他们一个是被俘的四王子舅父提伯,另一个是西梁太子的妻弟奇台,算是能代表他们两方的势力。 使臣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下旬了,许是临安王与王瑞通过信了,这次送使臣入京的正是王瑞。 从边城到京城路途不近,因为有三十余人的使团队伍在,士兵们巡逻的十分严密。 在进宫之前,檩珈避过王瑞耳目,走近奇台,低声问道:“若是周朝皇帝提的要求太过分了,咱们还救四哥回去吗?” 这次西梁力主议和赎回四王子的是其母家势力,西梁太子一方并不积极,若不是为了牵制古尔图,他们倒宁愿四王子被大周扣一辈子。 奇台摇了摇头,“他们多提一些要求才好,要求多了支持四王子的人就少了,那个时候就该是提伯求着我们!” 檩珈一愣,“若是四哥回去又和太子作对怎么办?” 奇台嗤笑一声,“那就不让他活着回去!”见檩珈表情慎重,他哈哈大笑,拍向檩珈肩膀,“五王子别多想,臣说笑的!” 檩珈不知奇台是否得了太子密令,他向前走了几步,感叹道:“若不是古尔图没看管好那帮降将,让周朝得了商道,四哥也不会急着出兵,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种地步……” 西梁地势土地不适合大面积播种,除了在周朝边境劫掠,再有生财之道就是被王公贵族牢牢握在手上贯通西域的商道了。 第311章 议和一 两仪殿平日被皇帝用来召见朝臣,装饰多肃穆少奢华,檩珈和几个副使被请进来时,还有些惊讶。 “西梁使臣见过陛下。”檩珈语气从容,带着其余几人行礼。朱维桢仔细看了檩珈身后几人一眼,见提伯与奇台中间隔了两人,便知这二人不和的消息可靠,方才笑道:“赐座。” 檩珈刚一坐下,就看到一个身着半甲,脸色坚毅,身形魁梧的男子领着王瑞、许正和几个不认识的官员坐于他们对面。 檩珈以为这就是今日要与他们和谈的官员,他身后的提伯却脸色骤变。他一眼认出对面坐着的,除了为首的陇西伯,还有达木部族首领。 达木部族生活在西梁与铂番城之间,他们游牧多养马匹,居无定所,常常招惹是非,西梁王曾派人剿灭招安他们,可他们不肯决战,要么钻进山林,要么降而复叛,来来回回多年,将西梁扰的烦不胜烦。 若不是古尔图实占铂番城与周朝起了冲突,西梁王亦需要周朝转移争储矛盾,那么第一个被收拾的,就该是他们! 没想到大周竟然与他们接触上了,提伯脸色难看,眼神射向一旁陪坐的萧问、裴季,四王子早就怀疑是铂番城在暗中帮助达木部族,现在他们竟然一起投靠大周皇帝! 比起提伯神色多变,檩珈面无表情,倒看不出为兄弟担忧愤慨的模样。 朱维桢笑道,“在座多是旧识,想来不需要朕再一一介绍。” 提伯极力保持平静,在檩珈开口之前,抢先道:“皇帝陛下,不知我国四王子在何处?我们为四王子议和,大周也该保证四王子安全!” 提伯虽不讲规矩,可他也是为了外甥心急,他们与太子势力争斗许久,早就习惯了互相防备,檩珈和奇台的对话他虽未亲耳听到,可太子势力里有人想让四王子干脆死在大周,他还是知晓的。 见大周皇帝不语,他当即道:“若是大周愿意,放了殿下,我们保证大周西梁永远和睦,再无兵戈。” 他们曾经同先帝议和时也是这样保证的,朱维桢笑了一声,忽然看向达木族首领,问道,“若是朕许你们族中老弱妇孺定居于千叶城,族中青壮为千叶城守军,你可愿为朕冲锋陷阵,守土一方?” 达木族首领当即起身,高声道:“臣愿意以先祖名义保证,陛下天威浩荡,大周领土不可侵犯!” 朱维桢示意他坐下,目光又看向檩珈,“今日毕竟是两国议和,正使为何一言不发?” 檩珈虽被提伯抢先,却未有恼怒之色,听大周皇帝问他,他也只是坐直了身体,浅笑回道:“使团带着王上和太子的使命,国书已写明了我国诉求,若是皇帝陛下愿意放了王兄,许嫁公主,归还西梁城寨,两国就此罢兵。王太子向陛下保证,边境再无战事。” 檩珈与奇台神色自若,朱维桢不由好奇道:“你们的王太子不想议和?” 他们对面正坐着的降将萧问、裴季二人,第一次面见皇帝,可比他们态度热情多了。未曾入京时,便通过齐顺之手献上商道所得,得见圣颜便感激涕零,称赞皇帝圣明仁慈的话多到停不下来。 等皇帝允许他们见滞留在京,已经没用的使臣,他们更是激动到主动给皇帝举荐塔木族首领。 有他们做对比,虽说皇帝今日也没抱着即时议和的心思,可皇帝还是从他们的冷淡中感受到深深的落差! 这兵还是得练,西梁压根就没打服! 檩珈意外大周皇帝如此直接,却仍是强笑道,“虽然陇西伯俘虏了我四哥,可是西梁兵力强盛,战事并未失利,议和的所有条件,都是为了两国永久和平,皇帝陛下也该认真考虑。” 檩珈话虽如此,可他与奇台的表现,怎么都让朱维桢觉得别扭。 索性这场战事的战果已经让皇帝满意,还达到了他预想中的练兵练将效果。 朱维桢只需静待西梁王去世,储位之争激烈之时。同时也让大周与民休养两年,他能专心治吏练兵,两年一过,一切准备就绪,若西梁再次撕毁协议,大周也能从容应对。 朱维桢这样想着,也不再与西梁使团扯皮,只回应道,“是否放了四王子,还是得看西梁诚意,西梁侵犯大周边城,使得朕牺牲兵将数万,此时议和,必须赔款!赎金与赔款,加起来也就良马一万匹,白银三百万,另有黄金两万,其他丝绸粮草另算。” “再者,大周边境向来以兵将驻扎之地为界,朕之兵将所在,皆为朕的国土,不得有任何异议!若西梁想要与大周止兵戈,必须限制边关兵力,骑兵不得过万!抚州城外,千叶城、楼叶镇皆为抚州所属,西梁不得限制行商!不得派兵骚扰!” “公主亦不会和亲,若是西梁有心,可向大周进献王女!” 大周皇帝的话檩珈听着直皱眉,依照这个条件,还不如让他王兄死在战场上! 他沉着脸,“陛下条件,西梁王上和太子都不会同意!” 朱维桢笑了一声,“朕只是告知使团大周议和条件,若使臣不能做主,尽可以回驿站商议。” 檩珈心头怒恨,瞥了眼边上的奇台,又与皇帝道:“陛下若无议和诚意,我西梁……” “再打下去你们也胜不了···…”朱维桢直接打断他,“大周兵强力壮,粮草兵械是西梁数倍不止,这种无趣的威胁之语,王子还是不要说出来浪费朕的时间!。” 檩珈心头恼火,还是奇台出来回道:“陛下条件太过严苛,使团还需要商议……” “那你们就尽快商议,七日之内若是没有答复,朕就等太子亲自来送尔等赎金!”朱维桢毫不犹豫的提醒道。 今日未让宗室和朝中其他大臣作陪,就是为了最后这句话,君子之礼什么的,也要对君子去说不是? 这时候不止檩珈心里暗吼,连提伯都黑了脸, 他深吸了口气,方才回道:“陛下,请容我等见四王子一面,也好给太子回话。” “朕自会让你们相见,”朱维桢看向王瑞,“你带些人,守着使臣!” 王瑞正是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时候,闻言毫不犹豫的起身领旨。 使团来时便在王瑞的监管之下,檩珈等人完全不在意这个,议和未成,他们便直接被送了出宫。 第312章 嘉善长公主三 虽说皇帝说不和亲,可苏太妃仍是不放心,瞧着王瑞回来,也顾不上旁的什么,求了太皇太后允许,便急匆匆去了华阳宫。 华阳宫里,嘉善长公主看着神色严肃的母妃,心里有些紧张,“母妃,您怎么来了?” “你和临安王家的那个王瑞是怎么回事?”虽说是想要赶紧给女儿定下婚事,可是自己在外头找着,她私下却跟旁人联系,总是让太妃恼火, “母妃知道了?”嘉善长公主脸颊微红,揉了揉手中帕子,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和他曾经在灯会上见过一面,只当他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小辈。平日送的礼物,四弟五弟和嘉瑞嘉兴她们都有,也不知道怎么着,就突然说起他的婚事了……” 苏太妃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小辈?他比你还大两岁呢!” “母妃,”嘉善长公主心里有些别扭,“他真的去向皇祖母求娶了?” 苏太妃叹了口气,“临安王妃去说的,还把人陇西伯世子和承明县主给凑到一起了。”她语气有些惋惜,“听说陇西伯世子,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别的不说,就长相,能和曹王比一比。” 苏太妃抿了一口茶,没好气的笑了,“往日你嘴上念得,都是要找个容色绝佳的驸马,这会,怎么又突然变了?” “咳,”嘉善长公主轻咳了一声,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羞涩,母妃提起这个,她还是有话说的,“女儿想找个容色绝佳的驸马,是为了日后,吵架了也能看在他脸好的份上原谅他。什么脾气性子,都不是一直不变的,容色好,才是真的好!” “那你可真的对他有意?”苏太妃有些担心女儿,说起来嘉善也不曾见过几个适龄的男子,小姑娘家家的,只要旁人同她多说两句,态度和善些,便容易一时冲动。 “母妃,”嘉善长公主垂下头,她其实并未仔细考虑过这些,只是王瑞提起,她觉得自己是愿意的,也不懂这样算不算是有情意的。 她仔细想了想,方才抬起头来,说道:“世间夫妻不全是靠情意在一起的,王瑞与宫里通信时,女儿也曾与他聊过几句,我觉得,能自在的说话,相处的来,就已经很好了。” 嘉善长公主也算有感而发,这次到华阳宫避暑,寿安长公主和信都长公主也都来了。寿安长公主那些事不提也罢,可是六皇姐,当初也是如太妃尽心选的,可现在夫妻之间,也不过如此了。 苏太妃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女儿明白。可这世间的女儿家,本就多有为难,能一开始便想清楚,总比之后苦过,再被当头棒喝,方才挣扎着清醒的强。 苏太妃不再为嘉善长公主为难,可京城里头,王瑞倒着急起来了。西梁来的使臣,简直没有眼色,皇帝都说了不用公主和亲,偏他们以为就像其他议和条件一样,都可以再谈,还非要把这个作为扯皮的条件,时不时跟他提一遍,让皇帝降一降其他条件。 王瑞恨不得七日之期赶紧到,直接把他们扣下,让西梁重新派个会说话的过来。可惜在西梁太子眼里,到底是檩珈这个听话的弟弟,和奇台这个一直支持他的小舅子比较重要。这次随着飞鸽传书回来的,还有西梁太子亲自给大周皇帝写的一封信。 朱维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并未亲自打开信件。怕他因为不想赔偿恼羞成怒在信上下毒下毒,毕竟西梁太子前世可是有配合古尔图之妻下毒给古尔图的黑历史。 皇帝这边有心防着西梁太子,可他倒是真诚,竟愿意让四王子在大周为质,来减除赎金。甚至还特意说了四王子舅父提伯,手中有钱,若是西梁需要缴纳四王子吃穿用度,可以找他。 乾清宫里,皇帝坐在椅子上,惊愕地看着西梁王太子的信,便觉得深深的佩服。比起西梁王太子这样的厚颜,他还是道德底线太高了些! “四王子为质不赎?留在京城和公主成亲?赔款就是和大周瓜分铂番城所得?” 皇帝饶是见多识广,再一次领略西梁王太子脸厚心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王瑞看向皇帝,“陛下,若是西梁就这样拖着,我们该怎么办?” 朱维桢将手中的信放下,“扣下使团!让靳源私下联系提伯家人和檩珈亲族,让他们凑够了赎金送来!若是他们不知好歹,咱们就继续要打下去!” 王瑞一脸便秘之色,京城与边关不同,御史格外的多,前几日皇帝只是威胁没有满意的答复就要扣下使臣,第二日朝会,皇帝便被御史劝谏了,说要保持上国仪度。 这会真的做了,御史劝不动皇帝,随手弹劾一回他这个给皇帝办事的,还是简单的事。他苦着脸,眼神凝重望向皇帝,“陛下,可要给西梁回信?” 朱维桢沉着脸,把西梁两个王子扣在手里的感觉让他有些得意,不耐烦这样讨价还价的拉扯,只冷笑道:“跟他们说,若是想议和,就必须赔偿大周战争损失!若是不想和谈,就传旨靖怀郡和抚州边军,朕很期待能封赏一个侯爵!” 皇帝的谕令算是挠在王瑞心窝上,他即刻变了脸色,郑重道:“是,臣这就去传信!” 朱维桢点头,目送他离去,神情有些凝重。 王瑞离京两年归来,变黑了,也壮了,更像个英勇武将,手背上还多了一条从胳膊蔓延出来的狰狞的伤疤。 他本就不是特别俊俏的美少年,只是一身锐气引人,这会变成这样。朱维桢皱着眉头咂舌,想起上辈子尚且算的上俊美驸马,虽珍惜良将,可他竟有一丝不忍心委屈一向爱美的皇妹。 朱维桢不觉得自己是个只看容貌的肤浅人,只觉得自己这是作为兄长,太过爱护妹妹的缘故。 不过九皇妹并无不愿,朱维桢转了转大拇指上的扳指,齐顺镇守抚州,拱卫司指挥使便由副指挥使顶上,至于差的那个副指挥使朱维桢一直没补。 说起来,拱卫司这种只听皇令,给皇帝处理各种杂事的差事,有时候还是挺需要王瑞这样手段干脆果决的人。 王瑞这次的差事是送使团入京议和,结果和谈不成,皇帝下令扣下使臣,这样有失上国风度的事自然不能是皇帝一意孤行,没有劝谏,还很认同的王瑞便成了御史攻击的靶子。 他倒不在意这些,不过皇帝可不爱听那些御史指桑骂槐,内涵自己。朱维桢直接让陇西伯和王瑞从京营领了两万人马回边城,让他们去再挣一份功勋! 王瑞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未办成呢,皇帝就要打发他走了,在走之前,赶紧寻了外祖母临安王妃,还有母亲明霞郡主,一起入宫为自己求亲。 慈宁宫,太皇太后在他们行礼后赐了座,听临安王妃说了她们来意,太皇太后看向王瑞,“你可知你与嘉善差了一个辈分?朝廷里有的御史,无错也要挑三分刺,你若是心仪嘉善,便断不可让寿安、信都的旧事重演。” 太皇太后虽已接受这桩婚事,但她仍是有些不放心。她年轻时曾听说武将粗鲁,有的还有打媳妇的恶习。 虽然她没见过,做了皇后、太后更不能因为传言对朝臣有偏见,可王瑞像个凌厉的粗人,不似从前干净利落的少年。 太皇太后想起前日承恩侯夫人进宫,说自己和临安王妃媒做的好,旁人只看陇西伯世子样貌,等他上门拜访时,才能瞧见他知礼沉稳,行事周到之处。 这两厢一对比,再瞧着王瑞,太皇太后总有点不得意。 “臣钟情于嘉善长公主,自然事事以她为先。娘娘慈爱之人,臣感同身受,愿请奏陛下,使驸马不得纳美!公主为君,驸马理当如此。”王瑞执着起来,便是有些不顾他人意愿的意思。 “罢了,哀家信你心意。”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若是人人都能被规矩束缚,诏狱里头也不会那么多人了。” “娘娘放心,咱们家必是不敢叫公主委屈的。”听太皇太后松了口,明霞郡主喜笑颜开,欢喜道,“到时候让他们住到公主府里,一切都由公主说了算。” 明霞郡主当初哭天抹泪,都没能阻挡儿子去带兵打仗的心,等王瑞尚了公主,被召回京城,也算用另一个方法,达成了自己心愿。 第313章 陇西伯与广安郡王家定亲 明霞郡主和王瑞一副上赶着的姿态,算是抚平了太皇太后心中的那点纠结,她缓和笑道:“既然如此,哀家便成全你们的心意。”她老人家慈祥和蔼的瞅了瞅王瑞有些糙了的脸,前些日子被惊艳过一回的感觉仍在,思及这个,她又笑道:“嘉善还在华阳宫避暑,你们两年没见,怕是眼生。离京的时辰被皇帝定在了后日下午,若是来的及,你替哀家给他们送些东西。” 也叫嘉善自己看看,日后再见到美少年,可别忘了眼前这个是她自己同意的。 王瑞也有此意,正好老实应下。明霞郡主合掌轻笑,“娘娘可是成全他了,今早他还同臣妇说,有个同僚家在那边,要过去帮他带一封家书。这个借口找的,也不怕被人笑话,家里那么多小厮护卫都用不着。只能让他自己去跑一趟!” 太皇太后也笑了一回,华阳宫虽在京城之外,但也不远,快马加鞭,半日也来得及,王瑞行武出身,一日来回也是够的。 乾清宫长寿殿里,皇帝正面对着陇西伯和广安郡王两亲家。 前日皇帝等着西梁消息,陇西伯也未曾闲着,光速定了两个儿子婚事。长子儿媳由临安王妃做媒,定了承明县主。 至于次子儿媳,则是广安郡王妃一事不劳二主,自己找上临安王妃的。 若是金玉良缘也就罢了,可这种一厢情愿的事,临安王妃本不愿接受的。可郡王妃整日往她府上眼巴巴瞧着,广安郡王又天天拉她小儿子喝的烂醉,实在是没有办法,临安王妃就顺口往陇西伯和伯夫人面前提了一嘴。 陇西伯与妻儿老母几年未见,一点都不能感受到她们那纠结的心思,没想到每次见了自己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的次子还能迷住一个县主。他一个大老粗,可不能从次子那小胳膊小腿上看出什么深情不易,他把次子往国子监一塞,又给了临安王妃双份媒人礼,就上广安郡王家里提亲了。 广安郡王也是被家里母女两折腾怕了,见陇西伯做主,两厢一合计,就这么给定下来了。 这回他们两亲家跑到御前,也是为了便是为了请旨,让皇帝赐婚,免得等陇西伯一走,又折腾出什么事来。 皇帝叹了口气,心底是深切的无奈,话说,这种长辈硬凑一起缺德的婚事,他们真的不能去求皇后吗? 这闷热的天,听着外头蝉鸣已经够让人焦躁的了,朱维桢也不耐烦招待他们两个,只吩咐兴安拟旨,给他们两家赐婚。 跟皇帝有同样烦躁的还有承恩侯府里的承明县主,她面对眼前的女孩,当真是生不起半点喜爱来,甚至对自己刚定下的婚事都起了深深的疑虑。 承明县主面前的女孩正是广安郡王府的同安县主,自从承明县主与陇西伯世子订婚,她心里便对承明县主多了两分亲近。 今日广安郡王和陇西伯进宫,她便来承恩侯府与承明县主说说话,缓解一下即将嫁给心上人的紧张心情。 两边都是贵女,刚开始还是能够好好说话的,只是同安县主说着,话就跑到自己未来夫君身上去了。 像这一会,“明明是他先跟我说话,怎么就是我一厢情愿了呢?” “我这样喜欢他,一心想要嫁给他,可是为何,他竟然把心放在样样不如我的人身上?” “还说什么,王府以势压人,对我横眉冷对,都不拿正眼都不瞧我,”同安县主说道伤心之处,用手捂住胸口,神色哀切,“我是真心想和他在一起,便是他心爱旁人,我也愿意包容。” “你说我到底要如何做,他才能眼里有我?”同安县主哀哀切切,几句话翻来覆去念叨了好几遍。换了话题,没几句就又说到陇西伯家二少爷身上。 承明县主沉默了一会儿,她同自己的堂姐淑嫔有些相像,十分要脸,自觉做不了一点这种一厢情愿痴缠旁人的事,心里没有这样的苦楚,自然也没话劝解同安县主。 “旁人跟你说回话,你就喜欢上了?他一心只有旁人,半点也看不到你,你干嘛还要上赶着去丢脸受苦?”承明县主十分冷淡,“闹成这样,还能心愿得成,也就多亏了你是宗室了。”在同安县主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承明县主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既然达成了自己心愿,日后是苦是甜且都受着吧。” 一旁承恩侯府的丫鬟听见自家县主这样冷漠的话,赶紧提着茶壶上来,给同安县主添茶,又有机灵的丫头捧着冰碗酥酪、切好的西瓜上来,打断道,“县主说了这会话,鼻尖都冒汗了,快用点酥酪西瓜凉凉。” “辛苦你们了,我喝口茶就行,别麻烦了。”在不涉及那位陇西伯府二少爷的时候,同安县主分外好说话。 丫头的好意对承明县主一点用都没有,在她又听到什么‘他怎么就这样喜欢那丫头,若是他能把心思分我,便是认下那个孩子做嫡子也愿意。’后,她嗤笑一声,直接打断同安县主,“要做恶人,就做个干脆的恶人。他又没正经差事,读书不成,陇西伯领兵,他连兵营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你把那妾室和庶子捏手里,让他对你好就完了。别指望做点好事,就能让人忘了怎么受的憋屈,感恩戴德记你那点带着目的的好!” 同安县主是个一心嫁给心上人做好主母的单纯姑娘,承明县主给她出的主意,叫她瞠目结舌,“我,我不想违逆他心意,让他心不甘情不愿,不想伤他心上人和他的孩子……” “你现在不就在做让他不甘不愿的事吗?”承明县主没想着这姑娘还是个脑子不寻常的,她横眉立眼,“你那么想要顺着他心意,难道不知道他的心意是不想娶你?人家一家三口,心上人都把儿子给生出来了!你还要做家里的第四个人,去加入他们?” 承明县主猛喝了一口茶水,心中气顺了些,见同安县主还是在装作糊涂,最终嘲讽笑道:“想让我开解赞同你这点小心思?可惜我是个较真的人,是不能让你如愿了,下回若是还要有这样的想法,你就直接寻别人开解吧!” 为了一个男人既要又要,还要旁人认同,一想到未来要与这样的人做妯娌朝夕相处,承明县主就觉得没意思极了! 同安县主被承明县主的态度打击的不轻,走的时候让人瞧着游魂似的,承恩侯夫人见了,生怕她出了事,赶忙找自己儿子和家丁仆妇浩浩荡荡给送回广安郡王府去。 第314章 陇西伯府 陇西伯刚因功勋封爵,前程似锦,儿子又定了两个贵女,心中正是得意的时候。 得了皇帝赐婚,回府领了圣旨,便约上广安郡王和临安王府的世子一起出去吃酒。 直至傍晚时分,晚霞将要落尽,广安郡王妃使人来寻,他们才在长随小厮的服侍下,醉醺醺的散场。 陇西伯回到府里,刚在正院靠窗的桌子旁坐下,就听夫人说二儿子带着妾室私奔,最后被找回来关到老夫人佛堂的时候,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酒气上头,熏得他不大清醒,坐在红木大椅上面无表情的思索了一会,竟大着舌头慢吞吞的问,“带着妾室出府又不是未婚儿女的私情,怎么能说是私奔?” 陇西伯夫人见他面色平静,还想着老二找回来的时候能免一顿家法,却不想等陇西伯吃了口烫茶,回过神想起来了自己的二儿子是哪个的时候,直接捏碎了茶杯。 人手到底是肉长得,哪怕是陇西伯这样常年拿着武器,糙皮厚肉满手都是老茧的人,这会被白瓷碎片扎进肉里也清醒了过来。 见着陇西伯手上的血,陇西伯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忙招呼丫头去找伤药,口中还给老二开脱,“老二现在在老太太佛堂反省呢,他先头在国子监,不知道你进宫去求了陛下旨意。” 哪怕是没惹出祸来,陇西伯仍是老火,他不顾手上的伤,狠狠地拍了两下桌子,“他不在国子监好好读书?谁许他回来的?这深宅大院的,管事和守门的婆子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叫他把妾室带出二门的?” 陇西伯火气冲天,吓得拿药端盆的丫头们都不敢上前。 “说话就说话,砸桌子做什么?手是铁做的还是茶盏不要钱?一身使不完的牛劲,你要是能打断他的腿我还高看你一眼,在这跟我个妇道人家摔杯子打桌子的干嘛?”陇西伯夫人接过伤药和干净的细棉布,让丫头把水盆放到桌上,打发她们去门口守着。 等丫头们都出去了,她才拉过陇西伯的伤手,狠狠的按了两下,见他还知道龇牙咧嘴的躲,这才没好气的换了话头,“老大白日里去陛下赐的伯府里头看了,咱们要娶媳妇回来,那工部寻的宅子,要改要修的地方还多着呢!” 她边说着边拿细棉布沾清水,给陇西伯擦伤口,等擦干净了,又拉着他的手抹药。手上动作没停,心里也越想越委屈,本想要给老二遮掩一二的心思也没有了。 “你不在府里,我跟婆母在佛堂说改日去承恩侯府里拜访的事,他们在外书房碰头,转身就走了。等外院小厮跑来回话的时候,他们坐着马车都走出街了!” “前些日子闹的满城风雨,老爷刚得了爵位,京里几十个御史都盯着呢,我哪敢让小厮大张旗鼓的去拦?” 陇西伯夫人越说越上火,包好了伤药,又甩了帕子埋怨起陇西伯来,“早就跟你说了,家里小子都大了,我说话也管不住他们,让你把他们带走管教,你偏说让他们待在京里就好,家里能有个主外事的男丁。” “这会总该知道没管教好的男丁不光主不了事,还能惹事丢脸了吧?”这会她心里全是要是没把老二拿住带回来,又被御史知道了的后怕。 “你年年在外头,前些年老大老二年纪也小,我管着家里家外,还有几个姑娘们,只瞧着老二和老大一般懂事,没想着他竟是这样的犟种!说什么自小就是更娘陪着他、照顾他、体贴他,他怎得不想想,要不是他老爹老娘,他能做着混事不管被人照顾的公子哥?” “他只管着自己心意,跟亲娘梗着脖子窝里横,叫外头看足了热闹,偏偏老大还有几个姑娘的婚事还没着落,我还要厚着脸去外头听人打着关心理解的名头看笑话,要不是你立了功回来,我这脸都被他闹的不剩了。” 伯夫人抱怨了一大通,陇西伯也只能好生听着。毕竟把一大家子留京里,夫人的确受了委屈。后天他又要奉旨离京,一家子老小,还得夫人和大儿子照顾。 为着这个,哪怕伯爷心里已经琢磨着怎么在走之前,给老二上一顿家法了,嘴上还是跟夫人说着好话。“咱们老大也不错,办事得体,在京里认识的能说得上话办的了事的人比我还多,老二年轻风流,不过他一个男子,以后改好就是了。” “老三也听话,跟着老大出门交际,旁人也是称赞的,老四更是多亏了夫人教养,竟然给咱们三代都没读过几本书的大老粗人家养了个十五岁的童生出来。旁人家谁家没个不着调的纨绔子弟。夫人教养的孩子又不是拿不出手,京里谁能笑话夫人?” 话是这样说,可是比起先帝对待武将十分谨慎的态度,当今这位陛下近两年赐爵位跟洒水似的。越是这样容易,就越被那些御史文官盯着,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落个沈家第二,那当真是这一辈子都白费了。 陇西伯细心宽慰了伯夫人一会,就见外头家里三少爷的小厮面色焦急的跟守院门的婆子说了什么,被婆子丫头待着。 家里还住着几位待嫁的姑娘,外院的小厮没有伯夫人允许是不能随意在内院行走的,伯夫人当即出去,让他站院里回话。 陇西伯虽没出房门,可他耳聪目明,老远就听到小厮说,“老夫人被二少爷气倒了……” 听着这话,伯夫人自己差点没晕在院子里,等叫人去请大夫的时候,陇西伯已经大步走出房门,拉着夫人的胳膊,一脸阴沉的往佛堂跑去。 他们夫妻二人一路上几乎是小跑过去的,也来不及问情况,只匆匆进了佛堂,就见佛龛之下,一个丫头正着急地抱着仰面倒在椅子里的老夫人,另有一位美貌的少妇,站在老夫人另一侧含泪轻声呼唤,“祖母……” 这位,就是二少爷的心爱之人更娘了,陇西伯连孙子都只瞅了一眼,自是没有见过她。只瞧着老夫人果然有些不好,双目紧闭,脸色嘴唇都发白,牙根儿咬得紧紧的,似乎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旁边三少爷也很着急,但是碍着兄长妾室不能上前。见父母一起过来,急忙解释,“父亲、母亲,祖母今日吃了常用的丸药,这会气极晕过去,儿子不敢再叫她们给祖母乱用药,只能等大夫赶过来。” 夏日暑气重,老太太平日用的药都是根据季节,让大夫把脉重新配的,寻常时候乱吃不得。 第315章 陇西伯府二 熊时点了点头,他也不是能随口说软话安慰儿子的人,瞧着夫人上前照顾母亲,便转头向一旁手足无措的老二看去。 他瞧着那与自己一样的眼睛里全是无措和害怕,只觉得心头窝火。抬脚踹了过去,口中喝骂道,“孽障,还不跪下!” 被不大亲近的父亲踹倒呵斥,熊家老二仍是一副懦弱,且六神无主的样子,与身旁规矩站着的老三简直是天壤之别。 熊时摇了摇头,不再去瞅那个中看不中用儿子。只专注看着老夫人那处的情况,自己后日就要走了,老太太可千万、千万不能有事。 还好老夫人常年用好药养着,不多时便悠悠醒来,只是抬眼看见跪在佛龛下头的孙儿,脸就是一青,眼里直翻白眼儿,显然是又想晕过去。 “祖母!”熊家老二的反应极快,几步跪行到老夫人身边,眼泪说流就流,口中更是凄惨,“祖母,你瞧瞧孙儿,瞧瞧孙儿……” “老二!还不跪回去?”见老太太都这样儿了,儿子竟还敢在这儿添乱,伯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冷色,似乎很想抽他。 只是目光在堂中逡巡了一会儿,见着庶子在场,伯爷又要抬脚,不想让老二等会挨打之前再被踹,伯夫人到底犹豫住了,只慢慢说道,“老太太气还没顺,你跪远些,别冲着你祖母。” 偏偏熊家老二还未察觉母亲的怜子好意,瞧着被丫头按在一旁的心上人,他悲愤叫道,“母亲,更娘刚生了儿子,别这样对她……” 伯夫人见他听不出好赖话,当着刚被他气晕的祖母面,嘴里心里只有那个更娘,顿时就觉得头也疼,胸口也被气的疼。 伯夫人就老大老二两个亲生的孩子,哪一个都没有继承他们父亲的本事,不过京中多这样的子弟。日后一个娶了承恩侯府的承明县主,一个娶了广安郡王府的同安县主,家门也是有保障的。 她再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样精明的为他们打算,竟然差点败在自己的情圣儿子身上来。 为了个女人,连全家的死活都顾不得了,顶着陛下的圣旨,带着妾室私奔,回头还气晕了祖母,就这样,他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能被饶过。 伯夫人指着已经把脸凑到老太太腿上,还指望像往常一样撒娇求饶了事的二儿子,厉声吼道,“给我跪远些!再过来气我,我就叫你大哥抽的你再也没脸出府见人!” 坐在老夫人旁边,伯夫人灌了一大口苦茶,压下心中的火气,又继续喝骂道,“同安县主有什么不好?身份高贵,对你有真情真爱,还愿意接受你的娇妾庶子,这样的好姻缘,打着灯笼都难找!” 况且,娶了宗室女,就算这个儿子是个废柴,却也不会过苦日子了。 想到这里,伯夫人简直就是又气又恨,若是好处没落她家,她也愿意看回热闹,可现在老天爷都在帮她。 丈夫封爵,两个儿子都能娶上贵女,好处都落在了她身上,子子孙孙百年兴旺就在眼前,哪能让他来搅了这好事。 若不是只有这两个亲生儿子,其他庶子什么的都是从淮西接回来,有自己姨娘的,她都愿意把儿子们摆一起让同安县主挑一挑,恨不得给人塞个十全十美的! 越想越觉得这儿子不知好歹,辜负了她为母的心,陇西伯夫人沉默了片刻,方才面色冷淡地往后一靠,“我只问你,你如今这等行径,是要抗旨不尊,拿着你父亲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功勋,去和临安王府和广安郡王府做仇人?” 见二儿子身子微微发抖,显然也是害怕的,又有老三在一旁束手而立,伯夫人只咬着牙齿冷笑道,“你以为你是哪个?若不是你父亲拼命挣出来的功勋,但凡你身份低些,都得被人绑了送广安郡王府做面首!” “如今,你还能把县主娶回家了!” 陇西伯夫人这话说的可不亏心,她们一家子是因为陇西伯官职一路升迁,才在京里立足的,以前熊时官职低的时候,伯夫人也是跟着在外头见多识广的,那身份低微被人把玩的美人可没少见,他们无论男女,有些可不是生在贱籍的。 像同安县主这样看上颜色,还纯情纯爱的,瞧在伯夫人眼里,那就是性情顶好的贵女了! “可是父亲,儿子从来没想过攀高枝。”熊家老二哽咽道,“父亲远在外头,母亲独自带着我们孝敬祖母,还得接受父亲在外头与旁人生的儿女回府教养,我只想与更娘一家三口好好的待在一起,不求荣华富贵。” 他一抬头,带着几分希冀地说道,“母亲,你以前也喜欢更娘的……家里还有三弟四弟,让他们娶县主……” “闭嘴!”陇西伯心里只有光宗耀祖,子孙后世百年荣华,在他面前提什么许诺、真爱的都是闲扯。 熊时指着二儿子冷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婚嫁正道。县主说了不拆散你们,要是真爱,等县主进门,你们一起给县主打水洗脚,伺候县主用餐吃茶,做个有难同当的真爱!” “不然的话,老爷我这会就让你痛失真爱!更别说孙子,老爷不差这一个儿孙,你们这会子殉情,不用等明日,今晚我就让人把孩子抱去族里连三叔家,送给他做孙子,给他养老!” 陇西伯对自己这样实在的人能生出个情圣觉得简直匪夷所思,便是做了棒打鸳鸯,贪慕权势的恶人,他也理直气壮警告道,“陛下已经赐婚,你要敢拖着全家去死,我就先送你们这对有情人下去?” 反正婚事过了陛下的眼,谁也别想改。 管他们怪伯爷无情,陇西伯还怪他呢,天底下那么多贵女,哪怕他找个身家清白的民女呢?寄情到谁身上不好,偏中意家里婆子的丫头,一家子奴才,就算伯爷给他们放籍,他们的身份才干也只有扯着努力为了一家子前程往上蹦的伯爷后腿。 陇西伯和陇西伯夫人满脸的晦暗,不想再跟他掰扯。外头有小厮婆子的声音传来,“世子回来了,大夫也来了……” 婆子话音刚落,世子就气急败坏地走了进来,他回来的路上正好碰上家里的小厮,已经知道了二弟把祖母气晕。 他们的父亲何等辛苦,先前父亲没有封爵,世子与承明县主也没有婚事,在知道许家老大死在了边境的时候,他心有余悸了半月。 谁知道二弟还能跟个没事人似的,瞒着母亲和祖母,让妾室有孕了! 为了父亲不出一点差错,哪怕是被骂不识好歹被笑话,世子也腆着脸去给广安郡王赔罪,争取在不得罪京里每一个权贵。 连这想抽很久的二弟,瞧着县主只看他的缘故,世子都对他和颜悦色的。 也许是好颜色给多了,让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世子往家赶的一路上都在想,等背过祖母和母亲,他就让二弟知道,许久没碰过的家法是什么味道。 抽的他哭爹喊娘,没工夫管旁人了,就知道冷静了。 第316章 京中情圣 疾步进来的世子见祖母醒着,大夫也上前请脉,才放下心来,给在坐的父亲、母亲请过安后,才默默地走向老二的身旁,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直接捂嘴拖了出去。 陇西伯世子,虽不像父亲那样勇武,可作为武将家的长子,拖个大活人的力气还是有的。 让小厮按住了还在挣扎的老二,又听说老夫人只需要夫两贴药就好,陇西伯世子脸上终于露出了温煦地表情,回头认真的像父亲建议道,“二弟一向是儿子管教,如今管教不严,犯了错,还希望父亲交给儿子来处理。父亲后日还要出京,祖母、母亲还有三弟四弟,几个妹妹们都十分不舍,父亲今日早些休息,明日留在家里,一家子一起吃个团圆饭。” 陇西伯在外,一向是由大儿子作为男丁在京来往的。他十分放心靠谱的大儿子,只是涉及皇权,他还是要提醒的,“他们的婚事,为父可禀明了圣上。” 这一点世子比伯爷还坚定,他认真的点了点头,“父亲只管放心。儿子刚去和广安郡王碰了面,说定下婚事能不能缓两年再成亲,”世子缓缓一笑,“郡王也觉得家里不平,再缓两年也好,只是一条,县主容人,可是既然定了亲事,也得顾及县主颜面,二弟也不缺儿子承欢膝下,这两年,就不要再给县主添儿女了!” 广安郡王也很难。家里儿女多有恋爱脑,幸亏他是闲散宗室,只要不将天捅个窟窿,家里多些是非也无妨。 不过这不代表郡王不想要个清净,用皇帝赐婚的圣旨打发了家里王妃和县主,陇西伯世子说要把他家老二送边城,分开府里的那对鸳鸯,让他们各自冷静两年。 广安郡王当时就同意了,两年时间,就算不够熊家老二冷静的,那自己家那个执迷不悟的闺女,发热的脑子也该清醒一二不是? 陇西伯见大儿子能和广安郡王说的通,对自己领兵走后家里的情况更放心了。笑着点了点头,任由大儿子把老二带走。 陇西伯看着自己那随老丈人长相,也很俊美,甚至板着脸更可靠的长子,心里默默地想,同样是个好少年,广安郡王家的痴情县主怎瞧得不是他大儿子。 后头又想,那也不行,承明县主也很好。 见三个儿子都走了,眼看没有外人了,这才坐到老夫人下首,默默地骂了一下那个不知好歹的幸运儿子,要是伯爷年轻的时候被县主看上,那需要拼一身伤,不能在高龄老母身边孝顺,带着儿女的生疏了,让大儿子早早的长兄如父撑起家里。 又转头看见给老娘喂水抚背,照顾丫头去抓药熬药的夫人,又赶紧想到,其实夫人也不错,武将家人留京,夫人一人辛苦,除了离谱的老二,其他三个儿子,还有几个女儿,教养的都没旁的说道。 又招呼几个吓傻了的丫头,让她们过来伺候老太太休息。 三少爷以前还小不懂事的时候,他瞧着府里的夫人不是自己的姨娘,也闹腾过几回,最后都被大哥动手揍老实了。 这会子瞧着大哥用同样的表情带走了二哥,他也急忙向父亲告辞,说去劝二哥。其实只是想,等下瞧着对郡王有了交代,不用顾及县主的大哥抽二哥时,自己一定在旁边提醒一下,不要抽着县主喜爱的那张脸。 太后们的外戚,承恩侯府和嘉恩伯、江宁伯府里,有好几个小子在九城兵马司当值,当初作为没有差事的纨绔子弟,都是一起玩耍过的。 熊家老二的影子往通向城外的路上一露,就有人认了出来。 陇西伯夫人以为自己处置的小心翼翼,没外人发现,其实转身就被圣母皇太后的亲娘,嘉恩伯夫人知道了。 嘉恩伯夫妇都不是个多事的人,哪怕皇帝是亲外孙,前朝后宫里,他们也一向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现在陇西伯的家事,他们也不想掺和,不过想着也许不止自家小子看到了,便让人去承恩侯府上,提醒一下将要和熊家做亲的承恩侯夫人。 京里王公子弟多,大有吃饱了撑着,不愁家里生计,只管自己情情爱爱的。 承恩侯夫人,是见过情圣的。 广安郡王家一出能出好几个,同安县主这个不算,广安郡王府的其他几位世子,也都十分有个性。 排行老二郡王妃生的,是和陇西伯家老二一样的情圣,闹腾了两年,要娶京郊的一位民女。 当初他家几个不省心的小世子,还带着纪王湘王去看两个小年轻述衷肠,可算让他俩在宗室外戚里头出了一回名。 同样是郡王妃生的老三,要娶他爹侧妃的娘家侄女,整天叫嚷着,说他们这是青梅竹马。承恩侯夫人的小儿子回来学了一回,直叫同情心泛滥的太夫人为广安郡王妃抹了一把心酸泪。 毕竟他爹这个侧妃,是他同母的亲大哥夭折还没过七七之日时,他爹在京郊遇见,一见钟情给纳回来的民女。 想让郡王妃放下自己在长子夭折,沉浸悲痛时,旁人掐着她虚弱的时候,和丈夫搞真情真爱的心结。 同为女子和母亲,承恩侯夫人光是凭空想象,就能想得到郡王妃有多难受。 更何况那个侧妃在得宠的时候,在王府里还险些把失意的郡王妃给架空了。后头还是同安县主出生,才让丧子又等同于丧夫的郡王妃找回了魂,打起精神收拾了侧妃,夺回了管家权。 要说这个侧妃生的老四也是奇葩,不知道是不是跟老三较劲,硬说自己喜欢嫡母娘家侄女,把郡王妃呕的差点没找外人去把这个庶子套麻袋揍一顿。 这话也不是承恩侯夫人瞎说,是前段日子,郡王妃为了县主婚事,上门拜访的时候,她自己说的。 再加上郡王妃心爱的同安县主,也在府里闹腾着要嫁心上人,很难说是不是在有样学样。 大的不成全是有跨不过去的心结在,所以硬耗着。 小的这个看上的熊家老二,虽然也有个真爱,可那是一家子捏在手里的奴仆,郡王妃咬咬牙也就认了。 虽说承恩侯夫人心里相当同情广安郡王妃的遭遇,可是宫里赐婚刚下,熊家老二转头与人私奔的事,让她瞧着就不靠谱。 要承恩侯夫人说,要是非得成全一个,还不如成全她家老二,娶了和自己过不去的坎没关系儿媳,赶紧生个孙子,把他家郡王爵位砸到手了。 她家老二日后是一心一意,还是移情别恋,那都是他们自己选的不是。 第317章 进宫请罪 可惜承恩侯夫人管不了旁人家的事,只能管跟自己家有关的。 话说她家承明县主与陇西伯家嫡长子的婚事,承恩侯夫人当真是瞧着好,有陇西伯在外头争功勋争爵位,陇西伯世子早早在家打理家事家产,行事可靠,又不行武,他那嫡亲二弟瞧着是个没数的,其余弟妹皆是庶出。 虽说平白议论嫡庶轻狂,可是这样一个嫁过去就当家,府里自己的嫡亲婆婆做主,一家子爵位指定在自己孩子身上的人家,京里也不是能随意挑的。 因为看好这门亲事,所以得了消息,承恩侯夫人就叫人去陇西伯禀报了。 陇西伯当真称得上一声新贵,他们家的宅子,离承恩侯府老远,几乎是城东跑到城西。 送信的人到的时候,二少爷已经被世子爷抽的下不来床了。 夏日衣衫薄,三少爷有幸见证了他大哥如何避开了二哥珍贵的脸蛋,精准把握着不伤着骨头的力道,然后把二哥抽的嗷嗷直叫。 离宫门下匙的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近卫军都换过班,巡逻过两遍了。穿戴整齐的陇西伯和陇西伯夫人苦命的敲响宫门,进宫请罪。 连承恩侯夫人,都瞧着自己女婿的份上,准备进宫帮他们说两句好话。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还没睡。 得了承恩侯夫人这么晚进宫的消息,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毕竟她的亲弟弟,这半年身子都不大爽利。 直到听说是陇西伯家的事,她才缓了口气出来。 太皇太后先前还见过那个孩子,长得跟她三孙子曹王一样俊朗,更一样的是,都有心仪的女子,还都被长辈塞了一个自己不喜欢还必须要供着的过去。 想到曹王这边做恶人的是自己,太皇太后忍不住苦笑出声。 当时皇帝登基第四年,唯一一个皇子刚出生一日,郑王太妃明明有了刑部尚书的孙女做儿媳,偏偏又要皇后娘家姑母的孙女做郑王侧妃,太皇太后经历过先帝夺嫡,对于这种事既小心眼又敏感。 当即就瞧着母后皇太后的侄女,直接指给了曹王。想的便是让郑王太妃警醒些,宫里还有一位占着嫡出大义,在某些特殊的时候,能左右皇帝人选的母后皇太后呢! 虽然后头的事表明,太皇太后怀疑警告错了人。 但事已至此,只能庆幸曹王不是忠贞不渝,挑战礼法的人,而皇家给的诰命,也能供的起那个被太皇太后随手一指的女孩儿。 自己跪地请罪,竟引太皇太后发笑,陇西伯夫人心不住的往下沉。 倒是太皇太后先回过神来,她老人家是听说过事情原委,她是既觉得年轻人的情至此处没有错,又觉得陇西伯夫妇也是一片为孩子前程打算的爱子心肠。 不过她老人向来更维护皇家威严,感情上的宽和,让太皇太后的话并不严厉,只是有些感慨,“世人被礼法约束,众目睽睽之下,家里长辈聚在,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一首凤求凰,一首唤回君心的与君绝,当真是把小儿女们给糊弄透了,哪怕是有奔者为妾的礼法在,都挡不住一生一世一双人,两心相许心相悦的心。 朱维桢嗤笑一声,“不遵礼法最多被人厌,不守刑法还会被砍头的呢,从古到今,何时出现过臣下百姓皆守法,天下无一人犯罪,无一人被治罪砍头的时候?”他今日没有午睡,便换了寝衣准备早些睡下,却不想又被拉到慈宁宫来。 皇帝心里想着给人牵孽缘果然遭报应,嘴上却不留情,“叛逆之心冲了脑,只认自己道理的人,何时灭绝过?” “不过是私奔,比起为权为利,他们还能被人赞一声真情真爱呢!” 陇西伯一个雄壮男子,跟自己夫人跪在一排,听皇帝训斥,听的羞愧难当。还好皇帝还有最后一句,勉强给伯爷找回了一点让这事过去的信心。 太皇太后都清醒着,皇后自然也在一旁候着。陈国公主正是爱被人扶着走路乱串,还爱捡着东西往嘴里送的年纪。 皇后好几年才得了这一女,天天眼珠子似的盯着,又不想放手宫权,还顾着养在坤宁宫的五公主,整日不得闲,现在身孕还未到三个月,每日慈宁宫、康宁宫、寿康宫孝敬都是强撑着。 一听又是私奔的话,就算是个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人家,她听着也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她本是个尊崇礼法之人,实在忍不住想训斥几句。 可一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妹妹,竟是缓着口气,为陇西伯这一家子说起话来,“勋贵家的少爷姑娘们还年少,未曾出去见过大世面,等阅历够了,也知道念家人的好了。” 见皇帝静静听着,皇后想着他这会应该是不恼陇西伯的,便接着说道,“陛下只下旨赐婚,又未曾定日子,若是郡王府舍不得县主,想要多留两年,让陇西伯带着家里小子去外头见识一番,吃够了苦,就会回来了。” 皇后回忆起妹妹私奔后家里上下的惶恐,还有她怕被朝臣质疑德行、被宫内厌弃的忐忑,有些感同身受的为陇西伯找起来理由,“现如今外出去游学的人也不少,也许熊家二公子只是想去游学呢,不过是带了个伺候的人而已,何必这样夸张呢。” 承恩侯夫人是万万没想到,不等自己发挥,给未来亲家说两句好话,皇后就说完了。 只是皇后这样说,他们却不能顺着这话耍滑头。 承恩侯夫人嘘着太皇太后神色,不像是追究治罪的样子,便缓缓开口道:“皇后娘娘圣明宽厚,十几岁的年轻人,和长辈想法不同,性子又是最冲动的时候,一时走了岔,这该罚该教育的都不能免。只求陛下看在陇西伯忠心,太皇太后看在我们家承明的份上,给他们府上留两分体面。”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朱维桢瞧着宫门还有两刻就要下匙了,不想当误了时间,明天朝会的时候,被御史追着问。他站起身来,扯了扯急着出门随便穿的一身衣裳,虚点了一下陇西伯,“既然皇后说你家老二是出去游学,那朕就当他出去游学被你们叫回来了。只要不抗旨,你们什么时候办婚事,也别来跟朕说。” 皇帝说完,又看向太皇太后,缓了神色,“天太晚了,祖母也该休息了,表舅母孤身一人,朕让陈新带人送舅母回去。等承明县主大婚的时候,朕让皇后给承明添一份嫁妆。”至于为什么不是自己添,那是皇帝怕自己没想起来。 既然皇帝不计较了,太皇太后也派宫人打发他们出去。 第318章 皇后妹妹 等皇后和皇帝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还好夏夜的月亮明亮,借着月光和灯光,能很清晰的看见身旁人的表情。 觉得自己心力交瘁的皇后,实在忍不住,让执着仪仗的宫人们退后几步。 在皇后自己身边只剩夏荷,皇帝身后跟着陈福的时候,皇后一言难尽的把自己妹妹——安城侯府二姑娘的事给皇帝细细说了。 其实上次端婕妤兄弟之事,她便准备给皇帝坦白了,左右她生了公主,没有无子的过错,心里少了忌讳担忧。 夏夜的微风,带着不知道片花朵的馨香,朱维桢拉着皇后的手,静静听了片刻,见她有些为难和不好意思,理解她一向注重脸面,便开口同皇后说道,“上次端婕妤被冲撞,朕就找人去查了,皇后可要听陈福说说详情?” 那戏班子也不是头一年进京,其中该知道的,该审的,安城侯府都知晓了。 只是安城侯府知道,他们也不一定把细情说给皇后听。 皇帝要从端婕妤冲撞被说起,即使皇后心里叫苦,她也只是微微颌首,同皇帝再听陈福说一回。 原还皇帝和皇后的牵扯,京里京外,几位皇帝累积下来,勋贵少说也有三四十户、嫔妃外戚还有公主郡主们的后代、还有够的上太子妃之位的三品大员人家,加起来百来户。 就算有清高不屑,家里女眷年龄不符的,可剩下的,不乏有对内宫谋算的。 纪王太妃出生的卫国公府是一家,她也不是只在朱维桢和他的妃妾身上试探过一次。当初和皇后争太子妃位置的,还有其他几家。 最后皇后得了好,从此其他人拜服在她之下,因此也有那等自诩出身,不服气的,想要给安城侯没脸的。 当然,事情过去太久,朱维桢也不确定,有没有暗戳戳夺嫡,想要通过打击安城侯府来谋算他的。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安城侯府二姑娘先并不是私许给那个小生的,而是出游解闷,差点被人糊弄到了花楼里。 那戏班子老板说的信誓旦旦,说他手底下那个小生当初也不是个名角,被安排去那些下九流的地方唱戏作曲,正巧撞见了去救人的。 人救下来还遮遮掩掩不敢给他说是哪家的贵女,说是不敢坏了姑娘闺誉。 戏班子老板是来京城谋生的,更不敢攀扯京里贵人家的女儿,白白得罪人家,所以这事到这的时候,他们都打算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 他一个南来北往的戏班子老板,戏班子里头老生青衣唱戏的、杂耍的零零总总几十人,他也不可能只盯着一个人。 后头连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事,反正那贵女跟着他们走了,他问起来,也只听说是贵女家里嫌她丢了声誉,所以才跑出来。 戏班子老板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他们那宗族规矩更重,有私相授受直接被送到尼姑庵里落发的,还有吹鼓贞洁牌坊的。 听了姑娘遭遇,也只当她家长辈是眼里不容沙子的老古板,好歹是条人命,他哪敢送回去赌一赌贵女家比起名声,更重视家人。 更怕因为知道后宅阴私,被了灭口,所以竟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在其他地方打转了几年。直到确定风平浪静,没听有寻女儿的人家,才又回来京里谋口饭吃。 前年戏班子被召宫,被太皇太后赏了,一时之间,在勋贵之家起了名声,里头的角都被人捧着,与那些子弟也有个来往。 可是贵女又不是唱戏表演的,不会在台前让人见着。当然也可能是没人会对一个戏班子老板声张。就连陈福派人去审时,班主都不知道跟着自己家的这个贵女,是谁家的人。 话说那班主到底真心不知,还是他在勋贵里混的风生水起的生存智慧让他不知,这倒是不得而知。 不过那小生也算是救了皇后妹妹,所以才有了后来之举。 因为事发已是几年之前,敢谋算的都是有手段的,几年时间,够他们扫尾了。 皇帝前世便不曾细查过,今生要不是差点害了皇嗣,更不关注这些。所以再让陈福查起来,是一点先知的线索也没有。 皇后只听家里说妹妹执迷不悟,要跟着旁人走,头一次听说皇帝知道的这个内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相信皇帝这个,妹妹是有苦衷的,还是信家里的说法,而皇帝审的这个,是家里打点之后,为妹妹挽尊的, 不过家里捏造恩情,应该也不需要编排妹妹声誉。 皇帝等着皇后回话,皇后叹了口气,先给皇帝请罪说安城侯府治家不严,又顺着陈福查出来的内情,给家里喊冤叫屈,只期望把妹妹从端婕妤被冲撞的案子里给拉出来。 只要不涉及朝政,皇帝很愿意宽宥旁人,他拉起皇后,边走边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岂能无情。” “姨妹娇生惯养,虽读了书,被教养过,可凡事没落在她头上,心里还是不知世事。当时才有十几岁的年纪,受惊受怕,又不是什么好事,不敢声张,偏还被救命之情迷了眼,做了错事。” 朱维桢笑言,“一家子骨血亲情,哪有那样多的埋怨?姨妹瞧着也知事了,不过虽说无巧不成书,可是凑巧的事太多也该查查。” “朕瞧着那班主就很有问题,回京的时候也巧,说是躲着京里探寻,可后头他自己又带着祸事上京。说是觉得风平浪静,朕还以为,他是知道即使把自己拐带的贵女送到人前,也有人保他护他,戏班子还能平安不被针对呢。” 说到底,虽说丁家老大是被人带去的,皇帝也处理了内务府还有其他人,可他还是很愿意迁怒一下这个明知道自己藏的是贵女,还要让她和另一个‘贵人’相撞的班主。 虽说皇帝不怪罪,可皇后也不愿意多说这种被人拿了短处的事,她垂眸应道,“陛下说的是,家里也上心着。明日臣妾就把母亲叫进宫来,与她细说。” 朱维桢又细瞧了皇后两眼,皇后这几日精神都不大好,他合手宽慰,“正好让侯夫人来与你说说话,朕瞧着这几日你没精神的很。可是陈国太闹腾了。” 本来皇后养孩子养的精细,陈国公主还有些秀气,前几日黎美人带着瑞安去的勤了些,不知怎么带的,让陈国公主和瑞安一般,在人怀里闹腾极了,那肉胳膊肉腿用力一甩一蹬,一不小心就是一块淤青,便是皇帝都有些吃不消。 想起上次被女儿蹬在身上的淤青,皇帝心有切切,他同情道:“若是累了,给五公主另寻个养母,皇后也宽省些。” 坤宁宫最不缺上进仔细的宫人嬷嬷,五公主跟陈国公主在一处,多有她们照顾着,皇后并不觉得自己会为这个劳累。 她沉默半晌,心里念着若是说劳累,宫权是不是又要分出去了。 皇后笑道:“公主乖巧,坤宁宫里嬷嬷都是照顾惯幼儿的,其实也并不劳累。” 第319章 王瑞与嘉善 皇后并不是拎不清,放不下宫权,毕竟肚子里这个可能是嫡子。 只是孩子来的太晚,前头有六个兄长了,皇后便是有安城侯府做靠,也不能让皇帝折了六个皇子。 为着他以后,每一步都要做好打算。 宫里够格且有精力养孩子的不多,也许是这会有孕稀奇古怪的心气和不好的情绪又上来了,皇后打心底里不想抬举她们每一个人。 这人看人,心里觉得她不好,她做的好也是不好。心里觉得她好,不好也是好。 前世皇帝瞧着皇后,没有子嗣,治宫不谨,哪哪都不好。 现如今又觉得她有孕还要操劳,十分辛苦,便是偶尔为嫔妃们心烦,朱维桢见着了,也会心里反思一下,是否是自己的嫔妃太多太过闹腾。 这会子他打心底里不想皇后操劳太过,思索片刻后,当即说道:“让宋贵人养五公主吧,宣仁将军在靖怀郡调度全军,劳苦功高,宋贵人早晚要封嫔封妃。朕也不常去看她,让她养五公主,也好在排解深宫寂寞。” 宋贵人行事有方,她父亲在前朝为国效力,便是安城侯府和皇后都无法阻止她的前程。 皇后沉默片刻,复而笑道:“宋贵人年轻,没养过孩子,日后也会有自己的子女。倒是敏贵人,失了一个孩子,伤心失意了许久,要是她向往常一样阴沉,臣妾也不提她。不过她这会养好了身子,倒是走出来了,平日里还来陪臣妾和公主说说话。公主也喜欢她。” 朱维桢思考了片刻,敏贵人是稳重了些,可是宋贵人进宫这么久也没有子嗣,还是让她养个公主在膝下,日后封妃,也有个公主养母的名头。 皇帝还是坚持,还识图给皇后讲道理,“宋贵人更沉稳些,做事更叫人放心。朕听说她和永宁宫王美人关系好,让她搬到永宁宫做主位,她们一起照顾公主。” “王美人爱笑,性子喜气,公主丧母,养母一个沉稳,一个开朗,也能教养好她。” 王美人出身伯府,还是圣母皇太后亲自选进宫来了的,经历几代的老牌勋贵之间都连着老亲,皇后的亲祖母娘家一位表姑娘,就嫁给王美人的三叔。 听皇帝提起她,皇后咽下了口中剩下的话,安城侯府就算出了一个皇后,在勋贵之中也算不得一家独大。旁人家里亦有出息的子弟在朝中行走,让王美人在宫里有些存在感,就当是安抚勋贵之间的关系了。 见皇后同意,朱维桢还颇为贴心的轻拍了皇后的手,“既然敏贵人讨你和公主喜欢,下次晋位的时候,就算上她。让她知道,跟在皇后后头,是有好处的。” 宫里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各有喜欢的嫔妃,便是皇后想要拉拔一个她喜欢的,朱维桢也不是十分在意。 皇后为他生儿育女,管理后宫,这点喜好体贴,朱维桢还是愿意给的。 第二日一早,在寿康宫请安的时候,他还跟亲娘感叹,“其实比起前朝邓皇后鸠杀嫔妃,皇后已是贤德代表。” 半点没有最开始与皇后生了嫌隙,连临幸后宫,去坤宁宫用膳还要圣母皇太后派人去提醒的模样。 索幸母后皇太后早就习惯了皇帝这副三心二意的样子,口里念了几句不似先帝专情。后头宋贵人和王美人来谢恩的时候,她又转头觉得,后宫这么多女子,其实不专情也很好。 至少,旁人还能看见有指望的照拂。 昨日王瑞听着太皇太后旨意,要给华阳宫送东西。他很是心急,刚下了朝,就站宫门口旁敲侧击问内务府准备好了没有。 那是太皇太后给准备的,他便是催内务府十遍,内务府也不敢多催太皇太后一遍。 内务府总管被磨的没招,又不能得罪临安王,将这个皇帝正用着的朝廷新贵给骂一遍。 等陈新来内务府的时候,管事的拉着陈新,指着来回传话的人抱怨,“这明威将军也太有孝心了,太皇太后的差使我们自然不敢耽误,可也不是他这么盯着内务府做事的不是?” 陈新收了管事的孝敬,回头跟皇帝学了一嘴。正好朱维桢从寿康宫那里回来,笑着让陈新传他进来说话。 王瑞进来的时候,还带着自己给嘉善长公主的礼物,拜见陛下之前,托付给了陈新看管。 陈新哪能帮他瞒着皇帝,朱维桢知道他带礼物进宫,竟然还放在外头,防着陛下,便没好气的笑他:“等你尚了公主,就能白得一个公主府,还有那些婚嫁物件金银都是朕的内务府出钱,想让公主青睐,你送礼时可要拿着诚意出来。” 朱维桢说完,便带着陈新去看他准备的东西,都是些鹿角、狼皮什么的,那个鹿角,一看就是成年雄鹿头上割下来的。 朱维桢皱着脸看了一会,瞧他真没有把礼物分享给皇帝的意思,忍不住说他,“你把这些送到华阳宫里,等九皇妹回来的时候还得让人背回来。还不如送些女儿家喜爱的精巧首饰摆件,嘉善也能自己用用。” 王瑞先前也不是没有送过木雕那些精巧的,可是最后都被湘王带着嘉瑞嘉兴两个年龄小的长公主瓜分了。 那个时候湘王把他引为知己,而自己另有所图,也没有分辨过哪些是给嘉善长公主的。 丝毫不知道湘王能瓜分他送入宫礼物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王瑞敛目束手立在一侧,只辩解道,“这些都是臣自己猎的,用来还公主赠荷包的心意。” 朱维桢瞧着他认真听不懂话的样子有些无语,“九皇妹没事就爱绣点东西,别说荷包、朕和郑王曹王他们,还得过她做的外袍,太皇太后和两位太后那也有她做的抹额。” 王瑞听了并没有反驳,只是在华阳宫和嘉善长公主碰面的时候,背着苏太妃的眼线,悄悄地拉起她的手,语气十分沉重,“臣再也不要公主绣的荷包了。” “臣没想到公主如此辛苦不易,还要给陛下和王爷们做外袍,给太后娘娘们做抹额,臣要知道公主这样辛苦,定不会要这个荷包,”他语气哽咽,垂下眼帘,好似双目有泪,“我宁愿让公主多休息一会。” 瞧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嘉善长公主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她给兄弟们做外袍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一年有个一次就很表达心意了,就动两针,其他剪裁都有宫人侍女们搭手。 但是她自从知道王瑞的家庭后就觉得他有些敏感,心疼的拍了拍他的手,“没事的,皇兄王兄们都有嫂子和小嫂子做呢,以后我就给你做。” 王瑞抬起眼皮,凑过来,认真的盯着嘉善,嘉善这个时候才发现,他刚才并没有含泪,应当只是情绪低落。 王瑞隔着衣服给嘉善长公主指他受伤留下的疤痕,口中还说,“我都留疤了,公主别嫌弃我。” 嘉善虽然在姐妹里算温柔柔弱的,但是寿和出嫁后,她经常照顾纪王、湘王和嘉瑞嘉兴他们,还挺喜欢别人跟她撒娇示弱的。 她隔着衣服轻轻摸了一下王瑞胳膊受伤的位置,笑着哄他,“等内务府把公主府收拾好了,我去找皇兄要几副好的盔甲给你,再招一个擅长外伤的医者养在府里。不过你也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受伤。” 王瑞点了点头,等分离时,说不要公主做荷包的他却带走了公主给苏太妃做的扇套。 虽然他平常多是拿剑拿枪,几乎没有耍扇的时候。 第320章 王瑞与九公主 其实王瑞和嘉善长公主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元宵花灯游街时。 他小的时候父母和离,被母亲明霞郡主带到了外公临安王府上,和其他表兄弟一起在宗学读书。 先帝二十一年的时候,还是太子的陛下代先帝巡国子监回来,又来宗族看宗亲世子们。 那个时候岐山王府老王爷刚离世半载,岐山王刚分家。在陛下离开的时候,岐山王世子借着送陛下的由头,说起自己小姑姑永成县主的事。 王瑞那个时候心情不好,准备逃学,不想前头就是太子,只能装作一道路过,还好那些侍卫先前在宗学里瞧过他,没被抓住为难。 岐山王世子走在前头,说话声音不小,他说的小姑姑永成县主,运气实在不好,她出嫁到外地后丧夫,偏偏夫家是读书迂腐的,非要让永成县主守贞、守寡。 永成县主没有护卫,被他们关在了家里,让人仿着县主笔迹带信回娘家,说要为夫守寡。 那个时候宗室里还有嫁到长兴侯家的那位武阳县主也在守寡,所以岐山王府写信劝了两遍,见她执意如此,便就算了。 永成县主被拘禁了快一年,老岐山王要病没了的时候,想要见这个最小的女儿,岐山王世子领着祖父病中急令,去接小姑姑回京来见老父亲最后一面。 岐山王世子出行都有护卫,等他们到那,准备把人带走的时候,才知道永成县主竟是被夫家关在院里,整日面对着亡夫牌位,连身边丫头婆子都被绑到庄子上了。 岐山王世子带着护卫,通知了当地知府,强硬的把人带回来后,便不让她夫家人上门了。说是老王爷临终遗愿,要永成县主在娘家里守父孝。 然后岐山王府就被弹劾了。 岐山王世子同陛下说,他小姑姑是父亲最小的妹妹,性子软和,怕刚分家的兄弟被她牵连,要去寺庙清修,为娘家避祸。 可是寺庙清苦,永成县主在两年里经历了夫丧父丧,又被拘禁了那么久,受了大罪,现在坚持守孝,熬的人都清瘦。 为了这个,县主的生母天天抹泪,连老太妃都跟着哭了两回。 岐山王哪敢为了旁人的闲言碎语,折腾自己体弱的妹妹,更不敢伤了老太妃的心。只能在岐山王府后院里辟了间佛堂,让妹妹在陪老太妃和生母用过膳后,去佛堂待一会,给老王爷尽孝。 那个时候,嘉瑞嘉兴公主还没出生,嘉善长公主还是先帝最小的女儿。王瑞一抬头就瞧见,还年轻的陛下摸着身上的玉佩络子,表情分外怜惜,说理解岐山王,宫里的九公主,性子也软,刚跟宫人学着络子,就给兄长们送来。 那个时候王瑞刚得知,在外为官的父亲和从没见过面的继母给他添了一个妹妹,说是还热热闹闹的办了满月宴。 明霞郡主和前夫闹得不愉快,和离带走孩子,更是撕破了脸。王瑞被母亲带走后,生辰再也没有收到过父亲的礼物和书信,当时听了他们说会维护妹妹的话,心里嗤之以鼻,从后面匆匆跑了过去。 那是他第一次听说宫里的九公主,待第一次见时,是在元宵宫宴,外祖父和舅舅带他见世面。 表兄爬到御花园树上摘灯笼,让他在下头接应,他听着后头有宫人唤九公主,他转身看了过来。 九公主见着他身边的小厮是王府的人,仰着笑脸过来唤了他一声堂兄。还小声提醒他,树上有人,让他离远一点,当心被砸着。 王瑞瞧着脸在阳光下发白发亮的小丫头,嗯了一声,默默地后退了两步,心说自己才不是他的兄长。 后来二十七年秋,先帝驾崩,外祖和舅舅进宫哭灵,表兄们也要陪着宫里王爷们守灵,多有不回府里的。 那个时候秋老虎刚过,秋雨连绵,外祖母已进宫跪了三日,宫里哭灵的王妃、公主郡主众多,怕他们不仔细,照顾不到祖母。他去给外祖外祖母还有母亲送干净衣服,又在灵前看见了九公主。 这时候她已经不是宫里最小的公主了。 嘉瑞公主五岁,嘉兴三岁,太妃太嫔们都聚在在前头,她们两个小的挨着姐姐,惶恐不安,被九公主和八公主半搂着细心安慰。 他刚出殿门,就听见有碎嘴的人,躲在后头,说几位公主,失了父皇。从此要仰仗皇兄和太后过活。又说顺庆长公主,性子软的谁都能和她说硬话。 那个时候王瑞才有一点实感,刚才看见明明难过的不行还要低头安慰妹妹的丫头,竟然和他一样,从此没有父亲的照抚。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记得他曾经的怜惜,照拂这个已经不是排行最小的妹妹。 南平四年初,元宵花灯游街时,外祖父说要给他谋个差使,日后好成家立业。 表弟们拉着他去看迷上广安郡王府二世子的民女是个什么天仙模样。没想到他们还叫了纪王湘王两个,已经是嘉善长公主的九公主也随着他们来了。 她压根就不记得自己以前叫过王瑞堂兄,被介绍之后,还占便宜似的叫他外甥。王瑞瞧着她笑嘻嘻的模样,觉得自己真的是白担心她了。 湘王调皮任性,瞧见了广安郡王府二世子和他心上人就要冲过去。后头见了真人又很失望。不被约束的小王爷回头的路上还抱怨,说没有嘉善姐姐好看。 王瑞在后头瞧了一眼,心想,是没有九公主好看。 没想到九公主一把揪住湘王的耳朵,教训他说,世上的人好看的多了去了,不可以这么轻浮,随意比较女子的容貌,也不能只看长相就去评价旁人。 湘王一边挣脱,一遍狡辩说嘉善姐姐也说要找个好看的驸马。后头被曹王、纪王按住,又求饶说,自己说那话是因为在他心里,嘉善姐姐是最好看的。 等湘王挣脱躲到后头,他又淘气边做鬼脸,边说九姐姐当着兄弟侄子们的面这么凶,以后找个驸马可得找个听话的。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是得找个又好看又听话的。” 虽然都是亲戚,可是很多人都是九公主第一次见,被湘王这么一说,她便羞红了脸。转身要把湘王捉到身边。 曹王带着人去找酒楼了,郑王的侍卫在前头被一个第一次同姐姐、仆人出来看花灯的姑娘撞上了,一家子除了仆人都是姑娘家的,郑王去安慰了几句。 王瑞只听见说是姓颜,就见九公主走到他跟前,他下意识让开了路,把湘王推了过去。 第321章 王瑞与九公主 湘王哀怨的跟九公主撒娇求饶,说尽好话,王瑞瞧着九公主明明已经被哄的开心,笑意从眼睛嘴角露了出来,却假装板着脸,任由湘王扯着她袖子扭捏作怪。 等回去的路上,表弟们还从广安郡王妃能不能同意那门亲事,讨论到未来谁会成为郑王妃,今日路上遇见的颜家有没有机会。 最后说的是,寿和长公主的驸马定了兴国公世子,不知道嘉善长公主的驸马会是谁。 王瑞那个时候怎么想的呢?哦,他没加入讨论,反正是谁都不会是他,毕竟,呵,外甥。 至于后头,外祖父为他求官求到陛下面前,让他在华阳宫与九公主再次遇见,在王瑞看来,那也不过是缘分天定的事。 毕竟,他整日不是和表兄弟们待在一起,就是在宗族、兵营和那些糙人待在一起。从没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遇见同一个姑娘。 一个集权势、性情、所有的一切,都能与他的野心、锐气、还有不需要同别人说的小心思完全相合的可爱姑娘。 还是很好哄的软和姑娘,他只是假装可怜坚强的说一些父母分别,自己一人难受,不知道是不是生来便亲缘浅淡,感情前程都让人迷茫的话,便面露不忍,小心安慰,同他讲自己也没有了父皇,可是还有祖母母妃,兄弟姐妹。日后,还会有其他亲缘。 连陛下带他们打猎,回来给她分的鹿肉,她都使人给王瑞送了一份,还煞有其事的跟他说, “旁人看着你有内宫的赏赐,便会敬你。” 连他领命去边城的时候,她都送了护心镜过来,还说,“我从来没出过京,也没看过外面的景色,等你平安回来,就和我说说外头和京城是怎样个不同。” 人总是欺软的,见她真的关注照拂自己,哪怕是有个长辈名义,王瑞也忍不住得寸进尺。 在靖怀边城,王瑞得封明威将军,舅舅给他寄信,谈起他的婚事的时候,他便借着齐顺将军给陛下献礼的队伍,给她寄了信。 嗯,虽然最后被湘王截胡了,但是只要他礼物送的够多,总有能到她手上的。 等到信能单独递到她手上的时候,王瑞想了又想,又同九公主说了他的父亲。 后来,出京之后,在一次行军接收地方粮仓运粮的时候,他和他父亲见了面。只是那个男人,好像是对他们这样的人带着天生的偏见。 一次又一次的强调,要不是外公,不会有人忍受母亲的脾气,就连王瑞,他的亲儿子,都要听他贬低,说是享了外公的福,才能不用努力就被陛下看中,得到皇差。 旁人说自己父母,不可沉默。 王瑞记忆里,从没得到父亲的关照,所以,在这个旁人再一次说母亲气性大,爱耍郡主脾气的时候。王瑞扯着嘴角问他,“敢问这位大人,非议污蔑郡主是何罪?”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从那个男人口中听到母亲的封号,只是他也被人以父之名训诫、非议,还有被漠视了。 直到那段短暂的行程结束。 好在外公的确很能庇护自己和母亲,至少在弹劾他的折子递到皇帝案头的时候,陛下并没有理会这些像是妇道人家背地里说闲话,一点也不大丈夫的闲言碎语。 在信的最后,他问九公主,‘臣最后一言,只想问公主愿不愿怜惜臣?让臣日后再遇承受非议之时,能有一处庇护之所。’ 其实,他写这封信的最初,只是想跟公主说一说自己在抚州和边城的见闻,并不是想要公主可怜他的。 可最后,他还是没有撕了信纸,重新下笔。 王瑞安静的等了一个月的回信,等到那句‘长公主府可以。’ 当日他就给京里回信了,是给他外公和舅舅的信。 比外公的信更先到的是外祖母的信使。 外祖母苦口婆心的跟他讲他的父母,说母亲明霞郡主当初也追寻所谓爱情,喜欢上了刚进京的进士,成亲生下孩子之后,才发现性格不合,根本不能相处。 她们出身不同,生活习惯不同,甚至是吃饭的口味都不相同,喜爱的东西更不相同,最重要的是,他们都不能理解对方的一切。 那点灵光一闪的爱意被消耗完,只剩下嫌弃和争吵! 嘉善是公主殿下,陛下的亲妹妹,不是平常百姓家的姑娘,他父母发生矛盾,他们尚能成为他母亲的后路。 可若是他和嘉善公主不和,日后又有前任寿安公主驸马那样的错处,便是外祖外祖母都帮不了他。 王瑞瞧着外祖母在信里写着,两人相守一生,有没有心悦的感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相处到一起去,能磨合到一起去。 能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能在一张床上睡觉,能看到对方跟自己的不同时,就算不喜欢也不讨厌! 要是他娶别人,不喜欢了就给她正室夫人的尊重,然后纳几个合自己心意的美妾。 可是要娶自己喜欢的人,等不喜欢的时候,你可能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对方不爱你,你也不爱对方的样子! 明霞郡主当初就是,因为爱是飞蛾扑火,不爱时扑火的伤疤显露,以至于接受不了再和王瑞父亲没有感情相处的日子, 没有爱意就没有裂痕,不会叫自己受伤,有了爱意,裂痕就会格外清晰,伤痛就会格外惨烈。 王瑞当着外祖母信使的面笑了一声,因为母亲,他被外祖外祖母爱屋及乌。 现在又因为母亲,外祖母竟然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外孙,对爱情这种东西向来嗤之以鼻。 广安郡王家的二世子为爱和母亲抗争,旁人瞧热闹,同情他,共情广安郡王妃。但是王瑞就不同了,他心里十分麻木,哪怕是亲眼见到两个年轻鸳鸯互诉衷肠,他也没有一点感觉。 王瑞实在不能理解外祖母写信的真意,更不能认同当自己的权势、子孙荫蔽和觉得可爱的姑娘三者可以兼得,这样的美事,有什么可后悔的。 在听到西梁的痴心妄想后,王瑞再一次把信寄给了已经再嫁的母亲——明霞郡主,这是他到边城的第一封写给母亲的信,也是他作为儿子,第一次求她。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他如愿了。外祖父和外祖母给他截住了这门婚事。 第322章 黎美人和瑞安公主 王瑞从华阳宫回京,从小道消息知道陇西伯的家事,他可不是个君子,这种踩着别人表忠心的事他信手拈来。 当即就给光明正大的宫里递了折子,借着为妾耽误娶妻的事,说驸马不该纳妾的态度。 京里谁家有个家丑,不是藏着掖着,轰轰烈烈闹出来为了爱妾不愿娶妻的情圣,就熊家老二一人。 他这事干的,叫皇帝来说,都得说一句,幸亏他直接听命宣仁将军,不需要在陇西伯手底下讨军功。 朱维桢无奈把他这个显眼的折子扣了,议和还没议完呢,谁跟他商量驸马纳不纳妾的事。 再说,这种礼法和皇权冲突,默认公主殿下自己解决的问题,哪值得拿出来说道。 不过苏太妃倒是高兴,这会也不说辈分,也不说人容貌性子了,只说算他是个机灵知事的小子。 太皇太后也爱这样两厢情愿的姻缘,问过了嘉善,便亲自下了懿旨,定下了他们的名分,免得苏太妃为八字没一撇的和亲之事挂心。 朱维桢坐在长寿殿东侧殿,看近来的奏章。户部上了奏本,若是今年能议和休战,明年就要全国范围内清算人口、测量土地。 每次地方发生灾害,或者战事开启,朝廷征兵、征召民夫,就会不可避免的出现一些流亡人口,还有一些为了避战,干脆自卖为奴的,连一些世家大族都会在这个时候故意收些没有户籍的逃乡之人。 前两年蓟州水患虽说控制得当,可是受灾百姓亦是不少,又恰逢两年战事。户部有这样的安排也是常理。 朱维桢把折子放到一旁,看了好久的折子,这会双眼泛酸,他抬头看向外面太阳还高挂着,让人不敢直视,冰块堆在殿内都感受不到凉风,还得内务府的匠人用机关做出来的水转风扇摆在冰盆旁边转着,才让人感觉舒服些。 朱维桢缓了口气,不由低声道,“今年应该去避暑的,皇后怀孕难受,天气还这样热……” 他之前说是搬到两仪殿去,把前朝后宫分开,可是这夏热冬冷的,没坚持多久,就忘了把两仪殿收拾出来的初衷了。 这会已经进入七月中旬,趁着瑞安公主最近在皇帝皇后面前得脸,黎美人便带着她到乾清宫蹭冰。 瞧见皇帝歇了下来,她从刚进殿的宫人手里接过冰过的酸梅汤,给瑞安倒了半盏,看她自己用小手捧着美美的喝了,才又倒了一碗递给皇帝。 瞧皇帝担心皇后,她还奉承道,“皇后娘娘这次孕态不似上次,连孕吐都少了,妾要提前恭喜陛下,喜得皇子!” 朱维桢接过酸梅汤,喝了一口,口中酸凉,笑了一声,“借你吉言,等皇子出生,让皇后给你份重礼。” 安城侯府盼皇子得很,这个暑热天气,两仪殿与乾清宫就这点距离,皇帝坐着御辇,有宫人打凉扇,都不想挪动。 安城侯夫人带着儿媳,竟还能在初一十五,雷打不动的往城外观音庙里去参拜,十五回来那日路上,正好和去城外避暑的嘉恩伯府上女眷撞上了。 朱维桢放下空碗,抱起里间薄垫上耍的的瑞安,顺手颠了颠,感觉她像是因为暑热,瘦了一些。 一向喜欢被抱着玩耍的瑞安这时候却不愿意被抱,朝着母妃叫了两句,“要下去,”见黎美人不敢把她从皇帝手里夺回来,没达成心愿的她直接憋了嘴巴。 朱维桢瞧着她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声,忙把她放下。 瑞安哭起来是魔音震耳,朱维桢有幸感受过一回,可不敢再惹,好在瑞安被放下之后,便收起了那副要哭的表情,朱维桢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尽吓唬父皇。” 有小情绪的小公主才不和父皇说话,转身扭过身子用背对着皇帝。偏朱维桢还不知道小公主是在闹情绪,口中还在感叹,“瑞安最近怎么了,都不爱学说话了。” 黎美人瞧着女儿的样子心里难受,话梗在嘴边,等皇帝转头看她,才眼眶发热,告起状来,“瑞安力气大,性子急,陪陈国公主耍时不小心摔了个小玉佛,妾和她一起被坤宁宫里的宫人劈头盖脸训了一顿……” 黎美人委屈巴巴的瞅着皇帝,“瑞安已经很会看人脸色了,陈国公主凑她跟前玩耍时,从来不推不打的,去瞧五公主的时候,妾跟她说妹妹太小,不可以碰妹妹,她就只乖乖看着……” 怪不得最近黎美人不去坤宁宫,反倒天天来乾清宫蹭冰,朱维桢好笑的把瑞安又抱了起来,瞧着她似听懂了母妃在告状,眼睛一眨就有泪珠落下来。 拿她的小衣裳给小公主抹了眼泪,朱维桢又笑她,“原来朕的小公主也会不打雷似的哭呢……” 黎美人瞧着公主哭了,皇帝还在说笑,面上的表情都撑不住了。 朱维桢一抬头就瞧见她一脸哀怨的样子,说实话,黎美人性子简单活泼爱说笑,实在不适合做这个表情,皇帝上次见她这样,还是控诉端婕妤的时候。 朱维桢心里叹了口气,又问她,“什么玉佛这么贵重?” 黎美人垂下了脑袋,小声解释道,“妾也是后来才听说是安城侯夫人送的,可是,陛下,小孩子玩耍那有不磕着东西的,要是他们不舍,就该提前收起来……” 她又抬起头来,不服气的叫屈道,“便是皇后娘娘要骂,也该骂没看好公主的嫔妾和宫人,公主可是您的骨肉,便是我们那,都没有奴婢骂主子的!” 朱维桢点了点头,低头对上正抬头瞧他的小公主,用手摸了摸她的脸蛋,不忍的说,“咱们小公主可受委屈了……” 这话好像打开了机关,真的憋着委屈的瑞安一下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皇帝真怕她哭倒气了,赶紧拍着她背哄,“不哭了,不哭了,父皇给瑞安报仇,把欺负瑞安的坏人赶出去……” 小孩子大哭可不容易收住,朱维桢和陈新哄了好一会,瑞安方才一抽一抽的止住了哭泣。 等到宫人把瑞安抱下去擦脸,皇帝才问黎美人,“皇后没有处置那个宫人?” 黎美人不甘不愿扯着帕子,竭力控制着翻白眼的冲动,“夏女使出来训了两句,说她保管东西不当,还惊着了陈国公主,罚她做了坤宁宫打扫的活计。后来嫔妾拿着新玉佛去坤宁宫赔罪,她还在背后冲嫔妾吐吐沫……”她说着说着又笑了出来,低着头小声补充道:“结果被荣乐公主踩着,二皇子在后头叫了出来,这才被坤宁宫打发回内务府重新学规矩。” “嫔妾听说那几日,荣乐公主被恶心的都吃不下饭了……” 朱维桢叹了口气,“那你还来告状?” 黎美人收起笑容,抿了抿嘴,“嫔妾是不服,坤宁宫的宫人不把嫔妾放在眼里就算了,可她们连公主都不当一回事,夏女使罚那个坏蹄子的罪里,没有一句是说她不该以下犯上骂瑞安的,也没有一句是关心瑞安才是被吓着的那个。” 朱维桢仔细瞧了她两眼,看她来告状还只管梗着脖子站那头,杵那也不知道动弹一下,过来给皇帝倒杯茶,捏个肩,说两句好话。 还不如陈新机灵,瞧着她说完了,这会子差宫人取了饴糖和拇指大小点心给公主备下。 第323章 黎美人和瑞安公主 皇帝也不能让她这样干杵着,手指点了点旁边的大椅,“你先坐下,”不然站在发愣,让人感觉不似在申冤,倒似在犟嘴。 然后又转头吩咐陈新,“那样厉害的宫人,日后再重新进来伺候,怕是会记恨公主。既然皇后要为腹中皇嗣积福,不愿罚她。那让她直接出宫回家,别再进来了。还有选她伺候的管事、教她规矩的嬷嬷,都一遍放出去。至于夏荷……” 皇帝叹了口气,瞧着不大满意的黎美人,“她如今该有二十三了,等皇后生下皇嗣,她也到了放出宫的年纪。你们相处不了几回,以后别带瑞安去坤宁宫就是了。” 等换了一身衣裳的瑞安被抱进来,皇帝伸手接过她,给黎美人指了指那衣裳上鹊登柳梢头绣样,“这衣裳还是荣乐小时候的,是母后亲手绣的,母后虽然嫌麻烦,但是爱看孙儿在身边玩,你若没事,把瑞安带寿康宫去请安,也算是你和瑞安的孝心。” 见黎美人应了,瑞安也茫然的跟着点头,皇帝才把公主还给黎美人,跟陈新交代道,“黎美人照顾公主辛苦,让内务府按嫔位的份例给长庆宫供应用度。” 黎美人不想还有这好处,兴高采烈的谢恩,完了还忸怩了一下,“妾只是个美人,这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 皇帝可不是白给她份例的,坐到她身边,才好生好气的跟她说,“宫里有皇后治下,淑嫔协理宫权。日后你若有委屈,坤宁宫不应,先去找淑嫔,她是个周全人,总会出来说上两句。” “若是有人欺负亏待了瑞安,你就去寿康宫,瑞安是母后的亲孙女,她总不会让公主委屈。” 黎美人刚进宫时是个能在皇帝面前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后头受了委屈,含蓄了些,可该告状的,她可不会憋着。 可是宫里都是皇帝的妻妾孩子,与其让她带着瑞安一次又一次的感受到皇帝是会拉偏架的,不如教她自己找个靠山。 皇帝以为自己是软言细语的在劝解,黎美人却还是听出来皇帝让她有事找别人的意思。她紧紧的抱住怀中的公主,小声应了一句。 朱维桢让陈新切了桃子,用小碟子装着,让瑞安自己拿着吃。瑞安吃完了桃子,才记起提醒她发愣的母妃,“娘,舅舅……” 皇帝揉了一把瑞安的脑袋,也懒得说黎美人一天乱教的公主叫什么称呼,心里想着改明儿让人给长庆宫送个能教公主的嬷嬷,面上却只是看着黎美人,等着她解释。 黎美人的解释却和皇帝想的不同,她不大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小声求道:“嫔妾的家人上京来了,他们在这花费大的很,嫔妾刚说了坤宁宫的不好,不敢去烦皇后娘娘,陛下能让他们进宫来,让妾赏他们一回?” 黎美人的家人两个月前进京安置,皇帝是听陈福和金宝说过的,金宝说的更详细,黎美人还叫自己宫里的小太监换班的时候,去黎家安置的院子看过。 “宫里也只有你和陆贵人是靖怀郡的出身,不过她父亲有官职,得了京里的差事才进的京,半年前又寻了个外任出京了,”朱维桢饶有兴致,“你父母兄弟靠着家里田地生活,在当地也算个地主,怎么想到抛下祖业,搬到京里了。” “他们也是想见见世面,为了大侄儿读书。”黎美人不大好意思,这主要还是她二哥娶了个官家小姐。 人一个闺秀嫁到地主家,就是看中黎美人在宫里生了公主。可要只待在她们老家,有的只是乡野面子名声。还不如搬京里,直接借势。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黎家五六代靠收租庄稼吃饭的地主,家里娶得最厉害的两个媳妇,一个不过是城里有十八间铺子,乡下有八十多亩良田的财主老爷。另一个是落魄了的举人老爷亲闺女。 现在皇帝老爷的闺女是他们外孙,又娶了正儿八经进士出身的知县老爷亲闺女。 他们儿媳妇可说了,自己亲爹是靠科举出身,最会读书的,亲哥哥现在也有秀才功名。 到时候外孙像外公,外甥像舅,是个读书种子,在这乡下,岂不是被耽搁了。 黎家说是士绅实则被称为地主更合适些,自闺女入宫,他们接到的都是好处奉承,早有了自家发达的感觉。被儿媳这样一说,当真觉得自己若是不进京,就亏了孙子。 他家娶了厉害媳妇的老二更是说了,“爹娘和大哥若是舍不得老家和祖业,就留下守着,也算留条后路。进京路远,宫里还有皇后,也不是妹妹是个什么光景,我带媳妇去探探路。咱们这也算是老大守家业,老二闯出路。” 精明的老大媳妇转身就呸了他一口,别看她没见识,就觉得她傻,镇上的九品官不是举人老爷也做的。 先前有人巴结过来,说要给公主舅舅找个差使做做,老二还上蹿下跳说自己要娶县令小姐,最好有个官声。 这会不争这个了,那定是有其他好处。黎家老大媳妇把自己儿子往两老的跟前一推,说她家也要带儿子去,妹妹走的时候还挂念侄子呢,正好带去让妹妹见见。 老二媳妇的儿子不知道啥时候来,她生的这个可是老爷子老太太疼了好几年的大孙子。有好处,怎么能绕过他。 黎美人只有两个兄长,两儿子都走,还把孙子也带走,依靠儿子养老的老爷子老太太也是待不住的。 后头黎美人的姐姐姐夫一家子,听人说他们进京享福,也跟着来了。 等着黎美人收到辗转带进宫的书信,他们已经到京城了。 现在一家子挤在城西街坊口,这宅子还是黎美人宫里的小太监给找的呢。 皇帝低头看了一眼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吃完桃子吃点心,还一边明目张胆的把皇帝摆在桌上的玉环往她怀里塞的小机灵瑞安,无奈应道,“你这也是人之常理,以前准许宫妃见家人时,他们也没来过。下一次坤宁宫请安,你直接跟皇后和淑嫔说,让你母亲一趟就是了。” 然后又吩咐陈福,“这天干物燥的,等晌午过来,你去九城兵马司传旨,让他们添些人手,多排两班。别叫美人把公主的口粮都省了出去。” 不给他们找个事做,那就得指望黎美人省银子贴补了。要是没银子,又被人糊弄住了,最后还得攀扯到黎美人母女身上。 还不如放到九城兵马司,让江宁伯和嘉恩伯看着。 黎美人虽被皇帝说了,可她自觉也得了好处,等日头小些了,她便心满意足的带公主走了。 因为给嘉恩伯府的表兄找事做,没两天圣母皇太后就问到皇帝面前,“九城兵马司巡逻,还负责守城门。皇帝倒是放心他们哥俩。” 朱维桢陪笑,“儿子这是相信母后,相信外祖和舅舅。” “母后,”皇帝垂下眼皮,叹了口气,“皇后怀着身孕,陆贵人父亲外任去了云嫔祖籍,母后还是劳累一下,帮朕看着后宫吧。” 大周到现在历经五位皇帝,太祖是自己打出来的天下,除他之外的四位皇帝,太宗和先帝都是以嫡子身份即位,朱维桢是以长子被立为太子。 这样的情况下,朝里有许多偏向嫡长的大臣。 另一边明年选秀,皇帝还不能错过的‘四皇子’生母——云嫔堂嫂家的妹妹。说起来云嫔也曾生过一个‘四皇子’。 不是朱维桢不信皇后和云嫔,是皇权本就有杀兄逆父的风险。 前朝并非没有扶幼子登基的太后,圣母皇太后呼吸一滞,颇为哀愁的揉了揉脑袋,“当真是,没有孩子愁,有孩子也愁。” 第324章 嘉瑞长公主和顾睿 华阳宫里。 “渴望公主怜惜的男人?九姐是心疼他了?”在嘉兴公主不小心翻着九姐的信件后,嘉瑞长公主十分不能理解,她九姐是个什么审美?喜好一个比她高比她壮,一刀一个的男子跟她撒娇。 虽说偷看旁人私信不大道德,可是九姐不是旁人! 嘉瑞公主一边安慰着受到良心谴责的自己,一边看完了手头的几封信,等看完之后,也不顾嘉兴会不会被教训,直接拿着信跑问九皇姐,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嘉善没想到藏的那样私密,还被翻了出来,赶紧收起来,免得伤了王瑞的面子。 瞧着妹妹满目不解,在保护未来驸马颜面和教导尚且懵懂的妹妹之间犹豫了一会,嘉善长公主才不大好意思地解释,“本宫是长公主,喜欢他,心疼他都是我的心意,要不天下可怜人那么多姐姐怎么不去心疼别人了?” “至于是不是被骗那都不重要,因为最重要的应该是我想这样做!想做就做了,日后要是后悔了,那就和离好了!”王瑞,那个板着张黑脸能去给皇兄做门神的,谁知道九姐怎么想得,竟然因为他卖可怜就要嫁给他。瞧着他人高马大,还能拿刀砍人的模样,若是九姐跟他发生矛盾,嘉瑞都要担心。嘉瑞皱着眉头,“若是他因为不幸,十分小气,还像他父亲一样怎么办?” 嘉瑞公主是有自己消息来源的,给她做伴读的 县君,她亲舅舅在京城里开了一家香粉铺子。 听她说,她舅舅那家邻居婶子,男人开了个铺子,有点小钱就在家养丫头,克扣给媳妇家用的钱,丫头仗着他的宠爱给媳妇甩脸子,他直接把媳妇儿子赶到最偏的那头去住了。 那婶子离不开儿子,跟他耗着,好在有她姐姐姐夫的帮衬,好不容易拉拔大了儿子,然后还给儿子娶了外甥女,总算家里有说话回应的人了。日子也能过得高兴了。 结果,她儿子又背着媳妇养丫头。 气的她外甥女要和离,她姐姐站在门口大骂,她扯着儿子给外甥女赔罪,还叫那个觉得丢了脸的夫君给打了。 好在她儿子有两份孝心,能拉着爹,护着娘。 可就是这样,落在她姐姐和外甥女眼里,这份亲才没得做了。外甥女跟儿子和离了,姐姐姐夫再也不跟他们来往了,那个婶子整日在家窝气,日子过得叫街坊邻居看着都难受。 县君她姨娘说,这都是儿子像父亲的缘故。 所以才有看相要看家里长辈人品的说法。 嘉瑞眼巴巴的看着九姐,试图说服九姐,“九姐看四姐夫,五姐夫,他们家长辈好,所以四姐夫和五姐夫听皇姐们的话,” 嘉善故意逗她,“这怎么办啊,皇祖母都赐婚了。” 嘉瑞皱着眉头苦恼了一小会,瞧着皇姐在笑,明显是在故意逗她。她仰头哼了一声,然后满不在乎的说道:“那皇姐只能熬上两年,等本宫开府的时候,瞧着皇姐可怜,会在公主府留一间院子,让皇姐躲两天。 嘉善公主收好那几封书信,怜爱的摸摸嘉瑞妹妹的头,又对她说道,“天下男女之间,有皇兄和皇嫂那样子相处的,也有其他方式相处的,”她眨眨眼睛,“驸马需要哄一下,九姐就哄哄他,让他高兴高兴。妹妹不要这样一惊一乍的,你若不喜欢这样的,以后找个哄着你的就行。” 嘉瑞才不跟她九姐说,自己早就看好了弟弟的伴读,顾师傅的儿子,顾睿。 他们平常也有话聊,嘉瑞说,“旁人老是送皇兄顾弦书贴,然后皇兄就会当不要钱的一样,送给兄弟姐妹们。其他人也就算了,四哥五弟,还有我和小十一,我们这四个人,还在尚书读书,皇兄有事没事就让我们描书法写大字,写的人看字都花眼。” 顾睿也应声,“我爹书法一绝,旁人见到我就问我,书法好不好?读书好不好?然后我还没说话,他们就让我提上两笔。好似我是我爹儿子,就得继承我爹的优点。” 两人面面相觑,又有些惺惺相惜。 嗯,不过是大英雄大文豪之间是惺惺相惜的,她们这样被人压迫的小少年也会。 当然,也不是嘉瑞公主先瞧上他的,是顾睿先跟嘉瑞公主表白心意的,说公主殿下好看,喜欢公主殿下支使他,要带着公主殿下去玩,要是公主不让他干什么,他就不干。 嘉瑞公主仔细想了想,比起王瑞,顾睿还没人聪明能打仗呢!连写字作画,嘉瑞公主本人都比他厉害那么一点点。 公主扬着头,心里想着,也就自己好心,看上这个笨小子,把他从顾师傅手里解救出来! 湘王是整个华阳宫里最善于发现的人,顾睿这小子不对,他头一个就看出来了。 他瞧着顾睿那小子眼巴巴的给十皇姐送宫外时兴的荷花酪,连他们偷偷下池子摸鱼,都要捡个没长大的小螃蟹给嘉瑞送去。 湘王当时就不乐意了,十皇姐自己也有伴读,为啥要接受湘王的伴读献殷勤!? 湘王殿下目光如炬,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瞧出他十姐,嘉瑞公主是吊着这傻小子呢! 关键她还管着这臭小子,害得湘王殿下看赛马、蹴鞠、逗蛐蛐比赛的时候,都不能做常胜将军。甚至带侍卫跑到后山看他们打猎、扎池子里游泳,逃学让伴读替他做功课,他都跟十姐一字不差地说了。 虽说顾睿这小子辜负了湘王殿下的信任,但是湘王殿下还是要拯救拯救他的。 湘王苦口婆心的劝他,让他看清楚,嘉瑞公主就是个凶巴巴,还爱支使人,玩游戏不让着弟弟,还要跟九姐告状的冷漠大坏蛋。 湘王殿下可不是胡说,他亲耳听见十姐说三皇姐的前驸马不知好歹,在他上折子参三姐的时候,三姐就该几板子赏下去,让侍卫把他和他心爱的小妾一起扔水里,看他们谁跑的快。 她还说六皇姐太弱了,被火吓着呢,见驸马不过去看她,才开始难受。要是她,直接一人一盆刚烧开的水浇下去,让他们冷静冷静,想清楚公主府里谁才是主子!要是他们再分不清厉害来,就直接养十个八个面首,天天有人哄自己开心。 还有宫里其他人,用她的话说,瞧着都聒噪烦人。 湘王殿下虽然调皮,也知道他十姐这样的心态是不对的。可是九姐说,十姐只是为三姐、六姐抱不平,才说的这样厉害,实际上十姐什么也没做,就算做了,他们也是兄弟姐妹,不能为了旁人,来指责十姐。 至于其他十姐讨厌的人,那也是因为他们并不真的关心十姐,她们花一分心思做做样子,十姐还要花五分十分的心情去回应。次数多了,十姐才没有耐心了。 虽然在湘王眼里,九姐是因为护短在睁眼说瞎话,但是九姐也不止护十姐,也护着嘉瑞,还有他和四哥。所以听姐姐话的湘王,才勉勉强强替十姐保守秘密,连皇兄都没告诉。 第325章 嘉瑞长公主和顾睿 可惜顾睿不能理解湘王殿下想要拯救小伙伴的苦心。 他满不在乎的跟湘王殿下说,“祖母和我娘说话太柔弱了,我不听就哭唧唧,丫头婆子们以为哄着我,我就听不出来她们是奉了我祖母和我娘的命令,想把我糊弄住了,照她们的心思去做。” “我爹一天好似跟我有个深仇大恨,天天皱着眉头,扯着大道理训我,看着他们,我就觉得还不如公主这样,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说糊弄人的话,也不扯着大道理训我,好似我干什么都是错的,只有听他们话的时候才是对的。” “嘉瑞公主是我见过端起架子来最好看的公主,也是最愿意听我说话,愿意看我和殿下玩蛐蛐、摸鱼不说我玩物丧志,不似父亲,没有以后得出路的人。”顾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嘿嘿傻笑起来,“做了驸马,我就可以像寿昌、江都两位长公主驸马一样,和其他普通官员一样,只要不干坏事就行。我爹我娘再也不用说我支不起家里的名头了,公主说了,只要我听她的,以后家业就教我给我们儿子,我住在公主府里头,谁也说不着我。” 他甚至大言不惭,“以后就叫公主罩着我,嘿嘿,……我跟着公主混,我爹都没理由骂我不上进了!” 湘王满脸麻木,翻着白眼指着眼前还在傻笑的傻子,痛心疾首道,“你们才多大,还生儿子,她这就是在糊弄你,为了让你听她的用没影的事糊弄你。你爹你娘让你努力才是为了你好,大男儿在世,怎么能不去奋斗?一个驸马的名头就把你收买了!?” 顾睿不解,“殿下既然知道什么是对的,那为何要逃学去玩,还背着曹王殿下跟侍卫跑出去打猎。嘉善长公主不让你下水,你还去了。” “你这是质问我?”湘王收回手指,捂着胸口,只觉得自己小小的年纪尝到了被负心的滋味,他瞧着顾睿,就像瞧着执迷不悟的傻子,抬起下巴,装模作样甩了甩袖子,冷哼了一声,“果然是有十姐做靠山,都开始非议本王了!好言难劝负心汉,等你以后叫十姐不开心,十姐收拾你的时候,就知道湘王殿下有多善良了。” “那我不做惹公主生气的事不就行了?”顾睿眼睛亮晶晶的,笑嘻嘻的搂住还扬着下巴的湘王,凑近说道,“殿下和公主不愧是姐弟,抬下巴瞅人的时候,一样的好看,又有个性又可爱。” 他可真的太喜欢这种有气势,支使人时还好看,让人心甘情愿为她做点什么的人了。最好是嘉瑞公主这种,有点点天真,还有点点冷漠的蔫坏的,看起来真的好可爱。 顾睿那副被狐妖迷惑了的语气,吓的湘王一个激灵,急忙把他的手拍下去,尖声惊叫道:“顾睿,你该不是喜欢本王吧?!” 湘王退了一步,结结巴巴的对着惊呆了的顾睿讲道,“你要敢把十皇姐当替身,皇姐一定会收拾你的!” 虽说嘉瑞公主对王瑞有一点被抢走皇姐的讨厌,可是当王瑞再给嘉善公主寄信,八卦陇西伯家的热闹时,嘉瑞公主还是很乐意瞧一瞧的。 就连之后,都忍不住问她的外事包打听顾睿,“陇西伯大公子也好看,还有家业继承,为何同安县主看上的不是大公子?” 嘉瑞公主跟顾睿打听这个算是问着人了,他父亲在国子监待了好些年,正好也是陇西伯几个儿子都轮流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 顾睿背着湘王,偷摸告诉公主,“好久之前了,有人在西山办赏菊宴,邀同安县主是与郡王妃去赏秋景,虽说是赏菊,可菊栽在造景里,哪里有后山满山的桂花香迷人。几个坐不住的姐姐们相约着一起去,谁知道碰上与另一伙出来打猎的。” 顾睿边说还边给嘉瑞公主剥葡萄,“秋日打猎是最好的,以后我带公主一起去,可以打好多野味。” 畅想过后,他接着说,“西山要招待贵客,四周都有仆人王府侍卫守着,她们越走越远,然后两方就撞上了。 广安郡王家的县主,是个柔弱的姑娘,陇西伯家熊大哥和其他人用箭射野狐,就地剥兔毛,烧烤野味的驾势把她吓到了。 同安县主为了赏花,穿的将将拖地的留仙裙,有丫头跟着,本没什么,谁知道她被吓着后不小心踩着了血,裙摆和镶珍珠的绣花鞋上都沾上了,后山又没有换洗的地,还是熊家老二看见了,给她洗了帕子,让丫鬟给她擦擦。” 嘉瑞公主往嘴里塞了一葡萄,皱眉:“就这?她就看上了?” 顾睿点点头,“当时我年纪小,跟在女眷后头,看的真真的,熊大哥猎了一只野狐,我还凑上去问了,他说他家祖母身体不好,要带回家给祖母做围脖。他手上沾了血,要自己去洗,我转头就瞧见熊家老二,把湿帕子递给了县主,当时我还嘀咕他,只知道怜香惜玉,不知道关心他大哥呢!” 嘉瑞公主又皱眉,“熊家老大自己能猎狐,只是沾了点猎物的血,自己能洗,哪需要他的帕子?” 顾睿摇晃着脑袋,“公主这就不懂了吧,这是对美人的怜惜。熊家大哥,也是个板着脸,能动手就吵吵的冷淡美人!” 嘉瑞十分怀疑瞅了一脸欣赏美人驾势的顾睿,趁着侍女宫人站在亭子外,直接上手掐住他的脸颊,“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男的?” 接连被质疑的顾睿,简直惊呆了,他指天指地,恨不得拿他亲爹的官帽发誓,“我对公主一片真心!殿下不要被湘王骗了,他就是看不惯我和殿下好,想要拆散我们!” 并没有从湘王口里得到顾睿任何坏话的嘉瑞公主抬头眯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才勉强拍了拍他肩膀,放过了他。“五弟最爱看热闹传闲话了,本宫相信你,不听他的胡说。但是以后你要在外头,瞧着什么好的人啊,东西啊,都不许瞒着本宫!” 嘉瑞公主挑眉笑了一下,“本宫最理解你了,若是你有什么喜欢的,都先说给本宫听,本宫给你张罗啊,明白了吗?” “知道了,公主相信我,我只听公主的。”不大明白,总觉得好似被威胁了,又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的顾睿茫然点头保证道。 第326章 议和二 西梁第二波信使来的比第一波快一些,一个王子被扣下他们还能豁出脸叫嚣,这会两个王子都在人手里,就连不愿妥协的西梁太子一党都和气了许多。 具体的表现就在,最近从边城和抚州送来的战报越来越简短了。 西梁太子在第二封信里指责大周皇帝,以议和名义骗西梁使臣入境,不讲道义扣押了使臣。 朱维桢看完信后感动极了,我朝教化之风果然做的很好,连西梁太子都懂得当以礼教和信义为重。 也不提先前四王子为质不赎,留在京城和公主成亲,赔款就是和大周瓜分铂番城所得的话了。 送信件的兵部郎中刚走,朱维桢就召了临安王世子和礼部侍郎入宫,“朕听靳源说,四王子的舅舅家正在通过抚州萧问和齐顺接触,想要大周放提伯回去。” 早前边城就传来了消息,西梁王身体不好,又觉得战事再持续下去,没有利益收割,急迫的想要议和,只是太子急于趁四王子和提伯都在大周手上,想要拖上一时,好接管提伯的势力。 之前朱维桢还想过,要不要让熊时等人率军再战,给西梁提伯势力施压,没想到他们主动送上了门。 朱维桢将西梁太子的信件递给他们,笑道:“西梁人要在边城议和,朕点王兄、岐山王世子、林爱卿、还有兵部右侍郎季希维一起做这议和使臣,命宣仁将军、诚毅伯、陇西伯配合。另外为表诚意,由许正带兵着护送四王子和提伯一同前往。” 抚州楼叶镇现在是由朱顺屹和朱顺锡两个出自第一代齐王一脉的堂兄弟作为守将镇守此处。因为朝廷没有派遣官员,这里所有的事务皆由他们俩主持。 朱顺屹带着兵甲,匆匆从城中府衙穿过,找到堂兄朱顺锡,不满的抱怨道,“西梁人一代不如一代,议和还要磨磨唧唧耍心眼,将军还要咱们绕过古尔图,先去偷袭西梁太子一回,城里只得了从新安寨分的两千骑兵……” 当初抚州纳入大周国土,朝廷大力扶持,新安寨新筑,又是与古尔图对峙的前线,方才分了六千骑兵,七千余步兵。这会子除了战损,楼叶镇又分了它两千骑兵,三千民夫。 在朝廷下次支援到达前,抚州这边的兵马很是紧张。 朱顺锡拿着刚收到的密信,递给了堂弟,“诚毅伯收到京里的消息,王瑞带着五千骑兵先行,再有两日就能到达,陇西伯的两万步兵也会在半个月后补充过来。” “诚毅伯那边已经布置好,新城兵马不动,防着古尔图大军,等许良将军过来,我们同千叶城其他人汇合,轻骑快马去西陉关,武硕会和我们配合,……朝廷需要良种战马!” 朱顺屹一眼扫过密信,脸色方才缓和,若是兵力充足,谁不想要战功?陛下可是亲口说了,若是西梁不诚心议和,那么大周就会有人以战功封侯! 赶在七月末之前,抚州新城、楼叶镇、千叶城抽调八千骑兵,加上西陉关本身上万守兵,马蹄声鼓声如雷,直逼西梁太子驻兵左翼。 西梁左翼将军大惊失色,他是四王子被俘,提伯被扣之后,被西梁太子调遣过来接手原本忠于四王子的左翼军的。 他急忙给中军太子所在之处报信,请求支援。 得到左翼将军报信,中军其他将领神情紧张肃色,纷纷劝阻道,“殿下,敌将中军未动,殿下所在之处不容有失,不能轻易调兵支援,以防周将狡诈,以计策引诱我军。” 兵书上的声东击西之计并非只有周将懂得,西梁太子端坐上首,皱眉沉思,并未出声。 西梁本对议和之事十拿九稳,毕竟是大周先有其意,再者,从战事收获来说,有被分割而治的铂番城垫底。 谁知大周皇帝不讲信用,扣下了议和使团。 四王子和其舅父提伯都被扣下,他们比起太子倒显得焦急的多。 西梁太子在西梁王的催促下再次派遣信使,要求在边城和谈,只是想拖延四王子和提伯归来的时间,没想到周将竟然主动出击! 一旁的谋臣善战瞥了眼在场的将领,缓缓开口道,“殿下,若是再战,后面必要大军跟上来,我军兵力、粮草危矣,都城传来消息,说大王要限制咱们的粮草!” 西梁比不得周朝地广人多,能源源不断的从后方派兵。 此时已不是刚开战时的形式了,他们攻守互换。 比起大周皇帝稳坐京城,西梁王垂垂老矣,西梁太子在外征战两年,他身边便多了旁的新妃宠臣。 自他觉得无法从如今的战局获利,还有两个儿子受制于人后,便同意的议和,还把粮草交给了新的宠臣,等于是掐住了太子后方的脖子。 再战没有利益,议和又要被咬一口。西梁太子骤然脸角绷直,猛的站起来,他定是要回去收拾那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的! 善战见他们不说话,内心极其焦躁,新的左将军,是他的多年好友,他们相辅相成方能一起获得如今的地位,若是他战事失利,自己也讨不着好。 他极力劝服太子,甚至有些危言耸听,“殿下,古尔图的势力本就是捡便宜得来的,若是拿那些本属于铂番城的土地换王位,对他也没什么损失啊。” 若说八王子不会肖想王位,谁会相信自己政敌的人品? “当初他躲在四王子和五王子后面,殿下相信他,让他去拉拢铂番城主,可他就是明知道太子要对靖怀郡发兵,竟然直接和大周瓜分了铂番城土地。” “对于英勇的战士来说,善于隐藏的毒蛇,比狮子老虎更可怕。” 话语之间,善战甚至灵光一现,“之前有人向周朝皇帝进献过狮子,咱们王都也有人圈养,殿下可以拿它抵赔银赎金!” 太子也知道如今形势,他抬手阻止善战继续说下去,只冷漠道:“他们要良马一万匹,白银三百万,另有黄金两万,其他丝绸粮草做赎金和赔款!太多了!西梁也有兵将损失,我们只能拿三分之一,还要分批给他们!” 等他的大军回去,掏几个商队就行,还有国内依靠着新妃胆敢和他作对的宠臣,他的府邸,想必堆满了金银珠宝。 只有战马,又不是西梁能凭空变出来的,骑兵可是西梁的优势,若是大批战马流入大周…… “跟提伯家说,四弟和提伯的赎金,他们自己拿!拿他们的战马!” “边境向来以兵将驻扎之地为界!没什么好说的,现在又抢不过来!口头上的空话也没用! 限制边关兵力,骑兵不得过万,也能同意。” 西梁善骑者多,充作步卒,或养马人,周将难道还能查探? “抚州城外,千叶城、楼叶镇皆为抚州所属,不得限制行商!不得派兵骚扰!本太子同意了!若是古尔图不从,他们大可发兵攻打!” “大周公主不和亲也罢!反正咱们王都里,最不差的就是公主。关键是要他们休战,等我们回到都城,重整旗鼓,与他们的盟约,完全不用在意!”条件又不是一次给清的,等太子得了王位,西梁并非没有再战之力。 “这些,交给使臣去谈,等本宫回都,一切都可不作数!眼下,还是回都要紧。” 西梁王又病了,现在在塌前照顾的是他四年前纳的新妃,新妃的兄弟被提拔,提伯一家四处奔波逢源,一边求娶新妃妹妹,一边和古尔图母家打的火热,若是都城变动,西梁太子能给的好处,古尔图也能给,再不回去容易出变故! 周朝不讲规矩,西梁太子脸色很不好,“你们立刻整兵,抽调骑兵支援偏军!善战,你去给他们中军送信,说我们再谈议和条件!” 营帐里的将领谋臣当即齐齐应声,快步离去。 第327章 议和完 待到临安王世子到时,西梁几乎马不停蹄的与他们进行了谈判。最遗憾不甘的就是陇西伯和诚毅伯二人了,皇帝可说了,要是和谈不成,再战可封侯爵! 他们颇为不甘的盯着远方搭建的谈判高台,而那边,西梁太子并没有出现,今日代表他来的是他的谋臣——善战。“一万匹良马,三百万白银太多了!西梁也有兵将损失,只能拿五分之一,等太子回王都,分批运来!” “四王子的赎金可以用良马!提伯他们会准备!但是,不能挑老弱公母!” “若是你们同意条件,我王才会同意与大周边境以兵将驻扎之地为界!同时会限制边关兵力。” 临安王世子冷静的提醒对方使臣,“陛下说的是一万良驹,三百万白银,两万黄金、还有其他丝绸粮草等……”瞧着善战额角青筋暴起,他才缓缓补充,“不过陛下宽宏大量,赔款的数额允许酌情减少,丝绸也可用牛羊来换,最少至三分之二。” “良马可以不挑,但是母马数量不能少于公马和幼马数量,在年底之前它们还必须活着走到京城!” “除了良马外,赎金赔款可以分批,但是你们的五王子要留在大周皇城为质!等你们什么时候补齐,他什么时候回去!” 善战匆匆打断,“我王诚心议和,将要送公主于大周皇帝,岂能留五王子为质?” 临安王世子掂量了一下西梁王子和公主的价值,并没有回应善战,只转移话题,“若是西梁同意我朝条件,陛下将下旨,同意在靖怀郡边城开启互市!” 以往朝廷之间也有互市,虽然最后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关停,可是其中利益巨大。甚至在战时,都会有行商冒着风险走私。 善战顿了一下,沉思片刻,只道,“贵使提出的条件,我等会尽数禀报太子。” 善战虽说只是禀报,但是他已经可以预见太子同意的场景了。那些行商多狡诈,做事都是见利而为,古尔图占据铂番城,他们多有来往。而互市定在边城,大头的好处,就掌握在太子手里。 等西梁太子听闻互市消息亲至,两个使团拉扯了三天,对细节斟字酌句的谈判才算结束。 待送走西梁使团,临安王世子喝了口靖怀郡特有的凉茶,神色颇为兴奋,与正在写奏章的岐山王世子说道:“也不知道西梁王什么时候去世?西梁的公主长得好不好看?昨日我气势不足,第一批的赔款是不是要少了?” 岐山王世子专注的于奏折,只听清楚了他最后一问,随意点头应道,“没关系,下一次还有机会。” 临安王世子一拍桌子,连连点头,“等我回去,就多练练,再也不能因为他们谈到陛下给的底数,就慌张应下。” 他说完又转头称赞起一旁的朱顺屹,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不错嘛,等回了京,王叔给你介绍个贵女。” 岐山王世子这时候已经转头去和宣仁将军、兵部侍郎季大人说话了,“我向陛下请奏,留将军驻扎于边城,等待西梁第一批赔银。月初第一批战马,则由季大人带着京营一起互送回京。” 大战之后,有很多需要善后的地方。特别是朝廷先后调动了京营、和各地守备兵马。 守卫皇城的京营人马不全,总让人不安。所以在所有兵马再次调遣之前,京营必须最先回京。 季希维是兵部侍郎,他已经得了兵部的公文,对于岐山王世子的话,他嗯了一声,只说道,“让王瑞把这里的军务交接干净,拱卫司还差个指挥使,陛下心意在他。” 拱卫司前任指挥使是齐顺,自他被调走,拱卫司一半听命于乾清宫太监靳源,一半留在京城,直接听命于陛下。 朝臣和宦官从来都是两条路,而拱卫司又不受兵部调遣,以季希维的立场,自然希望拱卫司尽快回归朝臣手里。 礼部侍郎对于他们所说兵事没有插嘴,沉吟一会儿,待他们商议完,才总结道,“年底之前接受完赔款,良马,应该没有问题。” 自开战以来,靖怀郡的战报用的都是战时急报。 乾清宫里,收到消息的皇帝脸上都是笑意,“这一战,朕打的舒心,这抚州城,若能再多些土地,成为上等州府最好!” 这两年的战事,胜多败少,大周多了新的国土。 至少是将皇帝的敢战之心打出来了。 皇帝在乾清宫前殿召集鸿胪寺、吏部、兵部大臣,“在靖怀郡边城的互市,除金银外,钱币要以大周铜钱为主。” 大周与周边势力虽有行商来往的,可多掌握在当地氏族、守将手里,忠正伯许家就曾从中获利。 这也是他提出重开官方互市的缘故,至少有朝廷监管,利益也能流向朝廷和百姓。 兵部尚书拱手,“陛下,应颁布法令,禁止铁器兵甲买卖!” 先帝时关闭互市,就是因为发现铁器兵甲流向国土之外。 朱维桢端起冷甜酒,喝了一口,只道,“不必禁止,只须由兵部记录在案,控制数量。再成立互市稽查司,由朕只派一个巡查太监,两位都察院指派御史,两个拱卫司提骑,再配二百独立于兵部的骑兵,直接汇报给朕!” 靳源已经打算回京了,根据在他手上的情报,还有其他俘虏的收缴的兵甲来看,即使禁止互市,大周铁器兵甲也是有人偷渡到西梁的。 不管是西梁使了探子,还是大周有人这样做。 既然禁止没用,不如趁机成立稽查司,用来管制,收缴! 朝廷要新立一个有太监监督的互市稽查司,在场的朝臣们心头捉摸不定,即使有两名御史监督,也让人不适。 特别是鸿胪寺卿,外交本是他的本职,可和西梁和谈没有他,先前去铂番城和齐顺配合,拿下抚州也没有他。 他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去瞧其他眉头皱的能夹苍蝇的同僚,只拱手道,“陛下圣明。” 其实皇帝今天叫他来便是有差事,朱维桢朝他点了点头,笑道:“鸿胪寺管外事,这互市也算是和外事相关。等爱卿回官衙,选上几个能臣,遣他们去互市稽查司,做鸿胪寺驻互市外事,协助稽查司一切对外事宜。” 等乾清宫的朝臣都告退了,陈福带着口谕和拱卫司一百带刀护卫,宣布要在四番馆旁圈一座质子府,供西梁五王子檩珈暂住,并由拱卫司亲自保护其安全。 檩珈面无表情听完口谕,他身后只有两个随从,其他人被带到边城等待赎金交换。陈福审视了他片刻,又扫过其他在场众人,高声道,“官家的口谕,没有官家的允准,任何人不能随意出入质子府。” 隔壁同住四番馆的旧铂番城使臣,现如今他们已经没了太多用处。只不过鉴于大周兵马在抚州时日太短,朝廷并不建议皇帝放他们回去。 陈福这次过来,也是遵从皇帝命令,让他们在朝廷新赐给降将裴季的宅子里安家。 除了不许离京,他们其中,有人族中姐妹被赐婚宗室,像是郑王侧妃家人,皇帝也允许他们去探望。 第328章 郑王妃生子 京里八月初三的时候,郑王府上添了一桩喜事,王妃顾氏生下了他的嫡子,也是郑王的第二个儿子。 郑王得了嫡子,太皇太后十分高兴,特意让金嬷嬷去郑王府看了两回。连皇后都吩咐夏荷备上东西,去贺喜他们夫妻俩。 金嬷嬷回来说,小世子生来带着胎发,整个人红彤彤的,长大后随了郑王郑王妃肤白。 郑王太妃还特意进宫来,说是先帝没来得及给孙儿取名,所以让太皇太后做曾祖母的赐一个,好保佑他平安长大。 太皇太后想了半宿,给选了个泽字,以示他能有长辈福泽的意思,又送了一个刻了细字的项圈。 太皇太后如此重视,其他嫔妃也聚在一起,预备给小世子添份满月礼。特别是永乐宫和永宁宫里的敏贵人、许美人、柳美人,她们是一起选秀的,许美人在宫外的时候与她就是手帕交。 永乐宫敏贵人想要孩子的很,瞧着宋贵人跟着王美人一起过来了,红着眼酸她,“宋贵人从未做过生身母亲,怎么懂细致的照顾幼儿?” 王美人拉宋贵人过来可不是让敏贵人得罪人的,她赶紧帮腔道,“姐姐们都还年轻,做了生母母亲也是头一回,好在有那些有经验的婆子在,总会照顾好公主的。” 敏贵人不看她,明明她们一起进宫,最开始也是四人中相处好的,这会子她倒和后来的宋贵人处上了。 宋贵人早就见识过敏贵人找事的德行,听见她的酸话,只笑道,“妹妹放心,公主娇弱,姐姐和王妹妹定会好生守着,不负陛下和皇后娘娘期望。” 话不投机半句多,即使许美人和柳美人打圆场,她们也没说几句就散了。 等回永宁宫的路上,王美人同宋贵人走一处,笑着谢她,“还未私下去谢姐姐,我那两个堂兄写信回来了,说是得了将军照顾。” 王美人家里有伯爵位,混到如今和其他人一样平平,也多是家里权柄不盛,子孙并不得力。 往常她和柳美人跟在敏贵人和许美人身后随意混着,偶尔与宋贵人来往几次,日子不好也不坏。 前些日子皇帝让她和宋贵人一起照顾五公主,没两日家里便塞了银子进来,说是两个堂兄弟到了宣仁将军麾下,直接做了将军亲卫。 宫妃们被困在这红墙之内,过得好与不好,全凭着上头的喜爱,还有与家里的互相阻力。 皇帝把她们用五公主凑到一起,宋贵人家里在外头拉拔了王家两个兄弟,王美人在宫里使着家里送的银子,也会宋贵人对投桃报李,不让她行只单影。 听着王美人道谢,宋贵人同她笑的和气,“妹妹与我不必客气。” 这边宫里还在商量小世子满月送礼,郑王府那头洗三过后,才刚刚十几日,郑王妃生的小世子就没了。 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叫去瞧了,几天的孩子,出生时连个黄疸也没有,身上也不发紫发青的,只听底下的奴仆说,是奶嬷嬷晚上忘了关窗,让小世子受了风,高热惊厥。 太皇太后听到这话的时候还给愣了一下,这暑热的天气,小孩子受了风? 还有那伺候奶嬷嬷,太皇太后问过的,三个奶嬷嬷,四个大丫鬟一起照顾的。 七个人照顾个小婴儿都忘了关窗? 太皇太后疑心又气愤,幼儿常有夭折,可是也没有这样荒唐的说法! 太皇太后不信意外,指了金嬷嬷,让她亲自带人去郑王府查。 郑王妃还在坐月子呢,这会孩子没了,也挣扎着出来,说是要给孩子主持丧仪。金嬷嬷瞧她年纪轻轻,一副即将枯败的样子,拜过郑王太妃,就扶着她,让她歇一会,太皇太后会给她们母子找个真相出来。 金嬷嬷话音刚落,就听见耳边郑王妃压抑的哭声。服侍她的丫头们更是六神无主,月子里出来已经产妇是大忌了,瞧见王妃哭也不说劝一劝,竟然也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金嬷嬷老成持重,见她这一屋子丫头不顶事,撑着脸让自己带来的宫人扶王妃回去。 让另一个厉害的女使跟着管事去看那几个意外害了小世子奶嬷嬷和丫头。 自己则亲自去看了小世子遗容,还有屋里的布置。 小世子才去世不到六个时辰,身上的肉还是松软的,照顾他的人说是受了风,发热、头痛、止不住哭泣,还哭倒了嗓子,只半天多的时间,就有了咽喉上的炎症和腹泻症状,太医用药给乳母,又用熏蒸之法都没有作用。 到夜里时反复高热,直接惊厥没了。 金嬷嬷带着宫中女医翻看了他的遗物,并没有是异常。 郑王跟在她们后头,勉强笑着,“都是我们不懂事,让皇祖母操心,辛苦嬷嬷跑一趟来。” 金嬷嬷心里叹了口气,便问起小世子的身后事。 郑王声音干涩,“请了道观的师父来,给做法安葬,皇兄说,就葬在宫里敏贵人那个孩子旁。” 金嬷嬷点了点头,宫里出生没到周岁就夭折的孩子,都是差不多的仪程。 后头她又带着女医转身去瞧了王妃,“奴婢让人给您请个脉。” 若是亲娘有什么不显的病症,孩子夭折也是有可能的。 郑王妃的呼吸一滞,咬了咬唇,把胳膊伸了出来,沙哑着嗓子,“劳烦嬷嬷了。” 女医没有说话,只伸手搭脉,后头又问了王妃最近可曾发过热,眼睛里头是否充血发红、刺痛流泪。 郑王妃发过热,眼睛也难受,可这只是这两天难受哭泣,坐月子没坐好的缘故。 她咬牙点了点头,这时她身后有一个刚跟着一起哭泣的丫头站出来说,“姐姐说的病症,不止王妃娘娘有,有两个伺候小世子的丫头,还有府里的庶妃这一个月来都有过!那两个小丫头发病发的晚,小世子没了之后,她们受了半夜才烧起来可是她们咳嗽,白痰黄痰都咳!” 小丫头是没有资格让太医诊治的,就算是庶妃,也得先报到管家的人手上,那等不得看中的,不过是出府找个郎中抓两副药治治。 金嬷嬷心里一沉,让那个丫头带着女医去一一瞧了,才听女医解释道:“病症都大差不差,他们许是接触了高热、咽炎、腹泻、眼部感染的人,或者短时间喝了她剩下的水,或者吃了身上带病却没发出来的奶也会感染。王妃身边的姑娘们,伺候小世子的,也不是人人都感染了,想来还是有个接触点。” 郑王妃本是恍惚坐着,听了这话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尖叫似的哭了起来,金嬷嬷带着得到答案,转身要同郑王告退,“奴婢还要回宫禀报太皇太后,被关押的那几个,王爷先等一等太皇太后的旨意。” 郑王闻言亦是大惊,面色一变,声音冷凝,“嬷嬷放心,本王和王妃定亲自审她们!。” 金嬷嬷沉默一会,想说还是宫里的手段更让人放心,又怕郑王伤心无处发泄,再受了病。只能温言宽慰道,“殿下和王妃安心,太皇太后必给小世子一个交代。” 第329章 永毅侯府完 郑王府有疑似传染的症状,金嬷嬷回宫后,带着女医洗干净换了衣服,才隔着些距离,给太皇太后汇报。 可能不是惊风而是传染的疫病,落在太皇太后耳里,就是有人故意害死郑王刚出生的小世子。 太皇太后赶忙叫皇帝过来,京里出现能传染的疫病,那就是影响朝政的大事。 拱卫司和太医院都被调了出去,拱卫司查案,太医院给郑王府从上到下,所有人诊治。除此之外,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也被请进了宫里。 郑王府的长子生母是第一个被拱卫司怀疑的,她身边的宫人都被拷了起来。 其他人也没有幸免,宫人被用刑,一个一个的指正,自己做了什么,看见旁人做了什么,有关系的,对不上的,家人也要被连坐, 务必让害了小世子的人有命拿好处,没命花。 终于有人忍不住被撬开了,说是看见府里庶妃和小世子的奶嬷嬷从同一条道上先后走过。 后头也有人指证,小世子惊风那夜,亲眼瞧见有值夜的丫头出去出恭又回去,小世子屋里的窗户不可能开一整晚。 最后拱卫司赶到郑王府时,那个被指证的庶妃在自己屋里上了吊。 太皇太后亲自下的懿旨,要让她的侍女丫头,惯用的宫人,近日里领了她赏钱的宫人,连其家人一起付出代价。 宫人们求好处不为自己,也为家人,太皇太后谕令一出,所有人得不了好,这次不用拱卫司再用刑。 直接有人招了,说是郑王侧妃指使的,郑王两个侧妃,一个是永毅侯的亲孙女!皇后的便宜侄女。 另一个是铂番城来的。 这次被攀扯出来的侧妃不是别人,正是永毅侯家的那位。 拱卫司请人入宫的时候,太医正在给侧妃请脉,说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坤宁宫皇后得了消息,恨不得晕过去,不听这个蠢货的消息。 这下好了,作案动机都一目了然了! 偏拱卫司尽职尽责,查到了主谋也要查帮凶,头一个病人是怎么来的,谁发现病能传染不上报的,又是谁给搭得手送进郑王府的,凡是经过手的人一个都不能跑。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协拱卫司同时登门,上一次还是成安伯府抄家那会。 拱卫司和刑部经验老道的审案老手同时进行,不过两个时辰,连着萝卜带出坑,竟然把侧妃亲母,永毅侯府的二夫人也查出来了。 这群遭天谴的,发现家里女婢连着病了两个,挪出去不管不顾,听说她们家里也得了一样的症状,还有小孩子病没了,竟一下子生了恶毒的心思。 郑王侧妃也不是个好的,知道那病严重了要人命,不敢让自己人沾手,竟然直接威胁了另一个庶妃为她办事。 庶妃收买奶嬷嬷说想借小世子讨好王妃,得了太皇太后、郑王太妃和王妃三道重赏的奶嬷嬷竟也不知足,收了她的银子钗子就让她进去看了。 那个庶妃每日把从病人身上拿到的帕子往太皇太后赐的项圈上抹一圈,说是只有这个是小世子见天带着不离身。 等她上来换值夜的人手时,发现小世子起热了,那个又贪又蠢的奶嬷嬷知道慌了,悄摸的把里屋后座用来通风的窗户打开,才喊人来骂那个在里屋守夜却睡着的奶嬷嬷害小世子得了病。 唯独清白的是那两个染病的丫头,她们是负责给小世子换衣裳擦身上的,太皇太后赏的项圈金贵,来瞧小世子的人都要瞅一眼再夸两句,像远在宫中的太皇太后表个忠心。 这两个丫头怕她们人多手杂,摸脏了项圈,让旁人质疑王妃对太皇太后的孝心,每次给小世子换衣裳的时候,或者有外人进了内屋,都会用干净帕子擦一擦。 也正是因为她们这样做,才让庶妃擦了十三日,自己先得病了,小世子才赶在后头发热。 只是刚出生不足一月的婴儿到底比不得大人,高热惊厥没熬过去。 自己送的东西害了自己的曾孙儿,太皇太后气的头昏脑涨,把赶过来安慰劝解的皇后打发走,也不叫太医来请脉。 直接让金嬷嬷带人把侧妃拖到偏殿,一碗药给送走了,有这样恶毒注定被嫡母忌讳的亲娘,那个孩子还是不要出生的好。 至于剩下的永毅侯一家子,太皇太后怒火难消,直接要皇帝判他们夺爵,流放!为没教养好儿媳孙女付出代价! 皇帝心累的不行,朝廷大军还在回来的路上呢,京城怎么能有大范围传染的疫病? 他缓声应道,“永毅侯府,遇疫不报,残害郑王府世子,判夺爵流放!府内所有知情不报的家仆管事,全都送去抚州做苦役。不许赎身!” 太皇太后仍然不高兴,那可是个健康,活生生的孩子,她还给起了名字,对他抱了继承郑王府的期望。 皇帝坐在她老人家下首,叹了口气,提醒老太太,“皇祖母可不能太偏心,三皇姐当初也是没了一个孩子的。” 太皇太后语塞,心里怄气,嘴硬说道,“那让拱卫司现在去信武侯府,那个妾室还有当初伺候不尽心的奴仆,连带着向着马明远,欺负公主的所有奴仆,都给他们捆了,一起发卖出去做苦役!” 皇帝又叹了口气,这时候才想起来处置,会更伤皇姐心吧,他接着提醒老太太,“那皇觉寺……” 太皇太后拍了两下椅子把手,“让她死!哀家死之前带她走!” 皇帝可不敢把太皇太后真气过去了,赶紧拍背让她老人家缓口气。让陈福带着拱卫司连夜去永毅侯府下旨。 至于信武侯家那几个小虾米,陈福在旁边听了个全程,一会让拱卫司顺手给办了就是。 第二日早朝,皇帝怕太皇太后想起那个孩子愧疚难当,影响了身体,下旨追封了侄儿郡王爵位,还让礼部给他按仪制大办了一场。 勋贵之间本是姻亲枝枝蔓蔓,可惜太皇太后动作太快,他们还沉浸在拱卫司出入郑王府的那步没有反应过来。 永毅侯府就被拱卫司连夜围了,等他们上朝的时候,流放的主角已经聚齐准备上路了。 勋贵里有消息不灵通,早朝时还摸不着头脑。见有人问陛下永毅侯罪过,竟有不大机灵的顺势给他们求情。 朱维桢高坐在两仪殿龙椅上,默默安慰自己,勋贵以嫡长继承爵位,而不是他们的智慧。 安城侯夫人对于永毅侯一家又恨又恼,只是在安城侯眼里,永毅侯夫人尚且无辜,她作为永毅侯夫人的嫂嫂,不得不捏着鼻子进宫讨饶。 只是太皇太后昨夜少眠,连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都没有见,皇后也不敢去打扰。 朱维桢昨夜也熬了许久,早上下朝还亲自去康宁宫和寿康宫为两位太后解惑。 特别是圣母皇太后,在知道疫病能控制住后,就拉着皇帝长吁短叹,说郑王府里比皇宫还不太平。正妃侧妃位置都让人占齐了,非得拉下来一个,其他人才能上去。 这样的阴谋论听的皇帝一个激灵怕后头还有人掌握着疫病的源头,又差陈福去查,永毅侯府那两个女婢又是怎么得病的。 话虽如此,可就算有人在后头引导,永毅侯府和郑王侧妃也并不冤枉,至少瞒报疫病,使法子害了小世子,都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 皇帝想起另一个郑王另一个侧妃,铂番城出身的那个。灵光一闪,让陈新去宣旨,“许铂番城旧民改成大周姓氏,铂番城老城主族人,皆改为福姓,其他人则自己选择。” 第330章 永和宫 坤宁宫皇后有着身孕,宫里还有一个年幼的陈国公主,皇后不愿意有任何风险,直接让夏荷通知各宫,近半个月的请安免了。 还提醒她们,要发现发烧咳嗽的症状,必须报给太医院,底下消息不灵通的嫔妃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华阳宫避暑的王爷公主们本来想趁郑王世子满月宴回来的,发生这等事,太皇太后便直接给了信,说让他们等九月末不热了再说。 只是没过半月皇觉寺安置世宗、先帝无子嫔妃的地方,也有了症状,连纪王太妃都不幸中招。 原本在华阳宫避暑的纪王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竟然一大早,只跟湘王讲了一声,就快马赶到寺里去了。 太皇太后气纪王不爱重自己,生了半日气,才使淑嫔安排人送东西过去,把纪王带回来。 宫人回来说纪王太妃病的厉害,不愿吃药,只有见着纪王才有些好转。因此,纪王不愿离开。 太皇太后心里不安,让淑嫔派人盯着,也不知道纪王太妃最后说了什么,太皇太后到底同意了他们母子俩最后相处。 后头太皇太后又说皇后有孕,因此关于疫病的事,都让淑嫔来处置。 因为太皇太后果断处置了郑王侧妃的事,黎美人便想找赵美人说说话,她前脚刚迈进景阳宫,瞧见空洞洞的侧殿,后脚就有了退缩之意,偏已经进了前院了, 等她见了赵美人还是有些不甘,话到嘴边,说了句,“真是太偏心了。” 赵美人知道她说的是谁,当初二皇子艰难出生,也查到罪魁祸首了。只叹息了一句,“怕是觉得只要皇嗣没事,大人皇家是不管的。” 二人相顾无言的对坐了一会,喝了一盏茶,便匆匆告退。 这样紧张兮兮的过了半个月,终是拖到永和宫里的选侍生产的时候。 晚上宫门落了锁过后许久,静嫔都躺下了,没睡半个时辰,侧殿两个选侍一前一后阵痛起来。 还好淑嫔算着月份,让静嫔提前半个月让接生嬷嬷进永和宫里住着。 永和宫隔壁的永乐宫里,春秀看着正盯着书籍发呆的沈昭仪不免劝道,“娘娘,还是早些睡吧。” “确保人都送出去了?”沈昭仪蹙眉问春秀。 “娘娘放心,奴婢仔细着呢。”春秀赶忙道。 “姑母她们也太冒险了,宫里气氛这样紧张,哪能让她们这样作为?”仪妃忐忑不安,忽然又问,“永和宫里头不会出事吧?” “不会的,玉竹他爹最忠心不过了,奴婢还记得曾经娘娘生病,他爹往京外跑,他娘在京里求,只为给娘娘求药的场景呢。如今她爹能做个富家翁可是娘娘恩赐,”春秀认真道,“原本瞧着她长的一般,是想让她做个侍女,埋一步暗棋,她能到今日,做皇妃生皇子,是她的运道,也是娘娘的拉拔。娘娘不愿做恶人,她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 沈昭仪细想,有些释然,“倒是我想多了,春秀,睡吧。” 永和宫里,听着产房里慌乱的人声,伴着尖锐的痛呼声,绿绣把永和宫的宫人分成两波,送到两位选侍那头去给接生嬷嬷搭手,还像模像样的扯虎皮告诫了她们,“太皇太后眼皮底下容不得脏东西,若是敢有其他心思,前头有人等着你们呢!” 玉竹选侍这边最先发动,先前有经验的老太医说,她腹中的是皇子。 绿绣面带急色步入她的产房,打眼就瞧着一个眼生的宫人往躺在床上的玉竹跟前凑,她上去一把将那宫人拉扯开。喝斥道:“你是在哪当差的?谁许你进来的?” 又将她上下打量,眼疾手快地夺下她身上的香囊,递与身后的女医察看。 宫里女医专侍宫妃生产,荷包一闻便知是让人产后出血的药。 玉竹狰狞抬头:“姑姑,快拉她下去……” 那宫女被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咽之声。 绿绣急声吩咐主殿二等宫女,和玉竹贴身宫人,于产榻之尾,护于选侍身侧。又请女医四处查看,是否还有不妥。 “宫口已开几指?”一切皆安后,绿绣开口询问产嬷嬷。她是见识过静嫔生产,深知宫中接生嬷嬷的手段,故此一问,以察其是否有异动。 “已开四指……”接生嬷嬷恭敬回道。 “嬷嬷们辛苦,若选侍平安产下皇子,静嫔娘娘必有重赏。若有人敢谋害皇妃皇嗣,宫外家人,慎刑之苦,自身性命,皆需三思……”绿绣言语里皆是威胁。心中亦不减担忧之色。 末了,又唤女医为玉选侍把脉。 听到女医说玉竹选侍身体健康,能完成生产,绿绣心中稍安,轻声安抚玉竹,“选侍安心,静嫔娘娘在外头守着,你和皇嗣定会无恙……” 静嫔的确坐在玉竹产房外头,让小安子把绿绣送出来的那个小宫女绑起来关着后,她又把目光放在了两三个慌乱往里头端热水的小宫女身上,正要开口叫她们稳重些,不想那个离她最近的小宫女手上不稳,手里热水盆一下翻了过来。 幸好一眼不错盯着她们动作的绿腰反应及时,一下扑到静嫔身上挡着,夏日热水烫的她叫了出来,甚至有溅到静嫔身上的。 绿腰是金宝安排的人,绿绣听到声响,急忙跑出来一看,立时左右眼皮子一起跳。让小安子的徒弟按住那个宫人一起绑了,又让人陪静嫔和绿腰换衣服上药。 等静嫔和绿腰都走了,她转头朝玉竹的侍女使个眼色,急声催促道,“快快快,原本想让绿腰去亲自看着的,现在你去,羊水破了皇子不能在肚子里憋久了,两个选侍,总有要用的,那药方子,药罐子,都得亲自盯着,小心做了手脚。” 玉竹的宫女十分犹豫,一边是将要生产的选侍,一边是重要的药罐子。 她还在犹豫呢,绿绣推着她就走,“快去看要紧的地方,我还能害你们主子不成,要出了事,头一个被处置的就是我这个掌宫姑姑。” 方才玉竹忍着阵痛,给绿绣说,“我身边还有另一个宫人,是沈昭仪的人,姑姑快帮我打发了她……不然,我命不保。” 绿绣本还在暗骂,他们这些不省心的,就听到外头的声响,慌里慌张出来,和静嫔对上眼神。 这会真的是,只盼着淑嫔和金宝有一个靠谱的,赶紧赶过来。 第331章 永和宫 因为人都被调到两个选侍那守着,永和宫主殿空荡荡的,只有个小太监守门,并几个负责洒扫的小宫女。 静嫔边上药抽着气问绿豆:“绿春哪里去了?” 静嫔主殿有四个绿字大宫女,八个二等,十二个三等,二十余做杂事的。 这会子绿绣带人盯着侧殿,原本要和绿绣一起盯着侧殿的绿腰受伤。 绿豆是原本贞顺斋跟出来的小宫女提拔上来改了名字的。伺候静嫔很勤快也忠心,但平时没个主意,所以让她看着主殿。 绿春是绿衣出事后,内务府补过来的。 绿豆手上药动作不停,十分庆幸静嫔被溅到的地方只是有些红了,不像绿腰,薄纱衣服下都有小水泡了。 听到静嫔问话,她恭敬回道:“是素馨选侍身边的宫人,过来拉着绿春说,自己没个主意,绿绣姐姐守在玉竹选侍那,让她过去看看。” “那宫人当场就拿了只搂金镶宝的镯子套绿春腕子上,还说,日后素馨选侍会专门来向娘娘道谢,再求陛下厚赏。” 素馨比玉竹美貌,二十多岁年色正盛的静嫔在她面前都有不及,所以她的宫人也是出手得意大方的。 静嫔闻言抬头往那边望了望,宫灯隐隐绰绰,照不清人影,她心里啧了一声,侧眸又问:“她还没发动了,主殿八个二等,十二个三等,绿绣拨了一半守着她,都不是人?” 绿豆心一凛,忙道:“奴婢也让绿春听绿绣姐姐吩咐,可是那个宫人说素馨选侍心慌,想吃点带汤的,垫垫肚子,这大半夜的,只能请绿春去开小厨房了。” 静嫔面色不明,“没人去请做主的人,中间出了任何差错,都是本宫的责任了。” 绿豆吓出一头汗,“妇人生产本就不好,那隔壁,还有景阳宫,太医都在,陛下都在,还是出了差错……” 静嫔不置可否,叫她去看看绿腰。自己绕到屏风后换了身衣裳,神色格外惆怅,“淑嫔说,大皇子会回来,是真的吧。” 虽然太皇太后没出面,可是金嬷嬷杵着,这回总不会再出错了吧。 素馨住的偏殿里头,刚去寻绿春的宫女端了碗汤给刚到外屋的小安子,“公公辛苦了,看这情形是要熬一晚上了,先喝口汤顶顶吧。” 小安子嗯了声,接过汤碗,面色焦急的瞧着一旁本该和绿豆守着主殿的绿春,“姑姑快回去看看静嫔娘娘,听说娘娘受了伤,我心里急,可是不敢冒犯,只能求绿春姐姐照顾好娘娘了。” 绿春迟疑:“可是,素馨选侍这……” 小安子唬着脸,“怕什么?在这永和宫里,谁有娘娘重要。快去!” 绿春不过刚来,小安子却是从一开始跟着静嫔的大太监。她不敢当着小安子面说不关心静嫔受伤的话,只能咬咬牙,“我去看看娘娘,你可看好选侍。” 送走了绿春,小安子又转头看素馨的宫人,旁人都挨个守在里屋、门口、窗口,她偏偏站在小安子一旁。 瞧见小安子转头看她,她看起来还有点紧张。 小安子笑说,“瞧我做什么?快去瞧你家选侍,还傻站着呢,不去守里屋,那就去外头看看太医来了没?” 小安子说完,他的徒弟就架着小宫女出去了,那小宫女只敢在门口张望两眼,冲守门的宫人点了头,又赶忙进来。 小安子也不在乎她那小心思,只趁她转身的功夫,让自己徒弟挡着,飞快将手里的汤往旁边盆栽里一倒。 今晚,谁都别想往他嘴里塞一点东西。 只片刻的功夫,小宫女还没走回小安子身旁,绿春就脚步匆匆进来,细细喘着气说:“娘娘无事,让我回来盯着。” 小安子眯了眯眼,将汤碗递给徒弟,那小徒弟转身没主意,不小心撞到盆栽,连盆带花,还有手中汤碗,都摔在地上。 他急忙爬起来,边爬认错,自己捡着把东西收拾了。 小安子骂过了他,转身又见那小宫女拿眼睛瞥他,他站起身给绿春让了个坐,灵光一闪,突然捂着肚子,喊徒弟,“肚子疼,快快,快扶我一把。” 喊完,他就夹着腿跑了。 几个二等宫女都守在里屋,这会子外间只剩绿春一个能主事的,她站屏风后头往里面瞅了一眼,转头支使外间剩下四个宫人,让她们去烧热水,催太医,打探玉竹选侍那边怎么样了。 等人都支使走了,她才低声吩咐叫她来的小宫女,“淑嫔娘娘来还得一会,你快出去隔壁拍门叫沈昭仪主事,就说静嫔伤了,没人看顾素选侍。” 小宫女转身就跑。不多久,永乐宫的春纤就跟着来了,皱眉看她俩,“怎么是素馨选侍?” “昭仪娘娘怎么没来?”绿春翻了个白眼,将人拉到外头背光没人的地方,“玉竹选侍那边宫人不顶事,叫绿绣把人抓住了,绿腰给静嫔挡了伤,静嫔坐在那边动都不动,我寻不放心的借口,才过来的。还好,做的是两手打算。” 春芊说,“娘娘睡了。” “娘娘睡了?这么大的事娘娘睡了?”绿春惊呼,“那静嫔那边怎么办?皮都没破,那药用还是不用?” 春芊没说,沈昭仪不光自己睡了,还让春秀把沈家安排药房抓药熬药的小太监用接触了疫病的由头,打发出了宫。 她拉着绿春,“小声点,夫人说也不必非要娘娘来,娘娘不来还避嫌呢,我只是好心来探消息的,出了差错也……” 突然她们身后帮他们望风的小宫女瞪圆眼睛,惊叫起来,“小心!” 绿春察觉不对,刚要回身,头上就受了一棒,原是小安子的徒弟,手里拿着大棒,直接冲过来给了她一棒。 十几岁的小太监手狠,见她一下没晕,又给来了第二下。 “大胆,你们难不成想害选侍和皇嗣!”春芊吓得脸色煞白。 小安子手里也拿着木棒,走到她们的前头,嘻嘻一笑:“姑姑这是打算贼喊捉贼了。” 春芊错愕:“你,你胡说什么?” 小安子徒弟狠狠一脚踹她膝盖窝里,春芊站立不稳,一下倒地上,小安子喝道,“等会金宝公公来了,姑姑就知道说实话了,姑姑家人被沈家养在哪,公公都晓得。” 春芊狡辩道,“拿人拿赃,公公莫要冤枉我,你们宫里的选侍不信旁人,求我家娘娘过来帮忙盯着,我家娘娘不愿再与静嫔起龌龊,才只让我走一趟。” 不管是不是她们谋算,就差点一盆热水泼静嫔身上这件事,就值了安公公赏她一耳光。 小安子靠着静嫔,不到五年就从小公公变成了静嫔身边的太监总领,日后还要做永和宫首领大太监。 他们毁了静嫔娘娘,就是在毁安公公的前途,岂能让他不恨!他下手没个顾及,“永和宫有静嫔娘娘在,需要你们旁的人来插手?” 素馨的宫人瞧着他们直接上手打人,快要吓疯了,“公公手下留情,是选侍,选侍让我听昭仪的,我也去求敏贵人了……” 小安子差点忘了被按住的她,转头就抽到她身上了,“你倒是主意大,有事不禀永和宫主位娘娘,见天往永乐宫里钻。巴结完昭仪巴结贵人!” 春芊对这几个动手的太监,心生愤怒,直接骂到,“我是沈昭仪的宫人,你敢打我,是怕你们主子没被训够,连手底下的小太监都……” 她不提也罢了,一提小安子想起静嫔以前挨过沈昭仪耳光,到手的婕妤位置都没了,他又打了上去,“打都打了,有能耐保住你全家再说吧!一群下作东西!也配抢娘娘的皇子。” 第332章 永和宫 小安子正给自己出气,回头看见守门的宫人跑过来,他喝道,“慌什么,是淑嫔娘娘来了还是金宝公公来了?” 这两日守门的宫人是特别安排的,收钱办事然后再往上报的那种,今日也是故意让他们守门,放人出去,带人进来,正好瓮中捉鳖。 那个宫人矮着身不去瞧不可置信瞪着他的绿春和小宫女,只低声指着后头,被绑着提溜过来的人,“公公,又有人跑出去报信了,叫我给按着了。” 小安子一瞧,那不是他们主殿的小太监吗? 察觉到的视线落在自个儿身上,小太监抖如筛糠,脑袋垂得低低的。 小安子不由冷笑,永和宫当真成软柿子了,遇事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你是谁的人?被谁收买了?”小安子举着木棒比划,“不说实话,公公我收拾不听话小太监可顺手的很!” 哪个被按住的小太监浑身一颤,惊恐解释道:“是内务府金管事给了我一百两银票,说是有事,给他们报个信,别的一概不用管。”他抬头努力看向小安子,“金管事,就是素馨选侍的干爹,他们担心素馨选侍。这出了事……” “一百两银票你就能听别人的,”小安子呸了他一口,让徒弟把他也捆了,堵了嘴,一起扔到奴才歇脚的小矮间里。用三把大锁锁上。让两个徒弟,亲自守着。 回头他夸了守门的宫人,“你力气大,人也机灵,下回有机会了,我找绿绣姐姐说说,给你提一等。” 守门的宫人点头哈腰的应了,又把怀里收的银票给小安子看,小安子瞧了一眼,一百两,够他们好久的月奉了,拍了拍他肩膀,“到底是内务府采办,出手就是大方,行了,你收着吧,办事哪能不收钱的。” 素馨产房门口,灯火照下,高大的橱窗摆件阴影处,站着的赫然是刚刚还在玉竹选侍产房外头的绿绣。 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小安子跑上去,笑道,“绿绣姐姐,都处理好了。” 绿绣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玉竹选侍快要生了,娘娘守在那边,你去帮忙盯着。招子放亮,有不对劲的就先按着,咱们今天抓到脏了,怀疑谁都是对的。” 等他走了,一身普通杂役宫女打扮的 永寿宫大宫女孔风看绿绣,笑道:“你们放心,淑嫔早有安排,他们在内务府安排的人,是进不来的,今日永和宫外头当值的侍卫头领,在拱卫司的时候,在诚毅伯手底下干活的。” 诚毅伯齐顺,大长公主之子,母亲去世后是太皇太后养大的。 太皇太后用他的人使,都是顺手的事。 绿绣点了点头,心放回了肚子里。但面上还是气愤,“她们用热水泼我家娘娘,” 孔风脸色一变,忙问:“静嫔娘娘没事吧?她们做死呢?!”便是有些算计,淑嫔娘娘都没敢真拿宫妃冒险。 绿绣翻个白眼:“等你们来救,娘娘就毁容了,还好绿腰忠心,挡在娘娘前头。” 孔风进来就猫在素馨选侍这边,没想到还有这一遭,拍拍胸口,“静嫔娘娘没事就成。我们娘娘也是怕打草惊蛇。” 绿绣精神紧绷了半个晚上,身心俱疲,“早知道我们娘娘要遭这罪,还不如请旨,让这两个祖宗搬出永和宫去。” 孔风笑道:“搬不搬都一样,听你说的,就知道他们打着两手准备,要么废了静嫔,独占大皇子,要么得个只认沈昭仪的孩子。” 绿绣扯扯嘴角,对着不熟悉的永寿宫大宫女,没好意思吐槽沈家这么会算计,怎么把自己算计成了罪臣之后。只感叹道,“景阳宫连着两个皇嗣生而丧母,他们也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竟然觉得没人怀疑上她。” 孔风瞧了一眼绿绣,瞧她像是随口一说,自己也闭口不提这里头还有一个从慈宁宫搬到永寿宫老姑姑的事。 更没给绿绣说,淑嫔得到的消息,沈家的计策原本是玉竹生子,抓住静嫔害人的手脚,请隔壁沈昭仪来主持公道,得了玉竹感恩献子。 绿绣有幸抓住了他们手脚,让他们选了后手,将永和宫主殿的人分散,再谋得其中一个。 她们等了没一会儿,素馨选侍屋里就惊呼起来,说羊水破了,孔风低声道:“我进去瞧瞧。” 绿绣拉住她,好心提醒,“等女医从玉选侍那边过来。” 孔风笑道:“放心吧,我略通医术,尤其是妇人怀孕、生产。” 绿绣惊奇,原来别人的宫人都身怀绝技,但还是提醒道,“你可仔细些,素选侍可信任沈昭仪呢。” “知道了,我说我是奉太皇太后命令过来的。”孔风站到亮处,带着从怀里掏出来的宫牌,光明正大的走进预备好的产房里。 能扯虎皮就是好,绿绣羡慕了片刻,想到她家娘娘曾在康宁宫的遭遇,抖了抖身子,又歇下了心思。 永乐宫里,敏贵人站在窗户外头往外望,喃喃自语,“沈昭仪怎么没点灯?” 她身边宫女面色凝重,闻言便道:“贵人躺下吧,若是冒失跑过去当替死鬼。” 敏贵人蹙眉,那个宫人说的不明不白的,只说沈昭仪要害他们主子,求敏贵人救命。 听着哪里不对,不知到底是怎样的情形,更不敢冒然插手。 若是被算计了,才不好。 敏贵人唉声叹气过后,又顾影自怜:“别看我在这宫里做皇妃,可身如浮萍,做什么都怕被别人算计。若是去了,就是圈套,若是不去,永和宫里真被害了,宫人招供出来,也得落个冷心凉薄,连皇嗣都不顾的名声。” 被敏贵人一直盯着的主殿那边,春芊说去门口问问情况,却还没回来,春秀按捺下心头的一点不安,往两处偏殿瞅了瞅,廊下宫灯照着,四下寂静,只有守夜的人还清醒着。 她拉了下四春里面春燕的袖子,悄声在她耳边说,“我去看一看春芊,若是一刻钟还未回来,你就赶紧去叫醒娘娘。” 沈家人不清楚宫里的情形,因为皇帝在沈家出事后还把皇长子给昭仪,特别是今年昭仪又主持了端婕妤皇子满月,便高看了娘娘在宫里的处境。 景阳宫的两个孩子没落昭仪手里,永和宫静嫔也安生活着,他们便觉得是昭仪心慈手软了。 若是他们不听娘娘的,私下动作,那就遭了。 第333章 永和宫 春秀从太监宫人走的小道,远远的往守门的地方瞧了一眼,今日的值夜侍卫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停在了永乐宫和永和宫一侧的小道里。 春秀变了脸色,心知他们也许是得了皇子出生的消息,才在其他人来之前护卫此处。 可是心里有鬼,瞧着不同的情形,便易生疑心。 因此,春秀没敢冒失的进永和宫,只笑问守宫门的小太监,“听说两个选侍要生了,刚有选侍宫人去永乐宫找昭仪娘娘,我跟她们说娘娘睡下了,永和宫自有静嫔娘娘主事,先让春芊来看看情况。若是静嫔需要我们娘娘过来,我再叫娘娘起,可是春芊久去不回……公公帮我通报一声,让她出来回个话。” 守宫的小太监心说,总算有人知道进门先通报了,面上带着笑,殷勤的让春秀进去,“姑姑自己进去瞧瞧吧,两个选侍一起生产,您也知道我们这位娘娘的,许是人手不够,拉住了另一位姑姑……” 春秀心里咯噔一下,静嫔同沈昭仪连面子情都没有,哪会拉住春芊帮忙,她心里着急,想往回去,禀了昭仪再说。 谁知道这守宫的小太监见她要走,嬉皮笑脸的迎了上来,扶着她就要邀她进去,“姑姑快进去吧,没事的,春芊姑姑和素选侍都给了银子,我帮姑姑看着呢。” 春秀作为沈昭仪身边的大宫女,常遇见宫里小太监巴结,虽然皱着眉头躲开了小太监殷勤扶过来的手,可迈进了永和宫的宫门,还是犹豫着进去了。 春芊和素馨不知道在背着昭仪在做什么,趁着永和宫里没其他人,她这会过去至少能反应及时,把她们的算计搅和了,免得牵扯到昭仪身上。 春秀想的好,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被小太监领到小安子跟前,转手就被堵了嘴绑了起来。 永乐宫里春芊、春秀都没回来,等了一刻钟,春燕拉着春蝉就去叫沈昭仪起。 瞧着主殿点了灯,敏贵人才窗户旁抹黑回到榻上。 夏日的月光皎洁,即使今日不是满月,洒下的月光也足够照清楚宫墙旁的人影。 沈昭仪略过一众侍卫和守门小太监,径直朝永和宫走去。春芊、春秀,和她和沈家脱不了关系,无论哪一个都不能叫静嫔拿住。 她心里想了想大皇子,咬牙走了进去。 至少,面对静嫔时,她是有筹码的。 永和宫的守宫太监,瞧见沈昭仪带着七八个宫人过来了,拦着她说要通报。 沈昭仪却不想等的心急,她估摸着时辰,怕淑嫔活旁的人来了生出多的事端,直接叫永乐宫里的人拦住这两个守宫太监,带人闯进去了。 等沈昭仪带人进了宫,那群侍卫里出来了个领头的,一挥手,直接包围了永和宫。 沈家作大死,和被发配到皇觉寺的纪王太妃攀扯上了。 三番两次在宫里故作得为,纪王太妃本觉得一切算计成空,要拉着全家人疯魔一场。 被送到皇觉寺后,反应过来后怕的卫国公府终于知道如何贴心的关心这位性子偏了的太妃娘娘。 纪王太妃和娘家和解,又为了孝顺的纪王,在自己要死之前,想同太皇太后做个交易。 她将沈家算计和盘托出,愿意用自己的暗棋,把宫里被沈家驱使的人都挑出来。求太皇太后为纪王和嘉恩伯家的嫡女赐婚,让纪王日后能做个富贵王爷。 太皇太后本来就不想牵连纪王,又觉得自己真要收拾不安好心的人,只需用像收拾郑王府那样,用雷霆手段便可震慑宵小。 故而没应她的话,只觉得她痛痛快快的赴死,就是对纪王最大的庇护。 还是淑嫔在一旁劝着,说纪王太妃自先帝去后,就有些疯魔,之前连卫国公府都不在意了,若不让她走的安心,后患无穷。 沈昭仪拉着大皇子,又和太妃的人搭上线,如今只是夺个儿子都这样大阵仗,日后要是起了别的心思,那就是个祸害。 因此,他们今日等的就是沈昭仪。 永和宫被侍卫团团围住,这时候其他人才去找早已等待许久的淑嫔。 虽说沈昭仪没往素馨选侍这边来,那头绿绣得了小太监报信,瞧着已经开始阵痛的素馨选侍,到底觉得静嫔敌不过沈昭仪威势。 见女医来了,赶紧让信任的几个宫人守在内室,互相监督。 她转头去宫门处,瞧着侍卫终于围了宫,方才呼了口气出来,掏出荷包里的银子,向门口的侍卫打听,“淑嫔娘娘什么时候来。” 巡夜的侍卫头领是淑嫔安排的人,其他侍卫也不算全是,这个接银子拿去跟旁边的人一起分的就不是,他是宗室里国公府庶生子,没有爵位继承的那种。 他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收好,才回头跟绿绣说,“不知道,我们就是巡逻侍卫,哪能知道宫里主子的行踪,”他瞅了绿绣两眼,见她一身宫女打扮,“你一个宫女,也不能打听这些吧。” “这是替我们娘娘问的,沈昭仪突然闯了进来,说我们扣了她的宫女,吓的人心慌。娘娘请淑嫔娘娘来做主。”绿绣苦涩说道,她没料到,自己混到这份上,还有收她银子不办事的人。暗暗把这个侍卫的脸记在心里,日子使银子的时候,都绕着他。 这头沈昭仪确信自己把首尾都收拾干净了,没人可以抓把柄,便是春秀春芊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只需否认说静嫔宫人陷害就是。 四处寻不见春秀春芊,见着静嫔她便怒了,“静嫔!春秀春芊好心探望,你怎么敢私自扣押她们,便是本宫无法治你,也要去皇后那里给你们讨罚!” 静嫔皱了皱眉,不紧不慢出来,朝昭仪行了一礼,皮笑肉不笑道:“既然昭仪娘娘来了,还不上正殿坐坐,我这就叫人去给昭仪看茶。” 静嫔平日了没这养德功夫,沈昭仪色变,不理她的照顾,只管质问道,“春秀春芊人呢?你把她们放了,我这就带她们回去,也不用你看茶。” 静嫔瞧着沈昭仪变了脸色,不复以往从容,有些可怜她,又想到大皇子和曾经受得委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好心,只冷笑道,“许是在素馨选侍那和绿春说话呢,昭仪先去主殿坐坐,别吓着产妇,等会她们就出来了。” 沈昭仪冷笑,“你可别拿话唬我,两个选侍同时生产?这样的缘分都让你遇上了,别是某些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想拿我的宫女顶罪!” 静嫔没想到沈昭仪还能倒打一耙,但她平日就说不过沈昭仪,怕自己多说多错,只含糊道,“等淑嫔来了,就知道谁对谁错了!” 淑嫔!沈昭仪听静嫔语气,心里止不住发慌,想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她缓了口气,四周瞧了瞧,急忙上前拉住静嫔,低声道,“想想大皇子,若是淑嫔故意让你我犯错,大皇子有两个做了错事的母妃,日后该怎么抬头做人?” 静嫔没想到她还能这样解读,有些诧异,却听盯着她眼睛的沈昭仪继续说道,“你知道太皇太后不喜欢我俩的吧?连带着大皇子,都没二皇子他们在慈宁宫得脸。现在太皇太后在,淑嫔在嫔妃里头独一份,若是……她现在的算计,都是为了自己!” 沈昭仪不断观察着静嫔和她身边宫人的脸色,没有那个叫绿绣的出来插话,静嫔的表情好猜多了,她深吸一口气,提醒静嫔,“你可别忘了在康宁宫吃的苦头,比起康宁宫那点不痛不痒的处罚,慈宁宫可不需要顾及其他。” 第334章 永和宫 静嫔本不是什么坚定的人,以前在慈宁宫不得脸,淑嫔和她也没什么交情,沈昭仪一番话,她也是听进去了,可是沈昭仪提了康宁宫…… 静嫔忍不住黑了脸,后退一步,甩手冷笑,“我在康宁宫吃了什么苦头?不过是我在宫宴上说错了话,被寿安长公主骂了一句,被罚了而已。这跟今日有什么关系?” 同样是通过旁人听吩咐做事,李选侍可是死了!沈氏是怎么知道的? 沈昭仪没想到静嫔脑子还灵光了一回,暗暗醒神,是自己心焦疏忽,她突然扬眉一笑,“你若想害我,你就害吧。同为嫔位,甘为淑嫔驱使,蠢到这个份上,且看陛下和皇后会不会在我倒了之后,把大皇子还给你。” 不待静嫔发怒,沈昭仪又补了几句,“我只好心提醒,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后宫是皇后的后宫。你巴着那些有的没的,就算一时得些别人看不上的好处,日后也有落到我今日的时候!” 说罢,沈昭仪转身就走,等她走到宫外,瞧见永和宫被围,也只是笑了笑,见到绿绣给她行礼,还叹了口气,“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不想竟是个认不清主子的。” 说完,就要率永乐宫众人离去。 门口有侍卫把她拦住,她也不慌,只冷声笑道,“好大的胆子,永和宫静嫔势弱,主持不了大局,本宫为皇嗣计,前去求见陛下和皇后娘娘,这你们也敢拦!” “有本事就对本宫拔刀,本宫就当你为背后的主子尽忠了!”沈昭仪说完,就直闯出去,把绿绣看的一愣。 等沈昭仪浩浩荡荡的带人走了,她才恍惚问道:“你们这是围宫?” 那个收她银子的侍卫可听见沈昭仪在宫门口的话了,瞧她一副傻眼的样,摸了摸荷包里的银锭,示意另两个侍卫站远点,才可怜她似得提醒道:“我姓朱,只听皇帝吩咐,守宫里的规矩。皇帝没吩咐押人,自然得放行了。” 绿绣听着他的姓是就直了眼,心里暗暗唾弃,除了她和静嫔,到处都是有关系的。面上又可怜巴巴的,从荷包里掏出来自己攒了许久的五十两银票,伸手塞过去。讨好问道:“那静嫔娘娘等淑嫔,是不是等错了。” 那侍卫没想到自己只是提醒一句,这个宫女就顺杆往上爬,竟然问起他宫里的私密事,心说小道消息说静嫔不聪慧果然是真的,她身边的宫女的是傻傻的。 瞥了一眼绿绣双手奉上的五十两银票,左右看了看,直接往自己荷包里一塞,才凑到她耳边悄声说,“傻子,宫妃生产,还不快去找陈新和金宝公公!” 绿绣一下瞪大了眼,心里念着小安子还打了人,脚下拔腿就要跑,跑了几步冲出宫门又回来,本着一事不劳二主的态度,哭着脸问那个侍卫,“大哥,我们还打了绑了永乐宫的人,这可怎么办?” 侍卫还以为绿绣是回来问金宝在哪的,谁知道她真把自己当知心人了,什么都问,无奈道:“打就打了呗,她们又不能还回来。” “真的不能?”绿绣迟疑。 “不能!”朱顺栩想了想去大晚上去沈家拿人的堂兄,肯定的点头。 绿绣心情激动难以平复,掏了掏荷包,里面没银子了,另一个荷包里装的是她提前剥好的小核桃,用来撑过这一晚上磨牙的。 “我身上没银子了,若是下次见到,我还能这样有银子花,到时候我再补给你。”说完,她还将那个装着小核桃的荷包打开给朱顺栩看了看,示意她没银子了。 朱顺栩还以为她请他吃核桃呢,顺手接过荷包,背过身偷偷丢进嘴里,回头还说绿绣,“我们巡夜不让吃东西,这次看在你诚心相请的份上。” 说完,又催促她,“赶快去找金宝吧,他就在隔壁那条宫道前头亭子里打瞌睡呢!别让他跟淑嫔一起来了,那你们只有一起被审的份了!” 绿绣一惊,也不在意那点核桃了,拔腿狂奔过去。 朱顺栩还在后头笑她,“跑的还挺快的。” 金宝其实并没有在亭子里打瞌睡,他瞧着沈昭仪带人往乾清宫和坤宁宫走,就赶忙喊人把她劝住,这会子宫门下匙,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乾清宫连着前朝宫殿,要放她这个时候去叩宫门,金宝觉得自己要完。 沈昭仪倒是停了下来,金宝也没敢多问,审宫妃,那是皇帝、太后和皇后的事。他可不敢乱来。 只能按她说的静嫔不能主事,带着人往永和宫赶,没走几步就被埋头冲过来的绿绣吓了一跳。 绿绣瞧见沈昭仪和金宝公公一起,心说这银子花的还值,面上却悲痛欲绝,就好像看到了救命恩人。 拉着金宝公公就开始哭喊,“公公快救救我家娘娘,有人要害玉竹选侍,叫奴婢给抓住了,她们不甘,就拿热水泼静嫔娘娘,绿腰这会全身都是水泡,这要泼到我家娘娘脸上,我家娘娘命都没了……” 绿绣跑了一路,又破着嗓子喊,声音都变了。金宝听了也不敢含糊,拉住她就往永和宫跑。 沈昭仪没找到还有这一出,吸了口凉气,她也不说去找陛下和皇后做主了,掐着手跟在后头。 进了永和宫,心里静不下来的静嫔瞧见绿绣把金宝给找来了,忍不住上前几步,两眼含泪拉住绿绣的手。 绿绣今日为了静嫔,舍了银子还遭罪,这会嗓子不舒服,只能示意她有事跟金宝说。 静嫔在旁人面前还是端着身份的,她严肃着脸,声音沉重的和金宝公公交代事情。被找过来的小安子在后头补充,还提醒他,素馨选侍那里是淑嫔的大宫女孔风在照顾。 金宝点了点头,淑嫔做事周全,拉沈昭仪下马,都会先得到太皇太后的支持,既然是派了自己身边大宫女过来,素馨那里,她就不会让人拿住把柄。 她们说完,还把捆着的那几个人当着沈昭仪的面,一起交给了金宝手底下的人。 沈昭仪一眼就看见春芊被打了脸,静嫔却没管她,说起来,绿春被打的头发上都是血痂,只被随便抹了点药包住止血,看起来更严重呢! 虽然离得远,淑嫔来的也快就在她脚迈过大门的时候,玉竹选侍的产房就传出生了皇子的声音,金宝仔细听了,皇子哭声有力。 金宝笑着请三位娘娘去主殿休息等候,又安排人就地审了那几个被绑起来的宫人,甚至是其他的宫人,也有人一一盘问,检查。 瞧见玉竹选侍平安生下皇子,绿绣才缓了一口气出来,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金宝,嗓子有点破,声音却带着喜悦,“公公,这,这没我和我们娘娘的事了对吧,陛下不会怪罪静嫔娘娘拖延了点时间才去找您吧?” 金宝让太医瞧了皇子,得到健康的回答,才回头阴阳怪气,“姑姑是该担心自己,掌宫姑姑连手底下的宫人都没教导好。” 绿绣挣扎辩解道,“她们,她们背着我收了别人的好处,我说了她们也不听啊!我还将功补过,抓出害选侍的人,皇子也平安出生了。” “那是人家自己认的。”金宝使了个眼色,那个绿绣抓住带出血荷包进屋的宫女被押出来,她垂着头说,“是玉竹选侍劝奴婢,让奴婢什么都别做,若皇嗣平安出生,她们母子平安,哪怕她不晋位,也要给我和家里人求情。”若不是她在最后关头犹豫,等不到绿绣进来,她就把药藏好了,再说,她身上也不止那个荷包能用。 绿绣垂头丧气,让人守在这,跟在金宝后头去看素馨选侍。 第335章 都昌王府 沈家被抄家后,现在大都住在一起,此时已经五更天,宫廷侍卫、禁军塞满了沈家人住的院子,院里的妇孺仆人挤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他们第二回经历这事了。 也有住在旁边机灵的仆人,想着法子给都昌王侧妃报信,求这位侧妃娘娘来,保住沈家体面。 可惜都昌王妃把府里盯得紧,报信的人一进府,就被押到正院外头,等都昌王妃得了消息,都昌王也被叫醒了。 都昌王直接绑了侧妃院里伺候的,王妃想着府里还有孩子在,想给沈侧妃留些脸面,让管事派两个婆子丫头去沈侧妃院里守着。 管事看王爷王妃情形,怕审出个五六来,牵扯内院其他的人,就叫刚进府半年的小丫头和外院的婆子过去。 侧妃刚被外头动静吵醒,睁开眼不见守夜的侍女,哑声朝外头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外屋里守着的粗布蓝衣小丫头进了屋,她像是不知情的,只脆生生回道:“还早呢,姐姐去方便了,让我替一回,娘娘先吃茶润嗓子。” 侧妃瞧着刚进院子不久的打扫丫头进了屋,忍不住皱眉,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心头有些没有缘由的不安,掀被而起,又问:“外头可有信来?” “侧妃娘娘说什么呢,这会天才开始亮呢,就是有人上门,也得等守夜的人换了值。”小丫头把窗户开了一个缝,走廊挂着的灯笼隐隐透出光影来,外头没有人走动。 她扶着沈侧妃坐下,方才笑嘻嘻的说:“不过奴婢倒是刚得了一个好消息,说陛下知道沈家往宫里使人保护皇嗣,心里大喜,围住沈家保护呢!” 沈侧妃闻言大惊失色,察觉丫头态度,又觉放恣,头晕目眩,疑心是另一个侧妃使人来落井下石,让她方寸大乱的。 久不见心腹之人进来,沈侧妃有心让这洋洋得意刺激她的丫头说些实话,她眉眼一厉,抬手冲丫头狠狠甩了一个耳光,喝道:“我沈家昭仪尚在,谁派你来胡说八道的?” 小丫头受了一巴掌,捂住脸,笑容依旧不变:“回侧妃,奴婢可没有胡说。” “沈家三更半夜派人来报信,说什么只求侧妃平安,能想个法子,保住沈家根苗!这话听的王爷王妃胆寒,不敢闹大,当即绑了院里的姐姐们,连夜审问。” “就娘娘睡的这一会,王爷连宵禁都顾不得,只等天一亮,就进宫告罪。” “胡说八道!沈家何罪之有?”侧妃惊疑不定,前头何贵人、梅采女与沈家也是有关系的,她想不明白,不过是与选侍有亲,是犯了什么罪过。 沈侧妃越想越怒,欲要起身去正院寻王妃辩白,不料刚站起来,便觉天旋地转,朝后倒去。 小丫头冷眼看着,正要将她搬到床上,突然听闻外头有婆子抱怨:“侧妃可醒了?王妃半宿没睡,她倒安稳!” “还没有呢,嬷嬷等会,到底是有两位世子和县主的侧妃娘娘呢,若是不敬,回头有咱们吃苦的时候。”丫头快步走到外面,悄声回那婆子,说罢还回头往里屋瞅,好似真的在看侧妃情形。 婆子透过窗缝瞧了两眼,没见侧妃被吵醒,到底顾忌沈侧妃在府里的威严,不敢在这时就落井下石,只嘀咕道:“也就王妃宽和,这时候了还让她安睡。” 小丫头忙唯唯诺诺回话:“可不是嘛,以后,咱们都要仰仗正院的姐姐婶子们了。” 等到嬷嬷出去,小丫头回了里屋,飞快地将侧妃屋里做里衬的白绫找出来,将她绑在床上。随手拿了帕子,堵住侧妃的嘴,又找到白日里给世子孝敬母妃的琴弦,套着沈侧妃脖子就勒了上去。 沈侧妃被她勒醒,脸憋的青白,舌头都往外头吐了,呜呜的挣扎。 小丫头笑了出来,眼瞧着侧妃快没气了,才愿意让她做个明白鬼:“侧妃娘娘,冤有头债有主,阎王殿前,您可要说明白了。我二哥和沈家少爷一起在京郊书院读书,南平四年春日的时候,他被拉着陪沈家少爷和您的两位世子出游。” “世子让我二哥给他寻玉佩,骗我二哥闯入了颜家温泉庄子,当真就那么巧,一路没一人拦着,直直让我二哥闯进了女眷泡温泉的地方,瞧了颜家两位姑娘的身子。” “害得被夸有沈昭仪仪度,容貌不俗的颜大姑娘没了闺誉,和选秀资格。” “而我二哥被当做登徒子抓起来打残,家里没了声誉,得了秀才功名的祖父被气死。家里卖地卖东西,断了腿的哥哥才被赎出来,还累的大哥被退了亲事。家里没了地,没了钱,还要给祖父治丧给二哥瞧腿。” “我们原是不敢怪世子的,可是我爹和大哥被朝廷召去做了民夫,娘里里外外操劳,累病了都不敢吃药。二哥悔的投了河,家里全乎人只剩我这个心眼小的,把自己卖做奴婢,只为了一口气来寻个道理。” 小丫头想起家里那个往外头胡说八道坏了颜家姑娘声誉的仆人,到他二哥死后,才良心不安,说他是收了旁人的银钱。 自己千辛万苦,自卖自身,方才寻到王府里的世子面前,却发现对方做了恶,却连她二哥是谁都不记得,还以为自己是想攀高枝婢女,让人把她丢出去,还是另一位侧妃心善,愿意给她娘治病,愿意使帮她们给爹和大哥带个互相平安的书信。 她们这样的人,收了旁人的好处,哪能不回报? 小丫头泪珠子情不自禁的往下落,手上的劲也越发狠了,面目狰狞,“我不能恨在庙里青灯古佛的颜大姑娘,只听说您的两个世子是有孝心的,给娘娘寻个琴弦都要亲自去,侧妃您死在这弦上,阎王殿里,就当是给自己亲儿子赎罪。” 说完,等到侧妃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怎么摆弄都不动弹了,她方才不慌不忙的倒掉茶水,用盆的余水洗了好几遍刚才用过的茶壶茶盏,把绑在侧妃身上的白绫抛上房梁,打个死结,搭了椅子在下头。 干了两年粗活重活,她只是使尽力气,就将侧妃抱着站到椅子上。 沈侧妃脑袋被她往白绫上一吊,等她把椅子搬回去擦干净了,才将故意摆在侧妃脚下圆凳踢翻。 这样的动静守门的婆子都没进来,小丫头自嘲的扯着嘴角笑了一回,知道自己的命也算到头了。站在门口,瞧着侧妃是彻底救不回来了,她才尖声叫到,“快来人呐,沈侧妃上吊了。” 都昌王拿了沈侧妃心腹,还没审出来个五六呢,侧妃反倒自己挂了房梁,直接死了,气的他直闯进后院拿人。 正院里,正妃不理外头的兵荒马乱,只瞧着小世子睡的安稳,让心腹一眼不落的守着。 她的小世子比府里两个侧妃生的世子年纪更小,生的迟,不似其他兄长活泼,能上马射箭,下马读书,所以她不得不小心养着孩子,尽心尽力的为他打算。 拉拔家里犯错的沈侧妃是一步,在侧妃家里惹了会牵连王府的圣怒,替王爷做个狠心人,抛弃侧妃是一步。 总之,人是府里另一位侧妃放进来了的,其中还有颜家二姑娘,那位岳家少奶奶的手笔。 在婆子报过来后,都昌王正妃叹了口气,她以谨守自身,方在两个有品级有娘家有年长子嗣的侧妃压力下,生下和护住自己的孩子。 实在不理解,沈家这样本来就犯了错的家族,互相护着等待下一辈就很安稳了,为何要一步又一步的想要自己不该得的。 不过侧妃死在这时候是她自己的主意,这样不会因为获罪而安分的人家,王妃也怕沈家谋算宫里不成,转眼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小世子身上…… 高家是陛下的乳母家,若不是高家少奶奶自己上门,没人愿意把她们牵扯进来。 王妃叹了又叹,心里宽慰自己,是她们先做了那等坏了良心不给人留活路的事,如今只当恶有恶报罢了。 第336章 沈昭仪 此时的永和宫气氛紧张,沈昭仪忐忑不安的坐在正殿和淑嫔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 静嫔头一次有了主意气势,竟让绿豆看着二位嫔妃带来的宫人,不让她们在永和宫乱走一步。 绿绣和金宝在素馨选侍门口等了许久,比起玉竹生的快,素馨生的慢了一些。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将六公主生了下来。 听见六公主平安出生,绿绣总算松了一口气。护持两位皇嗣平安出生,今日过后,静嫔娘娘的声名总算是有了被人称道之处。 永和宫里上下皆安,原本该主持后宫事宜的坤宁宫倒更安静些。 因为皇后有孕,昨夜的事未有人敢惊动过来。皇后醒时天已是大亮,报喜的宫人刚刚上门,夏荷正琢磨着该给永和宫送赏。 “夏荷,”皇后朝外间唤了一声。 夏荷进来,行礼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外面什么动静?”皇后起身,瞧着外面放着两个小巧的金项圈,是外面送进来的样式,她皱眉问道,“本宫不是说让你收起来吗?公主项圈璎珞多着呢,哪能贴身戴外头这些东西。” 夏荷收起两个项圈,回道:“方才宫人来报,说是昨夜宫门落锁之后,永和宫两位选侍平安生下皇子公主,奴婢找出来瞧瞧,有什么能做赏赐的。” “她们倒是赶巧,一起怀一起生。”皇后感叹了一句,又问:“还有其他消息吗?” 夏荷摇头:“报信的宫人只说永和宫有淑嫔、沈昭仪看着,太皇太后怕惊着娘娘腹中皇嗣,才没让人夜叩坤宁宫宫门。” 皇后轻抚肚子,没问谁生的公主,谁生的皇子,只短促地笑了一声,“淑嫔当真辛苦,自己没做过生身母亲,却是为了宫里皇嗣奔波。你去永和宫送赏的时候,别忘了静嫔、淑嫔,还有沈昭仪的份。” 夏荷忙屈膝道:“是。” 夏荷进了永和宫门,见过了皇子公主。 宫里能发落沈昭仪的人有数,便是抓住了宫女,也没有在太后皇帝问罪之前,拿下沈昭仪的。 见着皇后宫里夏荷好脸,她强忍住借皇后名义让金宝放了春秀、春芊的想法,赶忙借着赏赐的名义,领着春燕和春蝉回了永乐宫。 春燕是个胆小的,见上头两个做主的都被抓了,只觉得永乐宫的天要塌,她领命给昭仪叫早膳,却在迈过门槛的时候腿软跪倒在大门内。 不敢让昭仪瞧见自己的形状,她慌张爬起来,走远了才敢出声呜呜咽咽地哭。 春蝉从后头走过来,轻轻地抱住她:“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 旁的不知情的小宫女也纷纷来劝,春燕见人多了,怕叫偏殿的人看去,赶紧止住哭声。她扯着春蝉的帕子,把脸擦干净,方才赶去给沈昭仪叫膳。 等膳房送来了膳食,春蝉怕昭仪瞧出春燕哭了,让她看着外面,自己去了里屋侍奉昭仪用早膳。 沈昭仪此时心比春燕还乱,一直在想着见了皇帝怎么陈情,瞧着早膳都没有胃口。 春蝉见她发愣不吃,心里知道这位娘娘要遭罪了,想着自提了二等宫女以来,两个春字辈姐姐对她的照顾,便红了眼圈,含泪劝道:“娘娘,您还有大皇子呢,可千万别因为一时的气,糟蹋了自己身子。” 听春蝉提起大皇子,沈昭仪强忍了一夜的眼泪唰地朝下掉,泪如泉涌,神色颓败。 春蝉拿帕子给沈昭仪擦了脸上的泪痕,又重舀了一碗粥,又劝,“春秀姐姐是去叫春芊姐姐回来的,她总是无辜的,您吃两口,填填肚子,方才有力气去问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昭仪心知怕是沈家自作聪明,没听她的,强吃了半碗,便吃不下去,抬手将粥推开:“不吃了,实在吃不下,再吃便要吐。你去唤春燕过来,我到要问问,这几日春芊又和谁说上话了?” 永和宫几个春字辈,只有春蝉,是原本永和宫的小宫女。后头春芊看她为人老实,家里又有个有病的母亲,每个月俸银子都使人带回去,瞧着便是好拿捏的,便提了她上来。 故而关于沈家的事,就她是知道最少的。 春蝉也有心再听听,便把殿内的人打发出去,只唤春燕过来。 春燕胆小,春芊如何行事她知道的不多,不过她晓得在沈昭仪把使坏的人送走后,又是谁来给春芊递信的。 沈昭仪一听又牵扯到素馨选侍的干爹,还有什么他们换了主意,两面下手,把水搅浑,她眼前一黑。 春燕眼眶泛红,抹了一把眼泪,方小心说:“春芊姐姐说,娘娘太小心了,府里都说了,是玉竹选侍亲爹愿意给娘娘献子,还有素馨选侍那边,便是查出来,也是静嫔自己顾此失彼,绿春是纪王太妃疯魔了安排的人,最不济,也有素馨选侍的干爹顶罪,关咱们什么事?” “若是玉竹选侍没了,她家人自会喊冤,让静嫔不宁,宫里嫔妃,除了将大皇子养出来的娘娘,也没人能再养个孩子了。” “若是不成,素馨选侍不大聪慧,让她自己找上昭仪娘娘求助,在昭仪娘娘去前,绿春动了手,娘娘就是个主持公道的人。剩下个和沈家有关系的玉竹选侍,留给静嫔。” 她们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还是因为玉竹的亲祖母是沈昭仪她爹的奶娘。 之所以没让人查出这一宗来,是因为当年的伯府嫡子有四个奶娘备着,玉竹她祖母只做了前头一年,少爷开始吃辅食了,她就拿着伯府的赏银出了府,老两口开了家卖布的铺子。 等到沈昭仪父亲娶妻生儿育女,谋了差事外任,将沈昭仪留在家里孝顺祖母。 都过去有二十年了,伯府伺候的人都换了两波了,玉竹父亲接手家里的生意,突然让他媳妇借着给府里裁衣的由头,常去府里关心沈昭仪。 沈昭仪那几年没有亲父亲母在身边,有父亲奶娘儿媳来探望,她也是高兴觉得亲近的。 后头她被选进了太子宫,听说那个妇人留了两个孩子病故了,她还特意吩咐,要家人上心,给那两个可怜孩子寻个慈心的继母。 玉竹家是做布料针线生意的,与做绒花的素馨家里有些面子情,他们先得了消息,知道内务府有人看上了素馨美貌,打算献给皇帝。 她们家里便使信给了沈家,说玉竹愿意进宫侍奉那个美人,以便在合适的时候,帮昭仪娘娘一把。 那个时候,虽然有七八年未见,沈昭仪却还觉得,玉竹家知恩图报,不枉自己费心照顾。 就连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玉竹和素馨一起成了宫妃,她都宽心自己,陛下的喜好,不是她们能掌控的。 而玉竹和素馨势弱,又惹皇后不喜,自会知道宫里的厉害。 可事到如今,她们说玉竹家愿意去母留子,还有内务府的人参和其中,沈昭仪方才反应过来,沈家是被人耍了。 春蝉瞧着沈昭仪要往后仰的架势,眼疾手快地去掐人中。 沈昭仪却是没昏,挥手将春蝉手打开,捶桌哭道:“你们都有主意,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一群听别人说两句好听话便晕头转向、看不清自己斤两的蠢东西,他们能自己做皇子外家,与咱们家平起平坐,何苦害了自己家女儿,只为给咱们家为奴做婢?” 春燕心里早就乱了方寸,见沈昭仪绝望,扑到她膝上,哭着说:“昭仪,你千万保重身子,都是奴婢们的错,与您有什么相干?您当时就拒绝了他们提议,还把人都送了出去,便是陛下亲审,那也只有还您清白的份。” 沈昭仪已经确认自己被人算计了,哪听的了这个,她苦笑道,“旁人捏着罪往你身上扣,就已经说不清了。你们还上赶着把把柄给人递过去。” 沈昭仪抹了眼泪,“罢了罢了,只看陛下怎么治罪吧。”她又看向一旁不做声的春蝉,做了最坏的打算,“我这宫里,你是无辜的,你在我床头盒子里,取三百两银票,若是内务府来领了你出去,你也有银子,给老娘养身子。” 又将趴在她膝头的春燕扯了起来,“你虽没做什么,是知情的,到时候和我去乾清宫说个明白,死罪没有,活罪难逃。等会收拾了自己攒的银子,我再给你也添三百两银票,让春蝉缝你里衣内衬里,不管是赶出去,还是流放,你把银子带着开路。” “还有你春秀姐姐,她也是清白无辜的,你多领一份她的银子,若是你们被罚在一处,记得互相照应。” 春蝉瞧着沈昭仪交代后事的模样,愧疚道,“娘娘平日也没亏待我们,这个时候了,我们还昧了娘娘的银子。” 第337章 慈宁宫 春燕泣不成声,直哭自己糊涂,连累了娘娘。 沈昭仪自知是自己被太皇太后降位后,太过软弱低调,让身边的人受了委屈,把主心骨都转了出去,方才有如今歪了心思的自作主张。 她被春蝉服侍着净面,也不让人来请她,自己带着春燕去乾清宫请罪。 她们出来的路上正好遇见往永和宫送皇子公主用度的内务府宫人,春燕待他们远去,贴着沈昭仪耳朵,悄声与她说,“娘娘,那个领路的,就是素馨选侍的干爹了。” 除了他们一路上,静悄悄的,宫里侍卫和武功太监带人四处巡逻,各宫的宫人们都缩在院子里不敢冒头,更不敢随意乱窜。 春蝉独自回了住处,永乐宫宫女们住的梢间里静悄悄的。 跟着春芊的那个小宫女扑上来哭着问春蝉:“姐姐,方才瞧春燕姐姐哭,我不敢问,春芊姐姐是不是回不来了?” 春蝉竖起食指:“嘘!别叫唤,别把旁的人招来了,就冲你这句话,他们来审人的时候,就得把你也拉出去!” 小宫女煞白了脸,哀求地望着春蝉呐呐不敢言语。 春蝉抱了抱她:“好了好了,有昭仪娘娘在呢?春芊到底去干了什么,你且给我说清楚。我也好给娘娘递信,想法子解决。不然,咱们这些跟着昭仪娘娘的,都得完。” 虽说春蝉现在不过是个二等宫女,可是永乐宫其他二等宫女也没春字辈的人,沈昭仪带了春燕和首领太监带走,主殿更是没人主持。 小宫女心里慌乱,并没有看清春蝉神色。只一个劲的问春蝉,“春蝉姐姐,春芊姐姐连宫都不叫回,莫不是叫那些太监、侍卫捉住关起来审了?” 春蝉叹气:“牵扯两个皇嗣呢,都被人看住了。便是咱们,一知半解,什么都没做的,也得落个知情不报,是半步不敢出宫走动的,只听候发落吧。” 小宫女听得心惊肉跳,点点头,没再出声。 春蝉抬头看着刚升起,就开始发威的太阳,自言自语哀声道,“我家里还有个药都离不得的老娘,这样热的天,要是落个发配的下场,怕是连地都走不到,半路上……”她又看向小宫女,“我记得你家里有两个妹妹,之前你还使银子出去,说重阳节给她们做两身新衣裳……” 见小宫女惶恐的不行,她才抱住小宫女,神色有些挣扎,“事到临头,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却要和她们落得一个下场。若是能有个将功赎罪的法子就好了,至少能保住自个,保住家人。” 等小宫女冷静了下来,春蝉才好似不经意提起,“说起春芊,我记得之前永乐宫也有个春纤姐姐,被昭仪送去照顾有孕的敏贵人,后头又被敏贵人送到何贵人身边。当初觉得她被推来推去可怜为难,这会只觉得她好运,脱了这一摊是非。自己受了委屈,却牵扯不到家里。” 这头沈昭仪还没走到乾清宫,就被慈宁宫金嬷嬷拦住了。 太皇太后自知自己孙儿德行,对于有旧情的后宫女眷,最爱轻拿轻放。她点头同意纪王太妃和淑嫔设局,可不是为了得到那样结果的。 是以沈昭仪的轿辇刚往乾清宫方向走,她就命金嬷嬷亲自去把沈昭仪请了过来。 沈昭仪到慈宁宫的时候,淑嫔正眼观鼻端正坐着。 沈昭仪给太皇太后请完安,还不待她陈情认罪。就见刚才出去守门的宫人,惊慌地快步进殿,福礼后急声惊呼道:“太皇太后!都昌王侧妃被人勒死在院里了!” 沈昭仪跪着连身都没起,连滚带爬奔过来,抓住宫人,惊慌失措,“你说什么?姑母怎么了?” 宫人用力推开她,只对着太皇太后回禀:“娘娘,都昌王在早朝亲自给陛下请罪,求陛下为沈侧妃做主。” 沈昭仪被推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都昌王他怎么这样狠心!姑母与他有三个孩子……” 太皇太后昨夜便睡的不好,此时眼前一阵阵发黑,面上维持不住威严,厉声问责,“王府侧妃玉蝶在册,有宗室命妇品级,谁准他们动私刑,她们有没有将朝廷法度放在眼里!有没有把哀家和皇帝放在眼里!” 太皇太后言语之间,好似和沈侧妃一般,已经把罪名扣到了都昌王头上。 金嬷嬷和淑嫔上前扶住她,招了宫人往前头打听,方才又得了消息,“都昌王妃赶早把王府里里外外审了一遍,上了谢罪表。” 太皇太后一手接过筏表,眯着眼睛,亲自看都昌王妃能在谢罪表里说些什么。 都昌王妃只认了失察之罪,将侧妃之死推到了一个小丫头身上。 其中内情还扯到南平四年选秀之前,颜家两位姑娘被登徒子看了身子说起。 太皇太后记性好的很,记得这事江都进宫来说过,没想到还有后情。 瞧见前面说那个登徒子,原是沈家兄弟的同窗,一起游玩时,被都昌王府里的世子诓骗,闯进国子监司业颜大人家温泉庄子,让颜家两位姑娘失了清誉。 后头他的祖父被气死,自己断了腿投了河,留下亲娘亲妹妹,原先那个到处宣扬的仆人才说,他是收了旁人钱财,才做错事的。 他妹妹为了要个说法,去找王府世子的,被人以为是不安分想要攀扯世子的,被人撵了出去。 太皇太后还觉得勉强能接受,自古便有匹夫之勇,使仇人血溅三尺,为尊者不积德,被人寻上门来。 抛去皇家颜面,刑部判案,也会对这种情况酌情处置的。 只是后头瞧见,牵扯到王府里另一位侧妃,再知道那个小丫头他爹和大哥被朝廷征召,娘病了,家里没有收成,又把她留在王府,做个打扫的小丫头。 还有那个丫头竟然厉害的哄了偷奸耍滑的婆子出去,直接将侧妃勒死,装作侧妃自己自尽的样式。 这样明显的漏洞,太皇太后直接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合上表纸,将它递给淑嫔。 都昌王府的情形,便是太皇太后处于深宫里也略有耳闻。 她们府里头两个侧妃一共生了七个子嗣,再加上庶妃生的,单是府里小世子排行,唯一的嫡子就混了个第十。 他嫡亲的长姐都订亲了,嫡子才启蒙呢! 之前看着都昌王妃连沈昭仪都交好,在母后皇太后面前给她们拉关系,太皇太后还想着王府比起皇宫,到底多几分真切的情意呢。 这会看着,也是不能经事的。 都昌王妃给了说法,若有质疑之处,自有前朝审理,太皇太后只想寻个由头,肃清宫闱。对于此事的态度,也只要有人能维护皇家颜面威仪便可。 她老人家缓和了脸色,面色平静,瞧着下首止不住哀切的沈昭仪,“后宫添了皇嗣,本是喜事,可有些人让喜事蒙尘。皇后有孕,不得操劳,哀家却不得不管!” “去传唤各宫主位来,再将永和宫那几个犯事的奴才绑来,哀家亲自审!” 沈昭仪看不到都昌王妃谢罪表里姑母去世的缘由,只瞧见太皇太后不同于刚才气愤,再听着太皇太后要审自己的宫人,她再也没有多的言语。 宫里和王府,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冲着沈家。 若是在皇帝面前叫屈,她还能有两分把握明辨,可在太皇太后面前…… 冤不冤屈,不在事实,只在太皇太后想法。 瞧着在太皇太后面前的淑嫔,沈昭仪暗暗后悔,昨夜,还是应该闯进坤宁宫,求皇后做主的。 第338章 乾清宫 今日不是大朝会,此时,有资格来乾清宫前殿开小朝会的,都在看都昌王情真意切的表演。 近卫军齐刷刷立在殿下,前殿只有皇帝一人脸色冷漠地坐着。 都昌王端端正正跪在皇帝的面前。他面色难看,却还是泣不成声的为府里世子和侧妃辩白,攀扯不上其他人,只说南阳伯府欺宗室太甚,又隐情不报,暗地里使人害品级侧妃。 南阳伯府在先帝时就没落了,离权力远远的。小朝会被拉着来上朝,已经很忐忑了,这会被都昌王冒然提起,云里雾里听了半天,才知道其中还有家里旁支兄弟家姑娘的事。 作为受害者,他连忙绷紧头皮辩白:“陛下,南阳伯府与都昌王府并无姻亲,也没有来往,都昌王平白无故怎能冤枉人……” 要查的皇帝早就查清楚了,都昌王和王妃一心,把责任全推到颜家和沈家的恩怨上。 连皇帝奶娘的儿媳妇,都牵扯上了。 在大殿上沉默好一会儿,皇帝对跪在底下的都昌王说:“既然南阳伯叫屈,那就让刑部进王府彻查!” 都昌王闻言稍稍抬头,见皇帝神情冷漠,面上没有平安得子的喜意,又垂目做羞愧状,“小王和王妃治家不严,出了这等差错。只求陛下给宗室留些颜面,让小王把有关的人,送到刑部,再查。” 刑部进王府,那是所有人都要被审,王府送人去刑部,送那个王府说了算。 “你还知道宗室颜面就好!”朱维桢甚至轻轻笑了一下,在南阳伯心慌,绞尽脑汁想到底跟自己有没有关系时,皇帝陡然从将旁边陈福送上茶杯掷出去,以皇帝前后两辈子砸人的准头,正正好砸中都昌王的额头。 “这会子知道为自己喊冤了?纵容侧妃插手后宫,帮着沈家的时候,是不是还得意,宫里朝里,都有自己的人!?” 欺辱平民,还能有宗人府轻拿轻放治罪,插手宫闱,便是皇帝亲兄弟都逃不了,都昌王压根不敢躲,更不敢再像之前攀扯他人,只伏地痛哭道:“陛下息怒,都是臣的错!臣该死——求陛下开恩……” 沈家被抄家罢职,收买人的钱权都没有了,更不能进宫与沈昭仪联络。 宫里被收买的人还能听她们的,多是都昌王侧妃在其中运转,若说都昌王分毫不知…… 皇帝手边没了东西,扯下身上的玉佩,本欲再次掷都昌王身上,却见殿里其他朝臣跪了一地,强忍着收起怒火。冷喝道:“现在知道你该死了!随意插手宫闱,难不成朕的皇子出生,还要看你们想法?” 都昌王脑袋垂在地上,哭道:“陛下,臣怎敢不忠?臣只以为沈家治罪,得了陛下恩典,他们行事该收敛了。府里侧妃有三个孩子,她要进宫,臣和王妃也要顾及孩子在府里的脸面,臣连夜审了家里的仆人,她们说侧妃和昭仪是被太妃哄了……” 都昌王话说的贴心,宗室侧妃和陛下的昭仪娘娘开始必是好的,否则陛下和他不能叫人给蒙骗了。 他说完就往卫国公那边瞅,他今日,特意让人把卫国公和南阳伯带到宫里的。 卫国公先前还同情南阳伯,这会看见其他人眼光随着都昌王看过来,想起自己家那个有主意有能耐,还怨天怨地的太妃娘娘,心里暗叫不好。 他哭丧着脸跪在南阳伯身边,对着都昌王喷了回去,“陛下容禀,都昌王作为宗室,不能约束家人,被人报复,却不思己过,一心攀扯旁人。宗室嚣张跋扈,害人害己,此风断不可助长,请陛下开朝议,审都昌王之罪。” 都昌王没想到从来闷不做声的卫国公竟然指责起他,自己和子孙前途就在这一瞬间,在皇帝开口之前,他急辩道:“陛下明鉴!颜家的事,小王真的不知,府里十几个孩子,在父亲面前,个个都乖巧懂事,小王也不能时时看顾他们,只能让他们母妃约束。” “当初让老二和老三带着妹妹出去放风。也是因为她们母家治罪,让他们去庄子上,避开京里的宴请,免得尴尬难看。” “颜家的事小王都不曾听说,那小丫头家里,多是颜家报复,谁知道讨债讨到王府,要不是摸不着前院,小王儿子……” 皇帝懒得再听他开脱,只冷笑打断道:“别人因他们家破人亡,无辜女子落了个青灯古佛。你还不知道!不知情!甚至有机会狡辩,有心情庆幸儿子还活着!” “在你其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又做了多少让人家破人亡,寻仇无门的事?” 皇帝早就知道宗室德行,让他们自己上战场,去拼爵位,就是在改变! 可他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能改变的是他们对自己前途的看中,不能改变的作为宗室,做事无所顾忌,胆大妄为,不将旁人身家性命当一回事的态度。 朱维桢直接喝道:“把都昌王府那两个闯祸的也绑进宫来!按在太庙门口,赏他们五十板子。”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在太庙门口打人板子了。 陈福出了殿门,领着近卫军就走。 都昌王顾不上心疼儿子,又忙道:“陛下息怒!都是小王教子不严,小王定会重重补偿,只是侧妃上了玉蝶,被他们害死……” 刑部尚书徐万阶好半晌才缓过来,他曾因为给沈家求情,吃了大亏,此时说到宗室侧妃被害,他赶紧出声道:“陛下,法度严明,朝内上下都在看着,是先查侧妃被害,还是先查窥探宫围之罪……” 都昌王侧妃窥探宫闱,这可是皇帝亲口说的。 朱维桢瞧了他一眼,知道有宗人府在,刑部于都昌王身上不好发挥,只冷声道:“宫闱自有朕命拱卫司探查,敢把手伸进宫里,沈家必须治罪!主谋赐死,其余族人流放抚州。都昌王府沈侧妃插手宫闱之事,夺其诰命,废为庶人,其子同罪。 “都昌王治家不严,未教养好子嗣,拖出去,打二十大板!回家自省!剩下的,就由宗人府和刑部一起查办!若有其他罪责,皆依法办!朕不许任何人心存侥幸,以为有些聪明本事就可以谋算皇家!谋算宗室!” “边关议和,京营和各地大军归来在即,宫中诸事,任何人不许议论!” 宗室的事本是归宗人府管的,可是皇帝要罪魁祸首全部伏法,要治窥探宫围之罪,还不许置皇家于是非之中,只能看刑部发挥,让皇宫上下置身事外。 徐万阶低下头应道,“臣遵旨。” 卫国公和其他朝臣也忙跟着躬身:“陛下圣明!” 查清楚,才能证明他们家无辜,要是真牵扯上太妃,只能寄希望于太皇太后对纪王殿下的子孙情,还有皇帝陛下的兄弟情了。 卫国公府,是无能为力了! 第339章 慈宁宫审 都昌王被带下去和两个儿子一起挨板子,其他人也告退。 皇帝才问陈新,“永和宫事是皇祖母亲审还是淑嫔去审的?” 陈新道:“太皇太后在慈宁宫,召见了沈昭仪,和其他嫔妃。” 朱维桢见不是淑嫔越过皇后主审,方才满意点头,也不耐烦听她们那些,沈家倒,旁人施为的事,只吩咐陈新,“既然都知道了!让金宝一个一个的查,后宫里头,但凡有不对的,不管是收了银钱,还是得了别人恩情的,都撵出宫去!” 说完,又让陈新拟旨,“边关战事结束,朕新添一子一女,皇后有孕,皆是喜事,故而怜悯宫中未曾与家人团聚之人,待乾清宫太监金宝查验,需要与家人团聚的宫人全都放出宫去!” 等圣旨拟好,皇帝用了早膳,朱玮延才带着朱顺栩进宫请示,说是昨夜收了永和宫绿绣银子。 其实宗室里的顺字辈,已经是太祖第六辈子孙了。论起来,是皇帝侄孙辈。 他们多是太祖太宗时封王的子孙,几代偏房的,已经没几个子孙能继承爵位了。 “有五十两呢?”皇帝笑了一下,“既然得了银子,正好让他请同僚吃酒。” 在他们告退后,皇帝却和陈福叹道,“原以为静嫔身边,绿绣是个能拿事的,谁知道她连侍卫都敢收买,也不怕让人骗了!”皇帝无奈吩咐陈福,“给静嫔宫里,选个能主事的嬷嬷过去。” 当日静嫔迁宫,当初还是皇后命夏荷选的宫人。这个时候太后皇帝都断定完了,皇后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夏荷正同她禀报呢,“昨夜玉竹选侍先发动,静嫔亲自去看着,差点被热水泼着。绿绣抓了一个害玉竹选侍的宫人,后面永和宫的太监,又在素馨选侍那里抓了永乐宫的春芊,和春芊同行的绿春,说她们想害素馨选侍,还有一个受了内务府管事银票,给盯梢的小太监。” “沈昭仪是后头去的,说是见春秀春芊不回去,来寻她们的,只是进了院就和静嫔吵了起来。说急了,沈昭仪就说后宫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要来寻陛下和娘娘做主。半路遇上金宝公公,又回去了。和静嫔淑嫔一起在永和宫坐到天亮,接了娘娘的赏赐,才走的。” 皇后听她们在宫里施为,又惊又怒,最后全部化作唏嘘复杂:“沈昭仪怎么如此糊涂!本宫之前还让她主持六皇子的满月礼。” 夏荷笑道:“或许是因为静嫔娘娘最近太关心大皇子了,才出此下策。” “奴婢听华阳宫回来报信的人说,沈家和静嫔的杨家都安排了人随大皇子去华阳宫,那杨家小子还被湘王殿下看中,加入了他的蹴鞠队。” 湘王的蹴鞠队不止蹴鞠,还陪王爷皇子一起打猎,玩耍,里面有临安王府小世子,也有嘉恩侯孙儿和皇子公主们的讲学顾弦之子顾睿。 杨家小子被拉进去一起玩,沈家却被抛下了。 很难不让沈家那些因为大皇子开始认生母了,脑子紧绷的,联想到他们下一代的出路。 皇后想了想,吩咐夏荷,“给本宫梳妆,把静嫔叫上,内宫不严,总要去慈宁宫给个说法……”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慈宁宫金嬷嬷来请,“皇后娘娘,太皇太后传召主位嫔妃。” 此时宫里只有端婕妤、云嫔、静嫔三人算的上真正的后宫主位。 皇后到慈宁宫后不久,她们也到了。在宫人寻皇后之前,太皇太后还让人请了两位太后。母后皇太后不想掺和这里的事,便借自己惊梦难受推辞了。 事关皇帝后宫,圣母皇太后却不得不来。 静嫔熬了一夜没睡,得了皇嗣平安的消息,才小眯了一会儿,她是最后到的,一进殿门瞧见跪坐一旁的沈昭仪,就赶紧给太皇太后,圣母皇太后,还有皇后一一行礼请罪,口呼自己治宫不严。 这些年静嫔性情手段如何,太皇太后都看在眼里,本就对她没抱太大期望。昨夜她能在淑嫔赶到之前,护住选侍和皇嗣,这就很好了。 太皇太后给她赐了坐,方才使人传唤昨夜被抓住的宫人。 连之前沈昭仪让永乐宫的春秀借着宫中清疫的由头,送出宫的人,都有拱卫司前去审了。 人证俱在,沈家的确是有计划害人的,这点毋庸置疑。 春燕跪在沈昭仪身后,哭着给沈昭仪喊冤,“娘娘并不知情,她早早歇下了,倒是内务府金管事自己找上门来。素馨选侍认了他做干爹。” 那个奉命去去永乐宫请人的小宫女证实了这一点,“奴婢去主殿的时候,春芊说昭仪娘娘睡下了,倒是敏贵人那守夜的宫人醒着,奴婢按着选侍吩咐求了两句,她关着侧殿门没出来。” 宫里这些小九九太皇太后清楚得很,冷笑了一声,“知情不报,自己睡下让宫人出首,倒是避嫌了。” 被押来的还有被绿绣抓住那个宫人,和将热水泼向静嫔的宫人。 当着太皇太后的面,两人一口咬定,“是静嫔指使的奴婢这样做的,害了选侍夺子,还能给静嫔洗清嫌疑。” 静嫔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事,她神情错愕,急忙看向淑嫔眼巴巴为自己辩解,“嫔妾身边的,除了绿绣和小安子是和我苦过得,其他都是后来内务府给的,再就是金宝公公安排的。昨夜,还有淑嫔的宫人在呢!她们都能证明嫔妾清白!” 说完,又去看一旁沉默不语的圣母皇太后,“太后娘娘明鉴,嫔妾有自己的皇子,知道母子分离的滋味,怎么会去夺别人的孩子?” 静嫔向来是个说话没数的,宫里哪有什么苦过来的,还金宝公公安排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证明清白的人! 太皇太后都皱了眉头,她还在辩解,“嫔妾哪有本事做这样算计,太后娘娘要为嫔妾做主啊,她们这是想让嫔妾做替死鬼!” 那两个宫人也很不服气,横竖都要治罪,她们把头磕的邦邦响,抢着申辩,“奴婢不曾说谎,都是静嫔娘娘身边的绿春吩咐的,奴婢这还有静嫔娘娘赏的金钗子。” 那个泼热水的更是直言,“奴婢哪敢害主子?是说绿春姐姐交代了之后,又带着奴婢去看绿绣姐姐点头,才敢做下以下犯上的罪过。” 绿绣这会比静嫔被冤枉还要震惊,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跪下给自己和静嫔辩解。“奴婢从没吩咐过,静嫔娘娘有许多金钗,有许多几年前的样式, 现在用着不适宜,都被送到内务府重新打造,她们为了栽赃娘娘,竟故意偷窃。” 静嫔主仆两都跪着,太皇太后不知道是否想要敲打静嫔,面色莫测,圣母皇太后可不愿意大皇子的两个母亲都在今日折损,她开口道:“静嫔护持皇嗣出生,功劳苦劳皆有,哪能让罪奴攀扯。将绿春押上来!” 提起绿春,金宝忙出来告罪,“娘娘,绿春咬舌寻死,现在口中塞了药,无法说话。同她一起被抓住的还有永乐宫春芊。” 春芊不肯指认沈家和昭仪,昨夜金宝审时只说是收了内务府金管事的信,想要交好她,才在素选侍宫人求上门时去帮她们。 这会见绿春暴露,圣母皇太后要保静嫔,她猛的冲向柱子,竟想着一头撞死。 被慈宁宫宫人按住后,方才痛哭流涕,冲着沈昭仪哭诉,“奴婢被太妃和金管事哄骗了,害了昭仪娘娘。” 沈昭仪也是一脸痛苦,跪求太皇太后,“求娘娘召太妃和金管事,还臣妾清白。” 太皇太后可不是给她们申冤的,冷声道,“拖出去!用刑!” 堂下只剩春秀未曾出声,春芊把她们撇了出去,春秀自然不会拆台,她一脸无辜,“昨夜奴婢没见春芊回宫,才出去寻她的。” 殿门外,春芊便是受了刑,也一心为沈昭仪求饶,歇斯底里的喊着,“都是纪王太妃吩咐的,黎美人的第一胎就是她害的,赵美人生二皇子,端婕妤和太妃一起下了手。太妃恨先帝早死,恨陛下得了皇位,都是她做的!绿春就是她和金管事安排进永和宫的!” 静嫔和绿绣的嫌疑可算洗清了,一时还有点感激春芊扯出绿春身后的人。 端婕妤却气的很,这会也坐不住了,静嫔还没起来,她就跪下了。 赵美人生产之事是皇帝亲自遮掩的,太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哪能不知。一想到严明宫规最大的阻碍就是自己那个偏心眼和稀泥的孙儿,太皇太后就很是生气。 “静嫔治宫不严,功过相抵。赵美人之事无凭无据,不许再议!”说完,她又狠狠看向淑嫔,给了练手的机会还不中用! 第340章 宫中较量 昨夜沈昭仪同静嫔说了后宫是陛下与皇后的话在此时起了作用,皇后虽没有在太皇太后面前为她开脱说话。可见了春芊以死为她辩白后,皇后向太皇太后道,“沈家有错,沈昭仪却是出手制止过的,她自入宫以来,未曾失仪过,跪了这么久,皇祖母赐她个软垫吧。” 太皇太后坐在上位,静静地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缓缓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沈昭仪伏地磕头道:“臣妾求太皇太后召太妃、和内务府金管事对峙!” 内务府金管事,听他的姓,就知道,他可不止是素馨干爹! 太皇太后今日是来验收成果的,不是看淑嫔傻子似的被纪王太妃戏耍的,她老人家气不打一处来,执意要把事情掰回来。 一把将手中的碧玺串珠砸出去,冷喝道,“你倒是好算计,遇到事儿,自己躲个干净!你打量满宫里都是傻子、蠢货,叫你耍得团团转!谁都攀扯上了,就你是个清白的!” 沈昭仪见此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中绝望,抬头看了一眼圣母皇太后和皇后表情,便哭喊着要以死证明清白。起身往柱子上撞,旁边春燕挡着,让沈昭仪的头撞在了她的肚子上。 静嫔慢腾腾的走了一步,绿绣左右瞧瞧,一手扶着静嫔,一手虚伸,好似没来得及拽住沈昭仪。 太皇太后要治她的罪,没人出声为她求情,端婕妤和云嫔都静悄悄。 太皇太后不在乎她的装腔作势,猛地喝道:“安静!你们要造反不成?沈氏,你也别装腔作势地寻死,要真为沈家所作所为羞愧,就该自请落发出家,哀家还能给你赐个道号!” 沈昭仪见太皇太后满脸怒色,哭声一顿,耳边仍是太皇太后的声音,“你若要死,哀家也不拦着,毒酒还是白绫,你自己看着办!” 春燕吓一跳,脸色煞白,没了一点血色。 戏看到这,圣母皇太后哪有不清楚的,前几日淑嫔还代表太皇太后差人去看了纪王太妃,太皇太后又一意忽略了她们口中的金管事。 这样疏漏,别人不钻套子就能揭穿的算计,想来也不是太皇太后的手段。她似非似笑的瞧了一眼淑嫔,不耐烦的同沈昭仪道,“你还不快领旨,闹了这样一场大戏,被废和出家清修总要选一样的,皇家可供不起你这样手腕了得的大佛!” 沈昭仪心神一震,瘫软地上道:“臣妾领旨,自请出家!” 曾经只在皇后之下的仪妃,就这样没了。 云嫔虽置身事外,却也不由得更加警醒,宫中就是这样,就算你什么都没做,可挡了别人的路,就是错的。 皇后被忽视,心中不虞,想起素馨两次挑衅,而她背后是慈宁宫金嬷嬷的侄儿。 她开口道,“皇祖母,母后,春芊信誓旦旦,绿春来源不明,又有金管事贿赂在后。事关两位皇嗣,万不可草草结案!” 对于皇后来说,沈昭仪可算不得手腕了得的大佛。 圣母皇太后赞同的看了皇后一眼,直接命金宝将金管事带过来。 圣母皇太后和皇后执意再审,事到如今,也只能有舍有得。 金管事就在宫里,很快就被带了过来。 太皇太后身心俱疲,只让圣母皇太后主持接下来的审问。 寿康宫女官木槿,冷声问他:“永和宫绿春,是你送去永和宫的?” 金管事畏畏缩缩跪地,先瞟了眼面无表情站在太皇太后身后的金嬷嬷,才温和回道,“娘娘容禀!内务府选一等宫女绿春进永和宫,那是因为她是宫中的老人。七岁进宫,一直在长兴宫里伺候,今年十九。 长公主们俱不在宫里,而永和宫缺人,绿春说的好听,说永和宫静嫔娘娘那安静,她愿意去那干活,到了年纪,也能得主子一份赏钱出宫。 小的瞧她在长兴宫做了好些年,是个老实本分的,谨守奴婢本分,踏实干活…… 太皇太后饶命!小的眼拙看错了人,可真不敢做其他的!” 金管事也郁闷了。谁知道她会在没被人抓住证据把柄的时候,就咬舌自尽呢?另外两个带药、用热水泼嫔主子的,人家都撑到了慈宁宫,为自己辩驳的时候。 淑嫔出声道:“太皇太后,金嬷嬷忠心耿耿,金管事甚至是选侍干爹,他害选侍,没有任何好处。此事听来讲,他也受了蒙蔽。” 圣母皇太后淡淡抬眼,打断淑嫔:“木槿。” 木槿面无表情,又继续问道:“那你为何给永和宫小太监一百两银票,说有事给你报信?” 金管事哭道:“小的鬼迷心窍,认了选侍做干女儿,为了选侍平安,用人的时候方便,才贿赂了永和宫公公。” 这话可触到静嫔霉头了,她可不愿宫里都是听别人主意办事的人,咬咬牙,顾不上得罪金嬷嬷,抢着开口,“太后娘娘明鉴,永和宫是陛下的后宫,嫔妾是永和宫主位,哪能由他一个管事,安插自己的人手。若是还用他,日后,永和宫岂不是都听他吩咐了。” “皇妃认他做干爹,公主认他做外祖,永和宫宫人也听他安排,嫔妾干脆让绿绣把东西收拾好,把主殿让给他来住!才好让他做这真正的永和宫主人呢!” 静嫔再是没用,不讨喜,那也是皇长子生母,一宫主位。内务府管事便是有权力,也不能在永和宫绕过她办事! 静嫔转头看向金管事,语气嘲讽:“你说看绿春老实本分才让她进永和宫?选旁人知道老实本分,你自个儿却在后宫摆起当家做主的谱儿,当的差使选人,却识人不清,全是旁人哄你骗你,就你好心好意一心为主子,这话听得直叫人发笑!” 绿绣昨夜被那个出身宗室的小侍卫点拨,这时候更加机灵,看上头太皇太后沉默,圣母皇太后和皇后由着她家娘娘发挥。 她便也跟着静嫔怒斥,“好一个本分!差使当不好,使银子使的快,认干女儿收买小太监,安插人手你倒行,素日里也没少得好处!你可曾抬头看清楚了,宫里都有哪些主子?” 绿绣转头又跪下了,哀痛道,“求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做主!若不是他们胡乱在宫里施为,选侍和皇嗣,也不会差点被人害了去?”她情深意切的替差点背锅的静嫔和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泪,后怕地哭道:“若不警醒后宫,那日后这样的事,岂不是层出不穷!” 淑嫔恼怒静嫔主仆不知好歹,自己明明派孔风帮了她们。可太皇太后闭目不语,想来对她不甚满意,顾及着圣母皇太后,她也不能多言。 皇后却很满意静嫔主仆发挥,心里想着不聪明的人也有妙用,面上却只是露出为难之色,静静看着圣母皇太后,等着她老人家做主。 木槿得了圣母皇太后点头,喝道:“枉顾宫规,贿赂宫人,来人,拿下他!将他差事罢免!查抄府邸!不许他再踏入宫门!” 第341章 众人永和宫探虚实 还没过晌午,曾经的沈昭仪,现在的玉清真人就匆匆被送出宫做女冠了。 太皇太后兴致不高,便是得了两个曾孙,也未曾露出喜意。待圣母皇太后携皇后离去,她也未曾多留淑嫔。 等慈宁宫的人都走完了,她方才摸了几张千两的银票,又寻了外头送来,没有内宫造印的实金首饰,拿给金嬷嬷,“你跟哀家这么久,半辈子都耗没了,总不能让你老无所依。” 太皇太后深深的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后宫皆是如此。今日哀家可算是看出来了,承恩侯府,能谨守己身,保住荣华富贵,就很好了。” “娘娘是嫌弃奴婢,想赶奴婢出宫了?”金嬷嬷眼里蓄满浑浊的眼泪,捧着银票首饰不知如何是好。 “放心吧,不叫你这会出去。”太皇太后垂下眼帘,一手扶头,“哀家是想给你留条后路,别等哀家走了,没了依靠,被扯进宫里的是非,临老了还不得安生。” 除了慈宁宫这会气氛不明,永和宫倒是和乐的很。 敏贵人昨夜睡的迟,一大早糊里糊涂被许美人差人叫醒,带着东西到永和宫贺喜。 等静嫔从慈宁宫回来,招呼来贺喜的嫔妃,敏贵人左右不见沈昭仪,心里莫名紧张,便悄悄凑到静嫔前面问她,“娘娘可见着昭仪娘娘了?妾瞧不见主位娘娘,心里惶恐呢!” 静嫔最烦永乐宫人,才不给她回话,偏过头谁都没理。 倒是一旁带着陆贵人一起上门的云嫔好心给她们解惑,“从今日起,宫里就没有沈昭仪了,该改口叫玉清真人了。” 敏贵人被惊得瞠目结舌,舌头打结,“昭仪出家了?” 说完,眼睛止不住的往静嫔那头看,从昨夜到今早,只有永和宫有变。 比起敏贵人不加掩饰,明顺仪、宋贵人她们虽心里好奇,却委婉多了,只静静坐着,不打断敏贵人的问话。 静嫔被她们一起瞧着,无辜又委屈,“我怎么知道她发什么疯?幸好有太皇太后主持公道,我这才能安生。” 今日审了一早上,静嫔这会还糊涂呢!只知道有人害自己,又涉及纪王太妃,太皇太后偏不让说,只拿沈昭仪发难。还有被圣母皇太后治罪的金管事,弄的静嫔这会都不知道淑嫔是不是好的。 静嫔说的含糊,可配上玉清真人的下场,其他人心中自有思量。 敏贵人、许美人、柳美人几个关系好的,皆面面相觑,如赵美人这般聪慧点的,已联想何贵人和梅采女,她甚至抬头瞧了一眼敏贵人,毕竟她们几个有沈昭仪都有缘分,不由得心有余悸。 姗姗来迟的黎美人像个搅屎棍,见赵美人沉默,她自个抹着眼泪,惶恐地问:“这何贵人、梅采女她们……” 见其他人都朝她望过来。她还暗自得意,刚才她一大早把公主抱寿康宫去,得了圣母皇太后提点,今日事扯不到她身上,她只用看热闹。 何贵人是金宝安排的女医,血崩之时太医也没说有阴司算计。 若是她被算计,岂不是女医也被收买了,更何况,照顾她的是慈宁宫的嬷嬷。 叶寒烟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守在四处的宫人,扯住最近得了圣母皇太后青眼,有些飘了的黎美人衣袖,小声笑道,“宫中事务自有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圣断,咱们还是不要非议……” 黎美人秀了一把,已经心满意足,被叶寒烟拉住也没有不满,只冷淡的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坐到主位之后第一次位的端婕妤,背着人低声跟叶寒烟嘀咕,“沈昭仪出宫,端婕妤肯定很开心!” 最近才被放出来的林美人就在她们身后,因为没人跟她说话,独自静静坐着,支着耳朵听了黎美人私自暗语,她用帕子捂嘴,哀声道:“黎美人怎能如此恶意揣测婕妤娘娘呢?都是一起相处的后宫姐妹,谁倒霉了,只会焦心,岂会开心?” 宫里没人和她相熟,她一说话,其他人都静了下来。 便是端婕妤,都没出声接受她的好意。 黎美人当皇帝面,都要蛐蛐人,哪里怕被林美人点破,白了她一眼,更往赵美人和叶寒烟那边凑了一些。 让林美人尴尬的不止这个,陆贵人甚至出声训诫,“林美人能有此言,看来是已经悔过了。皇后娘娘在上,你可要时刻谨记着后妃之德!” 话说到这,也没几个人真心来贺皇子公主出生了,静嫔早上灌的几杯浓茶劲过去了,又开始犯困,也没心情招待他们,挥着手让绿秀绿豆送客,“妹妹们无事,还是先回吧。等选侍出了月子,再让她们谢你们!” 出了永和宫大门,行走在盛夏阳光之下,敏贵人反觉着这阳光甚是阴冷,同许美人一起进了永乐宫大门,她突然开口,“昨夜素馨的宫人,还来拍了我的门。” “你别吓我呀!”许美人正处于失去内宫主位,心情不甚明朗之时,听敏贵人言语,一时庆幸,“还好你没有被骗过去。” 第342章 玉竹和素馨 永和宫其他人都散了,淑嫔才独自去看玉竹和素馨。 自入宫以来顺风顺水,处处如意,今日却一朝失利,要不是太皇太后执意治罪,差点让沈昭仪清白脱身,她实在不甘。 昨夜刚生产完的玉竹和素馨被裹得严严实实,因为嫔妃贺喜,淑嫔到访,她们面容有些憔悴,显然没休息好。 曾看过沈家供词,淑嫔也不跟她客气,直接问玉竹:“你与沈昭仪家是个什么关系?” 玉竹自是知道有这么一朝问话的,她细声细气的答到:“妾身祖母做过他家奶娘,做了一年,就没做了。后头爹爹为了寻个差事,打着关系,凑了上去。但是沈家落罪,他跑还来不及,进宫半年,我是从未和沈昭仪有来往的。” 淑嫔眼神锐利:“真是如此?” 玉竹淡淡道:“娘娘只管去查,我和哥哥打小回了老家,一直在老家待着,没沾过光,就算他们真的有什么,我这里听都没听说过。” “要是真有个什么,也是他们在害我,想要夺我的皇子,我没有本事为自己报仇,已经很懊恼了!” 淑嫔可不是好打发的,她继续追问,“那你怎么进宫的?若不是因为有你,他们又怎会设下这个局?” 玉竹苦笑道:“我爹娶了后娘,不管我哥哥营生,也不管我嫁娶,我哥哥二十一,我也十八岁了,幼时玩伴做爹做娘的都有了,我和哥哥在老家都没个章程。” “万不得已,我进宫来做宫女,有幸瞧见素馨,想着她容貌好,内务府的管事嬷嬷待她也不同,便巴了上去,若是真有什么,也能多一份银钱。” 淑嫔想起素馨的干爹,听得眼皮子直跳,承恩侯侯府有了她,从来没有想过送别人进来的主意,这也是今日慈宁宫,她看着金管事被撵出去的缘故。 她语气古怪问道,“管事待她不同?” 玉竹这才慌慌张张,低头遮掩似的回话,“这是内务府的事,娘娘何苦为难我,谁又不知道,素馨是内务府送给陛下的。” 淑嫔一心要把玉清真人身上的罪名砸实,免得日后别人翻她旧账,苦口婆心劝玉竹道:“沈家已经被查,内务府也脱不了干系,你刚生了皇子,立了功,有内情就赶紧说内情,若是不说,日后被别人翻出来,毁了自己的前途事小,连累了皇子你就知道厉害了!” 玉竹也不是被吓大的,她背过身去,“他们做局害我,又朝静嫔娘娘泼脏水,娘娘又不是看不出来,为难我一个没权没势的选侍能做什么?” “我还想让人查清楚,怎么个被害法,不能因为我那没良心的爹跟他家有点牵扯,我这个差点没命的,也算有罪吧?难不成我是个傻子,苦了十几年,好好的皇子亲娘不当,自己把自己了结了,送别人一场富贵?” 淑嫔暗自咬牙,知道她是不肯说了。转身去问素馨。 素馨正用燕窝着呢,坤宁宫给她重新安排了伺候的人,一个说生产完要喝鸡汤补补,一个说吃燕窝更好,淑嫔过来问话,她脸上全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茫然。 连淑嫔问她,“为何使人去寻绿春?” 她也只茫然回着,“妾身头一次生育,心里害怕,怕静嫔娘娘只顾着玉竹不管妾,才让四处寻人。听说沈昭仪和静嫔有嫌隙,妾才想着求昭仪过来,与主殿的人对坐,这样妾心里就踏实多了。” 淑嫔嗤笑了一声,也没说信不信她的话,也没去瞧六公主,直接转身出了永和宫。 等淑嫔走了,素馨方才松了口气,抿嘴轻轻一笑。 素馨自是不会跟任何人说,她比淑嫔还想送走沈昭仪和金管事。 如今两愿皆达成,她和玉竹方才能安心的睡下。 玉竹亲爹是一个有知恩图报,和善乡里名声的人,他娘也是看中他爹这点,所以嫁给他爹。 因此,他爹把家里的银钱啥的都施舍给了可怜人,他娘也只是感动于他爹的品行,愿意一起过平淡的日子。她说只要一家人一起努力,钱可以再挣,忠义更难得。 甚至是沈家二爷外任,她爹去送,沈二爷随口与送行的人交代了一句,老母和幼女在京,托他们多多照拂。 排在前面应声的明明是沈二爷的亲兄弟,玉竹她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奶兄弟在后头爽快的应了。 沈家是祖母旧主,给了祖母祖父开铺子挣家业的本钱。故而她爹回来一说,家里也没人提出异议。 玉竹家原本是做布庄生意的,沈家是伯爵府,一辈几个兄弟生了近十个姑娘,沈昭仪在家里不是长房,爹娘俱不在身边,平日和姐妹争锋,赏府里仆人,她们家也是有多多贴补的。 可是后来沈二爷的儿子回京求学,她爹将兄长好不容易得来的拾遗书院的读书名额眼巴巴的给了出去。 接连着沈昭仪又病了,说要出京寻什么药。 她爹也不管同样生着病的玉竹,带着家里的银钱自己出京给‘小姐’寻药。 玉竹母亲是一个普通妇人,心中有忠义,可以吃苦,可唯一的私心就是自己的孩子。强求让她这样一个人,去为了忠义牺牲儿女,她也是不能的同意。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她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为了儿子读书,女儿治病四处求人,自己却在丈夫还没回来的时候急病去了。 剩下玉竹兄妹两终于等回了亲爹,等到了沈家念着他们忠义给他爹说的后娘。 兄妹二人才知道,他娘视为兄长的出路的读书机会,自己治病求医的机会,对于沈家来说,不过是其中一种选择。 可是这种选择却埋没了他娘的命。因为他们兄妹心中有怨,所以和父亲不亲,后娘生了孩子,他们成了没有隔阂的一家人,只是这个家里没有他们兄妹。 他们被送回了老家,说是孝顺祖母。 人的一生很难割舍与生俱来的亲情。 可这份亲情里没了他爹,没了亲娘,兄妹只能抱团取暖,带着他娘的那份期盼努力活个人样。 兄长拼命读书,想要出人头地。 玉竹也努力学了医术,让自己有门本事傍身,不至于像她娘一样,嫁一个虚伪的男人,自此脱不了身。 最后被选中作为暗棋进宫里照顾贵人,是玉竹她爹钻营来的机会。 “难为父亲慈心,将这为奴为婢的差使,交给了多年不闻不问的大女儿。”玉竹冷笑瞧见继母生的妹妹穿金戴银,终是醒悟,什么只为善名,什么只为忠义,都是心中取舍罢了。 不甘不愿进了宫,在乾清宫后院,整日和素馨待在一个小厢房里,做些不打紧的伺候活计。 素馨其实很敏感,本来到了看相的时候,亲爹亲娘把家里认识的扒了一遍,只是被带出去让人看了一圈,便被人认作干女儿,送到宫里,身边只有一个勉强算的上熟悉的玉竹。 她轻而易举察觉玉竹的紧张,只当是不能随意走动,公公严肃,让人害怕,她甚至还好生安慰玉竹。 就连玉竹自己去皇帝面前现眼,端茶倒水,她都没有敲打嘲笑她。 玉竹从未被姐妹如此包容宽待过,后来发觉自己和素馨前后有孕,她反倒主动交代了沈昭仪家世,也说了自己的猜测。 素馨耐心听了,帮她扶正发髻上的皇帝新赏的珠钗,安抚道:“没事的,我们一起谋划,总有站住脚,甩脱他们的时候。” 玉竹知道素馨想甩脱谁,她那个干爹,差点成了素馨公爹的男一,一遍又一遍的强调他的恩义。 让素馨认了干爹,还想素馨亲爹亲娘赶回老家。自己独占宫妃家眷的名头富贵。 后面素馨拎不清去挑衅梅采女,甚至在诊出身孕,故意和皇后闹事,都是为了让那个干爹知道,自己愚蠢不堪大任。 后来沈家的确是想要玉竹帮衬沈昭仪。 可玉竹怎么甘心帮他们,她学医的开始,是她娘含泪带着她四处求医的时候。 看着爹和后娘一家子和乐,而亲娘孤零零的躺在地底的时候,她恍惚间连自己都怨。 所以,她怎么会甘心,全心全意去帮助和她一样间接害了自己亲娘的人?拜她亲爹用儿女前程做忠义的举动所赐,以前没有怨的机会,现在有了。 只是轻易察觉出永和宫主殿的不安,她们两就一拍即合,一个示弱静嫔,一个装傻把沈昭仪、金管事硬拉进来。 还有那个为复仇的小丫头,玉竹怎么会给别人说,沈家少爷在拾遗书院读书的机会,他那个同窗,原本都是玉竹兄长的啊。 所以才会轻而易举察觉出不对,在合适的时间,引导那个不甘心家破人亡的小姑娘复仇。 她们查出有孕到瓜熟蒂落,也是那个小姑娘进入王府到接触内院的半年。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3章 后宫最大祸首——拉偏架的皇帝 其实玉竹的算计并没有瞒住太皇太后和皇帝。 沈家相关的人全被拱卫司抓起来审了,没有人会漏过关于宫里选侍和皇子的部分。 都昌王府那边面对的更是刑部审查全国案件的老刑师,别说都昌王另一位侧妃,连颜家二姑娘,岳家少奶奶,他们都传唤审了。 她能安心在永和宫养着,全托严明宫规最大的阻碍——皇帝。 在早朝之前,朱维桢亲自去同皇祖母说的,便是立下嫡子太子,其他皇子的母妃有些保住皇子的手段也是好的。 至于到了圣母皇太后跟前,又换了说法,“儿子喜欢有些能耐的女人。” 圣母皇太后热衷于给偏心眼儿子拆台,“像端婕妤、淑嫔那样?” 皇帝讨好的笑了笑,“端婕妤为儿子生了一儿一女,朕希望她能一生周全。” 这才有了早上太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一起忽略端婕妤被指摘的事,也未曾有人拿着供词,传唤玉竹过来问罪。 朱维桢到了晚膳前,才来永和宫看七皇子和六公主。都是红彤彤的模样,皇帝有儿有女十几人,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让乳母将孩子抱下去,皇帝接过绿绣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口。 不是绿绣自己要在皇帝面前出头端茶倒水表现自己,而是熬了一夜,晌午睡了一会,没休息好的静嫔不动。 连刚生产的玉竹都做了个被宫人扶着下床请罪的动作,偏静嫔屁股长椅子上了,进门坐下后就不愿意委屈自己伺候人。 朱维桢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夸自己好脾气,面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连听玉竹说“妾自知身份低微,愿意将齐皇子抱给静嫔娘娘,”他都没说话,只偏头看向静嫔。 静嫔有自己的皇子,可不愿意出力不讨好,照顾别人孩子。她扭曲的干笑了一声,才同皇帝说,“今早在慈宁宫,嫔妾就说了,嫔妾最是知道母子分离的滋味,怎么会夺她人子嗣。”她用帕子按了按眼睛,哀声说道,“陛下是知道的,嫔妾,恨不得日日看顾着大皇子!” 朱维桢静了静,不过是让大皇子多了个养母,被念叨到现在,他哪里还耐烦再做这种事,皇帝一锤定音,“让七皇子和六公主都随着母妃,分住永和宫东西配殿,两座配殿各有五间大屋,三间梢间,够养孩子了。” 不用照顾别人的孩子,静嫔很是满意,在玉竹谢恩后,她终于站了起来,拉着绿绣行礼道,“陛下,绿绣昨夜为了皇嗣,守了一夜,论功当赏。还有绿腰,她救了嫔妾,嫔妾也为她求份陛下赏赐。” 绿绣低头站在静嫔身后心里激动,娘娘虽然有些小缺点,但是她是能同甘共苦的人呐。 皇帝瞧了她们一眼,想着自己要给永和宫塞个嬷嬷。绿绣也算有苦劳,转头看陈福,“去慈宁宫请太皇太后用旨,永和宫绿绣协助公主皇子平安出生,封五品永和宫掌宫!绿腰护主有功,从七品昭训。” 等皇帝从永和宫出来,想起那个能藏药的小宫女,又下了谕旨:“药物关系重大,凡与嫔妃、皇嗣等送药,必用银瓶,银瓶上也必有牌子标记。所用的汤头、药渣也必须写清,交给该宫的首领太监,再将太医、熬药的小太监、送药的小太监都标明,务必做到若有差池,责任到人。 若是有药物查出,却无来历,必须药房太监、太医、学徒、还有能随意进宫的内务府采办,必须单独录下口供,供拱卫司查验,有无出入。” 朝廷大军班师回朝才是朝廷此时最大的事,几十万兵甲、民夫该调回,放归家的,总要安置妥当。 九月初的时候,靖怀郡边城,无数的战利品开始运送回京,相关人员也在打点行囊,官道、驿站上也繁忙起来。 朝廷颁布了抚州新政,除了千叶城、楼叶镇、新安寨这种军事重镇外,抚州新城以及余下五个被划为县府的地方,都在鼓励人口迁移。 虽说朝廷承诺,凡大周境内百姓,过去就给五亩地,但是京城等富庶之地的人,肯定不会去的。 不过府衙还有其他办法,监牢里罪名要被关押十年二十年的,还有那些流氓二流子,都被改罪,叛流放抚州劳作三年到十年不等。 有三五个今年春闱得中,接到抚州调令的同进士、进士们,和他们一起随行,路上眉头不展。 兵部和户部忙个不停,刑部和翰林院也暗自叫苦,不知道谁给皇帝陛下出的主意,让刑部审查全国案件时,罪不至死者,多叛流放抚州,用来填充民夫归家后,空缺出来的劳力。 还缺德的让翰林院多派学政,去抚州建官学、乡学教化刚归顺的百姓。 桃灼殿里,在书上见识过百姓戍边,同化当地人,形成事实国土的叶寒烟深藏功与名。 之前她打着争个宠的名头,从系统那里得了做糖渍桃干、杏子的配方,自己吃着不错,顺手往乾清宫送了一份,然后就被皇帝召见了。 去的时候,皇帝正巧在看抚州地图,叶寒烟这几日也天天听宫人说,朝廷大军要班师回朝,就好奇看了两眼。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皇帝不知道抽了哪根筋,跟她提起郑王侧妃,旧铂番城的那个,让她召人说说话,算是安抚旧民。 她一个美人,哪有这样的资格? 众所周知怀孕的女人情绪不稳定,叶寒烟可不敢让皇后在这上头记一笔。 于是她灵机一动,说旧民归顺,主要是对文化认同,大周大儒这样多,只需要让人去教化他们就行。 朱维桢当即含笑点头,说这个方法好,又问叶寒烟还有什么主意? 叶寒烟又一个激灵,总算想起这可算后宫干政了! 可是瞧着目不斜视站着一动不动的兴安、陈新神色如常。 她又犹豫着说起,“妾曾看过一些杂书,确实有些想法,大周迁百姓至边关。让两族血脉融合,再教其周书、周礼,命其拜大周圣人,几代往后,皆是我们同源同祖的周民。” 历史、文化认同,这样的说法朝廷里也有人提起过,太祖也曾归化过善牧的姜族。朱维桢赞同的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叶寒烟绞尽脑汁想自己曾学过的知识,突然想起抚州刚经历战乱,普通百姓过去肯定不行,伟人的办法,还有三猫父子之间就很值得借鉴。 她又小声补充道,“其实监牢里的罪犯,他们只是被关着,太过浪费。妾听说,朝廷民夫也会放回来一批。” 劳动改造,才是唯一真理。 其实叶寒烟说的这样,历朝历代都有做,流放之法,并不是始于今朝,他们去了流放之地,朝廷也不会让他们白耗粮食。 只是治国之策,不能以罪罚为主,否则就是暴政了,因而这样的政策执行度不大。 不过叶寒烟能说出这些,也是让人刮目相看的。 朱维桢不由称赞,“书中自有黄金屋,爱妃多读些书,果然是有好处的。” 叶寒烟本就因为议论朝政心虚,听皇帝难得称呼她为爱妃,心里一个咯噔,尴尬笑道:“妾不过是美人,哪能被陛下称为爱妃。” 叶寒烟救端婕妤受伤,在皇帝心里还有一功呢,朱维桢笑道:“今年年前就是了。” 得了皇帝许诺,叶寒烟心里有些蒙,耳边还有系统阿宝神经似的给她放的只有声音,看不到样子的电子烟花。 叶寒烟被没有预兆突然响起的电子烟花声音震的耳鸣眼花,失神说道:“那妾这算是能献良策的,谋士型妃嫔了?” 这几日得了皇命,兴安金宝一力整顿宫闱,嫔妃们都小心翼翼的,也就叶寒烟胆子大些,能好好说话。 皇帝看她惊喜的恍惚,故意逗她,“当然了,爱妃聪慧机智,学识过人,特别令朕心喜。” 被皇帝夸赞的叶寒烟有些不好意思,心里默默的说,这不过是受过教育,生活信息大爆炸时代的好处,比起旁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礼教诗文信手拈来的还是有点差距。 不过终于找到了新的宠妃之路,不再需要再听系统的,用那些小点心献殷勤争宠,也令叶寒烟欣喜若狂。 老师说的果然没错,只有学到的知识是自己的! 叶寒烟回到桃灼殿,背地里蒙着被子和阿宝呜呜呜,这个狗屁系统,它都不知道它给的生子丹,生一个孩子死一个亲娘,有多吓人。 那是平日里陪她说话,和她交好,活生生的两个人啊!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4章 核查工部账目 赶在朝廷大军回京的前两日,在老油条潘彬的带领下,巡盐御史王存回京。 皇帝拿着他们查的账,有点不满。 这跟前世户部存账告急的时候,左检御史王延益给的账本差远了。 又看了现任都转运盐使王延益上的陈情表,朱维桢叹了一声,到底是吃那头饭站那头。 前世他做左检御史的时候,为了表现功劳,直接上阵,指责都转运盐司上下沆瀣一气,不顾朝廷局势,不忠于皇命。 这会子他做都转运盐使了,恨不得把自己形容成一心忠于陛下,殚精竭虑为盐道做贡献的忠臣。 朱维桢扣下手中折子,点头,“就这样吧。两位爱卿辛苦了。潘爱卿回刑部当值,王爱卿,”他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朕记得你还挂着户部郎中的缺。” 王存查账还是好使的,他做过户部员外郎,也擅长这些。正好,皇帝前阵子刚批了户部战后清查人口,丈量土地的折子。 朱维桢继续说道,“那你就回户部,接着做四品郎中。” 既然潘彬回了刑部,也要有事做,皇帝让兴安把工部那一沓折子拿给潘彬,“工部这两年支出多且杂,让他们把一年的账送刑部、都察院,由潘彬,都察院左都御史,审查。” 水至清则无鱼,朱维桢只查一年,也是给工部老臣留了余地。 此时的工部和礼部内部皆是一团和气。 不敢想象,皇帝登基六年,工部和礼部虽有调动,可是大多还是先帝时的老臣。 他们一边赞陛下宽厚,一边更期盼皇后腹中皇嗣。能让下一场皇权交替平稳度过,朝臣也能得遇宽厚之君。 工部尚书沈向涛这两日刚巡视完京郊河道,大周皇城的位置靠北,南部到这里非常依赖漕运,进出京城的钱粮,一半以上的路都是运河。 因此即使不断给抚州民夫,给公主王爷修府邸,给朝里得了皇帝赏赐的新贵们找宅子。 可是巡视河道,也是不能放下的。 好在今夏雨水不多,只需秋雨到来之前做好一应措施。 下了朝会,沈向涛坐在工部议事的正堂里,面露笑意,看向左右两位侍郎,“河道没有问题,还有抚州那边,有刑部配合的罪犯劳动改造……” 民夫他们不敢让下大力气,死多了管事的人就要丢官帽。但是流放,罪改,本身就充满风险…… 工部左侍郎是个不苟言笑清瘦文士,他附和道,“尚书说的是,等朝廷大军回来,民夫也能归家。这都是尚书一力支持陛下劳动改造的成果。” 沈向涛笑容更盛,朝堂安静太久了,竟然有好些个可怜罪犯的圣人。 以往默认的充军,他们当做没瞧着。他工部用人,就跳出来指指点点了。 就在这时,一位郎中走进来,急声道:“尚书大人,刑部和都察院领了皇命,命工部将一年的支出详细抄录送过去。” 沈向涛笑容一收,“陛下要查工部?” 工部最近在主持修嘉善长公主府、质子府、还有抚州民夫,工事,各地的河道,边关的防御工事,全都过了工部的手。 这……账不可能全部干净。 查账这种事最为敏感,不说账目有没有问题,就陛下这个旨意就让人不安。 左侍郎脸上表情本就不多,此时更是凝重,在尚书之前开口,对刚进来的郎中吩咐道,“工部今年开支账目繁多,你去请他们稍候,待工部整理出来,再给他们送去。” 沈向涛微微点头,目光送郎中离去,神情晦暗。 工部涉及到的人与事太多,哪怕就是没问题,想要做手脚也简单! 右侍郎见尚书和左侍郎神情不虞,到底出宽慰二位:“沈家旧案犹在眼前,陛下只查一年账目,也是留了余地。” 至少蓟州水患赈灾后重建,还有战事之初的账目,皇帝给放过了。 沈向涛有些不满,“蓟州水患有岐山王世子盯着,查起来才方便。” 靖怀郡战事之初更好说,忠正伯家就是涉嫌靖怀郡贪污案被皇帝轻轻放下的大头,有问题也能往他们身上推。 沈向涛心里滑过许多念头,最后却看向左右侍郎,“你们有什么想法?” 左侍郎看了一眼面,安静无人,低声道“咱们先查一遍,若是有大头,该舍的就要舍了。” 右侍郎却是说起宫中,“大人,皇后娘娘有孕,安城侯府虽表现的恪守本分,但是若是嫡子出生,他们总要做些什么……安城侯府,不会拒绝大人示好。” 工部和礼部多是古礼的簇拥,之前皇后未有孕时,他们就将目光放在大皇子身上,此时右侍郎的提议正中沈向涛心意,他点头道,“陛下尚不足三十,此事必要小心安排。工部最重要的是眼下,有所牺牲,才有所保存。” 沈向涛目光沉沉,“另外,抚州新筑,涉及国威和陛下百年功绩,若有错处,必然有雷霆之怒!” “下官明白。”两位侍郎心领神会。 工部商议过后,两位侍郎带着部内郎中、员外郎各有行动。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5章 核查工部账目 乾清宫里,潘彬和王告告退没多久,吏部尚书王千之同户部尚书闻讯进宫。 “臣请陛下将安庆、抚州一路,和淮西一路的巡抚,调任回京,再由朝廷另行选派。” 大周巡抚乃是从二品,调任他们,必须向皇帝汇报。 朝廷之前虽将抚州、安庆两府划为一路,但是战时,抚州军政实权皆在诚毅伯齐顺手上。现在议和结束,换个巡抚,也好去接手抚州政务。 朱维桢伸手将兴安递上的两道巡抚问安折子接过来,“抚州巡抚可以召回,淮西为何要换?朕记得他才履任不足一年。” 还是去年冬日才上任的。 王千之陈情,“陛下,吏部今年考察,有地方官员检举淮西巡抚,说他借巡查一方军政之名,日挟名仕女眷游览,夜召人饮酒做诗,只扬自己文名,却不为朝廷做实事,淮西有两下县的财政为了招待他,都折损了一半多……” 户部尚书陈德文附和道,“户部收到账目,情况基本属实,臣请陛下,派人同户部郎中一起核查!” 皇帝嗯了一声,笑问陈德文,“户部打算派哪一位郎中?” 陈尚书诚恳回道,“陛下,户部郎中王告,为人正直机敏,此事派他去,臣方才放心。” 听到王告的名字,皇帝一点都不意外。这是个做户部员外郎就借着养济院贪污送走一批同僚的人,回到户部不被排挤才怪。 可是户部尚书带头把他送走,朱维桢看向王千之,“吏部与户部意见相同?” 陈德文是在宫门口才遇见的户部尚书,他可没想到对方是借淮西巡抚一事送佛出门的。 陈德文拱手一礼,只道,“臣请陛下钦定两道巡抚、都察院核查官员人选。” 皇帝这才满意点头,“淮西巡抚之事,交由都察院核查,如果确有其事,朝廷自有法度。至于巡抚调回,本就寻常,吏部发公文就是。明日早朝后,吏部拟上五个人选,朕亲自挑选。” 朱维桢转向户部尚书,“朕听说,工部近一年,报了七十万的账,户部都批了?” 边关粮草、兵事修筑,多是兵部向户部打的条子,工部派工匠,抚州情况特殊,除了京里江都长公主召集的善捐,还有当地行商的‘乐捐’。 陈德文俯首,“陛下,这其中还有预支的公主府和抚州新划分县衙修建款项。” 皇帝面色平静,只道:“等工部将账本交出来,爱卿配合刑部和都察院核查就是。” 朱维桢说完,喝了一口茶,才继续说道:“户部清查战后丁户土地,要以户碟为准,在年底之前,查出的战前逃匿壮丁、为避税藏匿在有功名的士绅名下人员,只需他们以工赎罪九个月便可赦免。在这之后,明年查出藏匿户丁或者自行暴露,一律严惩……” 等陈德文出了宫,直接去了工部。坐下后就双眸圆瞪的盯着沈向涛问道:“我问你,工部有多少贪腐,我要听实话!” 皇帝的话让人警醒,工部的账目,可是户部负责审核批款的!, 沈向涛可不能让他在部里高声说这事,将他拉远,才凑近低声道:“你也知道的,几个人拿了克扣,能让陛下起疑,那数额不大但也不小。” “各地主事人,加上地方官员,甚至是各河段、路段巡道官的,都有拿,我们估算了一下,陛下要查的一年,可能有十万两左右……” 陈德文脸色难看,近一年,户部拨了的七十万两,工部贪了有七分之一,这还是上头能查到的! 牵扯到自己的前途,他也不与沈向涛做和善样子,狠声道:“你赶紧在刑部和都察院带人上门之前,将这些按不住事情解决掉!若是被他们抓住把柄,本官可不会给你做伴!” 王千之眼神凝重,若是沈向涛愿意做兴元年间,第一个倒下的重臣!他可不会陪着! 沈向涛同他保证,“放心吧,我比你还着急!众将待议和岁供回京,陛下必要大赏,要是这个时候出了差错,工部之前参与新筑城池的功劳都没了。” 工部的账目多的很,不说全国各地河道路段,就是送往边关的民夫就二十多万,还牵扯的京中,地方大小官吏,想要遮掩其中的龌龊,补一些款项,推几个有罪的给刑部去查,还是很容易的。 同朝做官,走到这一步都有自己的本事,陈德文也不想逼迫太过,轻易翻脸,见沈向涛心中有数,他谨慎叮嘱,“你自己注意,部里和衙门的人,该清洗的,不要犹豫!” 沈向涛默默点头,都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伸手的时候没有无辜之人,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6章 宴功臣 朝廷众将在九月中旬之前到京,皇帝带着郑王亲自去城门处迎他们回来的。 抚州兵将,齐顺、林喜、许良尚且留下,陈敬方、还有宗室里的朱顺遂、朱顺锡、朱顺屹一应都回来了。 熊时作为新封的陇西伯,将督战的南昌侯换了回来。 王瑞和岐山王世子、临安王世子他们是一路的。 因为定国公世子回京,老定国公也在早朝上露了脸,这个时候,宫里就开始对林美人和睦起来了,甚至有人说起定国公家随太祖起事,军功卓越,待下次秀女入宫之前,她许会随着其他人一起晋位。 后宫被整顿不过一月,想烧热灶的也不敢表现太明显。 王美人笑着宽慰家里有同样功劳的宋贵人,“姐姐放心,你肯定是这宫里独一份的,当初跟着太祖打天下的人海了去了,当真是比外头护城河里的王八还多,子子孙孙无穷无尽的,先祖功勋已让他们享了几代富贵,怎么还能再让他们错而不惩呢?” “若是定国公本人和世子在这也就罢了,毕竟他们家真有太祖亲赐的丹书铁券,便是先帝也没治他们抄家灭爵的罪。可是林美人?想要用家里功劳替自己代罪,也要先看看定国公和国公世子同意不同意!” 众将回京,庆功宴是必不可少的。 这个时候,曹王就带湘王还有长公主们从华阳宫回来了。 他们本是要在郑王嫡子满月之前回来的,谁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 唯独纪王,因为前日里纪王太妃没了,太皇太后允他给太妃戴孝,便没有在人前出现。 王瑞这个准驸马,接了人拱卫司副指挥使的谕旨,在庆功宴当日早早的进宫,跟在皇帝身后。 许是他这段时间注重保养,比起夏日回来的那一次,虽肤色还是微黑,却有少年剑眉星目的样子,配上挺拔身姿,不苟言笑时还是会迷了老妇人和少女的心思。 至少这会太皇太后和嘉善长公主就瞧着他很不错。 跟着皇帝给太皇太后请安的王瑞轻而易举地察觉到有人打量,他霍然抬头,将嘉善长公主瞅个正着,还大大方方的朝她一笑。 这却让公主面颊发烫,在皇祖母和母后打趣的笑声里慌乱转头。 皇帝坐太皇太后身旁,将二人的眉目传情看在眼里,无语瞪了王瑞一眼。 庆功宴也要宴命妇宗室,皇帝请安的这会,慈宁宫里坐了十几个宗室王妃和外命妇,众目睽睽之下,他自己脸皮厚,可嘉善还是个姑娘家呢! 太皇太后乐意给孙女解围,她转头看向嘉善,“苏太妃昨日有些咳嗽,哀家吩咐御膳房给她炖梨,你带人给她送去。” 嘉善小声应下,默默离席,王瑞在皇帝眼皮底下也跟着告退了。 嘉善只在慈宁宫外花园一角站住,王瑞就跟了上来。 二人有些日子没见,相顾无言,默默走了一会,嘉善才开口说起刚才同在慈宁宫请安的同安县主。 “你可见过陇西伯家的公子,听她们说,容色非比寻常,同安县主甚至为了他,不顾宗室矜持,闹着要逼婚呢!” 陇西伯出京的时候是带着那位二公子的,王瑞同他们一路,没少见识,他皱眉思索,不知道怎么委婉的说同公主形容她的前议亲对象。 却听嘉善继续说道,“我不喜欢同安这样,别人不愿意,她却要强求。不管陇西伯公子是真的好,还是不好,同安这样强人所难,就算达成所愿,也让人为另一位女子心有戚戚。” 嘉善能接受有情人因为情消意散而分离,却不能接受原本一心一意未曾伤害别人的人,被那只顾自己心意的强权拆散。 有情人自己情消意散,最多只让人叹息遗憾。可这样被强迫的,等他们经历痛苦分开了,若是再被人说他们本就情不坚定,所以才上阻碍便无法坚持的风凉话。那该有多痛苦啊? 从慈宁宫到太妃们住的兴隆宫距离很近,王瑞不想公主只顾着为别人唏嘘,他瞧着宫人都落在几步之后,一把拉住嘉善长公主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公主摸摸,我是不是没有之前糙了。” 嘉善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宫人都识趣的低下头,才恼羞拿另一只手捶他。 偏偏王瑞得寸进尺,背着宫人那边,又给嘉善看他手上之前留的疤,声音哀怨,“还有这个疤,我明明用了去疤的药,它还是去不掉。我与公主许久没见,公主都没瞧见。” 嘉善本来就有点想念王瑞,更受不住他撒娇,都是未婚夫妻了,也没顾着男女大防,只拿手轻轻摸了一下。 王瑞被她摸了手腕酥麻,声音低沉,“臣在外头时,一直想着公主。想让公主也看看,臣看过的景色。想早点回来尚公主,让公主关心,回京的路上,遇见一只独狼,臣猎了回来,想把狼皮送给公主,又怕公主嫌弃。” 王瑞明明不是十分俊秀,可嘉善站他身旁,听他说话,只觉得心头发软。忍住心中羞涩,“本宫不嫌弃,”,又低声同他保证,“再等待几日,本宫去和皇祖母说,让钦天监算咱们的婚时。”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王瑞这边心满意足,曾视他为知己的湘王却在慈宁宫坐如针毡。 皇兄一走,二哥三哥都走了,四哥还在皇觉寺,他在妇人小姐堆里,压根坐不住。 耳边听着不认识的命妇,在说她们自家女儿,心善的不得了,平日怜贫惜弱,每年捐钱施粥,还为寺庙收留的年老病弱的人请大夫,家里的奴仆,也是从来不打不骂的,连一只蚂蚁都没踩死过。 湘王便特别想给他皇兄吐槽,虽然他皇兄老罚他写大字,增加他课业,但是两个多月快三个月没相处了,还怪想的。 趁着开宴,前朝和女眷分席而坐的时候,他赶紧跑去皇帝身边。 等前头贺喜仪式一完,九过三巡,皇帝落座,让众臣放开用膳,他就赶趟似的叽里呱啦说了一气,连兴安递给他润口的甜水都没接。 等说完了,湘王想起华阳宫树下的蚊子,还特别好奇的问皇帝,“皇兄,你说她不踩蚂蚁,那她打过蚊子吗?” 朱维桢无语,看着湘王把皇帝跟前的葡萄拿到自己跟前,边吃边说,“皇兄,你可不知道,今年华阳宫蚊子特别多,宫里蚊帐围着,都叮着臣弟了,你瞧,这都九月了,臣弟手上的包还没消呢。” 湘王边说,边伸着手让朱维桢看。 他坐皇帝旁边,本就占了大皇子的位置,两个人挤在一起,他还伸着胳膊往御座这边凑。 正逢定国公起身,说自己年迈,想要颐养天年,请陛下允许,让给世子提前承爵。 朱维桢一把按住湘王伸过来的手,让他回宴席上好好坐着。方才笑着点头,应允了定国公所请。 湘王见皇兄有正事,起身跑回曹王身边,坐回自己位置。走了一半,看见定国公退下,又回头来,凑到皇兄面前,眼睛亮晶晶地跟皇帝说,“皇兄,三嫂怀孕了。还没到三个月,这才没说。” 皇帝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曹王和王妃夫妻恩爱,自然会有孕。 湘王觉得皇兄反应无趣,垂头转身要走,大皇子少有和父皇这样近距离接触的时候,见五叔要走,他便小声叫了一声,“五叔。” 湘王停下脚步,皇帝转头看过来,见大皇子下意识屏气,知道沈昭仪被送出宫的事吓着他了,于是大手一挥,吩咐兴安,“将大皇子桌案搬到湘王那边,让他看着湘王,宫宴不过半,不许乱跑。”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7章 庆功宫宴 宗室命妇们聚在一起,总要讨论家里的儿女的。 此次战事封了三个伯爵。诚毅伯儿女还小,够不上说亲的年纪。 陇西伯两子都有了婚配,女儿们现在还没看相,怕是要等明年选秀。 剩下许夏云母亲忠正伯夫人,她的小儿和长女还未订婚,这个时候,就被人问起了她大女儿许夏云的婚事。 说话的是荀平郡王家的小儿媳济国公夫人,他夫君的祖母——已逝的荀平郡王府老太妃正是母后皇太后的亲姑姑,先说的是她家二小姐和江宁伯家定了亲,忠正伯夫人还当真以为是贺喜,还高兴的应了。 谁知道后一句就说许大小姐脾气太硬,日后不好和夫君相处。趁着年轻,能嫁出去,别熬成老姑娘。 本来许夫人真的很为大女儿愁的,但是听见别人挑刺,她一个激灵,立马护犊子,“我家大姑娘陛下和太皇太后都说夸赞,以前我也愁,谁知道,”许夫人一拍手,“她竟然这样有出息,在京营办差也办的好。我弟妹都说,若是只得这一个女儿也愿意,比起家里没出息的,她还能给亲娘争个诰命呢!” “夫人说的是呢!人各有性情爱好,许大小姐能得陛下委以重任,必是好的。”济国公夫人的三嫂嘉国公夫人笑道。 她可不是为了给妯娌解围,嘉国公的胞妹梁溪县主丈夫在外头做官,纳了二房,生儿育女不说,还让二房摆正室夫人的谱,与命妇来往交际。 八月末的时候,又把那一儿一女送了回来,说要在京里读书。 梁溪县主平日也是最贤良淑德的人,照顾婆母、带小姑子交际,为小叔子打点去书院读书,哪样也不差。 可没有这样得寸进尺的,泥人尚且三分火。 梁溪县主可是有品级的宗室女,她直接回了娘家,说想要效仿寿安长公主和明霞郡主与夫家和离,偏偏老四媳妇,济国公夫人,她娘家和那一家子有亲。 每回见了就要在太妃面前嘀咕几句。这也就算了,偏偏她还跑到本就受了委屈的梁溪县主面前,说什么妇德。 荀平老郡王早几年就去世了,如今兄弟几个分了家,便是做大兄的荀平郡王不管,嘉国公这个亲兄嫂里总有院子的。 哪轮的到她这个弟妹做主。 这会子济国公夫人为难忠正伯夫人,也是为了她娘家,人许家大小姐领了京营皇差,整顿军纪时,抓了济国公夫人娘家侄子个正着,杀鸡儆猴打了板子。 才有她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人闲话一回。 嘉国公夫人分毫不给妯娌面子,笑着解释,“许夫人别见怪,我这弟妹,平日最是个不明事理的偏心眼,她娘家侄儿犯了军纪被罚,倒让她给记恨上了。要我说,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手底下见真章。让妇人背后阴阳怪气,真让人受不了。” 济国公夫人这段时间与嘉国公夫人对上就没好话,再吵下去,就要被揭短了。 她转身要走,偏许夫人拉着不让,还与嘉国公夫人一唱一和的说,“多亏了夫人给我解惑,要不然我还真以为是真的好心问我家姑娘呢。” “其实我也不急着逼儿女成亲,她有能耐能养活自己,还能撑起自己的门户,日后若是有她看的上的,那也行。若是没有,也无所谓。家里有个女将军,许家后人出门,脸上都多些光彩。” “往外头说,我们许家,有巾帼和须眉可都不差。” 叶寒烟坐在嫔妃靠后的位置,本来要借更衣出去,路过的时候正好听见许夫人的话。 她虽是古代尊卑有别的日子高兴不高兴的都过习惯了,可一时听到父母为女儿计,便如此开明,心里也多了两分佩服和感慨。 要不怎么说是妇人言,枕边风呢。 她这头才刚听见,在宴过半巡,正巧遇见皇帝送太皇太后回宫后又回到宴上,就是走一个夹道的时间。 叶寒烟捏着帕子,跟皇帝提了许夫人和许夏云。 皇帝对许夏云印象其实很不错,无论是她前世战死的勇气,还是今生的坚持。 一个人品行如一,又是忠心臣女,皇帝很乐意给她做脸。 等回到席上,让陈福送赏菜的时候,朱维桢吩咐他道,“给许家多赏一道梅花鹿筋,朕听说许夏云最近在京营表现不错,几位长公主也连连称赞,多的这道就单独赐给她。” 圣母皇太后刚才听宫人禀报济国公夫人和忠正伯夫人之间的争论,后头就听太监传赏菜的声音从交泰殿前殿传到后殿。 心里一琢磨,就知道皇帝是知道后头的是非。顿时觉得皇帝无聊,竟计较起命妇之间的拌嘴。 宫宴散时,让皇后先回宫休息,她一把抓住皇帝,没好气的埋汰他。“听妇人墙角,可是君子所为?” 皇帝从不认错,硬说,“朕不知道母后在说什么,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惹得母后有了这话?” 圣母皇太后不甚雅观的翻了个白眼,倒皇帝心虚要走,她才缓缓劝道,“许夫人为子女计,才有这样的说法。可是女子不嫁之风,朝廷特别是皇帝,必不能有任何鼓励的举动。” “民乃国之大计,往朝为了民生,朝廷还需要定下年龄将至,不婚罚款,许寡妇改嫁等国策来鼓励民间生育。皇帝不说守旧治,也要谨言慎行,注意影响!” 圣母皇太后一番话全是为国为了皇帝。 朱维桢哪敢不从,认真行了全礼,笑道,“母后教导,儿子必铭记在心。”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8章 静嫔与绿绣 宫宴结束后,绿绣被静嫔借着送消食汤的名义派过来看大皇子。 自大皇子后宫,知道沈昭仪做了女冠。便自己搬去同湘王叔一起住了。 为母的心总是忐忑地,静嫔瞧不见他,又怕他误会自己,便总想着让他到跟前看一眼。 大皇子身边积年的嬷嬷宫人,都是曾经沈昭仪选的,他刚回宫时,皇后还问了一句,“可要换了伺候大皇子的宫人。” 皇帝心里有数,只说等明年皇后生产过后,再放一批年岁到了的宫人出宫。 皇帝意在曾经同黎美人说的夏荷,可落在皇后耳朵里,却解读出另一种意思——皇帝要嫡子出生,才能决定对长子的态度。 皇后心里满意宽怀,也乐意在众人面前多做些贤良之举。 宫宴过后,跟着母后皇太后走了的二皇子便罢,同湘王坐一起的大皇子,还有荣乐荣安两个,都得了夏荷送来的消食汤。 绿绣来的时候,大皇子刚把夏荷姑姑的碗给递回去。 在夏荷告退之后,大皇子小心谢绝了静嫔的好意,“儿臣多谢静母妃好意,母后慈爱,已经吩咐了。静母妃不必再做这些。” 绿绣一听就知道大皇子这是和静嫔生了嫌隙,她心里愁苦,有湘王在一旁看着,也不好说两句主子的苦楚。只能端着消食汤回去,同静嫔请罪,“奴婢辜负娘娘信任,奴婢脚慢,到那时大皇子已经用过皇后娘娘安排的汤饮了。” 以前沈氏在的时候,大皇子怕养母伤心,就是这样跟她生分的。如今一回宫,他就搬去同湘王一起住在兴隆宫。便是绿绣不忍心瞒了大皇子的言语,静嫔也能猜想到。 静嫔随意点了点头,面上不见恼色,只是从绿绣手中拿过食盒,打开后端起白釉汤碗,自己一口气喝完。 见绿绣面露担忧之色,甚至是在为她难过,她还笑了一声,斯理慢条的用帕子擦了擦嘴,指了指桌角放的小竹屉,“那里头有两盘蟹黄小饺儿,摆上来我筷子都没沾的,专门留给你和小安子的,这会还热乎的,快拿去吃吧。” “本宫刚替你问了,膳房今日给前朝将军安排了许多肉,这会肯定有你爱吃的猪肉羊肉排骨,你自己拿二十两银子过去,让他们给你单独做一回。” 绿绣忍下心头酸涩,没去拿那个小竹屉,只轻轻靠在静嫔身边,眨巴着眼睛,“娘娘,奴婢会一直陪着你的。” 静嫔笑推了她一把,“你都多大了,还要一直陪本宫,莫不是想赖本宫这做个老嬷嬷。” 绿绣觉得这样也好,宫里虽拘束,到处都是主子,可是陪着静嫔一起,她们主仆的日子也是有让人安心高兴的时候的。 静嫔瞧着绿绣一脸默认,心酸的眨了眨眼,喉头好似被哽咽住,缓了好一会,才难过同绿绣说起,“刚你没在的那会,坤宁宫的夏云过来了,皇后的意思,待明年三月之后,宫里要放一批年纪到了的宫女,回乡同父母团聚,让本宫给大皇子留意两个好的,到时候补上。” “这可真是太好了,日后娘娘想知道大皇子情况,也有人来回话了。”绿绣不大懂静嫔在难过什么。 “好什么好!”静嫔早就习惯了和儿子的生疏,她舍不得的是绿绣,从七岁入宫就没见过家人的绿绣。“你是不是忘了,本朝女官也有到了年纪放出去的。你难道不想你爹你娘?” 绿绣抿了抿唇,她爹她娘长什么样,她早就模糊不清了,这会突然提起,想起另外一种可能,不由的嗓子干涩,紧紧抓住静嫔衣袖,“娘娘……娘娘……我七岁的时候,我爹收了宫里太监的二两银子,就让人把我领走了,这都有十一年了,也没人来寻过……” “奴婢与他们多年未见,谈不上什么父母骨肉之情,若是被放了回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能把奴婢卖一次,也能卖第二次……”绿绣越想越害怕,眼巴巴的看着静嫔,忍不住问她,“奴婢陪娘娘这么久,娘娘忍心奴婢与您分别,再也没有见面的时候?” 静嫔伤心生气的就是这个,绿绣陪她从贞顺斋的宝林,走到今日永和宫的静嫔,她们相伴的日子,比静嫔自己的骨肉大皇子都多。 被陛下冷落时,想念自己的孩子时,都是绿绣陪在她身边。 偏偏夏云刚才来的时候,特意问了绿绣,口中说的恭喜,可是却提起了绿绣给侍卫打点银钱的事,说是皇后告诫静嫔,下不为例。 静嫔真怕绿绣因为帮自己上下打点,被皇后故意许了出去,她再也止不住泪,带着哭腔说道,“都是我连累了你,让你为我筹谋上下打点,被皇后知道了!让我注意呢!” 她一把抱住绿绣,“宫里侍卫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从京营选的祖祖辈辈都得上战场拼命的军户,还有那些勋贵塞进来的没用的旁支子嗣。真有大本事的,都在皇帝跟前呢!其余的,白白有个身份,若是我不小心害你去那样的人家,那可怎么办?” “你年纪小就进了宫,不知道轻重,若是成了军户妻,为子孙担惊受怕的日子多了去。还有那看起来门第高的,你从没学过应对内宅里的手段,遇上有些严苛的人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像我这样的,她们内里都有话。”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静嫔出身一般,宫里妃嫔有不少大家闺秀,她只用瞧着命妇们会在宫宴上对那个嫔妃表现出好意,就知道这些诰命区别对待,是在意什么。 绿绣没想到原来是皇后派人来吓静嫔了,宫女给侍卫塞银子,的确是违反宫规的,可是皇宫里最大的就是皇帝,皇帝派人守宫,不可能不知道绿绣做了什么。 他知道却默许这事过去了,那旁人也没计较的权力。 事后皇后派人来提点,绿绣也不意外,她高兴的是,自己把静嫔真真的放心上,静嫔也是真心为她烦心。 绿绣伸手抱住静嫔,大胆说道,“娘娘的心意,奴婢都知道,娘娘在奴婢心里,跟自己姐姐一样。娘娘不要担心,便是有这一日,奴婢不光心里想着娘娘好,自己也会努力过好的。” 煽情了一会,静嫔心里也别扭,她不自在的起身,指着桌角被人忽视的竹屉,“赶紧拿走吧,等会就不好吃了。” 见绿绣起身,收拾衣服,她又突然认真承诺道,“若真有你出宫的那一日,本宫就禀了陛下,认你做义妹!若是你父母寻上门,好了你就给他们点银两打发,免得外头不明事理的说嘴。不好了,你就说认了本宫做义姐,一应的事,都得进宫问过本宫之后,才能做数!” 绿绣感动的应了,看着静嫔身上被自己揉的皱巴巴的衣袖,叫绿豆带宫人进来,给娘娘更衣。 自己带着蟹黄小饺子出门去找小安子,顺便让膳房多做几份肉菜,好分给绿豆她们一些。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9章 宗室与武将 负责内宫膳房同皇帝的御膳房是分开的,因为宫里这时候还有宗室命妇、宫妃家人滞留。 绿绣选择绕道而行,正正瞅见上次指点她的那个侍卫匆忙换值,跟在两个正要出宫身着宗室服制的年长男子身旁说话,后头转身告辞的时候下意识揉了揉肚子。 绿绣心里暗笑,原来他真的是宗室子。突然想起刚才与静嫔的对话,她又回过头,瞧见那人还没走。 心里还没想明白,自己就走到人跟前,尴尬又慌乱地将手里的竹屉举到朱顺栩的面前,赔笑道,“我瞧你刚轮值完,站累了吧。我这正好有吃的?”。 朱顺栩是真饿了,刚才站班吃不着,后头瞧见亲爹大哥,又被待在身后跟其他长辈打了声招呼,亲爹也不贴心,自己吃了宫宴,不知道给他塞一点。亲大哥倒是看他辛苦,说菜都是旁人吃过的,让大嫂从女眷那里,捎了碗蜜茶过来。朱顺栩喝了蜜茶,肚子里更饿了。 此时也不推辞,又见这小饺儿个个都小巧玲珑,不过指肚大小,也不担心嘴上沾着了叫这会当值的同僚看见,便一口一个吃了,还冲绿绣笑道,“果然味道鲜美。” “你若是喜欢,宫宴那边还好备的没动过的呢,我让人给你拿一点。”绿绣见他吃的喜欢,便露出了喜色。 “我下差了,回班房换了衣服就可以走了,”朱顺栩瞧了绿绣两眼,瞧她还跟上回似的,有些傻气,又苦口婆心劝道,“你快回去吧,宫里这阵子正忌讳内外勾结呢。别被逮到,我还得跟你去陛 绿绣拢了拢袖子,左右看了看,也顾不得巴结人了,拿起小竹屉转身小跑走了。 朱顺栩回头要走,却见自己大哥在远处目瞪口呆的看着,等他走近,大哥还结结巴巴劝他,“小树啊,你可不能和宫女有牵扯,美色误人,小心被她哄了……都昌王家的那几个,爵都被没着落了。” 朱顺栩顿时无语,他大哥才是真正好美色的呢,大嫂特意在家里圈了个园子养他的美人,亲爹都没这待遇。这会竟知道美色误人了。 朱顺栩大哥小心翼翼的劝,“都说宫里的女子是陛下的,你也别去哄别人,父亲母亲正给你看相呢……你可别仗着聪明,做毁前途的傻事。” 这会还留在宫里的宗室外臣已经不多了,朱顺栩一把扯过大哥,转身往外头走,边走边说,“没有的事,大哥不要多想。” 偏偏他大哥爱由己度人,想起自己之前赎身的清倌儿,脑袋一转,惊呼道:“那宫女瞧着也有二十了,她该不会是想在离宫之前找好下家吧?” 内务府采买的这些宫女,有许多是年纪不大的时候就买回来教服侍主子的活计的,不是每个都能寻见父母,真当到了放出去之前,也有不少给自己想门路的。 这还在宫里呢!墙角都有耳朵。朱顺栩一把拉过他大哥,硬给扯到宫门外头,才粗声粗气的说,“人家是主位娘娘跟前的大宫女,哪需要想这些?大哥别跟人乱说,坏了人名声,若闹出事故来,咱们家里也得不了好。” 朱顺栩大哥虽多有不靠谱的时候,可是涉及家里,他还是警醒的,瞅着外头没人看着,他更仔细叮嘱,“你也要记得分寸!” 说起宗室,岐山王世子、临江王家的几个世子,还有一些宗室子这次也跟着回京了,即使躲在后面,没被兵部议功的,按着太祖家法该给的爵位,朱维桢也没少了他们。 岐山王世子先去蓟州赈灾又在靖怀郡待了两年调度军需,数他是宗室里论功的头一档。 先帝改革宗室时,定下了亲王三代后为郡王的规矩。 岐山王便是这样成为郡王府的,反正大世子是要继承爵位的,朱维桢大手一挥,也不将他们父子分议,直接把岐山王府改成靖王府。 除他之外,定国公世子留京不过半月,便被兵部调到淮西,接任熊时被调任后留下的差事。 季希维是兵部侍郎,得了封妻荫子的恩赏。而忠正伯三儿一女皆在军中,家里还有两个爵位,他也识趣,直接告老归家养伤。 还有一位武将,西陉关立了功的武硕,他一入京就领了近卫军的差事,朱维桢看他脸上虽有毁掉容色的入骨疤痕,却面色刚毅,有底层武将的忠厚老实。又得知他原本是二十三年前的老兵,在战场受伤昏迷,奄奄一息,朝廷大军撤退后,为他们收尸的老丈人在几个兵甲尸体 因为脸上身上都有长疤,面容受损,身上没个明确的胎记,打听不出来家人。偏偏脑子受了伤,淤血不清,自己也记不清家里情形。 就这样寻了半年,后头入赘了武家,又再次因为赘婿身份被征召入军,时至今日,总算靠自己一刀一枪拼出个前程。 皇帝心中唏嘘,爱将经历之传奇,要搁在外头,能养活京城说书人至少两年。 又见他说起家人来神采奕奕,朱维桢还颇为体贴的让皇后给他的老岳母赐了诰命,又让他那已有十八的长子入拱卫司,在王瑞手下听差。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0章 宗室事 皇帝刚想起王瑞,王瑞就进宫来了。 皇帝还以为他是为了和嘉善的婚事,嘉善长公主已经在三日前的慈宁宫请安时候,委婉又直接的催过皇兄,让钦天监选日子了。 不想他是为了宗室里的一家子。 “你是说齐王一脉的一家子镇国将军府绝户,七年前收养了没有爵位继承的小侄子。偏偏又觉得家业落在旁人头上了,心有不甘,经常打骂养子?”皇帝皱起眉头,不明白王瑞来意,这样的事自有宗人府做主。 况且齐王尚在,他也是有权管的。 “陛下不知,齐王一心生儿子养儿子继承家产,他们那房里的事,多有不管的。旁的人不好多说,又都觉得父母养恩总不是假的,侄子以后还能得了爵位家产。养父母怕他败了自己家业,被教导的严厉些,也是应该的。只有在实在看不过眼的时候,才劝上两句。可也就那么两句,说多了也是别人的家事。” 齐王本是同皇帝一辈,可他是太宗皇帝次子一脉,下一代就该降为郡王爵的,如今年过半百,只有一个庶妃给他生了一子,幼子如今方才二岁,比大皇子年纪还小。 平日里眼珠子似的护着,生怕出了闪失,家产爵位便宜了别的兄弟。 镇国将军家的事,他不是不管,怕是有意放纵,像他那些亲兄弟,表示自己对于嗣子的贪态度。 皇帝点头表示知晓了,开口想让他去找临安王。 却听王瑞继续义愤填膺的说道,“若只是这样,臣也不敢来烦扰陛下,只是他们两口子实在面狠心黑,巴望着陛下给旁人封国公,那头源国公的丧事刚办完,他们就逼十四岁的养子也去挣军功。” “这会朝廷议和了,没功挣了,宗室也被召回来闲散了。他们没得到好处,又觉得养子没用了,这竟两口子不做人,竟想把人塞给忠正伯长女,许家大姑娘。” 王瑞说起,都替那两口子脸红,“他们厚着脸皮去忠正伯府,可惜许大姑娘才不听他们那一套女子必须嫁人相夫教子的话术,直接关门送客。” “他们看着什么好处都没有,又把气发在养子身上。关起门拿一指粗的藤条抽人,那个孩子七八月跟着大军去边关,到了没多久,又行军赶路回京,元气都没恢复过来。这一挨鞭子,心里绝望,往日的病气被逼上来,找了几个大夫,都说要不行了。” “他亲母亲兄求到臣外祖头上,说要将孩子要回来。臣外祖上门,反倒被他们耍泼皮无赖的骂了一顿。说什么做父母的便是真把他打死,他也该感恩戴德的受着。” “外祖被一阵好气,回家难受请了太医,外祖母说她要进宫请太皇太后给他们治罪,臣正好要入宫,便拦了外祖母,自己来同陛下陈情,请陛下治他们不慈、不敬之罪!” 王瑞一心等着吃嘉善长公主软饭,哪怕户部依他的品级拨了款,他也压根没有去修自己的府宅,所以现在还住在临安王府呢! 朱维桢在听着他们将养子打得半死已经很生气了,又听到他们还敢理直气壮的在临安王面前撒泼。 皇帝气的背手转了两圈,这样的缺德玩意,竟然是大周宗室。 前世地动,朝廷把罪过往他们头上扣,可是一点都不冤! 朱维桢也不说将他们叫进宫来责骂的话,只冷笑吩咐陈福,让他去宗人府降旨,“当今世家勋贵,管教奴仆,亦该严明有度,方才称得上治家有方。” “镇国将军夫妇为父母不慈,对养子恩德,甚至连积善之家对奴仆的态度都无,可见其无德!” “无德之人怎配尊位,德不配位,亦是大罪,将其夺爵!其养子归还本家!” 皇帝未说完,突然想到王瑞刚没说那个孩子亲父态度,便问,“刚你只说了他亲母亲兄,未曾谈其亲父态度。” 若是亲父为了兄长爵位家产,执意要牺牲儿子,那他回到本家也难过。 王瑞低头,“回陛下,他亲生父亲…在十年前说自己受了菩萨点化,一意捐了家产,落发出家了。家里留下夫人和长子做主。” 所以,那夫妇俩才有恃无恐。 “捐了家产?自己出家?只留下夫人和长子?”听过宠妻灭妾的,听过为父不慈的,皇帝也是头一回听闻,受了点化的。 好在皇帝本就多见不怪,只叹气说,“那他大伯既是亲伯,又是续缘的父母,竟连平常怜悯幼子之心都无。”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1章 十月将至 在十月之前,刑部将都昌王侧妃被害一案定了性。 为家人复仇,本就是能进列女传的奇女子。可惜涉及宗室。便是有人顶着宗室黑脸给人求情。 那个小丫头还是被判了腰斩,家人流放。 颜家大姑娘又在京里出了一回名。 犯上之人罪不容赦,可她已经被判刑,太皇太后为了表示皇家是讲道理的。又下了懿旨,说颜家大姑娘侍佛诚意众人皆见,特许她还俗,不必为了他人算计牺牲自己。 日子一晃到了十月初,皇后千秋将至。 皇后陪着皇后用了午膳,又看着她喂陈国公主。 陈国公主已经可以自己吃小馒头小点心,自从吃了有味道的,白粥和没放糖的小米粥已经吸引不到她了。 虽然是母后亲自动手喂她,她也只随便吃了几口,便说自己饱了。 皇帝将她抱起,瞧着皇后脸色却有些遮不住的疲惫,就牵着她的手说:“若是累了,你就歪着歇一会也没事。” “臣妾不困,”皇后看着用手去摸父皇下巴的陈国公主笑了起来:“倒是陛下,您有三月没去瞧过明顺仪了,丹阳大长公主这个月都递了五次进宫的牌子了。” 虽说大长公主可以进宫,可是丹阳大长公主这都快赶上几位出嫁的长公主来给皇祖母和母后请安的频率了。 偏偏她打的就是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旗号,皇后也没理由拦他。 一提到丹阳姑母,皇帝的眼角顿时抽了抽,将揪着他刚续起的胡须不放的陈国公主放在榻上。朱维桢冲着皇后讪笑了一下,“姑母想来就让她来,不过朕是有朝事在的,让她给皇祖母和母后请安就行。” 前日圣母皇太后也私下给皇帝抱怨了一回,说丹阳大长公主进宫,往寿康宫一坐就一下午, 圣母皇太后还得打起精神,听她说话,感觉就像回到先帝后宫时,自己还是个需要在宗亲面前各种周全的嫔妃。 皇帝虽然很体谅母后辛苦,可没烦到他头上,他还是愿意当没看见的。 皇后笑着点头应下。却在第二天在慈宁宫又见丹阳大长公主时又笑不出声了,太皇太后是长辈,只说自己乏了就打发了她。 母后皇太后说照顾二皇子累了,圣母皇太后知道她一坐下就不走了的德行,直接让她陪皇后回去说话。 皇后无奈,帝宠不是她和圣母皇太后劝就有的,更何况,圣母皇太后连自己选进宫的王美人、柳美人都不管。 皇后只能同丹阳大长公主说,“明顺仪得了姑母进宫的消息,此时怕还在永福宫等着,姑母过去看看她吧。” 丹阳大长公主最近进宫是频繁了些,她日日来,也不为了别的,就像皇后想的那样,只因为明顺仪太不争气。 宫里没得主位住在主殿的只有她、宋贵人、赵美人、黎美人。后两个自己有子嗣,宋贵人有爹,有皇帝送的养女。 一进永福宫主殿,丹阳大长公主十分钢铁不成功,用带了红宝石戒指的手戳明顺仪额头,问她,“你以后打算排在谁后头?一出这个大门,给谁行一辈子的礼?” 明顺仪躲了躲,“母亲,等会别人看到我盯着个印,我就说是母亲给我戳的。” 丹阳大长公主哀叹,“我当初早知道你如此没出息……” 话没说完,见宫人识趣的出去,她又拉着明顺仪,贴着她耳朵悄摸的说,“梅采女生产之前的贴身宫人在我手里。” 明顺仪有些惊讶,这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她们不是被打发出宫了吗?” 丹阳大长公主低声道,“她自己求过来的。” 当初眼看着淑嫔抱了五皇子,又听说梅采女怀像不好,身体不好,哪怕盼着亲外孙的丹阳大长公主也动了心。 她派人接触了景阳宫宫人家眷,不过不显眼,就是旁的,打扫一类的。 等梅采女果然生子而亡时,哪怕是个公主,她也想进宫,厚着脸皮给明顺仪讨过来。 谁知道自己收买的那两个都说,梅采女死后,贴身宫人态度不对,像是藏了什么秘密,一心寻求出宫的机会。 她还以为是抓住了沈昭仪或者是赵美人的把柄。 本着在明顺仪前头的,能拉下一个是一个的原则,在皇后觉得景阳宫连着两个宫妃生子而亡,太过晦气,把宫人都送到应天行宫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出手了。 谁知道审出来个更惊人的。 啧啧啧,以前丹阳大长公主在宫里做公主的时候,也听说过什么秘药。 可没想到,竟还有人能带进宫来! 蓟州知州夫人,真的有这样大的本事? 明顺仪看了看四周,宫门都有宫人嬷嬷守着,没人过来,她神情严肃,“母亲,若她说的是真的,那她怎么不在梅采女死后告发,叶寒烟一个美人,怎么敢和皇嗣相比!” 丹阳大长公主更知道事,“皇嗣不是没问题吗!死的是嫔妃!这样的药,她若是手里还有……我也不用给你打别人的主意了,玉清真人被送出宫的时候,给我吓了一跳,都昌王府下手真快,生了三个孩子是侧妃,还有三个孩子,说舍就舍。”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虽说都昌王府给刑部交了人,查的都对的上,再多也是另一位侧妃留下了与沈侧妃母子有怨的凶手。 可是心里有成算的,都怀疑是都昌王见事不对,抛了侧妃母子,向宫里证明自己清白。 明顺仪后退一步,皱起眉头,“即使是真的,那也要害人……” 丹阳大长公主不屑,“父皇老时,那耐不住寂寞,又怕日后青灯古佛没个指望的嫔妃,还有求太监的……” 丹阳大长公主的父皇正是世宗皇帝。 “母亲!”明顺仪打断了她,“宫里怎么能说这种龌龊?” 丹阳大长公主面上讪讪,只拉着女儿,“反正你可要注意了,明年又是选秀之年,若是她再给别人用了,你也不算是故意害人,不管是亲子养子……总要有个依靠。” 明顺仪心里慌乱,面无表情的应了。 丹阳大长公主看她那万事不愿沾的模样,不由得庆幸,“都昌王传了四代,如今是第五位王爷,他们竟有本事,把手伸进王府,直接除掉一个侧妃。” “若真的是颜家指引着报仇,见着那府里不好,这样干脆果断,那可真叫人庆幸——颜大姑娘被拦在外头,没进宫来。” 明顺仪随意应了几句,将母亲哄出宫去,在丹阳大长公主出了宫门,她才小声劝道,“我知道母亲是关心我,可我这过得也不算最差,该我的,皇后还不至于亏待了。母亲在家里随意自在,何苦为了那莫有的东西,进宫给人行礼陪笑受罪。”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2章 叶寒烟 十月初,丹阳大长公主终于消停了。 在王瑞的千盼万盼下,钦天监也终于定好了嘉善长公主成婚的日子,明年六月。 王瑞一高兴就给嘉善长公主送了两只银喉长尾山雀,平日养在兴庆宫里。让荣乐和荣安知道了。 荣乐公主大了,还是很矜持,只是眼巴巴的看着,荣安就不一样了,直愣愣的就问父皇要。 其实皇家是有百兽园的,只是皇帝不爱这些,便算废置了。 不过公主想要,两只鸟儿还是能找到的。陈新亲自带着公主去挑,荣乐一下就被训好的山鹰给吸引住了。 古有左牵黄右擎苍,山鹰凶猛,可不适合养在宫里,皇帝只让陈新带她们去挑了两只孔雀,在几宫之后的排房旁边,圈了个小园子给她们养。 春花灿烂,夏果繁繁,转头入了深秋,到了叶落树枯的时候。 皇后千秋当日,寿和、寿昌、江都,几位长公主进宫来贺,席间谈起她们一起办了个女学,教学问的。 各家都发了帖子,可去的人少,大多是奉承她们的旁支,小门小户。 世家贵女有自己家族请专人教养,为了一个女学,她们不好以势压人,便想像其他书院,招收贫家女。 打个做学问无高低,贫富一视同仁的招牌,来扩名气,可是效果一般。能投来的,也多是为了经营名声,和攀附长公主的。 淑嫔直接给长公主们出了个主意,“学问至深,需要才智,时间认真钻研。公主若是有心,可以再设一家绣楼,免费教女子刺绣。让不能去学堂的女子另学一门手艺,也算恩德至下。” 敏贵人反驳她,说,“读书是读书,绣楼是绣楼,虽都是做善事,可也是不一样的。” 叶寒烟自觉最近很得皇帝青睐,当着皇后的面也敢说,她直接开口道,“学问无高低贵贱,有人愿意读书识礼,有人愿意一身技艺傍身,都是为了自己有个长处。” “妾以为,无论是开书院教人习字读书识礼,还是开绣房让人学刺绣谋生,都该以平常心。 施恩不求报,只为自己行善之心,旁人无论选哪个,都是好的。” 见淑嫔目露赞许,寿安长公主也看了过来,叶寒烟矜持的收了一下她与敏贵人争辩的态度,只温声解释道,“虽古语有云,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可便是学会,也不是人人都能钓到鱼,以至于有人得鱼者饱死,得渔者饿死。” “世事无绝对,若能两相兼顾考虑周全最好。若是公主有心办成,妾也愿意出银两百两,分给两处。” 寿安长公主笑着应了,她是姐妹中最闲的那个,这些事都是她在牵头。 皇后自有孕后,便十分端的住,也不介意叶寒烟出了风头,只笑道,“叶美人说的有理,既然如此,本宫就给书院和绣楼各添一千两。” 有了皇后带头,端婕妤、云嫔,也纷纷捐银。除了她们,靠前的命妇们,也都出了一笔银子。 寿安长公主只记下数的,就快凑了两万两。 只是宴散之时,明顺仪若有所思的瞅了叶寒烟一眼,别的不说,她最近好似变了个人。 不似从前低调谦逊忍让,明顺仪有母亲提醒,心中不免怀疑,她本性如此——连皇后都不看在眼里。 只是一个宫人的证词,没有其他证据,明顺仪并非不谨慎的人,可看着初入宫时,还能给自己分享消息的淑嫔,现如今已经不拿自己当做对手了。 明顺仪自觉忍了又忍,终于在叶寒烟又一次伴驾后,找上了桃灼殿。 明顺仪去的太突然,叶寒烟很是意外。 两人相处十分尴尬,还是明顺仪看见桌上摆的戏折子,笑道,“我前一段阵子听了段戏,说是有一种药,母亲吃了,便会有孕,拿自己一命换孩子一命。” “是吗?这听起来也太荒诞了!”叶寒烟本就心虚,一时慌神。 她虽自觉那药来自系统,明顺仪拿不到证据,可又担心,自己曾经是给皇帝献过药的。 若是被说出去,哪怕是没有证据,怕皇帝也会疑心。 虽是心里闪过各种情绪,她面上却只是冷静应付道,“天下哪有那么多美事,一颗药下去就生一个孩子。” 丹阳大长公主说,梅采女是在何贵人去世后担惊受怕,忍不住向贴身宫人吐露了自己和何贵人都用了叶寒烟秘药的事。 除此之外,没有人能证明叶寒烟有这样的药,可是明顺仪想诈一诈她。 “说不得你有呢?”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叶寒烟,语气却十分轻快,“何贵人和梅采女去世前,可与你关系最好!” “今日我算招待上稀客了,明顺仪可是太久没见着陛下,竟想些乱七八糟的,这话说的,我也不大明白。说什么何贵人,梅采女,莫非是又要编排玉清真人了?”叶寒烟猛的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帘,“明顺仪知道我的,惯不爱说人闲话,这种背后猜测的话,顺仪还是别往我面前说的好!” 明顺仪被赶客,她也不恼。 她本是不信这些东西的,自敏贵人生下死胎以后更是对这些乡野方子嗤之以鼻。 虽这样想着,她还是细瞧了叶寒烟的脸色,见叶寒烟十分冷静,面无异色,便心里有了数。 叶寒烟定是有药的,常人若是被泼了害人的脏水,哪能这么镇定否认。 她虽是扯上玉清真人掩盖,可光是用母命换子命的药,听着就够一个随时可能有孕生育的女子害怕了。 叶寒烟没有惊讶,没有害怕,努力不露出异样,这便是真正的异常了!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3章 合宫晋位 叶寒烟心里生了十二分的警惕,却不知明顺仪更防备她。 对于明顺仪来说,莽撞试探已是失了分寸,叶寒烟能对何贵人、梅采女狠心,她岂能做独一个知道叶寒烟秘密的人。 明顺仪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回头就在请安之后,拦下了许美人,与她耳语了几句。 她们曾在闺阁相识,虽不亲切,可也算知根知底。 许知意作为太傅孙女,之所以进宫,便是因为太傅身体不好、只能挂个虚衔在家养着。 许知意的父辈中规中矩,在京城这个权力中心维持不了许家门第,第三代的兄弟辈还没在官场出头。 上个月暑气刚过,秋雨下了两日,本就身体不好的太傅当下就又病了,他老人家身子熬不得,还未到月末便去了。 虽说皇帝赏了许美人兄长一个在工部行走的差事,可旧日的君臣情分是用一点少一点。 明顺仪就不相信,当初药物不明,都能眼看着敏贵人以身试药的许知意是什么好人! 失去太傅门匾,注定要落魄的娘家,许知意应该比自己更着急上进一些。 许知意曾与失意的敏贵人日夜相对,便是明顺仪的话,她也不会冒险轻信。 不过她同敏贵人和柳美人想来抱团相依,有消息也没避开她们。 敏贵人曾差点林美人被陷害,在永安宫害了陆贵人和三皇子四皇子。 仔细想想,自己也不是皇子出生便夭折之后皇帝才冷淡对她的。 如今林美人出来,旧怨涌上心头,能不叫她好过,自己就好过了! 明顺仪和许美人可算给她提了一个报仇的法子。 她想了想,咬牙非得让叶寒烟给她一副药。 叶寒烟恨不得给几个姑奶奶跪下了。 皇帝才整顿后宫多久。她们也敢起心思。 难不成把她拉下水,皇帝就能法不责众? 看看内务府换的管事,送出去的宫人里,连慈宁宫和康宁宫都没被放过。 要不是太珍惜自己这条小命,叶寒烟恨不得亲自去给皇帝认罪。 于是在十月二十八日,坤宁宫请安的时候,皇后突然说起,“叶美人如今可是好人缘,明顺仪和敏贵人都喜欢你。本宫瞧着你在桃灼殿孤零零的,要不你搬去永乐宫,也好有人说话。” 叶寒烟当时就跪了。 她就知道,皇后的狗腿子接近自己没好处。 心里忐忑难受,却还记得他在明顺仪面前否认了,强忍住去宝华殿找人念经的想法。 叶寒烟从系统兑换过两颗生子丹,第一颗,她出于同情用给了何宝林。 第二颗是梅采女自己求的,原因还是玉清真人,梅采女的位份是宫里最低的,何宝林这样的小官之女都能被获罪的沈家拿捏,她位卑又无能扶持的家人,只能期待自己能有好运。 她俩一死,对于叶寒烟来说,再也没有第三颗了! 说起来矫情,可是叶寒烟曾在尊重人权的地方活了二十多年,她自己不指望这个,也不想再通过自己手去害人。 明顺仪其实也不想这样搞事,挑起事端不说,还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可是她已经有三个月没和皇帝独处了。 或者说,自玉竹素馨有孕后,后宫里,除了皇后初一十五,端婕妤有一日,淑嫔有一日,叶寒烟有一日。 其余云嫔、她,还有陆贵人,敏贵人,宋贵人、黎美人、赵美人、许、王、柳,十个人都在抢剩下的三五日。 虽说静嫔和林美人早就被皇帝忽略了个彻底。可是玉竹、素馨两人现在出了月子,她们还有皇嗣傍身。 明顺仪现在竟是算是后宫的边缘人了,再这么下去,明年再有新人入宫,过个两年,她怕是要称新人一声姐姐了! 明顺仪现在遇见陆贵人,都不让她给自己行全礼了。 谁都知道,有双生皇子,没有失去圣宠的陆贵人迟早要走上去。 是的,皇帝一月只临幸后宫八日到十日。 上辈子朱维桢五十出头而亡,这辈子眼看孩子是不缺了。所以决定以养身为重,保存肾水,养身长寿,也是理所应当。 这会皇帝在考虑陆贵人住处。 三皇子和四皇子渐渐大了,虽说以后会挪去与大皇子同住,可是他们这两年还要住母妃身边,不能让他们一直挤在永安宫侧殿。 现在永乐宫、永春宫主殿都空着。 永乐宫是沈昭仪腾出来的。敏贵人和许美人都有主位之姿,只是皇帝举棋不定而已。 永春宫则是从先帝太嫔搬走后,便一直空着,有六七年没住人了。 皇帝叹了口气,让内务府先去检查修缮永春宫。 至于主殿处布置,让他们去问陆贵人意思。 同样,明年选秀不会取消。 住静安宫的林美人,皇帝也让她搬到永福宫侧殿。 大周嫔妃位份,以皇后为尊,下设皇贵妃、贵妃、贤良淑德四妃。 她们之下昭仪、婕妤、嫔位且算的高位。 在这之下,依次是淑容、顺仪、贵人、美人、才人、宝林其实是没有人数要求的。 采女、选侍之列,更是民女和宫女被选中的名头而已。 可惜后宫之事,帝王多凭自己心意。 朱维桢前头四位皇帝,有同立两位贵妃的,有在四妃之外再封妃的。 传到朱维桢这,他也不大在乎这些细枝末叶的规矩。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4章 合宫晋位 涉及后宫嫔妃晋位,总要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商议一二的。 到了二十九日慈宁宫请安,皇帝用了一盏茶,才说,“皇祖母,朕登基七年,后宫也该有个妃位,端婕妤侍奉朕最久,膝下又有一儿一女。按例,她也该是端妃了。” 皇帝让内务府修缮永春宫,提起众妃晋位,太皇太后也不意外。 除了端妃,皇帝还有些犹豫,“静嫔和云嫔谁做昭仪,谁做婕妤。” 太皇太后说,“静嫔性子浮躁,现在虽然静了,但她宫里养着一儿一女,若没人压制,日后她志得意满,再磋磨皇嗣生母,就不好了!” 皇后也不愿端妃一枝独秀,便开口提议,“臣妾想着,云嫔也是潜邸嫔妃,她为人低调恭敬、陛下不如赐她与端妃同喜。” 有这两个越级晋位的妃位,皇后看向太皇太后,又道,“淑嫔端庄持重,膝下还抚养着五皇子,她做淑妃也是可以的。” 皇后大度,太皇太后和皇帝都没其他话说。 朱维桢点头,只说,“宫里已有三妃,静嫔就让她做昭仪!” 圣母皇太后则说,“还有陆贵人,她有两子,性子温婉可人,平日不争不抢的。要让她在陆嫔的位份熬着也可惜了,不如让她与在静昭仪之后,做陆昭仪!” 圣母皇太后面子还是要给的,太皇太后点头,“那明顺仪呢?别的有皇嗣的都越级晋了,干脆让她也越过淑容、晋为明嫔。”又转头看了一眼母后皇太后,“还有赵美人,皇帝都让她主殿住了,嫔位总得给她的吧?” 皇帝附和,“孙儿正有此意,赵美人晋为赵嫔,宋贵人为宋嫔,黎美人为黎嫔。” “还有叶美人,晋为荣嫔。” 太皇太后就知道,都以为帝王喜好莫测,有多不容易琢磨呢!其实皇帝喜欢那个,想捧着那个,还是很容易能看出来的! 皇后捏着帕子,提议道,“敏贵人夭折了一个孩子,总不好落下她。” 皇帝点头,“敏贵人,还有王、柳、许三位美人,皆按例晋一位,为敏顺仪、王贵人、柳贵人、许贵人。” “还有素馨玉竹,生育皇嗣有功,皆为美人。” “林氏被放出来已是恩典,她就算了。” “而已逝的何贵人、梅宝林,二人一同追封嫔。” 太皇太后点头,“妃位以端妃为首、淑妃资历最浅,居于末。昭仪以静昭仪为首,陆昭仪次之。” “嫔位景阳宫赵嫔为首,黎嫔,宋嫔,明嫔和荣嫔虽有封号,可黎嫔、宋嫔皆有皇嗣,她们就不需要分上下了。 其他贵人美人的,也不需要计较那么多,一样不分先后。” “合宫晋位,内务府的册封礼都办不及。”母后皇太后道,“今日已经十月底了,不如将三妃和两位昭仪的册封礼定在年前。五嫔位明年再办。” 皇帝觉得自己是一碗水端平,比起父皇,皇祖父不喜欢就扔在后宫任他自生自灭,他可谓是照顾到了每个人。 说完这个,太皇太后又说起纪王,“老四也不小了,早两年开府也是好的,皇帝让工部留意。先把他的王府建起来。” 皇帝点头应下,又听太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说要请嘉恩侯府适龄的姑娘们进宫来玩。 朱维桢无语叹息,拦了一对怨偶,拦不了第二个。 反正纪王太妃已经没了,要不让太皇太后为小孙儿做点什么,她老人家心里也不好受。 十一月初一,早膳过后,陈福和陈新就传了圣旨。 以便内务府能在十二月万寿节之前,把各宫嫔妃的朝服做好。 叶寒烟领了旨意,心里十分欢喜。 无子家里无功做到嫔位的,也就她了。 和同一位份的,宋嫔家里有功,又养着五公主。明嫔可是大长公主女。 在给坤宁宫请安谢恩后,她又特意到乾清宫谢恩。 叶寒烟瞧见皇帝腰上挂的祥龙穿云香囊,抿嘴一笑,“嫔妾还未给陛下绣过香囊呢,等回去就给陛下找花样子,陛下可不要嫌弃。” 曾经叶寒烟缝被子都不行,还是古代生活磨人,曾经以为不行的,静下心,慢慢琢磨,竟然也能给瑞安公主绣两件小衣裳。 现在她说,给皇帝绣香囊,都不算吹牛。 朱维桢瞧着叶寒烟眼下有些青黑,“你可是熬夜看书了,可莫要再劳累,看书本就废眼,绣这么一个还要费神分线挑线,朕也不缺这一两个,你照顾好自己。” 叶寒烟不敢说出真相,只遮掩笑道,“陛下放心,嫔妾也没说即时绣好,哪里有这么快。” 朱维桢因为叶寒烟平日喜读诗书,一时倒是想起纪王来,不由感慨道,“郑王纪王都爱看书,他们也是最守礼的,之前太妃病逝,二弟四弟瞧着,与朕都有些生分了。” 叶寒烟闻言只静静听着,皇帝和几个王爷是亲兄弟,便是有了隔阂。她也不能乱说。 不过说起纪王,太皇太后有意让他提前出宫开府,皇帝也同意了。 旨意下到工部,不知道给其他宗室了什么讯息,他们瞧着西梁赔银入京,竟纷纷给宫里递折子,明着说儿女成长,府里住不下,说要分家。求朝廷给例银,让他们自己修爵府。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叶寒烟来时,皇帝刚把临安王府的折子扔了,其他混不吝的也就罢了,他们凑什么热闹?! 陈福捡起临安王的折子,揣在手里好一会,见皇帝和叶寒烟说话,心情算是好一点了,才默默地将折子递到桌案。 叶寒烟本要避过,倒是皇帝觉得,宗室这样,也不是什么秘密。索性将帖子递给了叶寒烟。“你看看这个折子。” 叶寒烟到现在都以为,因为自己聪明机智,是谋士型的皇妃,才得了皇帝青眼。 她看陈福低下头,殿内除了皇帝,也没人看她拿了奏折,便极快的看了两眼。 朝廷刚班师回朝,就算叶寒烟在内宫,也知道除了被赎过去的西梁四王子和几个大臣,他们给陛下赔了大笔银子。 既然不缺银子,那陛下想的,便是宗室上的问题了。 叶寒烟想起前世被戏称拖垮朝廷财政的宗室,一下有了主意,“陛下莫不是在烦恼宗室?王府分家,国公府便要建好几个。若宗室个个如此,再过几代,京中怕是住不下了。” “依嫔妾看,不如在京外百里的位置,找个风福地设县,往后宗室再有国公、将军这样的爵位分家,陛下直接让他们迁居过去。” “这样一来,京外府宅总不会贵于内城。二则宗室聚集在一起,宗人府也好管。三则迁出去的不是王府,他们行事也会收敛,不至于仗着身份为难地方官员。” 皇帝笑了一下,拿出地图,上面在京城八十里的两处地方画了红圈,“这是户部给他们选的地方。” 别看陈尚书还能给自己同僚工部留两分面子,可是遇上宗室从他手里要银子,他老人家还是相当果断的给皇帝出主意,让皇帝建个十王府,把他们圈起来拉倒。 能做到掌管全国财政的,叶寒烟可不敢轻视。将手中折子放下,只应声道,“陛下莫不是故意打趣嫔妾,户部老大人的意见,自然是深思熟虑、为国为民……为陛下着想的。” 叶寒烟一直站着,皇帝抬头瞧了她一眼,招手让陈福给她搬把椅子过来,才拿宗室那一沓折子,批示道,“着怀县改为承王县,即日起,宗室若有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分封赐府,皆赐与此县,宗室居于此,若非办皇差需要出县,或有其他事宜,需向宗人府陈情,获得同意,否则不得入京。”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5章 叶寒烟论抚州 宗室的折子被送走,皇帝手头还有抚州降将萧问、裴季二人的请安折子。 战事虽休,可若是放任他们在抚州收拢旧民,继续做当地大族,那便是给未来朝廷选派官员治下留了隐患。 现在朝廷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将他们招进京荣养,这样就辜负了皇帝用他们守边城的想法。 一种就是让陛下降公主,招安到底,显皇室恩德。 皇帝转了转扳指,将两种办法都给否了。 以皇帝的计划,等两个皇妹和荣乐荣安到了能成婚的年岁,铂番城旧地、旧民皆归于大周。 就算要显皇帝恩德,那个时候也太迟了。 至少在下一场战事之前,或者说,在西梁王死之前。 皇帝心里盘算着宗室郡主、县主们,面上却瞅着叶寒烟,暗示她,“抚州有降将萧、裴两家,诚毅伯赞他们精明能干,于当地收拢旧民、支持朝廷县府建立皆有功。” “朝廷有人为他们请奏,许公主下降,可惜嘉善婚约已定,其余公主年岁尚小……朕又有其他疑虑,自太祖以来,从未有异族降将尚公主的……” 许是最近与皇帝的默契,叶寒烟几乎瞬间懂了,她沉吟片刻,回道,“妾读史书,太祖兴兵之时南地大旱过后又洪涝,瘟疫渐起,家家户户,十室九空,太祖登基之后,命北人填南地,经此几代,虽有人记得祖籍,可科举恩科,皆以当地为主。” “陛下先以抚州为流放之地,被迁移人口多是服役罪民,既然裴、两家,有心臣服,陛下尽可显天家恩德,赐宗女为两家主母。” “至此往后,两家子嗣皆为太祖太宗血脉,其家业皆是太祖太宗血脉之家业,其姻亲亦会有皇家血脉。史书为证,抚州上有朱家血脉留存,下有周民永住,则永为陛下国土。” 朱维桢笑了笑,和亲之始,便意在如此,期望以公主及其血脉,影响左右当地势力政局。 当初西梁初建,太祖也曾选择和亲。便是这样,还是未曾阻止战事。 抚州旧族,不过是失地降将。 不过宗室最不缺的就是宗女了。 “爱妃聪慧谋识过人,不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执着于反叛之人,谋长久教化,不如谋国运常盛。”皇帝点头笑道,“等万寿节宫宴,你自己去挑一挑,选上两个好的,心里有朱家的,在你宫里养个两个月,待明年春,赐郡主爵位,郡主府……” 叶寒烟摇头,否道,“陛下,不能赐郡主府,掌握家族实权的当家主母怎能另居别府?!陛下不如赐数十得力侍卫,”她皱眉思考,缓声道,“也该让抚州旧民看看,皇家郡主的气度威仪。郡主靠皇家身份维持威严,必会相助朝廷办事。” 叶寒烟曾看过陕西回乱,知道因为风俗人文分歧,产生民乱会严重影响朝廷统治,她肯定的说道,“日后便是有分歧,也是郡主与外官分歧,而不是朝廷官员同抚州旧民!” “爱妃大才!”皇帝挑了挑眉,拢住叶寒烟的手,开心大笑。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是青涩一些。 皇帝阅历增长,忘了曾经被惊艳是什么感觉。 现在看来,自己的眼光从来都是没错的。 叶寒烟被皇帝搂住,要不是她矜持,明早怕就要将妖妃之名传了出去。 匆匆回了桃灼殿,被最近十分活跃的系统烟花炸的耳鸣。 最近系统很爱在她脑子里放烟花,叶寒烟有些受不了,忍不住问它,“你现在又有能量了?” “当然,只要你受宠,晋位!能得皇族气运庇护,我永远都有能量。”系统阿宝这会也不遮掩了,它哈哈大笑,电子音都能听出嚣张,甚至还有两分邪恶的感觉。 笑完还不忘鼓励宿主,“那么多想穿越时空,和王公贵族谈一场旷世恋爱的,偏我慧眼识珠选了你!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啊!” “那是我命不久矣,直面死亡,太珍惜小命了,才被你骗过来!”其实叶寒烟是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穿越古代的。 封建社会不是说说而已,她一个受了二十多年平等教育的人,从皇权得了好处,都能为利益,断言别人的命运。 那些回到古代,向往爱情的女孩,所想所愿更难让人理解。 一夫一妻男女平等的时候都找不到好对象,竟幻想跳进粪坑里能捞到黄金? 系统不用再陷入休眠,十分大度,并不计较叶寒烟的埋怨,只说,“若是你能封妃,陪葬皇陵,史书留名,得这间生灵承认,得皇室气运庇护,我就有足够能量送你回去,给你治病。” “真的???”叶寒烟第一次在系统这得了能回去将病治好的消息,情不自禁泪流满面,又笑出声来。 一时表情扭曲。 等她平复了心情,才心软问道,“若是我们用了皇族气运,那会不会对这里的百姓有影响?” “有可能!”系统想了想前世,它无所顾忌的使用能量,听说两国战争持续了五年之久,士兵百姓民夫死了许多,宿主直接死亡。 让它不得不耗尽能量,扭转时空,让一切重来。 系统阿宝诚恳建议道,“所以宿主,你一定要让大周国运强盛,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更多能量,才能带你回去治病!”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6章 宫里的事 叶寒烟走后,湘王带着小太监挺着肚子,迈着四方步走过来。 要不是他走这两步的架势足,皇帝还没发现,他这段时间吃的太好,都有西瓜肚了。 “我如今,”湘王唉声叹气地挤在皇兄的身边,一脸的没有神采,低声道,“特别地伤心。” “你又伤心什么?”皇帝疑惑地问道。 湘王与皇兄摊手叹气,“顾睿想尚公主!天天巴着嘉瑞!” 湘王愤愤不平说道,“他说的好听,说这样就与本王更亲近了!可是本王有个什么事,都让他给嘉瑞说了!嘉瑞一知道,九皇姐也就知道了!弟弟我就王瑞和顾睿两个知心人,这会,他们都被拐跑了!” 四哥生分了已经很叫人心塞了,身边的小伙伴被皇姐皇妹撬走不说,自己还得帮着他们通风报信,试探皇兄的态度,湘王殿下心里可真是憋的难受。 朝里刚有赐婚声音,湘王就过来了。 皇帝眯着眼睛说道。“你与顾睿交情不错啊。” “他特别聪明,还听话!”湘王虽被小伙伴辜负,还是一心为他说话,“有他在,连斗蛐蛐都有意思了!” 湘王转过头,眼巴巴看着皇帝,“皇兄,日后弟弟的王府,就挨着九姐和嘉瑞的公主府,” 边说他还起身叉腰,大声宣布,“我要建在他们两家中间!让他们接着做本王的护卫!” 听见倒霉弟弟已经在规划自己的王府,被湘王起身叉腰动作差点撞到的皇帝一脸木然,“那四弟呢?你们哥俩不好了?” “四哥?”湘王顿了顿,将头埋在皇兄肩膀,含糊一声,“四哥难受呢!” 纪王太妃被送到皇觉寺,又病故,纪王很难不钻牛角尖。 叫皇帝看来,当初让太皇太后决定,把太妃送走这一步就错了。 青年壮年一场风寒就去了的人不是没有,在最开始直接解决了,也比这样顾及纪王,拖拖拉拉到最后,该周全的都没周全的好。 不过皇帝不缺弟弟,皇帝还失了一个孩子呢,纪王的心结,也不能叫皇帝低头去解! 看着眼前虽不是十分乖巧,却很可爱机灵的幼弟,皇帝伸手拍了拍湘王殿下突出来的小肚子,笑道,“那你去跟皇祖母说,皇祖母同意,朕就同意你们挨在一起。” “听说皇祖母要把嘉恩侯家的表妹指给四哥?那我的婚事呢?”湘王得了准话,还不打算走,抓住皇兄腰上挂的玉佩,羞答答的说,“皇兄,要不,把表妹指给我吧?让四哥先静一静。” 湘王殿下可不是要跟他四哥抢媳妇,他是怕四哥因为太妃,想不通,露出了什么,让皇兄和圣母皇太后介怀。 湘王这话说的,让旁人听去了,野史就该编排二王争女了,还好乾清宫宫人嘴严,皇帝只当做没听见。 朱维桢拉起湘王,一不留神腰上的玉佩就被他拽走了。 心里暗骂了一句刚夸弟弟可爱的自己,皇帝拖起湘王,起身就往慈宁宫走,“你跟纪王抢什么?改日让四皇姐五皇姐多办几场宴会,邀请闺秀给你看相,叫你自己选个喜欢的!” 皇帝带着湘王到慈宁宫时,正好遇上许贵人随母后皇太后来慈宁宫请安,几人坐了一会,说起长公主婚事,母后皇太后便让少栖先送许贵人回去。 许贵人出门就见慈宁宫连着后宫的夹道边上,正停着一辆马车,从里头下来一个风流妩媚的年轻妇人。 许贵人停住脚正要行礼,却见眼前夫人并不是几位长公主。 她微微皱眉,想绕路走过去。 不想那妇人见许贵人衣着素雅,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急忙赔笑道,“不知道是哪位娘娘,是我失礼了。” 许贵人觑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何人?!” 竟将马车行至慈宁宫夹道前! 妇人抬了抬下巴,好似对自己的身份颇为自得,偏她还要收着,侧着脸娇弱解释,“妾身是郑王府庶妃,郑王长子之母……” 郑王妃之子去世后,太皇太后就不太愿意见郑王的庶长子了,怕给了他生母什么念想,再发生不可挽回的事。 这样的疏离让郑王太妃察觉,只以为太皇太后是对郑王妃那个孩子痛心。便想着,待另一个健康的长孙进宫,唤起太皇太后的怜爱。 “我知道你是谁。”许贵人和郑王妃是闺中好友,哪里不知道她是谁! 生了郑王头一个儿子的庶妃,因为太皇太后见了郑王长子几回,她便在郑王府十分张狂。 王妃丧子,她竟借着这个争宠,将自己的儿子带到太妃和郑王面前,说什么父母与孩子也有缘深缘浅的,叫太妃和郑王多看看眼前的孩子。 郑王太妃约束不到宫里,许贵人态度十分冷谈,皱眉训斥道,“你竟敢在宫里张狂!敢将马车架至慈宁宫前?郑王妃都未曾如此无礼!” “太皇太后想看曾孙呢!”庶妃瞧着许贵人身后跟的宫人少,眼下就露出了不以为然来,大声道,“太妃娘娘命我带小世子进宫给太皇太后瞧瞧,我不过是怕小孩子惊风,让马车前行了一段,却叫您这样拦着,莫非您是想拦着太皇太后看……”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许贵人身后,被母后皇太后遣来送她的康宁宫女使伸手给了一个大耳瓜子,拦住了她后来的话。 少栖面露不悦,厉声问道,“你是哪个排面上的人?竟敢随口拿太皇太后压人?” 说完不待庶妃张口辩解,只转头吩咐庶妃身后的宫人,“将庶妃送回郑王府去,同太妃说说她方才的作为。” 眼见庶妃真的被捆走了,许贵人心情不错。只说要跟着少栖回去解释,是因为郑王庶妃在宫内行马有错在先。 少栖笑着点头。 许贵人并不知道,她是故意这样做的。 她送许贵人出门,马车行至宫中,宫人听吩咐捆人,这都是安排好的。 康宁宫前一位袁女史,做了郑王庶妃。 她在王府里过得一般,却觉得自己是康宁宫的人,郑王府空出来的侧妃位置,怎么也该轮她了。 她接触不到宫里其他人,便托人找江宁伯府,打着母后皇太后的名义,求她们帮忙。 可惜袁庶妃不懂母后皇太后的立场在于皇帝。 当初郑王和袁女使私底下相谈甚欢,可郑王未提,母后皇太后便装聋作哑。 后来皇帝需要时,母后皇太后更是若无其事的将抚州那边来的蛮女塞进郑王府做侧妃。 母后皇太后自知和郑王母子情意有限,从不三心二意,消费皇帝情感。 所以今日,才有此安排,打了郑王府的脸面,让郑王府沉寂过此前侧妃风波,顺便绝了袁女使的念想,也免得她们再给康宁宫添麻烦!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7章 武硕认亲 今年十一月降温很快,早晨已经有了霜降。朝会都叫皇帝改成两日一次了。 王瑞一大早入宫,皇帝还打趣他,“工部的人可跟朕说了,你都天天去公主府做监工。” “臣这是为了让公主住的舒心,”王瑞不意外皇帝打趣,笑应了一句,才端正脸色说起,“陛下,有人同臣说,武硕,同二十三年前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的长兴侯世子十分相像。” 朱维桢十分惊讶,长兴侯一家子武将,曾经在定国公府的压力下,旗帜鲜明的支持过先帝。 可惜天妒英才,二十三年前,边境战事,老侯爷挟长成的三个儿子一起参战。 战事惨烈,给靖怀郡打下二十年和平,同样也让老侯爷的两个嫡子战死,独剩下一个残了的庶子。 朝廷的规矩,伤残者不得做官袭爵, 当年战事毕后,众将回京,侯府也要在京中交际露面,老侯爷连失两子,又久经战事,身子只能将养着。求自己活得够久,残废的那个儿子能生下嗣孙,来继承家里的爵位。 为了家族延续,老侯爷不得已过继了一个旁支年幼的孩子作为幼子,希望在嗣孙长大之前,侯府有男丁能与外头交际往来,处理侯府事务。 先帝念老侯爷一家子忠贞,在其嗣孙生下后,便给了其世子之位。 现如今京里侯府,便是二十九岁的幼子和十八岁的嗣孙在打理。 老侯爷则带着老妻、和有疾的庶子,早早住进了京郊温泉庄子里。 皇帝不解王瑞这话由何而来,“武硕才到京几个月?怎么被人碰上,还说这样奇怪的话?你是不是拉他出去喝酒了?” “陛下英明,”王瑞嬉皮笑脸的拱了拱手,“臣和武硕在塔木县相识,算是旧交,知道他失了亲人音讯,就想帮他打听一下。” “臣听武硕说过他被老丈人挖出来的地方,正是当初长兴侯世子领着偏军诱敌,全军覆没的地方。” “朝廷班师回朝,老侯爷带着世子遗物回京,谁也没想到,还有人幸存。若是真的……陛下,咱们要通知老侯爷回来认亲吗?” 朱维桢无语又有些唏嘘,当初听武硕说他失去记忆,忘记家人的时候,皇帝还吐槽他的经历,可以养京里说书人一年半载。 这会更传奇了。 前世这个时候,战事还没结束,武硕不曾入京,等他混出了头,老侯爷早就死了。 皇帝想起老长兴侯冬日连早朝都不能来的模样,紧紧叮嘱王瑞,“老侯爷身体不好,还是要多找几个老人,确认了再说。” 王瑞认真点头,他可知道武硕家里,有妻有子,有儿有女。 可那战死的长兴侯长子,也有宗室县主为他守着寡呢! 虽然皇帝吩咐,要王瑞谨慎。 可是当时被王瑞拉去喝酒的,还有宗室。 长兴侯世子夫人可是武阳县主,若是没人看出来也罢。这会有人觉得像,其他人再找上门,那是越看越像。 等到王瑞再进宫回话的时候,宗室里的风声,都传到宫里来了。 要不说人人都爱新奇,只是一日,湘王带着大皇子来乾清宫转了五次,得知他今日不当值,才兴致缺缺的走了。 他没走多久,连太皇太后都忍不住派人来跟皇帝说,要传武硕进宫看看。 被寻回的长兴侯前世子给京城添了不少的谈资。 且不说他是不是那个早亡的长兴侯世子,就说他现在的经历,也很传奇。 他自从在塔木县失忆被救后,就给救他的老丈人做了上门女婿。 这朝廷征兵,赘婿就是头一个被征的。 他十七年前被征了兵,后头换了将,看他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 提拔了起来让他管个小队,八年时间里在西梁游兵几次偷袭劫掠里,立了三四次功,得了嘉奖,报了功。 又借着资历在五年前,被调回妻家所在的塔木县做守城将军。 两年前,还给自己在边城娶得妻子请封了诰命。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笑赞,“现如今一跃成了近卫军统领,到底是长兴侯家血脉,无论如何,都有几分真本事在的。” 苏太妃也陪着笑脸,“母后说的是,听说他再次做士兵的时候,没有什么大战,边军也多有征召军户的,能遇上也是他先凭着武力,从民兵做起。” “没有背景没有根基,十三年正式入兵部册子时,他都已经将近三十岁了,能从在一个又一个将军边军势力里,从底层真枪真刀的混到封妻荫子,那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有王瑞通风报信,嘉善长公主消息格外灵通,瞧她们都不提最关键的,忍不住出声提醒,“皇祖母,孙女听说,武统领现在的夫人已经被朝廷封了诰命。两个月前,他岳母也得了诰命。正三品淑人!” “他们生了三儿二女。最大的那个儿子,比京里长兴侯世孙大一岁,现如今在拱卫司王瑞手底下呢! 最小的那个儿子如今十一岁据说刚被送进拾遗书院!”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8章 武硕认亲 嘉善长公主说的,便是京里最关注的话题。 原本的长兴侯世子夫人乃是荀平郡王府的武阳县主,当初长兴侯三子为了朝廷死的死,残的残,皇帝不想要薄情寡义的名声,宗室自然也不想要。 武阳县主年纪轻轻做了寡妇,为了宗室名声,并没有归家再嫁。 长兴侯三子是个有智慧的人,他把自己被封为世孙的儿子过继给了武阳县主,让其有了世子嫡子的名义。 自己儿子有了嗣子,就连失了两子痛不欲生的侯夫人是有些安慰的,不然也不会那样爽快的把侯府交给其他人。 之后老侯爷教养世孙,武阳县主觉得寂寞,便又过继了三叔家一个庶女做女儿。 忠烈之后,也不管她是不是庶出的庶出了,被武阳县主带着宫里走了一遭,那个比寿和长公主大了两岁的小姑娘便被母后皇太后指给寿和长公主做了伴读。 在国孝过了之后,她便被嫡母安排议了亲事,嫁了嫡母娘家侄子——荀平郡王的嫡次子。 荀平郡王为了面子让武阳县主守了大半辈子寡,自然不会挑这姑娘的出身,更何况,这姑娘还是武阳县主养大的,长公主伴读。 便是这活得前世子带着儿女回来,也不关她一个出嫁女什么事。 可是还有一个难题,便是塔木县的那位夫人,可是得了朝廷封赏的诰命的。 两位夫人,一位出身尊贵,为夫守节二十余年,教养嗣子嗣女,无一错处。 另一位,父有救命之恩,相伴二十载,生了五个孩子。 人自然更向着与自己亲近的,嘉瑞同两江顾氏留在京城的这一脉子弟顾睿眼看就要定亲,而荀平郡王妃正是顾睿亲姑母。 苏太妃皱了皱眉,说:“那个武家真是,捡到人怎么不去报官?村里不是有里正吗,管辖的村子里多了一个陌生人,他们怎么不通报?” 嘉善了解一些旧事,只解释道:“二十年前发生大战,后来又议和,击溃未被寻到的散兵也不是没有,寻了一段时间,没找着人,救他的那个老丈跌了一跤没了,剩下一家子妇孺,武统领要报恩,她夫人家里自然愿意留个青壮给自家支撑门户的。” “长兴侯世子应该与其他小兵不同的吧?他们看不出来?”苏太妃不解问道。 “老长兴侯治军严明,要自己的儿子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一同操练。世子即使是尊贵,可是在同将士们同吃同住熬个几年,脸皮一样黑,皮肉一样糙,没有见识的村民哪能分的清楚贵人们的区别。”嘉善长公主受了王瑞委托,目光盯着太皇太后,看她老人家的反应。 “你们母女俩啊,”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笑道,“这一唱一和的,是来试探哀家来了!” 见苏太妃笑说,“太皇太后英明,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太皇太后没好气的用手指点了点嘉善,又沉默思索道,长兴侯府,与先帝是有迎立之功的。 他们府里头的世孙如今方才十几岁,还没有过差事,长兴侯许是失了两个厉害儿子,心灰意冷,外头也没听说过世孙继承了长兴侯衣钵的消息。 可要是这武硕回府,那就可以立马顶起门户,将长兴侯从二十年无能干子孙支立门户的落败门庭中拉出来的。 “孙女听说,侯夫人已经回京了。”嘉善起身坐到太皇太后身旁,小声道,“若是真认了亲,皇祖母您说,世孙还能继承侯府吗?那武阳县主又怎么相处?” 嘉善长公主言语之中,已是确认。甚至将先问世孙和武阳县主。 可见武硕根本不会因为赘婿身份,而放弃如今的夫人和儿女。 至于为啥他只是脸上有伤,没彻底毁容,威武将军属下和前头那位将军却没认出他。 王瑞同嘉善长公主说过,二十年前那批跟着长兴侯的将军,要么因为伤病去世,要么被调回京师或者各地分散开了。 前头几年时间,武统领一个赘婿出身的,还没混到让曾经认识他的人眼前。 后面以资历功勋熬出头了,遇到的将军却是在他消失的二十年里起来的威武将军部属。 因为不是同一代人,威武将军连长兴侯老侯爷都没见过几面。 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手底下的低阶武将和京城里在勋贵圈低调了二十年的长兴侯一家联想起来。 还是王瑞支援塔木县,和守城的失忆世子他遇上了。 再经朝廷调遣,交情到了回京能被王瑞拉着与宗室喝酒的地步。 经过两个月有余,才有老人敢辨认。 太皇太后正同嘉善长公主说话的时候,慈宁宫外,通往后宫太后住所的宫道岔口,转出了几个少年。 正中的两人皆穿着宝蓝色蟒袍,稍长的那少年年约十一二岁,笑容跳脱,倒是年纪不过四五岁的另一个男孩儿,小小年纪却带着几分严谨。 两个少年面容有几分相似,领着荀平郡王林太妃同武阳县主的宫人瞧见他们,忙一躬身道,“见过湘王殿下,见过大皇子。” 站在前头的湘王脚步一顿,又转头好奇地看了几眼,筹措问道,“这两个倒是眼生?” 小太监忙笑回道,“殿下,是荀平郡王府的太妃和武阳县主。” 湘王目中一亮,却听得大皇子咳了一声,他充耳不闻,只仰天笑了两声道,“原来是太妃,可是来给皇祖母请安的,那什么,咱们也一同去给皇祖母请个安吧。” 他笑得太过得意,大皇子目中无奈至极。眼前的到底是长辈,大皇子只笑道,“还请太妃先行。” 他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比湘王殿下稳重多了,林太妃也不在意湘王态度,只赔笑道,“还是二位殿下先行,我们要先去康宁宫,稍后,再同母后皇太后一起给太皇太后请安。”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9章 武硕认亲 湘王十分遗憾,去慈宁宫请安的话已出口。 不过想着宫里什么事都瞒不过皇祖母去,他还是乐呵呵的带着大侄儿一起到了慈宁宫。 他到的当真是巧,皇帝也在。 还有一个中年汉子跟着王瑞进来叩拜,那人瞧着有四五十岁的年纪,风尘仆仆,留着长髯。 湘王深觉有趣,开口问道:“你就是武硕?皇兄留了胡须,本王都觉得陌生了,你是怎么被他们认出来的?” 武硕没料到湘王殿下关注点如此奇特,一脸茫然,“回殿下话,臣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他们这样说。” 太皇太后与长兴侯家十分熟悉,且极有好感。看他脸型没被疤痕全部盖住的眉眼,便信了三分。 听他这样说,破例赐了座,还笑道:“世事无常,你不记得出身来历,若能寻着父母,也算圆满。无论传言是真是假,你总是有功之人,听说你家里孩子多,哀家让皇帝赐你个七进宅子,安置好家眷再说。” 武硕心头一热,泪水夺眶而出,跪谢道:“臣以身许国,就是战死沙场,也难报陛下和太皇太后圣恩。” 朱维桢是知道有些朝臣感动宣誓说来就来的德行的,他只说,“快起来吧。” 吃了一口热茶,方才又道:“冬日天冷,老侯爷一身伤病,先帝特许他冬日不必进京,朕也未曾破例宣召过。若是你想明了身世,朕放你三日假期,许你去京郊拜访老侯爷和侯夫人,至于武阳县主之事,等你回来再说。” 武硕一怔:“武阳县主?” 皇帝点头道:“侯世子之妻,守寡二十三年,为侯府教养了嗣子嗣女。” 武硕不知王瑞借着宴请,已让几十个老人一一与他接触查验过,心中十分忐忑,怕自己被误认,坏了宗室县主声名,更怕是有人借着自己寻亲生事,让皇帝疑心他谋算勋贵爵位。 犹豫再三,方才跪地道,“陛下容禀,臣听闻县主和侯府世孙在老侯爷和侯夫人膝下孝顺二十年,并不敢坏县主声誉,亦不敢贪图侯世子之位。” 武硕的顾虑,且要先看长兴侯认他不认。若是长兴侯觉得血脉存疑,有其他顾虑,皇帝也不会按着为朝廷尽忠了一辈子得老臣强求。 朱维桢笑了一声,只吩咐道,“你先去京郊寻老侯爷,世子是他老人家手把手养大的,只有他能认得亲儿。” 王瑞带着武硕退下,太皇太后方才同皇帝说起,“武阳县主都三十九岁了,十九岁时守寡,若是她不愿,世子夫人只为也不能给旁人!” “嘉善刚才给哀家出了个主意,说长兴侯有两嫡子,若是肩祧两房,淑人儿女,算给世子二弟的。侯府分家,居于外也是有的” “如此一来,武阳县主和淑人皆可自处,世孙也不必相让。” 这主意,皇帝一听就知道,是王瑞想的。还不知道长兴侯态度如何,朱维桢只应付道,“还是先等长兴侯奏请。” 武阳县主并不知慈宁宫议论,只跪在母后皇太后面前难受,“表姑母,您可听了外头都说的什么话,侄女二十岁的时候不让和离,现如今到了已经四十岁了,怎么还要被赶出去吗?” “以前还同情婆母,一把年纪,心如死灰,住在自己把自己锁在庄子里与世隔绝。现如今发现该可怜的人竟是自己,别的苦尽甘来,我是苦也咽了,善果也没有。” “你们没瞧见我婆母回府后,那一瞬间活过来的神采,如今,我们婆母儿媳互相扶持的日子可算结束了。” 武阳县主的亲祖母,乃是母后皇太后的亲姑母。 母后皇太后让少栖扶她起来,面露不忍,“说的什么话,你是世孙母亲,世孙是长兴侯亲自教养的亲孙,皇帝不下旨,谁能将你们母子赶出府去?” “更何况,你可是入了族谱,走了六礼,八抬大轿抬回去的世子夫人。” 当年武阳县主和长兴侯世子,是得了先帝赐婚的!便是当今陛下,也不轻改父意! 赐婚啊。 武阳县主的目光飘远,仿佛见到当年,她刚得了赐婚时,心中满是羞涩与欢喜的模样。 当他掀起她的盖头时,她也曾憧憬过二人相许的幸福。 新婚的时候,他们也曾经琴瑟和鸣,柔情蜜意过的。 只是这幸福失去得太快。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有了别的妻子,有他们的儿女,从前的情谊,就仿佛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他们夫妻美满,儿女双全,而自己与他相见,只有满眼陌生。 这简直叫人数不尽的心寒。 比起曾经丧夫守寡,冷清熬过的日子还要苦涩。 “是我和你父王对不起你。”林太妃垂泪道。 当年他们两人,一心想要给唯一的嫡出女儿挑一个世上最好的夫婿,那真是看遍了京中一切适龄的勋贵子弟。 当时的长兴侯,和荀平郡王一般,站对了先帝。他家世子,继承家里爵位,却不是个膏粱子弟,年纪轻轻就跟着父亲身边做副将。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细细查过,荀平郡王作为母后皇太后表兄,方才透了话儿过去,顺便提点了一下长兴侯,他们宗室贵女,赐婚方是荣耀。 当时是为了两家美满,可是天知道临安王府明霞郡主痛快和离的时候,林太妃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父王母妃疼我,我是知道的。”父王已逝,大兄承爵,宫里唯一的关系,是表姑母,母后皇太后。 武阳县主如何能不知道家里的难处,想着自己已经不能圆满,便对着今日一同进宫妹妹梁溪县主招手道,“快过来叫表姑母看看。” 梁溪县主走上前来,武阳县主拉着她给母后皇太后极为亲近的说道,“表姑母你看,梁溪是不是与我年轻时有几分仿佛。” 宗室贵女虽多,可如今闹和离的就这么一个,母后皇太后知道梁溪县主心事,只问她,“哀家听说,你想和离?” “回娘娘话,梁溪不想姐姐与太妃为难,若是因为梁溪之事影响了姐姐,梁溪愿意再等两年。”梁溪县主这几天在嘉国公府过的痛快,已经体会到不管旁人的痛快。 在随林太妃入宫前,她就想好了,宫里寺庙道观那么多,找个心灰意冷,求个明白的借口,挨个住上十天半个月,再算上伴苦命姐姐的,和孝顺太妃的日子,两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听了这个,武阳县主面上笑意更盛,对林太妃道,“母妃可瞧见了,妹妹是向着我的。” 之后又愁眉看向母后皇太后,“九月宫宴,四弟妹令不清轻重,让娘娘难做了。” “娘娘有所不知,她那娘家侄子也罢,竟是连扯远了的亲戚,都比小姑子重要!” “如今臣妇如何,尚且要看陛下决断。万不敢让皇太后为难,只求娘娘宽容,”武阳县主拉着梁溪县主给母后皇太后行了大礼,“我们姐妹,总要有一个能将日子过得舒心畅意的。” 母后皇太后叹息一声,目光微微扫过武阳县主身后的梁溪县主,闭目点了点头,“你且再等两月,事总不能赶在一处。” 再也无话可说,母后皇太后带着她们一路往着慈宁宫去请安。 刚挑帘子进殿,便见湘王正凑在太皇太后耳边眉飞色舞的说笑,一旁的皇帝无奈至极地看着他。 太皇太后正面上带笑,微微领首,应他什么。 母后皇太后忙笑问,“湘王又求了母后什么?” “不过是想着出宫去曹王府上住几日,”太皇太后含笑道,“他们兄弟亲近,哀家心里也高兴。” “长者命,不敢辞也。”湘王心愿得偿,能出宫去看认亲大戏,面上得意洋洋。 给母后皇太后行完礼,瞧见林太妃一行人不大意外,他颇为好心的活跃殿中气氛。 端起架势,做样子同一旁的大皇子感叹,“五叔本想带着你一起去玩的,可惜,”湘王冲上首的皇帝挤了挤眼睛,捧着他的小肚子,“侄儿还是好生在宫里读书吧,五叔就算在外头,也不会忘了你的!” 他虽是遗憾,却仰首挺胸,更像得意,太皇太后被他逗笑。 至于其他人,不论心情如何,皆是一起应声哄笑。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0章 老长兴侯进京 北方十一月便十分寒冷了,特别是对于一个久经沙场,浑身病痛的老人来说。 进京的官道上,一辆青布马车匆忙不停地赶路。 此刻已经是日头西斜,远处村落里冒出缕缕炊烟,隐隐可闻的鸡鸣狗吠之声。 在一处宽门大宅院门口,须发灰白的长兴侯拄着木棍出来,向着熟悉的路径看去。 赶路的年轻人跳下马车,激动上前,“父亲,母亲确认过了,说是大哥。” 来人正是长兴侯过继的养子。 听到养子所言,长兴侯眸子明灭不定。 等养子扶着他进了大门,在炭火近处歇息,他才开口道,“观止,你母亲太想念你两个兄长,就算只有五分可能,她也愿意装个糊涂,你可要清楚,事关我侯府爵位家产。那人到底真的是你大哥,还是陛下想要给近臣寻个出身?都要心中有数!” 听到养父所言,郑观止不由得深深一躬,“父亲思虑的是,因为许多见过兄长的长辈都说十分相像,祖母心中难耐,便带着长嫂见了一面,虽未说上话,可是长嫂未曾否认。” 郑观止见长兴侯似有疑虑,忍不住劝道,“父亲,陛下自登基,用将随意,复起定国公,启用宗室,遣公主子齐顺,若要用人,无需使人强占长兴侯府名头。” 长兴侯摇了摇头,神色之中有一丝疲惫,“陛下的确不会这样做,可是你母亲与长跑嫂常在内宅,远离京中是非少交际,你和世孙,太过年少,也没有太多接触朝堂上的那些算计权谋。” “京中勋贵何其多,若是有人看侯府老迈年幼,故意算计。一箭双雕,向陛下咱们侯府不堪大用,连家世都理不清处。还能废了刚回京的陛下近臣,让他染上贪图阴险之名。” 长兴侯声音苍老,全是无奈。 若是他正当年时,别说与儿子相似,便是不似,他多认一个养子又何妨? 可惜他英武一世,犯了太多杀孽,以至于亲儿离世,妻子离心。 如今年迈,却只剩下几个不堪造就的孙儿。 长兴侯摇了摇头,抛去心中遗憾,只道:“等明日天晴,本侯亲自进京,去看上一眼。你两个兄长一母同胞,长相十分相似,二十余年不见,便是认错也是有的。” “若是你二兄归来,本侯便进宫求见,请陛下为侯府主持分家。你二兄的那一份,也给他备着!” 长兴侯所言,郑观止一想便知道其意。 老侯爷为先帝尽忠,家破人亡,他想要如何,陛下必会给这个面子。 一言既定,长兴侯向养子摆手,道:“快去沐浴更衣,厨上还备着姜汤,这样的天气赶路,小心着凉!” 等郑观止离开,长兴侯独自一人,目光幽深,盯着烧的正旺的炭火,心中念头闪烁不定。 长媳出身宗室,必不能受太多委屈。 三子过继儿女,与自己搬离侯府,处处守着分寸,二十余载父子情,不能舍弃。 世孙纯孝,行事无错,以县主为母,更不能废。 而养子未曾以武事见长,交际来往,打理家业,多有辛苦,若是分家,必要给他求个好去处。 这样一家,自己的期待也不过是,在自己去后,他们能保住爵位,只待有子嗣出挑,再行振兴侯府之计。 现在京中的流言,给了他第二个选择。 不管是不是亲子,利益总是相似的。 如果不是真的,认成二子,能够互相借势也是好的。 一个身份,换府中妇孺的依靠,也是很划算的! 一念至此,火苗映照在长兴侯的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 郑观止的声音从身后门口传来,“父亲,时候不早了,明日既要赶路,便早点休息吧!” 长兴侯转身坦然一笑,“嗯,你先去看你三兄三嫂,等明日一早,咱们爷俩就进京!” 郑观止没有丝毫的惊讶,关乎府中未来,也瞒不过三哥三嫂。 既然心中已有决断,长兴侯也不再胡思乱想。用过小厮送来的汤药,便匆匆睡下。 冬日化雪之时,天气格外寒冷。 大雪初停之时,京城的街道上,早不见半点雪花。 路上行人零落,只有九城兵马司巡逻的班衙,还在路上来来回回。 马车进了城门,过了正街,直接拐进了东面,不疾不徐驶到临安王府前,方才车马场停稳。 因为附近皆是宗室,皇城近卫军宫外交接府衙也在此处。 骏马一声嘶鸣,郑观止率先跳下马车,随后将长兴侯扶了下来。 待长兴侯站稳,郑观止才上前一拱手:“长兴侯急事前来拜访,未曾下帖,还请通报一声。” 今日王瑞出入王府,长兴侯家事少有人不知。 此时老侯爷亲自上门,守门护卫长随皆不敢怠慢,一人开路,引老侯爷去门房有碳火处休息,一人快步进府里通报。 长兴侯稍坐不过一会,就听见一阵大笑声传来,“竟是侯爷亲临,当真是蓬荜生辉!还不快请到府中一叙!” 这可是得了圣恩,万寿节、正月宫宴都能于京郊温泉庄子养身的人呐! 临安王哪能不出来亲自迎接。 “许久未见,王爷依旧健朗!”看到迎上来的临安王,长兴侯笑了笑,拱手道。 临安王与长兴侯乃是同龄,曾经旧交及深。这也是长兴侯找上门来的缘故。 知道长兴侯伤病难行,临安王让人寻了暖轿,自己同长兴侯一路,同他笑道,“世兄来的巧,今日一早,我那外孙就带着武统领出京,找世兄认人去了!” 瞧见长兴侯沉默不语,临安王又低声解释道,“世兄且放心,虽然京中有些言语,可是陛下未曾定论。只说世兄与子相熟,一切应当由世兄决定。” 他们行至花厅,临安王与长兴侯对坐,吩咐下人,“快去上热酒,再弄点吃食,侯爷一路奔波,必然是饿了。”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1章 长兴侯入宫 待下人应声,临安王这才笑问一句:“世兄可要入宫?” 临安王清楚长兴侯府眼下的窘迫,家中皆白发、后生,无一在朝中掌权的当家之人。 此刻长兴侯冒着风寒入京,若是确定了武统领身份,便足以让长兴侯府回到顶级勋贵门第。 长兴侯慨然一叹:“老夫年迈,再无官场争雄之心,此来不过是为子孙,做最后的打算。” 临安王看着长兴侯虽挺着腰杆,却掩不了苍苍白发,只能闷声劝道,“世兄与我年岁相当,正是养身长寿的时候,问出此言?” 长兴侯淡淡一笑,转了话题,“听闻你外孙与武统领交好?依你相看,那武统领如何?” “朝廷功臣大将,虽不是天纵神武,行事有度,子嗣丰裕,与父一脉相承。” 长兴侯眉头皱了皱:“不觉言过其实么?” “不,只有不及!”临安王庄重肃然:“天佑世兄,子肖父矣。” “如此说来,老夫是要进宫拜见陛下了!” “该当如此,自家评判,最是妥当。”临安王霍然起身,“世兄稍后,待我更衣,一同进宫拜见!” 乾清宫,朱维桢正在与叶寒烟下棋。 叶寒烟对围棋不甚精通,毁了两步,还是输了。 正在此时,陈福轻步走近,“陛下,临安王与长兴侯求见!” 闻言,朱维桢朝着叶寒烟摆了摆手, 叶寒烟终于不用再头疼这个,见状,一声告辞立即离开。 朱维桢大步走出侧殿,刚到廊下,便见两人身影从对面白玉桥联袂而来。他快步走下石阶,“老侯爷来了!皇祖母昨日还念叨您了。” 长兴侯见皇帝亲自出迎,快步上前,抬头一看,许久未见,皇帝眉宇间,皆是沉稳,颇有先帝少时模样。 长兴侯不禁万般感叹,连忙行礼道,“老臣,见过陛下!” 朱维桢抬手扶上长兴侯胳膊,“快请。” 长兴侯心下一热,向皇帝拱手,大步踏上台阶,走进了殿内。 朱维桢吩咐:“陈新煮茶,赐座!” 待几人坐下,喝了热茶,身上渐暖。 皇帝才笑道,“最近长兴侯府颇有风波,王瑞在朕面前提过,不过让朕来说,长兴侯府私事自有当家人做主。您久经沙场,回京一趟不易,朕更愿意听些抚州用将之计。” 长兴侯搁下茶盅,拱手道,“抚州之功,陛下筹谋得当,臣久不在朝,只能略说一二。抚州之外,用兵必要快、要急。不得从缓,给旁人恢复的机会。” “用兵必快?”皇帝听到这句话,神色有些迟疑。 长兴侯并不赞成此时议和,面色肃然,深深一躬,“陛下拿下抚州,可铂番诸城散乱,遗民太众。其中不乏有投靠西梁者,待他们与西梁融合,陛下想要抚州之外的土地,必要付出几倍代价。” 朱维桢虚扶一下,坦然一笑:“是朕未见证过大胜,心急失策了。” “好在有侯爷这样的老臣谋国劝谏,朕定更加稳重!” 在议和之前,朱维桢也没想到,前世困扰他多年的战事,其实很简单。 长兴侯起身又道,“议和之举也是无错,百姓休养生息,陛下以仁德治天下。” “若陛下再想取抚州失地,西梁王病逝之时,便是时机。” 朝廷虽以礼治天下,可胜者史书自有春秋笔法。 皇帝也是这样想的,他点了点头,朗声应下,又留了长兴侯用膳,待饭毕,让陈新带着新制的皮毛大氅送老侯爷时。 王瑞和武硕青年力壮,竟是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父子相见,却是近乡情更却。 二人眼含热泪,也不曾做出情不自禁的失仪之举。 皇帝为使二人亲切,让陈福添了热茶,与他们笑谈起抚州之后的兵事安排。 王瑞跟在齐顺身后,为拿下抚州出力颇多,他年轻气盛,对于长兴侯所言,大言不惭道,“就算此时毁约,陛下若能给臣十万骑兵,只需待臣封伯封侯!” “能一次调动的十万骑兵?”皇帝没好气笑了,“至少要二十万战马,大军开拔,三十万民夫打底。西梁虽国民善骑,且牧马者众,也供不起这么多。若朕真有这样多的骑兵,别说打到西梁都城去,就是使西梁父子为臣为奴,都是轻而易举。” 说起骑兵养马之事,皇帝顺便给王瑞派了任务,“长公主府因雪停工,朕看你多闲时,正好靳源带了数百匹西梁战马回京,你前去迎他,多挑些良种,朕将育种之事就交给你了!” 王瑞苦脸应下,他虽知道,近拱卫司给皇帝使唤,必然有许多杂事。可是接管马政、育种这种事,自有太仆寺负责。 他一个即将做驸马都尉的拱卫司副指挥使插手做什么? 临安王可不管这倒霉外孙,想做宗室近臣就是这样,你管了一项杂事,就有无数杂事等着你。 想要复刻诚毅伯齐顺之路?先让陛下使唤几年,得了信任,再出去领兵做一方权贵! 倒是长兴侯听后心中一动,犹豫片刻,到底在皇帝送客之前,拱手开口道,“陛下容禀,老臣幼子观止,这几年府内上下,经济内外,皆有他行走,虽不是断世谋臣,可也算可用之才。” “老臣厚颜,求陛下恩准,赐他入朝为陛下办差,历练一番。” 长兴侯幼子?朱维桢知道,应该是那个养子。 侯府要有大变,长兴侯出首为他求个一官半职,也不算用过就丢,可见父子情意还是有的。 皇帝乐意给长兴侯这样的老臣做脸,向朝廷内外宣扬皇家恩德。 他点头笑道,“这不正好,工部早上刚报,说有郎中致仕,人手不够。长兴侯既为子求职,那就去工部,补一个五品员外郎之职!”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2章 兴元二年末 朱维桢说起工部郎中致仕,却是为了之前工部查账之事。 他们私下里补凑银子,挪了今年最后几月的款项充数,竟还差了八万两有余。 看见皇帝不想发作全部,没有计较,又拖了这些时间,才推出一个四品郎中担责,还只说是失察渎职之罪,免官求去。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可是皇帝也不是任他们糊弄的。 让刑部治几个有罪的,再选几个新人塞进去,还是可以的。 刚才在临安王与长兴侯来之前,叶寒烟也还也此劝过皇帝,“便是换人,也不知好坏,建立监察制度最重要。” 朱维桢承认她说的有理,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再加上拱卫司监察,已是严格。 若是再从严治吏,使朝廷上下风声鹤唳,鸡犬不宁,朝臣与皇权对立,内部消耗。那皇帝的五年大计,抚州之外的铂番城土地归周,又要等到何时? 皇帝暗自叹了口气,命陈福送长兴侯归家。 湘王最近带着曹王府,消息灵通得很,等到皇帝知晓时,他竟是跟着王瑞一起去长兴侯府见证了武硕协其子认祖归宗。 长兴侯嫡次子归家,虽世孙地位不变,可到底分了家产,武硕,改回原名的郑观年一家子,将住到太皇太后赏赐的宅院。 武阳县主夫君活着却不能认,吃了委屈,却未曾抱怨,只求母后皇太后为梁溪县主做主。 湘王不愧为皇帝的耳报神,宗室里的情况他门清。 不多时,朱维桢就知道了,梁溪县主夫君外任同知,在外娶了二房,生了一双子女,二房做夫人交际,闹得地方只知小夫人,不知县主。 子女也是养到认人,待读书时才送了回来。拢在祖父祖母身边,不曾亲近,更谈不上孝顺。 皇帝得了消息,只说,“即是正常诉求,准了便是。” 梁溪县主归家抱着姐姐哭了一回,却不想武阳县主只说,“不单是为了你,我自己也不愿意。既然旁人郎情妾意,子嗣绕膝,一家和乐,咱们姐妹,何必苦了自己,去做那碍眼又糟心的人。” 不过县主也不是一直忧愁,工部从不缺善察言观色之人。 皇帝不满就在眼前,得了梁溪县主前任夫君同知任上正好管的就是水利、桥路。 工部老大人们也不管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直接落井下石,引导都察院彻查当地。落井下石,买了同僚,给荀平郡王府和二位县主卖了个好。 当然,其中有没有刚上任的五品工部员外郎周转,旁人也未曾得知。 是人就有立场,有情绪,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查了半月,未曾冤枉那位同知。 皇帝便让他们依法查办,未曾计较其中私情。 不过后头见着叶寒烟,皇帝又警醒起来。 宗室插手朝事,未尝不是他们跋扈的开始。 朱维桢虽未再对此事多言,却让归京的靳源,重点关注了宗室,看他们有哪些可以直接迁入承王县的。 赶在十二月万寿节的时候,西梁使臣带着他们公主和亲来了。 西梁公主尚且十六岁,如今为了显示老成留了胡须的皇帝可不想糟蹋这样的小姑娘。 可是西梁公主是来和亲的,皇帝对她不感兴趣,又没太子接手,放臣子家也不好处理。 这个时候,宗室又派上用场了。朱维桢一招手,让临安王选个合适的宗室子来。 近几日不知道怎么的,许是天冷,人易得风寒,夏日因为及时处理没大范围扩大的疫病又有反扑之势。 宫里四处烧艾、太医院当值太医都多添了一倍。 万寿节皇帝直接免了,只从宫中赐菜给宗室朝臣。 赶在朝廷封印之前,都转运盐使王延益被召了回来,皇帝把他丢回都察院,换了户部郎中王告过去。 而原本的工部右侍郎,也被调到淮西,任巡抚之职。 皇帝这两手来的突然,圣旨一下,再没有更改的可能。 工部尚书沈向涛心里猜测皇帝心思,又思虑来年谁要替了右侍郎的差事,年都没过好,更别提和安城侯交好。 老老实实的盼来了春节过后,正月朝廷开印。 却不知他老实待着,才合了皇帝心意。 朱维桢看在他未曾乱了分寸,再与其他人结党的份上,忍下了动他的心思。 朝廷税收,除了丝绸,还有金银铜铁瓷器棉纱。 人丁、农桑、科举、商务、兵事皆是大事。 皇帝虽将王告破格提拔,却未曾想他再复制一回户部事宜。 毕竟皇帝心里也清楚,如果真的让南下巡盐的搞回了国库一半的收入,那这帮人得贪多少? 盐税是朝廷税收之一,不是举国全部。 可重,却不可专盯而不顾其他。 工部查账亦是如此。 开年第一次朝会,朱维桢就下了旨,让户部做好本部内部事宜。不用再配合刑部工部查账。 沈向涛紧张了许久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下了朝会,还有心情贺喜王延益平调回京。 毕竟,他是都察院至今唯一一个没和工部在去年后半年掰扯的人。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3章 纪王湘王 兴元三年,朝廷刚开印没多久,各处的大臣们好似想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下新年努力的决心。 皇帝这几日收到的奏疏都是一摞一摞的。 朱维桢这几日烦的很,宗室好不容易因为怕被发配到承王县消停一会。可是因为齐王那一脉的镇国将军府,还有长兴侯认亲的事,其他人好像突然觉得,皇帝喜好断这种家事。 往上呈的奏疏,十份里头,四份请安折,再有三四份就是这个各处细闻。 连都察院弹劾,朝臣给亲母、妻子请封,都要先讲个故事出来。 朱维桢叹了口气,将大名府知府上的禀报分春种时,遇到老农,怜其身世的故事折子放下。 带着陈福和御前侍卫一起去国子监附近转了一圈,别的不说,怪不得有的皇帝爱修别苑,这外头见着的人,都比宫里看着新鲜。 皇帝坐着马车,往皇觉寺去了一趟。 纪王只在除夕之日回了宫,等到元宵一过,他又回皇觉寺守孝去了。 纪王不比湘王,他诚心守孝,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皇帝见了,也不知道怎么劝他,只说,“你也要保重身体,别叫皇祖母担心。” 纪王恭恭敬敬的应了,可到底没了曾经的亲近。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皇觉寺门,默默无闻转了一圈又回去,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还没出正月,天气未曾回春的时候,寿和长公主生了,是个男孩。 母后皇太后十分高兴。 宫里赏赐不断,嘉善长公主带着湘王和嘉瑞嘉兴二人去长公主府看了。 连太皇太后都说,现在只盼着皇后腹中这个,还有曹王妃的那个了。 因为宫中有孕者只有皇后,朱维桢以曹王和王妃尚且年轻,将宫中女医分了两个过去。 太皇太后最喜这样的兄弟情深,又有郑王妃那个孩子的前车之鉴,她自己又从慈宁宫拨了两个老成的嬷嬷过去。 等湘王从寿和长公主府回来,跟皇帝说,“皇祖母和太妃盯着紧,三嫂压力大的很,本来都不孕吐的,这会月份大了,竟然开始吐了。” 皇帝哪能跟他讨论弟媳孕吐的事,只说,“你有空多带大皇子玩,别把他一个人丢兴隆宫里。朕瞧他都不爱说话了,你这个做叔叔的不说关照他一下!” 湘王撇了撇嘴,没说大皇子如今沉默寡言可不是因为自己在兴隆宫寂寞。 他只挎着脸应道,“上次母后还说,二皇子没伴,让我带着二皇子一起玩。” 二皇子比起大皇子只差了几个月,却没有去书房读书。 更没有伴读之类的玩伴,他待在康宁宫里,只有宫女和小太监陪他玩。 虽说宫里孩子多,可大多都还小。 他会向往湘王和大皇子这般大的玩伴也很正常。 朱维桢捏了捏湘王的脸,过了一个正月,小胖子日子过得可以,不光肚子没瘦下去,脸都胖了一圈,“朕记得你以前还是精瘦的,这长个子的时候怎么又横着长了。” 湘王屁股一歪,从皇兄面前挣脱,不满的揉了揉他的小胖脸,挑眉道,“皇兄懂什么?这都是皇祖母对弟弟的爱。” 原本小小一个少年,挑眉做怪表情,只让人觉得好笑可爱。可这个变声期刚过的小胖子,操着大人的声音,说这种话,皇帝是真觉得头疼。 朱维桢把湘王按住了,好声跟他说,“大皇子因为养母难受,二皇子也没人带他玩,你平日多带带他们,就算是为皇兄分忧。” 皇帝虽有让二皇子也去尚书房读书的打算,可还没有他的伴读人选。 湘王随意点头应了,虽然以前兄长们不爱带他玩,但是他可是个好弟弟,好叔叔。 他只提了一个要求,“皇祖母常担心皇姐和外甥,皇兄给臣弟一个出宫令牌,也好让臣弟做个让皇祖母安心的信使。” 朱维桢见他说的一本正经的,没拆穿他是自己想随意出宫。假装犹豫了一会,看湘王憋嘴又要找理由了,才笑着应了他,“那朕就赐给你一个,但你必须每日回宫!不许在外头留宿!” 陈福将湘王送出乾清宫去,看他带着太监心满意足的走了,皇帝独自在殿里坐了一会,待到晚膳时,才去慈宁宫。 因为上一次选秀让后宫添了皇子,郑王妃失了孩子,悲痛至极,身子没养好。侧妃是抚州旧家,帮不了她什么。 而曹王府只有王妃有孕,太皇太后盘算着,皇帝皇嗣有希望超过先帝,可郑王和曹王还差点,要再选秀。 最重要的是纪王,太皇太后特意吩咐的,将他的府邸同嘉善长公主府建在对门。 太皇太后为了这个可怜的小孙儿,可谓是殚精竭虑,都想到自己死后,他能不受其母影响,同兄姐关系如常的事了。 皇帝也同意,因为他上次选秀本就推迟了一年,这次再不选,生下前世三皇子和四皇子的顺贵人和恭美人都要没了。 朱维桢想到前世‘大皇子’早逝,‘二皇子’风流,‘三皇子’和‘四皇子’是他难得拉出来培养的。 虽然没比过昭妃(前女主)的‘五皇子’,叫她成了继后,可是昭妃曾是‘四皇子’养母,他们兄弟两感情也好。 朱维桢临终虽遗憾他不似先帝果断、武德充沛,能弥补自己在位时的不足。 可对于他能有一个真心的兄弟帮扶,也是有两分安心的。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4章 议选秀 自古以来,皇帝的子嗣同样是国之根本。 不过后宫之事,多是太皇太后和皇后做主的。 既然已经和皇帝打了招呼,等到第二日一早,慈宁宫宫里就给皇后传了话,让她过去一趟。 皇后收拾了一下,就急忙去了,到的时候,太皇太后正在和圣母皇太后说话,见她进来了,朝她招了招手,让金嬷嬷扶她赶紧坐下。 虽曾有将金管事发落的旧事在,可皇后最近将要生育,她和太皇太后之间相处的还算可以。 皇后殷勤奉承,太皇太后默契越过这一茬不提,大家戏做的都很不错。 “哀家正和圣母皇太后说呢,皇家子嗣为重,可偏偏郑王没了一个侧妃,皇帝也不怎么在后宫走动,竟是有许久没有好消息了!” 皇后还没坐稳,太皇太后就直言不讳。 皇后哪能不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不就走个提选秀的流程。 反正新秀进宫,最着急的也不是稳坐凤位的她。 皇后笑道:“今年正好大选,不如皇祖母挑几个好的进宫,也好侍奉陛下。” 太皇太后满意皇后反应,笑着点了点头:“你倒是和哀家想到一起去了,不过这一次哀家就不掺和这些事了,如今你有身孕,母后皇太后年纪上来了,不爱操心这些,还是由圣母皇太后起头。” “只是有一条,那些狐媚妖道、心思多的可要看清了,这宫里,还是得进些体贴温顺好生养的才是。” 说起心思多,皇后嘴角抽了抽,前任郑王侧妃,那个便宜表侄女害了郑王府的小世子,就是皇后绕不过去的坎。 今年开年拜年,郑王妃越发沉默,坐的离皇后远远的。 太皇太后跟没看着似的。 皇后理亏,又不能越过太皇太后发作,只能默默认了。 虽然心里芥蒂多,但是面上皇后还是得温和孝顺,只同一旁的圣母皇太后笑道:“臣妾生产的日子也将近,只能劳烦母后,若是母后不凑手,宫里云妃、淑妃,她们皆是稳重之人。母后尽管差使。” 在皇后看来,皇帝喜好秀美的解花语。 只看宫里得宠的那几个就知道了,端妃、陆昭仪、赵嫔、玉美人还有已经去了的何嫔、梅嫔这样恭顺温柔的性子。 或者是荣嫔、素美人这样风格不大相同的美人,也能得皇帝青眼。 只是可惜,圣母皇太后喜欢的,是柳贵人、王贵人这样,虽各有性情,却十分安分守己的大家闺秀。 这样既不能挑起水花,又能在后宫里充数的宫妃,皇后也十分满意。 这厢说定了,太皇太后就操心另一个了。 除了选秀这样的大事,还有嘉恩伯府,吴家姑娘同纪王的婚事,这也是太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坐在一起的另一个缘由。 正月元宵节一过,嘉恩伯府长房嫡出的那个姑娘就住进了寿康宫。 因为寿和长公主添喜的事,太皇太后也没顾得上见她。这会也特意同圣母皇太后提了,“多带她出来走动走动,让哀家好好看看。” 圣母皇太后自从撮合郑王和大侄女被皇帝泼了冷水,对侄女与亲王结亲兴致不高。 更何况如今人选还是纪王,她只道,“今日方才住下,媳妇这就叫人去唤她。”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头:“你做事哀家来是放心的。” 说罢,她又叫人去叫纪王。 今个一早,她特地让人将纪王拉回来的。 待那位叫寄言的小姑娘和纪王先后脚进慈宁宫,太皇太后看这他们俩隔着两人的距离并排站着,面上倒是满意。 她老人家的态度十分亲切和蔼,问了吴寄言好几个问题,又同圣母皇太后夸赞了一番。 而作为另一位当事人的纪王却格外沉默,看着这一幕也情绪不高神色淡淡的。 跟在后头看热闹,藏了大半个身子,却因为胖了没藏住的湘王,知道兄长的想法,忍不住有些叹息。 事已至此了,就算心中不情愿,也不该如此作态,这不明晃晃的表达不满吗? 皇祖母现在正在兴头上,看他这副脸色,心中能高兴吗? 果不其然,刚和圣母皇太后说完话,太皇太后转过头来就敲打起了纪王。 “嘉恩伯家的亲事,还是纪王太妃在的时候跟哀家提的,她一片慈母之心,你可不要辜负了。” 纪王埋头应下。 看着气氛尴尬,湘王挺身而出,从门帘后钻了出来,笑着转移话题:“皇祖母可没见着寿和姐姐家的小外甥,皱巴巴的,跟我们上次在街上看到了小猴子一样。” 太皇太后一听便笑了:“那是你亲外甥,你小时候还不如他呢,哪有这样说外甥的舅舅?” 湘王笑着眯了眯眼:“我可是个好舅舅,听他们说狼牙保小孩子平安,王瑞上次给我的狼牙,我都给他了。” 王瑞上次送进宫的狼牙,可不是给湘王的。 不过湘王殿下脸皮厚,上来就给截胡了。 嘉善长公主哪好意思跟已经开始变声的弟弟,解释这其中缘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拿走了。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太皇太后笑着摇头:“你啊,王瑞可是和你九皇姐定了亲,日后你可要叫一声姐夫。” 这般说着,屋里的氛围倒是轻松了许多。 湘王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四哥,发现他眼中也闪过一丝懊恼。 湘王又转头给四哥作了个揖,笑道,“俗话说的好,娶了媳妇就是大人了,四哥都要说亲了,那弟弟在这给你拜个晚年,四哥可别忘了,给弟弟补个大红包!” 纪王虽然之前看起来平静,但是到底反应过来了,湘王给他打圆场,他扯了嘴角,到底笑道,“五弟的话,本王知晓了。待明年的时候,一定不错过你和侄子们的新年礼。” 见纪王至少还能和湘王相处如旧,太皇太后到底放了一半的心下来。 该见过的都见过了,太皇太后也不爱让人杵在慈宁宫里,只说,“别和你五弟皮,你带吴姑娘去外头逛逛。” 等纪王和吴寄言出去,她又打发湘王,“都快到你们读书的时候了,你赶紧去,别迟到,别叫书房里那些侄子外甥笑话你!” 等湘王小跑出去。 圣母皇太后温声道:“母后,纪王如今年纪也差不多了,选秀的时候,可要给他相看几个庶妃?” 郑王正妃庶妃选的晚,那是正撞上给先帝守孝的时候。 反倒纪王,他给太妃守孝那是自愿的。 宫里反倒态度平常。 太皇太后还在呢!便是孝顺,纪王太妃也得给她老人家让步。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纪王年纪还小,又纯孝,亲事都要定在两年后,庶妃就免了。” 既然如此,圣母皇太后也没再多言,只轻声道:“如此也好,纪王孝顺心诚。” 太皇太后懒得说这个,也没什么再要说的,只道,“若是无事,你们便回去吧,哀家也乏了。” 圣母皇太后起身行完礼就走,回去的路上,木槿反而有些迟疑道:“娘娘,之前听说,纪王身边有个卫国公府送的伺候的人?” 圣母皇太后皱眉:“无事,卫国公府自己开脱,说和纪王太妃不是一路,那他们总要拿出诚意来。” “而且做亲王妃又不是在家里娇养,哀家又不能给她时时看着,防了这个,日后还有正儿八经上皇家玉蝶的侧妃、庶妃呢!”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5章 西梁公主亲事 京里议起选秀,便不得不提还被晾着的那个尴尬人。 去年赶在万寿节进京的西梁公主,如今正同西梁五皇子住在质子府呢! 临安王在宗室找了许久,都没找着合适的人。 宗室也很有道理,朝廷和西梁多有战事,皇帝好不容易准许那些继承不到爵位的宗室子弟去自己拼个爵位。 若是沾上西梁王室的血,日后两边翻脸,朝廷弃之不用,直接将他们安排到承王县看管起来怎么办? 临安王自己都有好些儿子孙儿,他一讲宗室该为陛下分忧的大道理,旁的王爷郡王就冲他阴阳怪气,“您老人家府上不是有几个未婚的小公子吗?这样为陛下分忧解难的大好事,谁敢跟您抢啊!” 嘿,他们说的好像临安王自个不忌讳似的! 这事就这么被临安王拖到了太皇太后下了懿旨选秀的时候。 他才慢悠悠的进宫,提醒皇帝,别忘了还有西梁公主那么一号人! 宫里皇子最大的才四岁,小的才几个月,孩子本就不好养,皇帝可不想要个别有用心的摆设在宫里。 两人坐乾清宫里喝了一下午的茶,两厢一合计,竟琢磨出来个人选来。 先帝最小的妹妹顺庆大长公主,她的儿子,比西梁公主就小一岁。 他有那么个混不吝的爹,皇帝保证不给他赐爵位。 让他担个皇亲国戚的名头,娶了西梁公主。 朝廷也不会给他派重任。 公主那头接触不到朝廷核心政务,影响不到朝政。 皇帝给她们郑王府那位福侧妃一样的待遇,有用的时候拉出来溜溜,没用就让她安生带着。 两厢都安生。 既然有了合适的人选,临安王就安心回府等待圣旨了。 倒是晚上召人侍寝的时候,荣嫔叶寒烟说起先前抚州旧将的事,“嫔妾觉得顺庆大长公主家的县主就十分不错,先前西梁求亲,她也站了出来。” “前几日进宫的时候,嫔妾和她谈了几句,是个有条理、性子冷静,敢作敢为的。” 朱维桢记得这个表妹,圣母皇太后在皇帝面前赞过她。 不过抚州旧将的事……皇帝叹了口气,同叶寒烟说道,“还是在王府里选吧,选个姓朱的。荀平郡王府的梁溪县主朕看着也不错。” “她虽然是和离之身,可是那么多郡主县主,遇到原则问题,敢和离的可不多。这样以自己感受为先,朕才能放心,她出嫁过去,生下子嗣,还能以自己的宗室身份为重!” 皇帝说的就是顺庆大长公主了,她的驸马是皇帝都看不上的烂人,可她偏偏能受着。 这样的性子,若是让她女儿学去。出嫁了不管夫君好赖,都一心一意为小家筹谋,皇帝这边,岂不是白搭个郡主爵位? 不过想起武阳县主那头受的委屈,皇帝到底没坚持说让梁溪县主再嫁,“这事也不急在一时,现在只是需要皇家表个态而已。” “抚州有裴季、萧问两家,朕也不能让他们一家人独大,你多挑两个,选个性子不同的,等出嫁后再看效果。” 皇帝心里有数,西梁王寿数就在明年了。这样好的时机,不抓住可惜。 而使抚州旧民彻底归心,则要从出生就是大周百姓的孩童的教养认知入手最好。 嫁个宗室女,不过是顺带显示一下皇帝能对他们一视同仁。 刚出正月,二月飞柳发新芽的时候。 吃了晌午饭,皇后遵照太医嘱咐,被夏荷夏云她们扶着在坤宁宫散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腹痛。 皇后的脉太医院的太医都请过,虽不敢说什么绝对的话。 可是暗示一下,让皇后心里有数还是可以的。 所以坤宁宫和乾清宫的人,大多都知道,皇后怀的可能是皇子。 夏荷夏木急忙差人往乾清宫、寿康宫禀报。 乾清宫这个时候,皇帝正看着顺庆大长公主和西梁公主进宫谢恩。 钦天监办事很快,西梁公主的婚事定在了七月,嘉善长公主大婚一个月后。 按说,这样的婚嫁之事,朝臣是不参与的。 可是那西梁公主原本是给皇帝的。 为了表示一下重视,临安王和户部尚书陈德文,被派遣做了婚嫁使。 等陈新悄儿摸到了皇帝身边回话,“陛下,坤宁宫来报,皇后娘娘预备生产了。” 临安王和户部尚书互相看了几眼,他们可真是有几分心急的,毕竟这可是皇后嫡子。 临安王带着户部尚书很有默契地告退,连顺庆大长公主也带着其他人识趣的走了。 几人一道出了宫门,等到散开之后,临安王抬头老天,低声道,“皇后嫡子,若是国本即定也罢,若是不定,国家不宁啊。” 他这个感慨当然不是无的放矢,在场的都是熟读书文,历经两朝,在权谋场深耕多年的老臣。 当年先帝为继后嫡子,却多年未得册封,后来与成王争斗许久,才继承了皇位。 而当今几个兄弟,便是先帝早早定下国本,可几个王爷生母,太皇太后为何独独让纪王太妃去皇觉寺清修祈福,直至病死。 大家都看在眼里。 到底是文臣比宗室更关心朝中局势一些。 陈德文有几分忧心忡忡地接口道,“几个皇子与嫡子年岁相差无几。” 从古至今,也不是每个嫡子都能顺顺当当走到最后。 皇家里的事,按说外臣是不该多议的。 但既然身在朝中,怎么可能避免。 眼下的情况便是,嫡皇子便是出身,前头仍立着七个兄长。 别说什么生母地位不高,汉家正宗朝堂,又不是那偏远小国,还讲究个从母制。 别说高祖出身草莽,其他皇帝,也不是生母个个可圈可点的。 第366章 皇后生子 临安王他们出宫还没多久,外头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皇帝冒着雨匆匆往坤宁宫赶去。 此刻在产房外,已是坐了一屋子人。 因为是分别报信儿的,所以最早到的竟是端妃和荣嫔。 她们刚刚到没一会儿,在太后来之前,皇帝便冲进来了。 “皇后怎么样了?”一进来,朱维桢挥手免了她们请安,向一旁守着的太医问道。 “回陛下,娘娘才发动,”虽太医刚来不过一会,可他已经和在坤宁宫守着的女医交流过了。 端妃来的最早,她轻言细语的接口道,“娘娘刚才吃了一小碗鸡丝面,这才刚进去呢。” 她说完,见皇帝仍然面色凝重,正准备再劝慰几句,就听外面的太监通传,“圣母皇太后到。” 这一下,内殿里又是一通行礼。 圣母皇太后进来坐定,就笑说着:“太皇太后想来看看,叫哀家劝住了,产房血气重,又要熬时辰,别累着她老人家,反倒让宫里更忙乱了。” 不过与圣母皇太后想的不同,皇后这胎,许是因为没有头胎压力大,心情舒爽平日里养得也好,所以她们还没坐一个时辰,陈国公主刚醒一会,皇后就生下了八皇子。 正是春雨淅淅沥沥停的时候,云妃嘴快,抢先一步笑着贺喜太后和皇帝,“娘娘进产房时春雨来,皇子生时春雨停,这便是上天为陛下贺,恭喜陛下得了嫡皇子。” 端妃淑妃慢了一步,只一齐贺了一遍。 圣母皇太后没注意她们之间的官司,听着里面儿传来的婴儿哭声,便松开皱起的眉头,乐呵呵的对皇帝说:“云妃说的好,皇后这一回,倒是儿女双全了。” 皇家最不愁孩子多,皇帝面上也带着喜色,只唤陈福,“内宫上下,皆赏两个月俸禄!” 圣母皇太后神情一怔,显然想起这是个意义不同的嫡皇子了,“木槿,传哀家的话,坤宁宫上下,再赏三个月!” 圣母皇太后和皇帝的话音刚落, 像想到日后不同,心疼儿子的端妃,还有儿子没生出来的云妃、压根无所谓的淑嫔也罢。 其他像质疑过皇后的静昭仪、素美人之流,当真是为自己捏了把汗。 绿绣站在后头,目光紧紧的盯着静昭仪,生怕她在此时,不合时宜的提起大皇子来。 好在静昭仪这些年受得冷待,早就让她长进了许多。 除了随大流的贺喜,其余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虽没有出头在圣母皇太后和皇帝面前讨喜,可也没有让他们注意到什么不适。 产房里,皇后眼巴巴的望着被产嬷嬷抱着的八皇子,满眼俱是慈爱之色。 进来陪产的安城侯夫人,心满意足看着小皇子,当真是怎么看都觉得顺眼,“瞧瞧咱们的小殿下,眉眼长得和娘娘别提有多像了……” 等到皇子抱出去给圣母皇太后瞧的时候,她老人家脸上的笑意更是止不住,嘴上说着和安城侯夫人一样的话,“皇帝快瞧瞧,小八这眉毛和眼睛,和你小时候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朱维桢往前凑了一下,眼前和其他婴儿没什么不同,都是皱巴巴、红通通的样子,瞧不清眉眼,再听母后这熟悉的话术,皇帝禁不住抿嘴一乐,随口附和道,“那可不是嘛,母后瞧得真准。” 圣母皇太后从乳娘手中接过小皇子,抱在怀中,却不想刚才还安安静静的小皇子,突然间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圣母皇太后吓了一跳,眉毛一皱,正想说话呢,就听见安城侯夫人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太后娘娘,陛下,小殿下许是饿了?” 圣母皇太后忙把孙儿还给候在一边儿的乳娘。 皇后生下皇子,满宫大喜,叶寒烟和明嫔却不赶巧了。 她们俩的册封礼一道,正好被定在了四日后。 这嫡皇子洗三还没过,皇后便说怕花费太过,要以身作则,节俭开销,不给八皇子大办了。 那叶寒烟这个荣嫔自然不能挑着这个时候,热热闹闹的过一回封嫔礼。 她只能和明嫔一起迎合皇后,在坤宁宫笑道,“嫔妾合该跟随皇后娘娘,不必大贺。” 端妃、云嫔、淑嫔的几个册封使是宗室里的几个王爷。 静昭仪和陆昭仪则是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 荣嫔的册封使,皇帝选的是兵部侍郎季希维。明嫔,则是礼部侍郎,林从文。 等到午膳的时候,因为她们比起先头黎嫔她们三人,是简单了些。 皇帝还特意赏了她们几道御菜。 一道梅花鹿筋,佐以白菜、枸杞、山鸡以及老鸡浓汤。 一道爆炒凤舌食材用的是禾花雀舌,因为这种雀鸟数量十分稀少,有“天上人参”的称誉,多是供给太后和皇后的。 这也是特别的恩典。 还有御膳房新研制出来的菜,大青虾及家养雏鸡为主,两鲜并举,甜咸醇香,皇帝吃着好。特意让御膳房多给荣嫔她们添了一道。 收到陈新送来的狸猫纹漆食盒时,叶寒烟长叹一口气,同系统感叹,怪不得穿越到皇宫的都想往上爬,这待遇,跟刚进宫时候的小白菜拌豆芽明显不一样了! 内务府则贴心到了其他地方,赶在册封前几日,将叶寒烟家里人请到京里来了。 第367章 叶夫人进宫 叶寒烟是在封嫔第二日,得了坤宁宫人传话,才知道她家里人要在后日进宫的消息。 虽然过去了三年,可她也不能忘记,原本那个小可怜,是早夭了的。 而自己初来乍到时,又是怎么被那一家子教了个乖的! 叶寒烟在心里把内务府那些不干正事的人骂了又骂,面上瞧不出一点高兴的颜色。 黎嫔与她亲近,很容易就察觉出了她的情绪。 叶寒烟从入宫到现在,从没提过家里人,黎嫔一想,就知道了缘由。 几番询问下,叶寒烟不得已给她讲了实情,“家中当家的是继母,素日里没什么话讲的。家里兄弟姐妹,也没有同母的,为自己争一口气,多说两句话,都会被姨娘告状,父亲责骂。” “入宫之前,差点被送去给人做妾,给两个弟弟铺路。还是得了蓟州知州夫人青眼,才摆脱了家里。” “这会继母进宫,一想起当初,妹妹就头皮发麻。” 黎嫔不想叶寒烟还有这样的内情,替她愁了又愁,到底还是劝她,“妹妹听我一句劝,其他人哪管你有没有内情,他们只看得到你做女儿的孝不孝顺。咱们在宫里为妃为嫔的,担个不孝的名声,到底是不好的。” 正逢瑞安公主吵着要吃甜糕,黎嫔索性把公主往叶寒烟怀里一塞,“若是妹妹不想与他们亲近,便不要独处,你将瑞安带过去,我让人看着,一盏茶的时间,我就去找公主。” 叶寒烟又不是为了大团圆便使自己委屈憋屈之人,她心里有火要发,正打算狗仗人势一回! 哪能叫小孩子看这个。 她揉了揉瑞安公主头上的软毛,给她拿了个自己做的无糖磨牙饼干,宽慰替自己担心的黎嫔,“姐姐放心,这是宫里,哪有他们再逞厉害的时候。” 黎嫔见她心里有数,便也不再劝了。 毕竟是荣嫔家事,若是她一家子解开心结,自己在做什么,岂不是多事。 却不想两日后,叶寒烟在桃灼殿看见继母进门,脸就垮了下来。 等叶夫人行了全礼,她敷衍地叫起,“太太怎么这时候来了?这边坐,青橘,上些茶水果子来。” 叶夫人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嗓子,自认为不失礼地开口:“为了娘娘封嫔的事,全家都高兴得很,今日老爷早早起了,臣妇不敢耽搁,亦不敢多用水食,只怕在宫中失仪,给娘娘丢脸。” 叶寒烟头也不抬,“那您顾虑对了,等回去再用吧,父亲他们必定等着您呢!” 叶夫人被她这话险些气个仰倒,再三思量家里的交代,方才忍了。 从怀中拿出一个旧式的银镯子,语气温柔慈和道,“荣嫔娘娘别嫌这镯子不好,这是您生母的遗物,老爷特意让带给您的,说是叫您有个记挂。” 叶寒烟端坐不动,慢慢饮了口茶,方才用惊讶的语气问道,“我娘原来是有遗物的?我还以为我娘那个命苦的,没带半点嫁妆,只有一顶轿子抬到叶家的。不然,我这做女儿的,这么多年,那是半点没看着。” 荣嫔的亲娘是叶夫人前头那个,她哪知道里头的细情,尴尬的笑了一声,叶夫人才说出今日来意,“老爷都打听清楚了,黎嫔家里兄弟,都得了九城兵马司九品巡检官职。 娘娘能无子封嫔,得陛下看中,娘娘的父亲、弟弟,比起黎家怎么也不能太差。” “听说宫里还有将军府和伯府的姑娘。老爷他们若能有个拿得出手的前程,那也是为娘娘争口气,不叫娘娘在宫里被人瞧不起。” 叶寒烟抬抬眼,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想要什么官职?” 叶夫人笑了笑,她就说,不管怎么样,老爷那可是亲爹。 她浅浅笑出眼纹,语气缓和了许多,“咱们也不敢多说,只是老爷的位置也该挪动一下,八品的县老爷,也不是非要个功名出身。” 叶夫人往前探了探身子,声音低了些,“其实去年底,旨意出来的时候,就有人跟老爷说这话了,到底是老爷看中娘娘,才拖了这么久,只为叫娘娘知道。” “不过娘娘的大弟,最是知理,他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去国子监做个监生,娶门淑女回来,娘娘也有面子不是?” 叶夫人话音刚落,就见叶寒烟笑过了气。 她笑意盈盈,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叶夫人,“你们可真敢开口啊?三年不见,叶夫人就忘了,当初做了什么?” 叶夫人不想荣嫔做了人上人,还计较以前的是非,憋着气解释道,“娘娘也不是在高门大户里长大的,应该知道真正的穷苦人家女孩儿过得是什么日子。” “吃不饱,穿不暖也就罢了,回头爹娘就为了银钱,把她们卖给旁人为奴为婢。娘娘在家里不过受几句教训,怎么连这也记仇?” 叶寒烟讽刺的笑了一声,“叶夫人可说笑了,这世上也不光穷苦人家的姑娘有不叫吃饭、克扣冬衣、被卖了换银子的时候,同样的委屈,本宫又不是没受过,只是本宫运道好,走到今日需要你们低头的时候。” “雪水初化,倒春寒的湖水冷到骨头里,我可不会水,也不是铁打的身子骨,病的没了半条命,都讨不到个公道。反倒被关着饿肚子反省,叶夫人和叶老爷可没尝过这些滋味。” 第368章 叶夫人进宫 叶夫人脸色难看,心虚却无法辩驳,只能咬牙提醒,“荣嫔娘娘,进宫这么久,您也该有长进了。叶家是您的娘家,叶家没有好话,您又得什么好去?一荣俱荣……” 叶寒烟冲她翻个白眼,打断她没说完的话,“大家都不好才好呢!本宫都没说,若不是知州夫人,本宫本打算一把药,一把刀,全家死个整整齐齐,这才是本宫心中一家和乐呢!” 叶寒烟说的可不是假话,当初若是没有系统画大饼,说她们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她一个没了命的人,可真敢有仇当场报了! 叶夫人被咒的头顶冒烟,面上却抹着眼泪哭诉,“臣妇知道,当初二姑娘和娘娘姐妹相争,臣妇瞧着二姑娘小,让娘娘让着妹妹,娘娘心里存了怨气,可是一家人怎么能这样说呢?” 她甚至看向旁边守着的青橘,“叫姑娘来评个理,谁家里不是长姐让着妹妹的,非要争个厉害,让外头知道,还以为叶家没有家教,老爷一番苦心,做父亲的教导严厉了些,怎的叫娘娘存了怨气。” 叶夫人说完,又回过头,同叶寒烟好声好气地说道,“臣妇知道,娘娘惯是这样倔的脾气,娘娘刚才那番气话,臣妇就当没听到,若不然,传了出去,娘娘还能有什么好名声呢?” 叶夫人说的苦口婆心,青橘可不愿给她应声。 荣嫔娘娘记着自己没了半条命的事,难不成他们竟觉得娘娘的命,不值他们赔礼? 叶寒烟知道继母巧嘴,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说的再轻巧,那个真正的小可怜,可是真的没命了! 她一甩袖子,转身便让人送客。 末了,还阴阳怪气的说,“母亲最好还是别让我知道,家里打着我的旗号行事,不然,我亲自与陛下说,当初,父亲打算把我送给知州大人做妾,好让大弟继承他那个推官位置。” “啧啧,差点把皇妃送去做妾,还想将朝廷的官位当做自己家的世袭!到时候,母亲就知道,我这硬脾气的好处了。” 自从叶寒烟进宫,叶夫人从未如此丢脸,被人指摘到跟前来。 此时听见荣嫔送客,桃灼殿里几个宫人都涌了进来,眼睁睁的看着叶夫人。 青橘笑着出来,伸手预备送叶夫人出去。 只是她那笑容,看在恼羞成怒的叶夫人眼里,全是嘲讽,她一时怒火上头,骂出了声,“天子还要讲究孝道呢!家里养你长大,不叫你起早贪黑地干活,如今更是锦衣玉食在宫里做娘娘。却落了那么多埋怨,早知今日,当初……” 叶寒烟似笑非笑看着她,撑头笑道,“太太可算说出心里话来了,不过今日锦衣玉食的也不光是本宫。” 叶寒烟上下打量了叶夫人一番,那头上,戴的是没见过的金玉钗子,耳边挂的,是上好的珍珠耳坠,手上猫眼、玛瑙戒指戴了三个,还有身上绫罗绸缎也不是叶老爷那点俸禄买的起的。 “您若不是有幸成了本宫的继母,如今还得在家里当老妈子,以后还要给二娘二弟分自个嫁妆呢!” 叶家九品推官之位,在官场上可算不得什么。 县太爷面前,都得点头哈腰。 有点权势关系的富商夫人,都得腆着脸应承。 当初为了挑个良婿,将原身往水里推的那个二姑娘,和家里的二弟全是姨娘之子。 按着叶寒烟那时候的想法,自己既能指认姨娘庶妹害人,这个继母,怎么着也该向着自己,将姨娘打压下去。 谁知道,人瞧着叶老爷压根不心疼叶寒烟,便直接落井下石。 甚至连后路都想好了,送她去做妾,交好上官,还免了一份嫁妆。 叶寒烟拿着那个上面有福禄文字的旧银镯,冲叶夫人冷笑讽刺道:“叶夫人可别在宫里耍威风,有这时间,还是赶快归家,理一理收了多少不该拿的。” “总好过,拿一个旧镯子来糊弄本宫!” “别一天嘴上尽说些光鲜话,结果全是为了心头那点龌龊事。” 叶夫人掩面就要往外头走,叶寒烟当她气跑了,出了气,正神清气爽的思量,要不要给原主报个杀身之仇。 谁知走到门口的叶夫人,竟一转身,便朝门口充作照壁作用的屏风冲去,被青橘眼疾手快的一拦,脚下一滑,噗通朝后栽倒过去。口中还喊,“臣妇为人母的,被这样羞辱,不如一头撞死……” 叶寒烟先是一惊,结果看到屏风都差点倒了,叶夫人油皮都没蹭破,直接噗嗤一笑:“叶夫人这是被叫破了心思,还以为自己是忠贞无辜人?” 没想到叶寒烟会是这样的反应,叶夫人跌在地上,不敢置信地问:“你就不怕我撞死吗?我是你的母亲,你如此竟无动于衷!” 叶寒烟表现得比她更不可思议,惊讶道,“我被害的落水,病得快死,被送人卖做妾的时候,你也无动于衷啊!” “再说,你不是没死吗?你若死,放心,我一定会和陛下陈情,您是最贤良淑德的夫人,都是叶老爷为父不慈,姨娘跋扈,二姑娘不悌,大弟无用,逼得你做了恶人,只能在这会撞死在宫里,向本宫赎罪。” 叶寒烟话刚说完,就见外头四五个小太监和宫人奔了进来,一起将叶夫人拖了出去。 青橘看着有两个脸生,追了出去,见叶夫人只是被按在角落,才忍不住担心,“娘娘,这,这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办?” 叶寒烟已经瞧见了陈新,更认出了几个乾清宫的小太监,只满不在乎回道,“受罚呗,能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就听系统在她脑子里尖叫,“我们是宫斗系统,不是打脸爽文!!!!” “叫皇帝知道你要逼死继母,完了,全完了……” 第369章 叶夫人进宫 桃灼殿在乾清宫到慈宁宫拐过宫道的那头小路边上,陈新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的。 可是桃灼殿先前的宫女,女医,都是他送过去的。 报信的人来,他吓了一跳。 皇帝喜爱荣嫔,与她论政事论宗室,从不避讳。 荣嫔若是在宫里逼死继母,坏了名声,被人弹劾。 再叫人知道,她在乾清宫和皇帝一起议事。 这眼看就是忠臣死谏除妖妃的前传啊。 这可不是陈新危言耸听,自古名利动人心。 更何况他们的确拿住了把柄,直臣死谏,声名惠及子孙,这样的事,可真有人敢做! 陈新来不及禀报,赶紧带了几个小太监,进去就将叶夫人按住拖走。 死哪也不能叫她死在宫里。 皇帝知道消息的时候,都气笑了。 时人要求女子贞顺,可叶寒烟性子出挑,比其他人更任意自我一些。 他不是不知道。 可皇帝确实不知,她是真的什么话都敢往外头说。 听听说的什么话,一把药,一把刀,全家整整齐齐。 别说这样的话,就是这样的语气,皇帝都不敢对着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来! 她真的是胆大包天! 不过半个时辰,皇帝就把叶寒烟召到乾清宫训斥,“你读了那么多书,可还记得孝子传里,写的可是继母不慈爱,孝子仍卧冰为母求鲤?” 叶寒烟垂下眼睫,她只是没料到,一个不在乎别人性命,为了自己儿子前程,轻易牺牲别人一辈子的人。只是受了几句话,就敢在宫里发疯。 哪怕是假做个样子。 她狠狠拧了一把大腿,方才憋出两滴清泪,微微扬起脸,露出她自己觉得最凄美的角度,委屈巴巴道,“陛下教训的是,嫔妾一回想起以前喘气都能被寻到错处的日子,就脑子不清楚了。明儿我就给宫外赏两道菜,全一全孝道。” “只是他们已经珠宝满身,嫔妾可不敢叫他们再有权势,复了丁家欺凌他人之路。” 生养之恩,原身那天命早就还了,如今不属于他们的富贵都享了,多的,她才不给! 皇帝之前让人查过叶寒烟过往,哪不知她是真的受过委屈,重重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转身不看她。 “百善孝为先,无论如何,你至少,装一装样子,避过他们。” 皇帝的话,让叶寒烟更委屈了,她之前信都不给老家去,更不愿挨着他们。甚至是,原身的仇,因为她从未杀过人,都没有得报。 这次,明明是他们自己进宫来找存在感的! 还想求官?去阎王殿里找那个真正的小可怜求去吧! 天底下,最偏的就是皇帝的心。 听陈新说已经把叶夫人送出克宫,皇帝干脆下令,“让他们回老家去!” 叶寒烟看皇帝维护了她,便大胆上前,凑近抱怨,“指不定是谁,知道了内情,故意让嫔妾显恶,失了陛下宠爱。” 叶寒烟的枕头风,一向是有用的。 朱维桢看了一眼还立在殿里的陈福,见他明白转身去了内务府,方才指着外头,让她回去思过。 第二日一大早,黎嫔就急急忙忙来桃灼殿,问叶寒烟昨日的情况。 叶寒烟哪好意思跟黎嫔说,人家比着你娘家的待遇,要强呢。 她只含糊道,“左不过求官求爵。” 这话可叫黎嫔误会了,她的认知里,官位爵位可不是一般能求的。 黎家她给银子,塞到九城兵马司,当个不入流的先头领,就打发了。还能懂事说嘉恩伯家少爷对他们照顾。 这叶家原不过是个九品推官,怎么敢开这么大的口。 叶寒烟这会气也出了,有心维护一下自己小可怜形象,为疏远叶家打个底,她苦笑,“叶夫人带了我生母留下的银手镯送进宫。” 黎美人不知内情,怕叶寒烟被他们糊弄住了,“我见过最穷的人家,一条棉裤都能当成家底,传个两代人。” “叶家再怎么着身上也有个官,一个银手镯当个稀罕玩意送进来让人念情,就算是亲娘的东西,我娘一个地主婆,家里还有个金耳环,银镶碎玉的钗子呢,我不信叶伯母一个官夫人,没有其他首饰用度,一个银手镯值得他们眼巴巴当稀罕玩意送进来哄人。” 叶寒烟无奈,她在家呆了那一阵,叶家人没一个提舅舅家的,她都不知道亲娘是个什么出身,就这原配的说法,还是阿宝给的。 她两眼一抹黑,怕别人察觉出自己是个冒牌货,也不敢细问。 叶寒烟不好再说,只拉着黎嫔,带着瑞安公主在殿外桃林摘桃花玩,不想遇到遇上宫人带着一个脱俗秀美的姑娘往慈宁宫那边走,她惊讶道:王语嫣……” 黎嫔常来往康宁宫,她可认得,只笑话荣嫔,“什么王语嫣,你莫不是认错人了?”然后指着那个秀女说,“这是明霞郡主家的姑娘,今年十四岁,可爱可怜的,太皇太后爱的不行,要她进宫来说话。” 叶寒烟心里一软,瞧瞧肖似前世白月光的容貌,和那初识懵懂可爱的眼神,忽然明白那些书里忍不住对替身心软是什么感觉。 一时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待回过神,再看自己和黎嫔容颜依旧姣美,却因为在宫中磋磨,逐渐麻木的眼神,开口便是深深的可惜,“陛下又要选秀了,也不知道这位姑娘日后是什么章程。” 第370章 给大家道个早安! 京里戏班子新年刚排了出新戏。 讲的就是长兴侯府公子战场失踪,二十年后凭军功归京,携妻儿认祖归宗的事。 起了个混名,叫《麟儿归》 湘王自己偷摸出宫去看了还不过瘾,寿和长公主孩子满月的时候,又去她皇姐府上看了一回。 等回了宫,跟太皇太后说了好一会,非要请戏班子到宫里,来给皇祖母也唱一会。 太皇太后磨不过他,只能让郑王去办。 戏班子进宫,是要详查他们底细的。 这一拖皇后都生下嫡皇子了。 正巧,太皇太后干脆让他们赶着嫡皇子满月的时候,让满宫都热闹了一回。 明霞郡主今日带女儿入宫,也是为了赶这一趟热闹。 因为王瑞同父族不亲,明霞郡主这头就多了进宫奉承的时候,至少,不能叫长公主觉得自己被怠慢了。 这几日她带女儿进宫,也是叫嘉善长公主和女儿熟悉一番。 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趁皇帝请安的时候,竟提起,“你家这个,也有十五了吧?正是选秀的时候。” 天家虽然富贵不愁,可是也不是人人都爱往里头钻的。 更何况明霞郡主的长子,已经和长公主订了婚期。 明霞郡主坐下下头,颇为不好意思的看着太皇太后,缓声解释道,“娘娘不知,我家里这两个孽障,都有自己主意的很。两年前她就自己跑到道观里,非得出家做女冠。” “当真是骂也不听,劝也不听。臣妇没办法,只当她有这缘分,寻了好些向道的小丫头,去观里看着她。” “这一回,还是得太皇太后娘娘看重,又逢她兄长婚事,才让她换了衣裳,来宫里孝敬。” “若是再说什么看相、成亲的话,她可不愿听的。”明霞郡主避着皇帝那头,假意抹泪道,“为人父母的,总不敢硬下心肠强迫孩子。” “她日日这个样子,臣女也只能想着日后,若是她自己愿意有个姻缘,那边是皆大欢喜,若是她不愿,我也只好养她一辈子,全了这一世的母女缘分。” 太皇太后不意还有这一说,心里感叹自己真是老了,连宗室里的事都不大清楚了。 而一旁听着的皇帝,因为心无邪念,更是无所谓了。 前朝也有宗室贵女不愿婚嫁,家里愿意养的,就在家里留做老姑奶奶。 家里不愿意的,世上总有道观、尼姑庵能容情,从此出家留一身清净的也不是没有。 太皇太后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后头明霞郡主带着女儿迫不及待的走了。 太皇太后才跟皇帝说,“咱们宗室贵女,若是愿意要个清净,也就罢了,可那些被迫守贞守节,渴望家人骨血的。” “皇帝也要看在战事不绝,而朝廷人口更是国之根本的份上,不叫她们苦熬着守寡,浪费了和乐年华。” 许是想到什么,让太皇太后有所共情,她老人家竟是情真意切的伤心起来,“都说因为情意重而为夫守贞,可真的情深义重,故去的人怎么会舍得让留下的人孤苦伶仃。” “世上亦有为妻守贞者,若真的情深至此,旁人也强求不得。求神拜佛也讲究个心诚则灵,若非心诚,何必苦拘着她人。” 皇帝看着太皇太后又开始伤神,赶紧打岔附和道,“孙儿知道了,若是皇祖母真这么觉得,父皇也就罢了,以后朕驾崩,未生子女者许她们出宫。” 太皇太后之所以有这样的感叹,原是前两日的时候,之前的岐山王府,现在的靖王府里的永成县主也进宫了。 皇帝之前听过她的事,不过之后就没在关注了,只知道她守过父孝之后,在庙里住了两年。 县主做到这份上,便是挑刺的御史都觉得硬要她回婆家守贞的人无礼。 如今过去十一二年,县主三十岁出头,比寿安长公主大个两三岁。 太皇太后瞅着她俩,都是孤身一人,心里戚戚。又不好戳痛处,憋了两日,这才私下同皇帝叹上两句。 这会皇帝口中没数,太皇太后忍不住白了孙儿一眼,不情不愿的反驳道,“皇家还是要有威严在的。” 朱维桢瞧老太太回过神来,方才笑道,“古来还有皇帝娶二婚皇后的,朕这也是听祖母一言,方才豁然开朗。” 太皇太后如今,已经很会劝慰自己,不想听的话就不回,她瞅着皇帝,直白说道,“你自己儿女双全,就不顾你皇姐了!寿安一个人,守在长公主府里,瞧着你们兄弟姐妹添丁进口,岂不是更加伤心?” 第371章 信都长公主 朱维桢不好给太皇太后说,寿昌皇姐给三皇姐送了几个男宠的壮举,只能默默认了皇祖母指摘,小声为自己辩解道,“母后正上心着呢!孙儿也不好插手。” 母后皇太后可不是上心着吗? 寿昌长公主给寿安长公主送男宠,已经够让人糟心的了。 谁知道,寿安长公主守礼没收,偏偏叫信都长公主看见了,只问了几回话,便有了来往。 现在这会子,信都驸马都找到寿昌府上了! 叫信都来说,她竟是强辩道,“本宫才是长公主,本宫为君,驸马为臣!驸马能宠信小妾,本宫为何不能有个男宠?陛下还有二弟三弟他们,不都是妻妾成群?” 母后皇太后也愁,虽说话是这么个话,公主有个男宠,也不是没有先例。 可是,你不能将这种事闹开了讲吧? 其实也不怪信都长公主被迷住。 那能被寿昌长公主这样直接送来的,本身就是有心借力、心思活跃的,见寿安长公主不搭理他们,便主动寻上了更好说话的信都长公主。 信都长公主本来与驸马早已离心,之前公主府失火自己受伤,驸马却歇在偏房,如太妃直接把与驸马相处出了感情的妾室全都发卖了。 驸马直接住回了自己家,这一厢僵着脸,一厢却奉承着,便真的让这个从小在宫里小心翼翼的公主找到了被需要认同的感觉。 偏偏驸马的亲姑姑,如太妃经过了寿安长公主和离,好似被惊梦了一场。 只觉得自己为了家族,牺牲了公主的婚姻,见有人哄自己女儿开心,又自觉娘家是靠自己和公主在宫里熬着得到的富贵日子,便以为能拿捏住外甥一家。 甚至还想着这事牵扯了寿安寿昌两位,母后皇太后为了面子也会帮忙遮掩着,不让信都公主名誉受损。 因此,那个美男子来,她便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了。 可惜驸马一家,能在寿安长公主认下妾室之后,搅和着让信都公主也认下妾室,本就不是什么吃亏咽气的人。 如太妃和信都长公主在宫里养出来小心谨慎,宁愿忍气吞声也不与人争执的性子,硬是给他们养出了一层脾气。 当初如太妃因为信都长公主受伤发了脾气卖了妾室,他们还能劝自己接受,可是信都公主的行为算是戳着他们气管了。 这会,寿昌寿安两人劝着,却还是把事闹到了母后皇太后跟前。 皇帝在慈宁宫请安这会,如太妃都已经进宫了。 她心疼女儿,又自己不敢去太皇太后面前讲个明白。 便直接到了康宁宫,试图劝母后皇太后为她们出头,“太后娘娘也知道,这世间女子本就艰难,信都有幸生在皇家,比其他女子好过些,那我何必拘束她,让她在规矩之外,还要委屈挣扎呢?” 母后皇太后尴尬的笑了一声,没拿寿安公主就算被辜负,也愿为自己本心守礼的事跟她辩个明白。 只同太妃说,“长公主的家事,便是失礼,改了便是。除了御史,旁人没那么闲。你回去,叫信都处理好了,自然就好了。” 等如太妃期期艾艾的走了,母后皇太后才让少栖服侍她换了身衣裳,去给太皇太后道个明白。 少栖给梳妆打扮好,才愁眉说道,“太后娘娘在宫里哪能将外头的事说的清楚,刚应该留住太妃的。” 母后皇太后随意笑了笑,“刚你没瞧见,太妃只是懊恼事发,她这样的态度,拿到太皇太后跟前,那才要坏事呢!” 叫母后皇太后来说,如太妃才真的是,应证了那句话,沉默老实的,改变起来才叫人刮目相看呢。 一根筋的老实人执拗起来,可是讲也讲不通的。 母后皇太后去了慈宁宫,也不先说来意,陪太皇太后耍过几局叶子牌,给她老人家喂牌,哄高兴后,才缓缓讲这事说出来。 “都是寿昌那个不省心的,非得争这口气,谁知道碰上了正是伤心时候的信都,母后知道的,信都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这会被驸马一家抓住错处,她都不敢进宫,无颜同您老人家说个明白。” 太皇太后当真是见识多了,母后皇太后说完,她还缓了一下,心说自己还当是什么大事呢。 老人家一会儿一个看法,等她又仔细想了想,信都的驸马,好似是她母妃娘家侄子,便特特提醒母后皇太后,“哀家记得,信都比皇帝只长半岁,都是膝下没个儿女宽慰,才想着叫旁人哄着。” “若是驸马不行,就让哪个会哄人的,给她生个孩子。” 母后皇太后本还在小心打量着太皇太后神色,不想太皇太后语出惊人,把她吓了一跳。 她慌张起身,辩解道,“信都也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她一向小心,就一时想左了……” 太皇太后少见母后皇太后这样不经事的时候,抬头笑了笑,招手示意她先坐下,才笑着同她解释,“哀家是怕她膝下寂寞,再惹出事来,不如叫她高兴高兴,日后,就和顺庆一样,有了儿女,只管待在长公主里养儿养女,惹不出让人为她费心的事来就好。” 孙女孙子那么多,底下几个没成家的小的,才是太皇太后真正上心,想要弥补他们没有父皇慈爱的。 她老人家才不在乎信都是不是一时冲动。 当初,劝她为了她母妃着想,只管拿捏驸马,不要和离,已经是她老人家对这个不常见的孙女最大的慈爱了。 表明态度,太皇太后便不愿意再谈她了。只一个劲的吩咐母后皇太后,“寿安才是你的亲女,哀家刚还和皇帝说呢,她为人自重,持礼不愿越举,你做母亲的,可不得为她多打算一番。” 寿安是母后皇太后的心头肉,她哪能不爱。正因为她在乎,才不愿再次勉强她。 母后皇太后唯唯应下。 待她从慈宁宫回去,就使人给如太妃和信都传信。 至于她们得了消息,会怎么做,那就不是母后皇太后想要操心的了。 第372章 八皇子满月 别看信都长公主越过几个姐妹,做了养男宠这样大胆的事。 可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传出来的时候,她却犹豫了。 她这一犹豫,就犹豫到坤宁宫八皇子满月当日。 宫宴上,她同太妃一起,缩在众人后头。好在大家都忙着奉承皇后,没人注意她们。 嫡皇子满月,这在某些人眼里,这可是关乎国本的大事。 虽说皇后表明态度,说要以身作则,行节俭之举。可是内务府仍然铆足了劲去操办。 今日,最高兴的当属安城侯夫人,皇后子女双全,安城侯府与皇后的依靠也稳了。 等到满月宴毕,她带着满脑子刚才戏里的‘麟儿肖父,家业盛兴’,兴奋的拉着二女儿等皇后闲下来说话。 皇后的二妹,去年年底就认祖归宗了,不过不是做亲女,而是做堂侄女。 只要皇后位置坐的稳当,旁支还是愿意给他们这个面子的。 安城侯夫人找了一户不在京的人家,族谱一改,就接回府,说是她与自己早夭的二女儿长得相似,接进府一解侯夫人思女之情。 皇后二妹,现在人称小秦氏,她虽出府一回,但身上还留着几分贵女风采,刚坐命妇堆里,也不扎眼。 安城侯夫人现在对于坤宁宫上下已经很熟悉了,乳母抱着陈国公主过来时,她还接过来哄了公主一会。 可是小秦氏看着就十分拘谨。 公主没见过她,问外祖母她是谁?同她打招呼,叫姨姨。 她也只是抿嘴轻笑,不敢多应一句。 皇后瞧着,面含微笑:“你现在倒是懂事了,只是到底是一家人,却也不必太小心。” 皇后声音缓和,小秦氏听了却十分羞赧。连安城侯夫人笑着与她们二人说,“正是呢,你们姐妹是当和气相处。” 她都只是讷讷应是。 皇后看她坐在这儿似乎也不自在,便对夏荷使了个眼色:“今日累了许久,你且带妹妹和公主去用些点心茶水,留本宫和母亲说说话。” 夏荷恭敬领命,小秦氏便顺从的跟了出去。 等人走了,皇后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当初认识妹妹的人多,母亲也不注意些。” 安城侯夫人笑道:“当初她年纪小,现在好些年过去,都长开了,我说她与二姑娘像,领出门去做客,那荀平郡王府太妃都没认出来呢。” 皇后不想说,长兴侯府那位,二十年都给认出来了。 知道旁人是不想伤了自家面子,安城侯夫人现在又劝不得,不想此时为这个与母亲争论。 皇后点点头,心里记下使人传话给父亲,口中只问起了旁的,“今日怎么不把弟媳带来?” 这个,才是日后做当家主母,应该露面和外头交际的。 说起儿媳,安城侯夫人便表现有些忧虑,低声道:“之前她娘家母亲病了,你弟媳回娘家日夜守着照顾,结果查出来两个月身孕,大夫说累了一场,要卧床养胎。” 皇后一惊:“怎么不进宫来请太医?” 安城侯夫人摇了摇头:“娘娘在宫里,和八皇子最重要,老爷说,咱们家里的事,还是低调些。不能总是劳烦太医跑那么几趟,让满宫上下都知道府里哪个病了,哪个有问题。” 皇后暗中点头,心说还是父亲明白事理,面上却还是叮嘱道,“有孕到底是喜事,让太医看一回也无妨,等会让夏木去太医院吩咐一声,李太医最擅长妇人生产,本宫的两胎,还是多亏了他。” “娘娘是,”安城侯夫人欢喜笑道,“老爷也说,等今年吏部考察之后,给李太医孙子谋个差事,让他安心在宫里侍奉娘娘和皇子。” 三月春花最盛,曹王妃家的小世子也是挑了个好时候,赶在三月底的时候,折腾着出来了。 皇帝记得这个可怜的小侄子,让院判带了好几个当值的太医去曹王府上候着。 不想在四月满月之前,小世子却是又被太医诊出了喘症。 太皇太后在慈宁宫召太医问话时,皇帝也在。 太医说,“小世子天生喘症,乃是虚喘肺弱。” 朱维桢心说,这世上的事,也不是所有的都能从来一遭,就能改变的。 太皇太后却更痛心些,她已经没了一个嫡曾孙儿,再让她接受另一个天生病弱,心里怎么会好受。 好在皇帝大约记得,前世三弟都寻了哪些大夫,宫里也最不缺好药。 他细心交代靳源,都提前给曹王府寻来。 等到回宫时,他又心有切切的去咸福宫,看了六皇子。 叶寒烟在慈宁宫到乾清宫的宫道上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皇帝仪仗过来。 三四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青橘怕荣嫔晒一身汗,等会见了陛下失仪,便劝她道,“娘娘回去换身衣裳吧,等会陛下仪仗回乾清宫了,您再去求见。” 叶寒烟用指腹点了点脸上的妆容,方才犹豫的点了点头。 皇帝最近也不怎么召她了,她心中纠结,硬拖了两个月,今日方才来路上拦上一回。 之前也就罢了,可现在得了能回家的准信,叶家的事便也算不得大事了。 她本打算给皇帝低头认个错,实在不行,就让人去寻她舅舅一家。让舅舅家看着叶家,再也不给皇帝添麻烦。 叶寒烟有这样的想法,还是受嘉善长公主驸马住在外祖家的启发,同样是跟父族不亲,怕被人议不孝。 那她也可以找个辈分上不低于父辈的,孝顺不就得了。 便是他们私底下议论,可是皇权至上。 她一个宫妃,有几个人能指摘到她头上。 第373章 没有名字 这会子端妃正带着六皇子在咸福宫前院里听戏呢,游廊上里里外外几十个宫人围着他们。 皇帝进去落座,叫起众人,陪她们娘俩听了一耳朵,还是长兴侯府那个《麟儿归》。 这会才刚开始唱:“昨日闻丧讯,父母乞泪盼,府中草木枯,犹如父母心。 今日东门喜,佳儿协子归。子不负父意,传承家本领。 古来天自有意,今人情望团圆。” 六皇子听不懂,只会看个热闹,一个劲的拍巴掌。 皇帝看他活泼,心情更好了些。“这四月才刚来,就觉得天气热起来,说来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咱们六皇子都要过周岁了。” 端妃抱着六皇子,坐皇帝身边笑道:“刚臣妾还听到叫好声呢,陛下往这一坐,一下就安静呢,让人怪不自在的。” 朱维桢笑了一声,“等完了大选过完端午,一起去华阳宫避暑,去年湘王说蚊虫多,朕昨日吩咐陈新,今年早些撒药,将附近清理一番,等到九月过后,再去围场秋狩,有你们自在的时候。” 端妃果然高兴:“难得今年可以去避暑,臣妾也不愁暑热了,只是陛下要辛劳了。” 皇帝随手掐了一朵摆在桌上的荷包牡丹,拿起来逗六皇子,“看你如今宽心自在,朕哪能说什么辛劳?” 对于皇帝的甜言蜜语,端妃只一笑而过。便将六皇子送到皇帝跟前,让他们父子俩好好相亲。 在咸福宫里,将《麟儿归》第一折子听完,让人赏了一回,朱维桢方才回乾清宫。 没坐多久,叶寒烟便自己找了上来。 皇帝最近没召见她,这会子晾的差不多了,方才叫她进来。 叶寒烟也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的说起曹王府最近为了给小世子祈福,在各处寺庙放生长寿龟和金鲤的事来。 “嫔妾也忘了是在哪听的。说是有人在上流放生,有人在下流捞,捞了回来,再卖给放生的人。” “坏了旁人祈福之意,反倒是他们尽得利益。” “叫嫔妾说,与其将钱财浪费在这上边,不如施粥施布,再寻访民间良医,不止为了曹王府的小世子,在外城做个义诊,也是功德一片。” 这样小民抠利的事,朱维桢早就听黎嫔说过。闻言只随口应了一句,“曹王也是一片慈父之心,有用没用的法子,都想试试。你的法子也好,等会让人传给曹王府就是了。” 叶寒烟见皇帝反应平平,不似曾经自己说什么,都一副欣赏鼓励的态度。更不好直接说自己家那堆破烂事,便转了话锋,神情低落一笑:“是嫔妾说错了话,误了曹王心意,父母为了子女,百般法子都愿意试一试的。无奈寄托神佛,也是一片爱子之心。嫔妾不曾体会过这样的心意,竟生了误解之意。” 叶寒烟怜的是自己,却叫皇帝想起了她曾经母子双亡的结局。 朱维桢心中感慨,神色动容,宽慰的拍了拍她,“父母缘分深浅,非一人之力能扰。尽人事过后,也只能听天命了。” 叶寒烟顺从的靠着皇帝身边,低落的沉默了好一会,才闷声闷气的说:“嫔妾在八皇子满月那日,见了荀平郡王妃,与她说了两句话。听说,梁溪县主现在在嘉国公府住着。” 听皇帝嗯了一声,她又接着说道,“嫔妾以为,县主刚和离,还未有再嫁之意,陛下所想,还需要寻个合适的人与郡王府私下商议一番。” 梁溪县主温柔可亲,叶寒烟是不大想做让人为难的事的。 她吞吞吐吐说起另一位宗室贵女,“陛下可还记得靖王府的永城县主,听闻县主曾在观里清修,那日初见,当真是面有坚毅之色,性子却很和善爽朗,颇有皇家贵女仪度。” “嫔妾听说,靖王府亦有为县主再寻婚事的打算……说是,不拘泥哪的身份,只要人品好,一心一意待县主便好……” “嫔妾想着,天家赐婚,想来无论是裴、其中的哪一家,都只有恭敬供着县主的份。” 朱维桢放下,思索片刻,“说起来,永成县主比三皇姐只长了两岁多……” 听皇帝提起寿安长公主,叶寒烟吓了一跳,她可不敢把主意打到康宁宫。 “陛下,嫔妾听说,荀平郡王府与康宁宫交好,宗室女下嫁降将,这种国事,还是要与太后娘娘商议。” 叶寒烟急急忙忙的打断了皇帝,赶紧转了话题,“嫔妾这几日有一些医书,还问了医女,听说幼儿肺弱,可以学凫水练习憋气。” 皇帝前世也听过这个法子,只是浮水多溺,这个主意,还是得让太医来说。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4章 议选秀 今年因为皇后生子,八皇子满月,选秀的时间往后推了一旬。 到四月中旬,内务府才将初选完成。 名单呈上来的时候,皇帝大略看了一眼,将两个人选指给圣母皇太后,其他便再也没管。 云妃和淑妃,说的担了协助圣母皇太后操办选秀事宜的名,可皇后出了月子,后宫的事总绕不过她去。 复选名单送来的时候,她们正在坤宁宫听皇后说端午时候的安排。 皇后虽口中说选秀皆由太后做主,可还是拿过名单瞧了几眼,却又不甚在意的冲右首的云妃笑道:“前几日陛下同本宫说起,宫里皇嗣们尚且年幼,嫔妃们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抚育皇嗣,今年的选秀,只需要选个四五人就够了。” 云妃含笑点头,这话她爱听,人越少,日后事越少。 皇后让夏云把名册递回给云妃,“秀女之事交给你们,本宫也没有不放心的。”说罢,又抚掌一笑:“本宫听说,这一回的选秀里,有一个是你嫂子家妹妹?” “……娘娘怎么知道?”云妃瞪圆了杏眼,心里疑云顿生,这……皇后为何会同她提起李妍儿。“她是臣妾堂嫂娘家庶妹,嫔妾进宫久了,倒是没见过她两回。” 云妃皱了皱眉——记忆中的那个女的表面温顺内敛,对她周到体贴,得了她的信任。 直到自己病的快死,得了她有孕的消息,才知道,当初趁着帮着她照顾皇子时,用那沁了凉水的绢布,一次又一次蒙上四皇子的脸,让他小小一个婴儿,呼吸不畅,哭闹不止,叫了数次太医,喝了一碗又一碗的安神药,最后小小的人,受不住一病去了。 可惜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有心无力,不能为自己和孩子报仇。 “娘娘怎么会提起她?”云妃装作有些不解,李妍儿虽是进了复选名单,可是家世并不出挑。 皇后……可千万不能对她另眼相待! 皇后笑道:“说来也巧,寿康宫的木槿姑姑,去看初选的时候,瞧中她了,说她知事,只见姑姑不经意揉了两把膝盖,就送了姑姑一个家里的方子。” “连太后娘娘都赞她细致,该进宫来。本宫的意思是既然你们有亲,就让她住你宫里。” 云妃一猜便是皇帝意思,李妍儿曾有身孕,若是平安长大的皇子,皇帝不会舍了她。 心头的酸楚转瞬即逝,皇后正瞧着呢,云妃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情。 她脸上仍然笑的端雅柔和:“臣妾倒不知道这个,臣妾这两年照顾荣安、还有两个皇子,只觉得有些心力交瘁,还想向娘娘讨情,求娘娘别给永安宫分人。” 独处一宫的这个念头,云妃考虑了许久, 若是皇帝还记得自己曾经那个可怜的孩子,那么,她就必须为了那个孩子,先将危险排在外面。 皇后揉了揉额角,扫了陆昭仪一眼,到底点头应下:“既然这样,那便罢了。” 得了皇后允许,云妃舒了一口气,她极快的谢了恩。心头念着,要递信回家,让父亲把自己家的人同堂兄那边,分清楚些。 春时鲫鱼肥,徐家有人在京里,方便打点,得了云妃的信,借着给宫里送鲜鱼的功夫,给云妃回了信。 云妃特意吩咐让膳房的人做了,笑眯眯的同荣安公主一起用,末了,还不忘吩咐红芙:“鱼就是要吃鲜的,你分一篓子使人给陆昭仪宫里送去。” 说起陆昭仪,红芙就不禁替云妃担忧起来:“娘娘照顾昭仪自然是好的,可不是奴婢多嘴,当初徐大人为着娘娘,也应该再劝劝,很不该再将姻亲家的姑娘送入宫。娘娘又不需要她帮着争宠,姻亲之间,才好代替……” 云妃如今膝下有女,能和其他人一起越级晋封,还能和淑妃一起保持选秀之事,根本算不上失宠。 李家作为姻亲,这样心急火燎的送女入宫,当真让人品不出好意来。 宫中兄弟姐妹甚多,荣安已经很明白宫里争宠之事了。 她搁下手里的筷子,安慰母妃:“复选还没开始呢,皇祖母哪能日日将她记在心头,直接断了她进宫的路便是了!” “若是不能,便让她住永福宫里去。明嫔娘娘可不爱照拂人,父皇也不爱往永福宫那边去。” 荣安说的,云妃哪里没想过。 只是思及前世她过世之时,李妍儿的胎像已经被人言之凿凿的称为皇子,若是皇帝不愿失去一个孩子,旁人做太多,忤了陛下意愿,只会落得纪王太妃和玉清真人的下场。 她摇头道:“不过是一个秀女,宫里还有一后三妃五嫔呢,这些事都有大人做主呢,你一个小孩子家家,别整日惦记在心里,到其他人面前说漏嘴了。”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5章 端午节 任是宫中诸人心思各异,内务府复选过后,秀女还是在四月下旬的时候,住进了静安宫和储秀宫。 没几日就是五月五端午,这日一早,皇后就命人给各宫送樱桃、桑葚、五毒饼、雄黄酒、还有各种驱邪去毒的物件。 内务府又忙着送给各宫还有外面得了赏赐的人家送不同馅料的甜咸粽子。 五月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金黄。 各宫中的宫女们忙碌地穿梭于各个宫殿之间,几个能跑能跳的皇嗣们,也都少了约束。 命妇们在慈宁宫聚集,相互问候,谈论着家长里短的闲事。 皇宫里四处都是粽叶的清香,荣安是个坐不住的,往年她年纪小,不能常随王叔和皇姐往外头跑。 今年可不一样了。康宁宫的二皇子都被母后皇太后放出来玩了,她这个做姐姐的,带足了宫人和侍卫,也不用拘在宫里。 “母妃,您要不要去看看赛龙舟?若不爱那么闹腾的地方,御花园西角那处凉亭那里,这几日都演‘屈原沉江’戏文,许多人去看呢。” 云妃拿出一双虎头鞋来让荣安换上,摇头道:“外面可晒了。你别往太阳底下跑,也别往池子里窜。” 云妃的交代荣安没听进去几句,倒是偷摸在云妃面前说,“听他们说,静娘娘没给湜哥送虎头鞋。” 内务府机灵人多,皇长子朱绍湜,那是要坐在皇帝跟前的,他们哪能让皇帝看着大皇子被薄待了。 云妃点了点荣安的额头,又叮嘱她道:“宫里人多口杂的,可不能在旁人面前说这样的话。” 其实静昭仪是亲手给大皇子做了一身端午的鞋袜,只是现在还忍着没送。 玉清真人,若是在宫里还好。 可是她被送出宫去,这就成了她们母子心中的隔阂。 倒是宫宴的时候,皇帝笑着问她:“朕看着连七皇子八皇子都有自己母后母妃亲手做的虎头帽虎头鞋,静昭仪你怎么把大皇子忘了?朕记得你是擅女红的,明年可别忘了。” 静昭仪瞧着大皇子转头看过来,激动的眼睛都要湿了,顾不得皇帝是否在怪罪,连忙道:“陛下说的是,嫔妾今年早早做了,临头的时间反倒忘了让人给大皇子,嫔妾这就唤绿绣回永和宫去取。” 湘王母妃早逝,他这两年的虎头鞋是嘉善长公主给他做的,虽然不大乐意穿,但心里还是很喜欢皇姐的心意的。 他抓了大皇子的手边晃着玩,边对静昭仪说,“昭仪娘娘赶快送来吧,若是大侄儿不要,那小王就不客气了,攒着日后给本王的小世子穿!” 等宫宴过后,绿绣带着大皇子下去,换了一身静昭仪给他做的衣服。 湘王甚至还老神在在的摆起长辈架势,教育了大皇子,“大侄子,静昭仪娘娘对你也很好,她是你的亲母,你要听她的话,更要孝敬她。” 皇帝还在一旁看着,大皇子点了点头,然后又低声道:“先生说,父母之恩,犹天地也。人初生时,饥不能自食,寒不能自衣。父母乳哺之,怀抱之。有疾,则延医诊治。及年稍长,又使入学。其劳苦如此。为子、女者,岂可忘其恩乎?” 大皇子跪在皇帝面前,祈求道:“父皇,母妃对儿臣而言,是十月胎恩重,玉清真人对儿臣亦是非生但养之恩,儿臣不该负母妃之恩,但求父皇能送些衣食往皇觉寺,让玉清真人亦保重身体。” 这还是玉清真人出宫以来,头一次有人在皇帝面前光明正大的提起她。 御前几人霎时一静,到底是静昭仪,怕大皇子犯了忌讳,哪怕是心中酸楚仍是与大皇子跪在一处,忍泪道:“慈母爱子,非为报也。玉清真人待大皇子真心,叫大皇子感念,还请陛下原谅他的小儿孝心。” 皇帝不动声色久了,心里并没有那么多情绪,对此,更没有太多感想。见静昭仪好似惶恐,只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就由你派宫人去探望玉清真人一回。” 说完,皇帝觑着静昭仪气色,比刚才多了点红润,又笑道:“之前听说你知道大皇子略犯痰喘,便急的什么似的,今日朕允了你们母子回永和宫一聚。” 待静昭仪面带喜意谢了恩。皇帝才带着湘王往太后那边去。 他刚过去,一眼瞥见正中的案上摊着一卷子图画儿,便笑着问:“是哪里进来的画?” 圣母皇太后笑着看向王贵人,王贵人进宫以来没这样引人注目过,脸一红,忙低下了头。 才听太后笑道:“今日高兴,正好王贵人擅长这个。哀家便让她画上一卷,叫大家看看。” 朱维桢微笑点头,见所有人都因为刚他行礼还站着,便先坐在圣母皇太后旁边的椅子上,说道:“母后在这呢,今天佳节,不要拘礼。” 说完又偏头看向太后,良久才道:“母后好像有了白头发了,”突然觉得失口,朱维桢忙又笑道:“不过,不细瞧瞧不出来。” “说起来,刚才朕好似看见了靖王府的永成县主,听说王妃正在给她寻合适的婚嫁?” “朕前日才见了抚州萧问之子,他人倒机灵,才学也是够的,如今才二十一岁,因为这几年留在京里,耽搁了亲事,家里想给谋个闲差,成家立业的。” “朕看永成县主品格贵重,倒是可以相配。只是这做媒的事,终不是朕该上心的,两方是否合适,还得母后相看。” 赐婚之事,虽然皇帝和叶寒烟私下论了几回,可是也得萧、裴两家有合适的人选。 前几日皇帝特意召了当初被扣在京里的萧家次子问了,结果不大尽人意。 年龄合适的,有妻有子不说,爱妾都好几个。 皇帝送宗女是去做主的,不是去宅斗和继子耍心眼的。想来想去,眼前被扣在京里好几年,战战兢兢深刻体会了皇威的萧家次子,就是很合适的掌控人选。 圣母皇太后孙儿绕膝,众人恭维,正是快意的时候,突然被皇帝提起年纪,心中略有一点正当得意时,却是风华不再时的酸楚,下意识地掠了一下鬓发。 又听皇帝遮掩式的提起永成县主,没好气的笑道:“得亏皇帝惦记了。哀家明日就召他们进来相看。”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6章 选秀完 到了五月中旬,大皇子生辰过后。 圣母皇太后下了给靖王府永成县主和萧问次子的赐婚懿旨。 母后皇太后还在康宁宫呕了一回气,同寿昌长公主说,“那样好掌控又懂事的年轻人,皇帝怎得把寿安忘了?永成和他可差着一轮呢!倒是寿安小个两岁。” 寿康宫懿旨都下了,寿昌长公主无奈劝着母后皇太后,“那抚州来的,母后没见过,说话都带着乡音呢,之前儿臣刚回来,在府里办宴的时候,二弟府里侧妃,说话儿臣都要支着耳朵分辨一回。” “母后就算着急皇姐,也得给皇姐选个说得来话的吧。” 寿昌长公主今日进宫,也不是为了这个,等二皇子牵着小郡主出去,她才凑近了,同母后皇太后小声说道,“驸马家的亲戚,先前不亲近的,儿臣也不爱搭理她们,只回京的那会,儿臣惊了马,她们家行事倒像个模样,算是叫人对她们改观了些。谁知他家竟是奔进宫来的,这会子,她们家的女儿都住到静安宫里了。” 母后皇太后正在看少栖给二皇子做纳凉时穿的褂子,闻言只随口说,“赵嫔乖觉,二皇子懂事,许贵人也亲近康宁宫,前年齐顺伯夫人还害得一个姑娘出了家,这两年宫宴她都没好意思冒头。” “哀家和你们在宫里宫外都好着呢,也不必多此一举。” 到底不是亲生的,若是没有二皇子养在康宁宫,她们再送一个识趣的进宫也无妨,可现在康宁宫和几位长公主处境不算差,母后皇太后很愿意维持现状。 寿昌长公主也就这样说说,她和皇姐皇妹现在个个如意,母后除了记挂着皇姐孤零零一个人在公主府,也没别的烦心事,她们实在没必要在后宫施为讨人嫌。 因此,她只道,“那就让他们自己弄去。不过一个远房亲戚,平日里打着亲戚的名头也没少受照拂,本宫已经很尽心尽力了,再有其他好处,也贴不到咱们身上。” 她们这会子这样说着,没想到半个月过后,那个女子让圣母皇太后给选进来了。 原是皇帝指给圣母皇太后的名字,也是三皇子之母。 前世她因为寿昌长公主举荐进宫,有母后皇太后在宫里护着的,很快就生下了三皇子。 这也是皇帝愿意把二皇子交给母后皇太后养,还亲近几个姐妹的缘故。 至少,母后皇太后一系未曾对他的子嗣表现出不好来。 至于之后皇祖母去世,两宫太后会因为尊卑先后有些暗地里的龌龊,可是有皇后这个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在,母后皇太后又走在皇后前头,皇帝并不担心她在后宫权势过大。 除了进宫的五人,参加选秀的陇西伯家的女儿也被留了牌子。 朱维桢直接召了广安郡王,问他:“朕记得,你家行三的那个,如今也有十八了吧?听说他还经常带着湘王和临江王家小世子一起玩耍?” 广安郡王三儿子就是那个在元宵节带着堂弟们去看自己亲二哥和心上人花前月下的那位! 广安郡王府专出情种,那位二公子黏黏糊糊几年,皇帝皇子都有八个了,他可算是在今年四月份的时候,把心上人给娶进了家门。 这会子皇帝想给陇西伯家秀女找个好的,这不一下子就想到他们家了。 广安郡王听见皇帝问他,“你觉得陇西伯家的女儿怎么样?”心里一个咯噔,立刻就知道,皇帝这是把他闺女和陇西伯府家老二的赐婚给忘了。 他扯了扯嘴角,实在憋不出一个笑来,只尴尬道:“陛下日理万机,许是忘了,臣要先操办小女儿的婚事。” 经过广安郡王提醒,朱维桢方才想起来被他早就抛到脑后的赐婚。面不改色的笑道,“还是母后说,陇西伯家女儿好,朕这才想着把好的给你们留着。既然有亲事,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皇帝也不是热衷于做媒,只是陇西伯四个到了年纪的闺女,去年半年多都没定亲,硬是等到皇家选秀。 皇帝也不爱把功臣家的闺女往自己后宫里拢,宋嫔都是她先进宫,她父亲才得了任职的。 这样的话,为了皇帝最爱的君臣佳话,只能给她们指门好亲了。 可惜广安郡王对于亲上加亲没有任何兴趣。 虽然他总是手痒痒想揍那个一把年纪不醒事,天天带着比自己小的湘王一起玩三儿子。但也没必要给三儿子娶个他不喜欢也不喜欢他的媳妇。 他略有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回陛下话,臣三儿子有个相识的青梅竹马,陛下也知道,臣那些孩子的习性,真是打也不听,劝也不听。前头他二哥刚如了意,这不,他现在正在家闹着呢。” 朱维桢抽了一下嘴角,想了想广安郡王妃在太皇太后面前心酸抹泪成全他家老二的样子。不大确定的接着问道:“那侧妃所出行四的那个?”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7章 去避暑 广安郡王虚着皇帝身边陈新的眼色,埋头不敢看皇帝,只尴尬道:“他同王妃娘家表妹关系好。” 被连续拒绝,皇帝觉得自己被敷衍了。 他笑了一声,冷漠说道:“既然如此,朕让皇后给她们赐婚可好?” 广安郡王就等这个呢?天可怜见的,王妃因为长子离世,对侧妃一身的成见。 偏偏她生的老三看上了侧妃侄女,侧妃生的老四又喜欢王妃侄女。 老三知道顾及母妃心情,闹也怕把王妃气出来个好歹,平日都收着呢。 可是他那侧妃生的四儿子,却天天去王妃娘家瞅着,自己二儿子三儿子多跟表妹说句话,都要被他在旁边阴阳怪气好半天。 广安郡王都要被他这副不友爱兄弟,还不像个君子的行为举动气的半死。 可是再气,那也是他儿子,不能明知道他喜欢什么,还要故意让他得不到吧? 自己劝不了王妃,可王妃总不能抗旨吧? 广安郡王一脸喜气,兴高采烈的行礼,“臣谢陛下恩典!” “陛下,其实靖王府、成王府还有适龄未婚配者,”广安郡王喜气洋洋的说道:“伯爵之女配亲王之子正好,陛下选个有爵位,就不算辱没了陇西伯门楣。” 自己儿子只是郡王之子,哪比得上亲王之子。 这会广安郡王是半点不提自己三儿子四四儿子按着太祖规矩未来是国公爵位,而成王其余庶子,即使皇帝宽容,却只有镇国将军爵位了。 “嫁过去就是一品的诰命。成王府还有南昌侯家的姑娘做嫂嫂,她们相处的来。” 广安郡王可是很记仇的,陇西伯儿子负了他姑娘,御史弹劾的时候,南昌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竟然为陇西伯在皇帝跟前求情做保。 既然如此,那郡王爷就发一回善心,让他们两家姑娘做妯娌,成全了他们的一番情意。 还是皇帝今日兴致好,没计较他那点小心思,只笑道将他打发出去,所谓的赐婚也没了下文。 最后还是圣母皇太后,在陇西伯家几个姑娘里,挑了一个会来事的,让嘉恩伯夫人相看了一回,给赐了婚事。 其余三个,都放回去让她们自行婚配了。 今年入选的五人,对于皇家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 因为皇帝赶着奉太皇太后去华阳行宫避暑,并没有放她们归家,直接挑了日子,让她们住在了宫里。 位份更简单,除了皇帝选的两位,得了成了顺美人和恭美人外,其他三人皆是宝林。 因为想着赵嫔亲近康宁宫,许贵人在康宁宫和坤宁宫之间游走,算是母后皇太后一系。 在皇后商议着分配宫殿时,皇帝大手一挥,把新选的顺美人,直接放在了景阳宫里。 至于和云妃有亲的恭美人,被皇后塞进了陆昭仪的永春宫里。 其他三人,端妃的咸福宫、淑妃的永寿宫、黎嫔的长庆宫各得了一个。 全宫上下,唯独云妃的永安宫和荣嫔的桃灼殿没其他宫妃,得了一片自在。 说起这三人,朱维桢对她们还是很有印象的。 圣母皇太后选秀敷衍的很,除了妇容女工礼仪出挑的郑氏,其他两个,就是看着名字选的。 皇帝看着福来女、夏侯美人,这两个名字,很难不留下深刻印象。 六月初的时候,皇帝便直接带着皇后,奉太皇太后,二位太后去了华阳宫。 华阳宫多花草树木,又有华阳湖,虽比皇城要大一些,住的地方却是有限的。 皇帝也没多带人来,后宫里除了皇后,只带了三妃、两个昭仪和四位嫔位,宋嫔因为风寒,和其他人留在了宫里。 能和孙儿一起出来游湖,太皇太后果然高兴,她坐上快船,让皇帝和湘王坐在两旁,带上三五个宫人,让人把船划到荷花丛里,笑道:“难得今年朝中无大事,凡事都顺心,哀家也高兴。” 她随手掐了一朵莲蓬,亲手剥了,分给皇帝和湘王两颗,“哀家知道,当了皇帝,天下人的担子都压在身上,朝臣嫔妃们也是各有各的心,所以有时候荣嫔能跟皇帝说说话,哀家也就不愿过多计较。” 她叹了口气,“难得皇后如今也宽和,皇帝要心中有数才是。” 朱维桢想也知道,哪怕乾清宫铁通一片,可是荣嫔前一段时间,一直找宗室搭话。后来圣母皇太后赐婚,太皇太后前后一想,便是什么也瞒不住她老人家的。 皇帝好生应了。 对于太皇太后说皇后宽和之事,他倒是坦然一笑。 无论哪个皇后,遇上没有子嗣还与娘家不和的宠妃,都会觉得心安一些的吧? 更何况皇后如今有了儿女,哪有稳不住的?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8章 嘉善长公主婚事 说起来嘉善长公主和王瑞的婚事就定在六月中旬。 她们两倒省心,皇帝六月初到华阳宫避暑,他们两也直接跟着皇帝走了。 礼部本和内务府布置了长公主府,这会子又跑到华阳宫来给嘉善长公主主持婚事。 还好公主为尊,婚仪坐在上首的是皇帝和太皇太后,从礼仪这头也挑不出错来。 大婚三日,也不用回门,王瑞直接带着嘉善长公主,还有湘王、嘉瑞嘉兴几个拖油瓶,在附近游山去了。 明霞郡主本想劝王瑞,让他回他父亲那边,让公主认个门,主要是入族谱。 谁知道王瑞怎么想的,竟去找了郑王,在皇家族谱嘉善长公主旁边,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下是彻彻底底的尚公主了。 因为王瑞平常在公主面前装可怜装多了,太皇太后私下为这事训了他们两一回,嘉善竟还护着王瑞。 皇帝最不爱插手小两口的事,太皇太后让皇帝管的时候,朱维桢直接把郑王叫来说,“二弟现在任着宗人府宗正的差事,皇祖母有事只管使唤二弟,二弟定给皇祖母办的妥当。” 六月下旬,快七月的时候,京里下了几场大雨。 宫外前太傅许家竟然与宣仁将军宋家结了亲事。 皇帝从王瑞那拿的请帖还没捂热乎,就收到了翰林院和礼部那群老治学的弹劾奏疏。 前几日,他们还在为请封太子努力呢,这会子竟突然转移了目光,还是很让人惊奇的。 翰林院里,有先帝时期的两个状元,还有皇帝登基后,点的两个状元探花。礼仪学问做久了,他们中不乏有很多尊崇古礼,推崇嫡长子继承制的。 先帝没嫡子,所以朱维桢这个长子得利。所以他上位后,还隐隐的扶持了这股势力。 现在皇后生下嫡子,对于不想太早立太子的皇帝来说,他们倒是有些扰人了。 不过朱维桢也没有因为这个打压自己的嫡子的意思,所以瞧着他们蹦跶,最多也是不理。 这群文官都很有意思,当朝皇帝和他们政见不和的时候,他们就把目光投向太子,想通过太子詹士府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构想。 先帝铁腕肃清吏治,他们便努力把皇帝本人影响成宽和性子。 这他们倒是成功了,靖怀贪污案皇帝只治罪浮出水面,被他们推出来的祸首,并没有深究一个粮库的粮食消失,暗地里得经过多少人的手。 连让都察院左都御史去复查,都有让他们在不敷衍皇帝的情况下,内部处理的意思。 甚至是忠正伯本人,自己能封爵,儿女仍得用,都是皇帝不计前嫌。 只是他们没想到,皇帝重生,因为前世战败,对于武事十分看重。 边境这两年不和平,虽说朝中多有看见利益,支持皇帝的,可是翰林院和礼部这等议和派聚集地,不知道有多少在家里唉声叹气,想着皇帝能一朝清醒,让百姓脱离朝廷连年征战的苦海。 所以,他们针对宋家这样皇帝得用的武将,朱维桢竟然还有两分站在他们角度的理解。 不过瞧瞧他们为了弹劾宣仁将军,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朱维桢看着手中的折子大笑。‘将军和太傅结亲?结党营私?内外勾连?’ 只是儿女婚嫁,这都叫他们指认成乱臣贼子了,好像他们自己儿女娶嫁的对象,皆庶民一样。 大周将军那么多,宣仁将军虽是靖怀郡主将,可在他附近,领兵的还有陇西伯熊时,抚州也有诚毅伯齐顺,楼叶镇朱顺屹兄弟,他们那个不比宣仁将军更亲近皇家? 老太傅家里,现在也就有一个工部五品员外郎和一个从四品的礼部郎中,上朝的时候站在文官队伍末尾,皇帝眼神不好的时候,都瞅不着他们。 别说他们的联姻影响不到皇帝什么,就算真要政治联合,那也不是不让他们结亲就能阻止的啊? 还内外勾结?宫里也就宋嫔和许贵人,她们要是能内外结合,那也太看不起皇后和她背后的安城侯府了。 说起宋嫔,自她进宫后就没见她病过,谁知道这回也不是春寒秋凉的,竟然在六月开始热的时候,生了病。 皇商里有别出心裁的,从闽南选了小株结果的荔枝栽于瓦瓮中,坐了海船,又快马加鞭运到华阳宫来。 竟是让皇帝和太皇太后尝了一回真正从树上刚摘下来,新鲜的荔枝。也许是心理作用,朱维桢觉得比往日吃的荔枝煎来,的确很值得一试。 皇帝让人给宋嫔送了一些,让她好生修养。 对于宋许两家的结亲,比起皇帝不大在意,皇后却有些烦躁。自己刚生了嫡子,这边文臣武将就大张旗鼓的结了姻亲,偏偏她们在宫里,都有自己家的嫔妃。 想起后宫形式,皇后身在华阳宫,却给皇宫里下了懿旨,说是担心永和宫两位美人年轻,头一回做生养母亲,照顾不好两位皇嗣,让王贵人迁宫过去。 就这样硬生生的拆了永宁宫里,为了养五公主,被凑在一起的武将勋贵。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9章 皇宫里 皇宫里头,没能去避暑的王贵人,接到懿旨时心里可不乐意了。 永和宫那头皇子公主有自己的亲母在。永宁宫这边自己和宋嫔处的好不说,宋嫔冷静明理,宣仁将军更是得用,和她们站一块,也有安全感不是。 再者,巴着坤宁宫的敏贵人也没见的什么好处,连位份都是太皇太后看着她有孕,和别人一块晋的。 可最后呢,坤宁宫没帮她保住孩子,她沉寂痛苦的时候,也是许美人和柳美人日日去安慰,连自己这个脱离她们小团队的,都比坤宁宫的宫人去的勤。 连云妃淑妃这等关系不近,冷淡的,都比坤宁宫态度可亲。 王贵人拿不舍的五公主当借口,磨磨蹭蹭了好几日,最后是宋嫔身子好了,好生宽怀了她,“就咱们入宫的这两年,永和宫静昭仪十分安静,不招事不惹事,皇帝皇后都放心将有孕的选侍养在她宫里。” “与咱们的处事原则也不差什么。你去了只管和她一起养孩子,说不定还能得因照顾皇嗣之功,往前一步。” 宋嫔这话也没差,王贵人进了永和宫,那她就是那里出身最好的了,她的母家表兄,还有在近卫军当差的,静昭仪若想处理宫外家里的事,说不定还得求着王贵人一二。 可惜王贵人有自己的小心思,她眼巴巴瞧着宋嫔,只觉得自己有苦难言。 明明她只想让宋嫔这样娘家得力,还能真帮她办事的,来帮忙拉拔一下家里兄弟。 这样家里也不会给她太大压力,她自己也只用在宫里保平安养老就是。 宋嫔不知道王贵人的心思,不过瞧着王贵人这样难舍难分,她心里也高兴了两分,不枉费她给娘家递信,让父亲兄弟照拂伯府那两兄弟。 王贵人越想越气,不敢怪皇后,也无从怪静昭仪,最后她趁着皇宫无‘老虎’,直接带着跑到永乐宫里,指着许贵人埋怨,“都怪你家,我家也有妹妹的,为什么你家要抢了我们的好姻缘?” 她这话说的无理,家里做姻亲的事,许贵人也是在定下之后才得到消息,听说有人弹劾,她心里还惴惴不安了许久。 偏偏王贵人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竟搂着赶过来拦她的宋嫔的腰哭了起来,边哭边哽咽道:“你现在给家里写信,说我性子好,家里妹妹性子更好,让宋家找个青年才俊来相配。” 宋嫔哄她,“好好好,你家妹妹多大,我这就写信回去。” 王美人支支吾吾,半晌才道,“我妹妹年纪有点小,才十二,”她把眼泪蹭宋嫔衣裳上,又说,“先定下亲事,让他们等两年,若是等不及,我二叔三叔家还有其他堂妹。” 她起身歪头想了想,“就是三婶,跟永安侯家老夫人有点亲戚关系,是她表侄女。” 可叫许贵人逮着机会了,她当时就指着王贵人怼了回去,“怪不得皇后想到让你去照顾皇嗣,你都不知道,敏贵人多羡慕你能去永和宫。” “太常寺少卿年前病了一场,贺家她两个兄弟,都在国子监上学,上次春闱竟落了榜,她也想有个养皇嗣的功劳,家里再有个什么事,也能支应一二。” 这也是许家与宣仁将军府结亲的缘故了,皇后儿女双全,有陛下信重又紧握宫权,安城侯府正春风得意,看不上许家这样太傅没了,家里没个顶梁柱就落了下去的家族。 宣仁将军就不一样了,他们正得用,还能从前朝照拂后宫,还不是没了太傅照应的许家女进不去的世家大族。 和他们结亲,前朝许家几个兄弟,后宫的许贵人都有同进同出的人。 因为截胡了王贵人培养了好久的关系,许贵人默默地在心底里给她赔了一回礼,也不说许家是看见伯府到宣仁将军麾下的两个兄弟被主将照拂,混得风生水起,还得了一官半职,才发现关系还能这么用。 虽说文武有隔阂,但是,朝中有人撑腰这种事,简直太适合家里没出息人的许家了。 其实不光王美人这样郁闷,宅在家里以为自己闷声发大财的伯府也被许家这一出给镇到了。 他们不是不想和宣仁将军家结亲,家里子弟,宫里美人,都被人关照着,伯府怎么可能没起这个心思。 再说,勋贵和武将结亲,才是常态不是? 只是他们家里有些不同的意见。 王美人出身的大房看来,他们把宋家拉拔家中子弟的关系都让出去了。让旁支得了一官半职,怎么算都是尽了族长的义务了。 这结亲,为了表示重视,就该他们大房承爵人家的闺女来。 但是二房三房他们不同意啊,大房闺女才十二岁,再等个四年,皇帝不让宣仁将军镇守边城了怎么办? 要是到时候宣仁将军和忠正伯一样,放下兵权回京养伤养老,只依靠宫里宋嫔,那个时候他们还借什么势? 特别是二房,他们家的小子就在宋将军麾下,刚得了从六品实职,正是往上蹦的时候,这个时候不拉近关系,还预备等到什么时候?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如果是他们家姑娘嫁过去,这可是实在亲戚,也能多多关照不是? 三房对她们的说法嗤之以鼻,大房有王美人在宫里,又和宋嫔交好,一起抚养五公主。 二房老大得了实职,还有上官照拂,日后定能顶门立户。 就连其他旁支,另一个在宣仁将军麾下的,现在也是旁支中的独一份。 现在,有好处也该到他们三房了。 虽然家里小子手上没工夫,不能去做武职,可是从京城到边城,送粮、文书也要好多要文官差吏的地方,他们靠关系,谋上七八品小官,再慢慢往上爬不行吗? 三房太太,也就是那个和安城侯府有亲的那个,腆着脸在老太爷跟前说,皇后娘娘正得意呢,说不定宣仁将军家也想跟安城侯府有些牵扯,日后陛下在前朝有个什么想法变动,他们也能用不是? 看着三房太太打着结亲不能光沾人家好处,也要让人看到自己好处的名号,大房太太和二房太太在背地里狠啐了她一口。 她是安城侯府老夫人的表侄女,可是安城侯有自己的家人族人,就算和皇后攀关系,也有安城侯夫人的娘家人,等老太太娘家沾光,也得是人家娘家本家人! 二太太翻了个白眼,就她一个姨表亲,九族都算不进去的关系。要是能照拂到她儿子女儿身上,如今也不用和她们争这门亲事了! 伯府里三房太太们吵翻了天,也不敢在外头露出半点,让别人知道自己女儿着急攀亲,谁知道就是嘴严这一回,嘿,就叫许家给抢先了! 关键是大太太女儿年纪小,可二太太三太太女儿差不了两岁,她们看相的,可是同一个。 这下好了,朝堂里弹劾太傅一个文官家,和武将家结亲,图谋不轨的帖子,背后指不定有二太太和三太太的一份力。 谁叫伯府别的不成,就是姻亲关系多啊!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0章 华阳宫避暑 皇后一道旨意,让宫里人心浮躁,倒是皇后自己,是这么笑着和太皇太后解释的,“静昭仪不在宫里,两个美人是个没主意的,当初她们生产时,永和宫是是非非,未尝没有她们架不住家里的缘故。这会子没个人盯着她们,臣妾真怕误了两个皇嗣。” “宋嫔自己病着,也就王贵人,有照顾五公主的经验。” 太皇太后如今都不大管事了,只要皇后给了理由她听的过去就是。 她老人家什么都没说,只指着桌上的莲子羹,嫌弃道:“皇帝说既然来了华阳宫,就不能浪费了那一池子夏荷,非得让膳房做什么莲荷五吃,哀家这几日都腻味了,你让人给跟来的嫔妃分分,可叫他们别往哀家这送了。” 皇后笑着应了,转头就让膳房给跟来的九个嫔妃安排上了。 黎嫔带着瑞安公主和荣嫔叶寒烟住在良琉馆,她们也得了两份。 说起来比起莲蓬、莲子,叶寒烟更爱菱角。 可惜菱角生食不好,她只能使钱让人做了来吃。 这就是华阳宫的不便了,不似皇宫里,每个宫、殿都有让宫人歇脚的茶水房,里头有小炉子,想自个做个吃食也方便。 好在华阳宫也清闲,一大早趁着朝露未干,皇帝就带着湘王他们去游山了。 没有侍寝的时候,叶寒烟是起不了那么早的。 等到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她才懒懒散散用了碗小荷莲蓬羹。 趁着这会子瑞安公主午睡,黎嫔没把她带过来扰人。叶寒烟带着宫人去华阳湖那头吹风。 别的不说,这里有山有湖,处处树荫蔽凉,倒比宫里用冰还惬意些。 叶寒烟在外头逛一会,怕把自己晒黑了,就慢慢沿着阴凉地往回走了。 路上碰见郑王妃和一个眼生的妇人,她飞快地扫一眼,那个眼生的妇人虽没有穿品级大装,可是衣饰华贵不在郑王妃之下。体态纤称合度,不似郑王妃身形纤细,想来应该是今年刚生育过的曹王妃。 去年她夏日到华阳宫避暑,冬日有孕不便进宫,是以叶寒烟封嫔能在慈宁宫落座之后,竟还没有见过她。 因为是面对面碰上了,叶寒烟并没有避开,而是互相见了礼。 想起曹王府小世子天生喘症,她还默默地同情了这个可怜的母亲一番。 待到散时,不知郑王妃想到了什么,突然提议,说要去看看瑞安公主。 做叔婶的,要去看皇侄女,叶寒烟不好替黎嫔做主,只能给郑王妃和曹王妃领路。 一路上,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两句闲话,郑王妃说起她亲妹妹,跟着祖父母回乡,最近与洛川知府家的长子定了亲事。 叶寒烟也不知道郑王妃为何跟她说这样亲密的家事,只同曹王妃贺了几句,话赶话的随口说了一句改日给少师府添一份妆。 没想到郑王妃掩嘴一笑,只道,“那亲家知府夫人也这样说呢,说若能求得宫里娘娘的一份赏赐,也是他们小两口的福气。” 叶寒烟半晌没反应过来,还是到了良琉馆,瑞安公主醒了,被郑王妃拿双鱼玉佩逗着叫婶婶的时候,她才想起,洛川知府,那不就是蓟州知州家,三年过去,他们家都调任了。 叶寒烟前一阵子刚在御前瞧了宋嫔家结亲的风波,没想着自己这边,也是有人拢着的。 不过郑王妃只提了那一嘴,也没有再说,叶寒烟便坐在旁边,同曹王妃说话。 今年皇帝要在这过到重阳,各地进贡的东西都往这里送。 叶寒烟让人把瓜啊果啊什么的都摆上,还有那被人想新奇法子送来的鲜荔枝,也拿了出来。 郑王妃给瑞安公主拿了一小块香瓜,让她自己慢慢啃着。 黎嫔在一旁笑看着,等两位王妃走了,她还十分可惜的跟叶寒烟说,“看两位王妃照顾公主的样子,都是细致温和的人,就是这子女缘分上,哎……” 叶寒烟笑了两声,没说瑞安公主太过活泼,费母妃的很。只要有人能陪着公主,让黎嫔歇上那么一会,在她眼里,那都是再好不过的人了。 叶寒烟回了自己住的后屋,在内务府新送的首饰盒子里挑挑捡捡,拿了一对珍珠耳环,一对碧玉手钏出来。 使青橘去找陈新,让他帮忙找个小太监给送出去。 叶寒烟不是没从桃灼殿带小太监过来,只是想着反正皇帝知道自己家那摊子事,既然要赏东西,还是过个明路比较好。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1章 叶寒烟莽撞 叶寒烟和郑王妃、曹王妃就这么有来有回的接触了几次。 不想这一月过去,到了七巧节的时候,她都能和曹王妃坐一起逗小世子玩了。 与她同住的黎嫔也喜欢热闹,不议那些伤心事,平日只捡些家长里短,或者育儿心得、精巧吃食,平日里她们也能聚一起说说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一晃到了八月的时候。 今年的中秋,是要在华阳宫过的,正好可以登高望远,赏月拜月。 圣母皇太后一早,就让皇后她们准备了。 这不临三头还有三日,皇后就带着淑妃来和圣母皇太后商议中秋的事宜了。 叶寒烟前两日同湘王他们的跑山游水的出去了几回,在后山采了好些野菊花,正打算晒干泡水喝呢。 黎嫔还笑她了一回,“这赶在八月的夏菊,还是外头野长的,一瞧就没有宫里精心照顾的秋菊长的好,也许还有虫蚁爬过,还不知道泡出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到时候我先给你试个味。” 曹王妃也爱这些雅致的,她瞧见了,也同叶寒烟说过一回,“这个去年我也弄过,是下火些,带回去给母妃尝了,她也说味道还不错,能入口的。今年照顾我家那个小魔星,没空弄这些,荣嫔娘娘多弄些,到时候分我一些。” 叶寒烟采的时候,嘉善、嘉瑞她们也在,这下子要分的人就多了,连淑妃在太皇太后面前都听说了。 就这样,今日跟圣母皇太后商议中秋宫宴的事,她也被淑妃叫上了,“宫里旧有的章程年年都过,荣嫔心思巧,让她一起说说,也许能有个新意。” 正巧曹王妃独自带着小世子来请安,她原是要和郑王妃作伴过来的。 可昨日晚上的时候,郑王妃被太医诊出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因为她上个月子没坐好,这次有孕只隔了大半年,所以太医说要好生养着。 圣母皇太后听了,直说,“还是华阳宫风水好,日子自在,心神一松,子嗣就来了。” 她们笑着说了一会,曹王府小世子被乳母带下去喂过奶,又抱了回来。 不知怎么得,只是曹王妃抱着哄睡的那一小会儿,小世子就呛奶开始吐了。 婴儿不甚呛奶吐奶都是有的,可是曹王府这个小世子他体弱肺弱的,一吐奶,就开始咳气。也许是嗓子难受,还扯着嗓子哭嚎,看着就像要呼吸不上气了。 叶寒烟私底下也抱过小世子几回,想到小世子的病,她是真怕小世子就这么背过气去,哪里忍心让一个小小的婴孩在自己面前受罪。 正巧她坐在曹王妃旁边,几乎没有思考,便直接问系统,“阿宝,我能用积分兑换治愈小世子的药吗?” 能够跨越时间、空间的系统文明,自然是将生物科学研究的十分透彻。 系统阿宝在听到宿主请求以后,用它那平平无奇的电子音回道:“请宿主确认,是否用全部积分兑换?” 叶寒烟现在的积分,都是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她心疼了一秒,到底见不得小世子这样可怜,咬牙道:“确认兑换。” 等她拿到药,装作焦急的样子,挤到曹王妃跟前,做了一会犹豫的态度,就手疾眼快的拿起旁边的空盏,用桌上刚兑了蜂蜜的白水兑了。 趁着小世子止了哭啼,被曹王妃抱住哄的这会功夫,直接就在一旁哄着喂给了他。 曹王小世子才几个月,平日多喝母乳的,叶寒烟突然给他喂白水的举动,着实把曹王妃惊着了。 好在是桌上的白水,就在曹王妃眼皮子底下,众目睽睽,有圣母皇太后看着,还有这两个月相处的关系,让曹王妃克制住了叫出来的冲动。 反倒是皇后看着,怕她这样子莽撞冲上去,让太医乱了手脚。急忙呵斥她,“这里乱糟糟的,五皇子离不得人,淑妃带着荣嫔先回去看看,先别去给皇祖母回话,让她老人家着急。” 太皇太后逢夏整日困乏,现如今对宫里的事一概不管的,淑妃哪能不知轻重。 皇后话毕,她就赶紧拉着‘热心肠’的荣嫔走了。 他们走后,圣母皇太后叫太医又给小世子诊了两回,曹王妃一直眼睛不落的看着。等到小世子安稳睡着了,她却是头发鬓角、还有夏日的薄杉都被急汗浸湿了。 皇后让乳母把小世子抱着,同曹王妃说:“让夏荷带弟妹去净脸,换身衣裳。” 等曹王妃下去收拾整齐了,这才出来,给圣母皇太后和皇后行礼,“臣妇仪容不整,污了娘娘的眼。” 皇后淡淡一笑:“都是为母之心,哪需要计较这些。大夏天的,难得你能带着小世子来看皇祖母。” 曹王妃安稳坐下,这才道:“正是有太医守着,小儿这几日好多了,正好华阳宫风景正好,微风不燥的,臣妇才想着带他出来走走,谁知道……” 曹王妃将小世子抱在怀里,虽是好些了,可倒底是没有用冰的暑热天气,经过刚才那一趟折腾,小世子的脸就有些泛红出汗了。 木槿用温水浸湿了帕子,给小世子擦了擦脸。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2章 叶寒烟莽撞 小世子生的白净幼小,长得也像曹王和曹王妃,睡着的样子看着十分可爱。 圣母皇太后也柔声道:“哀家知道你与曹王一片孝心,可小世子年幼,待九月秋老虎过了,再抱他出来也是好的,免得生了暑气。” 说完又对皇后道:“八皇子和陈国公主也是,夏末初秋反倒要多注意,别让他们喝太多凉的。” 这话说的就是叶寒烟,自来了华阳宫,不似宫里那么多规矩,又有黎嫔和瑞安公主伴着,正是高兴的时候,一时兴起,便用瓜果、蜜饯、花蜜做了凉茶、水果点心、冰酥酪。 现在荣乐、荣安她们连酸梅汤都不爱喝了,就爱这一口。 就连静昭仪都寻上良琉馆的门,说给大皇子也讨一份。 这会子,圣母皇太后得来的最新消息,说她正弄什么硝石,要自己制冰,听说还真叫她给弄成功了。 圣母皇太后听了,也只能叹气,她的花头这样多,怪不得皇帝喜欢。 皇后和曹王妃听了,便恭恭敬敬的应了。 圣母皇太后淡淡一笑:“行了,且回去吧,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也没那么多规矩。” 曹王妃迟疑了片刻,才又请求道:“太后娘娘,臣妇家里寻了个会照料小儿的嬷嬷,臣妇想着将她接进过来照顾着。” 若不是为了给宫里报备,接人过来,曹王妃也不乐意来一趟折腾自己的孩子。 平日看着荣嫔还十分靠谱,就刚才那一会,可把她吓着了。 这点小事,圣母皇太后哪有不应的,她点了点头,“让你娘家送来就是了,若真照顾的好,哀家自有赏她的。” 曹王府眼下就这么一个金贵的小世子,便是添十个嬷嬷,圣母皇太后也不爱在这上面多嘴。 曹王妃一脸感激的给圣母皇太后行礼,“多谢娘娘恩典。” 圣母皇太后笑了笑,“听太医的,精细养着就是,好歹宫里什么药都不缺的。” 曹王妃重重的点了点头。 等人都走了,木槿才在圣母皇太后耳边回话。 圣母皇太后叹了口气,只吩咐她,“派人好好看着曹王世子,让太医盯紧些,他和荣嫔又挨不着,没得害他的理由。” 这头叶寒烟还以为有系统的遮掩,自己的举动没让人发现呢,与淑妃回良琉馆的路上,她还一个劲的惊叹道:“系统,咱们为什么不去做神医?” 然后又有些懊恼,“我刚才怎么那么冲动,若是今日被发现了,明嫔她们拿着何贵人的事去告发我,皇帝一定会相信的!” 善医术的太医那么多,谁跟她似的,关键时刻就能拿出药来! 等圣母皇太后说起,皇帝才知道叶寒烟做了什么。 想起之前,他病时叶寒烟献药,他有些疑心荣嫔有些自己不知道的本事,却又恼叶寒烟不知轻重。 曹王世子年幼,若是喝奶都怕呛着,她抢着凑上去,若有个万一。为了天家手足之情,皇帝不处置她都不行! 皇帝拿着手头的太常寺刚送来的奏疏,皇觉寺里,先帝的妤淑容去世了。 他抬头看着一旁立着的陈新,“先帝妤淑容病逝,皇后,三妃皆有皇嗣需要照顾,让荣嫔奉朕旨意,去给淑容主持丧仪,顺便探望玉清真人。” 叶寒烟得了圣谕还有些意外,这几年不是没有先帝的太妃太嫔去世的,也不知道这个妤淑容是什么来历,竟然要皇帝派遣嫔妃去为其主持丧仪。 还是陈新在一旁提醒,“荣嫔娘娘,该领旨谢恩了。” 她才反应过来。 等她主持七日丧仪过后,华阳宫的中秋节都过了。 冒着秋老虎的尾巴这么折腾了一来回,叶寒烟好似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了。 九月重阳节前头,圣驾回宫第三天,月亮都不圆了。 晚上赏景思乡的时候,叶寒烟就向乾清宫里头示好了。 长寿殿里,陈新小心翼翼的端了一碗补气汤,放在御案边上的小桌上。“陛下,荣嫔娘娘回来了,她送了汤来。” 荣嫔?她去皇觉寺主持丧仪回来了! 朱维桢撂下手中纸笔,让陈新服侍着净手,尝了一口,方才说到,“罢了,摆驾桃灼殿。” 九月初多雨,皇帝避暑回宫,他们一路奔波,到后半程的时候,还淋了一场。 皇后瞧着嫔妃皇嗣们都风尘仆仆的,特意让她们歇了三天。 到第四天才让夏云通知各宫,恢复了嫔妃们的请安。 这天一早,哪怕昨夜下了一场秋雨,外头有些微寒,众人都早早起来了。 坤宁宫里,叶寒烟昨日刚得了恩宠,今日脸上只薄施粉黛,一身合着规矩裁制的浅绿色挑丝的时新宫装,打扮成泯然于众的普通样式。 她作为荣嫔,不好对其他有子嗣、或者和皇家有亲的嫔位摆架子,所以坐在嫔位的末二位。 好在明嫔和宋嫔礼让,让她能和黎嫔同坐一侧。 她往后看了一眼今日的座次,竟然发现,因为新进的恭、顺两位美人有封号,坤宁宫的宫人竟然把她们引到了玉、素两个有皇嗣的美人前头。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3章 叶寒烟莽撞 就叶寒烟愣神这一会的功夫,嫔妃们已经七七八八都到齐了。 她们坐下没多久,就听得一阵轻软的脚步声,带起殿下角落香炉旁的香风,皇后被簇拥着坐上了最上头的凤座。 今日皇后头戴紫金翟凤珠冠,穿一身金丝百鸟朝凤绣纹朝服,气度沉静雍容。 这是九月回宫后,嫔妃们头一次请安,连美人、宝林们都来了。因此,她打扮的倒是十分正式。 众人一起跪下请安,口中整整齐齐地说:“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满是笑容,抬手让她们起身,“都坐吧!” 等其他人坐好,夏云引着五个新人再次向皇后行叩拜大礼,也让其他嫔妃们认认人。 坤宁宫另一个女使夏荷,前两日在重阳节的时候说了亲事,是安城侯府旁支的少爷。 宫里这两日把皇后夸了又夸,说她对心腹宫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当自己人在照拂。 说起来今年的秀女虽只有五人,可也都是绿肥红瘦,嫩脸修蛾的美人,到底比宫里看腻了的老脸看着新鲜。 皇后随口赞了一回,到底是有经验了,她表现的十分沉稳,心态也比之前好太多了。 甚至对着众妃,和蔼的说道:“十月一到,天要愈发冷了,往后坤宁宫请安,只十日一次,嫔位以下没有轿辇的,便等开春再来。” 到底是皇后娘娘,一出手,就把宫里嫔妃分了等。 皇城的冬日实打实的三个月有余。 这一阵子过去,旁的也就罢了,三个没人记起的小可怜宝林们,就要深刻体会一把什么叫做一入宫门深似海了。 端妃云妃起身,带着底下宫妃拜谢,“谢皇后娘娘仁慈宽怀,体恤我等。” 皇后“嗯”了一声,笑着叫了“起来吧”,又甚是闲懒地指了指旁边宫人手上托着的两份文房四宝,笑着对陆昭仪说:“陛下说,等到明年,就给三皇子、四皇子选几个伴读,让他们和两个兄长一起去书房听学。这是本宫给他们的,你给他们收着。” “多谢娘娘赏赐,”陆昭仪微微一笑,“他们两个打小淘气,坐不住,挨了先生罚,还要皇后娘娘求情照拂。” 朝廷里议太子的风声都吹到永和宫了,皇帝一律按下不提。叫陆昭仪这样小家出生没太多见识的,都觉得安城侯府太急了——这八皇子才几个月大。 可是皇后在上头坐着,该怎么识相的说,陆昭仪还是知道的。 皇后笑了一声,“本宫管着后宫,哪里能跟翰林学士们去求情,”她指了指坐在云妃后面的静昭仪,“你不如求静昭仪,让大皇子这个做长兄的,多照拂两个弟弟。” 静昭仪最近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作为皇长子生母,该在坤宁宫面前坐如针毡的。 她哪里敢受皇后这话,闻言立即起身行礼,口中只道:“大皇子多是跟在湘王殿下后头胡闹,整日东丢西落的,昨日绿绣才陪他找了一下午的墨盒。连陛下都说,他还得等两年才能长成知事呢!” 叶寒烟瞧着前面打锋机,心里笑了一回,幸好自己没有儿女,不需要为儿女费心,更不会碍谁的眼。 她美滋滋的端起来身边的茶盏,正要喝的时候,突然听见系统阿宝提示, 『杯中有腺病毒,通过用水接触,宿主食用呼吸感染后,将会急性发热、反复高热,咳嗽、鼻塞、咽炎。有传染性,无积分治疗!』 叶寒烟被突然出现的系统音吓了一跳,好在她已经不是初来乍到的叶宝林了。 听到手中茶水有异,她也只是平静的抬头,盖好茶盏,放下茶杯,然后转身和黎嫔说话,不小心带落了放在小桌边缘的茶杯。 等宫人来收拾的时机,听到系统自动检查,附近水里都疑似不安全的时候。 她也不过是拽着黎嫔的手,让她借给自己一个帕子,让自己擦擦刚不小心沾湿的裙角。 在黎嫔刚从袖子口拿出帕子,叶寒烟心急隔着小桌子想起身去拿,却又一个不小心,弄翻黎嫔的那盏茶水。 她这慌里慌张一套动作下来,坤宁宫里的人都望过来了。 皇后揉了揉眉头,让她回去换衣服,其他人,她也摆摆手让人走了。 黎嫔今日要来坤宁宫请安,一大早就把瑞安公主送到寿康宫去了。 这会子见叶寒烟独自回去,她也跟着叶寒烟一起去了。 叶寒烟感动她的关心,却笑她说,“要是我去求见陛下,姐姐也跟着?” 黎嫔点了点头,“你平日也不是慌张马虎的人,今日这样,我定是要跟着去看看的。” 因为心里藏了事,她没瞧见自己身后是刚从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出来,顺路走过来的皇帝。 朱维桢听她们要面圣,突然出声问道:“荣嫔找朕何事?” 平日里皇帝仪仗有许多人,大老远都看的清楚,可是今日皇帝偏偏没有用仪仗,自己走路过来的。 叶寒烟被吓了一跳,心里想象自己是只尖叫的土拨鼠,面上还是平静说道,“嫔妾不小心打湿了衣裳,要回去换,黎姐姐陪陛下说会话。” 皇帝的好奇心可不是她一句话能打发的,同黎嫔应付了两句,朱维桢转身就吩咐金宝去查。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4章 绿绣莽撞 现在的时辰,左不过是坤宁宫请安的事了。 不过坤宁宫皇后收拾的好,金宝查起来有些难度。 还好永和宫在绿绣的带领下,成了金宝公公的另一双眼睛。 今日陪着静昭仪去请安的,正是她和养好伤的绿衣。 静昭仪和荣嫔虽然离得有点距离,可是主子们是坐着的,她们是站着的。 绿绣还是个颜控,平日在永和宫里看素美人,出了永和宫后,叶寒烟的美貌也很值得欣赏。 她借口替静昭仪观察其他宫妃举动,让绿衣瞅着位份高于静昭仪的,她瞅着底下几个。 因此也清楚的看清楚了叶寒烟本要喝茶,但是没喝,不光给自己的打翻了,还给黎嫔的也打翻了的事。 而且那个时候静昭仪正好口渴,绿绣行动快于脑子,伸手拉住静昭仪衣袖,跟她说,“娘娘说回去要吃保养品,这会子吃茶可不好。” 绿绣趁着想不到自己等会要吃什么保养品的静昭仪一愣的功夫,眼疾手快的拿下她手中的茶盏放下,还特别得体的对着瞧过叶寒烟那边的动静转回头的赵嫔笑了笑。 永和宫里,面对金宝公公的问话,绿绣狠狠点头,“公公不知道,荣嫔娘娘头一次在坤宁宫失手连摔两个茶盏,动静特别大。偏偏她还特别平静,” “皇后娘娘让她去换衣服之后,景阳宫的蓝雀直接假装要侧身去给收拾的宫人帮忙,挡在赵嫔娘娘身前,让赵嫔娘娘扣着嗓子吐了几口。” “赵嫔娘娘用帕子擦嘴的时候,她旁边明嫔娘娘还以为她又有身孕了。还凑过去小声说恭喜呢。” 金宝无语,看不懂他们这是怎么了,别说皇后哪能这样光明正大的趁着请安的时候做法折腾人,便是真做了,也没撕破脸表现这样明显的。 可是皇帝好奇,总是要给个说法的。 金宝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把绿绣带着,去找荣嫔问问,毕竟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应该最清楚才是。 要绿绣出主意、表忠心,她还是有股机灵劲,可是没有正儿八经的主子撑腰,让她对上宫妃,她又有些怂。 金宝哪能让静昭仪身边的第一得用人对上荣嫔娘娘,他连连给绿绣保证,只要她说的都是实话,自己会挡在她前头的。 这就让绿绣有些兴奋了,她扭扭捏捏的问金宝公公,“公公瞧我,给主子办事,一向机灵。您说,我够不够做公公的密探的?” 其实还是上次她在永和宫内殿打人,没多久皇帝就赏扇子来了,从这之后,绿绣对金宝公公的情报组织便敬仰的很。 抱着如果自己能得用,还能帮静昭仪的心思,她便厚着脸皮趁机提了出来。 金宝公公嘿嘿一笑,“瞧你这样,能好好伺候静昭仪就不错了。” 行事没头没脑的,旁人看着是得静昭仪倚重,实际上,未尝不是被静昭仪庇护了,才有股子傻劲。 绿绣又不服气了,这话说的她像要背主了似的,她直起腰,小声提醒金宝,“昭仪娘娘当然好了,她可是早早禀了陛下,我现在可是永和宫有官身的管事女官。” 金宝点了点头,甩了甩他那个不大离身的佛尘,“行了,女官大人,咱们现在就去桃灼殿走一遭,也别叫赵嫔娘娘白呕一回?” 路上她们经过御花园旁边的池子里锦鲤养的个大肉肥的。 不知道哪里养的狸猫不小心落下去,往回头游的时候,那一群鱼竟然还张着嘴巴围在猫跟前凑上去想要尝尝猫味。 旁的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它这竟是猫落水潭被鱼戏。 绿绣心里笑话了那个可怜猫猫一回,又想着永和宫有两个年幼的皇嗣在,要不然她也可以撺掇静昭仪在宫里养只猫玩。 她是一点也不知道,她和金宝走了,静昭仪在永和宫里到底有多紧张。 绿绣只以为她和静昭仪没干坏事,便无所畏惧。 可是静昭仪是真的担心她。 等了一小会,便唤绿衣,去兴隆宫带大皇子过来,要一起去乾清宫给皇帝请安。 桃灼殿里,叶寒烟没想到自己越冷静,越暴露了。 她特别无奈,好在谁也拿不住她确实的把柄。 她一口咬定,“本宫没睡好,慌了神,没想到竟让陛下费心了。青橘,拿一个银锭子给公公喝茶,公公先回,等会本宫亲自去给陛下解释。” 金宝自从替陛下盯着后宫,手里过了无数个宫人,荣嫔装傻这套,对他没用。 不过对绿绣有点用。 绿绣才一会就不忍心为难美人了,她甚至帮着叶寒烟说话,“荣嫔娘娘说睡恍惚了,也是有的,公公没有真凭实据,哪能这样为难娘娘。” 听绿绣拆台,金宝公公晦气的翻了个白眼,回去的路上埋汰她,“就你这样没原则,还想当本公公的密探?” 绿绣更不服气了,现在永和宫里静昭仪是老大,她排在老大老二中间! 为了抓住叶寒烟的把柄,表现一回,她连美貌光环都克制住了。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5章 绿绣莽撞 第二日借着静昭仪让人去书房给大皇子送东西的名头,她还绕路去桃灼殿逛一圈,甚至还替静昭仪邀请荣嫔去永和宫玩。 等到她回到永和宫发现自己自作主张的时候,静昭仪已经忍无可忍朝她质问了,“绿绣,你是不是想换个主子?” 静昭仪昨日为了她,破天荒地带大皇子去了乾清宫,可还没说到正事,荣嫔就来了。 听说荣嫔求见,皇帝便让陈新送她们母子出去了。 这样的打脸,就算静昭仪近两年歇了争宠的心思,可还是有些恼怒在心头的。 绿绣吓了一跳,静昭仪有子嗣没有宠爱,主仆情分深,宫里还安稳,她可不想换。 绿绣急忙抱着静昭仪哄她,“奴婢这是瞧着金宝公公想从荣嫔那知道点东西。所以才上门打探,若是能帮金宝公公打探到,娘娘在乾清宫也算有了交好的人脉了。” 静昭仪也只是一时之气,发过就完。她的脾气就是偶尔需要哄哄,只是觉得绿绣不理解自己的苦心。 她不满的推开绿绣,“荣嫔若真有事连金宝公公都瞒着,哪能跟你说?她正得宠呢,你往外头跑,我还以为你瞧见夏荷得了好姻缘,心野了呢!” “可她也不是娘娘啊,娘娘才是奴婢的寄托呢。娘娘知道的,我打小入宫,没见过几个正儿八经的男儿,哪里野的起来。”绿绣连连摆手,又小声求了两句。“奴婢对娘娘一片真心,娘娘别说这样的话伤我。” 见静昭仪气消了,绿绣还舍了大本,把她那日日往外掏银子的小荷包拿出来,去内务府要了新鲜的桂花,带回小厨房给静嫔做桂花糕。 做好了之后,静昭仪又想着大皇子,“夏日暑热,过了秋凉天气也不好,皇儿消瘦了许多,瞧着都都不及二皇子健壮了,你装些给他带去。” 绿绣应了,其实大皇子还乖巧懂事的,之前较了一回劲,但是因为知道自己有生母养母嫡母,所以平常的时候,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像二皇子都有和宫人冷脸任性的时候,他对着谁都是一张笑脸,绿绣是见着他出生的人。 瞧着他这样,就觉得心里疼惜了两分。 给了桂花糕还不够,又自掏腰包赏了伺候的嬷嬷,还给他说若是缺什么,不好意思跟嬷嬷说的,就来找绿绣姑姑。 大皇子抿嘴笑了笑,给绿绣带了今日兴隆宫嬷嬷做的小酥饼。 绿绣一路往永和宫走,路上正好瞧着近卫军侍卫交接。 她一眼就瞧见那个收了她银子的侍卫。趁人不注意,偷偷瞧了两眼,差点被人瞅见了。 别的不说,就今日静昭仪发作的这一回,便让绿绣觉得,自己的性子,如今已经不能帮着昭仪娘娘了。 她预备绕路躲过,离他们这些侍卫都远一点,可不能再因为自己,让昭仪娘娘受累了。 却不想这头正好有人提醒朱顺栩,“顺栩,那边有人看你,瞧着还是哪个宫的姑姑。没准是看上你了。” 选秀结束,陛下就说了,要在年后放满二十五岁的宫女出宫。 为了这个,皇后娘娘都把身边的女使配了自己娘家堂兄弟。 朱顺栩虽然没有爵位什么的,可是有个宗室子的名头,还是能糊人的。 朱顺栩顺着转头,宫墙直道被人打扫的干净,没有遮挡的东西,他一眼就看到了绿绣。 虽然许久没见,但他记性也好,还记得这是永和宫里的姑姑。 这可是他做侍卫一年多以来,宫里唯一一个把银子使给他,还给他带点心的姑姑,很难不记住。 想起白收了人一回银子,他就快步走了过去。 他腿长脚快的,在绿绣面前站定,然后又看到绿绣手里的点心盒,便问她,“姑姑找我何事?” 绿绣压根就没找他,朱顺栩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了,想起她是静昭仪贴身宫人,便自顾自的说,“可是昭仪娘娘有吩咐?若是往外头带话,你们还是要去找小太监的。” 静昭仪可没别的吩咐,绿绣想直接走的,可是突然想起皇后宫里备嫁的夏荷,又想到自己也就这几年了。 她突然往后退了两步,认真打量起眼前正从少年到青年蜕变的男子,直接出声问道:“你可说了亲事?” 朱顺栩不想她这么直接,脸一下子从头红到耳朵根,半天才说,“还没有。” 其实有的,去年父亲给看了一个,结果被截胡了。 现在就没有了。 绿绣看他傻兮兮的样子,心情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抿了抿嘴,小声说道:“皇后给坤宁宫的夏女使,指了安城侯府的旁枝富户公子。我可是永和宫静昭仪身边的一等大宫女,有正经品级的女官。你可觉得我配不上你?” 朱顺栩一时哑口无言,这也不是配不上配得上的事,他们总共没见过两面,怎么就谈上婚事了? 还是绕过所有能做主的问的,这不是私相授受吗? 他犹豫半晌,才好声说道:“我家母亲和大嫂,重阳节的时候要进宫拜见嘉兴长公主的母妃,常太嫔娘娘。若是静昭仪的想法,还是得由主子们自己提。” 绿绣捋了捋鬓边的碎发,笑了一下,“昭仪娘娘还不一定能同意呢!” 说完,她就红着脸跑开了。 绿绣一下子做了这样大胆的事,心里惦记着怎么像静昭仪坦白,直接就把荣嫔那一茬子事忘的干干净净了。 她忘了,可是皇帝还没忘。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6章 叶寒烟找补 昨日叶寒烟不敢对皇帝说出实情,可她最近,总是犯对孩子心软的毛病,想着坤宁宫里陈国公主和八皇子还小。 还有其他皇嗣,都是容易夭折的年纪。 她支吾了半天,想着古人最忌讳鬼神之说,才借口她娘托梦,“嫔妾梦到自己喝了坤宁宫的茶水,一下子病过去了,走到黄泉路上,还是我娘求了地府老爷,将嫔妾给拽回来的。” “那日嫔妾听着皇后娘娘和静昭仪陆昭仪说话,总觉得心慌,本来就睡的不清醒,一下子失了神,做什么都做不好……” 皇帝的确很忌讳这个,可是他同样不大相信叶寒烟的说法。 毕竟,他自己之前还借梦说玉清真人有孕呢。 他将信将疑的让陈新去查了坤宁宫用水。 宫里的水不大好,主子们的用水都是从宫外运的山泉水,这个好查的很。 只是陈新用了半日的时间将将把人梳理出来,坤宁宫便封宫了!——皇后、陈国公主、八皇子三个主子,都病了。 太医说是风寒,又说是传染的疫病。 治了半天,给回话说,还是之前的疫病。 天一冷,有病源,便发了起来。 这下可不得了了。 从去年八月,郑王府的小世子得病,到今年,这疫病是发了又复,复了又发。 之前各宫都防得紧,还没传到主子身上。可现在,竟然让坤宁宫三个主子都得了。 坤宁宫一封,重阳节也不能过了。 叶寒烟这会子是真急了,这会子照之前自己给皇帝的回话看下来,她自己是怎么看怎么可疑。 皇帝没说,她也整日心慌着。 心里紧紧的记下了,宫里是不需要好心的这个念头。 面上更是为了让皇帝不疑心她,铁着头到乾清宫,向皇帝求道:“皇后娘娘凤体抱恙,嫔妾甚是不安,愿意自行进坤宁宫为娘娘侍疾。” 朱维桢刚使人查到坤宁宫用水上头,她就冒出来了,怎么不叫人觉得可疑。 到底是两辈子的情分,皇帝还愿意信她一回,只冷着脸听她解释。 叶寒烟低着头,踌躇道:“嫔妾是会点看诊的法子,对药有点特别的理解。可是其他的,嫔妾就不知道了。” 其实自郑王小世子夭折后,太医院便找了相似的病人,研制出了治病的方子。 如今用了一年,不过是怕它传染幼儿罢了。 朱维桢不耐烦与她多说,让陈福送她回去。 好在陈新回复及时,原是内务府给坤宁宫送水的人,得了疫病,他们两兄弟都指着送水的银钱过日子。 病了自己抓了一副药,也不敢出声。 至于荣嫔,叶家没反目成仇就不错了,以驿站的脚程,洛川府知府只怕现在才收到宫里的赏赐。 其他与她交好的,黎嫔家里都在嘉恩伯家手底下,没得与她谋这些的。 见叶寒烟洗清了嫌隙,皇帝才愿意正视一下她说自己私底下会的那点东西。 想起叶寒烟一早侍疾拿出来的药丸子,还要她建议曹王小世子学凫水,曹王小世子吐奶呛着她恨不得自己上手。 朱维桢勉强认可她说的,便给坤宁宫下了旨意,“皇后既病,让荣嫔、明嫔领着无嗣嫔妃轮流侍疾。” 除此之外,又让陈福领了两个太医,给宫里其他主子瞧上一回。 皇帝旨意一出,不想还有一个意外之喜。 赵嫔竟然有孕了。 可现如今也不是高兴的时候,朱维桢只让她在景阳宫里好生养着。 等到好几日过去,陈国公主先好了,被带了出来,朱维桢才算放下一半的心。 另一半的心,在五日后也安定了下来。 虽然宫里没事了,可防着再有这样的事,皇帝便下了旨意,让太医院安排太医,每日出宫巡诊。 至少得保证京中的安稳。 除此之外,朝廷也发了公文,户部专款专项拨了银子,让各地知府知州配合,为百姓治病。 等一切安定下来,皇帝才有空去各宫看看皇嗣们。 大皇子和湘王在兴隆宫住着,他们俩作伴,倒是十分精神。 不过他的乳母不好,都九月变天了,竟然还自己贪凉,吃坏了肚子,前几日可把兴隆宫里的人吓了一跳。 二皇子在康宁宫,母后皇太后日日盯着,得了母妃有孕的消息,也是十分高兴的。 最郁闷的当属永春宫三皇子和四皇子了。陆昭仪说他俩坐不住,可不是空穴来风。他们正活泼好动的时候,皇帝一踏进永春宫里,就瞧见他俩撅着屁股在花坛处嚯嚯。 三皇子眼尖,一看到皇帝,便跑过来抱着父皇的腿,“父皇,皇儿好想你。” 朱维桢温柔的将他抱在怀里,“这几日有没有乖乖听母妃的话,好好吃饭?” 三皇子抬起头,乖乖的点头,“有,皇儿还跟母妃学了两首诗,皇儿背给父皇听好不好?” 皇帝笑着点头:“好啊。” 三皇子这才挤到皇帝怀里,声音响亮的给她背诗。 四皇子没挤到父皇怀里,眼巴巴的看着。皇帝心下一软,对着他伸了伸手,“沂儿也过来,听哥哥背诗好不好?” 四皇子软软道,“好。” 虽然是双生,可是做哥哥的三皇子明显更机灵一些,四皇子的性子,倒是更像陆昭仪,有些软和。 等三皇子一口气背完了两首,显摆完了,他有些得意的仰头看向皇帝,朱维桢笑了笑,低头挼了一把他大脑壳上的小发揪,夸奖道:“泺儿真厉害。” 三皇子被夸的有些脸红,他小声道:“其实弟弟也会背。” 陆昭仪看着他们父子互动,温柔的笑道:“今日永春宫小厨房做了鸽子汤,陛下等会和皇儿们一起用一些。” 朱维桢笑着点头,抱着三皇子逗了一会儿,笑着道:“还是你会养孩子,双生子难得,刚生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是小小的,如今看着就十分可爱。” 说完他将三皇子放下,吩咐道:“沂儿带弟弟一起去玩。”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7章 五人晋位 等到他从陆昭仪处出来,去了皇后那边。 陈国公主正在午睡,八皇子病了一回,到底不好,之前养的肉都没了。 看完他们,朱维桢这才斟酌道:“有件事要和你商议一下。” 皇后顿时打起了精神,皇帝说的商议,多半是通知她一下。她面上倒是从容,只笑道:“陛下且说便是了。” 朱维桢竟然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才有些心虚道:“之前太医说,赵嫔有孕了,还有荣嫔这段时间服侍的还算妥帖,朕打算让她们两个晋位。” 叶寒烟不知怎么得,对位份特别执着,她自己赏了洛川府知府夫人,皇帝本打算给她做脸,同赏一回,谁知她竟然对皇帝说,“陛下觉得嫔妾好,便直接赏嫔妾位份吧?嫔妾吃喝不愁,家里不顾的,旁的什么都不关心,只要位份就好。” 朱维桢少见嫔妃这样直接的,瞠目结舌的半天,想来她说的也有道理,正好赵嫔有孕,皇帝算着应该是前世的二皇儿。便想着给她们一同晋一位。 皇后只挑了挑眉,心中一点都不惊讶。 赵嫔有孕的消息自有人来报,荣嫔最近正是得宠的时候,皇后知道,迟早有她们上去的一天。 好在她们也不是什么娘家得力,高门大户的女子。 皇后调整好心情,亲自给皇帝倒了一杯茶,浅浅笑道:“赵嫔生育有功,荣嫔侍奉得宜,臣妾自然没有意见。除了她们二人,臣妾病时,明嫔亦是亲力亲为;” “而敏顺仪父亲兢兢业业、许贵人祖父是先帝老臣,到底都是忠良之后,不如喜事多来?” 明嫔是丹阳大长公主之女,皇帝虽然不大宠爱,可是有晋位的事,也没有漏下她的。 敏顺仪性子难磨,在宫里是受了委屈的,许贵人一向行事有度,皇帝并不反对她们晋位。 朱维桢点了点头,“皇后说的是,既然皇后觉得她们不错,一起晋封倒也无可厚非。” “既如此,便由皇后下懿旨,晋荣嫔、明嫔、赵嫔为婕妤,敏顺仪为淑容,许贵人为顺仪。” 在封嫔之时,还是以生了二皇子的赵嫔为首,现在皇帝口风一改,荣婕妤便位于前了。 皇后笑着点头,仿佛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说完了这件正事,朱维桢很快就离开了。 亲自送皇帝走了,皇后脸上的笑消失了,夏荷也是一脸的忧虑,“无子无家世,三年封婕妤,这都赶上潜邸嫔妃的晋封了。” 皇后垂眸捏了捏帕子,淡淡道:“到底是尽心尽力的给本宫侍疾了一回,好处也是她们应得的。” 虽只是下了懿旨,可第二天早上,三妃二昭仪三婕妤二嫔来皇后处请安的时候,位次都变了。 叶寒烟头一回离皇后这么近,与皇后只隔着云妃和静昭仪两个座次。 她还记得敏淑容给皇后做先锋找茬的日子,所以今日格外低调,除了和明婕妤、赵婕妤一起谢恩,多的一句话也不说。 皇后坐在上首主位,也不是眼睛里只有她一个婕妤的,因此只淡淡道:“你们的册封礼,许要等些日子,正好,能与敏淑容、许顺仪同喜。” 叶寒烟和明婕妤、赵婕妤再次起身谢恩,皇后笑着让夏荷拦住,只道:“赵婕妤有身孕在身,不必再多礼了。日后你的请安便改为一月一次。还有荣婕妤,明婕妤,待会儿,本宫会让夏荷把你们的婕妤份例给你们送去,至于再挑选宫女的事,本宫让内务府多远一些,你们留几个顺眼的就是。” 叶寒烟今日来就是行礼谢恩的,她起身再谢,心里还羡慕赵婕妤了一小会。 宫里每个人都有好点的地方,皇后最好的,就是每逢夏热冬寒,嫔妃有孕,就不为难人,直接改了请安时辰。 回想起在叶家的时候,每日天初亮就要给继母请安,就冲不用身体遭罪这一点,叶寒烟还是愿意忽略一些计较,赞一声皇后宽厚大度的。 皇后说完了这个,静昭仪抬头看了一眼,抿了抿唇,出声道:“娘娘,大皇子已经用不上乳母,嫔妾想着,只留一个便好,其他的由则懂事伶俐的大宫女补上。” 这个是皇后一早就允了的,她应了一句,“你是他的母妃,自己做主便好。”而后又说,“本宫听说,你最近请了荣婕妤当先生,在读书练字?” “嫔妾也是为了多和大皇子说说话。”静昭仪勉强笑了笑,孩子一长大,便有了自己的想法。 大皇子自打端午过后,便一改往常疏离的态度,至少面上,还真成了一个孝顺可爱的孩子,总是耐心的和静昭仪说书房里的事,有时候还会给静昭仪背书,表现的有板有眼,十分懂礼。 为着这个,静昭仪也不愿去细想,到底是大皇子真心没了隔阂,还是皇帝将日后逢年过节,宫里对玉清真人的交给了她来办的缘故。 其实皇后知道这个,还是皇帝说的,“静昭仪倒是一番慈母心意,大皇子最近换了好几套新衣,听说她还在读书练字,之前给太后抄经书都没见她这样积极。” 等众妃准备离开的时候,皇后这才像是想起来似得,“想你们也该知道,等到了九月底,陛下要去西山围猎,太皇太后喜静,母后皇太后不耐乏,淑妃留下来侍奉,赵婕妤有孕,也经不得颠簸,其他人里,若有不便的,可要早两日来说。” 端妃闻言一愣,西山围猎,环境必是比不上华阳宫的,六皇子那个时候方才周岁…… 她看了看上首的皇后,幼儿不易长,八皇子比六皇子还小,到华阳宫避暑也就罢了,可把几个月大的婴儿带去西山,皇后也太敢冒险了吧。 皇后却没有察觉到端妃的心思,说完话之后,就放她们离开了。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8章 没有标题 重阳过后,秋风萧瑟。 前两日陆昭仪与云妃咬耳根,一说不知道陛下会先召哪个新人。 二说永春宫的恭美人,烦人的很,不是拿和云妃那点亲戚情分说事,就是去逗三皇子四皇子玩。 云妃对恭美人的不喜,陆昭仪都看在眼里,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陆昭仪便不爱搭理她。 云妃笑着谢了陆昭仪两句,又与她打赌,“我猜陛下先召顺美人,你也猜一个,正好内务府送了新钗环来,若是猜错了,谁这个月就戴旧的。猜对了,就戴双份新的。” 新入宫的五人里就两个美人,除了顺美人就是恭美人,陆昭仪抿嘴不乐意道:“姐姐想诓我好东西就直说,不必这样绕弯子的。” 她们没想到,皇帝竟是一个也没召见。 便是新人进了宫,荣昭仪还是头一份。 本来朱维桢是想召顺美人的。 谁知道桃灼殿叶寒烟派人来请了一回。 朱维桢有心晾一会她,看了一半积压的奏疏才过去。 谁知道到了桃灼殿,荣昭仪却不在。 就青橘守着殿内,给皇帝回话:“昭仪娘娘被嘉善长公主请去玩牌了。” 朱维桢也不大意外,嘉善说是成了婚,可是王瑞得日日到拱卫司值守,她在公主府里没事,也每日跟着进宫。 嫔妃里,也就荣昭仪能放下嫔妃仪态架子,从华阳宫就和他们玩在一起。 皇帝静等了一会,瞧见桌上放着本书,随意翻来,见印着桃花的书签落下,便想给她放回去。 只随意看了一眼,就看见书签上的一首诗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皇帝抬头看青橘一眼不错的盯着,脸上明显的忐忑探寻,哪不知道这本单放桌上的,放的这么明显的东西,是给自己准备的。 这样明显的小心思。 朱维桢没好气的笑了一声,合上书对一旁青橘道:“朕有句话,留给你们娘娘,旁人放的都是日日思君不见君,还有新人迎来旧人弃的。” 说完,他便带着陈福走了。 等叶寒烟转悠回来,得了青橘眼色,本该庆幸没辜负自己挽回皇帝心意的巧思呢。 谁知道听了青橘转述,她只能埋头装老实了。 皇帝去了慈宁宫,秋狩是一早就定好的,皇帝便同太皇太后商议,“十月底便要冷了,孙儿准备早些出发,也早些回来,也省得皇祖母担心煎熬。” 太皇太后自然同意的,她只问了一句:“新人入宫有几个月了,皇帝可要带她们一起去?” 朱维桢刚才看了荣昭仪‘闺怨’,只笑道:“最多一个半月,没必要折腾,只带几个熟悉的去就行了。再将荣乐荣安她们带上。”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荣安正好和皇姐一起来给皇祖母请安。 得了秋狩的消息,荣安兴奋的跑回永安宫和云妃说:“母妃,这次儿臣也能一起去吧?儿臣想要骑大马!” “这次你能去,但是能不能骑大马,得看你父皇的意思。”云妃笑着逗他。 荣安满意点头,“那就好,等到时候,儿臣还要同父皇要一匹好马。” “时间转眼即逝,荣安都能骑马了。”云妃不由的有些感慨。 说完,又去给荣安准备出行的东西。 瞧着荣安乐呵呵的模样,却有些头疼。 以前荣安爱吃,她还觉得公主胃口好健康,再说端妃的荣乐公主也如此。可现在荣乐公主开始长个了,就显得荣安是个矮墩墩了。 尤其是几个皇子公主聚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明显。偏偏人荣乐公主都知道爱美,点心也吃的少,荣安好似没这个意识,自己的点心吃完了,她还能把皇姐剩下的点心也包了。 就这,真叫她骑马,云妃都怕她自己从马上滚下来。 有几个眼巴巴想去的孩子,陆昭仪和云妃都是要去的,云妃特意让红芙去提醒了陆昭仪一回,“秋夜最凉,山里虫多,娘娘是该多带几件夹衣,还有驱蚊的熏香,否则染了风寒,被虫蚁咬了,那都不好。” 陆昭仪过来答谢的时候,还问云妃来着:“恭美人可真沉得住气,在我那没得好脸,也不曾来求姐姐?” 陆昭仪话音刚落,只听外面宫人进来报:“恭美人求见。” 云妃放下刚理出来,给荣安带的几件披风,笑道:“这不就来了吗。”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9章 没有标题 李妍儿入宫便和顺美人一样,是今年秀女的头一份。 她本是得意的。不然也不会在圣驾去华阳宫避暑前拿乔不来拜见云妃。 可是三月不得见圣颜,还没了给皇后请安表现的机会。 更让她不快的是,她在姐姐姐夫家里,是见过陆昭仪家人的,客气殷勤,可是到了宫里,陆昭仪竟然给她摆起了架子。 寻常不见就罢了,连三皇子四皇子也教的离她远远的。 她是读书人家的姑娘,打小识字读书,家世怎么都排不到后头去,入宫即是有封号的美人。 怎么都算该被巴结照顾的。 谁知道,陆昭仪这样的小门小户,都能因为两个皇子瞧不上她。 云妃的态度也很让她郁闷。 当真就是视而不见了。 听家里请的教养嬷嬷说新人入宫,不止皇后,其他妃位也会赏的。 这是惯例规矩。 可是,去年才封的三妃,当真是吝啬的很,除了淑妃让内务府送份例的管事客套了两回,剩下的端妃、云妃一个赏都没有。 明明都是亲戚。 却让她借着谢恩套一回近乎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今日瞧见陆昭仪因为永安宫人来传话,她才能跟在后头,上永安宫门拜访。 云妃也没把她挡在门外,只吩咐红芙,“让她去正殿稍坐一会。” 云妃也不是有意晾着她,只是她确实是有事和陆昭仪商议的。 之前选秀的时候,皇帝开了口,说要放宫中年近二十五岁的宫女出宫。 那些没有官职的普通宫女还好说,内务府直接操办了。 可是各宫娘娘们跟前得用的,就得娘娘们自己做主了。 前头皇后连夏荷都许出去了,其他人也拖不得。 云妃宫里,红珠红芙两个都到了年纪。 红珠说她愿意守着荣安公主,日后公主开府,便一起去做公主府的女官。 那么要宫的红芙,云妃就得给她寻个好去处了。 正好前日陆昭仪说她有个堂兄弟,正是二十来岁的年纪。 前两年刚中了举,虽说去年春闱落了榜,可俗话说,三十岁的少进士。 再努力两年,前程还是有的。 正好,云妃因为恭美人进宫对大伯和堂兄一家心里有不少的芥蒂。 陆昭仪的提议,既拉近了她们的关系,又能让她重新笼络一个科举出身的人才。 宫里忠心的侍女,也有个好去处。 昨日问了红芙意见,她也是愿意的。 这样能一举三得的事,云妃可不得拉着陆昭仪细细商议,让她给家里写信,询问清楚,早点定下。 恭美人在永安宫正殿下用了半盏茶,等云妃把陆昭仪送回去,才回头见她。 云妃端坐在主殿上首,离坐在绣凳上的恭美人远远的。 恭美人踌躇着唤了一声,“姐姐,” 旁边的红珠皱起眉头,出声打断道:“美人慎言!天家嫔妃,自然是按着位份来称呼的。” 云妃任着红珠出声,也不给恭美人缓解尴尬之处。 恭美人只能红着脸起身给云妃请罪,“妾身口误,云妃娘娘恕罪。” 云妃抬手让她起身,今日一见,面子也算给了。 皇帝皇子都生了八个了,加上赵婕妤肚子里的那个,再排都第九了。 往后的高位已经差不多定了。 她们可是很忙的,就算不忙,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应酬前世的仇敌身上。 一点也不想让她来攀交情的云妃,便示意红珠送客。 见云妃态度如此,恭美人目光落在云妃面上,气息微微一滞。 高位养人,无论是云妃,还是陆昭仪,她们虽都是美人可并非美艳绝城,让人望尘莫及的那种。 偏偏一身气度,让人低她们一等。 让她只能腆着脸,当做看不到永安宫宫人的疏离,赖在殿中解释道:“妾身听说娘娘和公主要伴驾出行,特来祝娘娘出行平安的。” 恭美人低下头,脖颈低垂,做出了谦恭的姿态:“若是娘娘需要妾身,妾身当为娘娘马首是瞻。” 然而听她表了忠心的云妃只是随意坐在上头,无聊的看掌心,认真问道:“你从哪看出来本宫需要你?” 她是真心发问的。 她真的很好奇,端妃向来独来独往也就罢了,可是宫中谁不知,三妃中云妃最和善。 明明经营着这样的名声,可她偏偏在这次秀女入宫后,摆了冷脸,连点寻常的赏赐和好处都不愿给她们。 她都做成这样子了,眼前的恭美人是怎样的心思,才能觉得,自己还能成为她在宫中的踏板? 恭美人声音如弱柳般可怜,“妾身姐姐是徐家妇,姻亲连接,入宫便是为了以娘娘为首,听从娘娘差遣的。” 她摆出这样一副神情,便让云妃想到王贵人,那般容貌才是真惹人怜爱的,虽说性子更直一些,可眼前的人柔弱也是装的不是? 皇帝可并不爱这样的。 她噗呲笑了一声,一时竟觉得自己如今已是云妃,早就破了前世的阴影,偏还对这样一个人如临大敌,当真是可笑极了。 云妃这头一想通,便随意点头道:“既然你愿意听本宫的,那就好办。本宫命你留在皇城里,有事等本宫伴驾回来再说!”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0章 皇家秋狩 云妃既然拒绝了替恭美人邀宠,那便是要彻底按下她的。 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便是提起王贵人,都没有多提她一句。 就这样御驾出行的头两天,不知道怎么的,六皇子有些不大安生,微微的有些发热,端妃心中暗生忧虑,即刻让人去通禀了皇帝和圣母皇太后。 朱维桢听说后皱了皱眉,直接道:“既然六皇子生病,那就多留两个太医,先给六皇子治病。” 陈福领命退下。 坤宁宫,皇后那儿也很快得到了消息,看着比六皇子更小的八皇子便有些不安。 到了晚上的时候,太皇太后便来给她解围了,说是西山虫蚁多,让她把八皇子留下。 传旨的金嬷嬷有些为难,小声道:“太皇太后说,八皇子年幼且才病愈,皇后娘娘将他留给母后皇太后照顾几天,带着陈国公主伴驾出行,也是可以的。” 皇后犹豫不定的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小孩子,沉默良久,最终说道:“皇祖母和母后都在,儿臣还是留下来侍奉吧。夏云,你带着陈国公主去寿康宫。我不能侍奉母后,让陈国去承欢膝下。” 圣母皇太后年不到五十,正是赶热闹的时候,这次西山之行,她是唯一要去的太后。 夏云躬身应是。 皇后想了想,笑着宽解了自己一句:“留下来正好可以给夏荷备嫁妆。” 夏荷是宫女出宫,婚期定的急,至少要在明年之前的。许的又是亲近人家,礼数备齐才好。 夏荷顿时眼睛一酸,皇后却朝着她摆了摆手,“你陪本宫了数十年,该得个好结果的。以后得日子,就是为自己过了。” 陈国公主醒事的早,知道自己要和皇祖母走,母后和弟弟却留在宫里,不由有些着急,一进寿康宫就抓着圣母皇太后的手哀求:“皇祖母,我也想和母后留在宫里。” 圣母皇太后温声道:“咱们还会回来的,你弟弟还小,不能去,你替他们去看看,等回来的时候,给他们带好玩的好不好?” 陈国公主从未和皇后分开过,立刻瘪起了嘴就要哭,圣母皇太后一把抱住了她,小声哄道:“乖乖别哭,你要不愿意去,那就不去,等皇祖母给你带个鹿角回来。” 夏云一愣,抬起头看向圣母皇太后。 陈国公主懵懵懂懂的,只听说可以和母后一起留下,顿时就不哭了。 圣母皇太后轻拍着她的后背,“咱们陈国是个孝顺孩子,所以才愿意陪母后和弟弟,对不对?” 圣母皇太后哄完了公主,便让夏云把她带了回去。 正逢永宁宫宋嫔来与皇后说情,她因为五公主年幼,放心不下,也推辞了这次出行。 得了皇后的消息,朱维桢干脆让陈新去传话,五公主之后的皇嗣,太过年幼,都留在宫里。 除此之外,还有前世大周粮仓豫南府冬季雪灾,朱维桢在离开之前,提前下了一道谕旨,“今年夏热长,各地警防雪灾。命户部专款专项,工部派人调遣配合,拨款为各地百姓所居旧所检修。至于农种,户部亦要多备一份春种,以备来年补种。” 凡此种种,等朝中一切事情都处好了,圣驾才预备出行。 这次狩猎,皇帝是有心看看京营的情况。 京营驻扎在京城的西郊,从华阳宫至,有很长一段路程。 在距离营寨还有些距离的时候,朱维桢老远就瞧见,许正带着京营的将士列阵在营外。 今年的秋日比往年要凉爽一些,正值午时,太阳高悬在天空中,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远处的山峦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与天空的湛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秋风轻轻拂过,带来了一丝凉意,吹起了将士们的衣袂。 朱维桢的目光落在了许正和京营的将士们身上。 他们整齐列队,铠甲闪耀着寒光,旌旗飘扬,显得威武雄壮。 许正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姿挺拔,目光坚定。 皇帝下辇骑马,带着王瑞、改了名的郑观年,还有南昌侯、兵部季希维一起快马上前。 “臣中军许正率京营将士,恭迎圣驾!”许正朝前行礼,盔甲碰撞,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数千京营将士也齐齐行礼,高声喊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数千人齐呼,声音震耳欲聋,惊起午时歇息的飞鸟。 朱维桢放声大笑,笑声爽朗,让他们起身,亲自御马在京营转了两圈,四处巡视了一遍后,方才回到御驾之前,带着近卫军和数千京营人马,浩浩荡荡地向皇家狩猎场进发。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1章 皇家秋狩 骑马行路,总是难受的。 秋风萧瑟,吹过辽阔的原野,带来丝丝凉意。 官道一旁的树木已经染上了金黄和深红的色彩,落叶在风中飘舞,宛如一幅幅美丽的画卷。 圣驾行的慢,忍了四五日,他们才到皇家猎场。 到底是尚在年轻时候,朱维桢只休息了一日,一觉起来,便恢复了精神。 猎场周围的山峦起伏,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一般。处于山峦与青天之下,心情总是好的。 狩猎开始之前,总是少不了宴饮。 朱维桢一身戎装出了大帐。 等待在前的大皇子眼尖,先看见了父皇,率先上前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在他请安之后,别人纷纷过来请安。 “都起来吧。”朱维桢笑着牵住了他和一旁的二皇子。 一路牵着他们朝着已经准备好的宴会大帐而去。 等入了宴会厅,更是牵着他们一路到了上座,让他们在自己身边坐下,二皇子兴奋的四下观望,一点也不怯场。 皇后所出的嫡子,因为还在襁褓,他们都没有见过,倒是前头两个皇子,在众人面前现了眼。 那些王公外戚朝臣们看着两个皇子,倒是各个神色各异。 皇帝站起来,“诸位爱卿,今日围猎,大家都要奋勇争先,来,满饮此杯,以壮胆气。” 说完又看向一旁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笑道:“朕的两个皇儿,众卿还未曾见过,今日让他们以茶代酒,敬众卿一杯。” 两位皇子竟然也不怯场,从陈新手中接过茶碗,高高的举了起来,“敬诸位大人。” 底下群臣连称不敢,急忙跟着满饮了一杯。 逐渐长成的皇子能拿得出手,在朝堂诸公面前行事有度。 朱维桢心中十分满意。 但是几位宗室王爷却面面相觑,尤其是坐在安城侯身旁的老齐王。 ——从前代先帝敬酒,陪坐上座的都是当今圣上。 如今陛下此举虽未有他意,可是架不住人心。 偏偏皇帝又搂着身旁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给他们指靠的近的宗亲,教他们认亲。 圣母皇太后看着这一幕有些叹息,皇帝这个样子,只怕日后父子兄弟之间不能和睦相处。 她转眼又看向几位陪坐的嫔妃,云妃无子,淑妃的五皇子并非亲子,他们目光寻常,看起来倒十分淡定。 陆昭仪身旁的三皇子、四皇子年纪都小,面上还有兴奋的神色,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朱维桢并不在意。等和两个皇儿说完了话,他才站起身,“宴饮两杯便罢,今日是为狩猎而来。随行宗亲勋贵子弟、京营将军们出列,朕要考较你们的骑射功夫。” 底下人纷纷应声出列。 湘王正和江都长公主的长子杜峥在小声叽里咕噜说着什么,一听皇兄要考校大家的骑射功夫,便有些跃跃欲试。 “待会咱们一定让大家好好瞧瞧咱们的功夫。”他摩拳擦掌道。 他一旁的顾睿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待会猎个白狐,正好在冬日给公主做围脖。” 湘王翻了个白眼,虽然已经接受小伙伴做自己的妹夫了。 可这殷勤到不将湘王殿下放在眼里的样子,他还是很受不了。 冬天的时候,湘王殿下也差个什么呢!!! 皇帝带人出了大帐,直接翻身上了侍卫牵过来的马。 偏偏湘王这时候又驱马凑了过来:“皇兄怎么不和我们一起呢?”他十分没有眼色道:“皇兄应该和大家一起去围场上展示一番,也让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英姿。” 朱维桢瞥了瞥他,随口解释道:“与朕同行,朕怕你们放不开手脚。你们只管自己去猎,回来之后朕自有赏赐。” 说完,又打发跟着湘王一起围过来的人:“你们都去吧,朕今日就看看你们的表现就好了。” 自己的骑射功夫自己知道,最多能带着曹王一起在华阳宫后面那个山打打野狐、獐子。 皇家狩猎场今日放了熊和虎,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又不是真正年轻气盛的青年人,看看 他看了看众人,然后对一边的湘王一笑,招手道:“你过来陪朕遛遛。” 目光很是慈爱,毕竟,现在就这一个好似长不大的弟弟,虽然有时候很想给他个教训,可是其他时候还是可爱的。 “皇兄,弟弟还是跟他们一块去打猎吧,好久没下去活动一下,手都痒痒了。”湘王说着就想赶紧跑开,皇兄这慈爱的眼神,他有些接受无能。 朱维桢才不听他说什么,嘴角翘了一下,“老五,你今儿个就跟在朕身边。” 湘王见实在躲不开,只好硬着头皮驱着马来到皇帝身后。 见日日把自己吹的厉害的五叔被父皇留在身边,荣安公主特别兴奋,当下就想拉着姑姑和皇姐一起上马,“正好咱们可以好好的比一比,我和许将军学了好久的。” 朱维桢皱了皱眉头,荣安还没马高,上马都得人扶着推着。便是同许夏云学了一年半载,可是她那小弓,就跟玩具似的。 一旁的荣乐看见了父皇微皱的眉头,赶紧拉住皇妹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断不可为了比试逞能。” 嘉瑞摇摇头,“咱们有咱们的比试方法,有侍卫跟着,尽兴罢了,怎么能说逞能?” 说完就带头冲了出去,她身后的顾睿更是直接抛下湘王,随行在公主后之后。 别看荣安公主是个矮墩墩,她可老早就盼着这一日了。 嘉瑞姑姑一走,她也不理打击她的皇姐了,带着护卫就想跟上去。 朱维桢看了看还留在后头的荣乐和大皇子几个,和颜悦色道:“你们也都别愣着,跟着曹王一起去活动活动,留湘王和驸马伴驾就好了。” 说完他就带着湘王慢慢的骑马在围场上转悠着。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2章 皇家秋狩 等瞧见侍卫们驱赶来的雄鹿,皇帝才快马赶了一段,待距离差不多时,立马搭弓射箭,瞄准目标,“咻”地两声,两箭直直穿过雄鹿,那鹿挣扎了几下便倒在了地上。 等皇帝‘得鹿’之后,湘王也放开了,搭箭射了两只兔子和野鸡。 不是他不想射大的猎物,而是侍卫们挡着,不将凶猛的猎物往这边赶。 等朱维桢觉得差不多了,才同王瑞说,“朕记得你上次猎了只老狼,便要把狼皮给嘉善眼巴巴的送来,正好今日朕给你个机会,给朕猎一只好皮子的。” 湘王同情的看了看王瑞,深觉不与十妹抢东西为难顾睿的自己,怎么看怎么算个贴心又善良的好兄弟。 过了两三个时辰,出去打猎的人才陆陆续续回来。 除了带着大皇子的曹王几人,也就是奉旨猎狼的王瑞还没回来。 好在大皇子还年幼,他们也是走不远的。 皇帝便让侍卫先清点了一下已经回来的人带回来的猎物。 在这些人当中成绩最好的竟然是一个朱维桢没有多少印象的锦乡侯世子。 他竟拖了一头黑熊回来。 虽说是有侍卫帮助,可是能杀了黑熊,也能说明他的本事。 朱维桢还是想到锦乡侯府,才记起来,他是南昌侯的女婿,靠着南昌侯在京营混的如鱼得水。 要不是皇帝之前命季希维整顿京营,又将许正兄妹调入京营的话。他的武职当比如今还高些。 皇帝惯爱有真才实学的臣子,赏了他弓箭盔甲,又笑着夸了他一句。“爱卿有南昌侯年轻时风采。” “南昌侯真是教子有方!”湘王没见过锦乡侯世子,还以为是南昌侯哪个儿子,奉承的话张口就来。 偏偏这时候叫他看见顾睿真的猎了只白狐回来,皮毛那么干净,一看就是他们故意放生的。 湘王暗示性抬了抬下巴,理直气壮道:“本王还缺个白狐……” 咳!朱维桢咳了一声,制止了湘王接下来的话。 他夸像南昌侯是因为锦乡侯连年的告假,实在没有什么好夸的。哪想湘王是真的什么都不知啊! 正在这时,陈新却从身后走来,小声在皇帝身边禀报:“陛下,太后娘娘听说头名出来了,赐了宴食。” 方才皇帝喝了两盏酒就带人出去,圣母皇太后心里记着呢。 皇帝淡淡一笑:“朕知道了。” 陈新颔首应下,又急忙出去回话。 正好荣安回来,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皇帝。 皇帝被她可怜的眼神逗得开心,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问,“可是饿了?快去你母妃那用膳吧。” 荣安刚才连个兔子都没抓到,正郁闷呢。连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了,她萎靡不振的抱怨道:“父皇,刚才他们牵过来的那匹,看着跑的乱七八糟的,我都不敢骑上去。” 皇帝得御马和给皇嗣们准备的良马都是陈福亲自去看过的,他一听便知道缘故,小声解释道:“陛下,是特地练过的走马,顺拐跑的,给不会骑马的夫人用的,十分稳当,公主们都骑这种。” 朱维桢笑着揉了揉荣安这个小没见识的发包,嘲笑道:“之前听了咱们公主殿下的豪言壮语,父皇还想着我们荣安能给父皇猎个什么回来呢,结果,原来马都没敢自个骑。” “皇姐也没猎到东西,父皇想要儿臣孝敬,那得等下次,等儿臣再长大一些。”没等来父皇给自己做主,伤心羞愤的荣安公主埋头化悲愤为食欲,在母妃远远看过来的目光中大吃特吃。 等到他们填了肚子,皇帝陛下要派人去寻曹王他们的时候。 曹王才带着大皇子回来,侍卫一边骑马飞奔一边狂喊:“殿下受伤了,快召太医!快召太医!” 皇帝慌忙起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知是哪个殿下? 只见眼前躺在曹王旁边的很明显的是一个血肉模糊,被咬伤的侍卫。 “父皇,他是为了救儿臣和王叔受伤,先召太医为他医治。”大皇子急切喊道。 “皇兄……”曹王胳膊上带着深深的血痕,却让人先救那个侍卫。 朱维桢抬手阻止了他们的话。看了看大皇子快要哭了的神情,咬牙道:“宣太医。” 御驾出行,带了十几个太医,哪需要他这般谦让。 五六个太医奉令上前,强行把受伤的曹王和侍卫一起围住。 连大皇子,都被开了安神压惊的方子。 等太医处理好了,皇帝皱眉看向一起回来的几个侍卫,“怎么回事?曹王怎么受伤了?” 侍卫不敢抬头,“有人在猎场被老虎吃了,我们正好撞见了血迹,探查了一番,不想回来的路上,血气吸引了三只野狼……” 猎场上的狼群都是被清理过得,只留下两三只结伴也是正常。 不想他们十几个被重重选拔出来,带了刀剑武器的年轻侍卫,竟然被三只野狼给伤着了。 皇帝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紧随他们之后被王瑞等人带回来的狼尸,拖在马匹后面,皮毛都磨的不好了。 到底没再对眼前的几个侍卫说别的什么,毕竟是为救主受伤。 虽本领不好,忠心总是要肯定的。 除此之外,朱维桢看向刚猎狼回来,虽血染衣袍,却未曾受伤的王瑞:“去清点人数,查清楚被老虎所伤是何人?为何无人来报?” “另外,老虎食人,带百人猎手,去围剿了。” 说完,朱维桢也不忘安抚被惊吓住的大皇子,“野兽凶猛,受伤才是常事。可万万不能因为怕受伤,就失了英勇之气。”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3章 顺庆大长公主 王瑞不敢有丝毫耽搁,即刻领旨离去。 此刻,大皇子已然恢复了平静。 大皇子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朱维桢抱起大皇子,缓缓站起身来,接着言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诸位爱卿可自行安排,朕先行回宫歇息了。” 话音落下,群臣纷纷起身,恭敬地送别圣上与大皇子。 夜幕降临之际,王瑞方才赶回复命。他面色凝重地禀报:“启禀陛下,顺庆大长公主遣人传话,称其随行的两名仆从失踪不见。” 宫外行猎之时,遭遇毒虫毒蛇咬伤、与凶猛飞禽搏斗负伤乃至殒命,本属常事。 可是正死到皇帝狩猎当头。到底让人不喜。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次日清晨,顺庆大长公主驸马都尉的外室之女竟然径直闯入御前,跪地喊冤。 只见她声泪俱下,哭诉道:“恳请陛下圣裁!小女生母乃杜府妾室。自来了猎场就不见了踪迹.....有奴仆说,昨日见着公主面前的人将姨娘叫走了.....” 前面刚说公主府奴仆失踪不见踪影,紧接着就发生了公主府庶女莽撞冲撞圣驾。 “立刻传顺庆大长公主前来见朕!”皇帝满脸尽是难以掩饰的烦躁不耐。 那杜仲向来不得皇家欢心,这次随侍圣驾出行自然也是没有他的份儿。 然而顺庆大长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她若是执意想要参与进来凑这个热闹,旁人也实在不好驳她的颜面。 陈新不敢怠慢,赶忙差遣手下之人速速前去传话请人。 没过多久功夫,顺庆大长公主总算姗姗而来,看其模样似乎也已经隐约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妙,脸上流露出些许忐忑之色。 王瑞一五一十的将今日之事都说了一遍,顺庆大长公主一直垂着眸听着,直到听到杜杜姨娘被疑似被自己身边的人害死。 这才惊讶的抬起头看向皇帝,“陛下,杜仲是个什么人,您不是不知道,我既管不住他,也懒的理会,便是多个庶女小妾,安置在杜家,既碍不着我的眼,又犯不着我来养,我哪会眼巴巴的指使人把她害了。” 顺庆大长公主跪倒在地,咚咚咚的给皇帝磕头,“陛下,此事尚有疑虑,圣驾出行,附近都被近卫军哥和京营围住了。她们常在杜府,我与她们几乎未有见面之时,未曾带他们进来,他们自己跟了来,不敢露于人前,却不想人烟稀少处有猛兽出没,没了性命却闯到御前,攀扯上了我。” 虽尊卑有别,可顺庆大长公主到底是长辈。 曹王硬是架着她的胳膊,把她给架了起来。 王瑞在一旁笑了一声:“本驸马要见圣驾,还得陛下召见呢。今日她想了这个法子,明日就有旁人钻其他空子。皇姑也体贴一下我和郑大人。 “我虽说未曾让其近陛下的身,可是到底让人见了圣颜,还喊了冤。郑大人对围场事宜认真负责,排查数遍,可因为没敢冲撞大长公主仪仗,漏了人让闲杂人等闯了进来。” “臣与郑大人才是真正冤枉呢。” “陛下,冲撞圣驾,告父母,罪难免,应该将其关进监牢,严加审问。”王瑞俯首道:“但杀良妾,众目睽睽,诸位大人都看着呢,为了宗室声誉,这事也不能不管。” “人千辛万苦寻到这里,不惜性命,皇姑也该给人个公道。”王瑞状似十分心痛。可是把该撇的责任撇的干干净净。 皇帝心中自有计较,只淡淡道:“皇姑起来吧,是与不是的,查一下就知道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陈新,“你去带人把那个仆人的传过来,朕倒要看看,这到底是哪一出戏。” 顺庆大长公主听了握了握拳,她来之前,曾让人仔细去找过,但却没有找到。 若是皇帝的人去找人,发现人不在,这口黑锅就切切实实的扣在自己头上了。 等陈新回来禀报时,朱维桢显然已等待多时,他不停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 陈新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说道:“陛下,那个仆人不见了踪影,接下来该怎么办,请陛下明示。” 听到这话,皇帝不禁被气得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是好一招‘死无对证’!” 此时的顺庆大长公主百口莫辩,心中充满了愤恨和无奈。一想到这里,她便狠狠地瞪向那个女子,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厉声道:“虽然本公主平日里对你俩并不怎么关注,但也从未去杜府苛待过你们。究竟是谁指使你来布下这个陷阱陷害于我?难道就不怕背上这不孝之名吗?竟然连亲生母亲的性命都可以不顾惜!” 然而面对大长公主的质问,那女子却表现出一副比她更为凄惨可怜的模样。只见她泪流满面,边哭泣边极力辩解道:“我们母女二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又怎会有这般能耐?我的姨娘死得不明不白,若非陛下明鉴,恐怕这两条人命就要白白葬送在大长公主您的手中了。”说罢,又是一阵悲切的哭声响起。 朱维桢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思忖着,皇姑不过是处置妾室和奴仆罢了,哪需如此大费周章! 带人出府,不好处置不说,还给了人御前告状的机会。 可惜熊虎出没,尸骨无存。无法验证。 “够了,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胡乱攀咬他人!”皇帝的眼神之中骤然增添了几分审视之意,其中更隐隐透露出丝丝淡淡的杀意。他厉声喝道:“竟敢私自跟随圣驾出行,来人呐,将其押下去严加看管!” 话音未落,只见两名身强力壮的太监迅速冲上前去,死死地摁住那名女子的双臂。 皇帝面色冷峻如霜,只道,“皇姑,您也应当好好整顿一下自家事务了。怎能任由这些琐事扰攘至朕的御驾之前?” 顺庆大长公主闻言,赶忙垂下双眸,诚惶诚恐地向皇帝请罪。 然而,皇帝并未让她起身,只是面沉似水地对着一旁的王瑞吩咐道:“你且陪同皇姑一同前去妥善处理好家中之事,待事情解决之后,再来向朕禀报结果。”说罢,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4章 泾州匪患告状 王瑞与顺庆大长公主彻查之时。 京城潘彬府外,一个满面风霜、风尘仆仆的中年人,目光灼灼的望着大门,他刚往前迈了一步,就被守门的门房发现了。 “站住!”为首的那人问道:“这里是正三品侍郎府邸,若是亲戚朋友,可有手信拜贴?”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那人瞧见府内二爷,浑身一颤,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把怀中一直紧紧抱着的那个包裹投了出去,那包裹猛地砸在了潘府二爷身上! 然后猛地扑跪在地,声嘶力竭朝天惨呼着:“求大人为做主!!!” 侍郎府家丁门房小厮尽出,按住了那个人。 “你说什么?!”听闻儿子被砸,来者口中还喊着冤屈,潘夫人面色大变,端在手中的茶盏也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不可置信的盯着跪在下方的满面风霜的中年男人:“可是府上二爷在外头闯祸了?” 他们家老爷一路顺风顺水,眼看着就是天子近臣,离往上走只差一步,很难没有其他人盯着,这样众目睽睽,潘夫人气恼,“快把那个孽障给我绑了,送到祠堂里跪着,等他爹他兄长回来,看老爷怎么收拾他。” “回夫人话,草民是来寻刑部大人的。”来人初到京城,哪里都不熟悉,寻了个人问路,说是找刑部大人。便被指到这边来了。 “小的要告的正是驸马都尉杜仲,闽南总督侵占民田民墓,拆毁民房民舍,为建家祠拆毁民舍达万余间。” “驸马杜仲?顺庆大长公主驸马,闽南总督?……”他这么一说,被人拉回府的潘彬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自家儿子闯祸,可又提起了心,这人要状告皇亲国戚和封疆大吏。 他本能的就将此事往那党同伐异上面想去,或许是有人想害自家。 一念至此,潘彬面色难堪。 只能先提醒试探他一二,遂先问道:“你可知道以民告官是个什么罪过?” 他说完,也不待那人回答,便自行解说道:“按本朝律例,民告官,贱告贵,只要本官一接了你的状子,无论此案输赢,你可都是要落得个轻则流放千里,重则充军边关的下场!再者污蔑当朝大臣,也是重罪,你可要想清楚了!” 他此话一出,那人浑身一颤,嘴唇翁动了半响,潘彬还以为那人害怕子,他正要命人把告状人带出去,谁知话还未出口,那告状突然惨笑了一声,接着便重重的叩头道:“草民求大人做主!” 他说完这一句,似是再也承受不住般的嚎啕大哭起来:“……” 潘彬一怔,还没来得及答话,那中年人抹了把眼泪,猛地抬起头来,把手中的包袱往前一推,一面解着那包袱,一面颤声道:“大人,草民村里,一个姓的族人,三百多口人,现在只剩下几十人了。被人从自己家赶出来,长辈祖宗坟墓不保,冬日里又冻死了一些家贫的族人。” “原本有田有产的,全族成了流民,像草民家族这样的,还有至少三百户人家。” 他说完,面容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流放充军算得了什么?没有房屋栖身,祖坟被毁,家里谋身的良田被毁,还有那趁火打劫的流氓,想要逼迫族里身家清白姑娘为奴为婢。草民即使是拼了命也要为全村老少讨回公道。” 潘彬见他一副恨不能生血肉的表情,顿时一惊道:“驸马都尉和闽南总督家财万贯,怎么会为了一些土地……” 听见上首质疑,那中年禁不住泪流满面的道:“草民说的句句属实,闽南总督为了讨好驸马,给他们弄一个什么风水宝地,便让附近几个村迁走。” “草民祖辈居于此,自然不愿,随后有山匪来,里正和村里的秀才为了救人,还受了伤。” “草民家里有被征过兵的,他们说山匪好似老练的士兵。之后,隔壁村早几年被带走去做姨娘的妹子派人回来探亲。说漏了嘴,草民这才得知,家里的田地都归了杜府……” 他说完,抖开那包袱,只见里面百姓血书,求陛下亲审! 潘彬忙问:“只有你一个证人?” “回大人,”那人一听,顿时满脸怆然:“我家里兄弟连带着两个侄儿侄女,都死于山匪刀下!” “还有一个堂侄儿,被虏做了匪,任人奴役,才得了这家破人亡的真相。” 因为听说京城里的大官在奉命查泾州,其他像他这样的早早就被灭了口。 “若不是血海深仇,草民怎么敢来京城求陛下做主。” 治下有山匪灭门!?潘彬好似想起来,兴元元年冬日的时候,的确在那个时候剿过山匪。 只是那个时候朝廷的重点在边关和抚州上头。户部审核之后,拨了兵械粮草,让他们自行处理。 想到这儿,他不禁又往带来的东西上扫了一眼,血书颜色暗红,好似真的有枉死之人在为自己喊冤。 若是为夺良田,假扮山匪,杀良冒功…… 潘彬只觉得浑身发寒,这可是一桩惊天大案!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5章 泾州匪患告状 潘彬一脸严肃地说道:“此案关系极其重大,本官实在难以独自决断,还是与本官一同前往刑部,拜见尚书大人才好!” 说完,便带着人一同向刑部进发。 到了刑部,早就得了信儿的徐万阶已是等候多时。 他这个刑部尚书做的战战兢兢,面对皇帝看好的侍郎,都要给十分颜面。 待潘彬将事情原委讲述完毕之后,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前来告状的那位中年男子身上。 “二位大人,小的名叫孟庆,是泾州治下孟家村人。” “两年前春日,有人要买村里的土地,我们不愿离了故土。谁知道,四月那天夜里,孕妻犯了口瘾,我去河里给她摸鱼,”孟庆涩声说道:“草民刚潜到水里,就听到附近有马匹奔跑的声音,还有喊叫声,村里只有两辆牛车,和一家养的驴,马只有镇子边头地主家养了两头。” “草民好奇借着夜色去看,一身汗毛都吓得倒竖起来了。”孟庆仿佛又回到了家破人亡的那一夜,“村里大伯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接着一个山匪冲出来,对着大伯的心口就是一刀.…” 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孟庆不禁潸然泪下。他抹了把泪,哽咽着说道,:“草民当时情急之下,一直躲着不敢出来,才侥幸逃得性命!” “可是待第二日,村里还剩十几人了。后来八月底巡抚剿匪,带回来了八十几个还活着的年轻人和姑娘家。” “后面几十个青壮都被征召做了民夫,剩下的被流氓骚扰,为了活命,卖身为奴为婢的,还有卖土地的。” “知道再次有人来收土地,有村中的老人察觉不对,明明全家死绝的土地都被收了回去,剩下那三瓜两枣的,怎么可能还有人惦记。报官却无人应。山匪已经被剿,县老爷说我们胡搅蛮缠。” “活的人又要活着,只能压下这口气。” “直到今年夏时,隔壁村给杜府做姨娘的妹子回家探亲,说有贵人看上了村里的风水宝地。” “山匪时不时来一波,附近一块这几年能死的都死完了。不死的被朝廷召走了,剩下的都是互相依靠的可怜人。在他家做工的亲戚,得了消息,就给大伙说了。” 徐万阶听到此处,心中已然明了,尽管杜府目前看来具有最大的嫌疑,但眼前这位中年人却始终拿不出能确凿证明存在官匪勾结的确凿证据。 念及于此,他索性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道:“既然从未见过驸马,为何你们就敢笃定总督与驸马牵涉其中?” 要知道,徐万阶自己曾经担任过总督一职,身为一方实权大员,再怎么着也不用巴结一个与皇室关系并不亲近的驸马爷。 孟庆听闻此言,顿时面露愤恨之色,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家族中有个侄女,不幸被山贼掳走后,趁乱借着官府围剿山贼之机侥幸逃脱归来。她老早就说了,曾听到‘驸马’和‘杜家’什么的话。” “当初为了活命不敢攀扯,可这会子,家破人亡,连性命都难保了……” 而籍贯位于靖州的驸马,唯有顺庆大长公主的驸马杜仲一人而已。 话已至此,孟庆情绪愈发激动,伸出手指着桌上摆放的那份染满鲜血的状纸,大声喊道:“诸位大人,请相信小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千真万确啊!” 孟庆一边用手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哽咽地说道:“草民已经东躲西藏了好几个月!一来告状无门;二来除了听到的一言半语,草民手中并没有其他确凿的证据!” 说到此处,他不禁悲从中来,声音愈发颤抖起来:“可现在,草民的村子上已经变成了杜家的大宅,村名都改成了杜家庄……” 徐万阶与潘彬听后,心情越发沉重,这个案件棘手至极。 圣上此刻并不在京城之中。如此一来,没有圣上的诏令,刑部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贸然直接登门去捉拿那位驸马爷以及那位身居一品高位的大员! 这时,一旁的潘彬紧紧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后开口对徐万阶说:“徐大人,按照常理来说,理应将案件发回本省内交由当地的督抚处理,或者由刑部直接提审才对。但依我之见......恐怕唯有面奏圣上,由圣上亲裁,方能妥善解决此事。” “正是,”徐万阶沉重的点点头:“此事涉及封疆大吏和皇亲国戚,陛下恐怕还要命宗室和九卿一起会审,到时…” 刑部贸然接下此案,若是眼前这人乃是诬告,那他们两人的官帽定然不保,可若是真的…… 徐万阶瞥了眼潘彬,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都冒出了一个念头, 可若是真的,此案一旦审结,那他们二人,不畏强权正直的官声,就能挽回徐万阶曾给抄家流放的沈家求情丢失的体面, 潘彬未来的官途更是高枕无忧了。 顺庆大长公主是先帝幼妹,在大长公主和其他公主里也算不得头一份,她的子女也没得皇帝恩赏,头两年还被圣旨骂过,赏过板子。 拿她的驸马刷名声,老大人们,也没多大压力。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6章 泾州匪患告状 徐万阶与潘彬二人相视一眼后,当机立断地派遣自家仆人驾驭骏马疾驰而去,风驰电掣般奔赴泾州,以期尽快查明事情的真相。 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们这才领着孟庆一同觐见圣上。 圣驾尚且还没有回宫。 朱维桢见状,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眉头微微皱起。 潘彬向来做事妥当,此番竟如此匆忙地从京城赶来,想必所遇之事非同小可。 念及此处,他心头忽地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沉声道:“陈福,速领他们入内!” “讲罢,究竟是何事令尔等三人这般急切入宫面圣?”朱维桢端坐于首位,脸色阴沉似水,目光如炬地凝视着下方二人,开口问道。 潘彬赶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启禀陛下,今日所述之事至关重要,微臣等人实在难以自作主张,唯有呈递给陛下,恳请陛下定夺裁决。” 言罢,他双手捧着那封沾染血迹的书信,小心翼翼地递了上去,并详细讲述了其中缘由。 皇帝接过血书,其面容愈发显得凝重,神色也越发难看,仿佛乌云密布一般。 前头那个杜府那个死了的姨娘还没个交代。 简直就是无法无天、目无王法! 朱维桢面色凝重地吩咐陈福找出之前泾州的奏疏。 兴元元年十二月的时候泾州巡按请求修建生祠之事被拒。 在之前三月的时候,前当地山贼土匪打劫村庄,并恳求当地总督调动军队前去镇压的奏折。 仅仅一个多月,闽南总督就已回复称匪患问题已然成功解决。 当初因为匪患,朝廷还曾拨了军费! 杀良冒功! 侵占良田!!! 皇帝面沉如水,他紧紧咬住牙关,怒不可遏地质问道:“那孟庆人在何处?” 徐万阶忙躬身回道:“启禀陛下,此事关系宗亲与封疆大吏,臣恐走漏风声,便命人将其乔装为侍卫,在外候旨呢。” “杜氏一旦论罪,便是大狱,按律,应当召集诸王、大臣和九卿共同审讯。且杜氏一族中,尚有大长公主在内,事涉八议,还请陛下明示,吾等将如问议处?”徐万阶不敢有丝毫喘息地一口气把话说完后,便用力地叩头在地。 “罢了!”皇帝挥挥手说道,“摆驾回宫!” 待到皇帝的仪仗队伍缓缓回到宫中时,已有四五日功夫。 而刑部这边,该查的都查完了。 皇帝回宫第一次早朝,刑部直接上书,顺庆大长公主驸马杜家与闽南总督姚士柱私下放贷,殴打平民,辱及良家,杀良冒功,侵占良田四万亩等共八条罪名。 要知道,仅仅是杜家涉案的那些良田数量,就远远超过了皇帝赐予亲王分封。 然而,这还只是明面上统计出来的数据而已,如果再加上他们私底下所做的那些勾当,恐怕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两仪殿内,皇帝坐在上首,不动声色的将诸人面上的表情俱收入眼底,“杜氏一族,罪不容赦。” 此时杜仲正身处顺庆大长公主府邸之中,他本要处置了在杜宅偷听的妾室。没想到她竟然收买了人,带着女儿跑出了府。 更没想到的是,他在京里找了这么久,那个逃妾竟然随着大长公主去伴驾了。 幸而,他及时收到消息,并迅速派人将其灭口。 即便此事最终被揭露于御前,至少尚未牵连出更多隐情。 杜仲眼神凶恶地凝视着身旁瑟瑟发抖的庶女,转而面向大长公主,满脸谄媚地赔笑说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竟敢污蔑公主,恳请殿下准许我将她带回杜府,严厉惩戒。” 顺庆大长公主闻听此言,面色顿时变得极为阴沉,眼中充满疑虑地审视着眼前的驸马。 正当她欲开口质问之际,不想刑部的公差以及拱卫司的人员同至府上。 拜过大长公主之后,为首之人径直迈步走到杜仲跟前,面色一肃,“驸马爷,刑部有请!” 他说完,便一挥手,其身后两名身强力壮的侍卫牢牢揪住杜仲,随后毫不费力地拖拽着他离去。 待他们一走,顺庆大长公主迅速返回内室,动作利落地换上庄重华丽的朝服,独自入宫。 公主不该上两仪殿的,可是今日,她是罪主之一。得了皇帝特许。 两仪殿下,一进殿,顺庆大长公主便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面向皇帝恭恭敬敬地叩头请罪。 并言辞恳切道:“陛下隆恩,让杜府尚主,他们却枉负皇恩,为祸朝纲,罪不可赦!臣恳请陛下收回赐予他的驸马都尉一爵,再行审查!以免因其皇亲国戚,妨碍刑部正常办案。” 大朝会中,其中五品之上的京官,便有杜氏族人。 大长公主大义灭夫,杜家其他两个在场的朝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们真怕顺庆大长公主顺手插刀,把过错全推到杜家。急忙从队列中站出来,躬身道:“陛下,臣等身为杜氏子孙,未能严格约束家中亲属,未曾察觉其过,致使他们与驸马暗中勾结。此乃臣等管教无方之罪过。” “此事既然为驸马借助大长公主的权势所行之事,还望大长公主能够暂且回避。” 顺庆大长公主常年带着儿女住在公主府,杜家其他人多年不深刻接触,觉得公主能包容杜仲私德有亏,却不想公主之所以包容杜仲,是因为不想在皇家面前多事。 可是当断则断时,大长公主还是要为自己和儿女计的。 涉及帝权底线的事情,即便是大长公主也深知自己根本无力撼动陛下分毫。 不过公主府里还安置着一个西梁公主。 想到这里,她稍稍定了定神,然后义正言辞地说道:“其宗族得势便不能约束,为虎作伥,为官者眼闭耳塞,臣请陛下,夺其官职。” 皇姑识相,皇帝只是淡淡地回应道:“皇姑连京城都未出过,管家不严之过罢了。” 言罢,他果断地下达了最终裁决:“驸马及其杜府内所有管事涉案人员全部收押,杜氏一族所有官员罢职,有功名者,夺其功名,其余附从者,皆以流放之刑。其家产由曹王和都察院监督,奉还与民,余者充公,顺庆大长公主罚俸三年,其府内县主等人罚一年。” 见自己与儿女得以保全,大长公主仿佛感激涕零,激动得几乎要五体投地,“皇上宽宏大量,臣阖家铭感圣恩。”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7章 匪患完。 待退朝后,皇帝便命许夏云等人即刻调拨一部分兵马,会同拱卫司配合刑部,前去将涉及此案的诸臣先行羁押起来。 随后,皇帝谕令,命都察院与户部配合,重新派遣官员巡查各地。 又由兵部调令,命锦乡侯世子带兵,清剿各地匪患。 直到兴元三年十一月,刑部方才完全结案。 闽南总督姚士柱,顺庆大长公主驸马杜仲杀良冒功,以兵充匪,侵占良田民宅、为自己家族建庙,使村民无家可归实证确凿。 皇帝震怒,令刑部与大理寺议罪。 “闽南总督是先帝时期的老臣,先帝使其为能臣干吏一路提拔,皇恩浩荡。然其不思抱皇恩,为民谋利,反而纵容其家人侵害民田民宅,使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罪不容赦。” 皇帝降旨,此案经刑部、大理寺一同议定:“主犯顺庆大长公主驸马腰斩,杜府其他主谋同罪,余者以罪流放。姚士柱之子、其从兄皆收押问斩。闽浙总督姚士柱,免官受刑流放,着户部收缴朝廷赏赐良田房屋、朝服、恩赏其妻其母诰命一概剥夺。姚氏一族,流放至抚州,其党羽同罪!” 除此之外,当地所有漠视百姓无为官员,皆免官永不复起。 此次罢官者几十。特别是户部郎中,问罪两个,罢免一个。 除此之外,当地监察御史,知州,皆被问罪。 去岁便开始清查,却没有查出任何问题,户部失察之罪,必不可免。户部右侍郎同样被罢免下去。 朝中一下空缺了一批位置,之前在翰林院熬资历的前两届春闱进士也都能活动一番了。 又有靳源来报,说有人趁机接触质子府和嫁到顺庆大长公主府的西梁公主。 朱维桢密旨王瑞,直接斩杀。 战事已过,朝中又出了这样的事层出不穷,皇帝便有心派遣钦差巡查各地了。 朝中官员宗室成千上万,要让他们做到没有关系利益来往是完全不可能的。 结党营私,此事事关重大,但若是太过急躁,只怕其中会有人狗急跳墙…… 朱维桢干脆派归京的靳源密询,暗地查探消息,又明以巡抚、督察御史巡查,暗以配合拱卫司探查各地民情。 至于其他各地政务、军备,皇帝原想让曹王做钦差大臣实查的,曹王手段是有的,可他没出过京,还需要个领路人。 朱维桢原本还愁谁去做这个领路人,转头瞧见工部尚书沈向涛请奏立国本的折子。 皇后幼子皇帝不是不爱,可是要让一个经年手握权柄的皇帝,这样轻而易举的把权力分给一个还窝在奶娘怀里不知事的幼子,而幼子身后势力,皆不是皇帝曾经熟悉的安排。 这样的决定,对一个久握权柄皇帝来说,还需要点时间所以。 皇帝将目光看向前刑部尚书——在家休养的太子少保。 他是如今,东宫配置官员里,唯一一个有名义的。 正好,皇帝并不急着这个时候立太子。 朱维桢伸手抽出几份地方上的奏疏来,唤到:“陈福!叫曹王和太子少保在晌午过后,一起来见肤。” 顾家一门两进士,太子少保两个儿子都在朝做官。加上郑王妃这个皇亲国戚。 太子太保若是归乡,那时定然会有不少人前去拜会他。 到时候,正好让他教曹王一二。 今日天气甚好,十一月的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纷纷扬扬地落在了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皇宫内的琉璃瓦闪耀着耀眼的光芒,与湛蓝的天空相互映衬。 不过午时,外面陈福就进来通报,“陛下,曹王殿下和太子少保已在外面儿候着了。 皇帝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命他们进来。 太子少保发已斑白,可能因为无事一身轻,倒显的十分精神。他同曹王一起跪下来行礼:“臣恭请陛下圣安。” “坐吧。朕唤你们来有事。朕初见之时,太子少保还是满头黑发。如今已经年至归乡养老之时了。”朱维桢指了指陈福搬来的凳子,同他们感慨说道。“之前杜仲姚士柱之事,给朕提了个醒。朕有心命你们二人,做钦差大臣去巡查各地民情,再遇此类,绝不容姑息。” 各地官员来来往往,置办家业,冰炭孝敬几乎都成了惯例,不是每个人,有决心能挑破暗处的世故,与同僚翻脸的。 特别是太子少保这样,看着机会就主动告老让位的,多是为了求一份安稳。 他深吸口气,沉凝道:“回陛下,微臣年事已高,唯恐力有不逮,若稍有差池,致使差事办砸,微臣万死莫赎啊!” “水至清则无鱼,朕也不是求个非黑即白。”皇帝笑了笑说:“至少,末让百姓遭受欺凌,而求告无门。” 太子少保一听,心下一凛,知道皇帝心意已决。瞧见曹王一副郑重预备大展作为的模样。更不敢有丝毫怠慢,只得毕恭毕敬地应承下来。又听皇帝安排调度一番,然后才与曹王一起离了乾清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8章 没有标题 送走了曹王和太子少保之后,朱维桢当即下旨,以工部尚书沈向涛为太子少傅。 兵部侍郎季希维在前两年的战事上立有大功,皇帝老早就想赏他了。 现在有尚书之职空出,皇帝的第二道谕旨便是,将季希维擢升为新任的工部尚书。 至于户部右侍郎和兵部侍郎的空缺,他下令让六部共同推举合适人选。 除此之外,江都长公主竟然又有了身孕。 这可算个好消息。 她的独子如今已经近十岁了。 再次有孕,可是喜事。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宫外来报,端妃的大哥死了。 皇城提前飘了一场雪,皇帝正独自煮茶赏景。听闻此事后,并无惋惜,只觉得他早就该死了。 宫中并未给予任何赏赐,端妃也许不好提。但又满心牵挂着家人,便想着能让荣乐代自己出宫一趟。 月中请安的时候,端妃泪眼婆娑地对皇后说:“臣妾家中只剩下老母,寡嫂独自支撑门户,照顾那三个侄女侄儿……幼弟虽有十五,却不知事……” 皇后正是展现宽厚的时候,对于这等小事,立即就许了,并嘱咐道:“老夫人丧夫丧子,正是需要宽慰的时候,让公主多带侍卫,宫人,多留一会,于丁府留一顿饭再归。” 与此同时,远在大周粮仓之称的豫南府,在这个寒冷的初冬里遭遇了严重的雪灾。 漫天飞舞的雪花无情地覆盖着大地,给当地百姓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天灾非人力能更变,皇帝收到当地奏疏,便免除了豫南府明年全年的赋税,以减轻民众的负担。 此外,又命靖王世子带着户部的布、棉、赈济灾民。 叶寒烟因为有回家的念头,自觉现在攒的钱财和金银财宝对她来说都没有用,便请示皇后,恳切地说道:“嫔妾手中尚有一些首饰,愿为百姓出一份力。” 皇后听闻此言,眼神随即落在了叶寒烟身上,嘴角微微上扬,点头应道:“是该如此!”然后又开了私库添了两倍,做主让夏荷在宫外主持这等事宜。 这个时候,静昭仪已经知道绿绣把自己许出去了。为此,她整整气恼了两日。 这会子不生气了,又想法子,想与朱顺栩的母亲嫂子见一面。 因为重阳那回,皇后闭宫,宫里节也没过,便没见的上。 她乘此机会,对皇后说,“嫔妾也愿意跟随皇后娘娘出一份力,”然后又拉着绿绣,“娘娘也知道,我宫里的绿绣,年纪也到这了,正好叫她趁这个机会,跟在夏荷姑姑身后,学个眉高眼低的,日后出了宫,也能有让人看得上的长处。” 皇后自是应的。 之后,因为她不敢找太后,又怕皇后发现她的目的,觉得她宫里的宫人和宫中侍卫私相授受。静昭仪便又去找了皇帝。 在乾清宫里又是奉茶,又是磨墨,到皇帝想要打发她了,她才笑着求道:“皇后娘娘和荣婕妤都有善心,办了这个好事。嫔妾也想与她们多学一学。” “只是宫中出首,只夏荷和绿绣两个姑娘家,我是不放心的,斗胆请陛下一回,派几个侍卫跟着她们,也护着他们些。” 皇帝若有所思的看了静昭仪一眼,觉得这些年她的确很有长进,便吩咐朱玮延去安排。 等回了永和宫,静昭仪便语重心长地跟绿绣说:“姑娘家,可不能上赶着,让人以为吃定你了。他若真的有心,让他自己去安排。也给陛下,给皇后娘娘一个你们能光明正大认识生情的出处。” “叫人知道,你们是因为一份善心结缘。” “正好,你也能趁这个机会,多使他做事,仔细留心留意看着,他为人如何,脾气性子如何,别只是因为在宫里互相瞧了几眼,说了两句话。就眼前一抹黑的嫁了过去。” 绿绣点了点头,十分感激的应了。 静昭仪叹了口气,感慨地说:“这夫君人好才是最好的。你瞧陛下,虽不爱我,可是位份份例什么的都不缺,也不爱打骂人,总是吃喝不愁的。放下了那点男欢女爱,日子也是能过得下去的。” 绿绣看着静昭仪,眼中闪过一丝难受,她轻轻握住静昭仪的手,“娘娘,若是他不好,我还是要伴着您的。” 静昭仪摇了摇头,“说什么傻话,你就瞧见了这么一个,当然得盼着人好。”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请大家收藏:论皇帝重生后的修养守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9章 兴元三年十二月 冬日的雪景皇城被银装素裹所覆盖。 因为豫南雪灾,皇帝便准备不过万寿节了。 圣母皇太后有些惋惜,她对皇帝说:“这下倒好,往年哪怕是边关不宁,万寿节也是要热热闹闹的过得,结果这两年,边关倒是静了,万寿节却是停了。” 朱维桢倒不在意这个,“天下承平,百姓安稳,也不是在于朕过不过万寿节。不过,还能俭省一笔。百姓挨冻受苦,总不能让朕天天过节。” 顺美人最善舞,并非是那种教坊司糅合了胡舞新编出来的。 反而是类似于古老而庄重的祭礼之舞,摒弃了那些与天地神灵沟通时的怪异部分,保留了其庄严肃穆的本质。 轻重缓急,似重实轻,而又看似轻柔缓慢的姿态却蕴含着力量;似缓实快,快速的旋转时又给人一种沉稳缓慢的感觉。 水袖广袖轻甩出来都有滞空感,宛如游龙,又有温柔绵长之感。 乾清宫里地火生的旺,给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些许温暖,也让皇帝有了眼福。 前世自从她生了三皇子后,便开始变得端庄起来,皇帝就很少看到她做舞了。 叶寒烟跟着看一回,她也很喜欢,并非炫技的古舞,恰恰有种枝桠摇曳生姿的美。 圣母皇太后对她亦是钟爱有加,其中缘由无需赘言。 毕竟,她乃是皇帝的亲生母亲。 虽然圣母皇太后对于自己儿子见一个爱一个的德行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多一个讨喜欢皇帝的,叫她瞧着也高兴。 时光流转至十二月中旬,京城的天气依旧寒冷刺骨,但好在接连出现了两日晴朗的阳光。 当那厚厚的积雪开始消融之际,原本就寒冷异常的天气变得愈发刺骨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太皇太后那位年事已高的弟弟——老承恩侯连这个旧年都没熬过去,便与世长辞了。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得了消息太皇太后一个激灵,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太皇太后这个年岁了,着实把慈宁宫里的众人吓得不轻。 一时之间,慈宁宫内一片混乱,寿安、寿昌、郑王、纪王都回宫了。 等太医诊脉扎针,过了一个半时辰,太皇太后才缓缓醒来。 “娘娘,您醒了?”太皇太后刚醒,就听一个欣喜的声音响起:“太皇太后醒了,娘娘醒了!” 随着这一声呼喊,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只见帘帐微微晃动,寿安长公主快步走到床边坐下,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哽咽着说道:“皇祖母,您可真是吓坏孙儿们了。” 湘王也扑倒在了床前,紧紧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皇祖母,您总算醒过来了……”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哀家无事,让你们担心了。”待众人散去大半之后,太皇太后轻咳几声,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慈爱地看向皇帝,“让礼部安排仪程,哀家,估摸着也就这一两年了。” 湘王闻言不禁失声惊呼道:“皇祖母说的什么话,孙儿们还等着为您贺百岁大寿呢!” 皇帝自是知道,太皇太后所言非虚,他满眼担忧不舍,却只是茬来话题,只道:“皇祖母,孙儿刚才让二弟和皇姐们带着大皇子和二皇子去承恩侯府了。” “舅祖的丧仪有太常寺和承恩侯府一起操办,您只管养好身体。” 朝廷封印之后,皇帝得到了探子传来的消息。 说是老西梁王竟然将西梁八部兵权分出一部给了他新宠的弟弟。 听到这个消息,朱维桢眉头微皱,依现在的情形,西梁太子怕是等不及了,这会他倒盼望老西梁王能长寿些。 没过多久,又有来自抚州的消息送达御前,说是古尔图迎娶了太子母族的一位姑娘作为侧夫人。 皇帝听后冷笑一声,啧,他倒会找时机左右卖好。 然而不得不承认,古尔图着实是一个善于把握时机的对手。 皇帝想了想,使了个阳谋。 以贺年节的由头,朱维桢派遣使者携带国书前往西梁,并特意嘱咐,要将其递交予西梁太子手中。 国书中明确表示愿意释放被囚禁在质子府中的西梁五王子,让他回归故土。 但与此同时,也提出了一个条件:需要“新王”的子女前来充当人质。 不仅如此,皇帝还下令让诚毅伯从抚州向古尔图送上一份厚礼,祝他和新夫人美满。 此外,还让他捎带上郑王福侧妃写给原夫人的亲笔信。这封信里满满都是福侧妃这个堂妹对原夫人日后境遇的担忧。 而郑王侧妃的这封手信,实际上是叶寒烟与郑王妃私底下说的。 其实她有一些担忧:“这样光明正大的挑拨离间,他们可不会中计。” 皇帝听闻此言,却是微微一笑,“真正挑拨离间的不是朕,是他们本来要面临的处境。” 若西梁王病弱年迈时,不被西梁太子日益更盛的权势扎眼,他怎么会把兵权分给需要依靠他的宠妃幼子? 若是西梁太子真的不在乎兵权在他人手中,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接受古尔图示好?哪怕只是表面。 至于福侧妃那封信,不过是试一试王子妃还有没有前世为父报仇杀夫的心性罢了。 第400章 兴元四年初 正月的京城,处处张灯结彩,正是热闹的时候。 正月初一宫宴,郑王府福侧妃有喜,还挺叫人诧异的。 皇帝原以为,二弟是不喜欢她的。 皇帝真是见不着人好。 虽说让太后重重赏了她,却又让她趁这个机会,再给她堂姐写信报喜。 好在皇帝最后还借着这个由头,赐了她兄长郑王府长吏的职位。这才勉强让这样远道而来,无家可归的侧妃娘娘有一点宽慰。 每次让皇帝支使着做这样为难小女子的事的,都是叶寒烟。 打交道多了,她瞧着挺着肚子来参加宫宴的郑王妃,眼神中都透露出一丝真实的关切。 瞧着她眼巴巴的看着郑王带长子去太皇太后面前讨喜,贴身丫鬟却替她露出不平的时候,叶寒烟也忍不住宽慰道:“无论是哪个身份的人,都是一样的。给不喜欢不乐意的人添堵,总是高兴的。” “你要不满意那一枝独秀,踩着你的痛得意的人,那就扶一个顺眼的,给她添添堵,看着她的黑脸给自己下饭不成?” 郑王妃当即就听懂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婕妤娘娘好心。” 虽是如此说了,过后叶寒烟又和系统感叹,觉得自己好像被同化了,竟然教郑王妃抬举其他人,压着郑王长子生母这种后宅妇人的手段了。 二月初,正月雪刚化完,报春花才开,估摸着福侧妃第二封信还没到抚州的时候。 诚毅伯和宣仁将军分别派人快马加鞭,送来消息,西梁王死了,被西梁太子一杯毒酒送走的。 上条消息,还是去年底他把一部兵马给了生了幼子的宠妃弟弟。 西梁太子还和古尔图联手,屯兵抚州外。 当初在议和之际,皇帝故意漏掉抚州,命令靖怀郡的兵马班师回朝时,亦是未曾动过抚州兵马,就是为了新王得立的此时。 不过西梁新王也不是傻子。 他竟然封了四王子和古尔图为左右贤王。 还好没叫他称帝。 不然前世都没有让他做到的事,今生叫他做了。 朱维桢真的要不管不顾打一场了。 尽管如此,皇帝还是大义凛然的发了国书,斥责他这样目无君父,杀亲夺权的人不配为王。 与古尔图是一丘之貉,一个杀亲父,一个杀妻父。 然后大力夸赞了一下四王子,说他在大周的时候,朕就看他有成王之相。理该趁此机会,为父报仇,名正言顺地登上天赐王位。 还说朕连夜与质子府五王子相谈之后,更觉得四王子为人沉稳,得兄弟爱戴,要替他跟四王子讨一个‘扶正王’当。 国书上这样写,其他大臣是犹豫的。 但是,潘彬就特别赞同。 皇帝真的觉得,潘爱卿要是能一人两职,亲自去翰林院给他起草就好了。 最后还是皇帝拍板,为了防止这种违逆人伦的人做出撕毁议和之约。 命兵部在京营挑选出三万精锐,成立白虎军!以郑观年为将军,林喜为副将,在安庆府练兵。朝廷诸公才被转移的目光。 当更详细的情报传来,朱维桢得知西梁太子未曾掩饰,是直接在宴饮上对西梁王下手的。 不仅感叹,高位权谋更不能曲折,人不是木偶,总有意外。 这样直接下手,收拢兵权,除了名义不好听,权势可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朱维桢其实有些遗憾,京城离西梁都城之远,到了西梁王已死,他们才能得到消息。 如果能够提前得到消息,将西梁王寿数拖个三天,或许能趁机将抚州之外全部拿下,给予西梁重创。 但他很快收拾心情,只道:“现在就看,西梁新王会给什么反应了!” 议和之后,撕毁条约的也不是没有。 西梁王一死,太子名正言顺的亲政掌权,他要是乱来,不顾一切的继续打下去,对大周来说,反倒不知是福是祸。 朱维桢让兵部给靖怀郡边城和抚州发了公文,命他们不得懈怠。 西梁固然在之前损兵折将,但实力还是有,靖怀郡边城加上抚州,大周战线拉的太长,需要宣仁将军、陇西伯、诚毅伯他们严密的防备。 方才二月二,龙抬头时,春日的风和雨都是冷的。 太皇太后突发奇想,让皇帝代她在宝华殿上个头香。 旁人都冬衣未落身,唯独顺美人迫不及待的换上华丽减薄的春衫,柔情蜜意的看着皇帝。 却不想皇帝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了旁边的林美人。 上一次见她,还是去年初夏,皇帝隐约记得,林美人正是二十岁清丽可人的时候。 可如今一个冬日刚过,便是冬衣裹着,中间隔着许多嫔妃,皇帝也能明显看到她憔悴消瘦的模样。 第401章 没有标题 “林美人病了?”朱维桢皱了皱眉,“病了就先回宫去!” 好似被皇后亏待了似的。 再一对比她身旁,特意穿的少,因为跳舞身段纤瘦的顺美人。更让人觉得奇怪,便是嫔妃身子娇弱,可也没弱成这样的。 那露出的那点肤色,跟皮肤莹润白皙的顺美人比起来,显得十分干巴了。 对,是干巴,根本不能说是瘦。 皇帝话音落下,她身后的宫女就来伸手扶她回去。 皇帝正要偏头,收回目光,却不想瞧见搀扶林美人行礼告退的宫女手上。 朱维桢不知说是自己眼神太好,还是因为林美人要告退,上前了好几步,让他看的分外清楚。 那宫女的手上竟长了好几个冻疮,有一个还溃烂了,连帕子都没有包,血丝都要露出来了。 这都开春了,宫人手上的冻疮还没好,不赶紧给拿点药,非得叫人传出宫里嫔妃苛待宫人的闲话来? 皇帝不悦的转过头去,“陈新,让内务府给永福宫添两个干活的宫人,再让药房给她们送些冻疮膏去!别让她们带着伤手干活。” 说罢,他正好想同林美人好好说说,不能苛待宫人的事,却不想林美人露出用帕子盖住的手腕,瘦的好像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瞧着皇帝看来的目光,她还忍不住流下了泪水,“陛下,都是妾身畏寒,冬日里碳火多用了,热水不够,也没多的银钱给膳房,宫人洗漱什么的,便是冷水也用了。妾瞧着她们的手,也不敢叫她们多伺候,有个简单的活计,自己做了就是。” “今日要带宫人来,不得已,才叫伤了陛下的眼。” 皇帝简直无语。 定国公还在朝中得用,哪怕是皇帝一辈子不召见林美人。 面上该厚待的,旁人也该做好。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她卖惨卖到人面前来,叫人知道,皇帝宫里,竟然养不好一个嫔妃! 永福宫的主位是明婕妤。皇帝已经有大半年没踏足过永福宫了。 她一向是不管林美人的。可也没苛待过她。宫妃的份例自有皇后淑妃安排,她没有宫权,也不爱在这上面惹眼。 为了不让林美人踏足正殿,立规矩每日请安什么的,她都是免了的。 没想到皇帝还有看到林美人的一天。 更没想到,林美人竟然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她即使心知,这怕是林美人使的苦肉计。可是自己疏忽是实情…… 待皇帝将头香上了,又和皇后众妃听了两遍经文回去后。 圣母皇太后懿旨就发到了坤宁宫,让云妃跟着皇后、淑妃一起协理宫务。 看着皇后和淑妃百口莫辩,和她一同担上苛待宫妃的责任,明婕妤方才舒了一口气。 说起云妃,她也曾是熟读诗经的大家闺秀。当初因为她为年迈眼花的祖母读佛经、读史,孝名远扬,这才被看上选入太子宫。 可惜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帝,有的是翰林学士为他们讲学读书。 云妃从此在宫里沉寂,好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学,只能偶尔教一教荣安公主。 现在名正言顺的得了宫权,她倒也能稳的住,看着担心她的陆昭仪,她一笑道:“放心吧,我也曾是书香门第家正经教养的姑娘,照着规矩仪程,跟在皇后娘娘和淑妃身后协理宫务,也是做的来的。” 说起云妃,就不得不说恭美人了。 她到了风和日丽,鲜花烂漫的三月,方才第一次承宠。 上巳节连着清明节,正是云妃一起协理宫务后第一个节度。皇帝亲耕,皇后亲蚕。 偏偏这个时候,恭美人又找上门了。“云妃娘娘呢,春日花开,妾身来陪娘娘说说话。” 恭美人身着春衣,身姿婀娜,面容青涩却眼波流转。 好日子偏偏遇上晦气的人,云妃心里都烦死她了,面上却是平淡。 现在只是得宠,日后还有怀孕生子的时候呢! 云妃若不是自己这边动手,那头皇帝想开了。连自己生的那个的‘四皇子’都不要了。 哪会如此能忍。 “快上屋里吧,倒春寒虽过了,可现在晴一天雨一天的,风吹的跟深秋似的,别站风口上受了凉,要刚受宠就病了,说出去不好听。”云妃到底是好生招呼了她一回。 她如此倒是叫恭美人愣了一下。 瞧着云妃虽一身素色的衣裳,可悠闲自在,刚才手上放下的,好似是花房买办和司乐坊的账本。 皇后和淑妃也就乐意分些不重要的给她了。 第402章 没有标题 恭美人抿了抿嘴,笑容深了些,陛下可有两月没召见过云妃了。 说起这两月,皇后是惯例,荣婕妤是独一份,剩下的便是顺美人了。 昨夜倒是让恭美人成了。 云妃也在暗赞自己的素养呢,忍气久了,竟然忍出一番境界来了。 看见恭美人瞧她刚放下的账本,云妃漫不经心道:“你这身可是今年新贡上来锦缎,内务府倒是有些眼光,这颜色十分衬妹妹,你还年少,自该穿的鲜亮一点,让陛下眼前一亮。” 恭美人扯着嘴角笑了笑,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是陛下二月二赏的,比不得娘娘。” 云妃不以为然地轻轻摇了摇头,“哪有什么比得比不得的,本宫也就进宫久一点,日后,还得看你们这样青春貌美的。” 恭美人还记着云妃自去年秋狩时把她打发走了,连着好几个月放任她不管的事呢。 此时,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满都掩盖在这笑容之下,“原本去年腊月的时候御花园的红梅开得正艳,红梅白雪的,妾还想着邀娘娘一起去踏雪赏梅呢。” “谁知道,这会竟到了开春了。还好迎春花开的及时。”恭美人边说边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发髻,做出一副惋惜的样子。 可惜,云妃既不想踏雪寻梅,雪中送炭,也不爱赏她这朵迎春花开。 她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冬日天寒地冻的,这会春还未暖,本宫不爱往出去走,光是坤宁宫请安往外头走一趟就够了。若是你们都爱迎春,待会,本宫就吩咐花房,让他们送迎春给你们五人。” 说完,她挥了挥手,示意红娟送恭美人出去。 入宫已经半载,恭美人对云妃的心思早了然。她今日前来,并非为了攀附。 恭美人炫耀不成,反倒被暗讽位份低,去不得坤宁宫请安,心中有气,出了永安宫宫门,步伐愈发急促,径直走向长街深处。 “美人,您慢些走,仔细脚疼。”恭美人的宫女兰草素日沉默谨慎,刚在来时她便拉不住冲动的恭美人,在永安宫时也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这会子却想开口劝上一劝主子,昨夜才承了宠,何必这样沉不住气,让有心人看笑话呢? 偏恭美人强撑着一口气回到了永春宫,等回了侧殿坐下了,才察觉脚底隐隐作痛。 给主子脱了鞋袜,兰草轻声劝慰道:“美人莫要如此,太皇太后更爱嫔妃端庄稳重些。” 恭美人坐在榻上,摆弄着手中的帕子,似笑非笑地问道:“那可怎么是好?太皇太后爱不爱的,陛下总有喜欢的。顺美人整日在乾清宫里做舞,有谁说她什么了?” 兰草是真的想同其他宫里贴身服侍的姐姐一样,落个好下场,她苦口婆心劝道:“那是为陛下解乏,除了乾清宫,顺美人也没在其他地方有失仪的。” 恭美人闻言,轻轻瞥了一眼兰草,“那便是了,往日在家里,我还听说,云妃娘娘最是温和可亲,如今看来,都是两副面孔。” 永春宫可是有陆昭仪从永安宫带来的人,兰草忙解释道:“不过是宫里规矩罢了,咱们也是要依着规矩的。” 恭美人轻挑地挑了挑眉毛,嘴角上扬,笑道:“你说的极是,陛下的宠爱,不就是宫里最大的规矩吗?” 兰草真怕跟了个糊涂主子,落个永乐宫宫人的下场,她神色略显得有些严肃,“陛下行事有方,孝顺太皇太后,也重其他规矩。” 恭美人托着腮,脸上依旧挂着笑盈盈的表情,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悦,她轻笑道:“姑姑好一番道理,竟然辩的我无话可辩了。只是这样的伶牙俐齿,若是方才能对着云妃娘娘来上一两句,才叫我知道姑姑的忠心呢!” 恭美人挥手,让兰草守在外头。 兰草自知多言,她也是被吓怕了。 宫里有资历的,不是因为玉清真人旧事被清出去了,就是这两年年近二十五了,在选秀前被放出宫了。 要不然,也轮不到她当恭美人的掌事姑姑。 正是因为瞧出了云妃和陆昭仪对恭美人的冷淡,她才想多说多劝两句。 免得日后主子不讨好,她们这些伺候的,也跟着吃挂落。 永春宫是前年新修,侧殿前亦有一块两米多的影壁,正对着兰草,像是欲压而下,可她这样的宫女,主子让守在外头,便没有其他躲的地方。 春日邪风吹过,兰草不觉瑟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