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化三清》 第1章 乱葬岗 【你相信命吗? 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定数的。 万物众生。 我们逃不掉的,那是我们的宿命。 如果你认为你逃脱了宿命。 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作者第一次写书,请看到最后,接受批评~】 一处百窍生烟的乱葬岗。 冷风呜咽着,吹过森森白骨,似在诉说世间的寒冷,人世的不公,世态的炎凉。 黑漆漆的的夜里,朦胧间似有鬼影徘徊。 “呃...” 一阵沉闷的痛苦的喘息呻吟声传来,令人一阵恐惧、毛骨悚然。 “呃...” 岩下是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血臭的少年,他一脸血污,他小心翼翼吸着气,嘴里发出呻吟,就像一条苟延残喘的老狗。 “谁来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啊...”他心里痛苦碎念,可是说不出来一个字。 “我连个媳妇都没娶呢,就要死了~” 踏马~ 在这个鸟不拉屎的乱葬岗多半是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他跳下乱葬岗,赌对了,拿回来了一条命。 他的眼睛已经瞎了,自己挖的。 他无奈而疲惫,全身疼得想死。 可是为了活着,他爬去吃腐臭的蛆虫,吃恶心的死老鼠,甚至摸着一把土就塞口里,他吃得吐出血来。 奄奄一息尚且苟活了几天。 这个孤苦无依的少年,自爹娘离世后,自己一个人守着小小的祖宅,孤孤单单。 世间温情脉脉,却大多与少年无缘,苦难一重一重接踵而至,他的委屈、绝望只能咽下去,卡在喉咙里。 他怕死,出于本能的怕... 他还想每年给爹娘坟前捎上几壶酒... 他还答应过好兄弟王辞,以后握剑,去仗剑远行..... 这狗屎一样的世界... 真他娘的受够了! “呃喝...” 他咬咬牙,费尽全身力气伸出来手来拿起一根较为结实的树枝,支撑起身体,半爬起来。 还没走出了几步,就“嘭”的一声他重重的摔到了一具白骨身上,手心被一块较尖的石子划破了,狼狈的吃了一把土。 少年趴在地上艰难起来。 不走出去这个鬼地方,就真的得没命了! 他不知道的是,猩红的血正从他一只眼角里溢出。 他悬着一口气,慢慢的再次支撑起了身体,他本就是文弱书生,身上又被那个女仙师打得伤痕累累,饿了很多天,现在的身子连骨头嶙峋的老头子还不如。 少年向前迈出一步,双腿发软,差点摔倒。 又是一阵寒风袭来。 一滴血流下脸庞正好乘风坠到了白骨之上,顷刻间白骨上渗出一缕幽青烟丝。 少年蹒跚着步子走了起来,摇摇晃晃,一步又一步,直到消失在乱葬岗的青烟中。 寒风呼呼声渐渐远去。 寄天地蜉蝣,渺沧海一粟。 人生苦短。 生死命薄,怪谁呢? 一阵的清风缓缓拂来,带着岁月的痕迹萦绕在白骨身边。 十里荒地,青烟渐浓。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两天,又似乎是三天。 一天夜里,一个宛若谪仙人的白衣男子出现在黑暗中,看不清面貌。 他轻轻一抬手,白袖飘动,一股股清风荡涤了十里荒野的青烟,缓缓道:“剑?” 也就是在这一刻,千万里之外,黄天厚土之下,一柄墨黑长剑破土而出,在天际划破千里云海。 剑吟声响彻天下。 天下剑修皆有所感觉向长剑的方向望去,他们心头一悸,本命飞剑竟隐隐约约有跪拜臣服之意。 一时之间,无论是宗门世家,还是山野散修议论纷纷。 剑气纵横世间两大洲。 乱葬岗,一处崖壁边上,少年已经死了,无声无息。 脸色是惨白,两行肮脏血泪也早已干枯暗黑。 白衣男子远远看了一眼少年,又向峭壁望去,是那般高不可攀。 只见模糊的白衣男子,在黑夜中传来一声轻笑,似是气笑了,又似是悲哀而笑亦或者是轻蔑。 他没有上前,对着少年尸体,声音沙哑道:“小屁孩,等我回来...” 他头也不回,转身离开,消失在乱葬岗内。 几缕清风轻柔的穿过少年骨瘦如柴的身躯,温柔的抚摸着少年,它轻轻呜咽,似心疼无比,也消失了。 几度春秋? 多少轮回? 人,生老病死,化为白骨。唯有修仙之人寿元想与天齐,逆天而行。 但别忘了,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得于天地,还于天地。 许多年过去了,少年已被埋在黄土之下,也已是白骨一具。 少年记忆朦朦胧胧,化为一阵清风,隐隐约约看见了好多事.....? 梦里人间,观道...观道... 这一天,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白衣男子来到了这里,他的衣裳破败不堪,摇摇晃晃的,他终于回到了乱葬岗。 依然是看不清面容。 他背着一把墨黑长剑,怀里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姑娘。 “裴生,我……就是你……” “我回来晚了。” 白衣男子苦笑,把小姑娘放在崖壁边上。 “江亭一定照顾好...” “如果她有一点不好……杀了你。” 白衣男子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最后流下两行泪水,哽咽说了一句话,“辛苦了...” 他缓缓抬起手,天地变色。 他抬手一指,一具破碎的白骨自黄土下缓缓破土而出。 霎时间,天地暗淡无光,无数阴煞之气自乱葬岗飘到了白骨身上,渐渐显露出一个少年,本就是穷苦小书生,所以脸上有好一些瑕疵。 一缕缕诡异的青烟笼罩住了这一片天地。 男子拍了拍背后长剑,“别怕...” 墨黑长剑瞬间脱鞘而出,他抬起头来,对着它轻轻的笑,没有言语。 剑,终于落下。 “噗呲”一声。 长剑贯穿白衣男子的胸膛,鲜血淋漓,他的身影变得缥缈起来。 一阵寒风吹过,世间再无他的存在了。 连一具白骨也没留下,仿佛他从来不曾来过这个世间。 是年,天下大雪。 乱葬岗内,满天雪花飘飘然然落下。 一个般般如画小姑娘摇了摇头把头稍上的雪花摇下了来,一只手牵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少年,他的身后背着一把墨黑长剑。 正是那个死在崖壁边上的少年。 只不过全身褪去了一些污秽,变得干净了一些,还换上了一身白衣。 “走慢点...” 少年说道。 他也不知怎么就活了过来。 除了眼睛还是瞎的,全身连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已经没了许多。 他清晰记得他已经死了的,那种恐怖的模糊无力感令他不会忘记。 他化为一阵清风,走了很远的路。 隐隐约约见过了很多年乱葬岗里寂静的春夏秋冬。 怎么说呢?暂时记不清了。 是这个小姑娘把自己给哭醒了,他哭笑不得,摸索着方向找到她。 看到醒来抓着她的少年,她就哭得更厉害了T﹏T 他哄了好一阵才哄好,跟她解释说他不是坏人。 小姑娘原本已经跑远,可是见他这个瞎子还茫然站在那里,有点担心这个看着就身子弱得不行的少年,会死在里面,便一路返回拉着少年一起找出口。 毕竟她自己一个人走在一片片尸骸上,她也害怕。 这里寂静得可怕,又尸骸遍地,给她吓得够呛。 少年内心欣欣然。 至于身后的长剑,他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就挂在他背上了,小姑娘提醒他才知道,他背了一把剑。 真是好生奇怪。 “哦...” 小姑娘放慢了脚步,还是紧紧牵着少年的手。 “对了,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她问道,似乎找一些话来说才能消除她的恐惧。 少年回道:“我叫...裴生。” 小女孩小声念道,“裴生??” “我叫温江亭,江河的江,亭子的亭。”她声音软萌萌道,“好听吧?家里人都说好听呢,入春时节,江温亭暖,是不是很温柔的一个名字?” “嗯,确实是个好名字....” 她蹲下身子快速抓了一把雪,就这么端着,说道,“我爹姓江,我娘姓温,我呢,随我娘姓,我刚出生那会,我爹跟我取名温江,然后我娘就开始嫌弃我爹,说一点也不女孩子,然后,我爹为此跑阁楼翻了一个月的书,最后取了‘海棠亭午沾疏雨’里的‘亭’字,可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是‘婷’呢?这不是更女孩子了嘛?以前我看阁楼里的山水游记的时候,知道了有个名‘月浮’的大山庄里,有个湖心亭就叫‘温江亭’。” “我当时就在想,我长大以后,爹娘准许我出远门的时候,一定要去看看。” “你可以叫我岁岁诶...”说到这,温江亭脸色一暗,低下了头。 “怎么了?”裴生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的沮丧,问道。 “大哥哥,我们现在在哪?”小姑娘问道。 裴生想了想,试探性问了一句,“天下有苍南和北涧两大洲?” 小姑娘“嗯”了一声。 裴生沉默了一会,才问道,“你家是不是住在苍南州?” 小姑娘点了点头。 裴生笑了,说道,“这里是北涧州东部大宋王朝,扶风镇...不对...应该叫扶风郡暖水镇了才对...” 没出过江湖的小姑娘什么喜怒哀乐的事情都放在脸上,顿时哭得梨花带雨。 咋又哭了... 裴生替小姑娘生疏的抹去眼泪笑着安慰道,“别担心,哥哥会带你回家的...” “真的吗?”温江亭抬起头看着少年,眼神里满是泪水。 裴生想了一会道,“哥哥是个瞎子,看不见路,但我尽力陪着你,这样还是可以给你辨别一二坏人还是好人的,你不要嫌弃才是...” “不嫌弃的~”温江亭抹了抹眼泪道。 大雪纷飞,像一团团柳絮,他们一起在雪地里走了许久。 小姑娘小心翼翼绕着雪地里的尸骸走,生怕踩到了什么,万一它们生气了,嘭的一声伸出一只手抓住她脚踝。 咦... “裴生,这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这么多尸骨啊?”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听小镇的传闻说,这一些尸骨是很多年前从天空落下的,落成了这个方圆十里的巨坑,使原本郁郁青青的地方变成了荒地,被人发现后,便被人们称为了乱葬岗...” 裴生简单述说道,就算观看了百年人间,他也还是不知道。 温江亭一边走,一边看着雪地上凸显的白骨。 “没事的,不要怕。”裴生道,“看见我身后那把剑没?” 温江亭点了点头,说:“可我还是会有一点怕得诶,但我又觉得他们很可怜,谁也不想客死他乡吧。” “嗯...”裴生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2章 要不就叫它“清明”吧! 乱葬岗里风雪急骤。 “裴生,裴生,我们走出来了。”温江亭欣喜若狂拉着少年的手。 少年笑问:“是吗?” 终于走出这个鬼地方了吗? 少年怔了怔,心里空荡荡的。 “嗯嗯~” 温江亭拉着少年跑上高高的山崖上,向乱葬岗望去,她莫名心里一堵,心里戚戚然的。 “原来乱葬岗真的这么大啊......”小姑娘说道。 一望无垠的乱葬岗内,白茫茫一片的荒地上满是尸骨也不曾有人来收。 “各位爷爷奶奶、叔叔姨姨我们走了!”温江亭突然喊道,“现在我们能力低微,待以后还能回来,我和裴生便来看你们,给你们立坟!” 裴生笑了笑,咋还拉上自己了? 小雪堆堆压着枝头。 两人转身离去。 十里乱葬岗内出现了一众诡异的身影。 大雪迷了天。 天地间响起了众人欢声笑语。 “哎呀,你看你看小姑娘就是懂事,还知道入土为安呢,”一个妇女的声音响起,“还有,小姑娘长得真俊俏?” “是啊,比我年轻时好看多了。”另一个妇女感叹道。 “诶,我们等了多久了,老朽数数...”一个苍老的喃喃道。 “张老头,别数了,是整整一千年。”一个汉子嘻嘻笑道。 “看来时候来了,下辈子有缘再见,林某请兄弟们喝酒。”一个豪迈的声音道。 “莫赖账!”众人笑道。 “不赖账!” “桃花酿!” “成!” “那下辈子见!” “下辈子见!” 最后冷风咣咣吹来,似裹挟着快意,他们拱手作揖,对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喊道: “吾等!恭送剑主!” “庄先生,你读书多,不来两句?”一个大汉问道。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一个中年儒士缓缓道。 一缕青丝般的剑气荡漾开来,顷刻之间他们的身影荡然无存。 远处。 蓦然,少年心里突然一痛,好像失去了什么。 少年听见了耳边呼呼的风声,隐隐约约携来了什么,他停住脚步,转过头去。 什么也没察觉到。 “裴生,你怎么啦?”温江亭疑惑问。 “没事...”裴生摇了摇头。 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温江亭抬头看了一眼少年,突然一阵恐慌,嘴唇微微发抖,声音颤颤巍巍道,“裴...裴生..你...你的眼睛出血了...” “……”裴生用手往脸上抹了抹,手心一片冰凉,像是水渍,可这是血,他的血。 “裴生,你疼不疼啊?” 温江亭看着少年那一行血泪,慌慌张张拉着少年的手,声音颤抖叫他蹲下。 “裴生,你别怕...” 她让裴生坐下来仰着头,用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擦拭少年的脸颊,她把的自己的衣袖染得通红,她拧起嘴角。 可惜,少年看不见。 “嗯,不怕。”裴生说。心里空荡荡一片。 “嘶...嘶啦...”一声,她咬牙切齿撕下了自己袖子里面的一节衣服,笨拙的绕来绕去缠住少年的眼睛,然后绑了一个耷拉的蝴蝶结。 歪了。 “裴生,会不会缠太紧了?”温江亭正了正少年眼睛上青色的眼罩,担心问。 裴生回道:“不会。” 少年不知道的是,他的眉心一条细线一闪而逝。 温江亭继续牵着少年的手,按照少年的吩咐,小脑袋转来转去的去看四周有没有柴火或有没有一处山洞,可不可以凑合过一晚上。 小姑娘一路上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少年确认他的眼睛有没有事,少年一只手搂着几根比较干燥的柴火,也是十分耐心回答。 风雪黑夜,一处小山洞。 暖洋洋的火光照在山洞里。 “待有缘之时,你按此,天地灵气聚于己身,呼出一口浊气,便可脱正在了凡尘,伸手而握天地之气,掌其灵,悟其道,拿其器。” …… …… “如若你以后修剑道,便可以以气御剑,藏剑蕴心,潇潇洒洒的了。” 裴生脑海里想起一个昔年在梦里人间看见的一个老乞丐对一个少年说道的一些话,与一些打通气府的方法。 这是裴生在梦里人间,看过的这么多人间修行,记得住的,感觉到的,最好的基础修行法决方法了。 裴生盘坐身体缓缓打通了气府,待他打通半数气府,已经入夜了,感受着能感觉到的少数周身灵气。 他站起身,面向面前竖在身前的长剑,拔出剑鞘,竟是不用运转灵气,抬手一挥,携着古朴的剑气,“嘭”的一声,雪地上的雪花纷飞。 在观人间百年的阅历里,虽然他现在还没有修为,但是他可以肯定,这把长剑与他有着巨大的因果。 他裴生之前不过只是一介文弱书生,被迫跳下乱葬岗,死后,观其人间百年。 如今他活了过来。 那么,他还是他了吗? 这个念头出现时,他的后背突然凉了一下。 “裴生,你是剑修吗?”小姑娘的声音忽然响起,倒是把正在思考的裴生吓了一跳。 温江亭看着少年手上的墨黑长剑。 小姑娘看见裴生摇了摇头,可是又点头笑着说道:“以后会是的。” “我娘说,整天背着剑的,就是剑修。”温江亭笑嘻嘻道。 裴生笑了,“那我天天背剑。” 温江亭问:“那裴生,你的剑的名字叫什么啊?” 裴生缓缓触摸着长剑,问道:“它长什么样子的?” 温江亭仔细观察片刻,说道,“通体墨黑,闪烁着幽幽的诡异寒光,古朴像个老物件。” “就是有点邪里邪气的。” “为什么这样说?”裴生问。 “给人的感觉。”温江亭道。 裴生不太老练的收剑入鞘,坐在火堆边上,温江亭凑了过来,说道,“裴生,你还没有告诉我剑的名字呢。” “还没有名字,要不你帮我取一个名字?” 温江亭也不推托,低头思索良久,才说道,“要不就叫它‘清明’吧!” “清明...”裴生也没问温江亭这名字有什么寓意,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小姑娘眼睛弯弯。 到底是小姑娘,还不知道裴生让她给剑取名的用意。 怎么说呢,是恶是善,还不见分分晓。 夜半,外面又下起了小雪。 温江亭跟裴生说了很多小事情。 比如,她今年十一岁了,按她的道理来说她已经是大人了。 她爱吃糕点甜品,特别是家里娘亲做的桂花糕和梨花酥,她喜欢放纸鸢,家里的小丫鬟每次都没她放的高…… 还有就是怕黑,特别怕…… 但是,有人在身边就不怎么怕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姑娘说累了。就靠在裴生身上就睡着了。 少年若有若无望向洞外,可他是个瞎子,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不觉他也沉沉的睡着了,少年自小体弱多病,睡觉的时候也无声无息的。 扶风郡,已经更名“暖水”的小镇里的私塾,一个老先生眯着眼睛看着一幅画卷,画卷里是乱葬岗不远处一个小山洞。 老先生身形佝偻,也不说话,一挥袖,画卷如烟入袖,转身步入书房中。 第3章 先生与学生 飞雪连天,一个老先生从屋里拿出了一盏灯笼,步履蹒跚,不紧不慢缓缓出了城。 天机不可泄露... 不多时,山洞外,老先生提着灯笼出现,就这么静静的站在洞外许久。 裴生走到洞口,披头散发,身背长剑。 老先生皱纹深刻,面容淡然,一身古朴儒袍。 瞎子少年与老先生一上一下,两者的衣裳被冷风吹得斜向一边。 少年缓缓抬手,拱手作揖,一如当年在私塾向老者问好,声音颤抖道,“学生裴生拜见先生!” 老先生颤巍巍抖了抖身上的风雪,道,“朱颜渐改,最近身子骨愈来愈差了,已经很久没有做先生了,最近握起笔来,手颤颤巍巍的,写不一个好字,前两天看完了一本书,结果发现头发又白了几根。” 少年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头埋得很低,喊道,“先生!!!” 老先生依旧淡然说道,“在的。” 裴生缓缓直起身,脸上一片冰凉。 老先生眼睛微眯,风雪骤然加大,烛红的火光照着他淡然的面容,他说道,“浮云一别,流水百年,看来当年是老夫太心慈手软了,收尾的功夫差了点火候,还是出现了一些不得而知的变故,他给你的那人间百年过得如何?” “没关系,老夫在小镇里养老,也一直有意无意留心乱葬岗这边的动静。” 老先生提着灯笼,一步步逼近,他继续道,“为了防止意外,老夫决定亲自动手……杀了你!” 因果? 我有一剑!!! 老先生看着少年道,“你还真以为一个以寿命为代价的破法决,打通了剩下的半数气府,拖延了时间,吸收了一点灵气,成为了半个修行者,能够用那把剑勉勉强强挥出一剑,就能救自己了?” “老夫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是你先生我的?” 裴生没有回答,周身有微弱的灵气流淌,握住剑柄。 老先生气质浑然一变,飘飘如是仙人,气势磅礴如茫茫大海,“先生以前就教过你,‘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就凭你的剑,能救你?!” 裴生沙哑回答道,“可是,先生,你也教过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老先生摇了摇头,说道,“蚍蜉撼大树,不思量!” 只在霎时间,少年拔剑出鞘,递出一剑。 天地一剑鸣。 只是当剑对那位老先生落下之时。 无论多么惊才绝艳,这一剑注定石沉大海了。 因为接剑人是他的老先生,姓许名长。 老先生只是抬起提着灯笼的另一只手,挥袖间,这一剑便无影无踪了。 长剑清明落到地上,裴生七窍流血,面色狰狞,狼狈不已,全身气府仿佛要炸裂开来,手心被强行运行的灵气震得血肉模糊、可见白骨,“嘭”的一声少年跪坐在地上。 “就不能舒舒服服等死?” 老先生问道。 一个青衣小姑娘跑了出来,看到不成人样裴生,拦在他身前。 一阵清风吹来。 这个儒袍老先生疑惑的看向小姑娘那边,他问,“你想救他?” 温江亭点了点头。 老先生笑了,在这寒冷的冬日,显得格外和蔼可亲,他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让你给他的剑取名字吗?是不是他真的没读过多少书了?” 温江亭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救裴生。” 老先生又是问道,“为什么?” 温江亭噙着泪水,哽咽着说,“我...只是...只是...想救他...” 老先生看着小姑娘那边,又是瞥了一眼自己的学生,微微抬头,眼中惊愕一闪而逝,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老先生提着灯笼,渐渐走远了。 裴生迷迷糊糊听见了先生离开前说的话,“老夫算计天地,算计你,无愧于心,你在我的棋盘上活了下来,不但没死,还莫名其妙得了一场‘观道’,很好,你向老夫出剑,老夫没死,还未伤丝毫,你说气不气?可是没办法,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强者为尊,跟这些人你说再多的道理也没有用... 罢了罢了…… 今天先生不杀你... 就当是最后一场传道授业了... 先生累了... 你这个学生是真当得不够好! 所以... 此剑过后,你裴生与老夫许长的师生缘分就该是尽散了...” 老先生语气平淡。 可是,老先生不知道的是,裴生这个当学生的,是真的很伤心。 天宇空阔,白白茫茫,寂静无声。 温江亭看见一道剑光划过天际,还没来得及出声,这一剑已经向她和裴生落下。 一剑斩因果。 逍遥天地间。 裴生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侧倒了下来,浑身颤抖,蜷缩在地上,百年之后的狼狈样,还是...像条老狗一样? 温江亭脸色苍白,还没有缓过来。 她转过头,裴生已经昏厥过去。 小姑娘抹了抹眼角,使出浑身解数把裴生拉进了山洞。 天地修行,一气沉,二化海,三结丹,四金丹,五元婴,六化神,七去秽,八飞仙,共八境。 温江亭九岁才开始正式修行,她的修行资质不好不坏,所以两年过去,还是气沉境,以至于刚见裴生时没能看出来他还不是修行之人,看见裴生背着剑就以为他是剑修了... 温江亭跟他娘学了一门袖里乾坤小神通,略有小成,开辟的空间也不小不大,但对一个小女孩子来说算是足够了。 她运转灵力给裴生稍稍疏通了经络气血、护住了心脉后,连忙从袖里乾坤里拿出丹瓶,倒出一粒金光闪闪的丹药,给裴生咽下。 她还贴心跑去山洞外面掏了一把雪放进裴生嘴里。 解解渴? 她的丹药果然有用。 天地灵气开始往山洞里的少年身上汇聚,源源不断给少年修复气府。 温江亭舒了一口气,就这么坐在火堆旁烤火。 她轻呼一声:“清明!” 山洞外躺在雪地上的墨黑长剑蓦然不见了踪迹。 山洞里外出现了一条墨黑细线一闪而逝。 温江亭瞧着眼前的长剑,抿着嘴唇,弯曲食指重重的叩了几下,想到了什么,满脸失望,她抱紧自己,把头埋进膝盖里... 没有去看裴生一眼... 微弱的火光照在裴生病态而惨白的脸上,他的眉头紧蹙。 岁月的风刮来,一段段记忆正在苏醒。 第4章 人间观道一百年 暮春三月,天下小雨,一具披着白布的尸体被人抬进了一个小宅子里。 只听人说,死者姓裴,是镇上的教书先生,在雨天上山时,意外从山崖上摔了下来。 — 同年腊月,一个已经偷偷很久没去过私塾的小屁孩,手里拿着几包药铺开的药回到了巷尾的小宅子。 屋子里差不多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子虚弱的举起手抚摸着小孩的头,看着小孩跑去煎药,她小声轻轻喃喃,双手慢慢垂了下来... — 这年大年初一,小镇来了一位老先生,他笑容可掬问道一个小屁孩:“你想不想继续读书啊?” 满脸脏兮兮的小屁孩木讷的点了点头道:“想。” 那天小屁孩把身上仅有的一枚铜钱给了老人,拜了老人为先生。 先生牵着学生,拿出几个铜钱让学生去买糖葫芦,学生拿着一串糖葫芦回来,递给了先生,先生哈哈大笑。 原来先生让学生买糖葫芦是给学生自己的。 先生笑呵呵跟小屁孩说,只要小屁孩读书,先生就每天给他钱买糖葫芦。 小孩姓裴,单名生。 — 小宅子隔壁搬来了一户人家,主人家姓王,是一对爷孙。 小裴生认识了另一个小孩。 有一天,他从私塾回来,一个路过的醉汉,最是看不起小裴生这个小贱种。 他发了酒疯,一边张嘴辱骂,一边捉住小孩就打,小孩子惊慌失措想跑,可是又被醉汉一只手捉了回来,小孩子被打得血流满面。 一个刚好给爷爷买药回家小孩,跑出小巷嘶哑着喉咙喊道:“救命啊!死人了!!” — 又是一年秋天了。 落叶随着秋风飘过一个温和少年身边,他伸出手轻轻捉住,举过头顶,慢慢捻动叶柄,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旁一个吊了郎当的高大少年,双手枕着后脑勺,遥望天空,笑道: “凡人之寿命逝如朝露,一直读书有几个意思?将来我一定会成为那仙人,你,裴生,我,王辞,一起仗剑走江湖,去见一见那书中的狗屁江湖!” — 雨又下大了,小宅子里的少年突然丢了书笔,跑出小镇外。 总是吊儿郎当的高大少年躺在血泊里。 一个蹲在一旁的中年男子笑着问道,“想好了?” 高大少年哽咽道:“放过他……我把剑给你……求求你……放过裴生……” 中年男子顿时哈哈大笑。 高大少年如坠冰窟,不远处一个满身泥泞少年泪流满面。 — 狼狈不堪的少年在林间疯狂逃窜,在漆黑的夜里划出一条金色长虹。 少年满身鲜血,竖在额间的金色细线开始渐渐暗淡。 — 少年身躯颤抖不已,竟是亲手剜下了自己的双眼,血水从眼眶涌下脸颊。 他转头对着一个女子惨然一笑,女子心头一动,当即使出本命飞剑,对少年穿膛而过。 还剩气力的少年纵身跳下乱葬岗。 风声呼啸而过。 ——— 在死后,裴生开始流离世间。 如是清风,没有人能看见他。 他看见了王辞被老乞丐带走了。 裴生亲眼看见老乞丐使出一把飞剑提着昏迷不醒的王辞,踩上飞剑,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连给裴生追上去的机会都没有。 裴生没有再回去小宅子,而是跑去爹娘的坟前徘徊了许久,碎碎叨叨,就此离开了扶风镇,开始他自己的远游。 他走了很远的路。 他跋山涉水,误打误撞闯进了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第一次见着了说书先生说的山泽精怪,瞧着还挺讨喜。 裴生在那里待了一阵子。 他有事没事就去听大大小小的精怪们谈天说地。 有时候它们讲笑话,瞧见它们都笑得前仰后翻,他也跟着笑,其实吧,有一些个笑话确实不好笑,但没关系,他没钱捧个过场嘛。 下雨了,精怪们一哄而散,少年也学着它们捂头跑去躲雨。 雨过天晴,春花烂漫,他跟在小精怪们中间满山遍野瞎跑。 他还学起了一些个小精怪们上私塾摇头晃脑,还有趴着睡大觉…… 少年跟在它们身边过完了一整个春光。 在一个大雨的天,少年要走了,走出一段距离,才转过身跟它们轻轻摆了摆手告别,渐渐走远…… 裴生遇见了一个青衫年轻人,他随之同行,见到了自己当初捡来的半个弟弟,原来他是皇子。 年轻人入京为官,扶持幼帝。 少年跟在自己那半个弟弟身边。 直到有一天,跟着青衫年轻人上早朝的路上,他看了一眼年轻人,笑着摇头离开了。 裴生离开了大宋王朝,一路南下。 裴生路过了一个小城郡,妖魔鬼怪横行无忌,百姓流离失所。 这天百姓聚集在城外,一人护在众人前方,小城郡四方也有四人镇守。 一个红衣女子提剑入城。 一人一剑一清风。 妖魔鬼怪皆死尽,自此山清月明。 裴生伸手轻轻捉住了她的衣袂,跟着红衣女子御剑离去。 月色融融,星光如珠。 红衣女子的山门名“风栖山”。 原来,她叫阮池,是师门给予厚望、人人敬仰的大师姐。 裴生喜欢到风栖山各个山峰转悠,散步步,听听竹叶的涛声,侧耳聆听山门长老的谆谆教诲,了解了许多天下事。 阮池常去指导师弟师妹剑术修行。 白衣少年也时常在侧旁听,虚握住手,学得有模有样。 偶尔在下面遇见一些个喜欢偷奸耍滑偷懒的小兔崽子,少年剑也不练了,跑过去狠狠踹上一脚,龇牙咧嘴,恨铁不成钢。 这一年,阮池敷上一张面皮,盖上了原本的容貌,一人一剑一清风,跨州远游,斩妖除魔。 也是这一年,妖族大军攻破两族关隘,举族进攻山海关。 人族修士赶赴战场。 战争打了很久,但终是人族力挽天倾。 在最后一战,阮池差点就死在了城头上,被师门拎了回去,至此终年闭关。 又是一年暮春,裴生独自离开风栖山。 裴生认识了一个叫张长生的仙家子弟,亲眼所见他满门被杀,一步步被人逼迫成魔,最终被自己最敬重的师兄斩于剑下。 裴生默默无言跟在他的师兄身边大半个多月,有天晚上,裴生坐在他身边小声嘀嘀咕咕,最后勃然大怒,指着他破口大骂,上去踹了他一脚。 又是一年中秋佳节,在南涧洲北部一家仙家客栈。 裴生躺在房顶上,遥望天上月,眼前一片朦胧,原来自己离家已多年。 后来,他跟着南涧洲某个剑宗老祖出海斩龙,一起被困在龙宫秘境里大半年,老祖宗还一脸悠哉悠哉在里面种起了地,登岸后,裴生立马就跑了。 又过了好些年。 裴生独自一个人走过远古遗迹,到过洞天福地,也到访过古寺道门、儒家圣院。 甚至到过好几趟人妖两族关隘,那里有一座长城。 后来,裴生回到了风栖山。 他发现自己开始时常莫名其妙陷入沉睡,自己的身体也愈加缥缈了。 阮池前些年已经出关了,已经不练剑了,在山峰上侍弄花草,鲜少见人。 其实,她半夜经常哭鼻子,裴生只是陪在她身边不说话。 最喜欢偷懒的小兔崽子死了,给人挡剑,回到山门后没过几天就死了。 后面的事已经不重要了…… 裴生想,他也应该差不多了…… 这一次,他在藏书阁上陷入沉睡,好像睡了很久,大概有十多年吧…… 好在,山门依旧。 这天,裴生偷偷的抱了阮池一下,跟她说他要走了,他想回故乡看看,想最后见一见自己最敬重的先生,想要确认一件事情…… 阮池,再见…… 在回乡路上,裴生很担心,担心他睡一觉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原来,故乡已是物是人非了。 裴生先是爹娘坟前徘徊很久,小声说着这些年的经历。 两个坟头没有一株杂草,也许是王辞回来过了吧? 好久没见王辞了,这些年一直没有找到,也不知道在哪。 裴生去过两个小宅子,还在,就是里面空空荡荡的。 他最后去了一趟私塾,远远看见一个老人在后院独自下棋,只是白发多了一些,老了一些。 老人似乎若有感觉看了过来。 昔日的学生噙着泪水,死活不让眼泪落下,哽咽着喊了一声“先生”。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独自下棋。 裴生再次回到乱葬岗,躺在地上,土下是他的尸骨,他静静地闭上眼睛。 他的遗憾事很多。 可是,就这样吗? 就这样吧。 人间观道一百年 。 第5章 王辞,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温江亭嘟着嘴看着裴生,有点生气。 裴生已经睡了九天九夜了。 他吃了温江亭一颗珍藏的九转还灵丹,那可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 爹娘就偷偷给了她一颗。 她还每天给裴生疏通气府内紊乱的灵气。 经他检查,她发现裴生的伤早就痊愈了,还因祸得福,不仅生出了双眼,还顺利从凡夫俗子跻身到了气沉境。 过分的是,还有很多药力在帮助他凝实灵力,化气为海。 照这样下去,慢慢气去炼化那药力,裴生一路跻身化海境只是时间问题。 温江亭想到了什么,更生气了。 因为,她发现裴生的根骨简直好得出奇。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根骨好了不起啊? “咕噜~”温江亭捂了捂肚子,饿了。 温江亭吸了吸鼻子。 好吧,确实了不起。 温江亭只能羡慕。 她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辟谷丹她根本没有带。 至于,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就别谈了,她这修为……这几天,根本吸不饱…… 温江亭很是懊悔,早知道会饿肚子,离家出走的时候,就应该多带一些老厨子的糕点了。 这几天一直看丹书,她都快无聊死了,离山洞又不能太远,生怕有野兽把少年给叼走了。 温江亭蹲在少年身边,碎碎念念。 “裴生,你的根骨为什么这么好啊,老天爷也真是的,难道是看谁长得好看?”她揉了揉脸。 “如果我有你这样的修行资质、根骨就好了,就不会让家族里的一些人说闲话了。” “这里离家好远啊!” “裴生,其实我偷偷跑出来的……” “不过,几年之内,他们都不会知道我跑了出来。” “所以,我要在几年内回到家,当然,磨蹭一点也没关系。” “裴生,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 “裴生裴生,你咋还不醒啊……我都饿成皮包骨了,好吧,还没呢……” 温江亭伸出手,弯曲食指,在少年额头弹了几下,就当出气了。 她支着下巴,看着同外飘雪,缓缓说道,“裴生,我知道,你为什么让我给剑取名了,是为了让我给你分担一些因果对不对?你知不知道,在乱葬岗我们走在了一起就已经是因果缠身了的,裴生,我不怪你……” “对不起。”温江亭猛然转过头,看见一个笑眯眯的清俊少年,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轻轻开口,“对不起啊……” 裴生后悔了,自己就怎么能祸害小姑娘呢? 温江亭视线渐渐下移,低着头,紧握住裙摆,小声说道,“其实,我还是有一点点怪你的。” “嗯,知道了,”少年笑容依旧,蹲下身,示意她上来。 少年背着小姑娘走在雪地上,小姑娘问,“我们去哪啊?” 少年说,“饿了,回家吃饭。” 小姑娘说,“好吧,我暂时原谅你了。” “好。” 小姑娘好像累了,趴在少年背上,眯起了眼。 裴生笑着摇了摇头,不仅好哄,还真是没有一点防人之心啊。 是不是以后带着身边,小姑娘生气了,他买一束糖葫芦就可以哄好了? 雪不沾衣,少年脚步轻盈,御气渐渐自然起来,一连走了一天一夜的路。 按老先生所说,他得了一场‘观道’之机缘,他现在已经完完全全记了起来。 包括死前的一些事。 暖水镇的轮廓若隐若现。 记得没错的话,是当年有个小皇子在扶风镇得了条“鲤鱼”,后来鱼跃龙门,帮助小皇子登上了皇位,他念其香火情,把扶风镇升成了郡。 在扶风郡里新建了城。 那个小皇子他也认识,还算是他半个弟弟。 小镇没有变化,房屋却愈发古朴生动了,就算在下雪天了,也尤为动人。 小姑娘突然问道,“裴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裴生停住脚步,倒是把它给忘了,他转过身,试探性问道,“清明?” 风声鹤唳。 两人衣袂飘逸。 一把入鞘长剑横在裴生跟前。 裴生猛然翻身,一脚踢向长剑,带鞘长剑被径直钉入一块巨岩之中。 裴生飘然落地说道:“清明先放这,先……那个老先生还在小镇里面,我不敢带剑进去,害怕他生气。” 是不敢,亦是不愿,再与先生刀剑相向了。 就算,先生差点杀了他两次。 他没有办法忘掉先生的恩情。 温江亭看了一眼裴生,听见他笑着补充一句,“不用担心,老先生从来说话算数。” 裴生带着小姑娘回了巷尾小宅。 巷尾两个小巷依旧如故,院子里很干净。 当年娘亲种下的槐树已经亭亭如盖矣。 裴生来到槐树下,卷起袖子从树下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里面是他藏起来的家当。 银钱十两,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铜钱。 他带着温江亭去吃了顿饭,然后添了些家具,买了些大米。 “咚…咚咚……咚…咚咚……” 有人敲响院门。 裴生开了门,是一个面貌憨厚老实的中年汉子,他有些拘谨的问道,“公子可是王辞仙师的朋友?” 裴生笑着点了点头。 汉子松了一口气,挠头说道,“我姓张,家就在不远处,早些年受了王仙师恩惠,本是要帮他照看宅子的,听见了宅子里的动静,生怕有人霸占了宅子……如果有打扰,还请公子原谅。” “无事。”裴生说道。 裴生邀张汉子进了家门。 温江亭看见裴生带进来一个汉子,给他搬来了一个小凳子。 三人围炉烤火。 裴生跟他问了小镇一些里面的事情。 汉子听着裴生的口音,满脸惊讶,问道,“公子也是小镇人氏?” 裴生点了点头,“早些年跟随家里人去了外乡。” 汉子憨厚笑了起来,“原来是本家人啊,怪不得这么接地气!” 裴生笑着点头。 天色已晚,汉子回了家,说是怕他婆娘担心。 裴生和温江亭围炉烤火。 “裴生,你今年几岁啦?”温江亭轻摇手臂问道。 裴生一脸平静道,“已经束发了。” “哦。”温江亭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是不是快过春节了?我们过完春节后再走吧。” 裴生笑着说“好”。 夜半,小姑娘还在练写符箓,裴生独坐门外。 大宋庆历九十五年…… 原来,他睡了十一年,不过,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的醒了过来。 听张汉子说,王辞已经有很久没回来了。 裴生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张汉子说,王辞最后一次回来,跟他借了把锄头好像是上山去了,回来后在门口坐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就走了。 裴生询问张汉子有没有知道王辞去了哪里? 张汉子只是摇头。 裴生抬头看雪,祈愿道,“王辞,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第6章 天生魔眼 立春之后,春回大地,冬雪消融。 翌日,裴生搬来一张椅子坐在练习画符的小姑娘旁边,看她画符。小姑娘一脸得意说,我教你。裴生笑着点了点头。 小姑娘闭目凝神,笔尖轻动,一气呵成。 周围泛起的灵气涟漪被裴生抬手打散,然后目光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认真聆听着她的讲解。他并没有持笔画符。 下午,裴生跟小姑娘说要出去一趟,小姑娘笑着点了点头说“好”,然后继续看她昨天顺便买来的游记书籍。 裴生刚到门口,就看见张汉子送了一袋沉甸甸的炭过来,身材魁梧的汉子挠了挠头笑着跟裴生说,“冬雪融化时候会比较冷,担心公子受寒,这袋炭,裴公子尽管拿去,如若不够,尽管跟我说。” 裴生道了谢,把炭先搁置在门口。 他跟汉子闲聊了几句。 得知汉子要去私塾接孩子。 裴生跟汉子说他正想去看看小镇的私塾,和汉子一起。 温江亭小跑了出来,见裴生还没有走远,笑颜逐开喊道,“阿哥,忘记跟你说了,我想吃糖葫芦!” 裴生点了点头,说晓得了。 汉子和裴生走出名叫“青石”的小巷,一起去私塾那边。 听汉子说,小镇私塾里是一个中年先生在教书,可没有老先生。 汉子去了私塾里面找人,得知他儿子一放学就屁颠屁颠跑了。 少年远远站在私塾外。私塾变了很多。 张汉子回了家。 白衣少年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如同一位失意。 私塾里面,那个中年先生看着少年的背影默默无言。 一个黝黑小男孩,满脸忧愁跑回青石小巷,今天先生很早就放了学,他和同窗好友去玩,一时间忘了时辰。 一个吊儿郎当的少年背着手,蹲在在自家门口,看着黝黑小男孩跑过去,他叫了一声,“小白鬼!!” 小男孩疑惑着回过头,他叫张魄诶。 一块石头猛地砸向小男孩的额头,出手极重,小男孩一声惨叫后,捂着头蹲下身,额头顿时血如泉涌。 他疼得嚎啕大哭起来…… 那个吊了郎当的少年拍了拍手,居高临下指着嚎啕大哭的小孩,哈哈大笑道,“他娘的,就你是青石巷的读书种子是吧!老子蹲你很久了!打的就是你!” 一个从外面回来的白衣少年恰好看到这一幕,他眼睛深邃,开口道,“为什么?” 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瞥了一眼少年,说道,“什么为什么?看他不顺眼!!” “不对啊?!你算哪根葱,你凭什么问我为什么?!” 裴生没有说话,问道,“欺负小孩子很好玩?” 吊儿郎当的少年点头笑道,“是挺好玩!” 裴生嗤笑一声,上前一步,竟是直接来到少年身边,抬起手捏住他的脖颈,缓缓向上提起。 少年疯狂拍打着那手臂,他第一次感觉到实实切切的恐惧,因为他发现这个少年的眼眸蓦然腥红了起来。 天穹某处,一只诡异的巨眼撕裂了空间,骤然睁开,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透露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暖水小镇,私塾后院,一个老先生,一步踏出,踏空而行。 来到天穹之上,他双指并拢,朝那只眼睛,一指划下。 “魄儿!”一个妇人看到了满头鲜血、蹲在地上泪流不止的小男孩,惊叫道。仿佛心都碎了。 裴生蓦然放下少年,眼目清明。 原本吊儿郎当的少年这会已经面无血色,一脸惊恐,头也不敢回,跑了。 一处从无黑夜的云海之上,一名青衫儒士盘坐之上,心神微动,站起身朝一个方向作揖行礼道,“晚辈张长生见过老先生!!” 老先生凭空出现在云海一端,淡然道,“都看见了?” 名叫“张长生”的年轻儒士,苦笑的点了点头,说道,“回老先生,其实先前你出剑斩断因果,我便瞧见了,那少年天生魔眼,老先生道法通天,棋法如神,在老先生眼皮底下,我实是不敢出手。” 老先生点了点头,淡然一笑,一挥手,云海翻滚,他虚指了几个方向,说道,“今天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为了来跟你们这些后生讲个学,至于听不听……随便。” 南海一道人,古寺一老僧,深海一蛟龙,妖族一凤凰,齐刷刷看向一个方向。 上古仙修许长,已守人间万万年,他们五个加起来也不够打,老先生要讲学,他们哪个敢不听的? 也不知道老先生讲了些什么。 最后,他勃然大怒道,“你们这帮兔崽子看来是真的不知事,连我这个偏僻小镇的私塾老先生都比不过了?!连魔眼上古之时叫什么都给忘了?! 还妄想动老子棋局!” “别忘了,老夫是谁!!” 五人竟是都不敢出声。 老先生佝偻着背,冷哼一声,一步踏出,消失不见了。 张长生苦笑不已,动手修复了自家云海后,满脸无奈,喃喃道,“在观心一事上,我才疏学浅,自然比不过老先生,可大抵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少年之心湖看似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实则恶龙藏渊,这种人,一旦稍有不慎坠入魔道,魔眼必开,那些畜生找了过来,说到底,我还是得乖乖入局…… 我命苦矣……苦矣啊……” 暖水小镇私塾里,那个中年先生在院子内长跪不已。 那个老人轻轻地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缓缓开口说道,“呵呵,你难道真的认为,老夫会不知道你是谁吗? 小家伙,从哪来回哪去吧。” 中年先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满脸感谢道,“多谢老先生不杀之恩。” 他起身去房间里整理东西,拿了几本书,就此离去。 出了小镇,他目光凝视南方,开口道,“恩情已了,在此辞过!” 青石巷里,随着“嘎吱”一声响,白衣少年推开了宅门。 门口的那袋炭已经被放到了屋里。 小姑娘看见裴生回来,小跑了过去。 裴生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串糖纸包裹着的糖葫芦递给小姑娘。 正准备去做饭,发现小姑娘扯了扯他的衣服,他蹲下身笑问道,“怎么了?” 小姑娘二话不说抱住了裴生。 裴生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敛去,也不说话了,就静静的被小姑娘抱着。 第7章 裴生,你分得清吗? 这几日夜晚,裴生都在炼化九转还灵丹的药力。 他也没有问小姑娘为什么那天晚上会突然抱住了他,小姑娘也没有说为什么。 白日里,少年一有空就出去看小姑娘画符,或者带着小姑娘出门闲逛。 他还去张汉子家里,看了一眼那个叫张魄的小孩,只见那孩子的额头肿成了一块,整天头痛欲裂,已经好几天没去上学了。 小姑娘就暗暗说要跟裴生上山采些药草,裴生跟张老汉借了个箩筐,两人上了一趟山,小姑娘每见一种药草就摘下来放在嘴里尝一下……需要的放进箩筐里面,不需要的丢到一旁,她还使劲拔了几根不知名杂草。 她是百毒不侵吧? 裴生哭笑不得。 然后小姑娘喜气洋洋地回了家,让裴生把药草送过去,让他们熬了药汤,又反复叮嘱裴生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是她“开”的药。 两天过后,张汉子提着几条腊肉过来,说是感谢裴公子的妙手回春。 至于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还是死活没有回青石巷祖宅,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就算张汉子一家想上门讨要个说法,也没辙。 毕竟这小兔崽子还真是个没爹娘的。 这天,除夕,裴生买了些空白红纸,带着小姑娘在街边摆起了摊,卖春联与字画。 出门远行,自然需要钱。 修行界的灵钱就别想了,人间钱倒还可以。 出乎意料的是,生意莫名的好。 只不过那些少女与女妇关键多在于裴生,那些男子老人则关键在于字画。 其中小姑娘的字很是出彩,饱满圆润,瞧着十分讨喜。 裴生的字只能说不好不坏,清秀。 但他画的门神倒是很出彩,神韵十足。 很久以前,每逢除夕也会有两人在这摆摊,生意兴隆。 小姑娘的第一幅春联没有给卖出去,而是裴生自己收了起来,说是“家妹新年润笔之作,实在难以割爱”,给一个等了很久的老人气的够呛。 然后,裴生不急不慢来了一句,“不如老人家挑句喜欢的春联,让家妹书笔?” 老人抬起一只手说道,“五两,如何?” 这一下给旁边人惊呆了,娘咧,这糟老头子不会得失心疯了吧?买一副春联给五两?! 仔细一看,呦呵,老太爷就是低调,出门在外,买副春联才给五两!! 结果那个白衣少年来了一句“千金难买”,最后老人还是耐心等着写字极好小姑娘写下一幅春联。 他额外给了十两银钱,说是给小姑娘当压岁钱了,当然还小声嘱咐小姑娘说没有裴生的份。 其实,裴生很想说一句,“其实真要算辈分的话,我可能跟你爹同辈”。 收摊回家,顺便把一幅门神和一副春联送去张汉子家中。 开门人是一个小孩子叫张魄,额头已经好了很多,至少能活蹦乱跳了。 他看见裴生十分欣喜,在他看来,不仅仅是这位大哥哥救了自己、帮他出了气,还让他额头的伤好了起来,这样就不用担心耽误学业了。 小孩想让裴生进来坐坐,可是裴生轻声拒绝了,说道,“我还要回家贴春联,下次吧。” 小孩开心的点了点头。 裴生和温江亭回了家,张贴春联和门神,一起吃年夜饭,围炉守岁。 此时,温江亭微微抬起眼眸,望着那名少年。只见他仍然保持着披头散发的模样,静静地低头烤着火。 小姑娘轻轻扯动了一下少年的衣袖,示意裴生抬头望向窗外。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景象。 小姑娘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念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裴生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纵身百年间,犹是故乡好。” 他有点想王辞和他那半个弟弟的皇子了。 随后,两人一同前去燃放了爆竹。裴生拿出红包递给小姑娘,作为压岁钱。小姑娘满心欢喜地收下了这份心意。 接着,裴生轻声询问小姑娘:“想家里了吗?” 小姑娘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缓缓回答道:“有点想吧~” 裴生继续问道:“你家离这里有多远?” 小姑娘调皮地眨了眨眼,笑着回答:“就在眼前。” 裴生想弹她额头。 小姑娘见状,急忙捂住自己的脑袋,有些生气地说道:“哎呀,南苍洲,长生江氏,隔着一个洲呢!” 裴生笑着应道:“这样啊。” 长生江氏啊,他当然认识。那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以炼制丹药和制作符箓而闻名于世,非常有钱。 看了一眼小姑娘清澈的眼睛,好吧,裴生相信她。 “是不是真的很远?你可答应我了,要送我回家的。” “嗯,不算太远。”裴生说道,“我以前走过更远的路。” “可以跟我讲讲不?” “你信?” “信啊~” “睡觉去。” “我不~” “睡觉。” “不睡~” “好……讲完就去睡觉去~” 这几天,裴生鲜少出门,做了把木剑,在宅子里面,练习在风栖山学来的剑法。 小姑娘在房间里面画符,说有了这些她的顶级符箓,行走江湖,妖魔鬼怪就都不用害怕,嘎嘎乱杀。 裴生和温江亭出门买了一头小毛驴,小姑娘挑的,还好,比较乖顺。 小姑娘屁颠屁颠跟着裴生后面,去给他的爹娘上坟,回家后,少年说,“其实,我并没有太多爹娘的记忆,零零星星的,现在连爹娘的脸都快记不清了,我当时还是太小了……” 期间,裴生去了张汉子家做了客,一家三口很是热情,裴生只是跟他们说是来道别的,给那个小男孩买了几本书,裴生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跟他说,“以后好好读书,有机会,负笈游学,不用太远,走太远就没意思了。” 小孩重重点了点头。 今年正月初五,少年收到了一份小礼物,小姑娘送的,是一条红色束发发条。 也是这天,一个背剑少年,一个青衣小姑娘,以及一只小毛驴,开始南下。 清明包裹着背在身后,少年依旧没有把头发束起来,披头散发的样子,大概是习惯了。 一个老人站在山巅上,悄无声息看着他们离去。 你所见到的,恰好是我想让你见到的,自以为已经脱离了棋局,实则你仍在棋局而不自知! 裴生,你分得清吗?! 第8章 心中有剑,便是剑道。 两人背着大小包袱,风餐露宿,过山过水,也会路过一些小村庄。 这天,温江亭跟裴生说她体质很特殊,有时会经常打瞌睡。裴生说知道了。她也没多说,裴生也没多问。 所以,南下路上,经常会有人在路上遇见一个躺在小毛驴身上的小姑娘。 “岁岁,以后叫我师兄。”裴生牵着小毛驴说。 小姑娘一脸疑惑问,“为啥?” “江湖身份。” “哦……那我们师父在哪?”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_@ 裴生一敲她脑袋,“我说的是不知道。” 两人行走在官道上,贩夫走卒、山野樵夫见得不多,江湖豪客、过路书生和朝廷官员见得也不少。大多相安无事。 偶尔有些车马经过,溅了他们一身泥泞。 温江亭会有些不开心,会碎碎念念。比如“书上说了,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师兄我们要见不贤而内自省!!嘿嘿,师兄我说着玩的,你别当真啊!” 二人误入一处桃花林,还没等温江亭好好观赏桃花,裴生就拉着小姑娘快步离开了。 “师兄,你怎么了?” “没事……” 一处过路茶摊上,裴生要了一壶茶水和一碟小菜,不贵但也不便宜,裴生提了提钱袋子,点了点头,嗯,已经空了大半,难过啊,难过啊。 赶了很远的路的温江亭,已经累的趴在了桌子上,小口喝茶。 她穿的是红棉袄,她的青色衣服被她收进了袖里小乾坤里面。因为师兄说行走江湖穿件仙品法袍太招摇了,她想,也是,所以便收起来啦。 茶摊上稍远处还有另一桌人。一个锦衣男子和一个斗笠少女,以及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扈从老人。 桌那边,斗笠少女盯着背剑少年看,被锦衣男子赏了一个暴栗,他严肃道,“出门在外,一直偷瞄人家,就半点礼数也不懂?” 裴生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 斗笠少女捂着头,笑嘻嘻道,“没办法,人家长得俊俏嘛!” 锦衣男子气笑了,抬手又想给她一个暴栗尝尝。 斗笠少女见状立即躲在了扈从老人身后,满脸委屈说道,“老黄,大哥又欺负我!” 扈从老人拦下自家公子,憨厚笑了笑,“再敲一个,小姐就真傻了!” 斗笠少女朝锦衣男子做了个鬼脸。 锦衣男子颇为无奈。 不远处那背剑少年和红棉袄小姑娘牵着小毛驴离开了。 锦衣男子把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问道,“老黄,那少年可是江湖武夫?” 奇哉怪哉,他竟然看不穿少年是江湖武夫还是修士。 斗笠少女凑了过来。 扈从老人摇了摇头,“两人皆是修士,境界不高。” 锦衣男子略做思索,问道,“要不要去结交一番?说不准能学来那隐晦的障眼法。” 斗笠少年眼前一亮,嘿嘿,俊俏小郎君…… 扈从老人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锦衣男子看着二人远处的方向叹道,“人家都走远了。” 锦衣男子忽然笑道,“我们这趟出门,多交一些江湖朋友也不错,也不要觉得麻烦,就如老黄所说,‘苍蝇再小也是肉’,说不定哪个江湖朋友就会是那隐藏的大佬呢。” 正在喝茶的扈从老人心里咯噔一下,公子闲着没事干查他老黄历语录干嘛? 他憨厚笑道,“公子之言,以小见大,真是振聋发聩,厉害厉害。” 斗笠少女听到这,一拍额头,他俩又来了。 锦衣男子笑道,“哪有老黄厉害,去个风花雪月之地都能悟出大道,想必武道登顶指日可待。” 扈从老人小心翼翼从包袱里面拿出一瓶小酒,给锦衣男子倒了大半碗,一脸真诚说道,“公子言语,实有大家风范,想必家族复兴近在咫尺!” 锦衣男子端起碗,爽朗笑道,“承蒙老黄吉言”,而后又是一饮而尽。 扈从老人一脸心疼,这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顶级仙酿啊…… “师兄,师兄,刚才那个戴斗笠的姐姐夸你俊俏呢。”温江亭说道。 裴生低头看她,笑了笑,“谁让我是岁岁的师兄呢。” 他们之后离开了官道,挑了一条小路走。出门在外,小心提防为好。 山上有修士,山下有武夫。 天下武夫分五境,锻体,金身,御空,武皇,武神。 武夫除了寿命短一些,也没有什么比不过修士的。 刚才那扈从老人,武道修为是真的深,其实,裴生看得心里是有点担心的,要是对方莫名其妙出手怎么办,毕竟他是肯定打不过的。 还好…… 一般的气沉境修士行走江湖,只要不随意招惹是非,还是不易引来杀身之祸的。 强者不向弱智随意打杀。这就是儒家的教化之功。 这天,他们经过了一条名“夜连”的河边,小姑娘捧着河水洗了一把脸,裴生看了一眼,笑眯眯把她拎了起来。 “师兄,你干嘛?” “……” 在他们离去不久,一个红衣男子出现在原地,一脸玩味,“一件可以聚集水运的法袍?这么有缘,天不亡我!” 晚上夜宿林间,温江亭第一次见过了河神娶妻,青黑色的夜里,红色的轿子缓缓而过,阴气森森,轿前那个丰腻的女妇人看到了二人,一挥手,抬轿队伍停了下来,所以鬼怪都看了过来。 裴生拱手抱拳,老妇人掩嘴轻笑,丢了两块灵石过来,说道,“这位公子,我家河神老爷今日大喜,这点喜庆钱见者有份,如若有兴致参加今夜喜宴,尽管前来做客!” 裴生接过灵气,摆手笑道,“委实是不敢叨扰河神老爷,在此谢过,且恭贺河神老爷大喜!” 恐怕去了,就回不来了吧…… 女妇人笑了笑,也没多做挽留,挥了挥手,抬轿队伍继续向前,渐渐走远。 裴生眼神深邃,揉了揉紧抱他大腿的小姑娘脑袋,扯了扯嘴角,“河神娶妻而已,没什么的……莫怕莫怕……” 在一处高山之上。 裴生盘腿而坐,吸收此地稍比暖水镇浓郁的灵气来炼化九转还灵丹的药力。 他的一切都是观道“偷学”来的,在观道时,看着他们修炼、呼吸吐纳,少年在心里早已演练了无数遍。 天地灵气缓缓而来。 他内视自身,站在仅剩一座的高大的府邸前,一脸无奈。 他原本拥有三个剑府的。 何为剑府? 说白了,就是本命飞剑栖身的府邸。 只可惜现在的裴生就只有一个剑府了,简直是从山崖跌入谷底。 嗯,陨落的天才! 一个是他以寿元为代价打通全身气府,又以一门秘术强行把灵气转化为灵力,才使他直接毁坏了一个剑府。 另一个是自己昔年的先生出剑斩因果,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顺便把自己的另一个剑府一并给斩了…… 可怜…… 他想起当年观道,风栖山那个最喜欢偷懒的小子也是三个剑府,完完整整的三个剑府,关键的是,他还是先天剑胚。 算了,不想他,气死个人。 还有,谁说没有剑府、没有本命飞剑便修不了剑道了? 剑府与本命飞剑只是契合自己剑道的工具罢了。 心中有剑,便是剑道。 我剑道一脉,修剑者如云。 第9章 江湖人谁不饮酒? 裴生他还从没见过别人内视的灵根长啥样的。 他俯瞰着下方的三条长河。 第一条河流是血红色的,仿佛是被无数鲜血染成一般,河水奔腾翻滚,波涛汹涌,处处透露着诡异,让人毛骨悚然。 第二条河流则完全不同,它闪耀着璀璨的金色光芒,宛如一条黄金巨龙蜿蜒而过。金灿灿的水流缓慢而沉稳,给人一种神圣而威严的感觉,不容任何人亵渎。 最后那一条……还真是一条河流,风平浪静,深不见底,裴生蹲下身捧了一捧水,发现这水好像有些……浑浊。 三条长河,缓缓而流,一望无垠,走不到尽头。 他诧异道,“所以说,每个人的灵根都是长这样的?” 他心头一动。 高山上的裴生睁开了眼。 温江亭看见一个矮妇人从土里蹦了出来,吓了一跳,立即握住清明剑,站了起身,声音软萌萌问道,“来者何人?” 裴生一拍额头,得,江湖小说看多了。 矮妇人站稳了脚,看这小姑娘的架势,连忙摆手安抚道,“小姑娘,误会误会……” 矮妇女指了指远处的一棵老树,“我是树妖……” 裴生把清明从小姑娘手里拿了过来,笑眯眯看着矮妇女,“何事?” 矮妇人试探性问道,“公子可是需要一处灵气浓郁的破镜之地?” 裴生笑而不语。 矮妇人叹道,“哎呀,实不相瞒,老身见公子如此年轻就快跻身化海境了,担心公子在这地方破镜会引发什么异象之类的,怕您破坏了此地山运……所以……” “老身正巧知道一处绝佳的破镜之地……不知公子可感兴趣?” 裴生背上清明,一手牵着小毛驴,一手拉着小姑娘转头就走,摆了摆手,“无福消受!”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矮妇人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一脸阴沉。 小毛驴驮着一些锅碗瓢盆,走得不快。 到了远处,裴生突然问,“岁岁,知道我为什么转头就走,一点面子也不给对方吗?” 小姑娘点头道,“知道啊,那人咋一看就不像啥好人。” 裴生笑了,说道,“现在当坏人得用点脑子。” 夜连河某座宫殿内,一个婚袍男子玩味一笑,手心是一滴魂血,他加重力道,魂血轰然炸裂。老子的东西你也想试图染指? 远处那处高山上,那个矮妇人突然暴毙,一棵老树瞬间枯萎,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裴生和温江亭又重新走回了官道。 这天阴云沉沉。 离最近的红脂郡城还有一些距离。 少年和小姑娘在一片石壁下休息,小姑娘去把小毛驴身上的东西放了下来,拍了拍它的头,说了一句“驴驴,辛苦啦”,让它自己去旁边找鲜草吃了,记得回来就行。 裴生带着小姑娘去周围捡柴火,结果小姑娘的“尝百草”又开始了,不知不觉中二人愈走愈远,裴生没有催促。结果大雨倾盆而至,裴生一手抱着柴火,一手拎着温江亭返回石壁。 “嘿嘿,师兄,对不起啊。” “哦……不原谅……” 石壁下,一行三人坐在一旁,正是裴生在茶摊上遇见的那三人。 小毛驴已经回来了,蹲在那堆锅碗瓢盆边上,提防着那三个人。 扈从老人和锦衣男子抬头望向雨幕外,男子一挑眉,对扈从老人伸手道,“老黄,你又输了!交出来吧!” 扈从老人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了两坛酒,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却是憨厚笑道,“公子料事如神,令人钦佩!” 旁边的斗笠少女撇了撇嘴,这两人刚才在打赌,不用修为,猜测那小郎君是拎着那小姑娘回来,还是背着那小姑娘回来…… 无聊…… 但她望向外面雨幕,却是眉眼弯弯,是拎着的…… 当裴生回到石壁下,衣服微微湿了一点,看到三人面露惊讶,然后腼腆笑了笑,把小姑娘和柴火放了下来。 锦衣男子拿起地上倒好的一碗酒水,冲少年问道,“小兄弟可会饮酒?” 裴生:“江湖人谁不饮酒?” 锦衣男子剑眉一挑,爽朗笑道,“就冲小兄弟这句话,这碗酒水得喝!”把那碗酒水丢给少年。 裴生稳当接住。 只见那少年朗也是豪气,也不担心酒里有毒,一饮而尽。 温江亭抬头他,什么时候师兄也会饮酒了? 裴生抹了一把嘴,微笑道,“春寒料峭,烈酒下喉,人生快哉!” 斗笠少女凑近扈从老人,小声问,“老黄,这人该不会是你徒弟吧?咋比你还能说啊?!” 扈从老人:“读得万卷书,方能言如玉!” 斗笠少女嗤之以鼻。 裴生和锦衣男子当场把酒言欢,似是一见如故,就差没拜把子了。 锦衣男子介绍道他是青雷府周别,斗笠少女是他妹妹周芷。 那看起来笑容憨厚的老人还真是周别他们的扈从,让裴生叫他老黄就行。 青雷府?周别、周芷,裴生是不信的。 裴生生了火,简单介绍道,“我叫裴生,师妹江亭。” 天色渐晚,大雨不减,几人围火而坐。 周芷不知道小声跟温江亭问了什么,跟她搭上了话。 周别邀请裴生下棋,两人下棋,老黄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马屁话不停。 周别棋法如神,奇招不断,但最后竟然只是险胜了,这让他得高看一眼少年。 裴生笑了笑,缓缓收棋。 石壁下,温江亭扯了扯裴生的衣袖,“他们都是好人诶……刚才周芷姐姐还送了我一本《花草集》,”小姑娘很小声,脸上梨涡浅浅,补充道,“我也送了她一张材质较好的吸水符。” 裴生笑着点了点头,他知道。所以他才会故意走回了官道。 她靠着裴生缓缓睡了过去。 老黄说他守夜,裴生也没拦着,闭眼假寐。 周别以心声问道老黄,“可否深交?” 老黄回道,“从面相上看,是个温良恭俭之辈,大抵可交。” “……老黄你还会看面相?” “……不会” “……刚才下的那一盘棋,他好像留手了,不然就是平局,甚至是胜我了!” ………… 第10章 老和尚赠笛 周别说他们也是去大宋京城,与裴生二人同行。 裴生背着清明,牵着小毛驴,和周别与老黄二人落在后面,小姑娘一蹦一跳和周芷走在前面窃窃私语。 昨夜雨疏风骤,路经几棵桃树,这会已是满地残花,清新的花香扑鼻而来。 裴生渐渐落在了几人身后。 他前些天南下,路经观道时那片世外桃源,他顺便去看了一眼。 小精怪们应该还好吧? 桃花林里桃花依旧笑春风,只是多了一个小山丘,小山丘上杂草丛生。 小精怪们去哪了呢? 去哪了呢…… 温江亭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喊道,“师兄?” 老黄、周别和周芷几人闻声也转过头。 裴生抬头望向温江亭,她的眼睛如一泓清泉,清澈纯净,他问道,“怎么了?” 小姑娘小跑过去,扯了扯裴生袖子,软软道,“师兄~” “困了?”裴生疑惑问。 温江亭点了点头,“嗯~” 裴生把她抱上小毛驴背上。 小姑娘轻轻拍了拍小毛驴,小声说,“驴驴,又委屈你一下咯。” 小毛驴驮着锅碗瓢盆还有小姑娘,重重喷出一口气。 裴生牵着毛驴,走上前,对前面三人笑道,“小孩子多睡觉,对身体好。” 周别扯了扯嘴角说,“小兄弟说的都对。” 老黄憨厚笑了笑,刚想开口就被周芷踢了一脚,立即收敛了笑容。 周芷有点纳闷,刚刚小江亭不是还叭叭不停介绍着糕点吗?咋就困了呢? 他们走得不快。 距离最近的城郡是红脂郡,听周别介绍说红脂郡有个城主,大宋王朝年轻前十人,名声很响亮。 齐平,金丹境,主修雷法。 裴生默默记住了。 裴生看了一眼天色……他们步行肯定是到不了红脂郡城了的。 周别摊开手里那张流光溢彩的舆图,说,“前面有一座古寺,我们赶些脚说不定还可以去蹭口斋饭吃。” 裴生看了一眼那张舆图,收回视线。 小姑娘已经醒了,裴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一次她只睡了两个时辰……听说有饭吃,温江亭眼睛一亮,拉着有些慢吞吞的裴生,“师兄,我们走快点!” 竹心古寺。 寺里面的老僧人十分好说话,一行五人上了香借到了宿,给五人每人一碗满满的斋饭。 温江亭吃起斋饭来也吃得津津有味,顺便把裴生推过去的那碗也吃了。 古寺中僧人很少,就几个大大小小的和尚,还有一个叫“智空”的老和尚。 老和尚说是郡城里开了新寺,拜佛求愿也灵验,也就很少香客愿意走远路到寺中上香了。香火少,寺中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然后,夜深人静的时候,裴生就陪着温江亭偷偷塞了些银钱在功德箱里面。 裴生看了一眼佛像,悄悄放了两块灵石在功德箱里面。 “师兄,你干嘛呢?”温江亭蹑手蹑脚跑出一段距离,发现裴生没有跟上,转头小声喊道,“快走了……不然会被发现的。” 裴生点了点头,和小姑娘轻手轻脚回去。 在一处古寺的青石石梯上,两人坐在那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裴生突然问小姑娘,“为什么就这么愿意无时无刻为他人着想、善待世人呢?” 温江亭梨涡浅浅,摇了摇脑袋,“我还说不明白诶……”她语气软绵,显然,又打瞌睡了。“可能是读书读傻了吧……” 裴生轻轻问,“有没有觉得师兄对人世很冷漠……甚至是……厌世……?” 温江亭眼帘低垂,小声说道,“我这不是……在教你了嘛?” 少年背上清明轻轻一颤。 小姑娘缓缓靠着他,睡着了…… “师兄,我在教你怎么重新热爱这个世界……” “师兄,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失望啊~” “有……我呢~” 裴生轻轻笑了笑,那,我以后还是不失望好了。 ———— 寺庙的钟声悠然响起。 温江亭给裴生束了头发。 少年半披半束着长发,温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红色发条随风微动,一身白衣,仙气冷然。 周芷给了一个大拇指,“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 裴生开口问,“老黄还收弟子吗?” 周芷:“啊?”她有点分不清他的意思,等她反应过来,裴生已经走远了,她气得跺脚。 然后老黄刚走出房门就被莫名其妙白了一眼,老黄纳闷,诶,老夫做错了什么? 周别笑而不语。 离开古寺时,智空老和尚送了只竹笛给温江亭,说是送给有缘之人,小姑娘见它普通就收下了,老和尚手捻念珠,低着头笑着对小姑娘说道,“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温江亭梨涡浅浅,重重点了点头。 修道之人福缘深浅有别。 老和尚目送他们离开,温江亭拉着裴生转身回头,冲他挥了挥手,老和尚眼角的皱纹堆在了一起。 笛声响起,悠然动听。 老黄、周别脸色微变,裴生看着二人,摇了摇头。 名为竹心寺的寺门,老和尚站在那里。 一个婚袍男子赶来,满脸鲜血,他怒容,“智空,三番五次拦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股威压欺压而上。 智空老和尚,佛吟一声,依旧站在原地,淡然道:“迟水,你何必执迷不悟?” 婚袍男子闻言顿时哈哈大笑,笑得疯癫,“你说我执迷不悟?那你是什么?一个甘愿自囚于此的佛子有什么脸面质问我执迷不悟?!还有,你别忘了,我就是你!” 智空老和尚:“我们错了。” 迟水:“错的是你!我……何错之有?!” “那件法袍已经认主,你是得不到的。” 迟水冷哼一声,“那我便杀了她!” 智空叹了一口气,“就算我不给她占水笛,你也杀不了她!” 迟水笑了,“我偏要试试看!”他化虹而去。 智空老和尚身材佝偻,手持念珠,缓步走进寺庙。 “万般皆有定数,迟水,我们是强求不来的。” “罢了,就当是给你个教训吧。” 寺庙房檐上的风铃叮叮作响。 第11章 这符你肯定没见过吧? 路上的修士人来人往。听周别解释说大多都是奔着红脂城郡里面的遇仙街去的,那里是一处仙家街道。 天碧如玺 ,城池无边。 周别说要在红脂城里多待几天,带着老黄和周芷去了一家仙家客栈。 裴生身上并没有灵石,钱袋子已经空得差不多了,在一个孤寡老妪家中租宿。 小毛驴牵在了院子里。 裴生看着眼前的一串铜钱,微微苦笑对温江亭说:“岁岁,我们要没钱了,今晚画些符箓,明天跟你拿去遇仙街卖了。” 温江亭怔了怔,然后笑嘻嘻说,“师兄,忘了跟你说了,我有钱啊~” “灵石?” 小姑娘凑了过来,小声说道,“师兄啊,是灵钱~” 裴生:“……有钱。” 灵钱是由灵石炼化而来,大概能值一万灵石吧。 不愧是长生江氏的小公主,出门带的都是灵钱。 温江亭问道,“师兄,前几天我们遇见河神娶妻,不是得了两块灵石吗?” 裴生笑容尴尬,“师兄,不小心弄丢了……” “哦,”小姑娘示意少年蹲下身,少年一脸疑惑,然后就被轻轻弹了几下额头。 裴生怔了怔,伸手捂着头,笑问,“谁教你的?” “周芷姐姐啊……” 裴生伸出手,指背在她的小翘鼻上轻轻刮了刮,说,“果然是吃甜糕长大的。” 温江亭面色潮红,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抬头怔怔看着裴生那好看的眉眼。 裴生拍了拍小姑娘头,“想什么呢?” 温江亭问:“师兄,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祸害别家的小姑娘啊?” 裴站了起身,生干咳一声,“哪有……师兄在你心中就这种人啊?” 裴生也不想跟她扯这些,他走出门去,“走了,去买一些符纸。” “师兄等等我……”温江亭小跑跟了上去,抬头佯装生气道,“师兄,你话里犹豫了!” 裴生沉默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前确实不小心祸害过一个姑娘。” 她姓虞,是在扶风镇上遇见的一位姑娘。 温江亭面容古怪,“我就知道!”然后一脸八卦抱着裴生的手,“师兄,说说呗~” 裴生:“不说……” “不说就算了……” “师兄,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师兄,你喜欢她吗?” “师兄,她好看吗?” 裴生突然停下脚步,呆在了原地,几乎一瞬间,毛骨悚然。 “师兄,你怎么了?”温江亭疑惑问。 裴生一双眼眸蓦然变得腥红,背后一凉,眼里满是惊惧。 不!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忘了她的样子?! 他连王辞被他爷爷打的时候屁股长啥样都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可能忘记!! 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 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抹除了她的模样!! 红脂郡城城主府。 “魔修?”正在修炼的紫衣男子睁开眼,眼里雷霆闪烁,看向一处方向,疑惑道,“瞧着也不像啊?”“走火入魔?厉害厉害。” 温江亭抬头看见他的模样,怔了怔,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师……师兄……对不起……我……我不该问你这些的……你……你不要这样……我怕……” 裴生揉了揉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歉意道,“对不起,是师兄失态了……” 温江亭抹了抹眼角说,“师兄,是我不该问的。” 裴生:“给你买糖葫芦。” “好。” 好哄…… 裴生随手接过温江亭递过来的糖葫芦,头疼着吃了一个,又还给满脸心疼的小姑娘。 他眼神不明,还残留有几丝惧意。 有人在他的记忆上动了手脚。 还可能不止一段记忆…… 他怎么能不害怕。 翌日。 遇仙街上,一个衣着朴素、模样憨厚老实的老人拿着本书蹲在街边,跟一个正吸着鼻涕吃糖葫芦小男孩说,“小弟,我看你骨骼惊奇、根骨奇佳,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为天下除魔卫道就靠你了,我这里有本秘籍,我看与你有缘就十枚铜钱卖给你了……” 小男孩吸了吸鼻涕,目光灼灼看着那本《武学大全》,书的封面上还画了个笑容满面的小老头,他嘴唇微动。 老人满怀期待看着他。 “娘!有骗子!!” 一个妇女手持扫帚骂骂咧咧从一条小巷跑了出来。 老人拔腿就跑,落荒而逃。 躲在暗处的周别、周芷一拍额头,看了一眼那个小男孩,叹了口气,周芷想去敲他脑袋瓜。 罢了,当个凡人也挺好的。 他们在一处路边酒铺子找到了老黄,正坐在那里喝闷酒,垂头丧气,长吁短叹。 到手的徒弟又飞了…… 呜呜呜…… 周芷转过身。传来“噗呲”一声,她赶紧捂住嘴。 周别拍了拍老黄的肩膀,忍着笑说道,“老黄啊,别太伤心……既然无缘也无需强求,徒弟迟早会有的,今天我呢,也就不抢你酒喝了……” 另一边,裴生和温江亭在遇仙街一个小角落卖符箓。 一半是裴生所画,他是真的不会画符,所画的多是一些百姓人家辟邪、除尘等之类的简单平常的符箓,收凡间钱。 另一半是温江亭所画,流光溢彩,神气十足,她画的符箓可要贵重得多,是真正的山上符箓,收灵石,裴生说的价,死贵,一百块灵石一张。 摊位是写着“概不讲价” 生意十分清冷。两个人坐在摊位上。 温江亭在一旁安安静静看书。 裴生听着经过的人流散落在他耳朵里的声音。 “听说齐城主出关了……” “什么……你说齐城主受伤了?” “对啊,他亲口所说,很多人亲眼所见。” “亲口所说?得!肯定是假的!!” “我也是这样觉得,城主这一招都玩腻了!还来!那些刺客谁还敢上啊?!” …… “小兄弟,这张符这么卖?”一个汉子想买挑水化龙符,问道。 还挺有眼光,被挑中了摊位上最好的那张符。 裴生笑着说:“不贵,一百块灵石。” 汉子闻言嘴角抽搐不已,心中骂娘不止,一百块,你咋不去抢呢?! 他开口道,“你这符顶多八十块灵石。” 温江亭抬头看了看。 裴生指了指摊位上的“概不还价”,笑道,“我这符虽然威力不咋样,但物以稀为贵,这符你肯定没见过吧?卖一百块灵石还多?” 温江亭也觉得有点道理。 第12章 主修雷法的金丹境 汉子破口大骂,“他娘的,真以为老子稀罕你的符啊!这种破烂符箓丢在大街都没人要!!”然后骂骂咧咧走远了,回头看了几眼,这个小兄弟他娘的会不会做生意啊?! 温江亭有点生气,小声嘟囔道,“他怎么能这样说啊?” 裴生眼神深邃,深不见底,伸手似在抚平那张最上面的挑水化龙符。 过了一会,那个汉子又折反了回来,给了两百灵石拿了两张挑水化龙符就跑,生怕那小子因为他骂了几句就原地起价。 裴生笑眼眯眯。 温江亭放下书背过身,一块块灵石捡进袋子里面,叹了一口气,袋子装不下啊。 头上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小江亭不开心吗?” 温江亭眉梢一挑,转身笑盈盈喊道:“周芷姐姐!”然后摇了摇头,回答说,“没有不开心。” 周芷看了一眼那些符箓,笑着说,“裴生、小江亭,你们画的符箓我全包了!” 周别和裴生对视一眼,无奈摇头。 裴生笑道,“一共七百零一块灵石。” 周芷收拾符箓笑道,“小江亭画的符箓最好了!” 温江亭笑容灿烂。 街道上频频有人看了过来。 温江亭突然面露难色,袖里乾坤装不下了…… 裴生尴尬一笑,也没想到第一天就把符卖完了,还没来得及准备乾坤袋。 幸好周芷借了一个,便拉着温江亭说要带她去吃好吃的。 裴生摘下背后白布包裹的长剑,让她背着去。 世间能用清明剑者,唯裴生与温江亭,应该不会再有人能拔它出鞘。 清明剑气息内敛,诡异且强,裴生敢笃定,它肯定得有个仙器级别。没有的话,王辞吃屎。 温江亭颠了颠背上的长剑,一路和斗笠少女窃窃私语,走了。 裴生收拾摊位,放进借来的竹箱里面。 周别问,“我家小妹会不会教坏你师妹?” 裴生摇了摇头,“周芷姑娘本性良善,天真烂漫,不会的。” 周别点了点头。他还真担心自己小妹把别家师妹教坏了。 裴生把竹箱背了起来问道,“老黄呢?” 周别笑道,“收不到徒弟,还被人追着打,正在酒铺子那边喝闷酒。” 裴生:“走!喝酒去!” 正在喝闷酒的老黄眼皮直跳。 裴生坐下去的第一句话是,“我们来做几笔生意。” 周别促狭双眼,敲了敲桌子,一件法宝自他袖间飞出,四周蓦然间寂静无声。 …… 温江亭和周芷回来时给裴生带了她最喜欢的梨花酥,刚好看见裴生、周别和老黄三人从酒铺子走了出来。 周别和老黄面容古怪。 少年春风盈袖,背着的竹箱里多了把长剑和一枚古朴玉牌。 长剑是件法器,名“故云”。 古朴玉牌是件储物法宝,名“方寸牌” 温江亭跟着裴生走了,挥了挥手跟他们说了声再见。 趁着天色还早,裴生把竹箱里的东西收进方寸牌,挂在腰间,告诉了小姑娘新的打开方寸牌的口诀,说不着急回去,还说晚上天气凉,让小姑娘把法袍换上。 温江亭身子旋转一圈,名叫“青水”的法袍蓦然穿在了身上。 路上有眼尖的修士盯着青水法袍目光灼灼。 裴生带着温江亭走了一趟城中新寺。寺庙中香客络绎不绝,佛音袅袅,裴生并不信神佛,但两次入寺都揪不过小姑娘,上了香已经夕阳落山了。 他在等,等小姑娘睡着,等那个人出手。 应该是温江亭在夜连河洗脸,有人在她的袖里小乾坤发现了里面的某样东西的气息,比如,青水法袍。 那人先前不动手,只在了灵石上动了手脚,用一点不易察觉的龙气追踪他们,被观道时有几年一直跟在斩龙的宗门老祖身边的裴生认了出来。 那人之所以不出手。 一方面是蛟龙类的心高气傲。 另一方面是多半有人在压制住了他,亦或者说是保护着他。 但…… 既然你打上了他们两个人的主意,就该死!就不要怪他算计人了!! 裴生背着打瞌睡的小姑娘走在一条古旧的老街上,行人稀稀疏疏。 傍晚到来,夜色降临。 一股危险的气息降临。 裴生突然站在原地。 来了! 裴生把小姑娘放到一处面摊上,她视线朦朦胧胧问:“师兄,怎么了?” 裴生轻轻开口:“你先睡会,我吃碗葱花面。” “哦~”她趴在桌子上,靠着最后一点清醒看裴生,可是她看不清。 “师、兄~” 温江亭沉睡了下去。她沉睡的时间十分固定,四个时辰左右。前天她沉睡的那两个时辰,撒了谎,裴生知道。 裴生眉头微皱。居然不是那人先出手! 裴生站在原地,腰间佩玉,他眼睛微眯看向一个方向,面摊上哪还有什么人,一整条大街上,寂静无声。 冷风吹动尘埃。 天空顿时间乌云密布。 黑夜笼罩世间。 一个紫衣男子从一处小巷走了出来,手里把玩着一片树叶,树叶上隐隐有一丝丝雷霆闪烁。 裴生面露惊讶,“齐城主?” 紫衣男子齐平笑道,“你认识我?” 裴生:“认识。” “是不是在想知人知面不知心?”齐平叹了一口气。 裴生笑道:“我可没见过你,况且,君子论迹不论心。” 能把一个城郡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修士安居乐业,这便是“迹”。 齐平苦笑问,“要不然你叫你身后的小姑娘把宝物交出来,我也许可以帮你向那人求命。” 原来真是为了青水法袍。 裴生没有回答,只是问,“为何出手?” 齐平沉默一瞬,才开口,“为了活命。” 有一剑自腰间玉牌而出,剑身薄如蝉翼,青光闪烁。剑刃犹如秋水一般,寒光凛冽。 裴生紧握剑柄。 刹那间,天上雷霆遍布,“轰隆轰隆……”齐平手中树叶蓦然消失,犹如一把离弦利箭,在空中划出一条紫色长线,直击白衣少年。 裴生发丝飘动,周身灵气盎然,化气为海,抬剑间,瞬间跻身化海境,他一拍清明剑,背上清明剑破白布而出。 布满雷霆的树叶被剑尖瞬间击碎。 身后齐平一根雷霆所化的雷鞭忽然出现,他可不会因为少年是化海境便掉以轻心,一些天之骄子跨境而战的例子,他又不是没见过。 裴生目光平静,手握故云,剑意如风,转身斩向雷鞭,电光火石间尽是雷霆满地。 他的剑足以打得过一般的金丹境。 但齐平可不是一般的金丹境。 而是主修雷法的金丹境。 第13章 囚龙阵阵起! 齐平一身金丹境气息尽显,他单手起决,天上雷霆乍惊,蓄谋已久的雷霆轰然落下。 一条墨黑细线出现,一柄长剑直上云霄,欲将天上雷霆捣碎。 齐平笑道,“果然不能将小兄弟当化海境看待!” 齐平和裴生同时出手。 两人激战在一起,裴生不断想靠近齐平,可齐平怎么会让他如愿,法宝尽出,流光溢彩。 裴生剑势微减,咬牙切齿,“齐平你他娘的!偷偷布下雷阵,是不是太欺负人了些?!” 原来齐平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布下了雷阵。 齐平笑道,“能打死你就行!”找准时机,他周身雷霆如瀑布落地,激荡不已,地上升起一柄柄紫色小飞剑。 “咻咻咻……” 一时间,面摊上的少年和小姑娘周身环绕着数百把紫气小飞剑。 齐平大手一挥,雷阵一起,紫光大震。 与此同时,数百把紫气小飞剑杀气盎然,刺向二人。 清明剑随主人意动,蓦然回到小姑娘身边紧紧护在她身边。 少年不断挥剑,剑光四溅。 “轰——” 以他们二人为中心,方圆七米,雷霆万钧,房屋尽毁。 青水法袍上水气缭绕,与清明剑把温江亭保护得很好。 那就足够了。 少年浑身浴血摇摇晃晃,他手里的那柄故云剑碎裂开来,在他虚弱站起身的瞬间变成一片片碎片落在地上,声音沉闷,打在他心上,似在给裴生死亡计时。 少年一身白衣被染得鲜红,长发挡住了他的双眼,他伸手抹了抹嘴角的鲜血, 齐平居高临下看着那狼狈不堪的少年,劝道:“放弃吧,把那件宝物交出来!” 只见那少年抬起头,额间一条金色细线浮现,目光平静如水。 他娘的!齐平只是一瞬间冰凉至极! 一柄墨黑长剑以刚才百倍不止的速度穿透他的胸膛。 少年捡起地上破碎的故云剑剑尖,抹向他的脖颈。 齐平身上血流不止,他退后了几步,一手捂住脖子那条血痕,一手从储物空间里拿出几颗丹药狼吞虎咽吞了下去。 你他娘的,比他玩的还黑! 差点就没了!! 齐平咬牙切齿,一张雷符自袖间飞出,在空中化做一座雷池。 池中电流闪烁,一整座雷池倾压而下。 远处的少年手持清明,一身剑气暴涨,如滚滚大河,滔滔不绝,寒光一瞬,递剑而出。 …… 尘埃落定,一整条街道上坑坑洼洼,火光冲天。 齐平又挨了一剑,靠在一堆残垣断壁上,看到这副场景,有苦说不出,拿出酒葫芦喝酒。 自己这条老爹传下来的街道小天地损坏不小啊~ 他喝了几口,想了想,又拿出一壶酒丢进一旁的深坑里面。 过了许久,那个深坑里面才爬出来一个……血人。 他看了一眼小姑娘的位置,她似乎细眉紧蹙,她没事就好…… 裴生也靠在了一堆残垣断壁,他朝齐平伸了伸手。 齐平气笑了,又拿出一壶酒来丢给他,“这是仙酿,别得寸进尺!” 裴生抹了把脸,掀开盖子,大口喝了几口—他的那一身市井气都是王辞教的。 他看了一眼齐平,齐平说:“我也留手了。” 这里是一座他爹传下来的小天地,外界不易察觉,就算那人是元婴境。 裴生点了点头,他先前以心声问了一句,“我有办法杀了那条畜生,你可愿加入?” 齐平、裴生两人对视一眼,笑了笑,喝酒喝酒,一切尽在酒壶中。 齐平的“反叛”…… 一切都在裴生的人心算计中。 喝着喝着,裴生突然吐出一口淤血出来,一本正经问,“那人的叫什么名字?是何来历?” 齐平发自内心的笑了,说道,“那人叫迟水,元婴境蛟龙。” 裴生:“他是夜连河河神?” 小姑娘在夜连河洗脸时他便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齐平点了点头,“几年前杀了正牌河神,自己做了河神,我打不过,几次跟我们北涧洲的儒家书院与大宋王朝打小报告都被拎起来暴打,每次都被打得只剩半条命,苦啊——” 裴生笑问,“你信我?” 齐平回到,“不信!” 裴生:“……” 齐平:“我只是在赌。” 裴生:“那你赌运挺好……遇见了我……” 齐平:“少在这说大话!赶快疗伤吧!” 裴生:“我跑得快……该疗伤的是你……别想拉上我……我没猜错的话,那人应该在你的城主府吧?你等下可能会被打得很惨?!” 齐平:“……” …… 满身血迹的白衣抱着小姑娘一剑破开街道小天地后撒腿狂奔。 正在城主府闲逛的婚袍男子迟水勃然大怒。 “废物!”迟水拔地而起,伸手一挥,一整个城主府,法阵瞬间破碎。 不远处的齐平看向城主府的方向,汗流浃背,咽了咽口水。 霎时间,一阵威压袭来,天上有一只龙爪拍下。 “轰隆……” 一整座城池震动不已,满城修士惊动不已。 齐平口吐鲜血,法器递出,拔腿就跑。 他娘的!裴生我不能拖了!不跑就得死了!! 城门口,周芷和周别,以及牵着小毛驴的老黄看了过来。 如果那人不出手,他们便会护着裴生以最快的速度跑回竹心寺。 看到三人,裴生松了一口气,放缓脚步。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地彻底昏暗,只见一只通体漆黑、气势磅礴的巨龙从云层中猛扑而下,张牙舞爪地向裴生和小姑娘。 周别和周芷抬手结印,老黄周身罡气汹涌,一步踏出,一拳打至黑龙硕大的头颅。 居然是相当于半步元婴境的半步武皇境! 裴生重重踏地,单手做决,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变化。 “囚龙阵!阵起!!”随着裴生一声怒喝,一脚跺下,只见一道道耀眼的金光骤然爆发,紧接着无数条金色索链凭空出现,如同蛛网般交织在一起,将黑龙紧紧束缚其中! 被困住的黑龙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声音响彻云霄,它怒气冲天,拼命挣扎着庞大的身躯,试图挣脱金链的束缚,咆哮道:“你们找死!!” 一整座城池颤抖不已。 城池中有百姓走到街道上看热闹,有修士跳上高楼,只为搞清楚什么情况! 只有少数人凌空御剑,修为较高的飞向城头。 终于有人看清楚了那条城池高墙也掩盖不了的黑龙被一条条金色索链周身束缚,惊呼道,“他娘的!有人在起阵屠龙!!” “什么?!” 一道紫色身影化虹而去,他放声喊道,“今夜封城,违令者斩!!” “是齐城主!!” “齐城主在这!不是齐城主在起阵屠龙!!那是谁?!” “到底是谁在起阵屠龙?!” 城头不远处,一个老结丹御剑飞行,放出话来,“城主发话了!谁敢过去瞎凑热闹找死?!” 众修士哗然。 第14章 分赃与昏迷 城门外,原本紧绷着的一条条金色索链发出清脆的响声,猛然紧绷,一条条金色索链开始有了裂痕。 “砰砰砰——” 老黄的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每一拳都带着凌厉的气势和耀眼的光芒。他的身影在空中闪烁不定,让人眼花缭乱。 那条元婴境的黑龙仰天长啸,怒目圆睁,牙呲欲裂,“哗啦啦——”那一条条金色索链轰然断裂。 随着一阵巨响,那些金色索链终于无法承受压力,纷纷断裂。整个囚龙阵也变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天地一刹那。 “咻——” 一抹幽绿剑影划破黑夜,金丹境剑修周别祭出本命飞剑。 “隆隆隆——” 天上雷霆乍惊,齐平眼眸中雷霆闪烁,手起雷诀。 只剩一人苦苦维持阵法的化海境修士周芷摇摇欲坠,心里哭诉道,“我太难了——” 罡风如滚滚洪流,老黄一拳递出。 一、二、三……笛声忽起,悠然动听,但落在黑龙身上却让它是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一个少年拖剑而走,昂首飞奔,高高跌起,一剑劈下。 “嘭”一声巨响仿佛被牢牢钉在地上的黑龙,挣扎不已。 一声惨烈的龙咆久久不绝。 靠近城头的竟是被逼得后退几步。 城池中众人听得头皮发麻。 万籁俱寂中!! 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那条重伤不已的黑龙化成了一条小蛇,蜷缩在那,瑟瑟发抖。 齐平看了一眼,踉踉跄跄落地。 周芷松了一口气,心里喜悦不已,自己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回去肯定得跟老爹吹嘘一番。 周别松了一口气,一挥袖一抹绿色小剑飞入他的剑府内。 老黄憨厚笑了笑,小意思。 一身是伤的裴生以剑拄地,全是狼狈,艰难的站了起身。 身子……有点冷…… 他身子一暖,青水法袍出现在了他身上。 他抹了把脸,转头道,“岁岁……” 小姑娘眼眶微红,有点哽咽了,“师兄大骗子~” “你不是说就吃碗葱花面吗?” 少年轻轻一笑,直起身。 众人看向一个方向,竹心寺老和尚智空身材佝偻出现在他们眼中。 顷刻之间,如临大敌。 智空老和尚神色安详。 “各位施主可否放他一命?” 几人看向裴生和齐平。 齐平和裴生对视一眼,读明白对方眼中意味,点了点头。 如今迟水可谓是身受重伤,没有百来年是好不了了,不足为惧。 老和尚智空双手合十,低头道,“阿弥陀佛。” 老和尚把小蛇抱入怀中,佛吟一声,夜连河某处巨大的宫殿财物一空,裴生腰间方寸牌消失不见,过了许久才挂回他的腰间。 而后老和尚抱着小蛇步行离去,背影渐行渐远,朝着的不再是竹心寺的方向。 裴生看了一眼齐平和周别,二人心领神会,当即合力以法宝把这一片地方分割成一片小天地。 齐平率先进入小天地。 周别看了眼老黄和周芷,而后独自进入小天地。 少年穿着纤尘不染的青衣带着小姑娘走进那方小天地。 他从方寸牌中倒出全部财物,分别堆成了四座小山,法器法宝、灵钱灵石、仙草丹药、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 宝光激荡,小天地的灵气瞬间丰沛了起来。 裴生看着二人道,“咱们来简单复盘一下。” “然后分赃。” 先前生意,裴生拿出一张阵法图、一部剑诀和一部拳法来换三人出手。 阵图是囚龙阵,世间罕有,当初观道跟着那个宗门老祖宗出海斩龙所得。 剑诀是某位战死人妖两族关隘的大剑仙失传已久的剑诀,裴生意外所见,与周别来说无比契合。 拳法最珍贵,是裴生路过某处远古战场“捡”到的。 生意很愉快。 方寸牌和故云剑算是两人的赠品。 重伤迟水,裴生功劳最大,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算计,从一开始的小心捕捉蛛丝马迹,到最后的布下囚龙阵,不服不行。 老黄出力最多,周别次之,最后是周芷。 裴生和周别他们已经做过生意了,该拿的已经拿了。 但裴生还是划了两成财物给他们。 齐平是后面参与的,所以分得不多,和周别他们一个样,两成。 裴生二人,六成 周别和齐平并没有异议。 三十二枚灵钱、十二万多块灵石、法器法宝二十多件、一大堆仙草丹药和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 没有仙宝仙器,裴生还挺失望的,说不定仙器仙宝就在迟水身子,而后顺便被老和尚带走了。 知足常乐。 这小畜生还挺有钱嘛…… 裴生觉得一夜暴富,莫过于此。 真正让裴生眼前一亮的是一柄捡漏来的破剑 并不是因为它很出色乃至是仙器,单纯是捡漏了……有点爽…… 当时周别和齐平一脸疑惑看着他手中的破剑。 裴生笑了笑,右手握住锈迹斑斑的长剑,轻轻横着身前,两指滑拭剑身,锈迹缓缓褪去,剑身一震,锋芒毕露——竟是一柄品秩极高的……法宝…… “岁岁,这剑该叫什么名字?” “要不……就叫……春蚕吧!!” “得……” 周别、齐平:“……” 无聊…… 还以为是件仙器呢…… 二人看了一眼少年,摇了摇头,才意识到裴生到底还是个少年。 到底是少年心性啊! 四人走出小天地。 城头人头攒动,议论纷纷,想看看到底是何方人物能够一起起阵斩龙!也不乏有图谋不轨之辈。 一个汉子认出了裴生,想起了什么,摸了摸怀里的仅剩一张的挑水化龙符,满脸心疼。 齐平受伤不比裴生轻多少,在赶过来的那位老结的护送下回城主府去了。 裴生跟着老黄、周别和周芷去了遇仙街的仙家客栈,要了一间最好的房间。 周别去了趟城主府,他信不过齐平,所以要是盯着他,如果可以的话,顺便拉拢一下。 “裴生,你没事吧?”周芷回想起裴生没穿青水法袍时候的样子,担忧问。 裴生摇头微微一笑道,“没事。” 周芷:“真没事?” 裴生:“周姑娘,真的没事。” 周芷:“我可不信!拿着!!” 周芷塞了一瓶丹药过来,转头就走。 裴生和老黄在楼下喝了一壶酒,而后才带着小姑娘回房间里面。 老黄望着裴生的背影,他也是活了两百多岁的人了,他叹道,“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深不好,得有少年气。”接着老人看到他身旁的小姑娘,猛灌了一口酒,满脸笑意,“这一点有点像我了。” 媳妇得从小养到大。 仙家客栈的房间很大,古朴清雅,墙上布有阵法,可以隔绝金丹境以下修士灵识的窥探。 关上门的裴生面色彻底苍白了起来,眉眼低垂。 和喝老黄喝酒只是对外人营造一种受伤不重的假象。 “师兄?”温江亭担心喊道。 裴生把头抵在门上,伤口处的疼痛如潮水涌来,瞬间将他淹没,他身体剧烈颤抖,疼得无法呼吸,靠着门慢慢滑了下来。 “师兄!”裴生只听见小姑娘一声喊叫,意识模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青水法袍里流出一滩血迹。 第15章 师兄,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房间中,裴生额间那条金色细线若隐若现,一股神圣的气息若有若无。 老乞丐说,额间的那条金色细线是一只没有睁开的神眼。 他问过老乞丐很多次,只是老乞丐并没有多说什么。 老乞丐对他说他以后会知道的,现在多少无益。 同时也让人裴生不要对任何人说这是神眼,在它没有睁开之前很少会有人知道这是神眼。 而他下面那双只要心境混乱就会变得猩红而充满戾气的眼睛…… 那是一双未完全睁开的魔眼。 ——天生的魔种。 一只神眼和一双魔眼同时存在于一个人身上。 扶着他的温江亭看到他额头的那条金色细线,脑海忽然一阵恍惚。 …… 裴生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药桶里。 他动了动,“咝——” 疼! 他还内穿着一件带着血迹的薄衫,显然是小姑娘没敢把他衣物全部脱光。 他拖住药桶的药材。多半是方寸牌里的仙家药草、还有就是小姑娘的库存了。 水还是温的,若有若无有股熟悉的清香,裴生懒洋洋把手搭在药桶边缘,轻轻闭眼。 温江亭听见动静小跑了进来,“师兄,你醒啦?感觉好点了没?” “嗯,”裴生睁开眼、微微眯看向她说道,“好多了。” 温江亭的发丝间隐隐有些水气,她被少年盯得心虚,又小跑出去说,“我去给师兄拿件衣服。” 少年笑了笑。 …… 裴生依旧一身白衣,脸色微微苍白,他对温江亭说,“师兄教你一门遮眼法,你施在青水法袍上。” 他想,还是让小姑娘穿上青水法袍好。 温江亭抱着清明剑,把头埋得很低,软软“嗯”了一声。 裴生一拍她头 ,“听着。” 仙宝青水法袍自身本就拥有一种类似遮眼法的小神通,元婴境以下多半看不出来,在外界看来它只是一件品秩普通的法袍而已,温江亭施上裴生教的遮眼法竟是直接变成一件普普通通的凡品青衣裙子了。 裴生看她还是低着头的温江亭,他蹲下身,对上她那潮红的脸,她后退了一步,少年问,“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连忙摇头,支支吾吾,“没……没有……” 裴生扯了扯嘴角。 …… 时隔半个多月,裴生带着温江亭出了门,他看着久违的阳光眯了眯眼。 大街上的人有意无意打量着二人。 如今,裴生的面容算是整个红脂郡城都知晓了。 还是幸亏齐平封锁住了消息,不然会更多麻烦。 裴生真真正正吃了碗葱花面,这个面摊的手艺不好,不如当初有个姑娘做得好吃。 他怔了怔,继续吃面。 老黄带着裴生和温江亭去了城主府,路上遇见女扮男装从青楼出来的周芷。 裴生:“周姑娘,雅兴颇多啊!” 周芷一本正经道,“我这是去拯救青楼里的姑娘!!” …… 城主府的一处庭院内。 齐平问周别,“我……能拒绝吗?” 周别笑容不明,“能啊,我这个人从不逼迫他人。” “砰——”齐平一拍桌,“这个客卿我齐平当定了!” 周别笑着夸赞道,“齐城主年少有为,人中俊杰!” 齐平瘫坐下来,强颜欢笑,完了完了,上贼船了! 周别:“我好歹等了你半个多月的答复,这份面子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齐平:“……”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问道,“裴生怎么样了?” 周别:“你把人家打成那样,还好意思问?” 齐平讪讪说道:“我当时可是差点就没命了……猛……” 周别感叹道:“如此年轻就领悟了剑意能不猛吗?” 齐平满脸震惊:“我怎么没看出来……” 剑道一途分五境,剑气,剑意,天地一剑,剑我,剑缘生灭。 每领悟一境的剑修都是天壤之别,杀伤力翻好几倍,这么年轻就领悟了剑意——剑道妖孽! 怪不得敢单枪匹马与他打架。 周别笑道,“他一直在压制自己的剑意外泄,但他最后一次出剑时还是被我的飞剑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你不是剑修,当然看不出来。” 齐平眼神不明:“如何?” 他们已经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了。 周别站起身,猛然踹了他一脚,怒斥道,“怎么?!你想对裴生小兄弟图谋不轨?!!” 齐平:“……” 他突然加大声音,“裴生与我情同手足!除非我死!你也别想得逞!!” “差不多就得了。”后面传来声音。 听见声音,齐平猛的转过头。 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不远处喝小酒的裴生正笑容玩味看着他,旁边还有个笑容憨厚老实的老黄。 我就知道,他娘的,周别你小子坑我!! 他重伤未愈,当然没有发现裴生早早就被城主府的人带到了庭院,当时周别摆了摆手,城主府的人就退下了——也不知道周别怎么收买到的。 齐平笑容尴尬,“裴生,你痊愈了?” 周别微微一笑。 裴生点了点头道,“嗯,这还得多亏齐城主,我药桶里躺了半个月。” 齐平嘴角抽搐,有苦难言。 裴生站起身,看了眼周别,又看了一眼齐平,扯了扯嘴角,“怕什么,我这人最不记仇,我过来就是来道个别,不打扰你们谈论私事。” 齐平丢了一壶酒给他,裴生给了他一个大拇指,还挺上道。 周别开口问道:“城门口那一战中,你看上去最弱、受伤最重,现在出城难免会招来歹人围攻埋伏,不如多待几天等我们一同去大宋京城?” “出门在外岂会没点压箱底的手段?”裴生转头离开去,还不忘跟三人挥了挥手,“我还要赶去大宋京城!有缘再会!!” 周别也没有再继续劝他留下。 …… 裴生续了仙家客栈几天的钱,当天三更半夜就带着小姑娘、牵着小毛驴,偷偷出了城。 裴生眼神深邃,如果这都有人敢出手劫财,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老子杀你全家!! 呵呵,这只是吓唬人的,只要有温江亭在的一天,裴生就不会变成那样的人。 他对世间太失望了。 总不能也让她对世间失望吧?! 裴生咬着一根路上随手摘的狗尾巴草,身上背着春蚕剑,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与一块玉牌。 酒葫芦是件法宝,一装酒水,二蕴养剑气,就没了,不过也是一件挺不错的剑修法宝。 温江亭纳闷看了一眼后面的师兄,师兄哪来这一身江湖气? 咋变成酒鬼了呢? 是不是被她药水泡坏了? 她憋得满脸通红问道,“师兄,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少年伸手一拍她小脑袋瓜,“你才进水了!” “呜呜呜~”温江亭捂着头。π_π 第16章 不如炼制一杆万魂幡? 裴生确实要赶去大宋京城。 不仅仅是送小姑娘回家这么简单。 他也有私心,他要去见两个人,一个是视他为半个哥哥的当朝皇帝,一个是当年观道遇见的青衫年轻人。 百年前。 还未经历那场异宝争夺风波、还未死去的裴生在青石巷遇见了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小男孩。 裴生拎他回了家。 裴生问:“你是哪家的小孩?” 低头扒饭的小男孩抬起头,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裴生瞧见他这样子,笑了笑,竟然莫名有点像他小时候,揉了揉他的头,把他留在了家中。 小男孩只说了名,死活不肯说出他的姓氏,后来裴生便唤他叫阿意。 当时他还很小,大概五六岁吧。 阿意只在裴生家中待了一年多,每次裴生和王辞从私塾回家都会看见那个蹲在宅院门口的小身影。 王辞老说他跟屁虫,他也不恼。 阿意确实喜欢黏着裴生,裴生甩都甩不掉,无可奈何了,只好到处都带着这个小跟屁虫。 连和那个姑娘逛街都带着!! 裴生觉得无依无靠的小孩子嘛,好不容易有个依靠黏着也正常。小时候当个跟屁虫也挺好的。 难道真要像自己小时候孤零零自己一个人才算好? 记得有一次裴生和阿意去河边抓鱼,抓了一箩筐回来,阿意一直盯着鱼缸看,裴生凑过去看了一眼,原来是在看他抓的那条漂亮红色鲤鱼啊,他笑了笑,最后留下了它给阿意。阿意却哭了,说是抢了裴生的东西,裴生当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怎么哄也哄不好,直到王辞走了进来,把阿意拎了出去,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才停住住了哭声。 后来,灵气涌来,异宝现世,有人来接走了阿意。 原来,他姓赵,赵意,是在外流亡的皇子。 说实话,观道时他留在那个青衫年轻人身边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在扶持赵意上位。 提起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青衫年轻人,姓徐名若,徐若,如今也应该是垂垂老矣、寿元无多了吧! 毕竟一身武道修为都被打散了!! 也许,他再也不得参政半步了吧! 赵意不会杀了他,多半会安排他在一处极为安全的地方,有空没空还会去看一下。 不是君与臣,学生还是学生。 行至一处山谷。 牵着小毛驴的裴生突然伸手重重按在正在吃东西的小姑娘脑袋上。 “嗯哼~”温江亭抱着清明剑,气道,“师兄,我甜糕掉了。” “就知道吃!”裴生轻轻一拍她脑袋,“闭着眼睛,没师兄话,不许睁开!” 温江亭“哦”了一声,乖乖闭眼。 裴生瞬间敛住了笑,眼神阴戾,寒光一刹那,只见他背后的春蚕剑如闪电般出鞘,身形如同一道彩虹般疾驰而去。 剑光闪烁之间,寒意逼人。刹那间,黑暗处的一人便被裴生一剑斩断头颅,鲜血四溅。 有名手持长剑之人突然朝着紧闭双眼的小姑娘刺去。 “锵——” 被温江亭抱着的清明剑随裴生意动瞬间出鞘,旋即那名攻击者便颓然倒地,喉咙处被一剑刺穿,血流如注。 没人牵着的小毛驴一溜烟就跑了。π_π 裴生周围金光划过,身处杀阵之中。 有人扔出一张符箓,挑水化龙,伴着一声龙吟向裴生游冲而去。 “岁岁。”裴生轻轻开口。 温江亭“哦”了一声,抬手间,一只笛子出现,笛声悠然响起。 师兄说了这叫占水笛,是一只专克龙类,而且对大道亲水妖物、修士也有一定影响的半仙器。 “轰!” 随着一声巨响,水龙身上的水运瞬间翻腾起来,并在眨眼间轰然炸裂开来。 那名大道亲水的汉子忽然感到一阵头疼欲裂,仿佛脑袋要炸开一般,他痛苦地捂着头,跪在地上无法起身。 而此时,身处杀阵之中的裴生头顶上的罡风也开始剧烈震动,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一名武夫突然冲了过来,想要近身攻击裴生,但裴生却装作示弱的样子,等待着对方的靠近。当那名武夫距离裴生只有几步之遥时,裴生迅速出手,一剑将其斩杀。 那名阵师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暗叫不好,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有危险,于是赶紧祭起法器,准备转身逃跑。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感觉到一股凌厉的剑气从正面袭来。 只见一道剑光如闪电般划过天际,直直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在这一刻,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片混乱。那名大道亲水的汉子倒在地上,头疼得无法动弹;那名武夫则已经被裴生斩杀身亡;而那名阵师也遭受重创,命丧黄泉。 这场原本应该轻松夺取宝物的战斗,竟然演变成了如此惨烈的局面。 裴生伸出手,摁住温江亭的小脑袋,不让她乱动。 笛声停下,温江亭刚刚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的情况,就被少年一把捂住双眼,只能无奈开口:“师兄,我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不可以。” “哦。” 裴生走上前去,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那名中年男子,“咱们还真是挺有缘啊。”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半个多月之前在遇仙街上,说小师妹画的符箓就算扔到大街上也不会有人要的那名汉子。 汉子看着裴生脸上的笑容,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忍不住向后退去,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真……真巧啊……” “咻——” 突然之间,一柄墨黑色的长剑自汉子的脖颈处呼啸而过,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剑身的模样。 只听得“唰”一声响,长剑回到温江亭怀里的剑鞘之中。 害怕至极的汉子眼神呆滞一瞬,脖颈处一条血线泛起。就差一点,他就要去见祖宗了。 裴生收剑入鞘,说道,“不想死就赶紧去把我驴找回来……” 裴生又以心声道,“回来的时候,把他们的尸体剁了丢河里喂鱼。” 汉子脸色一白,立即连滚带爬去找驴。 裴生冷漠的看了一眼,地上那四具血迹淋淋的尸体,眼底闪过一丝阴戾。 随即转头看向地上那四具血迹淋淋的尸体,眼底闪过一丝阴戾。 这四个人虽然已经死了,但他们的灵魂还没有消散。 不如让他炼制一把——万魂幡,以后他杀的人的灵魂都给丢进万魂幡里面,以解恨意? 让那些敢伤害他的人付出代价。 永世不得超生!! 裴生心里并没有一定的仙魔之分,所以对于万魂幡的使用并没有多大抵触,无非只是看不起那些动不动滥杀无辜强化万魂幡的魔修。 他们败坏了万魂幡的名声。 第17章 心若静水,映世清明。 他刚欲对一具尸体伸出手先囚拿此人灵体。 “师兄~”一声软萌萌的声音从后面传还,“你是不是杀人了?”她闭着眼,只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裴生默默收回了手。还是算了吧。 他转身牵起仍然闭眼的温江亭,轻声道:“走吧。” “你是不是杀了人?”温江亭再次询问。 裴生冷漠的说道:“他们该死。” 温江亭小脸微皱,担忧道:“师兄,我没有怪你啊……我只是想说听说杀人太多会有业障的。” 裴生淡淡地回应:“哦。” 业障过多遭天弃,但是他天生魔眼,本来就是天弃之人。 温江亭:“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裴生回头看了一眼,“可以。” 温江亭抬头看着少年,一把抱过裴生的袖子,“师兄好帅啊!!” 裴生:“……” —— 汉子刘仲满脸沮丧把一个泥泞袋子丢进河里。 “鹅额呵额呵——”一旁的小毛驴咧着嘴笑,幸灾乐祸。 刘仲当然想过要一跑了之,只是想到自己家中妻子还在红脂郡城里,他跑了有可能会祸及家人。 自己一时贪念铸成了错误,自己死了就死了,还祸及了家里人,这还算什么男人!! 他抹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一脸决然转身。 “噗通”一声,小毛驴一脚把他踹进了河里。 他娘的,这驴是不是有病啊!! —— 刘仲低着头,心如死灰。 一旁的小毛驴已经鹅鹅笑了一路。 只怕那人让他做完了事就一剑把他给捅烂了。 老祖宗!我还不想这么早去见您啊!! 他怒气冲冲,“你他娘的再笑!!” 小毛驴顿时安静了下来。 刘仲一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个少年正笑眯眯冲他招了招手,他顿时满脸泪水了。 一个气沉境,两个化海境和一个锻体境巅峰武夫,以及自己这个半步化海境……居然……居然……打不过…… “师兄,他这是怎么了?”温江亭扯了扯少年的袖子,小声问道。 裴生扯了扯嘴角,“……可能……是太感动了吧……” —— 裴生和温江亭、以及刘仲和小毛驴,他们一连走了五天,终于到了一座大郡城,刚好赶上了一艘始于大凉王朝的南下渡船。 裴生转头对刘仲笑了笑,“刘仲啊。” 刘仲身子惊出一身冷汗,立即心领神会道,“我去缴费!”而后跑远了。 “诶,你还没拿灵石呢!”温江亭在后面喊道。 裴生:“别喊了,他说了,渡船的费用他全包了。” 温江亭:“啥?” 裴生:“先前你肯定没有注意听。” 温江亭:“哦。” 没想到刘仲还挺有钱,直接要了两间上品客房,不仅如此,他还给小毛驴也要了一间上好的灵物住处,小毛驴感动得五体投地,猛蹭着刘仲。 裴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还挺上道。 三人一驴上了渡船。 渡船巨大,犹比一座红脂郡城,商品琳琅满目、光彩夺目。 第一次坐渡船的小姑娘一双杏眼满是好奇,东张西望,裴生陪着她瞎逛。 至于那些英雄救美那种小说话本才有的经典桥段确实有发生。 有个姑娘被人调戏。 只不过出手的不是裴生,而是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清秀少年,一拳干翻了对面。 裴生和温江亭跟着众人拍手叫好。 对面那人指着清秀少年,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你知道我爹是谁吗?然后放出狠话,要让少年吃不了兜着走。 被救的姑娘满眼都是那名清秀少年。清秀少年害羞的挠了挠头。 两个人就在人群中看着对方,也不说话。 人群中嘘声一片。这趟出门真是够了!! 温江亭疯狂扯着裴生的袖子。师兄师兄,小说情节诶。 …… 渡船到大宋京城还需一个多月。 灯火阑珊中,裴生看着刘仲送过来大宋王朝近二十多年的纸报。 温江亭又打起来了瞌睡,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待裴生看完已经临近半夜,他起身到门口让人给刘仲捎了句话。 现在九转还灵丹的药力已经炼化殆尽,化海境的底子被打得不错,这还得多亏了齐平引下的雷霆之力。 他能以化海境跨境打金丹境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额间那条金色细线——神眼,长期的浸染让他的体魄异常坚韧,犹比武夫金身境、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生食指放在额间轻轻划下。 一条金色细线赫然出现,一股神圣威严的气息悄然出现,若有若无中竟透露有一丝阴戾煞气。 它是金光灿灿,神圣而威严。 他抬头看着窗外的天。 要是,我再次把它睁开会是怎么样?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裴生起身,那条金色细线瞬间消失,他开了门。 刘仲跨进房间,关上门,转过身,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嘭”他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杀我可以,请公子勿伤及我的家人。” 裴生一双大手猛然抓住他的一整个头颅,一声沉闷的巨响,刘仲的脑袋被重重砸在了地上,只听见少年冷声开口,“怎么,在赌我的善心,会因为你这句话就放过你?!” 刘仲颤抖不已,一点反抗的心思也不敢有,有了他就一定活不了! “你怎么敢的啊?!” “就这么快想见你祖宗了?!” “砰砰砰——”裴生抓起他的头颅猛烈的砸在地上。 刘仲七窍流血,血流满面,他颤抖着声音哀求道,“放……放过我……我……我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妻子和一个……刚出生的儿子……我死了……我的妻子也会活不成的……我不想……我的儿子从小就没了爹娘……裴生……我……求求你……放过我……” 裴生扯了扯嘴角,“砰”的一声再一次把他砸在了地上,然后松开了手。 刘仲瘫软在地,庆幸自己没死。 裴生伸出手,“把你魂血交出来吧。” 刘仲紧紧咬着牙关,毫不犹豫地从眉心逼出魂血。 交出魂血,就如同将自己的生死大权拱手让人,从此之后,生也好,死也罢,都将由他人掌控。然而,与自由相比,他更渴望活命,家里有妻子还在。 裴生收下魂血眼神深邃看着他,“刘仲,我传你一部功法……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不等他答应,裴生伸出食指,指在他额间。 一时间,整个房间内血光满面。 疯子! 眼前的这个人简直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刘仲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由一开始的恐惧渐渐变得阴狠,他感受到了这部功法的强大,那是他逆天改命的机会! 魔功……魔修……万魂幡…… 他想干什么?! …… 刘仲离开后,裴生一双眉眼缓缓舒展。 刘仲是吞天魔体,一种世间强大而稀缺的魔体,修仙可惜了,就让他修魔吧。 顺便让他帮他收集世间魔修手里的魂魄制作一杆万魂幡吧。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的念头,给现在的他吓了一跳。 月光凄冷。 风从渡船大阵渗了进来,跃过窗,扑到了裴生脸上,凌乱了发丝。 他关上窗,把沉睡的温江亭抱到床上盖好被子。 温江亭打瞌睡陷入沉睡的次数时多时少。每次他沉睡,裴生都会陪在她身边。 他盯着无声无息温江亭,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眉头紧紧皱起,嘴唇微微颤动,轻声说道,“岁岁,师兄的心境好像出了问题。” 裴生的心开始乱了。 他靠着床坐了下来,眼神涣散无光。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不行,他得压制住!! 绝对不能出问题。 要是哪天又入魔了,先生不杀他,也会又有别人杀他。 不可再次入魔!! 裴生闭上眼睛,压住混乱不堪的心境。 心若静水,映世清明。 第18章 师兄不生气~ 这天,裴生待在房间里修行风栖山的功法,吸收吐纳灵气。 风栖山的山门他是一定要进的。 他喜欢那里的风气。 温江亭撑着下巴趴在一旁看书,一双晶莹玉透的小脚滑出青色衣裙外,晃来晃去。 裴生睁开眼,看了几眼温江亭,站起身,他轻轻一拍她脑袋,“走吧,我们出去走走。” 温江亭立刻坐了起来惊喜问:“是去买吃的吗?” 裴生毫不留情说,“不是。”而后背上春蚕剑出门了。 温江亭连忙抱上清明剑跟了上去,“师兄,你等等我!” 裴生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 裴生站在船头栏杆上,袖袍盈风,猎猎作响,他低头看着下面如一团团柳絮一般缓缓飘过的白云。 逐渐适应握住实体的剑的他已经领悟剑意。 现在离天地一剑只有一墙之隔,他想,在高空中御剑,也许可以领悟一点东西。 渡船上有人注意到了他。 “这小子想干什么?不会想跳船吧?” “这里离地面万丈不止,从这里跳下去不是找死吗?” “年轻人何必想不开呢?” 一个清秀少年忍不住跑了过来喊了一句,“诶,大哥你干嘛呢?上面很危险的!” 裴生已经纵身跳了下去,风声呼呼,并没有注意听见后面的声音。 这感觉有点像当年被迫跳下乱葬岗。 他回头看了一眼,嘴角顿时一抽。 是前几天英雄救美的那小子,他也跟着跳了下来。 上面传来一个少女呼喊,“李棋下!!” 一片衣角从花季少女手心滑过,她瞳孔微缩。 一个老妪一步百丈,出现在她身后,连忙拉住也想跳下去救人的少女,“小姐,不可!” 那个花季少女急得跺脚,“月婆婆,李棋下他也跳下去了!!” 老妪眼神毫无波澜说道,“老奴只是江湖武夫,还没有达到可以凌风御空的境界,救不了他,小姐身上也没带什么飞行法宝,境界也还不够高,出了渡船阵法恐会有危险!!” 武夫不同于修行之人,只有达到御空境才有机会凌风御空。 “李公子既然敢跳下去就说明他有一定的本事,自信救人,小姐不用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虽然是宽慰的话,但还是透露出了一种对那名清秀少年的不屑。 她心里暗道,“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小子,才气沉境,能有什么本事?找死罢了。” “死了更好,就他还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连饭都吃不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要不是前几天她不在,岂会轮得到你出手救小姐?!” 花季少女突然冲船头处的人群喊道,“谁愿意出手救人,我给一万灵石!!”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上下打量面前这位穿着朴素的少女。 没有人相信她能拿得出一万灵石。 有人喊道,“小姑娘别说大话了,就算你真能拿得出一万灵石又如何?从这里跳下去,这般罡风就算是化海境也够呛吧?更何况,云海上还有一些仙禽妖兽,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他们大多数都是来做生意的,既没有飞行的能力,也没有飞行法宝。 修为低的,没有能力出手;修为高的,不屑一顾,更是懒得出手。 花季少女见没有人站出来,她咬牙道,“两万灵石,外加我们……” “小姐!!”老妪低声呵斥打断道,“家主说了,不许在外透露自己身份!!” “李棋下……你个大笨蛋……”花季少女满脸委屈,气的跺脚,都快要哭出来了。 一个抱着长剑的青衣小姑娘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笑嘻嘻道:“姐姐别哭,先跳下去的那个人是我师兄,后跳下去的那个人不会有事的。” 花季少女问:“你师兄是什么境界?” 青衣小姑娘说道:“化海啊~” 周围人脸色一惊,显然才知道那名白衣男子在身上施了遮眼法。 还以为这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这就有点看头了。 原来是个乌龙,想着那清秀少年怎么办?他只是个气沉境,那名白衣少年会不会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救不救他? 啧……这么年轻的化海境。 花季少女问:“你师兄会不会救他?” 青衣小姑娘想了想回应道,“应该会吧。” 花季少女有点哽咽问,“你刚才为什么没拦住你师兄……下面这么危险……” 青衣小姑娘提了提手中的一坛酒说道:“我去给他买酒了,没注意。” 云端中。 一群仙鹤飞过。 裴生看着清秀少年脚下的长剑,怔了一下。 “那是……这小子的剑?” “莫名很熟悉……” “该不会……这么巧吧?” 距离不断拉近。 “快抓住我!!”清秀少年喊道。 裴生想了想还是伸出来了手。 不过—— “咚~”的一声伴随着一声鹤唳,清秀少年被一只仙鹤撞飞了。 “啊——”原本就摇摇晃晃的少年从长剑上掉了下来。 裴生一颗悬着的心还是落下了。 不是,你不行你别上啊。 御剑这么烂! 裴生一脸无语,单手做决,身后的长剑蓦然来到脚下,他只手拎起吓破了胆的清秀少年,御剑划下地面。 清秀少年抬头看他,“谢……谢谢大哥。” 裴生瞥了他一眼,“刚才不是胆子挺大的吗?” 清秀少年欲哭无泪道,“我身上就只有一把剑,没有什么飞行法宝了,当然怕……” 裴生问道:“我一个大老爷们,你救我干嘛?” 清秀少年道:“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但是,你是修行中人你早说啊,我就不会跳下来了。” 裴生没有说话。 清秀少年问道, “我们去哪?” 裴生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就没觉得自己少了样东西?” 清秀少年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说道,“哦对,我的剑掉下去了。” 来到地面,裴生放了他下来。 这是一片幽深的竹林,竹叶茂盛,就算白天也显得十分昏暗,林间隐隐有几缕鬼火出现。 裴生看了眼幽暗的竹林皱了皱眉头说道:“这里有妖气,你小心一点。” 李棋下闻言点了点头,他也感觉到了。 裴生问道:“剑在哪?” 李棋下指了一个方向。 两人一同前去。 裴生扯了扯嘴角问,“你叫什么名字?” 清秀少年道:“李棋下,下棋的棋,下棋的下。” 裴生又问:“你跟李朽什么关系?” 李棋下道:“他……是我师父。” 李朽就是当初那个风栖山最喜欢偷懒的那个臭小子,后来给人挡了剑,死了。 裴生低吟道:“师父吗?怪不得御剑也这么烂。” “不过也对,死都死了……怎么可能教得好?” 李棋下惊喜道:“你认识我师父?” 裴生看了一眼李棋下道:“算是认识吧。” 旋即,他随口一问:“在风栖山上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你那些师兄弟欺负了?” 李棋下愣了一下,然后笑道:“还好,师叔伯都挺照顾我的,没有受到欺负。” 一股带着冰冷的风吹来,卷席着地上的落叶,幽暗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裴生忽然停住脚步,李棋下走上前问道,“怎么了?” “你心还挺大。”裴生笑道,然后看向后面竹林幽暗处问道,“跟够了?” 一个持剑的桀骜老人走了出来,裴生眯了眯眼,是红脂城郡囚龙时在城门口守门的老结丹。 老结丹冷笑道,“还是被你发现了。” “一个小小化海境也敢携带重宝招摇过市?” “找死罢了。” 裴生笑了一声,“是我不知天高地厚。” “话说,你是齐平的人,还是周别的人?” 两柄流光溢彩的飞剑悄然出现,在老结丹的身侧缓缓旋转。 霎时间,剑尖指向裴生,剑气向二人笼罩而去。 他已经跟着眼前这名少年很多天了,确定他真的只是化海境而已,这才出手。 李棋下心中骇然,下意识靠近白衣少年,因为白衣少年身上散发着一股“过来,我会保护你”的气质,与那些山门的师长们莫名相似,靠近他们就会安心不少。 “李棋下在不在?”裴生风轻云淡的抬手打散那些剑气说道。 “在……在的……”李棋下顶着那残余剑气艰难应声道。 残余剑气都这么难对付,可想而知那老结丹的实力了。 他想要不要他们两个打架的时候,他就跑了吧,他留在这受什么苦?如果他们一个不留神打偏了,他不得见阎王? 寒风骤至。 老结丹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眼里终于流露出一丝惊惧,转身御剑想跑。 “看着!”裴生目光一凝,春蚕剑在手,一股清流流绕剑刃。 竹叶停滞一瞬间,李棋下已经看不清他的身形了,只看见了一片寒芒,当白衣再次出现时,已经出现在了老结丹身前,收剑入鞘,干脆利落,寒芒消逝,没有掺杂任何仙家术法。 就是这普普通通的一剑,斩杀了一位老结丹境修士! 只见老结丹的眼睛瞪得极大,上身缓缓滑下,身体被一分为二,倒在了地上,鲜血淋漓。 李棋下看得目瞪口呆,一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渡船船头上的人等了半天,见两人还没有返回,开始渐渐散去。 “还看个啥子?都大半天了,丢根羽毛下去都快落地了吧?” “该通知村里开席了。” “喂,那边那位姑娘别哭了,怪可怜的,快回去洗洗睡吧。” 一个花季少女在那边伤心的抹着眼泪。 “姐姐不哭~”一个酥酥软软的声音传来,她抬起了头。 温江亭刚从小毛驴那里回来,看着她梨花带雨哭成这样也怪惹人心疼的。 都怪师兄~ 你没事跳下去不是误人子弟吗? 渡船管事是个老金丹,正在与下属谈论事情的他,忽地转头看向船头的方向。 温江亭眼睛一亮道:“姐姐,他们两个回来了。” 渡船船头上的人以及不远处的那名老妪心里惊骇的看向天际。 只见天际处,一抹芥子大小的白色身影御剑而来,划破夕阳下的云海,蔚为壮观。 紧跟他身后的还有一个身影,是那名清秀少年。 “他娘的,怎么这么装!!” “呵呵,你急什么?是个剑修都爱装,见多了习惯就好。” 裴生看了一眼渡船上的情况,啧了一声,让李棋下先御剑跃上船头。 一个花季少女眼眶通红,愣了一会,跑过去一把抱住了李棋下。 把不远处的那名老妪看得后槽牙都咬碎了。 李棋下手一僵,清秀的脸有一些不自然问道:“何,何姑娘……你……干什么?” “这不是前几天那对吗?” “我去了,看完装逼吃狗粮!” “走了走了!该回去做白日梦了。” 这渡船上人才还挺多。 裴生瞥了一眼那个老妪,老妪刚想发作,你一个小小化海境装什么? 一道无形剑气悄然而至老妪眉心处,只离分毫她一个金身境武夫就会暴毙当场。 她当即收敛了一切恶意。 裴生带着一步三回头的温江亭缓缓离开。 老妪眉心的那一道剑气也悄然消散了。 老妪踉跄后退一步,差点跌坐在地,这个少年强得恐怖。 “李棋下是我山门晚辈,看你一把年纪修行不易才没杀你,还请老人家收回你那看不起人的目光。”一道极为冷淡的心声落到老妪心湖之上。 老妪脸色一变。 裴生提了提酒坛里的酒,喝一口,这味道怪怪的,有股香味,他问道小姑娘:“怎么感觉少了有很多,卖酒的是不是缺斤少两掺水了?” 裴生对黑心商店十分鄙夷,特别是卖酒的。 温江亭摇了摇头笑嘻嘻道:“不是啊,我刚才给小毛驴喝了一点。” 裴生“噗”一声把酒水喷了出来。 怪不得味道怪怪的,不敢想象里面到底掺了什么—— 他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真不知道你小脑袋瓜整天在想一些什么。” 温江亭捂着头解释道:“小毛驴看着我手里的酒流口水,我看它嘴馋就给它倒了几口。” 裴生说道:“给它惯的。” 看来下次得找个机会教训一下了。 温江亭不擅长说谎,她一把搂过裴生的手,抬头贱嘻嘻说道:“师兄,其实我也喝了那么一点点~” “师兄不生气~” “师兄什么时候对你发过脾气了?”裴生低头看了眼她脸上泛起的红晕与她衣服上的水渍,教训道,“你年纪还小,还不能喝酒,下不为例知道没?” “哦,知道了,”温江亭在他袖子上蹭了蹭说道,“师兄有点苦,我喜欢甜的~” 是酒有点苦,她还是喜欢吃甜品。 “我以后不会再喝了~”她说。 裴生一脸无奈,看她样子多半是有点醉了,肯定喝了不少。 第19章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晚上,裴生送小师妹回去躺好后。 裴生盯着小师妹白净可爱的脸蛋。 他正想做点正经事,比如,给她画个小乌龟。 刚拿起笔就被人叫了出来。 渡船上一处高大楼阁上,裴生和李棋下俯瞰渡船上的一城烟火。 裴生喝了口李棋下送过来的酒,听他说是他大师伯酿的。 大师伯?桃花酿?阮池的山峰哪里来的桃花? 李棋下心里忐忑问道:“前辈,我是不是不适合练剑啊?” “你大晚上叫我来就只是为了这个?”裴生闻言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知道就好。” “你适合抡大锤。” 一轮明月高悬于天际,躲藏在云层之中。 听到这句话,李棋下的猛地站了起来,他眼眶泛红,用手臂捂着眼睛,哽咽说道:“我就知道!他娘的,我练了十年的剑,练了个寂寞!” “怪不得会被师兄弟们看不起。” “你还是挺聪明的嘛,差不多就得了,别跟我在这装可怜。”裴生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说道,“行了,别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儿似的。” “这一套跟你师父一个样。” “想学剑就直说,别给我整这些歪门邪道。” 李棋下立马半跪在地,抹了一把脸,语气恳切说道:“还请前辈教剑。” “那一剑有好好看了?”裴生问道。 “嗯。”李棋下点头道。 裴生摆了摆手说道:“你还是先回去好好领悟今天我那一剑再说吧。” 他仰头喝了口桃花酿说道:“明天这个时候,可以来这里学剑。” 言罢,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李棋下四顾,只见城中大街上一名白衣,喝着小酒,悠哉悠哉走在路上。 他愣了一下,竟然觉得那身白衣背影有点熟悉。 李棋下忽的一拍脑袋跳下楼顶急道,“怎么把给何姑娘忘了!!” 他可答应了她要跟她一起放夜明灯的啊。 往后几天晚上,李棋下都会在楼阁上等待那位裴生前辈,裴生也没有辜负他的等待,开始教剑。 裴生说道:“你和你师父一样,所修剑道只求一个‘快’字。” “如果你要想真正的‘快’,赶紧把你那些杂七杂八的剑法丢掉,你修的剑太杂了。” “可以多看看书,书中自有颜如玉,可以多修修心,修心同样很重要。” “每个人的剑各有不同,我能教你的不多,因为我的剑不在于‘快’,你往后游历江湖要多听多看,见得多了人间疾苦,如果还能出剑极快才真正算得是修炼小成了,到时候还觉得我能教你剑,就来找我,我再给你指条路。” “李棋下,别对自己失去信心,一旦失去了拿剑的心气就再难提起剑来。” “看清楚了!今天我只教一剑,这一剑就在……一瞬间!” “……” 夜夜月光,李棋下眼中流溢出光彩,熠熠生辉宛若星辰。 这是他走出山门后遇见的第一个前辈。 李棋下从来没有见过师父,却在他身上却感觉到了师父的感觉。 他看得出来,裴前辈眼里满是认真,他真的有认真在教他剑。 裴生收回手中剑说道:“我知道我生得俊俏,但你也不要这样看着我吧。” “今天的剑就教到这里了。” “啊?”李棋下有点委屈问道,“为什么?才教半个时辰啊……” 前辈一般都是教导一个时辰起步的。 裴生扯了扯嘴角说道:“你刚来的时候不是说等会要跟何姑娘去逛街吗?” “又想放人家鸽子?赶紧滚吧,别让人家久等了,我可不想有人说我坏话。” 李棋下“哦”了声,立马翻身跳下高楼。 “前辈明天见!” 裴生目光鄙夷看他离开的背影。 这些年裴生也没见遇到一个心动的女子。 真要说,他都百来岁了啊~ 在李棋下走后,渡船管事的老金丹悄然而至。 裴生看了他一眼,这是渡船上唯一的一位金丹境修士,也是这艘渡船的管事。 他有一些好奇,为何一个金丹境居然来这里当管事? 老金丹笑着感叹道:“裴公子真乃剑道妖孽也。” 裴生一脸平静说道:“妖孽的人多了去了,不多我一个。” “喝酒?”老金丹拿出一坛酒问道。 见少年是个酒鬼,所以他就拿了坛酒过来。 裴生扯了扯嘴角道:“那还怪不好意思的。” “一起喝?” 老金丹点了点头。 两人坐在楼阁上喝酒。 “裴公子……” “嗯?” 老金丹愁容满面,他语气疲惫开口道:“裴公子能否帮在下一个小忙。” 裴生一挑眉道:“老前辈先说什么忙,我要看看我做不做得到才能答应。” “不能做到的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见对方如此,老金丹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就是老朽年纪大了,渡船外有些动静实是不易察觉,我最近心神总是不定,怕会出了什么事情。” “所以希望裴公子最近可以帮老朽视察一二,如果真出了事情,公子也可以快速逃走。” 裴生闻言点了点头,这他可以做到。 如果出了事情让他顶上去,他是肯定不会帮忙的。 裴生看着眼前这名老金丹他那暮气沉沉的神色,忍不住好奇问道:“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吧,不在家养老吗?” 如此暮气,这名老金丹多半已经寿元无多了。 “家里已经没人了,当这艘渡船的管事当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大凉和大宋开通了渡船航线,想着就再做一回管事吧,也算为我大凉做点贡献了。”他说道。 老金丹想到了什么,眼角皱纹舞动了一下说道:“顺便南下看看我的小孙女,她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那小孙女啊,乖巧懂事,特别能吃苦……” 老金丹一谈起他的小孙女就话多,笑呵呵跟裴生说起了他小孙女的乖巧懂事,一身暮气消散了些许。 —— 裴生也不知道他该怎么去形容他的剑道。 那是踏过奈何桥的的生,也是走向黄泉路的死。 “是生死吗?”裴生抚摸着眼前的长剑。 他的剑道领悟随着他逐渐习惯握剑不断攀升,如今已是领悟了天地一剑。 天上地下,我裴生,唯有一剑!! 可随之而来的是领悟剑我,这一关裴生可能会很难过。 毕竟他修心不足。 化海境的修为,武夫金身境的体魄,领悟了天地一剑。 一般的金丹境还真打不过他。 至于齐平,他不是普通金丹境。 现在不用神眼的力量已经能和齐平真正五五开了吧? 接下来应该要把心放在提升修为上了。 他站了起身。 “去看看刘仲修炼得如何了,”裴生心里念道,“希望他能给我个惊喜,不然……呵呵……” 刘仲这种能屈能伸、还懂点算计人心的性格可以成大事。 这是他收的第一个下属,裴生对他的期望还挺高的,但前提是不死,不被他裴生杀死。 刘仲半跪在地上,拱手喊道:“主人!” “就叫我公子吧。”裴生撑着下巴坐在那问冷漠道,“你修魔还挺有天赋。” 他传给刘仲的魔功是幽冥魔功,修至大成可操控生死之力,恐怖如斯。 如今他刘仲已经略微有小成的气象了,不愧是身负吞天魔体之人。 刘仲感受着身体内的力量感激道:“要是能早些遇到公子,我也不会受人欺凌了。” “呵呵,”裴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戏谑的笑容道,“还挺会说话。” 裴生拍了拍方寸牌,一张宣纸飞出来,上面画着一张符箓,它飘到了刘仲手上。 裴生问道:“你应该会画符吧。” “这是我无意所得,名为禁灵符,你可以学学看。” 这是他叫温江亭画的,他按照小姑娘的意思,他还在旁边做了注解。 刘仲恭敬说道:“多谢公子!” 裴生冷冷地说道,“明天至渡口你就下船。” “趁现在我还在,你可以跟我说说修炼幽冥魔功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不然凭借你这点实力,是不够其他那些心狠手辣的魔修打的。” 刘仲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原来是怕我实力不够,耽误他大事吗?眼前这名白衣虽然看着是挺好,可是哪知道他又在计谋什么。” 裴生眯了一下眼睛。 刘仲一惊,被发现了? 一炷香之后—— 刘仲又像一条死狗一样伤痕累累地趴在了地上。 裴生已经离开房间。 “公子真是暴力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欲哭无泪道。 第20章 实力很强?背景很大? 渡船在一处渡口停泊靠岸,一天后再次启程。 裴生和温江亭下了渡船。温江亭说她要买鼎丹炉。 渡船上那些店铺里面卖的丹炉是真的贵,她死死拉着裴生不让他买。一群奸商!! 刘仲也下了渡船,在人群里毫不起眼,一瘸一拐走了。 裴生冷漠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李棋下也离开了渡船,他带着何月来跟裴生道别。 他说他答应了何姑娘跟她走一趟她的家乡。 裴生扯了扯嘴角,从方寸牌里拿出几件法宝分给了他们两人。 两人受宠若惊。 何月身后跟着的老妪更是大惊失色。 裴生丢了一本剑谱给李棋下嘱咐道:“好好练剑,别学你师父。” 李棋下跟他挥了挥手,跟着何月就此离去。 “李棋下,那名少年是你谁啊?为什么要送我们东西?”何月好奇问道。 李棋下抚摸着墨迹未干的剑谱,上面有一行清瘦小字:抬眸四顾乾坤阁,日月星辰任我攀。 他轻声道:“是前辈。” 身后的老妪冷笑了一声。 很快你那前辈就会去见阎王了。 渡口一处冷清门店,年轻老板乐得悠闲,翘着二郎腿躺在躺椅上打盹,不是他不争气,实在是开张吃三年的生意难做。 他努力过了,没有用。 这会倒是来了两个客人,不过他还是兴致缺缺,问什么答什么。 他撇了撇嘴,他开的店好东西多,来他家店见世面的人他见多了。 他说了一句,“没钱赶快回家去,别在我这瞎晃悠,没钱出来逛什么。” 那个小姑娘抬头看了一眼少年,少年不为所动,还在为她认认真真的挑丹炉。 听见两人在一个丹炉前絮絮叨叨,年轻老板看了一眼,哟,还挺有眼力劲,他开玩笑道,“见你们有眼力劲,少你两千灵石如何 ?” 年轻老板语气讥讽道,“这都买不起,瞧你这一身穷酸样,买不起赶紧走人!” “不是,你看不清谁呢?”温江亭生气道。 他一字一句、提高音量说道,“别、打、扰、老、子、做、生、意——!” 裴生转过头看了一眼,拉着生气的小姑娘,“走了,我们不买就是了。” 年轻老板端详了一会从他身边经过的少年,调笑道,“诶,别走啊?见你长得养眼,再少两千如何?……真的不能再少了……” 少年突然转头,给年轻老板吓了一跳。“哎哟,你干嘛?!” 少年扯了扯嘴角,“行,一共一万六千灵石 。”对方非要客气,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啊——”紧见对方像是蓄谋已久的语气,年轻老板立刻收回刚才的话道,“公子,这丹炉明码标价两万灵石啊!” 裴生从袖里拿出一张符箓,留音符。 要是他传出去,他店里的名声可就毁了! 他娘的,这小子坑我!! 年轻老板领着两人去了一间房间,一万四千灵石,少年报的数,那两千块灵石算是买那张留音符的钱。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少年和小姑娘收起丹炉就走。 年轻老板全程黑着脸。 “心真黑啊。”——出了门的少年和躺在年轻老板同时感叹道。 年轻老板躺在躺椅上笑了笑,嘿嘿,他还是赚了一点的。 毕竟他可是以原价的两倍出售的!! 现在的年轻人啊,稍稍激一下就上当了。 拿出那张留音符,他端详了一阵,突然“唰”的一声坐起身。 他娘的,这不是留音符!! 诶,这里怎么有个黑点。 他轻轻抠了一下。 “嘭——”一声爆炸。 街道行人被吓了一跳。 “咳咳咳——”年轻老板咳嗽了一阵,抹了一把被炸得像焦炭似的脸。 “臭小子别让老子再见到你!!” 言罢,他站了起身,转头就跑。 “砰”的一声,他撞上了一堵气墙,脑壳嗡嗡作响。 一个身携戒尺的严肃中年男子走在他身后,像小鸡一样拎了起来,呵呵说道:“躲在大宋挺悠闲哈?还开了店?” “不想当读书人了,就把我们书院弟子令牌还给我。” 齐语山一脚把他踢到一边。 年轻老板立马抱住身携戒尺的严肃中年男子大腿,哭道:“先生,学生好想你,呜呜呜~” “……滚一边去。”对于自己这学生,齐语山差点青筋暴起。 从小就这样见风使舵,没一点书生样。 年轻老板后退了几步,脸色一变,正了正衣襟拱手道:“学生方规见过先生。” 旋即,他直言不讳道:“先生不会是来捉我回去的吧。” “当初,先生你可是自己说让我滚一边凉快去的。” “我还没有凉快够呢。” 齐语山叹了口气,丢给他一只紫檀木盒说道:“你拿着它去大宋京城,给你师叔……就说是你师祖当初留给他的。” “哦,”方规想了想答应了下来问道,“先生你有钱不?给我一点呗。” “好歹给我一点路费吧?” 他最近真的挺缺钱的。 “你刚才不是卖出一个丹炉了吗?”齐语山疑惑问,“都开店了还缺钱?” “不够用,”方规委屈道,“刚才那小子把我坑了,血本无归啊。” “……到底谁坑谁了?”齐语山嘴角一抽。自己怎么收了个这么黑心的学生? “先生身上没钱。” 方规叹气一声,先生还是这样穷。 齐语山突然语气严肃说道:“你以后见到刚才那个少年放尊重一点,管好自己的嘴,得罪了人小心被他剁了。” “他很危险。”齐语山凝重道,“你惹不起。” 方规疑惑问道:“为何?” 看气息,那少年只是个化海境,他一只手能打十个,怎么就很危险了? “不该问的你别问。”齐语山的身影瞬间即逝,只留下他的声音在店里回荡。 “我还要赶着回去处理事情,走了。” 方规耷拉了下嘴,看了眼手里的紫檀木盒。 自己先生对于他的这位被逐出师门的师叔心里有愧,从来不愿与其见面,所以才会来让他来送东西。 话说,先生说那名少年很危险是什么意思? 实力很强?背景很大? 第21章 多谢公子了 渡船行云间,昼夜不停。 夜晚,渡船上灯火连天。 那个担任渡船管事的老金丹忙完了事情,站在高处俯瞰着渡船上的小城池。 下面商铺林立,各色法宝、灵药、符箓一应俱全,令人眼花缭乱。游人们穿梭其间,或挑选心仪的宝物,或品尝美味的灵酒。 夜幕下的渡船,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在天空上熠熠生辉。 但就是在这繁华之下,老金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愈来愈心神不安,总觉得肯定要出大事情了。 他吩咐下属排查每一个角落,加固好渡船法阵。 不想出现任何差池。 这艘渡船可是整整九千多人啊,他不容疏忽。 一座极高的山颠之上,一个名满大宋的元婴境老剑修抬眼看着天空那一艘遮天蔽日的巨大渡船经过。 他喃喃道:“人生平平仄仄,尘世起起落落,我到底是对是错呢?” 渡船某个房间里,烛光亮着,与天窗外洒下的月光照亮一起着整个房间。 温江亭把头靠在裴生左肩上看书。 正在写东西的裴生也不太在意,随她去了。 他的字清瘦,像他一样有种清冷感。 他收笔一瞬间,周围的灵气缓缓涌向白纸,融入他写上白纸的字中,宛如河流聚海。 “这功法受天地眷顾吗?”裴生低吟道,“还真是不多见。” “可惜不适合我。” 温江亭看了一眼好奇问道:“师兄,这是什么呀?” 裴生在页角加了几个小字,放下笔说道:“这是……” “轰——”渡船猛的一震,温江亭忽的扑到了裴生身上。 “师兄?” 裴生蓦然睁大眼睛,感觉到了什么,暗骂了一声,一把拉过温江亭,倏忽间,他一剑夺门而出。 “诶,门坏了要赔钱的!”一个小伙计被震得倒在地上的,还不忘冲裴生喊道。 “搞什么?遇见妖兽了?” “什么情况啊?渡船不会出事吧?” “不会要死了吧?” “你能不能他娘的不要乌鸦嘴!!” “娘的,让你小孩别哭了!!” 城池中人心惶惶。 站在船头的老金丹满脸惊惧,慌忙从人喊道:“快!开启防御法阵!!” “快!!” 渡船上一个金色法阵瞬间升起。 一剑寒光照亮整片天穹。 “有人袭击渡船!快!快逃啊!!”有人惊恐万分喊道。 场面顿时混乱,有人破口大骂,有人抱头痛哭。 “轰——”保护渡船的两层大阵被一剑粉碎。 “什么?!”正在维持法阵的老金丹惊恐道。 那一剑残余的剑势荡涤了整个城池,城池毁坏,一艘渡船摇摇欲坠。 一剑刚至,一剑又来,威势更胜,剑吟如龙,声声震撼人心。 “轰——” 声势浩大,渡船崩毁,坠向地面,无数人惨叫,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裴生白衣染血,手持破损得厉害的春蚕剑。 “这一剑是对着我的,是巧合吗?”他咬牙切齿道。 一旁的温江亭,一双杏眼中满是惊恐,呆呆的凝视着城池中的惨烈景象。 昔日繁华的城池,如今已化作一片废墟,只有断壁残垣。 废墟之中,残肢断骸触目惊心,内脏,手脚,头颅,到处都是,散落一地。痛苦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如同鬼魅的悲歌,在废墟上空回荡。 一个女妇人神色癫狂,双手在瓦砾中疯狂地翻找着,终于捡起一颗血淋淋的孩童头颅,那是她孩子的脑袋,她的泪水与泥土、血水混杂在一起,流淌在那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上。 不远处,一个老婆婆被压在废墟下,半边身体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微弱的呻吟声。 还有一个女子,紧紧地抱着什么。 …… 温江亭已经看不清楚了。 没了阵法,怒风哐哐吹来,满地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眼睛。 她张了张嘴,想喊出声,可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一颗颗眼泪从眼角哗啦啦落了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 修行不是为了长生吗? 为什么要死这么多无辜之人? 渡船管事披头散发站在船头上,用尽毕生修为、燃烧寿元,想要阻挡渡船坠地。 大风吹过他苍老的脸颊,一朵巨大的金色莲花在船头绽放,坠向地面的渡船缓缓减慢,仿佛让人看见了救赎的曙光。 正当那些人满怀希望之际,一道凌厉的剑气自一处高大山巅而来。 这一剑,比刚才那两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剑打碎了所有人的希望。 一双双的眼睛绝望无力,眼睁睁看着那一剑的到来。 “清明!!”一声怒吼响彻整个天穹。 一柄长剑出鞘,诡异的气息不再掩藏,彻底散发而出。 那处极高的山巅上,那名元婴境老剑修面色一惊。 裴生双眼猩红,仿佛厉鬼临世,遥遥与他对视,手持清明,剑意古朴,剑气诡异,一剑劈下。 这就是他的所修的剑道。 这一剑……是死!! 只见渡船上有人出剑,他只出了一剑,瞬间淹没了那绝望一切—— 我还不想死啊,我刚从边关回来,家里还有妻子等着我。 我苦命的儿啊。 老头子再见了,好好照顾自己,别老抽旱烟。 他娘,运完这批货我就能回家养老了啊。 爹爹,我们会死吧? 应该不会吧。 …… 裴生仿佛听见有无数人在他耳边轻语。 他默不作声。 老金丹寿元耗尽,金色莲花还是消失了,渡船猛然坠下,没有希望的曙光了,迎接他们的还是绝望。 他们也想逃,可怎么逃呢? 仙人在上,他们,只是蝼蚁,反抗不得,反抗不了。 “轰——” 渡船坠地,瞬间,震撼方圆百里。 只见地面上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那个血光满天的深坑里,尸骨遍地。 就算活过了那最后一剑也几乎无人生还。 双眼猩红的裴生手持清明长剑,紧紧牵着温江亭的手走在废墟上面。 踏过一滩滩鲜血,走过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温江亭目光有点呆呆的看向四周。 “岁岁,不要看了。”裴生开口说道。 他温柔的声音里有一丝冷漠。 温江亭呆呆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默不作声,没有再去看四周了。 裴生踉踉跄跄的和温江亭来到那一个竭尽全力阻挡渡船坠毁的管事老人身边。 他……还有一口气。 满头白发的老人身上伤痕累累,还留着一口气,像是等人来这里。 寿元没了,正是晨昏暮鼓之时。 温江亭呆呆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人,突然就又流眼泪了。 裴生语气平淡问道他:“老人家,你快死了,有什么遗言要我留你的小孙女吗?” 老人嘴角含着一抹笑意说道:“就去……帮我的小孙女扫扫墓吧,她死好多年了。” 裴生闻言怔了怔。 “这……是报酬。”他颤颤巍巍递给了裴生一枚古朴发簪,手垂了下去,身躯渐渐变得冰冷。 “多谢公子了……” 第22章 现在,你,黄染,就是邪祟!! 一个脚御飞剑的男子在渡船废墟处落地,冷漠瞥了一眼那些断肢残骸。 全都是弃棋罢了,没什么好可怜的。 “那老东西说什么狗屁只出三剑此事就与他无关了,”他愤怒讥讽道。 “真是个伪君子,既然出了剑,那九千多条人命就跟你脱不了干系!就要永远背着!!” “老东西!我尊称他一声前辈,他就敢让我来这里收拾烂摊子?!” 他是来这里收拾烂摊子的。 不能有太多的人活着。 “谁?”他察觉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立马警惕了起来。 “谁在这装神弄鬼?!” 察觉不到气息。 莫不会是那个能伤到白道之人。 白道不是说他已经走了吗? “谁出的剑?”一个冷厉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给他吓了一激灵。 只见他背后满是血光的废墟里走出来一个人。 凡人?不,是化海境。 虽然遮眼法非常高明,但还是被他看了出来。 他是谁?堂堂北涧洲三大宗门之一的落水宗宗主首徒黄染,见多识广,这岂会看不出来? 黄染有些好奇问道眼前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人眼神一凝问道:“我问你谁出的剑?” 黄染笑了,还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昂了昂头道:“告诉你也无妨,毕竟已经有很多人都瞧见了。” “出剑之人就是你们大宋的白道!”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们一个名声极好、声名远扬的老剑修居然出剑镇杀了一艘渡船九千多条无辜人命!” 裴生一双猩红的眼睛冷漠看着他。 “恨不恨他?” “没事,你死后就不用恨了!”黄染出剑在刹那之间,他面色狰狞道,“就凭你一个化海境也敢跟我黄染这般说话?!” 风声忽起,裴生后脚微微一拧,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黄染的飞剑落了空,他猛然一惊,“怎么会?” 只听在他身后有人冷哼了一声。 “砰——”黄染被人按在了地上,他勃然大怒,死死抓住那人巨力的手,他黄染居然被一个小小蝼蚁按在了地上。 长剑破空,快到不见剑身,直直把袭向裴生脑门的飞剑钉在了地上。 “你知不知道,对付你这种货色,我轻而易举。”裴生冷冷道。 黄染的脸色变得涨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从来没有人这样子对过他。 “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怒喝:“去死吧!!” 黄染身体里出现了一道金光,一把柳色飞剑瞬间飞出,寒光一刹。 下一秒,令他窒息绝望的一幕出现了。 他那柄本命飞剑居然被那人一张符箓逼回了他身体里。 那可是他的第二把本命飞剑,一件半仙器!! 裴生掐住他的脖颈,缓缓将他提起,黄染死死盯着对方那对猩红的眼睛挣扎道:“你……你不能杀我!” “你会付出代价的!!” 他死了,眼前这人必会受到他宗门无限的报复。 “住手!”有一道愤怒的声音自天穹而来。 “锵——”清明剑横在裴生身前,挡住了那柄剑。 “咯吱—咯吱—”裴生狠狠一捏,直接把黄染的脖颈扭断。 黄染的尸体被他无情地丢在了地上。 “白道?”看向来人,裴生眼里猩红更盛,犹如一只凶残的妖魔。 “入魔了?”白道摇了摇头,旋即失望否定道,“应该不是。” 白道叹了一口气,他原以为那名诡异的剑修已经走远,不成想他又回来了,还杀了黄染。 这……真的太好了。 他看着死去的黄染说道:“他是落水宗宗主首徒,你杀了他,必定会受到整个落水宗的追杀。” 清明剑回到裴生手中,他的气息倏然高涨,再次变得诡异起来。 “老东西,你就别装什么好心人了,”裴生冷哼道,“真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你刚才出剑慢了一瞬?” “黄染他说道也没有错,你就是个伪君子而已。” 白道笑呵呵说道:“我已经把你杀他的画面用记忆秘法记了下来,待黄染魂灯彻底破碎就会连同那些画面传到他们魂灯殿里面,人是你杀的,他们不会来找我,只会来找你。” 裴生眼里戾气溢出眼角,手持清明剑,带着滔天的杀意一剑递出。 剑光闪烁,如同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带着无与伦比的诡异威势。 白道任由他一剑斩下。 这只是他折的一个纸人而已。 少年身上有一股恐怖的气息,让他产生了一种心悸,让他不敢轻易出手,望而却步。 黄染死了就是死了,还是被这个少年杀死的,这当然很好。 那么接下来,就暂时不用自己出手对付这个绝世妖孽了。 自己要去躲一段时间,待一切风平浪静后再回来。 裴生也知道那是纸人。 裴生冷冷说道:“老东西,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白道渐渐消散,他拂须笑道:“那就祝你能活过落水宗的报复吧。” 裴生阴沉着脸,十分难看。 裴生收剑入鞘,闭了一下眼睛,压下早已混乱不堪的心境,旋即睁开眼睛,恢复清明。 他对于九千多人的死没有多大悲哀。 见多了。 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的黄染,忽的冷笑道:“想跑?” 一只脱体而逃的魂魄被裴生一只手擒拿。 “不愧是大宗门出身,你的这具魂魄养得倒是挺好。”裴生拎着他说道。 黄染顿时心一凉,惊慌道:“你……你要干什么?!” 裴生微微加重了力道问道,“渡船坠毁与你有干系?” 黄染怒容满面道:“都说了,我只是个收拾烂摊子的。” “那就是有了?瞧你也挺有骨气的样子,”裴生拿出一杆早已炼制好的金色小旗幡说道,“进我魂幡里坐坐吧。” 黄染惊诧一瞬,“魂幡?你怎么会炼制魔道法宝?他娘的给老子住手!你个邪魔外道!!” 裴生把他丢进了魂幡,冷眼看着他被吞入其中。 黄染最后一声怒号:“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裴生不会这么快灭他魂魄,如今他已经与落水宗结仇。 如果把黄染的魂魄直接消灭掉,那么他就会失去一个将来救命的筹码,留着他的魂魄,说不定到关键时刻能救他一命。 不过你黄染也别想好过。 魂幡里还没有别的魂魄,还不足以教训他。 当即裴生两指撺出一缕幽绿火焰。 这驱邪用的火焰,对于邪祟可以让对方生不如死。 他念到一个口诀,指尖的幽绿火焰迅速升腾起来。 他将手指指向魂幡,将那团幽绿火焰丢进了魂幡里面。 既然进了魂幡,那么…… 现在,你,黄染,就是邪祟!! 金色的魂幡猛地颤动,滋溜滋溜冒起了黑烟。 第23章 进鬼门,走黄泉 废墟里传来了脚步声。 “过来。”裴生收起魂幡,冲废墟那边忧心忡忡喊道。 前面血光的废墟里跑出来一个小姑娘,她的青水法袍微微破损,上面溅满了别人的鲜血。 她在他身前停下了脚步。 “师兄~”她喊道。 裴生温柔的抹去她眼角的泪痕问道:“不是送你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她现在神识恍惚,待在这里会出事的。 “这里好多人死了,”温江亭皱着脸说道,“师兄,他们怨气太重,没办法进去轮回了。” “如果七天后他们还没进去轮回,就会彻底消散天地,或者沦为孤魂野鬼了。” “我想……救救他们……” “不行。”裴生拉住她的手,不相信她能把他们送去轮回。 “生生死死是他们的事,”裴生生气道,“与我们无关。” “我们没有办法救他们。” 裴生只在意他的身边人。 温江亭颤抖着嘴唇喊说道:“师兄~” “我有办法,我想去救他们……” “什么?”裴生蓦然瞪大了眼睛。 温江亭默念着一个口诀,身体里一张诡异符箓飘落了下来。 “嘭——”一股恐怖的力量把裴生震退了几步。 青烟渐浓,一种诡异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她的眼神开始变化,透露出不属于她的气质。 “师兄,刚才有个声音跟我说有办法可以送他们去轮回,”她笑着说道,“他们太可怜了,我想去试试……” “对不起,师兄,我不听话……” 感觉到一股死亡气息的裴生气得浑身颤抖,当即怒道:“温江亭!救他们可以!不要冒险!!” 这是裴生第一次对她生气。 下一刻,青烟卷席了这一片废墟,遮住了裴生那一刹那的视线 。 等他睁开眼睛时。 只见一扇硕大厚重的诡异大门静静地屹立在面前,大门上方悬挂着醒目的匾额,上面镌刻着三个血迹斑斑大字。 ——鬼门关!! 裴生惊骇一瞬,猛的后退一步。 传说鬼门关是进入阴间的第一道门,标记着生与死的界限。 鬼门下是站着迷迷糊糊一个小姑娘,裴生上去猛的把她拉了过来。 裴生依然生气的看着她,却是愣了愣。 这个人不是小师妹。 是趁着岁岁见了这么恐怖的场景,神识儒弱,把她的神识给占据了吗? 不对,这也没有神识波动。 “这是哪?”温江亭气质倏然一变。 “阿生?”他看向面前的裴生惊喜的喊了一声。 裴生放开了手,退后了几步,一只手紧紧按住剑柄。 温江亭看着眼前的少年红了眼眶,跑过去踮起脚尖一把将他抱住。 “阿生,我好想你~”她吸了吸鼻子说道。 “你不是岁岁。”裴生立即将她推开,声音十分冷漠,“你是谁?” 温江亭不会叫他“阿生”这个称呼。 温江亭也不生气,看了眼当下的情况,心中了然。 她对裴生说道:“阿生,我是温江亭啊。” “……不,你不是她。”裴生皱眉道。 “嗯嗯,师兄,我真的是温江亭,是好多年后的温江亭,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她一把抱过了他的胳膊,“但我终于找到你了。” 裴生又一次推开她,冷声道:“我还说我是你未来夫君呢,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她?” “没有的话,就立马给我滚出她的身体!!” 听到他说的话,温江亭嘴角扯了扯,又立马了压下去,有点生气哼唧道:“不是,你凶什么?!” “我有证据的。” “你观道的时候偷偷抱过阮池姐姐!!”她气呼呼道。 “你怎么知道?”裴生问。 “我怎么会不知道?”温江亭傲娇的昂着下巴。 裴生盯着她冷笑道:“我不承认。” 这说不定是他以后说漏嘴了呢,再说了,哪里是偷偷了? 温江亭就知道他会这样说。 她耳朵微红说道:“师兄,你方寸牌里背着我偷偷藏了本仙女录,还用了木盒子锁着。” “……” 裴生的心平静了下去道:“好,我相信你。” 那是老黄塞过来的东西,他保证没多看。 “你能送他们进轮回?”裴生扯过话题问。 “能啊。”温江亭一脸乖巧的点了点头,“不过,我得看看它出不出来。” 话音刚落,裴生猛的看向她。 只见一朵猩红妖艳的花朵缓缓从她身体里飘出到她手里,悄然绽放,散发出的鲜红色光芒照在她没有擦去全部血迹的脸上。 把她衬托得十分妖艳。 “这是……传说中的彼岸花?”裴生惊讶道。 温江亭托着那朵彼岸花惊讶道,“原来这个时候它就能出来了啊? 倏然。 不远处浓密的青烟里走出来一个人,面无表情,眼睛空洞。 “那是人?”裴生转头看了过去,心里否定道,“不,脚不着地,那是鬼魂。” 温江亭一只手托着彼岸花,眼神悲悯,带着尘世的眷恋。 青烟里又飘出来了一个鬼魂,接着一个又一个鬼魂开始飘了出来。 他们像没有了意识,缓缓朝向鬼门关飘去。 “你这是要真的送他们进轮回?”裴生有点惊骇问。 眼前这一幕他观道百年从未见过。 温江亭弯着可爱的眼睛点头道:“师兄,我们去送送他们吧。” 温江亭走上前拉着他往鬼门关走去。 鬼门关里是一条荒芜而又萧瑟的古道,沿途弥漫着青烟迷雾。 它看不清的远方是灵魂的归宿——黄泉路。 “这就是黄泉路吗?”裴生暗道。 第一个鬼魂从裴生身边飘过,进入了鬼门关。 裴生迟疑着,站在了鬼门下原地不动。 他们进去了还能不能回得来? 温江亭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他回头咬了咬嘴唇问道:“师兄,你怎么不走了?” “不用害怕的。”她安慰道,“走一趟黄泉路而已。” 裴生看着她凝重说道:“书上说活人不能走黄泉路,会出不来的。” “可是——”温江亭一脸古怪,疑惑道,“我们就是能走黄泉路啊……” “她这话什么意思?”裴生心中抵触想道。 他们不是活人吗? 看着一个个鬼魂开始走进鬼门关,温江亭小脸微皱,沮丧说道:“好吧,那我们就不送他们去奈何桥了,让他们自己过去。” “不过,现在黄泉路已经没有彼岸花了,他们会很难走到奈何桥的。” 黄泉路上彼岸花?奈何桥? “你说‘现在黄泉路已经没有彼岸花了’是什么意思?”裴生问道。 “就是以前有,现在没有了,”温江亭说道,“我只知道彼岸花可以引领鬼魂踏上黄泉路,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一个老人从裴生身体里穿透了过去,是那名老金丹的灵魂,他与别人不一样,灵魂是金色的。 功德圆满吗?裴生想道。 传说,一般普通人的灵魂都是青白色的。 金色灵魂代表的是功德圆满,红色灵魂代表的是业障无数。 “走吧。”裴生忽的说道。 她都说了,他们是可以走黄泉路的。 裴生暂且相信她,一只脚小心翼翼踏了进去。 无辜惨死的九千鬼魂进入鬼门,随着温江亭手里的彼岸花指引,浑浑噩噩的踏上了黄泉路。 一条阴森恐怖弥漫着浓浓的死亡气息的道路上,裴生和温江亭走在他们中间。 青烟迷雾中,只有温江亭手里的彼岸花散发着妖艳的红色光芒,成为了这条路上唯一的光亮。 阴冷的风吹来。 脆弱的鬼魂们本能的靠近温江亭,似乎在寻找着某种庇护。 第24章 至少你还有一具尸体 在大宋皇城的摘星楼上,一个身穿龙袍、气质非凡的男子正站在那里,他眉眼间透露出一丝慵懒和无形的威严,俯瞰着整个繁华的京城。 探子来报:红脂郡城,有几个人联合齐平镇压了夜连河河神,其中一人正是名为裴生。 是他吗?当然是。 那个王辞已经推演过了,裴生还活着。 他抬眼看向北方,大宋境内,一些宗门仙家除外,山下凡间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的国运之力的视察。 如今某处渡船坠毁的地方正在逐渐散去那诡异的青烟。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两个人的身影。 “他们怎么不见了?”龙袍男子心中暗道,“不会是被他发现了什么吧?” 旋即,他心里立马否定道:“不,不可能,我这一招如此精妙,完美到毫无破绽,不可能会被人发现。” “那青烟有问题,他们消失在了里面。” —— “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裴生疑惑问道。 后面的鬼门已经不见了。 前面昏暗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一样,他们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了。 这里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土地尘埃,只有黑暗。 阴风呜咽。 “踏踏踏……”是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如果胆小一点多半已经被吓尿了。 裴生好歹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才显得不那么害怕。 温江亭托着彼岸花,脸上也没有那么开心了,身后身前围绕她的可是九千多条无辜惨死的鬼魂。 原来这就是自己当年昏迷后发生的事吗? 听见裴生的问题,她耐心解释道:“这还只是前面一段,从黄泉路到奈何桥还有很远一段距离呢。” “大概要走多久?”裴生问道。 “大概要走,嗯,七天吧。”温江亭思量了下回道。 七天?这么远。 要回头吗?鬼知道前面有什么未知的危险。 温江亭像是明白他的想法又道:“师兄你别想着回头啊,传说黄泉路是上不能回头的。” 怎么现在才说? 裴生无语凝噎,温江亭走在他前面,当然没看见他已经回过头去看很多次了。 不过,幸好也没有什么奇怪事情发生。 裴生背着长剑,旁边走的是那个老金丹的鬼魂。 能被裴生认可的老前辈不多,老金丹算是一个。 “喂。”裴生冲前面的温江亭喊道。 温江亭回应道:“咋啦?” “你手里的彼岸花是什么玩意?”裴生凑上去问道。 “就是彼岸花啊,”温江亭立马把他头推向一边道,“等下,你别凑太近。” 在他靠近时,彼岸花居然隐隐暗沉了下去。 周围的鬼魂们忽的停下了脚步,眼神空洞迷茫,像在寻找着方向。 “怎么回事?”裴生往后走了几步,皱了皱眉头问道。 在他远离彼岸花时,它又亮了几分,妖艳的红光重新铺满黄泉路。 周围的鬼魂又开始了往前飘动。 “它很排斥你。”温江亭咋呼呼道,“你不要靠它太近。” “彼岸花的光亮可以给鬼魂引路,它不亮了,那九千多鬼魂就会迷失在黄泉路上。” “为什么……它排斥我?”裴生把持好距离疑惑道。 “……我不知道。”温江亭摇了摇头道。 “……”裴生不再说话。 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所隐瞒? 裴生现在还不相信眼前人真的是他的小师妹,所以她说的话,他持一定的怀疑态度。 她是未来的温江亭,爱谁谁信? 他现在后悔了,跟她踏上黄泉路,岂不是找死吗? 他大意了。 没有回头路了,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此时,北涧洲三大宗门之一的落水宗内。 身为落水宗宗门长老的秦炎急匆匆赶到魂灯殿。 看向那盏破碎在地的魂灯。 “我的师侄死了?”他满脸不可置信。 他既是黄染的师侄,更是他的护道人。 黄染是他最看重的后生。 他顿时悲愤欲绝,自己就一次往返的功夫,他的师侄就被人给杀了? “是谁?!” “到底谁!敢杀我的师侄?!” 魂灯殿的长老颤颤巍巍拿出一块留影石。 画面里,一个白衣染血的少年只手掐住黄染的脖颈,缓缓将他提起,黄染死死盯着对方那对猩红的眼睛挣扎道:“你……你不能杀我!” “你会付出代价的!!” 秦炎额头青筋暴起,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画面上的白衣千刀万剐。 “住手!”有一道声音自天穹而来。 那是那个白道的声音。 “嘭——”里面的白衣像是没听见一样,眉眼冷漠,狠狠一捏,直接把黄染的脖颈扭断。 黄染的尸体被无情地丢在了地上。 “老子要让你偿命——!”秦炎怒发冲冠,目眦尽裂,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吼声如雷,震耳欲聋,直接震碎了留影石的那些画面。 他周身的火焰瞬间沸腾,熊熊燃烧,火光冲天,仿佛要烧穿苍穹。 他冲双膝跪地汗流浃背的魂灯殿长老压制着怒火吩咐道:“待宗主闭关出来,就去告诉宗主!事情老子不办了!!” “老子要去为我的师侄报仇!!” “砰——”他愤怒的化作一道虹光朝大宋方向而去,身影消失在天际。 宗门惊动,一整个山峰动荡不已,山摇地动,尘土飞扬。 几百年了,他第一次如此愤怒。 要不是抢不过他那师兄,黄染应该是他的徒弟。 就算是师侄,可他对黄染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像对待亲儿子一样。 宗门里哪个人敢欺负他? 如今却有人把他给杀了! 这要他怎么不愤怒。 魂灯殿所在山峰山脚下,一名手拿长见的男子不紧不慢地赶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灰色道袍,衣袂飘飘,仿佛仙人下凡一般。 他伸手遮住阳光,抬头看着秦炎离去的方向,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惋惜道:“唉,黄师兄真是不小心啊——” “咋就一下子被杀了呢?” 他回想起刚才遥望魂灯殿留影石里所见的场景,顿时露出一丝恐惧说道:“咦,谁啊,这么狠,师兄你真的好惨,脖子都被扭断了——” “别担心,秦师叔很快就去赶去给你收尸了,会把你脖子扭过来的,安心去吧。”他戏谑道。 “死得挺好的,”他心里讥讽道,“至少你还有一具尸体。” 黄染死了,宗主首徒就是他了。 以后的宗主之位他拿到的胜算必然极大。 第25章 我们还是适合躲在暗处 “渡船之事牵扯甚多,稍有处理不慎,极易引发两座王朝战事,不知陛下有何思虑?”大宋宰相张高应问道。 他是大宋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大事决策不了,叫宋帝醒来也是他特权。 宋帝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 下面原本议论纷纷的臣子立马安静了下来。 寂静无声,落针可闻。臣子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无它,这个陛下有起床气,也有点大病。 上一个在陛下睁开眼睛还大声嚷嚷的人坟头草都有他们人高了。 当朝宋帝的暴戾人尽皆知,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正是这位看似残暴不仁的帝王,将大宋治理得井井有条,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他的统治下,国家政治清明,社会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 大臣们对他那是又敬又怕。 伴君如伴虎,帝心最难测。 哪知道说错什么话,宋帝就会毫不犹豫杀了,然后再给你安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玩完。 “怎么不说话了?”宋帝出声道。 刚才,不是挺多话吗?听得他都差点睡着了。 他们敢说话吗?一旁的张高应嘴角抽搐了一下。 “李大尚书,你出来,刚才说什么嚷嚷这么大声,寡人差点就睡着了,你给寡人再说一遍。”宋帝勾了勾嘴角说道。 就算是刚睡醒,他的声音也极度具有威严和穿透力,震慑在众人心中。 把那位李尚书大人吓得双腿微微发软,迎着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走了出来,他声音微微颤抖说道:“秉,秉陛下,臣刚才说的是,把白道老剑仙捉来质问,给大凉那边一个交代。” “好一个交代,”坐在龙椅上的宋帝戏谑道,“寡人准了!” “啊?”李尚书冷汗蹭蹭直冒,“噗通”一声立马趴跪在地道,“臣,臣……” “那你就去把白道捉过来,去给大凉做一个交代。”宋帝冷声打断道。 李尚书颤声道:“臣,臣做不到……” “做不到?”宋帝冷哼一声,“那就拖下去!!” 大臣们满脸惊骇,心中一寒,当朝太暴虐了。 这就拖……拖下去了? 李大尚书立即被拖了下去,他哭声喊道。 “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啊!!” “张,张大人救我!!” “张大人!!!” 大臣们纷纷看向宰相,饶有趣味,原来这是张高应的人啊。 怪不得…… 只见张高应面色平静,冷漠的看着他。 又死了一个吗?他是怕我权力太盛了? “赵意果然在提防我。”他暗道。 宫殿外传来一声惨叫声。 又杀了一个臣子。 赵意面无表情坐在皇位上,身上龙气激荡,他笑着问道下面的众臣子。 “我大宋何需给任何人交代了?!” 大臣们纷纷回应。 “吾皇威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恬,出来!”赵意站了起来,严肃喊道。 众人明白,陛下这是安排大事了。 一个身姿挺拔、身穿宽松长袍的将军走了出来,单膝下跪道:“臣在!” 他是大宋唯二的武皇境,同时也是大宋的忠诚的将领。 “寡人命你即刻挥兵北上,至边关待命!!” 终于要和那群看不起我大宋的北边蛮子打仗了吗? 他身躯激动不已,眼睛露出一抹凶残道:“臣,领命!!” 大臣们听说要打仗了,一个个纷纷变了脸色。 大宋已经好多年没有与别的王朝发生战事了。 为何今天宋帝突然就…… “看来他们是安逸太久了……”赵意瞥了他们一眼想道。 他一个个安排好事情。 最后,他看向了张高应。 张高应平静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慌乱,愣在了原地。 …… 晚上。 大宋京城尽是繁华,不是其他城池能比的。 夜黑风高,大宋宰相府。 张高应独坐在书案前,手捻一封书信靠近烛火。 烛火咬上信纸瞬间,信纸被点燃,火势在慢慢蔓延开来。 窗没有关,风吹来进来,火焰摇摇曳曳的燃烧着书信,落下的灰烬在房间内飞舞。 一个看着普普通通的中年扈从悄无声息潜了进来,他问道:“听说今天上早朝的时候赵意把你留了下来,这事不知道是否属实?” 张高应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你不会……”中年扈从刘化面带怀疑神色道。 “没有,”张高应立刻打断他,平静说道:“你放心吧,我们并没有暴露。” “赵意让我去负责安排体恤渡船身死的大宋子民与山上势力。” “按理赔偿给大凉一些财物。” “一些明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的。” “其余的,就都是一些小事,没什么好讲的。” “希望大人不要骗我。”刘化沉声道。 张高应依旧平静道:“大凉和大宋之间矛盾已起,战事很快将会发生,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所以,我也希望你们不要骗我。” 刘化笑道:“当然不会,大人你的母亲在大周过得很好,还开了一家仙家店铺,财源广进。” 书信燃烧殆尽,像是张高应给他们最后一丝希望一样。 “我知道了。”张高应揉了揉眉毛道,“你先退下吧。” 他的母亲原本已经死了,却是被他们救了回来。 条件是他要为他们做事,身为大宋国民,却为着别国做事…… 刘化道了一声“诺”,眼里的厌恶一瞬即逝,然后退下。 “等一下。”张高应似乎想起了什么,把他喊停了下来。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刘化收起那厌恶的眼神,回头平淡看了他一眼问道:“大人有事?” 张高应平静的看着他道:“一桩小事而已。” “刚才白道在密信里写到,渡船坠毁一事,还有两个人侥幸未死。” “白道说他按照条件已经出了三剑,不会再为我们出剑杀人,那两个人的生死让我们看着办。” “其中有个少年年纪轻轻就领悟了天地一剑,天生剑道妖孽,还杀了落水宗的黄染。” 刘化震惊了一下。 领悟天地一剑?天生剑道妖孽?把黄染杀了? 他娘的,这真是活久见了。 “这件事很棘手,如此年轻的剑道奇才,这是个不确定的因素。” “杀了他,趁早把他扼杀在摇篮里吧。” “白道那老东西就把这个烂摊子丢给我们了?”刘化愤愤道。 “他杀了黄染,我们杀了他,这也是我们一个对落水宗示好的机会。”张高应说道。 刘化旋即脑子轰然道,“好,我这就立刻去杀了他们。” “我不建议你去杀人。”张高应还是疲惫开口道,“你去找暗血楼的人吧。” 刘化疑惑问:“为何?” 这种四肢发达的大老粗就不能动动脑子吗? 张高应叹了口气说道:“你去了,一是杀了人就会暴露了身份,二是杀不了人就会拉拢了别人的仇恨。” “万一他不是普通人,他身边也有一位强大的护道人呢?还是先让暗血楼的人去探探吧。” “得小心被反打报复。” “我们还是适合躲在暗处。” “好,我知道了。”刘化退了下去。 此事事了,他一定会把此人打得魂飞魄散。 刚才,他堂堂武夫第四境武皇境,居然被一个御空境都没有的垃圾给看不起了? 第26章 师兄,我们到忘川了 黄泉路上,两个人与九千多鬼魂不知道走了多久。 一成不变的路幽暗而漆黑 ,还是看不到尽头,令人有一种窒息感。 “我十多年后的修为如何?”裴生漫不经心问道。 “……” 周围掀起了一阵阴风。 “我以后的本命飞剑叫什么名字?” “……” 裴生好奇问她未来的事情。 但是前面的温江亭什么都不说。 “那我问个简单的,我送你回家了没?”裴生再次问道。 “回,回了。”温江亭有点结巴回应道。 不知道是不是阴风的呼咽声,裴生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在颤抖。 “小骗子,”裴生看着前面托着彼岸花的温江亭,撇了撇嘴问道,“你说你来自十多年后,结果一问三不知?” “我没有不……”温江亭停顿了下,紧接着她反驳道,“我才不是骗子。” “骗子。”裴生不依不饶说道。 “你才是骗子~”温江亭咋呼呼道,“你骗我说你会回来……” 她突然又停顿了一下,似乎不想说出后面的话。 裴生保持好两个人的距离大胯几步,直接走到了她的右手边上,侧头看向她扯了扯嘴角,有一些好奇的问道:“怎么不说了,我骗你我会回来什么?” “满是破绽,怎么连编谎话都不会编?” 温江亭朝他吐了吐舌头,不讲道理道:“略略,我就是不会编。” 裴生看向她,沉默了一会,又问道:“那你说,十多年后,我找到王辞了吗?” 这才是裴生真正关心的问题,他找了一百多年的王辞,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但他却像人间蒸发一样,被老乞丐带走后,两个人都失踪了,就算他突然出现在暖水镇,他也和他完美错过了。 仿佛是……命运的安排,让裴生不能看见王辞一样。 温江亭眼里闪过一抹不一样的神色。 “不想告诉你。”她眨眨眼睛,生气的撇过头说道,“你一点都不相信我,前几天还凶我。” 裴生眉眼深重又落后她几步。 刚才在她后面走的时候,她没有回答他问题,可是他明明看到了温江亭的嘴巴在动。 很诡异,她嘴巴在动,可是裴生却听不见她的回答。 先前,她真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吗? 还是说,他……听不见。 裴生一下子头皮发麻起来,太过诡异了,刚才那阵阴风肯定有问题。 他不敢再深究下去,没有再为难温江亭问她有关将来的问题。 外面,一声声喘息声回荡在渡船坠毁的地方,一个清秀少年不知疲倦的在遍地尸体的废墟里翻找残骸。 “不,这个不是他!” “这个也不是!!” 孤单的身影显得有些执拗。 “裴前辈你在哪?!” “前辈!” 他嘶哑的声音在这片充满血腥味道的土地上回荡。 他的手里满是血色的泥土,脸颊脏兮兮不争气的流着眼泪。 在路上,他听见渡船坠毁的消息就发了疯似的赶了过来。 他已经在这里找了一天一夜了。 还是没有找到裴生的尸体,他既欣喜又担忧。 前辈剑道这么高,一定不会出事的——他无数遍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倏然,他瞳孔猛的一缩。 那里,有一具尸体—— 一个个鬼魂从裴生身体里穿过,他走得有些慢,被他们追了上来。 裴生没有数时间,也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但应该是快到了吧。 听说黄泉路的尽头是忘川。 只要看见忘川,黄泉路就到头了吧。 “师兄,你会不会害怕?”温江亭这样问道。 九千多的鬼魂不会害怕,害怕的只会是他们两个。 裴生忍不住拆穿她道:“别没话找话,你已经问九十九遍了,你害怕就说出来,可以让你减少恐惧。” 前面九十九遍他都已经很温柔安慰她了。 黄泉路阴森恐怖,她是女孩子,女孩子胆子小,他可以理解。 “师兄~” 裴生:“嗯?” 温江亭软乎乎开口说道:“我害怕~” 这声音,啧,他这种血气方刚的少年,真的受不啊—— 温江亭也怕黑。 也许眼前人她真的是十多年后的温江亭呢? 他疑心那么多干嘛?把十多年后的她弄伤心了怎么办? 裴生有点别扭问道:“要不我给你唱首歌谣?” “好~”温江亭乖巧的点了点头。 裴生他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只唱一遍,听完就不要害怕了。” “噢,知道啦。”她开心道,“师兄你还是这么温柔~” 裴生开口,一道轻柔温和的声音响起,回荡在黄泉路上: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 歌声婉转,如同江南烟雨般哗啦啦落入温江亭的心田之中,在这恐怖的黄泉路上给了她一点慰藉。 温江亭似乎真的感觉不那么害怕了。 有师兄在呢~ 要是师兄一直在她身边就好了…… 她手上的彼岸花妖艳着光芒,映在她那初显娇美的脸上,一双好看眼睛里似乎流溢着一抹不一样的光采。 她,好像,在哭? 裴生倏然停住声音。 这是一曲未唱完的歌谣…… 一股阴森森的寒风呼啸而过。 裴生不禁打了个寒颤,看向手上的清明,它……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 这股阴风仿佛拥有一种诡异的力量,后面的九千多鬼魂纷纷开始有了动静,像是被唤醒了一般。 他们缓缓地抬起低垂的头颅,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里竟然浮现出一抹神彩。 温江亭抹了抹眼角,走过去牵住裴生的手,她手里彼岸花暗沉了下来。 她不管不顾的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靠着微弱的红光,后面的鬼魂本能的跟了上来。 裴生有些惊愕,这是……怎么了? 迷雾渐渐消散,不远处一条幽然巨大长河的轮廓渐渐显现了出来。 一股岁月的气息穿透万古扑面而来。 “这应该是尽头了吧。”裴生暗道。 温江亭弯着眼睛看着裴生,她微笑道:“师兄,我们到忘川了。” 第27章 她就是不讲道理 幽深的忘川河河面上一层淡淡的雾气弥漫着,一座古老而庄重的石桥出现在眼前。 它看不到边际,横跨在忘川河上,连接着生死两界。 这就是奈何桥,世间万灵轮回往生的地方。 “我……这是在哪?”老金丹的鬼魂迷茫呢喃道。 他是九千鬼魂中率先清醒的那一个。 他迷茫看着眼前的这条通天长河,他喃喃道:“这里是……哪?” “这里是忘川。”后面传来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 老金丹只觉得声音有点熟悉,回过头看向那人。 “你是……”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觉得眼前人很是熟悉。 裴生微笑道:“杨去苦,我是裴生。” 杨去苦呆呆看着他,记忆涌进脑海,他旋即担心问道:“你……怎么下来了?” “……” 旁边的温江亭微笑道:“老爷爷,他没死。” “他是来这里送送你的。” “是……是吗?”杨去苦微微一愣。 不敢想一个跟他只有几次交集的裴公子居然来忘川送他。 他何德何能? “别听她瞎说。”裴生打断他心里的老娇情说道。 “送的不止你一个。”他无情道。 杨去苦看向裴生身后,顿时变了脸色问:“渡船的人都死了?” “都死了,”裴生平静道,“最后一剑的时候我无暇他顾,除了我和我身边的师妹,他们都没了。” 杨去苦长叹了口气,他原本想着他燃烧寿元可以让更多的人活下来,结果…… “唉,是我无能啊。”他道。 一个个鬼魂渐渐清醒,面对眼前这一幕他们露出属于人的惊愕。 “岁岁,送他们上奈何桥吧。”裴生平淡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不然他们完全清醒过来会出大乱子。” 恐惧面前,人心是最不可控的。 温江亭点了点头。 “走吧。”她拉着裴生往前走。 靠近奈何桥,现在只需要彼岸花一点微弱的光他们就会跟上来。 也不用担心裴生靠近彼岸花会暗下去。 杨去苦心里升起了一种诡异的感觉,竟然不自觉的迈步而去。 奈何桥近在眼前,这里的阴风更冷了。 “我们要上去吗?”裴生问道。 “不用,”温江亭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们身上因果太重是上不去的。” “已经到奈何桥了,他们会自己上去的。” 裴生:“因果太重什么意思?” 温江亭:“就是因果太重啊。” 裴生:“……” 他们转头看向那些鬼魂。 “你们该上奈何桥了。”温江亭对着他们道。 这里面有很多人温江亭都见过,她还记得。 现在她是十多年后的自己,心智成熟了不少,已经不那么爱鼻子了,如果换成现在的自己,一定会抱着师兄哭鼻子。 九千多的鬼魂仿佛听懂了一般,浑浑噩噩的走来,从他们身体里穿了过去,踏上奈何桥。 杨去苦在裴生身旁停住了脚步,看到这一幕也有一些匪夷所思。 这两师兄妹不是普通人啊。 古老而神秘的奈何桥上,一个个鬼魂走了上去,似乎有某种力量的在指引,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奈何桥很长,裴生看不到它的尽头。 只看见他们消失在了新的迷雾与黑暗中。 彼岸就是轮回往生,希望他们下辈子能运气好一点,出门看个黄历。 杨去苦对裴生拱手说道:“公子,我也该走了。” 也许忘川彼岸可以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小孙女吧。 “等一下。”裴生把他叫停。 杨去苦疑惑的回过头。 “请问,老前辈你给我的这枚古簪从何而来?”裴生拿出那枚古朴发簪问道。 当时裴生看见他拿出那枚古朴发簪的时候心里升起了种奇异的感觉。 就好像这枚发簪……本就是他的物件。 这也是他愿意跟温江亭走上黄泉路的一个原因。 “公子为何这样问?” “我只是对它的来历有一些好奇,不回答也没关系。” 杨去苦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缕缅怀的神色,旋即说道:“它也没什么特别的来历,这枚发簪是我年轻时游历天下遇到的一位救命恩人所赠,他当时与我说道,让我帮他送与有缘人。” “我不知道什么才算是有缘人,也不敢轻易送人,就一直留着,导致这么多年了都没有送出去,我最后死的时候,见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就想着当是裴公子帮我扫个墓的报酬吧。” “唉——”他叹了口气。 旁边的温江亭听到他的话笑嘻嘻说道:“老爷爷,师兄不就是那有缘人了嘛?” 裴生扶了扶额头。 “呃……原来……是这样吗?”杨去苦脑海轰鸣,愣了愣说道。 “老人家,可否告诉我那人是谁?”裴生眼睛真诚说道,“我并无恶意,只是觉得这枚发簪与我来说有些特殊的关系。” 杨去苦摇了摇头。 裴生叹了口气。难道要说他感觉这枚发簪是他的吗?谁信? 杨去苦苦笑说道:“公子,并非我不说,而是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活了上千年了,那救命恩人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人了,记不清了。” 鬼魂走上奈何桥,然后消失在了迷雾中。 杨去苦是最后一个走上去的,他形单影只的走向迷雾里,走马灯缓缓而过,他再也没有回头。 忘川河畔。 那朵妖艳的彼岸花重新回到温江亭的身体内。 “我们怎么回去?原路返回?”裴生生出疑惑问道。 温江亭俏皮说道:“师兄,你背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不然,你就再陪我几天。” “……” “师兄,我们去忘川河畔走走。” 裴生把清明搁在了腰间,鬼迷心窍的背起了她,走在忘川河畔上。 忘川的风吹来,寂静无声吹起两人的发丝,它们交织在了一起。 “师兄,我快要走了。”温江亭疲惫的开口道。 “嗯,”裴生眼底毫无波澜,“那好,把我的岁岁还给我。” “你还是不相信我就是温江亭吗?师兄~”她皱起了脸。 裴生摇了摇头说道:“我相信你,我只是很担心现在的温江亭。” “你不用担心她的,她睡着了,就像平时陷入沉睡一样。”温江亭扯着嘴角。 裴生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来自十多年后,能否跟我说说她为什么总是陷入沉睡。” 听着裴生近在咫尺的声音,温江亭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啊?” “我当你是我妹妹……”裴生平淡道。 温江亭问道:“那以后呢?” 裴生:“还是,不会变。” 温江亭咳嗽一声,言归正传说道:“师兄,你应该也听说过花开有时的说法吧?我呢,与彼岸花同为一体,就像那朵彼岸花一样会有花开也会有花落,它花开的时候,我就醒过来;它花落的时候,我就会陷入沉睡,很简单的说法。” 与彼岸花同为一体,花开有时吗? “师兄~” 她香软的手臂紧紧搂着裴生的脖子,微微低垂眼帘,有一丝恳求的意味说道:“师兄,你以后不许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裴生:“好。” 温江亭:“你发誓。” “……”裴生不会轻易做出一个誓言。 温江亭耷拉着眼皮道:“你……快发誓……我……快走了……” 她就是不讲道理。 裴生叹了口气,旋即正色道:“我裴生对忘川发誓,以后绝对不会丢下温江亭一个人。” 他看了一眼趴在他背上的温江亭。 其实,他的肩膀早已经湿漉漉了一大片。 她有笑,但也一直在哭。 “师兄,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第28章 老夫看上你了 “轰——”一道诡异的剑气荡涤在渡船废墟上。 青烟袅袅升起,而后又消散。 一个白衣破碎的持剑少年背着一个小姑娘从青烟里缓缓而出。 “李棋下?”他打量着眼前欣喜若狂跑过来的少年问道。 “你怎么在这?” “前辈,我听说渡船坠毁了……然后我就赶过来找你,”,李棋下哽咽说道,“前辈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还好,侥幸没死。”裴生一脸平淡的样子问道,“你在这里找了多久?” 李棋下抹了一把脸,前辈说过不允许他小儿姿态。 他说道:“也没多久,就一会。” “那就是找很久了,辛苦你了,”裴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然后问:“有没有看见我的毛驴?” 在他对白道出剑的时候,他看见小毛驴跑了出来,渡船坠毁得快,小毛驴没来得及跑过来,离得太远,裴生也没来得及救它。 李棋下忽的又沮丧下来道:“前辈对不起啊,我在废墟里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快死了,我护住它的心脉,不断给它喂丹药,但是它还是死了,我的能力不够,我没把它救回来。” “现在已经被我给埋了,就在对面山上一棵松树下。”李棋下指着对面山峰说道。 裴生安慰道:“不怪你。” “我错过了救它的时机,你错过了找到它的时间,也许,这就是命吧。” “我们的能力有限,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走吧。” 李棋下重重点了点头。 …… 李棋下和裴生走了一段路,才告辞说道:“既然前辈没事就好,那我也该走了。” “何姑娘还在等着我,我不放心让她等我太久。” 裴生“嗯”了一声嘱咐说道:“如果遇见麻烦就自报家门,应该没有人敢欺负你。” 风栖山是个很特殊的山门,虽然小,但奈何实力强,山主更是一位飞仙境。 要欺负风栖山的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什么实力,毕竟风栖山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你跑到粪坑里,他们都能给你拎出来丢进河里洗一下,然后再胖揍两顿。 只见李棋下脚踏长剑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裴生夸赞道:“御剑变好了,但还需要努力。” 李棋下自然是听到了。 裴生看了一眼对面的小山峰,跨步前去。 废墟里是腐烂发臭的断肢残骸,蛆虫开始爬动,冷风怒起,呜咽的吹过废墟。 人生苦短,生死命薄。 如果他出剑早一点,也许他们也能活下来一些人了吧。 可是没有如果,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就连裴生也没有反应过来。 终究是修为太低,能力不够。 几日后,渡船废墟上的尸骸陆陆续续被人取走。 有一个引路的少年樵夫在废墟里好奇捡起了一张白纸。 他恍惚一瞬。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他脑子里了。 “喂,臭小子,叫你捡东西了吗?给我放下!”有个官员呵斥道。 少年拿出手里的那张白纸,立即怯生生问道:“官大人,我不用你们的钱了,我想要这张白纸可以吗?” “莫不是什么宝物?”那个官员疑惑的从他手中抢了过来。 他脸一黑,真的只是一张白纸,普普通通,上面空白一片。 “噗嗤”旁边的官员忍不住笑了出来,嘲笑道,“哈哈哈,你眼瞎啊?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是一张白纸,那山野小子只是没读过书、没见过白纸而已,对白纸有些好奇,你抢它作甚?蠢蛋吧你。” “他娘的,你笑毛啊?不许笑。” “老子就笑了。” “啪”的一声,那官员恼羞成怒的把白纸拍在了少年的身上说道,“拿去拿去,一张白纸而已,瞧你那没出息样。” “赶紧给老子滚远点,老子不想再看见你!” 少年樵夫离开的时候,还是对他们道了一声谢谢大人,小心翼翼把它塞进衣服里面。 那两位官员满脸鄙夷与不屑。 一份大道机缘细枝末节之中选了少年樵夫,自此与那名官员毫无关系。 一个江南小镇里。 细雨蒙蒙,行人极少。 裴生撑着一把油纸伞,手里拿着一瓶药膏回到一个小院里。 “师兄~”在屋檐下坐发呆的温江亭看见他回来立马回过神来喊道。 “嗯。” 裴生来到屋檐下,收起了伞道:“等会我再给你脚涂点药膏。” 黄泉路上,她一直在走路,把她脚给磨伤了。 怪不得最后她让裴生背着她走。 原来是走不动了。 温江亭的脸又红又白,双手掀起了垂落的一半裙摆,只露出一双粉雕玉琢的小腿,裴生蹲下身认真给她的脚涂抹药膏。 现在的温江亭只记得她被裴生送出那一片废墟里,然后莫名其妙睡着了。 这样也好。 只不过,她醒过来之后就变得有一些沉默了,每天皱着脸发着呆,都快给裴生整心疼死了。 裴生想,缓过去就好了。毕竟一个小女孩见到这么多残肢断骸哪个不害怕? 不行的话,他可以用秘法把她这一段记忆给抹去了。 留着这段记忆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看情况而定。 上完药膏,裴生与她温柔说道:“我们已经把他们送进轮回,他们会有个好来世,不会有如此不幸了。” “师兄,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我已经想明白了。” 裴生微愣了一下。你想明白什么? 他还有一大堆的话没有说呢。 —— 虽然遭遇劫难,但小姑娘的回家之旅还得继续。 裴生买了一条水船,两人顺流南下。 路经大宋京城,裴生还是要去看一眼阿意。 “你就是裴生?”一个古怪老人倏然出现在船头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说道。 他心里暗道:“长得娘了吧唧的,弱不禁风的样子,就你还领悟了天地一剑?” 他的突然出现给正在想事情的裴生吓了一跳,差点没翻下了船。 踏马,吓死人了。 古怪老人撇了撇嘴说道:“果然是天上地下第一剑道妖孽,每一个动作竟有雷霆万钧之气势。” 裴生嘴角一抽,警惕的看着他问道:“老前辈,你哪位?” 他摇头晃脑道:“老夫,吴气。” 看见裴生愣了一下,他也笑了,心里暗道:“我——大宋剑道最高者,别人苦苦哀求都难以一见的大剑仙,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就震惊得五体投地吧。” 裴生拱手道:“前辈好。” 他看着人老,叫一声前辈准没错。 裴生对他有点印象,大宋剑道最高者,领悟了剑我,元婴境,一个古怪老头,听说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山了。 现在,这人找他作甚?图谋不轨? 裴生很直接问道:“前辈找我何事?” “骚年,老夫瞧你骨骼惊奇,乃万中无一的练剑奇才,嘿嘿,有没有师父啊?”吴气一脸猥琐笑容问道。 “……前辈看上我了?” 吴气笑呵呵点头道:“啊对,老夫看上你了。” 第29章 师兄,你有什么特殊癖好啊? 一条深阔的大河上,水船顺水南下。 “拜老夫为师不亏,老夫超牛逼,仅仅只差一步就可以领悟剑缘生灭。”吴气大口喝酒,大展宏图道,“到时候老夫再跻身化神境,带着你天下逍遥,嘎嘎乱杀,浩然书院院长都拦不住老子。” “咦,你还真敢吹啊,净给我画大饼。”裴生鄙夷道。 “嗯?”吴气眉头一皱。 “请您继续。”裴生平静道。 “不是老夫吹,大宋皇城那个小皇帝见到老夫都要恭恭敬敬叫上一声吴老剑仙,咋滴,够不够面子?” 吴气:“只要拜老夫为师,师父教你绝世剑法,长剑在手凌清秋,天下无敌到处捅。” 裴生:“……” 这个老头已经跟他一天了,不仅抢走了他的船浆,还抢走了他酒葫芦,就连留给岁岁的糖葫芦都没了。 还浩然书院院长都拦不住?拜他为师天下无敌? 你咋不上天呢,踏马只会欺负弱小!! 吴气见他神色,一身酒气凑了过来说道:“你小子不会在心里骂老夫吧?” 裴生摆了摆手,满是感情说道:“没,绝地没有!老前辈剑术通天,我望尘莫及,钦佩的五体投地,怎么会骂您呢。” 吴气看他的表情,撇了撇嘴,我信你个鬼。 吴气不想跟他说话了,吹牛不能一下子吹完,不然没牛吹了,吹回去的时候对方还记得。 流水潺潺,周围水船不断变换,渐渐变少。 裴生笑着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把酒葫芦还给自己。 吴气贱兮兮的又倒了一壶在他自己酒壶里才丢了回去,该说不说,这小子的桃花酒还是不错滴。 裴生喝了口酒葫芦里的酒问道:“你就这么着急找徒弟?老了,寿元将尽,想找个人继承衣钵?” 吴气气冲冲反驳道:“哪有这么快就老了,老夫才一千多岁。” “别咒老夫啊。” 其实,老人还是挺好说话的,不像报纸上所说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在别人家门口拉完屎就跑。 裴生想了想道:“我在纸报上听说,就在十多年前,前辈你跟一位不对付的玄宗长老有个约定说要十多年后各自的徒弟打一场,这么想,前辈你应该是着急这个吧?” 吴气叹了口气道:“确实有这个事,这些年老夫的眼光太高,一直没有收徒弟,记名弟子倒是有几个,可是,要是这真传弟子实在是不收一个天赋好的,老夫都觉得丢我着这大宋剑道最高者的脸。” “放心,老夫像是会把徒弟当工具人的人吗?” 裴生端详了一会他的面相,啧声道:“别说,还真有点像。” “你小子找打是吧?”吴气冷哼道。 裴生:“还有,我已经有师父了。” 吴气跳起来指着他,像踩到狗屎一样,对着那只狗破口大骂道:“我去你娘的,你他娘有师父早说啊,老夫在这跟你唠嗑一天了都,浪费老夫时间!!” “火气先别这么大。”裴生抬起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对方在这里给他们无理由保护了一天,裴生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吴气忍着脾气坐了下来。 裴生试探性说道:“前辈,我有办法或许能让你赢那位玄宗长老。” “……什么办法?”吴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好奇问道。 裴生左右看了一眼,招手示意他凑过来。 暗处。 “老大,他们在商量什么?”一个黑衣男子摇了摇旁边一个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摇了摇头说道:“我哪知道,他们船上有规避神识探查的法宝。” 他看着那个老人,他莫名觉得有一些眼熟。 为了小心谨慎,他命令旁边一个身抱琵琶的美妇人道:“古姨,你去探查一下那几人的情况。” 美妇人疑惑道:“为什么是我?” 黑衣汉子头也不回道:“因为你最有条件。” “……”美妇人迟疑了。 旁边的蓑衣汉子默不作声。 “古姨,你放心吧,那个少年一定挡不住你的绝世风采。”黑衣男子笑嘿嘿道,“你们两个翻云覆雨的时候我们一定不打扰,等你们两个干完正事我们再出手杀了他……或者你榨干他也是个办法。” 美妇人老脸一红,嗔了他一眼。 她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可那个少年…… 黑衣汉子对这种东西没有兴趣,他沉声道:“你可以看情况做,相信你修行这么久也是有点脑力劲的,千万不要一时鬼迷心窍忘了正事,我们背后人很强,你敢误了正事,别说你,就连我也活不了。” 美妇人立即从幻想中醒过来,其余两人脸上也露出沉重的神色。 水船上。 “师兄?”温江亭从沉睡中醒了过来喊道。 她没有听到裴生的回应惊慌一瞬。 旋即她看见外面激情讨论的两人。 她没有打扰他们,悄悄凑了上去,有一些好奇他们在讨论什么。 “不行不行,玩弄人家感情,亏你小子也想得出来,你小子这个办法太他娘缺德了,老夫还是要点脸的。”那个老头一脸嫌弃道。 “别啊,我会炼情蛊,我给前辈炼。”裴生说道。 “你还会炼蛊?看你也不像啊?”老人质疑道。 裴生不容置疑说道:“早些年遇见了一位姓方的强大蛊修,在他那学了一点,学得不多但够用,炼个情蛊不是小意思?” 老人信了一半,但还是否定了这个办法说道:“不行,老夫觉得还是用先前那个办法稳妥一点。” “先前的办法?你可想好了?”裴生扯了扯嘴角问道。 吴气说道:“不,让老夫再想几天。” 裴生按下温江亭越凑越近的闹得问了一连串问题:“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来的?都听到了什么?” “刚醒的,刚来的,听到了一点但什么都没听懂。”温江亭乖巧回答道。 吴气问道:“这是你师妹?” “嗯,”裴生也没转头,捏了捏温江亭的脸问道,“是不是长得可可爱爱的?” 吴气形笑容玩味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比如……” 裴生咳嗽了一声道:“前辈请闭嘴。” “师兄,你有什么特殊癖好啊?”温江亭好奇问道。 一旁的吴气贱兮兮笑着,也不说话。 看你怎么解释。 “有啊,师兄喜欢你的眼睛。”裴生扯了扯嘴角道。 打又打不过吴气,就只能恶心他一下了。 闻言吴气差点把刚咽下去的酒吐了出来,这小子计谋也罢,说话怎么也这么恶心。 活脱脱整日撩小姑娘的畜生啊。 自己后辈被这样说,他包打死的。 温江亭的脸红扑扑的模样问道:“真……真的吗?” 第30章 温柔的芦苇荡 “真的,”裴生注视着她的眉眼道,“因为岁岁的眼睛会说话。” 她的眼睛里总是有一种悲天悯人的神性,那是裴生所缺失的东西。 吴气再也受不了了,瞬间消失在船头上。 水船路过来到一个小村落。 夕阳西下,村民们忙完庄稼,背着农具纷纷往家赶去。 夕阳里,炊烟袅袅,河畔的芦苇随风荡漾。 “快!” “他娘的,分开找!” “你去那边找那个死贱货!!” 河岸边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几个汉子好像在追赶什么人。 “噗通——” 像是有人不小心落了水。 裴生眯了眯眼,划动船桨驶了过去。 落水者是个女妇人。 只有几步之遥,很快裴生一把抓过她的细弱的手臂把她拉了上来,把她救起。 裴生没有说话,身上剑气隔绝了一艘水船上的声息。这里的芦苇荡很高,他们应该没有注意到这里。 “那边!” “大哥,那边有动静!!” 不知道哪个傻子指错了方向。 “……” 见动静渐渐远去,裴生才看向妇人。 她身着粗布麻衣,却面容姣好、皮肤白净,完全掩盖不住她的天生丽质。 “咳咳咳……” 她这才敢剧烈咳嗽起来,某个东西十分晃人眼球。 夕阳下,她一身娇美的身躯轮廓春光乍泄。 温江亭心里升起了一丝不一样的感觉,警惕的看着她。 妇人感谢道:“谢,谢谢公子救命之恩。” 裴生从方寸牌里拿出一件衣服给她盖上问道:“姑娘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泫然欲泣道:“我本是外面流亡来的,路过此处,不成想被歹人强硬留在了这里,我不堪其辱,当着他们吃饭的功夫,这才侥幸逃了出来。” “我知道了。”裴生平淡的点了点头。 旋即他一挥袖,手里几道剑气划入芦苇荡。 芦苇荡里响起了几声惨叫声。 美妇人心里惊骇一瞬,这就是领悟天地一剑的实力吗? 抬手便可生剑气。 美妇人跪下祈求道:“仙人可是要南下?可否载小女子一程?小女子必当涌泉相报。” “演得还挺像。”裴生暗道。 “可以,”他扯了扯嘴角,一脸戏谑的神色道,“不过……你懂的。” “啊?”美妇人面颊露出惊讶的神色。 看不出来面前这个少年竟也是位……衣冠禽兽。 不过……也好。 裴生率先走进了船舱,在里面道:“岁岁你不用进来。” 温江亭呆愣一瞬。 美妇人老脸一红,小心翼翼瞥了一眼那个小姑娘后,也跟了进去。 吴气坐在河畔喝着小酒,看了一眼那个可怜兮兮小姑娘叹道:“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 芦苇荡里。 那名黑衣男子捂着被剑气所伤的伤口,盯着水船的方向,有点不可置信道:“这么简单就上钩了?” “应该是,毕竟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他们已经进去船舱了,等古姨传暗号一放,我们当即行动。”黑衣汉子凝重道。 黑衣男子露出笑容道:“看不出来,那少年还挺变态,当着自己师妹的面与别人翻云覆雨。” “你不懂,”蓑衣汉子平淡道,“一些怪异的天才们都有一些独特的癖好。” 倏然,水船上传来一声巨响,与一声美妇人的惨叫声。 “他娘的,这小子……就不能轻点吗?”黑衣男子老脸一红道,“我可怜的古姨啊。” 黑衣汉子与蓑衣汉子面色凝重了一分。 这……不像是春猫叫声。 “古姨不会出事了吧?”蓑衣汉子问道。 黑衣汉子说道:“再看看。” 其实,他们还是对那个少年还是会有一点轻蔑,一个化海境,虽然领悟了天地一剑,很厉害,但能厉害到哪里去?就算没有那个古姨,他们照样能杀死他。 水船上,温江亭委屈巴巴抱着清明坐在船头上。 船舱上有个帘子,她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听着里面的动静,她红着眼眶问清明:“清明,师兄是不是嫌弃我太小了?” “可是……我会长大的……” 清明剑微微颤动,似在回应她什么。 船舱里。 “啊~”古姨面色通红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不要叫这么大声。”裴生一只手恶狠狠着她拽了起来笑道,“被我师妹误会不好。” “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古姨满脸痛苦狰狞的苦苦哀求道:“公子,求求你……别杀我……” 面前这人在她坐在他身上,想要给他脱衣的时候,竟然被他直接一道剑气封住了她的灵力,抢走了她的传讯法宝,还毫不犹豫把她暴打了一顿。 裴生眼里有了一丝厌恶,把她砸在了地上。 他们永远都是这样,只有自己快死的时候才会像狗一样发出哀求让他不杀他们,可是如果以后他落入他人手里,他哀求对方不要杀自己,对方真的会像他一样仁慈吗? 古姨的泪水与鲜血布满了她漂亮的脸颊,一双充满了哀求的神色。 “我可以不杀你,告诉我你是谁的人?哪方势力,敢来暗杀我?”裴生胸襟微微袒露,冷漠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古姨犹豫一瞬间,一道剑气悄然而至她额间,她惊慌失色立马跪了下来颤声道:“奴,奴婢是暗血楼的人。” “是一名武皇境武夫挂的公子你的名字,他出了大价钱买公子你的命。” 暗血楼是北涧洲的一个暗杀势力。 “噗——”的一声,古姨喷出一口血来,似乎是遭到了某种反噬。 她无比悲呛道:“公,公子,我快死了,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啊……” 裴生拿出一杆金色魂幡,笑了笑道:“放心,我会救你的。” 裴生确实也没杀她,他可是很诚信的。 美妇人瞳孔微缩,显然是认出了这是什么。 芦苇荡里面几人紧紧盯着河面上的水船。 见水船上没了动静,黑衣汉子面露疑色。 古姨怎么还没有传讯过来? 黑衣男子问道:“古姨这么快就解决战斗了?” “刚才还挺激烈的,看来那小子也不咋样嘛。” 一旁蓑衣汉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瞳孔猛的一缩,瞬间祭出法宝道:“跑!!” 黑衣汉子与黑衣男子面面相觑,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刹那间也祭出了法器跑路。 他们一开始就低估了少年的实力。 “想跑?晚了。”两人身后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 “轰——” 一阵狂风吹动芦苇荡。 温江亭惊愕的看向芦苇荡那边,一片匍匐的芦苇荡里现出一个手持木剑的白衣身影。 他转身看过来,温柔笑着,像夕阳一样温柔。 那是,裴生。 第31章 老夫这才叫装 在一片茂密的芦苇荡里。 黑衣男子与黑衣汉子两人身死,被裴生一剑毙命。 金丹境和金丹境还是有差距的,这几人加起来都没有齐平一个人厉害。 裴生拘押他们的魂魄,然后无情的丢入魂幡里面。 “你不止领悟了天地一剑吧?”吴气提着一具尸体回来,丢在裴生脚下。 裴生那一剑的风采竟有几分他年轻时的模样。 裴生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捏住了那名蓑衣男子的魂魄,用力一捏,那魂魄瞬间破碎。他道:“不,这就是天地一剑,我领悟的天地一剑。” 吴气看着他捏碎的魂魄,吹胡子瞪眼生气说道:“老夫帮你杀了人,还大老远帮你拿具尸体过来,你小子居然捏碎了?” “前辈,我的魂幡已经装不下了。”裴生淡然说道。 这金色魂幡,他还需要炼化一番。 吴气冷哼了一声道:“你小子行事作风怎么邪魔歪道的。” “什么邪魔歪道?”裴生理直气壮说道,“能助我杀敌的就是正道。” 吴气深思了会道:“好像……确实也有点道理。” 一道剑气从裴生袖间飞出,几具尸体在裴生抬手间灰飞烟灭。 “不,不对,他娘差点被你小子给带歪了。”一旁传来吴气否定的声音。 裴生扯过话题问道:“老前辈想好了没?” 吴气摸了摸自己脖子,有点老难为情问道:“我咋觉得这办法也挺缺德的?” “有什么缺德的,不就是我去打一架吗?”裴生循循善诱道,“虽然是冒充的,但到时候我就是你的徒弟啊。” “谁说冒充的徒弟就不是徒弟了?” “你要是良心实在过不去,就良心过不去吧,反正这事该着急的又不是我。” 吴气沉默了一会,旋即想到玄宗某人那副臭嘴脸,他咬牙切齿道:“好,那老东西当年比你玩的还阴险,就用你的办法了。” “放心,我会遵守约定,保护你一年。” 裴生淡然道:“好,到时候,别说跟他徒弟打一架,跟他师父打一架都可以。” 吴气满脸鄙夷不屑道:“没发现你小子比老夫还能吹。” 裴生也没有跟他争论,而是喝着小酒,竟是直接走在水面上,穿过芦苇荡,一路返回水船。 吴气冷哼一声,化虹走了。 说这小子吹牛他还不承认。 温江亭看着从芦苇荡里回来的裴生,她咋呼呼问道:“师兄,你刚才是不是和那个婶婶在船舱里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裴生捏了捏她可爱的脸蛋道:“小姑娘家家的,想什么呢?” “这种东西是不是跟周芷学的?” 温江亭吸了吸鼻子回答道:“看书学的,书里什么都有。” “是周芷的书吧?”裴生暗道。 周芷咋教坏小姑娘? —— 几日匆匆过去。 此刻距离抵达大宋京城的水程只剩下最后一小段时间。 随着距离大宋京城越来越近,周围的船只也逐渐增多,商贸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裴生盘腿而坐,闭着眼睛在船头吸纳天地灵气。 微风拂过脸庞,带来一丝凉爽与宁静。 他很快就能见到自己弟弟了。 当年,他、王辞和阿意可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叫阿意一声弟弟也没有错。 裴生其实一直很担心阿意。 他从小在外流亡,受过苦受过难,裴生把他捡回家好不容易养好了。 结果他却被人接回了皇城,在那个地方受尽委屈。 他悲催的童年造就了他偏执、暴戾的性格。 裴生担心他恨自己离开了这么多年,相见时,他会不会连他这个二哥都不认识了? “你小子咋这么不老实,吸收天地灵气还敢胡思乱想?” 外面传来了吴气的声音。 裴生睁开了眼问道:“老前辈你来干嘛?” 吴气一脸奸笑道:“裴生小兄弟,咱们商量件事呗。” “我哪有资格与吴老剑仙商讨事情?还是请回吧。”裴生摆了摆手道。 吴气一把捉住裴生的手。 温江亭立马从船舱探出头来问: “师兄、吴前辈,你们干嘛啊?” 裴生微笑道:“去画符吧,师兄跟吴前辈商量个事。” 看见她回去船舱里,裴生才坐了下来问道:“前辈是不是想告病几天?” “不保护我们了?” “裴小兄弟果然厉害,一猜就中。”吴气笑呵呵道。 “前辈请说吧,怎么了?”裴生耷拉了一下嘴皮问道。 吴气脸上露出一副让人感觉很猥琐的笑容,然后说道:“你看你这几天也没有什么危险了吧?那些人都是过来问剑的,其实并没有太多恶意。 而且,你看我们马上就要到达京城了,那里可是有赵意在呢! 他这个小心眼儿可不会允许别人在京城闹事,所以京城应该没有危险吧?” “还有啊,你说过你要在京城逗留一段时间,对吧?”吴气继续说道。 “嗯。”裴生点了点。 “那正好,老夫就想着在那段时间去一趟山海关。”吴气接着说。 “山海关?”裴生抓住了一个关键词,急忙问道,“山海关出事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吴气愣了一下,随即疑惑地问道。 “我这几天整天都待在河里修炼,你又没跟我说,我怎么会知道?”裴生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唉……”吴气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人族和妖族又开战了。” “玄宗那老东西也赶去和妖族打架去了,那老东西放了句话给老夫说老夫他娘不去就是没种,老夫没有不去的道理。” 裴生正色道:“这件事前辈大可不必与我商量,前辈你去便是。” 吴气盯着他看了一会,顿时大笑道:“哈哈哈,老夫果然没错你,虽然你小子做事有点歪门邪道的风格,但好歹还是心系人族的,这就很好了。” “来来来,教你一剑!!” 裴生扯了扯嘴角道:“行。” “你教你的,但还请以后前辈不要占我便宜。” 吴气吹胡子瞪眼冷哼道:“谁说冒充的师父就不是师父了?!” 裴生:“……” 吴气走上船头,右手挥袖,手里瞬间出现一把生锈长剑。 这把剑很破,破到就连路边摊买的都不如,让人感觉是吴气在路边捡的。 吴气转头对着裴生微笑道:“小子,今天你不想学也得学!” 他身上没有剑气萦绕,平平常常像个凡人一样,但……真的是这样吗? 听到外面动静,温江亭还是好奇的探出了头。 只见那把生锈长剑被吴气缓缓抬起。 吴气目光一凝道:“看好了,老夫这……才叫……装!!” 一剑—— 这一剑,带着无尽的威势,仿佛星河斗转、山河破碎、斩破尘杂,让人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大宋京城,高坐皇位的赵意猛的看向北方,“吴气?” 吴气出剑,大宋及其周边几个王朝无论山上山下无一不震动不已。 吴气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剑了。 如今出剑难道是出大事了? 第32章 大宋京城 吴气呵呵一笑:“老夫这一剑可是自创的,当年可是在天下砍出了赫赫威名,咋样,学会了没?” 裴生点了点头,回应道:“学会了一半,但还是没能领悟到精髓。” 吴气一脸鄙夷地问道:“嗯?老夫这一剑就这么容易学?你小子该不会在吹牛吧?” “等前辈你从山海关回来后,我耍一遍给你看看,如何?”裴生笑着回答。 “绝对让前辈你哑口无言。” 裴生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吴气这一剑确实惊艳至极。 他学起来不难,但要一些时间沉淀。 “你小子就吹吧。”吴气道。 这时,裴生突然问道:“前辈,你这一剑最后砍向了哪里?” “这个嘛……老夫也不太清楚。”吴气挠了挠头,嘿嘿笑道。 温江亭站在裴生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吴前辈,您那一剑会不会砍死过人啊?” 吴气连忙摇头,说道:“绝对没有砍死人!” 听到这话,裴生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 有一个人御剑飞出了大宋边境。 秦炎捂着身上的剑痕,他暗怒道:“他娘到底是哪个龟孙出的剑?!” “等我回来一定要杀了他!” 自己飞得好好的,有了那个白衣在南下京城的消息,正准备提剑去杀人。 结果天空飞来一剑把他砍成了重伤,让他不得不离开大宋躲躲。 至于为师侄报仇?等等吧。 —— 吴气走了,走得很安详。 临走前还倒走了裴生半个酒葫芦的酒水。 见裴生在船头喝闷酒,温江亭坐在他旁边道:“师兄别生气,大不以后我天天帮你买酒就是了,你也不用担心钱,最不用担心的就是钱了,用我的钱,让师兄你去泡酒都可以。” “怎么说话的,师兄是这么小气的人吗?”裴生拍了拍她脑袋笑问。 “不是!”温江亭摇了摇头,“但看到师兄好像心情不好,就忍不住想安慰一下……” “师兄只是忽然有些伤心了。”裴生道。 温江亭悄悄抓住他的衣袖道:“什么啊,师兄可以跟我说说吗?” “死了很多人。”裴生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温江亭道:“什么?” 天空上传来动静。 “好了,好像又有人来了。”裴生警惕道。 也不知道谁散布的消息,把他乘船南下的消息放了出去。 有不少大宋山上剑修前来问剑。 当然,他都打赢了。 远处,一只庞然大物飞了过来,它体型如凤,全身羽毛青蓝色。 裴生眯了眯眼,看着它渐渐靠近。 青鸾? 皇族的人? 青鸾落在河畔,一只眼睛似乎在打量着河中的那名白衣,然后才看向那个青衣裙摆的小姑娘。 对两人似乎有种高傲和看不起的意思。 “您就是裴公子吧。” 闻声,裴生点了点头。 青鸾上一个男子跳了下来道,“在下张高兴,大宋宰相,奉宋帝之命前来接裴公子回京。” 裴生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抬手间一道道剑气铺设水面,他带着温江亭直接走了过去。 青鸾刹那间面露惊惧,猛的扑哧了一下翅膀后退几步。 因为刚才有一道凌厉剑气差点抹过它那纤细的脖颈。 张高应泰然自若说道:“这只青鸾在宋帝身边待惯了,有一些娇纵看不起人实属正常,如果有冒犯到公子还请恕罪。” 裴生平淡说道:“对不住啊,刚才剑气乱跑没收住,我也是无意的。” 这句话侮辱性极强,那只青鸾顿时扑哧翅膀,愤怒得想当场扑过去。 张高应眉头一皱,眼底似有一丝怒气,冲它沉声道:“孽畜,他是宋帝亲自让我们接送的人,你还不清楚他的分量吗?” 温江亭也没理会这场面,师兄会处理的。 只是满脸好奇看着脚下流淌在平静水面上的剑气。 听到张高兴的话,那只青鸾很快就蔫了下来。 “请公子上来吧,”张高应率先回到青鸾背上道,“让我来送公子回京。” 他是看出来了,这个少年是个小心眼。 裴生两人也跳了上去,青鸾不敢有丝毫怨言。 裴生冷漠的看了它一眼,眼里似有一丝杀意。 你一个孽畜也敢看不起温江亭? 她一个上古仙族世家的小公主,裴生没有理由让她跟着自己在这里受到委屈、被看不起了。 还记得在南下路上有人驾车路过,溅了她一身泥泞吗? 那些人怎么样? 没了几根手指而已。 青鸾飞上了高空,山高水长落至身后,直向大宋京城而去。 张高应看了一眼白衣。 平平无奇化海境,若不是刚才他所展现出来的那般凝实剑气自己还真要小看他一眼了。 这就是领悟天地一剑的剑修吗? 他有这个观念,剑修不愧号称天下攻伐第一。 裴生察觉到他的视线,笑问道:“张大人我脸上可是有东西?” 张高应也是干脆,直接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刚才在下眼拙,有点小觑裴公子了,还请海涵。” “看来他们说得没错,裴公子实乃我大宋剑道妖孽也。” 裴生笑了笑,没有说话。 什么剑道妖孽,那是他孤苦百年的结果。 他走遍生死,慢慢看,慢慢想,才走出来属于他的剑道。 大宋京城恢宏庞大。 这是赵意登帝近百年创立的结果,不比那些大王朝差多少。 一声鸾鸣,底下人头攒动的大宋子民纷纷抬头。 “这就是那个剑道妖孽吗?” “哪个?” “就是从渡船坠毁中活下来那个,年纪轻轻就领悟了天地一剑,还杀了落水宗宗主首徒,乘船南下被人问剑共计三十二次,没有败绩。” “听说他还一剑差点砍碎了我们大宋年轻剑道第一人的剑心,其实力可想而知。” “卧槽,这么多事什么时候发生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不是刚从牢里出来吗?” “你说他杀了那个黄染,为何他还能遭到我们宋帝如此礼遇,就连张宰相和青鸾都去接应了?就不怕落水宗报复我们大宋吗?” “管他什么落水宗,渡船坠毁一事肯定与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还没有找他们算呢,杀他一个首徒算什么?” “我们宋帝可不是纸糊,陛下发起火来自己人都杀。” …… 裴生当然听到了下面的议论。 没想到,他还挺出名。 至于那一剑差点砍碎了大宋年轻剑道第一人的剑心?根本没有的事,瞎掰,那姑娘就远远看了他一眼就跑远了。 看她好看,当时裴生还想叫她上船坐坐的。 他们说到阿意…… 阿意修的是武道,如今很厉害,仅差临门一脚便可跨步武夫最后一境,武神境。 还不够。 算上大宋国运加持的话,他就不止临门一脚一脚了,在大宋境内他可以直接拥有武神的实力。 所以外界王朝很少有人敢惹大宋。 要不是赵意没心气打天下的话,这北涧洲东部一大片他都有实力领军打下去。 这话可不是吹的。 当年某个东部王朝把赵意惹毛了,他率领一千部将,连穿两个王朝,赶去他们京城,一脚把他们皇帝从皇位上踢了下来。 现在那个王朝的皇帝在众人面前都还抬不起头。 裴生莫名觉得有些自豪,毕竟是他拜把子的兄弟。 第33章 众生皆可杀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久别重逢,故人依旧。 “裴生,你回来了。” “嗯,好久不见。” 大宋皇帝看见裴生跳下青鸾,他不顾形象跑了上去,把周围人看得一脸懵逼。 原来他娘宋帝和这小子认识啊! 怪不得会不顾被落水宗针对的风险大摇大摆把他接回了京城。 这不就是对外宣誓这个人是他大宋保的吗? 张高应从青鸾上跳了下来,看见这一幕,眼睛里有一抹不一样的情感划过。 这个赵意未免也太…… 赵意抹了抹眼角激动的泪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众人纷纷退下。 温江亭打量着这恢宏华丽的皇城。 “这是给我混个脸熟?”裴生撇过头看向赵意,扯了扯嘴角问道。 赵意回应道:“对啊,我怕他们一群老不死的东西老眼昏花惹恼了你,就让他们混个脸熟,以后如果他们这都敢惹恼了你,我就下令诛其九族。” 温江亭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风有点冷,脚步微微靠近裴生。 赵意瞥了一眼她,微微变了脸色问道:“裴生,她是谁?” 温江亭警惕看着眼前这个身穿龙袍的俊美男子,像个护食的小猫。 裴生揉了揉她的头,对赵意说道:“这是我……小师妹,江亭。” 赵意眉头微皱看着她,一副我要诛她九族的模样。 温江亭躲在裴生身后,不甘示弱瞪了他一眼。 裴生手停滞一瞬,立马扯过话题,不然这两个人都得打起来。 像个小屁孩子一样。 …… 赵意带着裴生二人去了后面宫殿。 雕梁画栋,红墙碧瓦尽显荣华。 裴生看着面前絮絮叨叨的阿意,他说的都是一些琐事。 裴生回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冷宫里孤孤单单的小少年。 他笑着说道:“阿意,那些时候我不在,你过得很苦吧。” 观道一百年,裴生错过了很多事情,比如,阿意的童年。 如果当年没有那几件异宝的现世,如果他压制住神眼,不让它睁开,他也许就不会死,他也不用错过这么多事情,就不用阿意吃那么多苦了…… 在前面带路的赵意站住脚,转过头,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在责怪他道:“裴生,你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 在赵意,他裴生彻彻底底消失了一百年,像人间蒸发一样,他找遍了天下都找不到,就差掘地三尺了。 “王辞没有告诉你吗?”裴生疑惑道。 “没有,那天杀的什么都不告诉我。”赵意生气道,“他就跟我说你还活着,说让我不该问的别问。” 裴生没有犹豫告诉了他:“我死了一百年,做了一场天地大梦。” “三个多月前我才从梦中醒了过来。” 裴生抬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他扯了扯嘴角说道: “咋样,好不好奇?” “岁岁、阿意,赶今天天气好,我给你俩说说我这些年的经历吧?” “啊?”温江亭咋呼呼指了指赵意,踮起脚尖对裴生小声道,“为什么要说给他听啊?” “他不是好人。” 裴生轻拍她脑袋道:“懂点礼貌,阿意还在旁边听着呢。” 温江亭哦了一声,绕到裴生身后,探出头对那个脸颊气得微红的男子笑嘻嘻道:“对不起啊,我以为你听不到的。” 赵意好歹是一朝皇帝,自然不会跟她一个小姑娘有一般见识。 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无视她了。 他们来到一个莲花池畔的皇家亭子里。 裴生喝着酒与他们俩挑挑拣拣说道他这些年的经历。 他没有说他落至乱葬岗那几天的经历,而是说他死了,化为一阵清风,出了故乡。 他说遇到了那个桃花林的山泽野怪,跟他们两个说起精怪们讲的一些笑话,裴生记得很清楚。 那是裴生观道时少有的开心时光。 温江亭提问道:“是刚出暖水镇不久遇到的那个桃花林吗?” 裴生回答道:“是啊。” 温江亭疑惑道:“那为什么我们当初进去的时候,没看见他们呢?” 裴生平静说道:“死了,他们就在那个小山丘里,那小山丘……就是他们的坟墓。” 赵意瞪了温江亭一眼。 裴生说到遇见一个青衫年轻人,跟随他入京,见到了他的弟弟,他在那里待了几年。 赵意目瞪口呆,震惊得也不知道如何做问,裴生居然来过? 温江亭瞪了回去。 裴生说到他跟在阮池身后回去了风栖山,他在风栖山上了解到了山上仙家的世界,他学习功夫、学习剑术…… …… 最后,裴生草草了事,似乎还有很多事情不愿多说。 是不能多说,多说无益。 因为这可不止是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 —— 某处庞大的仙家秘境里。 一块异常沉重的通天古碑被拖动着,缓缓在大地上划出一条宛若长龙的疤痕。 一个儒袍老先生单手抓着古碑,随后看向南方,笑骂道:“臭小子,就凭你那点小算盘,先生还不知道?还想误导我?” 忽然,他的手一停,通天古碑也停住了。 他冷漠看了回头。 一只宛如山岳头颅紧紧咬住通天古碑末端。 放眼望去看不见它庞大的躯体,只有一蛇一龟两个巨大如山岳的头颅。 龟蛇合体,不难分出,这,就是传说中的玄武。 “许长!你私养魔种还不够?!” “休想抢走北方碑!!” 一声怒喝仿佛震碎了这方小天地。 “聒噪!!” 许长眉头一皱,两指做剑,天地法则暗涌,只见有一剑被划下。 “轰——” 一声惨痛的吼叫,那头玄武神兽巨大的头颅处竟被一道锋利的剑气活活削出了一条血迹淋淋的伤痕。 鲜血从伤口不断流出,染红了它周围的土地,迅速在大地上形成了一个血池。 老先生若有所思看着依旧紧紧咬着古碑不放的玄武,以及它下方的那个缓缓扩大的血池。 他低吟片刻,旋即问道:“玄武,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不行!!”老龟背上那条身躯庞大、威严雄壮的巨蛇怒道。 “不行?”许长冷哼道,“你没得选!!” “轰隆隆隆——” 天上一望无际的玄黄色旋涡里,一把比山丘还大的金色巨剑冲玄武骤然落下。 天地间扬起漫天尘土,那头玄武瞬间被钉在了大地上。 连给它反应和求饶的机会也不给。 真是脸给多了,还敢跟他许长说不行? 要不是他看这只玄武守北方碑守了上万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许长一只手就可以灭了它。 不讲任何,阻他大事,众生皆可杀!! 第34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夜晚,一场盛大的接风洗尘盛宴在皇宫举行。 “裴公子当属我大宋剑道奇才,鄙人敬公子一杯!!” “过誉了,过誉了。” “裴公子,您举世无双,就不用太谦虚了!” 场上多人纷纷投以赞同的神色。 “……”裴生遥敬一杯。 这些人莫非都是老黄的徒弟? 宾客畅欢、载歌载舞,有不少人向裴生敬酒,想与这位大宋年轻剑道第一人拉近关系。 当然,这里面不乏有人羡慕妒忌恨,也有人投以鄙夷和轻视。 什么天地一剑? 他们可听说了,白衣只是运气好而已才躲过渡船一劫。 到底是一个化海境而已,又没有什么背景,一介恰巧与宋帝认识的山泽野修而已。 一个容貌苍老的青衫老人坐在盛宴末位,颤颤巍巍抬起筷子夹菜,然后递到嘴边,一个不稳刚到嘴边的肉就又掉了下去。 “娘的,笑死我了,老东西都一大把年纪了吧,还参加什么宴会啊?” “是来给宋帝装可怜的吗?” 一个年轻的朝堂官员一副看见了屎的表情道。 老人放下了筷子,叹了口气道:“老了啊。” 年轻官员旁边的一位老人赶忙拉住他,喝道:“闭嘴!你他娘知道他是谁吗?!!” “呵呵,谁不知道,”年轻官员一脸不屑冷哼道,“大宋前国师徐若,一个篡位未遂之人,只能待在崖海书院上苟且偷生。” “要不是宋帝宅心仁厚,他早就死了。” 百年前,徐若权势过大,被宋帝合众废掉武道了修为,但念其恩情,宋帝把他安排在了崖海书院当个普普通通的先生,说他是无用之人,一点也不为过。 裴生看了那边那个青衫老人一眼。 他的寿元应该已经不到几个月了吧? 老人默不作声拿起了一杯酒水,颤颤巍巍喝了一口,老脸微红。 都说伴君如伴虎,当年少年的赵意废掉他。 是对是错呢? 他私藏两万精兵也到底是对是错呢? 裴生不知道。 当年的徐若,还是一个青衫年轻人,他原本辅佐的是二皇子上位,但他后来投了赵意。 一次偶然,他在冷宫里遇见了正在树下打拳的少年赵意。 年轻人端详了会赵意的面貌,顿时来了兴致,笑着问他问题:“赵意,如果你有一座破败的后花园,你会怎么照料?” “叫人。”赵意拳意内敛 打拳不停道。 “你会怎么规划管理它们呢?按他们的成长,还是……”徐若问道。 “按照我的规划来。”赵意毫不留情打断他道。 徐若像是猜到他的回答,又问道:“如果花园里的花开得不好,你会如何?” 赵意平静说道:“杀了,再种一遍。” 徐若眉头一皱问:“为何?” 赵意停住打拳,不耐烦说道:“住着我的后花园,吃着我的土地沃土,它们在我的规矩管理下还长的不好?杀了,我的后花园不需要废物。” 徐若又问:“如果你……” 赵意又打断他,指了指门口说道一个字:“滚。” 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初遇,徐若回去郁闷了很久。 在那之后,徐若辞去了在二皇子那里的官位,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赵意拜了他为先生,用了一点小手段把他捞出了冷宫。 然后,两个人白手起家开始创业,一步步不断谋划。 最后赵意杀兄弑君,差点杀光了整个皇室才登上了皇位。 如此徐若与赵意,只可惜后来反目了,不然他们两个人一君一臣在一起,是真的有打天下的能力。 如今君臣不复,也就有点学生与先生的感情还在。 这也就是赵意最后没有杀死他的理由。 两个宫女又给裴生端上来了一盘佳肴。 众人欢乐,没几个人看见这盘肉,宴会上只有他裴生有。 裴生面露疑惑,注视刚端上来鲜嫩多汁的巨肉,抬头看了眼高坐的阿意,他陷入了沉思。 这气息……是……那只……青鸾? 裴生露出一丝苦笑。 “师兄,咋了?”温江亭擦了擦嘴角的油渍问道。 “没什么,吃你的。”裴生看着她身前空荡荡的盘子,指了指自己面前这盘美味青鸾肉说道,“要是还饿的话,就吃我面前这肉,对你修为有些好处。” “嘻嘻,那多不好意思啊。”温江亭扒拉上去道。 裴生:“……” 这语气越来越往黄泉路上的那个她靠近了。 美人环绕的赵意胸襟袒露,冲裴生笑了笑,然后对着众臣子高声道:“寡人,今日与你们来,不只是为裴公子接风洗尘,更是公布两件事。” 场面停滞一瞬。 只见宋帝向身后的老太监挥了挥手。 老太监走了出来,用他那尖锐的嗓音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即日起封裴公子为大宋景王。” 裴生微愣了一瞬。 旁边的温江亭顿时感觉手里的肉不香了。 “哼,这个人真的是为了抢走裴生不择手段!。”她撇了撇嘴暗道。 赵意以心声道:“裴生,我小时候就答应过你的,以后不仅要给你做王爷,还会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婆娘。” “现在,王爷有了,婆娘们我早就已经给你安排进了景王府养着。” 裴生嘴角一抽。好像……阿意确实说过……他当时还不知道阿意是宋氏皇子,只当他在学王辞吹牛……裴生欣然同意了…… 群臣听到旨意,顿时大惊失色。 赵意冷声道:“怎么?对寡人的旨意有意见?” 众人纷纷做出回应: “没,没有,陛下的旨意我们心悦诚服,没有丝毫芥蒂。” “对啊,陛下,裴公子乃我大宋之幸,他封王,我们毫无意见!!” “吾等,拜见景王!” “吾等,吾等,拜见景王!!” 他们知道他们两个关系好,但是显然也没有想到这宋帝与裴生能好到当场封王的情况。 他们对白衣的那份轻视也全部化为乌有。 一道圣旨就说明了宋帝与白衣关系,上面没有“钦此”二字就说明了一切,宋帝为白衣封王,还要问过他的意见。 同意,与不同意。 末位的徐若,终于抬头看了那白衣一眼,他太老了,视线模糊到看不清,只是觉得那人很是熟悉…… 裴生硬着头皮接过老太监拿过来的圣旨。 实在是不接不行,这么多阿意的臣子看着,他这要是不接,那把阿意的面子往哪放? 这……有点像逼他成为景王的意味。 裴生没有想太多,明白这是他的偏执。 老太监返回原处,缓慢拿出第二份金色圣旨。 众人当即屏住了呼吸。 这又不知道是什么弥天大事。 只听,老太监再次用他那尖锐的声音高喊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有道之士,德行为先,智谋过人,能辅弼朕之大业,安国定邦。 今有徐若,才学渊博,智谋非凡,为朕之肱股,天下之奇才。 故朕特封徐若为国师,以彰其德。 钦此。” 青衫老人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满眼不可置信。自己复命国师了? 某个年轻官员狠狠咽下一口酒水,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第35章 不信,叫声夫君听听 宴会上的消息几乎一夜之间传遍朝野,大宋朝野上下再次震动,久久不息。 一是那个白衣被册封为了当朝景王。 二是那个被废多年的国师徐若被重新启用。 大宋京城,景王府。 这里看着松懈,其实戒备森严,连守卫都是女子,像是连一只雄性蚊子都飞不进去。 “林姐姐,你说那个景王怎么还不回来啊?”一个宫服少女用手刮了刮眼底的卧蚕嘟囔道。 她们等了一晚上,彻夜难眠,结果是被放了鸽子。 一个蓝裙女子伸出纤纤玉手点了点她额头调侃道:“你啊,就对他这么好奇?” “你看我们都等这么久了,现在景王都到家门口了,再等一些时间也没事,他迟早会来的。” 她们这些人大多都是一些苦命孤儿,因为看着有些姿色便被宋帝恩赐进了这一间景王府邸,学习诗书礼乐、琴棋书画。 在府邸内最重要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安静静待在景王府里等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的景王。 她们已经等了很多年了,这里的漂亮女子换了一批又一批。 昨天,才有一个宋帝身边的宫女传来消息说景王昨晚要来,可是她们等了一晚上却没见踪影。 宫服少女委屈巴巴捂着额头道:“可是、可是,我听说那个景王是个大剑仙呢。” “我还没见过剑仙呢。” 蓝裙女子微微笑了下,安慰着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说道:“好啦,就你运气好,你刚来不久,景王也来了,说不定待会就看见啦。” 相比于才来这里三个多月的宫服少女,蓝裙女子已经在这里等了近数十年,以前的那些期待早就已经被了岁月取代,如今听说景王真的要来了,心中只有释怀。 “哼,什么剑仙,根本就是一个骗人鬼,一点也不像书里说的那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我们几个女子孤零零等了一晚上。”宫服少女抱着扫帚生气道。 “嗯?我骗人鬼?我早就回来了。” 一个有些粗哑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 “啊~”蓝裙女子和宫服少女尖叫了出来。 裴生挥了挥袖,把她们尖叫的声音打散。 这是个小角落,其他几个做事仔细的女子并没有发现她们这里的情况。 “你是谁?!”蓝裙女子立马将宫服少女护至身后,面露惊色。 这个人刚才居然一挥袖就打散了她们喊出来的声音。她都做不到,这个人修为必定极高! 化海境?喜欢身穿蓝裙?眼角有颗泪痣? 看来,这位漂亮的蓝裙女子应该就是这群姑娘的头了。 裴生打量她们一眼问道:“除了景王,还有别的男子能出现在这里?” 阿意的控制欲很强,如果真要为他金屋藏娇的话,他可以狠心不让任何一个男人进入这里,包括他自己。 更何况,他不沉迷女色,一心只想着事业。 裴生还是有些可怜这群女子的。 不过幸好,如今这片地域已经解放了。 蓝裙女子摇了摇头,一双警惕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对他的问题不明所以。 裴生嘴角一抽,这还猜不出来? 蓝裙女子身后的宫服少女立马反应过来,她窜了出来一脸崇拜看着他道:“你就是景王吧?” 蓝裙女子看着俊俏不已的少年怔了怔。 裴生对她们扯了扯嘴角说道:“我是骗人鬼,不是景王。” “啊?”宫服少女天真的微愣一瞬。 裴生问道那个蓝裙女子:“你就是林书禾吧?” “是……”蓝裙女子不可置信的点了点头,她想过很多方式与这个所谓的景王见面,只是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 “林姑娘,你去帮我把你们的身份卷轴都拿过来,我在寝殿等你。”裴生揉了揉脑门道。 他昨天晚上喝多了,今天头还有些疼,也不是他酒量不行,而是他喝的都是上好的仙酿。 “对了,还请先不要告诉其他几位姑娘我已经入府了。”裴生又道。 “好。”蓝裙女子立马转身去拿她们的身份卷轴。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不可思议,仿佛做梦一样,等了这么多年的景王面貌居然只是一个俊俏少年。 这是,返老还童吗? “你留下。”裴生似笑非笑对着正想离去的宫服少女喊道。 宫服少女转了过身,指了指自己道:“我?” “不是你是谁?你说你叫什么名字?”裴生问道宫服少女。 大风吹起刚打扫好的落叶,在地面上划出沙沙的声音。 “我叫江清月,”宫服少女弯了弯眉眼道,“你真的是景王啊?” “听说你是个大剑仙,你剑呢?”她围着裴生转了一圈问道。 裴生看着她道:“你胆子还挺大,敢跟一个王爷这样说话。” 江清月一挑眉道:“当然,林姐姐说了,当你出现在景王府的那一刻,你是我们夫君,我为什么就不敢跟夫君这样说话了?” 裴生:“什么夫君?” 江清月:“就是夫君啊。” 裴生:“真的假的?” 江清月:“真的。” 裴生:“……不信,叫声夫君听听。” 江清月原地僵硬了一下,然后脸颊微红道:“夫,夫君~” 裴生默不作声转身返回寝殿。 “诶,夫君我也喊了,给我看看你的剑呗。”江清月急忙跟了上去。 她对剑有一种莫名的执着。 裴生看着追上来的江清月笑道:“你也是真不知道害臊,跟上来,我把你吃了怎么办?吃干抹净不吐骨头那种。” 江清月撇了撇嘴道:“都说了,你是我夫君,夫君面前还要害臊啊~” “夫君,快把你的剑给我看看呗。” 裴生拍了拍方寸牌,一把木剑飞出,他侧头看了眼江清月道:“见你夫君也叫了,给你把木剑玩玩。” “记得还给我。” “好,”江清月手持木剑呵喝耍了几下道,“夫君,你就用这把木剑啊,也太寒酸了吧。” “能用就行。”裴生笑道。 “诶,我忘记问了,夫君你叫什么名字呀?”江清月抱着木剑开心问道。 “我叫裴生。”裴生说道。 江清月点了点头,然后疑问道:“夫君,是哪个生?” “生死的生。”裴生头也不回说道。 “哦。”江清月暗暗记下。 裴生差点在她的一声声夫君中沉沦。 真的,她那张脸蛋……那个声音…… 裴生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 这也是他一大早让林书禾去拿身份卷轴的理由。 必须查!彻底查!! 第36章 你还说你不是花心大萝卜? 寝殿内。 两个姑娘皆长得般般如画,一个楚楚动人,一个娇小玲珑。 现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裴生轻咳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江清月和温江亭二人同时看向自己,不禁愣了一下,一时语塞。 江清月和温江亭并肩而立,宛如一对姐妹花,前者出水芙蓉,后者娇俏可爱。 江清月:夫君,她是谁? 温江亭:师兄,她是谁? 两人同时发问,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温江亭皱起小脸,疑惑地看着裴生:师兄,她为什么叫你夫君? 江清月心里莫名升起一份奇异的感觉,她反驳了一句: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叫? 温江亭气鼓鼓地说:他是我师兄,你当然不能这样子叫! 江清月看裴生没有说话,眉眼带笑地说:景王可是我的夫君。 温江亭瞪大双眼,质问道:他同意了吗? 江清月回答道:我刚才叫了他一路,他没反对,那肯定就是同意了。 温江亭委屈巴巴说不出话来。 裴生忍不住扶额,心中暗暗叫苦,头一次感到如此无奈。 他把江清月带过来本来是想问问她的身世。 早知道如此局面,就不应该带江清月过来了。 “裴生啊裴生,你这是自讨苦吃啊……”裴生心中苦笑不已。 江清月,姓江…… 要不要以后,她问问长生江家那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到底……哪一方出现了……问题? —— 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 徐若身着一袭青色长衫,身体微微颤抖着,缓缓地跪下,向坐在高位的宋帝行礼,声音带着一丝淡然道:“臣,谢陛下隆恩!” 身穿华丽龙袍的赵意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而威严地说道:“徐先生不用谢寡人,昨夜晚宴已经寡人说的很清楚了,要谢就去谢景王。” “若不是景王,寡人到死也不会再次启用你。” “此后,当年之事一笔勾销。” “这是寡人最后一次宽恕你,望徐先生不要不知好歹,再做出什么有违君臣之事。” 徐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恭敬地回答道:“臣,明白。” “起来吧。”赵意挥手让身边的老太监去扶起徐若道。 毕竟他也一大把年纪了。 “尔等退下,现在,让寡人要与国师商讨一下,天下大事!”赵意周围的众太监道。 —— 林书禾拿着她们几人的身份卷轴走进景王寝殿。 刚进门没多久,她看着面前两个除了身材,模样几乎相似的姑娘呆愣在了原地。 “林姐姐。”宫服少女上前挽住林书禾手臂,亲切无比喊道。 “这是?”林书禾好奇道。 这个小姑娘和江清月也长得太像了吧…… “哦,这是景王的小师妹。”江清月嬉笑道。 “王爷,卷轴拿过来了。”林书禾对裴生做礼道。 她可不敢想真真正正成为景王的女人,因此说话也是要按礼数的。 裴生看着孤零零站在那里的温江亭道:“岁岁,帮我把她手里的卷轴拿上来吧。” 温江亭默不作声去把林书禾手里的卷轴拿了过来。 她既伤心又开心。 “你们先下去吧。”裴生对林书禾和江清月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快点走。 不然温江亭包哭的。 还是哄不好的那种。 江清月回头看了裴生一眼,跟着林书禾走了。 江清月暗暗鄙夷道:“老狐狸精。” 说的是裴生。 “师兄,”温江亭把卷轴放在他旁边说道,“你是花心大萝卜吗?” 裴生揉了揉她头:“啊?怎么会呢?” 裴生有点心虚的打开她们的身份卷轴。 裴生知道小姑娘对他有种说不出来、不一样的情感,比如书上说的,兄控。 他姑且认为她对自己是这种情感。 —— 一行三人进入了大宋京城。 “老黄,都怪你,哎哟我去,腰疼。”周别一只扶着腰一只手搭着老黄道。 老黄嘟哝道:“咋就怪我了,公子,不是你不让我上去打架的吗?还说什么要单挑真男人,不然那鬼东西早无了。” 周芷没有理会他们两个二碧,抬眼观望大宋京城兴奋道:“这里跟我们周家一样大呢。” “凑合吧。”周别抬头看了几眼,点头说道。 “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周芷旋即问道。 周别颠了颠钱袋,默不作声。 —— 夜已深,月明星稀。 “无父无母无出处,三个多月前昏迷在景王府门口?”裴生把手里关于江清月的卷轴摊放在桌上,往身后一靠道,“这是逗我开心吗?” “师兄,她不会真是我姐姐吧?”温江亭问道。 这不是江湖小说,她不相信世间会有如此相像的人。 “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爹啊?”裴生摘下酒葫芦喝了口酒道。 温江亭又皱了一下脸。 “只是长的像而已,送你到家的时候我再分别私下问问你爹娘。”裴生叹了口气。 这是好像……涉及到了别人的家事。 他还是少做评价为妙。 江清月又窜了进来,笑嘻嘻道:“夫君,我又回来了。” 温江亭赶忙拉着裴生的袖子,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你又来干嘛?”裴生苦恼道。 “来给你侍寝啊。”江清月走了上来道。 “侍,侍寝?”温江亭不可思议看了她一眼道。 温江亭没有质问江清月,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而是转头质问裴生道,“你还说你不是花心大萝卜?” 裴生张嘴正想辩解一些什么,忽然就止住了。 “夫君他已经有五个娘子了,刚才我想明白了,其实再多你一个也没问题的。”江清月坐了下来,对温江亭道,“我还是明一些事理的吧?” “师兄,你快说说她,她胡说八道。”温江亭微红着脸道,“裴生他是我师兄……” 裴生平静的喝了一口酒,轻声道:“我要闭关修炼,你们两个一起出去。” 这是要赶她们两个走吗? 倏然,温江亭意识到什么,懂事的拉走江清月。 “诶,江亭,你干什么?”江清月疑惑道。 “嘘~”温江亭一根手指放在嘴边。 “江清月,后天就让林书禾把府里的那几个姑娘叫过来。”裴生在后面道。 “哦,知道了。”江清月点了点头,有点疑惑顺着温江亭出去了。 两人走出了门,一小一大回头看了几眼。 “刚才裴生好像生气了。”温江亭解释道。 江清月:“啊?” “师兄有时候生气是看不出来的。”温江亭道。 一声大响,身后寝殿大门砰然紧闭,渗出门外的一丝诡异气息在月光下悄然消失。 蓝裙女子快速赶来,着急道:“你们怎么了?” 温江亭和江清月面面相觑。 果然生气了吗? 第37章 你以后会知道我是谁的 一股诡异的青烟突然出现,弥漫整个寝殿,瞬间吞噬了烛光的映照。 裴生警惕地观察四周,周围的一切开始腐朽,寝殿内慢慢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就在不久前,正想为自己辩解的他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他果断让江清月和温江亭离开。 他感觉得到这种危险是针对他的,他不想连累两个小姑娘。 裴生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划过额头,额间一道金色细线浮现出来,散发出耀眼的金光,将那诡异的青烟和黑暗阻挡在外。 为以防万一,他直接开了神眼。 倏然,寝殿里有一个人影出现,他离得远裴生看不太清。 裴生冷声问道:谁?谁在那? 在很远的地方,一个身影静静地站立着,披头散发,无法看清其面容,但可以看出是一名男子。 裴生轻声呼唤道:清明?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不知从何处飞来,稳稳地落入他的手中。 白衣男子似乎听到了声音,缓缓转头看向裴生。 就在这时,裴生手中的剑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极度恐惧。 裴生的脸色变得凝重无比,他真正感受到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心悸与恐惧...... 好像,就算他睁开那只半开不开的神眼,就算他手持清明,就算他竭尽全力挥出一剑……也无法挡住那人。 仿佛这人站在那里,只要有一个念头想让他死,他就一定会死。 这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无力感。 只见白衣男子轻轻抬起一只脚,似乎想要向着裴生的方向走来。 裴生横剑在前,额头上冷汗直冒。 轰—— 裴生的脑海中响起一阵轰鸣声。 只见那名白衣男子落脚的地方竟然长出了一大片娇艳欲滴的彼岸花。 这怎么可能?! 这里怎么会有阴间的彼岸花? 不,不对…… 这里就是阴间!! 裴生猛地注意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早已已经不复寝殿的位置了。 一条诡异的长河在他眼前流淌,河水呈现出一种阴森的青黑色,河面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青烟和迷雾,使得人无法看清对岸的景象。 这里是……忘川。 而那个男人竟站在忘川彼岸! 他又一次缓缓抬起了脚,脚下的彼岸花随之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片妖艳的花海。 他竟然脚踏忘川,从忘川彼岸走了过来!! 裴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忘川彼岸代表着什么他能不知道吗? 那是轮回,是真正死亡的象征,而那人竟然从彼岸而来。 裴生紧紧地盯着那名缓缓走来的白衣男子,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随着白衣男子越来越近,裴生的脚步不断后撤,仿佛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然而,白衣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轻笑了一声,抬起手来。 突然间,一阵阴沉的风扑面而来。裴生的身体蓦然一僵,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原地,仿佛是被人操控了一般。 一股浓烈的杀意如潮水般缓缓侵袭着他的全身,让他全身毛孔几乎竖立起来。 就在这时,一片妖艳的彼岸花突然在他的脚下绽放开来,宛如死亡的欢迎。 白衣男子从彼岸花缓缓走来,每一步都仿佛是给裴生的生命计时。 裴生瞪大了眼睛,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开始不断涣散,仿佛即将要死去一般。 裴生死过两次了,他对这种感觉最清楚不过…… 他要死了吗? 不! 这次不能死!! 人是贪婪的,在真正活过来后,因为温江亭的缘故,裴生开始不断去留恋人间。 他以前已生死看淡,但现在却并不是了。 这里有太多遗憾他要弥补了。 裴生在意识不断涣散中艰难不已的抬起清明剑。 倏然,他竟然发现他……挥不出剑了…… 手里的清明不断颤抖,似乎在劝告他不要动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手一松,手中的清明无力地坠落地面,发出清脆的落地声。 他艰难地张开嘴巴,用尽全身力气问道:“你,是,谁?” 他究竟是谁? 为什么会从忘川彼岸而来? 又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将他拉入这片禁忌之地? 即将靠近忘川河畔的白衣男子听到了裴生的问题,停下了脚步。 他脚下的彼岸花也随之停止了蔓延,静静地绽放在那里。 “我是……谁?” 一道冰凉刺骨的声音在忘川上空回荡,仿佛带着无尽的哀伤。 白衣男子并没有直接回答裴生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了这一句。 他的反问,让裴生彻底看不清了…… 他不会死的…… 他们的棋,还没有下完…… 裴生不断这样安慰自己。 但似乎,这个男子超脱了棋局之外。 这就是裴生最担心的一点…… 白衣男子真的会……杀了他…… “呃——” 裴生的双眼变得黯淡无光,失去了最后一点神采,他的意识如同一团被吹散的云雾般彻底溃散。 嘭! 他的身体倒进那片妖艳的彼岸花中。 一阵诡异的阴风吹过。 忘川河上,那个身着白衣的身影再次迈步走向河畔。 他白衣随风飘动,猎猎作响,靠近看,宛若谪仙人。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仿佛踩碎在岁月的忘川之水上。 彼岸花开满了这一段忘川河,它们在岁月的风中轻轻摇曳,如同一场无声的歌舞。 白衣男子缓缓走近,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薄纱所笼罩。 他弯下腰,伸出一只手,修长而苍白的手指不像活人。两指并拢,向着散发着耀眼金光的金色细线按下。 随着指尖划下,金线的光芒渐渐消散,神眼也不受控制地紧紧闭合。 “裴生,有些事情你不必记住......” “有时候真想杀了你......” “不然,也不会有今后的事发生......” “你能听得到吗?” 男子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沧桑与冰冷,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白衣男子在一片彼岸花上缓缓走入忘川河畔的黑暗之中。 “我是裴清树……” “你以后会知道我是谁的……” 第38章 出门之外玩的是人情世故 轰—— 一道诡异的气息出现在景王府,而后又消失了。 裴生揉了揉脑袋,单手拿着清明剑踉踉跄跄从虚空走出来。 他不是在寝殿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一觉醒来就腰酸背痛躺在忘川河畔。 他茫然了好一会,才再次用清明一剑劈开阴间走出来。 他……好像遗失了一段记忆。 “夫君,你不是闭关了吗,怎么出现在这啊?”正在扫地的少女问道。 裴生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别老叫我夫君。” “为什么?”江清月委屈巴巴道,“夫君是嫌弃我了吗?” “别装可怜,你的声音与你的脸庞,会让我想入非非。”裴生找了个石墩坐了下来。 “你是每次看见我叫你夫君,心里有羞耻感吧?毕竟我跟你小师妹长得这么像。”江清月道。 裴生点了点头。 江清月笑道:“那好,我以后就不叫你夫君了,我叫你……阿生。” “你……叫我什么?”裴生抬头认真看她。 清风吹过,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我叫你阿生啊……”江清月以为他没听清,再说了一遍。 “你不能不喜欢,我以后还要靠着你在景王府生活呢,要显得亲密一点。” 裴生淡淡道:“如若景王不是我,你这样没大没小说话,迟早会被吃干抹净剁了丢喂鱼。” 江清月凑了过来问:“阿生,你的脸色好苍白,是不是受伤了?” 裴生点头说道:“意识有些涣散,睡一觉就好了。” “肚子饿吗?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来,吃完再去休息。”江清月搁放扫帚,立马转身去厨房,“你在这等我哈。” 裴生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他起身想走,但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江清月很快就回来了,手里端了一碗肉粥。 她放在石桌子道:“厨房里没什么东西了,你凑合吃。” 裴生点了点头,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江清月撑着下巴坐在他对面,目光落在他脸上,舔了舔嘴唇。 知道什么是见色起意吗?她就是了。 —— “王爷,这就是几位姑娘了。”林书禾和江清月带着其余三个人进入寝殿。 见师兄没有动静,温江亭赶紧推了推睡在躺椅上的裴生道:“师兄师兄,她们来了。” 在躺椅上裴生朦朦胧胧睁开了双眼,看了一眼她们。 他……这是睡了一天一夜? 几个女子瞪大眼睛打量着这个“景王”,好像也不如她们想象中的那样嘛。 裴生拍了拍方寸牌。 五件法宝和五堆灵石哗啦啦分别落在几人面前的地上。 几个姑娘投来异样的眼光。 裴生看着她们不明所以的模样微笑道:“我不会在这里久待,你们如若想要自由,每人可以拿着这一件法宝和两千灵石可以就此离去。” “宋帝那边我会解释清楚。” 江清月默不作声。 其余几人心怀各异,这确实很心动,她们几人除了林书禾都是气沉境,有了这些东西她们就可以去往外面的世界了。 一个白裙女子怯生生道:“我……不走可以吗?” 裴生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可以,不过你要明白,所谓什么身份,我给不了你什么。” “以后,你们会遇见心仪的男子,可以不受约束,大胆的喜欢对方。” …… 只有两个女子选择了拿着灵石法宝离开。 裴生丢了一道剑气给她们,嘱咐道:“江湖险恶,关键时刻这道剑气可以保命。” “以后,若是遇到困难大可向景王府求救,能帮的我会帮。” …… 裴生扭头看向留下来的三人说道:“说说你们留下来的理由吧。” 林书禾开口道:“王爷,我已经习惯这里了,外面的世界确实很精彩,但对我诱惑不大。” “王爷,以后,我就来当府中管家吧?在管理府邸事务方面我还是有些能力的。” 裴生点了点头,问另外留下来的白裙女子,“你呢?” “我……我没有地方去……”白裙女子怯生生道。 裴生猜到了这样的结果,毕竟她们的身份卷轴他都看了。 白裙女子叫叶雨,是罪臣遗孤,她一出去肯定会得受到一大群仇家针对。 裴生扯了扯嘴角道:“那你便留在这里与林书禾一起打理府中事务。” 叶雨点了点头。 裴生看向江清月。 江清月对他甜甜笑了笑。 “你……过来给我当丫鬟吧。”裴生淡然道。 裴生一说出口,温江亭小脸微皱。 …… 景王府,一道金光在庭院闪过,赵意出现。 裴生和拜访来此的青衫老人正在下棋。 裴生转过头来。 赵意见没有那碍眼的小屁孩在,大摇大摆走了上去。 徐若看见他,赶忙起身想要做礼。 赵意一只手虚空摁了摁道:“寡人今日没穿龙袍,国师无需做礼,以正常人相待即可。” 徐若只好放下手。 “最近两天怎么不见你踪影,可是出现麻烦了?”裴生看着坐在旁边的阿意道。 “我或许能帮你。” 赵意摆了摆手道:“只是一些麻烦事,如今我已经处理完了。” 裴生道:“有什么难处可以与我说,也许我能帮到你。” 赵意点了点头,注视着两人的棋局道,“裴生你和国师继续,我在一旁看着就行,不用管我。” 徐若看了眼两人。 是以“我”相称吗? 他还是有一些不可思议,赵意心狠手辣起来六亲不认的人居然会认朋友,而且看起来就像是亲兄弟一样。 裴生捻起一颗黑棋,落在棋盘上。 他们也是刚下的棋局。 徐若携礼上门,说了一些客套话。 然后裴生建议与徐若手谈一局,徐若欣然同意了。 徐若也捻起了一颗白子,他装了装思考良久的样子,然后再落下棋子。 也算是给足了景王面子。 真不是他看不起裴生,而是他的棋术很高。 当年年轻时他就敢在棋道一术上与他先生叫板。 他师父是谁? 当年两大儒家圣院,山川书院院长。 他徐若的棋术可想而知。 他敢说北涧洲年龄不上一千岁的,没一个能下得过他。 当然,在这里,没有人知道。 现在,他看着面前的棋局,只能装装样子,不然把他景王的面子往哪搁。 出门之外玩的是人情世故。 第39章 你还会手软吗? 两人我一前你一后捻起棋子,都在默默思考的样子。 赵意眉眼凝重的注视着棋盘上纷纷而下的棋子,他揉了揉太阳穴。 他开始看不懂了,因为他是真的不会下棋。 记得以前王辞和裴生教他下棋的时候,自己总是被王辞揍。 徐若惊讶一瞬,手停了一下。 他发现对方的棋风倏然一转,换了一种风格。 这种风格不复古朴之气,而是有一种诡异沉重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自己太小看对方了。 不过,应该也没多厉害。 他再厉害能有他厉害吗? 时间缓缓流逝—— 徐若满是皱纹的手捻下一枚白棋,破局而出,即将要反咬一口。 这个局很简单,装得他都累了。 “这下……快赢了吧。”他暗自思忖道。 裴生面不改色捻起一枚下棋。 轰—— 徐若犹如五雷轰顶,局中局?白衣什么时候布下的局?不,不是局中局! 踏马是一局套一局,一环接一环。 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局,连他都给蒙骗过去了!! 什么时候?! 徐若茫然抬头看向裴生,这个景王深藏不露啊。 裴生平静开口道:“徐先生,你小看我就输了。” 这句话犹如一根刺刺进了徐若心里。 他正襟危坐道:“裴公子,这次老夫必定全力以赴,刚才轻蔑如有冒犯,还请恕罪。” 裴生点了点头,笑道:“下棋吧,我接得住。” 徐若浑身气质开始变化,一丝丝仙气缓缓在他身上环绕,他捻起白瓷棋罐里的棋子,开始认真对弈。 赵意注意到了徐若的变化。 他倒藏得挺深啊,老狐狸,当年也是这样…… 他自己不暴露自己,他还真看不出来他徐若这么会下棋,你看,这都出现异像了。 棋盘上,徐若在一边破局,一边布局。 他准备杀白衣个丢盔卸甲,结果也如同他所料,确实如此。 但是下棋是看谁吃得多吗?并不是。 正当他下得正起劲的时候。 轰—— 他即将破局之时,裴生一枚黑棋轻轻落下棋盘,宛若乾坤倒转。 他设给白衣的局没了,反而成了他绊住自己前进的局。 这…… 徐若震惊的目瞪口呆。 这什么操作? 裴生平静道:“徐国师,我在这盘棋上近乎一半是弃子,他们总说这种下法不好,没有礼数良知。 你说呢?国师你认为,我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棋局到底是对还是错? 为了赢,不择手段到底是对是错?” 徐若愣了一下,手停滞在半空中。 莲花池里。 一条凶恶的游鱼猛地穿出平静的水面,一只低停在莲花上的蜻蜓被它咬入鱼腹。 噗通—— 赵意听着游鱼落水的声音,看向徐若。 徐若抬起头,猛然一惊,白衣这不是棋局,他这是在……问心。 白衣这是替赵意给他问心!! 不择手段是对,还是错? 就像他赵意管理大宋一样,只分利益,为达到结果,然后毫不犹豫杀人,是对是错? 他娘这小子欺负老头……受不了,老六……他只是被他请下了一盘棋。 罢了。 会不会晚节不保他不知道,但这条贼船算是跟他们上定了。 一不小心老命就会没了,他还想多活几天呢。 徐若叹了一口气,他说道:“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结果自会为手段辩解,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个答案很巧妙,结果会证明一切…… 裴生点了点头,笑着摊出一只手道:“徐国师,请执棋下子。” 徐若习惯性皱了皱眉头。 唉。 自己都快半入土了,还要遭罪。 他盯着棋局好一会才下子,他不能再小看此人了。 下棋如做人,眼前这景王注定会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 世上,这种人往往是最可怕的一类人,太疯太冷太狠。 夕阳西斜,昏黄色的阳光撒下。 棋局也将尽了尾声。 徐若放下棋子,叹了口气。 只差一步,他就只差一步。 他就可以赢了。 哪知道被裴生一枚弃子挡住了去路。 才知道他的弃子不一定全是弃子,到最后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没想到前面的一局局算计里早已被埋下惊人的伏笔。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是为时已晚了。 呵呵,原来景王早已布局了全盘,这种感觉让人无奈而绝望。 虽然凑合没输,但却比输了还不如…… 唉…… 老了,他也多半是老年痴呆犯了,棋力锐减…… 裴生看向那盘平局的棋局,见徐若没有了动静,他把手里还捻着的棋子放入棋罐。 他总不能说还有得下吧。 “景王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夫自愧不如。”徐若苦涩着感慨道。 裴生点了点头,这种赞赏于他心湖惊不起一丝涟漪。 他看向一旁的赵意,亲切询问道:“阿意,你看懂了吗?” “看不懂我可以解释给你听。” 赵意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当年王辞早说了,我不是下棋的那块料。” 裴生微微一笑,不再强求。 徐若告辞离去,他很老了,裴生叫来林书禾把他送到门口。 裴生和赵意二人在亭中坐着,清风徐来,带着淡淡的荷花香气。 “裴生,谢谢啊……不然,我是根本信不过徐若的……他的计谋太深,我确实把握不住……”赵意忽然说道。 “谢谢?怎么就这么生疏了,”裴生沉默了一会道,“我能帮助你的还不多,就这一点点。” 让裴生来当这个恶人,把徐若他一向引以为豪的棋道骄傲打碎,他才能更好的辅佐赵意,不然过刚易折,到处布局算计人,包括赵意。 赵意笑道:“裴生,你还是很好,就像当年一样。” 裴生问道:“徐若这个人可以好好任用,打天下也不成问题。只是如今他寿元无多了,你有什么办法补救一下吗?” 赵意说道:“今天以前,我就没有想过要正式任用他。不过,现在可以了,他的寿元问题的话,如今我有一个办法,喂药,所以我最近会去一个小洲一趟,虽然有些风险,但值得一试。” 裴生道:“打一棍再给一颗甜枣,到时候,你办得可怜一点,亲自交给他方法,让他自己感动自己。” 赵意点了点头,“我就是这样想的。” 正在收拾棋盘的裴生笑了笑,这样问道:“如果徐若再做什么事情,你还会手软吗?” 赵意当即道:“不会,我会直接杀了他,我不能容忍这样的第二次背叛。” 裴生愣了一下,喃喃道:“这样吗……” 第40章 裴生,这里真的很危险 温江亭脚步轻盈的往庭院跑进来。 本来开开心心的,不过,当她看到庭院里的赵意时,立马就挎下开心的笑脸。 温江亭撇了撇嘴,带着几分不满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赵意挪了挪屁股靠近裴生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温江亭见状,赶忙上前一把将裴生拉了过来。 她瞪了赵意一眼,生气地说:“哼,都怪你给师兄找了小娘子,我都抢不过她们……” 赵意撇了撇嘴,这个小姑娘幼稚又难缠,真不知道裴生为什么总要带着她,他不想跟她说话。 裴生坐在他们中间,神色温柔而平静。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月光洒下,照亮大地,给夜晚带来了一丝诡异的宁静。 三个人静静地坐在亭子里的栏杆上,双腿随意地晃动着。 他们没有说话,默默地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微风轻轻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和清新的气息。 裴生微微眯起眼睛,平静的感受着这股温暖的风。 随风飘动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脸颊,让他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他闭上眼睛,这一刻,仿佛将所有的烦恼都抛诸脑后。 他想,他以后鲜少再有这样的惬意了。 赵意静静地注视着一脸平静的裴生,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但很快便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无意间,温江亭瞥见了赵意那抹奇怪的笑容。 她陡然一惊,脑袋有些僵硬地转过去,呆愣的看向莲池。 月光下的莲池微波粼粼,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然而,此刻的温江亭却无心欣赏,她的心思全放在了赵意那个奇怪的笑容上。 裴生睁开眼睛,然后缓缓转过头去,目光落在赵意身上,迟疑着开口:“你有王辞的消息吗?” 赵意摇头道:“我没有。” “你再想想,你不是说你见过他一次吗?他的身上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裴生追问道。 赵意回忆了一会,才开口道:“有……” “什么?”裴生的语气带着一丝急切道。 “我当年见王辞的时候,他穿的是普普通通的道服,也没什么身份象征的东西。 但他会挂术,他还给我算过一挂,并且他的头发全白了。”赵意沉声道。 “他跟我说他的头发好像是他自己算白的……” 裴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算卦算白的吗? 老乞丐好像也会算卦,头发也是白的…… 这里面是有关联的。 王辞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份证明。 说不定,可以从老乞丐的身上入手。 “呼~”裴生吐出了一口气。 老年痴呆,暂时记不起来。 “等我送岁岁回家,我就去把王辞找回来,到时候我们三兄弟会团聚的。”裴生说道。 赵意点了点头。 —— 温江亭推开寝殿大门,朝门外左右探头看了一圈,轻轻的关上。 “咻~”她抱着清明,跑步带风,一下子窜到了裴生旁边。 正在打坐的裴生早就睁开了双眼。 “你想过来跟师兄睡?”裴生问道。 温江亭着急摆手道:“不是不是,师兄,那个赵意还在吗?” “你干嘛?他不在,走了。”裴生疑惑道。 “师兄~”温江亭一屁股坐在裴生旁边的地上,软软道,“我们快离开京城吧,这里有问题。” “怎么了?”裴生问道。 难道是太想家里?想赶紧回去? 怪自己在京城耽搁吗? “师兄,那个赵意有问题,你相信我,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温江亭眼底有些害怕道。 裴生一愣道:“看见什么了?” 温江亭抓住裴生的袖子道:“刚才在亭子里,师兄你闭着眼睛的时候,他笑了,笑得很古怪,也很诡异,他的眼睛是龙的竖瞳,看你的时候就像……就像……我看甜品一样……” “师兄,我们走吧。” 裴生皱了皱眉头。 他并不是怀疑温江亭,小姑娘不会说谎,她一说谎话,满是破绽。 他选择相信她,但他又没有怀疑赵意。 赵意是自己的结拜兄弟。 裴生道:“岁岁,是不是你看错了?” “没有,师兄,我没有看错。”温江亭道。 裴生:“你害怕?” 温江亭:“害怕。” 裴生:“那今晚在我房里睡吧,不用担心,阿意很好,不会害我们的。” “我们等吴气前辈回来就继续南下。” “我杀了落水宗宗主首徒,没有吴气前辈保护,我们会很危险。” 温江亭倔强的看着他,眼眶微红道:“裴生,这里真的很危险,我感觉到了……” 她的第六感很强的。 裴生苦涩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别怕,有师兄在,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出事。” 裴生想在这多陪陪自己的弟弟。 那是裴生所亏欠的东西。 “你也不能出事。” “好,去睡觉吧,我就在房间里面。” 看到温江亭有些伤心的去床上睡觉后,裴生并没有跟着休息。 男女有别,这种事情他还是有分寸的。 他坐在蒲团上,轻闭双眼,开始了新一轮的打坐修行。 他不让自己思考刚才温江亭说的事。 渐渐的,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 身体内,三条不知发源何处的长河缓缓而流,生生不息,仿佛在不断滋养着裴生。 这三条长河,似乎与他的肉身、神魂和灵力紧密相连,每一次流动他都能感受到自己与它们之间一种诡异而微妙共鸣。 他的修为正在缓缓精进。 裴生体内剑府依旧是空的,他不是本命剑胚,找到一把完美契合自身剑道的飞剑何其难也。 本命飞剑不仅可以大幅度提升战斗力,还可以提升自己对自身剑道的感悟。 往往不是天生剑胚的剑修们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寻找适合自己剑道的飞剑。 但剑道万千,也不一定能够找到真正与自己剑道完美契合的飞剑。 许多剑修最后甚至不得不选择一把勉强合适的飞剑来凑合使用。 裴生并不想这样,本命飞剑有关自己的剑道,会有一定的影响,他宁愿没有,也不愿意凑合。 就比如人生道侣。 这么多年他都没对一个女子动过情。 他还是感觉自己适合孤独终老。 第41章 天赐良缘 “阿生,你干嘛?” “轻点~” 江清月的脸色变得通红。 裴生一脸无语地把刚刚削好的木剑剑鞘扔给她。 “削好了,别一惊一乍的。” 江清月接过剑鞘,翻来翻去打量了一圈,将木剑插进去,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刚好合适。 “厉害。” 她向裴生竖起了大拇指。 “你真失忆了?看着不像啊。”裴生紧紧地盯着她,眼神中划过一丝警惕。 江清月告诉他,她自己只记得三个月以内的事情,三个月之前的事情都已经不记得了。 “你不相信我?” “我骗你干嘛?”江清月有些生气地说道,“我要是有记忆,我昨天就走了,谁要做你的小娇妻谁做去。” 裴生想了想,好像……也确实如此…… 如果江清月没有失去记忆的话。以她那活泼好动、不甘被束缚的性格,有条件离开的话,她哪会甘心当这笼中雀? 没地方去吧…… 问完事情,旋即,他转过身去,交代道:“我出去一趟,你们看好我师妹。” “这么关心你师妹啊?”江清月道。 裴生:“她是我师妹。” 此时的温江亭还在房间里睡觉。 江清月嚯嚯挥舞着手中的木剑,挥挥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安心去吧,以后你的师妹就交由我来照顾了。” “……” 裴生出了景王府。 刚刚在给江清月削剑鞘的时候,林书禾拿着一张纸条过来,说是三名号称是他的江湖好友托付人送过来的。 上面赫然写着:留春楼,速来。 裴生能想到的只有周别,周芷和老黄。 “那不是裴公子吗?” “快快快,他出门了,拿笔来,老子我要开始操作了!” “卧槽,什么一龙戏五凤?什么鸳鸯绣被满红浪?牛逼——” “你是真不怕被宋帝揍啊?!” “怕什么?我又不败坏景王名声。” 立马有人认出裴生,一些流言蜚语开始了。 裴生随手买了一个面具,消失在了人流中。 留春楼。 “住了这么久,我们好生交代你们,结果你们居然跟老娘说没钱?!” “逗老娘开心呢?” 遍地芳香的留春楼里一个风姿绰约、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尖酸刻薄道。 她是这里的老板娘,是这一群娇艳欲滴姑娘们的主事人。 老黄脸上挂着一丝憨厚的笑容说道:“你昨晚不是叫得挺开心的嘛。” 坐在桌子上的周别和周芷猛地转过头去看站在那里的老黄。 深藏不露啊~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 周围的众人纷纷发出唏嘘声。 原来老板娘好这口啊! 老板娘嘴角抽搐了一下,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你们的人怎么还不来,如果没人来,付不起钱,你们三个就等着被收拾吧!” “这可不能怪我们呀,你们这里住一晚上要收三百块灵石,简直就是奸商,小心有人把你这里给砸了。”周芷气愤地说道。 “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们这可是皇家的产物,你敢砸吗?” “再说,楼前的牌子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没钱就不要进来,难道你不认识字吗?”老板娘用手指着这个“少年”破口大骂。 周芷被气得哑口无言,脸色涨得通红。 周围传来一片异样的声音,他们之前都曾注意到过那个牌子,上面的字实在太小,放的地方也不起眼,一不注意还真会让人着了道。 他们当初也不例外。 “来人,拖下去!” 一群下人立马赶来,想要将几人拉下去。 “停停停,别着急,人已经到了。”周别突然微笑道。 话音刚落,人群中有人抛出了一个小乾坤袋,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落在了周别的手中。 众人惊讶一瞬。 一个戴着诡异笑脸面具的白衣步伐轻盈而迅速的转身离去,仿佛根本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 太丢人了,裴生都不敢上去。 他还是比较社恐的。 裴生踏出大门,才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胭脂水粉太重,他还是喜欢小师妹这种纯天然的。 “裴兄弟,多谢了。”周别忽然出现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不用谢。”裴生转头看向他。 “诶呦,吓我一跳。”周别吓到了一边。 “……” 身后的周芷和老黄也走了出来,看到那个戴着诡异笑脸面具的裴生。 “你怎么买的这个面具,”周芷吓了一激灵道,“就算光天化日之下,看着也挺渗人的。” “路边随便买的,还挺贵,多半就是用来吓人的,挺正常。”裴生解释道。 “裴生,江亭呢?你不是到哪都带着她的吗?我可听说了啊,你不会是有了五个小娘子就把她抛弃了吧?”周芷看不到裴生小师妹的身影,着急道,“你不要的话,把她卖给我怎么样?” “她还在景王府睡觉。”裴生淡然道,“至于卖给你,也不是我说得算的,你别想太多。” 老黄一双满是敬佩意味的眼睛看着裴生,好奇的凑近裴生,沉声问道:“听说裴公子一龙戏五凤,真否?” 裴生平静道:“老黄你好猥琐。” “……” 裴生跟周别走在前面道:“怎么样,请你们喝酒?” “这个好。”周别笑道。 繁华的街道上。 裴生忽然停住脚步,其余三人有些疑惑,只见裴生冲身后看了几眼。 “裴小兄弟,怎么了?”老黄问道。 “没事,好像是我看错了。”裴生道。 他刚刚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但是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或许是昨晚没睡好,出现幻觉了吧。 …… 酒菜上桌。 “你终于摘下面具了,这笑脸面具看得我一个金丹境都心里发毛。”周别道。 裴生摘下笑脸面具,闻言翻了过来仔细看了看,怪不得周芷说渗人。 这个诡异笑脸面具上是满面的血痕,越看越诡异。 用这个在夜间吓岁岁多半能让她哭一天。 他收好笑脸面具,问道:“你们找我什么事?总不能真的是让我去留春楼赎人的吧?” 周别轻笑一声道:“裴兄弟还真别说,就是这样。” 患过难,裴生与他们也算是生死之交。 裴生扯了扯嘴角,与老黄、周别碰了一杯酒。 他一饮而尽道:“我准备在京城住一段时间,然后继续南下去苍南洲,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行程安排。” 周别呵呵笑道:“既然见裴生你都这么真诚了,那我也不好意思隐瞒了不是?我也准备继续南下,但不去苍南洲,我要去风栖山找个人。” “你要去风栖山找人?”裴生面露惊讶之色。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周别疑惑地问道。 “当然有……”裴生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因为,我也正好顺路要去风栖山一趟。”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太巧了!”周别不禁大笑起来。 他没有怀疑裴生,看来他是真把裴生当成了好友。 如今,他想要投资裴生的心已经定下。 他姑且认为这是天赐良缘。 第42章 是自己亲手杀了她 庞大的景王府里。 四个姑娘正在做饭。 一股黑烟升起。 “咳咳咳……”突然,一阵咳嗽声传来。 只见温江亭和江清月两人先后从厨房跑了出来,她们的脸上沾满了烟灰,狼狈不堪。 林书禾灭完火,看到一大一小两人的模样,火气一下子就消了。 她笑道:“诶呀,两个小花猫赶紧去擦擦。” 温江亭和江清月对视了一眼,噗嗤一笑。 正在洗菜的叶雨看见两人,不禁勾起了一抹笑容。 挺羡慕的。 倏然。 叶雨感觉背后凉嗖嗖的,好像有人站在了自己身后。 她心头一紧,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升起,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戴着诡异笑脸面具的白衣静静地站在了她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叶雨猛然瞪大眼睛,满脸惊恐之色,吓得她跌坐在地,身体颤抖,大声尖叫了出来。 啊~” 尖叫惊动了周围的一切。 其余三人听到尖叫声,立马转过头看来。 她们的目光落在叶雨身上,随后又顺着她惊恐的眼神看向了那个白衣。 然而,就在她们看过去的时候,裴生已经摘下脸上的诡异面具,拿在手上。 他的面容平静而温和,看着叶雨,轻声说道:对不起啊叶姑娘,我回来的时候忘记摘了。 叶雨抿了抿嘴唇,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 她用力抹掉眼角的泪水,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裴生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望着叶雨离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其实刚才他也想立刻将叶雨扶起来,可是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他犹豫了…… 这面具……真能把人吓哭? 他本只是买个面具以防被人认出,没想到买了个极品。 裴生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菜叶,放在篮子里,然后对她们道:“我去跟叶姑娘道歉,你们先忙。” 裴生看了一眼温江亭就朝着叶雨离开的方向走了。 林书禾面色凝重,似乎在想着事情。 笑脸面具,叶雨好像与她说过一点…… “江亭,他看你干什么?”江清月好奇道。 “不知道。”温江亭摇了摇头。 一棵槐树下,白裙女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裴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叶雨知道身边的人是裴生,她抹着眼泪抬头,怯生生问道:“王爷,你这面具……是你的吗?” 裴生说道:“是我今早在路上买的。” 叶雨忽然就笑了,眼眶微红说道:“那……那就好。” “嗯?”裴生有些疑惑。 叶雨带着哭嗝道:“我们家是罪臣,流放边疆的时候,都被人给杀了。” 她说的很简单。 裴生道:“这些我看卷轴都知道。” 可是,这跟面具有什么关系? 叶雨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裴生手中的面具说道:“当时那个人戴了面具,就跟王爷你手中的面具长的一模一样。”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几丝生怯与哽咽,仿佛害怕回忆起那段血腥的往事。 再配上那娇俏的脸,多少都会让人保护欲爆棚。 咋都这么爱哭,他是不是捅哭包窝了? “……真的一模一样?”裴生问道。 “真的,我到死都不会忘记那个面具人的模样。”叶雨用力地点点头。 裴生沉默了。看来,他这是卷进了一个因果。 意外吗?还是…… 不行,裴生觉得他得查查,毕竟有关自己和身边的人。 裴生想起了卖他面具的那个人。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汉子。 居然敢算计到了他头上了?! —— 半夜。 “咯吱——”门打开了。 “师兄?” “还不睡吗?” “还没,师兄,我肚子又饿了~” 裴生放下书卷道:“吃这么多,小心以后嫁不出去了。” “饿~” “得,师兄给你去做夜宵。” 温江亭忽然跟裴生说她肚子饿,裴生起来给她做夜宵。 只是赶巧赵意来了。 “师兄,我想吃葱花面。” “嗯。” “阿意,吃吗?我多做一份。” “好。” …… “裴生,我要明天去东暮洲为徐若寻一株增长寿元的仙草,很快就回来。”赵意道。 世间有两个辽阔无比的大洲,苍南洲与北涧洲。 可也不止两个洲,还有散落了许多小洲。 其中东暮洲算是一个。 裴生嘱咐道:“好,万事小心。” 赵意点了点头。 裴生问道:“听说,你和大凉开战了?” “嗯,再不出手开疆扩土,增强国力,西边那群狗东西就要以为我大宋是软柿子,人人都可横插一脚了。 以往的一些小打小闹我可以不管,但渡船坠毁之事已经是我的最大容忍了。 大凉王朝只是运气不好,被我拿来当了磨刀石。”赵意面色阴沉地说道。 裴生点了点头道:“现在北涧洲越来越乱了,你要小心一点。” …… 赵意放下碗筷,忽然问道:“裴生,你观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有见过虞姐姐吗?” 温江亭也抬头看着裴生。 裴生摇头道:“没注意打听。” 赵意盯着裴生好一会,忽然勾起了嘴角,露出笑容道:“裴生,我好像忘了虞姐姐的样子了。” 裴生沉默地喝着粥,没有说话。 他也忘记了。 赵意口中的虞姐姐就是她。 裴生不会告诉赵意...... 她已经...... 死了...... 是自己亲手杀了她。 这也是这么多年,他很少回想小镇那件事情的原因。 赵意离开前,他看着裴生,认真地道:“裴生,有什么事去找徐若,别去找张高应,他信不过。” 等温江亭吃完,裴生沉默的收拾碗筷。 他忽然愣了愣,他做的是葱花面...... 怎么会...... 阿意明明不喜欢吃葱花。 他忽然眼睛一凝,看向温江亭。 “师兄~”温江亭不敢看他,软软的喊道。 裴生揉了揉她的脑袋,沉声道:“以后不要这样做知道吗?我会生气。” 他看到的是一只小猫伸出了小爪子。 “师兄,你能不能别生气。”温江亭抬头看着他道。 “骗你的,我不生气。” “师兄,对不起。” 裴生捏了捏她微皱的脸道:“不用道歉,你害怕阿意有问题,知道他不喜欢吃葱花面,凑巧有个机会,所以做了一个小试探而已。” 第43章 君子死,冠不免 赵意已经去了东暮洲。 第二天,裴生在京城里转悠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那个卖他笑脸面具的人。 他还探访了当年叶家的几个仇家,他们闭口不谈这件事,裴生没有为难他们,喝几口茶就走了。 第三天,没有办法的裴生还是找了徐若,让他帮忙查查当年叶家之事。 结果却还是毫无所获,好像那些档案都被销毁了一般。 徐若思索了片刻,跟裴生道:“当年的叶家是宰相张高应的人,你应该去张高应那里问问。” 裴生摇了摇头道:“阿意说张高应信不过,我想去了也是白去。” 旋即裴生想到了什么,他微笑着说道:“你这么多年都待着大宋京城,对朝廷之事肯定没有死心,我不信你不会睁开一只眼睛去偷偷瞅一眼朝堂上的事。 说说你当年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吧。” 徐若嘴角抽搐,这景王怎么这么直接。 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咳咳……” “咯吱~” “诶呦……我腰……” 他本想咳嗽一声,结果差点没闪到腰。 裴生当即用出一件隔绝神识探查的法宝,平静的看着他,挑了挑眉。 徐若捂着腰,吃痛道:“人都是张高应的人杀的。” 看来找徐若果然是正确的,他不能参加朝廷之事,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甚至可以更看得清局面。 裴生又是一挑眉道:“何有此说?” 徐若沉声道:“当年叶家犯的是滥用军权,他们家的名声不好,仇家也很多,所以没有人帮他。 但也不会有人敢真正动手,因为叶家曾对陛下有恩,他们不敢触碰陛下的底线。 如此一来,最有动机的就只有张高应了…… 因为叶家暗地里藏有他的秘密。” “什么秘密?”裴生问。 徐若道:“他们一起宰了上一任宰相的事情见不得光。” 裴生问:“阿意知道?” 徐若道:“陛下不管这些,只要有能力,谁坐那个位置都可以。” 裴生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徐若道:“给我一点眼线,我就能复盘全局,这点你应该比不过我。” 裴生点了点头,选择相信他,说道:“好的,你继续。” 徐若继续道:“张高应是个疑心和杀心都很重的人,他喜欢权衡利弊,他觉得给叶家流放不好,迟早有一天会暴露,他的名声就尽毁了。 所以,他派人屠杀叶家,只有一个不经世事的女子逃了出来。” “她是谁,你也应该知道,你应该是为了她而来的吧?” 旋即徐若调侃道:“看来景王也是个多情种啊。” 裴生理他的天马行空,而是这样问道:“阿意怎么说?他也不管这些?” 徐若道:“陛下当时闭关去了,不过就算他还在位置上,他也不会管。 权利瓜分,陛下只管控制一切平衡,反正如果哪方势力权力过大,他随机找个那方势力的人,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便是。 陛下的实力就是他统治的一切。” 这朝廷不得乱哄哄的? 不过,也是个治理朝政的办法。 裴生扶了扶额头,这朝堂算是给阿意玩明白了。 “你知道张高应派了谁去屠的叶家?”裴生拿出那一个笑脸面具问道,“你可见过这个面具?” 徐若道:“我不知道,这个面具确实有点眼熟,但也就有点眼熟。” 裴生:“……” 人老了都是这么废话连篇的吗? 徐若啧了一声,提议道:“要不你去查查?叶家被屠虽然已经是前几年的事,但因为仇人多,他们的尸骨还在那个山谷里没有人敢收,地点离京城还挺近的,御剑快的话……” “大概一天时间吧。” 裴生略带的怀疑的看了他一眼。 徐若耷拉了一下嘴皮道:“我当年没去纠结张高应派的谁去,你这可不能怪老头子我。” 裴生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道:“好,我去看看。” 徐若目送着他离开,脸庞上爬满了岁月。 天色阴沉,仿佛被笼罩了一层厚重的黑幕,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远方的天际线上,乌云滚滚而来,仿佛一头凶猛的妖兽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一切光亮。 裴生站在街上,仰头望着头顶那片黑压压的天空,喃喃自语:“要下大雨了吗?” 周围的路人行色匆匆。 没人注意到裴生的话。 大风吹过街道,扬起尘土和落叶,把人们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 裴生迎风而行。他的头发随着狂风乱舞,红色发条飞舞。 他的目光温柔而平静。 倏然,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响彻天地间。 这声巨响如同一头妖兽的咆哮,在空中久久回荡,震撼人心。 把行人们吓了一跳。 “哎哟,看来今天要下大雨了,幺儿,快快快,扶我回去……” “哦,来了。” …… 裴生前脚刚走。 国师府内,一道金色光芒闪现,只见有人从虚空中走出。 本来已经出发去东暮洲的赵意出现在这里,他冷眼看着徐若,以上位者的语气冷漠地问道:“你把他引去那个地方了?” 徐若平静的看着他,默不作声。 “看来要多谢国师了。” 赵意面色狰狞笑道:“哈哈哈,徐国师非君子也。” 徐若喝了一口酒水,酒水入口,苦彻心扉。 赵意面色阴冷道:“裴生,你逃不掉的。” 一切的局面尽在他手,你裴生必死无疑! 也不枉他布局这么久,还与他裴生上演了一波兄弟情深。 去他娘的兄弟情深!! 他眼睛一凝,死死盯住平静如水的徐若,眼睛里闪过一抹癫狂。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院子里。 徐若被他扇了一巴掌,苍老的脸庞扭曲,整个脑袋砰然撞在柱子上,滑倒在地。 要不是以前修过武,一些淬炼的根骨还在,他早已当场死亡。 赵意嘴角泛起一抹戏谑和疯狂的笑意道:“徐国师做得很好,刚才眼神也不错,不卑不亢,这是赏你的。” 徐若一脸狼狈的躺在地上,眼睛浑浊,嘴里吐出了一口口鲜血。 身穿龙袍的赵意大步离去,一身龙气升腾。 他离开后,无人问津的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可怕的“咯吱”声。 徐若身上骨头作响,他竭尽全力坐了起来,奄奄一息的靠在柱子上,颤颤巍巍的扶住头上即将掉落的发冠。 圣人言:“君子死,冠不免。” 徐若看了一眼某个的方向,平静地闭上双眼。 裴生,你明明已经看清了,为何你还要执迷不悟,心甘情愿入局呢…… 第44章 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在这漆黑的雨夜,山谷中弥漫着一片诡异的氛围,压抑而沉闷,令人窒息。 呼—— 风呼啸而过,吹过杂草丛生的地面,带来阵阵凉意。 一片荒凉的地段,裴生只手撑伞走在一片白骨上。 “骨头碎裂稀巴烂,对方用的是拳和爪。” “或许是武夫,也可能是……鬼。” “毕竟这里阴气还挺重,是个养鬼的好地方。” “好了,没了。” “来这里找了个寂寞,徐若坑我!” “算了,来都来了。” “试试问灵吧。” 既然是被屠,总会有怨气,叶家这么多人,何况这里阴气又重,总不能没有生出一个冤魂? “借你块白布?”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裴生收起油纸伞,蹲下身,看向一具衣衫破烂的白骨,很有礼貌说道。 嘶啦—— 他毫不犹豫撕下它身上的黄色白布,随手捡了一根细长树枝,把白布挂上去,一杆简陋的白布招魂幡赫然制成。 “……” 豆大的雨点落下,被他身上的灵力震开。 山谷高处。 一个衣着破烂的男子盯着下面的白衣少年,眼中露出一丝不屑道:“一个区区化海境,真不知道那位徐前辈为何出了这么大价钱让我做事?” “还让我小心一点?哼,杀了他,我就像拉屎一样简单。” 山谷里,只见裴生手摇白布招魂幡,嘴念招魂咒。 呼呼呼—— 白布招魂幡在风雨中猎猎作响,树枝上的差点就飞走了,幸好裴生眼疾手快抓了回来。 裴生屏住呼吸,留意着周遭,以防阴沟里翻船。 漆黑的雨天夜晚,周围只有雨点砸下大地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阵诡异的青烟在远处树林里升起。 一个红衣身影在雨夜中若隐若现。他缓缓向裴生走来,每走一步都伴随着雷霆的轰鸣。 轰隆隆—— 雷光乍起,在雷光的照耀下,他的面容清晰地展现在裴生面前——那是一张血盆大口、面目狰狞的厉鬼脸庞。 果然有人在这里养鬼吗? 看来问灵是没戏了,有个厉鬼在这,其他鬼魂还敢在这吗。 在距离大宋京城这么近的地方养鬼,胆子还挺大。 应该是有些关系的。 倏然,响起了一阵笛声,诡异凄厉如同鬼魅哭嚎。 难听。 红衣厉鬼猛然抬头,瞬间划出一道红色长虹,张着一张血口扑向白衣。 去死吧~ 山谷上衣着破烂的男子心里低吼,当场杀了这人,那位徐前辈必然重重有赏。 最好,他上面的人也给点赏赐,比如像徐前辈一样,给他个庇护…… 那就不用整天东躲西藏,被那群自诩正派的仙家子弟追着屁股打了。 那白衣好像躲闪不及。 噗呲一声,裴生露出惊惧的神色,一只干枯的手顿时捅穿了他的心脏。 红衣厉鬼顿时张起血淋淋的巨口,向他脖颈咬去。 笛声骤变,红衣厉鬼在咬到裴生脖颈的刹那,骤然停了下来。 轰—— 裴生的尸体被它丢到了一边。 “好险,差点就咬没了,”衣着破烂的养鬼人贺川从暗处走了出来,放下嘴中的竹笛道,“还要回去交代呢。” “这人有点垃圾啊,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刚才不是还表现得很平静吗?我还以为是个高手呢。” 贺川带着红色厉鬼走了上前,探了探气息,看着死得已经不能再死的白衣,戏谑道:“我的鬼可是有金丹境的实力,你一个化海境死在它手上,不冤。” “诶,你这副皮囊倒是不错。” “你还要吗?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贺川伸手摸向他的脸庞。 “随便。” 一个声音伴随着一道剑吟同时响起。 一时间,仿佛雨幕停滞。 一道剑光闪过,裴生眼疾手快,一剑挑飞了红衣厉鬼的头颅,然后瞬间将其身体砍成两半。 这是他教李棋下的“快”剑…… 那男子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后退几步。 然而裴生并未给他喘息的机会,他那柄还带着厉鬼恶臭的长剑直指衣着破烂的男子。 “你……你……你……” “我什么我?” 贺川身边的那具白衣的尸体砰的一声炸裂,吓得他面色苍白、滑倒在地。 一个黄色小纸人被雨点打落在地上。 裴生用了纸人,但也没想到眼前人居然没什么脑子。 他打量着地上的男子,他也是一名金丹境。 “不想死就自封经脉。”裴生命令道。 贺川咬了咬牙,当即在身上重重点了几下。 就凭白衣刚才那几剑,他就应该服软了。 “你把我当傻子?”裴生撇了撇嘴。 贺川又重重点了几下,自封了经脉。 但是否真正是自封经脉了呢? 裴生不知道,他收剑入鞘的同时。 贺川骤然暴起,猛地抓向白衣,声如惊雷。 裴生目光平静。 两道未收的剑气刹那流溢,划破贺川的脖颈。 “你……” 贺川捂着脖子,口吐鲜血,当场毙命。 裴生立刻把他的灵魂拘押了出来。 裴生看着一脸懵逼的贺川,他笑道:“你小子还想暗算我,想屁吃。” 反应过来的贺川差点破口大骂。 你玩纸片人就算了,还搞偷袭。 裴生嘴唇微动,把他丢在了地上,与他一起丢到地上的还有一小撮幽绿火焰。 “啊——” 山谷里传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一段时间过去后。 裴生蹲在一边,冷眼看着烧地满地打滚的男子道:“问你几个问题,能回答得上来我就收了火焰。” 贺川灵魂身上火势减小,但仍是让他钻心的痛,他满脸疼得狰狞道:“……好。” “姓名?” “贺川。” “多大岁数了?” “五百六十五岁。” “男的女的?” “你……” “嗯?” “……男。” “你在这里养鬼多久了?” “七年。” 裴生挑眉道:“七年前,可曾遇见过一个戴着笑脸面具的人,他屠杀了被流放的京城叶家。” “……见……见过。” “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 “嗯?” 贺川灵魂上的火焰骤然升腾,他目眦欲裂大喊道:“认识!我认识!!” “啊——” 裴生一挥袖,撤去驱邪火焰。 “求求你……我死了……您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告诉你他在哪。”贺川虚弱道。 我都死了,这人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裴生看着他道:“好,他在哪?” 贺川指了个方向。 第45章 御尸?滚一边去!! 裴生顺着贺川手指的方向看去,眉头微微皱起。 那个方向是山谷深处。 贺川吃痛解释道:“那个人也是一名养鬼人,他经常去山谷深处修炼,因为那里阴气重,你可以去那里看看。。” “现在他在山谷深处?”裴生问。 “应该吧,他每过几个月就会回去那里修行一段时间,那里的阴气重,有助于他养鬼。” 裴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抓过贺川的灵魂,无情的把他丢进金色魂幡里面。 贺川一声惨叫,灵魂被魂幡吸附着,挣脱不开。 “你不能这样!” 他这么会不知道这是魂幡!! 裴生冷漠道:“你还是在里面好好过日子吧。” 贺川回家了。 以后就跟黄染他们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 裴生蹲下身,摸索了会,取走贺川尸体上的乾坤袋。 他毕竟还要养家糊口的。 裴生瞥了一眼被自己砍成两半的红衣厉鬼。 啪—— 一张招雷符箓被裴生拍在蠕动的红衣厉鬼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毁尸灭迹,以免发生意外,它活了过来祸害一方。 裴生拍了拍手,然后捡起地上的油纸伞,颠了颠上面的泥土,最后持伞走向山谷深处。 轰隆隆—— 此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阵雷霆的轰鸣声,紧接着几道雷霆从天而降,雷光划过天空,狠狠地劈在红色厉鬼身上。 瞬间,那只红色厉鬼被劈成了一团漆黑的焦炭,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烧焦味。 山谷某处。 “他已经前往山谷深处。” 刘化压低声音向身旁的张高应禀报。 这里很隐蔽,往下望去,刚好可以看到山谷里前往深处的白衣。 张高应微微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道:“赵意随时可能会回来,速战速决,不留一点痕迹。” “好。”刘化话音刚落,瞬间消失在原地。 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打湿了山间的小路,也打湿了张高应手中的油纸伞。 在确定刘化已经离开后…… 张高应身着一袭蟒袍,腰系金纹腰带,开始沿着这条荒凉小路缓缓地向山巅走去,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赵意说的消息是准确的…… 他安排的人已经告诉了他。 他娘亲已经被大周害死了。 他想起了那晚宰相府,刘化的不信任和刘化的说辞…… 他说他母亲在大周活的好好的。 是在阴间活的好好的吗?! 他唯一的亲人已经死了,念想已断。 所以…… “这局,你倒是做得不错。” 只见山巅上一个龙袍男子笑眯眯看着缓缓走上山巅张高应道。 张高应微笑道:“借刀杀人,不留痕迹,哪有陛下厉害。” 所以,他被策反了。 就不再做那大周的走狗。 赵意负手立在雨中,感受着风雨冰冷的侵袭 ,他嘴角含着癫狂的笑意,雨水滑下脸庞,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山谷深处,阴森恐怖,鬼魅横行。 裴生提起脚边意外被他剑气所伤的白衣女鬼。 她那残缺不全的脸庞让人毛骨悚然。 她没有嘴和下巴,只有血淋淋的半张脸,却依然能发出一些声音。 裴生对此没有多少恐惧。 这里可有养鬼人? 裴生看着在手里挣扎的女鬼,轻声问道。 白衣女鬼浑身颤抖的点了点头。 告诉我,他在哪里? 裴生挑眉道。 唔唔唔~ 白衣女鬼眼露惊恐,残破的伤口处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说话声音。 抱歉。 裴生把她放在地上,轻声安慰说道:没事啊,放过你了,你走吧。 唔唔~ 白衣女鬼似乎听懂了裴生的话,但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见裴生离去,她拦住了他,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发出恐怖的呜咽声,指了一个方向。 那边? 裴生疑惑地问。 白衣女鬼重重地点了点头,示意裴生去那她指引的方向前进。 既然你不想走,那就给我带路吧。 裴生淡淡地说道。 呜呜呜~ 白衣女鬼被吓得一溜烟跑走了。 裴生扯了扯嘴角。 多半是一个小引子,她也是被逼的,为何为难苦命人呢?杀她干嘛? 她身上没有业障,这已经让她足以在裴生这里活命。 他倒要看看他们引他来此为何。 杀自己么? 裴生朝白衣女鬼指向的方向走去。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傻,竟然自愿一步步走向别人的圈套里。 雨夜的山谷深处,尸骸遍地,一股股腐臭的气味入鼻,令裴生也不禁捏了捏鼻子。 裴生冷漠的走过骸骨。 “杀了这么多人吗?” “看来,这里应该就是他炼化阴气修炼的地方。” 嘭—— 雨夜里响起了一阵破土而出的声音。 咯吱咯吱—— 一声声骨头扭动的恐怖声音在黑暗里催人心悸。 裴生双指并拢,手里一张符箓瞬间燃烧殆尽。 这张符箓是避鬼符,点燃符箓,周围有鬼物,符箓就会剧烈燃烧,但看这架势,瞬间就没了……看来,这里的鬼物……不是一般多啊。 在这无尽的黑暗雨幕之中…… 一具具面目狰狞、伤痕累累的尸体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之中缓缓走来,紧紧地包围住了白衣,数量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御尸吗?裴生心中暗自思忖道。 贺川玩的是一个鬼物,而这人玩的是一群鬼物。 很有意思,有机会的话,他可以学一下…… 毕竟技多不压身。 倏然,一只干枯的手悄无声息地拍在他的肩上。 紧接着,一张血盆大口猛地张开,狠狠地咬向裴生的脖颈。 “滚一边去。”裴生头也不回的朝后伸手一挥。 一具丑陋的干尸被他一巴掌扇飞,砰然撞向一旁的地面…… 它大半个身躯深深地陷入了泥土之中,只有下半身还在疯狂地挣扎着,试图挣脱出来。 与此同时,裴生把伞换过左手,右手握住春蚕剑,将其从剑鞘中抽出。 刹那间,他身上诡异的剑气如同潺潺流淌的忘川之水般流溢开来。 呃啊—— 呃啊—— ...... 一声声低沉而凄厉的咆哮声响起。 黑暗之中,一众鬼物猛然扑向裴生,气势汹汹得仿佛要将他撕碎一般。 第46章 三花聚顶阵 山谷深处。 轰—— 伴随着一阵巨响,一阵剑气震荡仿佛要把雨幕震退回天上。 地面上,一把油纸伞已经被彻底抓成了碎片,散落在周围。 裴生站在一众大卸八块的尸体上甩了个剑花 。 帅气! 雨落在长剑上,洗去剑刃上的污渍。 他倏然感觉到什么,眼睛一凝,发现了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人。 呼—— 一个面带诡异笑脸面具之人在暗处惊惧到无以复加,猛然化成一股黑烟逃遁离去。 “跑得挺快。” 脚御长剑追上去的裴生道。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划破漆黑的雨夜,在阴森可怖的深林里穿梭。 眼看就要被追上,面具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满脸都是惊慌失措之色。 显然他没有料到白衣的御剑飞行速度竟然会这么快。 忽然,他眼中充满了决绝,猛地将怀里的一个东西朝着身后扔去。 只见一张沾满鲜血的符箓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迅速地向裴生激荡而来。 如此符箓,可见一斑…… 裴生心中一惊,连忙减缓御剑速度。 同时,他单手掐诀,全身的剑气瞬间化作数柄锋利的小剑,带着凌厉的剑势朝那张符箓绞杀而去。 刹那间,一朵血色莲花在空中绽放开来,然后轰然炸裂。 “去你的!” 裴生的手臂上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鲜血顿时染红了他那一片白衣。 “千人血祭而成的符箓,看来没少杀人!” 裴生眼里闪过一丝冷意,看着那人远去的逃去的背影,继续御剑追去。 裴生追出了山谷,一群群山脉落至身后。 面具人脸上露出恐惧和震惊的表情,心里暗自咒骂道:怎么回事?去你妹的,这家伙又追上来了! 该死!他怎么能这么快?! 这剑仙的御剑速度实在是太可怕了! 面具人来不及多想,立刻再次砸出一张血迹符箓。 只听,他的身后又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声响。 快点!再快点!马上就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那人答应过他,只要成功将人带到那里,他就能得到解药了!! 又挡住一张符箓的裴生眼神渐冷,御剑速度猛然加快。 两千人!你杀了两千人!! 今日你不死,我跟我老子姓!! 前面,面具人不可置信,他居然没有全力追他。 能被一个武皇境布局的人果然不容小觑! 面具人目眦欲裂,使足劲加快速度。 他的身形一闪,如同一道闪电般疾驰,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终于到了!哈哈哈哈!终于到了! 就在前方不远处! 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追了我整整上千里!! 不过,正好! 没娘养的臭小子! 今日就是你裴生的死期了!! 面具人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剑吟声——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眼中的喜悦和仇恨瞬间被恐惧所取代。 一口血黑色的棺材突兀地被祭出,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这是他的意外所得的一件半仙宝。 只见裴生挥剑而出,带着无尽的威势,如同星河斗转、山河破碎、斩破尘杂劈到了面具人身上。 不! 不!!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血黑棺材瞬间炸裂开来,碎片四溅。 啊——! 面具人发出了一声惨叫,身体向后飞射出去。 裴生的眼神突然一凝,一阵心悸仿佛穿透了骨髓。 只见这片荒芜的天地之间,以他为中心,方圆三里,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血色牢笼。 天地震撼不已,地动山摇,宛如传说中的地牛翻身。 仿佛整个天地都要崩塌一般。 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天而降,一朵巨大的诡异血花从云端缓缓成形,然后落下。 三花聚顶阵吗? 裴生凌空而立,不自觉的怔了怔,他目光里划过一丝复杂的情感。 “这种阵法都用上了吗?” 裴生看向京城的方向,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手里的剑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三里外。 刘化负手而立,冷漠地眺望着远处那好像呆愣在原地的白衣少年,嘴角挂起一丝不屑。 “用这种手笔和阵法去杀一个算是金丹境的小子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些。”他略带鄙夷,轻声说道。 他是明面人,布置局面和阵法可是浪费了他很多时间。 不过好在这不是自己的仙家材料,而是张高应从国库中得来的…… 至于他用了什么手段,他就不得而知了。 他知道张高应这个人手段颇多,但没想到连这样珍贵的仙家材料都能弄到手,还没让赵意起疑心。 “如此看来,这大宋的国力还是不容小觑。”他暗自思忖道。 尽管他一直以来都看不起大宋王朝,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王朝有着强大的底蕴。 远处的裴生,抬起头看着缓缓落下的那朵诡异而血红的花朵。 这不是彼岸花,彼岸花比它好看多了。 “春蚕,我们有苦头吃了。”裴生苦涩的扯了扯嘴角,紧紧握住春蚕剑。 想破阵是不可能的,破阵比硬扛还难。 因为……他不会…… 此时,没了一只手臂的面具人突然出现在阵法之外,并迅速来到刘化身旁。 “嗯?”刘化眉头微皱,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出来的?” 按照理说,想要从这个阵法中逃脱,没有元婴境的实力几乎不可能。 然而,眼前这个徐房仅仅是金丹境界,而且还被景王追着屁股跑,居然逃了出来。 他究竟是如何成功逃脱阵法的? 浑身狼狈不堪的徐房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我……我在法阵开始之前,借助白衣的剑势,刚好跳出了法阵范围。” 听到这里,刘化恍然大悟。 他冷哼一声,略带嘲讽地说道:“你倒还有点脑子。” 徐房弯着腰,下跪磕头道:“请前辈赐予我解药吧!” 此时此刻,他像条狗一样卑微。 刘化随手甩丢给徐房一瓶解药,冷冷的说道:“好了,你可以滚了。” “多谢前辈。” 徐房小心翼翼地接过解药道。 他偷偷瞄了一眼刘化的脸色,然后猛地一用力,像离弦之箭一般拔地离去。 似乎一刻都不想再停留在这里。 刘化慢慢收回已经准备出拳的手。 自己这般大度能被记录在史书中,那该有多好。 轰—— 三里荒芜之地,一朵巨大的血花绽放,杀机无数,天地仿佛都在颤抖。 天地间下起了血雨。 第47章 还不出来吗? 一道剑气横溢。 那是吴气教的那一剑! 刘化瞪大双眼,死死地眺望着三花聚顶阵里面的情况。 忽然,他看到天空的血色巨花开始了汇聚成形。 落石堆里,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白衣少年站那。 刘化不禁挑眉道:“有意思,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撑过了第一道‘花’,不过别高兴得太早,后面还有两道‘花’等着你呢。” “三花聚顶阵是无解的,人不死,三道‘花’抗不过,法阵就不会散。” 此时,天空中的第二朵血色巨花已经开始下落,一道道强大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汇聚到花瓣之中。 相比第一朵花,这一朵明显坠落速度更快,也更恐怖。 如此威势看得刘化心里也有一丝发怵。 “这下,你总该死了吧。”刘化道。 裴生侧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道:“死不了。” 刘化顿时呆住,满脸惊愕地看向裴生,问道:“你……你能听到我说话?” 裴生微微点头,应道:“嗯。” 他的剑气刚好九里,剑气凝线把声音传过来就能听见了。 他轻轻扯动嘴角,因为伤口疼痛他皱了皱眉。 “那又如何,你扛得动第二道,那第三道呢?你未必扛得动!”刘化戏谑道。 血色巨花再次落下。 裴生腰间酒葫芦收集多日的剑气瞬间如水流出。 裴生行云流水一般,控制着密密麻麻的剑气,如洪水决堤般轰然冲向血色巨花。 轰—— 血色巨花被剑气冲散,花瓣被雨水融化为无数血色水滴飘散落下,现成了方圆几里的血幕。 “咳咳咳……” 裴生咳嗽了一阵子,柱着长剑,踉踉跄跄直起腰来。 满是鲜血的脸上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头顶天空中的血花又开始了汇聚成形, “没想到还真让你扛了过去。”刘化眼里闪过一丝尊敬。 他知道,能够抵挡住第二道攻击,已经非常不易。 如果白衣不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大可结交一番。 裴生淡淡的远远看向他,然后问道:“你不跑吗?” “我为什么要跑?”刘化满眼不屑道,“难道你还能抗下这最后一道‘花’,出来杀了我不成?” “你站都快站不稳了,还想杀我?” “再说,你杀得了我再说。” “你很快就知道了。”裴生忍着身上的痛苦,喝了一口酒。 终于来了!! 裴生手持长剑冲天而去。 血色的巨花聚顶,如泰山压卵般朝裴生轰然落下。 这一道‘花’的威势比之前那两朵巨花都要强大数倍。 轰隆隆隆—— 大地颤抖,山石崩塌。 三花已过,法阵开始渐渐消散。 天空中的花瓣融化为了满天的血雨,仿佛天地哀悼。 “死了吗?”刘化紧紧注视着法阵里面的情况。 就在这时,一道璀璨的金光赫然出现,划破了血色的雨夜,如雷霆般朝他直直冲来。 刘化心中一惊,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果然厉害,竟然能撑过了三花聚顶阵……”他喃喃自语道。 旋即,他横眉冷眼,冷哼一声道:“不过想必已是强弩之末、风中残烛而已!” “今日,你裴生必死!!” 话音刚落,他浑身的拳意猛然激荡起来,缓缓摆出了一个古朴的拳架。 “且看老子如何赤手空拳打碎你的剑!!” 他怒吼一声,轰然出拳,拳风呼啸而过,带起一股强烈的劲风。 一瞬间,天上血色的雨幕猛然停滞。 “我吃了你一整个大阵,你还想打碎我的剑?!” 裴生额间闪烁着金色细线,手中紧握春蚕剑,猛地朝刘化狠狠劈下。 一股诡异的剑气朝着刘化激荡而去,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 “你小子拽个屁!!” 刘化一拳轰开他的剑气。 裴生耍起了风栖山剑法,与他激战在一起。 刘化身形一闪,来到了裴生面前,长剑与拳头交错在一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我就拽了,你能杀了我不成?!” 他裴生在观道中闷了百年,看着他们一个个剑修连死都是拽着死的,他学了一身剑修本事,拽点怎么了? 刘化猛然发现,裴生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力竭,反而越战越勇。 他一剑剑砍在自己的拳头上,竟让他产生了一丝酥麻的感觉。 是他额间那条金色细线的缘故吗? 蓦然,裴生眼睛看向了一个方向。 “碎喉!!” 刘化怒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他抓住这个机会,右手狠狠地抓向裴生的脖子。 裴生回过眼,幽青色的诡异剑气护体,但他仍旧感觉到了一股窒息感。 差点阴沟里翻船! 刘化已经趁机拉开了距离,目光如炬,怒吼道: “降龙掌!!” 天空中,一只巨大的金色虚幻大手突然出现,犹如一座小山般庞大,带着无尽的杀意狠狠砸下。 “好了,不跟你玩了。” 裴生话音刚落,又是一剑而出,这一剑用了他全部实力。 那只金色虚幻大手刹那间碎成了渣渣。 刘化属于刚刚跻身武皇境没几年那种,武夫五个境界都有上下境之分,他属于是武皇下境,就像普通元婴境一样。 他比那个白道低了一个档次。 三花聚顶阵都奈何不了他,何况是武皇下境的他。 刘化只是在硬撑罢了,想着自己定然会力竭而亡。 可是裴生有神眼在,你要他怎么力竭而亡? 神眼一开,它源源不断的滋养裴生,他几乎不会力竭而亡。 就连伤势,你不快点包扎,它等一下就没了。 在红脂郡城那次,他只是不舍得用,给一些歹人留个后手而已。 刘化拳如雨点落下。 虽然裴生刚才展现的实力确确实实很强,但他可是武夫,一旦出拳,天不怕地不怕。 “呵,还不收手吗?看我一剑把你砍了!” 裴生看到还追着自己打的刘化,平静如水的眼里终于露出了一抹杀意。 你,刘化,如果已出出全力的话,那就,该死了! 刘化察觉到了一丝心悸,猛的瞪大眼睛,震惊无比。 这种压迫感,他只在神域看见过!! 裴生手持的长剑朝他劈下,一道金色的剑光冲天而起。 一剑,斩碎黑夜,血色荡涤,让这个雨夜宛若白昼。 在金色的剑光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地面上竟然硬生生地被劈开了一条宽达数丈的巨大山谷。 “阿意,看这么久,还不出来吗?!” 裴生负剑,平静道。 第48章 清明北上 突然之间,一道耀眼的金光闪过,仿佛撕裂了虚空一般。 紧接着,一个身着华丽龙袍的男子出现在了裴生的对面,悬浮于半空之中。 “废物!” 那男子怒喝一声,将手中提着的刘化用力地朝着三里开外扔去。 那狼狈不堪的刘化如同一颗流星般划过天际,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扬起了一片尘土和碎石,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坑洞…… 他已经身受重伤,再次震惊。 赵意怎么会在这?! 他不是去东暮洲了吗? “刘兄,要不要我帮你一把?”张高应站在深坑边缘,笑眯眯道。 刘化看着上面的张高应,脑海轰鸣,一瞬间就明白了。 想要开口,可是已经口不能言。 张高应蹲在深坑的边缘,一双平静如水的丹凤眼里杀机暗藏说道:“还在想用我母亲威迫我吗?” “呵呵,我母亲已经死了,不是么?” “你们大周说过会让我母亲活命的,为什么她死了?!” “你们不遵守约定,说好的替我母亲活命的呢?” 刘化已经后悔莫及。 你张高应的母亲本就没有多少寿元了,他们能喂的丹药已经喂了…… 已经尽力了…… 他只是一时兴起,想着无关紧要,没有告诉你而已,却没想到导致成了这局面。 半空中。 裴生眉头紧皱,盯着那个龙袍男子,试探道:“你不是赵意,赵意在哪里?” 赵意不喜欢吃葱花,也没有刚来皇城时那般对他生疏…… “别着急。”龙袍男子笑着往虚空一握,一杆龙纹长枪出现在手。 “裴生,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生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声音低沉地质问道。 “听不明白吗?” 龙袍男子已经率先出手。 只见他挥舞着龙纹长枪,嗤笑道:“我说他已经死了!这下能听明白了吗?!” 裴生瞪大了双眼,满眼难以置信道:“少在这谁我!” “呵我骗你?你觉得我说的是假的?”龙袍男子一枪挥下去。 “你觉得这具身体赵意不死,他会给我吗?!” 裴生右手缺力地举起长剑,试图抵挡住对方凶猛的攻击。 他还是不相信。 徐若跟他下棋的时候,用棋盘偷偷告诉过他:赵意想害他。 可是裴生怎么会相信呢? 他看着赵意长大,对他最了解不过,他不会这样的…… 然而,现实却无情地打击了他。 但是,结果证明,阿意是真正想害他,从他说要去东暮洲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所以,他甘愿入局了,想要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亲眼看着他布下一个对他满是杀意的惊天大局…… 他认为这个人不是阿意,就算他的躯体还是阿意的躯体。 所以他刚才才有此试探性问他不是赵意。 他确实不是阿意,可他却告诉他,他的弟弟已经死了…… 怎么会这样…… 他根本没想过这个结果! 因为,他不敢!他不敢去猜想他的弟弟已经死了。 他宁愿面前这个人就是阿意! 龙袍男子一枪挑碎了裴生手中那身经百战、早已快破碎的长剑。 他,只不过用了四成实力而已。 也就刘化这种垃圾武皇境才打不过。 换他,一枪就可,轰碎你裴生手中之剑。 什么天地一剑?! 垃圾!! 龙袍男子又是一枪挥出,直接把失神的裴生震下半空,狠狠砸下地面。 地面再次四分五裂,碎石碎了又碎,荡起尘埃一片…… “呃……” 裴生手里还紧紧拿着剑柄,发出一声痛苦的沉闷声。 他确实打不过他,从一开始就是…… 他一次出神就被龙袍男子找出了破绽。 龙袍男子怒不可遏,出现在他身边,再次把裴生挑飞,出枪如龙把他身体戳出几个血色窟窿。 “裴生,你就是一个废物!!” 他咆哮道:“要不是你,虞秀姐就不会死!” “别以为我不知道!!” “裴生,你从出生就是个错误!!” “害死了自己爹娘还不够!你还要杀死虞秀!!” “她对你这么痴情,你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杀了她!” “你该死!!” “永远该死!!” “我要让你身死道消!!” 裴生挥动剑柄,虚无的诡异剑气抵挡住长枪,他鲜血淋漓道:“你……是白灵?” “白灵”是虞秀给赵意那条红鲤的名字。 当初自己为追杀那个差点害死王辞的男子,神魔两眼尽开! 那个叫虞秀的姑娘挡住了他去路,被已经没有理智的他杀了…… 而与她关系最好的白灵就围绕在她身边…… 在那之后,白灵去找了它真正的主人——赵意,栖身在赵意灵海里面,互相滋养龙气…… 他是白灵的话,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是又如何?!!”龙袍男子怒道。 他的目光疯狂而暴戾,眼里只有仇恨。 一座手持巨大长枪,大如山岳的金色法相赫然出现。 一杆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的金色长枪,朝裴生轰然落下。 裴生怔怔的看着他,心里自语道:“怎么可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你们欠我的!!” 白灵威严的咆哮声响彻云霄,就连千里之外的大宋京城都受到了震撼! —— 大宋王朝南方边境上。 极速赶路的一行五人已经即将出大宋边境,来到另一座王朝的接壤处。 坐在马车上的温江亭突然流起了眼泪。 “江亭,怎么了?”江清月拿起帕子给她抹眼泪道。 “你们都骗我!” “我们没有骗你。”江清月安抚道。 她放声哀求道:“你们不能这样……” “我要师兄,放我出去……” 周芷不明所以,但还是拦住了她道:“江亭,放心,裴生一会就会跟上来了。” “为什么你们总是骗我?”温江亭手颤抖道。 为什么师兄总是骗她,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干坏事。 明明他是和她一起出的城,现在却不见了。 为什么江清月她们骗人说裴生有事情先走了…… 现在,清明传递她那些恐怖的画面过来…… 她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师兄是想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些危险…… 外面,老黄和周别一脸凝重看向北方。 离这么远都还能感受得到危险的气息,看来裴生已是凶多吉少…… 他们已经可以想象到那个方向的战斗到底是如何惨烈了。 三花聚顶阵、两个武皇境…… 出门在外,没有家族庇护,他们什么都不是,那都不是他们所能面对的。 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帮裴生把温江亭偷偷带离这里。 按照裴生暗地吩咐,把她带到风栖山一个叫阮池的人那里。 马车里面,温江亭哭得梨花带雨,哽咽道:“师兄有危险!我感觉到了!!” 她这样子,其他两个少女也看着揪心。 周芷拉住又想跑出去的温江亭道:“江亭,我们答应过裴生,要把你送去风栖山。” “你回去也干不了什么。” “江亭,要听你师兄的话!” “我不想听了!!”温江亭皱着脸尖叫道。 江清月和周芷皆是微微一愣。 只见她双手做了一个剑诀,身上一抹红光浮现…… 竟是一道道与裴生一般无二的诡异的剑气流溢而出…… 蓦然,在外面驾车的老黄和周别转头撩开帘子,一眼看向那个身穿青衣裙摆的小姑娘。 “清明!!” 温江亭带着哭腔喊道。 清明剑从她身后脱鞘而出。 一阵诡异的气息朝其他几人扑面而来,让人汗毛竖起 “去师兄那里!”温江亭道。 清明剑剑身旋转在她面前停滞不前。 众人惊讶不已,不在于那把剑,让人感觉到周围温度都下降了几分,恐怖而诡异。 温江亭语气倔强,动了动嘴唇,再次喊道:“我让你去师兄那里!听不见吗?!!” 唯见寒光一刹,清明剑飞出马车外,瞬息即逝。 它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当夜,天上一声剑吟响彻大宋。 无人不震惊,无人不心悸。 因为这把剑上的气息是……死亡!! 漆黑如墨的长剑向北疾驰,裹挟着彼岸花般光芒的剑气划破天际,在天际留下一条惊心动魄的血色长虹。 第49章 裴生,该偿命了 “裴生,记住了!赵意的死也是你造成的!!” 白灵一枪戳碎了裴生的胳膊。 裴生从一开始就打着被他吊打出气的念头,根本舍不得出手。 他很傻,他知道。 当白灵说阿意的死也是他造成的时候,他短暂的失神了会。 “他为了找你踏足神域!!” 裴生想起了阿意,那个他身后的小跟屁虫。 他说:“裴生,如果我是皇帝,你就是王爷,我给你找后宫……” “裴生,你别不信啊,王辞都信了,他求我,我还不答应呢……” …… 现在有人告诉他,他的弟弟死了,还是因为他…… 白灵看着裴生那短暂失神的表情,心中的怒火瞬间彻底爆发出来。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裴生!这些都是你的错!!” “赵意是你!虞秀也是你!!” 白灵怒道:“裴生,我问你!你杀了虞秀后,可曾有过一丝悔意?!” “你杀虞秀时可有一丝伤心?!!” “你为她可有过一滴眼泪?!” “你有没有!!” 眼前的人并不是赵意,而是白灵。 “你个冷血的畜生!” 白灵的长枪挑起面如死灰的裴生,怒吼道:“裴生,你给老子说话!” “虞秀姐当初那么喜欢你,你为何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杀了她!!” “你来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 “她那么怕疼的人!最后是给硬生生疼死的!!” “你这么多年!当真一次都没有想过她!!” “你知道她死的时候跟我说的是什么吗?!” “她说!她不怪你!!” 裴生的胸膛再次被捅穿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洞,血液如泉涌般喷出,溅落在半空中。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气。 他杀了虞秀,这件事他很少会去回想,因为他不敢……所以,他一直在逃避。 那个气质温柔、行为可爱的姑娘说:“阿生,你长大以后娶我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你让我下田干活也好,喂小猪也行,我什么都会一点……不会觉得委屈……” 虞秀是他杀的,阿意是他间接害得…… 裴生感到了疼痛…… 可是,明明开了神眼的他是不会痛的…… 就像神,神是不会痛的。 白灵的长枪一次次捅穿了他的身体……誓要将他虐杀于此……以解他心头之恨! 裴生的手缓缓松下剑柄,一整个人从半空中落下。 龙袍男子发出一阵女子、男子交加的咆哮声音,“她不怪你!我怪!!” 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仇恨,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撕裂开来。 轰—— 再一次的山崩地裂,把方圆几里彻底轰成了一片人间炼狱,寸草不生。 如若不是白灵刻意控制场面,估计这份惨烈能蔓延至百里开外! 只见,九条金黄巨龙从九个不同的方向朝裴生猛扑过来,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带着无尽的威压。 与此同时,白灵手持一杆长枪,从天穹之上疾驰而下,这一次就是你裴生身死之时。 —— 在那片永无白昼的翻腾云海之上。 张长生悠闲地坐在那里,用手撑住下巴,目光投向北方那场激烈的战斗。 自从发现白衣少年以来,他已经默默地观察了整整三个月了。 还算有很是妖孽邪魔,有点实力但不多,被吊着打,正常。 更何况,他提剑的心气已经掉了。 提不起剑,他就只是一个化海境…… 加上他额间那条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金色细线也只能吊一吊他的命而已。 如今,这个魔种就要死了吗? 他想起了裴生曾在皇宫讲述过那关于“观道”的故事,如果那真的话,说起来,他们还真是有些微妙的缘分…… 因为,他观道遇见那个叫“张长生”的仙家子弟就是……他。 他历练凡尘的分身…… 倏然,他眼睛一凝,微笑道:“又是这把剑吗?有意思……” —— 裴生躺在血色的土地上,白衣变红衣,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平静。 冰凉的雨水砸在他额间的金色细线上。 古书上说,持神眼者,神族血脉,天性凉薄…… 这够不够凉薄? 古书上说,持魔眼者,天生魔种,命途多舛,天煞孤星…… 这够不够天煞孤星? 此刻,裴生提剑的心气已经彻底没了…… 没了提剑心气的剑修狗都不如! 在他决定踏入这场棋局时,他就从未想过要真正拔剑相向…… 无论是真正的阿意也好,白灵也罢…… 他都不会怪他…… 杀了虞秀害了阿意,这本就是他裴生的报应…… 当他踏出京城的那一瞬间,他已然能够完整地推演出白灵的每一步棋路…… 很简单的三步…… 放任大宋渡船坠毁事件一次,借张高应之手除掉自己一次,倘若这些都无法得逞,最后他将亲自出马一次…… 一步接一步,步步杀机。 最终,替虞秀报了仇…… 毫无悬念,裴生输了,他甘愿走错这步棋…… 爹娘的离世、虞秀的惨死、阿意的消逝…… 这些事情不断的让他心如刀绞 所有的一切皆是因为他…… 都是他的错…… 他知道,清清楚楚的知道!! 他只是不敢面对现实,不断逃避,不敢回想,更不愿意承认这一切罢了…… 裴生突然间轻轻笑了一声。 “裴生,该偿命了!!”白灵癫狂的怒吼。 就在这时,多股巨龙身上的绝世威压彻底从四面八方袭卷而来。 裴生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座大山压住一般,无法动弹。 在这局面之下,没意外的话,他必死无疑…… 可是……总有意外的,不是么? 咻—— 就在他即将身死的一刹那,一道寒光闪过。 一把长剑自天空而来,如疾风而过。 这把剑散发着猩红而凌厉的剑气,将那九条金色巨龙挡住了…… 只在那一瞬间,裴生便被它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地方阴森恐怖,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这里是……阴间。 这是……清明剑来救的自己吗? 果然,他猜的不错,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死的…… 总会有意外发生…… 噗通—— 只听见一声落水的声音。 第50章 古簪归府 裴生不会去死,要死也不是现在死。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还有很多遗憾要弥补…… 这些虽然不是他逃脱一切罪责的理由…… 但是他想,活着的人才有无限改变的可能。 裴生额间的神眼不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不断坠入阴间的黑暗之中,仿佛落不到地面一样。 他刚才听到了落水的声音…… 他好像落水了,但他又好像没有…… 他察觉不到水流…… 他竭尽全力的睁开眼睛。 只看见除了与他一起下坠的清明剑发出红芒,四周皆是一片漆黑…… 他颤颤巍巍的伸手想要接住与他一同下坠的清明剑。 可最终,他还是无力的放下手来,放任身体下坠,仿佛坠入无底深海一般。 他伤的很重,身体至少被白灵捅了十几枪…… 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却使不上力气…… 时间流逝,生生不息。 裴生额间的金色细线开始逐渐暗淡,无边的痛楚开始席卷全身。 他麻木而疲倦,慢慢闭上了眼睛,只见他嘴唇微微颤动,好像说了一句话…… 只可惜没有人听见…… 他最后闭上眼睛的一瞬间,给清明发出了最后一个命令。 清明,保护我…… 清明、温江亭与他之间因果相连,各生感应。 剑随念动,清明瞬间来到裴生身下,让他落在剑身上…… 一人一剑的下坠速度开始减缓…… 只见,裴生怀里有个东西正在散发着猩红色的光芒。 似乎有某个东西正在苏醒着…… —— 两天一夜的雨,已经停了…… “陛下,如何?”张高应微笑看着白灵。 白灵早已面色铁青,面目狰狞。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混蛋居然消失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张高应是在挑衅我吗?! 他挥袖狠然一挥。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空中,张高应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让他的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 “你眼瞎吗?!”白灵头也不回的看了他一眼骂了他一句,消失在原地。 张高应踉跄了下,平静的抹去嘴角的血迹,蠕动下脸庞,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刘化道:“老刘,我们走吧。” 刘化跟在他身后离去,他的一双眼睛空洞无神,整个人显得异常僵硬,毫无生气。 天际亮起了久违的阳光,向西而走的张高应,淡然开口道: “陛下,臣走了……” “娘亲都死了,这宰相臣不当也罢……” 他不需要回应,因为陛下听得到。 “这宰相是你想不当就不当的?”他的天上荡起了一阵威严的声音,震的他心湖大乱。 “给老子滚回来!!” 已经到达数百里之外的白灵狠然朝虚空一抓,怒喝道。 张高应轰然被来了一拳,干翻在地,生无可恋的样子。 张高应跑了,一大群势力平衡就会被打破。 白灵不想管这些!! —— 不知过了多久。 阴间。 忘川河上,清明托着裴生的身体浮上了水面。 裴生竟然从忘川水底出来。 也就在此时,裴生怀里那枚杨去苦给的古朴发簪赫然飞出。 猩红色的光芒划破黑暗,古簪想要进入裴生的身体里面。 锵—— 清明剑瞬间将它击中,发出凄厉的碰撞。 长剑身上散开一股诡异剑气,似乎在对它的出现很是不满。 古簪被清明剑击中后,停在了半空中,仿佛愣住了一样。 它围绕着清明剑转了几圈,似乎对清明剑的行为产生了一丝疑惑和不解。 而清明剑则静静地停滞在忘川水面上,仿佛在仔细辨认着这枚神秘的古朴发簪。 不久,它似乎有了一丝明悟的样子…… 阴风阵阵,荡起了涟漪。 古簪尝试再次靠近裴生。 而这一次,清明剑没有再去阻挡它。 忘川河上,古簪进入了裴生的身体里。 但却没有预期中的把裴生捅死在忘川河上。 此刻,裴生体内的三条长河上,一枚古老的簪子静静地停留在那里。 它仿佛在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过了一会儿……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找错了地方,于是迅速离去。 古簪在裴生的身体内四处游离,似乎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突然间。 它经过一座剑府,顿时兴奋起来,毫不犹豫地径直飞入其中。 然而,当它看到里面残破不堪、一片狼藉的景象时,不禁愣住在了原地,充满了失望的黯然离去…… 紧接着。 古簪又路过另一座剑府,同样见到了相同的惨状,它又带着满心的失落离去…… 宛如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最终,古簪来到了最后一座剑府前。 它感受到了里面散发出的蓬勃生机和强大气息,满怀着期待与希望,义无反顾地飞入其中,仿佛找到了归宿一般…… 这座庞大无比的剑府内部,气派万千,恢宏壮观…… 只见剑府里,一个古朴的祭坛之上。 简单而古朴的古簪高高跃起直直落下祭坛中央…… 轰隆隆—— 剑府内震撼不止,三股犹如裴生体内长河般的强大气流开始涌向祭坛。 场面震撼人心…… …… 清明剑思考了会,进入忘川河中,再一次托起水中的裴生,不让他再次下坠。 裴生身上散发出一阵金色的诡异光芒,使得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被金光笼罩的人。 清明剑扭转剑尖想要把裴生送上岸。 但就在它即将触碰到河岸的那一刻,意外发生了。 原本应该带着裴生顺利靠岸的清明剑突然停住,好像有什么力量阻止了它前进。 与此同时,一股阴风袭来,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催动着清明剑…… 它仿佛在指引着清明剑前往另一个方向…… 裴生血肉模糊的身体在河岸边上泛起了一层层涟漪…… 清明剑在无形的挣扎着…… 时间一秒秒流逝,他们就在那里僵持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裴生身上的金光也没有了,只有一身染血破败的白衣荡漾在河畔…… 最后,好像是清明剑输了…… 只见,它托着裴生的身体扭转了方向,不再朝着河岸前行…… 而是迎着忘川逆流而上,飘过岁月的洗礼。 一切平静而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