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白捡三个不成器的儿子》 第1章 穿越赶上分家 “哎呦喂——” “你这个坏女人!不许欺负我奶!” “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小贱种,吃老娘的喝老娘的,竟然还敢跟老娘动手!看老娘不撕了你的嘴!” 嗯? 苏檀迷迷糊糊间听见了一阵争吵,她记得她是噶了的,怎么地府也会上演家庭伦理大戏吗? 就着哎呦连天的喊叫声,苏檀刚想睁开眼看个热闹,核桃大的脑仁一阵刺痛,她轻呼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了那穿越小说里熟悉的配方——多出来的记忆。 好嘛,噶之前还想着会不会体验一把穿越,果然这就来了呢。 不过,她许的愿明明是穿成公主养面首,怎么穿成了…… 算了,穿啥不是穿,凑合过呗,还能穿回去咋的。 秉持来都来了的心态,苏檀迷迷瞪瞪睁开眼,就见自己横躺在地上,几米外有几个人撕吧在一起,有老有少。 背后的院门外还有不少抻长脖子看热闹的人,大喊:“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这句话好像在哪听过呢。 苏檀晃了晃脑袋,侧躺在地上用手撑着头,一边看热闹一边回忆到底发生了啥事。 这事还得从半个多月前说起,撕吧的那伙人全都姓闻,其中有个年轻些的是闻家大儿媳邵氏。 前些日子她亲生的小儿子虎头被镇上一个教书先生看中了,说想教他读书做学问,就是这束修嘛…… 邵氏一听自家一门都是泥腿子,现在竟然能出个读书人,那简直是祖坟冒青烟啊,所以根本没把先生那后半句话听在耳朵里,想着束修大概也多不到哪去。 但都到跟前了一打听,才知道一年的束修得十两银子,就这还不算给先生的各色节礼等物。 无奈庄户人家没有不想出个读书人的,邵氏左挪右凑的,总算是给那先生奉上了十两银子。 十两啊,邵氏当时掏得心甘情愿,过后却心疼的不得了,恨不能自己买书回来教。 恰巧婆婆闻老太出门干活伤了腰,想让大儿媳给请个赤脚大夫诊治诊治,结果邵氏当时就炸了,说为了给虎头凑束修都花完了,家里已经没钱了。 说起闻老太原先只生养了两个儿子,老大闻大山就是邵氏的男人,老二闻长河长到十六岁时被征兵征走了,后来不幸死在了战场上。 老二没了以后,闻老太就又生了一个,可惜成年后也进了军营,一年到头都难见一面,只零星几回托人捎了钱回来。 上回回来还是年初时候,不仅带了几两银子,还领回来两个半大小子。 上上回回来,同样带了几两银子,不过只领回来一个半大小子。 对于邵氏来说,她只愿意收钱,不乐意管那多出来的三张嘴。 前前后后的一些细枝末节加在一块,邵氏生了分家的念头。 但老三不在家,就剩个寡母和三个半大小子,邵氏也怕就这么分家会被人说闲话戳脊梁骨。 后来还是中秋那天回娘家,娘家嫂嫂给她出了个主意,说既然闻老太年事已高,三个小的又撑不起事,那就给他们找个能主事的,然后直接把人扫地出门就行了。 邵氏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但找人的借口不外乎是给老三说个媳妇,可说媳妇不得出钱?邵氏愁眉苦脸了好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的,还真叫她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一日午后,出去玩的三个半大小子从外头拖回来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说是在路边捡的。 邵氏吓了一跳,只当人已经咽气了,灌了一碗米汤竟然给活过来了。邵氏当下计从心头起,简单盘问了几句后就把人给留下了,还跟婆婆闻老太说给老三寻摸了个媳妇。 闻老太看来看去,还当大儿媳改了性子,又见捡来的这人眉目清正,长相也不差,预备留在家里观察观察。 谁料邵氏第二天就领着人去过了户籍,紧接着就开始琢磨撵人的事了。 闻老太知道后气不打一处来,狠狠骂了闻老大一顿,但邵氏也不是吃素的,打定了主意要把老太太一家累赘分出去。 这事就是这么闹了两三天,直到今天婆媳俩又因为这事吵起来,邵氏直接进屋把闻老太的东西丢出来,原身过去拦时,不晓得被谁胳膊一挡,一脑袋磕在梆硬的胳膊肘上晕死过去,紧接着苏檀就来了。 真寸啊,该噶的时候,磕胳膊肘都能噶。 这上哪说理去。 至于原身为什么会半死不活的躺在路边,还是因为逃难二字。 一场天灾爹娘兄姐都死完了,留下原身一个跟着族人逃荒,途径村口的岔路时原身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族人大约是见她气息太弱,又无能力救治,才把她放在路边的。 结果族人一走,三个小子接着就把人抬回来了。 说起来得亏了那仨小孩,不然原身指定要被饿死,都等不到苏檀穿过来接手这个烂摊子。 苏檀的感慨结束,那边的撕吧还在继续,她瞅了眼闻老太,别看都四五十的年纪了,干起仗还是中气十足。 一个嘴巴子抽在邵氏脸上,接着就开始薅头发,三个孙子也围着邵氏撕吧。 闻大山虽然是个男人,着实是有点懦弱,既不敢拦婆娘,怕她急了挠自己一爪子,又不敢对老娘动粗,急的在旁边抓耳挠腮捶胸顿足的。 邵氏还有个大儿子叫石头,抱着闻老太的腿一屁股坐在地上,被记在闻老三名下的闻煜拎着后脖颈提起来丢到了边上。 院子外面围观的一部分早就看不惯邵氏的所作所为,此刻见她挨了收拾,一个劲给闻老太加油鼓劲。 “对,薅头发,揪着别松手。” “啧啧,这一巴掌下去,大山他媳妇脸都得肿。” “那也是她自找的,谁家儿媳妇像她似的欺辱婆母啊。” 苏檀伸手弹飞爬到袖口的蚂蚁,不是怎么还带火上浇油的啊?真坏,不过她喜欢。 刚想鼓掌叫好,围观人群后面响起一道颇为威严的声音:“别打了!我来为你们主持公道!” 第2章 公平分家 这个村子名叫榆树村,村里本家姓曹,其他例如余姓李姓都是二三十年前才落户的,闻家也是如此。 这些背后没有家族的,平常遇上事都是喊村长来给主持公道,此刻站在门外的就是榆树村的村长曹水旺。 这人年纪四十出头,留着一把山羊胡,加上面容严肃,只消往那一站,就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所以他喊了这一嗓子后,不仅围观的人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就连院子里撕吧的人都不撕吧了。 闻老太反应最快,来不及整理衣裳就几步扑过来,“村长啊,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我这儿媳妇,实在是大逆不道啊。” 一旁气呼呼扒拉头发的邵氏听见这话也一个箭步冲过来,抱着曹水旺的腿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直言日子过不下去了。 曹水旺低头打量她一眼,鼻涕眼泪横飞,差点蹭在他裤腿上。 他忍住恶心喊来闻大山,“把你婆娘拉开,有事就说事,别整这些没用的。” 闻大山尴尬的要命,一把拉起邵氏,叫她先冷静冷静。 “哎呦呦,清汤……青天大老爷啊……”一道人声磕磕绊绊响起,几个人回头一看,闻老太赶紧过来扶人,“你咋样了?哪里不痛快?” 以闻煜为首的三个小子也跑过来,扶着不停喊疼的苏檀从地上起来。 苏檀迷瞪着眼,一手悄悄掐了一把大腿根,疼痛刺激出眼泪,她哭道:“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我才进门几天就被人打了,这要是被我死去的爹娘知道,肯定要把打我的人带下去好好说道说道啊。” 闻煜抿了一下唇,手动帮苏檀调整了方向,“娘,村长在这边。” “啊,哦,”苏檀微睁开眼,调整方向后直接朝曹水旺拜了下去。 不就是卖惨么,被甲方爸爸鞭笞的时候没少干过这事,她熟。 眼看目光都被苏檀吸引了,邵氏干脆扑通一声跪下,说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 曹水旺看看头发乱成鸡窝,衣裳扯成布条的邵氏,又看看满身灰尘额头渗血,连站着都要靠人扶的苏檀,不悦道:“既然都说日子过不下去了,那不如都去死了算了。” “……”这人怎么不安套路出牌呢? 好在曹水旺没等太久又说:“你们嚷着要分家,那今儿我就做了这个主,帮你们把家分了。”他转头看着闻老太问道:“你说咋样?” 闻老太也在权衡利弊,老大这人怕媳妇的紧,为这事闹成这样,便不分家也是吵不完的架受不完的气,不如趁这机会分了利索,往后各过各的日子,说不得她还能多活几年呢。 想了想,她咬牙道:“那就有劳村长主持大局了。” 得了她的允准,曹水旺又看向邵氏和闻大山:“你们怎么说?” 邵氏肯定是乐意的,她早就想把这老少拖累给甩得远远的,至于闻大山,他一贯听婆娘的,便是觉得自己不孝对不住老娘,也咬牙点了头。 “那行,那我就做主给你们把家分了。”他喊了人去他家取了田亩册子,回来翻找了一顿,道:“你家良田八亩旱地五亩外加屋舍四间,这三样是各得一半。” 话音落地,邵氏大惊:“不行,不能这么分!” 曹水旺的耐心一分分减少,他“啪”地合上册子斥道:“那你想咋分?你要是嫌我分得不合理,那你就去县衙请官老爷给你分,不过我可给你提个醒,晚辈提出分家那是大不孝,依律要先挨二十杀威棒!” 本朝律法规定双亲健在时,不允许子女提出分家,闻老汉虽然早逝,但闻老太还健在,所以这条律法还得遵守。 闻大山听完就扯了扯邵氏衣袖,“就这么办吧?”头两年邻村有双亲健在的人提出分家,确确实实是挨了二十棒子的。 他这半辈子连偷鸡摸狗的事都没干过,要是为了分家再上一回公堂,那他下半辈子就过不下去了。 邵氏气得咬牙切齿,但也不敢真的闹到县太爷跟前,只得答应下来。 闻家家产并不多,房屋只有四间,田八亩地五亩,这三样东西是对半劈。 至于家里的物什家具,除了邵氏当初的陪嫁外,其余的都由曹水旺做主,你一只盘子我一只碗的分干净了。 几间屋的家具物什全都摆在了院子里,在围观人群的见证下,曹水旺念一件,就各自搬走一件。 分到最后,苏檀搬完了最后一口樟木箱,她舒了口气,扭头看向分到的东边那两间屋。 项目箱子防虫有一手,回头用来装衣物正合适。 一些死物分完了,接下来就轮到能花用的现银了。 不过这方面闻老太这个当婆婆的却拿不出来,全因这个家的掌家权在邵氏手里,她一个中老年妇人早就不管这些事了。 小儿子从前虽然三不五时的捎银子回来,但其中一半交给邵氏做家用,另一半是老三孝敬她这个当娘的,断不可能分给邵氏。 邵氏原想再争辩几句,但曹水旺一个眼神扫过来,她老老实实闭上嘴,闷着头往屋里搬东西。 罢了罢了,只要能把这几个累赘甩脱,亏些就亏些吧。 曹水旺让他们先忙着,自己回去拟几份文书,稍后再送过来让他们画押。 苏檀叉着腰站在门口,三个小子一趟一趟往屋里腾挪东西。 闻老太出了院子,跟围观的人嘀咕了几句,勉强扬起个笑脸,苏檀听见她跟人说“那就说好了”。 不知道是说好什么了。 不过不管说了啥,经过这么一闹,往后她在这立足就能少了很多麻烦了。 等东西搬的七七八八了,曹水旺也拿着文书回来了,轮流按了手印后,各自分发了一份,他道:“往后就是两个锅里吃饭了,别再闹出那些不体面的事,叫人看笑话。” 闻老太笑了一下说不会了,又叫曹水旺顺便给做个见证,说要把剩下的天地租出去给别人种。 苏檀这才反应过来她先前跟人说的应该是这事,不免想给闻老太竖个大拇指。 原身跟闻老三已经是合法夫妻,可惜她没种过地,连什么季节该种什么都弄不明白,剩下四个老的老小的小,没个壮劳力根本玩不转。 曹水旺看了闻老太一眼,确认她不是说笑,也就做了个见证人。 四亩田,两亩五分地,闻家不管赋税,地租也用米面来抵。 一亩田年租一百斤新米,一亩地年租一百五十斤新面,这个对等价格算下来十分合理,甚至有点亏本。 不过客观条件摆在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说好后,曹水旺又当场拟了文书,双方按了手印后,租客说正好今年的新米新面都收了,说一会儿就把头一年的租子送来。 苏慧刚好收完最后一只旧桶,听见声忙道:“先各送五十斤吧,多了也没地儿放。” 闻老太回想一下,现在地方减半,确实不如之前方便,也就顺着苏檀的话头敲定了这事。 曹水旺听得这话,扭脸瞅了苏檀一眼,那会儿还要死要活的,咋了,这会儿缓过来了? 第3章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连带着鸡毛蒜皮的事都分割清楚后,曹水旺揣着两份文书走了,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纷纷散了。 先前还空荡荡的院子,顷刻间就剩闻家几人了。 邵氏冷哼一声,拽着男人孩子回屋,关门时摔得嘭嘭作响。 闻老太撇了撇嘴,苏檀两手一摊,闻煜喊两个弟弟进屋收拾东西。 苏檀摸着还在渗血的脑袋,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胳膊肘,攻击力居然这么强。闻老太也是一场大战后松懈下来了,一个箭步过来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见渗血了,更是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 “哎呀,你这还冒血珠子呢,要不然找个大夫看一下吧,别伤了脑壳了。” 苏檀看向手上那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的血迹,无所谓的摇头,“没事,我我一会儿洗洗就好了。” 闻老太虽然不乐意这人做她的儿媳妇,毕竟接触才几日摸不清脾性,但老大家那恶婆娘已经把事给办了,她也不好真不管。 顿了一下,闻老太道:“那我给你烧点水你先喝一口,要是觉得不舒服了别忍着,咱抓紧去找大夫看。” 苏檀点头,然后就见闻老太扶着腰去灶屋转了一圈,接着回到分给她们的屋里提了只空桶,喊上闻煜去村里的井上打水。 别说刚干过一场仗,这会儿走路倒还挺快,两条腿倒腾地飞起。 苏檀无事可干,便叉着腰四处转悠,刚转身就听见院门外又有动静了。 她转头一看,是先前租了地的人来送租子了,见闻老太不在那妇人便同苏檀交接了一番。 “米面各五十斤,要是吃得快完了就来喊一声,我再给送来。”妇人看眼苏檀呆愣的模样,补充道:“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苏檀回神应了一句,不是她没见过世面,是没见过拿布袋子装面的行为,这不得漏? 她又瞅了几眼,妇人交代她赶紧拿进去收好便匆匆走了。 苏檀头也不回地往后招手,另外两个小子本就站在门口的,噔噔跑过来听指挥。 “你俩把这两袋米面搬进去。”苏檀撑着脑袋喊晕,“我饿得没力气了。” 闻衡和闻栋兄弟俩对视一眼,他俩也是早起吃了一碗粥,折腾到这会儿也早就饿了。但兄弟俩看着苏檀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地的模样,还是吭哧吭哧的搬米搬面,省得一会儿奶回来了还得让她动手。 趴在窗边偷看的邵氏气得牙根痒痒,回身就一爪子掐在闻大山腰上,咬牙切齿道:“那些米面本该是咱家的,咱家的。” 闻大山痛得要紧,却又不敢喊,只低声附和以求她赶快松手,不然肉都要拧掉了。 石头个头矮看不见外面,倚在墙上听了半天,听得米面二字,直嚷嚷说饿了。 邵氏翻了个白眼,恨声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家的。” 闻家只有一间灶屋,分家时写明说在闻老太等人的新灶屋建成之前,两家轮流使用旧灶屋。 闻老太和闻煜提着一桶水回来后,苏檀便兴冲冲地准备做饭。 无他,喝水不管饱,吃饭才行。 分家得到了半碗猪油,苏檀就准备焖一锅米饭,再随便炒点什么菜,几个人凑合吃一顿。 但闻老太知道她的打算后不干了,“三妹啊,咱虽然有粮,但那些粮得吃到明年这时候,你不省点后头没粮了咱吃啥啊。” 苏檀就当没听见,拿起碗库库往外舀米,顺便还指挥闻煜几人去菜地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菜。 闻家的菜地不远,这时节应该是有能吃的菜的。 闻煜点头答应但迟迟没动,苏檀知道他是听闻老太的话,闻老太不松口他就不去。 苏檀深吸口气道:“老太太,今儿咱分家了,吃顿好的庆祝庆祝咋了。再说你瞅瞅那三个半大小子,多久没吃干饭了?瘦的跟蚂蚱似的,等老三回来咱咋跟老三交代?” 苏檀根据原身的记忆知道这三个小子是闻家老三送回来的,据说是军营里的战友托付给他的遗孤,但军营又没办法养孩子,所以他只能把人回来养。 闻煜揉着酸麻的胳膊,他虽然也很想吃干饭,但也明白奶说的对,故而低着头不说话。 闻衡和闻栋是亲兄弟俩,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默默咽了下口水。 苏檀眉头一挑,“干饭哦,可不是稀粥哦。” 闻衡下意识想到从前在家里也是能吃上干饭的,想起那个画面他就不自觉流口水,闻栋和他相差一岁,又是年龄最小的。吸溜口水的声音就没停过。 闻老太叹口气,别开脸不忍再看,相当于默认了苏檀的做法。 而苏檀也不是真只吃不干,闻老太想到的她也想过。 原身的户籍在闻家,她一时间并不打算动,毕竟有个合理身份比她一个人独门独户要好。况且闻老三在军营里一年都难得回来一趟,她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来站稳脚跟。 所以她不会坐吃等山空,再等几天吧,等这具身体的亏损补回来再想办法。 一顿白米饭外加一盘子猪油炒茄瓜,五个人吃得干干净净,就连盘子里最后一点油汤都被闻衡拌了饭吃了。 苏檀看得直搓牙花子,“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们仨一顿的饭量够我吃一天了。” 当然这只是个修辞手法,闻煜想起自己吃了满满一碗,满足地同时也不好意思起来,主动收了碗去洗。 闻栋还在舔盘子边缘剩余的一点油汤,闻煜站在边上等了一下,等他舔完才收了盘子。 闻老太上了年纪饭量不比年轻时候,但也吃了快满一碗饭,见闻栋舔盘子的行径,她伸手摸了他的背。 八岁的娃娃正是长身体,背后骨头撅的老高,闻老太暗自决定以后隔天就给娃娃们吃顿干的。 第4章 贫苦的环境 老少五口在做饭时,离灶屋最近的屋里就闻到味道了。 石头死命挣扎,想出去跟他们一块吃,被闻大山眼疾手快捞在怀里,顺带手捂了嘴。 邵氏凑在窗边闻着味道,低声说:“是白米饭的味道,菜里还放了猪油!” 闻大山怔住了,心道你这长的怕不是狗鼻子吧,连白米饭和猪油的味道都能闻到。 邵氏咬着牙根道:“那一罐子猪油我都没舍得吃,刚分家就被他们拿来炒菜,可真是舍得。” 想到自己也好久没吃过白米饭,她又加了一句,“老娘都忘了上回吃米饭是啥时候了!” 闻大山心说这不是你要闹着分家的,现在人家吃好的你又眼馋。他也沉迷在香味里,一不小心就把这话给秃噜出来了,邵氏回身又是一拧,“我要不是为了石头和虎头,我至于背着不孝的罪名闹分家嘛?老三说是要捎银子回来,可从年初到现在都八个月了,他就捎了一回银子,还只有一两。 就这么点银子要顾着这个家所有口子的吃喝,我还得省了又省给虎头凑束修,不分家把麻烦甩出去,难道你还指着老三再给送银子回来? 这都八个月了,要送早送了,指不定是出了个啥事,官家断了他的银粮呢。” 说到这,邵氏突然一个福至心灵,随即又觉得不可能。 可万一呢……万一…… 她猛地一拍大腿,真要是那样,那她今天闹这一出可太正确了。 外面的动静消停了,石头从他爹怀里溜下来,跑过去拉开门。 邵氏也跟着出去,先进灶屋转了一圈,空气中只有一股饭菜香,但锅里啥都没有,甚至还被洗过一遍。 她嘟囔了几句,出了灶屋去那边屋外看。 门窗紧闭,没听见有说话声,她没去推门,而是先趴在窗台往里看。 最东边那间屋里没人,挪到第二间屋,猛然看见一个人影时,邵氏被唬了一跳,急忙就往后退,跟追过来的闻大山撞了个正着。 “你瞎啊?”邵氏气呼呼地扭脸就走,屋里那人是闻栋,别看那臭小子年纪小,却是个有心眼的,她要是这会儿进去拿粮,保不准他就会大声嚷嚷,这左邻右舍都住的有人,她不能在这会儿动手。 邵氏边想边进去舀米煮粥,石头跟过去嚷嚷也要吃白米饭,邵氏回身给了他一个爆栗,出来了喊闻大山去镇上接虎头。 镇上的学堂只给管一顿午饭,早饭和晚饭以及住宿都是不管的,虎头上学这几天都是闻大山来回接送。 他进屋换了件干净衣裳,出来闷头往镇上走。 吃过饭的苏檀就被闻老太带到了菜地里,拿着分家得来的锄头和水桶,准备给菜地松松土再浇一次水。 毕竟饭桌上的菜全指望这巴掌大的菜地了,得好好侍弄。 闻老太腰不好,做不了太重的活,但用锄头给菜地松土还是可以的,苏檀就蹲在边上,和闻煜闻衡两个拔野草。 米面暂时不缺,菜暂时也不缺,就是这些东西没办法变现。 苏檀一边扯草一边琢磨怎么样才能弄点钱傍身,毕竟兜里没钱心里慌啊。 琢磨了半天,也只想到做点什么买卖,毕竟自己没有技能人脉,做买卖是唯一的渠道。 可做买卖得要本钱啊,她现在浑身剩下都摸不出一个子儿,连个小摊都支不起来,可愁死人了。 “娘,要不你去那边歇歇吧。”闻煜瞅了眼闻老太,挪过来悄悄跟苏檀说话。 苏檀正想的入迷,冷不丁听见一声娘,抬起茫然的眸子四处乱看。 反应过来是在喊她时,她干笑了一声,“没事,娘还能干。” 救命啊,她这句身体今年也才19岁,闻煜今年11岁,她俩只差八岁啊。 闻煜撇了撇嘴,“你把菜苗都给拔了,你再不停手奶就要骂人了。” 碰巧闻老太停下歇气,听见这话丢了锄头就扑过来,见苏檀真把一拃长的菜苗拔了,她倒吸一口气,“你你你,你咋把菜苗给拔了?”挺大个眼睛分不清菜苗和杂草? 苏檀脖子一缩,低头往地上看,好在只拔了两三株。她梗着脖子道:“我没做过这些活,分不清菜苗和杂草。” 闻老太又倒吸一口凉气,乡下人还有没种过地的,她深陷的眼窝流出一丝不信,然后挥手让苏檀站到边上去。 统共就那么点菜苗,要是叫她侍弄,指定全都得祸害了。 苏檀也乐得清闲,袖着手蹲在田埂上,唠唠叨叨指挥闻煜和闻衡干活。 “你能不能别说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回去的路上,闻煜两只手捂住耳朵,无语看天。 苏檀两手一摊,“要不是我指点你,你能发现菜叶子上那么大只虫?今儿要是不逮了,没准那大肥虫一晚上就把菜吃光了,你得感谢我。” “那虫子我也看到了!”闻煜忍无可忍,揉着耳朵大声喊:“没你指点我也能逮下来。” “呦呦呦,也不知道是谁被大肥虫吓得吱哇乱叫。”苏檀回身做了个鬼脸,抱着胳膊大喇喇往前走。 闻煜气得脸都红了,闻衡拉着他小声道:“大哥别生气,咱不跟她一般见识。”主要是这个‘娘‘摔了一跤脾气好像有点变了,跟之前那个半死不活唯唯诺诺的人没半点相似。 而且说话嗓门也大,他都怕把人说急眼了回头捶他们哥俩一顿。 闻煜一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遂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跟在闻老太身后慢慢悠悠往回走。 回到家天已经擦黑了,闻栋听见声音拉开门出来,见着人了才大舒口气。 苏檀瞥见他,指挥道:“去搬几张凳子出来。” “好。”闻栋到底年纪小,听了大人的话忙不迭就进屋去搬凳子。 几人坐下喘气,全程没看那边的一家四口。 虎头本来还想过来跟几个孩子玩,被邵氏拖着进了屋,几息后,纸糊的窗户里就透出一点昏黄的光亮,然后就是训孩子的声音。 闻老太不屑地撇嘴,低声道:“小的会念书识字,那就是宝贝疙瘩,受吃亏的只有老大。”她都听见石头争辩的声音了。 苏檀对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不感兴趣,歇的差不多了她先去舀了盆水,端进屋里囫囵擦洗了一遍,等身上凉爽了她舒服的喟叹一声。 这鬼地方啥啥都不方便,上厕所是露天的旱厕,老大个坑上搭了两条不知道年份的木板。不说会不会掉下去,光是低头看一眼都能让人把头天的饭吐出来。 洗头洗澡也不方便,端水进屋擦洗还得小心别把水洒出来,不然泥地沾了水就是稀泥,一个不小心都能摔个四脚朝天。 这烂怂条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善啊。 第5章 你别惦记我的养老钱 只有两间屋子,三个半大小子睡一间,苏檀就只能和闻老太挤一间,还得睡一张床。 擦洗了身上,苏檀先摸黑躺在床上松泛筋骨,闻老太在外面叮嘱几个孙子早点睡,然后也摸黑进屋来了。 她轻咳一声,在黑暗里摸索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找出个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油烛。 盏里的油也不是正经灯油,而且一种不知名液体,燃烧的时候会冒黑烟,黑烟飘散到半空,又变成星星点点的黑灰,落的到处都是。 苏檀本来都困了,被闻老太这么一折腾她又精神了,见她举着油烛走到床边,她问:“你要做啥啊?这油烛冒黑烟呢。” “我看得见,不要你提醒。”闻老太把油烛放在床头的桌面上,先是背对着苏檀脱了外裳,接着又脱了一层中衣,才露出里面洗得发灰的里衣。 好家伙,大夏天的穿三件,老太太可真狠啊。 苏檀刚想说几句,就听闻老太‘嘘’了一声,接着就把手伸进里衣里掏,不知道在掏什么好东西。 几息后,她听见闻老太松了口气,接着把掏出来的东西放在桌面上,回头看眼苏檀见她没探头来看,才悄咪咪解开绳子。 绳子松散开后,闻老太挑了一粒最小的,又飞快把布兜子绑紧重新塞进衣裳里,转头把那粒碎银给苏檀。 “明儿你去镇上打二升素油回来,再买点盐。” 这下苏檀真要直呼好家伙了,感情老太太刚才是在掏银子,刚想问是哪来的,闻老太却在她震惊出口的瞬间飞快捂了她的嘴,低声道:“你别喊,别给人听见了。” 苏檀知道她在防啥,睁大眼点了点头,闻老太才把手拿开。苏檀用袖子抹了把嘴,您老的手刚才摸过哪里就往人嘴上摸啊。 闻老太不搭理她,兀自把银子丢过来,“这些银子是我的养老钱,你别惦记。” 苏檀无语,但很快就回过味来。老太太不仅在放着隔壁那对夫妻,同时也在防她,毕竟说是过了户籍的,但因为相处时间不长摸不准脾性,不想叫她知道也是正常的。 她只是好奇老太太哪来的银子,听声好像还不少呢。 闻老太仿佛知道她想问这个,昂起头道:“我只是老了,不是傻了。”先前老三隔段时间就捎银子回来,她虽然给老大媳妇交了些,但大头还在她手里,攒了两三年了,少说也有十几两了。 苏檀知道她的意思,暗暗咂舌,这老太太别看上了年纪,心眼子可真不少啊。 她掂了掂那粒碎银,“你就不怕我跑了不回来了?” 闻老太整理好脱下来的衣裳,撇嘴道:“就这点碎银都不够吃半个月的,你要是拿上跑了也不要紧,能用这点银子看清一个人,不亏。” 苏檀语塞,顺手把银子放在枕头下,“睡了睡了。” 闻老太吹了灯躺下,说叫苏檀明天带着闻煜和闻衡一块去,话落又觉得这么说不合适,遂找补道:“我是怕你不知道路,他俩去过镇上,能给你带路。” 苏檀囫囵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鼾声渐起,闻老太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月光穿透窗纸落在屋里,照亮了窗下那方寸之地。 闻老太悄悄叹了口气,微微抬头看了眼四仰八叉睡在床位的苏檀。 她跟这人相处还不到七天,白日里观察着倒不像个有坏心眼的,只是大约是摔了脑袋,说话行事倒像是个没心没肺的。 不过也因为相处时间不长,她还得再观察观察,这回给她银子叫她跑腿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她要是买完东西就回来,往后也不是不能叫她管家,但要是一去不回或是搞别的幺蛾子,那点碎银亏了也就亏了。 就是不知道她会如何选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闻老太一夜都没睡好。 反观苏檀可真是睡了个好觉,因为头天下午吃得饱,夜里做梦都没梦到追着猪啃了,反而做了场发财的大梦,梦到数银子数到手抽筋,但脸上还是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她伸了个懒腰,床头的位置已经空了,遂又翻来翻去滚了两圈,才心满意足的起床。 闻老太和三个小子已经起了,苏檀出了门,一老三少坐在院子里挑黄豆里的豆荚,大房那边没动静,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苏檀对着朝霞呼了口气,闻煜站起来往灶屋走,“得亏是起来了,不然我们就要先吃了。” 闻栋也从小凳子上站起来,屁颠屁颠去给苏檀打水洗脸。 擦牙用的是柳树枝子,苏檀用不惯这玩意,囫囵嚼了嚼,使劲漱了几遍口才作罢。 趁这功夫,闻煜和闻衡已经把粥舀出来了,等闻老太也去洗了手坐下,一家子老少才开始吃早饭。 本来庄户人家一天基本只吃两餐饭的,但因为苏檀今天要去镇上,一来一回要耽误不少时间,为免饿坏了肠胃,闻老太咬牙煮了一锅粥,还摊了几张饼子,下饭菜是一点小咸菜,从坛子里捞出来切吧切吧,啥都没舍得放。 苏檀尝了一口,整张脸就皱在一起,这玩意也太咸了吧。 她没敢多吃,怕吃多了口渴,到时候想喝水都没有。 一人一张饼子一碗稀粥,吃完饭闻老太没让闻煜闻衡洗碗,“你俩进屋换身干净衣裳,抓紧往镇上去,碗放着我一会儿洗。” 闻煜看了眼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的苏檀,“奶,你不去吗?” 闻老太摆手,“奶不去,奶腿脚不好,你们走的快些。”主要是她怕她不在家,老大两口子会来抢粮食,头天下午虽然也不在,但她离家不远,今天去镇上一走就是半天,她不敢去。 “那行吧。”闻煜应了一声,领着闻衡进屋换衣裳,闻栋左看右看,最终也没好意思说他也想去镇上的话。 收拾妥当,苏檀打头走在前面,闻煜和闻衡跟在后面,闻老太追出来叫她们早去早回,苏檀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 上了村道,闻煜嘟囔道:“长辈打招呼要回应,不能不理。” 苏檀躲着阴凉走,闻言扭头看他,“你话咋那么多?再废话你别去了,我带闻衡去。” “我去。”闻煜又嘟囔了一句,去镇上是去买东西的,他得替奶盯着她。 第6章 四文跑腿费 榆树村离最近的镇子走路得走将近一个时辰,本来每天都有牛车来往载客的,但那是天麻麻亮的时候,她们起床时候都已经天光大亮了,牛车自然是赶不上了。 好在闻煜和闻衡认识路,一路走走停停,到镇外已经快要午时了。 苏檀双手拄着膝盖站在树荫下,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乡镇大集,心里充满了不确定性。 “你俩没带错路?这真是云乡镇?”苏檀问道。 闻煜重重点头,“这就是云乡镇,奶带我们来过好几次,绝对不会走错。” 闻衡也说这里就是云乡镇,但苏檀怎么都有点怀疑,没看见电视里恢弘的城门就算了,竟然连个门都没有,左右两边只用一人多高的土坯垒起墙体,门洞处站着几个守门的就完了。 透过门洞,勉强能看见里面的情形。路两边房屋不算多,路上行人也没几个,甚至都看不见几个摆摊的,苏檀真的没办法相信这就是云乡镇,这规模甚至比不上后世的城乡结合部啊。 闻煜抿了抿唇,道:“也许是因为今天不是大集日,所以没什么人。” 哪怕不是大集日,好歹是个镇呢,这么点规模真的正常吗? 她叹了口气,本来想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呢,这下算是不用看了。 坐在石头上歇了一刻钟,三人腿着往镇上走。 守门的没盘问,只问了句从哪来到哪去要做什么,然后就把人放进来了。 踏上石子路,闻煜和闻衡便急着要去打油,苏檀走得比较慢。 哪怕规模不大呢,来都来了也得看看再说。 她瞅了一路,沿街两边的店铺不少,有书铺茶馆杂货铺,粮铺酒肆布庄和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路边摆摊的则多数是卖日用例如针头线脑之类的东西,至于那些卖吃食的摊子,可能是因为他们来晚了已经收摊了,所以没怎么看见。 从街头溜达到巷尾也没用到一刻钟,其他几条小巷子苏檀也懒得去了,主路都凉成这样,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去。 油盐都得去衙门给发了签子的杂货铺买,苏檀说去打油买盐,闻煜和闻衡立马就带着她往回走。 苏檀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刚才她们才从杂货铺门外走过,看来这镇子真心不大啊。 进去先问了价格,带来的那粒碎银刚好够买两升素油,另外还能买一斤盐。 盐价四十文一斤,素油是菜籽油,七十五文一升,也有芝麻油和豆油,但价格太高,不是她能消费得起的。 闻煜把从家里带来的罐子递过去,小二领他去打油,苏檀则取出银子给掌柜付账。 掌柜拿出给银两称重的小戥(deng,三声)子称了一下,问过苏檀是不是还另外要一斤盐,得到答复后找了十个铜板出来。 “两升素油一百五十文,一斤四十文,找你十文。” 苏檀接了十个铜板装好,等掌柜给她称好盐,闻煜也端着油罐子过来了,三人便出了杂货铺。 因为街上实在没什么好逛,且正午也热的慌,苏檀就打算直接回去了。 出得镇外,恰好遇上回程的牛车,于是苏檀不顾闻煜闻衡的反对,坚持要出几文钱坐牛车回去。 闻煜本来还不想坐车,就这么点路程走回去也行,但见闻衡都坐上去了,他也只能坐上去。 坐上敞篷牛车,赶车的老汉一挥鞭子,大黄牛撂开蹄子哒哒往前走。 因为是正午,坐车的只有她们三人,苏檀厚着脸皮磨了半天,说动老汉把车钱从一人三文降到一人两文。 “好在你说的这地方离得不远,但凡再远点,老汉我说啥都不会便宜。”老汉仰头看向半空的日头,伸手抹了把额头的汗。 苏檀是是是的应了一声,“该说您老和善呢,我们娘仨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不然怎么也得让您赚了那三文。” 老汉听到这三人是母子关系,惊诧地转头看了眼,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这女子看起来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那两个小子怎么都有十来岁了,这能是娘仨? 闻煜和闻衡瞥见老汉回头,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过他们本来就是寄人篱下的,奶要给爹说多大年纪的媳妇他们都管不着。 有牛车坐着是比自己走路省事,苏檀也有闲心看路上的风景,如果没有火辣辣的太阳的话。 好不容易挨到牛车到了路口,她跳下牛车给了六文钱就急忙跑到阴凉处躲太阳。 该说不说,敞篷牛车虽然能看风景,但晒一路太阳,就算是后羿来了也顶不住。 老汉一边等两个小子下车,一边跟苏檀搭话,“家里有牛车的棚顶呢,今儿是帮人驮东西所以拆了的,你们过后要是还去镇上就早点在这等着,价钱好说。” “那就多谢大爷了。”苏檀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晒了一路太阳,她觉得她可能中暑了。 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苏檀一屁股坐在房檐下的阴凉处,闻煜把小心翼翼护了一路的油罐子交给闻老太,闻衡也把盐提了进去。 闻栋倒了一碗水过来递给苏檀,“娘喝水。” 苏檀毫不客气的接过来牛饮一通,“好孩子,再去给娘倒一碗来。” 闻栋又拿着碗跑进屋里,跟出来的闻煜和闻衡撇嘴不满道:“你咋不给我俩倒一碗?” 苏檀喝了水,觉得浑身热气消了几分,砸吧着嘴道:“小三子孝顺,知道他娘走了一路又累又渴。”瞥见闻栋端水出来,她又加了一句,“是不是啊,小三子。” 闻栋双手捧着碗,递到苏檀手上时,他才重重点头,“是。” 闻老太也倒了两碗水出来,一大两小坐在房檐下大口喝着。 喝饱了肚子,苏檀打了个嗝,取出剩下的四文钱,“本来剩十文的,我们仨坐牛车回来花了六文,所以就剩四文了。” 闻老太刚想伸手接过去,苏檀猛地缩回手,“这么热的天跑了一路,这四文就当我的跑腿费了。”她把铜板别进腰带的缝隙里,抬起头看着闻老太。 闻老太迟疑了一下,天热坐牛车回来没问题,四文的跑腿费……也没问题。 她抿了抿唇,“那你就收着吧。” 一派和谐的气氛中总有那么一丝不和谐,隔壁屋里骤然响起一声巴掌声,接着就是一阵哭嚎。 苏檀有点纳闷,用眼神询问闻老太发生啥事了。 闻老太抬起下巴朝灶屋那边努了努,低声道:“早上你们走了没多久,老大媳妇就从地里回来了,煮了一锅粥石头不肯吃,趁他娘出去忙活,偷摸拿猪油拌饭吃了,然后就挨打了呗。” 原来如此。 瞧瞧,家穷了连吃猪油拌饭都是奢侈了。 啊,她的买卖啊,到底怎么才能挣到钱? 第7章 创业之路困难重重 半下午时候,闻老太又领着闻煜和闻衡去菜地忙活了,苏檀磨磨蹭蹭洗了碗,就搬了凳子坐在屋外,看着天边的白云发呆。 她在想她的买卖到底要做什么,以及本钱从哪来。 该说不说,这原身逃难过来,浑身除了一张户籍就没别的了,她就是想变卖东西都没得卖。 总不能把这身旧衣裳卖了?那也得有人买啊。 闻栋也搬了凳子坐在他旁边,斜眼看着灶屋里的一家四口吃饭。 后晌才吃了干饭,他现在不馋饭,只是好奇他们吃的什么。 听见灶屋里的斥骂声,苏檀也给了个眼神。 明天是教书先生规定的一旬一天的休沐日,所以虎头下午回来的很早,连带着晚饭也早了。 听着声好像是石头不想吃糙米饭,被邵氏骂了几句,这些对话都是司空见惯的,苏檀并不觉得意外。 她刚琢磨是不是换个地方坐时,院门外响起一道呼喊声:“老嫂子在吗?” 苏檀抬眼一看,是那天租了田地的那个婶子,名叫曹月华,就是本村人。 闻栋应了一声,起身噔噔往外跑,苏檀也迎过去,解释道:“我娘下地了,婶子找她可有事?” 曹闻两家不是本家,苏檀只称了一句婶子也挑不出错,曹月华晃了晃手里的篮子道:“家里茄瓜胡瓜多得吃不完,来给你们送点。”她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眼,听见灶屋里有动静,把篮子递到苏檀手上,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不过苏檀还是客气地请她进去坐,曹月华拒绝了,“本来头两天就想送来的,你叔家砌院墙去给帮了几天忙才给耽搁了。我家地里菜蔬多,你们吃完了就自己去摘,别不好意思。” 曹月华是本村的姑娘,她娘一连没生出儿子,就让她这个做老大的留在家里招了个女婿,两家距离也不过百十里路。 且曹月华这人一贯好说话,闻家没闹出分家的事时,她就经常来找闻老太说话,有事也帮着干活,所以闻老太打算把田地租出去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们家。 苏檀看了眼篮子里翠绿的胡瓜,心说这些都够她们吃好几天了,“那就先谢谢婶子了,等我娘回来我跟她说。” “那成。”曹月华摸了摸闻栋的头,夸了句好孩子,说不着急给她家还菜篮子然后就走了。 翠绿的胡瓜上还带着绒刺,苏檀和闻栋对视一眼,把篮子提进屋就抽了一根出来舀水洗净。 一分为二后,‘母子’俩一人一半坐在院子里啃。 几丈外的灶屋里,邵氏唾了一句‘要饭客’,随即把盘子里剩下的一点菜汤倒进虎头碗里。 石头盯着看了会儿,默默就着最后一片菜叶子扒完了半碗饭。 啃完胡瓜,苏檀看着那一人高的土坯院墙,琢磨着得在院子中间多加一道把两家隔开,还得多搭一间厨房。 免得做个饭都得排队,得了什么东西也总有人探头探脑的看。 回头有了围墙再买几把锁,把几道门都锁上,免得出门时总有人得留在家里看粮食。 还有那个茅坑,她都不想提。 最好是能说动老太太,从她那扣出点做生意的本钱,反正她的户籍都迁过来了,想跑也跑不了,再不济就给老太太写张借条,这样总行了吧? 苏檀越想越觉得心头火热,打算等晚上睡床上了就跟老太太说说,争取能把这几件事办了。 天擦黑时,老少三人拖沓着脚步回来了,苏檀拍死一只蚊子,抬头问道:“都干完了?” 闻老太噎了一下,这话怎么听怎么像东家问长工,却又不好不回答,“干完了。” “哦。”瞥见闻栋进屋倒水,她起身进去把一篮子茄瓜胡瓜提到门口,让闻老太借着一丝光亮看了眼,“是曹家婶子送来的,说她家地里有不少,让咱们吃完了只管去摘。” 闻老太点了下头却没搭话,人家能给这些已经不错了,怎好吃完了又去摘。 她接了水碗喝了一口,坐在凳子上琢磨明天的安排。 “明儿早点起来,趁早上不热咱去后山的林子里拉些枯枝回来。”分家前的柴火都是老大去砍的,现在换成了她们这几个老弱,啥都得靠自己了。 苏檀没去过后山的林子,但想着她是要从老太太那抠本钱的,得好好表现表现,也就答应了。 洗刷干净回屋躺下,隔壁屋的三个半大小子已经有了鼾声,苏檀躺在床上等闻老太。 不多会儿,老太太才推开门进来。 她没舍得点油烛,摸黑挪到床边,屁股刚挨到床沿,苏檀喊了声娘。 “哎呦,”闻老太被吓了一跳,扭脸往黑暗里给了一巴掌,床板被拍的咚咚作响,“你个死妮子要吓死人!” 腔子里的心扑通扑通跳个没完,闻老太好不容易回过神,想起她喊了声娘,语调不自觉就放低了,“咋了?你还不睡?” 苏檀翻了个身,借着月光看着闻老太的轮廓,“我想跟娘商量点事。” “啥事?” 于是苏檀就把她半下午的那些考量说了,闻老太听罢久久不语。 半晌后,她才道:“院墙……我估摸老大媳妇是要砌的,灶屋咱轮流使,茅坑嘛,也能凑合用。至于你说的做买卖,咱都是乡下人,怕做不好呢。” 苏檀听出来了,她就是不想出钱。 但也没办法,银子都在老太太手里,她不给,自己也不能去抢不是。 “灶屋和院墙要砌,买卖也要做。”苏檀干脆从床上坐起来,给闻老太分析利弊,“有了这两样东西,咱好歹能丢开手了,也不用出门时必须留人在家看着了。 至于做买卖,三郎在军营里是百夫长,虽然大小是个官,但俸银就那么点,他还得顾着他自己,能有多少捎回来的。 三个小子年纪越来越大,吃得也多,就那点粮食够吃多久?还是娘打算吃完了就都把嘴缝起来?” 苏檀这番话看似是为了这个家着想,但她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只要能把买卖做起来,兜里能有点进项,就是把脸抹下来装兜里都行。 她说完就等着闻老太回答,可闻老太支吾了半晌,只憋出来一句,“做买卖……那你会做啥?连菜苗和杂草都分不清,你能做啥买卖?” 苏檀彻底无语,决定搬出最后的杀手锏,“娘,我没跟你说过我家的情况吧?” “没有。”闻老太有点迷茫,说做买卖呢,这咋又跟她家的情况扯一块去了? 没说过就好。 苏檀松了口气,开始现编自己的身世,说来说去,不外乎是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地主老财家闺女的身份,见多识广,只是因为一场天灾家里人都死完了,所以才逃难至此。 至于做买卖的事她也懂得很多,只是缺少起步的本钱。 殊不知闻老太听罢还是摆手,最后竟直接躺下了,“再说,再说,我瞌睡来了,我得先睡了。” 苏檀无语,卸了力任由自己斜躺在床上。 别的穿越女做生意不都很容易吗?怎么到她这就这么难了? 简直是先帝创业未半,中道被本钱给难倒了。 第8章 要休妻 翌日天还没亮透,闻老太就起来操持了,她先是生火把粥煮上,接着拎上卷了刃的镰刀去曹月华家里,请她男人帮忙磨一下。 磨好刀回来,苏檀也起来了。 吸了口晨起清新的空气,洗漱过后,几人围着桌子吃了顿早饭。 饭后闻栋还是留在家里看门,他倚在门框上,等人都出了院子,才检查了门窗,确定都关严实了,扭脸钻进闻老太和苏檀睡的那间屋。 无他,粮食和油盐都在这间屋里放着。 跟着闻老太走了一路的苏檀,在膝盖快要废掉时终于到了后山脚下。 她抬起头看了眼山顶,又回头看了看村子的轮廓,明明在家看着距离挺近,真正走起来真应了‘望山跑死马’这句话。 这么远,都快赶上到云乡镇的距离的。 但去云乡镇好歹是走走停停的,来后山闻老太腿脚就没停过啊。 苏檀有时候真怀疑她的腿上是不是没有神经,感觉不到累吗? 闻老太扎了裤脚,又叮嘱闻煜和闻衡把裤脚扎上,才转头看着苏檀:“你要是爬不上去就在山脚下捡点枝子,捡来的归拢到一处就是。” 啥? 苏檀晃了晃脑袋,她没听错吧? 说她爬不上去? 笑死,一个年轻一个年老,谁爬不上去还不一定呢。 苏檀的胜负欲一下子就起来了,扎了裤脚就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 但没走几步她就有点后悔了,上山的小路被草叶覆盖了,看不清下面的泥土。 这要是窜出条蛇虫什么的…… 苏檀打了个冷战,佯装停下整理裤脚,等闻老太抄起棍子走过去打了一遍,她才赶紧跟上。 闻煜撇了撇嘴,扭头跟闻衡小声道:“你看她,明明害怕还嘴硬。” 苏檀闻声停下脚步,扭脸微眯起眼道:“我听见了,你们偷摸说我坏话是不是?” “快走吧,趁我打了一遍,免得长虫一会儿又出来了。”闻老太已经走出十几步外了。 苏檀听见长虫两个字,忙不迭收起戏弄的心思跟上去。说坏话就说坏话,总好过被蛇咬一口。 好在后山不算太高,路也好走,约莫两刻钟多点,四人就爬到了半坡上。 一到地方,闻老太就开始四处收集枯枝,正经生长的树她们砍不动,就算能砍也没办法带回去。 闻煜和闻衡稍作休息后,也开始拉扯枯枝。来时带了几根草绳,闻煜把绳铺在地上,捡来枝子了就折成合适长短放在草绳上,一会儿瞧着够数了就直接一捆。 苏檀叉着腰站在一块石头上往山下看,上来时七拐八绕地走着,也没觉得爬了多高,这会儿看着就觉得有点腿软。 她往后退了两步,瞥见山脚下有个模糊的人影,刚想说来拾柴的不止她们,就听得山脚下有人大喊:“老嫂子!你在山上吗?!你家出事了……” 这一声喊声音不小,且还有回声,正在拾柴的闻老太身子一顿,急忙就往这边走。 闻煜离她最近,见地上有不少枯枝,怕她被绊倒,遂赶紧扶了一把。 走到石头那块,她微眯着眼睛往下看,没看出是谁,但还是决定立刻下山回家。 苏檀:好嘛,费半天劲爬上来,一捆柴没拾到就要下山,白爬了这是。 闻煜和闻衡抓紧把捡到的枯枝归拢到一处,用麻绳一捆后,兄弟二人抬着走。 闻老太心急,下山的速度的也飞快,苏檀差点没跟上。 一路跌跌撞撞到了山脚,才看清来人是曹月华家的二小子。 “咋了?出啥事了这事?”闻老太急忙问。 曹光宗挠了挠头,支吾道:“老婶子自己回去看吧。”总不能说邵氏那个不要脸的去她屋里抢粮食了,这不太好听。 慢了一步的苏檀有两种猜测,要么就是军营里传话回来了,要么就是邵氏抢粮了。 不过苏檀的直觉告诉她可能是第二种可能,毕竟邵氏乌眼鸡似的盯她们好几天了。 等闻煜和闻衡抬着一小捆柴下来,苏檀看了眼走出老远的闻老太,回身招呼他们赶紧跟上。 晚了就看不上热闹了。 苏檀呼哧带喘地跑回去时,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人群中间,闻栋跌坐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护住装着白米的口袋,曹月华陪在他身边,泛着凶光的一双眼盯着坐在房檐下的邵氏。 闻老太拉起闻栋,问曹月华这是咋回事。 曹月华道:“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在家舂米呢,是我家二小子回去喊我,说你家老大媳妇抢粮,我才赶过来看的。”她说的是实话,她来的时候闻家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闻栋坐在地上,邵氏在房檐下。 苏檀过去把米袋拎开,问闻栋:“跟娘说,这是咋回事?” 闻栋显然是被吓到了,见到闻老太和苏檀,他才惊醒过来,抽噎着道:“我睡觉,伯娘进来抢粮,我不愿意,就喊人。” 他哭的上心,苏檀拍了拍他的后背,把人搂在怀里好生安抚了一番,才把人交给迟一步进门的闻煜和闻衡。 “你俩先带他进屋,我叫了再出来。” “好。”闻煜虽然总喜欢和苏檀对着来,但他知道这种事他们年纪小的插不上嘴,于是拎起米袋拉着闻栋往屋里走。 闻老太已经气的浑身颤抖了,苏檀怕再把人气出毛病,安慰道:“别生气,好在米没被抢走,小三子也没事,我都看过了。” 曹月华也在一旁劝着,叫她莫要动气。 闻老太哆嗦着抬起一只手,却没指向邵氏,而是指向了闻大山,“你娶的好媳妇,啥好东西都往自己碗里扒拉也就算了,现在家都分了,还从婆家侄儿手里抢粮。 老娘今儿啥话都不说,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你就把这婆娘休了,要是不休以后就老死不相往来,路上撞见了你也别喊我娘,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闻老太这番话一出,不仅闻大山惊了邵氏惊了,就连围观群众也惊了。 “怎么说邵氏也给闻家生了两个儿子,咋能说休就休?” 庄户人家对香火的传承看得很重,生了儿子那就是有功的,除非是犯了十恶不赦的罪,像抢点粮食这种事基本是休不了的。 闻大山涨红着脸磕磕绊绊道:“春英这事做得不对,我让她跪下赔罪,求娘看在石头和虎头的份上饶她一回。” 邵氏也不说话,她的想法跟在场大多数人想法一样,不就是抢个粮食,怎么都够不上十恶不赦的地步,所以她一点都不怕。 闻老太却是半点都不让步:“今儿是抢一袋子粮,明儿要是救命的药呢?你眼睁睁看着你婆娘动手,你不拦着?这不是存了心要让我们几个老少饿死吗?” 围观的一听这话又觉得闻老太说的在理,今儿是一袋子粮,明儿就该抢钱了。 闻家大房统共四口,有两个都是壮劳力,只要肯干怎么都饿不死。老太太这边却都是些老弱,这不是存心要让人不好过嘛。 苏檀听了半天,寻了个空档悠悠道:“可怜虎头那孩子了,听说成绩不错,将来要是有缘进官场,八成也得因着他这偷鸡摸狗的娘被刷下来。” “你放屁!”邵氏可算是逮到出气筒了,跳起来就指着苏檀鼻子骂,“你个不知死活的小娼妇,要不是老娘做主迁了你的户籍,你现在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当初我咋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哄着老太太分家,又把三个小畜生哄得服服帖帖,你是拿啥哄得啊?是不是在床上哄的?!” 话音刚落,人群里发出几声哄笑,眼珠子都往苏檀身上落。 这妮子来榆树村时间不长,又跟那几个挂名的儿子年纪相仿,说不定还真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难不成邵氏是看出什么来了? 第9章 砌!现在就砌! 还没人敢问出这句话,就见苏檀一个箭步冲上去,揪着邵氏的领口就左右开弓扇了几个巴掌。 邵氏起先没反应过来,硬生生挨了好几下,回过神来便和苏檀撕吧在一起。 一个常年累月做农活,积攒了不小的力气,一个不久前还险些饿死在路边,两厢对比下来谁更容易吃亏是一目了然的事。 好在闻老太也扑过来了,先狠抽了邵氏几巴掌,瞥见闻大山要来救婆娘,她把眼一横喝到:“你滚开!再来歪缠老娘就吊死在你家门头上!” 要说知子莫若母,闻老太斥了一声后,闻大山果真就退开了,气得邵氏不住嘴骂他孬种。 苏檀直接骑在邵氏身上,等闻老太控制住邵氏的胳膊后,苏檀直接左右开弓往邵氏脸上招呼。 “你个不尊老爱幼的蠹虫,骂我也就算了,你敢往我三个儿子身上泼脏水,我就抽烂你这张猪嘴。”打的手疼,她脱了鞋用鞋底子抽。 闻老太也没闲着,控制住邵氏的胳膊后,还能腾出一只手往她腋下的软肉上掐。 拇指和食指掐住肉皮直接拧了几圈,疼得邵氏吱哇乱叫,但辱骂的话刚到嘴边,又被苏檀的鞋底子给抽回去了。 “老娘当初是瞎了眼才会同意让你进门,家都分了你还敢把手伸过来,要饭都没你这么要的。”闻老太想到她从小三子手里抢粮,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了几分。 苏檀也不遑多让,抽巴掌抽到胳膊都酸了,便放下鞋底子也用手拧邵氏腰上的软肉。 “这次挨打就给你长个记性,以后见着我你就把头低下麻溜滚蛋,再让我看见你欺负我儿子,屎都给你打出来。” 这对半路婆媳把邵氏按在地上好一顿捶,直到村长曹水旺过来喊停,两人才从邵氏身上下来,期间没一个人敢过来拉,用曹月华的话说就是这两婆媳可怕到连脸都是狰狞的,没人敢劝,生怕自己也挨掐。 苏檀退开后,曹月华也把闻老太拉开了,闻大山这才敢上前去扶邵氏,却也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说呢? 邵氏一张脸又红又肿,嘴皮子也肿了,因为掐人的使得力大,衣裳有几处也被撕破了,头发乱糟糟的粘满了尘土,比外头逃难的都可怜。 好歹逃难的还能走动,邵氏这直接动不了了。 闻大山没敢扶她起来,因为轻轻一拉扯邵氏就嚷疼,所以他也不敢拉了。 但看到曹水旺,邵氏还是硬挺着抬起上半身,含糊不清道:“村挡啊,理可得给窝做堵啊……” “啥玩意?”曹水旺懵了一下,用眼神询问闻大山她这说的是什么。 闻大山硬着头皮解释:“说是让您给她做主……” “我呸!” 曹水旺还没说话,闻老太一口唾沫吐过去,骂道:“你还有脸请村长给你做主,你做得这些猪狗不如的事,合该请了你娘家的人来做见证直接把你休出门去!” 苏檀理了理头发,穿上带血迹的鞋,冲曹水旺说道:“您也得给我做主,两家都分家了,她来抢粮,把我儿子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曹水旺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起刚进门看见婆媳俩打人的场景,竟觉得没来由的胆寒。 他默默后退了一步,喊了个人过来问清事情原委后,气愤道:“这么点事也值得把我叫过来,要是婆娘做得太过分直接休了就是,我们榆树村要不起这样的媳妇。”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管这事了,苏檀也没生气,毕竟她气也出了,还把人打成那个样子,真闹大了说不定她还得给人赔钱。 大意了,头一次在古代打架没掌握好分寸,下次可不敢下手这么重了,瞧邵氏好像都爬不起来了,脸肿的都看不见眼睛了。 曹水旺把双方各自训斥了一顿后,直接背着手走了,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了,也都很快就散干净了。 曹月华留在最后,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扶着闻老太进屋。 闻老太那会儿掐的过瘾,冷静下来又觉得腰疼的老毛病犯了。 苏檀也进屋去看三个半大小子,院子里就剩下闻大山夫妇了。 “你先躺着,我去借个车拉你去医馆看看吧。”闻大山不敢动她,回身开了门把石头和虎头放出来,揣了几个铜板就出去跟人借车去了。 可怜邵氏,一个人躺在地上,两个儿子见了她这副模样都不敢上前去看。 …… 屋里,曹月华劝慰了几句就走了,她是舂米舂一半过来的,得赶紧回去忙活,不然午饭都没米下锅了。 苏檀代替闻老太把人送出门,回过身来,闻煜和闻衡还在安慰吓坏了的闻栋。 她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样?没吓得失魂吧?” 闻栋再小也知道她这话是揶揄人的,瘦瘦的小脸扯起个不自然的微笑,“我没吓坏,下次她再来抢粮我还护粮。” “这就对了,”苏檀伸出大拇指冲他比了一下,“这才是小小男子汉。” 闻煜和闻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别的东西,闻煜抿了抿唇,转头替闻老太揉腰,闻衡则去倒了几碗水,放下后,趁苏檀坐下,他拉着还一抽一抽的闻栋给她捏胳膊捶肩。 苏檀这叫一个收容若惊啊,但她不敢说话,怕一说俩小子就不给她按了。 闻老太喝了口水,也不想进山捡柴了,抻了抻胳膊说要出去看看。 闻大山已经把邵氏拉走了,连带两个小的也给带走了。 闻老太四下里看看,走到院子中间开始琢磨,苏檀见她嘴巴一张一合的,凑近了问道:“老太太说啥呢?” “没。”闻老太摆了摆手,回过头见几个小的也在,她挥手把人撵回屋,低声道:“你说得对,这院墙是该有一个的,不然这就是暴露在贼窝了,总被人惦记着。” 苏檀闻言挑了下眉,这老太太嘿,之前怎么说都舍不得钱,跟邵氏干了一架就愿意了,早知道她就早点找茬干架了。 “你不是要让老大休妻吗?咋了,不休了?” 闻老太又左右看了看,凑到大房两间屋外看了眼,才道:“拉倒,他爱咋咋地。”她说那话也就是吓唬吓唬人罢了,毕竟邵氏确实养育了两个儿子,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爬墙偷汉,别的理由都不能休的利索,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分作两家,能不来往就不来往,反应她以后是要指着老三给她养老的,不靠那猪油蒙了心的蠢货。 “那倒也是,横竖媳妇是他自己娶的。”苏檀应了一声,回过神问闻老太预备什么时候砌院墙和灶屋。 “明天就砌!”闻老太豪气道:“不,我现在就去寻摸人去!” 第10章 地主老财家闺女 趁着还不到午饭的点,闻老太跑了一趟曹家,从曹月华她男人口中得知了砌围墙和灶屋要用到的材料。 “院墙简单,找些好的黄粘土和稻草稻壳之类的就行。至于灶屋就得用到木料,喊几个人进山砍几根无主的树也就够了,要是嫌不好了,就出点钱买几根也行。” 闻老太听罢赶紧摆手,“就砍那无主的树就成,结实能用就行,不求好看不好看。” 曹老大呵呵笑了几声,“也成,老嫂嫂要是决定盖屋,就抓紧选个日子备下材料,至于人手就在村里喊几个人帮工,管两顿饭也就是了。” 他指着自家两个混小子道:“到时让这俩也去帮把手,省得在屋里啥事不干光会碍眼。” 闻老太看见晚辈就笑的慈祥,“那感情好,我一会儿就去村长借黄历翻翻,选好了日子就开始准备起来。” “妥。” 从曹家出来,闻老太便又去了村长曹水旺家,借了黄历翻了翻,最终选定了后日这个宜破土动工的日子。 回家后,她就把这个好消息跟苏檀说了。 苏檀对盖房的事不了解,且也没太大兴趣,她感兴趣的是老太太都同意盖灶屋砌院墙了,能不能把她做买卖的本钱也一块掏了。 所以晚上闻老太琢磨花费的时候,她又厚着脸皮提了一嘴。 闻老太默不作声,数银子的背影也顿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把分出来的五两银子递给苏檀。 “我瞅你是个好的,原先也确实存了让你给老三做媳妇的念头,但还没来得及考察就让老大媳妇那蠢货给办了,”闻老太说着叹了口气,“后来我还怕你是个有坏心眼的,毕竟家里三个娃都不是老三亲生的,我也怕娶个脾气爆的会苛待三个孩子。但现在看来,我还真挺想叫你给老三做媳妇,就是他人现在也不在屋,你没办法见着人怕你瞧不上,不过你应该不会瞧不上,老三这人不是我吹……” 闻老太啰哩巴嗦说了一大堆,苏檀只听见了其中一句:真挺想让她给闻老三做媳妇…… 啊这…… 要不是现在手里揣着五两银子,她好想大喊一句:我不愿意。 但她不能喊,喊了银子就跑了。 别说她连老人的钱都骗,她没办法。再说何必考虑那么远的事呢,当前拿了老太太的银子做本钱,回头要是赚了加倍还给她不就好了。 万一亏了…… 苏檀猛地摇了摇头,不会亏不能亏,嗯对,要有信心。 闻老太话说到一半,见她摇头,问道:“你也觉得光弄素菜面上过不去是吧,唉,那就多少弄个肉菜吧。” “啥?”苏檀没听明白,但凭这句话再发散一下思维,也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对,光弄素菜肯定不行,多少都得沾点荤油。”不然来帮忙的肚子里没油水干活也没劲。 闻老太又扒拉了一下银子,从里面取出拇指肚一般大的两粒递给苏檀,“我得在家看顾着,这几天买肉的事就交给你了。”素菜地里都有,就不用额外买了。 苏檀接了碎银掂了掂,顺手塞到枕头下,跑腿虽然累了点,好在去时能坐牛车,运气好了还能落点跑腿费,也不算亏。 “刚好后日有集,你早点起来去买肉,我在家看顾着,”闻老太一边说着一边绑了兜银子的布袋藏好,然后慢吞吞躺下,“顺便买点糙米,和精米混着吃,多少能省点。”来帮忙的都是汉子,一人一顿能吃三碗,吃多了她心疼,吃少了别人要骂她抠门,不如一半精米一半糙米,这样就合适了。 苏檀也困了,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翻了个身便打起了呼噜。 …… 说定了盖房的事,翌日一早闻老太就满村里奔走,成功请足了所需的人数。 也不要开工钱,都说管顿饭就成,闻老太欣然应允,下半天帮忙的人就来划线了。 一堆人呼啦啦地在院子里折腾,用石灰沿两家中间那条线划了一道,第二天开工就只需要沿着线挖就好了。 苏檀也跟着走走看看,瞥见邵氏肿着脸还站在门口死盯着看,她脸一黑作势要冲过去,“你看啥看?再看我还劈脸乎你。” 邵氏恐怕是头天被吓到了,见苏檀要冲过来揍她,她啊啊叫了几声,立马把头缩回去,还顺带手把门给关了。 曹老大啧啧两声,以前只觉得邵氏这婆娘凶恶,没想到也有被人收拾的一天。他看眼苏檀,觉得这女娃长相虽然斯文白嫩,没想到脾气竟然这么爆,也不知道闻老三那人能不能降得住婆娘哦。 画好了线,七八个人分作两队,一队拿了斧头去后山砍树,另一队则挑了簸箕去把挖好的黄泥挑回来。 因为只盖一间灶屋,面积也不需要多大,要用的木材自然也不多。 而黄泥的量就太多了,曹老大家的二小子曹光宗让他弟弟曹耀祖回去拉来了板车,一车就能装不少黄泥。 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院子里就多了四五个土堆。 恰巧进山伐树的人也拖着砍掉枝子的树干回来了,苏檀里里外外看了眼,招呼了一声:“那就洗手开饭!” 伐树的人不知道,但拉黄泥的人来回好几趟,早就闻见味道了。 被苏檀这么一吆喝,一群人就都呼啦啦动起来,闻煜和闻衡打了两盆水摆好,轮流洗了手就往方桌跟前坐。 因为人多,家里那张桌子坐不下,曹月华还特意把自己一张旧桌子搬了过来,闻栋又跑了几趟去搬凳子,这才勉强能坐下。 苏檀喊了一嗓子,闻老太负责招呼人落座,闻煜和闻衡就端菜端饭。 一桌一盆清炒胡瓜,油焖茄瓜和青椒炒蛋,外加一盆米饭。 苏檀解释道:“来不及去买肉,就拿鸡蛋充了个数,众位叔伯们可别笑话寒酸。”本来也没想到今天就开干了,连鸡蛋都是她去村里婶子家现买的,不然一道荤菜都没有也太没脸面了。 “不嫌,”曹老大挟了一筷子油焖茄瓜,尝了一口直夸好吃。 闻栋中途承担了烧火的任务,心道眼睁睁看着他娘搁了一勺子素油,还额外添了一勺子猪油,就算炒鞋底都好吃吧? “鸡蛋味儿也好的很,”说话的也是个姓曹的汉子,名叫曹义。此人人如其名,十分讲义气,但凡村里有谁求到他家去,只要能办到就不会推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在不少人家吃过饭。 曹义左右看看,见没有外人在,他小声道:“这就好得很了,多得是拿咸菜酱瓜充数的哩。” 苏檀笑了:“叔伯们不嫌弃就行,锅里还煮了点汤,一会儿谁要喝了就自己盛,管够。” 她这话说的体面还不外道,闻老太诧异的看了眼,心里对苏檀上次说的地主老财家闺女有了几分猜测。 要不是地主老财家闺女,寻常人家也教不出小小年纪就这么圆滑的人呐。 说了几句场面话后,苏檀喊了三个小的,“灶屋里还有菜,咱娘仨上灶屋吃去。”她推着闻老太坐上桌,笑眯眯地拉着闻栋先走一步。 于是饭桌上的人夸奖的对象从菜色转移到了苏檀身上,曹老大扒了一口饭,转头含糊不清地跟闻老太说她找了个好儿媳妇,“这做派,以前家里肯定是有头有脸的,不然她上哪学这些话去?你家老三是个有福的,你也有福。” 闻老太直点头,“也不盼着享福,只要小的过得好,我也就知足了。” “肯定能好,你瞅瞅你儿媳妇对三个娃的态度,连吃饭都要叮嘱一声,生怕给饿着了。” “就是,哪个后娘能把夫家的娃娃当亲生的?你家这情况虽说……哎呀甭说了,总归是个好的就是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因着一顿油水还算充足的饭,曹老大等人消了消食又干了会儿活,瞧着天黑的实在不好视物了才各自回家。 苏檀领着小的收拾干净碗筷,擦干净灶台后才洗漱了回屋睡下。 等门一关,饿了小半天的闻大山夫妻才领着两个孩子从屋里出来。 邵氏脸盘子肿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摸摸索索出来,闻大山刚把米淘好。 邵氏眼睛瞧不真切只能他动手做饭,活了小半辈子的人只会煮粥。生了火后闻大山就坐在灶口,看着跳跃的橙色火光发呆。 他一个白天都没出屋,为啥呢? 嫌丢人。 当娘的操持砌院墙盖灶屋,他这个当儿子的不去帮忙肯定要遭闲话,所以干脆躲着不露面。 当然最开始想过去帮忙的,又觉得先前闹了好几回,他已经没那个脸了。 想想就觉得糟心。 第11章 多多挣钱天天吃肉 “娘,那我这就去镇上买肉了,你可有啥要让我一并捎回来的?”苏檀跟过来帮忙的人打了个招呼,甜甜地问闻老太。 “没啥,你早去早回。”闻老太应了一声,嘱咐她路上小心,就又和帮忙的人搭话去了。 “哎,我知道了。”苏檀笑了一下,拎着空篮子出门去等牛车。 原本隔壁村就有个屠夫的,每天早上也有肉卖,但苏檀主要是想去见识见识那个大集,看能不能找到点商机。 不过说找商机也是废话,她已经决定要做吃食买卖了。 其实这个决定也是她昨天下午才下的,她没啥特殊技能,也就会做点家常菜,以及这个朝代还没出现的特色小吃之类的。 又因为这个云乡镇除了大集日其他时候都是不温不火的,连人都看不见几个,所以苏檀不能把买卖放在这。 否则还没开始她就得先亏本了。 所以她今天只是去见识见识,并不打算做别的。 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上次坐过的那辆牛车来了,苏檀熟门熟路地摸出两文钱递过去,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下。 牛车缓缓动起来,苏檀把篮子搁在腿上用胳膊挎着,确保不会掉了才有闲情逸致看风景。 同车有人是空手,也有人带了自家的东西想去集市上换钱的,苏檀看了眼,除了坐在她背后的妇人带了两只大公鸡,其他人带的都是死物例如针头线脑之类的东西。 有个年轻姑娘跟苏檀一样提了个小篮子,里面放着几块绣品,看布料不像是贵价的,但花样绣的特别灵动。 苏檀咂了一声,问道:“小姐妹,你那绣品是手帕子吗?咋卖的?” 年轻姑娘左右看了看,对上苏檀的眼睛后,她问是不是在问她。 “对,就是你。”苏檀道。 “嗐,我绣工不好,一块手帕子只能卖上十几二十文,且还得遇呢。”年轻姑娘以为苏檀想买帕子,急忙把篮子递过来,“你看看,要是有中意的我给你算便宜点。” 苏檀装模作样看了一遍,又把篮子递给那姑娘,“你这帕子是很好的,就是我娘今儿只给了我买东西的钱,多一文都没给,我这……” “不要紧,横竖都是一条路上的,回头碰见了再买也使得。”年轻姑娘笑了一声,很是自来熟的跟苏檀描述她会的花样。 而苏檀则是在心底计算物价,卖一块手帕的钱只能买两斤米,嘴多的人家一顿就能干完,可见这时代的人工有多不值钱。 揣着心思,牛车很快到了镇外。 老远苏檀的嘴就张成了“o”型,这特么的和她那天来的真的是一个地方吗? 没等她从震惊中脱离出来,老汉喝停牛车,喊了句:“到地方了,各自带好自己的物件,丢了不赔。” 苏檀挎着篮子溜下牛车,腿不自觉的往前走了几步。 如果不是看见那土黄土黄的围墙以及守在门洞处的两人,苏檀只以为是赶车的老头给她拉到别处去了。 集市从镇中间开始,摊位一直蔓延到镇外的空地上,地方大了摊位就摆了好几排,卖啥的都有。 苏檀跟着人潮走过去,先囫囵逛了一圈,扭头走到最边上的肉摊问价。 卖肉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粗声粗气道:“你要哪块就指哪块,肉不一样,价也不一样。” 苏檀心道肉还有不一样的,不就是做了个分类嘛。 她指着那块肥五花,“我就要这块,是什么价?” “这是肥五花,”大汉说着拎起肉称了,道:“一斤十六文,这点是两斤三两,就算你三十五文。” 时下一斤合十六两,苏檀算了一下,那就是一斤刚好一文钱。 痛快给了钱,苏檀接了肉放进篮子里,才有闲心继续逛。 第一遍是囫囵吞枣看了个大概,这次她就细心多了,看见什么都问了价格。 知道个大概后,才依依不舍地回程。 是的,她揣着银子却又什么都没买。 一来她手头的钱都有用处,不敢买这买那,二来她碰到了牛车上那个年轻姑娘,刚给人说了自己没钱,转头又在摊子上买这买那,总归是有点心虚的。 对,苏檀要脸。 回程的路上也遇到了不少人,有才要去赶集的,也有赶完集回家的。 苏檀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倒是不用安全问题。 一路有惊无险的回到家,几个壮年汉子已经把院墙的地基挖出来了,一部分人接着去挖灶屋的地基,另外几个就在曹老大的带领下架了木板开始夯土。 苏檀把篮子递给闻煜叫他先提进屋里,自己站在边上看稀奇。 她生于22世纪,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建造方式,一时对稳固性起了怀疑。 不过苏檀从曹老大口中得知这种方式叫板筑墙,也叫板打强,两侧用木板围起,一头再横插一块与墙体同宽的木板,固定好后就能把混了稻草稻壳的黄土倒进去,用特制的工具反复使劲捶打夯实。 这样建出来的墙体除非遇上大的地动,一般的风吹雨打基本没问题。 一木杵砸下去,苏檀啧啧道:“午饭得给叔伯们吃好点,不然这活干不了。” 曹老大哈哈两声,说:“沾点油腥就成,别叫你这些叔伯同辈没力气夯土。”他都看见苏檀回来时拎的那块肉了,以他的眼力见,那块肉怎么也得有两斤半,不指望一顿吃那老些,起码有一半就够。 闻老太端着水出来给苏檀,抖着手道:“你走这么远回来,快别说话了,先坐下歇歇要紧。”她都听见了也看见了,要是一顿就把那些肉全造了,她得心疼死。 闻栋搬了凳子喊苏檀坐下,闻衡把苏檀喝完水的碗拿走,低声道:“肉被大哥提屋里去了,在奶装衣裳的那口箱子里。” 苏檀疑惑道:“就放桌子上就好了,放箱子里干嘛?” 闻衡解释说:“大哥说怕被人拿走,”他说着瞥了眼大房那边紧闭的房门,“大伯和伯娘出去了,不晓得去了哪,大哥说怕没看牢被偷了,放箱子里保险点。” 苏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见大房两扇门都关着,其中一间还挂了一把小锁。 “人都走了还藏啥?”苏檀一锤定音,“你去跟你大哥说,叫他把肉提到灶屋拿水泡着,我歇会儿就去做饭了。” 闻衡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听苏檀的话。说好了以后听娘话的,他不能对自己撒谎。 其实苏檀能理解闻煜的举动,三个半大小子上回正经吃肉还是过年那会儿,到如今过去大半年了,菜里能沾点油腥都算开荤了,自然对到手的肉看得重。 想到闻栋吃完饭还得把盘子上沾的剩油舔干净,苏檀就莫名觉得心酸。 新世纪的孩子们哪受过这种罪啊? 她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一定要多多挣钱天天吃肉,这是她在这个时代立下的第一个目标。 第12章 干菜扣肉香死个人 大房夫妻两个不在,苏檀做饭就不用再缩手缩脚了。 她狠狠铺摆了一通,切了一半五花肉准备做一道干菜扣肉。 闻老太抽空来视察时看见被切成片的五花肉,感觉心都在滴血,哆嗦嘴唇道:“一顿就造这么多?要不少搁点肉,能沾上油腥就行吧?”按她想的最好是一人能分两片肉就够,多了跟剜她自己肉似的。 苏檀充耳不闻,取出曹月华那天给的小半袋干菜就使劲抓了几把用水泡着。 “够了够了,”闻老太抖着手抢过小布袋,“这些泡了水也有不少哩。” 苏檀威胁道:“袋子给我你出去,再啰嗦我就把剩下的肉全做了。” 闻老太浑身一震,就是她做不来体面饭菜,不然非得自己掌勺不可。 又怕苏檀真的把剩下的肉全切了,只好把布袋子又还给她。 眼睁睁看着又抓了两把出来,闻老太一个倒吸气,端上装肉的小盆脚下生风走了。 闻栋跟出去转了一圈,回到灶屋说他奶把肉拿屋里藏起来了,“奶不让我进去,我没看见搁哪了。” 苏檀笑笑,统共就两间屋,再藏能藏哪去? “没事,咱午饭就吃这些肉,晚饭时候再吃那一半。” 闻栋把头放在案板上,嗅着盆里的生猪肉味。其实他午饭要是能分到两片肉就足够了,晚饭不吃肉也行。 说来上回吃肉是啥时候来着?他都快忘了是什么味道了。 两盘干菜扣肉出锅,香气从灶屋开始弥漫,不仅外面干活的人忍不住要吞口水,就连院子外面都有人装作不经意路过,然后猛吸几口味道。 三个小子并排站在灶屋外,眼睛盯着还在冒热气的扣肉,只等苏檀一声令下就往外端。 苏檀把搅好的蛋液倒进煮开的水里,“闻煜闻衡,你俩去摆桌子,完事就打水喊人洗手。” “哎,我这就去。”俩小子转身就跑,闻栋凑过来深吸口香味,“娘,那我能干点啥不?” 苏檀让他把碗拿出来,“就放那就好了,别的不要你做。” 闻栋老老实实听她的话,一双手捧起两只碗放在案板上,接着又弯腰捧了两只。 外面的人听说要开饭,放下工具先往灶屋门口凑,苏檀笑道:“抓紧洗手,这就能开饭了。” 曹老大闻声招呼人散开,自己又把头凑过来,“侄儿媳妇这手艺没得说,今儿算是有口福啦。” 是的,曹老大在闻到味道时,已经自动把苏檀的称呼从那妮子转变成侄儿媳妇了。 为啥呢? 就凭苏檀这敞亮的做派啊,都是乡下庄户人家,贫苦些的一年到头总能吃一顿肉润润肠子,稍微富裕点的吃肉的次数也能多点,但再多也不能像苏檀这样造哇。 瞧瞧那晶亮晶亮的大肉片子,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曹家阿爷,你先坐桌上去,马上就能开饭了。”闻栋小小的人拍了拍曹老大背在后面的胳膊,曹老大扭身给他让路,尴尬道:“哎呦喂,今儿在小辈面前露了丑了。” …… 主菜大菜就是那道干菜扣肉,配上炒鸡蛋和其他三道素菜,又端了满满一甑米饭。 大家你让我我让你的,推托了一番才各自坐下。 曹义啧啧两声,夸赞道:“这可真是道硬菜,就冲这大肉片子,后面的土墙保准给你家夯的结结实实的。” “那先谢过叔了。”苏檀笑了一声,推着闻老太坐上桌,才喊三个小子进灶屋。 案板上被碗扣住的盘子里还有半盘干菜扣肉,其他菜也是苏檀提前留出来的。她揭了碗喊闻煜闻衡去盛饭,然后先一人给挟了两片肉。 闻煜捏着筷子不敢下口,闻衡也踌躇不决,只有闻栋,张开嘴就把一片肉吞了,没嚼几下就给咽进肚子里了。 倒不是他吃相不雅,而是这肉确实不用多嚼。 “香,”闻栋咂吧了一下嘴,见苏檀还没动筷,他十分体贴了也帮她挟了两片肉,“娘也吃肉。” 苏檀感动的都快哭了,瞧瞧这娃,多懂事啊,比那俩大的强多了。 感慨了一番,苏檀一筷子挟起两片肉往嘴里送,她不是圣母,不搞那种‘哎呀留给孩子吃吧’的把戏,她也馋肉啊。 闻煜见闻栋都开吃了,也不犹豫张嘴就咬,闻衡紧随其后,一口吃完了一片肉。 外面的两桌子人也一个比一个开心,一盘子肉一人分了几片,就小口小口嚼着,生怕吃快了品不出味道再给糟蹋了。 有个汉子叫曹诚,他家吃饭的嘴多,一年到头也只吃两三回肉,回回还不敢买多了,因为再多都不够分。 他分得了四片肉,小心翼翼吃了一片,剩下三片就扒拉到碗边,说要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在座的都知道他家条件不好,也没人笑话,曹义还端起盘子给他挟了一筷子干菜,“这个也好吃,你多挟点,免得回来就没了。” 整个村子也不大,曹诚端着碗道了谢就急匆匆走了,路上遇见眼馋的也不说话,只顾闷着头走路。 饭桌上曹老大也一个劲儿给闻老太挟菜,“老嫂嫂也多吃点,这家还得靠你撑着呢。” 而闻老太看着一盘子肉被嚯嚯没了,感觉气都上不来了,但再心疼也不耽误她吃肉。 挟起一片就咬了一口,然后扒拉一大口饭嚼吧嚼吧就往肚子里咽。 别说还挺香,也不费牙口,就是再老点的人都能嚼动。 另一桌上的人也只顾着吃,生怕晚了就少吃一筷子菜,直到最后连菜汤都被人拌饭吃了,才纷纷放下筷子。 “哎呀,”曹义翘起二郎腿,发现有点别肚子,他又把腿放下,撮着牙花子道:“这顿饭美的很,这扣肉比过年吃到的肉还香。” 他这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闻老太也认可,但她不敢搭话,生怕苏檀听见了,剩下那块肉就保不住了。 苏檀: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闻老太:至于,真的至于…… 第13章 闻老三送银子 剩下的半块肉在做晚饭前被苏檀给找到了,偷摸拿到灶屋洗净,做了两盆肉沫茄子。 而闻老太是在苏檀剁肉时才晓得的,但肉都剁烂完了,且也惧怕苏檀手里的菜刀,所以闻老太也没敢拦。 就这么吃了两天后,闻老太见着罐子里的油都下去一半了,说什么也不让苏檀掌勺了。 做饭的厨子换了人,不提味道光说荤腥程度都比不上苏檀做的,外面帮工的人倒是没说啥,就是灶屋里的一大三小先忍不住了。 苏檀扒拉着饭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吃了几天好的,这下又得素着了,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她觉得不能这么继续下去,琢磨了一阵,吃完饭就把闻栋拉出去说了会儿悄悄话。 闻栋听得直点头,回到院子里就把闻老太拉到一边说话,“奶,你做饭油水太少了,几个帮工的爷万一不满意,不给咱好好夯土咋办?” 这话自然是苏檀教的,但也没说的太清楚直白,毕竟话要由闻栋转述,而闻栋也才八岁,哪想得了太多。 至于闻老太都挺大岁数了,都快活成人精了,有些话点到了她就能明白。 苏檀躲在夯好的院墙边上偷看闻老太的表情,果然见她先是沉思了一会儿,接着眉头皱在一起,不一会儿又松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 果不其然,从这天的晚饭开始,菜里的肉就多了几片,虽然还是比不上苏檀的程度,好歹一人能分一口了。 总比没有强嘛。 解决了饭菜抠搜的问题,苏檀就彻底闲下来了,她也不打算帮忙干活,就拎了篮子去村子后面的山脚下乱逛。 闻煜和闻衡本来在帮着挖土,闻老太觉得他俩年纪太小,怕给累出个好歹还得看大夫喝药,就让三个小的都跟着苏檀去逛,顺便还能捡点柴啥的。 出了门,苏檀就彻底自由了。 但没自由多久,又被……喊回去了。 来喊人的是曹义,沾着两手黄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来人了,闻老太叫她抓紧回去。 苏檀两手一摊,顺手把篮子塞给闻煜,拖着步子往回走。 看吧,就没个闲的时候。 回去后,叔伯们还在干活,闻老太则领了个人站在旧院门后说话。 苏檀扭了个身子问道:“娘找我啥事?” 闻老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指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跟苏檀道:“这是县衙的差爷,说是老三捎银子回来了,让得空去取哩。” 听见银子两个字,苏檀立马就笑开了,瞥见闻老太也是满手泥,她指挥后一步进门的闻衡去给倒水。 “不用麻烦了,我这还得去别家呢。”差爷客气了一句,从口袋里翻出几张条子,仔细看了看,抽出其中一张递给苏檀,“空了拿上条子去县衙取银子就是。” 苏檀接过来一看,上面的字体虽然是繁体字,但和她那个年代的繁体字相似,所以勉强能看懂。 上面写了闻老三的名字,以及他捎回来的银子数额,条子上还说一起捎回来的还有一封信,只是怕闻老太等人不识字没办法读信,才和银子放在一块,到时候让县衙的人帮忙念一下。 从开头看到末尾,最后的落款是闻成越。 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呢? 不对,这银子是闻老三从军营送回来的,那落款的名字应该就是他的名字了。 闻成越…… 苏檀在心里念了几遍,名字还凑合能听,就是不知道人长的咋样。 “檀娘,你发啥呆呢?差爷跟你说话你听见没?”闻老太看她想得入迷,用手肘捅了一下。 苏檀回过神表示自己听明白了,然后在闻老太的注视下把条子折好塞进胸口的衣襟里。 闻老太:不是???我只是让你帮忙接一下,你怎么自己收起来了?? 苏檀只当看不见,正好闻衡端了水来,苏檀乐呵呵招呼那人喝水。 衙门的衙役每隔几个月就要往乡下跑一趟,闻老三之前捎银子回来时也是这人给送条子的,一来二去也算熟悉,所以他没推辞,接了碗喝了水然后就告辞走了。 苏檀把人送到门外,瞅着背影都看不见了,才喜滋滋转身回去。 三个小子和闻老太都等着她把条子拿出来,苏檀也确实拿出来了,只是给念了一遍就又收起来了。 闻老太气的够呛,但想着家里这会儿人多,她不好说啥,就想着暂时随她的意。 “老三媳妇,你明儿一早就跑趟县衙去把银子领回来吧。” 苏檀也有这意思,领银子是一方面,她还想去看看县衙的情况。 眼瞅着灶屋的主体框架都起来了,要不了几天就能完工,她的买卖也得张罗起来。 况且这会儿都八月下旬了,入了九月就是深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闻老太又舍不得钱财,她不想好日子还没过上就先冻死了。 “妥,那我明天一早就去。”苏檀直接应承下来。 第14章 乡巴佬进城 因着进县城要用过所证明身份,说定后闻老太就进屋翻找了一顿,取出苏檀的户籍让她去村长家托村长去找里正办过所去。 “这会儿还不到午时,你多说几句好话,托村长抓紧把这事办了,兴许还能赶上明天进城。” 所谓户籍就是一张纸,苏檀捧在手上看了眼,泛黄的纸张模糊的字体,反正她是看不大懂。 瞥见三个娃也眼巴巴看着,闻老太道:“干脆我去把他们的户籍也找出来,你顺便托村长给他们也办个过所。” 苏檀没想过这事,疑惑道:“办过所不要出钱吗?”反正她看别的穿越文里办过所都是要出钱的。 “出……”慢半拍反应过来的闻老太忙就把三个大孙子拢到怀里,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让苏檀赶紧去。 苏檀对着三个眼巴巴看着的小子把手一摊,表示不是她不想带他们去,而是他们阿奶不让他们去。 仨小子也懂事,哪怕心里想去,嘴上也没说出来。 不过苏檀觉得仨小子的过所现在不着急办,等真要去县城做买卖了再办不迟。 不仅给仨小子办,闻老太的也一并办了。 没错,买卖谁都得动手帮忙,她不允许有人在她之前躺平摆烂。 溜达到村长家里,曹水旺一见她来就莫名觉得有点头大,绷着脸把人叫进院子里问了一嘴,才知道是要办过所。 他没拖拉,怕再生出幺蛾子,收了苏檀的户籍就说一会儿就去里正家里走一趟。 苏檀喜滋滋道了谢,问了说办过所要交五文钱,她很痛快地把钱给了。 条子上说捎了五两回来呢,跟那笔银子一对比,她这五文简直不值一提。 苏檀走后,曹水旺就跟婆娘说了一声,揣上户籍背着手出门去。 榆树村户数达不到规定,按规矩是划分到隔壁村的,曹水旺一路走过去,恰巧里正要去县城取文书。 曹水旺把人拦下来说了几句,里正接了户籍和五文钱上了牛车。 于是天擦黑时,苏檀顺利拿到了过所,且还是曹水旺亲自送来的。 感谢了几句送走人,苏檀揣着过所回屋,点了油烛坐在桌旁看。 所谓过所也不是纸质的,而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竹板,上面刻着苏檀的名字和住址等信息,刻完还用墨描了一遍,这样既不会把字蹭掉还能看得更清楚。 磕磕绊绊读了一遍,闻老太收拾好外面进来,看见豆大的火光,她嘟囔道:“赶紧睡吧,油烛也得花钱呢。” 苏檀撇嘴,等赚到钱了,她第一件事就是买几个大灯笼,白天点晚上点。 …… 乡下没有直达县城的牛车,得先坐到镇上,然后再坐镇上去往县城的牛车才行。 至于走路,苏檀压根没考虑过。 笑死,那么远的路,只有傻子和没钱给车钱的人才会选择走路去。 她兜里有钱,就要坐车! 惦着这趟去县城是想踩点的,苏檀想了又想,回屋把闻老太之前支援她的五两银子给揣上了,万一看好了这就折腾起来,也省得多跑一趟了。 囫囵吃了个早饭,苏檀便出门了。 因为时间赶得巧,到路口时牛车刚过去,苏檀喊了一嗓子,赶车的老汉停下等她。 给了钱坐上车,老汉问道:“今儿去镇上还是买肉?”他就没见过乡下谁家吃肉吃这么勤快的,几乎天天都要买,再有家底也经不住这么造啊。 苏檀刚才跑了几步,气有点喘不上来,她停顿了几息,摆手道:“今儿不去镇上,我是要去县城的。” “咋?买肉还得去县城买?”老汉惊了,买个肉都跑这么老远,是镇上的肉不香吗? “……我不是去买肉,家里亲戚捎了信回来,我娘让我去取的。”出门在外不提钱财的事是苏檀一贯的准则。哪怕坐了几次牛车了,苏檀都没透露过一点家底。 “哦。”老汉恍惚一瞬,心道还真是上了年纪了,这么点弯都转不过来。 到了镇上,苏檀溜达了一圈,遇上往县城去的牛车了,她费了老大功夫才把车钱从五文讲到四文。 从镇上往县城走的路况明显好了不少,起码路宽了也平整了,比榆树村那路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因不识路,一车人也没人搭话,苏檀捂紧口袋当鹌鹑。也就是这时她才意识到在古代一个人出门到底有多危险。 满车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但别人万一都是认识的,一旦起了坏心眼,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她就有点后悔没带上闻煜了,不过转念一想,闻煜今年也才十一岁,真遇上事也是个没有自保之力的人,更别提保护她了。 想了想,她决定如果生意做起来就把闻老太拉上,有个成年人在身边,要是有人找麻烦多少也得掂量一两分。 一路有惊无险的到了县城,牛车进不去城里,满车人就在城外的空地下车。 苏檀跟着下了车后,因为没来过县城,便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往城门处走。 走近了,苏檀抬头一看,心里生出几分‘这才对嘛’的感受。 瞧瞧人家这城门,虽然也是土墙,但人家高啊,且城门也规规整整的,比云乡镇那破烂玩意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就是这名字…… “云乡县……”苏檀勉强辨认出门头上的三个字,后知后觉发现县城的名字和镇的名字是一样的,估摸是云乡镇是嫡长镇吧。 跟着人潮溜达到城门处,苏檀先观察了流程,发现守卫只是简单盘问几句就把人放进去了。 轮到自己,苏檀递上过所,仰起头任那守卫打量。 果不其然,因过所是崭新的,且苏檀长得就是一脸乖巧相,守卫压根没有多问,还了过所就挥手把人放走了。 进了城门,苏檀就跟乡巴佬第一次进城的反应一样,看见什么都要震惊一番。 宽阔的街道铺着青石板,干净又整洁,两边的商铺也规整利索,青砖建筑十分气派,比云乡镇简直好太多了。 当然了,见惯了繁华的苏檀也只是震惊了一小会儿,察觉到有人盯着她看,她就收起神色,跟人打听了县衙的位置,一路摸过去了。 第15章 县城消费高啊 县衙的人也挺和气,苏檀跟守门的衙役说了来意,衙役就领她进了里面。 一番七拐八绕后来到一间办公房里,苏檀出示了户籍过所和条子,证明自己确实是闻家人,负责人就把大布兜子拿出来,从里面取了个小荷包。 “收到手就是捆好的,你打开数数,”负责人语气淡淡,把花名册调了个方向,指向上面某一处,“要是数额没问题就画个押。” 苏檀瞅了眼小荷包,扎紧袋口后还用细绳缠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拆开绳子,里面确实装的是银子。 手头也没小戥子能称,她就放在手里掂了掂,以她那约等于零的感知力猜测数额应该没错,随即就伸出大拇指沾了印泥按了个指纹。 揣好银子和信,苏檀出了县衙。 那封信她也没拆开看,挂名男人想说啥她一点兴趣没有,等回去再一起看也行。 她现在操心的是她的吃食买卖。 溜达了几条街,苏檀也没琢磨出个章程,还差点迷路,亏得是路过两个半大小子见她一脸茫然才多嘴问了一句,得知是迷了方向,没有犹豫就给苏檀指了当前的位置。 苏檀感激得很,瞅那两个小哥儿长得白净,穿着一身水蓝色长袍,头发还用四方巾子束起,她灵机一动便问道:“两位小哥儿可是在县学里求学的?” 其中一人怔了一下,嘿嘿笑了,“咋了,我书生气这么明显吗?” “……” 没等苏檀说话,那人又转身跟另一人嘀咕了几句,另一人没多说,只是训诫他懂点礼数。 随即又问苏檀:“这位姑娘问县学,可是有事?” 苏檀:“没啥事,就是听人说县学厉害的很,我想去瞻仰瞻仰。” 那两人听她说想瞻仰县学,也没觉得一个女子关注书院有什么不妥,遂给指了路,“前面那个街角,拐过去就是县学了。” 原来这么近啊。 苏檀装模作样的行了个拱手礼,跟两位小哥儿道了谢,就说要赶紧过去看看。 快步走到街角,还没拐过去就听见一阵阵说话声,苏檀一个转身,就看见不远处的大门里结伴走出不少人。 而正对县学大门的是一排青砖墙,墙根下摆了一溜食摊。 那些书生出来后就三三两两地找了心仪的摊子坐下,摊主问了想吃啥,书生一说,不多会儿就有冒着热气的热气的饭食端上桌。 苏檀抬头看天,估摸这时辰刚好是县学下课的时间,她装作劳累的样子走过去,随便选了个馄饨摊子坐下。 摊主过来问她要几两,苏檀想也不想就要了二两。 趁着摊主煮馄饨的空档,苏檀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跟旁边桌的书生搭话,“小哥儿,我见你们天天都出来吃,可是县学里不管午饭?” 她这话说的巧妙,无形之中拉进了一点关系,那书生听她说天天都能看见他们出来吃,便没防备地道:“管,但得交伙食费,且饭菜味道不是太好,故而都是出来吃的。” “哦,”苏檀恍然大悟,又问道:“我看你们出来吃的人不少,可是一共就这么些人?” 她这话也没问到私隐,书生道:“我们县学学生多,连夫子都有十好几个,出来吃的还占不到一半呢。” 苏檀估计了一下出来吃饭的人数,心道这县学的人确实不少。 不过人多也正常,因着虎头读书的事,邵氏没少显摆,说将来虎头启蒙完了就能进县学读书,说县学是拢了整个县城范围内的优秀学子。 加上目前朝廷设立的最低学府就是县学,村镇的学子要想正经求学,第一步就是得先进县学。 综上种种因素来看,县学人多点也不奇怪。 她又四下里看看,觉得如果在这附近开个摊子也不是不行。 当然她一开始的想法是想租个铺子的,但那会儿溜达的时候看见要出租的铺子就去问了一嘴,得到的信息是位置不好面积不大的铺子一月都得三四两租金,还得是一年起租。 要是加上简单的装潢和置办东西,所需的银子苏檀想都不敢想。 她现在只有闻老太赞助的五两本钱,哪怕顶着挨骂的代价把闻老三捎回来那五两挪用了,那也差好大一截呢。 现在看见这些摆摊的,她觉得先从地摊开始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饭吃快了容易噎,步子迈大了要扯蛋。 等她的馄饨端上桌后,书生们都吃得差不多的,有吃得慢的也几口扒拉干净,丢下饭钱就跑了。 苏檀没见过上学上的跟被狗撵了似的,还是来收碗的摊主给她解释了,“听说是最近有考核,那些学生吃完了就得抓紧回去背书,要是考核成绩不好,要被夫子罚抄书呢。” 这摊主也是听来吃饭的学生说的,他家没有娃娃在县学念书,所以也只是以开玩笑的心态说话。 苏檀尝了个馄饨,味道一般不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舍不得放肉,馅儿吃着有点涩口。 但这话肯定不能明说呀,她从善如流的夸赞了一番,“叔这馄饨味道忒好,一天肯定不少挣。” 汉子就爱听人夸他家的饭食,臊着脸摆手说一般,“全赖县学里的娃娃们赏脸,勉强维持个生计罢了。” 然而苏檀还是吹了一顿彩虹屁,夸的汉子满脸带笑,说话也松泛了。 一碗馄饨吃完,苏檀顺利打听到了县城的物价,连谁家柴火卖的便宜都知道了。 打听到想知道的事,苏檀付了一碗馄饨的五文钱,咂了咂嘴走了。 却也没离开县城,而是又找了个木匠铺打听事儿去了。 一番交谈后,苏檀闷着脑袋从木匠铺里出来。 啥玩意儿啊?定个摆摊的木架子都得三两,咋不去抢呢,那来钱多快啊。 溜达到城外后,苏檀找了回镇上的牛车。 县城太贵买不起,那就去镇上买好了。 紧赶慢赶回到云乡镇,苏檀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木匠铺,一通描述下木匠总算知道她想要什么了。 “不就是摆摊那玩意儿嘛,行了,包我身上了。”木匠把胸脯拍的嘭嘭响,苏檀都怕他一个失手把骨头给拍断了。 定好摆摊的木架,约定三日后来拿货,苏檀便回家了。 先这么着吧,其他东西等明后天领着闻煜闻衡他们来买,这样也能有人帮把手拿着。 第16章 茅坑都要讲究 回家后,帮工的叔伯们已经在给灶屋架横梁了。 苏檀一屁股坐下,闻栋端了水来给她喝,闻老太也凑过来问她可拿到银子了。 “拿到了,”见闻老太一脸希冀地看她,苏檀补充道:“但是我给花了。” “啥?!”闻老太的声音立马高了八度,“那老些银子,你全花了?” “对啊。” 苏檀点了点头,“琢磨了个生意,本钱不够使,就给垫进去了。” 她厚着脸皮说了一句,假装看不见闻老太脸上碎裂的表情。不是她不要脸连老人的钱都骗,实在是她摊子还没铺开,不知道具体花费得多少,万一把那五两给了老太太,回头手头上不够使的时候就不好再要了。 不如耍个无赖从一开始就不给,反正赚了钱肯定会还给她,也会管她死活。 再说了,她做买卖的初衷就是为了日子好过,反正都是一家人了,就不计较那么清了。 并且她和闻老三现在算是合法夫妻了,虽然还没见过面,但也是律法认可的,所以她使点银子也……不算过分吧? 嗯,不过分。 苏檀成功说服了自己,瞅着闻老太脸色跟锅底一般黑了,她掏出信在手里扬了几下,“老三的信哦,老太太听不听啊?” “……听,”闻老太嘴比脑子快的应了一句,回过神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苏檀等三个小子都过来了,拆开信开始念:“娘,儿……” “嗯?”闻煜愣了一下,问道:“嗡嗡……还识字吗” “你说啥?”苏檀白了他一眼,“你喊我啥?” 闻煜又愣住了,白白的脸颊一瞬间染上了绯红,开口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喊娘。” “这还差不多,”苏檀颇为得意道:“早就说了我原先是地主老财家的女儿,你们都不信,要不是地主老财家的女儿我能认字?” 闻老太不乐意听这些,催促道:“快念吧,再不念天都黑了。” 苏檀这才展开信纸:“娘,儿离家已有半年,不知娘是否安好?………………此番去往南州归期不定,儿会万事小心,也盼娘安。” 念完后,除了苏檀,其他老少久久反应不过来。 闻老太疑惑道:“老三说他上哪去了?” “南州。” “那是啥地方。” “谁知道呢。” 闻煜撇嘴道:“娘刚才还说自己是地主老财家的女儿,咋连南州都不知道?” 苏檀叉着腰反问:“你知道?” 闻煜被话一噎,但还是不想承认自己也不知道南州在哪。 闻栋扯着苏檀的袖口道:“爹没问我们吗?” 苏檀立马换上一副笑脸,指着信上某一行字道:“问了,你爹问你在家可乖?有没有好好听你奶的话。” “有,我乖,也听话。”闻栋一双小拳头攥地紧紧的,苏檀抹了抹他的脑袋,夸了句好孩子。 闻老太拿过那张信纸左看右看,她不识字,半晌后才道:“要是能寄信给老三该多好,跟他说家里都好,三个娃娃也好,顺便也把给他娶了媳妇的事告诉他。” 诉说家里情况苏檀觉得可以,但说娶媳妇的事就……大可不必。 “先等等吧,信上说大军去了南州,咱又不知道是哪个地方,想托人都送信都不知道该忘哪送。” “那倒也是。”闻老太折好信纸装进信封里,拿进屋里放下,出来又接着忙活。 苏檀见她没提那五两银子的事,心里松了口气,希望在她挣到钱之前一直别提,这样她心里的愧疚就能少点。 …… 甭管闻老太提不提,反正灶屋的搭建已经到了尾声了。 内里的灶台头两天也砌好了,双口灶,一口炒菜一口蒸饭都没问题。 案板的木料是曹老大拿了他家用剩的,虽然不是什么好木料,但胜在结实耐用,比一般木料坚固多了。 瞅着房顶的稻草已经铺了一半了,几个汉子在苏檀的指挥下开始挖茅坑。 这活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工了,其他手头没活的就又提着斧头去砍树,回头修整圆润点铺在茅坑上做底子。 原本按照曹老大的说法是只消在茅坑上方架根木头,再锯几根短的搭个踩脚的地方,四周用草帘子一围就完事了。 换成一般人户可能是同意了他的说法,但苏檀不愿意,一说踩脚的地方不搭大点怕夜里看不清掉下去,二说如厕时看见污物想吐,三说草帘子不隔风,冬天冻锭。 闻老太听完她的话,也赞成把茅坑搭结实点,毕竟大人掉下去兴许才能踩着底站直了等人捞,但三个小子要是掉下去那就直接淹完了。 闻老太同意了,曹老大等人也只能按照要求来做,风风火火的,砍树的砍树挖坑的挖坑。 亏得是用料扎实,最终的成品也坚固,苏檀站在搭好的茅坑上,脚下的悬空的。 稍微蹦跶了几下,也没觉得晃动。 “妥了,回头再和点黄泥把缝隙一抹就成了,免得冬天冻着我儿子们。” 仨好大儿齐刷刷红了脸,一个去提桶,一个准备铲土,另一个去舀水准备和黄泥。 闻老太凑过去看了看,美中不足的是顶上是空的,抬头就能看见天,“回头我编几张草帘盖一盖,免得脱了裤子漏风。” “咳咳,”苏檀压了压手,“老太太你说话含蓄点。” 这么多人在呢。 第17章 置办东西 全部完工的第二天,苏檀落力整治了两桌子好菜,用来答谢来帮工的人。 因为新灶屋的灶台是头几天就搭好的,晾了几天就能烧了。所以一家子老少干脆就把放在旧灶屋的东西全搬进了新灶屋,连待客的饭菜都是在新灶屋做的。 砌了围墙后,院门就换了个位置,门也是新做的,闻老太摸了半天,终究还是心疼银子。 苏檀瞥了一眼,淡淡道:“这就心疼了?回头盖正屋的时候有你心疼的。” 闻老太听声立刻道:“要盖你出钱盖,老婆子我没银子了。” 苏檀哑火了,她忘了她昧了五两银子的事了,还是不提钱了,免得老太太再开口问她要。 不过正房肯定是要盖的,三个小子倒是能挤一间,她这些天都是和老太太睡一张床的。 挤人不说,也没点隐私性。 再等等吧,等她挣了钱再盖屋。 …… 生存环境暂时改善完了,正好也到了和木匠约定的时间了。 一大清早,苏檀就提出了自己的计划:“今天闻煜和闻衡跟我上街置办东西去,老太太在家编草帘。” 闻栋跳脚问她:“那我呢?我干啥?” 苏檀本想说让他在家玩,爱玩啥玩啥,又觉得自从她穿来就没带小三子出过门,一时有点愧疚,想了想,大手一挥:“算了,你也跟娘上街置办东西去。” 她回屋揣上银子,豪气道:“走,娘带你们去镇上吃大包子。”她穿上趿拉的鞋,跟闻老太道:“早饭你就做你一个人的,要是不想做就给你带大包子。” 闻老太直摆手,“我不吃啥包子,我自己做饭,你别管我。” “那……也行。”苏檀说完就牵着闻栋一马当先出门去,闻煜和闻衡本来还在迟疑,但得到闻老太的一个笑后,也挪着步子跟出去了。 赶车的牛老汉今天来的有点晚,母子四人在路边等了近两刻钟,才看见牛车出现在路的尽头。 “让你们久等了,”牛老汉笑着道:“早起车轱辘坏了,在家修好耽误了点时间。”害得人都没拉上,要不是这一大三小,他今儿非得空车跑一趟不可。 苏檀一点都不介意,“叔啥时候往回走哇?我们要去置办点东西,估摸有点多,想回程时候也坐你车。” 牛老汉一听这话就乐坏了,“这有啥不行的,你们几时回我就几时回,东西多也不要紧,保准给你安安稳稳送到家。” “成。”苏檀应了一声,牛老汉的车她坐了好几回了,觉得这老头人品还行,她也有心想长租,毕竟县城一来一回颇远,且还得带不少东西,光靠人力累死都搬不动那么远。 不过这会儿不着急提这个,先办正经时要紧。 到了镇上,牛老汉说他受嘱托要给人带话,刚好苏檀要带着三个娃去吃早饭,便相约一会儿在木匠铺碰头。 今天不是大集日,街上人照样不多,但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天气凉了点,镇子里的人比苏檀第一次来还是多了点的。 找了一家食肆,一人要了一碗馄饨,苏檀又去买了十个肉包子,留下三个给闻老太,分给闻栋一个,剩下六个三人一人两个。 就着一碗馄饨稀稀拉拉吃了顿早饭,母子四人溜达到木匠铺,刚好牛老汉也赶着车来了。 苏檀进去收货,各处细节都看过了,才冲木匠竖了个大拇指。 木匠显然是有点自豪的,“我这手艺是家传的,用的木料也是好木料,只要细心着点,保管你用上十来年还跟新的一样……” “果然好手艺,”苏檀打断他的话,再任由他说下去恐怕一个时辰都说不完。 苏檀定的这架子更准确的说法更像是个柜子,只不过四个角竖了木条,顶上搭了个小小的棚子。 拉开柜门里头有挡板,到时候可以用来放碗筷之类的东西,这样就能保持台面干净整洁。 因为样式简单,所以价钱也便宜,材料加上人工花了不到四钱,比县城那中看不中用的玩意便宜多了。 给了钱,苏檀又用极低的价格从木匠手里买了四套二套桌椅,都是小小一个的,闲置的时候又能折叠,很是方便。 钱货两清木匠帮忙把桌子抬出去放车上,母子四人又去了杂货铺,牛老汉则在外面守着牛车看着东西。 挑了两个炉子一个蒸饭的大甑后,苏檀又买了一对崭新的木桶和两个木盆,另外又挑了几个质量还行的小口径木盆,到时候也能派上用场。 主要东西买齐了又去挑碗,捡实用但不咋好看的大碗买了二十只,又买了二十只小碗。 苏檀跟掌柜的磨了半天,硬生生把二钱的零头给抹了,还混了一把质量不错的新筷子。 说来这些东西也花了将近四两,还不算她计划中的两口铁锅。 加上锅后,预算已经超了一两多了。主要是铁制品忒贵了,一口锅都得好几百文了。 这时苏檀就有点庆幸那五两银子没交给闻老太了,不然她的计划进行到一半就得被迫腰斩。 站在街上,苏檀苦思冥想,实在想不起来就拉着仨小子帮她一块想,“想想置办齐了没有,看看还缺啥。” 闻煜摇头,他都不知道买这么多东西是要干什么。 闻衡也不明白,闻栋更不理解,睁着眼四处乱看。 “拉倒,先这样吧。”苏檀也懒得想了,先把这些东西拉回去拾掇起来吧,回头要是缺了再来买。 于是几个人空手出门满载而归,最开心的当属牛老汉了,本来以为一文钱都赚不着了呢。 第18章 都要动起来 最不开心的当属闻老太了,看见苏檀买了一车东西回来,她编草帘的手都不利索了,磕磕绊绊道:“天爷呀,你咋置办了这么多东西?” 可惜苏檀没时间回答她的话,先把包子塞给闻老太,扭头就领着闻煜闻衡搬东西,牛老汉也没干站着,撸起袖子也来帮忙。 闻老太只好问闲着的闻栋,但闻栋才多大呀,他能知道个什么。 东西全都放在院子里,苏檀给牛老汉付了车钱,亲自把人送出去,说了想长租他车往县城跑的事。 “赶在午时之前到,完事您就随便去哪都行,最晚未时你就得去接我们,中途你也能拉人,如果牛车上坐的下的话。”苏檀说完就等他考虑。 哪知牛老汉连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了,“没问题,你说哪天开始,我一定早早的来。”既能挣一份固定的钱,又能额外拉人挣钱,运气好傻子才不干。 “回去我就把牛车加固了,再把牛喂的饱饱的,一定不耽误你的事。” 办完一件事,苏檀也放心了几分,但随即她又想起另一件事,“你得送我们入城,入城得有过所……” “这都不算事,办个过所才五文钱,能管三个月呢,我回去就拿了户籍找里正办去。”牛老汉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极力争取。 苏檀都笑了,稍后又说定了租车的费用,暂定是一天十文,送到县城先付五文,送回来再付剩下的五文。 对苏檀的这个提议,牛老汉没觉得不妥,从路口到镇上是三文,从镇上到县城是五文,里外里算下来他还能多挣两文,怎么都是划算的。 苏檀倒也不是平白无故给人多加两文的,主要是一家子老弱,牛老汉虽然也上了年纪,但来回搬东西也能给搭把手,这两文花的不算亏。 送走牛老汉后,苏檀回身进了院子,闻老太围着那堆东西看了半天,见人进来问她买来做啥。 苏檀耸耸肩道:“做买卖啊,不都跟你说了吗?” 好么,还真鼓捣起来了。 闻老太不懂做买卖,她只心疼她的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啊,就换了这堆东西回来。 坐着歇了会儿,苏檀喊上闻煜和闻衡去提水回来洗刷东西。 洗净碗筷分类放好后,苏檀突然想起来了,她一拍脑门道:“难怪觉得有啥东西忘了,原来是忘了买肉。” 听见肉这个字,闻老太又是一哆嗦,想说几句想想又算了。 银子都花出去了,还能咋办呢? 可劲儿折腾呗,折腾完了一家子排队自挂东南枝。 整整齐齐,多好。 …… 洗刷干净工具,苏檀让闻老太去把闻煜闻衡的户籍拿出来。 闻老太问她要户籍做什么,苏檀道:“给他俩办过所,回头我领他俩做买卖去。”不是苏檀心大敢带着半大小子出门,而是摊子靠她一个人支不起来。 当时起这个念头时她就想过,这个家里老老少少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活动起来。 “你要带他俩做买卖?他俩会做啥?” 其实闻煜和闻衡也想知道自己会做啥。 “给客人装饭能行吧?收个碗可以吧?擦个桌子也没问题吧?烧个火……”苏檀顿了一下,是啊,还缺个烧火的,她扭脸看向闻栋,“把小三子也带上。” “那万一有拐孩子的……”闻老太还是不放心。 苏檀解释道:“我做买卖的地方就在县学门口,那地方不说普通百姓,连守门的都挎着刀,且还有县衙的衙役时不时巡逻,你怕啥?”苏檀说的是实话,那天她在县学外面坐了大半个小时都看见了两波衙役巡逻,且县学的门子也是挎刀的,哪个缺心眼的敢去县学门口闹事? “可……” “可什么可?我拿你的银子做买卖,你就不想使唤个人去看着?”苏檀一句话堵住了闻老太的嘴。 闻老太迟疑了一下,“那也是想的,那不如我跟你去……” “你有别的事干。”苏檀有点不耐烦了,“回头买卖做起来了你就在家收菜。” “收菜?”闻老太还想问,苏檀一记眼刀过来,老太太忙闭上嘴,进屋找户籍去了。 看着阿奶出门,闻煜纠结再三,小声问苏檀:“娘,你真要带我们去做买卖吗?” “那还能有假?”苏檀把洗刷好的东西往屋里搬,闻煜提起两只空桶跟过去,“咱的生意真能做起来吗?万一……” “没有万一,如果有万一也是你不肯帮手。” 天地良心,他自两年前来闻家,生怕给那时他还喊叔的闻老三添麻烦,啥事都抢着干。 后来知道大伯娘不喜欢他,他也是低眉顺眼,把能干的活都揽下来了,就怕人家说他是吃白饭的。 闻衡和闻栋倒是没太大担心,娘说要做吃食买卖,娘的手艺那么好,买卖肯定能成的。 闻衡放下手里的盆,举起手道:“我会算数,我帮娘算账。” “你会算数?”苏檀搬东西的动作一顿,穿来这么多天了,她可从没听说过二小子会算数啊。 闻衡羞怯一笑,没等说话就被三弟给打断了,闻栋也举手道:“我也会算数,我也帮娘算账,也帮娘烧火。” “好孩子。”苏檀夸了一句,扭脸看着闻煜,“你会算数吗?” “我……会一点点。”闻煜红着脸说了一句,主要那时候他不爱读书,亲娘把他送去学堂,前脚刚走他就跑了,所以是学了个半吊子。 苏檀当机立断道:“以后收了摊回来娘教你们认字,谁学的最多最快就奖励一样东西。” 对于三个孩子的过去她不想追问深究,无论从前是怎么样的,但中途必定有一段黑暗的日子。 他们都还小,她不想让他们一直记着那些不开心的事,记着人就好了。 对于认字的事闻衡和闻栋这对亲兄弟最感兴趣,闻煜虽然兴致缺缺,但听得说有奖励,便也下定决心想要试试。 试试,试试又不花钱。 第19章 赚钱大计终于要开始了 头天忘了买肉,所以第二天苏檀又去了一趟镇上买了块五花肉。 回来后跑了趟曹家,问曹月华买了些茄瓜胡瓜和鸡蛋。 这几样东西本来可以一并在镇上买了的,但曹家帮了她们这么多,她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回报,但同样都要买菜,干脆就让曹家赚了这钱,多少也是补贴。 且闻家不是榆树村的本家,虽然扎根几十年了,但在这宗族为大的地方还是属于独身。如果能把和曹家的关系再拉进一步,往后要是遇上事也能有帮把手的人。 苏檀这番考量是真用了心的,但曹月华硬是不肯收钱,“你家人口虽然多,但一次要这么多菜能吃完吗?” 二十几根胡瓜,四十几根茄瓜呢,这得吃到啥时候去? 苏檀笑了,“婶子安心,这些菜我不是买来自己吃的,而是打算做点吃食买卖,且天慢慢凉了,我估摸着也是最后一两茬了,才想着多买点,好歹能撑个几天。” 听说她要做吃食买卖,曹月华反应过来了,“对,我听你叔回来说了,说你手艺不错,是不能埋没了。” “也不是啥好手艺,婶子就别夸我了。”苏檀谦虚了一回,笑着说:“仰仗婶子帮了不少忙,回头等我把事都理顺了,再置一桌好席面答谢婶子。” “也没帮啥忙,都是顺手的事,又不费什么功夫。” 二人推脱了好一阵,曹月华才收下钱,苏檀托她把收菜的事在村里传一传,得到曹月华肯定的答复,苏檀才告辞回家。 送人出了院子,曹月华啧啧两声,扭身进屋跟自家男人说:“这苏氏当真不是一般人呐,才来不长时间,像是已经做了家里的主了似的。” 曹老大忙着领俩儿子修整家里的锄头,闻言抬头道:“我那天回来跟你说你还不信,这下可信了?” “我那不是没亲眼见着嘛,这下见着了,可真是……”真是什么倒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苏檀这人很有些魄力,敢想也敢干。 寻常庄户人家谁能想到做买卖上去?还是想到就立马开始干了,肯定是被熏陶过的。 “你说她真是地主老财家的闺女吗?” “那谁知道?”曹老大放下锄头柄,低声道:“不过我估摸着应该差不离的。” 曹月华叹了口气,扶着墙站起来,“邵氏这下也算是歪打正着了,起了坏心思没想到招了个好的回来。”她得琢磨琢磨,回头等闺女从大女儿家回来了,她就豁出这张脸请苏氏也带带她闺女,好歹学点本事,以后嫁人也能被人高看一眼。 …… 挎着一大篮子菜回去的苏檀就开始兴冲冲的试菜,一老三少关上院门躲在灶屋里,苏檀让干啥就干啥。 切了一块巴掌大的五花肉,用刀片成薄片,摊在案板上好像都能看到木材上的纹理了,闻老太咂舌道:“你这不是哄人嘛?这样切法一块肉得切出多少肉片儿啊?”其实闻老太想问的是她有这法子盖房那几天咋不拿出来。 苏檀停下动作正色道:“咱是做买卖的,不是做好事的,自然是能压缩本钱就尽力压缩本钱。” 闻老太不大懂这些,被呛了一句悻悻闭上嘴,按照苏檀的指示洗了两根茄瓜。 腌上肉和切成条的茄瓜,苏檀先炒了一盘子胡瓜炒蛋,接着拿出看家本事,搅了一颗鸡蛋煮了锅蛋花汤,接着才开始做烧茄子。 “滋啦一声”,腌好的五花肉片沿着锅边滑进锅里。 在火力的作用下,滚烫的荤油从肉里被逼出来,肥肉部分变得透明,边缘微微蜷曲,瘦肉也没了生肉的嫩粉色,转而成了微褐色。 一大两小站在锅边看着,闻着窜出来的油味忍不住咽口水,闻栋往锅底塞了几根柴火,也踮起脚来看。 苏檀怕他们被热油烫到,伸手豁开,等肉煸炒的差不多,才盛出来炒茄瓜。 闻老太,顶着油烟问苏檀:“咋不一起炒呢?” “分开炒味道香些。” 炒茄子的油要多点才好吃,好在煸炒过五花肉,锅底本来就留了不少油,就不另外放了,不然老太太又要嘟囔。 茄瓜腌过一道熟地快,瞅着差不多了就调味,接着把炒好的五花肉倒进去。 两厢里染了颜色,色泽那叫一个透亮好看。 “好了,”苏檀把菜盛出来,指挥闻煜闻衡去盛饭。 等都坐下了,闻老太瞅着那盆汤道:“一颗鸡蛋叫你煮出这么大一盆汤,难怪是出身地主老财家的,就是,”不仅会剥削人,还会剥削鸡蛋,这要是叫老母鸡知道了,指定要跟她闹一场。 苏檀只当没听见,洗了手坐下,道:“别看着了,试菜吧。” 五个人吃两盘菜着实少了点,但好在分量足,要实在吃不饱就多喝汤吧。 这些日子的饭菜都是闻老太做得,三个小子有日子没吃苏檀做得饭,听到试菜就忍不住想动筷。 苏檀先给闻栋挟了两片肉,看闻老太还没动筷,连累两个大的也不敢动筷,于是她又给闻老太挟了一筷子菜,“别冷着个脸,抓紧吃,吃完还有事要忙活呢。” 闻老太倒也不是冷着脸,相反她心里好像有了点底,但又不是太实在。 扒拉了一口饭菜后,她问苏檀:“你是打算咋卖的?县学门口不让砌灶台吧?还是说在家炒好了送去?那不是要凉了吗?” 砌什么灶台啊,“你忘了我买了两口炉子了?”苏檀买的炉子是能烧柴火的那种,用牛车拉过去往那一放,现炒现吃滋味更足。 至于柴火么,苏檀那天打听过,县城卖柴的人可多,也时不时会去县学那走动,所以苏檀根本不担心这个问题。 一顿饭吃得几个人都是满嘴流油,三个小子更是撑得走不动路,剩下的菜汤没处交代又舍不得倒,闻老太便给包圆了,拌着饭愣是多吃了半碗。 苏檀也不想动了,坐在凳子上根本起不来,不过再起不来也得起来,因为牛老汉来了,是来通知她自己的过所办下来了。 “那咱明早上就开工。”苏檀很高兴,早点支摊子就能早点赚钱。 牛老汉也高兴,说了几句就说要回去喂牛,明天早上会准时来接她们。 天没擦黑,消过食的闻老太又跑了一趟,顺利拿到了三个小子的过所。 苏檀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啊,她的赚钱大计终于能开始了!! 第20章 起火烧锅 苏檀期盼了好久的赚钱大计终于得以实施,她激动地半夜才睡,却在天明时分准确无误地睁开了眼。 因为到地方再蒸饭怕来不及,起来后苏檀先是蒸了一甑米饭,不过她没敢蒸太多,怕卖不完就糟蹋了。 一锅蒸饭一锅煮上粥,苏檀才去洗漱,完事又清点了头天预备的东西,确认没有疏漏才放下心。 “檀娘,我使点你买的肉,想给煜儿他们摊几张肉饼子。”闻老太扶着门框征求苏檀的意见。 苏檀见她破天荒地舀了不少白面,心道仨孩子能造的完这么多?想给她摊饼子就直说嘛,何必搞这些弯弯绕绕的。 “你爱用多少用多少,全部切了都没事。”昨天剩了一点五花肉也被苏檀给煸炒了,现在天还不冷,生肉容易放坏,煸炒过的起码能放一天半。 闻老太眯着眼转身去剁肉和面,不多会儿就摊了好几张金黄金黄的饼子。 苏檀去把几个小的喊起来吃饭,三个好大儿跟苏檀一样激动了半夜,早上就有点起不来了。 迷瞪着眼洗漱完,人也清醒了不少,坐下唏哩呼噜喝粥,闻老太把摊好的饼子一人分了一张,“多吃点,省得路上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别给饿出毛病来了。” 苏檀噗嗤一声笑了,自家就是做吃食买卖的,难道还能把人给饿坏? 早饭吃到尾声,牛老汉赶着牛车如约而至,苏檀给他拿了张肉饼子,牛老汉不好意思地道:“这咋使得呢?这收了工钱还来蹭饭吃,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抓紧吃,吃完还得劳烦你帮忙搬东西。”苏檀不想浪费时间闲谈,打断了他的客气后进灶屋把蒸好的米饭拿出来放车上。 等到了镇上就只需要上锅稍热热就好了,方便又快捷。 牛老汉见都忙活起来了,他吞下一口饼子把剩下的折好装进干粮袋里,也来帮着干活。 一通搬搬扛扛后,牛车上堆了半车东西,苏檀喊仨小子先上车,随即也跳上去坐在车沿上。 闻老太追出来送了一步,想到屋门还没关,便又返回去看门。 罢了罢了,走都走了,再操心也是多余。 她收拾了碗筷去洗干净,接着坐在院子里编草帘。 苏檀这边,还没出村道时就遇见了不少人,问她这是要上哪去,闻栋大喊道:“我娘领我们做买卖去。” 闻煜捂住他的嘴不让多说,问话的人啧啧两声,等牛车看不见了才骂了一声骚包。 嫁过来连男人都见过一面,成天可劲儿地折腾,那肉就跟不要钱似的,馋得自家小子都不肯好好吃饭了。 早晚家底都得叫她败光。 妇人唾了一声,扭着腰肢往曹月华家去,她家也有点菜,要是能卖几个大钱也能给小子买块肉抹抹嘴了。 坐在牛车上的苏檀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买卖还没开始就已经被人记恨上了,不过就算知道也无所谓。 有什么关系呢?你眼红你的呗,顿顿吃肉的还是我。 “娘,还有多久到啊?”闻栋搂着抓着装碗筷的盆,用力挪了下屁股,牛车他不常坐,也没坐过长时间的,腚有点受不了。 “刚才已经过了云乡镇了,再有两刻钟就能到。”说话的是牛老汉,至云乡镇这段路叫他拉了好几个人,雇他的女东家也没说二话。 就是他怕耽误了女东家的事,这下路好走了,他也就把车赶得快了些。 不过快是快了,就是这屁股要遭罪了。 好在,牛车总算是在屁股即将裂成两半的时候到地方了。 第二次来县学门口,苏檀的心境是大不一样。 趁着时间还早,牛老汉帮着卸了东西就赶着牛车走了,说到了时间就来接她们。 苏檀喊闻煜帮她把放盆的台面抬过去放好,闻衡和闻栋则归置东西。 四张桌子展开摆好,小凳子也摆好,碗筷全部放进台面下的柜子里。 苏檀拿出来时买的肉,叮嘱闻衡看着闻栋,要是看见卖柴火的就喊他等等,然后拉着闻煜提了两只桶,笑嘻嘻地往县学门口走。 那门子虽然挎着刀,但面上一点不凶恶,加上县学门口摆摊的多,他知道苏檀这是要干啥。 “要打水?一文一桶,进了门左拐走五六丈,进去别乱跑乱看。” 苏檀笑着捏了两文钱出来,说了声谢过小哥,领着闻煜进去找井。 这用水的办法也是她那天跟人打听的,说只要给门子一文钱就能进去县学打一桶水出来。 当然了,这一文钱肯定不是县学里的大人物要求收的,可以把它当做是贿赂门子的一种手段。 毕竟在高门里消息灵通的除了主子就是守门的门子,天天跟人打交道的,肯定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找到地方打了水,吭哧瘪肚地提出来,刚好卖柴翁拉着车过来了,苏檀估摸着买了一捆,然后就着手开始准备。 此时其他一些只卖午饭的摊主也陆续来了,苏檀抽空瞅了眼,隔壁摊档是个卖馒头包子的老妇,长得很是慈眉善目。 苏檀看过去的时候,老妇也正好在看她,苏檀露了笑,又转过头继续忙活。 先洗了肉腌上,各种菜瓜都是在家洗过一遍的,这会儿只需要过遍水就能切了备用。 苏檀刚把切好的茄瓜腌上,老妇踱步过来,问苏檀是卖啥的。 “卖炒菜和饭的。”她瞥眼老妇的蒸屉,道:“我这炒菜配着蒸饭好吃,配馒头也是一绝。” 老妇灰暗深陷的眸子立刻有了亮光,都是做吃食生意的,她知道苏檀这话是啥意思。 “快要散学了,听见三声钟响就有人出来了。”老妇提醒了一句,接着也回到自己摊档前准备。 苏檀感激的应了一句,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终于,听见三声沉闷的钟声后,苏檀大手一挥:“小三子,起火烧锅!” 第21章 顺利开张 能入县学的学生家里都是条件过得去的,毕竟读书这事本来就烧钱,一年的束修和给夫子的节礼以及笔墨纸砚等物都是一笔很大的花费,寻常人家根本负担不起。 但再有钱,也架不住县学的饭难吃啊。 又到了一天中最纠结的时候,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出来,望着一溜小食摊子犯起了愁。 “袁兄,你今儿还去醉仙楼吃?” 被唤作袁兄的少年显然也是愁的,醉仙楼他连着去了好几天了,再好吃也腻了。 “罢了,今天赵兄不在,我就随便吃点。”反正晚上家去后有锅子吃,倒也不算太亏肚子。 正说着话,一声叫好声从摊子最东头传过来,顺着看过去,有个地方站着不少人,不知道在看什么。 但透过人群缝隙能看到一闪一闪的火光。 莫不是杂耍? 袁同学纠结了一下,决定过去看看,既然都要吃饭,那何不选个离杂耍近的摊档,一边吃一边看,岂不美哉。 但走了几步,空气中突然嗅到一丝香味,顺着味道走过去,袁同学拨开人群,就见个戴着一个奇怪东西的年轻女子挥着锅铲,方才的火光也是从她面前那口锅里冒出来的。 又一束火苗从锅里腾起,围观的人直接拍手叫好。 袁同学都愣住了,炒菜还有这样炒的,这不跟杂耍似的吗? 他瞥了眼旁边台面上的盆,有一盆的菜色好像跟锅里那是一样的,还冒着热气呢。 有人试探着问了一句价格,戴着自制口罩的闻煜介绍道:“我们刚开张,菜色不多但味道很好。素菜是一文一勺,荤菜三文一勺,蒸饭也是一文一碗,蛋汤免费。 要是不想吃蒸饭了还可以在那个阿奶那买馒头和包子,就着热气腾腾的炒菜吃是最香的。” 这些话也是苏檀教他说的,包括用薄竹签烧弯穿个洞当自制口罩的主意也是苏檀想的,为了美观嘛,客人看见也放心。 袁同学跟其他人一块探头把四个盆里的菜色挨个看了一遍,伸手点了四下,“我全都要一勺,再来一碗蒸饭。” 苏檀买来的碗刚好够装一份饭和两道菜,这人一来就要四道菜,闻煜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他看了苏檀一眼,得到回应的眼神后就弯腰拿了两只大碗出来。 “客人见谅,头次开张准备不够,您看我把荤菜给您盖在饭上,素菜单另盛一碗,可以吗?” 他话说得圆滑,又是个半大孩子,袁同学也急着要吃饭,挥了挥手:“随便随便,只盼快些上菜才好。” 于是闻煜帮忙盛饭,闻衡掌勺打菜,闻栋拿了小碗去盛晾到不烫口的汤,还得抽空算账收钱。 其他人见那一勺菜分量不小,也都动了心,不过他们的家底比不上袁同学,是一道素菜一道荤菜这么要的。 眨眼间,四个菜盆空了,小方桌也坐满了人,而后来的人还没吃上。 苏檀手脚麻利的涮了锅接着炒,又提供了一波锅里冒火的绝活。 说是绝活其实也够不上,毕竟掂一掂锅就能做到的事,着实没啥技术含量。 后来的人没处坐,卖馒头的老妇就笑着张罗让坐到她摊前的桌上。 沾苏檀的光,有人听了不同的吃法后,还真就去她那买了馒头就着吃,坐一坐桌子又没啥要紧的。 苏檀抽空看了眼装饭的甑,却觉得有一丝后怕,得亏是她蒸饭时少蒸了点,不然被馒头一搅和,饭指定要剩下,被老太太知道了又要念叨她。 好在最后一波菜供应完后,饭也剩的不多了,蛋汤倒是剩了点,一会儿几个人分着喝了也不算浪费。 锅里消停了,袁同学也吃完了,他打了个饱嗝,问苏檀明天还来吗。 “来,不仅明天来,往后也来。”苏檀笑眯眯取了自制口罩,“且过几天的菜色还会变,其中有一道菘菜猪肉炖粉条也是我的绝活。”菘菜就是白菜,这时节还没大面积长成,但村里有几户种得早的已经快收了,到时候去买几颗就成。 白菜切一颗就能切出来一盆,一天有个两颗也就差不多了,坚持一段时间等大面积成熟就好了。 袁同学噢了一声,说明天还来光顾。 顿了顿,他疑惑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总觉得有点面熟似的。” 虽然这搭讪的方式有点老套,但苏檀半点没介意,因为她已经认出来面前这小哥儿是那天给她指路的其中一人了。 “那天小哥儿心善帮我指了路的。”苏檀道。 “对对对,”袁同学一拍脑门道:“难怪你打听县学,原来是来做买卖的。” “正是,亏得小哥儿心善,明儿要是再来了,我让我儿子多给小哥儿打一勺菜。” “你……你儿子?”刚要客气一句都袁同学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大瓜,满脸震惊的来回看这一大三小。 “对,这仨都是我儿子。”苏檀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的承认仨小子是他儿子了。 “娘,我想喝蛋汤。”闻栋适时说了一句,袁同学顿时脑补出一场年轻女子被逼做人继母的戏码,他匆匆告别往县学里去,得回去查查律法,看逼小姑娘做继母违不违背律法。 最后一个人也走了,苏檀拿了几只碗,抓了把草木灰搓了搓,就着桶底的一点水涮干净,把剩下的蛋花汤倒出来。 多了小半碗,苏檀匀了匀,端了一碗给卖馒头的老妇。 那会儿她忙着的时候大娘也帮着收碗擦桌来着,送碗蛋花汤就当是润喉了。 馒头大娘怎么都不肯接,她刚刚也听见那最小的娃娃管苏檀叫娘来着,心里的想法跟袁同学如出一辙。 这么一脑补,她就觉得接了这碗汤小娘子回去指不定得被黑心婆婆骂个半死,说不定还会上手管教呢。 苏檀笑了一声,硬是把碗放在她的蒸屉上,回身去收拾东西。 瞧瞧,多贤惠的女娃呀,咋就……咋就遇上这种事呢? 刘大娘小口小口地喝了汤,还碗时就有点犹豫了,瞥见娃娃们盯着她看,她把苏檀拉到边上去,小声问道:“这三个娃,果真喊你作娘?” 苏檀怔了一下,茫然道:“对啊,”话落她好像有点反应过来了,多解释了一句:“仨孩子确实是继子,但也不是我相公亲生的。”至于别的内情,她一句都不想多说。 “噢……”刘大娘无助地挠了挠头,弄了半天是个乌龙,这办的叫什么事? 收拾好东西又等了一会儿,牛老汉如约来接她们。 到了跟前就兴冲冲地跟苏檀说:“托了你的福,老汉我寻摸到个拉货的活计,也赚了好几文钱哩。”又不用他动手搬,到地方喊一嗓子就有人来卸货,这钱挣的简直太容易了。 苏檀只是笑了一下,昨天晚上就没睡好,这又累大半天,她实在没兴趣听牛老汉炫耀,只想抓紧回去睡一觉。 但这时的苏檀没想到,回去后还有一堆事等着她收尾。 第22章 发工钱了 连着炒了几锅菜,苏檀的胳膊虽然算不上疼,但酸胀还是有的。 三个小的也累,颠簸了一路屁股也疼,一个个都蔫哒哒的不说话。 本来想着到家数完钱就睡觉,结果牛车没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呼呼喝喝的声音。 以为是又有人来找茬的一大三小在牛车挺稳后就立刻下车准备冲进去,进了门才看见院子里都是些大姑娘小媳妇渣渣呜呜,围着闻老太不知道在说些啥。 “呀,你们回来了?”有人喊了一句,闻老太拨开人走过来,苦着脸道:“你可算回来了,这些人说是来送菜的,说是你让送来的,还叫我给钱,这咋回事啊?” 曹月华也在旁边站着,她道:“确实是侄儿媳妇让我帮忙传一声的,可不是我胡编乱造的。” 苏檀一拍脑门,事确实有这个事,但她没想到曹家婶子办事这么利落,也没想到村里人动作这么快,头天说了第二天就来了。 她压了压手道:“确实我请月华婶子帮忙说一声的,既然我回来了那就都把菜拿到我这来。但先说好了,我这买卖刚开张,要的量不大,且不新鲜的不要烂的不要,大家都看看自己篮子里的菜,要是不符合要求的就先回去,下回有了好的再送来。” 她喊了一嗓子,有人低头看了看,瞥见皮都皱巴巴的茄瓜后,还是决定等等,万一能看上呢。 自己种的菜不值钱,但万一看上了好歹能换几个大子儿,总比自己吃了拉成屎划算。 也有自觉拿不上台面的,说先回去一趟一会儿再来。 苏檀让闻煜闻衡去帮着牛老汉卸车,把闻栋和闻老太拘在身边,准备教他们学收菜。 先来的是曹义的婆娘余氏提了一篮子茄瓜过来,胡瓜也有但只有两根。 苏檀翻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刚好曹月华回去把她家的称拿来了,放上去一称立马得了个数出来。 要说乡下的菜便宜呢,这么老大一筐才五六文钱,配上其他菜色都够卖三四天了。 曹诚的婆娘张氏也来了,她家人口多吃菜也多,所以只送来了几根胡瓜。但苏檀看了眼就给拒了,“好叫婶子知道,我这菜收了是要往出卖的,您这胡瓜皮都皱了,看着没啥水分了,我这要不了。” 张氏红着脸拨弄了几下,到底没好意思说话,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 其他人看见了心里也有了小九九,要知道张氏她男人前些天还来帮忙盖房来着,按说这苏氏得收了张氏的菜还个人情才对,但苏氏愣是不收,有那还不如张氏的也低头看着自己胳膊上的菜篮子,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出这个丑了。 下回吧,下回要是有好菜了肯定早点送过来。 一通挑挑拣拣下,除了余氏那篮子菜,苏檀又收了曹月华的菜,另外有人提了一筐绿叶子菜,苏檀也给收下外,其他人都是怎么来就怎么回。 一院子人呼啦啦走了,苏檀抻了抻胳膊,问闻老太和闻栋可看明白了没有。 闻栋自然是明白的,闻老太嘛……琢磨了一会儿也就明白了。 毕竟这就跟买人家菜一样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嘛。 牛老汉瞅着人都走了才来打招呼,苏檀刚才没注意到他,以为人早就走了,说了一句明天还是那时间来接,然后牛老汉就赶着牛车走了。 院子里还对着摆摊用的东西,碗筷之类的也还没洗,但苏檀这会儿不想洗。 她关上大门,领着老少进屋去。 干啥呢?那当然是数钱啊! 苏檀忙着炒菜没工夫收钱,所以这活是三个孩子谁有空就谁收,好在县学的学生也不是那等没皮没脸的人,最为忙乱的那阵还自觉排起了队,给钱也是先扯着嗓子喊一声,才把铜板给孩子们收着的。 如此一来,第一天营业没出现少收钱或者吃白食的情况。 仨小子把身上的铜板全掏出来放桌上,小山似的堆了一堆。闻栋只知道他收钱最多,但不知道两个哥哥收的也不少,惊讶的嘴巴都长大了。 闻老太更是诧异,苏檀一巴掌捂了嘴才没让她嚷出来,“别喊,喊了被人听见要招贼偷的。” 想到隔壁一家子昨儿后半晌就回来了,闻老太也怕被那恶婆娘听见,遂重重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说,苏檀才收回手。 亲自数了两遍,共计二百九十三文,去掉各项成本后,苏檀估了个大概的毛利,她轻呼口气,慢悠悠道:“今天的收入在二百五十文上下。” 这个数值不是随口胡说的,大头就是那一斤五花肉,但折算下来也才十六文,其他菜瓜之类的便宜的没边了,除此之外就是来回车费调料和水及柴火的支出,这点零头差不多刚好可以包圆,相差最多也就几文钱。 但这个毛利还没平摊她前期的各种投入例如置办东西,以及物品折旧费和人工费用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不过她这样说有她这样说的用意,看吧,老太太的嘴都合不拢了不是? “老太太,一天就挣了这老些,足足二百五十文呢。”苏檀有点傲娇起来了。 一天就有二百五十文,那十天岂不是……十天是多少来着?一个月又是多少?一年又是多少? 闻老太算不明白,但一堆铜板就在面前摆着呢,她抓了一把看,哆嗦着嘴唇道:“这就是你一天挣来的钱?” “对啊,这还有假?”苏檀懒洋洋地道:“往后几天的利润还会高点,”今天是第一天试营业,所以她没敢准备太多菜,且今天已经收了一波菜了,成本也都算进去了。换言之后面几天算成本时就不用把菜钱算进去了。 仨孩子听完也是跟闻老太一样的反应,都以为这买卖做不成呢,没想到第一天就得了这么多钱。 闻栋高兴地直拍巴掌,苏檀笑眯眯地拨了两文给他,“拿着,掌柜的开给你的工钱。” “谢谢掌柜的。”闻栋拿着钱了,从善如流地哄了一嘴。 苏檀自然也没落下老大和老二,一人拨了两文过去,“随便你们存着还是买零嘴都行,娘不管你们花用,要是好好干了工钱还涨。” 闻煜和闻衡对视一眼,都把钱收起来了,他们现在吃喝都是好的,又不馋肉,把钱存起来存多了再琢磨买什么。 闻老太看仨小子都有工钱,幽幽道:“我呢?你不给我开工钱?” 苏檀想了想,照例拨过去两文,“再接再厉,回头干好了再涨工钱。” 闻老太脸都黑了,算了,两文也是钱,总比没有强。 第23章 都是学问呐 开张第二天,惦着头天的饭差点剩下,今天的米饭就少蒸了些。 且头天有不少学生来晚了没吃上,所以苏檀备菜时特意多备了一点。 坐着牛老汉的车赶到县城,还没到摊位前,卖馒头的大娘就笑呵呵迎过来了。 昨天沾了苏檀等人的光,她的馒头销的极快,要是换成以前,县学里金贵的小哥儿咋愿意来买干巴巴的馒头,所以总是剩下不少。 她除了包子馒头又不会做别的,亏的苏檀来了,不然她迟早要收摊回家种地。 所以这会儿看见苏檀就跟看见财神爷似的,忙不迭就来帮忙摆桌子。 “那就多谢大娘了,”苏檀有点不好意思,人都挺大年纪了,得了一星半点的好就想还回来,倒把她弄的不好意思起来。 刘大娘支开桌子,指着墙根下的一捆柴道:“你没来那阵刚好有卖柴的过来,他家柴火一捆才两文钱,又便宜又耐烧,我想着横竖你也是要用的,就先帮你买了一捆。” 苏檀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墙根下倒着一捆柴火,她喜道:“大娘可真是心善,那我就厚着脸皮受了大娘的恩了。”她摸了两枚铜板出来,刘大娘推托了一下顺势收了。 都是出来做买卖的,苏檀也没指望大娘不收钱,况且祖母一捆柴火买成三文,大娘还帮她省了一文呢。 安顿好后,苏檀喊上闻煜去县学里打水。 熟门熟路地给了两文进去,出来时却被那门子给叫住了,“小娘子今儿备下的菜可多?” 苏檀一听他这话就觉得有意思,点头说今天菜是足够的。 她昨天看见了,那两个门子一开始时守着门来不了,后来学生们都进去了才来瞅了一眼,可惜菜已经没了。 “那好,劳小娘子给我们各留一份。”门子指了指对面的兄弟,“我们哥儿家一人一份。” “可是四样菜都要吗?” “对。” 回去收拾妥当又略等了一会儿,三声钟鼓响起,学生们鱼贯而出,奔着各自想吃的摊位而去。 往苏檀摊位上走的几人里,打头就是昨天一口气要了四个菜的豪客。 苏檀热锅的功夫招呼了一声,“小哥儿来的早,可是还要四个菜吗?” “对,四个菜。”袁骛(wu,四声)搓了搓手,后知后觉发现这动作有点不雅,便垂下手等着打菜。 闻煜掀开蒙在盆上的薄纱,一勺菜还没舀到碗里,就听这人道:“呀!今儿还换了做法?” 是的,今天的茄瓜烧肉变成了肉沫茄瓜,虽然肉小了,但量多啊。 每条茄瓜上都沾满了肉沫,拌饭吃是最香的。 苏檀抽空搭话道:“是,换个做法换个味道嘛。” 其实味道都是差不离的,只是换一换能稍微有点让人眼前一亮的效果。 又是满满一碗饭并半碗素菜,等到手后袁骛找了个离苏檀最近的桌子坐下,闻栋送了一碗汤过来。 袁骛喝了一口,锅里适时腾起一阵火焰,瞥见人越来越多了,他把话吞进肚子里先吃饭。 因为头天有不少人没吃到,而吃到的回了县学还在嚷嚷滋味有多好,勾的那些人今天一下学就出来了。 新客老客一搅和,加上被苏檀掂锅的火焰吸引过来的,不仅四张小方桌不够用,连带刘大娘那的三张桌子也给坐满了。 刘大娘喜的不行,给人拿了馒头就来帮着抓草木灰洗碗,中途水不够使,还又去县学提了两桶。 好在草木灰洗碗是寻常事,且搓完还要用水涮干净,那些学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一个劲儿催促快些。 闻煜打饭闻衡打菜,闻栋负责给人送汤,还得兼顾收钱,一时忙地晕头转向。 有端上碗的学生转了一圈发现没位子坐,干脆蹲在墙根底下吃,苏檀不得已把自己坐着炒菜的小凳子让出来,就这都有人嚷嚷让别人吃快点。 终于,一波人潮结束后,苏檀才有空歇气,她抹了把汗,瞥见仨小子也有点懵,赶紧道:“来来来,赶紧收碗洗碗擦桌子。”县学门口又有人出来了,这都是她的财神爷,可不能怠慢了。 又过去小半个时辰,摊子上才彻底清静下来,苏檀看了眼备下菜,篮子里已经空了。幸亏她提前留了点出来,不然一会儿那两个门子就没吃的了。 喘了口气,苏檀把视线落在面前的桌上。 她回忆了一下,这位同学自从下学就来了,两拨人都吃完走了,他咋还在这? 本来想问一嘴,又怕人家会觉得她是在赶客。拉倒,反正饭也吃了,爱坐多久坐多久吧。 “再加碗汤。”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的袁骛无意识喊了一声,闻栋惊得睁大了眼,咋回事这是?就吃了一碗饭要了五六碗汤了,倒不是不让喝,就是不觉得撑得慌吗? 他抿着唇过去收了碗,舀了勺汤端过去。 这是袁骛回神了,像是吃懵了似的,抬起头茫然地左右看看,发觉身前身后都没人了,他才想起自己赖在这不走的目的。 瞥见三个半大小子盯着他看,袁骛微微抬起屁股,挪着凳子过去坐到炉子跟前。 “你冷?”苏檀问,“要是冷了我再添把火你烤烤?” 这才几月啊,袁骛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察觉旁边的大娘也盯着他看,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到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 任凭他如何绞尽脑汁,就是不知道这话要怎么问,顿了顿,他丢下一句:“有麻烦就报官。”然后起身就跑。 苏檀彻底懵了,什么叫‘有麻烦就报官’?她能有什么麻烦? 难不成是这人发现有人眼红她生意,想给使绊子,所以他特意来给提醒的? 啊,那这样说来这小哥儿可真是个好人啊。 不过不管是不是真有麻烦要找上门,苏檀都会早做准备,所以那俩门子来吃饭时,她特意多放了点肉,一人四个菜连带一碗饭都没收钱。 门子起初硬要给,苏檀愣是不收,推托了几下,门子也就顺势把铜板收回去了,说自己和兄弟们天天都得守门,让苏檀要是遇上事就喊一嗓子,立时就有人来帮忙。 苏檀含笑谢过,亲自送了几步,等两个门子上了台阶她才返回去。 都是底层民众,她带着仨孩子出来摆摊,哪怕跟刘大娘一时打的火热,但保不准就有嫉妒她生意红火的人想横插一杆子,到那时刘大娘基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县学的门子就不同了,起码人家的上峰是县学里的人物,有这样普通人够不到的关系做靠山,门子们的话多少都能有点分量。 这是针对找麻烦的情况,哪怕遇上小偷小摸白吃白喝的,喊一嗓子就有帮手,总比她们娘四个硬碰硬的好。 都是学问呐。 第24章 凭啥呀 收了摊等牛老汉来接的功夫,苏檀收拾完东西就和仨小子蹲在台面后面偷摸数钱。 今天的毛利突破了三百文,且直逼四百。 苏檀琢磨了一下,打算留出一小部分做流动资金,剩下的连同昨天那些放一起,一会儿去钱庄兑成碎银。 一堆铜板虽然看着高兴,但重量也是不容忽视的,挺大一包铜板重量都快一斤了。 试问这么大一坨东西揣身上,一时半会儿倒也行,时间长了就坠人,不如换成碎银好带点。 牛车哒哒哒的过来,一行人搬了东西跟刘大娘打了个招呼,然后苏檀就指挥着先去钱庄兑银子。 两天毛利六百二十文,苏檀留了一百二十文,剩下的兑了半两银子。 揣着一小块碎银出来,苏檀脸上带笑,坐上牛车就吆喝着赶紧回去。 牛老汉也高兴,女东家生意好,这说明他的工钱也不会少,他肯定高兴。 回家后,苏檀把今天的车钱给牛老汉结了,指挥仨小子先洗刷碗筷,自己则拉着闻老太去了曹月华家里,说是家里鸡蛋没了,看能不能再去买点。 昨天有到荤菜是胡瓜炒蛋,今天换成了丝瓜炒蛋,这两样都是消耗鸡蛋的。 但到了曹月华家里,才知道她家的鸡蛋只有几颗。 “上回你家盖房时买走了大半,加上我们自家吃的,这些天鸡又不咋啃下蛋,所以就这七八颗。”曹月华有点不好意思。 苏檀想了一下,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家不够百家凑呗,总能凑够的。 于是她又拉着闻老太挨家挨户走了一圈,言明自家这一批要收五十颗鸡蛋,谁家要是有新鲜的都可以送来。 半下午的时候,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提着篮子来了。 鸡蛋这玩意外面卖是一文一颗,但寻常人家养鸡数量不多,多点的一天收个三五颗蛋,少了只有一两颗。 这么点量不值得拿去镇上卖一趟,且量少买主也不好挑拣,放的时间长了又不新鲜。 于是都是卖给来村里收蛋的蛋贩子,但那些丧良心的总以各种理由压价,不是嫌沾了鸡屎就是嫌放久了不新鲜,所以每每卖鸡蛋总要争执几句,搞得谁都不痛快。 这下好了,闻家要收鸡蛋,以后谁家攒上两三天了就能直接送来,能省不少事。 一番商量后,鸡蛋的价格暂定为两文钱三颗,但必须得新鲜。 “行了行了,”苏檀压了压手,指着地上一大筐鸡蛋道:“今天就收这么些,没卖到的等个两三天再送来,但必须得新鲜哈,不新鲜的一律不要。” 她说的斩钉截铁,没轮到的妇人也不喊了,反正说了两三天后再送来,手里的鸡蛋都是这两天才下的,再等两三天也坏不了。 送走人,曹月华留在最后帮着把一大筐鸡蛋抬进去,笑着道:“看来你家这买卖是做起来了,以后日子肯定是越过越好。” 苏檀也喜滋滋地,赚钱么,谁不开心呢? 她道:“是,只要肯干日子肯定是越过越好的。” 顿了顿,她问:“婶子家的菘菜可能收了吗?要是能收了就卖我两颗呗。” 曹月华吐了一口气,脸上不免有点骄傲,“不瞒你说,我种的菘菜是全村最早的,又精心侍弄着,前些日子包了芯,再过两日就能收头茬了。 也不说卖不卖的事,到时候婶子给你挑两个最好的来,不要钱。” 那不行,“婶子要是不收钱那我就不要了。”苏檀的打算是以后收菜优先收曹家的,再然后就去盖房来帮忙的人家,最后才是村里其他人户。 她把自己的打算说了,曹月华立刻就道:“那没问题,到时候能收了我就来喊你,你去我家菜地里挑。” 话说到这曹月华也明白这妮子是在报恩,说实在话,她做的那点事也只能算是举手之劳,报恩报个一次两次也就到头了,可听这意思是以后都优先她家,倒是让她不知道把自己的打算说出口了。 想了想,曹月华还是决定不说了,恩情就那么点,在这还了那就没了,她没那么大脸跟人要求这要求那的。 于是又闲聊了几句,曹月华就说要回去做饭,苏檀一路把人送出院子才关了门进去。 门一关,隔壁的院门就开了。 邵氏脸上的肿消了不少,看着终于有点人样了,她把着门框探出脑袋瞅了眼,回身关上院门,回屋跟男人说小话。 “我看得真真的,昨儿是菜今儿是蛋,加起来那么老些,真能卖完吗?”邵氏自娘家回来后就一直盯着,起初不知道是干啥的,后来看见个老头每天接送,又拉着一车东西,加上偷听到的对话知道了苏檀在县城做啥吃食买卖。 本来也觉得是胡闹哩,但这两天越看越不对劲,要是买卖不好做,她能一口气收那么多鸡蛋?要是卖不出去那不都坏手里了吗? 闻大山闷着头不说话,邵氏推了他一把,问他咋看这事。 “我能咋看,”闻大山瞅眼睡在床上的石头,低声道:“家都分了,人家有本事做买卖是人家的事,咱又插不上手。” “啥叫人家做买卖是人家的事?”邵氏一下子急了,“人家做买卖挣钱了你不眼馋?你不想也找个来钱的路子?” 她这一声是压着声音的,但还是把石头给惊醒了,石头茫然的看着爹娘,这是又为啥争起来了。 说起钱财的事邵氏就觉得堵心,当时分家时老婆子一口一个没钱,愣是没拿出一个子儿,现在做买卖倒是有钱作本了。 那苏氏才来她就搜过身了,除了一张烂糟糟的户籍一文钱都没有,本钱肯定是老太婆给出的。 但凭啥呀?老三一走就是几年,老太婆连着送回来的那三个野种吃的都是她家的饭,凭啥给苏氏钱不给她钱? 邵氏越想越气,扭脸看了看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男人,瞬间就起了火,起身拉开门就往出走,丝毫不管身后儿子的叫喊声。 第25章 会是谁呢 买卖做了几天顺手了,家里的茄瓜胡瓜也消耗的差不多了,苏檀就琢磨着不做这两个菜了。 是时候该换新口味了。 坐着牛车到了县学外,刘大娘照例来迎了几步,不过却是黑着脸的。 打了个照面,趁帮着卸东西时,她悄声说:“那阵子有人来跟我打听你哩。” “打听我?”苏檀被她这神神秘秘的样子也勾的好奇起来,她本本分分做生意,又没得罪过人,有啥好打听的。 “是哩,是个男人,约莫有四十来岁,跟我打听你这摊子的生意,都卖些啥菜。”刘大娘转着眼珠子四处看了下,“我估摸是眼红你买卖红火,想来抢哩。” 苏檀对此早有准备,她耸了耸肩道:“抢就抢呗,县学的客源就这么多,他能抢走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嘶……”刘大娘倒吸一口凉气,“你就不怕?” 苏檀摇头,她有什么好怕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没得她能做买卖就不让别人做买卖的道理。再说了,做买卖这事也不是谁都能行的。 见他并不放在心上,刘大娘也就不多说了,反正她是希望苏檀的生意能红火些的,她也能跟着沾点光。 因着换了菜色,头几天吃腻了的学生们又回来了,你要这两道我要那两道,这么互相挟一筷子就能把四个菜都尝了。 “女掌柜,你这干豆角烧得不错,忒有嚼劲。”袁骛挟了一筷子就着米饭吃,腮帮子都有点嚼不动了。 旁边坐着的赵无忌闻言轻轻扣了扣桌面,“文雅,文雅。” 苏檀也是今天才晓得这两人一个叫袁骛,另一个叫赵无忌,都是县学的学生。 她笑着答:“袁公子,这干豆角就得有嚼劲吃着才香,您要是吃不惯了改天我用土豆烧肉,那个绵软不费牙,你到时候来尝尝看。” 什么绵软不费牙,说得他好像七老八十了似的。 袁骛又扒拉了几口饭,赵无忌的吃相比他斯文多了,长相也偏儒雅,连让闻栋给盛汤都是温声细语的。 不过赵无忌鲜少在外头摊档上吃,今天能来还是被他的袁兄硬拉过来的。 吃好后,赵无忌道:“苏娘子手艺可与醉仙楼的大厨相比,怎不自己开个铺子,要在县学门口摆摊度日呢?” 瞧瞧,这就是书里说得何不食肉糜吧? 是她不想开店吗?是她没钱开店啊,要是有的远她也想在明亮的大厨房里做菜,而不是在县学门口摆摊,每天带着孩子来回的跑。 苏檀还没说话,袁骛捅了他一肘子,“吃好了吗?吃好了就去付钱去。” 赵无忌早就习惯了他这无赖性子,闭上嘴从腰间扯下钱袋,摸了一粒碎银放在桌上。 过来收钱的闻栋傻眼了,买卖做了好几天了,他还没见到过用碎银买单的,这手头也没小戥子称,这咋找钱呀。 他回身看向苏檀,苏檀也有点懵,好在袁骛接着道:“找不开也不要紧,先存着,回头我来吃饭了就从里头扣。” 那……也行。 苏檀使了个眼色,闻栋便把碎银收了,正色道:“一会儿我们去钱庄称一称,明儿公子要是来了,我跟您说这银子有多少,以后的饭钱就从里面扣。” “呦,说话还挺老成的。”袁骛笑着摸了摸闻栋的脑袋,转身看见赵无忌一脸茫然,他心里咯噔一声,急忙拉着人告辞。 要了命了,他忘了跟赵兄说别好奇这段母子关系了。 是的,袁骛已经知道苏檀不是被逼做人继母了。 是苏檀告诉他的。 是袁骛想知道,所以苏檀告诉他的。 是苏檀发现袁骛一直欲言又止,实在忍不住问了,得知他一直纠结这个,所以才告诉他的。 总之,袁骛知道了,然后叹了一声就完事了。 等离远了,他小声道:“那三个孩子是苏娘子的继子,却又不是他相公亲生的,我估摸可能是他相公被前头婆扣了帽子……” 啊不是…… 赵无忌有点懵了,“为什么不能是她们夫妻收养的孩子呢?” “你真是没见识,便是高门大户里收养孩子也只收养一个细心培养,更别说寻常百姓了,一口气收养三个,吃喝都是问题。”袁骛悄悄往后看了一眼,又接着说:“我猜测可能是苏娘子的婆婆比较势力,逼着她带着孩子出来做营生的。反正咱们都是要吃饭了,往后多去光顾几趟,权当是做好事了,如何?” 赵无忌皱了皱眉,“你是知道我的习惯的……” “你不去拉倒,你不去我去,都是大户人家,我就没见过谁有你这么讲究的,吃个饭还非得去酒楼,不是雅间还不要,不知道是个啥毛病……” 嘟囔声越来越往前,赵无忌无声叹气,想到被勾起的心理阴影,他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 苏檀对于自己被猜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毫不感兴趣,因为菜卖到一半时,刘大娘瞅了个人少的空档来给她指了,“你瞧见那边那个戴斗笠的人没有?早上就是他来打听你买卖的,老婆子我说句实在的,你可真是要小心哩,这孤儿寡母的,万一遇上事可咋办呦。” 苏檀顺着看过去,果然看见个头戴斗笠的男人,在对上她的眼神时,男人慌里慌张地转过头,又是捂脸又是用斗笠遮眼的。 瞅瞅,就这点胆子,连对视都不敢还想来抢生意,想屁吃! 不过,刚才那匆匆一瞥,她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竟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但对方是男人,她穿过来遇见的男性屈指可数,确定没有见过这个人,会是谁呢? 第26章 还钱了 管他是谁呢,收了摊后苏檀没急着回,揣着银子去买了两个坛子,又花大价钱买了些大料和冰糖。 昨天半下午时候曹月华来了一趟,说她家的头茬白菜收得了,叫苏檀得空了就去挑。 苏檀当然不会只要两三颗,她想着多收点,一部分用来做菜,另一部分就泡成泡菜,回头收些土豆做酸辣土豆丝。 啧啧,不得了,想起来就要流口水。 回到家卸了东西,苏檀就去了一趟,收回来一筐脆生生地大白菜。 曹月华还怕她拿不动,特意使唤曹光宗用独轮车帮忙推回来的。 “老天爷,你买这么多,吃不完岂不是要放烂了?” 苏檀没理闻老太的话,先送了曹光宗出去,转身进门时,隔壁出来个人。 “檀娘,你这买卖还挺不错啊。”邵氏梗着脖子站在门口,朝她这边看过来。 苏檀瞅了一眼,“对,是还不错。”然后两步进了门直接把院门给关上了。 邵氏吃了个瘪,腔子里的心跳的扑通扑通的,天知道她有多怕苏檀再冲上来把她打一顿。 不过幸好没挨打,但要打探的事也没打探到。 前后一琢磨,她回屋搬了个凳子踩着,趴在院墙上露个脑袋偷看。 但苏檀怎么会如她的意,她早就想到了这点,等邵氏刚露头,一桶泔水对脸泼过来,邵氏躲闪不及又张着嘴,难免就…… 眼睛也迷得睁不开,左右一晃动,邵氏整个人就从凳子上跌下去,摔在地上半天才爬起来。 呸呸吐了几声后,邵氏骂骂咧咧回屋换衣裳,出来看见满地烂菜叶子,她气得跳脚,却又不敢真骂起来。 实在是上次的打太刻骨铭心了,她有点害怕。 转头看见石头坐在门槛上,她拍了拍衣襟道:“你爹回来就让他等等,娘出去一趟。” 闻大山去镇上接骨头了,估摸着时间也快回来了。邵氏脚步飞快出了村,拐了个方向朝娘家走。 …… 解决了爬墙贼后,苏檀才准备腌泡菜。 她先挑了一半个头不错的,装在筐里收在灶屋的角落里,接着把剩下那一半洗净切好。 闻老太一边收拾被她撕下来的菜叶子,一边心疼道:“这,这都还好好的,咋就不能要了嘛。” 苏檀挡着木盆不让她把菜叶子往里放,闻栋老气横秋道:“奶,我娘做菜是要给客人吃的,你想想如果你是客人,愿不愿意花钱买烂菜叶子吃?”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闻老太就是心疼,她把菜叶子收起来,嘟囔道:“没人吃了我吃,这么好的菜叶子总不能扔了。” 爱谁吃谁吃,反正她不吃,苏檀心想。 腌好泡菜,苏檀把坛子搬到灶屋,放在案台下面的阴凉处。 抬起头瞥见木架上的干豆角,决定明天回来时带一捆粉条和大白菜一块炖肉。 干豆角好吃但存货不多,虽然能到处收,因为多了焯水晒干这道工序,价钱比新鲜的贵,哪怕一斤干豆角能泡不少,但苏檀就是不想多花这个钱。 没办法,做生意就是得这么精打细算着来。 回了屋里,苏檀把这些天挣来的钱归置了一下。因为生意还不错,六天时间已经到手将近二两了。 她翻出之前剩下的三两八钱,又从挣来的这部分里拨了些凑够五两还给闻老太。 闻老太听得说要给她还银子,激动地老泪纵横,丢了手里的菜叶子就疾步过来了,“真要还银子了?”别是诓她玩的吧? 苏檀没好气道:“你要不要?不要我就不还了。” “要要要,”闻老太急忙把那几堆银子铜板扒拉过来,天爷呦,没想到儿媳妇还能给她还银子,她还当这笔钱就这么飞了呢。 苏檀见不得她这副财迷样,啧啧两声道:“说好了会给你还就是会还,弄得跟得了啥金元宝是的。” 闻老太嘿嘿笑了一声,金元宝她没见过,就见着银子了。 “先说好哦,这银子是我挪用的老三捎回来的钱,你给的本钱我就不还了。” “不还了不还了,”闻老太直摆手,能回来一半她就满足了,又笑了几声,老太太揽起银子进屋去放好。 闻栋低声说:“奶这样子好像财迷呀。”他娘这些天挣了不少银子都没见乐成这样的,牙花子都呲出来了。 “不许说奶坏话。”闻衡一巴掌盖过去,闻栋瘪了瘪嘴没敢再说。 等老太太满面红光的走出来,苏檀幽幽道:“娘,这笔银子我也还了,你看是不是得把咱家的房子修补修补,免得过段时间天冷了夜里冻的睡不着,还有能不能多盖间房呢?咱婆媳两个总睡一张床也不是个事啊。” 闻老太的笑顿时止住了,脸上露出肉疼的表情,但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咬着牙道:“盖,我明天就出去打听。” 多盖间房也好,回头老三回来了,两口子总不能还和老娘挤一间屋,不方便不说也太不体面了。 “那盖房的事我就不出钱了哦,我手头剩的那点得先顾着买卖。”苏檀狡黠一笑,五两银子买断,倒也挺划算的。 闻老太嘴角抽了抽,“我出,我出。” …… 出个大头鬼,刚到手的银子还没捂热就要飞了,老太太心痛啊。 第27章 承受能力太差 给闻老太还了钱后,苏檀手里就剩六钱银子了,不过她半点都不慌。 买卖做着,每天都有进账,她没什么可慌的。 但刘大娘就慌得不行了,牛车一停稳,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把苏檀都给吓到了,老婆婆年纪挺大腿脚倒是灵活的很。 “哎呦你们可算来了。”等苏檀溜下车,刘大娘一把拉着她走了几步,指着一个地方道:“你瞅瞅,那起子黑心肝的果然是抢生意的,价钱还比你这低一文哩。” 苏檀顺着看过去,果然看见距离她三四个摊位的地方又多加了个小摊,配置啥的跟她这一模一样,掌勺的男人就是昨天戴着斗笠鬼鬼祟祟的那个。 这动作还挺快,昨天来打探,今天就摆上了。 苏檀不欲多管,回身去预备东西,刘大娘却是急的很,追着她要章程。 “做买卖能有啥章程?”苏檀不解,随即笑道:“大娘见我摆摊也有几天了,说句得罪您的话,要是您做我这摊子,可舍得这么下料?” 大娘怔了一下,是啊,这小娘子做啥都舍得下本,日常来吃饭的又都是县学的学生,就爱油水大的饭菜。 不知道那对夫妻是啥做派,反正换成她肯定舍不得这么下料的。 这么想着,刘大娘心里一下子就定了几分,她重重点头,冲苏檀道:“你说的有理,我是有点着急了。” “着急是好事,但是不能表现出来不是?”苏檀笑得灿烂,反正她不慌。 到了饭点,县学的学生们出来了,正如苏檀所想,她的买卖做了好几天了,多多少少积攒了一定的口碑,加上能进县学的多数条件都不错,不会为了省一文钱去吃看起来没啥油水的菜。 都是年轻小伙子,读书这事又费神伤脑,肚子里没点油水下半天念书都没劲儿。 但也有家境一般的选择省那一文钱,毕竟积少成多嘛,拿着省下来的钱买点笔墨纸砚也成啊。 这属于是人与人的选择不同,所以苏檀不会介意这点,依旧抡着铲子炒菜。 不过因为横插一杆子的那两口子,苏檀的买卖多少都受到了冲击,之前两拨人就能把菜消耗完,今天愣是多拖了一刻钟。 她收拾了碗筷,趁坐着等牛老汉的空档,跟刘大娘打听那边的菜色,刘大娘那阵子装作不经意去看过。 “不咋样,我瞧着没你做的香。”刘大娘撇了撇嘴,满脸不屑,“那肉切的恨不得能看见对面人影,还只有零星几点,素菜倒是多,不过菜汤里连个油腥都看不见,素地不得了。” 苏檀点了点头,“那菜的分量呢?” 刘大娘道:“也没你这多,那勺儿小的,跟掏耳朵的大不了多少。” “所以人家便宜呢。”油水不多分量还少,但凭着定价低这一点就能吸引人。 苏檀决定明天少准备点菜,宁愿少挣点都不能砸手里。 或者换个花样也行,总能吸引一部分老顾客。 回去的路上她就买了几捆粉条,准备把第二天的菜色调整一下。 殊不知回去就让她知道了一个大瓜。 其实也算不上大瓜,而是一段不起眼的小插曲罢了。 这事说起来还是邵氏挑起来的,她呢,眼馋苏檀天天有钱挣,也想弄个摊子奈何又舍不得本钱,琢磨了一阵就回去撺掇娘家哥哥做这买卖。 兄妹俩合计完,邵家的邵雄就实地是看了一回,然后就发现自家妹子说得没错,苏檀的生意果然很好,看完回去就折腾起来了,半下午凑够了东西,今天就去摆摊去了。 邵氏她娘是个胆小怕事的,她对这门生意心里没底,毕竟儿子媳妇有几斤几两她这个当娘的最清楚。 等都去出摊了,她在家坐不住,锁了门就来找女儿说话。 邵氏对这门生意很有些把握,不就是炒个菜嘛,庄户人家谁不会呢。 于是她就把这门生意的可行性拆解了说给老娘听,不知道咋回事就被闻老太给听见了。 闻老太一听,这还了得? 当即站在门外叉着腰骂了一顿,邵氏在自己亲娘面前丢了脸气不过,也出来跟闻老太对骂。 邵氏她娘见事闹大了,怕影响了自己待嫁的小女儿,趁闻老太顾不上她,脚底抹油溜了,留下邵氏站在门外跟闻老太对骂。 引来了看热闹的人,闻老太直接又上去把邵氏给撕吧了一顿。 她说着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道印记,“没防备被她拧了一下,但我可掐了她好几十下呢。” 闻栋来给她揉肩,闻衡去倒水,闻煜坐不住要出去讨说法,被苏檀一把拽住按在凳子上。 所以那天鬼鬼祟祟的男人是邵氏的大哥? 苏檀恍然大悟,难怪她那天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现在想想,她大哥跟邵氏长得很像嘞,一样的尖酸刻薄。 闻煜挣扎了一下没挣脱,道:“那这事就不管了吗?” 苏檀深吸一口气,教训道:“管,但不是这么管。你记住,咱现在是买卖的,和气生财,太暴躁会破财的。” 破财…… 闻老太心里咯噔一声,“完了,我今儿可暴躁地不得了,不仅骂人还打人,这不得了,要破财了。” 苏檀无语,就这点事就遭不住了,真要遇上大事那不是得睡地上了? 第28章 事可大了 有了白菜有了粉条,第二天苏檀就把大菜换成了白菜猪肉炖粉条,但量都不多,只够供应二十多份的。 等县学里敲响钟鼓,学生们鱼贯而出,小跑着往各个摊位上走。 袁骛打了个头阵,一边跑一边喊后面的赵无忌跟上。 到了跟前喘匀了气,袁骛道:“猪肉炖粉条可有了吗?快些上菜来,吃完了还有书要背。” 昨天苏檀就跟他说今天会上菘菜猪肉炖粉条,他在课堂上时就想着滋味了。 闻衡熟门熟路地给他打了菜,又给后来的赵无忌打了一碗,两人端着坐下就开吃。 苏檀炒完一锅菜,疑惑道:“你们是有啥急事吗?”咋吃个饭跟被狗撵了似的,猪八戒吃人参果都没这么快的。 袁骛扒拉了一口米饭,囫囵道:“明儿有大考,得抓紧回去背书。” “又考?前些日子不是刚考完吗?” “上回是崔夫子,考四书五经,这回是吴夫子,考策论。”赵无忌成绩一直不错,向来不惧怕任何考试,他不用赶时间,可以跟苏檀解释解释。 “对了,明天的考试会持续一天,午时县学不开门,你们可以等后天再来。”他多解释了一句。 苏檀道:“行,那多谢小哥儿告知了。” “举手之劳。” 等学生们都进去后,那两个门子才过来吃饭,之前苏檀做了干豆角烧肉时还送了两碗给他们尝鲜,今天做了白菜猪肉炖粉条也是苏檀喊人来尝鲜的。 不过也就尝鲜这一顿不收钱,其他时候两个门子还是客客气气付了钱的。 毕竟白吃白喝有几次就够了,总这样肯定是不好的。 两个门子吃完饭走时,也跟苏檀说了县学明天中午不开门的事,苏檀客气道了谢送人离开。 菜盆早就空了,苏檀领着三个小的收拾了东西,正好牛老汉也过来了,东西往车上一放直接坐车走人。 她今天准备的菜着实不多,没吃到的学生有一半就选择了邵家的摊子。 一通忙活下来,邵雄瘫坐在凳子上,婆娘周氏喜滋滋过来给他捏胳膊。 “今儿挣了多少了?”邵雄问。 周氏腾出一只手掂了掂怀里的钱袋子,小声说起码有二百文。 第二天开张就有二百文,邵雄也高兴坏了,“多亏了三妹给出的这个主意,回头空闲了买只老母鸡给她提去,也叫她滋补滋补。” “买啥老母鸡,家里娘养了不少,随便拎一只去就是了。”一说起花钱周氏就不乐意了,她揣好钱袋子,起身去收拾碗筷。 等缓过劲儿,邵雄也帮着干了会儿,看见两只空桶,他道:“今天卖得这样快,明儿要多准备点菜才行。”好不容易有个挣钱的机会,不抓住那岂不是白活了。 “也行,趁这些人觉得新鲜,咱狠搂一笔。”周氏道。 但第二天,两口子就傻眼了。 他娘的,昨天的人声鼎沸的县学门口,今儿咋连只苍蝇都看不见? 这人都去哪了? 夫妻俩左看右看,确认这地方只他们两口子后,邵雄立刻就慌了,“坏了,今儿县学怕是没人出来吃饭了。” “啥?”周氏也急了,菜虽然还没下锅炒,但大白米饭可是在家蒸好的啊,那么大一桶可咋交代啊。 她越想越慌,又觉得不可能,县学再厉害也不能拦着娃娃们吃饭呀。 她推着邵雄去县学门口找那门子问问,邵雄硬着头皮过去,殊不知还没走两步就被喝退了:“今日县学考核,大门不开!休要靠近,否则立时就去报官!” 听见这话,邵氏立马瘫软在地上,完了,一大桶白米饭,还有才割的一刀肉,都完了。 邵雄也心疼那些饭和肉,他咬咬牙道:“饭已经蒸好了,咱今天暂时去别的地方摆摊,不管咋样都不能叫饭和肉放坏了。” 周氏一想是这个理,于是又爬起来,两口子推着车去别处找销路。 远在榆树村的苏檀可就太高兴了。 今天不用早起,她一下子睡到日上三竿才睁眼,慢慢悠悠吃了顿早饭后,趁着太阳不错洗了个头。 完事又兑了盆水进屋简单擦了擦,让闻老太给她找了身不太合身的旧衣裳暂且替换。 洗完衣裳坐在院子里晾头发,闻老太边挑黄豆边道:“要不你这几天攒攒,回头去扯几尺布回来重做身衣裳吧。”旧衣裳是补丁摞补丁的,且又不合身,穿出去实在不体面。 苏檀琢磨了一下,是该多做身衣服,也就是原身只有那一套旧衣服,不然她怎么都得省下这笔钱。 顿了顿,她促狭道:“老太太,要不你给我买布做身衣裳?” 闻老太只当听不见,嘟囔说今年的豆子不太行,烂的也太多了。 “我现在是老三的媳妇,怎么你当婆婆的连套新衣裳都不愿意给儿媳妇做吗?” 闻老太抬起苦涩的脸,忍不住道:“你就给了我五两银子,又要盖房又要做衣裳,那我岂不是剩不下一点了。” “谁说剩不下了,”苏檀继续鼓动,“盖一间房花不了多少钱,至于做衣裳,我又不要求多好的料子,结实耐穿就行了,花不了多少钱。” 闻老太又不说话了,苏檀哀怨道:“罢了,等我存下钱了自己做,好歹成趟亲呢,没想到连件新衣裳都捞不着。” 别问,问就是她不要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老太才小声道:“好嘛,做嘛,明儿我就去买布去。”她就多余提让她做衣裳的事,唉,嘴欠惹得祸。 噢耶,苏檀一拍巴掌,又省一笔,离她开店的梦想又近一步。 第29章 被牵连 因为要拉着闻老太去买布,所以牛车走到云乡镇时特意停了一下。 闻老太下了车就闷头走,苏檀大喊:“颜色别买深了,要布眼子密一点的。” 闻老太充耳不闻,反而加快了脚步,再慢下去她怕还有更多要求。 因为昨天停业一天,今天到了饭点后,以袁骛为首的学生们看见苏檀时简直不能用高兴二字形容,一边兴冲冲点菜一边吐槽县学里的饭菜实在太难吃。 袁骛照例全点一遍,吐槽道:“你们是不知道,县学那菜简直不是人吃的,我家来福吃得都比县学好。” “不好意思,请问来福是?” “我家狗。” 此言一出,之前在县学吃过饭的人纷纷低下头,端着碗找了离袁骛远点的桌子坐下。 他们家境都普通,比不上袁家家大业大。 袁骛端了碗坐下就开吃,还抽空跟苏檀道:“前天我都没品出滋味,今儿要好好品一品。” “呵呵,那你慢慢品。”苏檀也不爱跟他说话了,倒不是不喜欢他的言论,就是单纯的嫉妒。 嫉妒啥呢? 当然是嫉妒有钱人呗。 顿顿都吃四个菜,连家里的狗吃的都比县学好,那不是有钱人是什么。 正嫉妒着,摊档那头响起吵闹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这明明就是头天的剩菜,为何还要拿出来糊弄人?!”一个跟袁骛等人一样打扮的书生端着碗站在邵家的摊档前要说法。 周氏起先不承认,硬说菜和肉都是早上备下的只是下锅时放了醋,所以吃着是酸的。 但她这话得到了不少人反对,有刚拿到碗还没吃的尝了一口,立马就吐出来了,“你这分明是剩菜的味道,且米饭闻着也有味道了,你还想糊弄人?!” 见实在圆不过去,周氏缩着脑袋道:“其实也不算剩菜,就是头天下午才炒的,而且锅里大半菜都是新鲜的,剩菜只有一点点……” 她越说声音越小,那几个上了当的书生却是怒不可遏,“那米饭怎么说?!” 米饭也是头天剩下的。 昨天夫妻俩离开县学门口后,本来以为再怎么都能把米饭和肉销出去,殊不知找了个地方炒了菜,倒也有人来光顾,就是只卖出去了几份,还剩下不少。 倒又不舍得倒,自己吃吧又惦记是卖钱的,想着第二天炒菜时掺进去应该没啥大事,没想到还是被人给发现了。 被喷了一通后,邵雄也心虚的不得了,又怕这些学生报官,扯着周氏让她把钱给退了。 退完钱,两口子见其他人都盯着他们看,又坏了招牌,县学的买卖算是做不下去了,只得收拾了东西走人。 但事情到这还不算完,就在苏檀收摊准备回家的时候,县学已经关闭的大门又开了,有人急匆匆地跑出来,一溜烟就没影了。 不多会儿,就有马车过来,停稳后车里下来个挎着箱子的老头,也是急匆匆地往里走。 周遭有见过那老头的人说他是惠春堂的坐堂大夫,苏檀只以为是县学里有谁得了急病,并没放在心上。 回去后她就把邵家两口子用剩饭剩菜充数的事跟闻老太说了,闻老太正在给苏檀缝衣裳,听声激动地一个不小心就扎了手。 她抹了血迹,高兴道:“该,脏心烂肺的货,竟敢拿吃剩的饭菜充数。那县学里都是金贵的读书人,万一吃出个好歹……” 顿了一下,她又道:“咋就没人报官呢?合该报了官把他们下大狱才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闻老太半夜做法了,还真就有人报官了,不过被衙役带走的人不止邵家夫妻,还有……苏檀这个倒霉蛋。 刚下车,苏檀就看见两个衙役装扮的人站在她摆摊的地方。 苏檀有点懵,于是转头看向刘大娘。 刘大娘当着衙役的面也不敢说话,只用口型示意了一下,苏檀没看明白。 正在这时,那衙役开口道:“有人告发你卖厨余给客人吃,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 哈? 苏檀这下是彻底懵了,“卖厨余的不是邵家两口子吗?怎么把我牵扯进来了?” 另一个衙役道:“正是他们告发你的,说卖厨余给客人是你的主意。” 苏檀无语,这会儿也还不到学生下学的点,没人给她作证啊。她看向刘大娘,刘大娘倒是想给她作证,但这是要去衙门说清楚的,她一走那她的馒头包子咋办? 正苦恼之际,县学门口两个门子过来了。这阵子还不到下学的点,大门还关着,两人急匆匆过来,“衙役大哥,我们能给这位小娘子作证,她没有卖厨余给客人。” 那衙役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作证你跟我说有甚用?去衙门跟县太爷说啊。” 两个门子一商量,决定只去一个人,另一人回去守门,顺便帮忙告两个时辰的假。 说定后,苏檀就得跟着衙役走了。 仨孩子有点害怕,尤其是闻栋,拉着苏檀的手不敢放。 她落后一步,喊了呆愣的牛老汉,“要是两个时辰后我没回来你就把东西送回去,工钱照结,回去了跟我娘说一声,就说三个孩子跟着我呢,让她放心。”到底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苏檀不敢把孩子托付给牛老汉让他带回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而刘大娘见有牛老汉守着,咬咬牙也托他帮忙看一下,然后就小跑着追上去了。 这小娘子有没有卖厨余她能不知道吗,这把子要是不帮一下,往后她还咋沾苏檀的光? 第30章 证明清白 路上衙役透露了一句,苏檀才知道她昨天看见的那大夫是去救治吃坏肚子的学生的。 检查出剧烈呕吐腹泻是因为食用了坏掉的饭菜后,县学里的主事立刻就报官了。 一通问询那几个学生当天具体吃了什么后,县衙就把目光落在了邵氏两口子身上。 加上有不少目击证人证明昨天确实有人揭发那对黑心夫妻后,半下午时候县太爷就派了一队衙役去把人锁回来了。 可怜邵雄和周氏两口子哪见过这阵仗,被吓唬了一顿就全招了,说确实是有点厨余。 县太爷就问有无人指使,邵雄起初说无人指使,但又挨一顿吓唬说供出幕后之人能得减刑后,邵雄下意识就把苏檀的名字说出来了。 本来他还不确定,但转念一想,他家都有失误的时候,难道那小贱人没有?她就没剩下饭菜的时候? 这么一想,本来还犹犹豫豫的邵雄立刻坚定的重复了苏檀的名字。 但因为审问出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加上县太爷也被县学的夫子们围住问情况。 一来二去就耽误到今天才找上苏檀。 苏檀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催的,安生买卖还没做几天,人家卖厨余反而把她牵连进去了。 她甚至已经怀疑自己今年是不是水逆了,不然怎么又是穿越到贫困之家,又是上公堂的。 一行人到了县衙外,除了涉案之人外,其余人都不能进县衙,包括两个人证都只能站在县衙外等候。 苏檀叮嘱闻煜看好弟弟,然后抬起头迈进了门槛里。 衙役进去禀报了师爷,师爷又去给县太爷转述,因为苦主是县学里的几个学生,加上案犯都到齐了,所以县太爷立马就叫人去牢里把那对夫妇带过来。 被关了一夜的邵氏夫妻一听见惊堂木后就是一个哆嗦,苏檀瞥了眼二人形状,也扑通一声跪下了。 虽说新时代的人跪天跪地跪父母,但这会儿她身处古代,县太爷就是地方最高长官,见官不跪是要受罚的, 瞅瞅,那两排杀威棒随时等着呢。 因邵氏夫妇供述厨余是苏檀提供,县太爷拍完惊堂木后就开始审问苏檀了:“嫌犯供述厨余是你提供,你可认?” “回清汤……清天大老爷,”苏檀一个激动差点念错,她纠正过来,朗声道:“民妇确实在县学门外做吃食买卖,但从不使用厨余以次充好,且我与两位案犯并不认识,请清天大老爷明鉴!” 老天爷,小时候对着电视学古人磕头的作用终于在这会儿体现出来了。 她说完就把头埋在地上,县太爷一个眼刀扫过去,周氏已经不敢说话了,邵雄磕磕绊绊道:“回,回大老爷,小民说的都是真的……” “真个,”屁,苏檀略略抬起头,大声道:“民妇有人证两位,可为民妇作证,此刻人就在县衙外。” “传。”县太爷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眼瞅他明年就要卸任了,这这些不懂事的东西非要在这时候搞事,真让人头大。 衙役疾步出去喊了刘大娘和那门子进来,两人一上公堂就跪下磕头。 “堂下何人?” 刘大娘:“民妇朱刘氏,是来为苏娘子作证的。” 门子:“小民李铁头,是县学守门,也来为苏娘子作证。” 县太爷又是一拍惊堂木,让他们务必照实说来,于是两人就把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全都交代了。 刘大娘胆小,李铁头就补充道:“苏娘子收摊时一概肉蔬都是售空的,这是小民亲眼所见,请县太爷明察。” 稍后去带苏檀等人回来的衙役也跟县太爷说了几句悄悄话,县太爷脸上的扭曲更严重了,苏檀还没猜到为啥,就听见上面一声厉喝:“竟敢瞒骗本官,来啊,先上二十杀威棒!” 一根令签掷在地上,两波衙役立刻上前,一波按一个,后面的人抬手就用胳膊粗的杀威棒往屁股上打。 更可怕的是那杀威棒上还带着尖锐物体,两棒子下去,周氏就晕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 邵雄也怕了,他这会儿脑子里乱的跟麻线团似的,忍着痛喊道:“小民知错了,大老爷饶命啊,小民真的知错了……” 晚了,县太爷已经下令就不会收回,二十杀威棒打得两人屁股上皮开肉绽,周氏更是晕过去被疼醒过来,又晕过去又被疼醒过来,如此反复几次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师爷恰好誊写完了罪状及供词,县太爷让人拿去给邵雄看,囫囵看了一眼又让人捏着他的手指头按了手印。 “罪犯邵雄,周春芬,售卖厨余致人急病,判罚银三十两,徒两年。” 罚银很好理解,但徒一年的意思就是得坐两年大牢,邵雄忍着疼听完宣判后,当即一歪脑袋,跟周氏似的晕过去了。 苏檀这边,在证明自己清白后,县太爷就让她和两个证人离开了。 总体来说还挺顺利。 但要不是那两个挨千刀的污蔑,她也不用往公堂跑一趟了,白白耽误她做生意。 也不知道县学下学没有,回去还能不能赶上哦。 第31章 晦气,真晦气 因为离开时间不长,从头到尾都不到半个时辰,所以回到县学门口时,牛老汉还没走。 学生们也刚出来没多久,听闻苏檀被带走问话,正踌躇着不知道吃啥呢。 见人回来,有人问道:“苏娘子,今儿的饭菜还有吗?” 苏檀笑吟吟地走过去,“有,肉菜都是备好的,我这就炒起来,一刻钟就能吃。” 牛老汉见她囫囵个儿回来了,又说生意还要做,心下就定了几分,帮着卸了东西,听见苏檀让闻煜去县学里打水,他忙也跟着去。 两桶水提出来,苏檀一通准备,然后就开炒。 白菜猪肉炖粉条是来不及了,所以苏檀只做了白菜炖猪肉,其他菜还是照旧。 出锅后,等了许久的学生们就一拥而上,察觉有点不妥后,又自发排队。 刚才还惊魂未定的仨小子这会儿倒是进入状态了,之前干啥现在还是干啥,倒也没慌没乱。 但到底错过了一波高峰期,菜只卖出去了一半,瞥见牛老汉还在后面等着,苏檀想了想,等学生们都走后,她干脆把剩下的菜全下锅炒了,又喊刘大娘和那个叫李……铁头的门子来吃饭。 刘大娘起先不肯,说这都是用来卖钱的,哪能给她一个老婆子吃了,那不是糟蹋了么。 苏檀失笑道:“这阵子学生都走了,没人来吃饭了,菜剩下也是倒了,不如咱一块吃了算了。” 那门子倒是好说话,他先进去跟领头的报了一声,出来就见苏檀喊他过去吃饭,也没犹豫直接就去了。 另一个门子叫贺强,因为还不到他换班的点,苏檀就给留了一份饭菜,一会儿让李铁头给他带去。 招呼了牛老汉来坐下,刘大娘这才扭扭捏捏地过来,搓着手道:“老婆子我今儿真是有口福了。” 牛老汉也有点受宠若惊,他只是想着这会儿再去找活也来不及了,所以才想着留下帮把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等着他。 菜全部上桌后,一人一碗白米饭,苏檀先是感谢刘大娘和李铁头去县衙帮她作证,两人都摆手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苏檀说个谢字。 话说到这,苏檀也就不磨叽了,她率先举起筷子:“那就开吃!” 李铁头倒是吃过不少次苏檀做的菜了,牛老汉三不五时的也能得到一块饼子一碗稀粥,但摆在面前的可是肉啊,是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次的肉啊。 刘大娘也是羞的不知道怎么下筷子,还是苏檀看出了两人的拘谨,取了公筷一人给挟了一筷子肉菜。 她备的菜虽然不多,但因为学生们连一半都没吃到,所以剩下的还是挺多。 边吃边说笑了会儿,刘大娘和牛老汉才稍微放开了点。 过了没一会儿,在苏檀炒菜那会儿就准备收摊的汉子搓着手过来,问能不能蹭个座,“我那还有些大肉馄饨,要是不嫌弃了我就回去煮了咱一块吃。” 其他人没有做主的权利,就都看向苏檀。 苏檀一看没人反对,一口就答应了,“妥,那咱今儿就一块吃个饭。”这男人就是她那天打听事的人,吃的馄饨也是他家的。 男人应了声好,回身就笑着挥手示意婆娘赶紧生火煮馄饨,苏娘子家的饭菜可馋了人好几天了,终于逮到机会尝尝免费的了。 有卖馄饨的男人带头,其他两三家还有剩的人也厚着脸皮来问了一句,都说自家还有剩,也想来蹭个座搭伙吃顿饭。 苏檀自然是同意的,能和竞争对手打好关系她求之不得。 有想打好关系的也有不想凑这个热闹的,在一片烟雾缭绕中有几个摊主收摊离开了,不过走前还跟苏檀等人打了招呼。 都是有家有口的,有剩下的吃食也是先拿回去紧着自家人,舍不得在外面就给造了。 当人走的差不多了,其他几家也都端着吃食过来了,一桌子人先起来站边上,男人们动手把桌子拼一拼,新端上桌的吃食还冒着热气,有人吆喝了一声那就开吃,众人就都举起了筷子,自然也是夸赞了一番苏檀的手艺。 在苏檀刚要谦虚几句时,身后响起一道略带着怨气的声音:“吃着呐?” 众人回头一看,是两个县学的学生,只是都这个点了,这两个居然还在外面晃悠。 苏檀笑着打招呼:“袁公子,赵公子,你们这是打哪回来啊?” 袁骛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有点事回了趟家。” “哦,那坐下吃点?”苏檀察觉到他似乎是心情不美丽,于是也没敢多说。 “不了,跟夫子告假出来的,得回去上课了。” “哦,那明天见。” 目送两人往县学大门处走,苏檀又招呼人继续吃。 听着背后的说笑声,袁骛人生第一次觉得抓狂。 掏出夫子签过字的假条给门子看了,两人顺利进了大门,踏上石板路后,赵无忌道:“心里不痛快?是你自己听说苏娘子被带去县衙,才急吼吼地说要回家求伯父去捞人的。” 袁骛郁闷道:“我只是没想到我急吼吼地奔走,回过神却发现受害者正在吃香喝辣,心里不平衡罢了。” 踏上回廊,前后左右都没有,赵无忌迈着四方步走在前面,“玉山兄,你心里不平衡,是不是因为……” 他话说了一半,字玉山的袁骛愣了一下,“什么?” 话音落地,他哈了一声,“你可别误会,苏娘子可是有夫之妇,我也只是觉得她可怜罢了。” “是是是,”赵无忌摆了摆手,“咱们二人自幼相识,我知你性情,只是怕你把持不住。” “我能把持不住什么,”袁骛咬牙切齿地道。 “对对对,袁大侠最是有自制力的,”赵无忌避开身后伸过来的魔爪,脚下生风的往前走,“走快点,快到课堂了,下午是吴夫子的课,他老人家最恨学生不守时……” 一顿饭吃完,时间已经是申时三刻了,也就是没酒,不然那几个男人还能天南海北地聊一个时辰。 散了桌,众人帮忙收拾了东西,又帮着搬上牛车,家住最远的苏檀等人便先走了。 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都坐上车了还觉得亢奋,苏檀挪了挪屁股,嘟囔道:“回去得抓紧缝几个垫子,这牛车坐久了真是废屁股。” “我也觉得。”闻栋屁股底下是没用完的一捆柴火,走前也给扛上车了,他坐着蹭了一下,枯枝上的分叉直往屁股上戳。 “就是家里没有棉花。”闻衡说。 “没事,我见箱子里有床旧棉被,回去娘就拆了让你们奶缝个垫子。” “奶不让拆吧?”闻煜表示他奶对家里的一切东西都舍不得损坏。 “没事,咱先斩后奏。” 几人一路边闲聊边看风景,倒也悠闲自在。 到了家门口,大黄牛“哞”了一声,苏檀跳下牛车转身扶闻栋,听见动静的闻老太开了院门,几人刚要搬东西,隔壁忽然窜出个人影,抓住苏檀的手大声哭嚎:“求弟妹救救我娘家大哥,他和我大嫂昨天夜里让衙役给锁走了。” 苏檀:晦气,真晦气。 美好的一天都快结束了,临到了又整这出,一整个大无语住了。 第32章 再来撒泼对你不客气 苏檀甩开邵氏的手,微笑着礼貌回应:“那是他们自作自受,与我何干?” 仨小子和闻老太也拦着邵氏,不让她靠近一点。 邵氏才刚被闻老太收拾了一顿,脸上好几条口子,虽然已经结痂了,但看着还是挺渗人的。 她哭着道:“我大哥大嫂昨天夜里被县衙的衙役带走了,说是有人告他售卖厨余,把县学的学生肚子吃坏了。 我娘家一早就使了人去打听,塞了好些银子才打听到我大哥指认卖厨余的法子是你教的。” “你放屁!”闻煜忍不住破口大骂,上半天那事吓得人话都不会说了,好不容易缓过来,回来还要听她东拉西扯,是个人都烦。 瞥见村道上有不少看热闹的人,苏檀两手一摊,“这法子可不是我出的哈,是他自己鬼迷心窍。实不相瞒,今天我们一到县城就被衙役请去问话了,县太爷亲自审问,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我有证人,平安无事,至于你大哥大嫂嘛,县太爷的宣判是罚银三十两,徒两年嘞。” 闻老太听见被请去县衙问话,就哆哆嗦嗦问咋回事,问完又挨个扒拉一边看身上有没有伤。 苏檀不让她碰自己胳肢窝,把人扯开后大声道:“我又没犯法,县太爷只是问了几句话,但两个罪魁祸首被各打了二十大棒子,啧啧,腚上的肉都给打烂了,太惨了。” 本来邵氏得知苏檀转述的结果时就已经瘫软在地上了,听得说还打了二十棒子,整个人就跟抖筛子似的抖个不停。 二十棒子,还得罚钱坐牢,完了,都完了。 有好事的过来问苏檀这事可真? 苏檀重重点头,“比真金还真。” 顿了一下,她又换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哀声说:“原本托了我早死爹娘的福,生意本来是很顺利的,但被邵家的人这么一搅和,我摊子上的生意也不大好了,往后的菜和蛋估摸也要不了多少了。” 闻声来看热闹的妇人一听这话就不干了,乡下人找个来钱的路子多难呐,虽然卖一筐子菜也才几文钱,但几文钱也是钱呀,谁还能嫌钱多? 此刻听见说以后菜收不了这么多,唯恐自家排不上的妇人指着邵氏的鼻子就破口大骂:“你个丧良心的遭瘟种,庄户人家好不容易有个来钱的路子,生生叫你娘家人给断了。连累人家生意还想叫人救你兄嫂,你咋这么不要脸呢?” 苏檀:“……” 这婶子骂人可真厉害,叫啥名儿来着? 她默默扯着仨小子的衣领,把人推进院子里,“进屋去,没我允许别出来。”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些骂人的词儿还是初级的,后面还会有更刺激的,少儿不宜的那种。 经过妇人这么一吆喝,大半个村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牛老汉也没舍得走,毕竟这么好的热闹不容易遇上啊。 其实也不是为了看热闹,主要是牛车上的东西还没卸呢。 眼看人越聚越多,在妇人的指点下,谋划着要来闻家卖菜的人和已经在闻家卖过菜希望后续还能卖的人都炸了,又都是些知人事已婚妇人,骂起人来那叫一个犀利。 以爹娘为中心,祖宗八代为半径,直接横扫一大片,中间还夹杂着x器官和各种屎尿屁。 苏檀心道幸好刚才把仨小子撵进屋了,不然小孩儿听见这些多不好。 有卖菜次数多的都快把手指头戳到邵氏脸上了,石头眼看他娘可能又要挨打,溜着墙根飞快往地里跑,去喊他爹闻大山去了。 不过骂归骂,动手却是没人动手的。 苏檀见听来听去也都是那些屎尿屁和x器官,也没了再听下去的兴趣的,怪恶心的。 她喊了嘿嘿笑的牛老汉一声,让她把牛车赶进院子里卸货。 邵氏见苏檀要进去,腿也不软了,猛地拨开面前的腿,一个弹跳前扑抱着苏檀的腿就哭嚎,“求弟妹救救我娘家兄嫂吧,他们被抓了,只有弟妹能救他们了。” 苏檀拖了一下腿但是没拖动,冷声道:“松开,我只说一遍。” 邵氏本来还想耍个无赖,一抬头对上苏檀阴冷的眼神,她心头一个哆嗦,下意识就把手给松开了。 “我知道你打啥主意,”苏檀活动了一下腿,道:“你想让我去县太爷面前承认是我把售卖厨余的法子教给你兄嫂的是吗?” 邵氏没说话,但心头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能给这事找个主谋,那她大哥说不定还能减刑啥的。 要是真给人关两年大牢,那出来还能有人样吗? 苏檀稳住快要跳脚的闻老太,接着说:“我不是菩萨,没那么善的心肠,你最好也不要再出现在我家院子里,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再揍你一顿。” “快滚蛋吧你,简直是丢人现眼。”骂人的小媳妇们又开始输出了,石头领着气喘吁吁的闻大山跑回来,还没进院子就挨了一顿骂。 闻大山放下锄头,臊着脸挤进人群,把浑身无力的邵氏从地上拖起来。 邵氏起先还顺从,但发觉闻大山是要拖她回家,邵氏就开始挣扎起来。 往前扑了一截,闻大山又拉着腿拖回去,实在按不住了,揪着邵氏领口给了一巴掌。 成亲多年,养育了两个儿子,闻大山从来没动过他一指头,这是第一次,他对她动手。 挨了打的邵氏依旧形容疯癫,闻大山实在没办法,只能使出蛮力把人打横抱起来扛在肩上。 他没说话,也不好意思说话,但苏檀不想让他就这么走了。 她朗声道:“闻大山,我是老三的媳妇,就喊你一声大伯哥,管好你媳妇,她要是再敢来无理取闹,别怪我不客气。” 闻大山步子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脸说话,嗯了一声扛着人出了院子。 外头围观的人追到那边的院门外又骂了一回,闻大山涨红了脸把门关了,从里面上了把锁,顺手又把钥匙丢到院墙外面。 他管不住婆娘,只能用这种办法阻止她出去。 第33章 夫子们苦哇 主角都闭门不出了,小媳妇们骂了一会儿也觉得没劲儿,一人朝木门吐了口唾沫,然后扭着大腚到了苏檀家,帮着把一牛车东西给卸了。 至此,牛老汉才能顺利赶着牛车回家, 再不回天都要黑了,婆娘估摸着都担心坏了,得赶紧回去给她说说这热闹。 哦对,还有他在现场吃的那顿饭,也得跟婆娘说说。 “侄儿媳妇,你跟婶子说句实在话。”曹义媳妇余氏实在忍不住了,瞅着院子里的人都是相熟的,她拉着苏檀的手一脸忧愁道:“往后这菜还能不能收了,要是不能收了咱们大家伙就另找路子,总好过白白烂了那就太可惜了。” 苏檀当然不能说这是她随口胡说的,只是说生意确实有些回落,“婶子们是不知道邵家那两口子有多过分,头天去踩了点第二天就做上了,啥啥都比着我摊子来的,定价还比我便宜,生生叫他抢走了一半客源。 你说抢了就抢了吧,结果他又给人吃剩菜,把县学里好几个学生肚子吃坏了,可怜惠春堂的老大夫,七八十岁的年纪了,一路飞奔去给看诊,吓得腿脚都利索了不少。 又说县学那是一般人能进的?那里头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说不定还坐着未来的大官呢,你说万一真给人吃出个毛病,那谁负得了这责任?所以被他们这么一搅和,县学外头的生意确实是淡了不少。” 被苏檀这么一吓唬,在场的妇人都听愣了,有心里还生气的,扭脸又噔噔出去往大房那挂满口水的木门上踹了几脚。 拱火,继续拱火,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了? 邵氏做了那么多恶事,邵家也没个好东西,不让他们吃点口水她都出不了这口恶气。 果然小媳妇们出了气后,又都忧愁起来了,好不容易找个来钱的路子啊,库吃一下子又没了。 但再生气也都明白不能把邪火往苏檀身上撒,毕竟她也是受害者,互相劝慰了几句后,就各自离开了。 走前又因为气不顺,拐了一道又去踹了回门才气呼呼离开。 苏檀隔着门喊了一嗓子,仨小子听见声儿才敢拉开门出来,满院子人都走光了,又叫他们奶脸色不好,闻煜主动去把装在盆里的碗筷收拾出来洗,闻衡则搬了一汪油的桶和盆,闻栋则拿着撮箕去灶屋铲草木灰。 仨小子很勤快这点还是让苏檀略感欣慰的,她转头拍了拍闻老太的肩,“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咱过咱自己的,以后还有大把的好日子等着你呢。” 闻老太噗嗤一声,说不生气肯定是假的。老三媳妇做买卖的事村里不少人都知道,但只是知道做买卖,不知道在哪里做买卖,她也从来没人透露过。 要不是老大媳妇或是偷听或是啥的知道了,然后转头回娘家泄了密,她就撑着这把老骨头去把后山爬三遍。 也怪她当初眼瞎,准了这个黑心的妇人进门,才连个安生日子都过不到。 …… 县学。 启朝设立的最低学府就是县学,因涵盖了一整个县的学子,所以日常的一些花费例如给困难学生的补贴,聘请厨子洒扫守门的工钱都是由县学来出。 而这部分开销一半是朝廷拨款,另一半是当地县衙给拨款,听着是挺多,但真正用起来就有点不大够了。 所以只能是这里扣一点补那里,那里扣一点补这里,扣来扣去把学生的伙食给扣差了。 虽然扣伙食这事听起来挺没脸的,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造成的结果就是手头不宽裕的在膳堂凑合吃,手头宽裕的就出去吃。 可这回出了这岔子,就不得不把这问题重视起来了。 漏夜,县学后院某个房间里,几个教书的夫子、训导及各处的管事齐聚一堂,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虽说这事确实要紧,但如今学院里各项开销都大,确实是没得地方能扣出银钱来了。”负责管账的是个圆脸的中年男人,说起这事,本来一看账本就头疼的他忍痛翻开了今年的记录,“几位也都看看,这上面每一笔都是我亲自记录的,绝无错漏。” “老徐,你的能力我们都是知道的,账册就不看了。”吴夫子摆了摆手,别说管账的了,就是他看见账册上那数字都容易丢了读书人的风骨。 “要是没别的法子了,不如问问崔县令吧,今年的拨款他只给了一半,这都九月中旬了,剩下一半也该给了吧?”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话,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 崔夫子捋着一把山羊胡幽幽道:“怕是难呐。” 可不就是难嘛,上月才去讨要过的,说秋税还没收上来。 那还能咋办呢? 县学自己的膳堂口味不佳荤腥程度也不够,外面吃又不放心,万一出事的是个能读书的好苗子,那可就亏大发了。 “要不……”吴夫子顿了下,说:“不如换个厨子?” “夫子这是哪里话?”管膳堂的郑志辉不干了,“膳堂那几个厨子做得好好的,怎好说换就换。” 吴夫子压了压手,“你别激动,咱这不是正商量办法么?我想的是既然这个厨子手艺不佳,那换个厨子也无伤大雅嘛。” “这就不是厨子的事,”郑志辉还是不干,“要是拨款能多些,采买的菜蔬肉也多些,你看厨子能不能做好饭。”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吴夫子还是一派淡然的神情,“我听学生们说近日县学外多了个食摊,我没去光顾过,却也听学生说什么最寻常的菜做出最不寻常的味道。依我看,膳堂的厨子们空闲时也要出去走走,正所谓取长补短嘛,自己不行就多学学别人,不是坏事。” 郑志辉还欲分辩,崔夫子也道:“是,我也听说了,学生们对那摊主似乎还挺推崇。依我看,不如就雇了那摊主来膳堂给学生们做饭食罢。” “那怎么行?那摊主可是个女流之辈。” “女流之辈咋了?女流之辈吃你家大米啦?你在县学也多年了,怎么还是一脑袋迂腐观念?”吴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最厌恶旁人拿男女说事,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做菜好坏与男女之别何干? “我赞成吴夫子的意见,明日去问问那位摊主的意思,要是能花最少的钱把事办成,也是功德一件。” “我也赞成……” “我也赞成……” 眼瞅着赞成人数超一半了,郑志辉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 但答应归答应,要想让他笑呵呵接纳女人来膳堂做菜那也是不能够的。 第34章 天上掉馅饼喽 有头天同桌吃饭的情谊,今天再来摆摊时,苏檀收到了不少问候,停稳卸车时也有人来帮把手了。 准备工作做完后,就等着县学里的小财神爷们下学了。 只是今天最先出来的不是可爱的财神爷们,而是一个瘦高瘦高的中年男人。 这人一出县学大门就径直往苏檀的摊位前走,苏檀只当他是来吃饭的,便道:“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就先等等,我得等学生们下学才开锅炒菜,不然放久了凉了不说味道也不好了。” “非也非也。”男人拽了把书卷气,拱手正色道:“在下是县学总管事钱兴,受人之托来和苏娘子商议一件事。” 商议事?跟她? 苏檀左右看看,确定她家摊位跟前只有她一个女的后,指着自己疑惑道:“确定是跟我这个苏娘子?”该不会是搞错了吧? 钱兴摇头道:“确定。”他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请进县学详谈。” 因昨天被衙役当场带走的事,仨小子在外面跟苏檀跟的很紧,闻栋更是不愿意让她进县学。对于闻栋而言,那扇大门黑黑的,虽然总有懂礼的大哥哥出来给他们送钱,但架不住他害怕啊。 苏檀低头看眼抱着自己大腿的闻栋,跟钱兴表示不是她不想去,而是她去不了。 “钱管事要是有话就在这说吧。”苏檀也不爱进去,一进大门就能听见读书声,听得人脑瓜子嗡嗡响。 钱兴为难地左右看看,又看那三个孩子确实是在防备他,也就顺势坐下了。 刘大娘本来还怕苏檀遇上事了,听得说是县学的什么管事,是来找苏檀商量事儿的,也就默默退开了几步。 苏檀又让仨孩子去站在柜台后面守着肉,等身前身后一丈范围腾空了,她道:“管事现在可以说了。” 钱兴一怔,后知后觉自己的小心思被对面的小娘子发现了,便也不托大了,直言道:“想必苏娘子知道县学的学生因食用厨余致病了,这事很要紧,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想请苏娘子去县学的膳堂里掌勺,不知道苏娘子愿不愿意?” “去县学的膳堂掌勺?”苏檀以为自己听错了。 “正是,月钱由县学支出,日常采买等事有专人负责,也不必苏娘子操心。” “月钱多少?”苏檀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二两。” “啥?”苏檀重复了一遍,“二两?” 钱兴瞬间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回回都让他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二两,说出去听着唬人,但对于苏娘子这种小商户来说,还真不算啥。 可差事落到他头上了,就是嫌丢人他也得梗着脖子把这台戏做完。 “没错,二两,要是干得好了,涨一涨也是有可能的。” 可拉倒吧,“不瞒这位管事,我之所以成天坐着牛车来县学门口摆摊,就是不想被约束,我喜欢自由自在,天热了我不出摊,天冷了也不出摊,刮风下雨自是不用说。 要是进了膳堂,不出三天我就得疯,还是不去遭这个……”苏檀瞬间改口,“还是不去给管事们添麻烦了。” 钱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那是怕添麻烦嘛,你那口型就是不想去遭罪。 三声悠扬地钟鼓声从县学里传出来,钱兴做了最后的争取,但苏檀还是不愿意,钱兴也不好勉强,说了声叨扰就起身告辞。 “管事慢走。”苏檀客套一句也站起来去炒菜,第一波学生已经露头了,她得抓紧把四个菜炒出来,不然该供不上这群小伙子吃了。 转身时,她听见了刚才那管事的声音。 是问好声,说了句:袁公子好。 听见袁公子三个字,苏檀转身看过去,刚好看见钱兴冲袁骛行完拱手礼站直身子。 她有点纳闷,但也没深究,因为第一波学生真的已经出来了!赚钱要紧! “还是四菜一汤?”紧赶慢赶炒完四个菜的苏檀来帮着打菜,轮到袁骛时她问了一句。 “对,还是老样子。” 苏檀手脚麻利的打了菜递过去,瞥见盆里菜不多了,她又转身坐在火炬前接着炒。 袁骛端着饭用腿把一张小凳子踢过去,坐在苏檀对面问道:“我见钱管事从你这离开,他是来干啥的?” “让我去县学的膳堂里给你们做菜。”苏檀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那你答应了吗?” “没有。” “为啥?这不是好事吗?又不用风吹日晒的,比你在外面摆摊强多了。” 炒好一锅菜,苏檀用勺子卡住锅把拎过去,喊了声让一让,接着就把热气腾腾的青椒炒肉倒进了盆里。 重新起锅烧油后,她道:“我不爱被拘束,去膳堂做菜不自在。”其实是嫌工资低。 笑死,她摆摊这些天都赚了两三个二两了,咋能看上县学那一月才二两的工钱。 但袁骛不知道哇,他只以为苏檀说的是真话,若有所思道:“确实是不自在。” 突然,他话锋一转道:“那你可愿意去我家做菜吗?是我侄女的满月宴,你给添个一两道菜,给钱的。” 给钱的…… “能给多少?”苏檀眼睛一亮,头往前探了点,一个不注意就被油烟扑了一脸。 原本想说二十两的袁骛见她这副眼泪兮兮地模样瞬间改口,“五十两,还有喜钱。” 五十两…… 苏檀当即点头答应:“我去!”五十两啊,下刀子都去。 “那行,”得到答复后,袁骛道:“满月宴是九月二十八办,你提前一天来县城,晚了怕赶不及。” “没问题,瞧好吧您就。”好不容易捞着个人傻钱多的大客户,她绝对不会给放跑了的。 说定后,袁骛扒拉完饭菜,把碗往桌子上一放扭身就走。 得抓紧把夫子留的课业完成,晚上也好早点回去。 第35章 乖孙孙很高兴 苏檀被这个巨大的馅饼砸地摸不着北,被油烟熏了小半天也是喜滋滋地,见谁乐呵呵的笑着。 “你别笑了,你一笑我就觉得你又开始惦记我兜里的钱,就剩那点了我得仨孙子留下。”闻老太自从苏檀进门就觉得渗人,恨不得捂着衣襟坐到院子外面去。 苏檀收拾摆摊的东西,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晒太阳。 入了九月后天就怎么热了,正午虽然还有太阳,但晒在身上总归没有夏天时候热。 她瞥眼院门外玩耍地仨小子,招手喊闻老太走近点,“我不要你钱,我现在也攒了不少了。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跟你说。” 闻老太想着她天天都摆摊,回来数钱也是光明正大地,又没见她胡乱花用,也就将信将疑过去了。 “你说,是啥好事?” 苏檀忍住笑意小声说:“有人请我去给满月宴添菜,给工钱的。”至于给多少……那就不用说了呗,谁还没点小心思呢。 “嘶……”闻老太倒吸口气,犹豫说:“能有这好事?莫不是拐子吧?拿添菜的借口哄你去……” 苏檀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她觉得可能性很小,甚至是零。 她虽然没有开口问过,但据他这些天观察,袁骛这人八成是县城里哪个富户家的公子哥儿,还是家里很有些家底的那种。 不然怎么能回回都要四个菜呢,听说还三不五时的去醉仙楼的雅间里吃饭。她也打听过醉仙楼的价格,那里一顿饭少说也得十几两银子,根本不是一般富户消费得起的。 而有家底的富户也分好赖,但就袁骛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家里大概率也是很和善的那种,不然培养不出他这种缺心眼的小孩。 综上所述,苏檀决定这趟买卖的风险很小,值得去试一试。 所以她不是被五十两给砸昏头了,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把分析说给闻老太听完,闻老太也有点举棋不定,“要不……你就去看看,要是人家说带你出城,或者是家在城外,你就说你不去,再不然就大声呼救,我听说县城人多……” 闻老太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苏檀嗯嗯啊啊的应着,转头问她新衣裳做好了没有。 “就差两只袖子没缝了,”闻老太起身回屋里把一身水蓝色新衣裳拿出来。 苏檀接过去在身上比划了一下,颜色好看还合身,“妥,那就劳烦老太太抓点紧,二十八那天我要穿这身衣裳的。” 闻老太脸一黑,撇着嘴嘟囔道:“求人办事也不知道嘴甜点,”她朝苏檀大声说:“出了门你可得多笑,人家说啥你就应啥,富户人家不比乡下,规矩多。” “知道啦……” …… 袁府。 袁家老夫人这一个多月可高兴坏了,长孙总算儿女双全,家里儿子仕途也通达,眼看着都是顺利得不得了。 不过想起那混小子,她就气得头疼。 当爹的有出息,两个兄长也是能干的,独他一个,成天里吊儿郎当不学半点好。 听说这回县学里考核又是堪堪及格,也就是那兔崽子躲着她走,不然非得拧一顿耳朵不可。 “素萍,现下几时了?”袁老夫人斜靠在软榻上,探头往门外看。 被唤作素萍的老妈妈笑呵呵道:“戌时三刻了,小公子大约快回来了。” “谁问他了?”袁老夫人见被戳破心思,干巴巴地回应一句,想了想,又抿着唇道:“你去说一声,要是玉山回来就让他来一趟,不拧耳朵。” “诶。”素萍轻笑一声,脚步轻快地走出去。 却刚出了怡寿堂,就见三公子出现在前面,前行的方向不正是怡寿堂么? “三公子,”素萍行了个礼,笑吟吟道:“老夫人请您去一趟呢。” “正好我也有事跟祖母说。”袁骛侧身越过她,径直进了月亮门。 “祖母。” 人还没进门,声音先响起了,袁老夫人端正坐下,瞧着年轻英俊的小孙子进门给她请安。 “坐下吧。”袁老夫人道。 “多谢祖母。” 素萍进来送了一盏果茶,两个婢女端着两小盘点心进来,等放置好了,才又低眉顺眼的退出去。 屋里就剩祖孙两人,袁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道:“听说你……” “祖母容禀,”袁骛打断她的话,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挨着老太太坐下,直言自己的来意:“我请了个厨子来给我侄女的满月宴添菜,那厨子有一手好技艺,到时候……” “哪里的厨子?”袁老夫人也打断他的话问道。 袁骛想到祖母还没尝过苏檀做的菜,便道:“县学门口的,我明日让管家走一趟,让他去苏娘子那买几道菜回来,您尝过就知道味道不错了。” 一听是县学门口,袁老夫人就有点不乐意了,县学她去过几次,外面并无大的酒楼食肆,那就只能是那些个摊贩了。 刚想说不妥,又听得‘苏娘子’三个字,竟是个女子? 当即沉下脸道:“你这又是打哪救济了个女子?我可告诉你,你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要是再做那些吊儿郎当的事惹他动怒,祖母决计不会再拦着。” “哎呀祖母,人家苏娘子是在县学门口正经做买卖的,哪里轮得上我救济?”袁骛见好好说不行,直接开启撒泼耍赖的技能,揽着老太太的胳膊就是好一顿摇晃。 “苏娘子的手艺县学的同窗们都认可,天天下学都要去光顾,绝对错不了。” 袁老夫人被他晃地没法子了,只得应承下来,“那明日就让管家去跑一趟。” “没问题,”袁骛拍着胸口说他一会儿就去通知管家,接着又嬉皮笑脸道:“那父亲母亲那里就劳烦祖母去说一声了。”他考核成绩不及格,不敢往他爹跟前凑。 “行。”袁老夫人无奈地看着这泼猴,心道要找个时间试试那女子,若心思清明不想着攀高枝,且手艺确实不错的话就让来添道菜。 只要她的乖孙孙高兴就好。 第36章 香死人的红烧肉 天上的馅饼还没掉在嘴里,买卖还得接着做。 只是才过了一个晚上,早起的风就带着凉意了。 她张嘴呼出一口气,唇边的空气微微泛着白雾。 把闻栋搂在怀里后,她轻声道:“等娘把这笔大买卖做成拿到钱了,就给你们仨一人做一身新衣裳。” 闻栋把头靠在她肩上,整个人都快贴上去了,一早上就出门,确实是有点冷的。 闻煜温声说:“给奶做一身吧,我的衣裳还能穿呢。” 闻衡也表示自己的衣裳还能穿,为了证实这个说法,他抬手扯了下袖子,然后…… “嘶啦”一声,袖子上破了不大一个洞,他尴尬地脸都红透了,闻煜本来也想试试,但见弟弟的袖子已经破了,他就收回手没敢试。 苏檀看得心酸,袖子一扯就破都是因为穿得太久磨损了,她豪气道:“做,都做,就当是奖励你们这些天的辛苦了。” 说来也该夸一夸这仨小子的,天天跟着她跑来跑去也没喊过一句累,摆摊时忙前忙后,回到家还帮着洗洗涮涮,他们值得一套新衣裳。 “那奶呢?奶有新衣裳吗?” 苏檀:“……有,都有,等做完大买卖回来就做,咱买当年的新棉花好好做一身体面衣裳。” “谢谢娘。”闻栋总是嘴最甜的那个。 “不客气。” 母子四人说说笑笑地到了县学门口,牛老汉帮着卸了车后就抓紧找活去了。苏檀领着小孩把摊子支开,跟刘大娘打声招呼去县学里提水。 如今她跟那几个门子的关系都不错,她去打水不仅不要钱反而还帮着开旁边的小门。 苏檀道了声谢进去打了水出来,守门的贺强道:“苏娘子,袁公子托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苏檀把桶放地上,气喘吁吁道。 “袁公子说府上的管事在午时之前会来一趟,要买你的菜回去尝尝,叫你提前做好准备。” …… 对于这事,苏檀其实一点都不意外。 差不离就是袁骛昨天回家去说请她添菜的事,对方想先尝过她的手艺再做决定。 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提了水回到摊位上,苏檀就开始琢磨起来。 按照她对袁骛家世的猜测,袁家是个很有些家底的富户,面对这样的客户,她就不能再用大锅菜糊弄人了,得单独做且还得做的精致可口,最好是能带点花样。 毕竟人家家底在那摆着,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只要这第一印象能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那这笔买卖才有成的可能。 看来袁同学在家的地位还是不高啊。 但就是说她手头可用的菜不多,而且都是寻常菜,做不出什么花样。最终把视线落在来的路上刚割的那刀五花肉上面,抬头又见天色不早了,决定就这么办。 “闻煜看着两个弟弟别乱跑,娘去买点东西。”想好了苏檀立马就行动,又喊了刘大娘帮忙看着摊子,离开前不放心又拐到石阶前请贺强也帮着看一眼。 “快去快回,我怕上峰会有事找。” “最多一刻半钟就回来。”苏檀说完一溜烟跑了,拐过街角她就一路狂奔,好在这个点早集已经结束,路上人不是太多,避免跟人撞个正着。 一路跑到杂货铺,挑要用的大料各称了一两,这时候也顾不上价贵了,先把买卖做成最要紧。 额外要了一两冰糖后,怕对方不好带回去,苏檀又挑了个还算凑合的食盒,外加一只精致的瓷盘。 出了杂货铺又是一顿跑,路过肉摊她停下又买了一刀五花肉,免得把肉用完了县学里的财神爷们没得吃。 呼哧带喘的跑回摊子后,苏檀立马就忙活起来。 五花肉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后下锅焯水,“小三子,大火烧起来。” “诶。”知道她要给人单独做菜,且全都是肉菜,闻栋热情高涨,坐下就开始往炉子里添柴。 闻煜和闻衡站在边上问他俩能干点什么,苏檀回身指了下新买的食盒和盘子,“你俩负责洗食盒和盘子,洗完用巾子擦干,上面不能有水哈。” “知道了。”于是这俩也干劲满满,撸起袖子就开始干。 焯好的肉块捞起来控水,重新洗了锅后熬糖色,差不多时放了肉块煸炒上色,待油脂被煸出来,苏檀拿了个碗把油撇去一半,不然做出来的肉太腻人。 入葱姜蒜和各种大料翻炒后,再放上调料,之后加上另一口锅里的开水盖盖小火开始炖煮。 “小火哈,别烧大了。”苏檀叮嘱一句,又怕闻栋手上没数,干脆就自己盯着火。 她一边看着火一边抬头估算时间,只希望对方能晚点来。却又不能太晚,免得耽误财神爷吃饭。 锅里的香味散出来,刘大娘抱着胳膊走过来,“真香诶,你这又是做啥好菜呢?” “也不是啥好菜,就是有人订菜,我给单独做了一锅。”苏檀没打算隐瞒,毕竟一会儿人来了大家都能看见。 但事以密成,她还是没说太清楚明白。 “哦。”刘大娘应了一声,又嗅了嗅味道,才转身回到自己摊子后。 亲娘咧,她刚才可看的真真的,那可是一锅子肉啊,味儿还这么香,得是啥有钱人户才吃得起的。 也有别的摊贩也闻见味道了,没办法,红烧肉的味道就是这么窜。 不过那些人因为忙着自己的事,加上不好没事瞎打听,也就没来问。 终于,锅里的肉炖得差不多了而人还没来时,苏檀揭锅盖撒盐调味。 闷了一锅的香味随着腾起的热气四散开,不止仨孩子和刘大娘想尝,就连其他摊主也有被吸引过来的。 却也只是站在几步外看看就罢,毕竟做吃食生意都有自己的独门秘方,要是不小心看去了就不美了。 瞅着锅里的汁不多了,苏檀把烧火的工作让给闻栋,自己半蹲在锅边翻动锅里的肉,以免粘锅。 “请问是苏娘子吗?” 正翻着锅,街角拐过来一辆青顶马车,赶车的车夫跳下来搬了脚凳,车里的人才豁开帘子下车说话。 “正是,”苏檀回头应了一句,“请稍等等,这就出锅了。” 她喊闻煜拿来盘子铲了一盘红烧肉,又往上撒了些细细的葱花做点缀,小心翼翼装进食盒才长出口气。 直到食盒都递到面前了,说话的那人才回过神。想到他是备了食盒来的,只是被香味给勾走了魂,一时没想起来。 不过也不要紧,回头用完了使个小厮给她送回来就是。 苏檀略带歉意道:“因知道消息已经来不及准备了,又觉得寻常菜式有点失礼,这道红烧肉是我的拿手菜,还请别嫌弃,略尝一口也是天大的面子了。” “苏娘子好手艺,不必或许谦虚了。”那人接了食盒摸出一粒碎银,“辛苦费,不必找了。” “这怎么成?”苏檀想塞回去,奈何那人已经拎着食盒上了马车,她原地大喊:“那剩余的就给袁公子存着,就当他在我这吃饭的饭钱了。” 车里没人说话,只有逐渐远去的马蹄声。 马车走远了,摊贩才敢过来搭话,“乖乖,这马车忒气派!” “可不咋的,光说那马,油光水滑的,价钱肯定不低。” “诶苏娘子,你是咋认识这样富贵的人户的?” “县学学生介绍的。”苏檀收好碎银,回身去把锅里剩下的肉铲出来,学生快要下学了,得预备着炒菜了。 第37章 不提也罢 剩下的半碗红烧肉原本苏檀打算下午带回去一家人吃的,结果被来吃饭顺带问情况的袁骛给闻见了,硬要苏檀把肉卖给他。 “你竟然做了红烧肉?”袁骛突然觉得自己在苏娘子这里的分量还比不上他家里人的一句话,他都吃这么长时间了,苏娘子都没说做顿红烧肉来尝尝的。 苏檀表示这是没办法的事,单独做菜肯定不能马虎,况且这关系到她那笔大买卖,肯定要用心的。 反观县学的学生们有几个像袁骛这么有钱的,红烧肉不仅要肉还要糖和大料,哪个拎出来都不便宜,做好了论块卖不好定价,论勺卖她要亏本,干脆就不做了。 “你家来的那人我不知道身份,他给的银子有多的,就算你买这碗红烧肉的钱和今天的饭钱了,我就不找你了。” 袁骛摆手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碗里的红烧肉快没了。 早知道就该找个没人的地方吃,这左右都是同窗,又不好不招呼人尝尝,你一块我一块的,碗里都要见底了。 他干脆把碗一端,剩下五六块红烧肉全给盖饭上,一手放了碗就赶紧吃了一口。 乖乖,这真是红烧肉? 怎么跟家里厨子做的不一样? 这也太香了吧? 五花肉肥而不腻,舌头轻轻一抿就化了,微甜中带着一丝丝辣味…… 啊,好想问问苏娘子能不能在他侄女的满月宴上也做红烧肉啊。 …… 与此同时,袁家那边的红烧肉也上了桌。 除了还在月子里的大媳妇,长子袁朔,次子袁维及妻孙氏,袁大人及妻郑氏还有袁老夫人俱在桌上。 袁大人因袁骛考核吊车尾一事已经生过一场气,听袁老夫人说那盘红烧肉是老三打发人去买回来的,他沉着脸道:“整日跟个纨绔子弟一般吃喝,没半点正形。” “你看不惯就别吃。”老太太也不高兴了,仨孙儿里她最爱小老三,谁看不惯她的宝贝疙瘩她就怼谁。 她说着率先起了筷,招呼大家都尝尝,“玉山总夸这厨子手艺不错,我先尝尝看……哎呦,” 眼看一块肉都挟到半空了,却因为一个用力给夹断了,老太太咂了一声,干脆拿了勺子去舀,“这是我乖孙孙的孝心,我可得多吃点。” 红烧肉一抿就化,也不油腻,老太太吃了一块给出了很高的评价,同时也宣布了自己的安排,“玉山说想请这厨子在满月宴上添道菜,我尝过味道觉得可行,你们也尝尝看。” 有老太太发话,众人才起了筷子,儿媳郑氏一直跟随丈夫在外府任职,对于老宅的事她一概不管,反正老太太高兴就成。 就是不尝郑氏也是同意的,只不过尝了味道后,这同意就变成发自内心的了。 老二夫妇自然也没意见,他们成婚还不到一年,且满月宴是给大哥的女儿办的,他们插不上嘴。 至于袁朔嘛,他最是孝顺,袁老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他也没意见。 “难为三弟细心,那就听祖母的,届时请这位厨子来添道菜罢。” 事说完了,大家都很高兴,只有袁大人不高兴,他虎着一张脸端正坐着,也不动筷子吃饭。 发妻郑氏见状帮他挟了一块红烧肉,“尝尝儿子的心意,我觉着味道不错。” 一桌人都看着等着他说话,袁大人就是再不高兴也拿了筷子尝肉。 不过他对口腹之欲不注重,便跟袁老夫人道:“一切都听母亲的。” “那就行,用饭吧。”袁老夫人招呼了一声,一顿气氛不怎么和谐的饭就此开始。 饭后老夫人要去午睡,袁朔回房照看妻女,袁维夫妇忙着操持要回娘家的事,郑氏跟着丈夫回了院子。 等下人奉了茶,郑氏把人都打发出去,温声道:“玉山今年也十七了,老爷该给他留些脸面才是。” 不提还好,一提袁大人就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火气,“三个兄弟,就他是个最不成器的,我倒是想省心,他能做到吗?” “怎么做不到?”郑氏也不乐意了,但到底念着夫妻,没好说重话。 “都是母亲宠得太厉害,惯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袁大人气呼呼地道。 ,“或许是老大老二都在咱们身边长大,而老三一出生就被送回来,所以老太太偏疼些吧。” 郑氏想起从前也是感慨,那时老爷的官路才刚开始,每到一个地方只任三年两载就要换,长子和次子跟着受了不少奔波。 后来虽然是通达了些,却也没做到如今这般,生下老三后,夫妻二人不忍孩子再跟着奔波,才给送回来由老太太照管。 老爷任上离不开人,运气好了一年回来一次,运气不好就没个定数,她倒是能回来,可见着孩子们唤母亲,哪还狠得下心苛责。 好在老大老二性子都是好的,老三嘛,虽然跳脱了些,好歹没给家里惹出大麻烦。 不像那些纨绔子弟……唉,不提也罢。 第38章 抱上金大腿了 担心自己的手艺不过关,这天袁骛来吃饭时,苏檀特意问了成没成。 得到准确答复后,她松了口气,问这个满月宴怎么办,与宴宾客可有忌讳之类的问题。 袁骛边吃边想,完事趁时间还早,回到县学里把他能想到的东西全给写了下来。 苏檀老远看到那张纸心里咯噔一声,坏了,高兴早了。 谁家办席的忌讳能多到得用纸写呢? 但到了跟前一看嘛…… “苏娘子,你识得字吗?” “识得的。” “那我就不帮你念了,我先走了。” 目送人走远,苏檀趁着闲暇吃力的阅读纸上的内容。 说是吃力也是有原因的,没点功底的本来就不大会认繁体字,加上这货的写的一手字跟鸡爪子刨出来似的,半点不像县学的学生。 纸上内容也拖拉,大多都是些没用的废话,苏檀阅读了一遍,抓住了几个重点:这次的满月宴不大办,邀请的也都是亲朋好友,至于原因上面写的是因为他爹。 自家也有厨子,苏檀去了只需要做一两道菜添上就行,听起来并不复杂,但就是这一两道菜该做什么。 想了想,她决定去了袁家细细打听一下,免得跟他家的厨子撞了菜,那就不美了。 闻煜见她对着那纸发呆,挪着步子过来道:“娘,那天你带不带我们去?” 苏檀怔了一下,她是没想过带他们去的,谁家厨子出去做席还带孩子啊,没处安顿不说且也不成体统。 不知道的还当是拖家带口去讨食的。 她微微摇了下头,“不带,我自己去就行了。” 闻衡小小年纪很是老成,皱眉道:“那会不会有危险?” “应当不会。”苏檀耐心解释说:“你们仨也看到了,人家的诚意挺足的,况且我只是去做几道菜,又不是去涉险,没事的。” “再说了,我去是去做菜的,你们仨去干啥?跟个傻子似的等门口?” “倒也不是不行。”闻煜摸了摸下巴,“我跟娘一块去,娘做事我就在外面等着,夜里也守着。” 苏檀噗嗤一声笑,“你不如把娘拴你裤腰带算了,袁家估摸着规矩大,我去了都是谨慎着做事,你们仨就别添乱了。” 但仨小子坚决不让苏檀一个人出门,母子四人就这个问题争执了一路,回去后还在说要去。 闻老太听罢也觉得带个人好点,起码遇上事了也有人帮着喊一嗓子。 “带煜儿去吧,他年纪大些,人也机灵,有人也能帮把手。”闻老太说。 苏檀无奈道:“真不方便啊,我去了都得住客栈,万一忙活起来丢了一个咋办?” “那倒也是。”闻老太嘟囔一句,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闻煜举起手保证说:“不会丢的,早上我跟娘一块去,娘做事我就等在外面哪也不去,等娘忙完了就一块回客栈。” “嘿,这主意好。”闻老太忧郁的眼睛又亮了摇了摇手,“别说了,就这么定了,要不是我腰不咋好我都想跟你去了。” 苏檀无语,那倒也不必。 …… 九月二十八一早,一家子老少就都起来准备了,苏檀换上了闻老太给她做的新衣裳,对着盆里的水面仔仔细细绾好头发。 闻衡和闻栋两个不能去的拉着他们大哥一个劲儿叮嘱,说千万要看好娘,绝对不能把人弄丢了。 苏檀听见声笑了一声,“行了你们俩,弄得娘跟你们大哥好像要逃难似的,快来吃饭。” 闻老太端着煮好的粥出来,听见不吉利的话急忙让苏檀呸了三声,“要出门了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要说吉祥话,好话。” “知道了。”苏檀应了一句,坐下端上粥碗开吃。 饭后溜达了几圈,牛老汉如约来接她们。 因提前知道这两天的买卖不开张,牛老汉就打算把人送去县城后多转几圈,争取多拉点活。 眼看天要冷了,攒点银钱好过冬呐。 挎上装了一身备用衣裳的小包袱,苏檀拉着闻煜出去坐牛车,闻老太一手拉两个孙子追出来送,直到看不见影子了才回去。 “吃饼子不,你大娘给烙的。”上了大路,牛老汉一手执缰绳,一手指了指挂在车辕上的布袋子。 苏檀摆手说出门前才吃过饭,她扯了扯屁股下的棉垫,计算这趟到手的工钱应该足够在县城租个门面。 不过装潢和置办东西也得花钱,好在她做买卖这么久也存了七两多了。 且昨天夜里再度提起盖房的事,闻老太不大想费这功夫,说不知怎么地,盖房的各种材料工费啥的都涨了不少,以前盖一间的钱现在只能盖半间了。 苏檀知道盖正屋和盖灶屋不一样,不仅要用糯米石灰啥的掺黄泥做土坯,就连上梁的木料都得用差不多的,不能像盖灶屋似的那么糊弄着来。 毕竟正屋是给人睡的,弄不结实夜里一家子人都睡着了,万一房子再垮了那就跟砸老鼠似的。 所以婆媳两个商量了包半夜,苏檀说服老太太把准备盖房的五两给了她做本钱,说回头挣了钱再还给她。 有上次还钱的痛快劲儿,闻老太也没那么害怕了,扭捏了一下就把钱给了。 所以苏檀现在的家底就是十二两多点,加上这次的工钱,细细打算着应该是够的。 一路晃晃悠悠到了县城,牛老汉把她们送到了县学门口,就急忙去找活了。 苏檀带着闻煜去了刘大娘的摊子上等袁骛下学,之前说好在县学外面碰头,由袁骛带她先去认个门。 好在时间估算的差不多,等了没多久钟鼓声就传出来了。 袁骛大步从里头出来,跟赵无忌打了个招呼就朝苏檀母子走过来。 “走,我带你们认认门去。”袁骛一挥手走在前面带路,苏檀拉着闻煜跟上。 拐过街角穿过闹市,三人来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住宅区。 闻煜有点紧张,生怕被人拉去卖了,他抿着唇走得有点慢,苏檀拽了一下,问走在前面的袁骛,“你家住这?” “对啊,就在前面不远。” 苏檀打量着周遭的建筑,青砖建成的围墙足有十余丈,这是不知道谁家的围墙! 光围墙都这么长了,那里面的宅子那得多大呀。 苏檀想象不出来,她只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袁同学果然是家里十分有钱的主儿。 但等袁骛说出那句“到了”后,苏檀觉得她的猜测还是太保守了。 “这……就是你家?”苏檀小声道。 袁骛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满不在乎道:“对啊,这就是我家。” 苏檀瞅着门口那对石狮子直接是两眼发直的状态,还有恢弘地黑褐色木门上方那块匾,上面用描金楷书写着“袁府”二字。 袁府…… 苏檀就是再蠢,也知道寻常暴发户是不能称自家为“府”的,再有钱也只能称“家”。 而被称为“府”的只能是当官的,且还得是五品以上,五品以下是“宅”。 “这果然是你家?”苏檀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对啊,这还能骗你吗?” 苏檀咬着牙齿,用极小的声音道:“你也没说你家是当官的呀。” 袁骛还是不在意,“说不说有什么要紧,当官的是我爹又不是我。”他迈步往正门口走,门房殷切的迎过来唤他三公子。 至此苏檀才真的相信这里就是袁骛的家,此刻她也明白袁骛给她的那张纸上写的那句因为他爹的原因不能大办特办是什么意思了。 真没想到自己无形中抱上了一条大腿啊,还是金子做的大象腿,够粗,够大。 “发啥愣呢,快些过来,一会儿我还得回县学呢。”袁骛站在台阶上喊了一嗓子,苏檀急忙拉着已经看呆了闻煜快步过去。 袁骛跟那门房说了几句,门房就十分殷切,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苏檀跟着他走。 “都到家门口了,你不进去?”苏檀道。 “不进去,我得回县学了,还有课业没完成呢。”袁骛往大门里看了眼,让门房好生把人带进去,然后摆手就走。 苏檀也不觉得慌,既然都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呗。 跟门房说了句客气后,苏檀拉着闻煜跟上门房往里走。 绕过一道影壁后,眼前豁然开朗,当中两条交叉铺设的石板路,空处栽种了几株不大的迎客松,左右两边的回廊。 那门房领着二人七拐八绕走了一阵,把人带到了一处十分僻静的院落前,客气道:“这是我们老夫人的居所,她老人家想见见您,请吧。” 苏檀道了谢,拉着闻煜走进去,抬头看见一块写着“怡寿堂”的牌匾。 婆子过来引领二人进去。 袁老夫人已经等了许久,见人进来,她先是笑呵呵招呼了一句,又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进来的二人。 听玉山说这是堆继母子,当娘的长相倒是挺清秀,就是这儿子看起来有些胆小。 苏檀拉着闻煜给老夫人行了礼,袁老夫人招呼她们坐下,等人奉了茶来,她问道:“一路可辛苦了吧?” 苏檀笑容得体的应对着:“一路说说笑笑,又有沿途风景欣赏,不辛苦的。” 袁老夫人笑笑,接着说:“听我那不成器的孙儿说你厨艺甚好,那日一道红烧肉味道确实很好。” “老夫人谬赞了,”苏檀微微颔首,态度十分谦虚,“袁公子为人慷慨热心,我瞧着也是极有孝心的,都是老夫人教得好。” 该说不说,人老成精这话真是半点不假,从苏檀进门至今,不过说了两三句话的功夫,袁老夫人的态度就有了明显转变。 这点苏檀已经发现了,起码偶尔目光对视时,袁老夫人眼里的戒备和探究少了许多。 又问了几句家常话,袁老夫人就让她们母子先去休息,苏檀只说她们出去找客栈住,却被老夫人给拒绝了。 “既然是玉山找来的人,哪有让你们住客栈的道理?”没得失了她宝贝乖孙的脸面。 话说到这,再推托就不礼貌了,苏檀只得又道谢。 出来后,先前指引她们进去的婆子就使了婢女送她们回去歇着。 第39章 被人看扁了 出了袁老夫人的居所,苏檀跟着那婢女走了一路都没敢瞎看,生怕有什么冲撞,说好的工钱就飞了。 到了一处小院子外面,婢女说这里就是府上给她安排的地方。 把人送到,婢女也就有了,苏檀拉着闻煜走进门洞,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个仆妇在等着了。 “三公子特意交代了,娘子这几日的饮食起居就由老婆子伺候,您有什么不方便的可直接说。” 仆妇姓胡,年纪约莫在四十多点,长得和善,说话分寸也恰到好处,可见袁家御下甚严。 “这位婶子客气了,我原也是来做菜的,当不得婶子伺候。”苏檀客气了一句,胡婆子笑着来接苏檀肩膀上的小包袱。 苏檀本想自己拿进去,拗不过胡婆子的大力气,只得把包袱交出去。 “娘子随我进来看看居处吧,要是哪里不妥当了您就说。” “使不得使不得,这就已经很好了。”苏檀牵着闻煜跟着胡婆子上了台阶,进屋一看,各色家具物件虽然不是全新,却也十分干净整洁,一看就是用心整理过的。 门里除了一个会客的小厅外,左边窗下是书案,右边就是床和衣柜铜镜之类的东西。 整体地方不大,但样样俱全。 看完了这间,胡婆子又领着去看了隔壁的屋,也是一样的布置,不过左边窗下不是书案,而是一张竹编的贵妃榻。 两间房都看了一回,闻煜瞥见胡婆子转身,挨着苏檀小声说:“咱住这间吧,有两张床。” 苏檀无所谓睡哪间,胡婆子更无所谓她们睡哪间,只是在苏檀提出帮忙把那张竹编榻上也铺上被褥时,胡婆子略微愣了一下。 “这是我儿子,胆小的紧,夜里得跟我睡一间屋呢。”苏檀笑着解释了一句,胡婆子也没说什么,听她的吩咐取了套干净被褥铺上。 收拾妥当,胡婆子说去大厨房给她们取饭菜,母子两人就在院子里闲逛。 其实也没什么可逛的,毕竟这院子和她家那土院子差不多大,只是角落种了一棵桃树,树旁有张石桌并四个石凳。 不过免费的住处不花钱啊,要是住客栈指不定都没这屋大,还得白花出去一天的房费。 了解了环境,两人坐在石凳上等饭菜。 不多会儿,胡婆子就提着食盒回来了。 两个人给送了三道菜,另有两盅蛋花汤,菜式不多但菜量很足,够她们两个人吃了。 苏檀和闻煜吃饭时,胡婆子就候在边上,母子两人都有点不自在,邀请她一块吃点,胡婆子愣是不肯,也就随她去了。 吃完饭,两人歇了一会儿,看着闻煜睡沉了,她出去跟胡婆子打听:“我初来乍到的,不知道这次的满月宴是个什么章程?需不需要提前试菜的?” 胡婆子就笑了:“刚才管家还打发人来问,说请您空闲时候他领您去大厨房那看看,我本打算等您歇好了再说呢。” “我歇好了,咱现在就能去。”苏檀表示头天夜里睡得很好,今天累也只是早上坐牛车累,缓了这么会儿已然好了。 于是两人就出了客院,胡婆子领着她走了一路,找到了在前院安排事儿是袁府管家。 管家见人这么快就来了还有点诧异,问了是否方便就说领她去大厨房转转,把要添的菜式定下来,最好是能提前试一回菜。 苏檀表示没问题,毕竟她一个雇来的人,人家满月宴这么大的事肯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胡婆子把人交到管家手里就要回客院等着了,苏檀请她回去看看闻煜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就劳烦您带他来大厨房,免得他看不见我会着急。” “诶,我记下了。” …… 因为袁骛他爹当官的关系,宴席不宜大操大办,似燕窝鲍鱼一类的名贵食材并没见到,但活鸡活鸭都有,角落的两口大缸里还养着活鱼活虾,备菜的案台上放了半勺猪肉半扇羊肉,其余新鲜蔬菜也都有。 苏檀略略扫了一眼,跟着管家去见大厨房的管事。 对方是个五大三粗的魁梧男人,苏檀第一眼看见他,脑子里莫名冒出一句话: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 这句话用在方管事身上简直太合适不过。 因着管家还有事忙,把人带到后就略介绍了一下,又叮嘱了方管事几句,然后就离开了。 人一走,大厨房的气氛莫名凝结了。 苏檀斟酌了一下,开口询问道:“不知明日是定了荤菜几道素菜几道?冷盘和热菜各是多少?” 方管事没回答,只是冷眼盯着她看,过了片刻,才瓮声瓮气说:“你先别管那些,我听说三公子近些天迷上了你做的饭菜,连醉仙楼都不去了,你总得让我们看看你的手艺吧?” 他说着就用眼神示意身后的人起哄,那几个小厨男男女女的,就都说开了,纷纷叫嚷说让苏檀先露一手再说。 “别是个驴粪蛋子表面光的,万一耽误了明日的宴席,再把我们给连累了。” “就是,先试试手艺。” 苏檀叹了口气,心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歧视,刚才管家在的时候他们个个乖顺的跟狗一样,管家一走就暴露了本性,迫不及待地想要为难她。 要不是为了袁骛答应她的五十两银子,鬼才会奔波一早上来受这种鸟气。 转念一想,反正都是要试菜的,露一手就露一手呗,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只要办完事给钱就行,别的都是毛毛雨。 默默说服自己后,她道:“那行,就是不知道这里的食材我都用得吗?” “用得,”方管事抖着满脸横肉,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你随便用。” “好。” 苏檀转了一圈,选定一只绑了爪子被丢在角落的活鸡。她挽起袖子把鸡拎起来,拿上刀去外面放血。 猛地一刀下去,只见鸡头瞬间掉落,鲜血从断口处流出,刚才还死命挣扎的母鸡现在已经不动了。 苏檀把鸡放在地上,折返进大厨房当着众人的面舀了一盆滚开的水烫毛,然后是开膛破肚,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脏也是脏了那一小块地方,就连鸡毛内脏都被她扫进撮箕里。 众人见她干活确实利落,杀鸡这样的脏活在她手里也能做的井井有条,不免刮目相看的两分。 不过这才哪到哪,真功夫还在后面呢。 第40章 辣子鸡撂翻所有人 “请问有红辣椒和麻椒吗?”苏檀收拾好鸡,在灶屋里转了一圈都没见到,只好转头问方管事。 “有,”方管事指了指她身后钉在墙上的木柜,“都在那里面,你自己找。” 苏檀翻了翻,在两只巴掌大的罐子里找到了红辣椒和麻椒。 她把罐子拿出来看了眼,辣椒红是红,就是不够干,不过勉强能用。麻椒还是青色的,苏檀捏了一点嗅了嗅,麻味很足。 辣椒先放旁边,苏檀一手握刀,麻利地剁下两个鸡腿和鸡翅。 鸡翅斩成小块,鸡腿则需要把肉剥下来,好在刀够快,倒也不是太费劲。 琢磨着大厨房里人多,苏檀又把肥硕的鸡胸也给片下来,留着一会儿一块炒。 至于其他部位,她估摸着下午就能饭菜里看见,所以不用担心。 腌上鸡肉后,苏檀才抓了一把辣椒,本来想再抓一把,怕这些怂货吃不惯辣,只能少放一点了。 麻椒因为味道足,所以没敢放太多,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吃,这一罐子她能全倒进去。 吃的就是个麻麻辣辣,不麻不辣还叫什么辣子鸡? 琢磨着时间差不多,她又去生火准备炸鸡肉,正找火折子呢,门外一声娘响起,闻煜进来左看右看,见苏檀坐在灶口而其他人都在旁边站着,他鼓着腮帮子过去道:“娘,我来烧火。” “行,你来烧。”帮手来了苏檀痛快让开位置,“烧小火哈,娘要炸鸡肉,火大了容易糊。” “好。” 鸡肉要炸两遍,第一遍油温不能过高,第二遍就需要大火升高油温,但不能炸太久,以半分钟为佳。 苏檀默默在心里数着数,时间一到就立马捞出来控油。 站在那边的人只知道她来回炸鸡肉,但不知道要干什么。 只觉得老母鸡一般都是炖汤为佳,单独拎了鸡腿鸡翅出来不说,还搁油锅里穿了两遍。 那油腻腻地,能好吃吗? 身后的议论声很小,方管事一边听着一边盯着苏檀的动作,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二次油炸时这小娘子还记着时间呢,没看那脚在地上一点一点的。 到了正经下锅炒的时候,那议论声就更大了,苏檀只当自己聋了,一心盯着锅里的动静。 辣椒段和麻椒放进锅里,滚烫的油立刻噼里啪啦的炸开,又麻又辣的味道被激发出来,顺着锅沿的菜色雾气飘的满厨房都是。 “咳咳,”有人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咳就像吸不上气似的,直接捂着鼻子跑出去了。 苏檀心道幸好她放的辣椒不多,不然门口那几个也非得被熏走不可。 闻煜顾着烧火,哪怕被呛得流眼泪,也倔犟地不肯离开。 苏檀让他再添几根柴就出去,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愣是不肯挪屁股。 瞥见方管事憋的一脸通红也要硬撑着不肯出去,苏檀一边放调料一边在心里嘲笑了一回。 区区管事,岂能逃过。 “方管事,我的菜做好了。”撒上一点绿油油的葱花做装饰,苏檀笑眯眯地招呼方管事,“来尝尝看是否合您的胃口。” 方管事下意识想拒绝,这憨婆娘真是没心肝。寻常人家做菜放辣椒都是放一两个取个味道,她愣是抓了一把,还有那麻椒他都不想说。 你咋不连罐子一块放进去炒了算了? 但试手艺是他提出来的,这会儿再拒绝显得有点没脸。 于是他呼出憋了好久的气,然后…… “咳咳,你……我……咳咳,” 可怜的方管事跟被狗撵了似的,踉跄地跑出灶屋,站在外面的空处用手撑着膝盖一阵狂咳。 苏檀开始装傻,捏了两根筷子端着才出锅的辣子鸡,“方管事,这是怎么了?莫非您看不上我做的菜?” “不是,我……”他才说了几个字就又咳起来,好在之前跑出去的人已经有了经验,使劲帮他拍了几下后背,竟然也就……满满适应了。 “方管事,”苏檀又端着盘子往前凑了一步,“尝尝吧。” 方管事硬着头皮接了筷子,在苏檀的盯视下颤巍巍地挟了一块,以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心情把筷头上的鸡肉塞进嘴里。 勉强嚼吧嚼吧,好像……似乎……真的还可以哈。 可他嘴上不能说啊,好歹是大厨房的管事,要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以后他还怎么在大厨房里立威? 但……为什么这手好像不停使唤啊? 脑袋也不听使唤,都说不吃了不吃了,怎么还一个劲儿的挟肉呢? 太过分了! “你们在干什么?” 正吃着呢,一个人影捂着鼻子从回廊下来。 是管家来了。 是主子闻见味道感觉不大对劲儿,所以喊了他来看看。 方管事听声儿转过去,“试菜”二字还没吐出舌尖,就听管家道:“方管事,你的嘴咋了?” 咋了?辣肿了呗。 苏檀笑道:“方管事说让我先露一手,等试过我的手艺了才好给我安排活儿,我们正试菜呢。”她给闻煜使了个眼色,闻煜噔噔跑进厨房又拿了一双筷子,“管家要不也尝尝?” 管家:我一开始本来想拒绝的,但我的手不听话,脑袋更不听话,明知那红彤彤的是辣子还指挥手去挟。 一连尝了三块,管家收了筷子直摆手,“不行了,我吃不得辣,只能到这了。” 他嘶哈嘶哈的说着话,只觉得嘴里被火燎过一般,辣的舌头根都是僵的。 不过味道是真好啊,这样好吃的肉,要是用来下酒…… “你们在干什么?” 正畅想着呢,袁家二公子袁维和妻子孙氏并排走下回廊,齐刷刷捂着鼻子。 管家一边嘶哈一边回禀说是在试菜,袁维的视线被指引着落在那盘子上,看着像是辣子,但闻起来好像又挺香。 后续就是一盘辣子鸡惊动了整个袁家的主子,除了一贯冷脸的袁大人誓死不尝外,其他主子一个都没逃过,都想尝尝味道。 弄得苏檀只能重新杀鸡现做,毕竟之前那份有好几个人都尝过,不能再端给主子吃了。 而幸运的方管事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悄悄端走了剩下的肉,偷摸跟大厨房剩下的人分食了。 他要证明他的变脸不是他主动的,而是被苏檀这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菜给勾引的。 好在他也没做得太过分,知道主子们也想尝,各自吃了两筷子后他就领着人来帮忙宰鸡。 毕竟主子那么多,一只鸡却只有俩腿俩翅膀,就算加上鸡胸肉也不够分呐。 于是原本用来做满月宴的六只鸡一次就被嚯嚯干净了,这是袁老夫人的主意,苏檀也是在这时才知道袁老夫人娘家正是是蜀地的,闺阁时期最爱吃这种又麻又辣的菜,只不过后面嫁了人,又跟着夫家飘来飘去,最终安定的地方已经离蜀地有千里之遥了。 怕给她老人家吃出问题,苏檀这次特意做了辣的和不太辣的,各有两大盆。 然而老夫人独占了那盆辣的,还命人给端回自己院子,说要和跟了她几十年的素萍等人一块吃,美其名曰:回味家乡味道。 关上门,袁老夫人偷摸往外看,没瞅见有人跟来,她飞快倒腾着腿走到自己当年装嫁妆的一口箱子前,从里头摸出了一壶陈酿。 “来来来,满上满上,这东西下酒最好……” 没过多久,袁府上空响起一道呼喊:“祖母,您又偷酒喝!” ………… 第41章 一口都没留 露了一手后,整个袁家起码多一半的主子都对苏檀有了改观,连带方管事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袁老夫人更是一个劲儿夸她做的辣子鸡正宗,“老婆子我也是没几年好活了,没想到还能在喘气的时候再尝到家乡的味道。” 苏檀本来没指望她给太高的评价,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好在郑氏开口了:“母亲,您老人家身子硬朗着呢,往后要是想这味道了,就再请苏娘子来做一回。”她说话转着看着苏檀。 苏檀自然不会不答应,“没问题,老夫人随时想吃都可以。”笑死,袁家可是实打实的金大腿啊,就是对方不提她也会扒地紧紧的。 袁老夫人又问她:“你这菜在哪里学到的?可有师承?” “不算正经学过,这道菜也是家里有去过蜀地的亲戚,她告诉我的。”苏檀张嘴就来,“她说了步骤我就试了一下,没想到还真做出来了。” “也是你手艺精湛,换了别人兴许还不行呢。”老夫人也是丝毫没有起疑,顺着话头说了一句。 稍后管家送来的满月宴的菜单,这是一早就定下的,苏檀接过来囫囵看了一遍,只能算是中规中矩,没什么新意。 看完后,她把菜单交还给管家,道:“袁三公子请我来添菜,我私下里定了两样,倒是和原定的这些不冲突。” 郑氏:“那不知是什么菜?” 苏檀就把自己定下的两道菜说了出来:“一道锅包肉,一道松鼠鳜鱼。”这两道都不是辣菜,属于是老少皆宜的范畴。 袁老夫人琢磨了一下,说:“能不能把今天这道辣子鸡也算上?”她可太好这口了。 苏檀想了一下也不是不行,而且她看那些菜式基本没有辣的,添一道填个味道也可以。 再者一桌子菜里多一道辣子鸡,看着颜色也喜庆。 “没问题,那我就再做一道辣子鸡就好了。” 商议好了,少不得要让苏檀把另外两道菜也做来尝尝,松鼠桂鱼倒是吃过的,就是锅包肉从来没听过。 这锅怎么还能包肉呢?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此刻快到了袁家晚饭的时候,苏檀便提出自己先去准备着,一会儿晚饭时候顺道尝菜。 这自然没有不允的,于是郑氏又命人送苏檀去大厨房。 再次回到大厨房,一众人都在为主子的晚饭做准备。 见她进了门,忙忙叨叨的方管事分了个眼神看过来,那样子好像在说:你怎么又来了? 但他也不好明说出来,毕竟这小娘子的手艺确实说得过去,且又是东家金贵的公子哥儿请来的厨子,他就是再看不上眼也不能说。 苏檀也没主动说话,她腌肉的腌肉,杀鱼的杀鱼,全程也不需要别人帮忙,自己拎着一把刀给鱼破肚,洗干净了放案板上改花刀。 锅包肉做起来简单,但松鼠桂鱼就有点难度了,不仅在过油时要掌握油温,后面的料汁也很有讲究。 好在她从前做过不少此,哪怕换了个地方也是驾轻就熟。 …… 袁骛今天比往常早一刻进家门,要不是夫子留下他背书,他还能更早。 还没进大门,莫名嗅到一股怪异的味道,他问迎上来的门房,“这是什么味道啊?” “回三公子,听说您请来的苏娘子下午就开始试菜了,这味道估摸就是……”门房话没说完,就见自家公子迈着大步进去了。 门房吸溜了一下口水,退回原位站好。太遭罪了,半下午时候就闻到味道了,也不知道是做了啥好吃的。 好想进去看看啊。 袁骛大步上了回廊,穿过二门到了饭厅外,那味道就更强烈了。 他深吸一口上了台阶拐进去,就见一家子人都坐在饭桌前,而桌上里外摆了好多盘子,最中间那两盘已经空了。 袁骛怔了一下,不可置信道:“怎么不等我回来就开饭了?” 见着念了一天书的乖孙回来,袁老夫人笑道:“可回来了?累了吧?”绝口不提为什么不等他就开饭的事。 郑氏瞥了眼想打嗝又抹不开面儿的袁大人,打岔道:“就是你请来的厨子做了几道菜试味道,想着横竖快到饭点了,就干脆提前了。” 袁骛瘪嘴道:“那可有给我留些吗?” 一桌子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说话。 “一口都没留?”袁骛有点不信,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似的呆立当场。 但由不得他不信,桌上最中间的两个盘子已经空了,他知道那是苏娘子做的菜,因为旁边的几个盘子里还有菜,那才是他家厨子的手艺,他都吃了多少年了。 “你们先开饭也就算了,竟然一口都不给我留,简直是过分。”袁骛委屈巴巴的站在饭厅门口,愣是不想再往前走一步。 他本来就想着苏娘子今天可能是要做什么大菜提前试味的,毕竟是为着满月宴请她来的,合该要谨慎些。急急忙忙背了书就抓紧往回赶,没想到一家子骨肉,竟然连一口整的都没给他留,好伤心啊。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袁大人借了老妻的手帕掩住嘴,轻轻吐出憋在胸腔的那口气,“人是你请回来的,总要试过她的手艺才好添菜,否则万一出了纰漏那该如何?你要是也想尝尝味道,要不就让那苏娘子辛苦些,再给你做一回就是了。” “对对,劳她再做一回,算酬金的。”袁老夫人本来还挺开心,但见着乖孙孙像是要掉金豆子了,她有点心虚起来,“来人,去厨下告诉苏娘子,劳她把今天这三道菜再做一回。” “不是两道吗?”袁骛愣神片刻,反应过来他们今天大概是吃了两回苏娘子做的菜,心酸的就更厉害了,“我自己去找苏娘子吧,她还在大厨房吗?” “应该是在的,说是要为明日的满月宴做准备。”出了饭厅的门,管家迎上来解释,他其实也有点心虚的,因为苏娘子为晚饭添的两道菜都做了双份,老夫人尝了觉得味道很不错,一高兴就把多出来的那份赏给下人了,他作为管家也有幸捞到了一筷子。 啧啧,味道是真好啊。 不过可怜的袁骛最终还是没吃上苏檀做的菜,不是苏檀不肯做,也不是大厨房没菜了。 而是苏檀回去睡了。 翌日有场大宴要办,虽然她负责的菜只有三道,菜量也不多,但总归是不能出纰漏的。 习惯了有事早睡的苏檀早就沐浴躺下了。 管家本来想让胡婆子把人叫起来,但袁骛没让,苏娘子又不是他家的下人,没得为了一口吃的扰人清梦。 “不如就让方厨子他们给您做点?”管家提议道。 “算了,做来做去都是那些菜色。”袁骛越想越憋屈,“去醉仙楼喊一桌席面回来,记我爹帐上。” “是。” 天都黑了,一骑快马从袁府后门疾驰而出,向着黑夜狂奔而去。 第42章 拿到酬金 翌日一早,整个袁府就开始忙活起来。 郑氏代替婆婆来大厨房巡视了一圈,简单叮嘱一番,就领着心腹婆子回去收拾。 二度当祖母,虽是个孙女,但她还是很高兴,势必要好好装扮一番,一会儿得迎客呢。 人一走,方管事吆喝一声“开干”,众人就接着开始做手上的活。 他过来问苏檀需不需要给她配两个人手备菜,苏檀拒绝了,“我这菜量不多,我自己能忙得过来。” 方管事见她跟自己说话都没停下手上的动作,知道她是有本事的,也就不多说转身去忙了。 宴席在午时之前开始,是请人给选的吉时。 时间虽然有点赶,好在开的席面不多,一阵忙忙叨叨后,总算把冒热气的菜品给送出去了。 说来能和袁家交好的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日常吃喝虽然够不上铺张浪费,但也是吃过不少好东西的。 有人看见那桌上红彤彤的一盘菜,诧异道:“这好像是蜀地的菜式啊?”男人把头转向屏风那边的女眷席面上,略提高了声音问道:“老夫人这是打哪请来个蜀地的厨子?” 那边的袁老夫人就笑开了,扬了下手帕道:“哪里是老婆子请回来的,是我那乖孙孙请回来的。” 男人又顺势把视线落在隔壁桌的袁骛身上,选择先尝一口在说。 也是巧了,这人头几年在蜀地住过几年,才去也是吃不惯这重口的,等离开蜀地后竟然莫名其妙想这口了。 挟了一块鸡肉放进口中,麻麻辣辣的味道充斥着口腔,囫囵咽下去,只觉得一路烧到了胃里。 但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 别人见他这样也都纷纷起筷挟菜,有吃得惯的觉得还行,吃不惯的就觉得有点受罪了。 “旁边那道金黄色的叫锅包肉,嫌辣了可以尝尝那个,是略酸甜口的。”袁骛包了一口的肉,转过来含糊不清的的说话。 坐在他旁边的袁朔和袁维,一人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吃相一点都不斯文,没见老爹脸都黑了嘛。 袁骛却半点不在意,天知道他昨晚上遭了多大罪,虽然从醉仙楼叫了一桌席面回来,但那味道着实是让人难以下咽。 勉强吃了几筷子,结果没到睡觉又饿了,今天他说什么也要吃回来。 不然也太亏了。 前院席面热闹非凡,大厨房里却有点冷清。 菜虽然做完了,但一干厨子还得候着,万一有哪道菜重做或是加量的,不至于找不到人。 苏檀坐在小板凳上揉胳膊,闻煜就蹲在台阶下数蚂蚁。 方管事也领着他的人坐在另一头等着,坐了会儿,他起身进了厨房,再出来时就拢了几根水灵灵的萝卜。 “吃吗?” 苏檀看了眼递过来的萝卜,“吃。”早上起得早,匆匆扒了几口垫肚子然后就开始忙活,确实是有点饿了。 萝卜挺长一根,苏檀从中间掰断递给闻煜一截,两人并排坐在凳子上啃。 一时间,大厨房外的空地上就只有啃萝卜的咔嚓声。 好在这种诡异的声响没持续多久,管家奉命来喊添菜,添的正是苏檀的辣子鸡和锅包肉。 亏得备菜时多备了些,此刻只需要下锅一炒就能往前院端。 几盘热热气腾腾的菜被端出去,方管事才搓着手进来,苏檀正在刷锅,她习惯炒完菜立马把锅刷干净。 想到席面结束后苏檀的赏钱可能会比他多,方管事道:“你倒是厉害,三道菜有两道都上了二道桌。” 苏檀刮干净锅里的水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你不知道?”方管事有点诧异,这人瞧着都是老手了,怎么还能不知道呢? 他解释说:“主家聘厨子做菜都是有讲究的,要是菜色被客人夸了,主家就会让厨子再做一回,相应的赏钱也会多给。 你这有两道菜都上了二道桌,赏钱肯定是只多不少的。” 苏檀擦干手上的水耸了耸肩,“工钱是三公子说好的,多不多无所谓,只要别少了那个数我就满足了。”五十两啊,已经不少了啊,她要是再惦记人家给加钱她自己都心虚。 还是拉倒吧。 前院的宴席结束了,大厨房的人才真正闲下来。 一众人把没上桌的剩菜规整了一下,一人分了点填了肚子,然后苏檀就领着闻煜回了小客院。 至于大厨房的善后问题,就让他们自己搞吧,她只是来做菜的,不帮忙收拾卫生。 不过回到小院不久后,袁骛便和他娘郑氏过来了。 是来送酬金的。 郑氏也是一刻钟前才知道这傻小子允了五十两银子,想斥几句败家吧,又有老太太护着,说什么都不让骂。 “玉山费劲心思找来的厨子,不光撑了场面,又让我尝到了家乡的味道,光冲他这孝心,给六十两都不为过。”老太太一锤定音,又指了身边的老妈妈去自己的私库取几匹布一并给了苏娘子,说就当是给她乖孙子做脸了。 所以母子二人不仅送来了酬金,额外还有四匹布,都是棉布,但其中两匹白色的更细腻些,估摸是做里衣的。 而酬金也按老太太的意思多加了十两,是一张五十两和一张十两面额的银票。 苏檀也坦然接下,毕竟是人家主动给的,又不是她开口要的。 “我们老太太的意思是让苏娘子得空了就多来两趟,她还有几道想吃的辣菜想让你帮忙做。”郑氏笑着说,“万望苏娘子别推辞才好。” 怎么会推辞,能抱上金大腿她高兴都来不及。 “没问题,老夫人什么时候想这口儿了就差人来喊一声,我立刻就来。”苏檀也笑得跟朵花似的,金大腿啊,她算是抱稳了。 第43章 租铺 宴席结束了,酬金也收了,苏檀谢绝了袁家留宿的好意,半下午就搭了牛车回去了。 到家后天刚擦黑,闻老太一顿张罗,烧了水给两人洗了,才把仨孩子撵过去睡觉。 隔着一道土墙,苏檀听见那边的声音,是闻煜在给剩下两个讲这两天的见闻,弟弟们也捧场,他说一句两个就“哇”一句,情绪价值直接拉满。 就着豆大点火光,苏檀把得来的银两塞枕头下,然后去看那几匹布。 说实在的,哪怕富贵人家随手送人的布都比普通百姓用得布好,闻老太摸了一下就收回了手,怕自己掌心的老茧把布给刮花了。 苏檀也摸了一把,道:“这两匹是细棉布,正好用来做里衣,剩下两匹可以用来做袄子的里子,要是有用不完的就裁了做棉被,剩下的边角料糊鞋面。” 听得她都安排好了,闻老太还有点舍不得,“这样好的布用来做棉被是不是糟蹋了?”她到这么大年纪都没穿盖过这么好的棉布。 “那以后要是给你做一身绸缎的,你岂不是还不敢穿了?”苏檀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她能挣钱,有了钱就啥都能买到了,“要是料子不够你就再去买点,反正咱大小五个一人得有一套新衣裳,还得是用今年的新棉花做的新衣裳。” 闻老太越听越嘴角抽个不停,心道你是不知道当年的新棉花有多贵。转念一想,这几匹布是她挣回来的,她出布自己出棉花也行,总不能啥都不出。 就是不知道要的多了能不能便宜点,她决定明天就去镇上的铺子里问问价钱。 说定了,婆媳两个倒头就睡。 裹着被子,苏檀心想剩下布料做棉被这个决定简直太正确了,家里的棉被盖得久了,吸了汗又没怎么拆洗过,不仅味道重还梆硬,一点都不暖和。 勉强睡了一夜,早上醒来被窝里还是凉的。 她哆嗦了一下,正在穿衣裳的闻老太转过身来看她,“天冷,我给你找了件我的夹袄,你先凑合穿。” 苏檀迷瞪着脸点了下头,决定还是起来算了,活动活动说不定还没这么冷。 她掀了被子穿衣裳,就听闻老太又道:“你今儿可还去县城?要是去了我就跟你们一道走,去买棉花。” “去。” 开门出去,外面竟起了浓雾,冷不丁吸了一口,肺管子都是凉的。 闻老太去烧水洗脸,苏檀走到隔壁敲门,听见应答她道:“穿厚点再出来,起雾了,冷。” “知道了娘。” 三兄弟齐刷刷回应了一句,不多会儿就穿着夹袄出来了。 “天冷了小三子就别跟着去摆摊了,”吃饭时苏檀说起自己的安排,“你在家陪你奶,娘带你大哥二哥去就是了。” 闻栋不答应,“不行,我得去收钱呢。” “天这么冷,你受得了哇?”苏檀白了他一眼,真笨,让在家享福都不。 “那你就去,回头手上长冻疮你可别哭。” 闻栋倔犟地抬起小脸,“我不哭,我是男子汉。” “行行行,你是男子汉。”苏檀一口气喝光小半碗粥道:“娘这两天就在家缝几个人的穿盖,我这两天卖完菜就去打听打听铺面,要是合适了就尽快租下来,省得冬天做买卖还得站在冷风口上吹着。” 最主要的是家里两间土坯房没修补,两侧山墙和房梁相接的地方有不少细小裂缝,天不冷还觉不出来,天一冷夜里屋里都能听见细碎的风声。 要是能早点把铺面租下,一家子老少在冬天正式来临之前住进去,哪怕挤一点都比在这挨冻好。 “你做主,我啥都不管。”闻老太心知肚明,家里能过上现在的生活都是依赖她得来的,别的不说,单论家里的伙食都比之前好的不是一星半点,三个娃娃也比没分家时候胖了不少,这都是儿媳妇的功劳。 所以苏檀说啥就是啥,她不懂这些事,也不想瞎掺和,免得再给人生意搅黄了,那就不美了。 吃完饭,闻老太去洗锅刷碗,苏檀找了个小罐子装了些泡好的泡菜带上。 仨小子在外面等牛老汉的车,见着人了热情喊了一声,牛老汉松了口气,问他们几时回来的。 闻煜道:“昨天半下午回来的。” “我还当你们赶不及回来,今儿怕是去不了县城呢。”赶着牛车进了院子,苏檀提着小罐出来,和他们一块搬东西。 等闻老太也收拾好坐上牛车,一家人迎着逐渐消散的晨雾出发。 到了摆摊的地方,依旧被刘大娘热情迎接了一番,问她们这两天做啥去了。 苏檀没说太详细,只说是应邀去帮人办了个席面,没想到刘大娘听完就竖了大拇指直夸她厉害。 忙忙叨叨卖完菜,苏檀等牛老汉过来把东西搬上车,让他先去城外等着,母子三人打听了牙行的位置摸了过去。 因着快到年下了,往外兑的铺子比较少,由房主往外租的铺子也不多,且都在稍微有点偏僻的地方,不适合用来做吃食生意。 那牙人翻了半天册子只找到一处合适的,但就是价格忒贵,一年的租金得七十两。 苏檀为难道:“这铺子是极好的,就是我如今银钱不凑手,小哥儿能不能再帮着找找。” 牙人也没起哄笑话穷酸,合上册子略一沉吟,说:“倒是有一处极好的,是个两层的小楼,后头还带个不大的院子并几间杂物房。现任租客也是做吃食买卖的,只是家里出了事生意做不下去所以才想转租,你要是想去看了我可以领你去瞧瞧。” 顿了下,他又道:“不过今儿只能在外头瞧,今儿租客没开张,我手头也没钥匙,没法子带你进去瞧。” 苏檀没答应要不要去瞧,而是先问了一年得多少租金。 牙人看了眼她们几个的穿着,直接伸出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又比了一个指头出来,“六十两,不议价。” 苏檀倒吸口凉气,难不成这是算好了她会得六十两酬金? 可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先去看看,要是真的合适了,再拿出不要脸的本事使劲磨一磨,兴许能磨掉一二两。 “那行,我跟你去看看。” 说定了,牙人这就领人去看。 七拐八绕走了足足两刻钟,苏檀心里只有一句话:这县城是真的大呀,这么久了还没走到地方。 正想着呢,只听牙人道:“就是这地方了,你瞅瞅能不能看得上。” 苏檀忙回了神,抬头看见牙人指着面前的两层门面。 说实话,苏檀一眼就相中这里了。 既不是太繁华的闹市,周边又有不少商铺,人流量也足够,还有不少挑着担沿街叫卖的小贩。 牙人到底是做惯这行的,见她这副神情就知道她是相中了,便指着远处的一点建筑边角道:“这位置极好,离县学就两条街的路。”她又指了别处,“那个屋角就是县衙,寻常时候也有衙役来巡街,你们要是做买卖遇上了泼皮无赖,喊一嗓子人就来了。” “果真?”苏檀眼睛一亮,如果这牙人说的不错,那光这两个条件就值这六十两啊。 离县学不远,离衙门也近,这就相当于把她的顾虑都得解决了。 “我哄你做什么?”那牙人往紧闭的门上看了眼,说:“要不是租客的买卖做不下去了,这个价你绝计租不到这么好的铺子。” “难为小哥儿帮了这么大的忙,”苏檀一下就笑开了,“那要是方便的话,劳小哥儿明日再带我来一趟,我想看看铺子里的大小。” “不麻烦,这是我们该做的。”牙人也是客气了一句,“那明儿就还是这时候来?” “对,届时我去牙行找您。” “妥。” 等那牙人离开后,苏檀领着仨孩子走了一遍通往县学的路,确实是只隔了两条街。 还有那县衙就更近了,等于是在一条线上,只不过中间隔了一条街而已。 站在门口,苏檀越看越觉得这里合适,她想着明天就顺道带上银票,要是价格能能谈拢就直接租了。省得跑来跑去的麻烦不说,有可能还遇不到这么合适的了。 闻栋扯了扯她的衣袖,道:“娘,咱租这做买卖吗?贵不贵呀?” 苏檀摸了摸他的脑袋,“贵呀,但等咱们的买卖做起来了,银子会越来越多的。” “那我帮娘数钱。”闻栋笑眯眯道。 “好,到时候咱家的钱都给你数。” 心头大事解决了一半,苏檀心里也轻松了很多,招呼了两个大的,母子四人慢悠悠往县城外走。 第44章 又作妖了 依旧坐着牛车回去,本想着到家再去曹婶子家买点白菜的苏檀,在牛车上了村道就发现自家院子外面围了不少人。 只当又有人找麻烦,她心下一急,让牛老汉把车赶快点。 但走近了些,才发现这些人不在她家院子外面,而是在隔壁院外。 听着里头的哭喊声,苏檀有点纳闷,这是又作啥妖了? 牛老汉一扬鞭,呼喝一声:“小心别往后退,牛车要进院了,不注意被牛踢了老汉我可不管的。” 吃瓜群众听声回身看了眼,又默默往前挪了几步,确保自己不会被牛踢到才又安心看戏。 牛车顺利进院,坐在席子上缝棉被的闻老太放下长针起来帮忙。 苏檀跳下车,跟还在席子上的曹月华打招呼,“多谢婶子来帮忙了,晌午在家吃饭。” “反正也是闲着,帮缝个被又不费啥劲。”她指了指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女,跟苏檀道:“这是我家幺女,叫荷花,之前去她大姐家住了一段时间,昨天才回来的。” 苏檀便又跟荷花打招呼,对方长着一张圆脸,年纪不大,十分腼腆。 见苏檀看过来,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穿上鞋说来帮着卸东西。 苏檀拦了她的动作,笑道:“你年纪小,哪能让你帮着干这脏活,装过饭菜的桶盆上都有油,别脏了你衣裳。” “不要紧,我不怕脏。”荷花笑着豁开她的手,走到牛车边上先把两个空桶提下来。 苏檀见状也就随她去了。 卸完东西,牛老汉赶着车离开,苏檀先进屋喝了杯水,出来才问隔壁又在闹啥。 闻老太把针头放在发间磨了磨,瞥眼门外道:“不是跟老大闹,是邵氏她娘来了,说要叫邵氏出钱把她大哥捞出来。” “啥?”苏檀不知道已经判刑收押的犯人能不能捞得出来,但只消一想就知道哪怕能捞,肯定也得花不少银钱才能做到。 “那邵氏也愿意?”苏檀问道。 曹月华把棉花塞进缝好的袖子里,用手拍了拍,说:“我听着像是愿意的,就是邵氏哪出得起这么一大笔银子。” 事实上邵氏现在确实出不起那么多银子,她家虽然一直是她管账,但上回为了虎头读书的是已经把积蓄去了大半了,这次哪怕能拿也没有那么多了。 “你不能看着你大哥蹲大牢哇,你得把他救出来,他还有儿子要养活啊。”邵氏她娘瘫坐在泥地上,指着邵氏大骂她不孝,“你大嫂娘家昨儿就来了人,逼着我把闺女还给她们,我也没法子啊。” 邵氏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把目光转向蹲坐在一旁的闻大山,低声试探:“当家的,你看这事……” 话没说完就被闻大山打断:“你现在当我是当家的了?我掏不出银钱,也没那么大本事捞人。” 邵氏她娘一听女婿是不打算管这事了,又接着哭嚎起来,指着鼻子大骂邵氏没人性,眼看兄嫂都在大牢里吃苦,自己却在家吃香喝辣。 邵氏被骂得抬不起头,余光瞥见院子外头站了不少人,她站起来走过去把门关上,回身祈求她娘声音小点。 门一关,外面的人就走了大半,没走的人也在窃窃私语,议论闻大山是个窝囊废,都被丈母娘指着鼻子骂居然还一声不吭。 苏檀把着门看了眼,瞧着人不多了也把门关上,她不乐意听那些来来回回的口水话,要吵就使劲撕吧一场,那看起来才带劲。 “晌午还是吃干饭哈,我用泡菜炒盘酸辣土豆丝给你们尝尝。”想到县学的财神爷们还挺偏爱这道菜,苏檀就打算做了给家里人也尝尝味道。 “那我就厚着脸皮在你家吃了,”曹月华呵呵笑了几声,又说今天是有口福了。 苏檀拿了撮箕去灶屋捡了几颗土豆出来削皮,笑着说:“早就该请婶子吃顿饭的,今天正好赶上了,也让婶子尝尝我的手艺。” “那感情好。” 笑完了,曹月华又忽地感叹起来,“瞧着你们没分家前过的那样苦,一顿吃的多点都有人说三道四。 现在好了,你又能挣,仨孩子又懂事孝顺,这日子可是好过起来了。” “可不是嘛,”苏檀应和一句,觉得现在的日子真的挺好,当然以后还会更好。 等去了县城,生意平稳起来,她就让仨小子也去读书。不求他们去登科做官,起码能认得一些常用字,懂得点人生道理,出门也不会随便被人哄骗了。 “对了婶子,你家可还有菘菜?”苏檀忽然问道。 “有,”曹月华心中一喜,知道她这又是要收菜了,“我正想着问你呢,我家那几畦菘菜都收得了,还有萝卜,水灵灵的好得不得了,你要是要了,晚些时候就去挑去。” “要,我肯定要。”苏檀不是在开玩笑,上回收来的白菜一部分泡了泡菜,剩下那些跟猪肉粉条一块炖,这些日子也都吃的差不多了。 后面她还想腌些酸菜,不管是炒肉还是炖酸菜鱼都香,所以得趁现在量大多收点。 听得她说要,曹月华当即就笑开了,指使小女儿回去一趟,让当家的先去地里把萝卜菘菜收拾出来。 “你跟你爹说叫他手脚麻利些,别人都回去了他还没下地。” “知道了。”荷花答应了一句,穿上鞋就往院子外面跑。 苏檀看着小姑娘欢快的背影,琢磨着要是开了店忙不过来的话,倒是可以请小姑娘去帮工,就是不知道曹家婶子乐不乐意放人。 她决定等铺子租下后就提一嘴这事。 晌午人多,苏檀也没抠门,蒸了一甑米饭,炒了四个菜,个个都是冒尖的一大盘,绝对够吃, 四道菜里有两道素的一道荤的,另一道半荤是用鸡蛋炒的,虽然看起来寒酸了点,但在乡下这是实打实的好饭菜了。 洗了手坐下,曹月华就笑着道:“该叫你随便炒个菜就算的,你瞧这又破费了。” “破费啥,”苏檀发了筷子,嘱咐三个小的洗完手再来吃饭,“这就是一点家常便饭,婶子别嫌弃才好。” “这还嫌弃?这有肉有蛋的,要是再嫌弃那不是不知足了。” 说说笑笑几句,众人就直接开吃。 有肉时候自然是先吃肉,曹家母女一人尝了一筷子,自然是只有夸手艺的份。 稍后到了酸辣土豆丝的环节,曹月华也说好吃,酸酸脆脆的,带点辣味也开胃,不过在她来说肯定还是肉最好吃。 第45章 定下 隔壁的吵闹声持续了半夜才消停,苏檀早起直接是顶着一对熊猫眼。要不是惦记今天要去看铺子,她真想睡死在床上。 闻老太也被吵了半夜,早上起来还是哈欠连天的。她开了院门往外瞅了眼,隔壁动静早就已经消停了,只有对面早起的人还在骂骂咧咧昨晚的喧闹。 洗漱后匆匆吃了顿早饭,母子四人又踏着朝露出发去县城。 坐在牛车上苏檀还在想,得亏是手里有钱能租铺子了,这要是大冬天还坐着牛车来来回回的跑,不被冻死也得冻病不可。 匆匆忙忙地卖完了菜,等到牛老汉赶着牛车过来,苏檀还是让他先去城外等着。 自己领着三个孩子去牙行找昨天那个牙人。 牙人一见到她就夸了句准时,“我还当小娘子被事儿给绊住来不成了呢。” 事实上他是以为苏檀嫌价贵,所说的改日再看是托词,这会子见着人了,急忙就说带她们去铺子瞧瞧去。 苏檀本来也是为了这事来的,自然是宜早不宜迟,也就跟着去了。 昨天还关门闭户的铺子今天果然开了,是个卖炊饼汤饮的铺子。只是哪怕接近饭点了,铺子里还是有点冷清。 稀稀拉拉地六张桌子只坐了两张,且一张只有一两个人。 看来生意确实是不大好。 掌柜是个瘦瘦的高个男人,拿着抹布站在门口的笼屉旁边擦台面。 牙人过去打了声招呼,男人抬起茫然的眸子看过来,苏檀对上他的视线微微点头致意。 没多会儿,牙人便过来说:“你们进去看看吧,只是别扰了食客吃饭。” “我晓得的。”苏檀让仨孩子站在外面等她,自己踩着台阶进了门槛。 一层的门面是两间,只是没有墙体阻隔,苏檀大致估算了一下,一层的面积大约在五十个平方左右。 后方的墙上有道双开门,是通向后院的,苏檀得了允许也出去看了眼。 后院不大,一出门左侧搭了个棚子,底下是两口大锅,右边也有棚子,放着柴火等杂物。 后边三间杂物房也不大,但胜在进深长,回头收拾干净,或是住人或是当成库房都可以。 至于二楼也上去看过,和一楼一样的格局,楼梯在后院里,要是有客人进店吃饭也不至于一眼能看见二楼的房门。 全部看过一遍后,苏檀心里越发满意,便去跟那牙人商量价格。 “这铺子我是看上的,地方宽敞也干净,可见这任租客是爱干净的。”苏檀略苦笑一声,“就是这租金着实是贵了些,小哥儿看能不能帮着讲讲价,要是顺利租下来了,回头等我开张了请您来吃饭。” 她话说得体面,小哥儿也不好一口回绝,但也没保证一定能少价,只说去帮她问问。 “你先报个价,我尽力帮你说和就是了。” “那就先谢过小哥儿了,”苏檀心中一喜,接着道:“我手头只有五十五两,就这还是凑了又凑的,劳小哥儿按这个数跟租客谈,要是能成的话今儿就能交了租金了。” 牙人听罢明显有点为难,但面上没表现出什么,过去跟那瘦高男人一说,对方果然不同意。 “五十五两决计是不行的,她要是诚心租了,就五十八两给她,连带桌椅啥的也都算作搭头留给她,要是不行那就让她上别处租去。” 苏檀站在边上等了一会儿,得到牙人带过来的消息后,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刚才牙人过去说时她就看见那男人的脸色了,不用猜也知道是嫌喊价太低,这会儿又说把桌椅也留给她,苏檀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一来这个地段这个价位确实不贵,二来铺子里原本的地方就足够大,回头一家人都搬过来住也不用额外租房,能省不少开销。 这么一合计的话,其实是合适的。 “罢了,五十八两就五十八两吧。”苏檀吐出一口气,道:“那小哥儿再帮忙问问这会儿能不能先签了契,事情办完了我好往家赶呢。” “没问题。”牙人也是喜笑颜开,当即就去喊了那瘦高男人。 两方回到牙行,牙人就拟了契约,双方按了手印后,苏檀当场就给了租金。 瘦高男人摸着银票和碎银道:“我这铺子还剩一年零两个月的期限呢,转租给你我生生亏了十几两银子。” “……”苏檀只是笑笑,这话她不好接,毕竟认真论起来是她占了便宜的。 “那就麻烦叔在三天之内搬走,我这也好抓紧开张挣钱呢。” “要不了三天,我搁店里的东西不多,回去就开始收拾,明天早上你来拿钥匙。” 男人一口就答应下来,他本来就想着早点出手早点走人,现在有人接手他肯定不能拖的。 苏檀更没有异议,这铺子现在的使用权在她手里,她也想早点开张早点赚钱。 “那就多谢叔体谅了,那就说好了,明天早上我来取钥匙。” “妥。” 第46章 谁都得去 租下铺子后,苏檀的全副身家一下子少了一大半,不过她半点不慌。 回家急吼吼吃了顿饭,去灶下找了根没烧完的树枝,就着豆大的烛火在破布上写写画画。 闻老太收拾夏天的衣裳装箱,嘟囔说她败家,好好一块布哪怕脏了点洗洗也还能用,结果就这么被她给描黑了。 “你别说话,你收拾你的。”苏檀咬着手指琢磨新店要添置哪些东西。 后院本来就有两孔灶,回头买了大锅安上就能用,至于桌椅板凳,上任租客有六套桌椅,她只需要额外添个几套就足够了。 剩下的就是店里的装潢,虽然上任租客把铺面保护的很好,不用特别收拾,但一些简单的布置还是必须的。 另外就是柴米油盐锅碗瓢盆这些必备的东西,还有要开店了,还得起个响亮的招牌,得朗朗上口的那种才好。 这就有点为难苏檀了,她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在店名后面写了个待定。 一家人的床也得重做,苏檀想的是全做成上下床,这样不占地方,多出一个床位还能用来放一些衣裳杂物。 一间房放两张给三个孩子睡,她和闻老太就一人一间,这样也能有点隐私性。 想定了,苏檀回忆着从前见过的上下床款式,画了个简单的样式,回头找个木工师傅,在制作之前结合图纸讲解一下,应该是能明白的。 闻老太收拾完衣裳也凑过来看,不过她眼神不行,只能看个大概,“这是个啥?” “床啊,上下都是床,能睡人也能放东西。”苏檀道。 “那挺好,那你们母子四个就只用打两个就够了,能省不少钱呢。”闻老太笑眯眯地说。 先不提仨孩子大了要分房的话,苏檀收了图纸微眯着眼看她,然后正色道:“不是我们母子四人,还有你,你也得去。” “我?”闻老太愣住了,反应过来她搓着手道:“我又不会做买卖,我去干啥?再说我看你干得挺好的,我就不去掺和了。” “不行,”苏檀一拍桌子,“你也得去,这事没得商量。” 闻老太一下就苦了脸,“我一不懂做买卖,二又做不来好饭好菜,我去不是添乱嘛。” “不会做买卖不会做菜,那你洗个碗擦个桌子总行吧?这两样活又不累,还是你想混吃等死把挑大梁的活儿彻底交给我?”苏檀吼了一声,“反正你也得去,我不允许一家人里任何一个人摆烂不干活。” 要做生意就好好做,一家人都使劲,把力量拧成一股绳,就算遇到再大的事也能想到办法解决。 要是一方忙得跟狗一样,另一方窝在家里享清福一点事儿不干,时间长了人心就散了。 被吼了一嗓子,闻老太彻底哑声了,本以为儿媳妇不会叫她这把老骨头去干活,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人心呐。 “去就去,要是做不好你别怪我就成。” “不怪你。”苏檀听见隔壁仨孩子还在说话,她站起来一巴掌拍在土墙上,“还睡不睡了?要是没瞌睡就起来跑几圈。” 隔壁顿时噤声,闻老太也不敢再反驳了。 …… 怕她又撂挑子不干,第二天苏檀去县城时把她一块喊上了。 “今儿不卖菜,咱去铺子里看看,要是租客给了钥匙就开始收拾起来。”苏檀一锤定音,进屋翻了几块破布带上,要是需要抹灰除尘了也方便用。 闻老太本来还想说她在家缝衣裳,想到昨晚上那声吼,到底没敢说话。 仨孩子也乖巧的很,让干啥就干啥,半点不拖拉。 吃完早饭后,牛老汉按时赶车过来,听闻今天不去卖菜而是租了个铺子要去看看后,他下意识想到自己才挣了月余的铁饭碗丢了。 真是心痛啊。 不过转念一想,能挣这一个月已经不错了,做人也不能要求太多。 牛车走到曹家门口时,苏檀特意去跟曹月华说了一声,说她们一家都要进城去,让她得空了就去看一眼,免得有那不长眼的进去摸东西。 曹月华一口答应下来,又问她们这进城是要去做啥。 苏檀想着铺子已经租下来了,也没啥好隐瞒的,“我租了个铺子,今儿给钥匙呢,我过去看看。” 曹月华不免有点震惊,这做买卖才做了多久?竟有有钱租铺子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打定了主意,等她们从城里回来,自己就豁出这张老脸求她带带自己闺女。 因为出发的晚,牛车到了城里已经快午时了,好在上任租客还在等着她,见人来了就把前门后门的钥匙都给了她。 “晨起水汽重,路不太好走,难为叔等了我这么久,真是过意不去。”苏檀略带歉意道。 “不要紧,横竖我也不用开张做营生了,时间多得是。”男人说完摆了摆手,让她们自己进去看,然后就走了。 手里攥着钥匙,苏檀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只觉得心头有种异样的冲动。 啊,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能开间铺子好好做买卖了。 她振臂一挥:“走,进去打扫卫生去。” 其实也没什么可打扫的,因为上任租客确实把这处铺面维护的很好。 不光墙面干干净净没有污渍,就连房梁上都没看见有蜘蛛网之类的东西。 不过后院那几间房留下的杂物就有点多了,不仅有烂簸箕板凳啥的,还有两根生了蛀虫的烂木头等杂物。 二楼倒是相对干净一点,只是地面也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檀找了个烂瓦罐洗净,装了一罐水把烂布沾湿,一人发了一块先简单擦一擦。 这一折腾就到了未时末,牛老汉都按时来接人了,几人才停下锁了门出去。 本来想在城里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奈何闻老太愣是不肯花那个钱,苏檀只好先让牛老汉把车赶到木匠铺前,她要先把上下床给定了。 图纸虽然是花在布上的,但好在有苏檀的讲解,木匠也很快明白了构造,说能做的出来。 别说这样的床了,就算再复杂点的他都能做。 商定做四张上下床后,苏檀先给付了一半定金,木匠说半个月就能交货,苏檀也就顺势定下了交货时间。 其实她本来想去镇上定的,但定完拉到县城也是一笔开销,且回头要是出了问题维修也麻烦。所以干脆就在县城定了,怎么都能方便点。 第47章 雇工 折腾一天,回去又是天擦黑的时候。 令人惊讶的是曹月华竟然还没回去,她搬了个凳子守在大门口,看见牛车的影子才站起来。 “婶子你咋坐在这呢?天黑了外面冷。”牛车停稳后苏檀就跳下车走过去,一摸她手果然带着凉意,“走走走,进屋去说话。” 送了牛老汉离开,一家人进了院子,也没坐在外面受冻,而是进了灶屋用烂锅生了盆火。 又烧了锅开水一人捧着喝了小半碗后,身上总算暖和起来了。 曹月华就笑,“乡下人没这么金贵,冻一会儿得不了病。” 苏檀吹着热水喝了一口,舒服的喟叹一声,“我金贵,我受不得冻。” 那倒也是,曹月华心想她从前好歹也是地主老财家里的女儿,从小肯定没受过这种苦,娇一点也正常。 她转了话题,继而问起了今天顺不顺利之类的。 “还行,简单收拾了一下,剩下的明天再去弄。”说起这事苏檀就觉得头大。 虽说店面有了,但一些装潢和置办东西的事也够人忙活的,尤其她还没帮手。 你说闻老太和仨孩子? 得了吧,那几个只能做点擦擦扫扫的活,别的稍微要紧一点的就不行了。 想了下,苏檀试探着开口道:“婶子,我这有个事想同你说。” “你说。”曹月华只当她是有啥忙需要自己帮的。也没犹豫就答应了。 苏檀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是这样的,我这不是盘了个铺子做买卖嘛,但人手不是很足,我想着雇你家荷花来给我帮工,一月给三百文工钱,另有两天假,你觉得咋样?” “……” 天知道曹月华听见这消息有多激动,她一把拉住苏檀的手高兴道:“没问题,我答应了。” 顿了下,她又觉得有点内疚,说:“不瞒你说,我今儿还在琢磨这事,想着豁出这张脸求你带带她,没想到你竟主动提了,还说给工钱……”倒显得她有点不知情识趣了。 苏檀也拍了拍她的手,说:“婶子帮了我们一家这么多,合该回报一二的,就是这事婶子是不是得回去问问荷花的意见再做决定?” “不用问。”没想到曹月华笑得更大声了,“那死妮子早就想来说这事了,我怕她闹个没脸,才硬压着的。” “那感情好,那婶子这两天就帮着给她半个过所,等过所下来了我就领她去县城帮手去。”虽然还没正式开张,但前期的一些准备工作还得做。 “没问题,我这就回去跟她说去,她一准儿高兴地睡不着。”曹月华说完就急匆匆走了,迎上冷风也不打哆嗦,反而觉得浑身都是热乎的。 …… 送走曹月华,一家人随便做了点饭填饱肚子就直接睡了。 而曹家那边的兴奋劲儿才刚开始。 曹月华一共生有二子二女,长女已经嫁出去了,老二是个儿子也已经娶妻生子,老三正在相看,但暂时没找到合眼缘的,最得曹家两口子疼爱的就是小女儿了。 回去后,曹月华就立马去把这个好消息跟荷花说了。 荷花听罢果然高兴,一个劲儿地鼓动她娘现在就把户籍找出来,明儿一早就去办过所。 “早一天办了我就能早一天进城,娘可别拖这事。”荷花激动道。 “我晓得,我明儿就拿上户籍去给你办。”曹月华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脑袋,忽而又严肃起来,正色道:“我同意你去是让你去学东西的,你要是偷奸耍滑被人退回来我可不会再去开这个口了。” 这话是点播她的,去了苏檀手底下做事要勤快麻利,还得眼里有活,不能仗着熟人啥都不干。 荷花挪着屁股过来,依偎在她娘脸上,罕见地露了小女儿态,“我知道了,进城长见识的机会不容易遇上,我肯定会好好干的。” “那就好。”自己女儿的性子自己知道,也就不用多说,叮嘱她早些睡然后出去了。 回了屋里,曹老大也还没睡,点了旱烟一口一口砸吧着。 见婆娘进门,他道:“你跟荷花说啥了?听着像是有啥高兴事儿呢?” “自然是高兴事。”曹月华拿了盆出去灶上舀了点热水进来洗脚,压低了声音道:“闻家的说让咱荷花给她帮工去,说一月给三百个大钱,还有两天假呢。” “呦,那是好事。”曹老大也笑了,拿着烟袋锅子在桌角磕了几下。 他这辈子就是庄户人的命,大女儿也嫁了庄户人,两个儿子也没啥大出息,要是小闺女能学到点本事,将来在城里站稳了脚跟,兴许还能嫁个城里婆家,那他将来的外孙外孙女也都是城里人喽。 洗了脚,热热乎乎的钻进被窝,曹月华长出口气,脸上是满满的笑意,“说来闻家捡来这媳妇还真是好,能挣钱懂人情,比那个大媳妇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白天在闻家院子里听得真真的,闻大山那婆娘一个劲儿的说要救娘家哥哥,也不看看自家是个啥条件。 娘家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有手有脚的不挣钱,净想着从外嫁女身上抠搜银钱花用。 这样的人户谁沾上谁倒霉。 第48章 是拖累吗 说好让荷花来给帮工后,苏檀也就不管了,翌日又跑了趟县城,得寻摸靠谱的木工师傅给铺子做改造。 不过今天她没带老的小的,帮不上忙不说,看见她花钱还呲牙咧嘴的,阻止人发挥。 在闻老太再三要求下,苏檀愣是一个人都不带,“你们这两天留家里收拾东西,等铺子收拾的差不多了直接就走,免得拖拖拉拉地,天越冷越不好做买卖。” “知道了。”闻煜知道自己不能跟着去后,臊眉搭眼的说了一句。 坐上牛车出门,天气冷了,村里也冷清下来,外面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见着苏檀,都问她可是又要进城? “是,有点事忙活呢。”苏檀含糊应了一句,转头冲追出来的老少四人挥手,让她们赶紧进屋去。 “哎,闻嫂子家的。”有人灵机一动喊了一声,赶车的牛老汉没听见,闷着头甩动缰绳。 苏檀听声回身看了眼,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追着牛车过来,她只当对方有要紧事要说,遂让牛老汉先停车。 “婶子可是有事?”苏檀问道。 那妇人左右看看,瞧见和其他人的距离拉开了,她小声说:“我听说你租了个铺子要做买卖,还叫月华家的荷花去给你帮工,婶子家也有手脚麻利的闺女儿,也一块去给你帮工呗。” 苏檀:“……” 谁的嘴这么松啊,跟棉裤腰似的,啥话都藏不住。她可是叮嘱过曹婶子让她别出去乱说,自家人也再三嘱咐过的。 她想了想,直截了当地道:“婶子肯定是听岔了,我没租啥铺子,也不需要人帮工。” 说完,她喊了牛老汉一声,牛车缓缓往前驶去。 被晾在原地的妇人怔愣半晌,反应过来狠狠啐了一口,“毛毛虫你装什么洋辣子,不愿带就不愿带,扯这种鬼话忽悠人。” 连呸了好几声,妇人扭着大腚转身就走。 而苏檀在走了不远后,又接二连三碰见好几个妇人,都说她家有适龄的闺女,想给她送过来。 苏檀心想她又不是开选妃大会,于是统统给拒绝了。而被拒绝的那几个妇人,不出意外地骂骂咧咧走了。 对此苏檀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她也不是兜里的铜钱,做不到人人都喜欢。她的店也是用来赚钱的,不是给人做慈善的。 一路赶到县城后,苏檀就开始寻摸靠谱的木匠,跟人细聊她对铺子的改造想法。 …… 与此同时,远在榆树村的闻老太等人也被人找上门来,叫她给苏檀说说,收了自家的闺女去帮工。 闻老太不敢接话茬,只能一边喊仨孙子收拾东西,一边虚应着,希望赶紧把人打发走。 空话说多了,有人咋咋呼呼道:“我看还是别说了,老嫂子哪能做得了这个家的主,还是等她儿媳妇回来咱去求她算了。” 妇人娘家姓刁,性格只能说人如其姓,刁蛮泼辣,谁家惹上这么尊大佛都要挨三天骂。 闻老太深知这点,等刁氏说完这话也没反驳,只一个劲的顺从,“老婆子都叫黄泥埋到脖子了,确实是管不了这么多,你们要是想去做工就等我儿媳妇回来跟她说。” 刁氏眼见激将法不管用,眼珠子一转,把视线落在三个小子身上。 “你们瞧瞧,这仨孩子这么小,苏氏那恶婆娘就叫他们做这种体力活,这不摆明了是苛待娃娃们嘛。” 闻栋抱着几件旧衣裳出来问闻老太咋收拾,听见这话撂了衣裳就冲过来,“你胡说,我娘才不是恶婆娘,她对我们……” 跟出来的闻衡一把捂住他的嘴,闻衡捡起衣裳拉着闻老太往屋里走,“娘交代过,不能给外人说咱家的事。奶咱们进去收拾衣裳,我那件夹袄袖口破了,奶给我补补。” 闻老太就这么被连拉带拽地扯进屋里,闻煜还腾出一只手把门给关上了。 院子里的几个妇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把目光落在刁氏身上。 而刁氏也不出意外地开始发挥,她两手往腰上一插,大声道:“你们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被人当蠢蛋哄了都不知道。那苏氏果真是进城做买卖吗?只怕是找了相好的要把你们这一家子拖油瓶给甩了呢。” 闻栋听不得别人说他娘坏话,想出去回嘴又被大哥拉的死死的,挣都挣不开。 刁氏跟左右的人笑了几声,继续道:“别怪人苏氏不待见你们,你们这一屋子老少实在也是干不成事的,一天天的净给人拖后腿,连这么个忙都不愿意帮,难怪苏氏要撇了你们自己进城。” “走,咱不求人,横竖这一家子也不是长命相,咱不沾这个晦气。” 屋里老少四个大眼瞪小眼,听着省声儿走了,闻老太才松了口气。 她想到儿媳妇跟邵氏干仗的彪悍模样,要是儿媳妇在家,指定不会由着这几个妇人吵上门来。 瞥见小孙子一脸不痛快,她低声道:“忍忍,等你们娘回来就好了。” 说完她拉开门出去看外面还有没有人,闻栋瞅见他奶出去,他小声道:“大哥为啥不让我出去?我听不得她这么说咱娘。” 闻煜抿了抿唇,“娘交代了,不让跟外人说咱家的事。”他看向闻衡,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不安。 “娘……啥时候回来啊?” “半下午时候就回来了,娘说铺子里没处住,她肯定得回来的。”闻栋梗着脖子,不愿意想他娘不会回来的一丝可能性。 闻煜看着床上一堆破衣烂衫,提议道:“快收拾,收拾完了咱们去后山捡柴去。” 他娘算开支时说每月都柴火钱也得算进去,要是他们能捡到柴回来,那这钱就能省下来用在别处了。 也能证明他们不是拖累,是有用的人。 第49章 丢孩子了 已经申末了。 榆树村大多人户已经吃过饭,琢磨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闻老太却没心思吃饭,搬了个凳子坐在大门口左右往后山的方向张望,心如擂鼓。 仨孙子走前跟她说去后山脚下拾柴,正经算起来离得并不远,要拾柴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难道是出啥事了? 她越想越心惊了,也坐不住了,关上门就准备去找人。 可万一人上了山,单靠自己两条腿咋可能找得到人,闻老太心里一琢磨,调转方向往村长家去。 正好曹月华来村长家问荷花的过所,两人在门外遇见,曹月华见她一脸焦急之色,忙问是发生啥事了。 闻老太哆嗦着嘴唇道:“仨小子说去后山脚下拾柴,这都几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曹月华一听这话也明白了,立刻就拉着闻老太又返回村长家里。 曹水旺一听有娃娃不见了,二话不说就喊了自家儿子出去召集人手。 不多会儿,十几个壮丁就手拿火把,镰刀,锄头等物出现在曹水旺家院子里。 曹水旺也不废话,道:“万一娃娃们上了山,这时节可能会遇上野物,大家一定要小心,把娃娃们平安带回来。” 闻老太一听野物两个字腿都吓软了,一个劲儿悔恨不该让仨大孙子去拾柴,她白着脸,上半身倚靠在曹月华身上,说要一块去找人。 曹月华扶着她往出走,说:“你就别去了,你腿脚比不上那些壮汉子,就别去添乱了。 我先扶你回去,然后看看能不能找人去给侄儿媳妇报个信,估摸这时候她也该回来了。” 要给儿媳妇报信…… 闻老太心里更慌了,要是儿媳妇回来发现仨孩子都丢了,呸呸呸。 她连呸了三声,转过身推开曹月华,“我自己回,你赶紧去找个人去给我儿媳妇说一声,叫她也快点回来。” 只要能找到人,哪怕挨媳妇一顿训也值得。 曹月华知道耽误不得,见她还能站稳,便送了手快步去找人。 …… 苏檀今天去找了木匠,商量了对铺子的初步改造,一番交谈下来颇有成果。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开始进行改造了。 她心里高兴,又订了些其他乱七八糟地物件,一来二去就有点耽误了回程时间。 等坐着牛车回到镇上,天都快擦黑了。 好在来来回回走了月余时间,不仅人认路,连老黄牛都知道咋走,没把路给带偏了。 正当苏檀预备让牛老汉把车赶快点,就看见迎面一点星星火光。火光越靠越近,蹄子踩在地面的哒哒声也越发明显。 苏檀以为对面的人也是忙着赶路,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又走了没多远,就被对面过来的牛车堵住了路。 借着火光,苏檀看清了对面男人的脸,瞧着是有点面熟的。 还没问出口,就听男人道:“可是闻老三的媳妇?你家三个娃娃进山拾柴走丢了,村长让我通知你抓紧回去!” 啥?! 这个消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落在苏檀脑袋上,她有片刻怔忡,反应过来时,牛老汉已经驾着牛车跑起来了。 牛老汉也给吓着了,还当是拦路劫道的。 唉,还是不能回来太晚,不安全。 牛车速度不快,但平时要走小半个时辰的路,今天只用了两刻钟,因为苏檀夺了鞭子,一直抽牛屁股让跑快点。 挺稳在家门口,苏檀立马跳下车,把鞭子还给牛老汉就跌跌撞撞往院子里走。 牛老汉嘟囔了一句“牛蹄都跑劈叉了”,琢磨着先回呢,但一想人家娃娃丢了,自己就这么走了不帮着找找,好像有点不近人情。 闻老太和曹月华坐在院子里,身旁还围了几个相熟的妇人宽慰,见得苏檀回来,曹月华迎上来道:“侄儿媳妇先别担心,村长已经派人进山去找了。” 苏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仨孩子是几时出门的?” 闻老太老泪纵横,一颗心都被揉成一团,磕磕绊绊道:“巳时刚过就走了的……” 巳时,那就是早上九点多点,苏檀回忆了一下,也就是她走后没多久仨孩子就出门了。 “那行,我也跟着去找找。”苏檀也不废话,进屋翻了几件衣裳带着,出来交代闻老太别担心。 闻老太只当她是要事后才算账的,也不敢应答,只叫她注意安全。 反应过来手头没火把,曹义的婆娘余氏飞快跑回去给她拿了两支,苏檀只道过了这事再还给她,然后急匆匆走了。 出了院子牛老汉也跟过来,苏檀没让他先回,分了个火把就往后山跑。 可怜牛老汉挺大年纪了,腿脚不若年轻人快,跑一步喘三声。 好在没跑出太远,就见一片星星点点的火光出现在视野尽头。 苏檀停住脚步,脑子里全是轰鸣声,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控制着腿往那边走的,只觉得两条腿有自己的想法,带着她的上半身和灵魂奔向目的地。 两方面对面站在一处,苏檀的心才真正落回原位。 抱着哥儿仨的壮汉把人放下来,苏檀扑过去检查。三个孩子除了饿得没力气外,脸上手上还有点擦伤,其余没半点问题。 闻栋年纪最小,又挨饿受冻的,人有点发热。苏檀摸了摸他的额头,把带来的衣裳给孩子们套上,一行人才往家走。 到家后,闻老太瞧见三个活生生的大孙子,才总算敢哭出声。 声音惊动了不少人,听得说仨孩子平安回来,都来看个真假。 看过了,不免夸了一句命大。 要知道后山虽然不是那种荒山,野物没那么多,但冬天山上没得东西吃时,也有野物下山来村里祸害人。 仨孩子去了一趟,竟然连只毛老鼠都没遇上,怎么不算命大呢? 不过温馨的氛围总有人想破坏。 一道尖利的嗓音在人群后炸起:“我就说三个娃娃来他家简直是遭罪了,大冷天的还这么小,就被撵上山拾柴。得亏是没出啥事,要是真出了事,你家这就是造孽了。” “你放屁!要不是你白日里来说了些有的没的,我三个大孙子能上山拾柴?” 闻老太立马就炸了,指着刁氏就是一顿好骂。 第50章 收拾刁氏 苏檀不知道白天还发生过事,她一脸茫然地看向闻老太,询问到底是什么事。 三个大孙子活生生地回来,闻老太也不虚了,三言两语就把刁氏白天来的意思和说的那些话告诉了苏檀。 苏檀听罢又转头看向三个孩子,见他们不言不语,就知道这事是真的了。 她道:“娘先带孩子们进屋去,生盆火给他们烤烤,再煮一锅姜汤,给叔伯孩子们去去寒。” 闻老太依言去准备,曹月华和曹老大扶着勉强能走的闻煜和闻衡,曹光宗则直接抱起闻栋往屋里走。 老少都走了,苏檀脸色一变,转头看向来帮忙找人的男人们,笑着道:“辛苦各位叔伯了,稍后我娘熬了姜汤,各位都喝一碗驱驱寒气,免得吹了冷风不舒服。 诸位的恩情我家记下了,明日我在家置几桌酒席,请叔伯们千万要赏脸来吃顿便饭。” “吃啥饭啊,一抬脚的事叫你说的跟天般大。”曹义一贯乐于助人还不求回报,这点事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事,不过他还是说:“姜汤来一碗就成,省得家去自己再熬,费事的很。” “姜汤管够,喝多少都有。”苏檀立马做出保证,家里做吃食生意的,葱姜蒜这种佐料要多少有多少。 其他人见有人要留下,也就顺势答应了,反正就是一碗姜汤,不值什么钱。 来帮忙的人留下,其他来看热闹的人就要走了。苏檀瞥见刁氏要走,她立刻冲上去拽住,“婶子别忙着溜,今天这事儿还没个说法呢。” “说法?你想要啥说法?”刁氏一把甩开她的手,跳脚道:“你苛待老的又苛待小的,大冷天让仨娃娃去拾柴,你还好意思问我要说法?” 苏檀冷笑一声,说:“你说我苛待,那行,你进灶屋去看看缸里的米面,案板上吃剩的猪肉猪油,再不济你去摸摸仨孩子身上的肉。 你说我苛待?我苛待我能天天给孩子吃肉?新衣裳新棉被用的布料都是我挣回来的,你有啥脸说我苛待? 不怕你记恨,我确实是挣了钱了,确实在城里租了铺子要把买卖做大,你想把闺女送来挣我的钱?没门!有本事你也去做买卖,没本事你就把嘴给我闭上,再让我听见你逼逼赖赖我就照脸呼你。” 刁氏一向泼辣,满村难逢对手,第一回被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她愣是找不到回嘴的机会。 好不容易苏檀闭嘴了,她怒骂道:“脏心烂肺的货,你说那些做啥,有没有苛待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说我说那些做啥?我当然是说给你听的呀,我家随时想吃肉就有,你家有吗?”苏檀睁大眼睛凑过去,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盯着她,“你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顿肉,看见我家做买卖你眼馋了呗,想送闺女来帮工我却不肯收,所以怀恨在心乱嚼舌根,想挑拨我们一家人的关系呗。” “那你可想错了,我家老婆婆还有我那几个儿子可省心得很,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你家有你这么个恶毒女人三代都给毁了。” 在灶屋里煮姜汤的闻老太听见声音二字,手里一哆嗦,一勺子扣在锅盖上,溅起几滴滚烫的开水落在手背上。 来不及擦掉就又听苏檀道:“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我太喜欢了。有本事你就也开个店来挤兑我生意,没本事你就悄悄的别说话。 也别想着下黑手,因为我只会比你更快下手,到时候我就直接弄死你,不会像今天这么好言好语的跟你说。” 一串连珠炮似的话把众人都给听愣了,这女人看着柔柔弱弱一个,戳人肺管子真是有一手。 谁家不知道刁氏泼辣又抠门,把男人训得服服帖帖,一顿吃几碗饭都得看脸色。几个娃娃也饿得面黄肌瘦,时常像左右邻居家讨食糊弄肚子。 果然刁氏听罢就更气了,两手拍着大腿面就开始骂,苏檀一个箭步冲过去,揪住刁氏领口就是两个耳光。 “老子跟你说了让你悄悄的别说话,刚说完你就忘了?” 两记响亮的耳光把刁氏给打懵了,看热闹的人也懵了。只以为苏檀是光会用嘴说,这下见着动手都“嚯”了一声。 刁氏愣了一瞬,回了神就跟苏檀撕吧在一块,闻老太抄起勺子冲出来,抬腿一脚揣在刁氏膝盖窝里,刁氏一个趔趄,苏檀赶紧闪开,然后刁氏就一个飞扑趴在地上开始叫唤。 但紧接着她就叫唤不出来了,苏檀直接骑上去,反制住刁氏的手,使了个眼色让闻老太来收拾。 一下又一下地拧在胳肢窝下软肉上,刁氏哎呦连天的叫着,但左右都没人来拉开苏檀婆媳。 无他,刁氏的人缘实在太差了。 试问现场哪一个没被刁氏骂过呢?答案是没有,每一个都被刁氏骂过。 那口气堆积了很久,好不容易遇上个能出气的机会,谁都没上去拉。 最后还是和刁氏一块来的妇人试探着来拉了一把,闻老太扭脸跟苏檀说白天来找事也有这女人的份,不过苏檀还没动手,妇人就摆着手转身跑了,生怕自己也被这对凶悍的婆媳拉过去按着拧一顿。 拧了好一会儿,心头那口气出的差不多了,苏檀才从刁氏身上下来。 她双手叉腰,喘着粗气道:“我家虽然一门老弱,但我男人在军营里当百夫长,大小也是个官。便他不做百夫长,黑了心肝的也别想欺到我门上来,要是敢来,来一次我拧一次,直到拧服了为止。” 不敢了不敢了,一个邵氏一个刁氏都被这对婆媳拧过肉,在场的都看得真真的,那是真下死手啊,腮帮子咬得死紧,额头青筋都出来了,还愣是不觉得累。 等姜汤熬好,男人们也不嫌烫,匆忙喝了一碗就走。 得赶紧回去跟自家婆娘说一声,以后跟闻家的只能交好不能交恶,否则说不定啥时候就轮到自家人被拧肉了,那可太丢人了。 第51章 挨打 顷刻间,院子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还在回味热闹的牛老汉。 婆媳两对视一眼,闻老太去盛剩下的姜汤,苏檀理了理衣襟,看向牛老汉,“还有姜汤,你还喝吗?” “喝。”牛老汉下意识把碗递过来,苏檀道:“姜汤在灶屋里,你自己去舀。”她得坐下缓口气。 牛老汉嘿嘿一笑,端着空碗往灶屋里钻。辣口的姜汤连灌了两碗,他才出来告辞,苏檀叫他明天也过来吃饭,就当答谢他帮忙找人,虽然他也没帮到大忙,但这份情也得还了。 牛老汉欣然应允,说一早就赶牛车过来,万一苏檀要去镇上买东西啥的也方便。 大黄牛撩了蹄子哒哒走牛,苏檀又深呼吸一口才进了屋里。 曹月华夫妻俩喝完姜汤就带着儿子走了,屋里只有闻家老少四人。 闻煜和闻衡裹着新棉被坐在床上,闻栋喝了姜汤正在发汗,闻老太没让他起来,用被子裹住就让他躺着别动。 苏檀过去摸了他的额头,已经有汗出来了,她道:“发一夜汗,要是明早还不痛快的话,娘就带你去医馆。”镇上只有一家医馆,天一黑关门了,县城倒是有,但距离太远,夜里去请大夫,等人来天就亮了,且路上还不安全。 也幸好闻栋发热不是太厉害,才能用土法子试一夜,要是烧的太烫是立刻就得去找大夫的。 她说罢,瞥见两个大的碗里的姜汤没了,她脸一沉,厉声道:“下床脱了裤子趴好。” 闻煜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他慢吞吞地下床,趿拉上鞋就转身趴在床沿上退了一半裤子,闻衡紧随其后照着做。 闻老太也知道她要做什么,出声打圆场:“要不这回就算了,孩子们知道错了。” “你闭嘴。”苏檀扭脸就是一句呵斥,“你纵容他们出门拾柴,一会儿再跟你说道这事。” 闻老太这下闭嘴不说话了,怕自己心疼,她干脆别过脸不看。 孩子们养了这么长时间,身上有肉了,屁股也是浑圆的。 苏檀抄起放在门口的细竹棍先一人来了两下,每打一个,两个孩子的身子就是一抖,但始终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一人打了五下,苏檀收了棍子,“知道你俩错哪了吗?” 闻煜吸了吸鼻子,忍痛红着脸提起裤子系好,瓮声瓮气道:“知道了,不该出门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让娘和奶在家担心。” 闻栋也紧随其后说知道错了,苏檀却还是黑着脸,“错了,但你们错的不是出门太久不回来,而是不该自己去后山拾柴。” 她把竹棍放去门口,拉着闻衡帮他把裤腰带绑好,正色道:“外人一说你们是拖累你们就真当自己是拖累了,娘要是真嫌你们是拖累,娘为啥还要起早贪黑地做买卖挣钱? 还不都是想让你们吃好点穿好点,能像城里的娃娃们想干啥就干啥。别总以为自己是拖累麻烦,事实上你们帮的忙能减轻我很多负担,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真的吗?”躺在床上发汗的闻栋伸出脑袋,眼睛闪着亮光的问苏檀。 “难道还能是假的?”苏檀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娘去给你们煮点粥,折腾这一通是个人都该饿了。” 她说完就出去了,闻老太缩了缩脖子呼出一口气,“你们别怪你们娘,出去一整天没见人回来,别说你们娘了,就连我都吓得魂魄都不全了。” 闻栋摆着小脑袋道:“不怪娘,娘好。” 他想到两个哥哥都挨了打,而自己还好端端躺在床上,心里就更高兴了。 娘果然最疼他,他就是娘的心肝宝贝! 听得说没生气,闻老太也就放心了,她叮嘱两个大的赶紧趴进被窝,自己出去帮儿媳妇做饭。 虽然儿媳妇没说她的错,但老太太心里还是不安呐。 顿了下,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放在以前,仨孙子犯了错挨她训总要扭捏,可如今训人的换成了儿媳妇,仨一声都不吭。 难道……难道在她仨大孙子的心里,娘已经比奶还亲了吗? 真令人心痛,但心痛之余也高兴,这说明仨孙子是真正接受了这个娘,同样的,她也该没有疑心的接受这个儿媳妇了。 起码但目前为止,她做的事都是为了这个家。 她叹了口气,带点心酸的进了灶屋,就见苏檀坐在灶口发呆,连锅里水开了都没发觉。 她赶紧走过去揭盖下了米,“天爷呦,你这是发啥愣呢,水都煮干了。” 苏檀回神道:“没啥。” 其实她在反思,反思自己做了什么,才会让三个小子觉得自己是拖累。 是自己太过严肃?还是自己没给他们发挥的空间? 但反思来反思去,她认为自己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那些爱嚼舌根,见不得别人好的人。 对没错,就是这个理。 她哈哈笑了几声,倒把闻老太给吓了一跳,儿媳妇这又是抽啥风了? 瞥见她手上的烧火棍,闻老太心头一紧,她该不会……想拿烧火棍打自己? 这万万使不得啊。 好在苏檀只是用烧火棍捅了下灶塘,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煮好粥,惦着大的挨了打小的还在床上发汗,苏檀干脆就把饭桌支到他们屋里。 端着碗走到门口,里头传出一声不忿的声音:“你别说了,娘最疼你行不行?” 是闻煜的声音。 “娘就是最疼我,你们都挨了打,就我没挨打,娘就是最疼我,舍不得打我。” 苏檀在心里冷笑一声,要不是看在这小子发热的面子上,她指定连着一块收拾。 不过不要紧,这回打不成就先记着,下次一块算。 “娘……也疼我。”这是闻衡的声音,小小的,但语气很坚定。 “对,娘很疼我们。”闻栋语气里全是自豪。 顿了一下,苏檀又听见他说:“大哥,咱说好了听娘话的,不能食言。” “我没想食言,我肯定听娘话的……” 屋里的声音渐渐小了,苏檀有点疑惑,他们是几时说好要听话的? 第52章 搬家 翌日苏檀真的置办了几桌好菜请帮忙的叔伯吃饭,怕有菜无酒吃着没滋味,她专门拜托牛老汉帮忙跑腿,去镇上买了几坛子酒回来。 到了晌午人来了看见酒,纷纷竖起大拇指夸苏檀大气。 不仅菜色丰富不差肉,竟然还专门买了酒,这让那些正值壮年的汉子们高兴坏了,吃完饭还帮着收拾了才走。 人一走,曹家两口子才领着荷花过来说话。 曹月华歉疚道:“侄儿媳妇,这回的事能喧闹出去还得怪你叔。” “怪我叔?”苏檀隐隐猜到一些,八成是曹老大出去跟人闲聊时嘴快说出去了,才惹得村里人眼红,也想来分一杯羹。 曹老大也很愧疚,涨红着脸不好意思说话,挨了婆娘一记白眼后才道:“叔嘴上没个把门的,这事都怨叔,荷花这丫头是个机灵的,你要是能拉拔她一把自然是好,要是不愿意也不要紧,叔肯定不怪你。” 荷花抿着唇站在旁边,红着眼眶一言不发。 好好的进城机会,就这么败在她爹那张嘴上,荷花心里不痛快,但也不敢说啥。 苏檀道:“事儿确实是说出去了,那也得让我知道为啥说呀,我记得叔不是爱显摆的人?” 曹老大确实不是爱显摆的人,这种好事落在自家头上他捂都来不及,咋会满村里宣扬? “就是那些爱嚼舌根的,说你充大方,说是做买卖,成没成谁又能知道。”曹老大回忆了一下,接着道:“我听了不痛快,反驳了几句,他们叫我拿证据,我就把你雇荷花做工的事说了。” 他说这话也是想气一气那些说三道四的人,没想到会给苏檀带来麻烦,更没想到刁氏会直接欺上门来。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都怪叔嘴不严,你婶子叮嘱我别说漏嘴了,没想到还是叫我给漏了。” 苏檀听罢笑道:“我就说叔不是个爱显摆的人,果然呢。 这事也不要紧,横竖我买卖做起来了村里人迟早会知道,叔只是把这个过程提前了而已。 至于荷花,就还按之前说好的去给我帮工,工钱照发。” “真的吗?”荷花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要不是惦着娘说不让她多事,她恨不得现在就拉着苏姐姐转几圈。 曹月华也叫她想好,“这事是你叔办的不地道,你别觉得抹不开面儿拒绝,婶儿不会怄你的气。” 苏檀哈哈两声,说:“叔也是看不得我被人说笑话,也不是个大事,咱今儿说过以后就不提了,伤感情。” 她眼神炙热话说得大方,曹月华才信了几分,转头又叮嘱荷花有点眼力见,去了要多干活少说话,别学了他爹的裤腰嘴。 荷花也高兴,本来以为这事要黄了,没想到还能去,高兴得一个劲儿保证,嘴都合不拢了。 …… 有了荷花做帮手,苏檀也能加快速度,一边改造铺子,一边购置开店所需的东西。 忙忙叨叨十多天,总算收拾得差不多。加上定做的上下床也送到了,苏檀验收后,决定次日就搬家。 天越来越冷了,土坯房夜里漏风,万一受了寒就不好了。 宣布了这个决定后,老少四人竟半点高兴都没有,连闻栋都是略略敷衍了几句。 苏檀不悦道:“快点高兴起来啊,咱要换房子住了,买卖也能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了。” 闻老太抖着包袱皮,把新做的衣裳放进去包好,“这话你都说了十几天了,我们都晓得了,你就说啥时候搬。” “明天,明天就搬。”苏檀摸了摸鼻子,这话她说了十几天吗?貌似……好像是有这么久的。 不过高兴嘛,再说十几天她都愿意。 要带的东西只有衣裳棉被和一些日用杂物,其他例如碗筷桌椅都不带,搬去县城是做买卖,不代表以后都不回来,所以该留的东西还得留省得回来了没得使唤。 乱七八糟一堆东西堆了整整一牛车,牛老汉啧啧两声,直说又要把牛累劈叉,苏檀直接让他闭嘴,“这趟车钱我多给你五文,你回头买点好草料给牛补补。” “妥。”牛老汉一下就笑开了,转脸就开始唉声叹气,“你们这一走,我上哪去找大主顾去。”尤其还是大方不多事的主顾,难找啊。 牛车出了院子,苏檀用新买的锁锁上院门,添上牛车冲挎着包袱过来的荷花招手,回头跟牛老汉道:“别难过,兴许哪天碰上了还得坐你车呢。” 理是这么个理,但牛老汉心里不大痛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呐。 荷花坐上车,牛老汉抖了下缰绳,老黄牛撂了蹄子往前走,跟过来的曹月华领着一家人来送别,叮嘱荷花要会来事。 “我知道了,外面冷,你们也回去吧。”荷花很兴奋,一个劲儿的摆手,衬得曹月华的担心都成了多余。 苏檀笑道:“婶子放心,我不会把荷花拉去卖了的。” “卖也没人要,”曹月华说笑了一句,转脸用手擦了擦眼角。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闺女能进城是好事,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荷花确实很高兴,她长这么大都没去过县城,毕竟办过所得花钱,家里有啥大事要进城办的都是让她爹一个人去的。 闻老太抖开准备好的旧棉被搭在几人腿上,荷花甜甜道了声谢,就又转头看风景。 仨孩子靠在包裹好的棉衣棉被上,腿上也盖得严严实实。闻栋裹紧被角,哑声道:“荷花姐,你不冷吗?把脑袋藏回来吧,受了风要喝苦汤子。” “我不冷。”荷花回头说了一句,笑着道:“你咋喊我姐呢?” 闻栋不大理解辈分之类的东西,疑惑道:“咋?不能喊你荷花姐吗?” 荷花笑眯眯挽住苏檀的胳膊,大声说:“我喊你们娘叫姐,你们仨得喊我姨,这样才是对的。” “我不喊。”闻煜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今年十一岁,荷花就比他大了三岁,他才不喊姨。 “要喊,喊了姨回头姨给你们买糖吃。”荷花理直气壮道。 闻衡也不愿意,用手撑着想往闻老太那边挪点,“我不喊你姨,也不吃你的糖。” “不喊不喊,你们各论各的。”闻老太怕他动来动去再灌了冷风,搂住脖子把人拘在怀里。 “不吃糖?那姨买肉给你们吃?” “不吃,啥都不吃,也不喊姨……” 第53章 想都不敢想 “儿媳妇,这……真是上回咱来的那铺子?”闻老太哆嗦着双腿,用一种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苏檀。 三个小子也就来过两三次,后面苏檀嫌他们帮不上大忙就没让来,只带了荷花一个人给打下手。 所以孩子们今天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到改造好的铺子,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 “对啊,就是这里了。”经过苏檀的改造,这处铺子和刚开始的样子可以说是完全不同,也难怪他们认不出来。 荷花叉着腰站在台阶上,指着门头的牌匾道:“这是苏姐姐请县学的学子题的字,你们瞅瞅是不是很好看?” …… 能看出啥啊? 闻老太不识字,三个小的虽然识得一些,但并不是全都认识。 闻煜边想边念,“苏氏……私……房菜。” “娘,这个私房菜是什么意思呀?”闻栋摇着她的袖口问道。 “就是只此一家的意思。” 关于店名的事,苏檀其实想了好几天,奈何她脑仁儿不大,想不出什么高大上或者有意义有内涵的名字,干脆就起了个最简洁的。 至于县学学子给题字这事也是个巧合,她本来打算找街边秀才写的,但对方的字不够大气,她跟人打听了书局的地方,结果在书局碰到了顺路取摩本的赵无忌,就厚着脸皮跟人讨要了几个字,自然也是没花钱的。 闻老太把闻煜念出来的话在心里咀嚼了几遍,嘟囔道:“咋不叫闻氏呢?” “我开的店我想起啥名就起啥名。”她翻了个白眼,说:“行了,咱别站在外面了,进去再说。”她腾出一只手开了门,众人就一窝蜂涌进去,放下东西先选房间。 楼上两间卧房,苏檀选了其中一间,把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统统搬了进去。 闻老太和荷花共住后院的一间杂物房,经过收拾后,杂物房已经干干净净,也摆了上下床。 仨小子原本也住后院的,但闻栋得知他娘要住楼上后,死活要住他娘隔壁,两个大的拿他没办法,也就跟着一块搬上去了。 上下床对他们来说是个新鲜东西,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闻煜选了下床,闻栋主动睡上面,因为可以爬梯子。 屋里还有一张上下床,闻衡纠结了半天,跟弟弟一样选了上面,下床就用来放置衣物等琐碎东西。 荷花也选了上床,正好闻老太腿脚不适合爬上爬下,下床正适合她。 各自收拾好自己带来的衣物,苏檀给他们一人发了块布巾子,去后院的井里打了两盆水开始擦灰。 “要擦干净哈,门框窗缝都得擦干净,特别是一楼大堂和厨房,不能有一丝灰尘。”苏檀叉着腰指指点点。 闻老太拧了不巾子,撇嘴道:“活都我们干了,那你干啥?” “我?”苏檀反手指着自己鼻子,“我去集市看看还有没有菜,要是有了就买点回来,不然下午饭咱就要集体站在房顶喝风。” 果然闻老太一听是有正事办,也不唠叨了,只是还是忍不住叮嘱苏檀一声,“咱现在住县城来了,吃喝都得花钱买,你听娘话,就咱们这几个人,你随便买点菜叶子回来炒炒就能吃了。” “知道了知道了。”苏檀不耐烦地摆手,然后飞快溜了。 再不溜老太太就要让她去集市捡别人不要的烂菜叶子了。 可惜来时牛车没法装菜了,不然她肯定要自带着萝卜白菜来的。 不过也没关系,从榆树村离开时就跟人说好了,有菜就送来城里,送多少她要多少。 揣上银子出了门,苏檀直奔集市,有几家菜摊还没收,她直接都给包圆了。 铺子菜品供应的大头她都找好了,只等开业头天半下午时候才给送来。现在买的这些菜除了自己吃的,余下部分是给第二天的摆摊准备的。 是的,在店还没开张前,她得趁这点空档再弄点进账,顺便也给县学的财神爷们宣传宣传新店的位置。 于是第二天,苏檀的饭菜摊子又支到了县学门口。 因为距离不远,且菜量不多,所以苏檀只带了荷花和闻煜,一个帮忙打菜,另一个帮忙收钱。 有段日子没来,刘大娘热情的不得了,那眼神跟苏檀看见县学的学生们一样,带着一种异样的欣喜。 荷花嘴甜,连声跟刘大娘道谢,惹得刘大娘笑声不断。 稍后钟鼓声响起,县学大门打开,学子们鱼贯而出,用犀利的眼神扫视县学门口的摊子。 在瞥见眼熟的面孔后,脚尖立马转了方向走过来,渣渣呜呜跟苏檀说她总算来了。 其中最明显的声音也是苏檀最熟悉的,她麻利的炒好一锅菜,说:“我不就几天没来,你怎么弄得跟逃难似的?” 袁骛捧着碗坐在火炉跟前,扒了一口菜,尝到熟悉的味道差点没哭出声来,“你知道我这么多天是怎么过来的吗?县学的饭不好吃,家里我爹虽然走了,但方厨子做菜就那点花样,我早就吃腻了,醉仙楼也腻了……” 苏檀一边炒菜就边听他絮絮叨叨,瞅了个停嘴的空档插话道:“我开了个铺子,地方离这儿不远,你回头想吃了就过去,给你打折。” 她侧脸看,荷花正扯着嗓门给人介绍新店的位置,说话条理清晰,哪怕有人问开店菜色是不是会涨价她也回答的很好。 袁骛一口气干掉了半碗饭,喝了口顺一顺,囫囵道:“无忌兄上回跟我说你要开店,我还不信,这下伙食算是稳定了。那地方我也知道,就是你说的这个打折是什么意思?” “就是给你算便宜点儿的意思。”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一看就是没为那三两文犯过愁,苏檀最喜欢这种客人。 因为菜量不多,后来的学生都没能吃上,荷花扯着嗓子道:“劳驾几位先吃点别的凑合一顿,明儿我们的铺子就开了,位置就在离县学两条街的地方,菜色丰富选择多,新店开业还能打折,有兴趣的明儿去看看,今儿没菜了哈。” 她这么喊了一顿,来得晚的同学伸着脖子看了眼,几个盆确实是空了,也就不耽误时间,去别处寻食了。 摊子前面空了,苏檀也能松口气了,她也没特意避着人,跟闻煜两个一块掏出今天挣的钱一个个数。 荷花眼睛都看直了,她只知道来光顾的人多,却不知道收了这么多钱。 而且这还只是卖了不到半个时辰挣的钱,要是卖上一整天…… 乖乖,想都不敢想,只觉得这趟跟着来算是来对了。 第54章 开张啦 苏氏私房菜不卖早饭,正式营业的时间定在午饭前。这自然是为了迁就那帮财神爷,免得开张早了菜容易放凉,再回锅就不是那味道了。 尽管如此,苏檀还是一早就起来准备,她开始忙活,其他人也不能闲着。 紧赶慢赶地,总算在钟鼓声响起之前安排好了。 听见浑厚的钟声,苏檀大手一挥:“开整!” 荷花手持一截线香,迈着小碎步跑过去点鞭炮,炸响的瞬间,两只舞狮同时开始扭动肥硕的身躯,另有一队锣鼓队也开始敲敲打打。 这都是苏檀请来给开业造势的,价钱自然不便宜,但苏檀认为这点钱不能省。 果不其然,三者同时动起来后,沿街走路的人就被吸引了视线,晓得是新店开张后,都凑过来问是卖啥的。 “卖吃食的。”苏檀使了个眼色,荷花丢了线香跑进大堂,把冒着热气的试吃品端出来。 “一人一串哈,别拿多了。”荷花把超大号瓷碗放在凳子上,苏檀让围观的人排好队,“排好队不要挤,一人一串尝个味道哈,要是觉得好了店里还有热乎的。” “店里的也能试吃吗?” 苏檀给人递了个串儿,扭头道:“你想啥美事儿呢?我这是做买卖又不是做慈善,给你尝个味道你还吃上瘾了咋的?” 那人被给了个排头也没生气,反正手里的是试吃品,这就是不要钱免费吃的意思。 不要钱啊,那还等啥呢。 吃就完了。 就是…… “你这签子上咋只有一块萝卜呢?也没个肉啥的……” “我看你也是想美事儿呢,那肉不花钱呐?”苏檀豁开尝过还想来拿的手,说:“还想吃就上铺子里买去,荤菜一文一串,素菜一文两串,外面的都是试吃品,一人只能拿一串哈。” “那萝卜还是一串一块吗?”问话的男人觉得有点不合算,一文钱一串素菜,但一串只有一块,忒不划算。 萝卜这东西价贱,到了收获的时候谁家不备个两三筐?自家就有的东西真不值当花钱买。 “萝卜是素菜,一文钱一串,一串有三大块。”荷花瞅见苏檀没空回答,她渣渣呜呜说了一通,撺掇心动的人进店挑选。 关东煮这东西嘛,大冷天吃最好了,尤其店里做了“回”字形柜台,煮关东煮的大炉子就在“回”字形柜台里面。 水汽蒸腾出白雾,坐在店里又暖和又舒坦。 有人瞅了那特制锅一眼,当即伸出手指点一通,荷花赶紧就拿了碗给人装。 装好后由闻衡算了账,收了钱才帮客人把碗端上桌。 也有人注意到旁边的一口大锅,“这又是啥?” “土豆粉,一碗三文钱,有辣的还有不辣的,你要哪种?”荷花把关东煮的位置让给闻老太,自己过去招呼要土豆粉的客人。 “要不辣的吧,最近上火不敢吃辣。” “那成。”荷花应了一声,麻利的抓了一把土豆粉塞进小笊篱里下锅煮。 这些土豆粉的原料是苏檀之前卖酸辣土豆丝沉淀下来的粉,数量不多,只够供应刚开张这几天的。 不过土豆粉算是个新奇东西,要的人不多,勉强也能应付得过来。 也有人进店转了一圈,问荷花店里是不是只有这两样吃食。 荷花道:“还有炒菜米饭,不过得稍等一下,厨子还在外面分试吃品呢。” 县学的钟鼓声响了有一阵了,第一波学子已经走到街角了,苏檀喊来闻煜让他分发试吃品,“记住了,一人只能得一串,吃完还想要就让进店来买。” 闻煜还没应好,苏檀就三步一蹦跶的跑回店里,大声道:“要炒菜米饭的稍等等,我这就开炒。”她扯下墙上的帽子和围裙,飞快穿戴好就一头扎进后院。 第一波试吃品在县学的学生抵达之前就被发完了,好在这些是早就准备好的,闻煜喊了一嗓子后,荷花就让他进店来再端一碗出去。 所以后来的学生也尝到了新品关东煮,有还是想吃正经饭菜的学生进店问了一嘴,闻老太指着后院道:“厨子已经开炒了,你们略坐坐,马上就出来了。” “不急,我看看别的。”被饕餮食客吸引的学生问荷花对方吃的什么。 荷花指着面前的大锅,不厌其烦道:“这是本店开张才供应的新品,叫土豆粉,三文钱一碗。客官要不先尝尝,量不多,过了这几天就没了。” “好,那给我来一碗。” “成。”荷花应了一声,使唤闻衡收了钱,给这人发了个号牌就让他先去坐着等,“叫号取餐哈。” 这个方法也是苏檀提出来的,人少的时候可以不用,人多容易拿错,叫号取餐可以很好的避免。 得益于苏檀设置的“回”字形柜台,煮粉的过程全程都在大堂进行,就连出锅调味都是透明的。 白烟从锅边腾起,荷花麻利的按照苏檀教的流程调了味,然后喊了号,“这是您点的辣口的土豆粉,客官慢用。” 那学生接了筷子,见她哪怕忙碌了一阵,手上都是干净的,橙黄色衣裳上也没有脏污,又想到刚才是一直看着煮的,心里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干净! 吃不出毛病! 殊不知这些流程,包括荷花等人穿的衣裳都是苏檀特意定制的工作服,为的就是看起来正规些,让食客心里舒坦,进而喜欢上店里的饭菜。 不过只要味道不错,其他功夫都是锦上添花,只看要了土豆粉的食客就知道了。 才刚尝了一口,就被这新鲜味道征服了,土豆粉的口感也滑滑的,竟是他从没尝过的滋味。 “闻小弟,给我留一串哇!” 闻煜把最后一串萝卜递出去,就听得不远处有人大喊,他扭头一看,然后无奈摊手,“大哥哥,你来晚了,试吃品已经没有了,不过你可以进店里挑选,店里还有许多呢。” 袁骛懊恼的捶了下头,转过身翻了个白眼,“都怪你,走路非得讲究个姿势。” 赵无忌掸了掸袍子,道:“你急什么?闻家小弟说了店里还有,不会叫你吃不上的。” “那这顿你请我。” “好,我请就我请。”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店里,刚迈进门槛袁骛就被那特制的锅给吸引了,“这个咋卖的?” “荤的一文一串,素的一文两串,客官可以自选。”说话的还是荷花,经过苏檀的培训,这些简单的话术她说起来毫不费力。 “那我要这个、这个、那个,还有那个……” 一通挑选下,闻老太手里的碗已经满了,闻衡凑过来默默数了签子,才让袁骛端过去。 路过土豆粉的大锅时,袁骛又被那滑溜溜的东西给吸引了,豪气道:“我要一份这个!” 荷花昨天见过袁骛,知道他财大气粗,连忙笑着道:“没问题,客官要辣口的还是不辣的?” “辣口的,多加辣。”袁骛毫不犹豫地回答。 “妥,三文钱一碗,先结账后用饭。”荷花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喊了闻衡过来收钱。 赵无忌见他又点一份,提醒道:“食物来之不易,你可别吃不完浪费了。” “浪费不了。”袁骛嘴里塞了个鱼丸,听那小姑娘说这丸子只在开店头几天才供应的新鲜东西,他忙不迭就尝了一个,“这个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先等等。”赵无忌娴熟地扯下腰间的钱袋,从里头摸了一粒碎银出来,“剩下的钱一会儿付我的账。” “好的。”闻衡收了钱,扬起被培训过的标准笑容对着两人,然后就见赵无忌的嘴里被袁骛塞了个鱼丸。 然后…… 原定的正经饭菜被无情取消…… 第55章 膨胀了 因着出了两样新品,炒菜米饭的销量被分走了一部分。但两样划算程度不同,所以要炒菜米饭的人还是占了多数。 估摸盆里的菜差不多了,苏檀才停了灶台的火出来帮忙。 瞅见袁骛捧着碗喝土豆粉里的汤,她道:“味道咋样?” “挺好的。”袁骛腾不出嘴说话,囫囵应了一句。 “那是,用整鸡和腿骨吊了一夜的汤底,味道能不好吗?”苏檀略带骄傲的回答了一句,见袁骛实在说不了话,便跟赵无忌打了声招呼就去忙了。 这一忙就直接忙到了午时过半,县学的学生们都走了,店里只剩下两三个散客。 苏檀看向累懵了的荷花和闻老太,道:“盆里还有些菜,估摸是不会有客人登门了,你们热一热分着吃了。” 她走到柜台旁,底下的盆里还剩了一些土豆粉,关东煮也按她的意思留了点。 “那我去热菜去。”闻老太吐出一口气,她好久没这么忙活过了,这会儿觉得脑袋都是懵的。 荷花帮着苏檀把粉煮了,小声说:“姐,咱晚市还得开一次呢,你吃这些怕吃不饱吧?咋能撑到收摊呢?” 苏檀摇头道:“我不吃,煮了给别人吃。” “哦。”荷花也没问了,反正姐说给别人吃就是给别人吃,她只需要照吩咐做事,姐肯定有她的意思。 一个食盒分上下两层,一层装了一碗土豆粉,另一层是一碗关东煮,全都煮成了辣口的。 怕走过去就凉了影响味道,苏檀特意从后院翻出两只小竹筒,把两种汤底都装了些。 随后叮嘱荷花和三个孩子好好看店,然后回屋换了件衣裳就匆匆出门了。 这是去了袁家,两样新品也是给袁老夫人准备的。 袁家的门房还记得她,“这不是苏娘子么?这是又来做席了?可最近似乎没听说府上要办什么席面的。” “我不是来做席的。”苏檀把食盒递过去,笑吟吟道:“托老夫人的福,我如今在县城开了店,晓得老夫人喜爱重口的,特意给送了两道新鲜玩意来,烦请小哥儿帮忙给送进去。” 她说着就抓了一把铜板出来,那小哥儿见着了就笑,说这事包在他身上。 其实不给跑腿费他也愿意跑一趟的,别的不说,就食盒里窜出来的味道,也不知道是咋做的,简直香煞人了。 苏檀也笑,把两根小竹筒一并递过去,仔细说了吃法,看着人提上进去了,才转身走了。 且说这小哥儿提着食盒和小竹筒一路走到二院去,愣是用了好大的自制力才忍住没打开食盒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到了二门上,他又是不舍又是急促地把食盒递给仆妇,交代说是苏娘子送来的,才依依不舍地往正门走。 仆妇又提着食盒到了内院,摸到怡寿堂交给素萍,“这是苏娘子送来的,说是孝敬老夫人的。”她把两根小竹筒递过去,“这是两样汤底,苏娘子说若是凉了就把汤底热一热倒进去,滋味是一样的。” 也是巧了,袁老夫人头几天贪吃了一道糯米鸡,这几天总觉得肚肠不舒坦没胃口,今儿的早饭午饭都没用多少,素萍正琢磨做点什么给老太太开胃呢。 嗅到食盒里散发出来的味道,她想了又想,还是给提进去了。 嘱咐小厨房按照苏娘子交代的法子热了汤底倒进去,那刺激的味道一下子散出来,不多会儿就充斥了整个怡寿堂。 袁老夫人本来在屋里拾掇绣样,闻到味道丢了绣样就溜达出来,“这是什么味道?” 有点酸酸的,还带着辣味儿。 素萍领着端了托盘的婢女过来,扶着她进屋道:“是前些日子来做席面的苏娘子送来了两样吃食,说是孝敬您老人家的,我让小厨房热了热,您坐下尝尝看。” 说着话,婢女就撤了托盘,桌上一只盘子一只碗,里面的东西俱都红红的,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尝尝。 素萍怕她一时吃了辣口的容易刺激,本想劝着少吃点,殊不知老太太抄起筷子就开始吸溜那粉条似的东西,中间不带半点停顿。 她有点被吓到了,想把另一盘撤了,但已然来不及了。 “这丸子好像是鱼肉汆出来的,味道还挺不错。”老太太边吃边点评,抽空问素萍:“那小娘子可有说她的店开在何处吗?” 素萍哪知道这事,只能是使唤人出去问门房,得到的答案是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玉山肯定知道,等他夜里回来问他也成。” 袁老夫人一口气吃完了一碗粉,连带去掉了半盘子串儿,最后在素萍的强烈阻止下,才保住了剩下的半盘子。 怕她辣的胃疼,素萍又是叫婢女泡茶,又是准备消食饮的,老太太不悦道:“这点子辣还奈何不了我,你别少见多怪。” 素萍:“……” 请问您老人家今年高寿呢?一把年纪了还敢这么吃辣,是个人都受不了哇。 而回到店里的苏檀就把这事给抛到脑后,匆匆填了肚子就开始准备晚市的饭菜。 又是忙忙叨叨好一阵,才终于到了打烊的时候。 店里一个人都没了,桌上客人吃剩的碗筷还没收拾,但都已经不想动了。 重重呼了口气,苏檀才道:“坚持一会儿,收拾干净痛痛快快地歇。” “对,我去洗锅去,你们再歇会儿。”荷花也累够呛,但还是软着两条腿去刷锅。 闻老太喘着粗气,懵着脑袋领着仨孩子收碗,完事拿到后院去洗,苏檀则去后院刷炒菜的锅。 一通忙活下来,总算把铺子里收拾干净了。 苏檀关了门,从柜台后取出两只钱匣子开始盘账。 这两口小木箱是苏檀专门买来装铜板的,起初荷花说买一个应该就够用了,苏檀愣是要了两个,如果只要一个的话指定不够装,毕竟大多数人用的最多的就是铜板,这玩意又沉又占地方的。 荷花和闻老太不会数大数,仨孩子也数不了太多,所以盘账的工作就交给苏檀进行。 先数出一百放作一堆,凑够十堆就是一两,就能用细麻绳穿起来,回头拿到钱庄去兑成银子。 风风火火的数了两边,苏檀松了口气,伸出三根手指,“一共三两又二百六十三文。” 开店前夕苏檀就琢磨过,因为各种成本激增,她的菜色价格也做了相应的调整,加上多添了两个花样,所以挣的钱比摆摊多了很多。 闻老太用手撑着脑袋打盹,听见这个数字立马就精神了,“啥?头天就有三两多?” “你咋咋呼呼啥?”苏檀低声说,“这还没算成本呢,除去成本就没多少了。” 好在买菜买肉的账记得清楚,苏檀大略算了一下,毛利大概在二两出头。 但这个数额还没出去人工铺面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加上今天给客人试吃的那些,全部除去后大概只有几钱银子。 不过刚开业嘛,也不求挣太多,不亏本就行了,后面会好的。 果然闻老太听罢就没刚才那么激动了,甚至还觉得几钱银子有点少。 唉,果然是膨胀了,连几钱银子都不放在眼里了。 第56章 饕餮袁骛 数完了钱,这忙碌却又开心的一天才算是结束了。 也懒得再做饭,就着剩下的一点菜,一人扒拉了一碗饭,匆匆洗漱一下,睡! 次日还是一早就起来,备菜的备菜,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 苏檀把屠夫送来的提到后院洗干净,切了片才刚腌上,前面就来了个人。 荷花攥着抹布匆匆进来,“苏姐姐,前头来了个很是贵气的老妇,指名说是找你哩。” “找我?”苏檀怔了一下,洗了手往前面大堂走。 来人正是头天吃撑了的袁老夫人,她没看见苏檀,其他人她也没见过,就拉着见了几面的闻煜说话。 带着一脸慈祥的笑容,都快把闻煜给吓自闭了。 这老阿奶好奇怪,一大早的就来了。 苏檀笑着走过去,朗声道:“老夫人来得好早,我这还没准备什么呢。” 袁老夫人也不见外,她今天出门只带了素萍一人,这会儿铺子里也没外人,她直接道:“那正好,你趁这会儿空闲再给我煮碗土豆粉。” 她说着让素萍掏了个银锭出来,“剩下的钱就当我预存的,或是回头我乖孙孙开吃也行。” 经过上次那场宴席和昨天的粉后,老太太觉得自己乖孙孙爱吃苏娘子做的饭是有原因的。 她也就是牙口有点不大好了,要是再年轻二十岁,肯定也天天来吃。 苏檀昨天去送菜也只是想拉近关系,以后遇上事儿了好求人,没想到老太太今儿就迫不及待地过来,还说要预存银两。 但管他的,真金白银拿到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苏檀收了银锭,郑重其事道:“没问题,从今天起,老夫人就是咱们店的贵宾,您想吃什么都成。” 袁老夫人咂摸了贵宾两个字,少女时代地虚荣心突然又窜出来了,“你这可有点菜的签子?” “有有有。”看了半晌的荷花丢了抹布就从柜台底下掏出签桶,递给素萍让她帮老夫人拿着。 这个签桶里的签子是苏檀在开业前就定制好的,本来是打算生意稳定了再开放点单服务,但袁老夫人现在可是vip了,vip想吃啥你还能说没有? 那肯定不能啊。 苏檀一边给她介绍菜名,一边形容菜的味道,勾得老太太好几十年没活动过的馋虫再度活过来,不好意思地道:“别的改天再尝也行,老身今儿想点你在宴席上做的那道辣子鸡,可行?” 这会儿上哪给你买鸡去?苏檀扯起一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那可太行了,老太太你略等等,我这就使唤人出去买鸡。” 她喊了闻老太过来,让她跑快点去买几只大公鸡回来,务必要活泼爱蹦跶的那些,“不爱蹦跶的肉质不够紧实,做出来不好吃。” 闻老太撇了下嘴,后知后觉有大主顾在这,撇了一半的嘴又收回来。 让去买鸡又不给钱,还得她自掏腰包,唉,这是造了啥孽呦。 两只鸡四个大鸡腿四个鸡翅,全被苏檀给剁了用干辣椒炒了,至于剩下的肉,回头可以拿来吊汤,总归不会浪费了。 炒了一盘子出来,袁老夫人闻见那个味道,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指挥素萍去马车里拿了个食盒来装了,就急匆匆坐上车往家赶。 苏檀一直目送着马车走远,才感叹道:“有钱真好啊,想吃啥吃啥。” “咱也挺好啊,咱自己开店,不也是想吃啥做啥吗?”荷花有点不太理解。 闻老太悄咪咪顾涌过来,嘟囔道:“那个……买鸡的钱……你是不是得给我报个账……” 扫兴,“报什么账报账,一家人分什么你我。”苏檀不耐烦地摆手,“走走走,抓紧干活了,眼看县学要敲钟了,抓紧把高汤煮开,活还多着呢……” 她一溜烟跑到后厨去,闻老太原地站了几息,仿佛认命般不再提这事,跟荷花一块把吊好的高汤倒进锅里,准备一会儿煮粉。 …… 该说不说辣子鸡的味道确实霸道,都过了小半个时辰了,进门的学生们还是给嗅出来了,纷纷问荷花是不是出了新菜。 荷花拿不准苏檀几时才开放点单服务,囫囵道:“是有新菜,但今儿只是我们自己试个味道,想吃的再等几天。 来来来,排队点菜了哈,这位小哥儿别挡着路别人没法过了。” 被点到名的学生立刻规规矩矩排队,倒是让荷花成功给忽悠过去了。 不过袁骛就不太好忽悠了,荷花也不敢忽悠他。 嗅到熟悉的麻辣味,袁骛直接越过队伍,顺着柜台直奔后院。 苏檀刚炒好一锅菜,转身拿盆盛菜的功夫就看见一张大脸杵在门边,眼神里全是探究,“你做辣子鸡了?” “哈,袁小公子,你怕不是长了个狗鼻子,这都能闻到?”苏檀有点诧异,她深吸口气,只闻到了一鼻子油烟味。 袁骛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把视线转向烧火的闻栋,“小三子,我祖母是不是来过?” 闻栋不知道他祖母是谁,“一大早是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来过,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你祖母。” 得,不用问了。 袁骛气愤道:“说好了下半天再来点菜,等我下学跟她一块吃的,没想到她竟然背着我先来了。”早知道就不告诉她地址了。 他两手叉腰堵在门上,大声道:“我祖母都点菜了,我也想点菜,可以吗?” “可以。”财神爷想吃自然没问题。 “但是你得等我把外面的菜补齐,要是等不了就晚上下学再来吃,我现给你炒。” “不,我能等,就要午饭吃。”袁骛得了准话,才把路让出来,干站着等也不是办法,于是扭头出去先要了几串关东煮糊弄嘴。 等苏檀把外面的菜补齐后,才另起了锅给他做辣子鸡。 干辣椒下锅时,那霸道的味道直接从后院窜进大堂,能承受的打着喷嚏吃饭,不能承受的干脆端了碗出去吃。 但等一盘辣子鸡端上来,也不打喷嚏了也不咳嗽了,都围过来问这是什么菜?吃着是什么味道?一份卖多少钱? 苏檀被话一噎,糟糕,光顾着做没顾上定价。 她琢磨了一瞬,道:“这是点单才能吃到的菜,纯肉菜,一份三十八文。” “嚯!”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忒贵了,还是闻闻味道算了。 苏檀对此并不在意,单点的菜肯定要和大锅菜区分开的,不然单点的顾客发现自己点的菜和大锅菜没什么区别,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痛快,久而久之的不单点了怎么办? “没事的,大家吃不上闻闻味道也行的,闻味道不收钱。”话虽然缺德,但这就是苏檀。 她把盘子往袁骛面前推了点,扭脸让闻煜给他打了碗米饭,“别的菜还要吗?” “要,给我来两个素菜就够了。”今天这顿饭辣子鸡才是主菜。 坐一张桌的学生闻言纷纷侧目看他,家里有钱就是好啊,三十八文一份的菜点了,还得另外要俩素的,跟暴发户似的。 吃到久违味道的袁骛只顾埋头苦吃,苏檀见他吃相实在不雅,啧啧两声,刚好荷花喊她说有人来给送菜,她就起身出去了。 第57章 一门奇葩 “余婶子,曹义叔,你俩咋来了?”苏檀出去就看见这俩扶着膝盖直喘气,大冷天额头都冒了汗。 没等两人说话,苏檀又道:“这是来送菜来了?”她看见地上两个大筐里都装着一个个的麻布袋子,鼓鼓囊囊的。 曹义憨笑一声,说:“你这铺子还有人吃饭呢,我们就不进了。” “对,我们还赶着去买点东西,一会儿还得坐车回呢。”余氏抹了把汗笑着说。 苏檀把脸拉下来,嗔怪道:“叔和婶子大老远来给我送菜,我咋能让你们现在就走。”她说着话扭脸让闻老太出来搭把手,几人三下五除二把筐搬去了后院。 店里常备有热水,一人倒了一碗解渴,余氏才道:“我跟你说来城里置办点东西,原没想着送菜过来,这不相熟的几家知道我们要来,就央着帮他们一块送来,我们也不好推拒,干脆就跑这一趟。” “那是麻烦叔和婶子了。”趁这会儿没喊添菜,苏檀打开那几个麻布袋子一一检查品相。 曹义道:“你诚叔家送来的菜品相略差了点,还有另一家也不咋好,可我们没法说这些话。你先看看,要是不成了我们再背回去也使得,他们不会说啥。” 同是一个祖宗的本家,他又不是收菜的主顾,要是做主把人家的菜刷下去了肯定要在背后指点他,不如送过来让苏檀开这个口。 苏檀果然翻开袋子看了一遍,萝卜白菜都没烂,就是可能没放好,有几处给碰坏了。 她把烂叶子扒掉,凑过去闻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人大老远背过来的,虽然背的是别家的,但也不好再让人大老远背回去。 只是这事看来还得优化一下,最好是有个领头人,直接对她负责的那种。 钱货两讫后,夫妻俩谢绝了苏檀留他们吃饭的好意,说赶着要去买东西。 苏檀也就不留人,把他们送到门外。 出了门槛,曹义咂咂两声,道:“侄儿媳妇这铺子着实不错,还是你有本事。” 余氏白了他一眼,“你说这不咸不淡的做啥?把筐收拾好,我跟侄儿媳妇说几句话。” 曹义挨了几句骂,横竖一时还不走,就又进了店去跟荷花说话,夸她能干的同时,也跟她转达了她爹他娘记挂她。 “劳叔回去转告我爹娘,我在这好得很。”荷花忙着给人煮粉,“叫他们别记挂我,操心好家里就行。” “记挂你是肯定的,家里啥都好,你在这……” 里头叽里咕噜的说着话,余氏瞅着闻老太看过来,招了招手叫她出来,“你家老大媳妇又闹起来了,那天她娘家来人叫她出钱贴补她大哥,听说邵氏被逼的没办法,撵到镇上把虎头的束修给要回来了,现在那孩子成天就在家哭闹要去念书,唉……” 苏檀一听是这事顿时就没了兴趣,闻老太则有点震惊,拉着余氏问这事是不是真的。 余氏道:“那天我看得真真的,邵氏她娘带着那头的亲家母来撒泼,你家大山撂了狠话都撵不走,非要邵氏给她大哥送钱,说要打点啥的。 这事在村里都传遍了,得亏你们一家提前走了,不然指不定要怄多大的气。” “这有啥好气的,我们两家早就分了家,她邵氏再闹翻天都跟我们没关系。”苏檀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她实在烦透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见闻老太脸色不大好了,余氏也不说了,喊了曹义一嗓子,夫妻俩告辞走了。 背影走远,苏檀拉了闻老太一把,“别为那种混账羔子生气,咱做咱自己的买卖,我瞅着有人要加菜,你去帮一把,我去看看菜量是不是要添了。” “我知道的,我没怄气。” 闻老太嘴上说着不怄气,脸上的神情是真真实实出卖了她。 一整个白天,苏檀都见她臊眉搭眼的,脸上没半点表情,不由得心疼起这妇人来。 那邵氏也是个奇葩,娘家来人嚎几嗓子,她就能狠下心把自己亲儿子的学断了,拿银子去贴补娘家。 别人是扶弟魔,邵氏是扶哥魔。 她娘家也没一个好东西,三番五次来问邵氏要钱,半点没考虑过这样做会给自己亲闺女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 还有那闻大山,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夯货,竟然真就由着邵氏退了自己亲儿子的学。 简直是一门奇葩,苏檀顿时觉得自己提早搬走这决定简直太正确了。 要是现在还住在村里,天天听着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迟早能被烦死。 第58章 小孩子不能听 因为这事,闻老太实打实地蔫吧了好几天,正当苏檀琢磨着怎么劝一下别影响生意时,老太太竟然自己想通了。 当初同意分家就是想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远些,能让自己多活几年,没道理分了家还要上赶着去操心。 横竖都成这样了,再烂能烂到哪去。 苏檀听罢直接竖起大拇指,要说老太太是心明眼亮呢,管不了的事咱就不管呗,多现实的问题。 她道:“管这些破烂事还不如抓紧把烂菜叶子扒了,吊在房檐下挂两天就能腌了。” 这几天有两三户人都给送了萝卜白菜过来,第一茬已经快腌好了,再等一天半天的就能揭盖,到时候做成酸菜鱼那叫一个香啊。 她吸溜了一下口水,指挥荷花把地上的烂菜叶子拢到一边去。 闻老太啧啧两声,想说那菜叶子就是烂了点边,要是嫌弃撕了也能吃,但瞥见儿媳妇的眼神,到底没敢把这话说出来。 苏檀也心疼撕掉的菜叶,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有找个人专门盯着这事,免得回回送来的菜都参差不齐的,还得自己费劲收拾。 最好是个特别能信任的人,把腌酸菜的办法顺便教了,这样她就能直接收腌好的菜,能省好多功夫。 “荷花,曹义叔有没有跟你说你爹娘啥时候来看你?”苏檀问道。 荷花拘起一把烂菜叶子塞进筐里,使劲按了一下,回答道:“说了,估摸就是这两天了。” “哦。” 那最好是婶子来,她虽然有年纪了,但悟性比荷花她爹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一筐白菜扒下来半筐菜叶,苏檀和荷花两人合力把筐搬到后院的门外放着,有来收垃圾的就能顺便收走。 闻老太心疼的要紧,撺掇闻栋去把能吃的翻出来,闻栋刚迈出一步,苏檀一个眼神过来,“去去去,谁爱吃烂菜叶子谁捡去,别把我儿带坏了,我不缺那点菜叶子。” 闻栋挨了一顿喷,也不敢说话了,站住脚在心里埋怨他奶让他挨骂。 闻老太抽了抽嘴角,心道要不就买几只鸡回来养着,刚好能把剥下来的菜叶子消耗了。要不是没地方养,这些菜叶都够两头猪吃了。 苏檀一个白眼翻上天,“店里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往后院借茅厕的也不是没有,你想让人一进后院就瞅见几只鸡到处溜达拉屎?” 真是正经事想不到弦上,想乱七八糟的事是第一。 “走走走,晚市的菜还没洗出来,该忙啥忙啥去。” …… 正如荷花所说,第二天家里人就来看她了,不过来的不是曹月华,而是曹老大,照样从家里带了两筐菜过来。 按照打听来的地址走过去,曹老大被唬了一跳,想说自己怕是找错地方,头稍微一抬就看见荷花站在柜台里头忙活。 他心下一定,幸好自己没走错。 只是这生意咋这么好,看着比曹义他们回去形容的场面还要大些。 他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本想等里头人不太多了再进去,但等了约莫两三炷香了,还有人脚步匆匆地往里走。 等不住的曹老大迈步上了台阶,站在门外喊了一嗓子,荷花听见声儿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但腾不出手招呼,捞出煮好的粉调了味让客人端走,她才抽空道:“爹从后门进来,前面这会子人多不好走。” “诶,后门咋走啊?” 瞥见闻衡刚收了碗,荷花让他先去把后门打开,然后出去绕一圈领曹老大进了后院。 两筐菜搬进来,刚好苏檀在忙着炒菜没空翻看,侧头喊了一嗓子闻老太,让她来招呼曹老大。 曹老大坐也坐不住,却又不敢去前面转悠,扒着门框啧啧两声说:“乖乖,这买卖真红火哩,比曹义他们说的红火多了哩。” 苏檀笑着道:“头两天着实冷清了不少,今天加了样新菜,所以来尝鲜的人就多了点。” 这样新菜就是酸菜鱼,鱼是一早才送来的活鱼,剁成肉块用酸菜一块炖,苏檀还特意从泡菜坛子里捞了点泡椒,又额外丢了把花椒。 这种鲜香微麻酸辣的菜色着实受学生欢迎,不光学生,普通食客也好这口,自从午市开了后,苏檀已经做了三锅了。 好不容易忙活完这波午市,没啥人进店了,荷花才敢出了柜台到后院。 苏檀正蹲在地上看曹老大送来的菜,荷花也过去帮忙,翻了几下看见萝卜上有碰伤,她道:“爹咋不小心着点?可是坐牛车来的?” 曹老大探着头瞅了眼,哎呦一声,“是坐牛车来的,今儿坐车的人多,可能是给挤到了。” 苏檀把碰伤的萝卜单独拿出来,“一点碰伤而已,不影响卖,只要不是烂了就行。” 听见这话,生怕她一个冲动再把碰坏的萝卜丢了的闻老太明显松了口气,怕大堂没个大人看着,有黑心的食客再忽悠小孩,她招呼曹老大坐着歇,就又倒腾着腿儿往大堂去。 两筐菜结了账,闲不住的荷花就地开始收拾,苏檀就把自己的打算跟曹老大提了一嘴,“我是想着这家送点那家送点,不成体统不说还难得跑,不如就由叔把这摊子支起来,每隔三四天来一趟,我这方便接受,叔也能挣点车马钱,咋样?” 曹老大自然是愿意的,天一冷下来地里的活就做不了了,想进城里来找个工又没个门路,要是接了这活,好歹还能挣几个子儿。 但他也有犹豫的地方,“就怕村里人不肯呐。” “这有啥不肯的,他们要是自己来送菜还得办过所,又不能天天来卖。”苏檀详细跟他解释了一遍,“哪怕想天天卖也没那么多菜呀,为了那一两筐搭上办过所的五文钱,来城里还得十文钱的车钱,是个人都能想明白哪种办法对自己有利。” 曹老大咂摸了一下,觉得她说的也有点道理,“那行,那我回去问问,要是有愿意卖的我就收。” “肯定有愿意的,再者村里的菜要是供不上,叔也能去临近的村里收,像鸡蛋啥的也能一并收了送来,我这都要。” 顿了下,她隐晦道:“不过收菜之前叔最好去村长家打个招呼,免得……”她挤了下眼睛,表示你懂得。 曹老大重重点头,这种人情世故他还是晓得的。 两人商量到最后,苏檀又道:“另外还有个来钱的路子,我这铺子增加了新菜色,要用到酸菜,叔回去问问婶子愿不愿意把这活儿接了,要是愿意让她抽空来两天,我把这法子教给她。” 曹老大刚才已经知道了她口中的酸菜是用来做鱼的,瞅见那些人为了一勺子鱼肉渣渣呜呜的,他就觉得这劳什子酸菜肯定能挣钱。 但这事还得回去跟婆娘商量了再说,他做不了这个主。 怕晚了没车回去,曹老大说他回去就把收菜的事操办起来,然后匆匆忙忙就走了。 人都走没影儿了,荷花一跺脚道:“说好了来看我的,也没问问我好不好。” 闻栋人小鬼大,安慰道:“别生气,大人们总是这样,爱忽略儿女的感受。” 苏檀一听这话,扭脸过来问他,“你个牙都没换完的小子,从哪听来的这些话?” “袁哥哥说的,他和赵家公子说话时我就在旁边听着。” “以后不许听他瞎说八道,小孩子不能听这些,知道吗?” “为什么不能听?”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听就是不能听……” 第59章 统一收菜 曹老大顶着寒风哆哆嗦嗦回到家,天都快擦黑了。 打着摆子进了院门,曹老大把空筐子一丢,接过婆娘递过来的温水喝了几大口。 “老二跟他媳妇呢?” “明儿巧云要回娘家,两口子在屋里收拾东西哩。” “哦,那不喊他们了。”曹老大瞥眼蹲在墙根底下的曹耀祖,“走,进去说。” 掀开帘子进了堂屋,三人围在桌前,曹月华都急得不行了,直问他买卖好不好,闺女咋样之类的。 曹老大吊足了胃口,才慢慢把他白天的所见所闻说了,“我看那买卖简直红火的不得了,人多的嘞,比曹义回来说的场面还大,荷花瞧着是累了点,但人足足胖了一圈,精神得很。” 曹月华这下也放心了,横竖她们跟闻家关系不错,再怎么都不会苛待了荷花去。 她略坐了一下,道:“那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热饭去。” “不忙不忙,”曹老大一把拉住她,神秘道:“我这还有两件挣钱的好事哩。” “啥好事?”曹月华一下就来了兴致,撺掇着叫他赶紧说。 “侄儿媳妇说叫我牵个头,统一收菜……又叫你抽空去城里一趟,要教你做劳什子酸菜,她铺子里要收……” 曹老大一边回忆一边说,啰啰嗦嗦半天才总算把事说清楚了。 曹月华喜上眉梢,一拍大腿道:“没问题,我别的不行,料理吃食还是有一手的,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庄户人家找个挣钱的营生不容易,“难为侄儿媳妇想着咱们的好,咱得把这事给她办的妥妥当当的。” 曹老大咂吧了几下嘴,感慨说:“不仅想着咱的好,她还嘱咐我说去村长跟前过个眼,免得人心里不痛快。瞧着不大个年纪,想事情忒老成。” “能不老成嘛,侄儿媳妇本来就是地主老财家的小姐,人家啥事没见过,你当跟咱似的,一辈子都没做买卖的头脑。” 曹月华越说越高兴,在堂屋里一圈一圈地转,“这事也简单,明儿你就去村长家跑一趟,顺便把我的户籍带上,咱早点把这事定下来。” “妥。” 于是第二天,曹老大就又跑了一趟曹水旺家。 他没说是苏檀指点他这么干的,只说跑了一趟才晓得这么着不成体统,也想给村里人出份力,以后就由他统一收了统一给送去,也省得别人跑这一趟了。 曹水旺也明白其中的关窍,正如苏檀所说,乡下人家谁没点吃不完的菜,单独为了那点东西办个过所还得搭上车钱,怎么都是不划算的。 没看自从闻家的搬走了,村里人想挣那点子钱都没个门路了,巴巴儿送去镇上卖,可镇上除了大集日,其他时候能看见几个人? 所以他直接道:“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只一点,你可得把这事儿给办好了,别败了咱曹家的名声。” “那不能够。”曹老大知道他不阻拦,心里也松了几分,连声保证说会好好干,“就是这当中多少得分润我些做车马费,免得……” 曹水旺压了压手表示明白,“你帮了这忙,与你一些是应该的,这事我同他们说。” “那行,那这事就拜托村长了。” “好说好说。”曹水旺不介意帮这个忙,他家也有吃不完的萝卜,能帮着把这事办成了,他家也能沾光销出去一些,总比烂了的好。 曹水旺办事效率很高,往里正家跑了一趟送去曹月华的户籍后,回来他就挨家挨户喊了人,说要宣布一个好消息。 整个榆树村本来也没多少人,大冬天的又不爱动弹,就每家每户出个男丁来听一耳朵,回去再转述给家里的婆娘。 等人都差不多了,曹水旺清清嗓子,高声道:“是这么回事,闻老三家媳妇这不是进城做买卖去了,说是缺菜,回头你们看谁家有吃不完的就拿出来,由曹老大收了统一给送过去,你们看咋样?” 能咋样? 那肯定是好啊。 自从闻老三家的开始收菜,村里谁家没去卖过?眼瞅着地里的萝卜都要收了,嘿,人走了。 这可着实低落了好一阵子,拉去大集卖吧,庄户人家都不缺这玩意,蹲一天都卖不出去二斤。 送县城去吧,又是过所又是车钱的,不划算。 现在有人统一收了,他们只需要坐家里就能把钱挣了,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呀。 “村长你先等等,我回去把我婆娘喊来,她晓得家里有多少萝卜。” “我也去喊人去,顺便让她提一筐过来,我家今年的菘菜长得可好……”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曹水旺家的院子就站满了拖着筐的男女老少。 曹老大捏着炭笔写写画画,他不识字,只能用最原始的笨办法——当面结清。 当然了,分润给他一部分的事也是村长提过的,大部分人都同意,毕竟人家帮了忙的,怎么都得分个一文两文的。 也有不乐意的,不是因为不想给劳务费,而是自家吃剩的菜不多,本来就卖不出几个钱还得分出去一小半,不大划算。 对此曹老大也不介意,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嘛。 整整一天,收来的菜就有好几大筐,还是精挑细选过的好品相。 曹老大喊来两个儿子帮忙抬回去,又着急忙慌地去借牛。 他家有车没牛,从邻居家牵了头大黄牛来,作为报酬,邻居家的劳务费就不用给他出了。 夜里两口子坐在床上,曹老大掰着指头算他该得的劳务费,算来算去这一趟都能挣将近三十文。 就这还是同村不好压价,往后要是去邻村收了,他还能压压价格,多挣点劳务费,想想就心里高兴得冒泡。 曹月华则是捧着热乎乎的过所,畅想她腌的酸菜该是个什么味道。 第60章 打死都不说 苏檀没想到两口子动作这么快,头天才提了这事,第三天就把菜送来了。 曹月华是第一次来苏檀的店,看见里头坐满了不说,外面还站着不少人排队等位置,她大呼了三声老天爷,才被曹老大拉扯着从后门进去。 看见苏檀在后面大锅炒菜,曹月华很是自来熟的把烧火的闻栋挤开,自己一屁股坐下往锅底添柴。 她晓得苏檀这阵子忙,也没敢立马就提,硬生生忍到大堂没啥人了才说话。 “侄儿媳妇,”曹月华拍了拍身上的灰,激动道:“你这店里生意可真红火哩,我瞧着比这条街上别的店都红火哩。” “那是因为这条街上就我这一家卖饭食的。”苏檀洗了手,去大堂叮嘱闻老太守门,“要是有人来就说厨子有事要忙,让吃饭的晚点再来。” 闻老太嘟囔了几句,心说哪有食客上门不招待的道理,但也晓得她们有正事要说,“我晓得了。” 刚好荷花也空下来了,跟着一块到后院去分菜。 苏檀把活撂给她,拉着曹月华去看她腌的酸菜。 盖子一揭,浓重的酸味扑面而来,曹月华忍不住口齿生津,她吞了下口水,说:“这咋跟咱腌的酸菜不一样?”除了酸味是一样的,但也不完全一样。 苏檀从房檐下取了几挂风干好的白菜,亲自给她做示范,“是不一样,我这个酸菜不放一粒盐,腌出来的酸菜又脆又爽口。” 怕她听不明白细节,苏檀把每一步都示范了一遍,连装菜的缸要无水无油都嘱咐了一遍。 要说曹月华会侍弄这种东西,苏檀只做了一遍,第二遍她就能自己上手了,步骤和苏檀示范的一点不差。 “婶子你得在这住上三五天的,等彻底学会了再回去做。”苏檀说。 曹月华也觉得要住几天,起码要看看她腌的这一缸效果咋样,“没问题,横竖家里也没啥事,我在这住几天,也帮你们干点活。” 稍后苏檀捞了一颗自己腌的酸菜,做了道酸菜鱼和酸菜肉沫粉条。 酸菜鱼这几天都有上,剩下的也都被她们自己分着吃了,但酸菜肉沫粉条还是头一回吃。 闻老太吃不得太酸,囫囵嚼了几口和着米饭吞了,荷花最爱酸,挟了一筷子酸菜拌着饭吃。 曹月华的注意力罕见地没在肉上,跟荷花似的尝了一大口酸菜,整张脸都被酸地拧成一团。 半晌后她深深吐了口气,大呼痛快,“侄儿媳妇,这酸菜夏日里也能做吧?” “能做,就是得多注意着点,天热容易生白花。” “那是,那是。”尝过酸菜的味道,曹月华在心里已经给这门生意打了个满分。 城里跟乡下不同,逢年过节肉是不缺的,要是吃腻了就能来碗酸菜,又解腻又开胃。 夏天胃口也是差的,同样能来碗酸菜解腻,简直是一年四季都合口的好东西。 一顿饭,一盆酸菜鱼和半盆酸菜肉沫粉条被吃的干干净净,剩下的汤汁都被拌了饭吃了。 晚市的时候,店里火爆的场面再一次震惊了曹月华,她初来乍到的,也没被苏檀培训过,啥地方都插不上手,只能帮着收碗擦桌子。 陀螺似的转到打烊,只觉得自己跟闻老太似的患上腰疼病了。 荷花收拾完大堂,给她娘倒了碗热水端过来,又帮着给揉后腰,“娘累吧?过两天就习惯了,习惯了就不觉得累了。” 累倒是不太累的,从前下地干活时可比这累多了。 且下地干活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什么钱,那会儿她可看的真真的,装钱的匣子都有两个,里头都是满满当当地铜板哩。 有这么多钱赚,谁还会嫌累。 苏檀也没特意避人,打烊后就把两个匣子抱出来,揭了盖直接倒在桌子上数。 听见动静,曹月华放下碗就往大堂走,她没敢靠太近,就扒着门盯着苏檀数。 当得知一天的毛利就有四两多,她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门槛上。 幸亏荷花离她近,眼疾手快拽了一把,“娘你咋了?是不是累到了?” “婶子累了?那先洗洗睡吧。”苏檀听了半截,只当她是真累了。 曹月华摆了摆手,咬着牙道:“我不是累的,我是叫钱给晃晕了。” 一天的毛利就四两多,那一个月得有多少?一年又是多少? 她算了又算也没想明白,但心里一个念头始终没变过,得亏没叫她男人一块留下,不然那裤腰带似的嘴指不定哪天就宣扬出去了,发财得悄悄发,她不会说出去。 嗯,打死都不说。 第61章 下雪缺粮 有头天震撼的数钱场面吊着,第二天曹月华就接着学做酸菜。 一连折腾了四五天,出缸的酸菜才被苏檀打上还可以的标签。 她兴致冲冲地走了,苏氏私房菜也迎来了开业第一个难关。 倒不是有人抢生意,而是曹月华离开后不久就开始下起了雪。 这场雪来得忒急,不到一炷香功夫,地面就堆了厚厚一层。 荷花站在门口张望,担心她娘回去路上不好走,又没带个蓑衣啥的,万一淋一头一身的雪,回去指定要生病。 苏檀则是担心这么大的雪财神爷们会不会出来吃饭,她走到房檐下伸手一接,好几片硕大的雪花落在掌心上,顷刻间化成了水。 闻老太也担心这事,店里菜都备好了,万一学生们来不成,那些菜就都浪费了。 好在不一会儿曹月华又顶着一身雪花回来了,说牛车没法走,“听赶车的人说城外雪更大,来时牛车就打滑,险些落到路边的沟里去。” 闻老太闻言吸了口凉气,她怕家里也下这么大的雪,那要不了多久就能把房子给压塌了。 但这会儿担心也是多余,横竖也回不去,她叹了口气,接着站着门外听动静。 没过一会儿,县学的钟鼓声响起,有学生撑着伞三三两两的过来,但来得人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苏檀心不在焉地炒了点菜,收拾干净锅灶就坐在店门口出神。 那个最大的财神爷今儿没来,但使唤了家里人过来了。 一辆马车顶着风雪驶向苏檀的店门口,赶车的是个年轻小厮,被雪花眯地睁不开眼,勉强停稳车,想跳下来去后头取脚凳,却被地上的雪哄了一跤,一个出溜滑劈了个叉跌坐在地上。 马车里的人听见动静,掀开帘子问怎么了。 苏檀这才看见来人是袁府的管家,她急忙冒着雪过去打招呼。 管家稍稍落了点帘子,大声道:“苏娘子在就好了,我家三公子让我来说一声,他今儿就不来尝新菜了,雪太大来不成。” 头两天苏檀就琢磨要把酸菜肉沫粉条也上架,刚提了一嘴袁骛就说要来尝鲜,她好不容易找了粉条的供应商把价格压下来,这下又不成了。 不过下雪是天意,人为没办法干预,她道:“不要紧,等天晴来也是一样的。” 管家笑了笑,等赶车的小厮爬起来,马车又踏着雪走远了。 习惯了平常热热闹闹的午市,乍一冷清下来还有点不适应。苏檀坐在后院的灶口拨弄里头的火星,探头往大堂看,几张桌子都没能坐满。 这些人也都是县学的学生,他们不像袁骛那样有人给送饭,可也不想吃膳堂那没滋没味的饭菜,才顶着风雪来苏檀店里吃。 要是平常也不用走这么远,直接在县学门口吃了完事,但今天雪下的大,那些摆摊的一早就扛不住收摊走了,想吃也没地方吃了。 闻老太坐在大堂门口唉声叹气,仨小子站在房檐下东张西望,奈何这会儿路上连行人都看不见几个,斜对过好几家店都打烊了。 曹月华和荷花站在柜台后,琢磨雪一停就得往回赶,“地里还剩点萝卜没拔,也不知道你爹你哥他们有没有去看看,万一再给冻烂了这个冬天的菜就没了。” 有钱的冬天会在自家砌个暖房用来种菜,乡下庄户人家冬天的菜就只有萝卜菘菜这两样,想换个花样都没别的选择。 万一再出个差错,那这一个冬天就只能吃咸菜下饭了。 “也不急这一时。”闻老太听见这话劝她再等几天,“雪后路不好走,别为了那点子菜再出个啥事,那不划算。” “老嫂嫂说的是哩。”曹月华叹了口气,顶着门外地上的花白出神。 …… 县学的学生一走,店里就彻底冷清下来,苏檀干脆收了摊,一家人躲在后院的灶口前取暖。 磨叽了会儿,苏檀回屋翻出厚衣裳穿上,又找了个旧被单披在身上。 闻老太一见她这样就知道她要出门,劝道:“你要买啥不然等雪停了再去吧?这么大的雪你别再冻病了。” 苏檀裹紧衣裳道:“我去跟卖粉条的说一声,让他先别送了,等天晴了再送。” 粉条虽然放得住,但谁知道这场雪要下多久,万一持续时间太长,来吃饭的学生只会越来越少。 她的新菜得在人多的时候推出,那效果才好。 现在这冰天雪地的,学生们吃饭也顾不上斯文,都是匆匆吃完匆匆走人,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品不出个好坏,没啥意义。 听她这么一说,闻老太也不拦着了,回屋翻了个把旧油纸伞给她,“那你快些去,免得去晚了人家再给送来了就不好退了。” 闻煜本来还想跟着去,被苏檀留在店里了,“外面太冷了,你们都留下,我一个人快去快回。” 曹月华却道:“不如我跟你去吧,或者让荷花跟你去,她腿脚快,不会拖你后腿的。” 苏檀想了下,同意了。 瞧老太太那架势,她要是不带个人一块,指定要唠唠叨叨个没完,不如遂了她的心意,她也少听点啰嗦。 于是闻老太又回屋翻了个旧被单给荷花披上,两人并排撑着一把伞,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后院出去。 风不算疾,但风里有雪花啊,旧被单又不隔水,不一会儿前心后背就湿了一大片。 苏檀微眯着眼顶着寒风往前走,恨声道:“一会儿我就去买两身蓑衣,要最好的那种。”省个下雪天出个门跟尿身上了似的,忒不痛快。 荷花努力握紧伞把顶着风走,想开口说话又怕灌一嘴冷风,嘟囔了几声,没注意侧边巷子里一阵风出来,老旧的油纸伞直接被吹翻。 “**”苏檀看着落在地上被风吹远的油纸,再看看手里只剩一个伞把儿的荷花,猛不迭爆出一句国粹。 这都是啥跟啥啊,她得是把谁家祖坟给刨了才让她来受这罪的。 苏檀越想越气,一把夺过光杆子丢雪地里,紧接着扯起旧被单蒙住头往前走。 荷花见状也学她的样子,两人一前一后在雪地里跋涉。 好不容易到了粉条供应商家门口,苏檀隔着门喊了一声,里头老妇回应了一声,苏檀没听见对方说了啥,只能大声喊说苏氏私房菜的订的粉条先不送了。 荷花把耳朵露出来贴在门上听了一下,道:“姐,不用喊了,我听里头人说知道了。” “那行,”苏檀应了一声,心道她咋没听见。 街上行人已经没几个了,全有也是有不得已的事必须要出门的,像苏檀和荷花这种闲的没事往外跑的基本没有。 两人绕了一下路,先去杂货铺买两身蓑衣再说。 本以为下雪买蓑衣的人多就会涨价,但到了才发现蓑衣根本没人要,倒是买杂粮的有不少。 一般情况下人们买粮都是去粮铺的,像今儿这种来杂货铺买豆子杂粮的情况还是少数。 经历过三年低谷的苏檀敏锐的感觉到这里头有事,还是天大的事。 她立刻解了旧被单让荷花帮忙拿着,自己挤过去问情况。 手里拿着粮豆的小二见又挤过来一个人,忍不住拍着柜台大声喊:“别挤,一个一个来,这位娘子你要点啥?你啥都不要?那你挤过来干啥?” 苏檀被中年妇人撅起来的大腚怼了个正着,一个踉跄斜趴在柜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给挤出来了。 她拢住衣裳,气愤道:“谁挤的我?是谁?到底是谁?” 提着几升豆子的妇人喜滋滋地从人群里挤出来,苏檀立刻闭上嘴,冲过去把人拉住问咋回事。 妇人只当她是抢粮的,把装豆子的布袋紧紧护在怀里,,才解释道:“粮价涨了,那头的几家粮铺都关门了,你不抢点?” 抢,必须要抢。 苏檀瞬间决定下来,但转头看向疯了似的抢粮大队,她缩了缩脖子,还是回去喊上老太太跟曹婶子再来抢好了。 招呼上荷花,两人出了杂货铺,又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 路过猪肉铺,苏檀瞥见肉摊上还有两块板油,几只猪蹄并一堆五花肉,她直接冲过去毫不客气地全给包圆了。 肉摊老板顶风冒雪的等了好一会儿没人来光顾,一听说粮价涨了,那些兜里有钱的第一时间就先去抢粮了,没人来买肉。 毕竟一把米煮成粥还能糊弄一家子的嘴,肉却不行。 见苏檀全要,肉摊老板高兴坏了,不仅少收了几文,还把一副猪肺当做搭头送给了苏檀。 于是出来一趟啥没买到的二人组拎着不少肉回去了。 闻老太一见到这场面就心里发慌,儿媳妇到底还是心里没成算的,眼瞅下这么大雪,连个来吃饭的食客都没有,买这么多肉做什么? 该不会是要自己吃? 这么一想,闻老太就更心疼了,啥家庭啊买这么多肉?过年都不带这么造的呀。 荷花把肉提去放下,在苏檀的授意下把这趟出门的见闻和盘托出,然后闻老太就更慌了。 “那你不买粮,你买这么多肉做什么?” 苏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倒是想买呢,先不说涨价的问题,一路上看见好几家粮铺都关门了,我上哪买去?” 闻老太和曹月华下意识就看向荷花,荷花重重点头,“就是的,我们去了好几家粮铺,都没见开门的,也有想买粮的去敲门,但小二就是不开,还说已经没粮了。” “没粮了?”闻老太下意识看向后院的库房,为了新鲜,店里不仅菜肉是现买,米粮也是现卖,就怕囤多了放久了生虫。 这下好了,涨价了,粮也没了。 曹月华忧心忡忡道:“这是出了啥事了这?往年下雪也没听过粮铺不卖粮的事哩。” “那店里可咋办?不说买卖做不做的事,剩下的粮也不够咱吃几天的了。”闻老太还是问出了她最担心的事。 曹月华本想说她家还有粮,实在不行匀点也成,没等说出来就听苏檀道:“没事,我想到办法了。” …… 第62章 求人买粮 知道苏檀有办法后,闻老太也不着急了,听说她还要顶风冒雪的出门一趟时,甚至主动帮她张罗。 亏得搬来时把没舍得扔的旧被单也带上了,闻老太又回屋翻了个更厚的,苏檀恨声道:“难道家里就没件蓑衣吗?” 闻老太颤颤巍巍地把旧被单递过去,“没……价贵,没舍得买。” “不行,等雪小点就出去买。”苏檀想了又想,在当乞丐和被冻死之间,她果断选了前者。 只是披上被单后,这模样还不如乞丐。 闻老太怕她嫌弃,重重点头道:“等不下雪了我就去买,买最好的。” 人出了门,闻老太才悄悄松了口气,曹月华过来嘀咕道:“老嫂嫂,你个当婆婆的还怕儿媳妇不成?” “谁怕了,我不怕她。”闻老太耸了耸肩,触及到仨大孙子的视线,她瞬间又耷拉下来。 也不是怕吧……话说回来,真的就有这么明显吗? 明显不明显的苏檀肯定是不知道的,连着出了两趟门,她这会儿鞋袜全湿,恨不得就地脱了甩出两丈远。 磨磨唧唧走到县学门口,冰冷的鞋袜仿佛贴在脚上了似的,冻的一点直觉都没了。 她朝手心哈了口气,解下旧被单抱在怀里,抬脚往县学大门走去。 今天守门的是贺强,天可怜见,这大小子还认得她。 尽管哆嗦成孙子了,还是扯起个笑脸问道:“苏娘子咋来了?” 苏檀笑吟吟摸了一把铜板塞过去,“我找人,找袁骛袁公子。” 贺强缩在袖子里的手掂了掂重量,态度更加好了,“再过一刻钟就是课休了,我进去等着,要是能传上话就传,要是传不上就只能等下学了。” 苏檀知道这个理儿,道了声谢挥手让他快去。 守门的共有两人,另一人苏檀不怎么熟悉,但也曾在她摊子上吃过饭的。她微微点头致意,谢绝对方请她进去略坐的好意,固执地等在县学大门外。 好在那门子也没强求,推开小门瞧见里头没人,飞快跃过门槛窜进小房间给苏檀倒了杯热茶端出来。 瞧瞧,这就是人脉广的好处,要不是她提前打过关系,别说请人传话了,就是连杯热水都是妄想。 苏檀又谢了一句,端着茶杯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慢慢喝。 不过才喝了一半,一阵急促地脚步身从门里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男声:“哪呢?人在哪呢?” 给苏檀倒水的门子指了指苏檀的方向,袁骛大步走过来,“听门子说你找我?可是有新菜出来了?” 苏檀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您心里是只记挂着吃了是么? “新菜是有,但这大雪天你也不好过去啊。”苏檀把手里的杯子还给贺强,跟袁骛道:“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来着。” 袁骛一听是有事求他,那副很久没有活动的侠义心肠又开始动起来,拍着胸脯道:“你说,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苏檀拢了下碎发,正色道:“早起不是下了场大雪么,我听人说粮食涨价了,想去买些却发现粮铺不给卖粮了,我想着你家这不是……看能不能……” 她没把话说得太清楚,顿了下,她又十分正经道:“我这么想也不是为了我们自己,主要是怕你们吃不上饭,你想啊,县学饭菜那么难吃,我这要是再因为没粮开不了张,那你们吃啥喝啥呢,对不对?” 好像是有点道理啊,袁骛琢磨了一下,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但以他的脑子确实是想不出哪里不对,遂道:“行,我回去跟我祖母说一声,请她老人家出面帮忙。” “那可太好了,那就先谢过袁公子了。”苏檀心里是真开心,别问她为什么不直接找袁老夫人帮忙。 因为她拿不准袁老夫人目前对她的态度,毕竟说有交情也只是几道菜的交情,她不敢用这点交情去换粮食,或者是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因为这点交情帮忙。 袁骛出马就不一定了,他可是他祖母的好大孙呐,他说话指定管用。 时间一到,袁骛接着回去上课,苏檀则顶着冷风站在县学外跟贺强搭了几句话,怒骂了一顿贼老天,维护好关系才急匆匆往回走。 这场雪直到晚上都没停,晚市自然也没什么人,苏檀囫囵做了顿饭,一家人围着桌子吃了,就又跟望夫石似的守在门口,盼着能有人来光顾。 但事实就是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别说人了,但凡是个会动的活物都早早找地方猫着去了。 闻老太里外看看,长叹口气道:“也不知道这雪得下多久哦。” 苏檀无语回答:“管他下多久,又没让你站野地里淋,你怕啥?” 曹月华拢了下衣裳,也是一阵唉声叹气,“地里还有冬麦呢,可别给冻死了,这要是一下子冻完了,明年的收成都是问题。” 她顿了下,转过头跟闻老太搭话:“幸亏你们没种冬麦,不然这回也回不去,可不得担心死。” 闻老太不担心冬麦不冬麦的,横竖她家没种,她担心粮价涨了,粮铺又不给出售,回头库房那点存粮吃完了可咋办。 想着想着,老太太又长吁短叹起来。 苏檀听得烦躁,干脆洗洗回屋躺下。 其实不光老太太,她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袁同学能不能帮成这个忙,要是不行的话,那她也得琢磨点去抢点粮食了。 第63章 南州到底有谁在啊? 好在次日一早,袁府就来人给回话了。 袁骛去了县学读书,来的还是管家。 此时风雪依旧,但势头比头天小了不少,起码一出门不会兜头吹一脸了。 管家过来时,苏檀还在梦里,天麻麻亮她醒来过一次,发现还在下雪就接着睡了,反正天气不好买卖也做不成。 迷迷糊糊睡到不知道什么时辰,闻栋过来敲门说袁家来人找她。 苏檀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弹起来,三两下穿好衣服,下楼就着荷花烧好的温水洗了把脸,就急匆匆来到大堂。 管事被闻老太招呼着坐在方桌前喝茶,见到苏檀出来,他起身道了声叨扰。 苏檀压了压手,急忙过去还礼:“难为您大冷天的跑一趟,该是我跟您道谢才对。” 管家也不是个爱摆架子的人,两方互相恭维了几句,他开门见山道:“苏娘子不必为了米粮抬价的事忧心,这只是暂时的,铺子里的买卖照常做就是了。” “暂时的?”苏檀一下子来了兴趣,“怎么说?” 管事四下里看看,见店里并没有生人,他凑近了道:“米粮涨价是因为夏天时南州那边遭了地动,那事还没处理利索,前些日子又下了暴雪,朝廷下令周边的州府往那边调粮呢。 不过苏娘子不用担心,咱这受不了影响,就算被波及,价格也不会涨太高,更不会无粮出售。” 苏檀有点傻眼了,南州到底在哪里啊,怎么地动都波及到这地方来了? 不过……这地方……好像在哪听过啊。 她琢磨了一下,没想出个子丑寅卯,便又丢到脑后去,接着问正事。 “那为啥昨天那些粮铺都关了门不卖粮食了?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事啊?” 管事轻咳一声,直言道:“那些粮铺都是商户开的,自然想囤粮卖高价,苏娘子要是买粮就买门口挂着‘官’字的店,那些粮铺背后都是官府,没有上头命令不会胡乱抬价。” 要说有点人脉好办事呢,苏檀真是松了一大口气,得亏知道点小道消息,不然一家老小都得被无良商家套进去。 她又想到昨天那些挤破脑袋买杂粮的人,疑惑道:“那官府怎么也不对这些无良商户做出惩罚,就任由他们这么乱抬价吗?” “这话可说不得。”管家连忙压了压手,低声说:“那些商户一年出的税都够养活几个县衙了,你说他们敢不敢把人得罪了?” 他啧啧两声,接着道:“话说回来,我家老夫人特意交代过,若苏娘子需要门路买粮,她可以从中递个话的。” 既然能买到粮食,那苏檀就不想在这时候消耗这点交情,最要紧的东西肯定要放在最要紧的时候,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她笑着婉拒,“老夫人能把内情告知我就感激不尽了,买粮这事就不麻烦她老人家了。” 管家明白她上道,叮嘱说一定要找门口挂着‘官’字的粮铺,“这都是一时的,等南州雪灾缓解些,粮价就会恢复正常了。” 他瞥眼过来加水的闻老太,笑说时候不早该告辞,然后起身走了。 苏檀把人送出门,目送管家上了马车,回身就见闻老太伸长脖子往外看。 她瞅了一眼,问道:“你看啥呢?” 闻老太搓了搓手,疑惑道:“儿媳妇,你知不知道南州在哪啊?我怎么觉得在哪听过这两个字儿呢?” “我都没听过,你一个乡下老太太上哪听去?”她豁了下手,“快别挡着路,我回屋取点钱,先按管家说的去粮铺瞅瞅。” 她麻利飞奔上楼,揣了二两银子下来,闻老太还在嘟囔南州二字。 “你们看家哈,我出去看看官家的粮铺开着没有。”她嘱咐了一句就急匆匆往外走,曹月华跟着追出来让她带上荷花一块去,苏檀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带,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绕着走了两条街,苏檀才看见管家口中门外挂着‘官’字的粮铺。 正如管家所说,背靠官府的粮铺并没有关门,不少人都买到了粮食,又扛又提的往外走。 苏檀瞧了一会儿,拍了拍身上的还没融化的雪花,迈开步子往里走。 但一只脚还没迈进门槛,身后荷花喘着粗气大声喊她:“姐,我老婶子晕过去了!” “啥?”苏檀闻声立马转身,声音都高了八个度,“咋回事?好端端的咋晕了?” 荷花一手拍着胸脯一手拽着她往回跑,解释道:“我也不知道,老婶子就问我外甥们南州在哪,她说她总觉得在哪听过,然后小三子不知道说了个啥,老婶子就呱唧一下晕过去了。” 南州南州又是南州,南州到底是有谁在啊? 苏檀一个跺脚,推了荷花一把,“你跑得快,赶紧去请个大夫来,我先回去看看。” “行。”荷花应了一句,然后一溜烟跑了。 迎着风跑回店里,老远苏檀就听见一阵哭嚎,她揉了揉发软的膝盖,大步上了台阶,一推门就看见老少四个抱在一起哭,曹月华给这个抹完泪又安慰那个,忙得不可开交。 苏檀皱眉喝了一声:“咋了这是?好端端的哭啥哭?” 曹月华也不好说,捂着额头站起来,示意苏檀靠近点来问。 闻栋从他奶怀里挣脱出来,转身又扑在苏檀身上,哭哭啼啼道:“娘,南州又地动又雪灾……” “对啊,我知道啊。”苏檀打断他的话,蹲下来给他擦掉眼泪,“南州离咱这远着呢,你哭啥?” “我…我爹在南州……” 苏檀怔了一下,心说你爹不是早就在战场上没了么,咋会在南州。 但这念头刚转了一下,就听闻老太嚎了一句:“老三啊,我苦命的儿啊……” 啊这…… 苏檀闻言跟遭了雷劈似的,整个人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闻老三之前送过一封信回来,信上说他要去的地方好像就是南州。 不过…… 这是不是有点哭早了。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哭什么哭,袁府管家说南州是夏天里地动,老三去的时候都九月了,说不定地动早就结束了。” “是……是这样吗?”闻老太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泪眼婆娑地看着苏檀。 苏檀摸了摸鼻子,郑重道:“肯定是这样,你们哭早了,等真出事再哭也不迟。” “对,”曹月华也跟着劝,但总觉得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劲。 闻煜抹了把泪,伤心道:“不是说还有雪灾嘛?我爹没遇上地动,那万一遇上雪灾咋办?” 苏檀:你可真是闻老三的好大儿,就盼着他出事是不? 第64章 囤粮 在苏檀一顿忽悠下,老少四个总算不哭了,偶尔抽抽几声,看着门外地上的雪出神。 曹月华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悄悄松了口气。等苏檀去后院洗手,她跟过去低声道:“你咋那么确定你家老三不会遭雪灾呢?虽然是跟着大军过去的,但这天冻人也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苏檀浑不在意道:“我那是忽悠他们的,眼瞅到年根下了,不找个理由糊弄过去,这个年就过不好了。” 曹月华把她这句话嚼了几遍,“你就一点不担心你家老三?” “担心有用吗?徒增烦恼罢了。”苏檀两手一摊,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与其担心闻老三,还不如担心担心她的买卖。 擦干净手,苏檀大步回了大堂,拍着手道:“来来来,都动起来,眼瞅着雪下小了,一会儿可能有财神爷来吃饭,抓紧该备菜的备菜,再把大堂拾掇拾掇。” 话说完,她环视一圈,“怎么感觉少了个人呢?” 跟过来的曹月华一拍脑门,哎呦一声道:“荷花呢?她不是出去喊你去了?咋没跟你一块回来?” 瞧这事弄得,难怪苏檀总觉得店里有点过分清静了。 “我让她去请大夫了,我老婆婆这不晕死过去了嘛,我怕再给背过气了,就让她去请大夫了。”苏檀说着走到门口张望,恰好看见荷花拽着个白胡子老头跑回来,“看,回来了。” 她转身扯住想溜的闻老太,“你干啥去?大夫刚来你就跑,老实坐着让大夫瞧瞧哪里不痛快。” 闻老太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嘟囔道:“我没啥事,不看大夫了。”这县城的大夫不定有多贵,她就那么点钱,不能全败活在看大夫上了。 但苏檀愣是不让她走,硬生生拽着等大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一番望闻问切下来,白胡子老头哆嗦着腿道:“这啥事都没有,着急忙慌地把我拉过来做啥?” 他冲大口喘气的荷花翻了个白眼,继续嘟囔:“就一个急火攻心被你说的好像要死了似的,我医馆里那些病人哪个不比这个严重?” 苏檀瞧了眼荷花,打圆场道:“小姑娘没经过事儿吓坏了,大夫多包涵。”她转头看了眼闻老太,又问大夫:“我老婆婆果然不要紧吗?她刚才都晕过去了。” 老大夫眉毛一竖,不悦道:“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不信大夫你请我来做啥?” “是是是,您是大夫,您是德高望重妙手回春的好大夫。”苏檀心说这老头气性也太大了,问一句他都能憋出一箩筐反驳的话,还是不问了。 病情不大要紧,但来一趟的诊费还得出。 当老大夫提出十文的诊费时,苏檀立马把头转向一边,瞥见墙上有个蜘蛛网,她正色道:“店里卫生还有待改进,你看这蜘蛛网,这么大……” “荷花你过来,我教你怎么检查店里干不干净……” 眼瞅儿媳妇背着手走开,闻老太瘪着嘴不情不愿地给了十文钱,老大夫一手接过,拎着药箱急匆匆走了。 人走了,苏檀溜达过来了。 她背着手往门外看了眼,努力忽略老婆婆肉疼的表情,大声道:“既然没事了,那你们该准备的准备起来,我再出去一趟。” 刚才说去买粮,耽误了这一阵子,也不知道粮铺关没关门。 她又背着手走出去,闻老太啧啧几声,想说点什么又怕自己再晕过去。 一趟诊费就得十文,多来几趟她就该破产了。 想通了这点,闻老太也不哆嗦了,心里一点想法都没了,倒腾着两条腿就去后院洗菜。 …… 苏檀这边,顶着寒风走到粮铺外面,进出的人比她第一趟过来时还多点。 好在这家粮铺背后是官府,倒是没人敢造次的。 她排了会儿队,轮到自己时直接要了三石米一石面。 虽然一斗价格只涨了两三文,但一般人户来买粮基本都是一斗两斗这么买的,小二头一回见一喊就是三石的,于是再三询问她是不是真要这么多。 苏檀琢磨了一下,解释道:“我家人多,主子特意交代了让多买点,小二就按这个数量给我量就是了。” 人多,还有主子…… 小二下意识想到眼前这面嫩的娘子八成是哪个富户家的下人,还得是当家主母跟前最得信任的那种,不然也不能把这么大宗的采买交给她。 当下一个劲儿的点头,“这位娘子请稍坐,我这就使唤人给您量去。” 苏檀见他已经把量斗拿手里了,故作高深道:“就不坐了,你们且量着,我去喊了车来,免得耽误了时间我们娘子要责罚的。” “诶,我这就量去。” 小二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群,喊了两个帮手就拿着大麻袋给量米。苏檀站着看了眼,弯着唇点了点头,说自己先去喊车来。 出了粮铺的门,苏檀提起裤脚一路狂奔往车行跑,好在她去的是时候,车行刚好回来一辆骡车,于是以一趟十文的价格把车租了,还配了个赶车的车夫。 再回到粮铺,小二已经把封好口的粮袋搬出来了,苏檀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番,进去结了账,拉着一车粮食往回走。 开了后门,包括曹家母女和闻老太在内,所有人的嘴都张成了“o”型。 闻老太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在粮袋上这里捅一捅那里摸一摸,诧异道:“你……你买这么多粮食,会不会放坏了啊?” “这哪能放坏?”苏檀给那车夫结了钱,因为车费不包含帮忙搬运的钱,她们只能自己搬。 曹月华啧啧两声,拉上荷花一块帮忙,在手上触感不太对劲时,她道:“你买的这是白面?是精面吧?” “是啊。”苏檀嘴里喊着号子,企图把一麻袋大米扛起来走,但试了一下发现这是痴人说梦,只能用手抓着麻袋两角一点一点往里挪。 “要买就买白面,我现在能挣钱了,为啥还要在吃喝上委屈自己,就要吃好的。” 她吭哧吭哧地往里挪,闻煜和闻衡过来帮忙,瞥见闻老太也吃力的很,于是分了一个人去帮她。 好几袋子米面抱进库房,几人俱是出了一身汗,苏檀抹了把额头,心里总算踏实了几分。 有这些粮食,哪怕店里一个冬天都不开张她们也饿不着了。 第65章 卤猪蹄的滋味 安顿好米面,没多会儿就到了县学敲钟的时辰。因为今天雪没头天那么大,来吃饭的人还是有不少。 经历了头天惨淡生意的几个人,再次看见学生们光临就跟看见财神爷一样,个个眼冒金光,恨不能把饭端上桌再亲手喂财神爷吃。 袁骛体验了一把好待遇后,实在受不了那奇奇怪怪地氛围,端着碗去后院吃。 苏檀忙着炒菜,顾不上招待他,他也不介意,问闻栋要了个小凳子坐下就开始扒饭。 一锅菜出锅,苏檀才看见他这造型,啧啧几声说:“好歹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吃饭不用讲究什么吗?” 袁骛瞥了眼身后的门框,囫囵道:“她们太热情了,我受不住,还是外面舒坦些。”他虽然出身袁家,但自幼不在父母身边长大,祖母又疼他要紧,其他世家子弟要学的规矩他都没咋学过,也不爱学那些。 苏檀顺势往大堂看了眼,说:“昨天没生意,所以今天有点兴奋了,你多担待。” “没关系。”袁骛吃完了饭又接着喝汤,想起她托付的事,遂问道:“粮食可买了吗?还缺什么吗?” 苏檀:“买了,别的什么都不缺。” 袁骛嘿嘿两声,放下碗盯着旁边火炉上咕嘟咕嘟的大陶罐,“我帮了你的忙,你也得回报我才对。别的我也不要,你那罐子里是什么,打开舀一碗给我尝尝。” 苏檀愕然,好歹也是世家公子,这么不见外真的好吗? 但是,“陶罐里是我卤的猪蹄,你想吃也行,不过时间还没到,你晚上下学再来。” 她过去揭开陶罐盖子,一股浓烈的卤肉香味散发出来,瞬间飘满了整个小院。 袁骛腾地站起来,嗅着味道走过去,见苏檀手里的筷子确实不能轻松扎破肉皮,心里略有点遗憾,“那我就下学了再来吧。” 苏檀盖上盖子看了火候,转身道:“你要是不想跑,等出锅了我送你家去也行。” 袁骛立马摆手拒绝,“不,我自己过来吃,要刚出锅冒热气的。”要是送回家说不定等不到他下学就被祖母给吃光了。 “那……也行吧。”苏檀心想他爱跑就跑呗,反正累的也不是她。 猪蹄一共有六只,昨天买回来就埋在后院的雪堆里,苏檀在做饭之前才洗干净焯了水下锅卤上。 等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她让荷花把剩菜整合了一下,自己则去看那卤猪蹄。 火候到了,卤出来的猪蹄个个色泽油亮,骨肉分离,用筷子一夹就能断。 她捞了两个单独放好,这是留给袁骛的,等他下学过来再烧开卤水下锅热一热,免得一直泡在卤水里味重不说还容易被煮化。 剩下四个,苏檀独自享用一个,余下的三个一人分得半只猪蹄。 闻老太和曹月华没咋吃过这么香的肉,一个把自己那一半推给仨孩子,一个把自己那一半推给荷花。 苏檀不管她们怎么分,反正肉是她买的,卤也是她卤的,她吃一整个咋了? 轻轻咬上一口,肉气肥而不腻,满嘴的胶原蛋白,有点子汤汁流到嘴边甚至还粘嘴。 “香啊……”苏檀舒服的喟叹一声,从前她最爱吃的荤菜就是卤猪蹄,只要味道好,刚出锅冒热气的蹄子她一顿能吃掉两个。 吐了骨头,苏檀瞅见其他人都不动筷,她道:“你们看我做啥?看我就能饱了?就能不吃饭了?” 她咂吧咂吧嘴,嗦干净手指头上的油,心里突然起了个坏坏的念头。 就见她一手伸向闻老太的碗,“你吃不吃?你不吃给我吃。” 闻老太猛地夺回来,“我吃,我吃呢。” 这么肥的猪蹄子都不吃,难道还想吃龙肉不成? 荷花左看右看,把曹月华挟给她的猪蹄又还了回去,“娘你吃,我在这天天吃肉,不馋这口了。” 曹月华纠结再三,见闺女确实是胖了的,犹犹豫豫地也就答应了。 仨孩子也动了筷,但刚咬了一口,闻栋就嗷了一嗓子,“娘!好香呀!” “可不咋的。”苏檀有点嘚瑟起来了,“我放了那么多的大料,都是提味的好东西,能不香么?” 闻老太嚼着肉皮,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提味是提味,就是忒贵。 边吃边心疼。 一个蹄子啃完,桌上多了一堆骨头,苏檀长舒口气,吃饱的感觉简直太舒服了。 荷花嗦干净最后一块骨头,朝苏檀竖了个大拇指,“姐,我本来觉得你做的饭菜已经顶好吃了,没想到还有更好吃的。”幸亏她没客气,不然今天就吃不到这么香的卤猪蹄了。 曹月华也跟着夸赞,“蹄子从前倒是吃过几回的,但都是连菜炖汤,煮出来的蹄子肥是肥,但吃几口就觉得腻了。你这卤出来的蹄子肥却不腻,就是小娃娃都能吃。”她今儿也算是沾了闺女的光了。 苏檀笑道:“婶子要是觉得好吃,回头我把做法告诉你,你回去也给我叔做了尝尝。” “使不得使不得。”曹月华连声婉拒,先不说庄户人家一年能吃几回蹄子,就说这卤水里下的大料都是一笔不小的花费,为了吃顿肉这么铺摆,她舍不得。 “那行吧。”她不要,苏檀也就不硬塞了,转头琢磨着明天弄点啥下锅卤。 花了不少钱煮出来的卤水,总得物尽其用才划算,也好在天不热,卤水放上几天也不会坏。 晚市过半,袁骛果然来了。 不止他一个人,他还把赵无忌也一块拉来了。 跟袁骛接触久了,苏檀也知道赵同学有个怪癖,那就是不在人多的地方吃饭,哪怕去酒楼都是要的包间。 苏檀起初还以为他有什么讲究,后来袁骛才告诉她说赵无忌有次吃饭时,隔壁桌有人吐*,自那以后他就秉持无包间不吃饭的理念,谁都劝不动。 怕怠慢了他,等人进门后,荷花就按苏檀交代的,把两位请到了后院。 背风处支了张桌子,旁边还放了火盆。袁骛一进去就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烤手,赵无忌则很客气的跟苏檀打招呼,“叨扰苏掌柜了。” “不叨扰。”苏檀胡乱答了句,脑海里全是那句苏掌柜。 啊,她现在已经是掌柜了,这个称呼可真好听。 回过神,她略带歉疚地道:“前面人多,就委屈二位屈尊在后院吃顿饭了。” “不要紧。”赵无忌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只要别让他听见倒胃口的声音,他怎么都行。 更何况今天是陪着袁玉山来的,他高兴,什么都好说。 这种时候给他们上的菜自然是要单点的,苏檀把能做的菜签子拿过去给他们选,袁骛粗略扫了一眼就问那个卤猪蹄几时能上。 苏檀:“已经在锅里热着了,你们先点菜,点完菜我就把卤猪蹄端过来。” “赵兄你点吧,我吃什么都行。”袁骛摆了下手,全部注意力都在即将到来的卤猪蹄上。 于是赵无忌就承担了点菜的重任,他也没全都要,而是按照两人的胃口要了四道菜,两荤两素,荤素搭配。 点好菜,苏檀记下菜名收了签子,便去把热好的卤猪蹄捞出来。 她时间掌握的好,二次下锅的猪蹄色泽依旧,上面凝固的荤油都化了,挂着一层亮晶晶的卤汁。 端上桌,袁骛就忍不住搓手,苏檀道:“猪蹄得拿手抓着啃才过瘾,那边有热水,你们洗了手再吃吧。” 等在旁边的闻煜立马兑水,袁骛腾地站起来,招呼赵无忌也一块洗手,边洗边嚷嚷这服务很贴心。 重新坐上桌,袁骛直接对其中一只猪蹄下手,看得赵无忌在旁边直皱眉。 “你斯文些,我又不跟你抢。” 已经咬了一口肉皮的袁骛没空说话,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把盘子里那个猪蹄推到赵无忌面前,“你也尝尝,尝一口也行,味道确实挺不错的。” 就是有点糊嘴,这时候在旁边的闻煜又递一块干净的帕子,袁骛接过囫囵擦了几下。 嗯,擦了还要吃,还不如不擦。 赵无忌见他吃的豪放,还一个劲儿劝自己也尝尝,没拂他的面子,拿起筷子挟了点肉皮,“味道确实不错,难怪你在课上就惦记这口了。” 一口气啃了半个猪蹄的袁骛才有空回答他的问题,但也没说话,只是嗯嗯了两声表示他说的是真的。 刚出锅的菜端上桌,苏檀看见赵无忌那边的猪蹄没怎么动,猜想他是不习惯这种豪放的吃法,又或者是不爱啃猪蹄,便到门口喊闻衡给舀两碗米饭来。 豪放适应不了,那就斯斯文文地吃呗。 几息后,闻衡端着两碗饭从大堂来到后院,碗放上桌,借着昏黄的烛火,他看见赵无忌手边那本书的字,“左传……” 第66章 找启蒙先生 苏檀是知道孩子们识字的,但她以为仨可能就认得三百千这种最基础的,有可能都没认全,还想着等开春就给仨找个学堂,没想到平地一声惊雷,倒把她给吓到了。 就听闻衡摇头晃脑地开始背诵《左传》中的某一段:“秋七月,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 当然苏檀是没听过这段的,她小时候根本没学过这些,她能知道全靠袁骛在旁边解说。 是的,当袁骛得知他背了好几天的选段就这么被闻衡随口说出来后,惊得都顾不上啃猪蹄了。 艰难咽下一口肉皮,他低声道:“真是老天不公,我这个急着考核的学子都背不出来,他个豆丁大点的孩子就背出来了。” 赵无忌闻声敲了敲桌面,“你背不出来是你不够用功,要是足够刻苦,不出三日你也能背下来。” “得了吧,别说三日,就是三十日我也背不下来。”袁骛嘟囔一声,放下手里的猪蹄让闻衡再背一段。 闻衡摇了摇头:“我就会这一段,别的都不会了。” “哪怕只会背一段也了不得了。”赵无忌很是赞赏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苏檀问道:“这孩子颇有几分天赋,苏掌柜可有想过给他们请个教习先生好好学一学?” 苏檀琢磨了一下,说:“是想过的,我原本打算过了年就办这事。”但她现在不这么想了,既然是有天赋的孩子,那早一天培养肯定比晚一天培养要好。 于是她重重点头,“不等年后了,明天我就去寻摸学堂去。” 得知自己能念书,闻衡是高兴的,在一旁看火的闻栋也高兴。 只有闻煜不太高兴,他一捏笔就打盹的人,咋念书嘛? 但这会儿一院子人都高兴,他就是不乐意也得装乐意,只能跟着一块咧嘴笑。 天爷呀,对于读书这事他只能尽力而为,但求他娘到时候别嫌他笨,他就感激不尽了。 …… 第二天一早,向来坐言起行地苏檀就趁午市前的空档出去找学堂。 原本想回家的曹月华也被迫多留了一天,等苏檀办完这事后两人一块回去。 因为闻老太死活想回去看看家里的房子,怕下了一场大雪再给压塌了,苏檀也怕她一把年纪赶远路再给冻病了,只能答应替她回去瞅一眼。 所谓学堂又叫私塾,苏檀打听了一下,满县城有四五家教学质量尚可的,但去问过才知道私塾一般只在春天时候收学生。 要想把仨孩子送去读书,起码还得等上三个月左右。 如果说苏檀没亲眼见过孩子的天赋,这三个月说等也就等了,但亲眼见到了她就不想等了。 这哪里是三个月,这是孩子们被耽误的灿烂未来呀! 她这般想着,心里就更加坚定起来,决定先去书局买几本启蒙书,回去凭借自己那半吊子功底先教着,总好过把时间荒废了。 于是她跟人打听了书局的位置,又腿着往目的地走。 倒也不远,只和县学隔了一条街,位置很是好找。 但苏檀还没走到书局门外就莫名觉得周围安静下来,挑着担的货郎从这路过也不叫卖了,就连路人都停止交谈,急匆匆走了。 仿佛跟上学沾上边的东西,天然就带着一种力量,让人忍不住想敬畏。 她也没敢走快了,学着周围人的模样尽力放轻脚步。 却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一声斥骂:“你这个黑心的穷书生,写一封信竟然要我两文钱?!” 这道声音太突兀,连苏檀在内的路人都听见了,闻声看去,来源正好是书局门外的一个小摊。 一个穿着长袍头戴方巾的男子站在摊位后,涨红了脸看着面前吵吵嚷嚷的中年夫妻。 只听那书生道:“我自知笔下墨宝不值钱,可我这笔墨纸砚是值钱的,收你两文很实惠了。” 苏檀有点无语,人家就差指着鼻子骂人了,这书生憋半天就憋出来个这? 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嘛,人家怎么会忌惮呢? 此时人越聚越多,还有书局里的人出来查看情况,年轻书生大概是觉得脸上挂不住,大声辩驳道:“你这封信我给你写了三十二个字,算上笔墨纸砚的费用远远不止两文,我也是看在你还算实诚的份上才少了你两文,你怎么能如此颠倒黑白?” 一封信三十二个字,还得搭上笔墨纸砚的费用,那两文钱确实不贵。 从书局出来的人沉声道:“闹甚么?高秀才,书局允你在这摆摊已经是破例了,你快些把人打发了,免得吵吵嚷嚷不成体统。” 被唤作高秀才的书生闷声应了一句,跟他吵起来的妇人见书局都不待见他,丢了两文攥着信就拽着自家男人走。 就在这时,高秀才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夺回那封信撕了个粉碎,“这两文我不挣你的,信你给我留下。” 妇人当时就气炸了,但周遭人多,加上自己男人也扯着她要走,妇人没再叫骂,回身抄起丢在小木桌上的两文钱,唾了一句穷酸书生就走了。 人一走远,围观的人就散了大半,苏檀也迈步往书局里走,一低头瞥见脚边有一块碎纸片,上面的字还算清秀。 再看那高秀才,正弯着腰一块块捡碎纸片,眼底的疼惜一目了然。 苏檀捡起脚边那块递给他,问道:“你是秀才出身?” 高秀才只当她要写信,连忙攥紧纸片道:“是,我是前年的秀才,这位娘子可是要写信?” “不不不。”苏檀伸出一根手指摆了下,“我不写信。” 听得她说不写信,高秀才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一下,端正姿势行了个拱手礼,“那不知这位娘子有什么事需要在下解答?” “我想请你当先生,给我家三个孩子启蒙,为期三个月,每月给你三百文,管一餐午饭,你可愿意吗?” 第67章 领回来个先生 高秀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就连忙点头,激动道:“愿意,我愿意!” 天可怜见,一个月就有三百文,三个月就是九百文。虽说他给人写信也能挣钱,但多得是跟那对夫妻一样讨价还价的,且运气好了一天能写个一两封,运气不好几天都写不到一封! 哪怕抄书也能挣钱,可那种活计大多只要熟人,他这一点人脉都没有,哪比得上做启蒙先生挣的多啊。 而且这位小娘子还说给管一餐饭,这又能省下一笔。 高秀才在心里一顿分析,越分析越满意,恨不得大喊一句:爹娘,儿出息了! 怕他是个假冒的,苏檀在他答应后提出查验他的学籍,“只是看看,确认你真是秀才,不做其他的。” “没问题,我的学籍在县衙都有备案,咱们这就去看。”高秀才简直高兴坏了,又道:“我还可以领您回趟家,我爹娘都是老实本分的,我也老实本分,绝对不给您生事,一定好好教学……”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总之一句话,苏檀如果真聘他做启蒙先生,他一定会好好教,绝不偷奸耍滑。 苏檀压了压手说:“你先别急,我先去书局买几本启蒙书,另外还得备些笔墨纸砚,读书认字不能少了这些东西。” “不用买不用买。”高秀才赶紧摆手,解释道:“这些启蒙书籍我手头都有,且大多都有注释,比书局卖得好使。” 苏檀挑了挑眉,那这不是瞎猫……哦不,这不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嘛。 出门一趟不仅把先生找好了,还顺带得到了有注释的书,这学起来不比从头开始简单? 两边一拍即合后,先去书局买了些笔墨纸砚,又抓紧去了县衙查学籍,文书先生翻了半天才找到高秀才的学籍,确实是前年考中的秀才。 至于为什么没有继续读书而是选择替人写信谋生,这其中的原因苏檀没问。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苏檀本来没想着让他今天就上岗,但高秀才认为找到个饭碗不容易,一再要求从今天就开始教,苏檀考虑了一下同意了,遂跟他一块回去取书,顺便看一眼高秀才的爹娘,看是不是他口中的老实本分人。 跟着到了一处小巷外,苏檀心生了几分警惕,抿着唇走得很慢。 在挪了几步后,彻底停下来了。 高秀才察觉她的不安后,便道:“烦请苏娘子在此稍后,我去叩门请我爹出来见一见。” 说罢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上了石阶后抬手敲那黑漆漆的木门。 不多会儿门开了,一颗瘦瘦的脑袋探出来,跟高秀才说了几句后,才转头看向苏檀这边。 苏檀恰好环视了一圈,摆正脑袋时,目光刚好和那颗脑袋对上。只看了一眼,苏檀就觉得这个县城忒小,前些日子才见过面的人竟然又在这遇到了。 这颗脑袋的主人就是租给她店铺的那个瘦高男人。 显然对方也认出她了,抿了抿唇请她进院子说话,“你别怕,我家老婆子也在里头呢。” 苏檀客气了一下,听见里头有一道苍老的嗓音,她点点头抬腿往前走。 不大的院子里确实坐了个妇人,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疾,妇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身形瘦削脸上泛着黄气,连眼窝都是深陷进去的。 交谈了几句,苏檀得知这妇人确实是身患重疾需要钱治疗,加上高老汉得照顾她,无暇分身所以才把铺子转给她的。 “我也是病急乱投医了,那铺子本来我是舍不得的,眼下没别的办法才这么做了,其实照我心里我是不愿意的……” 聊了短短几句话,苏檀就觉得高秀才唠叨的习惯可能是遗传的,跟他爹一样高兴起来就容易语无伦次。 至于她请高秀才去教书的事,高老汉也表示了感谢,说苏檀是帮了他家大忙的恩人。 苏檀听不得这些感谢的话,随便应付了几句就先出门等高秀才。她怕她忍不住同情,圣母心要不得呀。 里面的对话没持续太久,高秀才就抱着几本书出来了,高老汉也跟着追出来叮嘱,叫他到了一定要好好教娃娃认字,高秀才默默听着,等他爹说完了才作揖跟苏檀一起离开。 出了巷子,高秀才才敢回头看,瞥见他爹还站在家门口目送他离开,忍不住擦了下眼角,低落地道:“也是我没本事,连我娘病了都请不起大夫,还连累我爹……” 苏檀不想听这些负能量的话,她直言道:“你娘是什么病?” 高秀才沉默了一下,说:“消渴症,大夫说没办法治愈,只能一直吃药维持。”至于能维持多久,那得看天意,多得是钱花光了人也没留住的例子。 但那有什么办法呢?那是他娘啊。 苏檀听罢也沉默了,消渴症也就是糖尿病,这玩意搁后世的医学还能控制住,在古代真就是能要命的程度了。 且看他娘那模样,这病应该得了有段日子了。 她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阴沉地天空,说:“你好好教吧,空闲时候帮着打打下手,收个碗擦个桌啥的,干好了给你涨点工钱也不是不行。”一次涨太多肯定不能够,但涨个百十文还是可以的。 就当花钱买个安心了,不然她晚上可能就要睡不着了。 高秀才肯定是乐意的,忙就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好好教,至于收碗擦桌子他从前也是做过的,肯定能做好。 两人回到店里,离午市还有不到半个时辰,苏檀简单介绍了一下,闻老太就把她拉到一边去,“儿媳妇啊,你不是说找书院吗?这怎么还领回来个先生啊?这一个月得给多少束修啊?” 苏檀就知道她要问东问西,两手一摊道:“书院春天才招生,现在想进都进不去,至于束修嘛……咋了?你问这么清楚,你要给出?” “我没钱了,我没钱了。”闻老太连连摆手,一个转身赶紧就溜,她就多余问这句话。 苏檀轻笑一声,大声安排:“先把午市对付过去,等午市结束后仨小子再开始学认字。”她看着高秀才道:“你也帮着打打下手,把午市先糊弄过去再说。” “没问题。”高秀才摩拳擦掌,从前他爹卖馒头包子时他也给打过下手,这些他都熟。 苏檀左右环视一圈,大喊一声:“那就开干!” 第68章 完整的童年 有了高秀才的加入,午市确实轻松了点。苏檀抽空观察了一下,也正如他所说,是做惯了收碗擦桌之类的活的。 今天袁骛来得有点晚,都快收市了他才一路小跑着过来,进店就目不斜视地直奔后院。 苏檀眼瞅着他从自己面前跑过去,诶诶两声说:“你干啥去?” “呃……”袁骛停住脚步转过身,“你怎么在这?” “那我还能在哪?”苏檀翻了个白眼,接着道:“跑这么快干什么?被狗撵了?” “没。”袁骛喘口粗气说:“你去找书院了吗?我跟你说,书院这时节不收学生,我给你推荐个先生,对方是秀才出身,他……” 声音戛然而止,苏檀正等着他说下文,却见他盯着自己身后,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回头一看,站在自己身后那张方桌旁的不就是她早上刚请来的教书先生么? 苏檀疑惑道:“你们……认识?” “认识。”袁骛说的。 “不认识。”高秀才说的。 苏檀脸一沉,“到底认不认识?”明眼人一看他们这样子就知道是认识的,还想骗过谁去? 被吼了一句,两人立刻改口,一个说不认识,另一个又说认识,答案和之前的截然相反。 看来还是她吼的声音不够大。 不过无所谓了,谁管他们认不认识呢? 苏檀又看向袁骛,问他刚才要说啥。 袁骛一脸懵逼地摇了摇头,“没……没啥。” 他说完就扭头往后院走,边走边嚷嚷着要点菜,让苏檀快点给他做,他吃完了还得回去背书。 财神爷发话了,哪有不照做的理? 苏檀让其他人先招呼剩下的客人,自己跟着袁骛去了后院。 她洗菜切菜,袁骛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她边上,也不开口问一句。 他不开口苏檀也不开口,直到两盘菜炒出来,袁骛实在是憋不住了。 他呼出一口气,压着声音道:“你是怎么认识高兄的?看样子他现在是你家的先生了?” 苏檀挑了挑眉,刚才还死鸭子嘴硬说不认识,这会儿称呼又变成高兄了。 她点点头说没错,“我早上出去找书院没找到,想去书局买书自己教,结果在书局门口碰见他跟人吵架,觉得他字写得清秀,应该会是个好先生,所以就把人领回来了。” 苏檀说完瞥了眼大堂,又问袁骛:“你要给我推荐的先生就是他?你是一早就跟他认识?你们什么关系?” 袁骛半点都没隐瞒,直言道:“高兄是我同窗,夏天时候退学走了,说是家里有不得已的大事。” 他边吃边说,末了又补充道:“其实也不算个大事,我不清楚你有没有去过他家,他娘病了,听说是消渴症,为治病欠了不少钱,他想回去帮家里一把,所以就退学走了。” 说起这事袁骛心里还觉得有点可惜,当初他提出退学时,夫子们轮番劝了两天都没说动。以他的成绩,潜心读几年书肯定能中举的。 可惜呀可惜。 苏檀听罢扯了扯嘴角,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别人身上天大的事到他这里就变成了不算大事。 她眯着眼揶揄道:“你这么爱行侠仗义的人,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后,就没想着帮一把?” 苏檀认为自己这么不爱管闲事的人知道内情都忍不住想圣母一把,袁骛肯定比她还忍不住。 果然,就听袁骛叹了口气道:“怎么没想过,我和无忌兄都提过,但他言辞拒绝了,说不愿意接受施舍。所以你说要找书院,我就想到他了。” 其实这也不算施舍,因为他们当初提起来时,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就说是借给他的,等他手头宽裕了再还不迟,但他愣是不要,弄得他们俩还挺尴尬。 不过现在高兄已经是苏娘子家的教书先生了,阴差阳错的,也省得他再提了。 苏檀想了想,觉得这就是不为金钱所动的清流书生吧,立志要用自己的努力换取金钱。不像她,看见个金大腿就扑上去抱住,生怕没抱稳再给跑了。 说起金大腿,苏檀琢磨着抽个空闲做个新菜色给袁老夫人送去,顺便刷刷脸攀一攀关系。 她不要清流,她要钱,也要后台。 袁骛吃完饭拍拍屁股走了,走到大堂时,苏檀瞅见他看了高秀才一眼,但什么话都没说。 苏檀琢磨了一下,送了人出门,回身拍着手道:“来来来,吃饭了,吃完饭还有事要忙呢。” 吃完饭其实也没啥事要忙,除了准备晚市的菜之外,最大的事就是仨小子要上第一堂课了。 这是天大的事,一定不能耽误了。 所以苏檀一吆喝,其他人就赶紧动起来,盛饭的盛饭分菜的分菜,荷花甚至还把没卖完的几串鱼丸萝卜也给拿过来了。 高秀才一看满满一碗饭,饭上还扣了满满当当一勺菜,菜上还卧了俩鱼丸,激动的泪水忍不住就从嘴角流了出来。 虽然午市对外出售的菜色不少,但他一直认为那是掌柜的拿来卖钱的,他只是个教书先生兼职打杂的,哪配吃这么好的饭菜。 但当他确认了这一碗真是给他的,他下意识没敢吃,而是问闻老太拿了个空碗,把菜里的肉和那俩鱼丸挑出来单独装了。 苏檀瞥他一眼,说:“咋了?不爱吃?” “不不不,”高秀才连连摆手,笑得有点憨憨的,“拿回去给我爹娘尝尝,他们也有段日子没吃肉了。” “随你。”对于这个举动苏檀不会拦着,“只要你能吃饱,不耽误教孩子读书就行。”别的她一概不管。 “不耽误不耽误。”年纪轻轻的少吃点不要紧,况且没有肉还有饭和菜呀,这都不比肉差。 因为这顿饭,高秀才也对往后三个月的教学生涯有了期待。 所以吃完饭他就张罗起来,先轮流考校了仨孩子的学问。一番询问后发现仨都会三百千这些基础的知识,但会的程度不一样。 其中闻衡最厉害,三百千的内容他都会读,就是不大会写,握笔的姿势总不对,写着写着就成捏筷子的姿势了。 闻栋也厉害,但会读的没老二那么多,写字也没老二写得好。 闻煜基础知识最差,会读会写的都没闻栋多。 所以第一堂课高秀才就决定先教三百千的读音,不会的就学,会的就再巩固一下,总之没坏处。 但屁股刚挨凳子没多久,闻煜就跟身上长了虫似的,忍不住想扭来扭去。 高秀才想着才吃了人家一碗饭,不好转脸就开始体罚孩子,只能把求助的目光落在苏檀身上。 苏檀拿出早就备好的小竹棍往桌上一放,闻煜立马不扭了,闷着头跟着高秀才认字。 她不建议体罚孩子,但当孩子不学好时,她不介意用点手段让他们有个完整的童年。 第69章 这人没救了 一堂课下来,因为有苏檀在旁边看着,仨孩子都没敢造次。 但等高秀才提出要给他们留功课时,闻煜彻底蔫吧了,别别扭扭说晚市还要做买卖,恐怕没时间做功课。 可苏檀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板着脸用小竹棍敲了敲桌面,“店里的买卖你们不用管了,我自有安排,你们只需要好好读书认字就行了。” 说起来她之前是有另外招人帮工,把仨孩子解脱出来让他们好好学习的打算的,但那不是想着年后才入学,所以一直拖着没办这事。 但现在是实打实的拖不得了,回头她就找个帮工过来,看这臭小子还能用啥理由逃避功课。 果然,她话刚说完,闻煜就耷拉着脑袋不吭声,很快又抬起头,“那娘找到帮工之前我们还得干,还是没办法做功课的。” “不行。”苏檀半点余地都不给他们留,“哪怕我们忙不过来,也不要你们帮忙,你们就负责好好读书认字,别的都不用管。” 这下闻煜算是彻底不敢说话了,怕惹恼他娘,垂下头瘪着嘴道:“那好吧。” 没仨小子搭手,晚市着实是忙了一把的,好在高秀才不用盯着他们做功课,见忙不过来也撸起去洗碗,才避免后来的客人没碗吃饭的尴尬场面。 彻底忙活完后,苏檀整个人都不想动了。 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酸软的胳膊嘱咐高秀才:“你先回吧,明天一早再来。” 高秀才迟疑了一下,说:“我不用检查他们的功课吗?” “明天再检查吧。”苏檀不想累了一天末了还得因为他们功课问题发一顿火,太累了。 “那行。”知道自己不用检查功课,高秀才自然是高兴的,先去后院和仨小子打了招呼,出来后又挨个揖礼,捧着午饭剩下的肉片丸子喜滋滋走了。 剩下的就都是自己人了,也懒得再讲究什么,苏檀让她们把剩下的菜归置归置,一人吃点先糊弄糊弄肚子,她自己则只喝了一碗蛋花汤充饥。 没办法,闻了半下午油烟,实在是没胃口。 闻老太分了饭,去后院喊了规规矩矩坐着的仨孩子,出来又问苏檀:“明儿你是要回村里的吧?” 苏檀很无奈啊,她要是不回就是老婆婆回,两厢对比一下,还是她回比较划算一点。 毕竟人还年轻,哪怕雪后天冷也能扛一扛,老婆婆都恁大年纪了,万一冻病了麻烦。 “嗯,我回呢。” 曹月华闻言可算是松了口气,天知道她有多想回去看看。 她兴冲冲地坐下,招呼荷花赶紧来吃饭,“吃完了早点睡,明早早点起来,别耽误了时间。” 苏檀一走店里的买卖肯定得停一天,荷花留在这也没事,索性跟着回去转一圈,也跟她哥嫂们讲讲在县城的见闻。 …… 翌日,苏檀等人吃早饭时高秀才就过来了。 早饭桌子安排在后院的一间库房里,地方小点坐里面暖和。 听见前面大堂的门在响,荷花放了筷子跑去开门,嘱咐说:“秀才下次来了见门没开就走后门,免得我们还得跑来开趟门,忒麻烦。” “我记下了。”高秀才呵呵笑了两声,拿着头天带走的空碗去了后院。 苏檀掀了下眼皮,客气了一句:“吃了吗?” “吃了……”高秀才瞅见桌上两盘子菜,一人一个大白饼子,旁边炉子上还煨着不知道什么汤,他下意识吞了下口水,但还是记着自己的体面,没敢真腆着脸说没吃。 “没吃也没你的份。”苏檀说的是白面饼子,这饼子是闻老太早上起来烙的,因为今天不做买卖累不到啥,所以早饭的量就被她严格控制了,面饼子一人只有一个。 不过,“饼子没多的,猪肺汤倒是管饱,你喝吗?” “喝!”去他的斯文体面,吃到肚子里的才是真的。高秀才也顾不上面子了,就着他拿回来的碗舀了一碗猪肺汤,也不要凳子,就捧着碗蹲在墙根下小口小口地喝。 苏檀不由得感慨起来,果然生活是平等折磨每一个人,清高如高秀才这样死活不肯接受好意的人,也被一碗猪肺汤香弯了眼睛。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炖的猪肺汤好喝呀。 想到这里,苏檀又捞了几块萝卜,猪肺她不大爱吃,但汤里的萝卜是她的最爱,一定要吃个够。 饭后,趁着收拾的功夫,苏檀喊了高秀才让他帮忙写个“今日有事,买卖暂停一天”的牌子挂在门口,省得不知情的人来了苦等半天。 高秀才的字确实好,哪怕落笔的地方是块烂木板,他都能把字写得端端正正。 闻衡拍了下巴掌夸写得好,闻栋也跟着起哄,只有闻煜看天看地不敢搭腔。 闻老太从后院溜达过来,听见曹月华母女已经收拾好了,她过来喊苏檀,“动作快点,省得去晚了没车了。” “晓得了。” 苏檀接过她递来的钥匙装好,又套了件厚袄子,脑袋上蒙了个旧围巾,整个人就壮地跟熊瞎子似的,连活动都有点受限制了。 三人出了门,闻老太又叮嘱让她要是赶不及回来就在家里睡一晚,明天再回来也使得。 孩子们也扒着门跟她挥手,高秀才大声道:“掌柜的你放心去,孩子们交给我!” 苏檀忍不住了,回身扯了蒙在脸上的旧围巾喊回去:“我是走了不是死了!” 高秀才一怔,随即改口:“掌柜的你放心去,孩子们交给我!” 苏檀无语,这人真是没救了。 第70章 萝卜屁威力巨大 等苏檀和曹月华母女赶到县城外坐牛车的地方,着实是被眼前人头攒动的场面给吓了一跳。 因为前两天大雪,不少人都被滞留在县城,现在雪停了,就都赶着回家去。 曹月华挤进人群问了一句,得知今天坐车的人太多,能不能坐得上还得看后面有没有车走,哪怕有车走也得看能不能挤得上去。 但曹月华是铁了心要回,挤出人群,她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包袱交给苏檀保管,“牛车得等一会儿,我先去买点针线,省得回去再跑一趟大集了。” 她说着就拉上荷花让她一块去帮忙挑,争取早点买完回来,免得迟了车就走了。 目送人走远,苏檀抱着包袱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蹲着,转头一看,心急的还在嚷嚷车几时才能到,想走又怕前脚走后脚车又来了,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划算。 苏檀没理这些人,边竖着耳朵听消息,边挪了挪腿,让自己的腹中之气能顺利出来。 “早知道早上就不吃那么多萝卜了。”苏檀嘟囔一声,身下响起细碎的动静,她默不作声的换了个地方,刚想用手扇扇散散味道,眼前突然闯入一双带着补丁的长靴。 “这位姑娘,”长靴的主人很有礼貌,问了声好,接着道:“你可知去云乡镇的牛车还需等多久吗?” 苏檀闻声抬起头,一个用深褐色布巾蒙着脸的人站在她面前,目光对视时,苏檀刚想解答,下一秒就听见屁股底下又传出巨大声响。 “噗~噗!噗~噗噗……” 苏檀怔了一下,想给自己找补几句,好死不死的就听见有人哈哈大笑,“姑娘早起吃火药了?”偏偏他说完还用手扇了下鼻尖。 这苏檀能忍? 那绝对不能啊。 她趔了下身子,瞥见这人身后还有一人,也就是哈哈大笑的那位大兄弟。 苏檀把脸一沉,“去去去,问别人去!我不知道!”她跟赶苍蝇似的挥了几下手,见两人不动,干脆自己挪了个窝。 跟土包子似的,没见过别人放屁? 笑得跟个马大哈似的,扁桃体都看到了,斯文在哪里?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重新找了地方蹲下,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面那人兴许是知道错了,红着脸低下头不吭声。 见苏檀果然不想说,他们也不纠缠,调转方向去问别人,不知道得了什么答案,两人嘀嘀咕咕一阵,接着又朝远处走去。 “什么人嘛,笑话别人放屁,难道你自己不放屁?”苏檀一边嘟囔,屁股底下又有动静了,她试探着嗅了一鼻子。 怎么说呢? 确实是有点臭的。 萝卜屁嘛,威力巨大。 但再大你也不能当面嘲笑人不是? 却没嘟囔上多一会儿,远处驶来一辆牛车,赶车的老汉到了近前就喊了一嗓子,“云乡镇,有没有要走的?抓紧上车过时不候喽!” 苏檀揣上包袱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因为萝卜屁受到的气全都发泄在抢座位这件事上。 就见她撅着腚左右一拱,豁出一处位置后就一屁股跳上去坐下。 因为动作有点大,一股浓重的萝卜味儿被挤压出来,熏得旁边抢位置的大娘一个趔趄,捂着鼻子就往后退。 “这什么味道这是?” 有人闻言深吸一口,甚至来不及后退就先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道:“萝卜屁!谁吃萝卜了?!” “我!”苏檀懒洋洋地举起一只手,没想到她嗤之以鼻的萝卜屁还有这么妙的作用。 瞅见左右位置够坐人了,她顺势挪了一下,把脚搭上车板,随即摸了一把铜板,数够数后递给那赶车的老汉,“我跟我婶子和我妹子的车钱,你先收着,她们马上就来了。” 老汉一手捂着鼻子,有心想说不挣她的钱,但一把铜板就在眼前。想了又想,他抖开袖子包着手把钱接了过去。 “我只等一刻钟,过了时辰我就要走。” 苏檀斜躺在车板上,翘着二郎腿一抖一抖的,“用不着一刻钟,”她朝远处努了努下巴,“喏,人来了。” 曹月华着实是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买完针线回来就碰上了牛车,还有这么宽敞的位置坐。 她偷偷瞥了眼身旁离自己一尺宽的老妇,悄悄跟苏檀道:“不是说回去的车不好等么?咱两边都剩这么宽呢,挤挤怎么也能坐下两个人了。” 荷花也有点不理解,嘟囔说不知道那些人咋想的,宁愿站在寒风里苦等都不愿意坐现成的车,不晓得是个啥毛病。 但很快,母女俩就知道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苏檀,谁让古时候除了官道宽敞平整点,其他路都高包低坑的呢?尤其是化雪后走过车的路段,车每打滑一次,苏檀的**就憋不住一松,然后就…… “老天爷诶,你这姑娘年纪轻轻的,吃那么多萝卜做甚啊?”上了年纪的大娘恨不能离她们三人远远的,偏偏牛车就这么大,想逃都没处逃。 曹月华和荷花一左一右的坐在苏檀身旁,这俩才是有苦难言。 一来牛车的位置是苏檀帮着占的,二来母女俩今天的早饭也是苏檀提供的,那猪肺汤里的萝卜她俩也吃了不少。 于是母女俩只能闭上嘴,把脑袋偏到别处,随时等候那直冲天灵盖的臭味。 实在憋不住了,曹月华翻出在布庄买的一块碎花布料,折成方块捂住鼻子。 荷花也把衣领拉起来,整颗脑袋都给埋了进去。 好不容易挨到地方,车刚停稳,一车人呼啦啦跑了个干干净净,只留苏檀一个人慢悠悠溜到地上。 萝卜屁什么的,闻久了就习惯了,就像她,只需要浅浅嗅一鼻子,都知道刚放出来的屁是几分臭。 第71章 挂名的男人他回来了! 被萝卜屁折磨了一路,哪怕有几人跟苏檀等人同一个方向回家,也愣是拒绝再次同乘,把赶车人都弄得摸不着头脑,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板车坐着不舒坦。 好在苏檀肚子里的气排得差不多了,哪怕一路颠簸也只有少量气体排出来,没之前那么引人注目了,不然被赶车人知道了指定要叫她们出包车的钱才肯拉人。 下车后,曹月华拉着荷花走快了几步,深呼吸一口道:“侄儿媳妇,婶子不是嫌弃你,你看婶子都遭一路罪了,最后这点路我俩就走你前头了哈。” 苏檀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知道萝卜屁还有这个作用后,苏檀已经决定下次坐车也提前吃点萝卜了,起码威力爆发时没人跟她抢位置。 三人两前一后溜达回村,时间已经过了饭点了,哪怕天冷,依旧有人在村道上闲聊。 瞅见她们仨回来,赶紧迎上来打招呼。 “你们咋回来了?”男人脸上忍不住惊喜,回身就往家跑,说去喊媳妇过来说几句话。 整个榆树村有多半人家都加入了收菜卖菜的队伍,都是得过苏檀的好的,人回来了肯定要打个招呼。 不过几息,各家的小媳妇大妹子就都出来了,拉着苏檀嘘寒问暖,顺便打听下一波收菜是啥时候。 苏檀道:“收菜这事你们得找我曹叔,他负责这事,时间也得听他安排。不过我猜就在这一两天了,你们再等等。” 事实上曹老大也已经在琢磨这事了,下了几天雪没能出门,他估摸着苏檀手头的菜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听见声儿,曹老大也走出家门,跟婆娘和闺女说了几句话,就大声道:“既然大家都着急这事,那等会儿你们就把菜送来,刚好侄儿媳妇也回来了,也让她把把关。” “行了行了,要收菜的一会儿送来。”曹月华把苏檀从女人堆里解救出来,说:“我们刚回来,让侄儿媳妇回去歇上一会儿再说。” 她说完就招呼自家男人善后,刚想拉着苏檀往前走,就听身后有人喊了声:“婶子。” 听见有人喊婶子,曹月华下意识转身,就见一个蒙着脸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苏檀听见这有点耳熟的声音,心中却是咯噔一声,僵硬的转过身,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这人怎么回事啊?因为一个屁就追她追到家门口来了? 曹月华却不知道先前的事,只当这人也是要卖菜的,遂道:“卖菜一会儿再来,这会子我们要回去歇一歇,你来了找你叔,我不管这事……” “婶子。”男人打断她的话,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巾,“我是成越。” “我管你是谁……”曹月华话说了一半,反应过来瞬间瞪大眼睛:“哎呦,还真是成越啊!你咋这时候回来了?” 她伸出手拽了下苏檀,而苏檀整个人都是麻木的,跟见了鬼一样,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你你你……” 苏檀只觉得自己舌头都打结了,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话。 老天爷,挂名的男人这就回来了? 她才刚站稳脚跟,从天而降一个丈夫,这上哪说理去? 苏檀咬紧牙关,丢下一句“我先回去歇歇”,然后飞也似的逃了。 她得好好静一静。 从曹月华和村里人口中得知自己莫名多了个婆娘的闻成越,脸上的表情没比苏檀好到哪去。 强忍住震惊,他问曹月华这是咋回事。 对于闻家之前的事,曹月华可以说全程都见证了,忙就解释道:“夏末那会儿你家仨小子捡了个人回来,就是你媳妇。你大嫂就偷摸做主把她的户籍给过了,说是给你当媳妇,没多久就闹着分家,让你娘和你媳妇并三个小子分出来单过了。” 再说起这事,曹月华心里已经没气了,要不是邵氏促成此事,闻家三房咋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她拉着闻成越往闻家三房走,边走边介绍:“分家时你娘说以后跟着你过,啥都是对半分了的,这院墙和灶屋你娘本来不愿意盖,后来你大嫂来抢粮食,把你家小子吓得不轻,你娘就狠下心,彻底分了个干干净净……” 被莫名多了媳妇这事震惊的闻成越在听见大嫂撺掇分家还撵人抢粮后,那点震惊就变成了愤怒。 他在外参军这么些年,得了饷银就全都送回来,哪怕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会给两个侄儿带点零嘴,就是想让他大嫂看在他的面子上对他娘和三个孩子好点。 没想到银子和零嘴都拿了,转头却把人给撵了。 他越想越火大,冲进自家小院里就开始喊娘,好在曹老大一把拽住了他,解释说他娘和三个小子都在县城里,“这事是你媳妇出的力,她有本事,在县城开了家卖吃食的铺子,你娘和三个小的都在那。” 强压住愤怒的闻成越在听完他娘和孩子都好好在县城后,又把目光投向隔壁院子。 一把甩开曹老大的手,疾步往隔壁走。 自从邵氏偷摸把虎头的束修给退了后,闻大山就狠下心把人打了一顿,连带两个小的也被拘在家里不让出门。 刚才听见一阵说话声,他趴在门缝里往外看,听说是老三回来了,他也没敢出去。 正要继续听,门板突然被一道大力给砸开,不偏不倚得弹在他鼻子上,瞬间就见了血。 还没疼过劲儿,脸上就突然被人砸了一拳,他没敢反抗,因为心虚理亏。 好在曹老大等人眼疾手快把闻成越给拽开,拉着往三房院子走,边走边劝他:“你不用着急上火,也亏得你大嫂闹了那一场,不然你娘和娃娃们都没现在的好日子过……” “你这次回来几天啊?”曹月华也推着他走,到了三房院子里,她转头往紧闭的房门上看了眼。 闻成越冷静下来,抿着唇道:“驻军在临县,我夜里就要走。” “夜里走啊……”曹老大摸着下巴想了想,立刻道:“那是这,我现在就开始收菜,一会儿顺路把你和侄儿媳妇送去县城,免得你们等车也费劲。” 闻成越不知道收菜是什么意思,但他听见了那句侄儿媳妇,也转头往紧闭的房门看了眼。 …… 屋里。 其实外面的动静苏檀都听见了,但她没露面,也不想露面。 辛辛苦苦小半年,好不容易把日子过起来了,挂名的男人突然回来了。 就好像你辛苦维持的家庭关系,因为另一个人的到来而全部瓦解,偏偏她还不能生气,毕竟回来的人原本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鸠占鹊巢的是她。 听着外面收菜的动静,苏檀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她不知道怎么办才能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也不想把辛苦得到的成果拱手让出去。 哪怕她听见闻成越说晚上就要走,她心里也还是不痛快。 这个问题,是该正视起来了。 顿了顿,苏檀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第72章 我要和离 一通忙叨后,牛车上满满当当摆了好几筐菜,曹老大挪了半天腾出点地方,曹月华就过去敲门喊苏檀出来,“你叔把菜收拾好了,你们这就坐车走吧,好歹让你娘见见老三,免得晚了他就得走了。” 听见声音,苏檀整理好情绪开门出来,目不斜视地把整个家扫了眼,确认没有被大雪压垮的地方,才慢吞吞爬上牛车坐下。 车上位置本来就不多,苏檀爬上去后,还招呼荷花过来坐她旁边,闻成越也不敢过去挤,跟着牛车溜达了几步,被曹老大招呼着坐在车头了。 一路上,苏檀都用旧围巾蒙着头,斜靠在菜筐上一言不发。 荷花前后看看,压低声音问苏檀:“姐,你咋不跟我成越哥说话呢?” 说啥?又不熟。 苏檀闷声道:“没啥好说的,想见她的人是你老婶子和你外甥们,又不是我。” 说到这,苏檀心里莫名有点酸涩,仨小子要是知道他们爹回来,肯定高兴疯了吧? 而坐在车头的闻成越,也在和曹老大搭话的空隙回头看了眼,什么都没说。 …… 紧赶慢赶的回到县城,苏檀让曹老大把牛车赶到后面的巷子,到了地方后又让荷花下去敲门。 本以为苏檀得第二天才能回来的闻老太只当是家里出了啥事,门一开,却看见荷花笑吟吟地看她,“老婶子,你看这是谁回来了?” 荷花说着往边上让了一下,闻成越大步过来抓住他娘的手,在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就喊了一声娘。 闻老太一个激灵,眯着眼看了半晌才把人认出来,紧接着就哆嗦着嘴唇喊仨小子出来。 闻煜跑得最快,出来后就直接扑到闻成越身上好一番亲昵,另外两个也不甘落后,一人抱了闻成越一条大腿,直用脸去蹭人家的腿。 苏檀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冷笑过后就是酸楚,接着又松了口气,有种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看吧,她就知道会是这种场面,一群没心肝的兔崽子。 她越想越难过,直接越过几人走进后院。 高秀才还没走,目瞪口呆地站在院子里看着眼前这一幕,等苏檀过来,他低声问道:“这是谁啊?” “娃他爹。”苏檀没好气的丢下一句话,转身上了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啥?”高秀才捂住嘴惊呼一声,娃他爹回来了? 楼下的亲昵短暂持续了一会儿,闻老太才想起来烧水泡茶。 闻煜一拍巴掌:“我去抱柴火。” “那我去取茶叶。”闻衡也急匆匆去翻茶叶了。 闻栋琢磨了一下,“那我烧火!”烧火是他的强项,怎么都不会出错。 闻成越左右摸了摸毛脑袋,跟着闻老太走进院子。 后一步的曹老大和荷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把牛车给赶进来了。反正送来菜他心里都有数,哪怕侄儿媳妇不核对他也都记得。 三两下卸了菜筐,曹老大提出要走。 闻成越道:“叔要不在这住一晚再回,免得晚了路上不好走。” 曹老大嘿嘿两声,心说这是苏檀租下的地方,没苏檀的挽留他可不住,“不了不了,回去空车走得快,不等天黑也就到屋了。” 他执意要走,闻成越也没再挽留,荷花便上楼喊苏檀来结账,她爹回去要给村里人发的。 此时的苏檀正瘫在床上躺尸,心里是无尽的心酸,听见荷花在门外说她爹要走,苏檀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即一个鹞子翻身坐直起来。 对啊,榆树村那个家是闻成越的没错,但县城里的铺子是她出钱租的呀。在村里躲一躲就算了,到了自己店里她还躲个鸡毛? 苏檀腾地一下站起来,回了声知道了,然后抓起放在桌上的钱袋就开门出去。 曹老大确实是在等她,见人下来了,笑了一声说:“主要是村里人等着发钱,我要是空手回去不好交代。” “我知道的。”苏檀压了压手,问明送来多少菜,然后痛快结账。 几粒细碎的银子落在掌心,曹老大很是高兴,又夸了苏檀几句,才急吼吼赶着车走人。 话最多的人一走,整个后院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寂静中。 苏檀不想看人家母慈子孝的场面,走过去喊了一声高秀才,“拿上笔墨来大堂,帮我写个东西。” 掌柜的发话,高秀才岂敢不从。 他按捺住心中想八卦几句的心,回身拿上笔墨就跟着苏檀往大堂走。 闻老太不知道她要写什么,但猜测应该是和买卖有关的,也没多问,接着和她的好大儿说话。 得知仨小子已经开始读书认字后,闻成越心里很是欣慰,但知道这先生是苏檀出钱请的后,那点欣慰就变成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怪异到他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感觉。 “掌柜的,您想让我写什么?”高秀才铺好纸,提笔蘸墨,兴冲冲地看着苏檀。 苏檀抿了抿唇,说:“和离书,你会写吗?” 写……倒是会写的。 但就是…… “掌柜的,你要跟孩子他爹和离?”高秀才有点震惊,怎么人刚回来掌柜的就要和离? 是受刺激了还是发生啥事了? 他一脸八卦神情,苏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到底会不会写?” “会。”高秀才立马回答,随即又道:“就是这财产,掌柜的预备怎么分?” 怎么分? 这全都是她的! “不分,店铺是我一手开起来的,自然是归我。”苏檀想了下,好像除了这个店之外,别的她什么都没有。 至于老婆婆和仨小子嘛…… 她转头看了眼后院,闻成越正在看孩子们的功课,她听见闻煜说不想读书想上阵杀敌,而闻成越正在跟他讲读书认字的重要性。 这兔崽子,对着她的时候一句真心话都不说,他爹回来了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吐了个干干净净,真是白养他那么久了。 “除了这个店,别的我都不要。”苏檀狠下心来,看着高秀才在纸上写下一句话,心头突然一阵钝痛。 “等等,再加一句话。” 第73章 我娘要跟我爹和离! 捏着新鲜出炉的和离书,苏檀大步往后院而去,跟在身后的高秀才一个劲儿给正在做饭的闻老太使眼色。 闻老太疑惑道:“高秀才,你眼睛咋了?” 苏檀也扭头看,高秀才立马把脑袋转开,“没啥,被风迷了。” “嫌风大就去屋里检查孩子的功课去,要不然你今天早点回去也行。”苏檀淡淡说了一句,高秀才表示他晚点再回也行。 苏檀懒得理他,走过去问闻成越:“有空吗?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闻成越怔了一下,随即被抄着锅铲冲过来的闻老太一把给扯起来,“有空,他有空,你俩回屋慢慢说,晚饭娘来做。” 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夜里就又要走,洞房是来不及了,但趁这点时间好好说说话,互相了解一下还是可以的。 等了解清楚了,下回回来就能直接洞房,能省不少事。 闻老太一边把两人往楼梯口推,一边给高秀才使眼色,让他把孩子们领去大堂认字。 苏檀本来想把人喊到外面巷子里说的,毕竟一楼人多,二楼又是她的房间,她才不会让一个陌生男人进她房间。 转念一想,二楼还有仨小子的屋,在那屋里说也行,总好过在巷子里吹冷风。 哒哒哒的上了楼梯后,苏檀熟门熟路地推开了左边那扇门,道:“进来吧,这是孩子们房间。” 闻成越跟着进去,左右环视了一圈,房间里干净。那个床的样式虽然奇怪了点,但上面的被褥整洁,一看就有种躺上去很暖和舒服的感觉。 他抿着唇没说话,也没找地方坐,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 苏檀走到窗边,把手里的和离书拍在桌上,道:“这是和离书,我已经签字按手印了,你也来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也按个手印。” 和……和离书?? 闻成越虽然有点被惊到了,但一句话都没反驳,照她说的拿起和离书看了眼,然后道:“家里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多亏了你,我看得出来娘和孩子们都被你照顾的很好。” 苏檀都气笑了,照顾老少虽然是她自愿的,但他也不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吧,活像她是个保姆一样。 她哼了一声说:“店是我出钱开的,断不能分给你,至于你娘和孩子们要是愿意在你彻底回来之前继续跟着我过,那也是可以的,但你得出他们的生活费和请先生的钱。” 本来苏檀觉得他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回来,加上孩子们也懂事,虽然稍微有点白眼狼了,但爹回来亲昵一下也是正常的,她作为后来的娘也不能拦着孩子不跟爹亲。老婆婆这人吧,除了偶尔抠门以外,总体还是挺好说话,养着也就养着了。 况且苏檀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也确实需要点人气。但挂名的男人这么快就露脸,苏檀就不得不把这个问题重视起来,早做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想办法。 “我知道的。”闻成越一手攥着那张和离书,另一手伸进衣襟里摸索片刻,拿出一个带着补丁的荷包放在桌上,“这次回来之前,孩子们亲爹的阵亡抚恤金发下来了,我全都交给你,怎么安排也听你的。” 其实他本来是想把这笔钱交给他娘的,但那时他还没回来,并不知道家里这一系列的变故。 现在想想,交给眼前这个女人也不是不行。 把荷包放在桌上,闻成越就莫名有点紧张起来了,他伸手摸了摸后脑勺,说:“你不用客气,我说给你就是给你,怎么花销我也不过问。” 苏檀一把抄起荷包,“我没客气,那我就替孩子们谢过你了。”有钱收她才不会客气。 “不用客气的。”闻成越答了一句,后知后觉自己和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好像发生了什么转变。 但具体是什么转变,他也有点想不明白。 “那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先下楼帮娘做饭了。”闻成越说了一句,转身慢吞吞往门外走。 等人都出了门,苏檀才反应过来,她喊人来说话就是为了签和离书的。虽然收了银子挺高兴,但和离书还没按手印呢。 “你等等……”苏檀立马追出门去,闻成越正站在台阶上看着她,底下老婆婆和孩子们也在盯着她俩。 瞥见闻栋的笑容,苏檀下意识把到嘴边的话吞进肚子里,她不想让孩子们这么早知道爹娘要和离的消息。 被人注视着,苏檀没敢大喇喇地让闻成越往和离书上按手印,她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下了几级楼梯到跟前才敢小声说:“和离书你还没按手印。” “我知道。”闻成越同样很小声,“吃过饭我就按,走之前交给你。” 倒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苏檀同意了。 两人下了楼,苏檀也没太关注他,晚饭有老婆婆做,她只管吃现成的。 去大堂找了个地方猫了会儿,苏檀听见有人敲门,她懒洋洋道:“今儿不营业,吃饭明日再来。” 外面人闻声高喊:“苏娘子是我,我给小弟们送几本书来。” 苏檀一听是袁骛的声音,才起身去开门,“送什么书?我怎么不知道?” 听见动静,高秀才从后院过来解释道:“午时袁公子来过,听得说闻栋的梦想是走遍大江南北,他就说自己那有几本精彩的游记,说要给送来让他开开眼。” 又是梦想,苏檀人都快麻了,老大不跟她说贴心话也就罢了,连她最疼爱的小三子都瞒着她。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她无力摆手:“人在后院,你去找吧。” 袁骛只当她是累着了不想说话,也没多想就跟着高秀才一块往后院去。 其他人他都是认得的,就是抱着小三子的这人……他好像没见过。 给了书,袁骛偷偷问高秀才:“这人谁啊?” 高秀才低声道:“苏掌柜的丈夫,三个孩子的爹。”他没透露苏檀要和离的事,这是女掌柜的私事,女掌柜不开口他不好往外传。 “嘶……”袁骛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他冷眼瞧着,这老的小的也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对苏娘子不敬,但现在当家人回来了,局势会有改变也不一定啊。 他急吼吼地告辞,到了大堂就见苏檀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这下明白了,指定是苏娘子的丈夫回来给她气受了。 他想了想,过去道:“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苏檀心说遇上这种事是个人都高兴不起来吧? 她没搭理,趴在桌上用手指在桌面画圈圈。 袁骛干脆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瞅了眼后面,压低声音道:“是不是你丈夫给你气受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苏檀有气无力地回答,“再说了,要是真给我气受,你能帮我讨回公道?” “那必须能啊!”袁骛一拍胸脯,就差把这事包我身上给说出来了。 想了下,他又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大合适,斟酌了一下用词道:“其实吧,我觉得你丈夫有点配不上你,你看你这么能干,会做吃食又能挣钱,替他养了老的又养小的。他呢,一年都不定回来一趟,啥事都撂给你,你忒不值啊。” 苏檀边听边鼓掌,终于遇上知音了这是! 她重重点了下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已经写了和离书,到时候……” 话没说完,那头咣当一声,“娘你要跟谁和离?” 苏檀心里咯噔一声,想找补已经来不及了,就见闻栋笑容凝固在脸上,转身就往后院跑,边跑边喊道:“奶!出大事了!我娘要跟我爹和离!” 几息后,后院又是咣当一声,紧接着就听见一声粗粝的大喊:“娘!” “奶!” “婶子!” “这可不关我事啊,我没看见小三子过来。”袁骛脸都吓白了,腾地站起来冲过去拉开门就往外狂奔。 苏檀叹了口气,这又出大事了不是? 第74章 母子谈心 一把年纪的闻老太短短一段时间晕过去两次,荷花紧赶慢赶地请了上次那个老大夫来给扎了几针,人才清醒过来。 一睁眼,闻老太就撑着床板坐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被子下地,直接抄起床边的鞋就往闻成越身上抽。 边抽边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一回来就给老娘找事,你做了啥事让你媳妇跟你提和离了?不说话是吧?老娘今儿抽死你,你个狼心狗肺的兔崽子!” 库库一顿猛抽后,旁边人才反应过来动手把她拉开。 老大夫捋着胡须道:“精神头这么足,我看也不用吃药了。”他啧啧两声,劝闻老太一把年纪悠着点,免得再把腰给闪了。 闻老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让大夫见笑了。”她丢了鞋回身从枕头底下摸出钱袋,数了钱付了诊费,让荷花先把老大夫送出去。 等荷花回来,老太太又叫她把仨孩子带到大堂去,连带高秀才也给打发走了。 屋里就剩下闻老太和闻成越以及苏檀。 苏檀本来也想出去,让他们母子说说话,但下一秒闻老太就喝了一声:“跪下!”旁边的闻成越扑通一声,把苏檀都给吓了一跳。 闻老太深吸口气,问道:“你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闻成越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那你为啥回来就跟你媳妇找事?逼的她非要和离不可?” 是的,闻老太到现在都以为是他儿子说了啥或者做了啥,才让她儿媳妇狠心提和离。 闻成越抿着唇没说话,闻老太的鞋底又落到了他身上,那一下下的,灰都扑起老高,但闻成越还是一言不发。 苏檀在心底啧了两声,都挨打了还梗着脖子不把她供出来。 “你别打了。”苏檀压了压手,“和离是我提的,和离书也是我写的,跟他没有关系。” 闻老太一怔,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为啥?是不是你看不上老三?”她琢磨了一下,又嘟囔道:“不是我这个当娘的嫌他,老三也确实不像话,一年到头都回不来一趟,家里啥事都帮不上忙,长相也不咋好,不怪你看不上他。” 她说着又重重叹口气,丢了鞋一屁股坐在床边。 苏檀心说她都没仔细看过闻成越的长相,只是单纯不想跟不熟悉的人做夫妻,她们互相都不了解,这怎么能做夫妻呢? 但这话不能跟老太太说啊。 “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你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闻老太呼出一口气,肩膀都垮了不少。不过片刻,老太太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跟苏檀道:“要不你再考察考察老三,如果实在瞧不上,娘再放你另嫁,可行?” 她眼睛泛着亮光,苏檀心道这又是把选择权交到她手里了,但这种事不是选不选怎么选的问题。 可面对老太太的期待眼神,苏檀下意识有点心虚。 说实话,在此时的社会环境下,通达如老太太这样的人不多了,虽然唠叨但大事上不含糊,对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是这样,对她也是这样。 “那……行吧。”苏檀低低应了一句,只求赶紧把这事揭过去,免得再给老太太气晕了。 她一答应,闻老太就乐得直拍巴掌,“那行,那没事了,走走走,吃饭去。” 因着闹了这一出,这顿饭的氛围属实不大好。闻老太一个劲儿的给儿子使眼色,叫他给苏檀挟菜。 一块肉落在苏檀碗里,苏檀又顺势挟给闻栋,“快吃,你爹给你挟的肉。” 闻栋左看看右看看,低着头把肉扒拉进嘴里。 饭后天也彻底黑了,晓得他今晚就要走,闻老太又紧赶慢赶地给烙饼。第三张饼出锅时,来了人通知闻成越是时候走了。 这人正是白天和闻成越一起的那个男人,苏檀一见到他就想到他白天嘲笑自己萝卜屁的事,显然对方也认出了苏檀,惊讶道:“原来你是闻百户家的人啊,那白天看着你俩咋像是不认识似的?” 他说着又用鼻子嗅了嗅,“还行,没闻见萝卜味儿。” 话音刚落,成功得了闻成越一个白眼,“别说了,你出去等我。” 苏檀尴尬的要死,谁能想到第一次丢脸就被挂名男人碰了个正着啊。 幸好闻老太这时候出来了,捧着刚出锅的几张饼,交代闻成越在路上吃。 闻栋笑嘻嘻道:“爹,奶烙的死面饼子得热了吃,冷了就咬不动了,老鼠啃一口都得被崩掉两颗牙。” “你这兔崽子,浑说什么?”闻老太面上挂不住,抬手往闻栋屁股上拍了一下,又叮嘱闻成越道:“你别听小三子胡说,不过这死面饼子冷了确实不大好吃,你烧点热水泡泡就使得了。” 闻成越忍住笑意接过小包袱,珍而重之地提在手上,又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把视线转回苏檀脸上,“我这就走了,家里交给你,我放心。” 苏檀不爱听这话,能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自然地嗯了一声,“知道了,你赶紧走吧。” 闻成越一步三回头,出了门又转回来,对着闻老太磕了三个头,才快步走进夜色里跟同伴汇合。 两匹马寄放在城外的驿站里,闻成越道:“铁柱,此刻城门怕是已经关了,你提前把令牌拿出来,尽量不要耽误时间。” “我知道。”李铁柱拍了拍胸口,表示令牌他一直贴身收着的。 顿了下,他好奇道:“头儿,以前只你说你有老娘有哥嫂,后来又有仨个儿子,怎么也没听你说有个妹妹啊?” 妹妹……闻成越沉默了一下,微微弯起唇角,“她不是我妹妹,她是我媳妇。” “啊?”这下轮到李铁柱震惊了,他疾步冲上去追问,但闻成越走得很快,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别问了,抓紧赶路,迟了千户要问责的。” …… 店里。 自从闻成越走后,闻老太就领着仨孩子站在门口张望。 苏檀打了个哈欠,见旁边荷花都在打瞌睡了,她道:“别看了,洗洗睡吧,明儿还要做生意呢。” 锅里有现成的热水,苏檀简单洗了洗,上楼后一头栽倒在床上,后脑勺猝不及防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她掀开枕头,一个带着补丁的旧荷包映入眼帘。 哦对,闻成越给她的银子她还没数过。 一股脑倒出来,就着豆大的烛火拨愣一遍,全是大小相等的银锭子,不大但很规整,总共有十一锭。但因为不知道一锭是多少两,具体数额还得用小戥子称一下才知道。 数完钱,苏檀脑海中突然回响起一句话,“孩子们亲爹的阵亡抚恤金发下来了,我全都交给你……” 她一拍床板,合着这笔钱是有来头的,孩子们亲爹的阵亡抚恤金,这让她怎么放心花? “鸡贼到家了简直是。”苏檀骂骂咧咧地把银锭重新装进荷包,刚装好外面就有人敲门。 “娘,我们能进来吗?” 苏檀低下头看看,又往屋里扫了一圈,确认没有不妥才道:“进来吧。” 门推开,三颗脑袋出现在门外,趿拉着鞋只穿了里衣和夹袄。 苏檀道:“你们来干啥?衣裳都脱了不赶紧去睡觉?” 闻栋迈着小碎步跑到床边,膝盖跪在床沿上,几下蹬掉鞋就熟门熟路地顾涌进苏檀被窝,软声道:“想跟娘说说话。” 床小,剩下两个大的就只能并排挤在床尾,苏檀把被子分过去一点,问道:“大晚上不睡觉,想跟娘说啥?” 两个大的不开腔,闻栋就道:“说啥都行。” 见他笑得眼睛都眯住了,苏檀顿时起了捉弄的心思,故意板着脸问道:“那刚好娘也有话要问你们,你们得说实话嗷,不然娘真的会生气的。” 闻煜抿着唇,沉默了一下说:“娘问吧。” 苏檀琢磨了一下,说:“你们跟娘吃住了这么长时间,要不是你们爹回来,娘都不知道你们的梦想是啥。你们这么瞒着我,是不是没把我当娘看?” “不是的。”闻栋立马摇了摇小脑袋,但怎么个不是法他也不说,只把目光转向两个大的。 闻衡捅了捅他大哥的胳膊,闻煜知道这事得说清楚,不然他娘今晚上肯定睡不着。 于是他整理了一下措辞,解释道:“娘做买卖挣钱辛苦,不想让娘再多操心。” 苏檀听见这个回答属实是震惊了一下的,她本来以为仨小子可能是不擅长跟母亲说心里话,毕竟都说男孩大多和父亲更亲一些。万万没想到是觉得她辛苦所以不想说出来让她多操心,这让苏檀一下子感动坏了,搂着闻栋就往他锃亮的脑门上亲了一口。 “娘挣钱是辛苦,但你们也很乖巧懂事,娘也希望你们长大后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这样才不枉来人间一趟。 闻栋想了一下,低声说:“那我以后想游山玩水,见识大好河山,娘会不会觉得我不务正业?” 苏檀笑着往他鼻尖刮了一下,“怎么会?哪怕你只想游山玩水,但如果你知道每个地方的民生环境,知道什么地方盛产什么最缺什么,这样娘也会为你骄傲的。” 她转头看向另外两个,闻煜会意,把下午跟闻成越说的话又跟苏檀说了一遍,“我想去参军,做大将军。”他沉默了一下,补充道:“我爹说过,好男儿就该保家卫国,让身后的百姓有太平日子过。” 他口中的爹应该就是他那个已经阵亡的亲爹了,苏檀没有再深究,竖了个大拇指接着又看向闻衡。 闻衡也沉默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道:“我想做书里万世留名的宰辅相公,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不得不说读书还是有好处的,此时苏檀就觉得自己提前让他们读书认字是个很正确的决定,同时也感谢仨小子的亲娘,给他们的通天途上打下了这么好的基石。 这一夜,母子四人进行了一场深刻的谈话,苏檀也知道了他们心中所想。 提及之前那个疑问,苏檀问他们是什么时候说好要听话的,闻栋照例顾涌了几下,说在她因为他们和邵氏撕吧的时候就说好了,这又让苏檀感动了一把,难怪自那时起,仨小子对她的态度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因竟然在这里。 第75章 涮锅子吃 闻成越回来一趟又走了,可把老太太担心坏了,早起见起雾了,就开始念叨老三有没有挨冻,给他烙的饼他吃了没有。 苏檀把煮过水的干辣椒丢进油锅里慢炒,搭话说:“我看他穿得挺厚的,应该是冻不着的,再说你儿又不是傻子,那饼子他饿了肯定会吃的。” 闻老太边听边瘪嘴,闻见锅里辛辣刺激的味道,幽幽道:“就是回来时间太短了,不然该让他尝尝你的手艺的。” “你别唠叨了,下次他回来我给他单独做一桌可行?”苏檀扬了扬手,“快别说了,赶紧把葱拿过来,不然干辣椒该糊了。” “诶。”闻老太笑逐颜开,乐颠颠地把洗好晾了水分的葱端过去给苏檀。 瞅见锅里辣椒都快炒成酱了,她问道:“你弄这做啥?闻着就辣乎乎的,这咋吃?” “涮锅子吃。” 苏檀炒的正是火锅底料里的酱,不过因为没有牛油,味道稍微会打点折扣,但有各种贵价的大料辅助,味道不会太差。 紧赶慢赶地炒好料,又忙忙叨叨过了午市,苏檀才松了口气,也没敢坐下歇,嘱咐荷花看着炉子上的骨汤,“再煮一滚就把锅端下来,单独篦出里面的汤,骨头也留着别扔,里面的骨髓可香了。” 她咂吧一下嘴,听着荷花应了一声,才放心提着一大碗辣酱出门。 快步送去袁府,苏檀还是没进去,照例把辣酱交给门房,又把自己单另写下的吃法也一并交过去,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回到店里,荷花果然把汤篦出来,见她回来问她怎么吃。 苏檀洗了手过去,把剩下的一碗辣酱倒了半碗进去,还没煮汤面上就飘了一层红油,看着很是诱人。 她吸溜了一下口水,闻老太过来道:“午饭咱就吃这个?那我和娃娃们怕吃不成哦。” “没事,这个汤底不辣。”苏檀尝了咸淡,扭脸喊高秀才和孩子们出来洗手准备吃饭,“你先尝尝,要是觉得辣了,那还剩半锅骨汤,重新煮开也能烫菜吃。” 不过她估摸这个辣度老太太和仨小子应该是能接受的,因为辣酱真的放得很少,要是只她一个人吃的话,那一整碗辣酱都得被她倒进去。 听见呼唤,高秀才领着孩子们出来排队洗手,闻栋擦干净水渍,一把扑到正在开水锅里捞丸子的苏檀身上,表情很是惊讶道:“娘做了丸子?太好了,我最爱吃娘做的丸子了?” 苏檀抽了抽嘴角,这小子嘴里简直没一句实话,上次还说最爱吃她做的酸菜鱼呢。 不止是汆了丸子,苏檀还狠心买了几斤羊肉香肠之类的,因为是冬天,绿叶蔬菜基本都是死贵死贵的洞子货,但苏檀还是各样都买了点,不为别的,穿过来第一顿火锅,怎么都得像模像样一点才对得起她半夜流的口水。 全都准备好了,高秀才把炉子提进后面库房,荷花领着仨孩子往里端菜,闻老太端着米饭哆哆嗦嗦的叫他们走慢点,都是好肉好菜万一摔了还得再洗一遍,油水都给洗完了。 “你话也忒多了。”苏檀手里端着半锅汤底,快步越过闻老太进了库房,把锅放火炉上赶紧伸手去摸耳垂。 屋外寒风凛凛,屋里温暖如春,苏檀率先举起筷子道:“行了,开吃吧。” 她眼疾手快地挟起一片被汤底带上来的鱼肉,鱼是昨天下午才从河里捞上来的,只送来了两条,苏檀没舍得在午市时做成菜出售,一条剁成肉糜汆了丸子,另一条就片成片下锅煮。 煮熟的鱼肉呈奶白色,上面挂了点微红的汤汁,简单吹了吹就直接一口吃掉,味道半点不比火锅店的差。 荷花和高秀才也半点不客气,鱼肉和丸子不停往碗里挟,照高秀才的话说,他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没吃过这么有味道的锅子。 以前他娘没病时冬天也会涮锅子吃,但也就是放上一条筒骨炖了汤,汤底下点萝卜菘菜一类价贱的食材,像洞子货这种普通人家根本不敢碰。 闻老太本来还怕自己吃不了,尝了一口发现味道还行,又开始害怕仨小子不会吃鱼被刺卡了。 苏檀观察了一下,让她放心吃自己的,“猴精猴精的,你卡了他们都不会卡。” 尤其闻栋,年纪虽然最小,但心思细腻得很,先用筷子戳散鱼肉挑出大刺,反复确认过才敢往嘴里送,细细嚼上一遍,发现有小刺还会及时吐出来,根本不用人操心。 容易煮散的鱼肉分食完,苏檀才下了几筷子羊肉片,“稍微烫一烫就能吃了,别烫老了,不然不好嚼。”她放下装羊肉片的碗,转身又端了另一只碗。 荷花好奇这是什么,闻老太边吃边解释,“这是蛋饺,你姐姐做的。” “啥时候做的?我咋不知道?”荷花疑惑道。 苏檀把一碗蛋饺全倒下去,说:“那阵子你在大堂擦桌子,所以没看到。” “哦。”荷花嘟囔了一声,就听闻老太又问:“这得煮多久能吃啊?” “马上就好了,你再等一下,等熟了我第一个就给你。”苏檀道。 闻老太心说做蛋饺时她就在边上看着,可得第一个尝尝这熏黑了勺子做出来的蛋饺是什么滋味。 不过蛋饺还没煮好,外面就有人说话。 荷花端着碗跑得飞快,却很快又跑回来了,“姐,上次来过的那个老妇人又来了,说有事想问你。” 苏檀急忙放下碗出去,果然见袁老夫人坐在大堂里,面前的桌上摆着开盖的食盒,食盒里正是那碗辣酱。 “老夫人怎么来了?”苏檀望向食盒,故作不解道:“这是?”这怎么又给送回来了,难道是不对老太太胃口? 殊不知袁老夫人把食盒往苏檀面前推了推,笑着道:“我尝了你做的辣酱,味道不错,想在你这吃,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是肯定方便的,但就是…… “您怎么不在家里吃?我这都条件可没您家好哇。”苏檀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问。 袁老夫人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左右看了看,小声说:“在家吃我那孙儿回去能闻见味道,要跟我闹的。” 吃个锅子而已,袁骛能闹啥?总不能因为他没吃上所以闹吧? 这不可能,好歹也是高门大户呢。 但袁老夫人执意要在店里吃,苏檀也不可能拒绝,好在汤底还有,她简单调了味道端出来放在另一只火炉上,摸了摸后脑勺突然道:“不行啊,我这没多余的菜了啊。” 洞子货和羊肉香肠都贵,她只买了自家人的量,萝卜白菜倒是管够,但老夫人恐怕不吃这些吧? 袁老夫人深吸口气嗅了嗅味道,一扬手,站在她身后的老嬷嬷就出去了一趟,再进门身后就跟着好几个提着食盒的婢女。 统统掏出来摆在桌上,苏檀看着那些菜品诧异道:“原来您是有备而来啊。” 第76章 开工钱了 又过了几天,曹月华和曹老大赶着牛车来送菜,同时送来的还有两缸腌好的酸菜。 两人到时店里正好忙完午市,苏檀抱着钱匣子在给算工钱。 是的,该发工钱了。 荷花按照之前说好的给了三百文,苏檀又额外给了二十文做奖金,鼓励她再接再厉好好干。 闻老太只得了二百文,捏着一小吊钱,她问苏檀:“我咋就这么点?” 苏檀数了十文给闻煜,说:“自家的买卖你还想得多少工钱?我不得攒点给仨孩子留着?再说我都没给我自己开工钱呢。” 一听要给仨孙子留着,闻老太也不问了,老老实实把钱揣上,能有二百文她也满足了,不少了。 三个孩子一人得了十文的零花,第一次一口气拿十文零花,仨孩子生怕揣丢了,捧在手心慌慌张张跑回楼上,各自把自己的小钱袋翻出来,和他们娘之前给的零花放一起。 高秀才坐在大堂里,眼睛时不时瞥向苏檀,苏檀道:“你别看,你开工钱的日子还早着呢。” “我知道。”他满打满算也才来了不到十天,还有二十余天的日子要等。 “荷花你再数数哈,过后说少了我可不补。”苏檀提醒道。 荷花这些日子时不时就能听见仨外甥背书数数,她也耳濡目染地能从二三十数到七八十了。 三百二十文虽然超了她能数的范围,但分开数呗,也不是啥难事儿。 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她呼出一口气,甜笑着道:“我数过了,没错,谢谢姐。” 苏檀压了压手,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你别笑了,你笑得我心发慌,跟要抢钱似的。”她这会儿总算知道老太太之前看着她笑是怎样一种渗人的感觉了。 正在这时,门外曹家两口子赶着牛车过来了。 荷花看见她娘,屁颠屁颠地捧着一串铜板献宝似的叫她娘看,然后豪气道:“娘,我挣钱了,全给你保管着。” 曹月华低头一看,果然见闺女手里捧着一串铜板,立刻笑开了:“行,娘帮你保管,等你出嫁时给你置办嫁妆。” “我才不嫁,我要在娘身边待一辈子。”荷花吐了吐舌头,又去和她爹打招呼。曹老大早就听见她发工钱的事了,也是高兴得很。 赶了牛车进院子,曹老大把两筐菜卸了,又打开用旧棉被包了的大包裹,“这里是你要的三百颗鸡蛋,都是我出去收的,也检查过没有坏的。”他笑了几声,说:“怕路上颠簸碰坏了,才叫你婶儿找了家里一床旧棉被,一会儿卸下来你看看有没有坏的。” 曹月华捅了他一下叫他闭嘴,“你先把缸给我搬下来,让侄儿媳妇看看我腌的酸菜行不行。” “诶,我这就搬。” 其实也不用细看,揭开盖子后苏檀就闻到了一股酸香,没有出白花也没有其他变质,两口缸里各扯下一片叶子尝了一下,苏檀瞬间就竖起了大拇指。 “该说婶子精通这一道呢,我只不过教了几遍,腌出来的酸菜就很像样了。”她咂吧了一下嘴,又道:“就是滋味稍微差了点,可是风干的时辰不够?” 曹月华闻言一怔,“你咋知道?”她确实是提前收了菜下锅用热水烫的,但那是有原因的,咋也被苏檀给尝出来了。 “风干时辰不够,菜叶和菜梆子里的水分就有剩,腌制时就要比正常的多点时间。”苏檀解释道。 “那……”曹月华这下是真有点尴尬呢,这两缸酸菜她尝着味道都是一样的,没觉出跟苏檀腌的有啥不一样来。 “那这两缸我带回去再等几天,等好了再给你送来。” 苏檀摆了摆手,“那倒不用,婶子腌的酸菜是合格的,至于滋味不够等上一天半天也就行了,省得搬来搬去的麻烦。” 曹老大在旁边听了半天,凑过来道:“咱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侄儿媳妇可别硬着头皮收。” 这也不是苏檀硬着头皮收,曹家婶子做的酸菜滋味是稍微差了点,但那是和她自己做的相比。对于一个刚接触酸菜的人来说,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她再三确认能收,曹月华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这两缸酸菜约莫也能吃上十天半月,我回去再练两天,下回送来的肯定不这样了。” 曹老大也笑道:“这个办法可行,回头腌出来也叫我尝尝。”他扭脸看向苏檀,揶揄道:“就你婶子腌的头两缸,我说挟一筷子炒油渣吃,她愣是不叫我碰。” 众人俱都哈哈大笑,曹月华咬着牙捶了他几下,跟着一块把鸡蛋卸下来。 因为有棉被做缓冲,且一路走得慢,鸡蛋只磕坏了几颗,苏檀没有因此扣钱,还是照说好的价格给了。 眼瞅着鸡蛋全搬进库房了,闻老太跟进来嘀咕道:“你要这么多鸡蛋做啥?虽然说店里每天都要用到,但这三百颗也太多了点吧?”万一没等吃完就放坏了,那岂不是太浪费了。 苏檀看了眼在院子里说笑的曹家三口,解释道:“我有用处,你别管,不会浪费了的。” 她出了库房,跟曹老大道:“上次跟叔说的鸭蛋,是没有吗?” 被她一提醒,曹老大也想起来了,解释说本村没什么人养鸭子,“邻村也少,估摸一趟最多能收个二三十颗。不过我已经打听到哪个村养鸭子多了,回去我就去收,没啥意外的话估计两三天之内就能送来。” 苏檀点了点头,鸭蛋虽然个头大,但口感太过粗糙,但凡日子过得去的人家都不爱吃,大多都是攒着卖钱的,跑一趟应该能收到点。 第77章 做皮蛋 把送来的菜结过账,曹老大拉着荷花坐在大堂闲聊,闻老太回屋把没来得及藏好的工钱收起来,曹月华也跟着进来跟她说话。 苏檀回房把钱袋放下,下楼找到曹月华,跟她商量让她帮忙找雇工的事。 “我是这么想的,我这店刚开起来,根基还不深,怕外头雇来的人多事。”最重要的是怕对方偷学她方子之类的事发生,“所以我想让婶子帮忙在村里寻摸个老实本分的妇人,起码是知根知底的,摸得准脾性的,要是哪里做的不对我也好说。” 苏檀不是没想过从人牙子那买个人,但她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人,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 况且她的店刚起步,买人什么的,还是后面再说吧。 “工钱就跟荷花的一样,一个月给三百文,另有两天假。”苏檀笑了一下,说:“当然了,婶子要是愿意来帮忙,那是最好的了。” 曹月华这人手脚麻利,经过腌酸菜一事后,苏檀觉得她对做吃食这事还是有点天分的。 谁料曹月华当即就摆手道:“我不行,我跟生人打交道次数少,见着生人心里就发怵,我做不来这个。” 顿了下,她忽然一拍巴掌道:“你看巧云咋样?她做事利索性子又好,肯定听你的话。” 苏檀是知道巧云的,她是曹月华的儿媳妇,曹光宗的婆娘,她去了曹家好几次,次次都能看到巧云端着一张笑脸,跟谁都能说几句话。 不过……“她不是得在家带铁牛吗?能走得开?”铁牛就是巧云的儿子,今年才两岁多点,苏檀怕招了她来万一放不下孩子,岂不是隔三差五要休假? 曹月华笑道:“铁牛留家里我给她带着就是了,再说她一月还有两天假能回,想看娃了回去就行了。” 苏檀没说好还是不好,只说让她回去问问儿媳妇的意见,如果巧云愿意来她肯定是接受的。 “但不能带着铁牛来,店里生人多,万一被人抱走了那才要命。” 曹月华点头表示知道,“回去我就跟她商量,她肯定同意。”上次得知荷花能来县城帮工,巧云就羡慕的不得了,她嘴上虽然没说,但自己这个做婆婆的能看出来。 两个儿子里只有老二成亲有了孩子,两口子加把劲儿,好好存上些钱盖几间新房子,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她就高兴。 又聊了没多会儿,曹家两口子告辞离开,苏檀把人送到门外,趁离晚市还早,又领着荷花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两人手里就提了不少东西。 闻老太一见她买东西心口就抽着疼,瞥见苏檀提了好几捆稻草,她震惊道:“稻草……也是你买的?你买这做啥?”店里引火的草都是卖柴火的人送来的,是用山坡上扯下来的草晒干的,两三文就能买老大一筐,比烧稻草划算多了。 说起这个荷花就来气,撅着嘴道:“老婶子不知道,就这在村里要多少有多少的玩意,在城里竟然卖到一文钱一捆了。”一捆扎紧了还没她大腿粗呢。 “天爷嘞。”闻老太忍不住咂舌,跟着走进后院,问苏檀到底要做啥。 “做皮蛋。”苏檀压低声音应了一句,“你不是想知道我要那么多鸡蛋做啥嘛,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快别说话了免得吵到孩子们读书。” 她把稻草丢地上,让闻老太翻了个烂锅把稻草全烧了,闻老太当时就不干了,“全……全烧了?”这要是在村里肯定没问题,毕竟要多少有多少的玩意,烧再多都不心疼,但在城里得花钱买呀。 “对,全烧了。”苏檀重复了一遍,知道她嘟囔完了还是会照做,干脆就不管了,找了个大盆准备搅皮蛋外壳的糊糊。 闻老太果然一遍嘟囔一遍照做,“这鸡蛋鸭蛋我都吃过,这皮蛋是个啥玩意?难不成是用皮子做的蛋?可要稻草干啥使呢?”还有那白灰面和盐,哪个都不是便宜的。 就见苏檀把烧好的草木灰搓成细粉,连同白灰面糊糊一块搅了,然后直接端着盆进了库房,抄起鸡蛋就往黑糊糊里扔。 这下闻老太是真心疼了,“哎呦老天爷诶,这么好的鸡蛋你扔那糊糊里干啥?这不是浪费了嘛,这使不得这。” 苏檀豁开她的手,接着用手把鸡蛋表面全都裹上糊糊,拿出来放着才道:“这就是皮蛋的制作方法,你别再唠叨了,你再唠叨我就把这三百颗鸡蛋全嚯嚯了。” 她只打算做一百五十颗皮蛋,毕竟鲜鸡蛋每天都要用到不少,要是留少了都不够一两天的。 “那,那你做吧。”闻老太抿了抿唇没敢再拦,她怕再拦一一下儿媳妇真会把所有鸡蛋全嚯嚯了,万一做成了还好,万一做不成那真是要她命了。 而荷花就很淡定,苏檀教了她两次她就知道该怎么做,用手把粘满糊糊的鸡蛋捞出来放在旁边。 反正她姐一贯是厉害的,说能做成就是能做成,她一点都不担心。 第78章 巧云来了 让苏檀意外的是巧云竟然真的在两天后来了,陪着一起的还有曹光宗和曹老大这对父子,一个送媳妇,一个送鸭蛋。 关于鸭蛋这事,因为到年底了,天一冷母鸭子产蛋量不多,所以曹老大跑了一个村才收到一百多颗。 知道这点不够,他主动道:“侄媳妇先用着,我回去接着收去,但凡凑够一百就给你送来。”有钱赚,哪怕天冷他都愿意往出跑,万一能收到蛋,那又能多挣点。 苏檀笑了,“那就承叔这份人情了,你放心收,有多少我这要多少。”鸭蛋这东西苏檀也打算做成两种,一种就跟腌皮蛋似的腌成松花蛋,另一种就做成咸鸭蛋佐粥,再或者直接做成咸蛋黄,那用处就更多了。 所以这点鸭蛋是万万不够的。 不过她也不能使唤人使唤得太过分,毕竟跑一趟累人不说还冷的要命,万一再把人冻出毛病,挣的那点钱都不够抓药的。 “也不用这么着急,七天或者十天来一趟就行,要是遇上天气不好就往后顺延,我这也不是很着急。”她这确实不是很着急,第一批还得一段时间才能腌好,哪怕腌好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耗完的,毕竟费了功夫做出来的新鲜玩意儿,量又不多,肯定是慢慢往出拿,吊足了顾客胃口才会加量供应。 但曹老大心急啊,乡下人能有个挣钱的营生不容易,且眼瞅着到年底了,谁不想多挣点钱过个好年呢? “不要紧,天气实在不好了我就往后推个一两天,但凡能出行我就给你送。”曹老大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耽误苏檀的买卖。 曹光宗看了眼自己婆娘,也点了点头,“对,到时候我和耀祖一块跟着爹来,不会有啥事的。” “那行吧。”苏檀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她都说没意见了,曹家父子两个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拒绝了苏檀留饭的举动,曹光宗跟巧云说了几句话,嘱咐她在县城顾好自己,家里和孩子都不用她操心吧啦吧啦的。 曹老大则给荷花打鸡血,叫她一定要好好干,争取月月都能拿到奖励,等过年他就去买个大猪头好好开顿荤。 荷花对大猪头什么的没一点兴趣,摆了摆手说知道了。曹光宗又来叮嘱她多教教嫂子,才雄赳赳气昂昂地坐上牛车离开。 两个人影走远,荷花吐了吐舌头道:“可算走了,我爹也忒唠叨了,二哥也唠叨。” 她扭脸看向巧云,俏皮道:“等开年叫二哥也来县城找个活,省得他惦记你吃不好穿不暖的。” 巧云笑了下,说:“你二哥也是这么说的,说年后要来县城找活儿干。等手头存银多了,也把铁牛送去读书去。” 苏檀给仨小子请了先生教读书认字的事都在村里传开了,大多数人都羡慕得很,这万一能学出点名堂,哪怕去给人当账房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巧云也没别的念想,就想铁牛也能像闻家仨小子一样,能吃好喝好,也能读书认字。 闻老太附和道:“就是,两口子一条心,两股劲儿拧成一股绳,日子肯定是越来越好。”她打了个哈欠,瞅见两大筐鸭蛋,愁得眉头都皱一块了,“这些鸭蛋咋办?还放库房里?” “对。”苏檀回应了一句,又问荷花:“上次的黑糊糊还有吗?” 荷花道:“有,就是剩的不多了,估摸裹不了这么多蛋。”她说着就去把那个盆端出来,等看清盆里,她哦豁一声,“用不成了,全干了。” 这是放了几天把水分给冻干了,苏檀叹了口气,只能是出去再买了。 荷花领着巧云把两筐蛋拖进库房,走到门口听见隔壁房间的说话声,巧云知道是闻家三个孩子在跟先生学认字,她没敢大声打扰,放好蛋就跟着荷花去了大堂,等苏檀买了东西回来才又进了后院一块帮忙。 …… 店里多了个已婚妇人,又正是二十来岁的年纪,怕接触多了双方都不自在,苏檀趁裹完鸭蛋的空,把高秀才喊出来叮嘱了一遍,叫他来了就进后院的库房,没事别再店里晃。 高秀才对此毫无意见,只要不克扣他的伙食和工钱就行。 “不克扣,谁克扣你那点钱。”苏檀满不在乎的摆手,“不过忙不过来时可能会喊你帮忙,你可不能躲懒。” “不躲,绝对不躲。”除了教读书认字外多少干点活,兴许女掌柜还能觉得雇他很是划算呢。 晚市时,荷花在旁边指导,巧云就站在关东煮面前给人取菜,荷花抽空煮粉,有人付钱了她再去收,好歹没忙乱起来。 苏檀炒完一波菜出来观察,觉得雇巧云真是没雇错。 第79章 醋汁黄金蛋 时间很快到了腊月初八,第一批腌制的皮蛋可以售卖了。 头天夜里打烊后,苏檀就去拿了几颗皮蛋,剥掉外壳冲洗干净残渣,用刀切成四瓣,浇上自制的料水端出去叫她们尝。 大小总共八个人,一人分了一块,苏檀道:“这就是皮蛋,你们先尝尝味道。” 闻老太早就想知道皮蛋是什么味道,瞅着那黄澄澄的蛋黄和几乎透明的蛋清,一口就给塞进了嘴里。 然后……“这蛋……真不是放坏了?”闻老太呲牙咧嘴的嚼着皮蛋,总觉得口中有种怪味儿,但一时又不知道怎么描述这味道。 “就是这个味道,不是放坏了。”苏檀郑重点头,然后看向其他人。 仨小子吃不出好赖,但因为是他们娘做的,哪怕吃不惯都昧着良心说味道很好。 巧云跟闻老太一样吃不惯这个味道,荷花却觉得味道不错,“尤其是浇上蒜汁,带着一丝丝辣味,蛋黄还不噎人,要是放在年节上出售,那可太适合那些富贵人家解腻清口了。” 苏檀慢悠悠竖起大拇指,“还是你会吃。” 荷花得了个夸奖,把下巴扬的老高,表示她在县城待了这么久,富贵人家的爱好她还是知道一点的。 高秀才吃完皮蛋咂了咂嘴,问道:“掌柜的,这蛋叫什么名儿?” “就叫皮蛋啊……”苏檀只当他是忘了名字,但转瞬间反应过来,摸着下巴说:“这名字确实不够高端大气上档次,我得重新起个名字,最好是听起来就贵得吓人那种。” 高秀才放下筷子,飞快跑回后院库房,唰唰写了几个字,拿过来让苏檀看。 “我观这单通体泛着黄色光芒,不如就叫黄金蛋吧,黄金黄金,听着就贵。” “黄金蛋……”苏檀咀嚼了一遍,拍板定下,“秀才果然是秀才,就叫黄金蛋,高端大气上档次。”她本来想叫变色蛋的,跟黄金蛋一比,好像是有点low了。 “那这个赏钱……”高秀才搓着手看着苏檀,指望她能因为自己起了个好名字而给点赏钱。 “妥,就给你两文做奖励,回头发工钱一并给你算进去。”苏檀也懒得计较,给两文意思一下算了。 高秀才有点不满足,嘟囔说荷花的奖励都有二十文,凭啥他才两文。 但看到苏檀的表情,他又不敢把话说出口,算了,两文就两文吧,总比一文都没有要好。 …… 第二天,苏氏私房菜就推出了新菜式,单点的菜色,名叫醋汁黄金蛋,一份要十二文。 这一份里有四颗蛋,换做鲜蛋也才四文钱,这个定价着实让想尝但又舍不得钱的人望而却步,纷纷找到苏檀让她给算便宜点。 苏檀抄着锅铲站在大堂里,指着被她薅来当托儿的袁骛道:“不是我黑心,你们晓得我做这黄金蛋费了多少功夫才做出来的吗?瞅瞅袁公子,一盘黄金蛋都快吃完了,他这么挑剔的人都爱吃,味道肯定是好的。” 袁骛心里打了个突,心道还不是你把我拉过来当试吃的。 因为上次差点害闻老太背过气去,后面这些天他都没敢多来露面,哪怕来了也是吃完就走,多余话都不敢说一句。 这次苏檀找上他让他来当托儿,袁骛心里是又忐忑又激动,忐忑的是害怕又把事儿办砸了,激动的是又有新菜能吃了。 就是这新菜的味道忒怪,吃到口中总觉得不对劲。可他不敢说呀,只觉得是自己野猪吃不了细糠。 就听苏檀接着介绍道:“黄金蛋,你们听听这名字就知道肯定不便宜。”她好心的给出主意,“但凡是想尝尝的,不如你们两三个相熟的合点一份,各自分一点也使得的。” “说句不该说的,诸位听了咱这菜品的名字,就知道肯定不是一般菜。”苏檀狡诈一笑,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黄金蛋,吃了能考状元也不一定哩。” 反正这时代也没虚假宣传的概念,她胡说八道一通,能考上的说不定会觉得这是神蛋,考不上的就只能怪自己学问不够了。 果然,苏檀说完这句话后,有人开始蠢蠢欲动,又瞅了眼“狼吞虎咽”的袁骛,跟相熟的人商量着合点一份。 于是就这么一会儿,醋汁黄金蛋又卖出好几份。 后来的人打听了价格忍不住咂舌,荷花在那边给人找了零钱,接话道:“要是觉着价贵了可以过两天再来,有相对实惠的吃法,不过分量没单点的多就是了。” 过两天要上的新品就是皮蛋瘦肉粥,取鸭蛋腌制的皮蛋做成的,味道会更浓郁。 有人听罢当即就决定过两天再尝这劳什子蛋,但现在点了的客人心里就有点不平衡了。 有更实惠的你不早说,偏等人点单了才说,这不是坑人嘛。 荷花又笑眯眯道:“但凡是好东西,那肯定是分量越多越好呀,像几位单点的客官,吃到黄金蛋的数量肯定比过几天的新品多。假使吃了真能考状元,那机会也比吃新品多呀。” 她这么一说,已经单点的客人一琢磨好像是这么个理儿。打算过几天再尝的人了也有点蠢蠢欲动。 巧云瞅见他们纠结的神色,飞快道:“要尝就抓紧,这批黄金蛋数量不多,晚了就没了。” “那我们要一份!”穿着长袍的书生立马征求好友的意见,得到答复后飞快举起手点了一份。 “我也要一份!” “我们两人要一份!” “好嘞,马上就来!”苏檀叉着腰在门口喊了一嗓子,瞥见闻老太收完了碗,她赶紧喊人来把切好的皮蛋摆盘。 而闻老太瞅见那些被忽悠瘸了的人,两条腿倒腾地飞快,生怕晚一步有人嫌价贵后悔了要退单。 就这么着,一个午市就卖出去了小一半皮蛋。 苏檀喝了口水,甩了甩酸疼的手腕道:“这些蛋还是不够,真盼着曹叔能多给送些过来。” 巧云擦了把手回答道:“公公说了,他这两天会往远了走点,一旦凑够了书就给送来。”巧云也是被那些财神爷的架势给吓到了,十二文一份的凉拌皮蛋,那些人单点起来眼都不眨一下,太可怕了。 第80章 翠玉蛋 出了新品,苏檀照例要给袁老夫人送些去,多少也算个表示嘛。 她挑了十颗卖相好的鸡皮蛋,又挑了十颗鸭皮蛋,找了个篮子装上提着往袁府去。 这次门房没由着她溜走,愣是把人给请进去了,“苏娘子要是还放下就走,那小的可是要被老夫人责罚的。” 苏檀来了好几次都是送了放下就走,门房把东西提进去交给老太太,免不得挨了顿斥责,说他们狗眼看人低,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留人吃杯茶,要是再有下次,肯定就不是挨骂这么简单了。 所以苏檀今天再来,两个门房打定主意要把她请进去见老夫人一面,于是不顾苏檀说店里还有事,硬是一左一右地把人给架进去了。 这让苏檀觉得自己不是来送菜,而是要上刑场一样的。被架进门槛,她求饶道:“行行行,你们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她整理了下皱巴巴的衣襟,瞥见两个门房一左一右夹着她走,她无语道:“说了去就一定去,别跟盯犯人似的盯着我。” 两个门房互相对视一眼,才往后撤了一步,领着苏檀往二门上走。 入了腊月后,袁家二公子袁维就带着妻子孙氏去了袁大人任职的地方,要留在那陪双亲过了年才回来。 长子袁朔则因为新得的女儿还小,妻子也出了月子没多久,就不奔波这一趟了。 所以苏檀到怡寿堂时,袁朔夫妻领着孩子也在。 苏檀见了个礼,笑着道:“我这又琢磨出个新花样,特意送来让老夫人品鉴一二,要是味道还行了,我就扩大规模推广了。” 她这话说得巧妙,让老夫人品鉴一番,要是她觉得味道不错才会推广,这是无形中给老夫人做脸呢。 瞧瞧,到底是有心的,我说了可以她才推广呢。 袁老夫人就很高兴,把脑袋凑过去问是什么。 苏檀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说:“用鸡蛋和鸭蛋做的,一个叫黄金蛋,另一个叫……”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叫翠玉蛋。” 大意了,只顾着给鸡皮蛋起名,把鸭皮蛋给露了。 不过没关系,她胡诌的本事还可以,现编一个就行了。 瞧瞧,一个黄金蛋,一个翠玉蛋,她可真佩服自己胡说八道的本事。 “黄金蛋?翠玉蛋?这是什么?”袁老夫人果然有点兴趣,连袁朔都抱着小女儿来看,问道:“是黄金翠玉做的蛋?能吃?” 苏檀正色道:“不仅能吃,味道还挺不错呢。” 她掂了掂篮子,说:“要不我借了您家的大厨房,现调个味道你们尝尝?” “我看行。”袁老夫人点了下头,她是要盖棺材的年纪了,别的都不好,就想多尝尝新鲜吃食,免得真到那一天才后悔这一生没吃过心仪的,那多亏得慌。 她搓了搓手,让长孙袁朔接着在这带孩子,自己拉着孙媳妇王氏的手,跟着苏檀出了怡寿堂。 两个孙媳妇有一个不在家,留下的这个是个绵软性子,又刚生了孩子没多久,老夫人吃啥都想给她尝尝,体弱嘛,就该多补补。 到了大厨房,因为不是饭点,相对有点冷静了。 但该在的人还是在的,苏檀跟看起来有点不自然的方大厨打了个招呼,一头扎进大厨房里开始剥蒜调料汁。 方大厨本来想问她又来干啥,是不是主家老夫人又请她来做席面,话刚到嘴边,余光瞥见老夫人过来了,他连忙噤声,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袁家家大业大,调料汁需要用的东西都有,苏檀很快就调了两份出来。 接着又剥了四颗鸡皮蛋和四颗鸭皮蛋,刀刃沾水后切成四小瓣,放进盘子里整整齐齐摆了个圆。 浇上料汁后,苏檀往旁边让了一步,让袁老夫人能看的更清楚些。 “这个泛黄的……哦,这就是黄金蛋了。”她又看向另一份,“这蛋清上竟然还有雪花?这是雪花吧?”袁老夫人揉了下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苏檀解释道:“这不是雪花,这是制作过程中凝结出来的晶体,不过您可以把它看作是雪花。”这批鸭皮蛋的腌制时间不够长,晶体不够清晰,内里的蛋黄还略有点散。 不过松花蛋就是得这种的吃着滋味才好,要是腌制时间过长,味道反而不好。 “噢,看着带着点绿,难怪叫翠玉蛋。”袁老夫人仔细欣赏了外观,才拿起筷子准备品尝。 不过她又顿了一下,说:“这两个蛋吃过不会留味道吧?”万一有味道留存下来被她乖孙发现了,又得埋怨她有好东西不给他留了。 苏檀明白她的意思,压低声音解释道:“老夫人尽管尝,这两种蛋都不留味道的。” 她是不会说袁骛已经尝过黄金蛋的,毕竟才刚给老太太做过脸,转头自己就把谎言戳穿,说起来脸上总是臊的,不如不说。 “那就行。”袁老夫人先挟了块黄金蛋给孙媳妇,然后自己又尝那翠玉蛋。 怪异的味道充斥口腔,袁老夫人咂了一下,“有点吃不惯呢。” 她又尝了一口,味道还是有点不对劲,“再尝一块看看。” 尝来尝去的,味道没吃出个啥,但盘子已经空了。 她愣了一下,“我竟全吃完了?” 可不咋的,苏檀心说皮蛋这种东西就跟香菜一样,喜欢的人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种满香菜,不喜欢的人恨不得把全世界的香菜都炸掉。 袁老夫人应该是属于第一种,毕竟尝一口不爱吃的人是坚决不会尝第二口的。 长孙媳王氏倒没见得有多爱吃,只是附和着老太太的话说还行,苏檀虽然没打算把她当成巴结对象,到底还是多说了一句,“这翠玉蛋还有种吃法,等过些天我琢磨出来了再送来给您尝尝。” 第81章 皮蛋瘦肉粥 半下午时候,苏檀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店里。 其他人都吃过饭了,闻老太掀了锅盖取出温在锅里的大碗,“你赶紧垫补一口,免得晚市没力气掂锅了。” 苏檀有点无语,她最开始在县学门口摆摊就是靠掂锅和锅里恼火吸引财神爷的,但现在租了铺子,两口锅都是坐在灶口上的,且锅又大又圆也没个把手,她就是张飞在世也掂不了那么大那么重的锅。 偏偏昨天不知道是谁提议了一句,说还想看看苏檀掂锅,其他人也接二连三的附和,所以苏檀又把这门手艺给捡起来了。 好在还是在火炉上掂小锅,要是换成那两口大锅,她就是把两只胳膊捆一块也掂不起来。 “是腊八粥啊?”苏檀瞅了一眼碗里,顿时就没吃的欲望了。 她不大爱吃腊八粥,总觉得淡淡的没啥滋味。 闻老太道:“今儿腊八,可不得吃腊八粥嘛。我们都吃过了,给你留了一碗,赶紧趁热来吃了。” 苏檀嘶了一声,“你自己留着当夜宵吧。”她活动了一下肩膀,起身去库房拿了两颗松花蛋出来,又去割了一小块给晚市准备的肉,把上面的肥肉剔下来只留了瘦肉。 荷花一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要做好吃的,拉着巧云来凑热闹,闻老太坐在凳子上捶腿,心疼那几颗蛋和一刀瘦肉。 但心疼归心疼,儿媳妇这么辛苦,总不能想吃点可口的她还拦着,那她就是恶婆婆了。 所以琢磨了一下,闻老太还是挪过来问苏檀要做啥,“我给你烧火,我烧火有一手的。”食材她控制不了,但控制点柴火还是可以的。 苏檀把肉切了腌好,又去库房捏了几根翠绿的青菜,这都是洞子货,哪怕她馋这一口也没敢多放,因为贵呀。 “我要煮皮蛋瘦肉粥,要文火慢炖,火别烧大了。” “诶,我晓得的。”闻老太应了一句,一边寻思这皮蛋瘦肉粥是个啥,一边老老实实往锅底添柴。 做皮蛋瘦肉粥首选松花蛋,切成拇指肚大小的方块,等肉煮的差不多就下蛋粒,在出锅前再撒上一把切碎的青菜搅和搅和,最后撒上点葱花佐味。 放上松花蛋的粥味道醇香,入口绵软,瘦肉紧实却不老,整体还带着青菜的清香,半点都不腻人。 苏檀取了几只碗盛粥,使唤荷花去敲门喊认真读书的一大三小也出来尝尝。 巧云瞥了眼锅里的粥,起身去兑了盆热水,这是女掌柜的规矩,吃东西前必须得洗手。 闻老太凑过来,哆哆嗦嗦道:“少盛点,我们都吃过饭的,多少尝个味儿就行了。”这又是蛋又是肉的,想想就觉得肉疼。 “没事,皮蛋瘦肉粥就是得趁热,冷了就没滋味了。”苏檀不听她的,几个碗都连汤带水的盛了多半碗。 “冷了热热不就行了,再说这么冷的天谁傻的直接吃冷的呢?”闻老太一边嘀咕一边端起碗捧在手里,生怕一个哆嗦再把碗给掉地上了。 轻轻吹了一下,然后浅浅吸溜一口,老太太的眼睛直接亮了,望着苏檀不知道怎么形容粥的味道。 仨小子最先给出评价,闻栋尝了一口,眼睛发亮看着苏檀道:“比醋汁拌了好吃,味道好的很。” 他们仨在空置的库房里读书,虽然里头有炭火取暖,但坐久了不动弹身上还是个冷,一顿吸溜身上立刻暖和起来了。 闻煜眯着眼呼出一口白雾,“确实好吃,比醋汁拌了好吃,醋汁拌了总觉得……” 声音戛然而止,苏檀却眯着眼道:“总觉得啥?” “没,没啥……” 闻煜捅了高秀才一下,催促他吃快点,“今天的功课我快写完了,有两个字不大明白什么意思,一会儿劳您指点一二。” 高秀才还沉迷在皮蛋瘦肉粥的醇香里,喝完最后一口,他把目光落在锅里最后那点粥上。 闻老太一见他这神情就知道他要做啥,咽下一口粥就伸手把勺子捞过来攥在手里,企图保护最后那点粥。 高秀才不满道:“女掌柜说了不克扣我伙食的……” 没等闻老太接话,荷花立刻拆台道:“谁克扣你伙食了?你今天一顿就吃了两大碗腊八粥和四张烙饼,谁家是这么克扣先生伙食的?” “屋里冷,不多吃点熬不住……”高秀才弱弱回答一句,到底是没好意思说出再来一碗的话。 话说他一顿真吃这么多了吗? 苏檀白了他一眼,“行了嗷,但凡开始上课屋里就点了炭盆,再冷能冷到哪去?” 高秀才最终还是没吃到第二碗粥,放下碗率先回了库房里检查功课。 巧云喝完粥,把碗底用筷子扒拉干净吃了,和荷花一块收了碗去洗。 苏檀没事可干,就准备把晚市的菜先洗了切出来。 刚拿上刀,前面大堂就有人说话,她只当是有人要吃饭,就打发了闻老太先去看看。 没几息,老太太就又回了后院,着急忙慌道:“来人说自己是袁府的管家,说要见你哩。” 闻老太拍着胸脯,忍不住心脏狂跳,乖乖,见了袁家老太太她都觉得贵气的不得了,没想到她家的管家也这么贵气,她都不知道咋说话了。 一听是袁府的管家,苏檀放下刀就往大堂走。 来人的确是袁府的管家,见到苏檀就作揖行礼,“叨扰苏掌柜了。” 苏檀压了压手表示没事,把目光转向他身旁的陌生男人,“这位是?” 管家左右看看,笑着给苏檀介绍:“这位是赵府管家,受他家主子的命令,来跟苏掌柜采买些东西。” 苏檀有点困惑,她就一厨子,店也是卖吃食的,上她这能采买什么东西。 不过这个赵府……苏檀下意识就想到了赵无忌,该不会是他家吧? “咳咳,不知道是要采买些什么?” 赵府管家揖了个礼,解释道:“我家夫人过些天要做场席面,听闻苏掌柜这里有黄金蛋和翠玉蛋,所以差我来问问,看苏掌柜能不能卖些与我们。” “噢。”原来是为了皮蛋来的。 “这个好说,正好库房刚成了一批,稍后管家报个数,我让人去数了拿出来就是。”苏檀一口应承下来,如果这个赵府真是赵无忌家的话,那按赵无忌挑剔的作风,赵家肯定也是挑剔的。 所以苏檀没有自荐去添菜,能靠着皮蛋入对方的眼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她还没狂妄到觉得谁谁都喜欢她菜品的地步。 第82章 流民出没 赵府管家一口气要了五十颗黄金蛋和五十颗翠玉蛋。 苏檀不知道他们要做几桌席面,但对方只要了这些,她也没问,挑好的选够了数量,每种又单独赠了几颗。 这是糊弄俩管家的,不算在那五十颗之中,所以苏檀硬是没多收钱,“两位尝个新鲜,回头要是有人问起,还望两位帮忙牵个线呢。”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又说高门大户的下人都比一般人有见识,这两位掌管两座府邸的日常事务,眼光消息更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苏檀有心想维护一下,要不是剩下的皮蛋不多了,她真想一人来一兜子。 赵府管家给苏檀结了账,出门喊来随行的小厮,搬着一大筐蛋走了。 袁府管家倒是稍留了一会儿,厚着脸皮问苏檀能不能顺便给他调一份料汁。 这不是什么大事,苏檀坦然答应,剥蒜的空隙她跟管家打听赵府的具体情况。 满县城就没人不知道赵家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管家就道:“赵家的老太爷是从京城回来的,原先是太傅,退下来后得了皇恩赐他返乡养老,如今也是赋闲在家的。” 太傅一职苏檀略微了解一点,往小了说就是个做学问的,往大了说那就是皇帝的老师啊。这地位要是还在任上,职级比袁大人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那老太爷的学问肯定做得很好。”苏檀恭维了一句。 管家道:“可不是么,赵老太爷便是退下来了,每年登门求教的人还是只多不少,便连县令大人有拿不准的政令时,都要去问问老太爷的意见呢。” “那还真是个有能力的老太爷呢。”苏檀顿时心生巴结之心,要是有幸能让老太爷指点指点仨孩子,说不准她家也能出个状元呢。 但她现在连赵家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这个想法也只是在心里过一遍罢了,高攀不起啊。 调好料汁,苏檀找了个干净的小竹管装进去,说:“您回去后把两种蛋剥了切开装盘,再把料汁倒上去润一润就能吃了。” 管家应了一声就掏出钱袋要付账,苏檀往后退了一步,笑道:“您能看上我这点手艺,是我的荣幸,哪还能收您钱呢,只盼着多来光顾几回我也就满足了。” 她话说得圆润,管家也不推脱了,哈哈两声说:“咱们也算是熟人,你也别一口一个您了,我本家姓刘,又虚长你一些,你给个面子喊声刘叔也就是了。” 苏檀心道真是不容易,接触了这么多回才知道他姓啥,甜笑着喊了声刘叔,亦步亦趋地送人出门。 …… 巴结老太爷的心思苏檀只转了一瞬就被丢到脑后,她现在有新的棘手问题。 曹老大送来的鸡鸭蛋大部分都被苏檀给腌了,新鲜鸡蛋已经见底,白菜萝卜也快没了,而新一批菜蛋还没送来。 苏檀有打算在集市上买点先应付过去,但使唤闻老太去问了价,才知道原来卖一文钱一颗的鸡蛋现在涨到两文一颗了。 而且都是放久了不咋新鲜的那种,还不允许挑拣,气得闻老太叉着腰跟人对骂了大半天才拉着脸回来。 这个变故让苏檀一时摸不着头脑,虽然店里的生意暂时没受影响,但她还是决定回村里看看。 不为别的,她还想多收点蛋做皮蛋,在年后正式把皮蛋瘦肉粥等吃食推出去。 安顿好店里,挂上今日不营业的牌子后,苏檀就领着荷花和巧云出门去。 她一回去店里的生意只能停了,姑嫂二人留在这也没啥用处,就跟着她一块回去看看家里人。 但到了城门外,才发现往日停放的牛车今天都不见了,不止牛车没了,连坐车的人都没有。 城门外那么空旷的地方,就只有她们仨,站在寒风里大眼瞪小眼。 “这是咋回事?车呢?”荷花疑惑道。 苏檀两手一摊,“你问我我问谁去?” 她左右看看,抓了把铜板往城门口走,把钱塞给门外的守卫,跟人打听牛车的去向。 那守卫看了眼同伴们,又掂了掂手里的钱,到底还是低声说了几句,“这几天城外有流民出没,来往的牛车都怕沾上事,没人敢拉客。” 流民?! 苏檀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这太平盛世的哪来的流民? 不过这个念头刚转了一下,苏檀就立刻想通了,她们这平安无事,不代表别的地方也平安啊。那个南州又是地动又是雪灾的,保不齐就有活不下去的上别处讨活路啊。 或许城里鸡蛋涨价是因为这个缘故,曹叔迟迟没送菜蛋也是这个缘故。 苏檀想多打听点内情,奈何那个守卫直摆手,说什么都不敢再透露更多。 她转头看看还在不远处等消息的荷花和巧云,抿了抿唇走过去解释,“没啥事,就是天冷了,所以赶车的都不拉客了。” “不拉客了?”巧云很是震惊,她从前虽然不常来县城,但镇上还是会去的,还从来没听过赶车的嫌天冷不拉客的事。 “那我们咋回呢?”荷花苦着一张脸,“该不会要走回去吧?” 苏檀沉吟片刻,说:“咱们先回店里去,然后我去租个车自己回,你俩就别跑这一趟了。” 说好了一块回,现在又不让她俩回了,荷花没说话但巧云肉眼可见的有点不高兴,她还打算回去看看铁头呢。 但她知道苏檀这么安排肯定是有原因的,所以纵使有点失落,嘴上还是没说什么。 三人去而复返,闻老太有点疑惑,但等知道苏檀决定自己一个人回时,她下意识就开始反对。 “不行啊,你一个人回,万一路上遇上啥事咋办?”闻老太很是忧愁,瞥见高秀才出来倒水,她立刻道:“不如让高秀才跟你跑一趟,好歹也是个男的,路上能安全些。” 苏檀才要反对,高秀才马上答应下来,搓着手道:“就是这个奖金……” “给。”闻老太也答应的很痛快,她看了眼还在踌躇的苏檀,跟高秀才保证道:“她不给我给,不会少了你的。” “那行,那我就跑这一趟。”高秀才眉开眼笑的进屋去嘱咐仨孩子好好做功课,等他回来要检查的。 他高兴了,苏檀有点不高兴。 不是她不乐意带着高秀才一块回去,主要是她回是为了自己的生意能顺利开展,才不得不冒这个险。 如果高秀才跟着一块,路上不出事还好,一出事那她就成了罪人了。 偏生她现在还不能把流民的事告诉众人,否则闻老太肯定不会放她回去,那她的生意就没办法做了。 琢磨了一会儿,苏檀到底还是答应了,回去换了件破破烂烂的衣裳,又找了块旧布包了两把菜刀带着防身,才揣上钱出去租车。 第83章 动手就直接砍 租车的过程很顺利,苏檀得到了一辆骡车的使用权,能跑得比牛车快些,耐力也比牛好。 简单学了点赶车技能后,苏檀驾着骡车七拐八绕地回到店里,顺利接上高秀才。 二人一骡车,踏着寒风出城去。 城门口没什么人,出城也不用盘查,骡车顺利出了城门,走了好一段路还是没碰见一个人。 苏檀不禁猜测守卫的消息是不是有误,或许根本不是流民。但平常走这条路能遇上不少人,尤其到年下了,进出县城采买办事的人会更多,没道理一个人都看不见。 高秀才也有点纳闷,嘟囔说撞了邪了,怎么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苏檀有心想把听说的情况告诉高秀才,让他也有个心理准备,她整理了措辞,说:“我跟城门的守卫打听过,说是城外最近有流民出没,所以没什么人敢在外面晃悠。” 她抿着唇,一鞭子抽在骡子屁股上,说:“你要是害怕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我不害怕。”高秀才四下里看看,别说人影了,就连鬼影都没一个,“这哪里有流民?哪怕有可能也早被官府清理了,不然咱能走这么久都没看见一个流民?” 苏檀想了下,觉得他说的也有点道理,就算有流民,可能也已经被官府派人安置妥当了。 不过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挥着鞭子把车赶的飞快,高秀才坐在车板上,顾不得屁股被颠地生疼,两手死死抓住边缘,颤声道:“掌柜的,倒也不,不必这么着急吧?” “你懂个甚?咱加快点速度,哪怕路边突然窜出个人也能直接冲过去。”苏檀往后瞅了一眼,主要是骡车她只租了一天,不快去快回的话,车行要多收她一笔过夜费。 虽然多收也就那么十几文钱,但能少花一点总比多花一点好。 高秀才苦不堪言,跟八爪鱼似的匍匐在车板上,下巴一下下撞在车板上,偏生自己又控制不住,只能闭上嘴免得再把舌头给咬了。 他深吸口气调整姿势,余光瞥见旁边一闪而过的草丛里有个人影出没,他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提醒道:“掌柜的,刚才,刚才那草丛里好像有个人!” “嗯!”苏檀沉声应了一句,其实不用回头看了,因为前面也出现了几个人。 看着不是寻常百姓,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拄着一根木棍颤颤巍巍的走着,看见苏檀驾车过来,伸出一只手企图讨点吃食。 苏檀目不斜视地驾车冲过去,耳边是那些人乞食的声音,她不为所动,双手紧紧攥住缰绳,控制骡车前进的方向。 好在那些人也没追着车跑,只浅浅跟了一小段距离,便又拄着木棍漫无目的的走。 高秀才见状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是松早了。只见他倒吸一口凉气,腾出一只手指着前面,哆哆嗦嗦道:“掌……掌柜的,好多人……” “我看见了!”苏檀吼了一声,“你抓紧了,我要加速了,咱不能被逼停下来。” 前方不远密密麻麻都是人头,数量比刚才那波多的多,苏檀头皮都是麻的,她甚至都不敢想想万一骡车被逼停,她们两人会是什么下场。 她一鞭子抽在骡子屁股上,骡子吃痛撂开蹄子往前狂奔,高秀才双手死死扣住车板边缘,顺便还把两条腿也给缩回来了。 本打算拦路乞食的流民见这架势忍不住退开了几步,就听人群中有人大喊:“这骡子也能吃!快拦下她们!” 听见呼喊,饿急眼的流民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不止骡子,他们这些人走了一路,衣裳破烂鞋底洞穿,驾车的这两人虽然看着也不大富裕,好歹身上穿的衣裳没见有破洞。 哪怕能扒下来一件,多少也可以挡点风。 “上!快拦住她们!” 几个年轻男人心下一横,直接手拉手堵在路上,不信苏檀会驾车撞他们。 然而苏檀并没有减速,反而又往骡子屁股上抽了一鞭,高秀才匍匐在车板上,颠簸对他来说已经是感觉不到了,只盼车不要被逼停才好。 他高喊一声:“快让开!不让就直接撞了!” 对面堵路的流民没有一个让的,苏檀没心软,驾着牛车直直冲过去。 好在人在遇到危险时会触发本能躲避,在骡车下一刻就要撞上时,那些人飞快散开了。 趁这机会,苏檀加速冲刺,但骡子跑起来到底没有马快,和那些人擦身而过时,还是被人给抓住了车尾。 高秀才大惊,颤颤巍巍调转身体爬到车位去掰那人的手。 然而对方本来就被骡车拖着走了,又有骡肉在前面吊着,高秀才怎么使劲都没能掰开他的手。 不仅没掰开,有别的流民见状也红着眼狂追,眼瞅着就要够到车尾了。 高秀才哭丧着脸道:“掌柜的,我掰不开啊……” 苏檀骂骂咧咧了几句,大喊道:“你来赶车!” 于是高秀才又颤颤巍巍爬到车头,从苏檀手里接过缰绳,用自己那为数不多的技巧控制骡车加速前进。 苏檀摸出菜刀溜到车位,恶狠狠道:松不松手?!不松我就直接砍了!” 那人没反应,苏檀干脆一咬牙,挥刀而起,在高秀才以为她真要砍人手的震惊中把刀刃劈进了车位的木头上。 刀刃落下的位置离那人的手只有一指宽的距离。 也许是感受到苏檀的冷血,那人终究是松开了手,重重跌在了地上。 他一摔倒,跟着车跑的人也放慢了速度,苏檀趁机喝道:“本姑娘六岁就跟着长辈杀猪,手法利落下刀不疼,不怕死的就尽管来!” 话音落地,那些人终于是停下了脚步。 他们是想填饱肚子,可为了不挨饿丢了性命,也是很不划算的。 苏檀松了口气,拔出刀刃攥在手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尘埃后面的人影。 待车拐弯后,她才爬回车头,接替高秀才继续赶车。 “亲娘咧,吓死人了!”高秀才直接仰躺在车板上,抬起发抖的手抹了把汗,哀声道:“掌柜的,这一趟的奖金你可得给我加点,我差点就没命了啊。” “加加加,回去就给你加。”苏檀囫囵说了一句,沉声道:“别躺着不动弹,前面又有流民了,你拿着刀,要是有人敢追车你就砍,别心慈手软。” 高秀才心说这哪敢心慈手软,他虽然不是爱好杀戮的,但看见那些人要吃人的眼神,他觉得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点。 第84章 搬去县城暂避 到了云乡镇,苏檀远远就看见镇外坐了不少流民,往日守镇门的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排粗壮的木刺。 流民们坐在木刺这头,镇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她心头紧了紧,在那些人看过来的时候扬鞭赶着骡车飞快离开。 从云乡镇到榆树村的这段路流民很少,且大多都是些老弱妇孺,但苏檀还是没敢放松警惕,让高秀才持着两把刀盘腿坐在车上。 高秀才瞪了一会儿,揉着眼睛道:“这活简直不是人干的,眼睛都酸了,比写字还累。” “废话什么?都说了回去给你加奖金了。”苏檀喝了一声,沉声道:“马上就到了,打起精神,别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诶,我省得的。” 榆树村的状况和云乡镇是一样的,骡车上了村道后,不仅一个人都没看见,就连鸡鸣狗吠都听不见,可见村里的人有多谨慎。 苏檀驾着车熟门熟路到了曹家门口,敲门后能听见里头乐意压低的说话声,就是不见有人来给开门。 她只好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婶子,我是苏檀,快来开门让我进去。” “呀,果然是侄儿媳妇的声音。”门里惊呼了一声,不多会儿就有人开门。 是曹老大,手里攥着一根小臂粗的木棍,趴在门缝警惕地看了眼,确认是苏檀后才开了门。 瞅见她还赶了车回来,曹老大急忙就往身后招呼,“孩儿他娘,真是侄儿媳妇回来了,还赶了车的,叫光宗和耀祖出来把车赶进院子。” 木门吱哇一声,曹月华率先出来,拉着苏檀左右看了一遍,“你咋突然回来了?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没。”苏檀指了指半趴在车板上腿脚发软的高秀才,曹光宗和曹耀祖立马会意,直接把人推上车,就这么牵着骡子拉着车进了院子。 曹老大迅速关门,又在门口多抵了根木棍,才招呼苏檀进屋说话。 进了屋里,曹月华先是去倒了两碗热水,高秀才被惊吓了一路,捧着碗也顾不上烫就灌了几大口。 苏檀也喝了几口,不过没他那么粗犷就是了。 略歇了歇,曹月华才问她这趟回来是干啥来了,又问荷花和巧云在城里好不好,以及县城有没有出现流民。 苏檀道:“她们都好,城里也没什么流民,各个商铺照开买卖照做,没出什么问题。” 她又喝了口水,接着说:“我这次回来是店里菜不多了,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没法送菜,所以回来看看。” 说到送菜的事,曹老大就有点郁闷,指着院子里的厢房说里面有好多菜和蛋,“都是我这些日子到处收来的,本来打算给你送去,但外面流民太多了,害怕路上出啥事就一直没敢送,倒连累你跑一趟。” 顿了顿,他又问:“你们这趟回来也遇上流民了吧?人多不多?” 缓过劲的高秀才把碗一放就滔滔不绝的开始讲:“多,太多了,都是饿急眼的人,见着我们的骡子还想来抢了吃呢。” 提起路上的遭遇,高秀才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住拍了拍胸脯。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流民,忒吓人了。 曹月华叹了口气,搂着铁牛给他扯了扯衣襟,低声道:“本来流民只是路过,但是从昨天开始就有人挨家挨户敲门乞食,见着人就扑上去抱着不撒手,村里人都被吓坏了,关门闭户的不敢出来。” 曹老大接话说:“昨天半下午的时候,你曹义叔见那些人实在可怜,就让你婶子给煮了锅稀粥,结果那些流民看见他家有粮食,红着眼就往屋里冲。 幸亏你曹义叔喊了一嗓子,左邻右舍的一起出手,才把那些人给赶走,要不然……”他啧啧两声,也不想再往下说了。 曹光宗凑过来问城里是不是没有流民,苏檀道:“没有,要不是我想回来看看,出城去坐车时发现没车,我都不知道外面有流民。” 高秀才也表示没在城里听说过流民的事,“一点风声都没漏,街上啥买卖都是照做的,什么不对劲的状况都没有。” 曹老大闻言长出口气,感慨说还是城里好,起码四周都有高墙阻挡,只要县太爷不下令开城门,那些流民就是插上翅膀也进不去。 “就是不知道这些流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要是年前走不干净,巧云和荷花恐怕都没法回来过年了。”曹光宗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望着窗外叹了口气,他也有日子没见婆娘了,可想的慌呢。 “流民还不是最要紧的,就怕有活不下去的把心一横投了匪,那才糟心呢。”曹老大把烟袋往地上磕了几下,慢悠悠说道。 都是经历过或轻或重的灾年的,他太清楚普通人饿急眼了是什么样子。 曹月华被他这话说得蔫蔫的,半晌后才道:“趁流民还少,一会儿咱再把院门修修,多加两道杠子堵门。” 门是能堵,就是院墙不够高,这会儿临时往上修也来不及了。 “要我说就别费那事了。”高秀才吞了口唾沫,“你们不如跟我们一块去县城,哪怕是租个小房子凑合住也好,总归先把这波流民躲过了才是要紧。” 他是读过书的人,书上有记载的流民发展成匪寇的事数不胜数,“都是饿急眼的人,抢点粮食还好说,万一闹出人命那才是最难过的。” 他这话算是说到曹月华心坎上了,这眼瞅着自家日子要好过起来,可万万不能在这节骨眼上选错路。 但这事太大,不是她一人说了就能算的,所以她把目光转向曹老大,“当家的,这事还得你拿主意,我和孩子们都听你的。” 苏檀也劝道:“趁现在县城还没乱,咱早点去找地方落脚,等这波流民平息了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曹老大憋着脸吭哧半天,看看婆娘又看看儿子孙子,像是下了决心般道:“那行,那咱就去县城待段日子。” 事情说定了,曹月华就赶紧去收拾东西,只带贵重物品例如存银地契之类的东西,另外打包了几件换洗衣物,像锅碗瓢盆和被褥之类的就不带了,这些东西苏檀那里都有多余的,匀一匀凑活过这段日子也就是了。 其他不好带走的比如桌椅立柜等东西都由曹光宗和曹耀祖兄弟二人抬去地窖锁起来。 粮食因为交过秋税,剩下的不多,曹月华做主只带了够一个月吃的粮,其他也都被藏进了地窖。 藏完东西,曹老大去隔壁邻居家说了一声,得知他要拖家带口躲去县城,邻居没说啥,只叫他把牛照顾好,别给亏待了就行。 完事曹老大又领着曹耀祖跑了一趟村长家,拉上曹水旺去找里长,求他给开个证明。 曹耀祖没办过所,现办也是来不及的,曹水旺却知道里长儿子三不五时要帮忙跑腿送文书去县城,这种情况就不用办过所,只需要开个介绍信就能进城。 不过这介绍信自然也不是白开的,曹水旺给里长说了一箩筐好话,曹老大又给塞了几粒碎银才把事办成。 家里,苏檀等人已经把厢房里的菜蛋分作两车装好了。怕路上被流民看出来,曹月华特意找了几件旧床单盖在上面,又往上堆了些柴火做遮挡。 横竖去了县城都是要买柴烧的,从家里带些又能遮挡菜蛋,还能省下一笔钱。 听见这边的动静,临近的几户人家被惊动,得知苏檀回来了,各家都派了个代表过来问外面的情况。 苏檀如实说了一遍,“县城目前没有异动,但时间长了也说不准。” 听得说曹月华一家要去县城暂避风头,有点家底的也起了心思,家底薄的只能祈求流民赶紧过去,他们也就不用挪窝了,毕竟去了县城啥都要花钱买。 对于这些人的想法,苏檀没开口去劝,关系到底不算多熟,要是搬去县城暂避,到时候流民没来闹事,有心的八成会觉得这钱白花了,说起来她也落不到好,干脆不提。 全都准备好后,曹老大也带着曹耀祖回来了,趁曹月华锁门的功夫,苏檀飞快跑回去看了眼家里,门上有被撞过的痕迹,但锁还是好的。 墙头也有脚印,不知道是不是被流民爬过。 她叹了口气,希望这波流民平息后,这两间土房子还能完好无损吧。 第85章 有要紧事办 回县城的路上,遇见的流民只多不少。 好在苏檀提前有准备,不仅拿出了自己来时带的两把菜刀,还让曹老大把斧头砍刀之类的利刃带上了。 这时除了两岁多点的铁牛外,但凡有点力气的手里都攥着家伙,连高秀才都拿着一把菜刀。 曹老大更是一路都冷着脸,见着有目光扫过来就恶狠狠地瞪回去。 那些流民见他们一行虽然有车,但车上架的都是柴火,那骡子和牛虽然也能吃,但碍于曹老大阴沉的脸,到底是没人敢上前来找事。 有抱着孩子想来搭车的人也被苏檀冷眼给挡回去了,这要是放在从前,搭个车也不是啥大事。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们拉了两车菜蛋,但凡被人看出来点端倪,那今天就没法平安到县城了。 曹月华搂着铁牛坐在车辕上,瞥见那些人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把铁牛死死抱在怀里。 苏檀往后看了眼,因为车上拉了不少东西,两侧还坐着人,行进速度被大大拖慢了。 不过好在她们一行人都是吃饱肚子才出门了,牛和骡子也喂了草料,走起来总比空着肚子有气无力的流民快些。 好不容易赶回县城,城门口也已经聚集了不少流民,男女老少席地而坐,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神盯着不远处半掩的城门。 苏檀等人没做停留,直接把两辆车往城门口赶。 守卫不让进城,苏檀摸了把铜板,借着身形掩护塞过去,低声道:“我是在城里做买卖的,跟着来的也都是良民,有户籍和过所的。” 守卫将信将疑,没先接钱,而是叫她把过所都拿出来。 苏檀一挥手,有过所的就急忙凑过来让守卫查验,高秀才因为有个秀才身份,而且能准确说出家住哪里一共几口人,所以守卫也没有过分为难他。 曹耀祖也因为有介绍信,守卫只扫了一眼就让他们进去。 顺利进得城里,流民被彻底隔绝在外面,苏檀才悄悄松了口气。 此时天快黑了,她四下里看了下,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大约都是听说城外有难民,所以都不太敢出门了。 七拐八绕的赶着两辆车回到店铺后门,没等苏檀去敲门,里面就来人给开门。 荷花把脑袋支在门缝上往外看,借着一点光亮发现是苏檀回来了,才把门打开。 “你可回来了,你走了没多会儿就有人来找,说是……”荷花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又惊喜道:“爹,娘,二哥三哥,你们咋来了?” 她忍不住脸上的笑,扭头喊道:“嫂子,爹娘和哥哥们来了,铁牛也来了。” 巧云正在库房里数鸡蛋,听见声急忙跑出来,咧着嘴从她婆婆怀里接过半睡半醒的铁牛,直接就亲了好几口。 曹老大道:“先把车赶进去,卸了东西再慢慢说吧。” 牛车是自家的,晚上自然要停放在院子里,骡车是租来的,一会儿就得给车行还回去,所以就不用往后院牵了。 听见动静,闻老太领着仨孩子从二楼下来,打了个招呼后也帮着一块卸菜。 高秀才也要来帮忙,苏檀直接摸了一粒碎银递过去,让他先回去休息。 “跟着担惊受怕了一路,回去好好歇一天,后天再过来教书。” “啊……”拿了银子高秀才是高兴的,但听得说明天不用来了,他又有点不高兴了,不来教认字就意味着他中午那顿饭吃不到了。 但看满院都是乱七八糟的,高秀才也没好说啥,接了银子转身出了院子。 卸下来的菜和蛋都要整理好放进库房,苏檀趁曹月华等人忙活时,把荷花拉到旁边去问话。 “你那阵说白天我一走就有人来找?是谁来了?” 荷花道:“就是领人来买黄金蛋的那个叔,他问你在不在,我说你不在,他就说等你回来去找他一趟,有要紧事要同你讲。” 苏檀琢磨了一下,荷花口中的人应该就是袁府的刘管家了。 但是对方找她,是有什么要紧事说呢? 苏檀决定趁天没黑透抓紧去一趟,现在的时局一天一变,保不准哪天就连门都出不得了。 她转头看了眼搬筐的众人,听见骡子还在外面叫唤,她道:“你们抓紧收拾,完事就做点饭菜先把肚子填饱,我出去一趟,做好饭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铁牛被闻煜抱着坐在凳子上,大半天没吃饭喝水,小屁孩儿饿得都要哭了。 闻老太抱着两颗菘菜放在灶台上,说:“这天都黑了,你还要上哪去?”一整个白天她都能听见外面过路的人议论流民,听着就让人心里发怵,连门都不敢出。 苏檀抬起下巴朝后门外努了努,“我得去把骡车还了,要是拖一晚上还得多收十几文钱呢。” “让你叔领着老二老三跟你一块去。”曹月华抹了把汗,不等苏檀回答就扭头喊曹老大和两个儿子。 苏檀本想留他们在店里收拾的,毕竟走了一路是个人都累,转念想想天都快黑了,她一个人出门是有点不太安全,也就同意了。 闻栋逗弄了一下铁牛,走过来拉着苏檀的手用脸蹭了几下,软声道:“娘去,等娘回来吃饭。” “好,娘快去快回。”苏檀不忍心反驳他,拿手揉了揉毛脑袋,率先出了院子去牵骡车。 因着城外拉客的牛车罢工了,有不少像苏檀这样的人租车出城奔走到天黑才赶回城里。 所以哪怕天光暗了,车行外却还挤满了还车的人。 苏檀过去排了个队,发现前面还有十来个还车的,她便喊来曹家父子三人道:“我这阵还有点事要办,曹叔看看让谁留在这还车,谁跟着我去办事。” 曹老大伸长脖子瞅了眼,指着曹光宗道:“你在这还车,还完车你就先回,万万不能到处乱跑。” 曹光宗留在这,曹老大就和曹耀祖一块跟着苏檀去办事。这父子俩对苏檀要办的事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但下意识还是跟着一块去。 毕竟苏檀的人品如何他们都是清楚的,总不能把人哄去卖了不是? 苏檀领着他们穿街过巷一顿疾走,绕过街角看见袁府大门紧闭着。她皱了皱眉,抬脚往那边走。 “侄儿媳妇……”曹老大见她行走的方向不对,想伸手拉一把在又觉得不合适,赶紧道:“你走错方向了,那是人家的大门。” 苏檀没停下脚步,“我就是来这的。” “啊?”曹老大和曹耀祖二脸震惊,不是说有要紧事办?难道是来这办的? 可这瞧着像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大门啊,来这能办什么事? 第86章 加固门窗 不过不管曹家父子信不信,苏檀都迈步上了台阶。 抬手叩门,不多时里面就有人高声问是谁。 苏檀道:“我是苏檀苏娘子,刘管家让我来找他,说是有要紧事要说。” 门吱哇一声开了,门房侧着脸挤出来,见来人确实是苏檀,便道:“苏娘子请进来稍坐,我这就去请管家来相见。” 苏檀瞅了眼站在台阶下的曹家父子,挥了挥手叫他们过来。 奈何曹老大的腿就跟钉在地上了似的,梗着脖子一步都不敢迈。乖乖,这样气派的大门,比镇上地主家的门头都高,一看就是顶有钱的主儿,他可不敢随便就登门,万一惹恼了对方,没他的好果子吃。 眼瞅父子两个一步都不敢走,苏檀无奈的摇了摇头,也跟着等在门外没进去。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刘管家才急匆匆地跑出来。可能是太过着急,大冷天的竟也出了一脑门汗。 苏檀歉意道:“是我来的不凑巧,叨扰刘叔了。” 刘管家喘了口气说:“不要紧,只是跟着老夫人盘账,有点忙罢了。” 他平稳住呼吸,转头斥责门房:“这大冷天的,苏娘子来了怎么也不把人请进去给杯热茶吃,就这么让人干等在门外?” 门房挠了下头,心说自己交代了可以进来坐着等的,谁知道这苏娘子这么傻,愣是站在冷风口上吹着都不进来。 苏檀开口打圆场:“不怪这位小哥儿。”她指了指台阶下的人,“今儿是我叔陪着来的,他见着高门大院心里发怵,便都在门外等着了。” “那进去吃杯热茶坐坐?”刘管家道。 苏檀摆手回答道:“不麻烦了,我听荷花说您留了挂让我回来就来找您一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刘管家噢了一声,正色道:“是这样的,城外的流民你都瞧见了吧?” “瞧见了,人数还挺多。” “咱云乡县的存粮不少,但来了这么多流民,县衙少不得要救济一二,不至于全都饿死冻死了。老夫人的意思是苏娘子这边要是想存粮,就算个数儿报过来,免得迟了粮价要涨,毕竟这……” 他话虽然说了一半,但苏檀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意思。 有钱有势的人得到的消息总比普通人要多,老夫人大概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委婉的提醒她还存粮了。 “我确实是要存粮的,如果老夫人方便帮这个忙,我这里就要上五石粮。”苏檀说完又看向曹老大,改口说要七石。 如果真的有事发生,这七石里她可以匀出一两石给曹家糊口,自家得五石粮,加上库房里剩下的,在不开张做买卖的情况下,怎么都够她们几个人吃了。 谁料刘管家听见这个数,直接就答应下来,“老夫人的意思是苏娘子如若要上十几二十石,她就往那头递个话去,但苏娘子只要七石,这个主我就能做了。” 他让苏檀先回去准备好银子,送粮的车最慢会在天明之前到达。 “这么着急吗?”苏檀诧异道。 送粮不能等到白天送,而是趁夜送过去,难不成就那么几个小时都等不得了? 刘管家搓了搓手,没回答苏檀的话,扭脸喊了个门房,叮嘱了几句就叫他快去跑一趟。 等门房撒丫子跑远,刘管家四下里看看,到底还是小声说了一句:“苏娘子要是想安心,不如想办法把门窗加固一二。” “嘶……”苏檀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都陷进一种极度的恐慌中,“这么严重?”她下意识觉得不至于,说穿了只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民而已,官府出个政策什么的,总能控制住局势。 但她看刘管家的神色不像是忽悠人,如果事态真如他所说的愈演愈烈,那云乡县还能有太平日子过吗? 辞别刘管家,苏檀就急匆匆带着曹家父子回店里。 曹光宗恰好在她们回来之前抵达,曹月华和巧云煮了一锅糙米粥,舀出来端去库房晾着。 见人回来,巧云急忙兑水招呼人洗手,苏檀没往水盆跟前凑,等都洗完了,她让荷花领着大大小小四个萝卜头先去库房等着。 闻栋凑过来牵着她的手,声音软糯道:“娘吃饭,娘饿了。” 苏檀轻轻挣开,“你先进去吃,娘有几句话要跟你奶她们说。”她喊了声荷花,让她把人拉进库房,“注意看着点,别让他们碰碗。” “我知道了。”荷花应了一声,抄起小勺抱着铁牛往库房走。 后院空荡荡的,苏檀左右看看,迈步往大堂走,“叔,婶,你们都过来,我有点事要说。” 闻老太不知道她要说啥大事,但也下意识跟着她走,“你要说啥不能等吃完饭再说吗?娃娃们都饿了。” “我只有几句话,很快就能说完。”苏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斟酌了用词把刘管家透露的内情和她自己的猜测一股脑说了。 “听那意思,恐怕后面的日子不会太平了。”她叹了口气,跟曹月华道:“你和叔也别出去租房住了,就在我店里凑活一下,咱们两家人聚在一处,万一有什么事也能互相帮把手。” “另外,我托刘管家给我买了七石粮,婶子要是愿意,我可以分出两石给你们,不要钱的。” 苏檀本来是打算收钱的,但刘管家最后那句话给她敲了个警钟。收留曹家人看似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但曹家有三个壮年男丁,但凡遇上点事,能发挥的作用比她们一家老弱大的多,这也算是变相给自己找了个临时靠山。 基于这一点,苏檀原本打算收钱的想法变了,有这么一个保障在这守着,那点粮食根本不值得提起。 而曹家人听见这个变故,慌乱比留在榆树村时更甚。曹月华浑身冰冷,哆哆嗦嗦道:“啥变故是要加固门窗才能抵挡的?” “还能有啥?”曹老大抿了抿唇,不外乎是流民规模太大自成匪寇,要不然就是直接投了匪,要借这机会闹事。 不论是哪种可能,他都觉得自己一家搬来县城暂避是搬对了。县城好歹还有四面高墙挡着,要是留在村里,只凭那一人高的土墙根本挡不住。 闻老太也慌神了,握着苏檀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檀沉下脸,严肃道:“库房最里面还堆了些木板木棒子,是之前装潢铺子剩下的,一会儿吃完饭就全拿出来,把大堂临街的门窗加固一番,后院的门上也多加两道杠子。” 曹老大心说来时幸好拿了斧头砍刀之类的东西,他拍了拍胸口道:“这事包我们身上,饭后就开干。” 第87章 买卖还得做 饭后天已经黑得彻底看不见了,曹老大带着两个儿子对着烛火加固大堂的门窗,苏檀则领着其他人分配住处。 当初因为要控制成本,上下铺她只定做了四个,本来想着手头宽裕了或是人手增加了再多定,现在看着却是有点拥挤了。 她让闻老太跟她住一个屋,刚好她的上铺还空着,挤一挤也不是不行。 闻栋个子小,占用的床铺面积不多,就让曹耀祖去跟他睡,孩子们的屋里还空出一个床位,直接分给了曹老大。 荷花和她娘就睡楼下那张上下床的下铺,巧云带着铁牛睡上铺,曹光宗则直接在屋里用凳子搭了个简易床先凑合着睡。 苏檀这么一安排,其他人都没有意见,虽然挤了点,好歹是不用露宿街头的。 安排完,各自翻了些旧被褥,加上曹月华从家里拿来用来遮挡牛车的那些,勉强算是够用。 曹月华先给巧云把床铺好,让她领着铁牛哄睡,然后才铺自己的。 垫了个旧床单,她手指摩挲半天,叹了口气道:“咱是搬进县城来了,不知道你大姐她们咋样,有没有遇上流民。” 荷花也担心她大姐,但这时候担心是最没用的东西,“娘放心,大姐婆家那边的男丁多,哪怕真有流民,肯定也能全赶跑的。” 巧云半躺在上铺轻轻拍着铁牛的背,也宽慰道:“荷花说得对,大姐的婆家跟咱一样,是村里的大户,整个家族的男丁又多,肯定不会有事的。” 说是这么说,但曹月华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她悄悄擦了擦眼角,把枕头放回原处,拉着荷花往外走,“铁牛要睡觉,咱娘俩别吵他了,去看看你檀儿姐的床铺好了没有。” 闻老太腿脚不方便爬梯子,苏檀就把自己的下铺让给她,自己搬到了上铺。 曹月华上楼时,苏檀刚把床单压到褥子下面。 她蹭蹭爬下来,指着隔壁房间道:“我叔的床在那屋,婶子走错了。” “谁管他睡哪?我是来帮你的。”被这么一打岔,曹月华的心情好了点,笑着拍了她一下。 刚要说话,楼下曹光宗出声喊苏檀下去,说送粮的来了。 苏檀听声儿急忙抓了钱袋快步下楼,曹光宗已经把后门打开了,门外停着一溜板车,足足有七八辆。 确认了身份后,领头的人招呼了一声,跟车过来的就轻手轻脚开始卸粮。 那管事则捧着单子过来跟苏檀说话:“刘管家说苏娘子这里要七石粮,他说怕不够,让我多送了两石糙米,另有一缸素油。 苏娘子要是想留下,那我就叫他们搬下来,要是觉得多了,我再拉回去也使得,横竖费不了什么事。” 苏檀没想到刘管家不仅额外叮嘱了素油,还单另嘱咐了两石糙米,不免有点激动。 “要,我都要,劳烦管事让人给我卸下来。”都送来了哪能让人再拉回去,普通人想囤点粮多难啊。 “好说,好说。”能劳动刘管家亲自派人来传话的,必定不是一般人,往大了说可能还跟袁家沾点关系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粮铺管事对苏檀的态度很客气,连带价格都给了最优惠的,比自己出去抢购便宜很多。 送走粮铺管事,苏檀又带人把粮袋全都搬进库房堆放整气,额外留出的一袋糙米一袋精米则是给曹家的。 “这两袋米婶子看着安排,不论是咱两家在一个锅里吃还是分开吃,我都不要钱。”苏檀说。 她这么说了,曹月华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弄那么麻烦做甚?就在一个锅里吃得了,谁有空就谁做饭,再不然就一起做也行。” 顿了下,她从腰间扯出一个布包,摸了两粒碎银出来,“你能收留婶这一大家子就是大恩了,米钱婶子是一定要给你的,要是不够了你就说,婶子再给。” 苏檀推脱半天到底是没拗过曹月华,梗着脖子把钱收了,但不论这些钱够不够,苏檀都不会再提钱的事,否则就和她一开始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安顿好粮食,一众人简单洗漱一下,睡! 只是睡也是睡不好的,除了闻家仨小子和铁牛呼呼大睡,其他人几乎都是睁着眼睛熬到半夜。 闻老太担心家里的两间房子,反复询问苏檀回去有没有顺便看一下。 “看过了,门锁都是好的,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她没说墙上有脚印的事,要是说了老太太今晚上就不用睡了。 天明时分,屋外寒风骤起,大片雪花被风裹挟着落在地上,不出一炷香时间,地面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于是早起又添了一项扫雪的工作。 不过现在人多帮手也多,苏檀只要喊一嗓子,曹家两个儿子就抄起笤帚顶着雪把后院扫出一条路。 曹月华早起熬了一锅糙米粥,面饼子也是白面里掺了灰面烙的,苏檀只咬了一口就尝出不同,“以后不论是谁做饭,都把糙米和灰面少放点,咱粮食肯定是够吃的。” 加了糙米煮的粥剌嗓子,铁牛从前在家吃的是专门给他煮的精米粥,没怎么吃过糙米粥的小屁孩被巧云哄了半天才勉强咽下两口。 闻栋这小子的嘴也被精米白面给养刁了,小口小口的嚼着面饼,虽然没说话,但苏檀还是看出了他的勉强。 曹月华左右看看,说:“我记下了,再煮粥我就少放点糙米。”她也是怕精米白面放多了会惹闲话才掂量着来,既然苏檀说了这话,她也就放心了。 饭后闻老太问起今天的安排,“咱这买卖还做不做啊?”要是做不成就没法赚钱了,老太太很是忧愁。 苏檀没立刻回答,先去大堂卸了木窗上的防护,开了条缝偷偷观察外面。 行人还是有不少,但个个都袖着手来去匆匆,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她又想起县学的财神爷们,说:“少备点菜,要是有剩下的就当咱们的午饭。” “行。”闻老太应了一声,刚要去库房取菜又想起来一件事,“咱今儿没去割肉啊?这可咋办呢?” “没割就去割呗,问我做啥?”越是困难的时候粮食反而比肉紧俏,毕竟就算价格飞涨,粮食也比肉更顶饱,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苏檀回屋摸了些银子,给了曹月华一部分,让她去找找哪里还有肉摊开门营业,“五花肉多买些,要是有板油也买些,还有猪蹄肠子这些,能买到的话就多买点。”有备无患嘛。 “我晓得了。”攥着几粒碎银,曹月华郑重点头表示一定把事办成。 苏檀笑了一声,也喊上荷花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