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迷上穿越女？我和离从军嫁皇帝》 第1章 侯府大喜 大齐永寿二十一年，秋风萧瑟，草木枯黄，即将到来的寒冬攫取了大地的生命力。 京城忠勇侯府外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大红色，大红的花轿带着新娘子，伴随着旁边的奏乐声绕城几圈后才到了侯府门口，后面还跟着一长串用红色绸缎在上方绑成花形的紫檀木箱子，里面全是新娘子带过来的嫁妆。 “忠勇侯这位新夫人可真是有钱呐，瞧瞧这六十四抬嫁妆，都赶得上先皇在时公主出嫁的规格了。” “关键是还找了个好夫君呢，据说忠勇侯为了她，命都差点儿没了。” “哦，你说的是他前头那个疯妇吧？啧啧，还是名门之后呢，怎的那般作态，明明是自己作风不正，被戳破后竟然对夫君痛下杀手。呸！真是辱了叶家的名声！” “当初叶家女的嫁妆倒是比这更多，说起来……那些箱子看着倒是有点儿眼熟呢。” “胡诌诌什么呢，这富贵人家的嫁妆箱子，不都长得差不多嘛！” …… 忠勇侯府内的一处偏僻小院里，叶琼英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上。 她的四肢被铁链穿透，四周都是干涸了的血迹，看那锁链和地面上的斑斑红点，还有伤口处厚厚的结痂，显然是一次次痊愈又一次次挣扎磨破的结果。 前方的嘈杂声隐约传来。 叶琼英恍惚间抬起了头。 娶新妇啊…… 殷旭到底还是如了愿，将冷倩倩八抬大轿娶了回来。 叶琼英心里一片冰凉，却不是因为对殷旭爱在心头口难开，如今丈夫有了新夫人，所以心痛难忍。 而是因为想到了自己这凄凉的一生，还有被连累的叶家。 当初，父兄惨死，她本是打算前往边关，重拾叶家军的。 不料娘亲受不了打击上吊殉情，小姑姑也被夫家休离，带着小表妹回到了叶家，闭门不出带发修行。 祖母年纪一大把，被这连番的噩耗刺激，重病倒下，几乎无法正常言语。 面对这种情况，叶琼英走不了，也不能走。 她留下了，筹划之后，选中了家徒四壁的忠勇侯殷旭。 忠勇侯府那时候经过几代的挥霍，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在京城这样的地界，要名没名，要钱没钱，想要说亲是难上加难。 但叶琼英看中的就是对方的处境，加上殷旭还有那么几分本事，容貌更是俊朗出色，至少看着并不碍眼，便同意了对方的求亲。 喜不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亲手将忠勇侯府提拔起来，便能让叶家之后多一个依靠。 殷旭这人最重名声，以后若是不想被人指摘忘恩负义，就必定不会翻脸不认人。 婚后，借着叶家的人脉关系，殷旭一步步往上爬，终于有了如今的成就。 然而，叶琼英等到的不是殷旭的以德报德、拉拔娘家，而是背叛！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冷倩倩，彻底夺走了殷旭的心，也让他没了理智。 这两个自诩真爱的狗男女，为了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惜设计一出好戏，污蔑叶琼英红杏出墙，就是要她让出正妻的位置给冷倩倩。 之后更是借着忠勇侯府如今的势力，对叶家打击不断，再不停往叶琼英身上泼脏水，一步一步算计得她名声扫地，成了京中出名的疯妇。 而殷旭到了这一步还不忘了经营他的好名声，说是看在叶家祖辈的颜面上，并不会将叶琼英休弃，依旧会将她养在府中。 只是她如今身患疯症、神志不清，实在不适合作为侯府的当家主母出面，这才不得已将她休离。 外人只知道赞誉殷旭仁至义尽，哪里知道她这个被休弃的妇人，在府上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就因为担心叶家复出，叶家那一脉，被殷旭想方设法一个一个清除，连府中的丫鬟仆人都被遣散了； 她会功夫，殷旭便找了人，直接穿了她的四肢筋骨，将她日夜锁在这柴房之中，忍饥挨饿，煎熬度日。 伤口好了又撕裂，撕裂了又结痂，反反复复，没有人医治，哪怕是在这寒冷的秋日，也能闻到异味。 而现在，那对踩着她叶家得到一切荣誉的狗男女，成亲了。 “哈哈哈哈……”叶琼英大笑几声，却被冷空气呛得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红色喜服的身影走了进来。 却是本应在新房里等着新郎的冷倩倩。 冷倩倩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热汤，走到叶琼英身边，看到她身上那些污迹，有些嫌弃地往后避了避，然后一脚踩在了叶琼英受伤的脚腕上。 这一晃，手里滚烫的热汤便也撒了出来，正好泼在叶琼英的脸上，烫得那本来惨白的脸红了一片，甚至立即冒出了水泡来。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姐姐，你没事吧？”冷倩倩蹲下身，“我不是故意的，你可不要怪我啊！” 叶琼英咬住嘴唇，哪怕身体如何疼痛，也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只这么盯着冷倩倩那张伪善的脸。 冷倩倩被她盯得背后发毛，侧身避开了她的视线，又从食盒里新端出一碗热汤来： “姐姐，这日子寒冷，我特意给你熬了热汤来，你喝了暖暖身子吧。” 说着，就强喂了一勺过来。 叶琼英哪里肯喝，一口呸在了冷倩倩身上。 冷倩倩见好看的喜服上沾了一口汤汁，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姐姐，不是我说，你这性子，怎么可能得侯爷喜欢呢？他爱的，是我这样的女人，而不是你这种男人婆。 对了，今天是我跟侯爷的大喜之日呢，而且……” 冷倩倩摸了摸肚子，笑着说道： “我们很快就要有孩子了，姐姐，你是不是为我们高兴呀！” 叶琼英死死盯着冷倩倩的肚子。 他们有孩子了，可是，他们却害死了小姑姑的孩子！ 老天无眼！老天无眼！ 冷倩倩仿佛非常享受叶琼英这样狼狈的样子，捂着嘴小声说道： “其实，我也不想跟你抢的。可是，侯爷不爱你啊，真爱是无罪的，谁让姐姐你占着这位置不肯让呢？ 我从另一个世界过来，本来就是上天选中的女主角，侯爷就是我的男主，姐姐，你太不识相了，你这样的恶毒女配，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叶琼英正被冷倩倩前面的话惊住，就叫她后面说的内容给气笑了。 恶毒？ 谁能有这两人恶毒呢？ 明明是抢了别人的东西，毁灭了别人的家族，这人竟还能若无其事地说受害者恶毒？ 这就是殷旭所说的善良可爱吗？哈！他们的确相配啊，贱到一处去了！ “好了，时候差不多，我也该回去等侯爷了，姐姐，再见……不，再也不见了。” 冷倩倩站起身，拍了拍裙摆，然后对着外面喊了起来， “你们进来吧，送夫人最后一程。” 几个臂壮腰圆的奴仆一拥而入，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碗药汁，卸掉了叶琼英的下巴，往里面强行灌去。 “咕咕咕……” 叶琼英瞪大了眼睛，无力挣扎，眼看着那红色的身影越走越远，剧痛一点一点蔓延至全身，鲜血不停地从口鼻涌出。 殷旭！冷倩倩！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第2章 重生在捉奸前 “呼！” 叶琼英急喘一声，猛地坐起身来。 却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 她第一反应是被人给救了，却很快发现，四肢上的伤口不见了，不仅如此，原本被折磨得干瘪的身体，像是重新丰盈了起来，恢复成正常的模样。 而在她身边……还躺着另一个人？ 叶琼英愣了一下，很快被这熟悉的一幕激起了回忆。 这……不是当初她被诬陷红杏出墙的地方吗？身边的人，就是当初被指认的奸夫吧！ 但这人的身份好像有些特殊，事发当日就被一群人给带走了，好像还发了病，冷倩倩那群人想要阻拦都没能成功，后面更是无人敢提起这出事故中“奸夫”的存在。 叶琼英对他没有任何兴趣，只想尽快脱身。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一刻，是死前不甘心梦到这一天，还是真的老天难得眷顾，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 总之，在此停留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叶琼英飞快起身，穿好了衣服，快步就要离开。 裙摆划过了床边伸出的那只手，叶琼英却没有在意。 她知道，门外肯定会守着人的，走正门不行，那就只有从窗户离开了。 好在叶琼英从小习武，如今没有了那禁锢身形的锁链，不过是翻个窗户而已，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另一个人还躺在床上了。 但叶琼英的动作显然也惊扰到了床上的人。 他手指动了动，却是抓住了一个刚刚被人不小心挂在了他手上的荷包。 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这人看了看周围，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微微泛红的眼角酝酿起几分如凶兽一般的戾气。 他没有立即发作，只是看了看手里的荷包，忍不住凑在鼻下轻嗅，下一刻，原本紧皱的眉头竟然慢慢放松下来。 他眼神变暗，站起身来，毫不避讳地露出了身体，那皮肤白得竟比女人都要好看，看似单薄的身子，在行动间却能看出几分隐藏的肌肉线条。 明明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无声无息的动作间，却给人一种可怕的威势，就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狮子，叫嚣着想要用鲜血来平息他的怒火。 他动作优雅地将衣服披在身上，然后从衣服堆里找到了一样东西，放在嘴边轻轻一吹。 明明听不到什么声响，可没过多久，后窗便被人打开，一群侍卫模样的男人惶恐地进了房间，将这少年恭恭敬敬地带走了，剩下几人动作迅速地把房间收拾整齐后才撤走。 之前还躺着一男一女的房间，现在已经空空如也，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咚”的一声踹开了！ 一群人蜂拥而至。 “大胆！什么奸夫淫妇，竟然敢在礼部尚书府上胡来！” 一个声音尖锐地响起。 紧接着，就听一个怯怯的女声响起： “糟糕，姐姐怎么不见了？该不会……” “什么？忠勇侯夫人竟然……” 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房间内。 过了几秒钟，才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一脸疑惑地问道： “这……这也没有人啊？到底是谁说听到这边房间有人在……在……” 没错。 这房间整整齐齐，根本不像是有别人在的样子。 正对着的那张床上，更是没有人影。 连空气都十分清新，怎么看都不像是所谓的男女偷情场合。 “会不会……”方才那个怯怯的女声再次出现，“我记得姐姐是有功夫在身的，该不会是躲在了床下或者柜子里，还有横梁上吧……诸位夫人能否先避一避，让我叫姐姐出来呢？” 这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容貌清秀，一双眼睛却是水汪汪的，看着就十分可怜的样子。 在场的夫人们却对她并不是那么喜欢。 无他，这长相，这风格，还真像是府上男人喜欢的那种小贱蹄子，总之不是正室夫人应有的大气端庄。 “不可能！”礼部尚书夫人毫不犹豫拒绝了这个提议，“胆敢在我尚书府上乱来，哪怕是侯府夫人，也无法原谅！也配让我等避让？” “对极，任凭什么身份，也不该在尚书府上做出这等事来，简直是……简直是不知廉耻，也不知那忠勇侯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这……看屋子里还没发现什么人，不好就这么下定论吧？” “可那忠勇侯府上的女子不都说了是侯府夫人……” “说我？”一个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话，“我如何了？” 众人往后一看，便见一个穿着红色暗纹上衣，一席月华长裙摇曳的身影缓缓走来。 叶琼英镇定自若地走到了近处，头上挽着单螺髻，一根金钗斜插发髻旁，水滴状的坠子在侧边轻轻摇晃着，身上整齐干净，十分正常。 看她来的方向，根本和这房间没什么关系。 倒是之前开口的那个白裙女子见了叶琼英，就跟见了鬼似的，瞠目结舌道： “姐姐，姐姐你怎么……” 叶琼英眉梢一扬： “姐姐？我叶家可没有你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儿。” 那白衣女子一噎，委屈道：“可侯爷他……” “不管侯爷说了什么，你现在也还没进门，连个暖床丫鬟都算不得，哪来的名分叫我一声姐姐？” 叶琼英铿锵有力地说道， “我叶家世代簪缨，先祖出自永裕，有过三代丞相，五名大将，便是如今没落了，也并非你能欺辱的。而我是叶家血脉，是皇室亲封的忠勇侯夫人，你呢？冷倩倩，你是什么身份，也配称我为姐姐？” 她这话说得傲慢，在场的人却没谁觉得过分，还纷纷点头称是，看向那女子的眼神皆有几分怪异。 还以为是侯府的什么人呢，死乞白赖跟着侯府夫人来了今天的宴会，一口一个姐姐，结果却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外室？ 难怪那番狐狸精作态。 忠勇侯也太不识规矩了！且忒没有眼光。 就这清汤寡水的模样，哪有侯府夫人雍容大气！ 冷倩倩的眼神一变，咬住唇瓣，心里恨得不行，眼里却逼出了几滴泪水，看向叶琼英： “姐……夫人，我知道你不喜我，可是……我不过一个弱女子，我也不想插入你和侯爷之间。但……” “行了！” 一听到这熟悉的话，叶琼英差点儿没吐出来，恶心地直皱眉头，看也不看她，反而望向了礼部尚书夫人， “不知府上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方才听着，仿佛与我有关？” 第3章 被发现了荷包 尚书夫人见叶琼英举止如常，再对比起冷倩倩那小家子气的模样，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判断，听闻此话，连忙道： “无事无事，侯夫人，不过是府上下人搞错了，说什么这房间里有人私通。 那……那外室女又一口一个姐姐的，误导我们，以为是侯夫人你在里面，这才…… 怪我御下不严，闹出这等笑话，还请侯夫人见谅。” 看她那模样，显然之后是要彻查那个传话的下人了。 叶琼英摇了摇头，并未抓着不放，反而提醒到：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行得端坐得正，岂是某些小人能随意污蔑的？ 如今澄清便好，尚书夫人不必自责。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儿，不如仔细查上一查，免得真有什么差错。 还有那个传错话的下人，也得抓紧扣押起来，万一真是有谁故意抹黑尚书府的名声……就怕会杀人灭口，毁了证据啊。” 礼部尚书夫人顿时皱起了眉，连忙叫了人过来，去将之前传话那人拿下看守起来。 而剩下的人，真就把这个房间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什么人都没有。 包括冷倩倩所说的床下、柜子里，还有横梁上。 别说是活人了，连只耗子都没有。 倒是…… “夫人，帷帐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荷包。” 下人将东西呈了上来。 冷倩倩眼睛一亮，一会儿看那边，一会儿看叶琼英。 这个时候，冷倩倩还做不到像十年后那样完美的伪装，那点儿心思简直摆在了脸上。 也就殷旭这个沉浸在真爱中的弱智看不出来。 叶琼英却是一点儿也不急。 她出去以后就发现，自己的荷包不见了。 但她丢的那个荷包款式非常普通，并不是她自己绣的——因为她根本就不会绣活。 而且，叶琼英身上还带了备用的荷包，如今腰间已经挂上了，就算丢的那个真在屋里被发现，也和她扯不上联系。 倒是帷帐间的那个位置…… 正是她亲手放的呢。 “这……怎么和冷姑娘身上那个荷包看着一个样呢？” 有人提了出来。 很快，其他人也发现了两个荷包的相似。 这里的夫人，也就叶琼英从小习武，要说武器兵法，她头头是道。 可论起女红绣工，却是一无所知。 其他夫人对绣活可能没有绣娘专业，却也所知颇深，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两个荷包的绣艺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怎么可能！”冷倩倩瞪大了眼睛。 却发现，那个被尚书夫人拿在手里的荷包上绣了一个戴着蝴蝶结的白色猫咪，正是现代人熟知的HelloKitty！ 跟她腰间挂着的米老鼠荷包，显然是同一个画风——跟这些古人不一样的画风。 除非这里还有另一个穿越者，否则……那明显就是她自己的手笔了。 而冷倩倩，也的确绣过这么一个荷包，但这荷包早就已经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搞了半天，是贼喊捉贼啊！”有夫人恍然大悟，“就是不知道，你是自己在这里偷人，顺势栽赃侯府夫人呢，还是来布置现场，不小心落了东西？” “我看这外室女也不敢给侯府戴绿帽子，多半只是过来布局诬陷吧。” “那可不一定，这些贱蹄子……” 众人细碎的议论声传入冷倩倩耳中，她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什么有理有据的辩词来，只能坚持道： “不是，不是我，我根本就没来过这里！真的不是我！” “够了！”叶琼英对着冷倩倩呵斥了一声，这才对着尚书夫人说道，“夫人，没想到竟然是我侯府上出了……这女子一心恋慕侯爷，倒也做不出更多的丑事来，不至于脏了您的院子。只是，闹出这等笑话，实在是……还请您看在侯府的面上，这事儿就揭过不提了吧，那荷包……能否物归原主呢？” 她当然不是以德报怨，帮冷倩倩解围。 毕竟，是否通奸这事儿很容易检查出来，继续坚持反而会帮冷倩倩洗清了名声。 倒不如直接把另一个罪名给扣实了。 加上提醒及时，那个没能被灭口的仆人被尚书府抓住，得到的口供更是一大助力。 这样一来，不管以后如何发展，冷倩倩一个外室女，却以下犯上，妄图诬陷侯府夫人私通的罪名却是众所周知了。 再想名声清白地嫁给殷旭？ 做梦去吧！ 而殷旭绝不会愿意处罚冷倩倩，自然会落得个后宅不宁、不辨真假、不识好歹的名声。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足够了。 冷倩倩也知道，这事儿一旦定下，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事，急声道： “不对，这根本不是我丢在那里的，这事儿跟我没有关系！叶琼英，你别想……” “聒噪！”尚书夫人嫌恶地看了一眼冷倩倩，“劳烦侯夫人帮你说情，你竟不知好歹！够了，以后，但凡我尚书府所办宴席，你都不能出现！便是忠勇侯亲自送过来也不行！” 说完，将那荷包往冷倩倩身上一甩，尚书夫人对着叶琼英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同情又友善的微笑，算是在这事儿上达成了共识。 其他在场的夫人也是同一个表现。 冷倩倩左右不是人，紧紧抓着那个荷包，手指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出事的不应该是叶琼英吗？ 为什么明明应该躺在里面的叶琼英好好地从另一边走来了，原本随意在府上找来的奸夫也不见了踪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倩倩自然不会知道，叶琼英的真实情况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番下来，叶琼英却已经明白，这不是梦，她真的已经回到了这一天，并且成功扭转了事情的发展方向。 原本被千夫指的人，变成了始作俑者冷倩倩，她却成功脱身，还在众人这里得到了同情分。 至于忠勇侯府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丢了份儿…… 她又不在乎。 等到时间差不多，叶琼英就要从侯府离开了，殷旭的事儿跟她何干？ 第4章 和离如何 冷倩倩争辩了半天，发现不仅没有效果，还惹来了更多的嫌恶，只能委屈地放弃了，手上的帕子却是都快被她给绞烂了。 出了这事儿，尚书府也没有心情继续举办宴席了，客人们自然也就识趣地自发告辞离开。 行到府外，叶琼英上了马车。 冷倩倩也要跟着上来，却被叶琼英让丫鬟一把拦住了。 “姐……夫人，你这是……” 叶琼英坐在马车上，冷眼看来： “你去后面那辆。” “可是，”冷倩倩自然不情愿，“后面那不是下人坐的吗？” 叶琼英轻声一笑： “冷姑娘说笑了，你如今既不是侯府的贵客，也不是侯府的主子，连个正经的身份都没有呢，坐后面的马车还能委屈了你不成？” “可……”冷倩倩突然揪着衣角说道，“我要是坐下人的马车回去，叫侯爷见了，必定会不高兴的！到时候若是因此与夫人你发生了矛盾，那可真就是……” “这马车本就是我娘家的东西，随我陪嫁过来，我想……”叶琼英看着冷倩倩说道，“我还是有权利决定，谁能坐上来的。侯爷若是有意见，大可来找我争论。至于现在，冷姑娘，我不愿意，你就上不来，明白了吗？” 冷倩倩一愣。 这叶琼英虽出身名门，地位在这个时代比自己高出许多。 可只要一提起殷旭，对方必定会妥协。 之前这么做都有用的，今日怎么…… 叶琼英的贴身丫鬟文萍见主子今日竟然能拒绝了冷倩倩的无理要求，自然高兴，见冷倩倩还要纠缠，直言道： “夫人叫你去后面就去，不愿意坐马车，那就自己走回去吧！” 冷倩倩没办法，只能一脸不高兴地扭头去了后面的马车。 跟叶琼英这辆特制的马车相比，后面那辆显得寒酸许多，舒适度当然也不太行，难怪冷倩倩不愿意呢。 马车上路，叶琼英闭上眼睛，回忆起前世的种种，嘴角冷冷勾起。 忠勇侯殷旭、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冷倩倩…… 他们一个也别想好过。 文萍拿过一个小毯子盖在主子膝头，担心地说道： “夫人，您今儿个是不是在宴会上受委屈了？是不是又是冷倩倩搞的鬼？ 侯爷也真是的，您为他操持侯府，照顾双亲，他倒是在外面潇洒了，还把那上不得台面的人接回了府上，这都快骑到您的脸上去了。 夫人，您可千万不能忍了。否则以后……” “以后，就不用叫我夫人了，”叶琼英睁开眼，“文萍，你说，我们离开忠勇侯府如何？” 文萍睁大眼： “啊？夫……主，主子，离开？怎么回事，侯爷他这是要为了那个冷倩倩与您和离吗？！这也太欺负人了，奴婢……” 叶琼英摇了摇头： “不，这一次，不是他要不要的问题，是我，是我叶琼英，要跟他忠勇侯彻底分割。” 文萍是知道自家主子原本是什么样子的，这几年在侯府，却被这样那样的规矩束缚成了另一个人，如今见主子有了几分从前的风采，自然高兴，但是，和离？ “主子，离开侯府，我们去哪儿啊？”文萍担忧地问道，“叶家已经……若是侯府实在过分，您不如去找陛下撑腰，叶家几代忠诚，陛下指不定会愿意出面帮帮您的。” “没用的，” 叶琼英直言， “当今陛下的脾气，连民间都有所耳闻，那可是个动辄就暴起杀人的主，根本不能以常理论之。况且，明知如今的侯府是个泥坑，我们又何必再待下去？ 和离之后，我们就回叶家去吧。至少祖母还在，小姑姑和小表妹也都在，这要不行，我们自立女户！” 文萍知道自己劝不得主子，只能作罢。 心里却是对忠勇侯殷旭跟那个冷倩倩恨透了。 要不是他们俩将主子逼得没办法，主子又怎么可能心灰意冷，便是自立女户，都要离开侯府？ 只可惜叶家如今败落了，若是老爷他们还在，何至于叫侯府将主子欺负到这个地步！ 马车很快就到了侯府。 忠勇侯早就已经等在了侯府门口。 他身材高大壮实，一看就是武将出身，却没有一般武将的那种粗鄙感，反而相貌堂堂，一双剑眉颇有气势。 是京城出了名的俊男子。 只是，忠勇侯府也是这两年才爬起来的，之前是出了名的破落户，家底太过单薄。 身份高的贵女，家中怎么愿意将女儿嫁到这种人家扶贫？ 哪怕忠勇侯长得再俊也不行。 身份低的人家倒是愿意，忠勇侯府却又看不上人家。 最后，是叶家仅剩的这位嫡女，嫁给了那时候还一穷二白的殷旭，帮他操持家庭，又为他牵线搭桥，这才有了今日的成绩。 见忠勇侯这般殷切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对自己的夫人有多好呢，竟然会亲自在这里等待叶琼英归来。 可是，当叶琼英从马车上下来见到这人，却心知肚明，对方是为了谁而来。 果然，殷旭根本没有伸手扶叶琼英下马车的意思，反而越过她的身影往马车里面打量，明显是在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叶琼英早已习惯，并不期待什么，甚至用不着文萍过来搀扶，自己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文萍看得一愣。 早些年老爷他们还在的时候，主子活泼爱笑，也的确喜欢跟着他们一起习武外出，连夫人都拿主子没办法。 可出嫁之后…… 她已经许久没见主子这么“不符规矩”的动作了。 殷旭却没有注意到叶琼英的变化，反而在见不到马车里另外的身影后，皱着眉朝叶琼英问道： “她呢？” 叶琼英可没有之前软和的态度，冷声讽刺： “谁？你不说名字，我怎么知道。” 她想维持这个家庭的时候，自然要顺着他来。 可现在？ 不管是莫名其妙嘤嘤怯怯的冷倩倩，还是这个拎不清的忠勇侯，她叶琼英都不愿意伺候了！ 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变本加厉。 她决定学一学那些传说中的悍妇，让他们也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肮脏的泥潭。 第5章 一条狗罢了 殷旭正要发火，便听一个声音怯怯地从后面的马车传来： “侯爷……” 回头看去，就见一张小脸可怜巴巴地从掀开的马车帘子处露了出来，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可不就是他心尖尖儿上的人吗？ 殷旭连忙跑了过去，根本不用对方动作，就一把将其抱住，带下了马车。 “又不是腿断了不良于行，还要人抱着才能下车……呸！”文萍在叶琼英身后小声吐了一下。 眼见那两人下了马车就在那里当着下人的面卿卿我我，浑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叶琼英以前可能会觉得刺眼心酸，当然，和心悦于谁无关，只是自己付出诸多，却得不到一个正室夫人的体面，不免会心中不平。 可死过一遭，这点儿东西已经打击不到她了。 这些并不是她的错，不过是因为所选非人，眼盲心瞎罢了。 她目不斜视地越过那两人进了侯府，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后面冷倩倩依偎在殷旭怀中，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叶琼英头也不回地走了，脸上委屈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惊讶。 往日里，瞧见他们这般姿态，叶琼英总是会受刺激，说出些不得体的话，反倒惹得殷旭对这个夫人愈发反感，也就对冷倩倩更加怜惜。 今日是怎么回事？ 冷倩倩心里突然有些不安，总觉得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 “倩倩，”殷旭的声音传来，“你今日出去，没被人欺负吧，怎么……” 后面的声音叶琼英并未听见，也全然不在意了。 三年前嫁入侯府，她与殷旭之前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基础，说是夫妻，倒更像是合作伙伴。 可就算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甜蜜暧昧，却也有扶持之谊，殷旭那时候还算正常，对待叶琼英也是尊重体贴，到后面，两人其实已经打算好好经营这段关系，朝真正的夫妻关系转变了。 毕竟是要相携过上百年的人，感情好一些总比关系单薄要好。 没想到，就在他们关系逐渐亲近的时候，冷倩倩出现了。 一个来历不明的穿越者，就能让殷旭变了个人。 正院是一步也不踏进，情愿跟冷倩倩窝在那个小小的偏僻院子里你侬我侬。 看见叶琼英时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就像一头随时会发怒的牛。 若早知殷旭的脑子这么不好使，当初她直接去科举榜下捉婿，也不会选择忠勇侯府。 回到院子里，叶琼英吩咐文萍拿了嫁妆单子，先去清点嫁妆做好准备。 文萍还有些不安，问道： “主子，您真要这么做？可是……这岂不是便宜了那两人！这侯府有如今的光景，可少不得您的帮忙啊，如今倒是让那女的捡了果子吃。 还有，老夫人那边会同意吗？” 叶琼英早就想过这些了，不慌不忙说道： “自然不是这么简单地和离，我要走，这侯府也别想好过。至于家里，祖母她们不会怪罪我的，我叶家的风骨，怎么能这么任由他殷旭折辱！” 听到主子自由打算，文萍便也乖巧退下了。 她是个奴仆，最多就是起个提醒作用，哪能替主子做决定。 既然叶琼英有了选择，她誓死跟随便是了。 文萍出去后，叶琼英散了发髻卸了妆，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花草发呆。 前世就因为这么一个正妻位置，殷旭冷倩倩二人不仅害了她，还将叶家也拖下了泥潭。 本来在她婚后身体已经好转的祖母，在之后莫名其妙染上了风寒，用不了几天就去世了。 小姑姑的女儿，被人发现死在了井里，调查的衙役只说是小孩子贪玩失足坠落淹死的。 殊不知，小表妹从前差点儿溺水，哪怕后来被逼着学会了凫水，也根本不会去近水的地方玩耍，又怎么可能失足坠入井中淹死呢？ 失去了娘，又没了女儿，小姑姑当场就疯了。 后来，叶琼英的“疯”也有了理由——叶家女的身体有问题，本来就自带疯病的。 这些，全都是为了一个正妻之位。 因为，殷旭跟冷倩倩口口声声说是真爱，只有唯一的妻子位置，才配得上他们的爱情。 叶琼英一想到这儿，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爱？ 可饶了真爱吧。 就他们那点子破事，也配称之为爱？ “叶琼英！”一声暴喝打断了她的思绪。 叶琼英转头，便看到了一张暴怒的脸。 因为怒气，那张原本英俊的脸也跟着涨红变形，哪还有之前的儒将风采。 叶琼英看着这张脸，不由得嫌弃地撇了撇嘴。 之前她怎么会觉得这个男人好看呢？ 就算皮相还行，也经不起这般糟蹋啊。 更甚者，她还怀疑殷旭的脑子是不是都有病。 若不是，怎么能傻到被冷倩倩那些小手段骗得神魂颠倒，更是动辄发怒动手？ 殷旭见叶琼英居然在他面前走神，情绪愈发激动，大声呵斥道： “叶琼英！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叶琼英蹙了蹙眉，揉了一下耳朵，语气不好地说道： “听着呢，我又没聋，你这么大声做什么，跟人比赛谁的嗓门儿大吗？” 殷旭从没被她这么怼过，不免一愣，下一刻就又恢复过来，讽刺道： “别以为你装得跟以前不一样，就能留住我。 叶琼英，今日你是不是欺负倩倩了？都跟你说了，一切不是她的错，是我，是我爱上了她。你这种人，根本就不明白爱是什么！何不成全了我们？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离了我活不下去的。你却是叶家女，有何担忧？居然还下手去欺负一个弱女子，这就是你叶家的家教吗？” 本来叶琼英都懒得计较他话里那些漏洞。 之前说冷倩倩独立坚强，现在又说人家是柔弱女子，离他就活不下去。 怎么，冷倩倩身上的骨头还是能自由抽取的，想独立就装进去，要依靠男人的时候就抽出来了？ 可殷旭话里竟然开始讽刺起了叶家，这让叶琼英的脸色一下子冷了起来。 他殷旭不过是她用叶家的资源捧起来的一条狗罢了，有什么资格反过来讽刺给他喂粮的主人？！ 第6章 谁的荷包 “殷旭，你是不是忘了，你这忠勇侯府是怎么起来的了？” 叶琼英一笑， “维持侯府的银两，是我用嫁妆银子找了铺面，盘活了生意充盈了你的库房。 你最初能在军中站稳跟脚，是我出面去求了家中旧识，找叔叔们替你出面撑腰，带你入伍，培养你的势力，为你招兵买马换来的。 你府上的规矩体面，是我带着丫鬟嬷嬷，一点点帮你们完善的。 就连你忠勇侯府在外的结交，也全靠了我叶家的名声，和我这个‘没、有、家、教’的叶家女一点一点维系起来。 现在，你倒是嫌弃上了？早干嘛去了！” 没给殷旭说话的机会，叶琼英继续道： “至于欺负？我叶琼英不屑于出手去欺负一个没有名分的外室！ 倒是她，你怎么不去问问，她是怎么当这一群人的面，特意引导诬陷我与人私通，非要给你这个忠勇侯戴上一顶绿帽子的？ 要不是我行得端坐得正，就在人群中站着，让人明白她那都是无稽之谈，说不定你以后出门都要从忠勇侯变成绿帽侯了。 怎么，难道你就喜欢这种称号？” 叶琼英能够确定，今天这一出，的的确确就是冷倩倩自己搞出来的，殷旭一开始并不知情。 倒不是殷旭对她叶琼英还有什么情分可言，纯粹是这个人的心思，叶琼英太清楚了。 殷旭对他殷家的名声极为看重。 之前娶了她，不也是为了壮大家族吗？ 如今功成名就，更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名声。 所以，尽管对冷清清爱得不行，也只是要与她和离，或者想办法将她叶琼英的名声弄坏了，再让冷倩倩顺势上位，而不是强行将她休弃，就是怕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像这种主动给自己扣绿帽子的行为，打死殷旭也做不出来。 可后面……她不信殷旭会查不出来，真相是冷倩倩搞出了一切。 但到了那时候，他依旧选择袒护冷倩倩，而不是道明真相，足以可以证明，这男人已经废了。 所谓的真爱，把他的脑子也给糊住了。 “什么？”殷旭刚被叶琼英前面的话说得恼羞成怒，正要发怒就被后面的内容吸引了注意，“这是怎么回事？倩倩她没有提起这个啊，你是不是……” “是真是假，你回去问问你的倩倩不就知道了，” 叶琼英懒得跟这个垃圾废话，多看一眼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眼睛， “对了，你最好再去问问别的人，哪怕是下人奴仆也好，免得你那个倩倩一哭，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今日的事儿与我无关，倒是你的倩倩，东西掉在了现场，被尚书夫人发现了个正着，她诬陷我的事情在场的夫人们都知道。 若不是我出面将她的东西要了回来，又拜托了尚书夫人，她今日恐怕都走不出尚书府的大门。” 和从前不同，叶琼英已经不愿意与他们虚以委蛇，这些事情当然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殷旭被她嘲讽得面上发热。 再加上，他本来发家就全靠叶琼英的娘家，如今成功之后，也最忌讳别人提起此事，所以无言反驳。 有了这事儿，他巴不得立刻就走： “我会去问个清楚的！如果今天的的确确是你欺负了倩倩，你给我等着！” 至于犯错的如果是冷倩倩怎么办，他却是只字不提。 叶琼英也没提起。 人心本就是偏着长的。 只是，她不是那个让殷旭偏心的人罢了。 但也无所谓。 现在她偏着的也不是忠勇侯府了。 叶琼英垂下眼眸。 等回了家，她要把侯府这一笔一笔的欠账，都讨回来！ 至于眼下，还是早些离开这恶臭的地方为好。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 龙椅上坐着的年轻人已经换上了一身金色的龙袍，衣服敞着，露出了白净的胸膛。 旁边的人却没有一个胆敢抬头看他一眼的。 他手里拿着一个女式的荷包把玩着，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在他另一只手边，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收回了把脉的手，松了一口气弯腰道： “陛下，您的情况很稳定，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若是能长期保持下去，必定能延年益寿……” “行了！”少年皇帝一挥手，那太医双腿就是一抖，赶紧往后退去，“滚下去吧！梁德海，你上前来。” 太医忙不慌迭地连滚带爬跑出了这个房间，出了门才终于敢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再看那身上的衣服，都湿得变了个颜色，看上去就跟捡回了一条命似的。 太监总管梁德海看上去就要比这太医镇定多了，看向皇帝的眼神也带着几分亲近之意，走上前行了一礼才道： “陛下。” 少年皇帝垂着眼眸，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喜怒： “今天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这……”梁总管咳了咳，这才说道，“陛下，您今日出门，将侍卫们遣散之后，不知怎么发了病晕了过去，便被人当作……当作奸夫抬了过去，这才出现在那个房间里。至于是谁干出这事儿的，现在还在细查，但目前尚书府那边的说法，是跟忠勇侯府的一个外室女有关。等陈侍卫长……” “谁问你这些了！”少年皇帝脸上闪过了几分不耐，挥手就将桌上的杯子甩落下去，捏着荷包的手指更加用力，“朕问的是，当时在房间里的女子是谁！这个荷包……是谁的，查出来了吗？” 梁德海对皇帝的发怒好像没有太过害怕，反而担心地看了看他的手，确保皇帝没有受伤之后，才继续道： “这倒是有说法的，当时尚书府的人就已经查出来了，去那个房间的，就是忠勇侯府的那个外室女，名字是叫……冷倩倩？她还是因为不慎遗失了一个荷包在房间里，被人发现了那个荷包跟她身上挂着的那个出自同一人之手，才知道此事与她有关。” 少年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冷倩倩吗？ 可是…… 已经有一个荷包被人发现了，身上还挂着一个，那他手上这个……她出门带那么多荷包干什么？ 第7章 盘点产业 冷倩倩还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喜欢囤荷包出门的特殊癖好。 刚刚怒气冲冲跑去主院的殷旭已经回来了，一来就提起了今日尚书府的事情，冷倩倩既是委屈又是心虚。 今天的事儿的确跟她有关，但她本人根本没有去过那个房间，那个荷包更是早就不知去了哪儿，她哪知道为什么该躺在房间里的叶琼英好好站在外面，而自己那个丢了的荷包却出现在房间里。 可她知道，此事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若事情成了还好，毕竟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殷旭有意见也不会怪她什么。 但现在事情没成，如果让爱面子的殷旭知道她故意在外面给他制造绿帽子…… “侯爷，此事倩倩真不清楚是怎么发生的，”殷旭才刚问出口呢，冷倩倩的眼泪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掉了下来，“那搜出来的荷包的确是我的，可早就已经不见了，不知被谁捡去，放在那里诬陷我的名声。侯爷你也知道，我跟你回了侯府之后，就几乎没出去过了，这荷包……多半也是掉在府上，怎么……” 她欲言又止。 殷旭皱眉： “倩倩，你的意思是，叶琼英算计你？” “这……”冷倩倩咬着嘴唇，“应该，不会吧？叶姐姐她又没来过我们的院子，怎么会捡到我的荷包呢？说不定是什么丫鬟嬷嬷自作主张了。” “哼！”殷旭冷哼一声，“这府中上上下下哪儿没有她的人！此事必定跟她有关！倩倩，你不要担心，我一定给你讨回这个公道。等与她和离，必定八抬大轿迎娶你为正妻！” 冷倩倩此时还不知道忠勇侯府的底细，只当叶琼英是个后宅妇人，哪知侯府空空，全靠叶琼英支撑？ 所以还没到后面那些算计的时候，只想着将叶琼英赶走，自己才好坐上正妻之位，与心爱之人名正言顺在一起。 她犹豫着，拉了拉殷旭的袖子，一脸担忧的表情： “这……侯爷，我没事的，你……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我受些委屈不算什么，你才是这侯府的天啊。” 殷旭对她这番作态十分受用，当即表示： “这些交给我，倩倩你就不必操心了。以后，你只要记住，你才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你不比谁差，不用这么害怕。那叶琼英不过就是靠着叶家祖上荫庇作威作福罢了，远不及你！” “阿嚏！” 叶琼英打了个喷嚏。 旁边文萍连忙端了煮好的热茶过来： “主子，您别是着了凉，要不奴仆去请大夫过来看看吧？” 叶琼英摆了摆手： “我好着呢，这约莫是哪个嘴碎的在背后念叨我吧！今日冷倩倩在尚书府上吃了亏，这会儿跟殷旭凑到一块儿，少不了会有些话题聊聊的。” 文萍已经得知了今日尚书府上发生的事情，听到这里，更觉得操心： “实在不像话！侯爷还说冷倩倩善良天真，她居然敢陷害主子您做……做那些事儿！还好您神机妙算，否则今日事情一出，您这名声就全完了，以后还能怎么过日子啊！” 叶琼英饮了一口热茶，上辈子已经经历了一次，如今她的情绪并不像文萍那样激动。 还好。 那个荷包是冷倩倩刚被接入侯府时她就拿到手了的。 当时叶琼英还不知道殷旭是这么个蠢货，只当冷倩倩是什么人刻意培养出来的细作。 担心会危及侯府，叶琼英见冷倩倩那荷包上的图案与平日里见的不同，便想着能不能打听到一些和她背后势力有关的线索。 最后发现，这女人就是从天而降，什么背景都没有。 荷包却被叶琼英一直带着，就想着找什么机会再放回去。 如今，叶琼英总算明白当初为什么查不到线索了，因为冷倩倩的确不是细作，而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 而那个荷包，却是在这场“捉奸好戏”中派上了用场。 “所以，才要早点离开此处，免得跟那些蠢货待久了，连自己也变蠢了。” 见叶琼英淡然自若，文萍也逐渐恢复了冷静，听到主子这话，连连点头： “主子说的是，待在这府上，以冷倩倩那不安分的性子，再加上侯爷的偏心，指不定主子怎么被他们欺负呢。还是回叶家好，老夫人总不至于看着您受欺负。”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却见外面有下人来了，正是侯府的管家。 被带进来后，管家将手里的账本呈上，低头对着叶琼英道： “夫人，这是府上上个月的账目，府中库房的银子已经没了，需要您这边再调些进来。” 叶琼英刚嫁进来的时候，忠勇侯府就是个空架子，什么都没有，连个得力的管事都找不出来。 如今的管家还是叶琼英在外边儿签了契买来后一手培养出来的。 府中的开支就更不必说了。 忠勇侯府那点儿碎银子，哪里够撑得起如今偌大的侯府开销？都是叶琼英嫁进来后，用嫁妆银子买了铺面一手盘活，每个月补贴进来的。 还好，当初她留了个心眼儿，盘下来的铺面都在自己名下，并没有直接送给殷旭当做侯府产业，只是抽取每个月的收益维持侯府开销，要不然后面想带走这些东西还挺麻烦。 叶琼英接过账本随手翻看了几眼。 殷旭和冷倩倩两人嘴上说着真爱至上，她还以为这两人靠爱就能活了，没想到也是需要花银子的嘛！这花得还不少呢。 又是买珠宝又是做新衣裳，送礼的时候，是不是忘了侯府的银子其实是她叶琼英的，并不姓殷？ 好在，她醒悟了，这冤大头谁愿意做谁就做去吧，反正她这边是不会再出银子了。 “叶远，我已经打算离开侯府，你是想继续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走？”叶琼英将账本放到一边，直接问道。 管家一愣，忘了礼数，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叶琼英，却发现她的神情十分认真，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当即跪下，对着叶琼英说道： “主子，当初买下奴才的是您，给奴才赐名的也是您，奴才的卖身契还在您那里，当然是您去哪儿，奴才就跟去哪儿！您可千万不能把奴才丢下。” 且不说他本就对叶琼英忠心耿耿，便是从利益出发，他也绝不可能留在忠勇侯府。 这侯府看着光鲜，实际上有几分底气，外人不清楚，他这个管家还能不知道？ 没了主子，啥都不是！ 叶琼英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这几日你跟文萍这边好好对接一下，准备走的事情吧，产业要跟侯府完全分割开，实在麻烦的，盘出去都行，总之……” 叶琼英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要这侯府，变成它本来应该是的样子，知道吗？” 没了银子，她倒是想看看，那两个真爱还能不能继续黏糊下去。 殷旭，又要从哪里找来那些嫁妆彩礼给新夫人长面子。 第8章 老夫人有请 叶远作为被叶琼英一手培养起来的管家，的确是有几分手段的。 一收到叶琼英的命令，就动作麻利地配合着文萍一起，将叶琼英嫁妆单子上的东西都收拢了起来，外面的铺子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一律盘出去换成银子。 好在这些铺子当初不算什么好地方，盘下来时没花多少钱，后面费了些功夫经营好了，现在再盘出去，反而大赚了一笔。 知道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叶远可比文萍更能下手。 别说是单子上的那些，连侯府里能抠出来的东西，都被他一起换成了银子填充到主子的嫁妆单子里去了。 做这事儿，叶远是一点儿不心虚。 这几年里，侯府花主子的银子还少吗？单单是府上的那些摆件，不是主子嫁妆单子上的东西，就是用铺子里的银子买来的，又或者干脆就是从主子名下的那些铺子里搬回来的。 现在还回来的那点儿银子，不过是一个零头罢了。 他作为管家，要做这些实在是太方便了，殷旭这个侯爷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听说，就让叶远把事情办成了。 但是，忙着收拾东西跑路，府上的账目自然没一个人处理。 如今的侯府和从前那个没什么奴仆的空壳子早就不同了。 一两日还好，现在这么一弄，当家主母做起了甩手掌柜，管家也不务正业了，哪里还能运转得开？ 不说别的，府上的银两开支，已经捉襟见肘了。 上次管家来找叶琼英就是为了这事儿，又过了这么几天，事情不但没解决，源头还给断掉了。 没有了叶琼英的补贴，只是殷旭的那点儿俸禄，发完府上仆人的月例银子就差不多了，哪还能支撑得起一群主子的奢侈爱好啊。 侯府里顿时乱作一团。 当时叶琼英一嫁进来，就被迎进了主院，连殷旭的母亲，都主动搬到了西苑那边，给足了尊重。 叶琼英这人向来坦诚，别人待她好，她必定会多倍还回去。 之后哪怕得知侯府什么都没有，她也愿意主动拿出嫁妆来帮衬。 可是，冷倩倩的事情出了以后，殷家的人可没有了当初的“尊重”，反而一个个劝说她这个主母要大度一些，主动成全了侯爷跟冷倩倩，万不可小家子气闹出笑话叫外人看了热闹。 后来叶琼英名声毁尽，他们更是在其中出了一份力。 所以，哪有什么尊重，不过就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做老黄牛，给侯府卖力的一个由头罢了！ 也是，一个空空荡荡的破败侯府，住哪儿有区别吗？只做一个面子就能换来锦衣玉食，搁谁身上都愿意啊。 这不，叶琼英这边的补贴一停，西苑那边顿时就不安分了。 “娘！叶琼英是怎么回事？我那院子里的冰都不够用了，怎么还没送来？”殷旭的大姐殷蔓一脸不爽找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殷老夫人旁边就开始抱怨。 这殷蔓在侯府还没重振之前就嫁了人，以侯府当时的境况，嫁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名门贵族，不过是个看得过去的小举人。 对方在京中谋了个小官，家中条件不怎么样，但人长得还不错，便被殷蔓给看上了。 等到侯府条件好了，殷蔓便也挑拣起来，只恨自己嫁太早，要不然怎么会便宜了那小门小户？ 于是三天两头往侯府跑，还打算带着夫君一起住在西苑这边。 只是她那夫君虽说不敢对她怎样，却还有那么几分文人的傲骨，实在做不出这等住在夫人娘家蹭吃蹭喝的事情，很快便回了家，留殷蔓一个人在此。 本来出嫁女一直住在娘家吃喝就不占理了，这殷蔓要求还挺多，三天两头就要闹些事情。 除了她以外，殷老夫人旁边还坐着另一个小妇人，却是殷家二房的太太，殷旭的堂弟媳王氏。 本来殷家就没什么家底了，还要为了一个虚名一直不分家住在一块。 从前是穷日子一起过，自从正房这边发达了，二房也跟着富裕起来。 王氏到这里，自然也是来告状的： “老夫人，府上这个月的新衣也没有送来。是……堂嫂那边出了什么事？我们倒是不急，就是爷们儿家出门应酬，短缺了他们，到底让侯府颜面上过不去。” 比起殷蔓这个亲闺女，王氏说话就要隐晦一些了，但目的却是一样的。 银子呢？ 这个月的怎么还没送来？ 却不知，殷老夫人自己也不爽快呢！ 从叶琼英嫁进来后，殷老夫人是每日都要来一盏上好的燕窝补补身体的，这个月的份额却还没送到。 要让她主动去讨要吧，又拉不下那个颜面。 如今闺女和王氏一同过来，倒是给了她开口的机会，殷老夫人对着旁边的嬷嬷说道： “陈嬷嬷，你去把叶氏叫来，我倒是要问问，有什么事儿耽搁，让她一个主母连府上的开支都操持不明白！” 陈嬷嬷到主院的时候，叶琼英正和文萍他们在院子里烫锅子吃呢。 用的食材都是新鲜上好的档次，那锅底还是特意去外面请了大厨过来熬制的，陈嬷嬷一来，就被那香味儿馋得连咽口水。 好在想着主子的吩咐，她连忙将目光从那边收了回来，上前行礼道： “夫人，老夫人让您过去西苑一趟。” 文萍他们动作一顿，纷纷看向了叶琼英。 府上没有主子操持，肯定是乱了套，如今老夫人叫主子过去，必是为了此事要训斥主子，怎么办？ 叶琼英本人却稳如泰山，夹了一筷子肉大口吃掉，动作十分潇洒，再也不用像前面三年一样，顾忌着什么主母的形象，约束自己，听了陈嬷嬷的话后，半晌才抬了抬眼睛： “哦，这样啊，行吧，等我吃完了就过去一趟。” 陈嬷嬷一噎，连忙提醒： “夫人，老夫人还有大小姐，二房的太太，都在等着您呢。” 意思就是催着叶琼英赶紧去，别在这儿耽搁了。 叶琼英之前对老夫人一向尊重，连殷蔓这个没有公主病却有公主命的大姑奶奶都一并容忍了，待二房那边更是一贯宽厚。 陈嬷嬷以为这么一说，叶琼英绝对会直接丢下筷子就往西苑那边赶，不敢让三位久等。 谁知，叶琼英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啪”的一声脆响，让陈嬷嬷浑身一抖。 周围突然就安静了起来，只听得到锅子里“咕噜咕噜”的响声。 第9章 银子只剩这么点儿？！ “老奴……老奴的意思是……”陈嬷嬷咽了咽口水，莫名地有些紧张。 “陈嬷嬷，”叶琼英坐着，陈嬷嬷站着，明明是陈嬷嬷比叶琼英高出一截，可气势上，却是她这个站着的人被压得死死的，“我想，老夫人她们还不至于急得让我连顿饭都吃不消停，对吧？” 怎么不至于？ 陈嬷嬷当然知道，老夫人是什么脾气，可现在一对上叶琼英那双看过来的眼睛，就浑身发冷，赶紧说道： “这……这是自然，夫人您慢用，老奴这就去回禀老夫人。” 说完以后，便匆匆离开了。 她总觉得，今日主院这边的夫人和往日里和和气气的样子很不一样。 可是，就这么回去，老夫人那儿必也讨不了好。 所以一出主院，陈嬷嬷的动作就慢了下来，想着多拖延一些时间再回去，指不定夫人这边也就好了，碰巧一块儿到西苑，她就不用被老夫人一通臭骂了。 陈嬷嬷的身影一消失，文萍就忍不住担忧地问道： “主子，这样做……合适吗？西苑那边儿就没有几个是好相与的，以前就没少故意找茬折腾，您若是耽搁了时间，待会儿……” “怕什么，”叶琼英重新拿起了筷子，夹了喜欢的菜放进碗里，“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倒是很想看看她们有什么能耐。” 叶琼英还真是说到做到，慢慢悠悠就着凉茶吃完了饭，还起身去沐浴换了身衣裳，这才带着文萍往西苑去了。 陈嬷嬷也没想到叶琼英能这么慢，早就忍不住回了这边，没能把人带回来的她自然少不得被老夫人几人一顿骂，骂完了陈嬷嬷，又开始骂叶琼英。 “娘，我看这姓叶的现在也是翅膀长硬了，连您叫她都敢不来，以后还指不定会怎么作妖呢！”殷蔓愤愤不平地说道，“还是娘您这个婆婆太慈善了，早该把她叫来立立规矩，也不至于被她骑到头上去。” 王氏便劝道： “娘和大姐你们也别生气了，说不定……说不定是堂嫂这些日子太忙，身体扛不住，饿坏了肚子，才想着吃过了再来呢？” 这话看似在帮叶琼英，实际上就是拱火。 果然，她话音一落，老夫人就更生气了，大声道： “忙什么？忙得府上一团糟，连月例银子都忘了按时发，各个院子里的东西也不知道送来，不知所谓！真要是没那个管家的本事，那就早点儿将管家权交出来，府上有的是人能干这活儿！” 她才刚说完，外面就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哎？还有这等好事？那行，从今天起，这侯府的管家权我就交出去了，老夫人你随便找谁来接这活儿，这也是巧了，账本我都给你带过来了，也不劳烦之后再交接。” 厅堂里的帘子被人揭开，就见叶琼英穿着一身火红的裙子大踏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捧着厚厚一叠册子，正是侯府的账本。 听叶琼英吩咐，文萍直接将账本放到了老夫人那边的桌案上，然后退回到主子身后。 老夫人脸上一僵，根本没想到说坏话的时候正主居然到了，还听了个正着。 可管家权…… 老夫人咳了声，装作不在意一般，一边捞了个账本来看，一边假模假样地说道： “方才我说的都是……什么？！府上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儿银子？！” 她倒是翻得快，直接就看向了府中剩余的存银。 这几年过的日子太好，让她都快忘了从前的忠勇侯府是个什么穷酸样了。 或许，她以为这府里的亏空，早就已经被叶琼英拿嫁妆给填补回来了吧？ 结果一看，就剩下那么点儿银子，还不够她一个月吃的燕窝开销呢！ 旁边殷蔓被亲娘这一声吓了一跳，探过头去一看，也瞪大了眼睛，当即就站起身指着叶琼英质问起来： “是不是你？你借着管家，把我们侯府的银子都掏走塞自己腰包了是吧？要不然账上怎么才只有几十两银子了！” 二夫人倒是明白怎么回事，这会儿低着头没说话。 反正能掏出钱来，二房就能受益。 便是有矛盾，也扯不到她头上来。 “嗤！”叶琼英根本不怕她们，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让文萍给她倒了一杯茶，这才抬眼看了看殷蔓，“侯府的银子？就殷旭每个月那么点儿银子，还不够他给小情人买花的呢，我想掏也得有啊！” 她脸上没有一点儿怒气，笑盈盈地掰着手指头开始算： “这入了夏，府上每个院儿里都有冰钱，这算起来就是一大笔。 西苑这边老夫人每日还至少一盏上等燕窝，一天就是十几两银子出去了。 还有每月你们都要的新衣裳新首饰…… 这还没算各个厨房上的食材采购和下人的月例银子呢，对了，还有你们这些主子每个月去库房支的钱。 别的侯爵家，还有封地上的收成赋税，算起来的确是一大笔收入了。 可忠勇侯府？ 早不知被你们哪位先人给败光了，每个月就殷旭那点儿俸禄，现在还有几十两银子剩在里面，你觉得是我塞自己腰包了？ 我看，还是我掏腰包太多了。” 她这么一算，殷蔓和老夫人面上的怒气和不可置信渐渐消退，总算是想起来，他们忠勇侯府的底子有多单薄了。 只是…… “可这几年你不是已经……” 殷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夫人拍了拍手背阻止了。 她们自然是以为殷蔓给侯府置办了不少产业，这才有了银子将侯府的开销撑起来。 可这话当然不能明面上说出来，要不传出去，就是忠勇侯府吃媳妇儿的嫁妆银子了。 她没说完，叶琼英却知道她要说什么，笑眯眯地道： “对啊，这几年我都是用自己嫁妆里的铺子收益来填补的。如今生意不好做，我正觉得为难呢。 还好老夫人体贴，提出要拿走管家权，我这可就轻松了。” 老夫人连忙道：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叶氏，我看你管家就很好，这府上谁能比得上你呢？这管家权还是你来我们才放心啊！” 第10章 交出管家权 老夫人当然想拿回管家权，这样支取银子就更加方便了。 可是，她想拿的，是有银子的管家权，而不是这么几本烂账！ 就现在这情况，拿回来之后，还怎么名正言顺地让叶琼英往里面贴补银子呢？ 她是算得精，叶琼英也不傻。 前一世不过是想着长久的合作，给娘家找一个依靠才是主要目的，银子对叶家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儿，所以这些人闹出来的那点儿问题根本不算什么。 但现在不一样了。 已经知道合作对象是个傻逼，她已经觉得彻底撕毁合同走人了，怎么可能再往里面投入自己的银子？ 叶家不缺钱，但她也不缺脑子。 “这就不必了，”叶琼英站起身来，“我看，侯府里人才多着呢。老夫人您，大小姐，还有王夫人，再不济，殷旭住那院子里还有一位冷小姐呢，都是管家的好手，这事儿我就不跟你们抢了。” 听到这儿，老夫人面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还以为韭菜要甩手不干了，原来只是吃醋啊。 老夫人淡定下来，端起茶盏轻轻抚了抚盖子： “原来是为了此事。叶氏，那冷倩倩不过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小妾罢了，你是侯府的主母，是旭儿的正妻，何必跟她一个贱皮子计较呢？只要管家权在你手里，那小婢子就翻不出什么花来。 男人嘛，有几个女人不过是常事。 旭儿他对你已经很好了，这几年可一个妾室都没有纳过，如今好不容易找一个为你分忧，你又何必为此事闹得个天翻地覆，传出去，都要叫人笑话了。 听我的，这账本呀，你拿回去，万不可再说那些糊涂话了。” 叶琼英都要被气笑了。 还这几年一个妾室没纳。 你们倒是掏出银子来纳妾呀！ 真以为妾室就不需要钱抬回来是吧？ 而殷旭之前对她好，那不是应该的吗？她出钱出力，殷旭要是不放尊重点，那就是脑子有坑了。 就比如遇到冷倩倩后的殷旭。 叶琼英懒得跟他们废话，直接带上文萍就走： “真不必了，老夫人你也说了，我是正妻，何必跟个小妾计较呢？ 这妾室永远都是妾室，是服侍主子的奴隶。 那我这个做主人的正妻，就更该好好放松享受了，这管家的活儿，你尽管交给她来做，我保管没有任何怨言。” 说完，不给他们说话的余地，转身就走了。 老夫人还等着叶琼英拉拢她，帮忙对付那得宠的小妾呢，谁知叶琼英这么刚，直接就走人了，当即傻了眼。 再一看旁边的账本，更觉得头疼。 看了看闺女殷蔓，又看了看二房的王氏。 殷蔓连忙说道： “娘，这我可管不了。哪有出嫁的姐姐来管弟弟的家的，这不行，不行。” 不能管家，倒是可以抛下夫家人，常住在娘家了。 王氏更是见势不好，赶紧起身告辞： “老夫人，我们二房这边也有事要忙，就先回去了。这……您还是去找堂嫂好好说道说道，实在不行，就让堂兄去跟她说，这样堂嫂必定会退让的。” 老夫人一听，眼睛就亮了。 对，找儿子去说，肯定好使！ 到了这时候，她们还觉得叶琼英是为了抢男人了，只要殷旭一开口，那叶琼英保管就会主动拿回账本，再卖死卖活给他们赚银子来花。 叶琼英出了西苑，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文萍方才一直紧绷的身体到了此时才终于放松下来，对着叶琼英笑道： “主子今儿个可真是威风！哈哈哈哈，老夫人她们见了那账本后的样子，真是精彩极了！” 叶琼英靠在长榻上，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个微笑： “是吗？那她们精彩的表情，后面还有的是机会出现呢。对了，准备准备，今儿看她们一个个穿新衣服，我倒是想起来，许久没给自己添置东西了，明儿个就出府去瞧瞧吧。” “真的吗？太好了主子！”文萍高兴地跳了起来，“奴婢这就去准备！” 从前主子可没少出府去玩儿。 后来老爷他们出了事，主子就消沉起来，又嫁入了忠勇侯府，每天不是忙这就是忙那，更是被侯府的规矩压得死死的，为了殷旭，不得不装成那些端庄文雅的夫人模样，再也没出去玩儿过了。 新衣服新首饰她本就不在意，所以每月基本都是给其他院子送去，她这里有合体能穿的就行。 如今见主子终于想通了，文萍可为她高兴了。 如果能让主子变成从前那样潇洒肆意的样子，和离仿佛也没什么不好…… 叶琼英这边是无事一身轻了，殷旭那边儿就没那么舒坦了。 才刚跟冷倩倩温存一番，准备出门去拜访同僚的殷旭，还没出院子呢，就被老夫人派来的陈嬷嬷给拦住了。 陈嬷嬷心里也是叫苦。 老胳膊老腿儿的，今天都是跑第二趟了。 可府上的正主子，总不能打发一个小丫鬟过来叫唤吧？ 只能让她这个老夫人的贴身嬷嬷来了。 殷旭对老夫人这个亲娘还是很关心的，一见陈嬷嬷来，连忙就取消了出门的计划，赶紧往西苑去了。 一进门，就见亲娘和大姐坐在屋内。 此时，王氏已经回二房那边去了。 反正办法她都帮忙出了，剩下的还是交给老夫人她们来办就好，成不成都不至于连累了她。 而且她到底是二房的堂弟媳，夫君不在，留在这儿与堂兄见面到底不是很方便，还是先回去等消息最好。 老夫人一见儿子来了，顿时就跟找到了靠山似的，迫不及待便将事情说了一遍。 当然，到了她嘴里，就成了叶琼英借管家权争风吃醋，威胁殷旭要多去主院走动走动，不能一味偏袒妾室。 话虽如此，老夫人还是劝道： “旭儿啊，她到底是你的正妻，而且……咱们侯府还是需要她的，那冷倩倩你宠着也行，但也不要过于冷落了主院，一个月去个几次总行的。正好，今儿个你就去一趟，账本就在这儿，也一并带过去给叶氏吧。” 她拍了拍放在旁边的账本，一脸自信。 叶琼英现在脾气大了不听话，儿子却是对她顺从得很，那她自然也就能拿捏得住叶琼英了！ 第11章 锦绣阁 老夫人是信心满满了，谁知下一刻亲儿子就给她来了个暴击： “无知妇人竟想用这种手段拿捏我？正好，她不愿意做，我自有别的人选！娘，此事你不要担心，管家权我就让倩倩来负责了。 她冰雪聪明，脑子机灵，总是会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好办法，有她在，侯府差不了，正好也叫叶琼英看看，这家里不是少了她就不行！” 老夫人喉咙一噎。 只怪从前将这儿子宠得太过了，家中内务根本就与他无关，哪怕府上再穷，也不能少了他的吃穿，到现在竟还不知道侯府的财政情况究竟差到什么地步了。 那姓冷的小婢子不过是个妾室，连个嫁妆小箱子都没带来，能有什么家底来撑起侯府的花销？ 可是，看着殷旭那自信满满的脸，老夫人无言以对。 再说下去，算计儿媳嫁妆的事情就坐实了。 而且她这个儿子她还是了解几分的，最是好面子，事情真摆在明面上，这事儿就更不成了。 那不如就先让孩子自己去折腾折腾，等发现那妾室真不是这块料的时候，儿子自然就会去找叶氏了。 至于中间嘛…… 她好歹也是府上的老太君，缺了谁也不会缺了她的，她不急。 这么一想，老夫人便淡定起来，完全没有跟儿子争执的意思，笑道： “就依你，叶氏的确不像话，出嫁从夫，哪有用这种事情拿捏自己夫君的，就让冷氏来试试吧。” 殷旭心满意足地抱着账本回了他和冷倩倩的院子。 见他回来，冷倩倩一脸意外： “侯爷，你不是要出门访友吗，怎么……” 殷旭将账本往她面前一放，笑着说道： “倩倩，快来。叶琼英不知发什么疯，竟然把管家权给让出来了。娘还说让我去劝说劝说，我却觉得正好，直接将这管家权要了来，以后，就由你来负责了。” “我？”冷倩倩呆住了。 她穿越前就是个普通人，穿越后也只负责和长得帅的侯爷你侬我侬，哪会管家啊？还是这么大一个侯府。 可殷旭却对她有信心得很： “是呀，就你。趁着现在这个机会，把管家权拿在手里，以后你正式嫁进侯府，就不怕在下人面前立不住脚了。这里是侯府的账本，以后侯府里的银钱收支也就由你来负责管理了。” 冷倩倩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听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趣。 对哦。 那些穿越宅斗的剧情里，女主角都是要抢夺管家权，确立自己在府中的地位的。 她都不需要自己动手，殷旭就主动帮她争取过来了。 只要现在就上手，以后嫁进来成为真正的侯夫人，岂不是更加得心应手了？而且，管家权在手里，主院叶琼英那边，也不能给她使绊子了。 冷倩倩一口答应下来： “好的侯爷，你这么相信我，我当然不会辜负了你的信任，放心，我一定把侯府管理得好好的。” 这后宅的活儿能有多少，不就是算算账，点点银子吗？真正的活儿都有下头的仆人去做，又劳烦不了她。 两人眼神一对上，顿时交缠在一起，说着说着就搂到了一起。 那账本放在桌上，谁都没有翻开过。 第二日，叶琼英带着文萍出了侯府，直奔京城中最大的锦绣阁去了。 这几年忙里忙外，她都没空好好停下来，找师傅量身定做几套新衣裳，基本都是直接买了成衣送上门去。 倒是府上其他几位，没少拿银子去享受。 如今想来实在是太亏了。 今日出门，当然得去定几套新衣裳，然后再去兵武阁中选几样合眼的武器。 三年了，为了维持着侯府夫人的形象，她已经三年没有动武，连家传的红缨枪都留在了娘家没有带过来。 锦绣阁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衣裳铺子，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都是在他们家定制衣服的。 除了制作好的成衣，还有上好的布料售卖。 毕竟京中富贵人家不少，许多人家中就有专门供养的绣娘，不一定看中外面的手艺，从这里买了布料回去让绣娘单独做也是可以的。 光看那外头写着锦绣阁的牌匾和雕饰，就能感觉这地方的豪华了。 叶琼英带着文萍跨过台阶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就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脸上挂着笑容迎接了上来： “夫人，请问是想看看衣服，还是需要挑选布料？” 说话间，已经有丫鬟帮忙布置好了吃的喝的，就在另一边的隔间里。 每个隔间用绣屏隔开，看上去倒是挺符合他们店的风格，又多出几分隐蔽性。 接待的女子将叶琼英引到刚布置好的隔间里，然后拿出了一个册子： “这里面有我们锦绣阁这一季新上的款式，另外还有一小块单独的布料展示在页面里，您要是有看中的，可以叫我，我就在外边候着。这里就先留给您慢慢挑选了。” 说完，便退到了屏风外。 那态度亲和诚恳，让人十分舒适。 叶琼英对衣服的要求并不高，很快就选了几套方便行动的常服，又选了一系列练功服，布料都是舒适为主，不讲究什么花纹。 然后才选了一套锦绣阁主推的裙装，这套裙子用的料子就不一样，页面里便有详细的介绍，一年里也就能织出那么几匹，所以裙子一共只有四套，做成了春夏秋冬不同的主题。 另外三套昨天刚被定出去，现在就只剩下一套以“盛夏”为主题的裙子了。 那是一套火红的长裙，裙摆很大，暗红的镶边，上方轻薄的纱罗制成的披帛上，有大朵大朵的花色暗纹，娇艳却不显俗套。 裙摆前方褶皱中间或有其他花纹显现，显然是用不同布料做成的，就是在这册子上，也觉波光粼粼，十分好看。 连叶琼英这样对裙子不是很挑的人都可以一眼相中，难怪哪怕价格如此昂贵，也迅速被定出去了三套。 那就再加这一套好了。 正好，正式场合也需要一条新裙子了。 叶琼英一点儿不委屈自己，很快做好了决定。 选好了以后，她才将刚才那位接待的女子叫了进来。 听她选了那套主推款，这女子脸上的笑容更是明显了些： “好的，烦请夫人移步，我们去另一边给您量一下尺码，之后就能为您量体裁衣了。” 叶琼英跟着她往隔间外走去，刚路过外头锦绣阁的前台，却见一个熟人在另一位接待的指引下走了进来，两人正好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第12章 不要心疼男人 冷倩倩？ 叶琼英惊讶地看了一眼这玩意儿。 昨儿个听说殷旭把账本搬回去，准备让冷倩倩管家了。 怎么，看了那破账，都还有心情买新衣服呢？不会真以为府上的银子是能开花结果无端变出来的吧。 冷倩倩见到叶琼英，也觉得意外。 这位从前根本就不会来外面逛的，今日竟然会来锦绣阁？ 可想到管家权已经在自己手里，叶琼英莫不是因此心中愤恨不平，才想着用购物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冷倩倩脸上很快就出现了笑容，她看向了叶琼英： “叶姐……夫人怎么今日还有空来锦绣阁？以前可从没见过您出现在这里的。” 叶琼英掀了掀眼皮： “我来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吗？倒是你……居然还有底气来这里，也是让我很意外啊。” 冷倩倩捂嘴笑了笑： “夫人您开玩笑了。” 说完，像是故意在叶琼英面前显摆，便对着锦绣阁里接待的人说道： “我前两日过来看的那款裙子还在吧？今日便定下了。” 谁知，接待叶琼英的那女子却为难地说道： “抱歉，那款裙子刚才已经被定走了，夫人您晚来了一步，我们铺子里还有别的新款，要不……” “什么？！谁，是谁定走的？”冷倩倩本想在叶琼英面前装个13，不料等来这么一个结果，当然不满意。 那裙子她一眼就看中了。 可是，那价格实在是太高昂，让她不得不犹豫一二。 可昨儿个拿到了侯府的管家权，殷旭都说了，侯府的银钱随便她调用。 冷倩倩自然今天一起来就想着过来把裙子拿下。 谁知，竟然来晚了一步。 “抱歉，我们铺子里是不会随意透露客人的身份的。” 冷倩倩一听，心情更是不好，却很快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叶琼英，顿时反应过来： “夫人，是你？” 叶琼英也不藏着掖着，微笑道： “是我怎么了？不就一条红裙子，看中就随便定下来了，有什么惊讶的吗？要是没事，麻烦你让让，我这边还要去测量尺码。” 冷倩倩立马就急了。 这四套裙子每件都奢华不已，那套红裙更是十分惊艳，价格也是最贵的。 要是让叶琼英穿去，侯爷被迷了眼怎么办？ 而且，这么好看的裙子，怎么能让叶琼英夺走呢？ 冷倩倩当即就湿了一双眼，可怜兮兮地看向了叶琼英： “夫人，您不缺这种裙子，能不能……能不能让给我？我已经喜欢这裙子很久了，好不容易才……恳请您高抬贵手，将它让给我行吗？” 一听这个调调，叶琼英就忍不住想到了上一世他们嘴里所谓的真爱，恶心地皱起了眉头，下一刻却又笑了起来： “让给你？好啊。” 这爽快的态度，让冷倩倩先是一愣，再是一喜。 谁料，还不等她开心起来，叶琼英就继续道： “我就算让给你，你能穿吗？我记得，只有正室夫人才能穿这种正红吧？你如今连妾室都算不上，也想穿正红？对了，听说昨日你院子里多了一叠账本？看你这样子，还没仔细看过吧，否则怎么有心情站在这里挑选新裙子？ 我劝你呢，回去好好看看，到时候，别说是新裙子了，估计你吃饭的心情都快没了。” 说完后，叶琼英转头对接待的女子道： “走吧，去量尺码。” 冷倩倩还没反应过来账本有什么蹊跷，却明白叶琼英刚才所谓的让给她，根本就是在戏耍她！ 可是，的确如叶琼英所说。 她现在的身份，根本穿不了那裙子。 冷倩倩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看着叶琼英的背影。 你等着。 我早晚会成为侯府真正的夫人，到时候，不仅是这正室夫人的位置，侯爷的爱，连同今日这条红裙子，我都要夺了来！ 旁边接待的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夫人，您还要选些什么吗？不如去里面……” 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倩倩劈头盖脸一通骂： “选什么选，狗屁店铺，定好了的东西也能给别人抢走，白瞎了这名字！” 这话一出，另一边的锦绣阁管事就沉了脸，当即上前将那接待的女子护到一边，对着冷倩倩说道： “我们锦绣阁从来没有不付定金就定衣服的规矩。现在，请你出去，锦绣阁不欢迎你这样泼脏水的客人，以后也不做你的生意了。” 冷倩倩当场就想说凭什么，可见管事那严肃的脸色，还有外面已经要被叫进来的打手，当场就怂了，灰溜溜地出了店铺。 像这种在京城里生意火爆的大店铺，背后都是有势力支持的。 她哪敢随便撒泼？ 叶琼英在里面定好了裙子，又付了钱，这才神清气爽走出了店铺，正打算去城西的铺子看看武器，就被人给叫住了： “夫人！” 叫她的人正是刚刚被赶出来的冷倩倩。 叶琼英跟人量尺码去了，倒是错过了那场好戏。 “夫人，您可算是出来了，”冷倩倩红着眼角，“其实，我并不是有意跟您抢裙子。不过是觉得这锦绣阁的裙子定价太高，简直是坑人。而侯爷赚钱不易，我们是他背后的女人，也应该体恤体恤他，怎么能让锦绣阁赚了去？这才……唉！只是我嘴笨，不会说话，竟让您误会了去。” 叶琼英听到这番说辞，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你可别乱说。殷旭那几两穷酸银子，也想定锦绣阁的裙子？我花的是我的嫁妆银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至于锦绣阁，人家打开大门光明正大做生意，布料精美，衣服好看，就活该人家赚钱。你买不起就算了，何必在人家铺子门口诋毁？ 你这样子，很像是那穷乞丐娶不到高门闺女，故意在外面说酸话的样子。” “夫人说得好！”锦绣阁的管事正好拿了一份小礼品打算赠送给叶琼英这个大客户，所以追了出来，便听到了两人的这番对话，先是对叶琼英表示了感谢，又才看向冷倩倩。 “这位夫人，刚才我说错了，以后，不仅是锦绣阁不做你的生意了，这京中但凡叫得出名儿的衣裳铺子，都不欢迎你。既然你这么贤惠会省银子，以后大可以自己在家中织布裁衣，千万不要给我们送银子了。” 说完，又对着叶琼英行了一礼，才回到了锦绣阁中。 叶琼英好心提醒冷倩倩： “锦绣阁跟京中大半衣裳铺子都有合作关系，你以后可能真要自己想办法做衣服了。不过……被锦绣阁拒之门外，你的布料故意也不好买了，唉……所以啊，冷倩倩，给你一个免费的忠告，不要心疼男人，否则会倒霉的。” 她说完以后，再也不搭理冷倩倩，转身就带着文萍走了。 冷倩倩如遭雷劈。 怎么也没想到，刚拿到管家权出来挥霍一番，怎么就被封杀了呢？以后她的新衣要去哪里做？！ 另一边茶楼上。 容貌艳丽的少年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个荷包，静静地看着楼下这一幕，嘴里嘀咕着： “冷倩倩，就是她？” 第13章 貌美小公子 从锦绣阁离开以后，叶琼英直奔兵武阁。 比起衣裳铺子，在这里她明显更加自在一些，一进门就如鱼得水，很快便选中了好几样兵器，约好了让掌柜的到时候派人送去侯府。 出了兵武阁，文萍这才问道： “主子，要不去春风楼里吃顿饭再回？听后厨的嬷嬷说，最近春风楼里推出了不少新菜，味道挺不错呢！” “行啊，”叶琼英一口答应下来，“走，就去春风楼，吃点儿好的补补身子。” 主仆二人高高兴兴到了春风楼，定了包间就要上楼，正好楼上一个小公子下来，从她们身边经过。 那小公子身子骨好像不太好，走着走着突然就身体往旁边一栽，差点儿就要摔下去。 叶琼英眼疾手快，一伸手就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往回一拽。 那小公子一头便被扯进了叶琼英的怀里，像是害怕极了，紧紧拽住了她的衣襟，怯怯地抬起头来。 一对儿长眉下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泛着红，那带着几分水润的眼珠子亮如晨星，脸盘子很小，像是巴掌大，唇瓣薄而红，皮肤白皙细腻，此时娇娇地靠在她怀里，真跟只无害的小兔子似的可爱又招人怜惜。 叶琼英愣了一下，扶着对方站直了身体，退后半步问道： “没事吧？” 这小公子抿了抿那双薄薄的红唇，这才对着叶琼英行了一礼，小声说道： “谢谢姐姐，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那声音也是轻轻柔柔的，听着就让人觉得舒服，想要好生安慰安慰他。 “举手之劳而已，”叶琼英没当回事，见对方的确安好，便招呼了后面的文萍，继续往楼上走去，“不必放在心上。” 文萍走在后面瞧了一眼这小公子，只见对方一直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跟独守春闺的夫人望着外出不回的男人似的。 这奇怪的想法让文萍吓得打了个哆嗦。 她怎么能这么想呢？这也太可怕了！ 才回过神，就见被她的动作打扰到了的那个小公子终于收回了放在主子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了她。 然而，刚才还柔弱可怜的小公子，此时的眼神竟冷得有些可怕，文萍被吓得一抖。 再看过去，却发现那小公子依旧柔柔弱弱，貌美惊人。 大概是……刚才看错了吧？ 文萍行了一礼，匆匆离去，追上前面的主子。 留在原地的小公子看着这主仆二人上了楼，垂下眼眸，走下了楼梯。 出了春风楼后，便见一个面白无须的老人从楼前一辆马车上下来，将他扶上了车： “陛下，该回宫了。您今日已经出来半日了，再不回去，又该……” “安静。”刚才在酒楼里还一脸柔弱的小公子，此时面无表情地倚坐在马车上，眼神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淡淡的两个字，就让一边伺候的梁总管安静下来。 马车的轮子在地上滚动，发出骨碌碌的响声。 本来是很正常的声音，而且也不算太吵，却让小皇帝的眉头愈发紧皱，连情绪都变得不稳定起来，好像随时都会发怒。 下一刻，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手指在那布料上轻揉着，方才已经在爆发边缘的情绪，好像被一只手轻轻安抚，又暂时平息下去。 可是，这荷包的味道已经变淡了许多。 “那日进房间的，真的是尚书府的冷倩倩吗？”安静的马车里，小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的，” 梁总管连忙回道， “老奴又派人去调查了一番，当日查出的结果的确如此。 那冷倩倩来历不明，是忠勇侯从外面带回来的孤女，没名没分待在侯府上，还不如一个妾室。 据说是嫉恨侯夫人，所以当日想要陷害侯夫人与人通奸，不料屋内没找到奸夫…… 咳咳，总之，最后在房间里发现了冷倩倩的东西，侯夫人反而一直在外面待着，所以……查出来以后，侯夫人就带冷倩倩回去了。 但忠勇侯一家对那位侯夫人貌似也不太满意，昨日刚把她的管家权收回去给了冷倩倩。” 说到这儿，梁总管都觉得匪夷所思。 有的府上正室夫人去世，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倒是会让侧室暂时管理内务。 可没听过正室夫人还在，就把管家权给一个妾室名分都没有的女人的。 这忠勇侯府的规矩也太乱了。 小皇帝听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眼神却落在了手里的荷包上。 今日他倒也见过那个冷倩倩了，可不知为什么，明明就是为了她出宫的，当时却没有立刻上前去认人。 但看她在那位侯夫人手上吃了亏，他想着这冷倩倩到底还有用，便打算去找找那侯夫人的麻烦。 然而…… 想到刚才被那女人环住的感觉，他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胳膊和后腰都有些发热。 本来计划好的事儿，一件都没做，反而看着对方好好地走进了包间里。 “忠勇侯府的侯夫人，是叶家的姑娘吧？” 听皇帝问，梁总管很快给出了答案： “是的陛下，是叶家的嫡女，叫叶琼英。” 说完后再抬头看，却发现陛下靠在马车上闭着眼睛，像是已经在休息了。 他连忙低下头，放轻了动作候在一边，不再开口打扰。 另一边，春风楼二楼的包间里，叶琼英爽快地点了好几个招牌菜，就招呼着文萍坐下陪她一起吃。 文萍算是从小跟叶琼英一起长大的，情谊自然不一般。 上一世更是为了保护叶琼英，被殷旭和冷倩倩打得半死发卖了出去，不久就传来了她病死的消息。 “主子，刚才那小公子长得可真俊啊，也不知是谁家的，”文萍这会儿已经忘了刚刚“看错”的那一眼了，只记得那小公子的美貌，“就是身子骨不太好，瞧着病怏怏的。” 叶琼英对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不是很感兴趣，听文萍说说也就罢了，转而道： “嫁妆单子，你跟叶远都处理妥当了吧？” “当然！”一提这个，文萍的注意力就被拉了回来，“主子，你要准备和离出府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回叶家呀！” 第14章 吉利的数字不吉利 文萍一开始对和离一事是抱有怀疑和担忧的态度的。 可这些日子见主子过得愈发自在，比这三年里都要快乐得多，让文萍也就慢慢放下了心里那些顾虑，真心觉得和离是个不错的主意了。 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主子是开心的，这就值了。 再说，叶家也不是那等苛责子女的人家。 华夫人被夫家休弃后，不也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带发修行吗？ 老夫人只觉得心疼，可从没说过一句重话。 华夫人是叶家的小女儿，叶琼英父亲的妹妹。 以前一直称作小姐，等到叶琼英出生，已经出嫁了的华夫人便顺势改了称呼，小姐这个称号便到了下一辈身上。 “是该做准备了，”叶琼英点了点头，“不过，要让殷旭主动提起才行。如果由我说出口，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如愿。” “啊？”文萍皱眉，“可侯爷他能开口提此事吗？侯府那笔烂账……就怕那一家子白眼狼赖上主子您了。” “哈哈哈哈，放心，他就算不愿意，也会有人逼着他愿意的，”叶琼英笑了起来，“可别忘了，还有人急着做侯府夫人呢。这么说来……看来得好好让人演一出戏，不能叫冷倩倩这么早发现侯府是个坑了。” “哦~”文萍眼睛一亮，“对啊，她不天天都拉着侯爷，就想上位当正室夫人吗？那肯定会撺掇侯爷休妻。但您没有过错，又对侯府有大恩，只要他还在意忠勇侯府的脸面，就写不了休书，那最后只能和离。” “没错！”叶琼英敲了敲桌子，“现在先让他们过几天好日子吧，等回了叶家，我们再慢慢讨债。侯府的窘境，就先帮他们遮一遮，也好让冷倩倩吃到点儿甜头，然后再找人刺激她一下……殷旭不是真爱至上吗？那这枕头风应该很好使了。” 说到这儿，屋外上菜的小二敲响了房门，两人便也顺势停下了交谈。 一道道造型精美的菜肴被送了上来。 主仆二人这三年都没怎么出来过，此时心里的大石搬开，美食当前，吃得是喜笑颜开，别提有多享受了。 而回府的冷倩倩就不那么轻松了。 出去一趟，漂亮的裙子没买到不说，还被锦绣阁拉进了黑名单。 冷倩倩都不敢跟殷旭提起。 毕竟昨天她才信誓旦旦说接了管家权，一定会把侯府管理得妥妥当当，今天就出去惹了祸。 要知道，日常交际，也是侯府掌事人的一大责任。 而夫人们之间交谈的话题，其中一项免不了就是京中的潮流趋势。 锦绣阁自然是话题中心。 她今天这么一出，简直就是在这个任务里提前埋了一个雷。 心烦意乱，冷倩倩回到府上吃过饭后，就回了房间打开账本看了起来。 叶远是个能干人，叶琼英出嫁前就已经在处理叶家的内务，在这方面自然也是得心应手。 做出来的账本非常漂亮，支出收入都写得清清楚楚，每一项都有详细的记录，让人想抓错处都难。 哪怕双方是敌对关系，冷倩倩都挑不出刺来。 “我来我也行，”她不服气地低估了一句，“不就是做个表格数据统计吗？有电脑的话，我还能拉个Excel呢！落后的古人罢了，哪比得上现代人的智慧结晶。” 这时候她还有心思跟叶琼英做比较。 可等到看见最后的余额后，冷倩倩脸上也露出了和老夫人、殷蔓同款的震惊表情。 八十八两银子。 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可是。 当这个数字要支撑起整个侯府的开支时，就不是什么吉利的好事情了。 哪怕她没当过家，也知道，八十八两银子放在忠勇侯府，根本顶不了什么事。 就她和殷旭住的这个小院儿，每日小厨房的开销都不小，更别说是她买的那些珠花裙子了。 之前都是殷旭大笔一挥，就去账房那边支取银子，也没觉得有什么困难。 此时再一见余额，顿时心里没了着落。 是叶琼英私吞了银子？ 不。 应该不会。 这账本可是先去了老夫人的手里，然后才拿回来的。 叶琼英要真那么大胆，把侯府的库房都给掏空了，不等她发现，老夫人绝不可能饶过叶琼英。 能再送到她手里，中间没有起什么波澜，只能说——侯府真的就只剩下这么点儿银子了。 冷倩倩真是坐立难安。 手里的账本也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殷旭回来了，冷倩倩等不及地从屋里出来，迎了上去。 一见她，殷旭就露出了笑脸，手里拿着一盒胭脂： “倩倩，听同僚说他们家夫人都用这款胭脂，我也给你买了一盒，五十两银子一盒，这才配得起我们未来侯夫人的脸面。走，回房去，我给你抹上试一试。” 要是以前，冷倩倩保管高高兴兴接了礼物就要跟帅哥侯爷缠缠绵绵了。 可现在，一听五十两银子，她就想到了余额八十八两，再看殷旭选的还是丑丑的艳粉色，冷倩倩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 就这么个丑玩意儿，居然要用掉大半的余款？ 她恨不得当场就让殷旭拿去退了。 拿着别人的银子谈恋爱，只需要负责甜甜蜜蜜就行了。 可现在除了谈恋爱，还需要在意生活，需要计算开销，自然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一味享受了。 大概是发觉冷倩倩今日这反应不太对劲，殷旭将那盒丑丑的粉色胭脂放在一边，问道： “倩倩，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今日我出去后，府上又有人欺负你了？” 这话，明显就是针对叶琼英说的，看他那怒气酝酿的样子，估计只要冷倩倩一个答案，他就要冲到主院去找叶琼英麻烦了。 “这……”冷倩倩咬了咬唇，半晌才憋红了眼睛，然后拿出了账本，“侯爷，叶姐姐她……您看看吧，侯府的银子，就只剩这么些了，我……我实在是不知怎么办了……” 殷旭打开账本一看，发现那八十八两的余额后，也是一愣。 第一反应和冷倩倩一样，怀疑叶琼英私吞。 但侯府什么情况，叶家又是什么情况，他这个土生土长的侯爷可比穿越女冷倩倩更加清楚。 叶家世代勋贵，家底颇丰，叶琼英当初出嫁，嫁妆可是一条街都摆不下，足见其富贵。 忠勇侯府却是早就败光了。 若不是叶琼英嫁进来，多耗上几年，估计连吃饭都困难。 要说叶琼英私吞侯府的银子，还真说不过去。 他仔细看了看账本，越看越是心惊。 这府上每月竟然这么大的花销？ 殷旭心里大乱，可见冷倩倩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就冷静了下来，安慰道： “别担心，银子的事儿我来处理。你从前不是说有许多好主意吗？等我将银子弄来，就给你开几个铺子玩玩。到时候，你也能赚些私房钱，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心中不安了。” 冷倩倩一听，顿时大喜，第一个念头，便是开一家做衣服的铺子。 锦绣阁不是把她拉进黑名单了吗？ 那她就开一个衣服铺子，直接把锦绣阁挤兑死！ 凭她现代人的审美，还有那些新奇的款式，保证会让锦绣阁一败涂地。 到时候，看谁还敢说她的闲话！ 等到铺子开起来，她立的第一个规矩，就是不做叶琼英的生意，让她有钱也买不到新裙子，出门被人指指点点。 越想越觉得欢喜，冷倩倩一扫之前的沮丧，高高兴兴依偎到殷旭怀中撒起娇来。 “阿嚏！” 叶琼英突然打了个喷嚏。 谁又在念叨她呢！ 她揉了揉鼻头，没太在意，叫来文萍洗漱一番，又计划了一下回家之后的打算，便准备睡下了。 谁知，都快熄灯了，才见文萍一脸古怪地走了进来： “那个……主子，侯爷过来了。” 第15章 借钱来了 殷旭？ 别说是文萍了，连叶琼英都觉得意外。 若是以前，殷旭夜里过来找她都不算什么，毕竟两人虽无多少私情，却因为合作原因，需要共同商讨不少正事。 可自从冷倩倩出现，殷旭可从没在入夜后来过主院。 白天少有几次过来，却都是为冷倩倩出头的。 而且，每一次都是直接闯进屋子里，从没像今天这样，居然还会在外面老老实实让文萍进来通传。 “叫他进来吧。”叶琼英想了想，重新披上外衣，对着文萍说道。 她倒是想看看，这人又能闹出什么奇事来。 没一会儿，殷旭就被文萍带了进来。 他脸上的表情是难得的没带什么怒气，反而有几分不太自在的感觉，显然接下来的谈话让他不是很舒适。 那就对了。 他不舒服，她就舒服了。 叶琼英并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问道： “真是稀客啊，侯爷，大晚上的来我这院子，是有何贵干啊？” “你……”一听她说话，殷旭就忍不住想生气，可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将情绪给憋了回去。 见叶琼英没有招呼他的意思，他便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 “那个……昨日听母亲说，你将管家权让出来了？” “哦？”叶琼英直言，“我记得，某人昨天就已经兴冲冲地将账本都带回去给冷倩倩了呀，现在还需要找我来问？” 被她这么暗讽，殷旭也没发怒，而是说： “是这样，这三年里，你也辛苦了。正好，倩倩她在这方面也有些心得，我便将此事托付给她了，正好替你解解忧。” 他稳得住，叶琼英更稳得住。 她现在非常需要将冷倩倩往上捧，所以听到这儿，一点儿没生气，反而点了点头： “没错没错，累了几年，我是想好好休息，那就麻烦冷姑娘了。” 殷旭一噎。 他还以为，以叶琼英的性格，这会儿就该发火了的。 到时候，他便据理力争，是她自己将管家权交了出来不管事，不找别人管，难道要任由府上一团糟吗？ 倩倩不过是好心帮忙罢了！ 所以，叶琼英这个惹乱子的源头，也该表示表示，借些钱帮冷倩倩度过前面的难关。 没错。 殷旭是来找叶琼英借钱的。 叶家的富贵他能不知道吗？要不是看中了叶家世代勋贵、家底颇丰、人脉众多，当初他也不会特意找上去与叶琼英以婚姻关系合盟了。 侯府这三年，更是光靠叶琼英的嫁妆银子，就能体体面面。 找她借钱，是最方便快捷的。 谁知道，叶琼英今儿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竟然一点儿没有生气的迹象，倒是让他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没有了用武之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换了另一种说法： “府上的情况你也知道，倩倩如今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琼英，能否请你帮帮忙，先支些银子出来。倩倩那边有不少挣钱的主意，用不了多久就能把钱还上了。” 这是想做无本的买卖呢！ 至于冷倩倩的那些主意…… 叶琼英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上一世没有让出管家权这事儿，但冷倩倩还是生出了想开铺子赚钱的念头。 那时叶琼英对殷旭还没彻底失望，虽说对冷倩倩的存在有些膈应，可她对殷旭本也没有爱意，只能说两人的关系从此也就只能停留在合作盟友上，再不可能如计划般更进一步了。 所以，在没有查到冷倩倩背后有其他势力介入之后，叶琼英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而冷倩倩提出的那些没头没脑的主意，殷旭这个“当家之主”自然没空去施行，冷倩倩本人更是一问三不知，除了几个零星的想法，其他的什么都帮不上忙。 是叶琼英带着叶远他们，耗费精力，一点一点将策划补充完整，让那些念头真正有实施的可能。 那个时候，在叶琼英眼中，忠勇侯府跟叶家就是一体的，壮大忠勇侯府这个盟友，自然也有利于叶家的安稳。 所以对这些事儿，都是投入百分百的精力去完成。 谁知，最后生意做成了，他们这些真正出力的人没了名字，冷倩倩这个只在最开始说了几句话的人，却成了明面上的最大功臣，将一切成绩都收为己有。 而忠勇侯府的壮大，不仅没能帮上叶家。 殷旭和冷倩倩这一对儿贱人，为了将那巨大的利益彻底吞下，甚至对她和叶家真正开始动了杀心。 想到这里，叶琼英眼中眸色一冷。 她不想在殷旭面前泄露了心思，便垂下眼眸，拿起了桌上的茶盏把玩。 “你不愿意？”殷旭哪知道这些，见叶琼英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便有些急了，之前忍耐的情绪也快要爆发出来。 没想到，很快，叶琼英就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行啊！不就是借银子吗，好说！要多少，一万两够吗？” 殷旭被她这爽快劲儿弄得一愣，呆了呆，才说道： “倒不必那么多，五千两足以。” 说得好像五千两是个小事情。 哪怕是在京城，五千两都够一个平常百姓家吃上一辈子都用不完了，有的人家一年也就才用上二三十两银子呢！ “好啊，”叶琼英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就在殷旭意外却又暗自高兴的时候，便见叶琼英突然抬头朝外面喊道，“文萍！拿纸笔进来。” 文萍动作极快，没一会儿就带着文房四宝进了屋子，将纸铺开，磨好的墨放到一边，笔也按照叶琼英的指示放到了殷旭的手边。 “你这是做什么？”殷旭皱起了眉头。 “让你写欠条啊！” 叶琼英一脸诧异地看向殷旭， “不会吧不会吧？堂堂忠勇侯居然借钱不写欠条？这可是五千两银子，不是五枚铜钱。要只是五文钱，没了也就没了，只当是打赏了街边乞丐。可五千两…… 我叶家不穷，但也不傻啊，怎么可能连欠条都不收呢？ 对了，不知侯爷您是打算给我多少厘的息钱呢？如今外头基本是三分的息钱，咱们也是老熟人了，我就给你少算一些……” 叶琼英站起身，走到一边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算盘，噼里啪啦拨算一番后，才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殷旭： “哎，还没问你是要借多长时间呢？” 第16章 自由和钱我都要 殷旭？ 殷旭的脸都黑了。 他之所以没出去，而是来找叶琼英借钱，一是不想自己借钱的事情传到外面去，二不就是不想给利息吗？ 从前叶琼英管账时，他从账房支钱可从没这么麻烦过！ “看侯爷这样子，是不想借了？那也行，”叶琼英将算盘拿起来，“文萍，将东西都……” “等等，我借。”殷旭咬牙切齿道，手掌按在了纸上，不让文萍拿走。 “什么？不借？”叶琼英仿佛没听清。 殷旭大声道： “我借！借钱！我要借五千两，借一年！行了吧？息钱要多少，我这就写欠条！” “行！爽快！”叶琼英拨起了算盘珠子，很快算好了，“正常来说，一年该收你三百两息钱的，我就不用那么多了，收你二百五，剩下那五十两，便当我做好事了。” 上一世经常听冷倩倩暗中骂谁谁谁二百五，显然这数字在他们那个世界没什么好含义。 五十两放在民间不少，可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借他们钱更是别有目的，用这五十两嘲讽一下这两人，虽然钱少了点儿，可她心里畅快啊！ “不用！”殷旭咬牙道，“不是谁都跟你一样钻钱眼子里的，五千三百两，到了时间我分文不少还给你！我忠勇侯府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呸！ 背信弃义之人，也有那个脸面说信誉？ 叶琼英没有明着反驳，而是道： “是吗？确定不要这优惠？啧，侯府现在……就只剩下八十八两了哦，五十两，都能占其中大半了，行吧，你要是……” 叶琼英话还没说完，殷旭已经开始写欠条了。 那息钱上分明就写的是二百五十两白银。 瞧，刚才还一脸正义，好像满身都是风骨呢，现在……风骨是没瞧见了，倒是脸皮子都给丢尽了。 “拿去！”殷旭将写好的欠条往前一推。 叶琼英也不气，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这才吩咐文萍收起来，又叫她将银票取了过来： “喏，侯爷，五千两就在这里了。相信以冷姑娘的聪慧，肯定不会让我在一年后连本金都收不回，对吧？” 钱已经拿到手了，殷旭也懒得再装，将银票往兜里一塞，便要起身离开，走前还威胁叶琼英，不能将此事说给冷倩倩。 等到殷旭离开后，主院这才落了锁。 文萍将东西收拾好后，问叶琼英： “主子，我们都要走了，您怎么还要借给他们俩这么大一笔银子啊？就忠勇侯府这穷酸样，到时候还不起银子赖账怎么办？” 叶琼英摸着黄金算盘珠子，笑眯眯地说道： “我这是借的银子吗？不，这是为我们离府铺路啊。 不借给他们银子，怎么让冷倩倩开铺子？等她以为自己能赚钱管家后，才会急着将我这个主母赶走，自己上位啊。 五千两罢了，对我来说并不伤筋动骨，但离开忠勇侯府，却是我们现在迫切想要的结果。 文萍，能用钱办到的事情，而且还能拿得出来那个钱，就不要多犹豫，知道吗？” 文萍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主子。也对，我们叶家根本就不差那五千两，若是能换主子早点归家，这钱就花得太值了！” “哈哈哈哈，对，就是这个道理，当然了，”叶琼英眨了眨眼睛，“这五千两，也不会打水漂。” 她甩了甩手中晾干的欠条： “忠勇侯亲自写下的欠条就在这里呢，若是到了时间不还钱，咱们就拿上欠条大闹他一场，到时候……你觉得，好面子的殷旭能不还钱吗？他便是再去借钱，也得给我还上。 文萍呀，我可不会再在他殷旭身上做什么亏本买卖了。 这侯府，我是要离开的。 钱嘛，我也得拿回来。 自己的东西，干嘛不要呢？” 文萍一听，顿时喜笑颜开。 刚才虽说觉得也不错，毕竟这忠勇侯府是多待一天都觉得晦气，拿钱买开心，对叶家人来说不算什么。 可是，现在这样更好啊！ 自由有了，钱也要收回来。 叫那对狗男女欺负主子，就该让他们吃点苦头才行！ “阿嚏！”怀里揣着巨额银票走在路上的殷旭，还有此时正在院子里望着正门方向，手里的帕子都要被手指搅烂了的冷倩倩，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没过一会儿，殷旭总算是回来了。 才一进院子，便见冷倩倩靠在房门前，痴痴地望着这边，见到他后，先是一喜，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很快收起了脸上的喜色，停在原地，两眼的泪水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冷倩倩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就扭过身子进了房，还要把门关上。 殷旭几步跑过去挡住了门，焦急道： “倩倩，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怎么都哭了？” 冷倩倩泪水涟涟： “还能有谁？不就是你这个冤家！我早该知道的，你们才是夫妻，我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的孤女，怎么能跟人家叶家嫡女相比呢？都怪我，竟然会对高高在上的侯爷有觊觎之心，以为你会钟情于我。 侯爷，您以后也不必偷偷摸摸去主院见叶姐姐了，我走便是！我再也不会插在你们夫妻二人中间了！” 殷旭一听，这才明白了她是为什么哭，脸上很快浮现出宠溺的笑容来，一把将她扯进怀中来了个深吻，直到冷倩倩喘不过气，满脸羞红地推开他： “你都想着叶姐姐了，何必在这样亲我？侯爷，我冷倩倩也是有尊严有风骨的人，不屑于做你们夫妻间的第三者！” 要是叶琼英在这儿，听到这话，都该恶心吐了。 风骨？ 这两人的骨头是同一个粪池子里造出来的吧？ 风不风的无所谓，疯倒是挺疯的。 做小三就做小三，还不屑做第三者。 这脑子，说是没病都没人相信。 然而，在这里的人是殷旭，他倒是挺吃这一套的，当即就重新搂了上去： “倩倩，何苦这样贬低自己！你明知道，我爱的只有你一个，你在我心中，比什么叶家王家刘家嫡女都要好！你才是高山雪莲，她们不过是山脚淤泥罢了！我今日过去，只是为了跟她说清楚，管家权以后就是你的了，让她不要再想着拿回去！并无别的意思。” “真的？”冷倩倩抬头问道，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顿时红着脸将小拳头砸在了殷旭胸前，“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害得我……” “哈哈哈哈，你这吃飞醋的小模样，我倒是挺喜欢！”殷旭将她一把横抱起来，便进了屋子，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一阵暧昧的声音。 与此同时，皇宫内，少年皇帝还没入睡，坐在龙床前，仔细看着那个荷包，明明这是冷倩倩的东西，可他却莫名地想到了另一张脸，当即烦得赤着脚站起身来，高喊： “梁德海！朕要出宫！” 第17章 暴君帝予安 外头伺候的梁总管一听这话，慌不迭地一路小跑进来： “陛下，您这是？” 正愁着还怎么说服皇帝放弃这个念头，梁总管就见小皇帝突然又一甩袖，坐回了床边： “算了，不去了。” 梁总管松了一口气，忙拿了帕子上前去，蹲下准备给小皇帝擦干净脚底，却被小皇帝皱着眉叫停了： “行了行了，东西放下，你出去吧！朕要一个人静静！” 梁总管也不耽搁，站起身道： “好的，陛下，只是您要注意身体，这天儿虽热着，可地上还是凉，不能不穿鞋子这么站着呀！” 小皇帝随口念叨了一句“聒噪”，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等到梁总管出去了，他才用帕子自己囫囵擦了擦脚，然后把帕子甩到一边，自己躺到床上。 他不需要出去，只要将人叫来就行。 至于用什么名义…… 皇宫里也有段时间没办过宴席了，或许…… 小皇帝名叫帝予安。 他的亲生母亲当初贵为皇后，却被皇帝宠爱的贵妃算计，亏空了身体，在久病于床心生抑郁的情况下生了他。 帝予安从出生就病怏怏的，全靠皇后家找来各种神医灵药帮他调养身体。 等到他长到七八岁时，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喜讯的贵妃暗中买通了丫鬟对他下了药，想将帝予安这个嫡皇子除掉，为她以后的孩子挪位置。 得亏发现及时，帝予安才没有当场丧命，可他的身体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皇帝宠信贵妃，不管是当年算计皇后，还是现在毒害皇子，他都没有处理贵妃的打算。 皇后隐忍几年，见孩子被害成这样，罪魁祸首却还光鲜亮丽，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带着狠毒的贵妃和偏心的皇帝同归于尽。 这桩皇室丑闻被掩盖了过去，宫中只传出消息说是帝后与贵妃三人突发恶意，不幸一同仙去了。 皇帝常年迷恋贵妃，后宫除了皇后跟贵妃，也没几个有名分的妃子，等到帝予安这个嫡皇子出生后，后宫更是形同虚设，唯贵妃一人得宠，所以先皇留下的子嗣如今只有帝予安一人。 他顺理成章继承了皇位。 本来都以为这个病秧子很快就会变成傀儡，谁知，年少的皇帝给他们上了一课。 这少年多智近妖，且十分擅长玩弄人心，朝堂上的那些事儿，在他手中，不过是一出游戏。 帝予安以年幼之躯上位，很快就在皇后留下的人手帮助下掌控了朝堂，心智和手段都比他那个情种父亲厉害得多。 就在大家以为大齐就要出一位千古名君的时候，却发现了这位皇帝的一个致命缺陷——他太容易发怒了。 一旦被激怒，就是血流成河。 朝堂上被换了不少官员，连后宫里的太监丫鬟都换了一批，被换下来的那些人，自然都死得很惨。 帝予安的暴君之名也渐渐传了出去，几乎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当真就是伴君如伴虎。 也就是先皇后留下来的梁总管梁德海，从小看着他长大，才对他有几分亲近之意，其他人，别说是接近他了，就算是听到他的声音，都会忍不住一哆嗦。 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佛面魔心，长得一张如玉般的脸，手上却是沾满了鲜血。 因为身体不适，情绪又常常控制不住，帝予安上位后，直接将宫中大小宴席都给取消了个遍，根本不耐烦见那些他眼中的傻逼。 往日里很会念叨礼法的官员，对他的这个决定，根本就不敢多比比，一个个跟缩头缩脑的鹌鹑似的默认了他的命令。 而时隔这么多年，帝予安居然会难得生出要在宫中举办宴席的念头。 一想到这个主意，他就坐不住了，连声又叫道： “梁德海，进来！” 梁总管一惊。 陛下该不会又想在这大晚上出宫去吧？ 且不说出去后的安全问题，这夜里的风还有些凉，陛下的身子骨可经不住折腾。 梁总管赶忙进了屋里，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劝说皇帝留在寝宫中。 不料，他才刚进来，就见皇帝坐在那边，兴致勃勃地问道： “梁德海，最近可有什么时节需要庆贺的？” “啊？”一向能言善道的梁总管，都没跟上皇帝陛下这跳跃的思维，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宫里的人没能睡好，宫外的叶琼英却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不需要操心侯府那些琐碎之事，也不用去西苑找老夫人请安，更不用为了殷旭的前程奔走，这日子，真是太舒坦了。 叶琼英起床后吃过了早饭，就跟文萍一起核查了一遍嫁妆单子。 然后，锦绣阁和兵武阁的人就到了。 锦绣阁的手艺是真的好。 特别是那件夏天主题的主推款，一拿到手，连屋子里的丫鬟都被迷得移不开眼。 那红跟成亲时穿的那种正红色不一样，要稍微暗上一些，却不减明艳，上面的暗纹更是奢华漂亮，竟比店里的宣传图片还要让人惊艳。 但是，这裙子遇上了个特别的主人。 在丫鬟们为裙子着迷的时候，叶琼英嘴里也念叨着： “真美！太好看了！这手艺实在是不错，银子没白花！” 是啊是啊。 文萍连连点头，正要赞同几句，却发现，主子根本就不是对着裙子说的，而是捧着一把剑满脸赞赏。 刚才的夸奖，显然说的是人家兵武阁。 文萍却没觉得奇怪，反而像是看到了小时候的主子，捂嘴笑了笑才走上前去： “主子，这裙子？” “都收起来吧，给我留一套练功服在外面就行，我要换上耍弄耍弄这宝贝。” 她摸了摸手里的剑，又忍不住摸了摸另一边的鞭子，还有更旁边的双节棍…… 那表情，就跟痴汉看见大美女似的。 文萍带着丫鬟将锦绣阁的那些裙子收好，伺候主子换上了练功服。 叶琼英还真就拿上武器去后院儿练了起来。 荒废了三年，当剑柄握在手中，她才知道，从前的那个自己还没有死去，那些熟悉的招式，身体的反应，全都还在。 文萍笑眯眯地站在长廊下，瞧着主子耍剑，一群丫鬟们更是不停拍掌叫好，被主母这从前没有表现出来的另一面给帅呆了。 主院这边生机勃勃，侯府中另一个小院儿里，冷倩倩也走上了她的创业之路。 “第一间铺子，我要开成衣铺！”冷倩倩自信满满，“先立一个小目标，我要在一个月内，赶超锦绣阁，成为京城中最出名的成衣铺子！” 第18章 大手笔买铺子 对于冷倩倩的计划，殷旭虽然觉得赶超锦绣阁并不靠谱，可是，赚钱应该不难。 毕竟，叶琼英当初不也是自己盘了铺子，很快就赚到了钱吗？ 在殷旭看来，冷倩倩可比叶琼英要讨人喜欢得多，当然更适合做生意了。 于是，对冷倩倩的这些决定，他是举双手赞同。 刚从叶琼英那里打欠条借来的五千两银子，殷旭拿出三千两放在了府中账房支取，剩下的两千两都给了冷倩倩。 这是真不少了。 冷倩倩还不知道这银子背后的故事，见殷旭出手阔绰，真以为侯府其实底蕴颇丰，账本是账本，谁家还没有点儿暗里的收入呢？ 她拿着银子，带着丫鬟仆人，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人家开铺子之前，都有完整的规划，这门生意要怎么做，定位的目标人群是谁，前期需要准备哪些东西，投入的银子是多少，后面想要盈利，又该定价几何…… 这些问题，冷倩倩是一个也没考虑，她第一步就直奔买铺子去了。 地段儿偏僻的她不要，面积小了她不要，连屋子的结构稍不顺眼了，她都不要。 最后终于选中了一间。 那位置是真的好啊，离她最大的竞争对手锦绣阁不远，就在一条街上呢！ 面积大，屋子敞亮，装修还精美。 可满足了这些条件，价格自然也不低。 靠近京郊的铺子，四十两左右就能买上一间。 京城中间好一些的地段儿，几百两也能拿下。 可是…… 锦绣阁是什么地方？那是达官贵人的家眷们常光顾的铺子，和春风楼这等名声远扬的酒馆一样，那就是京城的牌面儿！ 这条街的含金量，能不高吗？ 这里的铺子，自然也不便宜了。 最低也得是千两银子起步的，而且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卖呢！ 能找到这么一家正好出售的铺子，已经算是运气极好了。 再一问价格，好家伙，足足一千五百两白银！还怎么也不肯降价。 冷倩倩这几天都在外面找铺子，早就已经把周围问了个遍，也知道，这价格说出去，多的是人愿意买下来。 所以，急的不是人家铺子主人，而是她。 纠结之后，冷倩倩还是咬牙将铺子买了下来，又聘了几个干活儿的丫头，手里的银子便只剩五百不到了。 侯府中，叶琼英将手里的武器小心翼翼擦干净放到了兵器架上，这才拿了个帕子随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这些天每日坚持锻炼，从前的武艺都恢复了不少，感觉三年来僵住了的身体都重新灵活了起来。 听到文萍禀报的话，叶琼英眉开眼笑： “当真？她手里一共就只有两千两银子吧，居然拿了一大半来买铺子？” “当真！”文萍也一脸无语，“主子，我看您那五千两银子真是得一年后拿着欠条来催债了。” 就算是文萍这个丫鬟都明白，做生意要考虑的东西多了去了。 冷倩倩要卖衣服，布料不需要进货吗？制衣服的绣娘不得多养几个？还有店里杂七杂八别的花费，加起来可不比铺子简单。 冷倩倩要赶超锦绣阁，那走的是精品路线、做的是达官贵人的生意吧？ 这样一来，布料和手艺绝不能差。 可好的布料，货源就难找，价格更是不便宜。 好的绣娘就更是难寻了，大多家里都会自己培养绣娘，流落在外的是少之又少。 冷倩倩一上来，就把银子花了大半，后面要怎么办？她是真的一点儿不考虑啊。 “没事，” 叶琼英一点儿都不着急，刚刚运动了一番，脸颊上都泛着健康的红晕，看上去光彩照人，比从前规规矩矩的形象要靓丽许多， “如今这铺子卖给她，咱们就已经赚了几百两。等到后面她生意失败，咱们上侯府要债款，不还能叫殷旭拿铺子抵债吗？这铺子一来一回，银子等于白赚，还不用我们操心经营的问题。” 没错。 冷倩倩刚刚高价买进的铺子，就是叶琼英要处理掉的那一批中的一间。 文萍也算是从小在叶家长大的，并不操心银子的事儿，听见这儿便也笑了，然后才道： “人手也安排过去了，还有冷倩倩院子里，也有咱们的人。 她小心眼不少，但基本是冲着侯爷去的，要么就是长得漂亮的丫鬟。其他人……只需要对她拍马屁，就能得到她的重用和亲近，要安插人手实在是太简单了。” 叶琼英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才道： “做得好，接下来，就让他们好好哄一哄这位未来的侯爷夫人吧，顺带着，让她知道我的存在有多碍眼，碍眼到恨不得立刻把我赶走的程度。” 叶琼英并不担心仇恨值拔高后会招来冷倩倩的杀心。 现在的冷倩倩还不是几年后的那个已经融入到这个世界的新夫人，胆子还没那么大，一开始也只敢冲着叶琼英的名声下手罢了。 更别说叶琼英自认不是什么傻瓜，如今已经对那两个狗男女有了防范，怎么还会中他们的招？ 而且，现在忠勇侯府远不及后面强大，叶家的人脉还没交到殷旭手里呢！ 想要她的命？ 别说是冷倩倩了，就算是殷旭这个侯爷，都得掂量掂量。 杀不了，那就只能赶走了。 叶琼英想要的，恰好就是这个结果。 文萍安排过去的人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 冷倩倩前脚才拿到一个好铺子，志得意满，感觉明天就能打败锦绣阁，站在京城之巅了，后脚就听到了铺子里的伙计将她误认为是叶琼英。 毕竟自诩是殷旭妻子的她，直接让别人称呼自己为夫人，她又是来自忠勇侯府，这么一来，那不就是叶琼英的身份了吗？ 冷倩倩不得不让自己的丫鬟尴尬地过去解释清楚，这个铺子跟叶琼英没有关系。 可这也提醒了她。 她如今没名没分，开铺子的钱还是从侯府里拿出来的，为了表示对殷旭的爱，还有她的纯善，冷倩倩自然不可能做出要把铺子据为己有的样子，而是将其记在了殷旭名下。 这样一来…… 万一以后铺子越做越大，这生意叶琼英是不是也能凭借着夫妻身份横插一脚？ 冷倩倩顿时觉得不甘心了。 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事业，可不能让叶琼英摘了果子！ 本来心情就不好了，回到侯府，还没进院子呢，冷倩倩就听到附近有细碎的说话声传来，模模糊糊，听不大清楚。 她好奇心起，不由得悄悄靠近过去，细细倾听： “侯爷到底还是念着夫人的，要不怎么一直不愿意娶冷姑娘为妻呢？我看呐，冷姑娘现在虽然受宠，以后的事儿……难说！” 冷倩倩眉毛一皱，就要发火，却听另一个声音正好出现。 第19章 冷倩倩被撺掇了 “你胡说什么啊，”那声音说道，“夫人出身名门，哪有那么容易休弃的。再说了，冷姑娘身世不明，一介孤女，侯爷就算是想娶，也娶不得吧，跟心意有什么关系。”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先前那个声音反驳，“夫人嫁进来后没什么问题，休弃不成，可和离总没问题的。她娘家早就没靠山了，能把侯爷怎么样？咱们忠勇侯府如今还比不得一个连继承人都没有的叶家吗？至于冷姑娘，那就更容易了，随意找个小官儿将冷姑娘收为义女，不就有身份了吗？这京中奇怪的事儿多了去了，这算什么。” …… 这两个丫鬟的对话还在继续，冷倩倩的情绪却从生气慢慢转变成了——对啊！为什么不让殷旭跟叶琼英和离呢？ 之前这事儿提起了一次，却因为叶琼英那边没同意，直接不了了之。 冷倩倩当时被殷旭安抚了下去，现在，那颗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只要让叶琼英和离，之后的生意自然跟叶家女没有关系了，殷旭也不可能惦记着铺子里那点儿钱，那这衣服铺子，不就彻底捏在自己手里了吗？ 至于身份…… 那丫鬟说得对。 只要找一个小官将自己认作家人，以殷旭的地位，做一个假身份不是很简单的吗？能借此机会跟忠勇侯府结为姻亲，多的是小官愿意出面吧！ 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成为这侯府真正的女主人，冷倩倩的心脏狂跳，不小心动了一下，踩到了地上的一颗石子儿。 “有人？！” 那边阴影里的丫鬟好像察觉有人在了，赶紧避着这边朝另一头匆匆跑开。 侯府里丫鬟穿的衣服都一个样，连发髻都差不多，冷倩倩除了对自己院子里的人认识，其他府上的仆人根本就不熟悉，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背影就把人给认出来。 但从那两位对话里想到了好主意，冷倩倩现在也不是那么生气了，并不打算追上去找她们的麻烦，而是转身就回了院子里。 刚一进院子，就见两个丫鬟迎了上来。 冷倩倩的目光在她们两人中徘徊了一下，然后说道： “冬月，你跟我进来一下。” 留下的小桃黯然退下，见冬青跟着冷倩倩进门去了，脸上忍不住有些愤恨。 冷倩倩却没管这么多，她刚到这里的时候，的确是与小桃更加亲密，就只有这么一个贴身丫鬟。 但最近她却发现冬青比小桃更加好用，会说话，还能在其他事情上帮忙。 这次买铺子，就是冬青托京中的熟人打听到了有铺子出售的消息，她才能顺利把地方定下来。 所以，此时有事想要商量，冷倩倩直接就选了冬青。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冬青问道。 冷倩倩看了看关着的门，对着冬青低声说道： “冬青，你们这儿……咳咳，京城里，有没有听说过谁家收义女义妹嫁入高门的消息啊？” 她还不是很冲动，有了这主意，也没立刻去办，而是想找一个本地土着打听打听。 毕竟，她是个穿越者，对这个时代没那么了解。 冬青眼里飞快地闪过了什么，面上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这个……倒是有不少。有些想要攀上关系，家中又没有适龄待嫁女，又或者家中女儿贵人看不上的，就会特意找了那干净的瘦马来培养，到时候冠上一个义女的名头，就能攀上高枝。” 一听有这么回事，冷倩倩没太在意瘦马什么的，心里已是一定。 另一边主院中，文萍很快收到了消息，一路小跑到了房间里，对着叶琼英说道： “主子，鱼已经进网啦！” 叶琼英收起手中的书册，眯了眯眼睛： “好极。如此，便等着殷旭的反应了。希望这真爱的力量足够强大吧！” 真爱的力量的确不弱。 殷旭一开始爱意上头，在带着冷倩倩回府后，的确就跟叶琼英提过了和离。 但那时候叶琼英没答应。 这也很正常。 双方本就是合作关系，叶家这边已经投入了不少人脉资源，现在忠勇侯府有了起色了，就要把她甩开？ 任何人都不会同意的。 更何况这变故太过突然，就在不久前，两人还打算试一试朝真夫妻关系转变呢。 被叶琼英拒绝后，此事就此搁浅。 现在，想起了府中账目的问题，殷旭自然有意无意更加忽略了此事，一时不太愿意放叶琼英离开了。 叶琼英从冷倩倩这里下手是对的。 真要是她自己提出，恐怕很难顺利出府。 而冷倩倩就不一样了…… “什么？”殷旭惊讶地看向了冷倩倩，“你是说……” 他话还没说完，冷倩倩的眼睛就已经红了一圈，委屈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了，侯爷……侯爷是不想与叶姐姐和离的，对吧？也是，叶姐姐出身名门，对您更有帮助，不像我，除了一心爱着侯爷，其他什么都做不到。 我本来以为，侯爷您也是与我有一样的心情，迫不及待地以夫妻身份光明正大站在一起，向其他人宣告我们的关系，却没有考虑到侯爷您的难处。 是……是我不对，侯爷，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我……” 她掩面而泣，好像真的伤了心。 殷旭的确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离，可是，冷倩倩的话实在是戳中了他的心。 一方面，他是真的爱上了冷倩倩，如今也正是热恋期，否则也不会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放弃了跟叶琼英更进一步的机会； 另一方面，殷旭此人极为看重颜面，他这种人，越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 如今侯府的情况越是不好，他就越不想让别人看出来。 他越是需要叶琼英，就越不希望别人提起此事。 不仅是为了向冷倩倩表示自己的爱意，也是为了证明，没有叶琼英，他照样玩转得开，殷旭当即说道： “倩倩！我话都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哭了呢？我还能委屈了你不成？我只是……没想到你到现在才提起此事。 你不必担心，我早就有所准备了，一定让你如愿成为我殷旭的夫人！” “真的？”冷倩倩开心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又哭又笑，“我就知道，你也爱我！” 屋外，静候在门外的冬青听到这些话，嘴角微微上扬，正要离开这里出去，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第20章 殷旭找上门 冬青心里一惊，连忙抬头看去，却是小桃。 小桃那张胖乎乎的圆脸此刻看上去带着几分审视，她盯着冬青质问道：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姑娘让你在门外伺候，你敢擅离职守？有你这样做贴身丫鬟的吗？” 原来不是冷倩倩发现了什么。 冬青松了一口气，脸上很快露出了一个笑容： “小桃，你这是说什么呢？我不过是去吩咐小厨房那边可以多备些热水了，姑娘和侯爷待会儿要用，怎么就扯上擅离职守了呢？” 正好在此时，屋子里传来了一阵男女暧昧的喘息声。 小桃脸上一红，眼神都飘忽了起来，咬咬牙退到了一边。 本来想抓着这冬青一个把柄，姑娘就会重新重用自己了，谁知道…… 冬青心里却是蓦地一松。 还好。 她就知道，按照刚才那个发展趋势，冷倩倩还有那个一碰上冷倩倩就跟发情的公狗一样的侯爷，绝对会发生点儿什么的。 果然，用这个借口没有错。 “那小桃，我就先……”她指了指小厨房的方向。 小桃不甘地放行了。 冬青快步朝着小厨房走去，背影看不出一点儿慌乱。 实际上，她后背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如今夜里的风一吹，真是凉飕飕的。 第二天一早，叶琼英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哦？”她喝着粥，“那这么说，我很快就能等到想要的和离书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叶琼英抚掌一笑，然后又跟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文萍： “对了，侯府里最近没出什么乱子吧？” “那自然是有的，” 文萍答道， “侯爷将从您这儿借的银子，抽了三千两放到账房那边了，但是，这一次他特意吩咐了账房那边，这银子只能用作府中日常开销，别的事项，一律不许给银子。若是支取的银子超过五十两，还必须要他这个侯爷亲笔签名许可才行。 您也知道，这几年侯府的人都被您养金贵了，每日不是想吃燕窝，就是要来份鱼翅，每季还有专门的裁缝绣娘上门来做衣服，连首饰都常有换新。 如今嘛……但老夫人那边不知怎么想的，把人都拦住了，没闹到您这边来，都找侯爷去了。 侯爷现下缺钱得很，哪能同意？几句话就把他们给骂回去了。 听说二房那边几位主子这几日脾气都不太好了呢！” 老夫人的想法，文萍猜不到，叶琼英却是清楚的。 不过就是想让儿子知难而退，早点儿醒悟了，把账本和管家权再扔到她这个冤种儿媳手上吗？ 还好。 她就快走了，这事儿还是让她的儿子和新儿媳去操心吧。 毕竟，那位新儿媳可是摩拳擦掌要做大生意的人呢！ “不用管，只要不闹出什么大动静影响到我们，别的就让他们自己忙去吧！” 叶琼英用过了早饭，正打算去锻炼，拿着长剑站在院子里，就见殷旭一脸急切地来了。 哟？ 她以为，这位怎么也得犹豫几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真爱的力量果然伟大啊！ 叶琼英非常满意，甚至决定以后一定要再多利用利用这两人的真爱才算不辜负了他们的苦心。 “叶琼英你……”殷旭一见叶琼英，正要说话，却见对方的打扮和平常截然不同。 不像平时那样为了主母的威严特意穿戴板板正正，今日叶琼英身上只穿了一套红色的练功服，长而浓密的黑发高高地束在脑后，手里握着一把长剑，看上去英姿飒爽，明艳极了。 如果说冷倩倩是清秀的小白花，那叶琼英就是贵气浓艳的牡丹。 之前为了显得贤惠端庄，她每次还要特意画了寡淡的妆容，将自己的艳色遮挡几分。 如今没有了那些故作正经的妆容后，这么一张素颜，反而凸显了她的特点。 眉眼明亮大气，唇色不点自朱，站在阳光下朝这边一看，便能让人心头一荡，暗叹一声真绝色。 连自认心有所属的殷旭，此时都不由得一个恍惚。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皱着眉走上前去，将她打量了几眼，张口就是垃圾话： “成何体统？谁家主母会像你这样穿着。一介女流，还在家舞刀弄枪，简直……” “噌！” 一声响后，叶琼英手里的剑就落到了殷旭的脖子上，他连反应过来躲闪的时间都没有，可见对方的速度有多快了。 “不好意思，这院子里的花儿开得有点多了，竟然招惹来烦人的虫子在一边嗡嗡嗡地瞎叫唤，”叶琼英收回了剑，以殷旭的目力，清楚地看到上面有一半虫子的尸体，另一半，自然是掉下去了，“像这种，当然是直接斩了好，你说呢侯爷？” 殷旭今日过来，心里还揣着事儿呢，刚刚的斥责被叶琼英的动作打断，也就忘到了一边。 现在更是没有精力去听出，叶琼英其实是在对他指桑骂槐，直接就说道： “我有事要跟你谈，先进屋里去吧！” 说完，当先就走了进去。 本以为叶琼英会直接跟在他身后，所以他一路连头也没回。 谁知道，进了屋子之后，才发现，过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叶琼英的影子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殷旭一咬牙，正要出去找人发火，就见叶琼英的丫鬟文萍过来了，对着他行了一礼后说道： “主子她刚练了剑，出了一身汗，要先去洗漱一下，劳烦侯爷您在此稍等片刻。” 原来如此。 看来，还是为了在他面前保持完美的形象啊。 只是……她的这份心意，他注定是要辜负了。 殷旭自傲地想着。 却不知，根本还没开始练剑的叶琼英，就在院子里另一个房间里好好坐着，一边喝着凉茶一边看着话本，别提有多悠闲了。 “主子，您就不怕他等急了走了吗？”找过来的文萍问道。 “不怕，” 叶琼英头也没抬， “他那位倩倩还在等着他的好消息呢，不得到答复，他怎么舍得走呢？我嘛，刚用过早膳不久，现在可不想去面对他那张恶心的脸，否则我怕我当场吐出来。别的无所谓，这不是怕浪费食物吗？” 殷旭这一等，就等了快一个时辰。 别说是洗漱了，这都可以搓下一层皮了吧？！ 关键是，这么大的一个主院，就没有一个长眼的下人，全都不知道躲哪儿偷懒去了，连茶点也不知道给他上。 这天气，又热又闷，渴得他嘴干舌燥，头都开始晕乎起来了。 偏偏这院子里的仆人都是叶琼英当初陪嫁带来的，他除了一个文萍，其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更别说是找上去使唤了。 就在他耐心告罄的边缘，叶琼英总算出现了。 一看到她，殷旭就注意到了问题，当即暴怒着站起身来，指着叶琼英便要大骂出口： “叶琼英你……” 第21章 和离？好啊！ 叶琼英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套练功服，连换一套做个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可不就让殷旭一眼看出来她不是去洗漱了吗？ 然而，还不等殷旭大发雷霆，才刚站起来，他便原地晃悠了几下，又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 叶琼英自然没打算去扶，文萍也被她特意留在了外面，免得被殷旭迁怒。 她就这么看着殷旭一头栽倒在了地上，额头在桌脚“砰”的一声撞了个大包，一眨眼就从红变淤青了。 看样子，是天气太热，又没补充水分，中暑了？ 叶琼英既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现在也不会去做这个好人，直接跨过了躺在地上的人影，走到对面坐了下来。 殷旭其实也就是稍微有些中暑，加上刚才起身的动作过快，导致大脑充血晕眩，只是没想到倒下去时叶琼英连扶都不扶一下，让他脑袋上撞出了个包，倒是真的被撞得大脑空白了一瞬间，才缓过来。 他等了一会儿，屋子里却没什么动静，最后只能难堪地自己爬了起来，却见叶琼英正坐在对面喝着凉茶吃着点心，别提有多自在了。 “你、胃、口、还、挺、好、啊！”殷旭几乎是咬着牙，将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他都倒在地上了，叶琼英居然还有精神吃茶？！ 这本来是句嘲讽，谁知叶琼英一点儿不觉得心虚，反而点了点头说道： “是挺好的，自从习惯了每天起来锻炼锻炼，我这胃口倒是比以前大多了。 倒是侯爷你，最近身子有点儿虚啊，坐在那里也能晕？要不我去替你找个大夫看看吧。” 看她同情怜悯的目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殷旭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嘲讽人家当作听不懂，当面叫骂又有失身份，且不利于接下来要谈的事情进行，殷旭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差点儿又要晕过去，连忙扶着头在椅子上坐好，身体还有些晃悠。 叶琼英见此，更是啧啧摇头： “不是我说，侯爷，你这两眼发黑，气虚体弱的样子，该不会是……” 她的眼神在殷旭身上瞟了几眼，露出一个大家心知肚明的眼神，放低声音说道： “有的事儿是不好说出口，可侯爷你也不能讳疾忌医嘛！有的人拖着拖着，人就没了。” 殷旭非常怀疑，叶琼英就是在诅咒他死，却又拿不出证据来，他感觉自己嗓子眼儿里都带着血腥味儿了，半晌才扯着干哑的嗓子说道： “叶琼英，你变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是吗？”叶琼英诧异地看向殷旭，“你也这么觉得？巧了，我也是。而且，我还挺喜欢这种变化的。以前只能闷着吃亏气自己，现在可以随意发挥气别人，多舒坦啊！侯爷，你要是不习惯……那也不用跟我说，反正我也不会听，嘻嘻。” 殷旭一噎，他已经不想跟叶琼英说话了，总感觉再说下去，他就要被当场气死，连忙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叶氏，我今天来，是有要事与你商谈。我们已成婚三年，双方却无感情基础，这种生活过下去，对我是折磨，对你也是，我想，不如我们俩就此和离，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那就和离吧！” 叶琼英拍了拍手，一口答应下来。 殷旭却好像以为自己听到的会是另一种答案，在叶琼英说话的同时，便已经自顾自地劝说下去： “你这又是何苦呢？我爱的人是倩倩，你就算强留在府上，也只有……什么？” “哦，我说我同意和离啊，怎么，你不愿意？”叶琼英往杯子里续上水，“你要是不愿意和离，那也行，我们……” “不，你同意就好！”殷旭精神都有些恍惚了，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简单，明明距离上一次提出此事，也就过去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当时叶琼英还一脸抗拒，想也不想就回绝了这个提议，现在怎么…… “和离归和离，其他的事情我们却是要说清楚的，” 叶琼英见殷旭拿出了准备好的和离书，正打算递给她，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慢悠悠地用杯盖撇去了茶汤表面的浮沫，冷静从容地开始自己的表演， “当初两家联姻，说好的合作内容，你还记得吧？如今，你忠勇侯府是要重建辉煌了，可我叶家的好处还没收到呢。 现在你就要把我踢出局，当初我们叶家在你身上花费的人脉资源，不说息钱了，本钱你总得归还的吧？ 另外，这三年里，你侯府中的吃穿用度，可都是我的嫁妆在支撑。若我一直是侯府主母也就算了，可你要和离，这些东西，也都该结算出来还给我了。” 她并不担心殷旭会因为这些临时反悔。 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好面子。 因此，成功之后，就不愿意别人说起他是靠岳家起步的。 叶琼英甚至怀疑，他后面灭了叶家，甚至不只是为了对付她而已，更是为了抹除叶家的存在，这样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他那卑微的过往了。 现在既然已经提出和离，以殷旭的性格，就不可能临时反悔改变主意。 果然，殷旭一提起这事儿，就跟被人踩了尾巴的大公鸡似的，涨红了脸就大声说道： “我还你就是！” 叶琼英满意地点了点头，像是早有准备，从一边的匣子里取出了一叠账本递过去： “这些都是侯府从我这里支取的银子，至于府上几位的衣服……就当是我送诸位的见面礼了，不必归还。但珠宝……除了生辰等特殊时间我送出去的礼物，其他的还是理应归还的，你说呢？” 殷旭咬紧牙关： “是！” 他本来以为，不过就是几年的生活开销罢了，能有多少？ 结果低头一看，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儿又要倒下。 这一次，叶琼英却及时起身扶住了他： “侯爷你可小心点儿，别把这账本给弄坏了。虽然我那里还有备份，可能少个麻烦事也好，对吧？” 殷旭深吸了一口气，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早就想和离了？要不然，怎么会准备这些？！” 叶琼英走到一边，一脸诧异： “怎么会？谁家做生意投资会时时刻刻想着自己会亏本啊。我只是习惯做好账，免得出乱子罢了。 只是没想到侯爷你还会有第二春，正好叫这些东西派上用场了。 唉，如果可以，我当然不愿意和离，但侯爷你同意吗？你若是同意，这账本就当没看过好了。 只不过……我这人呢，比较小心眼，容不得其他人的存在，那位冷姑娘，可能就要从府里出去了。” 一听到这话，殷旭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你就是打算用这些条件来威胁我抛弃倩倩是吧？叶琼英！你太卑鄙了。 哼，你以为我和倩倩的感情是这些东西能够破坏的吗？我告诉你，你别想得逞！纸笔拿来，我这就给你写欠条和新的和离书。 倩倩不仅不会离开，还会很快成为侯府新的女主人！倒是你，拿上和离书，尽早出府去吧！” “侯爷！”正在此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了殷旭贴身小厮石安的声音，“侯爷，快，快去外面，宫里来人了！” 第22章 觐见皇帝 这声音直接打断了殷旭的话，他脸色一变，当即对着叶琼英说道： “你等着，我去去就回！你让丫鬟准备好东西，等我回来，我们就能和离了！” 说完后，他匆匆离去。 叶琼英此时脸上才终于出现了几分担忧的神色来。 宫里面怎么会这个时候来人？ 前一世也没有这一出啊。 宫里那位皇帝年纪轻轻就暴君之名远扬，连上朝时都不愿与人多接触，隔得老远弄一层帘子。 除了宫中的内侍，外面如今已经鲜有人记得他具体长相如何，只知道当今陛下容貌甚绝。 可没有谁家愿意将女儿送进宫去。 就连那些不在意女儿性命的官家也是如此。 若是送闺女进宫就能得到好处，他们当然不在意陪伴在暴君身边的女儿是死是活，大不了多生几个，又或者去外面找些美人儿，收为义女进献，反正多得是办法。 可是…… 暴君的思维哪是他们能琢磨的？ 怕就怕送进去的女人恩宠没得到，反而一个不小心就触怒了皇帝，换来满门抄斩。 这事儿放在其他皇帝身上还有的商量，毕竟正常的君王，是要算计得失利弊的，不可能轻易做出这般残暴的决定。 可当今陛下就不一样了。 那是真敢杀！ 前面死的那些人用命帮后面的同僚们证明了这个道理。 但那位暴君的身体好像确实不怎么好，叶琼英上一世被殷旭和冷倩倩囚困起来之前，便听说宫里的皇帝已经病重了，坊间传闻已经挺不了太久。 当然，对方就算注定命短，至少也比她那时候活得长，活得痛快。 毕竟她死前殷旭还在办喜事娶冷倩倩进府呢，若皇帝驾崩，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那位暴君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派人来侯府找殷旭？ 她可不觉得如今皇宫中还能有除了暴君以外的其他人派人前来侯府传话。 叶琼英眯了眯眼，将文萍叫了进来，凑在耳边交代了几句。 文萍很快领命出去了。 没过多久，这丫鬟就一路小跑了回来，跟叶琼英说道： “主子，侯爷他被宫里的一个太监叫走了，据说是要去宫里！” 去宫里，除了见皇帝还能有谁？ 文萍兴奋地说道： “就侯爷如今那个样子，会不会刚好触怒了皇帝，被他杀头啊？或者是，陛下知道他干的那些事了，要为主子您出头？毕竟咱们叶家也是为大齐贡献了汗马功劳的。” 叶琼英点了点文萍的脸： “可别乱说话，祸从口出，知道吗？为了叶家不可能，殷旭目前可没有休弃我，管家权也是我自己交出去的，就连和离，我们也是刚刚在谈，应该与这些无关。” 真要是这样，上一世皇帝就出手了。 那时候她的情况不比现在惨多了？ 当然，也可能前期忠勇侯府做的面子功夫太好看了，等后期……皇帝自己身子骨都不行了，更不可能再去调查一个叶家女到底如何了。 “我倒是不希望他触怒了陛下死在宫里，”叶琼英将桌上那份洋洋洒洒写了一篇的和离书嫌弃地丢到一边，“他要是这样死了，我岂不是得被迫留在侯府给他守寡，还要帮他照顾这一府的累赘？比起让他痛痛快快地死了，我更想让他赶紧回来，顺顺利利和离之后，跟这烂摊子彻底说再见。” “这倒也是，”文萍点点头，“侯爷要是死了，主子你岂不是要平白无故养着那冷倩倩？之前的欠款也拿不回来了，这可不行！” 叶琼英哈哈一笑： “对，还有他亲笔写的欠条呢，我都没想到这一茬，你呀，你就惦记着让他还钱了是吧？” 文萍一点儿没有掩饰： “那可不？主子的钱，可不能浪费在他们这种人身上！” 就在主仆两人其乐融融聊天的时候，殷旭却是心里没底地跟着前面的白面太监进了宫中。 他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突然找他过来。 暴君之名，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两年前，他还曾亲眼看到那少年一脸阴冷地砍下了一个朝臣的脑袋，踩着一地鲜血走过。 当时那掉下来的头颅滚动几圈，正好停留在殷旭面前，死者那双瞪大的充满了血丝的眼睛，与他对了个正着。 那几天殷旭都夜不能寐，一闭眼便能想到那张灰白的死人脸，甚至觉得哪儿都有血腥味。 这毛病，过了许久才算好。 他娘和当时还很体贴的叶琼英，甚至专门给他请了大师过来驱邪，给他请了护身符戴上身上以慰心安。 那护身符到现在，殷旭也没拿下来过。 “公公，不知陛下……”殷旭一边问，一边不着痕迹地将一个荷包塞了过去。 那里面自然是装着银子的。 带路的太监却是脸色更白了，吓得连连摆手，赶紧拉开了跟殷旭的距离： “侯爷，您可别害我！宫中规矩严苛，是决不允许我们私下里收取好处的，否则……陛下有请，您还是快写走吧，别想太多。” 以前这种事情的确常见。 现在……宫中不规矩的，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留下来的这些早就被吓破了胆子，哪还敢接什么好处啊！ 他这么一说，本来就想太多的殷旭，想的就更多了，心里愈发慌张。 连银子都送不出去，是不是说…… 他背后发凉，不知不觉间，腿都开始有些发抖了。 但皇宫还是很快抵达，两人一路赶往了太和殿，小太监进去通传一声后，这才出来请了殷旭进去，自己则留在殿外。 殷旭战战兢兢走了进去，却发现，除了他以外，这儿还有不少其他朝臣。 但无一例外，大家都是面色惊慌不定，纷纷打量着彼此，却不敢开口说话，一看就知道并不清楚皇帝突然叫大家过来是为了什么。 该死。 不会又是谁谁谁干了什么事儿被抓住了把柄，然后将他们也给牵连了进去吧？ 别的皇帝可能会为了大局考虑只杀领头羊。 他们这位陛下，却是真敢血洗朝堂，然后直接换新人啊！ 殷旭却放松了不少，至少，不是他单独一个人来面对皇帝，有其他人在，总觉得更安全一些。 正这么想着，便听上头坐着的皇帝突然开口道： “忠勇侯？” 第23章 忠勇侯府要发达了 “臣……臣在……”殷旭慌忙上前跪下。 其他人疑惑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 从他们到这里开始，陛下一直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怎么会突然开口说话？ 这家伙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可殷旭自己也疑惑啊！ 他连头也不敢抬一下，就跟学堂里不敢与先生对视、生怕被先生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一样，他哪敢去直视圣颜。 上头坐着的皇帝却也没有继续跟他交谈的意思，而是一脸嫌弃地将他打量了两眼，便不再理会了。 皇帝对着一边招了招手，那边候着的内务总管梁德海便端着拂尘立马上前，尖着嗓子说道： “陛下自登基以来，因龙体不适，少有宴席。 正逢夏至，念众卿劳苦已久，特于宫中设宴。 但陛下爱清静，此次只邀请了诸位近臣参加宴席，具体时间之后会有小太监去各位府上通知，还请诸位大人到时候带上家眷一同前来参加夏至宴。” 梁总管很快就将事情说清楚了。 而坐在一边的皇帝，并没有开口阻拦，也没有发火的迹象。 其他人从心惊肉跳，到此时，莫名有一种逃过一劫的庆幸——原来只是请他们吃饭，不是要砍他们的脑袋啊！ 众人也不敢耽搁，连忙跪下谢恩。 听梁总管又吩咐了几句之后，耐着性子坐在旁边的皇帝总算是忍不住了，挥了挥手，梁总管便赶紧送了诸位大人出了太和殿，又才回去伺候陛下。 一群人便是出了殿外，也不敢随意交谈。 一直等到走出宫门，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今日陛下竟然没有发火？”一个大臣惊讶地说道，“而且脾气好像都变好了的样子，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 “我看也是，这居然会突然举办宴席……” 一群人琢磨了许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纷纷告辞离去，各回各家了。 宫里的动作很快，殷旭才刚一回府，传旨的小太监后脚便到了。 夏至宴就在这个月月底，算起来，也就几天的时间了。 殷旭接了旨意后，没有立刻去主院那边找叶琼英，而是赶紧回了自己跟冷倩倩住的院子，找到她说明此事。 冷倩倩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皇宫！ 那不是穿越女必会去的打卡点吗？ 当然了，当今陛下的暴君之名她早就从殷旭嘴里听说过了，殷旭本来当初就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说起皇帝时，言辞就愈发夸张了，吓得冷倩倩心里是一点儿绮念都不敢有，如今只一心想要当上侯府夫人。 所以，虽然对皇宫向往，她却没想借此机会发挥一下女主角的魅力，吸引到皇帝成为她的备胎，而是借此机会更进一步。 “侯爷，这可是好事啊！” 听殷旭说完了以后，冷倩倩连忙道， “虽说陛下脾气不大好，可听侯爷的描述，今日仿佛好转了许多。说不定，以前只是还不够成熟，如今总算知道与你们拉近关系了。而侯爷您，也被算作了天子近臣，第一批就被邀请去了宴席。侯爷，您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我何等幸运，竟然能得到您的爱护。” 殷旭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虽说在暴君身边伴君如伴虎，但若真是陛下已经成熟稳重了，那他不就…… 今日在场的朝臣可不多，就连殷旭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陛下心里的位置那么靠前，不仅被第一批邀请去宴席，今日还特意单独点了他的名字上前。 这是不是说，陛下有意重用他？ 想到这儿，殷旭心里就忍不住激动起来。 之前还担心与叶琼英撕破脸皮断了关系，没有叶家的人脉资源，会对他和侯府有影响。 现在嘛…… 陛下的重用，难道不比一个很快就要灭绝的叶家有用？ 将来，想要仰仗他的，说不定是回了叶家的叶琼英呢！ “夏至宴就在月底，到时候侯爷您是要带着夫人叶姐姐过去的吧，我……” 冷倩倩话还没说完，殷旭就了然地笑着抱住了她： “放心，进宫前我就与叶琼英谈过了，她已经同意了和离。在夏至宴前，我就能与她彻底分离关系，到时候，你便以我的未婚妻身份进宫吧！唉，只可惜时间紧急，否则我们若是能在此期间成亲，你便能以侯夫人的身份与人结交了。” 冷倩倩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前面，兴奋地问道： “真的？她居然同意了？这……她不会反悔吧？侯爷，我不是着急，只是……您知道，我心里全都是您，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您的夫人，所以……” 殷旭见她如此娇软，再想到叶琼英几次三番差点儿气死他的举动，心里愈发坚定。 他紧紧抱了一下冷倩倩，便准备离开了： “不会的，她就算反悔，我也一定促成此事。倩倩，你不必担心，这侯府的女主人，就只有你一个！我这就去找她。你嘛……便留在此处，等我回来再庆祝好了。” 他暧昧的眼神落在冷倩倩身上，惹得她娇嗔一笑，将殷旭推出门去。 殷旭果然一出门就找去了主院。 若是之前，他心里还有些摇摆不定，虽然打定主意要和离，可总有那么几分不安。 去了宫里一趟后，殷旭却是信心十足了。 只要能成为陛下的宠臣，他还愁这些账单不成？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叶家撇开，才好让倩倩成为他的妻子，光明正大受其他女人的羡慕奉承啊！ 于是，叶琼英便看着殷旭一来，就爽快地签下了新的欠条，又写了一份她修改过的和离书，并许诺了很快就将府中那些珠宝都归还与她，便是收不回来的，也会一并写了欠条交给她。 这倒是没什么。 叶琼英知道，那些东西想从二房和殷蔓、老夫人手里要回来，是没有一个容易的。 她也没想过能全要回来，提出这事儿，也不过是要在走之前恶心一把忠勇侯府罢了。 殷旭愿意把这事儿揽过去，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和离书一签，殷旭便迫不及待地要离开了，走前还吩咐叶琼英尽快出府。 他担心让叶琼英听到了风声，临时后悔厚着脸皮继续赖在这里，想要借着他获取陛下的注意，给叶家找靠山。 开玩笑，他的机会，怎么能让给叶家呢？ “等等，侯爷，”叶琼英还真就叫住了殷旭，“你且先止步。” 第24章 正式和离 殷旭还以为叶琼英这就要反悔了，顿时皱起了眉头，扭头说道： “和离书已经签下，如今你我没有半分关系了，难不成……你还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叶琼英微微一笑道： “那你就想多了，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们该去官府过一遍文书罢了。你不会以为，就写这么一封和离书，没有官府的印章，也能算数吧？” 一听她提起这个，殷旭才尴尬地愣住了。 他的确没想到这一点。 两人都急着摆脱对方，这事儿也都不愿意再往后拖了，当即便收拾了东西前往官府。 这边官府一看来人竟是忠勇侯跟叶家的嫡女，自然一惊。 此人恰与叶家有几分渊源，见此细看了一番那和离书后，才对着叶琼英说到： “夫人，您确定同意与忠勇侯和离吗？若是您不愿，这和离书是无效的，妇有三不去：有所取无所归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您与忠勇侯府的关系……” 这没说完的话，在场的人都明白。 忠勇侯府当初的落魄，外地的人可能不清楚，以为只要是侯爵府邸就不会差，可京城中稍微有点儿耳目的，谁不知道那殷家的情况呢？ 三年间，殷旭能有这样的成就，离不开叶家的扶持。 所以，叶琼英完全符合那“三不去”的条件。 殷旭的脸色有些发青，却又没那个脸面当场发作。 叶琼英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不必了，这是我与侯爷商议好，共同做出的决定，大人您按照规章办事便可。” 确认叶琼英真的愿意后，程序继续往下进行。 “一从结契，要尽百年。如鱼如水，同欢终日。” “六亲聚而咸怨，邻里见而含恨。苏乳之合，尚恐异流。猫鼠同窠，安能得久。” “今请两家亲眷，故勒手书，千万永别。” “思寻旧事，便招解脱之罪。”① 负责的官员念完之后，这才给两人发放了证明婚姻关系断裂的公牒。 出了府衙之后，殷旭刚才被那样隐晦地呛了一次，此时心情并不舒畅，正要将叶琼英丢在此处离开，却见对方比他更加迫不及待地带着丫鬟坐上了马车，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哒哒哒地跑开了，留下马蹄溅起的灰尘，扑了他一头一脸，连眼睛都被尘土迷得睁不开，刺激得当场落下泪来。 他连忙举起手臂用衣袖拂泪。 谁料府衙里刚才那位负责给他们办理手续的官员正好出来，见他这般，摇摇头叹息道： “既然如此不舍，又何必和离？叶姑娘出身名门，窈窕之姿，当初不知有多少高门贵子上门求亲，如今竟……唉。 已经和离，就更不必在此惺惺作态，免得给叶姑娘招去了非议。” 说完后，便拂袖离去了，看上去对殷旭很是不喜。 这官员虽然官位不高，可背后的家族却不小，对忠勇侯这样靠着娘家起来的人，自然敢于抨击，根本不怕殷旭会报复回去。 殷旭红着一双被尘沙磨得发疼的眼睛，一时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解释，等见了那官员离开之后，心里那口气都还堵着出不来，差点儿又要一头栽倒在地上了。 叶琼英拿到和离书，却是心情大好，根本不知道在她走后还发生了什么。 一回到侯府内，就赶紧招呼着院儿里的人开始收拾东西。 殷旭竟然还担心她会赖着不走，想尽快将她驱离。 开什么玩笑，这地方，给她银子她也不想住。 院子里都是自己人，早就隐隐知道了主子的打算，如今收拾起来动作自然不慢，很快就装好了几大车子。 连同叶管家也收拾了自己的包裹加入其中，显然是不打算在侯府留着了。 这边动静太大，自然瞒不过西苑。 老太太那边连忙派了嬷嬷过来打听。 以前还得给她们这些长辈几分面子，免得传出去让别人指责叶家的家教。 现在既然已经和离，殷旭的亲娘跟她叶家可就没什么关系了，叶琼英自然懒得搭理这西苑来的嬷嬷。 可就算没人说，看这场景，也知道她要走人了。 陈嬷嬷心知大事不妙，顾不得自己老胳膊老腿儿的，拔腿就跑回了西苑，还没进门便大叫： “老夫人，事情不好了，夫人她要回娘家去了！” 老夫人一听，心里便是一惊，连忙问道： “怎么回事？这是要回娘家几日？我儿还没将管家权交给她吗？” 到了这时候，她还以为叶琼英是在跟冷倩倩争风吃醋，回娘家也是一种威胁呢。 陈嬷嬷煞白着脸，气喘吁吁地回答： “不……不是……夫人她，她那院子里的人，把东西都搬走了，连院子里种的花木，都一起挖出来移走了，这……这看着，像是不回来了的样子啊！” “什么？！”屋内传出了三声尖锐的大叫。 分别是老夫人，和同样在此等着消息的殷蔓以及王氏。 她们都还等着殷旭知难而退，将管家权交还给叶琼英，她们也好重新过上以前的好日子。 没想到，好日子没等到，银库却要长腿跑了！ “扶老身起来！”老夫人终于坐不住了，“我去主院看看！” 殷蔓跟王氏自然不可能错过，也跟着一起往主院赶去。 到了这里，他们才知道，陈嬷嬷说得一点儿都不夸张。 这院子已经要被搬空了，外面排着队是一长溜的马车，里面都装得满满当当，有的外面还捆着包了土的植株，可不就是彻底搬家的样子吗？ 与之相对的，是原本精致漂亮的主院，又回到了叶琼英嫁进来之前破落的样子。 别说是院子里那些名贵花草了，就连墙上挂着的珠串宝石都被一并卸下来带走了，显然对方不会留下任何给他们占便宜的机会。 老夫人大脑嗡地一响，差点儿跟她亲儿子一样倒下。 还好，这几年吃好喝好，身子骨补得硬朗，居然坚持住了，甩开了陈嬷嬷扶着的手，就往里面小跑而去。 这才看到了坐在那儿喝着茶的叶琼英。 “叶氏，你！” 她正要斥责，对上叶琼英看过来的眼神后，心神一凛，语气便莫名变软了些， “儿媳妇儿啊，你这又是何必呢？有什么委屈，你说出来，我为你做主！这是在干什么啊？” 第25章 连扇耳光 “殷老夫人今日竟有空来我这院里，也真是稀罕了，”叶琼英不紧不慢地说道，然后微微一笑，“至于委屈，那倒不必您为我讨回公道了，我这人更喜欢自己讨回来。” 老夫人一惊，当即皱眉： “叶氏，你这称呼是怎么回事？就算跟旭儿闹了矛盾，也不该不敬长辈吧！” “嗯？殷老夫人这称呼有问题吗？”叶琼英偏头看向一边儿的丫鬟，“文萍，你说，我这么称呼对不对。” 文萍上前一步，非常肯定地说道： “主子自然不会有错，如今您已经与忠勇侯正式和离，殷老夫人如今与您无亲无故，这称呼再适合不过了。” “什么？！”又是三声“大合唱”，老夫人差点儿站立不稳，被王氏与殷蔓一边一个扶着，才没有倒下去，甚至抬手就要来打文萍的嘴，“你个贱丫头，胡说什么？！来人，给我掌嘴！” 文萍不躲不避，她知道，主子不会让她吃亏的。 果然，叶琼英只拍了拍掌，十来个壮汉便迅速放下手里的活儿，排排站在了她们面前，将殷老夫人等人给隔开了。 这一个个的长得那是身高体壮，一个能顶得上两三个殷老夫人宽。 光是那胳膊，都比她们的腿还粗上几圈。 那蒲扇大的巴掌和砂锅般的拳头要是挥下来，命能不能保住暂且不说，一口牙齿肯定是要被摔飞了。 刚刚还要听殷老夫人的话上前来掌文萍嘴的几个嬷嬷瞬间默默地后退了几步。 不是她们不听话，是人家那体格子太可怕啊！ 叶琼英依旧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甚至从头到尾都是坐在原地，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的： “我叶家别的可能不敢说，但这行伍出身的兄弟，却多得是。 往日里却是委屈了他们在侯府里做些杂扫工作，如今倒是有机会展示一下战斗力了。 怎么？殷老夫人是好奇我叶家兵的力量吗？” 殷老夫人此刻是真的要晕了。 她没想到，这三年里都对她恭恭敬敬，称得上是有求必应的儿媳妇儿，如今居然开始威胁上她了！ 偏偏，看着面前这一排壮汉，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更别说是发怒了。 “叶氏，我们好歹也是有三年婆媳情分在的，这几年里，我自认从未为难过你吧？旭儿他有错，但男人风流一些，本是常事。 你就算不满，也该给他个机会，怎么能就这么和离呢？传出去，名声也该坏了。” 名声再坏，能有前世被那对狗男女诬陷的情况糟糕？ 叶琼英见院子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也懒得跟这些人牵扯，直接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吩咐丫鬟们将用过的茶具也都带走。 借着护卫开路，她根本不需要担心殷老夫人她们来拦，就顺顺利利走到了马车旁，上车前还不忘回头对着被挡在另一头的几人说道： “我走就走了，你们也别伤心，反正后面还有更伤心的时候呢！ 殷旭可是答应过我的，和离后，你们从我这里拿走的那些珠宝都得归还，甚至还手写了欠条。 殷老夫人，殷大小姐，还有王氏，你们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早些回去，把东西给准备好了。” 留下这个雷，叶琼英坐上马车就走了。 长长的车队载着叶琼英的嫁妆还有她后来添置的那些东西，浩浩荡荡开出了忠勇侯府。 留在原地的几人却是傻了眼。 什么？！ 钱袋子长腿跑了就够让人震惊了，现在，还要她们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这怎么可能！ 就在此时，刚回到府上不久，就听到风声带着冷倩倩赶过来的殷旭，一眼就见到了苍白着脸站在主院门口的亲娘。 殷旭面色不太好看，眼角因为之前一路的揉搓，还有些微发红，他快步走了过来：“娘，您这是……”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殷旭的脸上。 在场的人，不管是主子还是仆从，都惊呆了。 谁不知道殷老夫人对殷旭这个儿子有多宠溺啊？如今竟然会当众甩他巴掌！ 殷旭自己自然也没有想到。 从小到大，就没人打过他的脸！ 这会儿，他甚至感觉自己那半边脸都隐隐发麻，有些失去知觉了，可见殷老夫人这一下有多用力，绝不可能是不小心碰上去的。 “娘！你到底在……” 殷旭人品存疑，却不敢当众对亲娘如何，哪怕此时心里气得冒火，也只能按压住情绪，想要问个究竟。 他话没说完，跟着他跑来的冷倩倩却是忍不住了，直接站到了殷旭身前，摊开手臂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对着殷老夫人大声呵斥： “老夫人，你这也太过分了！就算侯爷是你的儿子，你也不该这么伤害他！你以为……” “啪！”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只是，这一次，打在了冷倩倩的脸上。 殷老夫人咬牙切齿： “倒是还忘了你这个小贱人了！” “你……你敢打我？！”冷倩倩从现代而来，穿越前虽然平凡，却也不愁吃穿，家里人也不曾虐待过她，自然也没有人打她耳光。 被殷老夫人这么一扇，她甚至比殷旭更难接受，当场就忘了什么形象问题，张牙舞爪地便要朝殷老夫人身上打回去。 可她只有一个人，殷老夫人那边还有亲女儿殷蔓在呢，王氏自然也不可能任由老夫人挨打，更别说还有几个嬷嬷在。 这些嬷嬷在叶琼英的壮男护卫队前怂得跟小鸡似的，可对上娇弱的冷倩倩，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直接一抓一拽，就把她给押住了。 别说是打殷老夫人，冷倩倩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扭断了。 唯一一个能够帮她的殷旭，也不可能帮她打自己的亲娘吧？ “啪啪啪！” 好几声脆响。 殷蔓毫不留情地在冷倩倩脸上连扇了几个耳光，还要再打下去，却被反应过来的殷旭一把拽到了另一边。 他将冷倩倩从嬷嬷们的手中解救下来后，冷声道： “够了！打打闹闹，成何体统？！殷蔓！这是忠勇侯府，不是你那软骨头丈夫的家，还由不得你来放肆！” 第26章 回家了 殷蔓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亲弟弟在娘家这么呵斥，就为了冷倩倩那么个小贱人？ 她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当即又要发怒。 另一个声音却在她开口之前出现了： “我女儿没资格管，我总有资格吧？” 殷老夫人冷着脸，盯着殷旭。 对嫁出去的姐姐，殷旭没什么可顾忌的，可亲娘，他哪敢当面顶撞？直接就闭了嘴。 殷老夫人见此，自然愈发强势了： “旭儿，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侯府是个什么光景，你心里难道一点儿都不清楚？ 三年前你还记得自己的职责是什么，三年后，就因为这么个东西，孰轻孰重你都分不清了！ 跟叶家做姻亲，其中的好处你这三年里还感觉不到吗？哪怕是个傻子，也知道跟着谁有饭吃。 不像你！我看你真是被美……” 说到这儿，殷老夫人嫌弃地看了看冷倩倩： “这还不如你媳妇儿长得好呢，你是吃惯了糙的，这三年的细粮反而把你的眼睛给糊住了是吧？” 殷老夫人当然不是在为叶琼英抱不平。 她只是在为自己没有了的富贵生活，包括每日的上等燕窝鸣不平罢了。 当然，叶琼英若是在场，听到这位的利嘴对上殷旭和冷倩倩，还是会很爽快的。 与她相反，当事人此时的表情就不怎么好看了。 殷旭不敢对亲娘如何，冷倩倩嘛…… 刚才她就体验过出头是什么后果了，此时脸上刺痛难忍的她自然不敢再多嘴，任凭对方把自己贬低到了尘埃里。 “就是！”见娘说话没人反驳，殷蔓也忍不住附和，“我说弟弟你就是太单纯了，不知道有的人心思能有多重，就等着勾搭你这样……” “行了！”亲娘不敢说，出嫁的姐姐他还能怕？殷旭冷着脸厉声呵斥，“大姐，你若是专门来府上挑拨离间、招惹是非，就给我离开！你已经出嫁了，哪个外嫁女还像你一样，每日住在娘家不回去的？你让人家怎么看我们忠勇侯府，怎么看你夫君家！今日你就给我回去，以后除了年节不许再回来！” 殷蔓性子向来任性，出嫁前就强势蛮横，出嫁后，夫君也不敢对她这个侯府之女如何。 别看忠勇侯府落魄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最落魄时期的侯府，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举人能对付的。 这样一来，殷蔓的性子也就越养越大。 现在被殷旭这么一说，哪里还承受得住？当场臊红了脸就喊道： “走就走！你当谁稀罕！” 她转身要走，殷旭却道： “等等，走之前，把叶琼英以前送你的珠宝都还回来！衣服就不必了，人家不要。” “什么？！” 之前还当叶琼英在胡说，没想到，还真从殷旭嘴里听到了这种要求。 别说是殷蔓和王氏了，殷老夫人都不能接受。 殷旭当然也知道，当即将殷老夫人带进了院子里，单独说了一会儿话。 没过多久，母子二人便又出来了。 只是，刚才还扇了儿子耳光的殷老夫人。此时又转变了立场，对着女儿跟王氏就说道： “旭儿说得对，你们两个，去把那些珠宝都整理出来，归还叶家吧！陈嬷嬷，老身的那些东西你在收拾，也尽快找出来。” 殷蔓跟王氏自然不愿意。 可是，殷旭这个侯府的当家人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最有希望反驳他的殷老夫人，如今都以身作则了，她们还能怎样？ 当然只有不甘不愿地答应了。 殷旭将此事交代给了亲娘去处理，他则急着带了冷倩倩回去处理脸上的巴掌印。 两个都挨了打的人，一人一个帕子敷在面上，可笑可怜。 “倩倩，是我不好，没能及时拦住她们，都怪我，让你受了这罪……” 殷旭心疼地说道。 冷倩倩直接放下了手里的帕子，冲到了殷旭怀中： “我知道，不怪你的，那是你的亲娘啊，侯爷你怎么能为了我去忤逆长辈呢？是我不好，只想着心疼侯爷，忘了礼数，被老夫人教导也是应该的。” 嘴上这么说着，冷倩倩眼中却是一片阴狠。 显然，这仇是记下了，以她的小心眼儿，今日的难堪，必定是会报复回去的。 殷旭却被冷倩倩这样的体贴感动到了，先是抱紧她安抚了一番，又捧起了冷倩倩的脸，本来是想亲近亲近。 可是，冷倩倩可不是他。 殷旭只被殷老夫人打了一下，冷倩倩却是被连扇了不少耳光，女子的脸又比男人娇嫩许多，如今那小脸蛋，早已经肿成了两个红紫红紫的大馒头，连同眼睛都被挤得变了形，成了两条细线，哪还有平时那娇柔可怜的模样？ 殷旭看了几眼，愣是没有下嘴的欲望。 最后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放开了手，起身道急需去书房处理一些公文，很快就回来，让冷倩倩在此好好休息养伤。 他一走，冷倩倩就迫不及待地照向了镜子，等看到镜中的影子后，她终于知道殷旭为什么会是那个反应了，当即将梳妆台上的东西扫了一地。 死老婆子！贱妇！ 这仇，我冷倩倩迟早要报！ 另一边，叶琼英还不知道自己走后，忠勇侯府上还有这么一出狗咬狗的精彩剧情。 若是知道…… 那她也是要走的，免得徒惹一身骚。 但她可以悄悄回来翻墙头看戏嘛！反正就忠勇侯府中那些人的三脚猫功夫，根本不可能发现得了她。 怀揣着和离书的叶琼英刚出侯府时还是兴奋愉悦的，可越是接近叶家，她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忐忑。 到现在为止，她都还没将和离的消息传回过家里呢。 也不知祖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吓到。 但叶琼英知道，不管如何，祖母最后依旧会站在她这边。 所以，她怕的并不是这个，而是…… “主子，到家啦！” 是啊。 到家了。 叶琼英下了马车，看向叶府大门。 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愈发明显了。 她怕，怕自己进去后，看到的是和前一世一样，孤苦伶仃死在病床上的祖母；是泡在井水中，尸体发胀的小表妹；是疯疯癫癫，抱着什么都叫女儿名字的小姑姑。 她怕，这场重生只是自己的一个梦而已，不过是她死前最后一丝美好的幻想。 只要走进去，她又会回到那个上锁的柴房中，挑断了手脚筋，被毒药痛苦折磨而死。 “吱呀！”就在叶琼英站在台阶下不敢动时，叶家的门，开了。 第27章 家人安好 “姑娘？”开门的老头儿一见叶琼英，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确定是她无误后，连忙拉开了大门跑了出来，“姑娘，你怎么……” 话说到一半，便见到了那后面一串儿塞得满满当当的车队。 这场景，怎么也不像是正常回娘家的样子。 老头儿当场就急了： “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忠勇侯府可是欺负你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人上……” “叶叔！”叶琼英一看到他，眼睛就红了，看得老头子愈发肯定自家姑娘被人欺负了，可叶琼英却拦住了他，笑着说道，“您别着急，等回府了我再慢慢说。叶叔，祖母和小姑姑她们都在吗？” “当然在啊，”叶叔赶紧道，“老夫人身子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成天就爱念叨您呢。华夫人依旧是成天待在佛堂里，只偶尔会带着表小姐去老夫人那儿坐坐，基本不与外人接触的。” 叶叔进门去叫了一声，很快一群身高体壮的小伙子就从里面鱼贯而出，对着叶琼英行礼大喊： “恭迎大姑娘回府！” 叶琼英以前面对这种场景还有些尴尬，如今再来，却觉得心里发热，笑着答应下来，由着他们去搬动行李，自己则带着文萍与叶叔往里面边走边聊。 叶叔自小父母双亡，后来成为流民，正巧被在外的叶老爷子捡回来收养长大，最后又忠心耿耿跟在了叶琼英的父亲身边做陪读。 叶琼英的父亲前往边城后，特意将最信任的叶叔留在了府上做了管家，帮他照看大后方。 虽然只是管家，可从没人把他当成奴仆，他可以说是看着叶琼英长大的，从没有成家想法的叶叔，直接将叶琼英当做了自家的闺女疼爱。 也是把叶家人当成血缘亲人一样信任的。 叶琼英生父和兄弟去世的消息传来后，叶叔一夜间白了头，而老夫人重病垂危，华夫人又被休弃带着女儿回来，更是让叶叔操碎了心，整个人一下子就苍老了。 明明是跟叶琼英父亲差不多的年龄，如今看上去却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进得府里，叶琼英看着周围熟悉的风景，眼角的泪水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比起那个肮脏的侯府，这里才是她魂牵梦萦的家啊！ 见她这样，叶叔没有再问，心里却是给殷旭添了几笔。 肯定是侯府对不起姑娘，叶家有仇必报，这场子一定要找回来才行！ 两人进了屋子，就发现叶老夫人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旁边是一身素袍的华夫人，还有她的女儿叶露。 老夫人看着身体状态还算不错，比三年前家中刚出事那阵子奄奄一息的状况已经好很多了。 华夫人面容寡淡，手腕上戴着一串儿香木串子，除此以外，浑身上下看不到一点儿首饰，连一头黑发都用一顶布帽子给裹住了，当真就跟个修行的尼姑似的。 可她看过来的眼神却是温暖亲近的，并不像是这身打扮那样漠然。 而亲密地坐在华夫人身边的叶露，如今才五六岁的模样，一张圆圆的小脸蛋儿，眼睛黑溜溜的。 这小姑娘本来是姓刘，被娘亲带回叶家之后，就改姓为叶了。 刘家人这事儿本就做得不地道，再加上叶露只是个女儿家，那边新娶的夫人却是入门不久就生下了一个男胎，所以这改姓一事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了。 叶露回叶家的时候不过才两岁多，而且她刚回来不久，叶琼英就已经出嫁到侯府去了。 这三年里，因为顾及殷旭，叶琼英和娘家的联系并不多。 后面更是因为太过繁忙，极少有机会亲自回来。 只要知道彼此安好就够了。 所以，叶露对叶琼英是十分陌生的。 可或许是亲人间的血脉联系，又或者华夫人早有教导，所以看向叶琼英这个陌生的大姐姐时，叶露并不害怕，反而是好奇中带着几分羞怯，依偎在娘亲身边，扑闪着大眼睛去看这个漂亮的大姐姐。 等到叶琼英看过去时，小家伙又红着脸蛋儿赶紧藏在了娘亲胳膊后面，却又忍不住抬起华夫人的胳膊，从缝隙里继续偷偷看姐姐。 逗得叶琼英本来有些伤感的情绪都愉快起来，嘴角忍不住带了笑容。 真好啊！ 重生，真好！ 这个上辈子枉死了的小姑娘，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叶老夫人见孙女儿突然回来，差点儿等不及站起身去，想要看看叶琼英身上是不是安好，可别被人欺负了。 叶琼英连忙上前扶住了老太太，让她坐下。 华夫人也在一边笑着安抚道： “娘，您别急。我叶家的姑娘，还能叫人欺负了去不成？那侯府真要敢对琼英下手，我们带着人打上门去！倒是您，可得悠着点儿，别让琼英担心啊。” 老夫人嘀咕了几句： “说得好听，当初是谁被欺负了，还不让我们找回场子的？” 华夫人一点儿不避讳被休的事情，哈哈一笑，跟她那寡淡的打扮完全不搭： “那是我懒得在那腌臜地方待了罢了，如果被休能早点儿走，那就休。反正我又不像其他妇人那样害怕回来被家人嫌弃，连累家里名声。我如珠似宝的丫头，凭什么被他们那么对待？” 在家修行，只是因为父兄侄子出事，为他们祈祷积福罢了，顺带，也能避免那些说亲的人。 叶家的家底，便是她这样被休回家的，想要二嫁也不是不行。 只是没有从前家族鼎盛时那样好罢了。 但华夫人可不想再嫁人了，乖乖巧巧的女儿已经有了，家中老娘也正需要人照顾，她觉得自己留在家中就挺好。 就算是兄长嫂子还在，华夫人也相信，她的家人们绝不会因为什么面子或是利益问题，赶着她离开。 “你这丫头总有说法的，”老夫人摇摇头，拉住了叶琼英的手，让她坐到身边来，“琼英，来，跟祖母老实说，是不是侯府欺负了你？” 守到一边的叶叔更是大声道： “大姑娘你不要怕，咱们府上大小伙子多的是，还能怕了那忠勇侯府不成？他要是敢对姑娘你动手，我老叶都得甩他两个大嘴巴子！” “阿嚏！”侯府中，其实已经被人甩了耳光的殷旭一个喷嚏打出来，扯到脸上的伤，疼得他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 可一想到方才打听到的消息，殷旭面上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28章 坦诚相告 且不说那边已经开始幻想侯府崛起之路的殷旭，这头，除了重生这回事儿以外，叶琼英将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跟家人说了一遍。 包括殷旭毁约另择他人，冷倩倩在尚书府企图构陷她的名声却被她反将一军，再到她暗中谋划离开侯府。 这个过程中，叶琼英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情绪，就刻意夸大殷旭和冷倩倩的言行，也没有将自己的心情变化淡化过去。 不管是初期被殷旭背叛的些微伤心，还是后面的担忧不平，以及想通后的复仇，她都说了出来。 叶琼英知道，她的家人，会理解她，并且支持她的，哪怕不知道重生的那些事情。 “嗯，”听到这些，叶老夫人反而冷静了下来，不再像是刚才那样担心焦急了，“原来如此。琼英你做得对，忠勇侯现在既然能因为一个女人无视合作条件，以后就可能因为另一个女人，或者是一笔财富，直接送你还有我们叶府去死。与其留下与他们纠缠不清，不如早早脱身重获自由。我们叶家的闺女，不需要忍气吞声。” 之前听了叶叔前面找人的传话，知道孙女带着嫁妆回来了，叶老夫人最担心的就是孙女被伤害，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决绝地离开侯府。 但此时听完了整件事，发现孙女没有被打被骂，该找的场子，她甚至自己都找回来了。 而对殷旭那个狗男人，孙女也没有任何留恋的意思，显然，比起为了男人伤心，她更多的是对合作失败的失望罢了。 叶老夫人顿时就安定下来。 只要孙女没事儿，那就不急，其他的帐慢慢算，总有让侯府道歉的时候。 华夫人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毕竟她自己就是个例子，当初情愿拿到一纸休书也要从夫家离开，如今当然也不会双标指责叶琼英做事冲动： “干得漂亮！就是走前没有打那个狗男人一顿，也实在是太便宜他了。还有那个冷倩倩是吧？一般来说，这种事儿我都是怪男人管不住裤腰带的，可这玩意儿，抢男人也就算了，居然还用那么下作的办法诬陷琼英，也太上不了台面。 这种坏种，琼英你早点离得远远的最好。 等你这个财神爷一走，我倒是要瞧瞧，他们那一府子的人，能不能靠着他们嘴里的爱吃上一口好饭。” 叶叔倒是一言不发。 他可不像老夫人和华夫人这样心宽，虽然大姑娘看上去好像不伤心，可刚才进来时，眼红落泪是不是实情吧？ 让大姑娘流泪，那就是侯府的错！ 他此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说完忠勇侯府的事情，那些欠条和以后的计划也都说过了，此事就算放到了一边，叶老夫人直接问道： “忠勇侯府不必在意，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这三年的扶持，估计是让他们忘了自己的本分。 既然他们不尊重盟约，那我们的支持也该抽回来了，到时候，他们自然知道后悔。 重要的是，琼英啊，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呢？准备另嫁，还是和你小姑姑一样留在府上？” 叶琼英垂下眼眸，认真地想了想，说道： “暂时还没有明确的目标，但我觉得，不管以后要做什么，现在还是先把家中的人脉势力整合起来吧！” 这三年里，零零散散去帮助殷旭，她才知道，祖父他们到底给家人留下了多少宝贵的资源。 若是能好好整合起来，不管以后是自己用，还是别的，至少能保证家人好好活着。 也就是前世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很多东西太过零散，叶琼英根本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人就已经被殷旭冷倩倩暗中控制住了。 那时候，叶家许多明面上的势力也转交到了忠勇侯府手上。 所以，完全没有此时脱身那么简单。 殷旭现在估计还以为，叶家就只是家底丰厚了些，还认识了不少人脉关系，但那些人他也已经搭上了线，叶家的钱他短时间内也拿不到手里，所以甩掉这个姻亲对他来说牺牲并不大。 钱嘛，只要侯府振兴，他有的是途径得到，何必坚持这份盟约呢？ 叶琼英也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 若是再晚上一两年，殷旭就真不太好对付了。 叶老夫人也不急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只是想看看孙女的状况罢了。 真要冲动之下作出决定，他们反而担心呢！ “行！”叶老夫人一口答应下来，“此事之后你找你叶叔商量就行了，我跟你小姑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回到家，好好歇一歇，其他的都不急，身体才是本钱。” 华夫人却难得来了兴致： “对，不用急。还有，你跟我不同，我那是被恶心到了，也有了阿露在，所以没什么兴趣再嫁。琼英你还年轻，姑姑不逼着你选择，但你也不用因为殷旭这个蠢货就放弃了大好世界嘛！ 别的不说，这京中俊俏的儿郎还是不少的，先看看再说也不错。 你要是看中了，咱叶家再办喜事！要是没看中，咱们留在家里也没问题。 对吧？” “对，”叶琼英点点头，“小姑姑，您别担心，殷旭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就是个欠债的。我之后不管做什么决定，一定是出自我的内心，而不是因为他。”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是我叶家姑娘该有的样子！”华夫人哈哈大笑起来，“哎呀，我记得有几家俊小伙儿正好到了成婚的年龄，可别叫人先挑了去。等等，我这就去托人打听打听，到时候把画像带来给琼英看看！” 说完后，风风火火地就走了，跟外人以为的清修形象没有一分贴合的。 叶露还留在这儿呢，突然发现挡在面前的身体没了，整个人暴露在了叶琼英的视线里，顿时僵硬地像是一个可爱的洋娃娃。 叶琼英本来还在为小姑姑的风风火火惊叹呢。 她只是不排斥再嫁，可没打算这么快就找新人，小姑姑这也…… 但想着小姑姑回家后许久没有与外界接触了，也很久没见小姑姑这般有活力的样子，让她有个事情忙活忙活，精神头也挺好。 至于之后的事儿……小姑姑也说了，选不选都是她的自由，叶琼英并无压力。 正想清楚这一点，叶琼英就看到了旁边座位上一动不敢动的小丫头。 瞧见那小家伙睁大眼睛生怕她发现自己的样子，叶琼英的嘴角就根本放不下来。 叶老夫人自然也瞧见了，笑着说道： “阿露这是紧张了吧？这丫头，经常听她娘说起你呢，还一直念叨想要见见漂亮的大表姐。怎么，大表姐今天回来了，你又不敢叫人啦？” 叶琼英听着老夫人的打趣，主动站起来走了过去，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带着两个小铃铛的金镯子。 这是她特意去挑选的见面礼。 镯子手工精巧，上面的铃铛还是动物形状的，眼睛甚至可以咕噜噜转悠，十分可爱。 小孩儿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第29章 女子爵 等从叶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时，叶琼英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小不点儿。 小家伙个头不高，扑腾着两条小短腿儿跟在叶琼英身边，走路的时候藕节似的手腕一甩一甩，一路都有铃铛清脆的响声。 叶琼英也不觉得烦，微微弯着身子拉着她热乎乎的小手，摸着小丫头手上肉肉的小窝窝，脸上挂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这一次，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再不让他们像上一世那样早早惨死了。 接下来几日，叶琼英没有出府，而是留在家中，找了叶叔一起，将叶家如今的那些资源都整理了一遍。 叶家积累了这么多代，财富不比那些大商人少，但祖上懂得藏富，基本上是各个地方分散着保存一些，然后在各个行业投资一点，看着都不显眼，加起来却是一笔巨款。 人脉上更是不必多说，不管是京中还是边城的军队，都有叶家的关系网在。 可以说，叶家人不管是想参加科举出仕为官，还是从军参战，都有资源可以用上。 叶家军的名声可不低。 只是，在父兄他们都出事之后，明面上的军队已经分散出去，分别有从前叶父手下的几个副将带领。 倒是叶家的私家军，还有一支保留在边城。 但已经三年没有启用，那队伍里的人还在多少，连叶叔也不是很确定了。 本来三年前给殷旭安排的就是走军队的路线，这样掌握的实权更有分量。 只是殷旭的功夫不怎么样，殷老夫人又怎么都不肯独生子去边关，就怕跟叶家一样，以后连个摔盆的儿子都没有。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叶琼英越是接触过往的这些东西，越是对自己的祖先崇拜不已。 特别是其中还有一位女子，当时与叶家先祖是兄妹，一起带领军队杀敌，拿下赫赫战功，被封为子爵，成为了大齐史上第一个拥有封地和实权的女子。 只可惜天妒英才，这位子爵在战争时留下不少暗伤，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并未留下后人。 而她留下的那些东西，按照遗嘱，爵位归还朝廷，其他的财富则被建立了妇幼堂，专门收容当地无处可去的孤儿和被夫家休弃的女子。 叶琼英看到这里，忍不住去搜查了许多关于这位女先祖的事情，越看越是入迷。 她虽然从小备受父母宠爱，叶家也并不约束她的爱好，兄长们学的那些东西她也都学过，在练武一道上，还被爹娘夸奖过颇有天分，比几个哥哥都强。 可是，那些她只是当做一个爱好，却没想…… 女子还能有这般作为。 同样是叶家女，先祖可以，我呢？ 叶琼英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了，让她再难如从前那样，甘愿困在这方方正正的后院之中。 就在叶琼英逐步接手叶家的事务时，忠勇侯府就“热闹”多了。 有殷老夫人带头，她们以前从叶琼英那儿得来的珠宝首饰，大多还是被还了回来。 可仍旧有小部分，早已赏给了别人或者是融了卖钱，如今根本拿不出来了，只有用银子补贴回去。 这可真是要了二房和殷蔓的命了。 她们倒是想赖账，然而人家的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日期款式价格全都有，想蒙混过关都不行。 而殷旭和老夫人这一次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变得计较起来，非得让大家全都还上。 殷蔓东西一还，就受不住直接回夫家去了。 二房更是接连几天都黑着脸，再不像之前那样往老夫人那边跑得那么勤快了。 殷老夫人其实也心疼啊！ 看着那匣子里满满当当、金灿灿的首饰，她真恨不得全都私留下来。 殷旭倒是对这些不是很在意，直接让小厮将匣子一合： “把东西给叶府送去吧，告诉叶琼英，该还的已经还了，以后除了那张欠条，两家再无瓜葛！” 小厮抱着匣子和补上的银子就走。 殷老夫人恋恋不舍地望着小厮的背影彻底消失，这才对着儿子问道： “旭儿，你可真是确定了消息？陛下准备重用我们忠勇侯府了？” “那是自然！”殷旭自信地回答道，“娘，您就别只盯着那三瓜两枣了。等以后儿子有出息了，这样的首饰，您想要多少都成！我还会亲自去给您请了诰命回来，让其他妇人都羡慕您！” 殷老夫人被哄得眉开眼笑，可算是抹平了心里的痛，可转念又想到了另一个让她不太舒服的事情： “既是如此，你就更该与那冷倩倩彻底断了！你要实在喜欢，养在外边儿当个外室也行。 既然侯府就要重振，你将来的正妻必定是高门闺女，才可让你借上岳家的东风，扶摇直上。 不说别的，至少也要比叶家强上几倍吧？怎么能让一个冷倩倩占了位置？ 她在这府上，你以后的姻缘就要受影响。 儿啊，娘也是为了你好！听娘的，等以后成了婚，你在将她接进府里便是。 她若是真为你好，就该同意了此事。” 殷旭此时还是个恋爱脑，对冷倩倩正是迷恋的时候，怎么肯依？当即说道： “娘，此事就不必再提了。倩倩必定是我的正妻，除了她，我不会再娶别人！ 您也别操心太多，您不觉得倩倩很旺我吗？她一进府不久，我就被陛下注意到了。 没有娘家也好，至少以后不用担心别人借我们侯府的名头在外面胡来，反而拖累了我的仕途。 娘，我不仅不能把倩倩养在外面，还要尽快与她成亲，让她成为侯府夫人！” 他说得慷慨激昂。 殷老夫人却被噎得心里发慌，想要反驳，却又不愿意与儿子起冲突，憋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了一个理由拖延此事： “你坚持如此，为娘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旭儿，府上的账本你也看过了，你要此时成亲，府上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办亲事啊！ 你堂堂一个忠勇侯，亲事总不能弄得太寒酸吧？” 殷旭听到这儿，果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想了想，对殷老夫人说道： “娘你提醒的是，这事儿我会好好想想，到时候一定不会落了侯府的颜面。” 母子俩说完体己话，殷旭就迫不及待出了侯府。 银子的事儿是个问题。 他现在准备去冷倩倩的铺子上看看情况，另外，再去找几个好友借一借钱。 就只有几天，他便能入宫参加宴席了。 等到那时候，多得是人愿意与他结交，自然也就有途径还钱了。 殷旭信心满满走出侯府大门，因为涉及到借钱的事儿，他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连个小厮都没带，更别说是坐马车了，只一个人走在路上。 哪知，还没到冷倩倩的铺子，就在一处拐角被人一把拽进了黑暗之中。 第30章 爱而不得 殷旭也就会点儿三脚猫功夫，当然，这些在京城也足够用了。 谁能想到，在天子脚下，还能有人胆大包天敢对他这个侯爷动手呢？ 刚被拖进去的时候，殷旭还处于震惊之中。 根本没反应过来，脑袋上已经被蒙上了一个黑袋子，眼前一片漆黑，设呢么都看不见了。 紧接着，就是如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了他身上，砸得殷旭浑身都疼。 他一开始还嘴硬得很呢，张口就是威胁： “你们是谁？竟然敢对我动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忠勇侯！” 见威胁没用，只能利诱： “你们此时若是放我离开，我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还会给你们一笔钱怎么样？” 拳头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就是几只手在他身上暴力地搜刮着，翻找了半天，也只找到几两碎银子。 搜刮的时候，殷旭还感觉有几只手在他的胸前和屁股后面恶意地捏了捏，让他又疼又怕，真担心自己在这里被迫发展出另一段“情缘”来。 接着便听一个嘶哑的壮汉声音响起，那压着的声音明显就是伪装过的，可嫌弃的意思却一点儿没有因此减轻： “呸！真是个穷鬼，就这么点儿银子还想收买哥几个？继续给我揍！” 这一次，拳头落下的力道就更重了。 疼得殷旭眼泪花子都忍不住冒了出来，终于从一开始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变成了跪地求饶： “求求各位好汉放过我吧！我真的没有得罪过各位啊，好汉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黑布之外，花白着头发的叶叔手里拎着根棍子，站在一边看着几个汉子暴揍负心汉，时不时自己也甩上一棍子过去。 他们这些人，最是知道哪儿打下去疼，还不会出现太明显的印记，之后却不容易痊愈了。 听殷旭这么快就开始求饶，叶叔脸上更是不爽了。 就这么个东西，也敢欺负大姑娘？ 他甩了下棍子，粗着声音说道： “哼，认错？你这张混账脸，老子认错谁也认错不了你！” 之后，任凭殷旭怎么求饶，几人也没有再停下，将他狠狠打了一通之后，才扬长而去。 留下脑袋上被蒙着黑布袋子的殷旭晕倒在这偏僻的巷子里。 过了一段时间，他悠悠转醒，只觉得浑身就跟被马车碾过去了似的，疼得直冒冷汗。 察觉到外面已经没有声音，那些歹徒多半是走了，他手忙脚乱地扯下了脑袋上的黑布，这才重见光明。 身上的衣服被人扯开，乱七八糟的样子就跟被人凌辱过一般。 还好身上除了被打的疼痛以外，没有别的异样，至少，他的清白还在。 殷旭松了一口气，又心疼地发现自己的钱一文不剩了。 虽说以后侯府肯定不缺钱，但现在他很缺啊！ 哪怕是被抢走了这么点儿碎银子，对他来说也很心疼的。 除了这，更多的当然就是愤怒了。 殷旭想来想去，此事肯定跟叶琼英有关！ 除了她，这京城中还能有谁，会特意找人来打他一顿呢？ 只有才和离回家没几天的叶琼英了！ 殷旭此时也不去冷倩倩的铺子上了，更没有心思顶着这么一张带伤的脸去借钱，怀着满腔的怒火，便冲动地跑到了叶府上。 “砰砰砰砰！” 用力的砸门声过去以后，一个年轻护院开了门，见到门外的殷旭，这年轻人回了句稍等。 没一会儿，便端了一碗粥和几个包子出来： “这些拿去吃吧！看兄弟你也是年纪轻轻，还是得找个正经活儿干，讨饭是没有前程可言的。” 该死！ 殷旭一开始还没想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听到这儿，才反应过来——这看门的是把他当成讨饭的乞丐来施舍了！ 他当即怒火冲天： “瞎了你的狗眼！我是忠勇侯！是你叶府嫡长女的丈夫！” 那门房却上下打量了几眼，哦了一声，并不因为他的身份就高看一眼，反而说： “我家大姑娘已经和离了，哪来什么夫君啊。不过……看面相，依稀的确像是忠勇侯的样子。你等等，我去给你通报一声。” 说完后，门就“嘭”的一声关上了，竟是比之前以为他是乞丐时要不客气多了。 显然，他殷旭如今在叶家的地位，还不如一个讨饭的乞丐呢。 殷旭又想砸门，可外边儿街道上突然有其他人经过。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此时的形象，可不好让更多人看见，终于老老实实等了起来。 叶家这次还算客气，没让他等太久，门又开了，除了刚才的年轻门房，还有一个老头子，正是叶叔。 见殷旭竟然还有力气上门来，叶叔觉得自己今天还是打得太轻了，下次可以再重一些。 正好府上的大小伙子们早就闲不住了，拿他练练手也好。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要变成叶府的一个锻炼打卡项目，殷旭直接跟着人就往里面走去，刚一见到叶琼英，便大声说道： “叶琼英！你好歹毒的心肠！ 和离的条件我都答应了，连说好归还的首饰也都还给你了，你居然还找了人对我下此毒手？ 你对我爱而不得没什么，可得不到就要毁掉，未免也太狠毒。 你真当我不敢对你下手吗？” 叶琼英还真不知道此事，之所以会让殷旭进来，不过是因为……旁边那个刚送了满匣子金首饰过来的小厮。 她还以为殷旭过来是找小厮回去的呢。 看在今日多收入了一笔财富的面子上，才同意了殷旭进府。 谁知，就看到他一脸鼻青脸肿，跟发面馒头似的样子，逃荒的难民都比他好看几分。 不止是叶琼英，另一边的小厮石安也是一脸震惊，不明白主子怎么一会儿不见，就成这副模样了。 他可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到了殷旭旁边： “主子，您还好吗？我去请大夫吧！” 殷旭这才注意，自己的贴身小厮还在这里，顿觉丢脸。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叶琼英嗤笑一声： “我？对你爱而不得？嗤！殷旭，你这脸倒是可以去当城墙，保管比砖头好使得多。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对你还有什么‘爱’了？要谈这个，你可别找我，我怕恶心。” 殷旭却不相信，张嘴就是：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是因为……” “哎呀！”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殷旭的话。 同时，几个卷轴掉在地上一路滚了过来，正好停在了殷旭脚边，微微展开了些许。 殷旭忍不住低头一看，下一刻就皱眉将其中一个捡了起来，直接展开来。 待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他那张跟调色盘一样的脸，变得更青了：“叶琼英！” 第31章 选亲 “琼英啊，我知道你心善，不过怎么把这种不讲礼貌的乞丐都放进来了？”华夫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院子门那边走了过来。 跟在她身边的丫鬟手里捧着好些卷轴，数量可不少，也难怪刚才拿不住掉下了几个，被殷旭捡着了。 “我乃忠勇侯！”被门房误以为是乞丐就已经够难堪的了，现在又是这样，殷旭气得那张青紫交加的脸更是不成样子。 “怎么可能？”华夫人捂着嘴笑了笑，“你这乞丐年纪轻轻，脑子却不是很好，怎么还患上癔症了呢？唉……也是可怜，这样吧，我们出钱，带你去医馆治一治。” “叶琼英！”殷旭说不过华夫人，便朝着叶琼英叫了起来，“与我和离之后，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叶琼英眼皮子一掀： “与你和离后，我吃好喝好睡得香，祖母跟姑姑都说我变得更好看了，你也发现了？” 殷旭：…… 他一噎，转而想到了手里的卷轴，更是愤愤不平： “这才和离几天，你居然就挑上下家了？还去打听得这么清楚，真是无耻！” 他将手里的卷轴一丢。 华夫人旁边的丫鬟赶紧将这几个卷轴也捡了起来，跟之前的都放在一起。 华夫人冷哼了一声： “忠勇侯府就这家教吗？不是我说，你这还不如说自己是个乞丐呢。这些是我给琼英准备的说亲人选，有什么问题吗？至少，我们家是在和离后才开始准备的，不像有的人，早早便把人抬进府里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忠勇侯府又要办喜事啊？帖子就不必发了，时间说不定会撞上，我们不一定有时间去。” 原来是这样。 听到这里，叶琼英才知道那些卷轴是什么内容。 她现在对说亲并没有多少兴趣，不过，听小姑姑怼殷旭，还是很有意思的。 殷旭也就是对叶琼英不客气，在面对叶府正经的长辈时，还是不太敢发脾气的，只能憋屈地当作没听到，又看向叶琼英： “你就任凭她这么说？” 叶琼英此时倒是学会了冷倩倩的姿态，柔柔弱弱地说道： “女子出嫁从夫，在家自然听从长辈，如今我已不是殷家妇了，让小姑姑做主有什么不对吗？至少，小姑姑不会贪图我什么。” “你！”殷旭倒是很想说不对，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对来，身上更是痛得厉害，也不知道是被揍的，还是被气的，一个趔趄，差点儿就要倒下去，还好有旁边的石安在，将他一把扶住了。 这一下，让殷旭注意到了石安，又张口说道： “我府上欠你的珠宝首饰今日都已经归还给你了，之后的银子也都写了欠条，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不说这个，我倒是忘了，”叶琼英转头看向一边的文萍，“文萍，那些首饰，待会儿你就着人去金店融了吧，然后打成新的首饰，府上的人一人一件，人人有赏！” 文萍应了下来，又问： “是只有丫鬟们，还是人人都有啊主子？” 叶琼英笑道： “人人都有！小伙子们自己戴不了，也能拿回去给娘亲媳妇儿闺女嘛。若是还有剩下的，当初跟我陪嫁到侯府的那些人，再多加一份，这几年在侯府当差，大家都辛苦了，这些就当是辛苦费了吧。” “谢姑娘赏！” 院儿里的丫鬟奴仆们都高高兴兴地道了谢。 平白多了个金首饰，谁不高兴啊！ 谁不高兴？当然是殷旭不高兴了。 他这儿气得不行，说话却没一个人听的，叶琼英还直接当着他的面，把他还来的那些东西都赏给下人了！ 殷旭可还记得，亲娘和堂弟媳、大姐归还这些首饰时那挖心一样的不甘不愿。 辛辛苦苦收回来的东西，却是叶府下人能轻松拥有的，这叫他怎么能心理平衡？ 叶琼英自然也注意到了殷旭的表情。 可她不在乎。 叶家本就富贵，她习惯了这种生活。 当初在侯府，为了照顾殷旭的感受，她处处遮掩，换来的是什么呢？ 现在，她不想演了。 反正双方已经是敌对立场，殷旭会不会记恨，对叶琼英来说根本没有差别。 “叶琼英，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殷旭咬牙切齿道。 “哦~”叶琼英好像这才又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盯着殷旭打量了两眼，问道，“侯爷您这是也想要一份？可是……你又不是叶家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了！” 殷旭今日连续两次被认为是讨饭的乞丐，对这种词已经快要形成PTSD了，当即就反驳了回去。 “那您在这儿等着是想？”叶琼英不相信地摇了摇头，“该不会是不好意思说吧？” 殷旭这次是头也不回，拖上贴身小厮石安就往外走。 等出了叶府的大门，听到后面“嘭”的一声关门响，才突然想起来，被激怒后只想着走了，却忘了自己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 一是为了无缘无故被揍讨说法，二是斥责叶琼英选亲的事儿。 现在…… 打是白打了，说亲的事情他一个已经和离了的前夫家，根本不可能插手叶府的事儿。 “侯爷？”石安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还好吧？” 他看殷旭那脸色实在不好看，真怕人直接晕死在这里了，回去后老夫人得扒了他的皮。 殷旭转头便要走： “回府！” 才刚一迈下台阶，就踩到了一粒石子儿，整个人从上面滚了下来。 本来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又添了不少擦伤，形象更显狼狈。 真的跟小巷里躺着的那些乞丐一模一样了。 石安赶紧去扶，吓得脸色发白，见殷旭好歹还能睁眼，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叶府，莫非跟侯爷相克？ 主仆二人搀扶着离开了这里。 大门里面，趴在墙头悄悄往外看的一溜溜脑袋缩了回去，一群大小伙子哈哈大笑起来： “叶叔！还是您扔得准啊！咱们的都没中招，就踩在您扔的那地方了，嘿嘿，瞧那四脚朝天的乌龟样儿！” 叶叔深藏功与名，轻咳一声： “好了好了，都干活儿去，什么你们扔的我扔的，我做什么了吗？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天意！” “对对对！天意！” …… “什么？和离？”皇宫内，龙椅上的人突然坐直了身体，“殷旭与他夫人和离了？” 第32章 我想从军 叶琼英还不知道自己和离的消息居然都传进宫里去了。 在她印象中，当今这位陛下可不像是对这些感兴趣的样子。 待殷旭离开后，她就被小姑姑华夫人按在了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铺满了展开的卷轴，每一份上面都画了人像，一边还详细标注了各种信息，包括姓名、家世、身高、爱好等等，连府上有无通房都打听清楚了。 “小姑姑，这么点儿时间，你是怎么打听到这么多消息的？”叶琼英叹为观止。 华夫人不甚在意： “这有什么，我要是想，更多的消息都能打听出来。 也就是当时太过仓促，你祖母身体状况又危急，否则，我哪会同意让你嫁到殷家去。 没钱没势不重要，关键是他那府上就没几个靠谱的人，唉……还好，琼英你还年轻着呢，耽误的时间不长，以后做什么都行！小姑姑给你兜底！” 叶琼英对小姑姑并不生疏，她出生的时候，华夫人还没出嫁呢，两人关系向来亲近，也就是华夫人嫁人以后，接触才少了。 如今两人都回到了娘家，倒是像回到了从前。 叶琼英笑道： “小姑姑，你有这本事，用来收集这些消息可真是浪费了，去做个斥候探子什么的，那才是大显身手呢！” 华夫人点了点叶琼英的额头： “竟胡诌，好了，快来看看，有没有相中的？我瞧这几家就不错。 他家条件一般，看这公子读书也没什么天赋，倒是祖产还行，做个富家翁也算闲散自在了，关键是这小公子长得俊，比那殷旭还好端正呢，与琼英你站在一起就养眼。 这家也行，后起之秀，还算有些志气，前一年刚中了探花，差点儿被人榜下捉婿，只是此子更看重仕途，所以等到今年稳定了才准备说亲。 此人虽然建功立业之心较重，但家风正，养出来的孩子不会太差，叶家可助他一臂之力，以他的心性，和忘恩负义的殷旭必不一样。 还有这家，与我们府上算是旧识了，他家嫡次子今天正好说亲，优点是上头有嫡长子担着，你嫁过去不用操心太多，又是家中旧友，不担心被欺负了去。 最后是这家，他家正是得重用的时候，还是嫡长子说亲，此子生母已经去世，生父没有再抬正室的打算。琼英你嫁进他家，上头不会有正经的婆婆来管束你，而且一入府就是当家主母，日子过得自在，当然，责任也更重一些。” 桌上的卷轴数量不少，一眼看过去都能看花了眼。 而被华夫人单独选出来的这几家，都是条件最好的，各占一些优点。 但叶琼英瞟过去，就发现，这些卷轴上的人选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长得好。 不管是穷秀才还是小王爷，都长着一张好看的脸，清秀的、俊朗的、儒雅的、邪魅的…… 竟没有一个长得普通的，更别说是丑陋的了。 不得不说，这么看着还真是……很养眼。 叶琼英本来对此时说亲没什么兴致的，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听小姑姑说完之后，她才收回了目光，对着华夫人说道： “小姑姑，此事倒是不急，我就是……” 她犹豫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说。 华夫人也不催促，更没有觉得自己找来的这些没被叶琼英挑中有什么生气的，而是拍了拍侄女的肩膀： “琼英，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藏着掖着吗？你有什么想法，就跟小姑姑直说。 只要你不是又看上殷旭那个丑东西了，其他的决定，小姑姑都支持！” 叶琼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道： “小姑姑！我又不是傻子，同样的粪坑不小心掉进去一次就够恶心的了，哪能还要自己再跳进去一次？” “这就好，”华夫人刚松了一口气，又想到一件事，“哦，还有，那个……你若是想进后宫，小姑姑也不同意啊。” “啊？”叶琼英诧异，“小姑姑，你这真是越想越离谱了，我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 “咳咳，”华夫人咳了两声，“那不是……都说宫里的那位陛下长相一绝吗？小姑姑可是跟你说，千万别因为这个就冲动行事，陛下的脾气可跟他的长相不一样，你去侯府，也就是刮了一层皮，要是去宫里，出了事，我们想给你收尸都难。” 叶琼英都不知道该无奈还是该笑了。 是什么让小姑姑以为，她只看男人的脸做选择的？ 还有，上一世，要了她命的可不是宫里的那位暴君，而是侯府。 不只是她自己，连小姑姑的女儿，还有祖母，都…… 想到这里，叶琼英握紧了拳头，她对着华夫人说道： “小姑姑，你就放心好了，我绝对没有这种念头。” “那就好，”华夫人拍了拍心口，“除了这两个，其他都行。” 叶琼英真怕自己再不说，小姑姑就要猜测出什么更奇怪的东西了，连忙将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 “小姑姑，我一开始，也是想着借用姻亲关系，给叶家找一个未来可以依靠的背景，可是…… 忠勇侯府让我看到了这个选项的危险。 我们并不能确定，选中的盟友在强大之后，是否还会遵从诺言，拉拔叶家。 将我们整个府的安危，都寄托在对方的人品上面，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或许有的人现在为人还不错，可以后呢？权利场上，钱权美色，诱惑一个接一个，谁能保证他们能一成不变？殷旭在三年前，也是信誓旦旦说好了绝不相负的。” 听她说起这些，华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叶琼英将视线从那些风格不同的美男子身上转移开，认真地看向了华夫人： “小姑姑，与其将未来交给别人，为什么不能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呢？ 小姑姑，我……我想去边城！我想从军，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叶家子嗣，我想……我想把自己，把叶家，把我们的命运之线，都牵在我们自己手里，而不是乞求别人的施舍和怜悯！” 第33章 去吧，去点燃这把火 华夫人一愣，但很快，便捂嘴笑了起来。 叶琼英蹙眉看了过去，问道： “小姑姑，你笑什么？你是觉得我异想天开吗？我……我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 华夫人笑眯眯地说道： “我可没有笑话你呀琼英，不过是想到了从前。你是看了先祖的那些事儿，才有这个想法的吧？ 我小时候，也跟娘说过这话呢！爹还将我带去了武场，但我不如你，去了一天，就哭哭啼啼回来了，再也没说起过此事。 琼英你倒是很有天赋，从小跟着你哥哥他们一起练武，看来到现在身手也没落下？” 叶琼英听到这儿，惊讶地看向了小姑姑。 华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 “琼英，别担心，我说了，你提出来，我一定会支持你的。只是，边城比京城的条件艰苦许多，且如今你父兄他们已经……你虽是叶家人，世人却对女子总有几分轻视的，虽然有叶家先祖在前，如今朝中并无女子身份的限制，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并不会如想象中那么顺利。 另外，你祖母那里，估摸着也不大好说服。你也别怪她，唉……爹和阿兄他们都把命丢在了边城，你祖母心里啊，痛着呢，自然不想让你这个亲孙女再去那个伤心地。” 叶琼英也没想到，小姑姑这么容易就同意了，此时心里松了一口气，说道： “小姑姑，这些我都想过了，我可以的！” 再艰难，也比前世锁了四肢，只能眼睁睁看着殷旭冷倩倩害死亲人的状况要好。 她不怕苦，怕的是，自己连努力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祖母我会亲自去与她说，”叶琼英保证，“总有一天能说服她的。” “有志气！”华夫人夸奖道，“行，既然你打定了主意，你祖母那里，我也会帮忙的。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了。若真是要去边城，就把叶叔带上吧，他能帮上你许多。” “叶叔？”想到叶叔如今的情况，叶琼英有些担心，“他……会不会还是留在府上修养身体更好一些？边城条件艰苦，恐怕不利于叶叔恢复。” 华夫人摇了摇头： “这你就不懂了吧？叶叔可比你想象中厉害。当初若不是为了给你父兄他们守好大后方，他都不会留在府上做管家。 比起京城，他其实更愿意去天地更宽广的边城。 至于身体，就更不必担心了，叶叔也就是之前受刺激太大，看着比以前老了些，实际上身子硬朗着呢！每天在府里训练大小伙儿，跑上几公里连大气都不用喘的。 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 “好，”叶琼英点头答应下来，“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你，小姑姑，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说什么呢！”华夫人拍了拍叶琼英的肩膀，“一家人说什么谢谢。既然决定好了，就好好去干，我等着叶家再出一个大将军！” 既然知道了叶琼英的想法，华夫人便没有再去搜集那些京中公子哥儿的信息了，但也没再恢复从前出家人的打扮，而是开始整理起内务来。 同时，叶琼英从侯府带回来的叶远也被华夫人带去了身边，开始全力培养他。 若叶琼英真要去往边城，叶叔多半是要跟上去的，到时候，府上便缺了一个管家，正好，叶远此人不缺忠心，脑子也好使，培养成叶府的新一任管家刚刚好。 华夫人则负责内院儿的事务，照料好老夫人跟女儿就行了。 这样一来，就能让大姑娘去边城时心无负担，不必担心家里的情况。 叶琼英将这些变化都看在眼里，十分感激小姑姑为了她做出的改变，她也的确主动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祖母听。 “是吗？”叶老夫人听完后，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阵子，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好吧，要去，就去吧。” “嗯？”叶琼英惊讶地看向了祖母，“您……您同意了？真的吗祖母？” 叶老夫人本来脸上带着几分忧愁的，见她这副模样，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呀，你这性子，跟你爹娘一个样，犟得很呢！我就算想拦，也拦不住啊，还要被你这小机灵鬼整天磨着点头答应。 反正结果都不会变，干脆一开始就同意好了。” “咳咳，”叶琼英抓了抓头发，“祖母，您心里知道就行，别说出来呀。” 她的确是打算每天过来磨着祖母同意的。 叶老夫人摸了摸叶琼英的发顶，叶琼英便也乖觉地蹲在祖母身前，将头靠在了祖母的腿上，像是小时候那样。 “琼英呀，”叶老夫人抚摸着她的发丝，“祖母知道，你心里不甘心着呢！三年前，这把火就烧着，但因为我这个老婆子，你不得不暂时熄了火，留下来嫁了人，想从另一个方向给叶家找出路。但三年后，这个办法证明是行不通的，你这三年过得也并不开心，心里的那把火，还是燃了起来。” 叶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去吧，去边城，去看看你父兄、你祖父他们都待过的地方。也去……查一查当年的真相，我不相信我的孩儿，我的孙子们，会都是那样的蠢货，一头扎进陷阱里，被人一锅端了。 三年，三年了啊……本来我这个老婆子心里那把火也要灭掉了，但是……琼英，谢谢你啊姑娘，你又点燃了这把火。 叶家的人脉资源你都知道，这些都能用得上。你要去边城也行，把你叶叔带上，另外……不管是查明真相，还是要博功名，前提都是保护好自己。 逝者已逝，祖母不希望因此再没了自己的孙女，知道了吗？” 叶琼英两眼发亮，她抬起头来，从下往上望着叶老夫人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 “知道，祖母！我一定好好地回来。” 祖母说得对，三年前，这把火就已经烧了起来。 她不甘心让祖祖辈辈创立起来的叶家就这么衰败下去，也不甘心父兄这么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可祖母病重垂危，小姑姑和小表妹又无处可去，她作为叶家这一代的嫡女，有承担起重任的义务。 她舍弃了去边城的想法，留下来，选中了忠勇侯府，嫁了人。 可三年后，经过上一世的惨状，她回来了，带着更强烈的不甘回来了。 一开始，那些念头还不是很明显。 可当看到了先祖的那些事迹后，原本熄灭的小火苗又出现了。 于是，在看到那些卷轴后，她清晰地知道——嫁人，不是她现在想要的选择。 她想要的，是一片更广阔的天空。 从军！ 她要和父兄一样，去边城，去得到自己前世遗憾没能得到的东西！ 第34章 哭就有银子吗？ 便是要去边城，也不可能立即出发，自然还要做其他准备。 叶琼英也不急切，她如今心里有了明确的目标，家人们也都好好活着，如今正是最好的时候，她自然不急。 她要去边城的事儿，叶叔也知道了。 这个如今看上去比三年前老了许多的叔叔，果然想也不想就提出要与她一同前往边城，并且当着叶琼英的面儿就耍了一套虎拳。 那拳头威风赫赫，并不比年轻人差。 有小姑姑和祖母的嘱托在前，又有叶叔个人的意愿，叶琼英没再拒绝，同意了叶叔随行的请求。 原本头发已经花白的叶叔顿时腰也不弯了，腿也不酸了，好像一天之间就找回了奔头，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在叶琼英做准备的时候，叶叔也没闲着，一边抓紧时间训练府上的护卫，免得被忠勇侯府殷旭这等不长眼的小人冲了家，一边将手里的事务，渐渐转交给华夫人和叶远去处理。 叶家这边一切顺利进行，哪怕是工作交接，都有条不紊，没有出一点儿差错。 同样是换了管事人的忠勇侯府就不一样了。 这三年里，得用的奴仆都是叶琼英嫁进来时带来的，惯得这侯府里的主子们都快忘了，三年前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直到叶琼英带着人一走，他们才发现——新换的门房也太不机灵了，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布置马车都不清楚；厨房里的采购也不靠谱，买来的食材品质不怎么样，花费倒是不少；府上的丫鬟仆人更是懒懒散散，不是这儿没做好，就是那儿有遗漏。 除了几个主子的贴身丫鬟小厮还在，其他地方是样样不合心意。 侯府的管家也没了，如今新上的是殷旭提拔的家仆。 忠心是有点儿的，但就只有那么一点儿。 本来以为当管家是个肥差呢，没想到当上了以后，才发现是个苦差。 别说是捞油水了，这整个侯府，都榨不出一锅油来！ “侯爷，如今侯府账上的银子除去下人们的月例银子，还有日常的采购以外，就只剩下一千四百三十两了，可今日……冷姑娘拿了印章，要来支取一千两银子…… 侯爷，不是我不给，是给不了啊！这银子支出去以后，下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这位新上任的侯府管家，被侯爷传唤过来，一看殷旭那张阴沉的脸，再看旁边落着泪的冷倩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即开始给自己叫冤。 他说这些是一点儿不会心虚的。 没错，他是想借着职务捞上一点儿银子。 可这不是账面太惨了，他根本捞不了吗？本来钱就少，再缺了一点儿，看上去也太明显了。 但他捞不了，自然也不能让别人捞走啊。 冷倩倩大嘴一张就是一千两，那他不会油水没捞到，等下个月，连工钱都没了吧？ 殷旭听到这番话，就觉得头疼。 他脸上的青紫还没有消呢，身上这几日也疼着，为了面子，还不能跟人说是被街上的小混混无缘无故打了，只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碰到了脸。 那日出门，铺子没见着，钱也没来得及借，气倒是受了一肚子，换来了这一身伤。 这几日殷旭都在府里养伤，不方便盯着那张脸出门，自然也就没有借款入账。 今儿个冷倩倩一回来就哭哭啼啼，问了半天才知道是管家那边惹恼了她，说是府中的人根本就不尊重她，也不把她当主子看，是不是还念着之前的侯府夫人叶琼英呢。 现在一提起叶琼英，殷旭就觉得脸疼身子痛，想也不想便把新上任的管家招了过来。 结果，却是为了这个。 殷旭顺了口气，转头看向冷倩倩。 到底是真爱，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语气都还是温和的： “倩倩，怎么突然要支这么大笔银子？前些日子不是刚给了你两千吗？” 冷倩倩委屈极了，掰着手指头就开始算：“侯爷，开铺子前期的花销本来就大呀！我买了个好铺子，就花了一千五百两，然后雇了几个丫头在铺子里招待客人，每个人得给……” “你说什么？”殷旭打断了冷倩倩的话。 “我说我招了几个丫头在……” “前面一句！” 冷倩倩被殷旭的声音吓了一跳，停了一下，才说道： “我说，我买了个铺子，一千五百两银子。” 殷旭的眼睛都瞪大了，旁边的管家也是同样的表情。 这是哪儿来的败家娘们儿啊！ 对，一千五百两，对那些家底丰厚的名门并不算什么，像叶府，买多少个这样的铺子都不会心疼。 可是，侯府如今是什么情况？现在府上账目里剩下的银子总额，都不到一千五百两！ 而且，殷旭给她银子的时候，也是说过了的，一共五千两，放三千在府中家用，另外两千给她开铺子。 结果，她买个铺子就是一千五？！ 若不是这事是冷倩倩干出来的，殷旭都要一巴掌甩过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心里的怒火，问道： “你怎么花了这么多银子买铺子？不就是开个成衣铺吗？” 冷倩倩也察觉到了什么，眼里泪花瞬间闪了起来，可怜地望着殷旭说道： “侯爷，我好歹是从侯府出去开铺子的，总不能卖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吧？只能走高端系列，跟那些贵妇人打交道，才不落了您的脸面，还能趁机联络一下人脉帮帮您。 所以，这铺子的位置，就不能太偏僻，只能选了京城中心的地段儿，锦绣阁也在那条街上，这铺子我还特意写的是您的名字，没有占一分便宜，我……您若是觉得……我……” 说着，她一双眼睛倒是先红了。 殷旭听她这么一说，又觉得没什么不对，的确，要真是让冷倩倩这个未来的侯府夫人去做下人的买卖，说出去是不太好。 那地段，也的确值得上这个价格。 只是……一千五百两，对于如今的侯府来说，还是太肉痛了些。 “那……剩下的五百两呢？” 听他这么说，冷倩倩就知道，铺子的事儿过去了： “除了雇人，还要进布料，找绣娘，还得做广告……就是找人宣传一下我们的铺子。侯爷，那锦绣阁真是霸道得很，将进货渠道都收拢了，我们铺子想要好的布料，价格就要比他们高出许多。 我……我真的没有乱花钱，如今的投资，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您要是觉得不行，那我不做这个便是了。” 殷旭无奈，只能对着管家说道： “把那一千两支出来给夫人吧，银子的事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不会耽误了府里的用度的。” 管家羡慕地看了一眼冷倩倩那双红彤彤的眼睛。 真好啊，流几颗眼泪，就能花出去两千两银子都不被骂，还能再多拿一千两！他要是流眼泪，恐怕只会被侯爷一巴掌甩出门去。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宠妾呢？连正经的侯府夫人都被逼走了，他一个新上任的管家还能怎么办。 管家听命拿银子去了，得了允诺的冷倩倩破涕为笑，扑到了殷旭怀中撒起娇来。 另一边，宫中的宴席也准备到了尾声。 只是，没人注意，向来跟在皇帝身边的内务总管梁德海突然悄无声息地出了宫。 第35章 夏至宴帖子 “好！再来再来！” 叶府后院儿传来一阵叫好声。 练武场内，叶琼英身着一身灰色短打，长发高高束起，手里拿着一柄长枪。 而在她对面，则是头发花白的叶叔，同样的打扮，手里也拿着一样的武器。 两人手里的长枪“乒乒乓乓”的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周围的人甚至只能从那显眼的红缨上看清他们的动作。 叶叔大家是知道的，看上去年纪不小了，实际上府里还真没几个能跟他过上几招的。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大姑娘竟然会这么厉害。 两人有来有回，打得十分热闹，旁边的人也看得带劲儿，几乎忘了这是府上的大姑娘和管家，只忍不住拍手叫好了，真恨不得自己也拿刀上场比划一番。 就在他们打得热烈之时，一个小厮突然一路疾跑过来，叫停了这场练习。 “什么？宫里来人了？” 叶琼英一脸疑惑。 不仅是她，杨叔也觉得奇怪。 宫里那位陛下登基之后，已经许久未曾单独传唤谁了。 三年前叶家出事，陛下也只是传了圣旨下来，帮忙安葬了叶家人，也算是表明了立场，证明叶家虽无男嗣，但仍然简在圣心。 这时候，突然派人过来，是为了？ 叶琼英不知怎么，想到了和离当日殷旭突然被叫走的情况。 不管如何，来使不能怠慢。 叶琼英不敢耽搁，擦了汗匆匆赶往前院。 叶老夫人和华夫人都已经收到消息提前到了这里，叶琼英到的时候，正见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叶老夫人他们也都坐着，看上去气氛还算和睦。 一见叶琼英到了，那老者才笑着站起身来，说道： “叶大姑娘来了，好了，老奴来这一趟，便是替陛下传个口信……” 他的声音有些尖锐，一听便知是何身份，见叶琼英要跪下接旨，连忙道： “不必不必，陛下说了，只是口信罢了，叶大姑娘不必下跪，之前也与老夫人说过了，你们听听便是。 月底宫里会举办夏至宴，陛下特意邀请了少部分贵客前往宫中参加宴席。 叶家劳苦功高、满门忠烈，自然也在此列。 之前因为叶大姑娘嫁到了忠勇侯府，所以便将帖子送去了那边，最近才知……所以，今日老奴又特意走了这一遭。 大姑娘，这是夏至宴的帖子，到时候，您带上府里的亲眷进宫便可。” 叶琼英将帖子接了过去，对着对方道了谢。 按照惯例，此时是应该给赏银的。 还好方才做了准备，她赶紧掏出了一个装了银子的荷包递了过去。 从上次殷旭“行贿”未遂，就知道如今宫里的规矩了。 而今日过来传旨的，可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总管梁德海！ 按理说，他更该对此加以避讳。 谁料，梁德海竟没有拒绝，而是将那荷包接了过来，笑眯眯地跟叶家人道了别，便离开此处回了宫里。 华夫人见梁德海走了，才感慨道： “这位公公为人倒是和善，脾气顶好，还真看不出来是那暴君手下的人。” “啪！”叶老夫人在华夫人手掌上拍了拍，“胡诌什么呢，便是在府上，说话也要注意些，这种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该打！” 叶琼英却是拿着手里的那张红色的帖子看了一圈。 这东西做得倒是精致，里面写好了宴会的内容跟时间，还有受邀人的身份。 那字迹却是铁画银钩，入木三分，笔锋之间，都能见几分执笔人的锋芒。 却不知是哪位翰林所写。 “那日，你们姑侄去就是了，” 叶老夫人叹了叹气， “我这老婆子年纪一大把，实在是不愿走动了，这种宴席，还是别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咯。当今陛下虽然暴名在外，其实也是讲道理的人，你们只要不主动招惹是非，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到时候务必谨言慎行。当然了，叶家也并不是软骨头，真要有人冒犯，你们也不必顾忌。大不了，事后陛下那里我去解释，万不可委屈了自己。” “是，祖母。” “娘，我们知道，你就放心好了。你这不去，阿露可就要你来照看了啊。这丫头皮着呢，可别累着了你。” 叶老夫人笑着捏了捏华夫人： “你这嘴呀！阿露可乖了，比你小时候好带多了，你可别在这儿胡说八道。行了行了，都去忙吧。我看那宴席的时间也快到了，你们俩记得抓紧时间去准备衣裳，锦绣阁最近也该上新款了，各去订几条吧。” 叶琼英笑着说道： “正好，我上次订了他家的一条裙子，还算正式，当天便能穿去宴席，不用另买了。” 华夫人却是一把拉住了叶琼英： “你这丫头，你买好了，我可还没准备呢！走走走，去洗漱一下，赶紧换套衣服陪我出去一趟。” 她从三年前回娘家后，就一直带发修行，穿的自然是朴素的常服，这几年里都没有再制新衣，所以，还真需要出去另做新的。 叶琼英自然不可能拒绝小姑姑的这个要求。 耽搁了一会儿，姑侄两人还是出了门，坐上马车，没多久便到了锦绣阁所在的那条街。 两人这三年都极少出门，叶琼英好歹还有出来办事或是与人交际的时候，华夫人那是真真的闭门不出，如今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一直半掀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 就在马车驶入这条街道时，华夫人突然指着一家铺子问道： “哎？这里居然开了一家成衣铺子？叫……锦衣坊？这家铺子跟锦绣阁是什么关系？” 还没看清楚那铺子，只凭着地段，叶琼英就猜到了，那多半就是冷倩倩开的那间铺子了。 没想到，还真让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开了起来？ 两千两银子，铺子就用了一千五，叶琼英可不信她家铺子的衣裳能有多好。 冷倩倩一开始就得罪了锦绣阁，如今又在人家附近开这么一家名字相似的铺子。 除非她能有一个专门的织造园给她提供材料，否则，就只能高价从外面进货。 别说是剩下的五百两了，就算殷旭脑子进水，又给她添了别的银子，以忠勇侯府现在的家底，那数量也可想而知…… 普通人眼里，那些东西是足够好了。 可要穿去宫中参加宴席…… 还是谨慎为好吧。 叶琼英说道： “我们先去锦绣阁订了衣服，你要是感兴趣，我们再过来逛逛？” 第36章 山寨铺子 华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和离后，她已经三年没有出现在京中的交际圈，如今首次亮相，着装必定是要谨慎为上。 锦绣阁，当然比一个新开的铺子更有保障一些。 至于刚才的锦衣坊，待会儿再去瞧瞧便是了。 若是可行，那就再买几套，反正她们又不差这个钱。 锦绣阁的生意依旧火爆，那前头的主事人还是之前的那位，一见叶琼英姑侄二人进来，便立马站起了身： “这不是……华夫人，您却是许久未来了，里面请！” 对方一眼就认出了华夫人，赶紧挥退了正要上前的侍女，亲自过来接待。 华夫人对此倒是非常习惯，而且毫不在意自己的经历，大大方方地说道： “这不是回娘家了吗，这三年里吃斋念佛，自然没有买新衣服的必要了。今年也是时候出来走动走动了，来，这是我们府上的大姑娘，以后她来，可别忘了把你们的好衣裳都拿出来。” 那主事人很快就记起了叶琼英，知道她是上次在冷倩倩诋毁锦绣阁时开口帮忙的人。 之前衣服还是送去忠勇侯府的，如今却说是叶府的大姑娘…… 中间的蹊跷，这主事人没有多问。 反正，叶家人绝对是大主顾就对了。 难怪上次来，能一口要下那套主推的裙子呢。 华夫人选衣服倒是迅速，由着这主事人帮忙挑了两套合眼缘的，这事儿便了了。 等要走的时候，华夫人才好奇地问道： “我看那边上新开了一家锦衣坊，那家铺子跟你们有关系吗？听着倒是有几分相似。” 那主事人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很直接： “没有关系。华夫人，那铺子，是忠勇侯府里的一个女子出来开的，据打听，也就是个受宠的妾室。 之前来锦绣阁买衣服付不起银子，后面再来，还与叶姑娘起了冲突，出去后便开始诋毁锦绣阁。 没想到这还不算，很快就开了这铺子，看来是想跟我们打擂台呢！” 看她那样子，显然并不觉得锦衣坊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华夫人一听，却是比她还要生气了。 忠勇侯府？ 那不就是那个冷倩倩了吗！ 如今叶琼英和离一事还没有传出去。 忠勇侯府是还想再借一借叶家的声名，而叶家完全是近几年少有交际，并非有意遮掩。 如今，那连妾室都算不上的东西，还拿着钱出来开铺子了？ 亏她刚才还想着过去买几条裙子呢！ 出了锦绣阁，华夫人就打算打道回府了。 以她的教养，做不出带人上门去砸铺子的事儿，便也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叶琼英却不是很在意，还问道： “小姑姑，之前不是还想去那锦衣坊里看看吗？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 华夫人小心地看了一眼叶琼英的神色，却见她一脸平常，连一丝丝生气的迹象都没有，奇道： “你不生气？那地方可是……” “小姑姑，你忘啦？我跟你和祖母都说过了，那铺子，可是我低价买入，高价卖出的地方，这中间一倒手就赚了一笔，殷旭还单独写了欠条，到时候还不上钱，这铺子我还能再收回来呢。 她赚得多，我能拿银子，赚得少，我能拿铺子，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要是不乐意给她赚银子的机会，那我们进去逛逛，白看几眼也行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见叶琼英都不在意，华夫人便也冷静下来，坐在马车上考虑了一番： “行，那就看看去！” 两人果然将马车停在了锦衣坊外，抬脚走了进去。 这铺子装修得倒是有些意思，和锦绣阁截然不同。 那些成衣，都用架子挂成了一排一排地放置在墙壁上，里头有几个小隔间，看上去像是更衣室。 铺子分成了左右两边，一边是女装，另一边，居然是男装！ 此时铺子里就站了几个男人，看上去贼眉鼠眼，借着买衣服的名头，不住往那小隔间的方向瞟。 急得那几位负责接待客人的丫鬟眼睛都红了。 奈何都是些小丫头，根本拿这几人没有办法，反倒还被对方言语调戏了一番。 叶琼英一看到这儿，便摇了摇头，都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小姑姑拉着出了铺子，坐上了马车。 “真是蠢货，”华夫人直接叫马车往叶家开去，“就这脑子也开铺子？琼英，我看你那银子够悬要得回来了，估计也就是用铺子来抵了。” 叶琼英抿嘴笑了笑： “无碍，这地段不错，铺子放着也值钱，总归是不亏的。” 两人谁都没再提起锦衣坊的事儿，而是商议起了接下来去参加夏至宴的行程。 另一边的忠勇侯府，却是波折不断。 殷旭好不容易找来上好的伤药，把脸上的伤给治了个七七八八，没想到出门一趟，又被人抓小黑巷给揍了一顿。 这一次他明明带上了小厮，可还是遭了殃，甚至比上次被揍得更重了。 他这边出了事，冷倩倩那边也不太平。 听说是几个男人闯进铺子里，冲撞了更衣室中的女子，如今那几位女子家中少不得要去铺子里讨要说法。 冷倩倩没得办法，只能赔钱了事。 也还好这次碰上的不是什么高门贵女，要不就麻烦了。 可是，钱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出来的。 她知道如今侯府的状况不太好，事后都不敢跟殷旭提起此事。 谁让她非得在铺子里加上男装区呢？ 本来冷倩倩的想法是，如今这些成衣铺做的都是女人的生意，但高门之中，男子也很在意着装相貌的，她就可以把这一部分的市场掌握在手中。 她家铺子名字与锦绣阁相似，包含的内容还比锦绣阁丰富，绝对更占优势。 可是，冷倩倩却忘了这不是现代社会，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也没有什么规矩约束，却对女子的名声要求十分严苛。 铺子里出了这种事儿，谁家妇人还敢上门？ 她也不知道，其他名门贵族，男人是要每日当差的，哪有时间去逛铺子，都是叫了专门的师傅上门定制，根本不需要自己出门去选。 “夫人，那现在……这些衣服，还卖吗？” 铺子里的丫鬟小心地问道。 “还卖什么卖！把男装都撤下去，以后只卖女装！”冷倩倩没好气地说道，一甩袖子就回侯府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叶琼英被赶出侯府后，她这边反而倒霉起来。 先是之前很合心意的丫鬟冬青，家中出了事，便自赎自身回老家去了。 再接着，钱越来越少，连铺子里的日常开销都难支撑。 如今，还出了这档子事儿…… 冷倩倩一个头两个大，回到府上，就见到了殷旭那张更加肿胀的脸，顿时吓了一跳： “侯……侯爷，您这是怎么了？” 要不是那身衣服，她都认不出这人是谁了。 第37章 自作聪明 见到冷倩倩回来，殷旭压制住心头的怒火，挤出笑容道： “没事，出了点儿意外而已。你……你这是带了什么回来？” 他本来想问问铺子怎么样了，却见冷倩倩后头的丫鬟手里提着的大包裹。 冷倩倩一慌。 铺子里肯定是不能卖男装了，否则这么下去迟早会出大事，但这些衣服总不能放在铺子里堆灰，直接扔掉也是浪费。 本来如今手里资金就短缺，冷倩倩自然是舍不得。 所以，她干脆把衣服都拿了回来。 好在一开始还是主打女装的，男装的数量并不多。 冷倩倩除了铺子以外，还负责如今侯府里的内务，这些衣服带回来，她是准备直接发给府上的仆人，就拿这个抵销一部分月例银子的。 好歹也能省下一笔钱。 可当着殷旭的面，冷倩倩自然不好这么说，愣了愣才回答道： “侯爷……这，这不是快要去宫里参加宴会了吗？铺子里特意做了一批新的衣裳，我便带回来给你试一试，省得再去外面找裁缝了。 侯爷你相貌堂堂，穿上我们自家做的衣服一定是顶顶好看的，正好给我们锦衣坊当代言人，到时候铺子里的生意必定会兴盛起来。” 殷旭从前是不耐烦听叶琼英说什么钱不钱的事情的，总觉得俗气。 如今久违地感受到了贫穷的滋味，名下还欠着叶琼英一笔巨款呢，这铺子自然就成了一个香饽饽。 冷倩倩说的话他有些听不大懂，却也觉得有趣，知道她是在夸奖自己，心情顿时大好，甚至忘了身上的伤，脸上挂起了笑。 谁知嘴角一扯，就疼得冷汗直冒。 “侯爷，您还是赶紧进屋去歇一歇吧，石安呢？还不赶紧去请大夫过来，侯爷的身体要是出了岔子，你能承担得起吗？” 石安委屈。 他是承担不起，可这是侯爷自己说不能去请大夫的啊！ 好在殷旭没有让他背锅，直接道： “不必了，这两天就要去宫里了，最好不要传出什么风声。之前的伤药效果就挺好，继续用便是了，去参加夏至宴之前，我便不出府了。 还有你，倩倩，你这两日也不要出去了，铺子上不是有人在打理吗？你先跟管家一起整理侯府的内务吧。 对了，你的衣服也准备好了吗？” “那是当然！”冷倩倩骄傲地扬起了头，“我的裙子已经准备好了，侯爷，到时候一定不会让你丢脸的！” “哈哈哈，”殷旭不顾发疼的脸，又笑了起来，“倩倩你怎么会让我丢脸呢？没有谁能比你好。走吧，不是给我带了衣服回来？我这就去试一试。” 冷倩倩赶紧招呼丫鬟将衣服带了进去。 她自诩来自现代，对潮流时尚远比这些落后的古人理解。但她又不是专业的设计师，更不懂绘画，画出来的东西扭扭曲曲，看起来就不成形状，说得也是模模糊糊。 负责制版的师傅根本下不了手。 最后只能在已有的衣服基础上略做出一些小改动而已。 女装还好，男装的款式就那么多，冷倩倩熟悉的休闲装、西装之类的打扮，可不适合穿进宫里去。 所以，带回来的这些衣服，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面料还不如锦绣阁好。 要是那些从小养尊处优的贵族，哪怕并不专业，也能传出质感差别。 可忠勇侯府穷惯了，也就是这三年里被叶琼英接管才好一些，殷旭对衣服的选择自然没有那么敏感，很快就从里面挑出了一套样式颜色都不出差错的来。 冷倩倩松了一口气，赶紧将剩下的衣服收了起来。 这些还能抵上一笔钱呢。 到时候把衣服发给府里的人，然后从侯府账房那边将这一笔月例银子支出来，正好可以给铺子里平一部分账。 冷倩倩倒是算盘珠子打得挺响，就是没有问问别人愿不愿意不拿银子拿衣服，她还觉得自己亏了呢，这些衣服的面料，府上那些下人说不定正常情况下，一辈子都不会买得上一件。 这是在给他们发福利！ 忠勇侯府这两位闭门不出，叶琼英那边没有人打扰，又过了两天安心日子。 她也没闲着。 夏至宴已经决定要去了，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剩下的时间她还是在府里跟叶叔还有那些护卫一起锻炼起来。 耽搁了三年，哪怕她有天赋，也是需要时间将身手慢慢捡回来的。 到了边城，可能就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如今她自然是争分夺秒地想要缩小与曾经的差距。 除了身手，父兄们留下的那些兵书卷轴也得学习。 叶琼英第一次觉得时间不够用，更是后悔当初怎么就选了忠勇侯府这一家。 那三年，如果是用来学习，如今她都能得到多少回报了啊！ 何至于养出一群白眼狼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世，她还有重来的机会。 “大姑娘，还来吗？”那边儿，几个护卫举着武器，对着这边擦汗的叶琼英喊道。 “来！”叶琼英将帕子往架子上一搭，站起身便走了过去。 过去的已经过去，她要抓住的是现在和未来！ ……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夏至宴这一天。 忠勇侯府一大早就忙活起来。 殷旭跟冷倩倩两人又是沐浴洗漱又是焚香熏衣的，好一番折腾之后，才终于收拾好了走出远门，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车轮在地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马车里，殷旭穿着一身墨蓝色长衫。 别的不说，这相貌却是真的不错，看上去就是男子气息十足的英武帅哥，要不当初叶琼英也不能选中他。 合作对象，也得长得养眼看着舒服才好。 而坐在殷旭身边的冷倩倩，却是一改往日里一身白裙的习惯，穿上了一身显眼的红裙。 她才刚一出现，殷旭就面露惊艳。 如今坐在马车里，也忍不住握着冷倩倩的手： “倩倩，你可真美。” 冷倩倩抿了抿嘴，害羞地笑了起来，眼神里却是写满了得意。 不枉她特意让铺子里的裁缝做了这裙子出来。 这一次，没有叶琼英出场，她要站在殷旭身边，惊艳所有人！ 第38章 红裙现身夏至宴 马车一路到了宫外大门处，经过侍卫的检查后，又才跟在前头的马车后面，一辆一辆接着进去。 这次夏至宴邀请的客人并不多。 小皇帝时隔这么几年头一回设宴请客，被邀请到的客人，基本上是不敢迟到一分一秒的，自然都赶着这个时间点过来了，就怕惹得陛下不快，直接在宴席上砍几个脑袋助助兴。 忠勇侯府的马车里，冷倩倩看着外面那些非富即贵的马车，又睁大了眼睛看着恢宏大气的宫殿。 在现代时，她也是参观过古人的宫殿的。 只是，那时候对她来说，那些只是一些稍微特别的古建筑而已。 现在就不一样了，几步就能看到持刀的皇家护卫正在巡逻，还有身姿窈窕的宫女端着东西轻轻走过。 和挤满了游客的景点，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光是这么看着，就能让人感觉到皇室的威压。 冷倩倩心里有些激动。 皇帝！皇宫！ 这都是作为未来侯夫人的她以后能常接触的存在了。 而叶琼英，就算出身名门又如何？家里的男人都已经死光了，现在还被休回了娘家，不过就是个弃妇。 以后，估计就是被关在后院吃斋念佛，和这些富贵，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至于钱财…… 哼。 冷倩倩心中底气十足，等当上侯夫人，她有的是办法致富。 现代做生意的营销手段，还能比不过这些头脑简单的古人？ 马车一路到了太和宫外，才停下来。 车上的人纷纷下来，马车由宫里专门的小太监赶到另一处统一安置。 在场的众人正是那日被叫来的几位大人，身边还跟着各自的夫人或是儿子，却是没有人多带几位家眷，就算是带了儿子的，也基本上都是嫡次子之类的存在。 他们显然没有殷旭那么自信，虽然有心接住这皇帝抛出来的橄榄枝，却又担心这泼天的富贵里面混着毒。 所以将辛苦培养的嫡长子都留在了家里，不敢带来。 万一有变故，家中也能有继承人撑着。 但毕竟是陛下举办的宴会，谁也不敢怠慢，都穿上了最好的衣服，规规矩矩打扮得光鲜亮丽来到此处，集结在太和宫外，等待陛下召见入席。 见到殷旭二人，其他几位面上神情一变。 男人们注意的自然不是穿着，而是…… 他们记得，忠勇侯府的女主人，貌似不是这位吧？ 叶家嫡长女的名声，京中谁不知晓啊。 当年若不是边城出了变故，以叶家的情况，嫡长女便是做个皇妃都不过分，怎么可能便宜了破败的忠勇侯府？ 如今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殷旭十分看重夫人，竟不愿意让其冒一点儿风险，直接带了侧室过来？这也不对。 前不久，不是还有这位宠妾灭妻的消息传出来吗？ 不会吧……这忠勇侯，不会脑子抽了，竟然敢把宠妾带到陛下面前吧？！ 好歹也是一同参加宴席的人，殷旭万一惹了里头那位祖宗不高兴，说不得也会连累了他们受气。 很快就有人隐晦地提醒殷旭： “忠勇侯，你身边这位……不太对啊？好歹是陛下设宴，怎么没带夫人过来？” 之前就听礼部尚书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说忠勇侯府上那位得宠的妾室很不靠谱，竟然强行让正室夫人带着出席宴会。 外头的宴席也就算了，这可是皇宫！ 设宴的那位陛下可不是什么好脾气，若是知道有人敢带妾室来扫他的面子，那不得大开杀戒？ 殷旭却道： “我前些日子已与叶氏和离，如今我的未婚妻正是身边的这位，不久后我们就会举办大婚，届时欢迎诸位来府上吃上一杯喜酒。” 几个官员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 行吧，未婚妻总比妾室好听，也不算辱没了陛下的宴席。 可是，听说这女子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吧？该说这忠勇侯是真性情，还是真傻子啊，竟然为了这么个孤女，跟叶家撕破了脸，把人家的嫡长女给赶出去了？ 惊讶归惊讶，叶家如今已经没有嫡系在朝，忠勇侯府这两年却是渐渐起来了。 好歹也是同僚，就算心里不齿，也没人说些什么。 见殷旭自有打算，其他人也就安静下来。 男人们聊的是这些，他们带来的夫人，看的却是冷倩倩身上的那条红裙子。 这裙子颜色鲜艳，裙摆华丽，只看一眼，就觉得漂亮。 衬得冷倩倩那张本来清秀寡淡的脸，都多了几分艳丽。 可是，在最初的惊艳之后，她们却像是想到了什么。 几个相熟的夫人压低声音说道： “你们觉不觉得，忠勇侯那个未婚妻身上的裙子，有点儿眼熟？” “你也这么觉得？我也是！好像在哪儿看过啊。” “对了！锦绣阁！锦绣阁这一季推出的新款里的夏季主题，不就是条红裙子吗？我当初看中了，可价格太贵，硬是没舍得买，之后就听说已经被人买走了。” “是她买的？不对啊，忠勇侯府不是穷酸户吗，跟叶家的姻亲也断了，还能有钱买锦绣阁的裙子？不会是和离前，拿着正妻的钱给这女人买的吧。” 她们一边小心打量着冷倩倩身上的红裙子，一边轻声讨论着。 冷倩倩跟在殷旭身边，察觉到了这些夫人的视线，嘴角又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没错。 她身上的裙子，就是照着锦绣阁做出来的。 当然，不可能完全一致。 毕竟她有没有具体的图纸，更拿不到一样的面料，只是凭着印象做了个大概。 但今日这种宴席，裙子的正主叶琼英根本没有资格参加，她自然就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锦绣阁，哼！ 迟早有一天后悔，当初没有把裙子没给她！ 正当冷倩倩得意的时候，便听那边有太监引着新的客人过来了： “叶大姑娘，这边请。” 嗯？ 在场的众人有些疑惑。 那天被邀请的就只有他们这些人啊，怎么又多出了一家？ 众人齐刷刷地扭头朝后看去。 一见到那出现的身影，就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第39章 银样镴枪头 来的是两位女子，年长一些的穿着一身妃色长裙，发髻看上去十分简单，打扮得较为朴素，气质温婉贤淑，瞧着就让人觉得亲近。 而在她身边的那位要更年轻一些，却是真的叫人眼前一亮。 一身红裙张扬明艳，每每走动间，裙摆褶皱间的暗纹便如波澜一般若隐若现，满头黑发被盘成了飞天髻，另有额心一小粒红色的宝石吊坠轻轻贴在眉心。 看见那一身红裙子，大家就若有所感，不免往另一边看了看。 这……怎么和忠勇侯那位未婚妻穿的裙子有些相似啊？ 不。 不对。 应该是，忠勇侯那位未婚妻的裙子，和对方相似。 正主没出现还好，这一出现，那些贵妇人立马就认出来了，这才是锦绣阁主推的那款裙装。 至于冷倩倩身上穿的那件，不用说，只能是仿制的了。 只可惜，就仿了个粗略的外形，细节却无从模仿，不管是版型还是绣艺，都没得比，更别说那上等的布料了。 其实冷倩倩那条放在外面也还不错，可是，撞衫这回事儿，谁丑谁尴尬。 只她一个人站在这里的时候，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现在嘛…… 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殷旭本人都忍不住朝那步步走来的身影频频望去。 原以为冷倩倩就已经很好看了，现在，见了对方，才知红色的绝！ 那微露在外面的肌肤，真就跟雪一样白，几乎要晃了人的眼睛。 明艳大气的长相，再配上这套衣裳，往那儿一站，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直接把冷倩倩比成了渣。 “侯爷，叶姐姐怎么会在这里？该不会……”冷倩倩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她心里有些慌，稳住心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殷旭身边轻声说道，“该不会是从哪儿听到了消息，用侯府的名义进宫来的吧？” 没错。 来的正是叶琼英和华夫人。 殷旭一听这话，很快从叶琼英的容貌惊艳中清醒过来，眉头一皱。 他也觉得是这样。 前些天一出门就挨揍，他自然没有将和离的消息传出去。 叶府该不会真的这么没皮没脸，竟然还敢利用他们忠勇侯府的名声进宫面圣吧？ 而且…… 这里还有其他同僚在，若是叶琼英在这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那他们侯府的颜面，岂不是要彻底扫地？ 想到这，殷旭直接开口道： “叶琼英，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我已经和离，也说好了叶府与忠勇侯府再无半分牵连，就算你们叶家想要另寻他路，也不该借我们侯府的名义进宫来！ 若是陛下知道，你这就是欺君之罪！ 我劝你现在就转身出宫，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就当做不知道此事了。” 叶琼英跟看神经病一样看了殷旭一样，根本不屑搭理他，径直跟着小姑姑走到了另一边。 其他人都站在一边看着。 正好陛下现在还没传唤，在这里站着也是站着，有好戏看也无所谓。 不过，这忠勇侯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叶家姑娘出身名门，哪怕叶家长辈已经不在，那家底也绝对比一个落魄的忠勇侯府强。 而且叶府已经没有其他子嗣，更没有旁支亲戚，所有的财产，以后都是叶琼英这个嫡长女的。 娶了她，或许没有全盛时期的叶府助力大，但怎么也算得上是一座金山了。 抛开这些外物，叶大姑娘本人貌美如此，还会操持内务，短短三年内，可以扶持着殷旭从芥芥无名之辈，到跻身朝堂。 可以说，绝对是当家主母的绝佳选择。 另一位呢？来历不明，什么都没有，站在叶大姑娘旁边，更是被衬得一身小家子气，连裙子，都要仿冒人家的。 就算是当个伺候人的小妾，有叶大姑娘这样的正妻在前，都算是品味降级了，更别说直接取而代之了。 忠勇侯府一代一代落寞下去，看来也是有原因的。 殷家人脑子都不太好使吧！ 放弃了这么好的正妻，现在还在太和宫外驱赶前妻？ 叶府虽然没有了男嗣，可满门忠烈，陛下这种动辄发疯的性子，都知道要给叶家撑腰呢。 殷旭是真不怕被弄死啊。 殷旭的脑子的确不太好使，以前还算正常，现在变成恋爱脑之后，本就不大的脑子，更没有多少容量来存下别的东西了。 见叶琼英不回应，他直接就要上前去拽对方的胳膊，责令其打道回府。 手才刚一伸出去，叶琼英就手腕一转。 “咔嚓！” 一声响后，便听到殷旭一声惨叫，伸出去的右臂，已经软绵绵地耷拉在身侧。 这几天里本来就已经挨了两顿揍，身上的伤都还没有好全呢，今儿又被折了胳膊。 要不是现在还有其他人在，殷旭都要痛得流下泪来了。 “啊！侯爷！”冷倩倩尖叫一声扑了上去，一不小心按到殷旭的胳膊，又引来他一声惨叫，“叶姐……叶姑娘！你怎么能对侯爷下如此狠手？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太狠心了，侯爷也是怕你得罪了陛下引来祸端，才好好提醒，你却……却……” 她哭哭啼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叶琼英冷眼旁观，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终于开口了： “不好意思，我可没跟他有过什么一夜夫妻百夜恩的情分在，这么个银样镴枪头，还撕破了协约宠妾灭妻，谁爱要谁要。” 刚成婚时两人只是合作关系，自然没有任何别的发展。 后面本来两人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意思，冷倩倩却在此时出现了。 叶琼英反倒是有些庆幸了，还好叶倩倩出现得及时，再晚一些，她更要恶心了。 如今说出这些，倒也不是什么声明自己的清白身份，而是根本不想与殷旭有任何别的联系。 其他人一听，却是饶有兴致地看向了一脸苦逼的殷旭。 哦~ 忠勇侯原来不行啊！ 难怪放着美娇娘不要，带回了那么一个小妾。 这情况，名门贵女他自然操控不得，倒是冷倩倩这样别无所依的身份，殷旭完全能够让她什么都不敢说，帮他隐瞒实情。 殷旭当然想解释。 可是，胳膊疼得他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能怎么解释。 看其他人的表情，就知道，冷倩倩说出来的话他们必定是不信的，还会认为是他要求冷倩倩这么说的。 而实际行动……他总不能光天化日脱了裤子给他们验明真身吧？！ 又痛又急，殷旭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想要晕厥的窒息…… 第40章 冷倩倩发现荷包 “你……你……”冷倩倩倒是想替殷旭说话。 可是，哪怕她来自现代，也不好意思在这种场合下，夸殷旭厉害，跟她缠缠绵绵的床事吧？ 何况，她的注意力反而是放在了前面的内容上。 原来侯爷和叶琼英什么都没发生过！ 想到殷旭就算跟叶琼英成亲了三年，也始终没有发生过关系，反而一直等到她穿越而来，才终于…… 冷倩倩俏脸一红，在殷旭已经白了脸的情况下，不合时宜地又羞又喜起来。 果然，她才是女主，殷旭就是他命定的男主，所以才会守着清白之身等着她这个真正的情缘到来。 “叶……” 殷旭好不容易就要憋出一句话来。 叶琼英却是又一伸手。 “咔嚓！” “啊！”随着一声响，殷旭再次发出了惨叫。 旁边那群客人，都忍不住身上一抖，赶紧移开了眼神。 叶大姑娘真是……豪爽啊，说动手就动手，把人胳膊掰折了之后，还会帮人接回去，这人还怪好的哩！ 他们可没打算上前帮忙。 殷旭那不是活该吗？他们又没什么特殊的交情，可没有必要为了殷家去凭白惹来一个敌人。 叶琼英给他接完了胳膊，又立刻站到了另一边。 华夫人拿出帕子替她细细擦了手： “你呀你，都说了，出门在外，不要乱碰脏东西，万一染了病怎么办？” “这倒是，”叶琼英点了点头，“那我下次……” “下次直接用脚踹就好，用什么手啊。”华夫人直接道。 其他人：…… 说好的温婉妇人呢？ 叶家果然还是叶家，当年叶家家主就能直接扛着刀将胆敢冒犯夫人的登徒子追出两条街，如今他的闺女和妹妹也不遑多让啊。 殷旭好好参加个宴席，饭还没吃上，胳膊先疼了两回。 好在骨头接回来以后，没有方才那么疼了，也就关节处还有些酸麻。 他此时倒是不敢随意动作了，就怕不小心让骨头再错开，留下什么暗伤。 可手不能动，嘴却是有力气说话了，他狠狠瞪着叶琼英就要开口说话，却听一阵尖锐的声音传来： “诸位客人，陛下有请。” 正是太和宫里伺候的小太监。 殷旭再怎么冲动，也不敢在皇帝的人面前发火。 刚才也就是周围没有宫里的人在，否则他可不敢有那么多动作。 一听这声音，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就被殷旭吞了回去。 其他人也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一个个跟着那小太监往太和宫内行去。 此时，台阶上已经铺上了金色的地毯，台阶之上的月台更是张罗上了黄幔，殿内已布置好了座位。 上方龙椅的位置，已经坐了一人，只是面上戴了半个金色的面罩，看不清具体的长相。 只从他身上的龙袍能确定其身份。 官员们不敢去问陛下这又是在玩什么游戏，好端端还戴起了面罩。 带来的夫人们却是还不曾见过皇帝如今的样子，此时当然也不敢抬头去看，规规矩矩跟着引导的太监坐入了席位。 大殿内，除了上方的龙座以外，还另有十张小几，后置座位，几案上陈数金器，已经各有美酒放于桌前。 众人纷纷落座，这才发现，人数与座位刚刚好，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刚才还以为叶琼英二人是借了忠勇侯府的名义入宫的殷旭面色一变。 他还不至于看不清楚如今的形势。 带路的小太监们可都知道每一位客人的身份，坐在哪里也都是安排好了的。 而叶家的桌案就在左边最前方，他们侯府的位置却在右边最前方，正好是相对而坐。 若是宫里认为他们属于一家，这两张桌案怎么也该放到一起才对。 也就是说……叶家也拿到了这夏至宴的请帖。 殷旭心里一沉，不知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还要维持着微笑的样子。 其他人自然也看出来了。 要不是上头还坐着一个可怕的皇帝，他们这会儿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忠勇侯还是个有乐子的人呢？身子骨不行也就算了，还很自恋呢。 “叶大姑娘？”龙椅上的人突然开了口，朝叶琼英叫了一声后，才问道，“叶老夫人她身体还好吧？” 叶琼英一愣，也没想到第一个被叫到的居然会是她，连忙上前打算跪拜行礼。 龙椅上的人一个眼神，一边伺候的梁德海赶紧上前将叶琼英的动作阻拦下来，小声道： “陛下准你坐着回话。” 叶琼英没觉得荣幸，反而有些莫名其妙。 她与这出了名的暴君并无其他交集，上一世，她的日子不好过，宫里这位强势的君王，好像身子骨也不太好，一年比一年虚弱，要不是身边还有一群死忠的势力，估计都要被朝臣推翻弄死了。 更没有什么夏至宴。 这一次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的重生，还带来别的影响了？ “谢陛下，”短短的一个瞬间，叶琼英心里闪过了诸多想法，最后却还是依言坐了回去，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得陛下庇佑，祖母已无大恙，谢陛下关心。” “嗯。”龙椅上的皇帝答应一声，没有再跟其他人说话的意思，而是直接摆了摆手，示意上菜。 梁德海赶紧招呼一声。 顿时便有宫女端着餐盘将美味一一上桌。 只是，在场的人里，没有几个心思是真的在这些食物上的，都在揣测皇帝方才的行为代表着什么意思。 殷旭更是心情阴晴不定。 怎么回事？ 这三年里宫里也没有什么表示，为什么陛下突然就对叶家这么看重了？居然还会特意问起叶老夫人的身体状况。 他和离的决定……真的做得对吗？ 冷倩倩却不是在想这些。 她比其他夫人的胆子都要大。 可能是自认为是穿越的女主角，一定有女主光环在，哪怕知道对方暴君的名声，她还是忍不住抬头往龙座上看去。 这一看，就发现对方放在一边的手上，正拿着一个荷包揉捏着。 而那个荷包…… 冷倩倩眯着眼睛仔细看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睁大了眼睛。 正好在此刻，龙椅上的那位转头朝这边看来，与她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第41章 自信心爆棚 冷倩倩第一反应就是移开眼神，可下一秒，她又改变了主意。 冷倩倩望着那人，微笑起来，眉眼间都是女儿家的娇羞，根本没有回避对方的视线。 戴着面具的皇帝坐在龙椅上，因为她的这番举动，眉梢一扬，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瞬间，这才移开。 冷倩倩放在席下的双手激动地紧握成拳，脸上都忍不住因为这几乎要压抑不住的兴奋变得红润起来。 她赌对了！ 暴君又如何？她可是女主！ 就算是暴君，也会对她不一样的。 只可惜，如今她已经与殷旭定情，否则还能进宫来玩玩。 但这样也很好，不仅不用宫斗，还能有一个皇帝当靠山，不管是侯府里的人，还是叶家，谁能把她如何？ 冷倩倩越想就越是亢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美好的未来生活。 龙椅上的人却并不如冷倩倩所想的那样对她产生兴趣。 相反，感受到那粘腻的视线，帝予安心里平添几分烦躁，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手心里捏着的荷包经过这么些日子，香味已经淡薄到几乎闻不到了。 他只能用力地攥着荷包，指腹使劲摩擦着上面的绣纹，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冷静，冷静，不能被这种情绪掌控。 他移开视线，往另一边看去。 发现叶琼英此时侧头与华夫人低语着什么，只露出一张雪白光滑的侧脸。 不知道为什么，按照调查结果，他手里的荷包应该就是属于冷倩倩的。 可是，他总觉得其中另有蹊跷，甚至频频将注意力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帝予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只认为是他的理智在帮助他理清思绪。 当天，他被人搬到那个房间，旁边应该还有另一个人，也是那个人离开的动静惊醒了他，荷包也在那个时候挂在了他手上。 再之后，就是礼部尚书夫人一群人开门搜查了。 冷倩倩，就在那群人里。 如果荷包属于冷倩倩，她的动作能有这么快吗？这人看上去，并不像是身手很好的样子。 倒是…… 帝予安的眼神不着痕迹地落在了叶琼英身上。 这位之后才出场的叶家姑娘，倒是更贴合一些，时间上也刚刚好。 宴会开始。 随着美食美酒如流水般上了桌，貌美的舞伶歌姬也出场开始了表演。 一开始，席间的众人还有些战战兢兢，渐渐的，他们发现今日陛下的确情绪稳定，好像真的只是请他们来参加一场宴席而已，这才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能吃得下东西，好好看看表演了。 饭吃到一半，龙椅上的皇帝突然站起身来。 在座的人都筷子一停，赶紧站了起来。 就连中间表演的伶人，都忍不住身体一僵，不敢动弹了。 “为何停下？”皇帝的声音隔着面罩，有几分模糊，“继续！朕去去就回。” 他也没解释自己要出去干什么，迈开腿就打算离开这里。 歌舞继续。 只是舞伶的动作莫名僵硬了几分，生怕这位直接拔剑砍过来。 等到人影彻底消失不见，这才恢复了一开始的柔软灵活。 宴席间的氛围也在此时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但到底还在太和宫里，没有人敢随意开口闲谈，哪怕有话要说，也只是压低了声音跟旁边的人细语。 没办法，谁能确定陛下不是躲在暗处，就等着他们犯错呢？ 冷倩倩看着上面空了的龙椅，心里有些跃跃欲试。 她左右看了看，突然对着殷旭说道： “侯爷，我想下去更衣……” 殷旭皱了皱眉，扫了一眼四周，招手叫了个丫鬟过来给冷倩倩带路，然后又吩咐冷倩倩： “跟她去吧，一定要跟仔细了，不要走错，这是宫里，若是出了意外……” 冷倩倩连忙点头： “放心吧侯爷，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乱跑？很快就会回来。” 她倒是没有背叛殷旭的意思，不过就是想借用自己“女主角”的光环，拿下这个金大腿而已。 按照正常的剧情，她一定会遇上皇帝，因为言行举止与这些古代女人不同，吸引对方的注意，引起他的好奇，然后成为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冷倩倩跟着丫鬟出了举办夏至宴的太和宫，一路到了外面。 等差不多了以后，让宫女给她指了厕所的方向，便以不习惯在如厕时有人守在外面为由，将人支使远了。 在确保那个宫女站远了看不见她之后，冷倩倩并没有去厕所里，而是转身就往刚才打听到的御花园方向走去。 没错。 御花园，这绝对是邂逅皇帝的最佳场所。 冷倩倩也是无知者无畏，没有经历过暴君血洗朝堂的黑暗时期，根本不知道她要面对的人有多可怕，甚至还想主动靠近。 “啊！”两个小太监突然从一边的路口撞了过来。 冷倩倩被他们这么一撞，差点儿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脸上顿时浮起了几分怒气。 好在她还记得这是皇宫内院，没有贸然发火。 “啊，对不起对不起，夫人，这……这是您掉的荷包吗？” 一个小太监双手抬起，手心里躺着的是一个女式荷包，看那边角，都有些毛边了，颜色也有些暗淡，一看就是用了一段时间的东西。 而且，没少磨蹭过，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冷倩倩急着去碰皇帝呢，哪有空理会什么小太监，确保自己身上没问题后，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不是我的，这种破破旧旧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我的东西，走开走开！对了，御花园是这个方向对吧？” 她担心刚才从宫女那里问得还不够仔细，怕走错了方向。 小太监收起了荷包，低着头说道： “是的，夫人，御花园便在前面不远了，需要奴才给您带路吗？” “不用！”她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自己的事儿。 冷倩倩提起裙摆就往前走。 她的身影在小路尽头消失后，原地的小太监抬起头来，眯眼看向了御花园的方向，手里的荷包被他小心收了起来。 另一边，还坐在太和宫里的叶琼英也注意到了冷倩倩不见了。 她看了看上边空了的龙椅，又看了看对面的空位，想了想，对着华夫人说道： “小姑姑，我出去一趟。”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但她总觉得，以冷倩倩的性格，必定会搞出些事情来。 也不知道会不会与自己有关。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看看最稳妥。 第42章 腰斩之刑 叶琼英找出来不久，就看到了守在那边的宫女，她上前一问，然后找去了如厕的地方。 果然，人不在这里。 她眯眼看了看四周，这个地方…… 另一头，冷倩倩终于看到了御花园的入口。 才刚一靠近，便听到了梁德海的声音： “陛下，您还好吧？是否需要回去休息？太和宫那边，老奴可以过去……” “不必，”这是之前在太和宫内与叶琼英对话的声音，此时离这边越来越近了，显然对方正要出来，“出来走一圈好多了，这就回去吧。” 冷倩倩赶紧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裙摆，装作迷路了的样子，直接往前走去。 果然，很快便见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皇帝跟太监总管梁德海。 皇帝脸上的金色面具依旧带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些许眉毛和一双薄唇以及下巴。 脸上的模样却是完全看不到的。 “啊？陛……陛下！”冷倩倩连忙就弯腰行礼，准备跪下请罪，“我……小女不慎迷了路，冲撞了陛下，还请恕罪！” 她本来以为，很快皇帝就会示意梁德海，甚至是自己亲自过来拦住她行礼的。 谁知，直到她跪下去，对方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天气愈发热了，膝盖跪在地上都觉得烫得慌。 如今的衣衫又很单薄，坚硬的土地膈得她腿上生疼生疼。 皇帝没有说恕罪，也没有要惩罚她的意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对着梁德海问道： “这是谁来着？” 梁德海连忙躬身回答： “回陛下，此女应是忠勇侯带进宫里的那个小妾。” “哦，”皇帝答了一声，“就是将侯府夫人、叶家姑娘赶走了的那个对吧？倒是有几分本事。” 冷倩倩背后冷汗直冒。 殷旭与叶琼英和离之事，在这之前，外面几乎没人知道。 也就是今日在太和宫外，殷旭才提起过。 没想到，皇帝对这些都清楚了。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吗？ 那她的情况……宫里是不是也全都知道了？包括她做的那些小动作？ 这会儿，冷倩倩被“女主光环”蒙蔽了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知道害怕了。 面前的皇帝却没有为难她的意思，而是耍弄着手里的一个荷包，突然开口问道： “朕前些日子捡到了一个荷包，倒是觉得颇有意思。方才见你盯着这东西，怎么，这跟你有关系？” 冷倩倩一个激灵。 恐惧让她想要说实话。 可是…… 面前的皇帝看上去嘴角上扬，虽然看不清楚长相，却让人觉得他心情很好的样子，露出来的一双眼珠黑亮有神，看向她时仿佛十分专注。 冷倩倩心里又多了几分侥幸。 万一呢？ 随着那荷包离她近了一些，她突然闻到了一丝丝熟悉的味道。 这气味……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冷倩倩心神一凛，顿时响了起来。 叶琼英！是叶琼英！ 这味道，分明就是叶琼英身上的气味！ 这荷包是叶琼英的？ 不行，一定不能让叶琼英知道此事。 冷倩倩自认对男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这位据说是暴君的皇帝，言行举止间，对那荷包的看重可见一斑。 如果知道这东西是叶琼英的…… 那她这个将叶琼英从侯府赶走的“小妾”，岂不是就要完蛋了？ 想到以前看过的那些小说电视剧的内容，冷倩倩猜测，估计是叶琼英与皇帝在外面偶然发生了什么交集，落下了荷包，让皇帝念念不忘，却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连叶琼英本人目前也不清楚此事。 否则，叶琼英怎么会那么容易就签下和离书，而不是搬出皇帝给她做主？ 冷倩倩瞬间就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她微红着脸，眼睛里突然冒出了惊喜的光芒，还没看清楚那荷包的样子，就要伸手去触碰： “啊？这不是小女之前不小心弄丢的荷包吗？怎么会在……会在陛下这里？” “哦？”皇帝却一个收手，将荷包收了回去，根本没有让她触碰，“你的意思是，这荷包就是你的咯？” “是啊，”冷倩倩不好意思地说道，“小女绣艺不佳，这是特意让府上的绣娘做的，所以……” 她知道，叶琼英身上的这些东西，都是找绣娘做的，并未亲手所绣。 正好，她也不擅长这些。 这样一说，半真半假，皇帝也不好借着考验她绣艺的机会来查证荷包是否属于她了。 “你知道……欺君之罪是什么下场的，对吧？”皇帝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而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就在冷倩倩愣住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朝着另一边说道，“叶大姑娘，要不你来告诉她？” 刚找到这边的叶琼英本来在看到远处那几人的时候，就打算赶紧离开。 虽然她知道当今圣上并不是真的疯子，可暴戾之名也不是假的。 谁知道冷倩倩这个行事风格奇怪的家伙会不会惹怒陛下？还是先走为妙。 却没想到，那皇帝的反应还挺快，隔着这么远也能认出她来。 叶琼英没有办法，只能往前走去。 她没有靠近，离得远远的，就要行礼。 和冷倩倩不同，她才刚一弯腰，就被皇帝叫停了，直接说道： “不用这些虚礼了，叶大姑娘，你来说说，本朝欺君之罪是什么处罚，朕最近身体不适，倒是记不大清楚了。” 叶琼英一板一眼地说道： “欺瞒君王，是为大不敬之罪，本朝律法规定，处腰斩之刑。” 皇帝拍了拍手掌，高兴地说道： “是极是极，腰斩！倒是有几年没有动用此法了，朕记得，是用重斧从腰部将犯人斩成两段，人还不会立即死去，甚至可以拖着半个身体爬行，实在有趣。” 跪在地上的冷倩倩吓得面色苍白，之前憋出来的那一分娇羞的红色，是彻底看不见了，只觉得头晕目眩，背后冰凉冰凉。 皇帝知道她在撒谎？！ 她是不是要死了？ 冷倩倩后悔极了。 这可是暴君！她是怎么想的，居然会以为对方会被她吸引，成为她的备胎？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拖下去一斧头砍死的时候，却听暴君突然又朝着叶琼英问道： “叶大姑娘，不妨走近一些，这荷包，你眼熟吗？” 第43章 否认 叶琼英并不是很想靠近，不管是皇帝还是冷倩倩，在她眼里，都是麻烦的代表。 但皇帝都已经这么说了，她自然不好僵在原地不动，于是小小地往前走了半步，再抬头去看皇帝说的荷包。 那东西一入眼，叶琼英心里就是一咯噔。 她从小便喜欢跟在哥哥们屁股后面习武，对女子所需的绣艺倒是不怎么上心。 爹娘也不在这方面拘束她。 爹爹当时将个子小小的她举在肩头，笑着说： “我家囡囡，以后可是女将军！谁家男儿敢要求我们叶将军在家绣花，那这人不嫁也罢，爹爹养你一辈子！” 娘亲在一旁无奈地笑了笑，却也没说反对的话。 哥哥们更是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必定会照顾好妹妹。 故人们的音容笑貌仍在脑海中保存着，可他们的人却已经…… 叶琼英收回了注意力，低垂了眼眸，语气平稳地回答道： “回陛下，臣女不知。” 不擅绣艺的她，荷包这类物品，自然是让绣娘丫鬟们统一做成的，她对这些东西的要求也不高，反而觉得纹路越简单越好。 皇帝掌心的那个带着一朵小花的荷包，实在是太让她眼熟了，这分明就是文萍绣的。 也是她当日去礼部尚书府上赴宴带着的那个荷包。 当时没能找到，加上身上还有备用的，这荷包的样式又太过平常，并没有她个人的特点在上面，也不怕别人会认出是她的，所以叶琼英并不着急，之后就当不存在了。 却没有想到，这东西竟然出现在了皇帝的手心里！ 她不知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这荷包究竟是怎么到他那儿的，但并不愿掺和到麻烦里的她，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跟冷倩倩的答复倒是截然相反。 冷倩倩也意外了一下，忍不住偷偷看了看叶琼英。 这荷包，不是叶琼英的？ 她怎么觉得…… 难道，这熏香的味道，其实在这些名门贵族之间很常见吗？ 瞧着叶琼英那淡定从容的表情，冷倩倩以为自己之前猜错了。 毕竟，能和皇帝扯上关系，应该是如今和离归家的叶琼英迫切需要的机会，若荷包真的是叶琼英的，她怎么可能拒绝呢？ 冷倩倩的脊背放松了些许。 这就好。 如果不是叶琼英的，她就不必担心对方在这里揭穿她的谎言了。 说不定……还是能成功瞒过去。 荷包这东西可是女儿家的私人物品，而除非是情况特殊，皇帝基本上是不会与其他官员内眷单独相处的，自然没有机会一个一个去询问了。 所以，只要她咬牙坚持，这荷包就是自己的，皇帝也没有证据证明她是说谎，欺君之罪自然就不存在了。 就在冷倩倩以为皇帝会再问她的时候，却听这位陛下将手心里的荷包抛起又接住，依旧是对着叶琼英问道： “你确定吗？不再看看？朕可是记得，叶大姑娘之前所说的欺君之罪是什么下场，叶大姑娘自己不会忘了吧？” “不会，欺君之罪处腰斩，”叶琼英依旧坚持自己的答案，“这荷包实在是稀疏平常，看不出什么特点来，臣女也不好辨认是谁的。陛下是想找荷包的主人吗？这个……或许找专门的绣娘打听要更方便一些，臣女从小在绣艺上就不是很擅长。” 她并不担心绣娘能说出什么来。 文萍是她的贴身丫鬟，从小在叶家长大，也极少做绣活。 而叶琼英自己身上带的荷包，也是府上几个绣娘还有诸多丫鬟们绣的轮流带，没有固定的手艺和样式。 她并不担心皇帝能借此查出什么。 真不是叶琼英的！ 冷倩倩心中大定，已经想好了待会儿皇帝再问，她应该怎么回答了。 谁知，方才还因为荷包的归属追问不止的皇帝，听到叶琼英的回答后，却像是突然失去了对这个荷包的兴趣，将东西一收，便淡声说道： “既然如此，你们二人就先回太和宫去吧。” “谢陛下。”叶琼英微微屈膝一拜，就转身离开了。 冷倩倩却是有些不舍。 可她到底不太敢继续纠缠，只能不甘不愿地起身。 然而，这大热的天气在这里跪了不少时间，这么一起来，脑子就有些发晕，她的身体摇摇晃晃了一下，便要朝前跌去。 本来冷倩倩也就是一瞬间的晕眩，很快便清醒了过来，要站直并不难。 可是…… 她很快便放任了自己的身体朝前方倒去。 倒是不太敢直接朝着皇帝的身上倒，那也太明显了。 但是，这种情况，对方或许是愿意出手拉上一把呢？或者是叫旁边的梁德海出手。 不管如何，她都能在对方心里留下一分柔弱的印象。 而擦身而过的瞬间，身上的香味也能传递过去，营造几分男女间的暧昧。 冷倩倩深谙这方面的小技巧，之前更是凭借着这些，将殷旭这个侯爷迷得团团转，愿意为了她撕破与叶家的合作，此时自然也就信心满满，打算用在皇帝身上。 暴君又如何，不也是男人？ 之前那些手段，基本也是用在了朝堂或者是奴才身上，还没有对着官员家眷开刀的情况。 所以，这计划成了，她收获匪浅，不成，也没有什么危险。 却没想到，这皇帝不仅没有伸手扶一把的打算，连一边的太监总管，也没有上前的意思，就这么看着她直直地往前跌去。 担心自己面朝下摔破了相，方才还在装柔弱的冷倩倩不得不临时转了一下身体，好险在摔下去时避开了脸部。 可这一下也摔得不轻，身上精心仿造出来的红裙子也被地面磨破了两个洞，脸面更是丢尽了。 皇帝却是慢悠悠地捏着荷包上的绳子说道： “梁德海，仿佛已经许久未曾有人敢往朕这边倒了，上一个这么做的人下场是什么？” 梁德海拿着拂尘，上前道： “回陛下，那宫女在身上抹了药，特意接近您，摔过来后被老奴一脚踢开，之后被抽了骨，断了腿，送出宫外去了。” “对，”皇帝点了点头，“这腿上的骨头站不住，那就是没用，朕大发善心帮她把废物去掉，可是做了好事儿。如今，居然又有人得了同样的病症？梁德海，这事儿还是交给你去办吧，就按照上一个的来。” 第44章 这女人不能要 刚才骨头软不软不知道，但现在，冷倩倩的骨头是真的软了。 她面色惨白地望着那个带着金面具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小事情也能惹怒他，可现在，她连呼吸都不敢太重，浑身都害怕地打起了摆子。 “陛下，她是忠勇侯带来的，据说是未婚妻，可能不太好直接动手，”梁德海劝说道，“若是闹大了，又该有人来您耳边唠叨了。” 皇帝的眉头一皱，不太高兴地说： “那群老头子就知道叽叽歪歪，算了，将她送回忠勇侯府，再赏十板子，理由嘛……就说是砸坏了朕的御花园地面吧。” 这儿若是有其他人在，肯定会在心里疑惑。 地面上可没有什么损伤，倒是冷倩倩又是下跪又是摔倒的，形象好不狼狈。 这理由……也是够敷衍的。 冷倩倩却没空去委屈，只有逃过一劫的庆幸。 挨板子丢脸，也总比抽骨斩腿好，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抗生素和急救手段，这么一番折腾，不死都难，更惨的是发炎之后饱受煎熬再死去。 如今这下场，已经算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很快，冷倩倩就被几个内廷侍卫拖走了。 戴着面具的皇帝没有再回太和宫，而是转身回了寝宫，宴席那边由梁德海过去宣布结束。 这举动当然任性，但没有一个人说他的不是，甚至因此暗暗松了一口气。 半路离席罢了，总比暴起杀人来得好吧？ 叶琼英也跟着华夫人一路出了皇宫，直到看到叶府的大门，挺直的脊背这才放松下来。 还好，看来那个荷包的确没有被发现是她的。 “怎么了这是，”华夫人见叶琼英一头汗，“马车里的冰不够用？真是年轻人火气旺盛，下次让人给你多添些。” 叶琼英没有解释，与小姑姑说说笑笑回了家。 那头殷旭却是一头雾水。 冷倩倩说是去如厕，可这一去人就不见了，直到筵席散去都还没回来。 他找到方才给冷倩倩带路的那个宫女，对方却说冷倩倩将她支开以后，就不知去了哪里，反正在茅房时没找到人的。 那宫女已经接到管事嬷嬷的通知，让她不必再找了。 殷旭听到这儿，心里一紧，直觉事情不好。 他壮着胆子去找还留在太和宫的梁德海询问。 梁德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殷旭，这才尖锐着嗓子说道： “人已经送回您府上去了，侯爷，这男子汉大丈夫，不仅要关心仕途，也要处理好家务啊。 您这眼光，着实不太好。 总之，您先回府吧，具体原因您府上的人此时应该也都知道了。” 殷旭根本听不懂梁德海在说什么，却也不敢再多问，连忙告辞回府。 就如梁德海所说，刚一回忠勇侯府，殷旭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办法，冷倩倩在侯府实在是不受欢迎，对她有意见的人多了去了。 和前一任侯府夫人叶琼英的慷慨大方不同，冷倩倩并没有资金来源，没给大家增加月例银子也就罢了，这次居然直接把她店里卖不出去的衣服发给他们。 一开始，府里的众人还以为这是冷倩倩新手上任，特意送给大家的福利，就是为了让大家拿她的手软，也好支持她的管家工作。 不管怎么说，能白得一件成衣还是很不错的。 就在大家高高兴兴试穿新衣服的时候，才得知，这竟然是抵了他们下个月的月例银子！ 呸！ 冷倩倩或许是觉得这衣服用料好，就算是拿钱换，也是给大家的福利了。 但在他们看来，这分明就是冷倩倩卖不出去的东西，在他们身上赚钱呢！谁稀罕穿这玩意儿啊。 在府上干活都是有侯府统一的制服的，回家也用不着穿那么光鲜，比起这吃不饱肚子的衣服，他们当然更愿意要银子。 冷倩倩这亏损是尽可能想办法补了一些回去了，可人缘却被她败光了。 侯府里已经有不少人在暗中议论，侯爷实在是没眼光，竟然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这一次，冷倩倩一倒霉，多得是人看她的笑话呢。 殷旭才一回府，就有不少人过来将发生的事情都如实上报了。 原来，冷倩倩是得罪了皇帝！砸坏地面什么的，一听就是借口，可根本不需要具体的理由，皇帝的厌恶，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总之，因为这个问题，冷倩倩被宫里的人押了回来，当着全府的面儿，直接扒了外裙穿着里裤，就这么打了十大板子。 那惨叫…… 啧啧。 总之，冷倩倩这下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以后别说是作为主母在府中立威了，恐怕少有人会尊重她这个侯府夫人。 殷旭一听，背后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倩倩什么人不好得罪，居然敢去得罪陛下！ 也亏得今日陛下心情好像还算不错，情绪一直很稳定，否则忠勇侯府都要被一锅端了！ 他不敢耽搁，赶紧跑回了院子。 叶琼英离府后，殷老夫人住惯了西苑，并没有搬回来。 主要是，西苑还有些添置的东西，主院却已经被叶琼英搬空了，老夫人嫌弃。 倒是殷旭跟冷倩倩搬了进来。 当然，如今这院子里的布置，可远不及当初。 “倩倩，你……” “你总算是回来了！”殷旭还没来得及说完，早已等候在此的殷老夫人就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旭儿，这女人，不能要了！” …… 侯府这边闹腾，皇宫里也不那么安静。 “什么？”梁德海本来就尖锐的嗓音，在这一刻更加刺耳了，“陛下，您……你说什么？” 皇帝对梁德海还算平和了，并未因此露出烦躁的神色。 那半张金色的面具已经被他拿下来随意丢到了一边，露出了完整的脸。 取下面具后，完整露出的眉眼是说不出的漂亮，皮肤更是白皙，被那面具的边缘弄得多出了一条红痕，看上去不像是瑕疵，反而莫名增加了几分诱惑。 可是，当他那双桃花眼看过来后，却根本无法将其与风流联系到一起，只让人觉得胆寒，仿佛有什么疯狂的风暴正在其中酝酿。 “朕说，朕要离宫一段时间。” 第45章 甩锅 参加一次宫宴对于叶家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叶琼英与华夫人回来后，只被叶老夫人叫过去问了问宴会上的事情，夏至宴的风波就算是过去了。 可对于忠勇侯府来说，却是重大打击。 本以为能借着这个机会勇攀高峰，却没想到还没什么成就，冷倩倩这边就已经折戟沉沙。 殷老夫人本就对冷倩倩十分不满，如今更是不愿接受多出这么一个儿媳妇儿。 殷旭左右为难，面对冷倩倩时，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其实已经带上了几分怨气。 冷倩倩做正事儿或许不行，对殷旭倒是挺了解，一感觉不对，就哭了起来。 殷旭都来不及责怪她，便忍不住上前开解。 “侯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拖累你的，”冷倩倩眼泪滑落，泣声道，“我不该因为见了叶姐姐，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儿会连累侯府名声，就跟上去。毕竟她怎么也是您的前妻，出了事别人必定会提起您的。没想到，正好撞见……” 说到这儿，她又哭了起来。 这眼泪有几分是演出来的，还有几分却是真的疼。 宫里的人在刑法上倒是真的拿手，打在哪里能让人疼，又不会要了人命，他们是最清楚不过了。 十板子下来，冷倩倩感觉下半身都快要失去知觉了。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此时直接晕死过去，便感觉不到痛了，可她却不得不强撑着精神，跟侯府里的人周旋，还要在殷旭这里维持自己的形象。 听到这话，殷旭的脸色一变： “你撞见了什么？！” 冷倩倩那张因为疼痛惨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犹豫之色，抖了抖唇，才小声说道： “侯爷，不是我不愿意告诉您，而是……陛下严令禁止提起此事，我怕隔墙有耳，到时候……若是您也因此受伤，我可真的是罪无可恕了。” 她越是这样语焉不详，殷旭脑补的就越是多。 该死！ 难怪叶琼英突然之间这么痛快就签下了和离书，原来暗中与宫里有了勾结！ 皇帝上位以来，至今都没有一个后宫嫔妃，别说是宠幸谁了，那些宫女但凡是多点儿小动作，都会被严惩一番赶出宫廷。 他们还真当陛下不近女色呢，原来是看中了臣妻！ 虽然这婚是殷旭自己提出和离的，叶琼英如今也与忠勇侯府没有任何关系了，就算发展第二春也跟他无关，但殷旭依旧止不住满腔怒火，总有一种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的感觉。 奈何，皇帝根本不是他招惹得起的。 等等，陛下这边不能得罪，却不代表叶家不能。 凭什么叶琼英和离之后，回到叶家还能享受富贵的日子，甚至与宫里有了关系。 而他们侯府却要借钱度日，如今连往上爬的机会，也因为叶琼英的奸情给毁了。 殷旭心中气不过，从前那些端着的想法早就被抛在了脑后，他当初会被叶琼英选中联姻，说明脑子也不是那么蠢笨的，如今眼神一转，就想到了主意。 “倩倩，此事就不必再提了，”殷旭怜爱地抚摸着冷倩倩的头发，“你好好养伤，娘那儿我会帮你安抚的。至于别的……我不会让你这顿打白挨。” 冷倩倩一瞧见他的眼神，心里就安稳了。 至于皇帝跟叶琼英，她倒是不担心谎言被戳穿。 这种事儿，殷旭一个侯爷还能不知道，根本不能戳穿吗？真要知道了皇帝与臣妻的奸情，还敢当面顶撞，这是不要命了。 更别说当今陛下本就是个行事果决的疯批，一言不合就能砍人脑袋，她可不信殷旭还能去跟人对峙。 所以，这黑锅叶琼英跟皇帝是背定了。 至于她，当然就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阿嚏！” 叶琼英突然打了个喷嚏。 文萍托着腮坐在一边，望着自家姑娘，叹了口气道： “主子，你最近怎么隔三岔五就打一回喷嚏啊，找府医过来看，又说您身体安康，并无大碍。” 叶琼英笑了起来： “大概是谁在念叨我吧，你这丫头，年纪轻轻怎么就老气横秋的，成天苦着一张脸，小心以后脸上皱巴巴的跟个老婆婆似的。这样下去，我怎么给你找婆家。” 文萍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我才不要找婆家呢！主子，你要做女将军，那我就做您的排头小兵！您可不能丢下我一个人走啊！” 叶琼英要去边城的打算，如今府上亲近的人基本已经知道了。 文萍自然不肯单独留在京城。 “你呀，边城条件艰苦，你确定要跟着我过去？”叶琼英问道，“真要去了军营，你的胭脂水粉，衣服头绳可就全都没了。” “我……”文萍犹豫了一瞬间，便坚定地说道，“我要去！主子，你可别小瞧了我，我可厉害了！” 是啊。 这丫头，意志力比许多人都强大。 上一世，为了她被殷旭冷倩倩二人折磨而死，也没有松口背叛，利用贴身丫鬟的身份伤害叶琼英。 “好，”叶琼英点头，“你若是已经想清楚了，当时候就与我一同前往边城吧。至于军营，可不是能随随便便进去的地方，还得看情况而定。” 主仆二人说过之后，那边叶叔突然找上门来： “大姑娘，您可是准备好了？” 今日他们要去京城里的一个接点，为了之后的行程做准备。 这些叶琼英之前都没有实际接触过，这三年里基本需要叶家出面的事情，她都是传话回来，由叶叔负责接洽的。 她更多的是作为中间的接头人，替忠勇侯府连接人脉网。 “好了，”叶琼英站起身来，“叶叔，咱们这就走？” 文萍今日并不需要跟随，只有叶琼英与叶叔两个人前往。 两人坐上府里的一驾没有特殊标记的马车，从后门离开。 谁知，刚出几条街，马车前突然扑出来一个浑身乱糟糟的乞丐打扮的年轻姑娘，还瘸了一条腿，仿佛被马车带倒了一般摔在了地上。 好在叶府的马夫也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在马蹄子就要踩上那人的一刻，紧急勒住了缰绳，将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第46章 讹人的乞丐 那女孩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即便马车已经停下，也没有动静，就跟晕死过去了似的。 感觉到马车停下，叶叔揭开一些布帘，对着外面问道： “发生了何事？” 马夫回答道： “有人倒在马车前面了，小的过去看看。” 马夫将马儿稳住后，跳下了马车，就要走上前去查看那乞丐的情况。 谁知，还没等他去查看对方的脉搏，那姑娘突然一下坐了起来，不停往后躲闪，大声道： “你想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一些！” 马夫脚步一停。 方才情况紧急，加上这乞丐浑身都乱糟糟的，他还真没看出是个年轻姑娘，此时对方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漂亮的眉眼，加上声音清脆，才让人反应过来。 马车里的二人也听到了声音。 还没等他们有什么动作，就听那姑娘又大叫起来： “哎哟！好疼！我的腿是不是要彻底断掉了！你们是哪个府上的，竟然当街撞人，你一个马夫还来占我便宜，马车上的人现在都不愿意露面吗？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啦！” 这条街上本就较为繁华，一听这动静，围观的人就多了起来。 “大姑娘，您现在这里坐着，我出去看看。”叶叔皱眉就要出去。 叶琼英摇摇头： “等等，还是我去吧，您就算出面了，那人也会拿性别说事的，还是我出面更加方便。” 叶琼英戴上帷帽，出了马车。 马车外已经很热闹了。 叶琼英一出面，那姑娘就停了下来，一双眼睛转到了叶琼英身上，但因为帷帽遮着，旁人根本瞧不清楚她的长相，只从身上的衣服和窈窕的身姿分辨出来，从马车里出来的也是个妙龄姑娘。 “哟，终于有人肯出面啦？”那姑娘哭丧着一张脸，对着叶琼英伸出手，“我的腿被你家马车给撞断了，我要……十两，不，二十两银子就够了！” 围观的人被她这狮子大开口的做法吓了一跳。 别看侯府从叶琼英这边借钱都是几千两白银，冷倩倩买个铺子更是直接花去了上千两。 可实际上，普通百姓家过日子，一年可能也就收入几十两银子。 这乞丐开口就要二十两，可不就是见人家富贵，狮子大开口了吗？ “喂喂喂，你这丫头，我这两日就在附近看到过你，那时候你的腿就是一瘸一拐了吧？这不是讹人吗？” “对对对，方才也没见人家马车撞到你吧？不是你自己扑到人家车前去的吗？” 围观的人群里有些人看不过去，忍不住站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 那倒在地上的小乞丐却不痛不痒，一副无赖的样子，直接往地上一躺： “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啦？反正我今天就是被马车给撞倒了，要他们给我的腿负责。今个儿，要么给钱，要么咱们就去官府讨个说法！” 叶叔此时也从马车里出来了。 他可没什么谦让小女孩的念头，平日里最是看不惯这种地痞小流氓，哪怕对方是个姑娘也不例外，当场就想出手给她个教训。 叶琼英皱眉摇摇头，见那姑娘的腿的确有伤，想了想，蹲下身，眼睛隔着帷帽上的细纱与她对视： “你的腿伤是真的，但只要懂点医术，都能看出来，这伤已经有一段儿时间了，跟我的马车并无关系。 不过，你看腿的银子我可以出，条件是你要答应我，以后都不许再骗人，堂堂正正活下去，怎么样？” “啊？”小乞丐愣了一下，面上很快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无赖样，“哼，你当你是救世主呢，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以为……” “答应还是不答应？”叶琼英从怀里拿出了银锭，放在掌心，伸到她面前。 “我……”小乞丐看了看那银子，伸手到一半，又缩了回去，“那我要是拿了钱说话不算话呢？” 叶琼英哈哈一笑，摇了摇头：“你这样问了，我反而更愿意相信你了。” 小乞丐伸出手，飞快地拿过了银子，立刻爬起身，往人群外跑去。 若不是跑路的姿势能看出来的确腿上不太便利，那速度都不像是一个带伤的人，人群中遥遥传出她的声音： “知道了！我答应便是了！” 叶琼英握紧手掌，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对着马夫说道： “没事了，继续赶路吧！” 周围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都纷纷散去，没想到那小乞丐真遇上好心人了，给了她治伤的钱。 这要是倒霉的，说不定直接遇到一个脾气暴躁的，哪怕当街打死，也没人会为了一个乞丐出头的。 只是不知，马车上那姑娘是谁家的，竟然这般善良，就是脑子不太好，居然会相信一个讹人的骗子能改邪归正。 马车中，叶叔也在劝说叶琼英： “大姑娘，您怎么就把银子给她了呢？这种人，就该好好给个教训才对。” 叶琼英笑了笑： “没事，我只是觉得，她不像是那种纯粹的坏人罢了。赌一赌，也不过只二十两银子，不算多。若是有用，以后也能少一个骗子，没用，也能给我们节省节省时间，咱们可急着去接点呢，总不好为了这点小事耽搁，还要特意去一趟衙门。” 她没有说，她只是从那个小乞丐的眼睛里，看到了对生的渴望，对改变的执着和追求，就像……前世那个被穿了手脚的她。 她想帮那个小乞丐一把，就像是想要有人帮一帮前世的自己。 死过一次，还能得到重生的机会，叶琼英对上天心存感激，如今并不吝惜于将这善缘也分一些给别人。 当然，若是下一次再遇上这姑娘行骗，她可就不会再放过了。 另外…… “我觉得，她也有话要跟我说。” 说着，叶琼英摊开了掌心。 正是方才递出银子给那小乞丐的那只手。 此时，手里的银子自然是没有了，可却多出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卷起来的纸条，还有一个是个小纸包，看上去像是包了什么白色的粉末在里面。 “这是？”叶叔拿过那小纸包在鼻下轻轻一闻，顿时大怒！“下作！” 第47章 狗东西 见叶叔表情不太好看，叶琼英问道： “怎么了叶叔？” “大姑娘，这东西是方才那个小乞丐给您的？”叶叔捏着那个纸包一脸嫌弃，“她还有说别的吗？” “没有，”叶琼英摇了摇头，“只是刚才拿银子的同时，把东西递给了我，然后就起身跑了。我也是见她表现异常，才特意将东西隐藏着带了上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打开手里剩下的那个卷起来的纸条。 叶叔连忙阻止：“大姑娘，这还是我来开吧。刚才那东西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也另有蹊跷。” “刚才那是什么？”叶琼英忍不住问道。 “是……” 叶叔一脸为难，可想了想，终究还是开了口， “罢了，今后姑娘您说不定还会遇到许多糟心事，提前了解了解也好。刚才那纸里包的是专门针对女子的迷情药，若真是中了招……后果不堪设想。是前朝皇室用来调教奴隶的东西。” 叶琼英听着，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小乞丐能拿到的机会不多，能有这玩意儿的，多半是贵族或是皇室了。” 难道是前几日夏至宴上的回答得罪了皇帝？ 不，不可能。 这个猜想刚一出来，就被叶琼英给否认了。 当今陛下虽有暴君之名，可基本都是光明正大地出手，从不屑于使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真要是触怒了皇帝，一队军马上门抄家，都比皇帝让人给她下药可能性大。 那是谁？ 叶琼英手里的纸条已经被叶叔拿了过去。 他小心翼翼展开了卷起来的纸条，很快就看完了上面的内容，顿时大怒： “竖子尔敢！” 叶琼英拿过那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几行小字： “蹲守叶府，绊住叶家大姑娘，趁机下药。 成事后白银五十两，破庙金佛下领取报酬。” 那字迹一看就不像是惯用手写出来的，歪歪扭扭，笔画都写不完整，只能大致看出几分字形，却很难通过这样的字迹去查清楚是什么人写的。 “看来，是个熟人啊……”叶琼英挑了挑眉。 若是陌生人，就算用对方熟悉的字迹写出来，她也认不出是谁。 也就只有对方知道她能辨认字迹，才会为了以防万一，故意在这上面遮掩了。 还有…… 她捏了捏这纸的质感，又放下鼻下轻轻闻了闻。 字迹认不出，不代表其他东西也没有痕迹露出马脚。 “大姑娘，你知道这是谁弄的？”叶叔瞧见叶琼英的动作，忍不住问道。 叶琼英眼里闪过一分冷色： “是忠勇侯府。” 殷旭可能也没有想到，他用着下人房那边的粗纸，也会暴露了身份吧？ 这三年里忠勇侯府的开销可都是叶琼英在负责。 她虽然出了钱，却也不是什么冤大头，每一项开支都记录得明明白白，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和离时殷旭另外写下的欠条就来源于此。 府中主子们用的纸是特制的上乘纸品，但殷旭恐怕不知道，下人房那边的用纸，也是叶琼英特别在自家铺子里订购过来的。 里面有一种特别的材料，外人或许不清楚，叶琼英却是一摸便能知道。 碰巧，如今卖给冷倩倩的那个铺子，之前就是卖纸品的。 而用的墨就更是容易分辨了，里面的香气很淡，融合在墨香之中，殷旭这个大男人估计都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吧。 叶叔却是比叶琼英还要生气，怒道： “什么？是忠勇侯府？殷旭那个王八羔子，竟然敢！还是之前打得太轻了，看我回去后不带着……咳咳咳。” 说到一半，叶叔才想起来，这事儿不该提的，顿时一脸尴尬，偷偷看向了大姑娘。 叶琼英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叔： “叶叔，您是偷偷找人去揍他了？夏至宴上我就注意他脸上不太对劲，居然涂脂抹粉，不会就是您弄出来的伤口吧？” “那个……”叶叔吞吞吐吐。 “哈哈哈哈哈，” 叶琼英一笑， “没事，叶叔，我早就想揍他一顿了，您倒是帮我出了口气。不过，以后还是别这个做了，他到底还是个侯爷，若是查到您头上，祖母又得说您啦！” “那个……我后面不这么干了就是了，”叶叔嘀嘀咕咕，“不就打了他两次吗，一个大男人还涂脂抹粉遮掩伤口，真是……大姑娘您放心，我们很注意的，保证没让他看见是谁。” 居然还打了两次。 叶琼英这下知道，为什么那日殷旭上门来会跟个乞丐一样了。 见叶叔已经保证过，叶琼英便不再多提了。 可叶叔还气着呢： “殷旭这满肚子坏水的狗东西，现在连这么肮脏的手段都用在大姑娘您身上了。咱们难道要这么忍了吗？” 看他这样子，若不是怕连累了叶府，恐怕都想直接抓着刀冲去侯府将人砍了！ 叶琼英也看出了叶叔的意思，这一次她却没有阻止，而是笑眯眯地说道： “叶叔，待会儿办完正事，我们就去忠勇侯府走一遭吧！” “啊？”叶叔诧异地看向叶琼英，“可您不是说……” 叶琼英指了指那药包和纸条： “之前是没有理由，现在嘛……出手的机会他不都自己送上门来了吗？这次可以光明正大揍人了。” 叶叔一听，顿时狂喜： “那可太好了！大姑娘，我们这就……”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马车突然一震，然后又紧急迫停了。 马车里的两人抓住座位上的东西，这才稳住了身形。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接一个地往我们这儿撞是吧？”叶叔怒气冲冲掀开帘子就要跳出去。 却见前面的马车夫紧张地回过头来： “叶……叶叔……这人好像……真的被撞到了。” “什么？！” 叶叔跟叶琼英都赶紧下了马车。 便见到马车前躺着一个背影单薄的少年，身上穿的衣裳布料和手艺都还不错，虽然算不得顶尖，却也绝不是普通百姓能买得起，更是与前面的乞丐不同。 这也是殷旭搞出来的？ 第48章 姐姐？ 虽然还不确定是否与殷旭有关，但叶琼英还是快步跑上前去。 到底是一条人命，总不能放任不管。 好在现在没有明显的出血情况，看上去伤势应该还不会太严重。 叶琼英不敢贸然搬动他，只轻轻地将其翻转了过来，一看见那张脸，她就愣了一下。 叶叔正好赶到，见她这反应，好奇道： “大姑娘，这人您认识？” 叶琼英点了点头：“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叶叔，您来帮忙看看，这是怎么了？现在能送去医馆吗？” 叶叔连忙上前。 他学得杂，以前也是跟在叶老爷子还有叶父身边的，治病或许不太擅长，外伤之类的却十分熟练。 这一检查，叶叔的眉头就皱到了一起，看上去十分忧愁： “大姑娘，这小伙子……真伤着了。脑子就有撞伤，身上大大小小都有淤青，而且这脉搏……我就没见过这么乱的，估计是从小身子骨就弱，好不容易调理好了，却又添了别的什么毛病。 具体的我这医术可不行，得送去医馆让大夫瞧瞧，他自身的病症不太好医治，咱马车撞出来的伤却得好好治治，还要看看有没有后遗症，可别把人脑袋撞出问题来了。” 叶琼英点点头： “那现在能把他搬上马车吗？” “行，小心一些没问题，”叶叔招呼马车夫过来搭把手，“注意些啊，别再碰到他的脑袋。” 三人合伙把人搬到了马车上。 正好，这次要去的接点旁边就有自己人开的医馆，也不用另外改道了。 马车里，叶琼英仔细看了看那少年的模样。 没看错，这就是前些日子在酒楼里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被她一把接住的那个少年。 这般相貌的人，也很少能找出第二个了。 只是，现在那张漂亮到妖异的脸看上去有些狼狈，侧脸还多出了几分擦伤，脸色白得看不见血色了。 像是一只受伤了的小动物，可怜得紧。 叶叔注意到叶琼英打量的眼神，小声说道： “大姑娘，这少年……不太像是被殷旭弄来的饵。他这身体状况……除非是不要命了，否则哪里敢这么折腾啊。 我瞧着倒像是身体不适跌倒了，正好摔了出来，撞上了马车。 而且出事的地方也和之前不同，周围都没几个人，我们就算直接离开也没人见着，这和算计的目的不一致。” 家里的马车夫叶叔还是了解的，真要有人突然跑出来，必定能和之前一样及时停住。 也就是从下边摔出来，被马匹遮挡，才看不清。 “先送去医馆吧，”叶琼英无奈，“说到底人已经撞了，总不能不管不顾。” 马车很快到了地方。 两人来不及去接点，先将少年从马车上搬下来，送去了旁边的医馆。 医馆的大夫一摸上这少年的脉搏，脸上的皱纹就挤到了一起，看上去比叶叔方才还要疑惑，这么反复检查了好几次，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姑娘，您这是从哪儿弄来的病秧子哟！” “怎么了？”叶琼英担忧地问道，“他情况还好吗？” “好？” 大夫啧啧称奇， “他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咯！不过这小子也是运气不错，有医术精绝之人用好药给他拉回来了，若是好好养着还行，最好不要有强烈的情绪波动，否则……啧啧。 但如果只是外伤，那就还好，我开些药，再给他按揉一下做个针灸，等着醒来就行。” 叶琼英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自然不清楚这少年到底得了什么病，如今也就是责任使然。 将他暂时托付给医馆之后，叶琼英跟着叶叔去了隔壁。 京城接点这边的负责人是个中年大叔，操着一口外地的方言，长着两米多的大高个儿，站起来就跟要碰到门框似的。 一见到叶叔，这大叔就哈哈一笑，伸手将叶叔的肩膀拍得啪啪直响，听着都觉得疼： “老叶啊老叶，你这咋弄成老头子样儿了，哈哈哈哈哈！哎呀妈，瞧瞧这白头发，搁俺们那儿，你这得让人管你叫大爷了，俺……咳咳咳咳！” 话才说到一半，就看见了后面的叶琼英。 大叔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举起的手也顿在了空中： “这……这……大……大姑娘？” 虽然没亲自见过面，但对方显然也是知道叶琼英的存在的。 叶琼英点了点头。 大叔尴尬地对着叶叔说道： “老叶，咋不早说呢，大姑娘，里面请，里面请。” 这铺子是间当铺，这会儿也没什么客人上门，大叔掌柜干脆叫来一个伙计守在这里，带着叶叔和叶琼英去了后门。 后院年纪不算太大，布置得倒是清雅，和这大叔的外形却是不太像。 三人落座后，大叔嘿嘿笑了两声，对着叶琼英说道： “大姑娘，俺叫大牛，随便你咋称呼都成！哎呀，俺在这儿守着，可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大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叶叔笑了起来，补充道： “大牛是你娘当初救下来的，本来也是你爹手下的一员大将，受伤后才退了下来，在这儿开了个当铺。他跟你爹娘都很亲近，你叫他牛叔就行！” 叶琼英并不拒绝，爽快地就对着大牛叫了声叔。 大牛乐得呵呵直笑： “嘿嘿，唉呀妈呀，这哪儿好意思哦！大姑娘，以后要是有啥事儿，尽管吩咐，俺厉害着呢！也就是少了两根手指，当初俺都不想回来的，杀敌照样嘎嘎的，不输给那些小牛犊子！” 他的左手少了两根手指，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用利器斩断的。 大牛看上去却很乐观，并不在意这点儿缺陷。 “大姑娘，来，这是大哥大嫂留给你的，”大牛拿出了一个弯月形的玉符，递给了叶琼英，“说是你若是来了这里，就把它交给你。若是没来，就当做什么都没有。” 叶叔叫叶琼英接了过来，解释说： “这玉符可以调取叶家所有的人手和钱款物资，也是号令叶家私兵的令牌。人令皆在才能生效，您没有玉符，或者别人拿了玉符，都没有用。” 叶琼英将玉符收起。 大牛问道： “老叶说大姑娘你要去边城？需要俺先传信过去吗？” 叶琼英想了想，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三人又细聊了一阵子，叶琼英这才与叶叔告辞离去，转头又进了隔壁的医馆。 送来的少年还昏睡着，叶琼英进去看了一眼，正准备将人托付给大夫，免得搬来搬去又伤到了哪儿，却感觉衣角被人拉住了，身后传来少年小心翼翼的声音： “姐姐？” 第49章 失忆美少年 嗯？ 叶琼英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少年的眼跟猫儿一样，漂亮，无辜，让人忍不住想要在他头上摸一把。 “你还好吗？”叶琼英很快回过神来，“之前你晕倒在我的马车前了，这里是医馆，你现在身上疼不疼？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感觉？” 那少年却没有回答的意思，而是慢慢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睛，坐起来歪着头看着叶琼英，疑惑地叫着： “姐姐？” 说完，还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这孩子，怎么跟傻了似的？ 好在，老大夫很快就被叶叔请了过来。 见此情景，连忙就要上前把脉。 不料，一见老大夫上前，这少年就害怕地往后缩去，膝盖都贴在了胸前用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还不忘了抓住叶琼英的衣角不放，变得水盈盈的眼睛更是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这…… 叶叔蹙眉上前就要把人扯开。 老大夫却哈哈一笑： “得得得，大姑娘，便劳烦您现在这里等等吧，老夫先给他检查检查。” 叶琼英看了看那少年，到底还是同意了下来，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你别害怕，这是大夫，给你检查身体的，不会伤害你。” 有了叶琼英在，那少年终于不再像是惊弓之鸟一样战战兢兢了，乖乖停在原地，任由老大夫给他把脉，又检查了一下头上的伤。 检查完后，老大夫犹豫了几秒，这才说道： “这小子头上的伤，不会是伤到脑子里面了吧？老夫之前检查也没感觉有瘀血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检查了几次，依旧查不出具体的缘由来，最后只能说： “可能跟他的体质有关，本来就身子骨不好，又受了伤，估摸着是刺激到了，暂时失去了部分记忆。 至于大姑娘嘛…… 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你，跟小鸟崽子认妈一样，把你当成最信任的人了，等后面他恢复了记忆就能正常。” “那现在怎么办？”叶叔看着那小子攥着叶琼英的衣角不放，就想上前去把那衣服给抽出来，让这臭小子离自家大姑娘远一些，“总不能让他一直跟着大姑娘吧？” 叶琼英也不想将一个陌生人带回家去，可这少年身上的穿着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更是连个玉环之类的配饰都没有，想从这些东西上分析出他来自哪家，根本不可能。 “你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儿吗？或者说，你还记得自己的家人吗？”叶琼英凑近一些，温和地问道。 少年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乖巧又可怜的样子，真让人想替他抚平眉间的纹路，可他细细思索之后也没有什么答案，反而更紧张地抓住了叶琼英的衣袖，小声道： “姐姐！” 这是把她当成姐姐了？ 叶琼英看了看被抓着的衣袖，转头看向了叶叔。 就在叶叔以为她准备将人带回府时，便听叶琼英说道： “大夫，他现在这伤势方便走动吗？我现在带他去衙门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这倒是不影响，”老大夫肯定地说道，“醒过来就行了，那些皮外伤养养就好，并无大碍。失忆的毛病暂时还好不了，旧疾便更是不好治疗了，这些倒是不至于影响了他的行动。” “那好，”叶琼英转头就对着叶叔说道，“叶叔，咱们带他去府衙问问吧，若是能找到他的家人，事情就好办了。总不好把一个失去记忆的人贸然带回家中。” 先不说这人有没有坏心，就算是一切都是巧合，他也没什么坏心，那这少年的家人说不定也在找他呢？ 叶叔立马高兴起来： “行！大姑娘，咱们这就出发。” 那床上的少年倒是一点儿不害怕了，好像只要能跟着叶琼英，别的都不重要。 根本没去听要去干什么，乖乖地抓着叶琼英的衣袖，一起出了医馆，又上了马车，往府衙赶去。 叶家如今虽然已不比从前，可人脉关系也不少，要在府衙内问个事情并不难。 若不是这少年离了叶琼英就不行，让叶叔带他进去一趟就行了。 府衙这边很快就有人接待了他们。 听说是要给那少年找家人，府衙内的人手都行动了起来。 可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少年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线索，这一下午，将京城打听了个遍，也没听说谁家少爷弄丢了的。 这可就麻烦了。 难道是外地来的行商或是前来京城述职的官员带来的家属？ 可官府的驿站和京城的酒楼里也打听过了，并没有符合条件的家庭。 眼看天色都要黑了，叶琼英也不好再麻烦别人。 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少年。 他倒是一点儿不着急，这一下午哪儿也不去，就这么坐在她身边，眼巴巴望着她。 每当叶琼英转头看过去，对上他的眼睛，这少年就会眼眸弯弯笑起来。 正常情况下，他的容貌就已经十分出色了。 这一笑，更是绝了，毫不夸张地说，真能让人感觉像是听到了花开的声音，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更加新鲜了。 传说中一笑倾人城的宠妃也莫过于此了吧？ 偏偏，这是个性别为男的少年郎。 要不是已经见过了大夫把过了脉，再加上对方的漂亮并不算柔媚，反而有着十分明显的少年感，叶琼英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个小姑娘女扮男装了。 “还傻乐呢，”叶琼英叹了一口气，“找不到你的家人，你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貌美少年却轻轻晃了晃叶琼英的袖子，嘴角往上扬，用柔柔软软的声音喊道： “姐姐，姐姐！” 嘶…… 叶琼英算是知道，话本子里那些宠溺爱妃的昏君是怎么来的了。 美色有时候，还真的是很难拒绝啊！ 没办法，她跟府衙的人说好，之后若是有消息了就去叶府通知，然后又把人带出了府衙。 叶叔瞧了一眼那个像是故作乖巧的臭小子，对叶琼英问道： “大小姐，这小子怎么办？要不放医馆去吧？” 话音刚落，之前好像傻乎乎什么都不懂的美少年，瞬间就靠近了叶琼英，紧紧抓着她的衣袖，两只眼睛都泛起了泪花： “姐姐不走！老爷爷，坏！安玉乖！” 叶叔：？ 不是，他怎么就坏了？这茶里茶气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第50章 再遇拦路狗 叶琼英注意到的却是另一件事，她连忙问道： “你叫安玉？你还记得别的事情吗？” 这少年看着也不是年幼的小孩儿了，可因为长相实在出色，便是做出这副小儿姿态，也不会让人觉得违和奇怪，反而忍不住想要怜爱他。 美少年眨巴着一双泪眼： “安玉！弟弟！喜欢姐姐~” 他笑了起来，眼睛因为刚才的泪花有几分湿润，连长长的黑色睫毛都变成一缕一缕的，那清亮的眼睛恍若青山烟雨，十分动人。 笑起的嘴角右边却有一处浅浅的小梨涡，看上去又多了几分纯真的可爱。 被这么个漂亮的小弟弟哄着，哪怕是叶琼英，都忍不住心软了一瞬间。 可她到底重活了一次，还是心底的理智占了上风，很快就清醒过来。 唉。 这情况，除了名字，他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管人家是因为什么原因倒在马车前的，被马车撞出了伤，却是事实。 以叶家人的心性，不管如何，也做不出推卸责任，把伤者丢下不管的事情来。 要不以叶叔对叶琼英的保护，在医馆的时候就会直接拉开那少年郎，交给其他人处理此事了，何至于让叶琼英亲自跟着来办这些。 “叶叔，劳烦您再进去一趟，把这少年郎的名字告知他们一声，之后也好打听打听这名字的情况。只是，不知道是姓安名玉，还是安玉只是他的名儿，前面还有个姓氏了。” 叶叔答应一声，没跟那哭啼啼的小子多计较，又跑了一趟，将事情处理妥当了，然后才折返回来： “大姑娘，这是要把人带回府去？” 叶琼英点了点头： “没办法，找不到他的家人，只能先带回去再做打算了。没事，府里人才济济，他若真是有什么别的算盘，恐怕还来不及出手，就被按下去了。叶叔，你还能不放心你亲手调教出来的那些小子吗？” 这话没有避着那少年，也算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了。 可那漂亮少年郎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威胁了似的，依旧坐在叶琼英身边，满眼依赖地望着她，笑容甜甜，任谁看了都得说这就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漂亮弟弟。 叶叔一听也是： “那行，我会叫他们好好盯着这小子的，大姑娘你不要担心。再说了，过些日子咱不就要去边城了吗？您的梦想可是成为女将军，这小子也就能缠着你这几天了。” 方才对所有威胁和提问都没什么反应的少年，听到这里，眼里却飞快地闪过了什么，可除了捏着叶琼英衣袖的手指紧了紧，其他根本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天色此时已经晚了。 天空漆黑一片。 叶琼英今日本来是打算直接带着证据找上忠勇侯府算账的，这会儿也来不及了，再不回去，祖母跟小姑姑他们也该担心了。 叶叔自然也知道，心里的气还没出，他可不会忘记。 叶琼英担心叶叔失望，少年的事儿敲定之后，就主动提起了这事儿： “忠勇侯府下药的事儿，今天来不及过去了，我们明天再去也一样。另外，之前那个小姑娘，若是可以，最好还是将她送出京城保护起来，免得咱们去了忠勇侯府讨要说法，反倒是让那小姑娘被报复了。 之前虽然在铺子里已经让牛叔派人过去了，可在这京城里，总有我们疏忽的时候，只有送出京城，殷旭的手才伸不了那么长。” 叶叔答应下来： “看在那小乞丐没有真的动手的份上，这事儿我来办吧。殷旭那狗东西……哼！竟敢打算将那下作的玩意儿用在大姑娘身上，明天我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叶琼英笑了笑，没有阻拦他发泄自己的怒气。 而旁边一直拽着叶琼英衣袖的少年，在听到殷旭的名字时，垂下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再听到后面的内容，被眼睫遮住的眼睛里，闪过了一分狠厉的神色来，跟之前那纯真可爱的漂亮少年的神态完全不同。 只是，注意力都在讨伐忠勇侯府上面的叶叔，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 眼看着马车再过两条街，就要到叶府了。 京城中从先帝时期开始，就取消了宵禁。 此时天色已黑，外面却还有不少人在走动，其中好些是富家子弟出门寻欢作乐来了。 就在此时，一行人突然窜到了路中间。 外面的马车夫今儿个连着两次遇到“路障”，第二次还没控制住，直接伤到了人，伤者如今更是“赖”上了大姑娘。 所以，这会儿他小心到了极致。 一见有人出现，连忙就拉停了马车。 感觉到这动静，坐在马车里的叶琼英和叶叔同时皱起了眉头。 有一有二不可三。 今天出门是忘记看黄历了吗？怎么麻烦事儿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 叶叔撸起袖子，对着叶琼英道： “大姑娘，你在里面等着，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就揭开帘子出了马车。 外面却传来一阵哄闹声，听着却像是一群喝醉了的年轻人。 叶叔一下来，便从这群年轻人的穿着打扮看出来，他们背后恐怕非富即贵。 叶府虽说并不是怕了谁，可现在处境也不太好，到底没有从前那么鼎盛兴旺。 他情分上与叶父如同兄弟，可实际上，他很有自知之明，依旧是府中的管家和手下。 就算脾气暴躁了些，也不会贸然给叶家招惹敌人。 就连之前暴揍殷旭，那也是注意用布袋先蒙了殷旭的脑袋，让他看不见行凶的人之后再动手的。 “可否请……” 叶叔话还没说完，那群少爷们却是已经走到了近前，调笑道： “哎哟喂，这……嗝……这马车里，就是稀世美人儿？这么晚了还在外，岂不就是等着爷们儿来宠爱吗？哈哈哈哈，快，揭开帘子，让爷瞧瞧，到底有多俏！” “哈哈哈哈哈！对，揭开帘子！揭开帘子！” 叶叔拳头一握，顿时就怒了，直接挡在了马车前，怒喝道： “走开！你们是谁家的纨绔，竟敢如此冒犯！再往前走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那群少爷却不害怕，反而又往前凑了凑，为首的那位还将脸歪了过来： “打？现在就打！” 后面的那群便跟着吆喝： “你个不识好歹的死老头儿，瞎了你的狗眼，这可是当朝相爷的小儿子，你也敢动手？还不赶紧让开，将你那府上的美人儿交出来，若是叫爷们儿爽快了，就赐你嗝……赐你个痛快！” 第51章 相爷幺子被杀 在他们叫嚣的同时，这群喝得醉醺醺的少爷便已经带着人往前冲去。 叶叔听到相爷的称呼后，本能地一愣。 当朝相爷杜明总的来说，是一个好官，办事利落干脆，自身作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从不贪污受贿，也不好美色，与发妻成亲多年，连一个暖床的小妾都没有。 可他却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的小儿子杜成秀。 和前面几个孩子不同，大概是老来子更受宠，杜成秀从小就不服管教，那时候还只是不爱去学堂，调皮捣蛋之类的小问题，长大后却是愈发不像样了，在京城里弄出了不少麻烦事儿。 往日里一向公正廉明的杜相爷，唯独在小儿子的事情上拎不清。 在他夫人去世之后，这种宠溺更是到了一个新高度。 杜成秀尝到了甜头，知道背后有个相爷亲爹帮忙擦屁股，更是胆大包天起来，是京中恶名远扬的纨绔子弟。 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撞上他！ 相爷的小儿子，叶叔自然不好下狠手，真要打出了什么问题，难免会给叶府招惹麻烦。 可保护大姑娘，也是他的职责。 心里有了顾忌之后，这双拳还难敌四手呢，何况是这么多人？ 眼看有人已经揭开了马车的帘子，叶叔气急，当即便要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将人踹开。 谁知，有人比他先一步行动。 “啊！” 一阵惊叫声传来。 却是方才借着酒劲儿揭开帘子往马车上爬的那几个少爷。 叫出声的正是后面的那几位，他们像是被吓到了，连滚带爬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叶叔这才看到发生了什么。 竟是马车里的那个叫安玉的少年，抽出一把匕首，直接插在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人胸口！ 刀口的鲜血不断涌出，已经将其前胸染成了一片红色。 那人显然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对他下此狠手，睁大眼睛瞪着前方，直到捂住胸口往后倒去，眼睛都没有闭上。 只见他嘴里不断涌现出带着泡沫的血液，没一会儿，就这么断了气。 “啊！杀人了……杀人了……你们……你们都要死……完蛋了，完蛋了，此事与我无关，不是我害死杜少爷的……不是我！” 之前还一副喝多了的表情的那些富家公子哥儿，现在可算是被刺激清醒了，一个个都害怕地甩开了责任，更有另一边看着不对劲的下人拔腿就跑，显然是要去报官或者是前往相府报信了。 叶叔和马车里的叶琼英，已经第一时间靠近，检查倒下那人的状况。 但刚才那一刀的位置实在是太准了，根本没有给人留下抢救的机会，怕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将这么一个死人给救活了。 叶琼英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听着外面动静不对，她本来是打算出来搭把手的，却不想马车的帘子竟然被人揭开了。 紧接着，那群纨绔就跌进马车，朝她扑来。 叶琼英都做好准备将人一脚踹下马车了，却没想到，旁边看着无害的少年，竟然准确地从马车的暗格里摸出了匕首，一刀插在了为首那人的胸口。 那人还正好就是相爷的小儿子杜成秀。 整个过程还不到半分钟，一切就结束了。 他们这儿就只有叶琼英和叶叔两个人，安玉显然不算做正常帮手。 所以，根本不可能阻拦其他人四处逃窜。 既然不能保证无一人离开，那跑一个和跑两个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一哄而散。 “怎么办，”叶叔摸着杜成秀的颈部，“大姑娘，这人已经彻底没救了。” “是我反应不及时，没阻止安玉动手。”叶琼英朝旁边看去，安玉手里还抓着那把染了血的匕首，连脸上都被喷溅上了些许红点。 那些颜色，在他白玉般的脸上，如绽放的红梅一样妖艳美丽，在这黑夜的灯火映衬之中，安玉就像是一个脱离凡俗的妖精。 在感知到她的视线后，漂亮的少年郎那张冷艳的脸上，很快露出了一个傻傻的笑容，瞬间就从夺命的暗黑精灵，变成了一个傻白甜。 “大姑娘，您赶紧带这傻小子回去，这里就交给我了，”叶叔下定决心，“就说是我动的手，我会让老牛那边再安排，反正那些人喝得醉醺醺的，这里也没有白日里亮堂，你们在马车内，不一定会暴露身份。如果真查到了我身上，大姑娘您便说我已经脱离叶家许久了，总之，事情到我这里就截止，不会牵连到叶家和您就行。” 虽然之前还对这个老是粘着叶琼英的失忆少年不满，可现在对方弄出这么大的问题，叶叔反而并不生气了。 他能感觉到，这少年就是要拼出性命去保护大姑娘。 也难为他一个病秧子，还能一刀宰了那登徒子了。 叶琼英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让叶叔送死，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反手将安玉拉了过来，在少年欢喜地靠近时，直接夺下了对方手里的匕首，然后拿帕子给他擦干净了脸上和手上的血，摩擦得他的脸都变得粉红粉红： “杜相爷对他这个小儿子最是疼爱，叶叔你要是背下此事，必定没命。 我就不一样了，叶家满门忠烈，如今更是只剩下我一个嫡长女在，就算杜相爷再是气愤，也不可能杀了我为他小儿子报仇，最多也就是一些惩戒罢了。” “可是……” “别可是了，”叶琼英将还看着她笑的傻小子推向叶叔，“叶叔，带他回府里去，全跑是不可能的，我们的特征太明显，找上叶家是迟早的事儿，所以……这里交给我就行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当上女将军，保护祖母、小姑姑，还有大家！” 叶叔当然不愿意留下大姑娘在此独自承担这些。 可远处已经隐约有声音接近，明显是刚才跑掉的那些人搬来救兵了。 “快走！”叶琼英只能厉声呵斥，“祖母他们还在府上呢！之前她老人家身体就已经不好了，可不能再受刺激。叶叔，你也算是祖母的一个义子了，你若是没了……难道是想让祖母也跟你一起走了吗？” “我……”叶叔咬了咬牙。 “府上就交给你了，”叶琼英一锤定音，然后对着安玉说道，“跟着叶叔回去，姐姐后面就来找你，听话，知道吗？若是再闹，安玉可就不是乖弟弟了。” 安玉还真没折腾，就这么跟着已经被说服的叶叔一边走一边回头离开了这里。 就在两人背影消失在黑影之中时，一群人出现在了另一头： “就是这里！杜公子就是在这里被他们给杀了！” 第52章 陛下要治病 杜相爷的小儿子死了！ 据说还是被人一刀捅了心口，死在一条巷子里的，那模样可惨了，死不瞑目呢！ 这消息如风一般，在京城中传播开来。 寻常人家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挺开心的，觉得是一件大喜事儿。 毕竟，那杜成秀实在不是个好东西，从小就偷鸡摸狗顽劣调皮，长大后不是调戏娘家女子，就是在小摊贩商铺上白拿东西，又或者是去青楼里跟人打架抢姑娘…… 种种罪行，真是数都数不清。 不少人都被他欺负过。 偏偏这么个烂东西却有个身居高位的亲爹，杜相爷为官清清白白几十年，都半只脚埋入土里了，清名却毁在了小儿子身上。 往日里公正廉明的杜相爷，一遇上小儿子的事儿，就狠不下心，只能拿着俸禄银子在后面帮儿子摆平惹出来的那些麻烦，连银子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只能靠他的官位来压了。 可以说，京城百姓苦杜成秀久矣。 如今得知这个坏东西已经死了，要不是怕得罪了杜相爷被他报复，不少受害者都想点两串鞭炮庆祝庆祝了。 至于杀了杜成秀的好汉是谁…… 这消息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凶手当天就被逮捕起来，如今已经关押在府衙。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可大家也有自己的猜测，肯定是杜成秀太过分，把人给惹急了，要不谁敢对相爷的儿子下杀手啊！ 同情敬佩都有，只是大家也不敢明着跟杜相爷对着干，只能替牢里的那位好汉默默祈祷一番了。 叶府中，叶叔急得根本坐不住。 碍于叶老夫人的身体状况，他根本不敢将实情说出来，只能先跟华夫人托了个底，两人配合着暂时将叶老夫人给瞒了过去。 “华夫人，那相府肯定不会轻易罢休的，”叶叔焦急道，“要不我们找人直接去劫了府衙的大牢，将大姑娘救出来吧！” 华夫人却不同意： “别急，叶哥，琼英那丫头还想去边城当将军呢，若是先做了逃犯，她这梦想还怎么实现？放心，相府便是再胆大，也不敢对叶府的嫡女下手。陛下还活着呢！ 我这就出去找人帮忙求情，大不了就求个责罚好了。 此事本就是那杜成秀有错在先，我们最多只是自卫时过了火，能有什么错？对了，那动手的小子还好吧？不是说他已经失忆，跟小孩子一样？” “他倒是没事儿，只是一直待在大姑娘的院子里，不肯离开了。” “就放他在那儿等着吧，”华夫人摇了摇头，“现在也不是给他找家人的时机。还是先保住琼英再说。” 两人忙着出去找叶家旧识帮忙说情保下叶琼英，根本没空去管安玉，当然也没有要把他推出去承担相府怒火的意思。 叶府的人向来将原则。 既然安玉是为了保护叶琼英出的手，那就算结果更麻烦了，他们也绝不会把一个保护主子的随从推出去背锅。 然而，两人不知道的是，本该乖乖待在叶琼英院子里的安玉，此时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在。 一见安玉，那两个穿着一身黑衣的护卫便跪在了地上： “陛下。” 在叶琼英面前，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的漂亮少年郎，此时脸上容貌未变，气质却截然不同了，一双眼睛幽深冷漠，想是冷血动物追捕猎物的眼神： “走吧，带朕进宫。” 两个暗卫自然领命。 三人眨眼间就从后窗出了房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叶府。 叶家的防护可是叶叔一手操办的，这府上的好手可不少。 那两个暗卫却能在这样的守卫下，带着一个并不会武的少年离开，可见其功夫有多高。 安玉一回到寝宫内，就迎来了担忧的梁德海。 一见他这满身的伤，梁德海心疼得脸色都变了，惊慌道： “陛下！您这伤……奴才这就去召御医！” “站住！”重新穿上了龙袍的帝予安叫住了梁德海，“杜相进宫了？” “啊？”梁德海一愣之后，赶紧回答，“是的，陛下，相爷他想要觐见，您是……” “先晾他一晾，”帝予安眼神一厉，有嗜血的情绪闪过，“这老匹夫，一把年纪，却是活回去了，竟然敢！” 梁德海对杜相犯了什么事儿并不关心，却操心帝予安的身体： “陛下，您便是想靠近……也不至于伤害自己啊，这么多伤，一个不小心，您……还有，御医也说了，让您务必要平复情绪，大怒伤身，有碍寿元啊！您还是让御医过来看看吧！” 帝予安摆了摆手： “不必，朕已经看过大夫了，并无大碍。想达成目的，自然少不得做点儿戏，不要大惊小怪。” 没错，帝予安这一身毛病，除了装出来的失忆，别的都是他实打实弄出来的伤。 那检查的老大夫估计也没想到，还有人疯到根本不怕没命，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吧。 也正是因为稍不注意就会丢命，叶琼英和叶叔才没有继续怀疑“安玉”会不会是殷旭派来的新鱼饵。 “关于杜相家的情报，让人整理整理呈上来吧，”帝予安靠坐在龙椅上，“朕倒是要瞧瞧，那玩意儿究竟是怎么养出那胆大包天的性子的。这两年朕杀的人太少，真是让他们老毛病又要犯了是吧？那朕就再给他们治治病！” 一听这话，梁德海身上就惊出了一身凉汗。 上一次陛下说要给大家治病的时候，没过多久，朝堂就被血洗了一遍，也是导致陛下暴君之名远扬的契机。 这才消停了没几年，怎么又…… 梁德海不敢多说，赶紧下去吩咐暗卫将与杜相有关的资料都整理了送上来。 东西一拿到，帝予安就翻看了起来，越看眼神越沉。 看他那样子，梁德海就知道，必定有人要倒霉了。 而另一边，杜相满脸怒容等在这里。 那怒气自然不是冲着将他晾在这儿的陛下而去的，而是冲着还被关在牢里的叶琼英。 叶家女！ 竟然敢杀了他的儿子！ 他一定要让对方血债血偿！ 第53章 御前对峙 杜明在此处等了又等，茶水也喝了一壶又一壶，就在他憋不住想去如厕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陛下。 皇帝脸上依旧带着那半张金色面具，一进来就坐到了龙椅上，并没有搭理杜明的意思。 杜明却是忍不了了，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道： “陛下！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哦？”皇帝没什么兴致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杜相这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人欺负你？” 杜明如今已经六十好几，一头白发，脸上满是皱纹，佝偻的身体跪在地上，看着还挺可怜。 听到皇帝发问，杜明连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将事情说了出来： “陛下，老臣的发妻当初拼了命才生下了小儿成秀，自她去后，老臣更是对孩子精心养育，如今好不容易养大了，却被那凶手狠心杀害。 等老臣赶到的时候，我儿的血都已经凉透了。 陛下，还请您下旨赐死那行凶之人啊！” 这话好像说得没什么不对，每一句都是真的。 可是，却又与实情不太一样。 根本没提他儿子杜成秀做过什么，也没提凶手的身份是谁，显然是担心皇帝知道了叶琼英叶家嫡女的身份，放过叶琼英。 杜明认为，只要先让陛下下了旨意，就算后面知道了是谁杀了他的孩儿，为了皇家的威严，也不可能再撤回圣旨了。 他还不知道，这场所谓的“凶杀案”现场就有皇帝本人在，而动手杀了他儿子的，甚至就是此时坐在龙椅上听他诉说过程的皇帝。 “是吗？”皇帝手托着下巴，“朕怎么听说，此事还有别的内情呢？正好，朕今日已经让人将那凶手押送到了宫里，现在就让她上来跟杜相你对质吧。” 说完，便对着梁德海挥了挥手。 梁德海赶紧让人带叶琼英上来。 杜明却是心里一个咯噔。 按理说，陛下应该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啊，怎么会知道…… 等叶琼英出来，就算这杀人的罪名真的下来了，陛下也不可能杀死那女人给成秀偿命吧！ 叶家可是满门忠烈，如今嫡系只剩下这么一个独苗苗姑娘，皇帝若是敢直接弄死对方，边城那边都得惊变。 想到这里，杜明心里已经开始琢磨，之后要怎么说，才能让皇帝坚定地站在他这边，让凶手偿命。 很快，就有人带着凶手进了殿门。 叶琼英身上穿着的是一身白色的囚服，虽说样式不怎么样，布料却是雪白干净的，看她的脸色也并不憔悴，过去了一晚上，她甚至连点儿黑眼圈都没有，显然休息得还算充足，大牢里的人也没对她有什么冒犯。 一见到叶琼英本人，杜明就双目赤红，恨不得上前去将她掐死。 当天在巷子里看见儿子被一刀捅死后的惨状，杜明就想当场弄死叶琼英，这样一来，便是后面揭露叶琼英的身份，他也可以推说天黑没看清，因为悲痛于孩子的死，冲动之下动了手。 哪知之前那群蠢货，不仅回相府报了信，还去府衙也通知了人。 他没来得及动手，府衙的人就已经赶到了，那位大人也是背后有人心里不慌，直接带着人将叶琼英押回了府衙大牢，明面上说是带回去审问，实际上其实就是给叶琼英提供了一层保护，让杜明没有机会下手。 所以，从昨晚那匆匆一面之后，到现在杜明才算是又见到了叶琼英本人。 叶琼英对杜明却是并不忌惮。 这位杜相早期还是很令人敬佩的，但不管他前面表现得有多好，纵容杜成秀这样的人在京城里横行霸道，就是错。 安玉动手的确冲动了些，但究其根本，也是杜成秀他们发酒疯冒犯在前。 如果她真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身边又没有叶叔安玉这样的保护者在，更没有叶家作为底气，岂不是听到了杜相之名后，就只能忍气吞声被杜成秀那群畜生抓去折辱了？ 看那伙人熟练的动作，这种事以前必定发生过不少次。 没有闹大，多半就是杜明这个相爷在后面出力解决。 不能纠正儿子的言行，就去解决掉可能会上告的受害者是吧？ 若是如此，这公正廉明的杜相，早就已经手染鲜血了。 “叶琼英？”龙椅上的皇帝看向了她，张口问道，“你旁边的杜相状告，你杀了他的小儿子杜成秀，你可认罪？” 叶琼英跪在了杜明旁边，对此罪名倒是没有抵赖： “臣女认罪。可……” “陛下！她已经认罪了陛下！”杜明打断了叶琼英的话，大声喊道，“陛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陛下赐死这叶家女，让她给我儿赔命！陛下，老臣只……” “嘭！” 他的话还没说完，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就抄起了桌上的砚台，狠狠地砸了下来。 要不是杜明反应还算快，躲闪及时，这一下就得正中他脑门儿。 年轻人要是被砸到，还有挣扎一下的机会，他这一把年纪，脑门儿上来这么一下，立马就得去见阎王，跟他短命的小儿子来个地下团聚。 “既然让朕来主持公道，就给朕遵守规矩，一方话没说完，另一方给朕闭上嘴保持安静，”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皇帝的眼神有多凉，“否则，朕就自己动手让人永远地闭嘴。” 杜明惊出了一身汗。 这两年陛下脾气虽然依旧暴躁，却比巅峰时期平和了许多，他因为儿子的死，激动之下，竟然差点儿忘了这位才是说杀人就杀人的主。 杜明连忙跪好，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叶琼英之前只听说过暴君的名声，但上次见面，这位还算正常，也就言语提及的内容恐怖了些。 现在才知道，这位真的是行动派。 “叶大姑娘，你继续吧，”皇帝说道，“刚才说道你认罪了。” 叶琼英收敛心神，继续道： “是的陛下，臣女认罪，杜相之子杜成秀的确死于臣女之手。但是……此事是杜成秀冒犯在先，臣女只是为了自保，仓促之间不小心造成了致命伤，这才导致了他的死亡。” “你胡说！”一提及儿子的死，杜明就冷静不下来了，“我家孩儿最是乖巧，你这是污蔑！” 第54章 处罚去边城 “哦？”皇帝这次没有发怒，反而很感兴趣似的问道，“是她污蔑？” “对！”杜明激动地说道，“我家成秀最是乖巧，从小就是个孝顺的好孩子，邻里之间，没人不喜欢他的。长大后更是聪明伶俐，谁不说我家成秀良善心软，必定是这女子下了狠手，如今还想推卸罪责！” 叶琼英：？？？ 不是，那玩意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吧？还良善？良心那玩意儿他有没有都是个问题呢！ 都不等叶琼英反驳，坐在上面的皇帝已经朝下甩下了几本折子： “乖巧孝顺？良善心软？ 人家都说杜相你宠溺幼子到近乎放纵的地步，现在看来还真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你说的乖巧，是点燃了城郊房屋，连累十户人家无处可归，死伤惨重的乖巧吗？ 你说的良善，是跟狐朋狗友们一起欺辱未出阁少女、抢掠妇人，侮辱后虐杀，然后叫你这个相爷亲爹去赔偿银钱抹平罪行的良善吗？ 杜相，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本事呢？ 你以前夸朕的话，不会也是这么来的吧？” 皇帝摸着下巴，好像真的在担心自己的形象问题。 杜明却吓坏了。 丢在他面前的折子并不是冲着他身上去的，没有伤到他半分。 可上面的内容，却是字字触目惊心，让他浑身都打起了摆子。 折子里写的都是杜家这些年的大小事儿。 他另外一子一女虽说平庸，却没什么不良嗜好，普普通通长大成家，存在感并不高。 但他的小儿子杜成秀就不一样了，从折子上能清楚地看见，小时候杜成秀设计诱杀邻居的宠物，恶意砸毁邻居的住房。 那时候年纪小，杀伤力还没到最大的时候，虽说问题不断，但没有真的闹出过人命。 可从那时候起，杜相就没有教训过这个儿子，反而纵容了他一步步犯错，自己在后面利用权势给他摆平这些小问题。 他到底是当朝相爷，且在外名声一向很好，加之被杜成秀打扰的家庭也没有出人命官司，不算什么大事儿，有杜相亲自上门放低身段道歉补偿，事情就这么揭过了。 所以，这些事都没闹大。 可这种处理办法，却助长了杜成秀的气焰。 发现不管自己如何，都不会有事，杜成秀的性格愈发乖戾，甚至比宫里的这位暴君还要更加残忍。 他和那群狐朋狗友，根本就是京城一害。 随着年龄增长，犯的错也变成了更严重的罪行。 不管是妇人还是少女，只要是被他们瞧上的，家中又没有什么背景，就必会迎来悲剧。 家中女眷被辱，想要讨回公道的百姓，运气好，遇上杜相在，还能保住命，拿回些赔偿款，到别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运气不好，直接撞到杜成秀手里，那一家子人的命都保不住了。 还有性子倔不肯拿好处息事宁人的，杜相这个表面光明的大人就会出手，将问题彻底抹消。 可以说，这几本折子，就是杜家父子俩的杀人册子。 “陛下……臣……臣……” 杜明再是能说会道，面对这些证据，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了。 他清楚，皇帝手下有一队暗卫，在搜集信息上颇有奇效。 这些证据能从皇帝那里丢过来，就说明一定是能够证实的。 他要是敢撒谎驳回，下一刻就能以“欺君之罪”被腰斩。 杜明疼爱儿子，却也爱护自己的命。 他这会儿已经忘了杀子仇人就在自己旁边，心里想的都是该怎么将这些东西与自家撇清。 “行了，这案子倒是很清晰，叶大姑娘杀人有错，但杜成秀冒犯在先，主责不在叶大姑娘身上。 那就……叶家是从边城起家的对吧？ 自叶大人父子出事后，边城那边形势也有变化。 既然叶大姑娘你是叶家人……那就罚你三日内离京前往边城，从一个百长做起，好好在军中效命吧！ 边境一日不平，军功未曾达标，叶大姑娘你就一日不可归京。” 杜明一愣。 怎么回事？ 陛下丢出那些东西，不是要处罚他吗？ 这听着，怎么像是要帮他弄死叶琼英呢？ 是的。 在杜明看来，这命令跟要了叶琼英的命没什么区别。 叶琼英是叶家人没错，可她只是区区一女子，还是嫁过人又被和离了的弃妇，能有什么本事？和她的父兄，根本没有可比性。 何况，叶家家主等人已经去世三年了，叶家就算有人脉，三年过去，对边城的掌控也必不如从前。 叶琼英一个女子过去，做的还不是后勤工作，而是要参军做百长。 杜明可是知道军中那一伙粗人的，根本不可能因为怜香惜玉就宽待叶琼英。 她一个女子入了军营，能有什么好下场？ 难道……陛下之前的行为没有什么说法，其实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没等杜明高兴，那龙椅上的皇帝已经说出了新的旨意： “叶家大姑娘的问题解决了，现在就是你了。 杜明，你身为相爷，纵容亲子行凶杀人、侮辱妇人，这些年来利用权势遮掩罪过，欺上瞒下，不仅犯了杀人之罪，更是欺君辱民，罪魁祸首杜成秀死得轻松，不能再复活过来受罚了。 那就子不教，父之过，由你来承受吧。 杜明，罢黜丞相官职，打入天牢，三日后判流放罪。正好，就由新上任的百长叶大姑娘押送去边城吧！ 杜家后代不得参加科举，不可入朝为官，不得与官员皇家和有爵位之人结为姻亲，否则姻亲之家也与杜家同等罪责。 行了，就这么办吧！” 杜明眼睛瞪大，身体一软，就瘫坐在地上。 下边儿突然一热。 原来是方才喝多了的茶水，受此刺激，终于忍不住小便失禁了。 怎……怎么会这样…… 他一把年纪，流放边城，路上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知道。 就算去了边城，他一个流放的罪人，待遇还不如叶琼英这个女子百长呢。 这几年没有了叶家人在，边境外的邻邦已经蠢蠢欲动，他就算能熬过路上的苦日子，到时候也会成为战场上的炮灰。 比起叶琼英，他才更像是去边城送命啊！ 第55章 剖心看看 “陛……陛下，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杜明自然不想就这么去送死，连忙挣扎着喊冤，“老臣一辈子为国为民，从不懈怠，您不能这么做，陛下，您会寒了那些功臣的心的陛下……” 除了儿子和自己的性命，杜明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清名了，要不也不会在前面那么些年都坚持正道，从不贪污受贿。 只是当官太过顺遂，加上对幼子的溺爱蒙蔽了双眼，终究还是让他在晚年犯了错，这一下，不仅儿子没了，自己也毁了，连带着家族的前程都一起破灭了。 别说是靠科举走仕途了，就连靠姻亲这条路都被堵死了。 除非谁家当够了官，就是向往田园生活了，不然，谁会跟他们杜家再结亲啊？ 这比给公主当驸马都要绝，没有任何晋升空间了。 任凭他怎么叫喊，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却无动于衷，甚至被他的话给惹得笑出了声： “呵……心寒？正好，朕还没见过人的心寒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不如剖几个出来看看？杜相……哦，现在你已经不是相爷了，杜明，你心寒了吗？要不，就从你开始吧？梁德海，取朕的匕首来。” 杜明被这话惊得一个哆嗦，这一下，刚才还努力憋住的剩下一小半尿液也被吓得流了出来，裤腿整个儿湿哒哒地贴在了他的腿上，殿内都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臭味。 跪在旁边的叶琼英默不作声地用膝盖往另一边挪了挪。 上座的皇帝更是皱了皱眉，甩了甩手道： “罢了，就这点儿胆子，真要是剖开心，那不得弄脏了朕的地毯，带下去，带下去！” 很快，便有侍卫拖着已经软了腿的杜明出了门。 看他那满脸灰败的样子，显然是不敢再开口挣扎挣扎了。 现在，殿内除了几个侍卫和梁德海，便只剩下了上边坐着的皇帝，还有叶琼英。 皇帝垂眸朝叶琼英看来，声音凉凉： “怎的？叶大姑娘也觉得心寒，不服朕的处罚？” “不，”叶琼英心头一紧，连忙道，“臣女愿意前往边城，多谢陛下开恩轻罚。” “行了，下去下去，”皇帝仿佛不耐烦地挥挥手，“早些归家去，三日内，准时出发去边城。梁德海，你送叶大姑娘出宫去。” 梁德海答应一声，走到叶琼英身边笑着说道： “叶大姑娘，请吧。” 叶琼英心里松了一口气，对着皇帝又行了一礼，这才站起身跟着梁德海出了宫。 她这明明是犯了杀人罪，还被判前往边城，可待遇明显不同。 杜明可是被两个侍卫像是拖狗一样拖出去的，她却是被总管亲自送出来，任谁看，她这也不像是失了圣心的犯人。 梁德海脸上倒是一直带着笑容，并不多说话，一直等到马车停在了叶府外面，见叶琼英已经下了马车，他才开口道： “对了，叶姑娘，您这一趟到底也是奉旨去边城的，虽然起点低了些，但还是能带上两个左右的随从的。” 说完，也不等叶琼英问一问这是什么意思，便放下了马车的布帘子，吩咐车夫离开了此地。 刚才那几句话，就跟随口一提似的。 叶琼英蹙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过身，准备回府去。 还没跨上台阶，叶府的大门就打开了，叶叔带着几个人一见叶琼英，赶紧围了上来： “大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今儿个华夫人拜托的那几位故人传了话回来，说是宫里并没有要严惩叶琼英的意思，反倒是相府要遭罪了。 让他们不必多虑。 但人一刻不回来，他们就一刻无法安心。 所以，叶叔一直带着人守在这边，刚过一听到外面的动静，就赶紧出门来查看，果然见自家大姑娘毫发无伤地站在门外。 叶琼英进了府里，洗漱一番就被叶叔带着去见了华夫人。 “小姑姑，”路上叶琼英已经从叶叔那儿知道了府上的情况，有叶叔跟小姑姑联手瞒着，祖母那儿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老太太也许久未曾出府了，倒是不必担心会从别人家口中听到风声，“麻烦您了。” 华夫人伸出手指点了点叶琼英的额头： “你这丫头，这是说的什么话！一家人还讲这些？昨天被关进大牢里，没出什么事吧？” 昨日叶叔回来将事情说清楚后，华夫人立马就去了府衙那边打点。 并不是要接出侄女，而是让府衙那边一定要把叶琼英给看牢了，不允许任何人探访。 她当然不是跟叶琼英有仇，而是利用这一点，让相府没有伸手进去暗害叶琼英的机会。 只要人还活着，事情就有转机。 更何况，此事本就是相府有错在先。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皇帝那边决定站在相府杜明那一头处决叶琼英，华夫人就会安排人在京城里开始重提杜成秀的那些事儿，闹得越大越好。 当今陛下虽然残暴，却不是傻子。 民心所向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只要知道杜成秀是个什么烂东西，以陛下的性格，不弄死杜家的人就算是好的了，怎么可能让叶家这一代仅剩的嫡女给杜成秀赔命？ 但这么做也是有风险的。 当今圣上手里的人才可不少，一旦发现叶府竟然会煽动民心达成目的，势必会招来忌惮。 这并不利于叶家之后的发展。 可华夫人不得不冒这个险，她不可能看着哥哥最后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死了。 还好，不需要他们做些什么，叶琼英已经好好地回到了这里。 “我很好，小姑姑，你们别担心，”叶琼英看上去倒是十分乐观，“还头一回见识到了府衙的大牢，里面的牢饭也还好，倒是不难吃。” 华夫人无语： “你呀你，难不成还想再去一遭？行了，今早你就被调去了宫里对吧，现在能回来，事情是解决好了？” 叶琼英这才将陛下的决定说了出来。 听到对杜家的处决后，华夫人跟叶叔都露出了解气的表情，又听叶琼英需要前往边城，两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 自己去边城，和被处罚过去，可不一样啊。 第56章 正合我意 自己主动前往边城，叶琼英能直接接触叶家留下的那些势力。 本朝就有女子为将的先例，且那人还就是叶家人。 所以，叶琼英的表现虽然会引来一些争议，却不会受到彻底的抵制。 有叶家世世代代积累的基础在，叶琼英一旦去了边城，怎么也是个小将起步。 但若是被罚过去…… 她就得从小兵干起，一个百长而已，在将领们眼中，和排头兵的差别并不大。 一旦发展战乱，那就是冲在最前线的队伍！ 这让他们怎么放心得下？ 叶琼英也看出了他们眼中的犹豫，笑着劝说道： “小姑姑，叶叔，其实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甚至比我最开始的打算都要好。 我虽然从小跟着父兄习武，也读了不少兵书，可都是纸上谈兵而已，若直接坐上高位，且不说下头的人服不服气，我自己也没有那个底气，贸然带兵，不仅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更是拿手下的兵不当回事。 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学习。 若是从下往上靠真本事晋升，之后也没有人能说出一个不字来了。 我是叶家的女儿，更是叶琼英本身，小姑姑，我想成为这样的存在。 还有……三年未接触，边城的情况恐怕已经有变，我若是私下里前往，不一定能得到那些人的认可。 再说了，我若是要去边城接触那些势力，总不可能完全瞒着宫里，否则被发现了，恐有欺君之疑。 本来我还为难，该怎么才能将此事告知陛下，让他同意呢！ 现在这样的结果就正正好！不仅宫里过了明路，就连去边城这件事，也名正言顺起来。边城那些人，不管现如今对叶府如何态度，也不可能用什么手段将我赶走。 陛下可是金口玉言，边境未定，战功未显，不可归京，这就是我的底气了。” “可是，”华夫人叹息道，“边城混乱，你若是出了事，我该如何跟你祖母交代？你爹娘更是……将来我到了地下，都无颜面对他们。” “小姑姑，”叶琼英笑着依偎在华夫人身边，“您可别小瞧了祖母，她能同意我去边城，已经想到了这些。哪怕是最大的兵马元帅，在战争里，都不是十成十的安全呢，既然走这条路，就得有这样的心理准备。还有爹娘，我相信，他们会理解我的，也绝不会怪罪您。小姑姑，您就同意了吧！” “唉！”华夫人瞧着这丫头乖巧的样子，最终还是笑了笑，“这陛下都下了圣旨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抗旨不成？去吧去吧，琼英呀，你可一定要小心，我和你祖母，还等着你归家呢！” “嗯！”叶琼英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随从……”华夫人问道，“既然梁总管都开了口，那代表陛下也是这个意思了。陛下那心思深不可测，这话具体代表什么，咱也不清楚，那就干脆按照明面儿上的来。让你带两个人，你便带两个吧。一个是叶哥，还有一个，你准备带谁？” “这个，我再考虑考虑吧！”叶琼英想了想，没有立即作出决定，“文萍肯定是不带的，就让她在府里，跟在小姑姑您身边吧。” 当初叶家留下的女子队伍，如今还在不在都不知道。 她有圣旨在身，又有叶家先祖的名声在，哪怕其他人觉得排斥，也说不得什么。 可若是再带个丫鬟去，就不太方便了。 文萍便是有意向成为娘子军中的一个，也得等到她彻底融入军队，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的那一天才好。 “行！”华夫人显然也清楚这一点，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你那丫头也是个有志气的，放心，我会好好教她，等你那边方便了，再带她过去，也好帮帮你。” 叶琼英跟华夫人说完这些，特意在这边换了身衣服，这才随着叶叔出了院子，又赶往祖母所在的院落。 叶老夫人还不知道叶琼英昨晚去了大牢一夜游，见孙女回来，便招手叫她过来用些茶点： “受苦了吧？来，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可别饿着了。” 叶琼英的手刚伸出去就顿住了，抬眼看向了祖母。 叶老夫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怎么？真当我这个老婆子已经老糊涂啦？当年，我也是跟着你祖父一起出征过的人！后来这些年里，府上大大小小，什么不是我一手打理？你们小年轻那些小动作，我老婆子看得清清楚楚哩！” “咳咳咳！祖母，我……” “行啦行啦，”叶老夫人将点心往叶琼英嘴里一塞，“具体有什么事情，我就不问了，反正呀，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以后，这叶家得靠你们来撑起，这天下，也是你们去闯，我才不插手你们的事儿呢。只要记得，你还有个老祖母在家等着你就好。” 叶琼英弯了弯眼眸，将点心吞下后才说道： “记得！我当然记得啦！祖母，也没啥大事儿，就是三天内我就要出发去边城了。 您放心，我到时候当了大将军，就请命让陛下给您再封一个诰命！” 叶老夫人笑眯了眼睛： “好，我这一辈子，老爷子和儿子请的诰命都有了，还没想过孙女儿的福呢，那我就等着你兑现诺言了。” 叶老夫人还真的没有多问，后面也只关心了一下叶琼英的行程准备而已，当真是放手让年轻人自己去搏了。 等到叶琼英出了门，叶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淡去，变成了担忧。 旁边伺候的嬷嬷问道：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刚刚还高高兴兴呢！” 叶老夫人叹了口气： “那不是得在小辈面前装一装吗？总不能叫这丫头去了边城，还分心担忧我这个老婆子吧。可……儿行千里母担忧，孙女儿出门，我这个祖母，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啊！这丫头向来乖巧，谁知道出去会不会被人欺负了。” 乖巧的大姑娘一出院子，就对着叶叔说道： “叶叔，准备准备，咱们今儿个就去忠勇侯府。这口气，昨天没出，今天怎么也得补上！” 第57章 灌木丛中的精灵 这个提议，自然甚合叶叔的意。 昨儿个他就很想去找忠勇侯府的麻烦了，只是后面出了事端，心神都放在了担忧叶琼英的安危上，没顾得上殷旭那边。 现在大姑娘已经回家，事情也差不多定下来了，被叶琼英这么一提，对殷旭的怒火自然又重新燃烧起来。 说起来，都怪那狗男人！ 若不是殷旭搞鬼，他们早早就去了大牛那儿，中间一系列事情的时间都会错开，更不会遇上杜成秀那群蠢货。 “好，”叶叔摩拳擦掌，“我这就去叫人，大姑娘，咱是赤手空拳呢，还是带上几把武器合适？用拳头打更解气一些，也更好藏伤；用刀子来呢，伤势可以更重一些。” 叶琼英哭笑不得，看叶叔一副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打架的样子，忙道： “您可悠着点儿，殷旭怎么说也是有爵位在身的，我们出口气可以，却不能在这京城脚下闹出人命官司。否则，我这百长恐怕就要变成和杜明一样的流放了。” “行吧……”叶叔失望地收回了心里见见血的打算。 “对了，”想到昨天的事儿，叶琼英很快就记起了另一个人，“昨日带回府里的那个少年郎呢？他记忆有恢复的迹象吗？” 叶叔一愣，顿时拍了拍脑门儿： “糟糕！把他给忘了！昨儿个回府后将他送到您院子里，本来打算让他做个粗使奴才的……后面忙着去打听相府那边的情况，倒是把这小子给忘了。” 两人赶紧去了叶琼英的院子。 文萍一见叶琼英回来，面上就是一松： “主子，您回来了！昨日您一夜未归，奴婢可真是吓死了。” 叶琼英点了点头安抚道： “我没事，对了，昨日叶叔送了个少年郎过来，他在哪儿？” 一提起这个，文萍也是头疼： “哦，就是那日在酒楼里撞见的那位对吧？昨儿个他一过来，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怎么叫都不肯出来，连饭都没吃呢！奴婢今日正打算去找叶叔问问，正好主子你们回来了。” 安玉从昨日倒在马车下，被送往医馆治疗，再到叶府，这么长时间，居然滴水未沾？ 不会晕在屋子里了吧？ 叶琼英可是还记得老大夫对他那身子骨的评价的，能活到现在都是奇迹。 她问清楚了房间，连忙上前去敲了敲门。 “咚咚咚。” 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 “安玉？”叶琼英在门外叫道，“你在里面吗？开开门，姐姐带你去吃饭。” 房间里依旧是静悄悄的。 不会真晕了吧？ 叶琼英没再耽搁，退后两步，然后一个横踢。 原本关着的房门被她这么一脚踢过去，直接轰然倒地。 房间里的情况终于显露出来。 空无一人。 床铺都铺得整整齐齐，不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不管是桌椅边，还是柜子里，都没有人在。 倒是房间的后窗，半掩半合。 叶叔过去查看： “这是从窗户这边偷偷跑出去了。” “不对啊，”叶叔左看看右看看，“府上的这些小子，我可是手把手教出来的，就那小弱鸡的身体素质，要翻墙出去，早就被按下了，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动静？他多半还在府里。” 叶琼英出了房间，在院子里逛了一圈。 其他房间里不太可能藏人，那就只有…… 叶琼英正打算叫人过来搜索一下墙边的植株，便听灌木丛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紧接着，一个面白唇红的美貌少年，揉着眼睛从里面小心地探出头来。 他的肤色极白，以至于眼下的淡淡黑眼圈都变得有些显眼了。 脸颊边上不知在哪儿蹭到了些污渍，头顶还立着几根草叶，像是几根呆毛插在他的发丝间，眼神懵懵懂懂地从灌木丛中看过来。 清晨的露珠将他的发丝打湿了些许，黑色的头发贴在他白皙的面颊边上，鼻间还有一滴晶莹的水珠。 哪怕是昨天已经见过他许多次了，众人还是忍不住被他的美色震撼，像是看到了什么丛林间的精灵，不小心坠落到了人间。 “姐……姐姐？”安玉先是迷迷糊糊叫了一声，下一刻，迷蒙的双眼就是一亮，他迫不及待地钻出了灌木丛，脚上的鞋子都掉了一只，就这么跌跌撞撞地朝着叶琼英跑了过来，挤开了挡在叶琼英前面的文萍，直接扑在了叶琼英跟前，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冒犯的举动，只是一到近前，就小心翼翼地攥住了她的衣角，“姐姐！” 他一只脚上穿着的鞋子摇摇欲坠，另一只脚直接光着踩在了地面上，脚上已经沾了些泥土，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像是画在白纸上的墨点一样突出。 明明个头并不矮，可当他这么看过来时，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将他当做小孩子一样怜爱疼惜。 便是叶琼英这样重活了一世的人，也忍不住心头一动，将他当做一个漂亮的小弟弟看待了： “怎么了这是？为什么不吃饭？躲在那边是要干什么？” “安玉……想找姐姐，”安玉瘪了瘪嘴，可怜巴巴地说道，“姐姐不见了！” 说着，肚子却是一连串咕噜噜的叫声响起。 说的内容多了些，叶琼英总觉得他的声音有那么一两分的熟悉，却又不是那么熟悉。 除了小表妹，她身边好像也没有别的人能这么跟她奶里奶气地撒娇说话了吧？ 应该只是错觉。 叶琼英探究地看了安玉一眼，却只看到了他万分依赖的眼神，好像一刻也不能离开她。 叶琼英无奈地捂了捂额头。 也不知府衙那边有没有新的消息，万一三天之内还找不到安玉的家人，她出发去边城，这小子该怎么办才好？ “去准备些吃的过来，”叶琼英对着文萍吩咐，然后又招呼安玉，“走吧，跟我去里面吃点儿东西，待会儿我们还有事情要出门，所以，乖一点。” “安玉乖乖听姐姐的话。”安玉用力地点了点头。 叶叔没有跟进去，等到文萍断了吃的送进去，他则是顺着刚才安玉出现的灌木丛方向找了过去。 第58章 讨债还是讨命 这边的泥土还比较湿软，可以清楚地看见安玉留下的脚印。 叶叔顺着脚印一路向前。 看灌木丛后面有一小块地方的凹痕，那形状，安玉竟然是窝在这个角落里睡了一夜？ 再往前，一直走到了墙边。 安玉光着的那只脚上的鞋子就掉在这里，墙面上还能看到些许浅浅的痕迹，和一些泥点子。 看上去像是有一个笨拙的人试图从这儿攀爬上去，可身体和身手都不太行，所以也就一两步的距离，便又从上面滑落下来，摔到了地上。 墙角下的泥巴地都多了几个小坑。 再对比安玉衣服后边的痕迹，便知在这儿“白费功夫”的人是谁了。 这是想爬出墙去找大姑娘，却无能为力，最后委屈地在灌木丛后睡着了？ 这小子，还真是跟小鸡崽子找妈妈一样，黏上大姑娘了啊！ 叶叔摇了摇头。 对比起安玉刚醒来时他的敌对，到现在，反而是无奈的心情居多了。 有这样的心意倒是不错，可若是能力更强一些，就更好了，倒是可以培养起来给大姑娘做个忠心的护卫。 可是…… 想到安玉那弱鸡模样，再想到这人只是目前失忆而已，恢复记忆后不定是个什么样子呢，叶叔立刻将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他走上前，将掉下的那只鞋子捡了起来，准备折返。 刚走出一步，叶叔的脚步突然顿住，立刻回了头，蹲下身重新看向了墙面。 另一边，安玉坐在椅子上，拿着筷子吃着饭菜，两边的腮帮子微微鼓起一些，看上去像是一只进食的小动物。 可即便如此，他的动作还是很文雅的，没有发出什么响声，更没有像真的小孩子那样弄得汤汤水水到处都是。 显然他出身不错，家中教养至少是有保障的。 叶琼英放着他在这边吃饭，将自己三天后要出发去边城的消息告知了文萍。 文萍一听，急得团团转： “怎么这么突然？不行不行，那奴婢得抓紧时间收拾好行李了。换洗衣物得带上，还有主子的书册，前些日子添置的……” “等等，”叶琼英叫停了文萍，“如今事情有变，我是被陛下罚去边城的，最多只能带两个人，而且一过去就要进入兵营。文萍，你还是留在府上，我已经跟小姑姑说过了，到时候你便跟在她身边。等我在边城安置好了，再接你过去。” 文萍失落地“啊”了一声： “可是，主子，奴婢不跟着，谁来伺候您呢？边境本就苦寒，您千金之躯，一个人怎么能行？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哪知道姑娘家的事儿啊！” 叶琼英笑了起来： “别担心了，祖母和小姑姑都没你这么操心呢！我又不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而且，我这是去边境受罚的，还是去学习、去战斗的，可不是要去享乐的。若只是想要安稳的生活，我不如留在京城里，当我的叶家大姑娘。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些我早就有准备了。 倒是你，文萍，不是说要做我帐下的排头兵吗？你现在这样可不行啊！这些日子，你便好好留在府里，跟着小姑姑还有府中的护卫们好好学学吧。 希望以后见面，你已经能成为我的得力干将了。” 本来还担心着叶琼英的衣食住行问题，听她这么一说，文萍立马就被激发了斗志： “主子，奴婢一定好好学！您可别忘了，一定要接奴婢过去啊！文萍是您的贴身丫鬟，若不在您身边，那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叶琼英一口答应了下来。 文萍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是去不了了，便问起了人选： “主子，那您这次要带谁过去呢？是叶叔吗？奴婢瞧着，这些日子叶管家已经在接手叶叔那些活儿了，华夫人也不像以前那样一直待在佛堂里不出来了，跟叶管家将府上的事务配合管理着。 这是在为叶叔的离开做准备吧？” “你这丫头倒是机灵！”叶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没错，我这次得跟着大姑娘一同前往边城。” 他手里还拎着一只鞋子，进门后将鞋丢在了安玉脚边，然后对着他问道： “小子，昨天除了你，还有别的人在那边出现吗？” 安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叶琼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叶叔还是很信任的，直接对着安玉问道： “安玉，跟姐姐说，昨天你在灌木丛后面还有看到其他人吗？” 安玉偏头想了想，这才摇了摇头，对着叶琼英说道： “没有，就安玉！安玉等姐姐！”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很是骄傲的样子。 眼神倒是干净得很，并不像有所隐瞒的样子。 叶叔啧了一声： “墙上还出现了别的鞋印，跟这小子的鞋子不太符合啊……” 文萍笑了笑，对着叶叔说道： “叶叔，这府上里里外外那么多人呢，怎么会不知道有人闯进主子的院子里？那边儿的痕迹，估摸着是哪个下人过去打理灌木花丛时留下的。” 叶叔一想也是。 府里的小子们警觉性还是很高的。 真要有那样的高手，进来总不可能只是跟这小傻子一样在灌木丛后面蹲一宿吧？ 何况，也就只有墙面上一点点痕迹，泥地里并没有看到除了安玉这小子以外的别的脚印。 “好吧，”叶叔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为了以防万一，我会单独跟府上的护卫吩咐一声，之后还是再加强一下戒备，府中女眷都在，可不能出事。” 坐在叶琼英身边的安玉吃了一口甜点，舔了舔唇瓣，什么都没有说，连眼神都没有变化过，好像叶叔说的事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前一天他也不曾让人进来带他出府似的。 “好了好了，看这小子也吃得差不多了，”叶叔解决了这桩事儿，立马又提起了精神，“大姑娘，咱们也该出发去忠勇侯府了吧？” “忠勇侯府？”文萍诧异，“去那儿干什么？” 刚听到叶琼英要和离时她还担心呢，才回来叶府没几天，文萍就已经把忠勇侯府丢到天边去了，根本没想过有再回去的一天。 叶琼英眯了眯眼睛，微笑着说道： “没什么，去讨一笔债务而已。” 见安玉已经停止了进食，叶琼英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掌，转身走到另一边，从兵器架上挑挑拣拣，拿着长剑看了看，又颠了颠巨锤，最后还是选中了一柄红缨长枪： “行，就你了吧！” 文萍：…… 主子这是去讨债，还是去讨命啊？ 第59章 气势汹汹向侯府 一听要去忠勇侯府讨债，别说是叶叔了，连文萍都兴奋了起来。 前几年主子在侯府忙里忙外，殷旭却忘恩负义，还多次为了那个冷倩倩冲着主子又吼又叫，拿着主子的钱去养女人，反过来还怪主子不够大度，呸！ 文萍将这些看在眼里，奈何她只是一个丫鬟，便是心中不满，也不能将殷旭这个侯爷如何，甚至为了主子的姻缘，她都不能表现出一点点对男主人的不屑。 她转头就想去催安玉： “吃快点吃快点，吃完了咱……哎？你这么快就吃完了？” 坐在桌边的安玉面前的碗碟空空如也，腮帮子鼓鼓，显然是几口吃光的，跟他前面慢条斯理的动作完全不同。 要不是安玉的眼神依旧懵懂，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也在兴奋着去揍人，才突然吃这么快的。 看安玉这架势，叶琼英也知道不可能把他单独留在家中了。 好在今儿个出门他们带的人手不少，还有她在场，不必担心安玉会出事。 正好，出去走动走动，说不定就有认识安玉的人瞧见他。 遇不上的话，回来时再去一趟府衙，看看有没有安玉家人的消息吧。 几人出了院子，叶叔迫不及待地就先一步跑开叫人去了，说好在叶府门外会合。 叶琼英带着文萍跟安玉坐上马车，在府外等候了片刻，才见叶叔兴冲冲地开门跑了出来。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整齐的跑步声，竟是一大群年轻汉子，跟着叶叔跑了出来。 小伙子们最小的也快二十了，最多的不过三十出头，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一个个牛高马大的，手臂上的肌肉鼓起，撑得衣衫都绷在了身上，仿佛稍微一动布料就会爆开了似的。 这会儿他们脸上也是跟叶叔如出一辙的兴奋表情，竟比叶琼英这个“讨债”的正主还要期待。 “叶叔，你这是……”叶琼英无奈，“你说的叫人，是把府里所有人都叫上？咱们这是讨债，不是去抄家。” 叶叔理直气壮： “哪有，只叫了小半罢了，老夫人和华夫人都还在府里呢，得多留些人看着点儿，免得那些黑心眼的东西从我们后边儿下手，把叶府给霍霍了。” 您当这是在打仗啊。 殷旭那府上就没几个能打的，哪敢来闯叶府。 况且，就算有人手，天子脚下，除了陛下派兵，谁敢直冲叶府抄家啊，又不是土匪。 殷旭能做的，也就是暗地里耍些心眼儿罢了。 “大姑娘，怕啥，反正我们也轮流跟着叶叔去揍……咳咳咳咳，那啥，我们又不会乱来，跟着的人多更有气势嘛！” “对对对，大姑娘，您放心，我们保证是您指哪儿打哪儿，绝对不会冲上去就乱揍人的。” “大姑娘，今儿就只揍一个人吗？听说那忠勇侯府里还有个女的也欺负过你？要不一起打了吧？咱哥儿几个可没有什么打人还分男女的习惯，只要是贱人，一并打！” …… 眼看这些小伙子你一言我一语已经聊了起来，叶琼英看向了叶叔。 敢情您老人家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他们的？ “那个……”叶叔嘿嘿两声，“这都正常，正常。毕竟这些小子将来指不定还得跟着大姑娘您去战场上呢，顾忌这顾忌那儿的，万一中了敌人的招咋办？反正只要是敌人，不管男女老少，一视同仁，才能在战场上活得长久嘛！” 您也知道那是战场上啊。 叶琼英叹了口气： “好吧，你们都跟着，只是，待会儿动手就不必你们来了。我今日有些手痒，想亲自讨回这笔债，你们看看就得了。若是那府上有不长眼的想出手，你们护好文萍和安玉就行。” 不能动手，一群人有些失望。 但能跟上去看热闹也行啊！ 大姑娘的身手他们最近可是亲身体验过，绝不会叫他们失望。 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都坐在马车里。 于是，叶叔将马车夫叫了下来，回府里歇着去，他亲自来驾马车，其他人都跟在了马车后面。 这么一群护卫跟随，路上很快就引来了其他人的注目。 这群年轻人可是叶叔一手调教出来的，根本不觉得害臊，反而挺直了胸膛，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执行什么光荣的任务，根本不怕人围观。 围观的人也觉得有意思，虽不敢靠近，却也忍不住朝这边张望着。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跟了那么多人？” “这仿佛是叶家的护卫啊，”有知情的人说道，“看那装扮，是叶家人没错，这是要去哪儿？” “哎哟，叶府的护卫一个个都长得这么俊呀，那身板儿，可真是壮实，一定很能干活吧？我姑家还有个待嫁的闺女呢，也不知能不能说上一个。” “我瞧着第三排最边上的那个长得就挺好，生出来的娃肯定也漂亮。” “不不不，还得是第一排右边那个，看那胳膊，都赶得上咱腿粗了，这姑爷肯定有本事，带出去多有面儿啊！” “叶府的伙食不错啊，不知道能不能去叶家做工？” …… 真是议论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些人直接对着那群大小伙子当做女婿人选看了起来。 一群小伙子别的不怕，却没遇上过这种事儿，臊得脸上都红了，眼睛是彻底不敢像之前那样往旁边儿瞟了，直勾勾盯着前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就这样，队伍跟着马车一路到了忠勇侯府门口，这才停了下来。 吃瓜群众们也好奇起来。 不是叶家的人吗？怎么跑忠勇侯府来了？ 前几日，都有消息传出来了呢！ 说是那忠勇侯跟叶家姑娘和离了。 一开始还有人猜测是不是叶家姑娘做了什么事儿，才被夫家赶了回去。 但很快，又有新的消息出现，说是那忠勇侯背信弃义，宠妾灭妻，叶家姑娘傲骨难灭，这才自请和离归家了。 叶家满门忠烈，在百姓间名声向来都好。 这事儿一出，大家当然更愿意相信后一种传言。 此时，见那些人停在侯府门外，更觉得有热闹看了。 瞧瞧，肯定是忠勇侯做了不好的事儿，叶家来找回场子了吧？ 忠勇侯府的门房也发现了外面的情况，眼瞧着那群壮汉气势汹汹而来，吓得赶紧往府里跑去，找侯爷汇报去了。 第60章 啊，熟悉的痛 侯府外，叶琼英还坐在马车里，叶叔抬了抬手，跟在后面的一个年轻小伙就连忙跑上前去，敲了敲门。 “咚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大门却没有打开。 “咦？没听到？” “咚咚咚咚！”更大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依旧没人开门。 这小伙子跑回马车边，对着叶叔问道： “叔，咱还要继续吗？我看这府上的门房也不太行啊，要不咱直接撞开门进去吧！我都看过了，就这门板儿，咱们哥儿几个不出……嗷！” 叶叔收回了手： “少说胡话，继续敲门。我们叶家也是讲究礼数的人家，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做出砸坏人门板的事情呢？” 小伙子捂着脑袋“哦”了一声，却看到了叶叔的眼神，顿时心领神会。 哦~ 这意思就是，不能明面上来对吧？ 要是不小心砸坏了，那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是侯府没钱，修的门都不够结实，可不是叶府不讲礼数。 年轻人笑嘻嘻，年轻人跑回去，年轻人举起手…… “咚……” 第二下正要往下砸，门开了。 可挥过去的拳头却收不住了。 侯府内，负责开门的门房站在旁边，正中间站的正是闻讯赶来的殷旭。 一听叶府来人，心里发虚的殷旭更是要表现出强硬的姿态，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所以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却不料，门才一打开，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大拳头就当面砸了下来。 “砰！” 殷旭感觉眼前有些眩晕。 他那看着还挺结实的身板儿，在叶府这些护卫的对比下，根本不算什么，在门槛那儿摇晃了几下，啪嗒一下往后倒去，被站在后面的小厮接了个正着。 只是，殷旭的贴身小厮石安就是个身材消瘦的小个子，怎么可能接得住？ 当即带着主子一起往后倒去。 其他人慌忙上前： “侯爷！” 殷旭倒情愿自己就这么真的晕了过去，可才刚倒在地上，他就清醒了过来。 脸上，是熟悉的疼痛，和之前两次他上街被揍时的感觉一样。 好不容易才养好的脸，又挂彩了。 “啊！旭儿！” “侯爷！” 旁边一阵尖叫声响起。 原来是内院儿的殷老夫人闻风赶来，同时赶到的还有冷倩倩。 她们还以为叶家过来是想重归就好呢，毕竟在她们心里，自己的亲儿子/男人怎么可能不优秀呢？叶琼英肯定是后悔了。 殷老夫人是想过来摆摆架子，然后迎回叶琼英，这样侯府又能跟前面三年一样过上好日子了。 虽说前段时间儿子用光明的前途暂时说服了她，可殷老夫人又不是傻子，夏至宴当天冷倩倩就被宫里来使给当众打了板子，这可不像是侯府要被重用的样子。 比起那虚无缥缈的未来，还是叶家的钱更香一些。 而冷倩倩，自然是来搞破坏的，她要过来确认殷旭不会动摇。 毕竟，她在这个世界里，就只有殷旭这么一个依靠了，好不容易才把叶琼英这个正妻赶走，怎么能让人再回来？ 本来是打算用铺子做生意，存些体己钱。 铺子里的生意却每况日下，这些天她在府里养伤，铺子里的账目一天天送来，却全是亏损。 别说是超过锦绣阁了，能不能再坚持下去都不知道。 这时候侯府里若是多出一个名正言顺的主母，这铺子，保准会被收回去。 却没想，两人才带着丫鬟赶过来，就看见殷旭被人一拳头大飞出去摔在了地上。 她们俩一左一右扑上前来，叫殷旭呼吸都难，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侯爷，您醒了！” 冷倩倩高兴地喊道。 殷旭在她们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看向了门外，却见刚才打了他一拳头的人已经不见了。 原来，就在他倒下，殷老夫人和冷倩倩扑过来的时候，敲门的那位已经飞快地跑回了马车那边，对着马车里的叶琼英说道： “大姑娘，小的真不是故意打他的，您说的话小的们都记得呢，这……这……真是他自个儿把脸凑到我拳头下边来的！” 叶琼英见侯府已经开了门，正主殷旭也出场了，这才让文萍揭开了马车的帘子，对着那护卫说道： “行了，去后面待着吧。” “哎！”小伙儿高高兴兴回到了队伍中，“大姑娘明鉴，哈哈哈哈~” 文萍先下了马车。 远远围观的人群都在看这场戏会怎么发展，瞧见文萍后，不由赞叹： “这就是叶家的姑娘？挺好看的啊，水灵灵的，瞧着就是个好姑娘，那侯府也太没眼光了！”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那穿着绿裙子的姑娘又伸出手去，从马车里接出了另外一位。 新出现的这位穿着一身鹅黄长裙，没什么多余的纹饰，简单大方，连身上的首饰也并不华丽，只在发间插了一根金簪，两个耳坠在颊边轻轻晃动。 可就是这么一副简简单单的打扮，都不用人特意去提，便能看出她和前一位的差别，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才是叶府的大姑娘。 “乖乖……有这么个仙女儿，还宠妾灭妻，那忠勇侯不会脑子被驴给踢了吧？” “当初叶府还没出事时，这位叶家大姑娘就美名在外呢，求娶之人多得能踏平叶家的门槛儿。据说当时是叶将军舍不得女儿太早出嫁，准备多留几年再相看，再之后……叶家就出事了，却没想他家大姑娘最后便宜了忠勇侯府，最后还……这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就在众说纷纭之际，殷旭已经从门里走了出来，身边跟着的便是殷老夫人和冷倩倩，还有几个侯府的下人。 对比起叶府这边板正条儿顺的大小伙子，一时都分不清楚谁才是这儿的主人了。 殷旭半张脸红肿得变了模样，看着滑稽得紧。 冷倩倩一瞧见刚下了马车的叶琼英，就先声夺人： “叶……叶姑娘，你也太过分了！就算因为感情不和，你和侯爷和离了，可也曾是三年的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能对侯爷下此狠手呢？你这么做，不觉得手段太过歹毒吗？” 殷老夫人虽说一直瞧冷倩倩不顺眼，可这几句话倒是挺赞同。 叶琼英正要说话，便听到一个怯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姐姐，那个丫鬟，坏！姐姐没打人，她是个骗子！” 第61章 陛下怎么会在这里 从马车里出现的安玉一开口，就引来了其他人的关注。 大家先关注的并不是他说的话，而是那张如天使般美好的脸。 这少年长着一副漂亮得过分的皮囊，却很难让人将其联想到不好的方向，只觉得那美貌干净又纯粹，叫人舍不得破坏这份美好。 本来叶琼英的长相已经足够出色，仿佛谁站在她身边都会失色几分。 可这少年与她站在一起，却恰到好处，并不让人感觉违和。 两个长得好看的人挨在一起，反而显得更加养眼了。 不用听他们说些什么，都觉得舒服。 当然，这是普通人的想法。 冷倩倩就不这么想了。 她先是被那突然出现的少年惊艳到了，只觉得这人比现代那些明星都要好看，放在她以前所在的那个世界，绝对会成为顶流一样的存在。 可是，等到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之后，她就很难去欣赏那张好看的脸了。 偏向叶琼英也就算了，居然把她称作丫鬟？！ 正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也因为孤女的身份，几次被殷老夫人鄙夷，怎么都不肯松口让殷旭娶她，所以冷倩倩对自己的身份最是敏感。 她如今离真正的侯府夫人就差一步之遥了，怎么可能是伺候人的丫鬟！ 这人是不是眼瞎！ 殷旭也看到了说话的安玉。 他同样因为对方的长相愣了一下，但很快，又觉得这人好像在哪儿看过，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对了！ 殷旭的眼睛倏地睁大了。 皇宫！ 这个年轻人，好像跟皇帝长得…… 不不不。 不对。 殷旭回忆了一下，想要对比皇帝跟这少年的长相。 可是，这会儿想到皇帝的脸，却十分模糊。 当今陛下刚登基时还小，再往后，暴君之名就远扬了。 而且，陛下特别厌恶别人盯着他的脸瞧，就连献身的宫女，都能立马抬出宫去。 到后面，宫里伺候的那些年轻姑娘，再没有一个有那个胆子自持貌美去勾搭陛下，企图以此获得尊荣了。 就连朝堂上，敢抬头直视陛下的也极少。 所以，此时殷旭脑海里关于皇帝的容貌，竟然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记忆最深刻的，还是那冷冰冰的声色，好像每一次开口，都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这样一对比，殷旭很快就把自己那荒唐的想法甩开了。 不可能。 就算叶琼英真的与陛下有什么关系，陛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以那样的形象！ 站在叶琼英身边的少年，虽说容貌给人的感觉好像与陛下有些相似，神态却全然不同。 陛下就像是一头危险的野兽，多看一眼都让人心惊胆战，完全就是残暴的代名词。 这少年却不一样，娇娇怯怯的，还不及旁边的丫鬟文萍胆子大呢，满是依赖地看着叶琼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就连刚才的声音和称呼，听着都觉得很不成熟。 这样的形象，怎么可能是陛下。 被这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殷旭都忘了去反驳什么，自然也没有帮冷倩倩说话的意思。 围观的其他人此时因为叶家的名声，还有安玉那纯洁可怜的外表，心里已经偏向了他们这边。 “就是说啊，人家叶大姑娘人在马车里，什么时候打人了，这不是胡说吗？” “对嘛对嘛，刚过打到了侯爷的明明是叶府的一个护卫。再说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啊，本来在敲门，谁知道里头有人突然开门把脸伸到了拳头下，这不……反正，跟人家叶大姑娘有啥关系啊。” “那说话的就是忠勇侯的那个宠妾了吧……”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针对人家叶大姑娘呢，敢情是争宠。不过，忠勇侯这眼光也忒差了吧，我还以为能胜过叶家的，得是什么样的天仙呢，结果就这？还不如叶大姑娘边上那个少年好看呢。” “哎哟，叶家人可真是个个好看呐，你说我要是去叶府干活，能不能也长得好看些？是不是他们府上风水好一些，更养人呐！” …… 前一世，叶琼英被殷旭跟冷倩倩联手诋毁，恶名在外，又利用她的身份，伪造了证据，将叶家诬陷为沟通外地的细作。 叶府忠烈的名声都受到了影响，叶家女有疯病的传言也甚嚣尘上。 连同叶府的教养、风水等等，全都背上了负面效果。 现在倒是正好相反了。 叶琼英走上前去。 安玉跟文萍一左一右紧跟上去，叶叔则带着一大群壮实的年轻人跟随其后。 光是气势，就叫人觉得厉害。 原本站在门口的主人一家反而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好像是怕叶琼英打人。 “你……你来这儿干什么？”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殷旭连忙停住了脚，站直身体，大声说道，“叶氏，你我已经和离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关，你又何必苦苦纠缠，甚至还这么找上门来呢？传出去，难道你的名声会好听吗？我已经有了心爱之人，是断不可能再接纳你的，你还是回去吧！” 叶琼英呵了一声，开口念道： “蹲守叶府，绊住叶家大姑娘，趁机下药。 成事后白银五十两，破庙金佛下领取报酬。” 说完后，才挑眉看向了殷旭，嘲讽着开口，还没说什么呢，就被殷旭匆匆打断： “你这是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叶琼英笑： “听不懂，没事，我懂就行，人呢，我已经送去了外头保护起来了，就你那点儿人手，还是别白费功夫想着去找人麻烦了。 这……” “琼英，我们好歹还有三年夫妻情谊，你又何必这样，”殷旭又赶紧打断，“你是不是在外被人欺负了？若是需要帮忙，我义不容辞，要不咱们进府里去说吧！” 叶琼英啧啧两声，道： “别想着岔开话题了。我倒是不知道，忠勇侯府现在居然都富裕到能拿出五十两银子去找人给我下药了？之前借给你五千两银子，是看在夫妻一场，让你拿去做生意支撑侯府开销的，现在你既然都已经手头宽裕到撒银子来找我麻烦了，那就麻烦你，把欠我的银子都归还了吧。” 文萍拿着欠条，朗声说道： “借款五千两，加上这三年里的欠银，加起来不算利钱，共计十万八千两白银。” 第62章 名声尽毁 这数字一出，不仅是围观的那些百姓吓了一跳，就连忠勇侯府的人都不敢相信。 可侯爷亲笔签下的欠条就在那里，人家根本不可能在这种一对峙就会暴露的事情上说谎。 再看殷旭脸上那尴尬又羞愤的表情，还能不知道孰真孰假吗？ “以前就听忠勇侯府是面子好看，里子早就亏没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啊？我现在觉得我家也还好，至少没欠人家钱，还欠的是这么一大笔！” “忠勇侯是不是傻啊？欠了叶家这么多银子，居然还敢跟人家和离？听那话的意思，和离前还找人又借了五千两是吧，一般人还真没这么厚的脸皮呢！” …… 京城里的百姓，消息都比外地人灵通一些。 毕竟人就住在这儿，且各家各户或多或少都有些亲戚朋友与这家官员有关系，又或者在那家王府里当差。 虽说有的机密信息传不出来，可忠勇侯府的穷，却是差不多都听说过的。 但人家到底是名门贵族，大家还以为，侯府的“穷”，也只是相对那些富户而言，总是比他们普通百姓家宽裕许多吧？ 今儿个才知道，原来这穷就是真穷啊！ 人多势众，又在天子脚下，大家秉着“法不责众”的心思，根本不怕忠勇侯府报复，所以都聚在这儿看热闹，人还越来越多了。 殷旭的脸却是要丢尽了。 他压低了声音： “叶琼英！叶家已经没有了后人，以后指不定就有需要我们侯府帮忙的时候，我劝你做人做事留一线，否则……” “姐姐，”安玉突然靠近，对着叶琼英疑惑地说道，“这个哥哥是欠了你的钱吗？可是为什么听起来好像他更像是债主啊……我要是哥哥，才不会这样对姐姐呢。” 他这话说得是茶香四溢，阴阳怪气的，可是看他的模样，分明又是单纯可爱的样子，好像真的只是在疑惑感慨而已。 殷旭一噎，当场就想骂人。 叶琼英却将安玉护在了身后，立着手里的长枪道： “叶家还有人在呢，轮不到你们忠勇侯府来操心这些。你要是有那心力，不如想想，今儿个怎么把钱还上吧！另外……” 她手中长枪一转，锋利的前端指向了殷旭： “利钱就不跟你要了，但这找麻烦的事儿，我却是得向你讨一讨。我也不欺负了你，有什么要用的武器，自取便是。” “你！”殷旭瞪大眼睛，用旁人听不到的音量，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几句话来，“你叫我现在去哪儿给你找那么多银子！” 叶琼英一笑：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卖田卖地卖铺子，再不济，府里的东西也能去当铺兑钱，又或者你去找其他人借，总之，今天这银子你若是还不上……” 叶琼英招招手。 身后小伙子们胸脯一挺，纷纷超前走了一步。 殷旭又忍不住往后一退： “光天化日之下，你怎的还要动手不成？谁家姑娘像你这样粗鲁，真是污了你们叶家祖宗的……” “咚！”叶琼英长枪一扫，直接打在了他的腰上。 殷旭身体一个踉跄，就朝着另一边倒去，被冷倩倩和殷老夫人齐齐扶住，没说完的话自然也就吞了回去。 “看你好像不需要武器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叶琼英手中的长枪耍了个漂亮的花儿，就要直接冲着殷旭而去。 冷倩倩本来还想装模作样挡一挡，在殷旭跟殷老夫人面前表现表现，可瞧着叶琼英那半点儿不打算留情的动作，还有那锋利的长枪尖头，整个人立马就闪到了一边。 她可不能伤到了脸。 殷旭是个男人，带点儿伤也无所谓。 她屁股大腿上打的板子都还没彻底好呢，这次如果伤了脸，以后还怎么见人？这地方落后得很，连个整形医院都没有，她可不想变成丑八怪。 倒是殷老夫人爱子心切，连忙说道： “莫急莫急，叶氏，看在这三年里我也不曾给你立过规矩的情分上，你就收手吧！这钱我们侯府一定还，一定还！你就宽限几日，我们侯府也是要脸面的人，绝不会赖账，你又何必伤了旭儿呢？” 这话这一听好像没什么毛病。 叶琼英却道： “哦，这三年里，你每日一盏上等燕窝，每季新衣裳新首饰拿着，花的可都是我的钱，不立规矩，不是因为我给的钱多吗？怎么现在还需要我因为这个感谢你了？” 殷老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还以为这老婆子多好呢，原来只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怎么好意思拿出来说的啊。” “能养出这种宠妾灭妻的儿子，想也知道忠勇侯府的教养是什么样子了，难怪当初京中都没几家的闺女愿意嫁到他们家的。” “可不是嘛！那个忠勇侯啊，就是个绣花枕头，瞧着好看而已，嫁进去，有的亏吃呢！” …… 那些议论声，将忠勇侯府的脸面扯到了地上。 殷旭这样爱惜脸面，怎么受得了，当场就爆发了，抽手从府中护卫那儿抽出一把长剑，大叫着朝叶琼英扑来： “叶琼英，你欺人太甚！不就是记恨我与你和离吗？那事儿你便是知道了又如何，你有证据吗？况且，事情也没成，你凭什么……” “铛！” 剑与长枪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叶琼英举手一挑，就轻松地将殷旭手里的佩剑挑飞出去，落到地上发出“铛铛”几声响： “呵，不只是那个乞儿吧？你说，如果杜相知道，小儿子是被你挑拨过来送死的，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几句话声音不大，也就只有殷旭听到。 他面色一白。 本以为叶琼英只知道那乞儿的事情，反正看叶琼英这样子就知道，药没下成，况且除了那纸条，也没别的证据，最多只是传出去不好听，能耐他何？ 今日忠勇侯府的名声已经坏了，再多出一样也不算什么。 可杜成秀的事情，她为什么也知道？是不是还掌握了什么证据？ 这可跟乞儿下药不同，就连殷旭自己也没想到，会闹出人命来。 他不过是想着让乞儿下药，然后将杜成秀这个色坯引过去，到时候叶琼英在劫难逃。 女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贞洁和名声了。 等她成了被人玩弄过的破鞋，不管陛下对她有没有兴趣，之后都不会再有什么了。 却没想到…… 再之后，传来的是杜成秀死了的消息！ 本来叶琼英被关在牢里还好，殷旭想着以杜相的手段，叶琼英很快就要把命赔进去了，此事也就能烟消云散，总归是找不到他头上来的。 可本该在牢里的叶琼英，怎么就带着人堵上了侯府呢？ 殷旭此时还不知道，杜明已经完蛋了。 被叶琼英这么一提，他战战兢兢，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谁不知道杜相最宠的就是杜成秀这个小儿子？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特意选了这么个人去设计叶琼英。 可现在…… 殷旭吓得手脚发麻，叶琼英却直接一个长枪刺入了他的衣服，往上一拨。 枪头将他的外裳挑破，成了几块破布落在了地上，露出了里面的中衣。 第63章 侯爷怎么还当众宽衣呢 “你……你干什么……” 殷旭不明白，他怎么一个走神，身上的衣服就没了一件。 叶琼英却像是没听到，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枪尖一挑，很快划过了殷旭的中衣。 这衣裳瞬间又变作了一地的碎布，散落四处，露出了他穿在里面的白色里衣。 里衣的材质好像不怎么严实，穿在他身上，身体的轮廓都若隐若现。 殷旭感觉周身拂过的凉风，慌忙用胳膊捂住了自己的身体：“叶琼英！” 一边的殷老夫人和冷倩倩倒是想上前去帮忙阻拦，可她们才刚走出一步，见叶琼英手中的长枪实在锋利，脚步就忍不住停了下来。 叶琼英是疯了吧？ 她这根本就没有留情的意思啊。 若是她们上前，被挑破了衣服的不就是她们自己了吗？ 殷旭好歹是个大男人，便是没有衣服，也就是脸面上过不去，不会有啥大问题。 她们就不一样了。 大庭广众之下衣冠不整都会惹来非议，更别说是……这副模样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退到了另一边，不准备上前插手了，甚至祈祷叶琼英千万不要注意到她们。 “别叫呀！”叶琼英一枪刺去，那冷厉的尖锐物品，让殷旭不得不将手往后一撤，避免被伤到，可这么一来，他的里衣又被挑破了，好在有了前面两次的经验，这次躲避得稍微快了点儿，只破了前面一大块布料，露出了一整片前胸。 “哎呀，侯爷你怎么当众宽衣了呢？不过，你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叶琼英慢条斯理地说道，“何必装模作样，真以为自己是个正经人呐。” 前世，她被锁在柴房，手脚的被挑断了筋，锁上锁链，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几乎要衣不蔽体。 冷倩倩装模作样地说要不要给她披上一件衣服，好歹也是前任侯府夫人。 叶琼英记得，殷旭就站在门口，面露鄙夷地看着自己，冷声说道： “哪需要什么衣服，她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一个水性杨花的贱妇，何必装模作样，又不是什么正经人，就这样吧！正符合她的身份。” 而现在，正经人忠勇侯，在更多的人面前，穿着一身里衣，袒胸露乳，好像也挺符合他的身份呢！ 围观的群众眼睛都睁大了。 因为前面种种，倒是没有人觉得叶琼英过分。 毕竟现在衣服破了的是个男人，又不是什么妇人，不算什么大事儿。 大家也没想到，今日来看个热闹，还能看见这出好戏。 “哎哟，侯爷的身子原来长这样啊，不过那衣服是不是太……这就是侯府喜欢的闺房之乐吗？” “看着挺壮实，原来衣服底下也没啥看头嘛，还不如我家男人长得结实呢！” “我看，还得是叶府那些小伙子瞧着好看，这成天吃喝玩乐玩儿女人，那身材板儿就是虚，别是个银枪蜡头……” …… 殷旭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碎掉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半日前。 这样，听到外面的动静，他绝不会再因为担心杜成秀那事儿露馅，亲自出府来查看了。 叶琼英正待再次下手，却被旁边的人给拉住了袖子：“姐姐，他丑，不要看。看我！我好看！” 却是安玉。 他看上去是真的很嫌弃殷旭，想要伸手来捂住叶琼英的眼睛，却又怕遮挡了她的视线耽误了事儿，一双眼水灵灵地望着她，可委屈了。 叶琼英无奈，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对着安玉说道： “你现在话倒是多了，后边儿去，刀枪不长眼，小心别伤到了你。” “安玉不怕！”安玉抿嘴笑了笑，嘴角又露出了一个小窝窝，“姐姐不会伤到安玉的！” 叶琼英叹了口气： “你倒是相信我啊。不过，你这漂亮的小脸蛋儿若是被划伤了，可就跟他一样丑了。” 安玉一听，立马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了看方才又慌忙后退，结果将自己绊倒在地上的殷旭。 一看见殷旭那模样，安玉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脸，猛地摇头： “安玉听话，不要丑！” 殷旭：…… 殷旭咬住牙，真恨不得把这两人给撕碎了。 他现在确定，那少年不可能是陛下了。 最讨厌别人盯着看的陛下，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叶琼英几句话哄退了安玉，又将枪尖指向了殷旭： “我也不欺负人，再给你一次机会，拿起你的武器。” 殷旭这次不敢啰嗦了，他已经知道，叶琼英是真的打算对他出手。 顾不得形象，他连滚带爬朝着另一边吼道： “还不将我的刀拿来！” 忠勇侯府当初也是武人出身，也是要世代习武的。 只是后面一代不如一代，在殷旭出生之前，侯府就已经被败家子给耗尽了。 到他这一代，武艺也不过平平，更多的还是钻营朝堂，叶琼英之前提过让他去军中锻炼，也好积攒实权，却被殷旭带着殷老夫人直接拒绝了。 但祖传的刀还在，已经传到了殷旭手中。 他的贴身小厮石安倒是机灵，在之前就赶紧进府去将主子的佩刀取了出来，此时见叶琼英已经停了动作，慌忙上前将刀递到了已经站起来的殷旭手中。 一见此刀，殷旭就两眼一亮。 这可是他们忠勇侯府的祖传之物，不知杀死过多少敌人，可谓是削铁如泥，算得上是一件神兵利器了。 方才，一定是护卫的剑太过垃圾，加上他疏忽大意，手下留情，才会让叶琼英一个女人取得了先机。 握住刀柄，殷旭表情阴冷地看向叶琼英： “你真以为自己厉害吗？刚才不过是我看在夫妻一场，才……” “呼！” 枪尖带着凌厉的风，从他的颊边擦过，连带着他的一缕头发都被割断，轻飘飘落在了地上。 “闲话还是少说了，直接动手吧！”叶琼英嗤笑一声，“嘴皮子功夫，可挡不住我的枪！” “啊！”殷旭气得大吼一声，举起长刀就往那枪身上看去。 “铛！” 他仿佛已经看到，这柄长枪被一斩为二，叶琼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向他求饶的场景。 第64章 打你枉为人！ 然而，殷旭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他那用尽全力的一刀，叶琼英不过抽回长枪，顺势一转，就挑开了刀刃。 刚才的声音，正是枪尖与刀刃摩擦而过的动静。 之前就被挑飞了一次武器，这一次殷旭特意握紧了刀柄，却还是感觉手心一震，那刀差点儿又要丢出去了。 险险抓住了刀，殷旭抓紧时间，又向着叶琼英砍了上去。 从小武师傅教授过的那些刀法，都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啊！！！” 他大叫着，一刀一刀横劈出去，像是要把这些天的憋屈都发泄出来。 连带着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都顾不上了。 别说，这架势，还真像模像样的。 可是…… 站在他对面的叶琼英实在是太过从容了，面对殷旭这密集的攻击，她甚至连脚步都没有挪动一下，不过一个侧身，就避开了第一刀，再弯腰躲开第二个横劈，手里的长枪“铛铛铛铛”几下，便将砍来的长刀一一挡开。 这样的姿态，与殷旭一对比，显得他就像是个疯子，和他往日里自认的侯府贵族身份全然不配了。 这么连挡几次之后，叶琼英突然开口道： “你的回合结束了吧？那现在该我出手了。” 殷旭还不清楚，自己这么密集的刀劈，对方究竟是怎么做到，那样轻松就躲开的，便听叶琼英说完这句话，长枪已经以难以阻挡的气势朝他刺了过来。 他想学着叶琼英那样躲闪，却发现这看上去独独一根的长枪，却在刺出之后，仿佛带着看不清的残影，他根本无法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判断出对方的走向，更别说是完美躲闪了。 殷旭只能直接用长刀往前一砍，企图借此动作将那刺来的长枪斩断。 叶琼英的手腕灵活一转，直刺的长枪方向一变，那尖锐的枪头便抵在了刀刃之上，就像是精准地点到了什么死穴。 “咯吱……” 一阵刺耳的声音。 殷旭感觉手上一轻。 这么多年来一直保存在侯府里的那把刀，在这一击之下，居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然后断裂成几段，同他的那两件衣服一样，破碎着落到了地上。 “怎……怎么可能……”殷旭想要弯腰去捡那碎片，根本不敢相信这刀会断。 叶琼英的长枪却已经直接打在了他的胳膊上，痛得他惊呼出声，缩回了手往后躲去。 长枪击打在他的左臂上。 “这一击，是打你枉为人夫。你狼心狗肺，背信弃义。有心爱之人不是错，错在你以爱为名，不辨是非，还妄图欺瞒，蚕食不属于你的东西。” 殷旭往右一躲，却发现自己的右臂又撞上了打过来的枪身。 “这一击，是打你枉为成人，卑鄙无耻，暗中下药算计，恶心至极！” 痛得殷旭面部扭曲，又往左去。 可下一刻，腰上就是一次重击。 “这一击，是打你枉为人子。不知忠义，不敬先祖。真以为一把刀就能战无不胜吗？先辈们的胜利，是因为他们的意志！是保家卫国的决心，是勇往无前的勇气！再是锋利的武器，一直闲置，也会被腐朽成一击就碎的烂铁。” 殷旭叫出声来，捂住了自己的腰部。 紧接着，便是腿弯一痛。 “这一击，是打你枉为人臣。人在朝堂，只知蝇营狗苟，还未得势，便已想着贪图暴利。你这小人姿态，真以为当今陛下看不出来，还会重用于你？内宅不宁，宠妾灭妻，贪图享乐，不思进取，你永远都不可能更进一步了！” 殷旭整个人趔趄着，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殷老夫人和冷倩倩自然不可能看着殷旭这么挨打，还要听着叶琼英那些刺耳的话。 她们不信叶琼英还敢当众殴打她们俩。 特别是殷老夫人，之前好歹也是她的婆母，便是如今和离了，也是长辈，还能下手殴打不成？ 她们只需要扑到殷旭身上，就能阻拦叶琼英发疯了吧？ 可是，两人还没靠近，就被一群身高体壮的汉子围住了。 这群年轻小伙儿光是站在那儿，个头都比她们高出了一大截。 一群人穿着一样的衣服，还带着一层软甲护住了身体，胳膊却全都背在了身后。 “我们可没碰到你们啊！你们好歹也是侯府女眷，总不至于不守妇道，主动来摸男人吧？”其中一位嘴皮子贱兮兮地说道，“我是无所谓啦，就怕你们侯府的男人生气。” 要是殷旭在这儿，可能会认出来，这就是一开始一拳头砸在了他脸上的那位，直接开启了他今天的悲惨生活。 殷老夫人跟冷倩倩本来想伸手推搡挤出去的动作一下子就顿住了。 远处还有不少人在看热闹呢。 若是看见侯府的女眷与一群男人拉拉扯扯……忠勇侯府的名声还往哪儿搁啊。 殷老夫人也就算了，冷倩倩明明来自现代，此时却也犹豫了。 她本来身份上就吃了亏，被婆家嫌弃。 现在若是名声也受了损害，岂不是正合了那殷老婆子的意，到时候便能直接把她赶出府去了？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圆圈中间站了站，离这群不要脸的男人远了些。 至于儿子/侯爷…… 还是受点儿苦吧。 大庭广众之下，叶琼英就算发疯，也不至于当众杀人。 不过就是挨一顿打，前些天不已经受了两次伤了吗？再来一次……也不算严重吧。 殷旭自然不知道自己成了亲娘和心上人名声的牺牲品，跪倒在地上以后，膝盖上的痛楚才刚刚传来，背上又迎来了重重一击，然后便是叶琼英那魔鬼一样的声音： “这一击，是打你……哦，理由没想好，那就算是我看你不顺眼吧！” 打完之后，叶琼英收起长枪，往后一站： “看在你挨了一顿打的份上，我就暂时宽限你两天时间。 两天之后我若是没看到银子送到叶府，某些证据，就要出现在陛下的御案前了。” 她有分寸得很呢，哪会当众杀人呢？殷旭的命，还没贵重到她拿自己去换的地步。 今天，她的长枪连血都没见过呢！ “噗！” 殷旭又痛又气，跪在地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哦豁。 叶琼英不在意地瞟了一眼，转身继续向前。 好吧，收回前面的话，现在是见到血了。 “姐姐小心！”正在此时，安玉惊叫出声，就要朝这边扑来。 第65章 你们坐我大腿上好了 在安玉扑来的同时，叶琼英便察觉到了自身后而来的风声。 她头也没回，一只手抓住了扑过来的安玉，那纤细的胳膊力气却不小，直接拎住了他的领子，将他整个儿往一边拖开，紧接着另一只手抓着长枪往后一拨，身体也就在这个时间里侧了过来。 “砰！” 抓着短刀偷袭过来的殷旭被她一枪扫在胸前。 殷旭只感觉一阵巨力撞击在胸上，仿佛内脏都要被那力量给撞碎了，身体更是一轻，直接飞了起来，整个人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被打飞出去，砸在地上还摩擦了一段距离，这才停了下来，“噗”的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叶琼英到此时才终于彻底转过身站定了，本来打算扑过来替她挡住一击的安玉，直接被她扯到身后保护了起来。 见殷旭倒在地上没了动静，叶琼英没有担忧，她对自己下手的力道还是很熟悉的，不至于出人命。 所以，瞟了一眼地上的人，确定他没有力气再爬起来偷袭了，叶琼英才转头对着安玉说道： “看到就看到了，站在原地叫一声也行，怎么能自己扑上前来？你这身板儿，挨着一点儿刀风都得躺在床上喝药。” “安玉担心姐姐，”安玉抓着叶琼英的衣角，手指头因为用力，看上去更加发白了，“坏男人打姐姐，坏！” 叶琼英瞧见他这模样，终究没有说重话，反而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一伸手，才发现，安玉的个头其实比她高。 这少年长得太过漂亮，神态又单纯可爱，连语气都带着几分小孩子的天真，总让人忍不住将他当做孩子对待。 都忽略了这高高的个头。 也是，人家只是受伤失忆才会表现得像个小孩，实际上说不定比她还要大上一两岁呢，怎么能真的把人当成幼童来看待呢？ 叶琼英正要尴尬地收回手去，却感觉掌心里暖乎乎毛茸茸的，竟是安玉主动低下了头，将叶琼英的手按在了他的脑袋上，还摇头蹭了蹭。 那模样，像是一只讨主人欢心的小狗。 叶琼英仿佛掌心被烫了一下，连忙缩回了手，清了清嗓子才说道： “咳咳，好了，该说的话也说完了，该回去了。” 说完，便拿着那杆长枪快步往回走去，那背影颇有几分慌乱的感觉。 安玉小跑着追在叶琼英身后，白净的脸上挂着一个可爱的微笑，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却专心望着前方的背影，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底一闪而过，可细细看去，又是那天真懵懂的模样了。 叶琼英钻进了马车里，直接吩咐叶叔他们出发。 殷老夫人一见儿子昏迷过去，赶紧带着人将殷旭扶了起来，又是查看伤势，又是匆忙去请大夫，等到她们想起来找叶琼英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走了，连同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都散去。 这是想找麻烦，都不知道该从哪儿找去。 “大姑娘，您就这么算了？”叶叔坐在马车外，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对着里面的叶琼英说话，“那混蛋太欠揍了，您就这么几下，连腿都没给他打断呢！要是我出手，非得给他打得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叶琼英哈哈一笑： “叶叔，咱们还是讲道理的，再说了，真要把他打得醒不来，我还怎么在离开京城之前，确保银子到手了呢？ 况且……对于殷旭来说，身体上的痛只是其一，最痛苦的，是他的颜面扫地。 相信我，今天的遭遇，往后的日子里，没想起来一次，他都会害怕一次。” 像殷旭这种爱面子的男人，单纯地打他一顿，疼过后也就没事了，可若是像今天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扒了衣服，又揭了短，简直比当场杀了他都要难受。 另外还有杜成秀的事情压着…… 叶琼英并不担心殷旭后面两天得知杜相被罢黜的消息，杜明这个相爷就算被罢黜了，杜家也还有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底蕴在呢。 像杜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彻底消失前的反咬，也是很难对付的。 杜明要对叶家出手还有些困难，可要收拾一个破败的忠勇侯府，还能没有办法？ 反正如今宠爱的小儿子已经死了，仕途也彻底断绝，连杜家也要被连根拔起，杜明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甚至连命可能都快要丢在流放的路上了。 这时候若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殷旭刻意的算计而起…… 也难怪殷旭害怕呢。 叶琼英没有将消息传递给杜家，自然不是因为对殷旭的保护之心。 一来，她的确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说明这件事跟殷旭有关；二来，她也不想让殷旭就这么爽快地死了。 殷旭和冷倩倩欠了叶家的，之后要一笔一笔都还回来才行！ 若只是想杀人，以叶琼英的身手和当初对忠勇侯府的掌控，重生之初，就可以直接暗中下手将他们给弄死了。 杀人简单，夺命又诛心却是她想要的结局。 叶叔听后，也觉得有道理。 之前他也是带了人去围堵殷旭的，打了两次了，这狗东西不还是没学乖，竟然找了人给大姑娘下药。 若不是那小乞丐突然良心发现反水了，那下作的玩意儿真就如意了。 被打后受的伤，甚至没妨碍殷旭进宫赴宴！ 还真是如大姑娘所说，光是打，没有用，还得损了他最爱惜的名声和颜面才行。 “先不回去，”叶琼英说道，“绕道去一下府衙，安玉的事儿也该去问问了。” 三日内她便要出发前往边城，安玉如今跟个小尾巴似的，到时候总不能把他也带去边城吧？ 叶琼英都无法想象这朵娇花要怎么在边城生活下去。 马车咕噜噜地行进在路上。 安玉就坐在一边，另一边是文萍。 文萍本就是叶琼英的贴身丫鬟，跟她关系亲近。 可此时，安玉却像是一个争宠的小孩儿，见文萍坐得离叶琼英更近一些，他自己也赶紧往中间坐了坐，比划了一下自己跟“姐姐”之间的距离，又暗中对比了一下文萍与叶琼英之间的空隙，发现自己更近，这才抿嘴笑了笑。 文萍本来不打算跟一个失忆的人计较的，可看他这模样，也有些不服气。 不过是个陌生人，怎么能跟自己和主子的关系比？ 她也往叶琼英身边靠了靠。 安玉一发现，直接睁大了眼睛，紧接着又挨向了叶琼英。 叶琼英：…… 这两人再往中间来，不如直接一边一个坐她腿上好了！ 她正要说话，却听马车外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我的儿！快来人啊，官府抢人儿子不归还啦！我的儿子啊……你们凭什么不把人还来！我儿安玉就是在府衙，我都打听清楚了，就是你们在找他的家人！” 第66章 安玉的家人出现了？ 怎么回事？ 叶琼英还没问出口，外边儿叶叔已经停了马车，对着里面说道： “大姑娘，府衙到了，就是外边儿正守着一个妇人带着一群人在闹腾……听着像是跟安玉有关。” 叶琼英也听到了安玉的名字。 想到那话里的内容，她对着旁边正忙着跟文萍争宠的安玉说道： “安玉，姐姐下去一会儿，你在这里等姐姐回来。记住，千万不能出来，否则姐姐以后都不带你一起出门了。” 安玉自然不想离开她身边，紧张得立马就要伸手去拉她的袖子。 可听到后面的话，又委委屈屈收回了手，坐在马车里，嘴巴一瘪，手指头在前面几乎要绕到一起，别提有多可怜了。 叶琼英就跟看一个小孩子似的，还是伸手在他脑袋上使劲揉了揉，见他老老实实坐着，自己这才揭开帘子下了马车，下去前还吩咐了文萍也留在这里看着安玉。 叶琼英一离开，方才还委委屈屈的安玉就对着文萍哼了一声，整个人离开朝着一边躲去，几乎要贴在马车上了，直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文萍都要被这小子给气笑了： “喂！你这家伙，变脸也太快了吧？我身上又没脏东西，用得着这么躲着吗？” 亏她一开始在酒楼里见着这少年时，还为了他的长相惊艳过呢。 现在才知道，一张皮囊代表不了什么，这性格，不气死她就算好的了，谁还去看脸啊。 安玉却根本不搭理她，直接用后脑勺对着这边，手指悄悄揭开一些马车的帘子，从缝隙里往外看去。 这个角度，其他人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 原本单纯的美人脸，此时才终于显露出几分冷色来，一下子就没有了那种稚嫩的感觉。 叶琼英这边已经下了马车，朝着府衙那边走了过去。 这会儿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在了，叶琼英带来的人还拱卫在马车旁边，她带着叶叔站在人群里，倒是并不算醒目。 “这位夫人，”府衙外的几个衙役对着面前的妇人说道，“你说的安玉的确不在我们这儿，我们也是受人所托，在寻找她的家人。你若是想找儿子，不如在此等上一等，我这就叫人，让人带……” “我看你就是想拖时间，”站在他们对面的是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是看我那儿子长得好吧？行行行，我们普通老百姓也不好跟官府作对，官爷您要是看上了那小子也行，总得把银子给了吧？哪有白得一个小子的道理。” 这妇人头发上、脖子上、手腕上，全都带着金色的首饰，身上的衣服也是锦缎制成，看上去仿佛十分富贵。 至少，在普通百姓眼里的确是这样的。 可在叶琼英这样从小就出生在富贵窝里的人看来，却一眼就发现了不同。 那些首饰瞧着夸张又奢华，实际上所用的金子并不纯净，一看就是上了些年头的老物件儿了，里面还混了不少杂质，看着灰蒙蒙的，并没有新打的饰品那么金灿灿。 而且用料并不多，拿在手里，恐怕都是轻飘飘的，只做了个大致的形状，里头都是空心的。 就连她那身衣裳，布料和花纹也早就过时，有的部位甚至能看出已经经过了多次的洗刷，颜色都有些变淡了。 大概是非常小心爱护，所以现在还没有补丁出现。 这情况，叶琼英已经很熟了。 毕竟，她那个前夫家，就是祖上富贵，后来又破败的，家中有不少物件便是这么个情况。 她朝后摆了摆手。 马车边的队伍里很快有人赶了过来： “大姑娘？” “去查一查这人是什么来头，”叶琼英吩咐道，“特别是她家的财政情况，还有孩子……” 如果说一开始的发言，还能勉强说爱子心切，后面……那哪能是一个爱护自己孩子的母亲能说出来的话？ 手下的人领命而去，叶琼英又看向了那边。 那妇人说完之后，身后跟着的那些人也都叫嚷起来： “对！我姐都说了，人归你们，这银子总该出了吧？还想干指头蘸盐不成？” “要么交人，要么交钱，官府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 还有另一个年纪大些的男人，对着那妇人说道： “大妹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钱都给你了，你怎么能把人再送别人呢？做生意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叶琼英自认耳力还算可以，在人群的哄闹中，还是将这话听到了。 她眉头蹙起，看向了那两人。 “大姑娘，这安玉的家人……恐怕有些问题。”叶叔同样是习武之人，感官比常人敏锐，这些话自然也听在了耳里。 不只是有些问题，这根本就是一群祸害。 府衙门口，那些衙役也有些崩溃，没想到会遇上这么几个奇葩。 可大人正好被叫进宫去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总不能真的给钱消灾吧？ 且不说这妇人会不会狮子大开口，直接叫出一个他们这些小衙役给不出来的高价。 再说了，若真是给了银子，不就默认了官府看上人家的儿子，故意把人藏着不归还了吗？ 正在此时，他们看见了从人群里挤到前方来，正往这里走的叶琼英。 顿时眼睛一亮。 这不是叶大姑娘吗？就是她拜托府衙调查此事的。 这衙役正要叫人，却突然想到，那妇人一行人实在不讲道理，若是此时叫破此事，岂不是将祸水引到了叶大姑娘身上？ 他们被缠着，最多只是头疼一二，等大人回来后就知道怎么解决了。 可若是引到了叶大姑娘那里，但凡起了冲突，让她受了伤……可就不是出点儿银子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几个衙役很快收回了叫人的想法，甚至想暗示叶琼英赶紧离开，别被注意到了。 叶琼英却不可能将这些麻烦留给无辜的衙役，直接走上前去： “你们是安玉的家人？” 突然出现的声音，引起了那妇人的注意，她一转过头，就瞧见了叶琼英，立马眼睛就亮了起来。 好一头肥羊！ 第67章 卖身钱 这妇人言行不咋地，这眼力却是真好。 叶琼英平日里的装扮已经不算夸张，就这，那妇人都能一眼看出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布料不凡，连带着仅有的首饰，也是足金配宝石的，瞬间就估摸出了大致的身价。 显然，叶琼英比那穷衙役要有钱得多——是个更容易榨出油水的肥羊。 “我是！”妇人立马转身面向了叶琼英，大声说道，“安玉是我儿，怎的，他人在你那儿？你这小妮子也忒不讲道理，怎的不打声招呼，就将人儿子给拐走了呢？姑娘，你且将我儿送回，我便不告发你！这旁边可就是府衙，你总不会知法犯法吧？” 这下她倒是没有开口就要钱了，显然觉得拿乔一番，还能得到更多。 走得近了，看得更加清楚。 这妇人身材发胖，长了一脸横肉，眉宇之间都带着几分奸猾，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细看过去，根本与安玉没有一分相似，完全感觉不到他们之间有什么血缘关系。 倒是在这妇人后头的那群人里，有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五官倒是与安玉有那么一点点相仿，可一个漂亮白净，一个却枯瘦苍老，那相似之处并不算明显，也就细细对比才能发现一点儿痕迹。 那男人一直沉默不语，跟在这妇人后面，像是一个木头人，既没有因为她的那些话产生愤懑厌烦的表情，也没有和另外几人一样扬声附和满是贪婪，好像对一切都很麻木。 站在妇人两边儿的，一个中等身材，容貌与妇人有七八分像，嘴角一颗大黑痣，一双眼睛跟老鼠一样东张西望，逡巡的目光不停在叶琼英身上打量着，让人十分不适。 叶叔几乎是立刻就挡在了叶琼英前面，狠狠地瞪向了那中年男人。 感觉到叶叔不好惹，这人立马缩了缩脖子，躲到了妇人身后。 另一边则是个发胖的富商，身材与那妇人有得一拼，戴着一顶瓜皮帽，腰间挂着好几个配饰，一双手上戴了不下五个金戒指，看上去就像是想借此显露自己的财力。 他看到叶琼英的脸后，惊艳地停留了片刻，却又在接触到叶叔的目光后，赶紧移开了视线，一副不愿意招惹是非的样子。 而跟在这几人后面的那群人中，大多数都是路人脸。 只有两个年轻男人，看上去跟安玉也有一两分相似，但更多的还是像那个妇人，跟安玉本人根本没得比，连正品和赝品的比喻都够不上。 叶琼英猜测，那两个可能是安玉的兄弟。 “原来你是安玉的娘，”叶琼英勾了勾嘴角，“那就太好了，我托了官府找了许久，费了不少功夫，你们竟自己出现了。” 那妇人一家子顿时眼睛一亮，看来，这年轻姑娘很看重安玉啊。 妇人连忙道： “没错，就是我！我们既然已经来了，那你赶紧把我儿子还来！他人呢？你是不是将他囚禁起来了？” 快拒绝吧，就说你想留下他啊，这样我就能顺着话题要银子了。 却不料，叶琼英脸上的笑容一散，顿时变得冷厉起来： “找到人了就好，来人，把他们给我围起来，免得待会儿跑路了！” 马车那边围着的一群护卫，不知不觉间已经分出了一部分人手，隐藏在围观的人群里。 此时叶琼英一发话，他们就立即现身，真将那妇人一行围住了。 正准备狮子大开口的妇人傻了眼。 这是什么情况？ 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这姑娘看着也不缺钱啊，爽快地掏银子不好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儿？ 叶琼英见她惊疑不定，“好心”地解释道： “你那儿子故意撞坏了我家的马车，还踩坏了我府上几株精心培育的珍贵花植，他身上分文没有，还不肯说出家在这处。 我自然要把人拘起来，又托了府衙这边找人，没想到，你们还自己找上门来了。正好，赔钱吧！” “这这这……”妇人一愣，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这……他……” 她是来要钱的吧？怎么还要她掏钱呢？ 她身后那个长得有些像的中年男人赶紧冒头说道： “不过撞了下马车，踩了几株草罢了，能值几个钱？你也不能把人的儿子给拐走关起来吧！害得我姐姐姐夫担忧许久，四处寻人，这打听消息还花费了不少银子哩！我们都没找你要赔偿，你怎么能向我们讨钱呢？” “对对对！”妇人叉腰大声道，“我们也花了钱的，还是因为你才花出去的，该赔钱的是你！” “哦，这样啊，”叶琼英点了点头，“行，你们寻人打听消息花了多少银子来着？” 妇人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对嘛，这才是她熟悉的赛道：“我们花了十……花了一百两银子！没错，一百两！” 周围传来了一阵嘘声。 “你那是去啥地方打听的消息哦，一百两，你咋不去抢钱庄呢！” “俺们家一年都花不了这个钱，你这妇人，也太贪心了些。” “一两银子还差不多，一百两？你这是掉钱眼哩去了吧！” …… 显然，就连旁边围观的百姓都觉得夸张了，明显就是在坑人钱。 那妇人却脸皮极厚，根本不觉得羞耻，反而大声道： “呸！你们一群穷鬼，能知道什么？老娘可是特意找了不少好手，自然给的酬劳多。要不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赶来府衙吗？一百两罢了，我们拿得出来！你们这些穷酸货，自己觉得不可能，还以为别人跟你们一样，家底只有几枚铜钱是吧！” “好，”叶琼英好像真的是傻白甜，轻易地就相信了对方的说法，“一百两是吧？我给。” 妇人一家顿时就后悔了。 自然不是后悔说多了，而是看叶琼英这么爽快，后悔刚才说少了！ 她就知道这姑娘是头肥羊！ 早知这般爽快，刚才应该叫个五百……不，至少一千两的！ 行，待会儿说起安玉的“卖身钱”，一定要翻倍！ 没等他们伸手接银子，却听叶琼英又道： “说好了你们的赔偿，那就来说我的吧。我家马车是特制的，选用了上等香木，有价无市，被你家儿子那么一撞，不仅需要找同样的木料修补，还要去寻那名匠亲自出手，七七八八加起来怎么也得五千两银子了。 我府上的花草，都是宫中御品，先皇赏赐的花种，好不容易养了这么些年，才成了气候，没想到叫你家儿子一脚下去踩死了几株。 好在没有全部毁掉，否则就不是赔银子的事儿了，得送去宫里治罪的。 这银子嘛，我也不多要，就三千两银子一株，一共损伤了五株，就是一万五千两银子，加上马车的钱，正正好两万白银。 扣除要赔给你们的一百两费用，还剩下一万九千九百两。 你们看，是付白银呢，还是给银票呢？” 第68章 到底是谁在讹钱啊 从叶琼英说起马车的价格，那妇人一行就傻了眼，听到后面的总数，原本还精气神十足的妇人，顿时脑袋发昏，直接就要朝后倒下。 好在她那弟弟就站在后面，及时给扶住了。 只是，她的身板儿得有她弟弟两个宽，这哪扶得住。 若不是后头人多，赶紧都上前撑了一下，又能看到一出好戏了。 “怎么可能！”妇人站稳后，终于回过神来，“不过是辆马车，人能撞成什么样子？修一修，也就几两银子罢了。那花花草草什么地方都有，能值几个钱？维修就要五千两，那整个马车不得几万两银子？谁家会坐几万两银子出门啊，你这是故意讹人的吧？！” “我家就会啊，”叶琼英指了指人群外的马车，那边还围着叶家的护卫呢，“若是有懂行的也可以帮忙掌掌眼，看看我家的马车值不值当上万两白银。” 人群里还真有木匠。 一瞧见那马车，就赶紧帮忙说话： “值当！肯定值当啊！这马车老朽认得，是先皇当初赏赐给叶府叶大将军的吧？那香木据说可千年不朽，万年留香呢，便是用手摸上一下，都能嗅到残香。还有驱虫解毒的奇效，这马车当初还是先皇召了好些名匠一同打造出来的，说是万两银子，那都算是少的了！” “对对对，这我也知道，我家师父当初恨不得自己也能被选中参与其中呢。” …… 还有认出了叶琼英的百姓，也附和了起来： “这可是叶府的大姑娘，又不是小门小户，能在乎这点儿银子？你还说我们穷酸呢，你跟叶府相比，不也是个穷鬼吗？” “叶家满门忠烈，又得几代帝王赏识，府中有不少御赐之物，那花植异草来自宫中有什么奇怪的？你这妇人眼皮子浅，还当人家和你一样呢！” 那妇人之前嘲讽百姓的话，这会儿倒是又被大家给还回去了，说得她脸青一阵白一阵。 旁边的富商听到这儿，腿也抖了抖。 他是不缺钱，可还没富贵到这个地步。 跟京中这样的名门相比，他那点儿家底，真是不够看的。 这会儿他也不想着要什么美人儿了，连同之前交付的银子都不打算要回来，只想尽快脱身： “咳咳……那个……安玉是你家儿子，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就先走一步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衣服就被那妇人给一把抓住了： “不对！我儿子已经卖给你了，你可是给了我一百两银子的，现在安玉已经不是我家的人了，是你的！所以，他惹出来的祸，自然也是你来承担。” “没错，就是这样，”妇人的弟弟也赶紧说，“就是你！安玉已经卖给你了，和我们家没有关系！赔银子也是你去赔！” 富商赶紧摇头： “谁说的？谁说的？我可没给过你银子。那银子上有我的名字吗？没有吧！我又不傻，怎么可能没得到人就想把银子给你们呢？去去去！别挡道！” 他当然亏了一百两。 可是，比起那近两万的赔偿，这点儿银子已经是毛毛雨了。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总比倾家荡产来得好。 他块头也不小，焦急之下，几个推挤，还真让他甩开了那妇人，急匆匆出了人群溜走了。 掏银子的冤大头没了，还白白得了一百两银子。 若是之前，那妇人保管得高兴地跳起来。 可现在…… 她咬牙看向了叶琼英： “我……我家真没银子，姑娘，一万两银子，你就是打死我们，我们也拿不出来啊！” “不是一万两，”叶琼英强调，“是一万九千九百两，这可不能抹零。” 妇人焦头烂额，一万两和一万九千九百两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天文数字。 她一把从身后薅出了那个苍老的瘦弱男人，将他往前一推： “姑娘，这是我们当家的，不信你问他，我家真的没银子了。而且……安玉是他亲儿子，我只是后娘而已，这银子说什么也跟我一个后宅妇人没有关系的吧？您要找，就找他好了！安富贵，这是你儿子惹的祸，你可别想着让我娘家来负责啊。 对了，回去后……不，正好在府衙，我们现在就和离，你安家的事儿跟我没干系！” “哦？”叶琼英看了看那个到现在都还沉默寡言的男人，又对着妇人说道，“不对吧？我记得你之前信誓旦旦保证，你就是安玉的娘啊？该不会是想讨债，才故意说谎吧！我可不是那么好欺骗的。” 围着的叶家护卫齐齐上前一步，胳膊上的肌肉鼓鼓，腰间挂着的刀更是让人冷汗直冒。 妇人一群人吓得软了腿，脸上全是冷汗，她使劲把人往前一推，那男人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到地上： “安富贵！你倒是说话啊。安玉可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货。你自个儿活得没骨气，我还有两个儿子在呢，你跟你那个赔钱货儿子要死死一块儿去，别拉着我们垫背。” 她指着后面之前被叶琼英注意到的那两个年轻小伙： “姑娘您看，这才是我儿子，安玉那小子从小就是个犟种，一声娘都没叫过我，他亲爹还在呢，这债务怎么能找我这个都要和离的后娘负责。” 安富贵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躲在人群里的两个儿子，半晌，叹了口气，终于开了口，对着叶琼英说道： “叶姑娘，安玉是我的儿子，的确跟我现在的夫人没有关系。只是……我的确拿不出那一万多两的银子，我……安玉的皮相也算可以，而且足够乖巧听话，要不……你就当买一个小厮回去？不管是死是活，我们保证不会追究。” 后娘要卖安玉也就算了，这个亲爹，居然第一时间也是把儿子拉出来卖了。 还说出皮相和乖巧这样的评价。 这一家子…… 想到安玉那可怜的模样，叶琼英皱起了眉头。 她嗤笑一声，看着这对不愧是一家人的夫妻，说道： “你们当我是傻子吗？什么小厮，需要花上我近两万两银子？你家的人，是用黄金做成的吗？” 第69章 驱逐出京 那对夫妻显然也觉得心虚。 如今几两银子就能买一个小丫头，几十两银子都能买到一些匠人了，便是那些富家公子在青楼里争抢的花魁，也不过数百两或是上千两便能赎身。 他们却想用一个人抵上近两万两白银，可不就是异想天开吗？ 两人嘴皮子哆哆嗦嗦，硬是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 这会儿他们好像才看明白，在这些真正的达官贵人面前，他们别说是讹银子了，人家想要收拾他们，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正在此时，方才被叶琼英派出去的护卫回来了，附在叶琼英耳边低语了一会儿，将调查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这两人还真就是安玉的家人。 那男的是安家的当家人，曾经也是富甲一方，但中间染上了赌瘾，不仅把家底都给输出去了，连夫人都要送出去抵债。 那可怜的妻子便是安玉的亲生娘亲，被夫君这一手推向绝望的深渊，因为不愿受人欺辱，直接吊死在了安家的门梁上，据说还是被安玉这个儿子发现的。 安当家的大概也是被那一幕也吓到了，终于戒了毒瘾。 没了夫人，儿子还小，又是个药罐子，根本卖不出价来，只能将祖宅和地都给卖了，还了债之后，还剩下一点儿积蓄，他又娶了一个新夫人。 这位可不比前头那一位，端的是泼辣蛮横，带着娘家人又吃又拿，光明正大地用安家的东西补贴娘家，安父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毕竟，刚开始抱怨的时候，这位新夫人直接带着娘家人将他暴揍了一顿，这么几次之后，他就麻木了。 安父又做起了生意，小攒了一笔钱。 一家人便从外地搬到了京城，打算在此安居。 谁料，才刚来京城没几天，就遇上了骗子，将他们的钱都骗了个精光。 这下别说是在京城安家了，连返回老家的路费都拿不出来了。 安父没有了本钱，也做不了生意，偏偏还有夫人那一家子需要供养。 没得办法，两人把主意打到了已经长大的儿子安玉身上。 这小子虽然身子骨差，长得却是漂亮，哪怕是男人，都能看他看得直了眼。 很快，他们就找好了买家，便是刚才被两万两银子吓跑了的那个富商，用一百两的价格把安玉给卖了。 钱是收到了，可人还没送出去，安玉便失踪了。 正好打听到消息，府衙这边在找一个叫安玉的人的家人，他们连忙带着买主赶了过来。 这就是事情的大概。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安玉被从小欺负虐待的事情。 他这个爹自私自利，因为赌钱，能把夫人抵押出去，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个亡妻留下的病秧子儿子，特别是在后面的夫人又生了两个健康的儿子的情况下。 那后娘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对待安玉更是尖酸刻薄，让安玉出卖色相的这个提议，就是她提出来的，甚至连买家，都是她跟她弟弟出去找来的。 这些消息很好打听，这夫妻俩虐待儿子根本不屑遮掩，街坊邻居全都听见了。 而且来京城时，他们还有些小钱，自然是带了几个仆人过来的。 如今安家没钱发月例银子，平时的做派又招人恨，护卫过去只花了几两银子，那几个仆人就把安家的老底都掏光了，恨不得把安父跟后娘的床事动静都说一说。 叶琼英听得怒火中烧，但想到马车里坐着的安玉，还是冷静下来，决定抓紧时间将这些人赶走，免得叫安玉见了他们，又想起那些痛苦黑暗的过往。 这样一想，安玉的失忆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也算是有了一个新的未来。 “金柳巷安家是吧？”叶琼英听完以后，看向了那些人。 安父等人一愣，紧接着又抖了起来。 这么快的时间，连他们老家的住址都打听出来了，若是想要他们的小命…… “看你们这样子也的确是没银子了，”叶琼英哼了一声，“我叶府也不是那等将人逼死的恶徒，就当我倒霉吧！你那闯祸的儿子，是不可能带走了，今后便留在府上干些粗活，用月例银子抵债。至于你们……给你们一日时间，离开京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一家。否则……” 她凉凉的目光在这几人身上扫过。 “明白！明白！”安父和那后娘连连答应，生怕叶琼英会反悔，带着人慌慌张张就离开了府衙门口，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本来他们还得愁回去的路费呢，可那富商不是给了一百两银子吗？ 正好可以用作回老家的花销。 他们人一走，围观的百姓就忍不住道： “叶大姑娘，您就是太好心啦！这种人，就该狠狠地收拾一下，那么多银子呢，怎么能自己吃亏呢？” “就是就是！他们不是自诩富贵人吗，就该让他们掏出这银子来。” …… 没人觉得叶琼英把人家儿子扣下抵债的做法有什么不好，甚至还觉得这就是在做善事。 就那对夫妻的表现，当他们的儿子，还要被卖给别人呢，在家也不定怎么受欺负。 可叶府向来仁善，府中的待遇，便是做一个粗使奴才，也比许多平常百姓的日子过得舒坦，可不就是救人于水火了吗？ 叶琼英笑了笑，对着大家伏了伏身子，然后道： “方才还要多谢诸位替我说几句公道话了，那安家的事儿过去便过去吧，烦请大家去旁边茶楼上坐一坐，用几杯凉茶，吃些茶点，再听听评书，费用都记在我叶府的账上，还请大家伙儿不要嫌弃。” 看了热闹，还能有茶点享用！ 一群人怪不好意思的，本想拒绝，见叶琼英真诚邀约，总算是答应了下来，心中对叶家的印象就更好了，回去后对着街坊邻居都是大夸特夸，他们可是被叶府大姑娘邀请喝茶的人！ 百姓们去了茶楼，这边就安静了下来。 叶琼英点了点头，叶叔便已经准备好了几个荷包，直接塞给了那几个之前被安家围住的衙役手中。 “今日你们也是无妄之灾，事情是因为我的托付而起的，这些辛苦费诸位请务必收下，否则以后我们叶府都不好意思上门托府衙办事了。” 几个衙役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事儿，凭白多了一笔收入，又被叶琼英这个叶家人这么感谢，都纷纷红了脸，赶紧说道： “大姑娘您客气了，下次有事儿，您尽管吩咐，小的们必会全力以赴帮您办妥！” 做完这些，叶琼英才转身往马车那边走去。 一边走，一边对着一旁的护卫吩咐道： “我记得，安玉那所谓的‘卖身银子’还在安家夫妻手里吧？如今安玉都是我叶府的人了，这银子自然不属于安家。 你带几个人过去，将银子都夺回来，拿到手之后，就由你们兄弟几个分了吧！” 第70章 把她当娘了 回到马车上，叶琼英就看见安玉飞快地离开了马车窗边，将帘子扯了扯放平，板板正正坐在位置上直视前方，装作从头到尾都没往外偷看的样子。 她笑了笑，之前她下马车后，就特意让人将其往稍远的地方停了。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被包围着的百姓和护卫遮挡着，外面的声音也嘈杂难辨，倒是不必担心被安玉察觉。 叶琼英并不希望让安玉看见那些人的嘴脸，如果可以，最好不要想到那些过往。 小小年龄就亲眼见到娘亲吊死在面前，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叶琼英自己也曾经历过这样的噩梦，那时候她甚至已经长大了，可如今回想起来，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 感同身受，她希望安玉可以有一个纯白干净的过往。 所以，连那一百两银子，她也不打算追回之后，交给安玉，而是让护卫们分了。 反正安玉在她身边，也不会缺钱用。 她堂堂一个叶家大姑娘，还能亏待了身边的人不成？ 没错。 自从知道安家人是什么德行之后，叶琼英已经决定好了，这次去边城，除了叶叔，另一个人选就带安玉了。 他这样子，短时间内记忆都不会恢复，又对她过分依赖。 叶琼英怀疑，正是因为年幼时失去了娘亲，所以失忆醒来后，安玉便将她视作了记忆中空白的那个依靠，哪怕已经不记得过往，却还记得那种被重要的人舍弃的痛苦，这才寸步不愿离开她身边。 本来安玉的家人若是靠谱，叶琼英便打算将他送回去的。 毕竟好好养着，记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有家人在，自然更利于他恢复。 但安家显然不是什么好去处。 这情况，便只能带在身边了。 好在上次大夫也说过了，他这身体虽然底子不好，难以根治，但也不影响正常生活，只要不受什么刺激造成情绪激烈波动，基本不会出事。 “姐姐！”安玉一见叶琼英进来，赶紧往旁边坐了些，留出了自己旁边的位置。 叶琼英坐过去，笑了笑道： “等急了吧？” “不急，”安玉摇摇头，望着叶琼英，“姐姐回来了！安玉没有跑出去哦，乖！以后，姐姐要带安玉！” “好！”叶琼英一口答应，“以后出门都带着你。” 文萍在一边看着。 怎么这小子一见到主子，就跟小猫一样乖巧了呢？ 方才连个正脸都不给她呢！ “大姑娘，”外边叶叔问道，“现在要回府去了吗？” “嗯，回去吧，”叶琼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也该回去准备准备行囊了。” 马车带着后面一群精神抖擞的年轻小伙，一路张扬地回了叶府。 当然没有人注意到，后边儿跟着的那群人里数量不对。 另一头，安家几人一回到住处，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京。 虽然那位大小姐给了他们一天的时间，但几人显然并不放心，就怕晚走一步，便要被拦下来了。 那可是近两万两银子，岂是一个病秧子小白脸能抵上的？ “窝囊废！窝囊废！生个儿子也是个祸害，出去一趟都能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他给弄死，也好过留到现在给老娘找事儿！” 后娘骂骂咧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狠狠瞪着安父叫骂。 但这会儿她倒是没想着要和离了。 若是能平安回老家，她还需要安父赚钱养着一大家子呢！ 安父唯唯诺诺，低头不发一语。 后娘却是越骂越生气，干脆一巴掌打在了安父的背上，疼得他忍不住大声喊道： “若不是你非得去这一趟，人家能找到我们头上吗？” “你说什么？”后娘见他竟然敢顶罪，瞪大了眼睛，她的弟弟，还有两个儿子也都站了过来。 安父顿时一怂，又不敢说什么了。 “哼，软蛋！”后娘得意一笑，“给老娘收拾快点！” 本来东西也不多，一家人很快就收拾完毕，匆匆忙忙买了驴车就往城外赶。 城门楼今日的人却格外多，好不容易挤出来，他们望着后方城门，松了一口气。 还好，及时出来了。 那大小姐总不可能追出京城吧？ 虽说家底被骗没了，但好歹还有一百两银……嗯？ 后娘面色一变，赶紧将兜里翻了个底朝天，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张银票了。 她一巴掌甩在了安父脸上： “是不是你把银票偷走了？你竟然敢在老娘眼皮子地下做贼？快，把银票交出来！” “我没有！”安父也来了气，他伺候这一家子已经很委屈了，现在什么罪名都往他身上推，“我看，是你自己偷偷藏起来了吧？还是你又给你弟弟拿去睡女人了？” “放屁！” 一家子直接在官道旁打作了一团。 而城内，叶家的几个护卫看着轻松到手的一百两银票，开心地吹了个口哨。 哎，这也太简单了，大姑娘就是喜欢给他们送补贴啊！ 几人离开此处，很快便回了叶府，找到叶琼英复命。 天色渐暗。 安玉要一同前往边城的消息，叶琼英已经告知了家中长辈。 叶老夫人和华夫人倒是没有反对，让府医过来确定了一下安玉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影响路程，便同意了。 而安玉的住处也安排在了叶琼英的院子里，和其他丫鬟仆人的安排差不多，只是房间离叶琼英更近一些。 叶家也并不担心什么女儿家的名声问题。 叶琼英不久后就要抵达边城，军营中多得是男人，她一个姑娘家，要想融入进去，难不成还要专门修个阁楼跟其他人隔开？如今这条件已经很好了，到时候说不定就是相邻的帐子外都是士兵。 这会儿都接受不了，以后可怎么办？ 昨日在牢里，便是没人刁难，条件也不如自家好。 今天还收拾了殷旭，又定下了前往边城的事儿，叶琼英心里轻松，回房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夜渐渐深了。 就在府中一片寂静时，安玉的房间外突然有了一些轻微的动静。 本来还躺在房中的他好像已经等待多时，起身后打开了窗户。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便从窗外闪现进来，跪倒在安玉面前： “陛下万福金安！” 第71章 老谋深算的陛下 “起来回话，”安玉，不，应该说是帝予安，此刻已经关上窗坐到了桌旁，看着面前依言站起来的暗卫，“事情办妥了吧。” “是的陛下，”暗卫低头弯腰，“安家人已经出了京城，没有发现不对劲。另外，叶姑娘……” “嗯？”帝予安问道，“叶琼英？她做了什么？” “叶姑娘派人将安家人那一百两银子暗中摸走，分给那些护卫了，”暗卫将发现的事情说了出来，“如今安家人身无分文，恐怕归乡路不是很好走。” 这个时代可不像是现代那样交通便捷，从京城回乡，便是马车连日赶路，最少也要十天半个月。 如今他们身无分文，为了路上的吃喝，那驴车想必是保不住了。 纯靠走回去，估计几个月半年都有可能，到后面指不定得一路行乞回乡。 以那群人的习惯，这一路估计得受不少罪。 暗卫本以为陛下会有什么不好的反应，毕竟以陛下的态度，对叶姑娘还是很看重的。 男人嘛，对女人不就是那么些心思？ 如今却发现对方这般手段，指不定会有些幻灭。 谁知，帝予安却轻笑了几声，叹道： “这就对了……” 他若真是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小傻子，叶琼英今天那一出，自然能将他瞒得死死的。 可帝予安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孱弱，事实上人群中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 见叶琼英轻易放走安家那群人时，帝予安心里还觉得有些莫名的失望呢，直到现在…… 知道叶琼英还做了别的，他反而有种就该如此的愉悦感。 “盯住那一家子，”帝予安说道，“叶琼英已经说了，不能让他们再踏入京城一步，你们就给朕盯牢了。若是他们的脚踩到了京城的土地上，你们的脚也就不需要了。” “是，陛下！”暗卫立马跪了下去，额头上冒出冷汗来。 别人说这话可能只是威胁而已，可陛下……那是真的能把人的脚给砍下来的主儿。 “那真正的安玉也安置好了吧？”提起这个，帝予安的眼睛眯了起来。 “已经送往外地安置妥当了，”暗卫连忙道，“只是他身体实在虚弱，大夫说不一定能救回来，只能看他有没有求生意志了。” 帝予安手指在下巴上摸了摸： “嗤！活下来，你们就撤吧。若是活不下来，那也是他自己没本事，朕跟他做的交易，可不是给他护驾保航一辈子。” 没错。 “安玉”是真有其人。 安家那些事情也是真实的。 只不过，软弱了这么些年的安玉，在得知亲爹和后娘安排好了要把他卖给那个喜欢美色的富商之后，还是忍不住逃了出来。 但他身子骨在这些年里早就垮了，在京城又人生地不熟，关键是还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蛋，看着就是柔弱可欺的模样。 才逃出了狼窝，就入了虎穴。 被一群小混混堵在了巷子里，差点儿就被欺辱。 正好遇上了出宫的帝予安。 帝予安这人算不上纯粹的恶人，但也绝不是什么善良的圣父。 若是正常情况，他可不会贸然插手。 可瞧见那少年的模样后，帝予安有了主意。 他正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接近叶琼英。 于是，帝予安让暗卫把人救了下来，一打听对方的身世，更觉得适合了。 他跟原本的安玉做了交易，“安玉”这个身份以后就交给帝予安，“安玉”本人不能再用这个名字，也不得以安家人自居。 作为交换，帝予安会帮助他逃离安家，并为他请大夫看病，帮他在外地稳定下来。 从某种程度上讲，帝予安并不算是众人口中嗜血成性的暴君，否则这个时候只要将那原本的“安玉”给杀了，事情就完美解决，还不会有后患。 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交易。 “安玉”本人自然是巴不得能逃离那个噩梦一样的家，亲爹逼死了亲娘，后娘那一伙人又长期虐待他，如今还想将他卖作娈童，“安玉”对这一家都没有什么念头了。 他看得出帝予安这人不简单，也不怕这位贵人会受了安家的欺负，至于帝予安会不会对安家如何，他根本就不在乎了。 这个交易，“安玉”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当天便被送出了京城。 只是因为身体实在虚弱，强撑着逃出来以后，如今终于有了个盼头，精神一放松，人就快不行了。 好在有高价请来的大夫，否则这小子必死无疑。 而帝予安，当日便成为了安玉，倒在了叶琼英的马车前，清醒后顺理成章失去了所有记忆，彻底赖上了“姐姐”。 他并不担心叶琼英会找到安家人。 叶家的家训，作为皇帝的帝予安再清楚不过了。 叶家人做不出那种将无辜之人拖进火坑的事儿。 没找到安家人还好，叶琼英多半会考虑到他的情况，将他留在京城，免得与家人错过。 可一旦安家人出现，让叶琼英发现了这一家子的不妥，那只会帮着他彻底与这群吸血虫断绝关系，为了以防万一，直接将他带在身边，一同赶往边城。 这也正是帝予安的目的。 安家在京城可没什么人脉，仅剩的家底还被人给骗光了，哪能那么快得到消息赶往府衙要人？ 自然是帝予安吩咐了暗卫，特意过去将消息不动声色传递给安家的。 那安家人也不负众望，果然一听能卖钱的儿子出现了，一点儿时间都没耽搁就跑了过来，正好让叶琼英撞上。 帝予安正要再说什么，却突然神色一顿，直接一摆手。 那暗卫心领神会，起身一纵，便跳起来，隐藏在了高处的阴影里。 与此同时，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起来。 大概是知道安玉不会搭理其他人，外面的人适时开口道： “安玉，是我，你睡了吗？” 正是方才他们提到的叶琼英。 帝予安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就从冷厉变成了乖巧，一路小跑着过去打开了门： “姐姐！你要来陪安玉了吗？” 房梁上的暗卫一噎，差点儿呛出声来。 虽然知道陛下善伪装，可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吓人啊！ 谁能想到这小兔子一样的少年，竟然会是他们那位暴名远扬的陛下呢？ 屋外的叶琼英被安玉迎了进来，面色却没有缓和，反而一进门就看向了屋顶，嘴里问道： “安玉，你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在吗？” 第72章 安玉有问题？ 帝予安心里一顿，可这异常几乎没有表露出来，反而是他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了几分害怕的神色，整个人都靠近了叶琼英身边，手也赶紧攥住了她的衣袖： “啊？有坏人？安玉不知道。姐姐，我怕！坏人在哪里？” 叶琼英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放开： “你先到我后面站着，我且进去看看。” 她正要往前走，却感觉袖子被人给扯住了，回头就对上了安玉水灵灵的一双桃花眼： “姐姐不会有事吧？要不……叫那个凶巴巴的爷爷来，姐姐，陪安玉。” 那凶巴巴的爷爷指的是叶叔吧？ 瞧他这说话结结巴巴的样子，叶琼英忍不住笑了笑，安抚道： “没事的，相信我。你在这边等等，我检查完很快就回来。” 安玉最是听她的话了，叶琼英这么一说，安玉便松了手指，正要放开她的衣袖时，又抓了上去，小声道： “姐姐要好好的呀！” 说完以后，终于彻底放开了手，乖乖站到了后面。 叶琼英拍了拍这小子的脑袋，安玉也乖巧地低下头让她碰。 做完这些，叶琼英这才走近了房间里。 她穿着的还是在家休息的便服，一身宽大的白色长袍衬得她身形都格外消瘦单薄，在她手里拿着的却是一把利剑。 看上去，今晚要是发现了什么人，当场就能斩于剑下。 叶琼英一步一步走到了房间中央，然后，接近了方才暗卫所在的地方。 她在原地转悠了两圈，接着，猛地抬头看向了房梁之上。 不等安玉说什么，叶琼英脚下一点，整个人像是一只白色的飞蝶，翩然起飞，轻巧地落到了房梁上。 但是，这边儿什么人影也没有，倒是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只小小的织网的蜘蛛。 叶琼英细细将周围都看了个遍。 可这上面并没有适合藏人的空间了，真要藏了人，在下方或许不能发现，可上来后，绝对能一眼看见。 难道，真的只是错觉？ 叶琼英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落到了地面。 刚一站稳，守在门口的安玉就跑了过来，拉着她的袖子细细打量： “姐姐，不乖！那么高，会痛的！” 这意思就是她从太高的地方跳下来，会受伤。 叶琼英笑起来： “不会的，姐姐身手好着呢，这算什么。你看，什么事儿都没有！ 对了，安玉，你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说起来，出门一趟，这小子说话倒是越来越流畅了。 一开始还只会叫姐姐和他自个儿的名字呢，按照这个进度，说不定在抵达边城之前，他就能和正常人一样流畅沟通了。 “没有，”安玉摇了摇头，“就，听到姐姐敲门，安玉开门，姐姐就来了。姐姐要陪安玉？” “那可不行，”叶琼英敲了敲安玉的额头，“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要自己睡。” 说完后，她带着身后的安玉，又将屋子里其他地方检查了个遍。 柜子、床底…… 这些地方都没有人。 总不可能对方会钻地洞吧？ 这可是她家，房间里有没有暗道，她还能不知道？ 叶琼英走到床边，看了看那窗户，突然上手摸了摸，然后转身问道： “安玉，今晚你开过窗户吗？” “嗯？”安玉看了看窗户，发现上边有松动的痕迹，显然这个房间并不常住人，窗户打开过的痕迹非常明显，“开了，安玉觉得热，开窗，吹风风，凉凉的，舒服！” 在他说话的时候，叶琼英已经重新打开了窗户。 窗外正对着墙边的灌木丛方向。 之前，安玉也是从窗户翻出去，躲到灌木丛里的吧？ 她站在窗边，看着那墙头没动。 “喵~” 一声猫叫传来。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响声出现，一只黑色的猫儿从那头一跃而上，正立在墙头，身姿优美地往前走着，细长的猫尾巴一摇一摆，在身后晃荡。 是猫？ 见那黑猫走出一段路后，又一跃而下，到了墙外，不知去了何处，叶琼英垂下眼眸。 “姐姐？”安玉站在叶琼英旁边，突然开口，“姐姐，喜欢猫猫？” 叶琼英回过神来，看向了安玉。 这少年看上去依旧漂亮干净，头顶的发丝还因为睡觉微微翘起，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此时那双桃花眼紧紧盯着她，好像一只想跟猫咪争宠的小狗，仿佛不管什么心事，都直白地写在了他那张好看的脸上，根本藏不住秘密。 叶琼英摇摇头，对着安玉说道： “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了别的事情，走神了。姐姐已经检查过了，这边没有坏人，安玉你好好休息，我先回房了。” 安玉可怜巴巴地看着叶琼英。 “明日我还要出府置办东西，安玉若是今晚没有歇息好，明天可就不能跟我一起出门了，”叶琼英故意说道，“哎呀，安玉去不了的话，我就另外找……” “安玉能去！”少年顿时急了，飞快地跑到床边踢了鞋子，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侧着身子蜷缩起来，手还抓着被子，将脑袋都埋了进去，“安玉已经睡着了！” 叶琼英看着那睡觉的侧影，不知怎么，觉得有那么几分熟悉。 可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过浅薄，只一瞬的功夫，就消散了，甚至没给她留下什么细思的空隙。 叶琼英笑了笑，这家伙，还真跟小孩子一样啊，一提出门就听话了。 “好，安玉睡着了，明天还带你出去。”叶琼英回应了一句之后，走出房间，给他关上了门，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猫…… 叶府可不会突然冒出来什么流浪猫，府里也没有人养这小玩意儿。 还有，她感知到的“有客来访”，真的只是错觉而已吗？ 叶琼英的脑子里迅速闪过空无一人的房梁、打开过的窗户、墙头的黑猫…… 如果，真的有人来过呢？ 安玉，真的像他表现的那么单纯，还是什么有心人特意安插过来的耳目？ 叶琼英回到房间，坐下歇息了片刻，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若是如此，安玉她就更要带走了。 这种存疑的角色，决不能留在府上威胁祖母和小姑姑她们的安危，留在她身边，才更好防范。 至于对方有什么目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已经提前有所防范，并不担心自己会中招。 安玉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她心里一闪而过。 希望这孩子没什么问题，否则…… 叶琼英眼神一厉。 只要是威胁到叶家的，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陛下，那叶姑娘好像察觉到什么了，”去而复返的暗卫重新跪下，“需要小的……去解决一下吗？” 他的手成掌，划过了自己的脖子，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第73章 出发去边城 睡梦中的叶琼英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她几乎是瞬间便警觉起来，睁开眼的同时，身体已经坐了起来。 却发现一边的窗户开了，安玉趴在窗台那儿，冲着她开心地招着手： “姐姐！快起床啦姐姐，坏人送了好多东西过来呢！凶爷爷让安玉来叫姐姐！” 叶叔这话其实是对文萍说的。 只是被安玉抢了先。 叶琼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诧异于自己今天竟然起晚了。 她应了一声，起身去关了窗户，动作麻利地洗漱完毕换好了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便见安玉跟个小狗一样守在外面，另一边站着的是文萍。 一见叶琼英出来，两人都迎上前来。 “主子，忠勇侯府送银子过来了，说是现银不够，又搬了些东西过来抵债，”文萍说到这儿，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我看这侯府真是没落了，等到东西搬空，真不知那府里还剩什么体面。” 看来死亡的威胁还是很可怕的，殷旭竟然这么快就把东西送来了。 “嗯，清点的事情就交给你和叶远了，”叶琼英并不关心殷旭从哪儿弄来的银子，也不在乎忠勇侯府的脸面，只要银子拿到手就行，“那个铺子，也收回来了？” “没呢，”文萍说道，“奴婢还特意看过了，没有那个铺子的转让契约在，忠勇侯对冷倩倩倒是挺大方。” “无所谓，”叶琼英如今心思都飞到边城去了，哪里在乎他们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正好，那铺子若是弄回来了，还要想办法收拾收拾才能再用，毕竟她那个锦衣坊名声都败坏了，没得连累了铺面。换现银倒是更加方便。” 叶琼英将清点的活儿都交给了文萍他们来接手，自己则带着叶叔和安玉，出门采买去了。 她已经计划好了，明日便出发去边城。 这路上的东西，虽说大部分府上的人就能帮她办齐，可有的东西，她还是要自己去挑选挑选。 采买的路上，自然避免不了会经过锦衣坊外。 和刚开张时热闹的场景不同，这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铺子里已经是门可罗雀，里面的伙计都比客人多。 因着生意不好，那铺子里的衣裳也一直未曾更新，叶琼英在马车上往外看了一眼，那边儿挂着的衣裙，和她上次看到的没什么两样。 倒是相隔不远的锦绣阁，依旧热闹，不时就会有衣着华丽的贵妇人从马车或是轿子上下来，被丫鬟嬷嬷搀扶着进店去选购新衣。 这样子…… 用不了多久，锦衣坊就要关门了吧。 忠勇侯府可没那个家底，让冷倩倩一直这么亏本经营下去。 不知道，到时候他们会选择将铺子卖出去，还是准备转型成另一门生意呢？ 想到前世冷倩倩只负责说两句话，其他全是自己辛苦筹划落实，最后的铺子却成了冷倩倩的功劳。 叶琼英笑了笑，放下车帘，她倒是挺好奇，这一次冷倩倩自己上手，还能不能让这位异世而来的穿越者成为众人称赞的商业奇才。 几人很快选好了东西，打道回府。 文萍那边也已经清点完了忠勇侯府送来的那些东西。 零零总总，加起来差不多勉强将那些欠款给还上了。 至于中间的折损利钱之类，叶琼英并没有打算穷追猛打，反正她的目的就是给殷旭一个教训，让他在自己离开前老实些，别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她离开后，让他也不敢贸然对叶府动手。 好在这一次，叶家人对殷旭和忠勇侯府都已经有了防范，不像上一世那样被他表现出来的样子给欺骗了。 有叶府的护卫在，殷旭想要做些什么，已不如从前容易。 毕竟，那时候他是叶家女婿，算是自家人。 现在却是叶府护卫们几乎都出手揍过的狗东西。 又是一夜安眠。 天刚蒙蒙亮，叶琼英就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收拾好东西，再环视了一遍房间。 下次回来，已不知是多久之后了。 叶琼英摸了摸梳妆镜。 那还是爹娘在她出生后，特意找了工匠打造出来的。 “姐姐？”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这就来。”叶琼英收回了手，大跨步走向了门口。 这次她出行只带叶叔和安玉两人，一辆马车。 叶叔负责驾马车，安玉在里面守着。 叶琼英另骑一匹骏马。 置办的东西都已经安置到马车上了，除了三人的日常用品，还有叶琼英的一些武器。 至于带在身边的，一个是三年前从边城运回来的那柄红缨枪，一个就是娘赠与她的一把长剑了。 那长枪是叶家祖传下来的武器，跟忠勇侯府的那把长刀一样，都是见证过先祖历史的遗物了。 之前已经传到了叶父这一辈，等到他们都出了事，才被亲卫们带回了京城，送到叶府。 叶琼英出嫁后，叶家就只有叶老夫人、还有华夫人母女俩，三人谁都不是舞刀弄枪的性子，这柄长枪也就被安置在了祠堂里供奉着。 等到叶琼英立志从军后，叶老夫人又才特意将其取了出来，亲手送到了孙女儿的手里。 那把长剑却是叶母当时托人打造出来的。 用的是最好的材料，请的也是最好的工匠，端的是削铁如泥。 两种武器，一个代表着历史，一个意味着现在，都将陪伴着她创造一个全新的未来。 “大姑娘安！” 一路出来，都有家中的护卫和丫鬟朝着她行礼问安。 叶琼英带着叶叔和安玉，先去了祖母的院子里，向长辈道别。 叶夫人瞧着孙女儿这副打扮，不由得想到了死在边城的儿孙，眼眶有些发热，她不舍地握住叶琼英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抚摸着： “琼英啊……多的话，祖母就不说了，你……你要回来，活着回来，知道吗？你可不能叫祖母再伤心了。” 叶琼英退后一步，跪下身来，对着祖母磕了一个头： “祖母，孙女会努力活下来的，您在府中一定保重身体。” 接着，又对着另一边的华夫人磕头道： “小姑姑，琼英暂别离家，祖母和小表妹就托您照顾了。” 华夫人笑着将她扶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弄得这么凄凉，小丫头有本事着呢，这是去做大事儿，兄嫂侄子们在天之灵都会保佑你的。琼英，好好儿去，好好儿回，小姑姑跟祖母都在家等着你。” “阿露也是！”叶露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坐在娘亲旁边，对着叶琼英道，“阿露也等阿姐的！” 堂上几位大人，都被这小丫头也逗乐了。 正在这时，外头又下人来报： “大姑娘……府外，来了个……府外有人找。” 第74章 府外有皇室中人 “嗯？”叶琼英一愣，“是谁？” 她在京城中，也没认识什么人，会来送行吧。 虽说叶家有不少故友，但大多都在边城，京城中自然也有。 可是，当今陛下手段强硬，文官武将彼此间为了避嫌，明面上都很少来往，暗地里，除了一些重要的关头，一般也不会交往过密，以免引来陛下猜忌。 叶琼英这次更是被一纸圣旨送往边城。 虽说名义上是去做百长，和杜相的流放罪名不同，可到底也是一种处罚。 那些旧友自然更要注意，免得在此时接触，给双方都带去不好的影响。 所以…… 应该也不会是他们。 忠勇侯府就更不可能了。 三年的合作夫妻关系，不仅没有留下什么情分，还弄成了仇人。 殷旭那一府小人，不来祸害他们叶家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来送行。 那能是谁？总不可能是这几年里交际场合中接触的那些贵妇人吧？ 那些妇人与叶琼英的关系倒还不错，对殷旭宠妾灭妻的行为也多有谴责鄙夷。 可是，这些妇人只能在后宅之中做决定，叶琼英如今被罚往边城，她们也不可能冒着影响自家的风险来送叶琼英的。 “这……马车上的人没说，”下人回答道，“但看那马车上的标记……像是来自皇室。” 皇室？ 当今陛下是独生子，并无兄弟姐妹。 先皇倒是有些兄弟。 可当初陛下登基，那几位王叔并不安分，甚至勾结起来打算篡位。 可是，还没来得及发动政变，就被陛下派了人剿灭干净了。 连同宫中那些先皇时期留下的后妃宫女，也都被遣散出去，要么带上银子回家，要么直接送去皇家的庙里养老修行。 如今的皇室，绝对是有史以来人口最单薄的时期。 皇室中人来送行？ 叶琼英可不会以为是龙椅上的那位陛下。 就连叶老夫人跟华夫人也没这么猜过，反而道： “难道是陛下有事吩咐，派了人前来传话？” 这个可能性倒是挺大。 好在告别的话都说过了，叶琼英也不再耽搁，几人迅速赶往了府外。 才刚一开门，没来得及看到停在外面的马车，倒是先看到了排成两行的俊朗年轻人。 都是府里的护卫，一个个穿着整齐干净的护卫服，直挺挺地站着，见叶琼英出现，两排护卫齐刷刷一蹬脚，大声道： “恭送大姑娘前往边城，大姑娘武功盖世，大姑娘威风凛凛，大姑娘必将功成归来！” 叶琼英：…… 叶老夫人和华夫人担心是陛下有事吩咐，自然也跟着出来了，见这架势，纷纷震住了。 当然不是震撼地呆住，而是被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叶老夫人缓缓道： “这……是我们府上的人？” 她怎么不记得，府上的护卫竟是这种风格？ 叶叔也一张老脸臊得通红，赶紧甩手： “走走走，都回府去该干嘛干嘛！平日里就没个正经，这时候还来耍猴呢！小心老夫的棍子！” 一群年轻人笑哈哈地往府里跑： “叶叔，您要揍小的们，那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啊！等小的们到时候去边城投靠您和大姑娘，您想怎么揍就怎么揍，小的们保证不会躲！” 叶叔拿起腰后的棍子就要揍人，那群小伙子却一溜烟就跑开了。 叶老夫人哭笑不得，意思意思拦了拦： “好了好了，小镜安啊，琼英就交给你了。答应我，你们都要好好儿的回来。” 叶叔全名叶镜安，只是，如今能称呼他名字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连记得他全名的，都没几个了。 听到老夫人的话，叶叔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 “老夫人放心，我一定将大姑娘好好带回来！” 那群小伙子一散开，府外的马车也就显露出来。 除了叶琼英他们自己带的马车和马匹以外，旁边的确还停着另一辆马车。 那马车外观看上去并不算特殊，只是在角落里刻着一个印记，正是他们大齐皇室的印徽。 叶琼英赶紧上前去。 马车的帘子也适时撩开，从上面下来了一个人影。 叶琼英定睛一看，竟是陛下身边伺候的那位太监总管，梁德海梁公公。 “梁公公，您这是？” 叶老夫人她们也见到了梁德海，心想，果然是宫里有事吩咐，这都把梁公公派过来了，也不知是什么要事。 梁德海笑着下了马车，对着叶老夫人行了礼，这才对着叶琼英说道： “知道叶姑娘今日启程，陛下特意吩咐杂家过来跟随，这次，杂家会和叶姑娘一起前往边城。” “啊？这……”叶琼英一惊，“这怎么合适？您不是需要跟在陛下身边吗，若是与我离开，那陛下……” 梁德海的眼神不着痕迹在叶琼英身后的某个人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对着叶琼英道： “叶姑娘您不必在意，这次去，除了带上圣旨，证明您的身份以外，也是要押送杜明一行人前往边城服役。 杜家盘踞京城多年，根深蒂固，陛下也担心这流放途中会出什么岔子，所以特意让杂家在一边盯着。 此次，叶姑娘你也要负责跟杂家一起干好这件差事，就当是你去往边城的第一个任务了。”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金色的卷轴，正是陛下盖了玉玺的圣旨。 里面写清楚了叶琼英到边城的目的，还有她的百长身份。 这无疑是替叶琼英正名，到时候军营中若有人不服，这圣旨可以起到一个威慑作用。 当然，若想真正在军营中立住脚跟，还得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原来如此，”叶琼英道，“那杜相……杜明此时在何处？” 梁公公收起了圣旨，说道： “他与负责押送的官兵，已经在城门处等候了。叶姑娘您这边若是已经妥当，咱们这就出发？” 他那表情，显然是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出好戏的。 叶琼英不太好意思地咳了咳，立马道： “这就好了，我们现在便出发吧！” 说着，她就骑上了马，又吩咐叶叔和安玉上马车去。 “等等，”梁公公突然指着安玉，“这位……” 第75章 只想弄清楚她身上的秘密 “他是我的随从，安玉，”叶琼英以为梁公公的话是在询问安玉的身份，主动解释道，“这次我只带两个人，一个是我的一位叔叔，还有一个就是他了。” 梁公公笑道： “叶姑娘不必担心，杂家的意思是，您带的马车上应该放了不少东西，不便坐人。这位小兄弟看着身体不太康健，不如来杂家这边。” 他笑得十分和气，真就是一副善解人意的贴心模样。 叶琼英不知是这位暴君身边的公公真的过于好心，还是有别的目的，比如说想从她身边的人那儿得到什么讯息？ 但她行得端坐得正，倒也不怕安玉这里能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只是，她看了看安玉，朝着梁公公说道： “这实在是太过叨扰，不过是个随从罢了，怎能与公公共乘？” 安玉除了她以外，好像很少愿意与其他人接近。 虽说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这少年表现出来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但叶琼英还是体谅他的心情，婉拒了梁公公的提议。 梁公公也不生气，反而探头朝着后边儿的安玉问道： “这倒是无碍。小兄弟，来杂家这边如何？正好，能让你家姑娘骑马累了的时候，去马车上歇一歇。” 安玉看了看梁德海，又看了看那马车，就在叶琼英以为他会躲到自己身后表示抗拒的时候，安玉居然点了点头： “好，安玉愿意去。姐姐，好好休息！” 他说完以后，还朝着叶琼英露出了一个期待的眼神，像是在等待她的夸奖。 叶琼英无可奈何，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 “那就谢谢安玉了。” 却没注意，一边的梁公公，看见她那只落在安玉头上的手时，眼里的震惊。 “不用谢，”安玉不好意思地侧过脸，那白玉一般的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瞧着格外可爱，“安玉上马车去啦！” 说完后，不等他们反应，就已经自己爬上了马车，钻了进去，好像真的因为叶琼英的道谢害羞了。 叶琼英忙对梁德海解释： “梁公公，这孩子之前脑袋不小心受了伤，记忆有损，行事有些孩子气，所以……” 梁德海哈哈一笑： “无碍，无碍，杂家就喜欢跟这种直率的年轻人相处。叶姑娘，咱们这便出发吧！城门处的队伍也等了不少时间了。” “好。” 叶琼英不好再多说什么，看了一眼那已经垂下来的马车帘子，脚在马肚子上一动，便架着马匹往前走去。 叶府门口，叶老夫人与华夫人看着她骑着马渐渐远去，却像是看到了另外几个背影。 那是叶父他们当年前往边城时的样子…… 老头子，儿啊，你们若真是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琼英这丫头，让她平安归来。 叶老夫人攥着手中的佛珠，心里默念。 马车一路经过闹市区。 此时天色尚早，这边却已经支起了早点摊子，路边都是热闹的叫卖声。 叶琼英跟马车都降低了速度，免得不小心撞到了人。 她时不时还会看一看后面那辆马车。 也不知安玉在里面会不会不自在。 不过，外头的人绝不会想到，此时马车里的状况，和叶琼英担心的画面完全相反。 本该胆小怯懦的安玉，此时端坐在马车内，身上看不见半分恐惧惊慌。 倒是梁德海梁总管，小心地跪坐在另一边，服侍着安玉用茶点： “陛下，您……您真的要跟着那叶大姑娘一同前往边城吗？” “自然，”帝予安看向车窗上的布帘，仿佛这样能透过帘子看见外面的人影，“宫中都安排妥当了吧。” “已经按照陛下您的吩咐办好了，”梁总管还是有些惴惴不安，“陛下，您这一走，多久才能回京啊？若是被人发现宫里……还有，叶大姑娘并不知道您的身份，您如今还是她的随从小厮，难免需要做些杂务，而且叶姑娘的行为可能会有些……这，会不会不太适合？” 他既是担忧陛下怎么能做那些随从的活儿。 又担心叶姑娘若是不小心做了什么冒犯的举动，被陛下一怒之下杀了可如何是好。 就如刚才那摸头的动作，这可能都不是头一回了！ 之前，有宫女想要抚摸陛下的脸，还没真的碰到呢，人就已经被处理了。 陛下明明是很排斥别人的触碰的。 跟以前不同，那些人虽说下场凄惨，可也只能说陛下手段过激了一些，要说无辜，还真算不上。 可叶府…… 即便是梁德海这样的太监，也知道叶府的惨烈。 叶大姑娘又不知道陛下的身份，这要是一个不慎犯了忌讳，未免死得太过冤枉了。 帝予安可没有梁德海那么担心，浑不在意地说道： “从前几日开始朕就已经称病不上朝了，之后自有暗卫做替身，在宫里好好养病。 至于朝中的折子，朕也安排了人手处理，若有紧急状况，再飞鸽传书来找朕过目便是了。 还有你，梁德海，这次到了边城之后，你就赶紧回宫去吧！这些交给你，朕更放心一些。” 梁德海愁眉苦脸，却又不敢明着反对。 陛下的脾气，可不是他一句不可就能同意的。 梁德海只能问道： “陛下，那荷包的事儿，您是真的确定了吗？可叶姑娘不是已经说，那东西不是她的了吗？会不会真的是忠勇侯府里那个女人掉下的？” 他倒不是对冷倩倩印象更好。 而是荷包若与叶琼英无关，陛下就不必前往边城了。 帝予安哼了一声： “到底是谁的，朕自有抉择。 另外，朕怀疑与荷包本身无关，这几日，就只是待在那叶琼英身边，体内躁动的情绪都能平稳下来。 朕必须要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并不在意自己能活多长时间，也不在意自己的暴君名声，但他并不喜欢有超出自己掌控的东西存在，不管是那不受控制的脾气，还是叶琼英身上能压制住他脾气的异常。 “那……陛下您何不将叶姑娘留在京中，如果是因为杜家的事儿，完全能让叶姑娘去宫里当值作为惩罚，到了时间再把人放出宫便是，这岂不是比去边城更加方便吗？”梁德海苦口婆心。 帝予安顿了一秒，才直接道： “朕自有打算，你不必再多言！” 他不会说，自己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在知道叶琼英的志向后，竟然忍不住想要满足她的愿望，借着这个机会就送她去边城了。 明明……他只是想弄明白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76章 敌袭！ 队伍很快到了城门。 刚一到地方，叶琼英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官兵，还有被他们押送的犯人杜明。 这才过了几天的时间，杜明的样子就大有变化。 他年纪本已不小，可当初谁不尊称他一声“左相”？除了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他身上几乎没有什么污点，端的是春风得意。 虽然年纪已大，穿着那身官服，每日梳洗整齐，精神头却不差，至少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轻不少。 可现在，脱下官服穿着囚服的他，好像瞬间就苍老了许多。 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束在头顶，只用布带随意扎着，连个像样的发冠都没有。 囚服下的身体消瘦佝偻，几乎要站立不稳。 脸上的皱纹在这灰败的模样下，看得格外清楚，眼睛下方的黑眼圈浓得像是画上去的。 这比实际年龄看着都要老了。 这几日里，杜明终于明白自己已无翻身的机会，连带着杜家也完蛋了。 他不敢再闹腾，免得惹恼了皇帝，让那位陛下发疯，直接将杜家给抄家灭族，只能绝望地接受了现状，提不起一点儿精神。 杜明现在终于知道后悔了。 悔不该在第一次知道杜成秀闯祸后，帮他擦屁股抹平事端；悔不该纵容幼子胡作非为，以至于祸事越闯越大，最后不仅儿子的命没了，家族也完了。 更后悔不该小瞧了陛下，以为他不可能知道自家那些事情，还敢理直气壮找上门去。 最后，却得了这么个下场。 杜明肠子都要悔青了，却没有再重来一次的机会。 但当他看到骑在马上的叶琼英时，眼睛里依旧忍不住冒起了仇恨的光。 虽然幺子有错，可若不是叶琼英，这事情能有这么严重吗？ 明明同样是去边城受罪，为什么他是被押解的犯人，叶琼英却还能骑在马上？ 为什么他觉得前路灰暗，叶琼英看上去却是心情愉悦？她难道不知道，一个女子，去往边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兵荒马乱之中了吗？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队伍会合之后，还因为只顾着仇视叶琼英，没有跟上前面士兵的步子，就被一鞭子抽在了身上： “还不快点走？磨蹭什么呢！” 杜明踉跄了一下，跟上了前面的人。 明明以前只是他连看都不屑看一眼的小角色，如今却能对着他甩鞭子了。 叶琼英在马上，自然也注意到了杜明的眼神和遭遇。 但她并没有同情和怜悯。 是，杜明年纪一大把了还要遭这罪，看着是很凄惨，像是在虐待老人。 可是，他纵容杜成秀为非作歹，欺凌的那些妇女，杀害的那些百姓，难道就不无辜，不凄惨了吗？ 叶琼英转移了视线，继续赶路。 从京城前往边城，路程并不短。 若是单枪匹马日夜兼程，几日内倒是可以赶到。 可带着这么一个车队，还有步行的队伍，速度就快不起来了。 叶琼英虽然急着想去边城，却也知道轻重缓急。 杜明一系在朝中已经耕耘多年，这次事发突然，打了杜家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不知对方是否真的已经伏罪。 这路上还是得小心防范为好。 杜明却像是并不知道他们的顾忌，一路都安分守己，哪怕被人鞭打辱骂也没有还嘴，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 时间一长，连同跟随的官兵都不免有些松懈了。 就在路程走了大半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Duang！”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直地穿过了人群，射到了马车上，发出一声闷响。 驾驶着马车的叶叔一棍子打落了钉在马车上的箭矢，大声道： “敌袭！小心，敌袭！” 跟随的官兵一部分立刻将杜明围在了中间，另一部分却是迅速将后方的马车围了起来。 只不过，对前者是防范，避免杜明趁乱逃走；对后者，却是保护，梁公公可是陛下的近侍，谁敢让他出事？ 杜明努力想要往外看，心里不由冒出了些许希望。 他出事后，都没来得及回家一趟。 但小儿子不靠谱，大儿子却还算稳重，应该知道带人离开京城吧？ 现在，难不成就是家里人想要将他救出来做出的行动？ “刷刷刷！”箭雨袭来。 好在队伍装备齐全，一边拿着盾牌挡住了大部分箭矢，一边用武器将剩下的小部分挥开，到现在还没有人受伤。 在发现射箭效果不好之后，藏在暗处的敌人终于现身了。 “冲啊！” 一阵大叫中，一群壮汉从前方的掩体中冲了出来，举着刀便向着他们砍杀。 叶叔丝毫不惧，直接用匕首斩断了马匹和马车之间的连接，翻身上马，背后的长棍已经握在手中。 叶琼英也握紧长枪，骑在马背上，主动冲向了敌人。 她的长枪在前，没横扫出去，就有几个敌人被扫倒在地，收枪回来之时，还不忘挑飞两个。 后边的叶叔跟着捡漏，一棍子敲在对方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被触碰到的，直接倒地不起。 那头的官兵们要稍显胶着。 原本围在一起的阵型，倒是松散了些。 这些冲出来的敌人个个都出手凶狠，且每一个都像是拿出了不要命的架势，根本不惧那刺过来的攻击。 而且，对比起马车和前方，杜明这边的攻击竟是最多的。 那几个围着的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冲开了一个小口子。 早已等待多时的杜明趁机从中翻滚而出，到了圈子之外。 等到士兵们很快又收拢缺口，才发现，原本被围在中间的杜明，竟然在这一瞬间就消失了！ “不好！犯人跑了！” 那边叶琼英跟叶叔已经扫清了自己那边的人手，往这边过来增援。 听到这话，手里的动作更重了几分，眼睛不时在周围逡巡，想要找到目标。 杜明此时却已经被人夹带着离开了原地，多个纵跃之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杜相，久闻大名。”面前的人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语调十分奇怪别扭，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憋出来的声音。 杜明到底围观多年，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你是……” “别管我是谁，”那面上围着黑布的人说道，“杜相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沦为阶下囚，难道不想报复吗？” “哼！老夫如何，还轮不到尔等多嘴！”杜相声厉色荏，“你究竟有何目的？” “我？哈哈哈，杜相，那叶家女杀了你的儿子，那昏君更是不辨是非，罢黜了你的官职，判你流放，你真的，没有一点儿想要报复的念头？我，自然是来给你这个机会。你若是想……唔！” 他话未说完，额心突然刺出一段尖锐的物品，鲜血四溅。 杜明感觉脸上一热，是血液扑来的温度，下一刻，便见那人已经满面鲜红地往下栽去。 第77章 烧毁的尸体面部 “呃……呃……” 那人面上还蒙着黑布，双目圆睁，倒下去后依旧望着近在咫尺的杜明，仿佛还想跟他说些什么，可张嘴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刺啦！” 利刃从那人的额心抽出，另一个身影从这倒下的人背后显露出来。 是叶琼英。 杜明自然不会认不得来人，这可是杀了他小儿子的女人。 而现在，他亲眼看见叶琼英轻而易举杀死了另一个人。 杜明呆愣愣地抬手摸了摸脸上的血迹，那种黏糊糊的触感，还有满鼻的铁锈味，让他腹中一阵翻滚，下一刻，就忍不住扶着一边的石头呕吐了起来： “呕……” 他当官这么多年，并不是那种穷酸秀才，手里也是沾了血的。 前期或许是因为政见上的矛盾，后期却多是因为给小儿子杜成秀擦屁股。 但那些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高高在上的杜相只需要吩咐下去，甚至是一个眼神就够了，自然有人替他杀人灭口。 这还是杜明第一次见到这种杀戮场景，甚至被死者的血扑了一脸。 “怎么样？”一个声音响起，“人追上了吧？” “追上了，”叶琼英指了指正在一边呕吐的杜明，“喏，这儿呢！地上躺着的那个已经没命了。” 来的正是此次负责押送杜明的官兵，见人没丢，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招手让后面跟来的士兵过去重新给杜明上了镣铐，又转过身对着叶琼英说道： “这次要多谢叶姑娘了。若不是您，我们这差事可就搞砸了。” 叶琼英笑着摆了摆手，见杜明已经一脸恹恹地被押走了，这才走上前去，直接用长枪挑开了地上那人脸上的黑布。 露出来的脸让叶琼英和留下来的官兵都愣住了。 此人蒙住的半张脸，几乎是惨不忍睹，就像是被火烧过似的，坑坑洼洼，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这……”那官兵皱眉道，“叶姑娘，这些人……恐怕所图不小。竟然将脸都给毁了，这些人……” 之所以是“都”，那是因为，在前面战场上，那些死了的刺客，在去除脸上的黑布后，露出来的脸也是如此。 一般来说，可能会猜测他们都曾经历过一次可怕的火灾，幸存下来后，留下了这些疤痕。 可是，他们脸上的疤痕位置都太统一了，身体的其他地方却完好无缺。 若是火灾，怎么会这么整齐统一？ 既然不是自然灾害，那就是人为制造了。 连火烧在脸上的痛苦都能忍耐，可见这些人的企图，绝不只是救出杜明而已。 方才急着过来追赶杜明，叶琼英没有时间多留意那边的人，只知道杜明一消失，那些围攻的人也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迅速退散了。 死去的那些刺客却全是这个模样。 此时危险暂时消除，杜明也找到了，时间便宽裕起来。 叶琼英蹲下身体，伸手摆弄了一下那具尸体的脑袋，仿佛发现了什么，又掰开了对方的眼皮，细细查看一番，最后，手上垫着帕子，仔细摸了摸此人那烧毁的面部轮廓。 “叶姑娘，您这是？”那官兵本意打算回到队伍中，见叶琼英留在原地，便也跟着停在了这里，却见她这一番动作，当即不解地问了出来。 “此人，多半是出身西犁，”叶琼英擦了擦手，用过的帕子也没有随意丢弃，而是直接用火折子烧毁成灰埋了起来，“虽然将脸烧得看不清模样了，可他的头发显然比大齐人弯曲一些，眼睛的颜色也更淡，面部轮廓比我们更深。” 那官兵吓了一跳，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这……不，不会吧？” 西犁国从十几年前被叶家的几位将军联手击退，一路杀到国都后，那西犁国国主就吓破了胆，主动上交了和谈文书，对着大齐俯首称臣。 这些年里，都未曾有过异常举动。 三年前，东辰国在边境作乱，也是那场战乱，让叶家几位大将尽数牺牲。 西犁国不仅没有跟着暴乱，还特意派遣了使者前往大齐表示哀悼和忠心。 “这……”官兵稳了稳心神，“西犁国的人发色也更淡，这样子……” 他想了想，干脆解开了腰间的水壶，将水浇到了那尸体的头上。 头发依旧是黑色。 可等到官兵蹲下去伸手拈起一些发丝揉搓了一下，就发现，手指上的皮肤也跟着变黑了。 这显然是用了什么东西，将头发给染成了黑色。 这官兵立马站了起来，不安地说道： “西犁？西犁国的人为什么会来抢杜明？不行，这事必须得传进京城去禀告陛下！” 叶琼英点了点头： “东辰国已经不安分了，如果西犁国也跟着造反，的确要尽早告诉陛下，我们也好有所准备。” 两人加快速度回到了大部分。 那官兵一到队伍里，就赶紧去了后面的马车旁，像是说了些什么。 紧接着，安玉便从马车里出来，坐在了车辕上，那官兵却是钻进了马车中。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叶叔方才留在原地将马匹重新拴在了马车上，这会儿见那架势，自然不解，“杜明那老头儿不是已经找回来了吗？我们也没有什么严重的伤亡。怎么瞧着那小兄弟，神色不太好看啊？” 叶琼英压低了声音，将方才的事情告诉了叶叔。 这事儿不好声张，可叶叔是她带在身边的人里最信任的长辈了，当然不好隐瞒。 叶叔一听，就握紧了缰绳： “西犁？果然，当初就不该给他们休养的机会，直接端了那国都，将他们全灭了便是！如今倒是留下了后患了。” 叶琼英没想到叶叔的脾气还挺大，赶紧说道： “现在还不确定呢。况且，若是杀尽降兵，以后的敌人只会拼死相搏。短时间内是方便了，可长期而言，却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叶叔无奈： “你这语气倒是与你爹一模一样。唉……希望事情不会太糟。” 叶琼英的眼神却落在了另一边的杜明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之前的场景让他受了刺激，杜明此时一脸呆滞地瘫坐在地上，连仇视她的目光都没有了。 西犁国的人找杜明，是想做什么？ “姐姐！”安玉突然跑了过来，对着叶琼英说道，“那个白脸儿的老爷子叫你过去呢！” 第78章 那一抹甜 叶琼英收回了注意力，对叶叔说了一声，便跟着安玉去了后头的马车上。 马车里，梁公公正端坐在一边，见叶琼英过来，连忙让她也坐，又为她倒了茶水： “方才杨校官过来与杂家说了那西犁国的事儿，不知杨姑娘你是怎么看的？” 这皇室打造的马车的确不错，叶府那马车已经够好了，这马车却更加宽敞舒坦，甚至还有专门的茶桌和休息的软塌。 “梁公公，那人的确是西犁国人，至于西犁国是否有不臣之心，就不能确定了，”叶琼英将自己的发现仔细说了一遍，然后才道，“臣女认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此事禀报给陛下为好。如今一个东辰已经让边城不宁，若再加上一个西犁，不早早做好准备，恐怕……多年前的惨剧又要发生。” 当年，就是西犁突袭，屠杀边城兵民，血腥之举震惊全国。 叶家老爷子当时还在，叶父更是正在年轻力壮的时候，当即请命出征，直接将侵略的西犁国大军打出大齐边境，然后一口气反攻直西犁国都，逼得那老国主连连求饶，当场表示愿意对大齐俯首称臣，并且奉上了加印的和谈协约。 大齐这边还是讲究和为贵的。 既然对方愿意讲和，也就收下了这份协约。 叶家军的威名也是再次远扬四方。 那几年，周边大大小小的国家部落都安分了许多，根本不敢造次。 一直到三年前，东辰国又掀起了新一轮的战火。 按理说，叶老爷子虽然不在了，可叶父并不老，叶琼英的几个兄长也已经长成，叶家子弟并不是什么纨绔，从小就勤奋学武，并不逊于先辈。 怎么说，也不该那么容易就尽数惨死的。 但他们就是死了，一个活口也没剩下。 传回京城的，只有他们的死讯和不成人形的尸身，以及那把染血的红缨枪。 一个西犁，当初已经屠杀了整个边城； 一个东辰，更是让大齐的名将惨死。 若是这两个国家联起手来…… 大齐没有防备，必会遭其重创！ 梁公公脸上也有几分愁色，听得叶琼英此言，又为她添了茶，才道： “叶姑娘放心，此事杂家必会尽快告知陛下。只是路途遥远，还不知会有何变故，这一路就得叶姑娘你多多留意了。” 叶琼英一口答应下来。 就算梁总管不提，她也不会松懈的。 此去边城，她除了想要调查父兄惨死的真相，就是要让东辰血债血偿。 如果西犁国也牵扯其中，那她的敌人又多了一个。 事关边城安危，叶琼英不可能不关注。 两人又谈论了一番，叶琼英这才出了马车，回了前面，走前还拍了拍坐在外面的安玉： “进去吧，乖乖听话啊。” “安玉知道，”安玉点了点头，“姐姐要小心呀！坏人可多了，不要被他们打出血呀！可疼可疼了。” 方才来袭的人还不算太多，大家应对也算及时，所以没有人死，但受伤的士兵还是有的，只是伤势并不太严重罢了。 安玉估计是看到那些受伤的士兵了，这才担心叶琼英也被伤到。 “好，姐姐会小心的，来，张嘴，”叶琼英手里捏了一个东西，在安玉张开嘴后，飞快地塞了进去，“乖孩子有糖吃，好了，进去吧！” 说完后，她走到叶叔那边，翻身上了马，转头见安玉还坐在原处，又对着他摆了摆手，让他进去。 安玉这才反应过来，揭开帘子进了马车。 帘子刚一放下，梁德海便赶紧跪坐到另一边，将主座让给了陛下。 见帝予安一脸出神的模样，梁德海担心地问道： “陛下？您这是……” 帝予安一听这称呼，就回过神来，正要开口说话，却感觉到了嘴里的东西，让他又闭上了嘴，只对着梁德海摇了摇头，便坐到了软塌上。 他好歹是个皇帝，也曾在皇叔们的暗杀中受伤。 刺客、下毒、美人计…… 什么手段都有。 他警惕心极高，对各路美人都十分反感，连吃食也很是注意。 在感觉到叶琼英往他嘴里塞东西时，帝予安第一反应自然是躲开吐出来。 却又想到了自己现在伪装的身份，硬生生忍了下来。 然后，便是那一抹甜意在嘴里弥漫开了。 和叶琼英对他笑的样子一样，甜得让人心里发慌，让他的脑子都不太清楚了。 现在，已经不在叶琼英眼皮子底下，按理说，他应该立即将嘴里的东西吐掉。 然而……他心里居然有些不舍得。 那甜滋滋的小糖块在嘴里一点点化开，让他阴暗的心里都像是愉快了起来。 “陛下？陛下？”梁德海本来不想打扰陛下的，可是，西犁国的事情紧急，他不确定方才让陛下在帘子外面是否能听全此事。 另外，陛下也不知怎么了，坐在那儿，脸上慢慢就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没错，就是笑容。 那笑太纯粹，太愉快，以至于让梁德海都胆战心惊了起来。 这可不像是陛下啊！ 难道陛下被人下蛊了？ “什么事？”此时，嘴里的糖已经化掉了，帝予安皱着眉头看向了梁德海。 对，这个神态才是正常的陛下。 梁德海松了一口气，将方才那官兵和叶琼英的话总结了一番，全数说了出来，接着才问道： “陛下，这可如何是好？这种时候，您要不然还是先折返京中，坐镇宫内吧！叶姑娘那里，奴才想办法给您圆过去便是。” 帝予安斜睨了他一眼，道： “急什么，越到此时，越不能急。而且，正因为那群混账，朕更要去边城会一会了。从叶将军没了以后，这边城的消息总是时断时续，这么大的事情，那边城中竟无人知晓？ 若不是这一趟，恐怕要等人家都打到京城才有消息传来吧！ 朕就是要去亲自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至于京城…… 你传信回去，让暗卫那边做好准备，就这样办……” 梁德海连忙听着陛下的吩咐，记在了心里。 而外面，大部队已经重新起程。 杜明萎靡不振地被围在士兵之间，舌头在嘴里顶了顶，悄然吐出了一样东西，接在了手心里。 第79章 平武大将军 有了这一出之后，队伍里的戒备都森严了许多。 可是，接下来的路程却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了，就这么顺利抵达了边城。 路上开始有除了队伍以外的行人出现。 这些人要么挑着扁担，要么是驾着车，在看到叶琼英他们这边的队伍后，都赶紧让到了路边。 再往前走，道路也变得宽敞平坦起来，马车行驶在上面都感觉不到多少震荡，一看就是专门有人修建维护的。 叶琼英骑在马上，不由感叹。 这道路竟比京城集市的路面都要好。 叶叔在一边马车上瞧见叶琼英这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解释道： “这路，当年还是你祖父带头修建起来的呢！” “啊？”叶琼英并不知道这一茬，一听就来了兴趣。 “你祖父当年驻守边城，见当地实在破落，便请示了皇帝，开始着手整改。 首先动的就是这一条路，宫里拨的钱不多，还经过层层‘盘点’，到手上所剩无几，叶家就自己出钱。 人手就更简单了，叶家军战时训练，闲暇时分就过来修路，到后面，城中的百姓也自发加入了进来。 很快，路修好了。 渐渐的，有了行商经过，边城这边虽说贫瘠，却也有一些特殊的产物，京中夫人们爱的动物皮毛，还有与外商交易而来的宝石，都能卖出不错的价格。 边城也就发展了起来。 如今虽然还比不得京城和那些粮草布匹产地繁荣，却也不算贫困了，大大改善了此地百姓的生活起居。 若不是你祖父那时候担心引来皇室的猜忌，此地都已经被百姓立起他老人家的人像了。 尽管这像没有立起来，可边城百姓家中，至今都有不少私下里立了他老人家的牌位，日日供奉。” 叶琼英听到此言，心里不由得对长辈更加敬仰。 原先只知父辈们打仗厉害，为大齐守住了不少国土，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还有那么多未曾宣扬出去的功绩。 再往前走，便见一块巨大的石碑立在路边，上书“平武”二字。 这不仅是边城的城名，同样是叶家先祖的封号。 边城正式的名字便叫平武城，当初叶家先祖就是在此打出第一场名扬天下的胜仗，所以被陛下亲封为平武大将军。 之后，平武城也几乎成为了叶家的大本营。 在叶家繁盛时期，门下弟子众多，家中更是人才济济。 武官之中，不仅有几大将军镇场，其中甚至有古来第一位女将。 文臣里，也同样有叶家人在，曾出过三代丞相，远比如今的杜明要强。 可后面，叶家有意低调，加上子嗣也日渐稀少，传到叶琼英父亲这一代，就只剩他和华夫人兄妹俩了。 叶琼英倒是有几个哥哥，兄妹感情颇深，从小一起长大。 却不想东辰的一次进犯，让她直接失去了父兄，连娘亲也受不了打击离她而去。 一见石碑上那两个字，叶琼英就觉眼前一亮。 那笔锋十分锐利，气势极盛，笔力雄厚，光是这么看着，都能感觉到那如利剑迎面而来的锋芒。 从那字迹上，可以想象出下笔者当初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叶琼英仰头看着那两个大字，转头对着叶叔说道： “这字是祖父写的吧？我曾在书房里看过祖父留下的笔墨，字迹如出一辙。” “是，”叶叔笑着捋了捋胡子，“这是当初这条路完工的那天，百姓们搬来的，民众请愿，让老爷子写了这字，如今已经立在此地数十年，依旧未曾磨损。便是敌国来犯，也不会对此碑下手，算是对一代名将的瞻仰敬重。” “祖父他……真是了不起啊。”叶琼英看了看那巨大的石碑，又踢了踢马肚子，“走吗，咱们继续往前。” “哈哈哈，对，往前走，还有得让您惊喜的东西呢！” 后面的马车也跟着路过了这块石碑。 瞧见上面“平武”二字，车里的主仆二人都凝目向上看去。 “这叶家人……”帝予安看着那字，突然想到了什么，“三年前的死讯……” 梁公公连忙说道： “当初陛下您刚好犯病，也曾强打起精神派了人去边城，但带回的消息并无蹊跷。” 帝予安的手指在腿上轻轻敲动了几下，面上若有所思。 梁公公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青瓷药瓶，倒出两粒雪白的药丸子，递到了帝予安面前： “陛下，该吃药了。虽说在叶姑娘身边您这些天都没犯病，可太医开的养生药还得坚持吃着，这样才能快些好转。” 帝予安厌烦地看着那两粒药丸。 这丸子并不大，且颜色十分漂亮，不见一份杂质，空气中还有一丝丝清新的花香味，并不难闻。 但到底是药，帝予安对此十分排斥。 他拿过药丸，直接放进嘴里，感觉到那淡淡的苦涩味在嘴里一路传到了喉间，忍不住便咳嗽了起来。 他，有点想念叶琼英的糖丸子了…… “叶叔，这城楼也是祖父主持修建的？”叶琼英骑在马上，惊讶地看向前方的城墙。 若说这道路比京城都要宽敞平坦也就算了，如今，连城墙都比京城更加巍峨壮观，连绵数丈，几乎要将这城池给围起来。 高墙上有专门给轮值士兵准备的了望楼，红砖砌成的厚墙一看就安全感十足，让人不由惊叹这平武城的防守强度。 “当年惨案发生后没几年，老爷子就带人修建了初版，后来修完路，干脆就一口气，把城楼又修了一遍。 最后，到您父亲那一带，同样出钱出力，再次加固了这城楼，最后便是您面前的成品了。” 难怪都说这平武城几乎就是叶家的属地了。 道路给平武城带来了新活力，这城墙更是给这座城市带来了安全感。 而这些，都是叶家人带来的。 前方已经排起了队，一个一个经过城门处守卫的检查后再入城。 叶琼英也从马上下来，牵着马走在马车边上，跟着排到了队伍后方。 后面的队伍自然也跟了上来。 杜明身上的镣铐被士兵们用衣服给遮住了，看上去不那么显眼。 但从旁边士兵们的气势，再看他那萎靡不振穿着囚服的样子，旁人也能猜到一个大概。 正在此时，前方队伍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第80章 堕落的叶家军？ “怎么回事？”叶琼英往前方看去。 只可惜下了马，视线被前方人群挡住了，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很快，她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排在她前面的人已经讨论起来。 “又是陈副将？”一人踮脚往前看了看，就立马知道是怎么个事儿了。 旁边另一人说道： “唉，可不就是陈副将吗？自从叶将军没了以后，这叶家军里的几个副将，也是消沉的消沉，失踪的失踪，剩下的也不怎么靠谱了。” “我看呐，这陈副将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以前是有叶将军在，还能约束着，现在叶将军不在了，这不就原型暴露了？这都第几次了，老是来城门处，专挑那些富商要过路费，这不就是明摆着敲诈吗！”先前那人不高兴地说道，“这样下去，把我们平武城的名声都要败坏了，以后没有商人愿意过来了怎么办？” “这倒不至于，”另一人说道，“陈副将要的也不多，比起那些商人赚到的，不算什么。所以，最多也就是私下里骂几句，这生意还是得做的。” 叶琼英和叶叔听了直皱眉头。 陈副将？ 一提起此人，叶琼英脑子里就想到了一个长着大胡子的身影。 叶家的几位副将，都是曾去府中拜访过的。 这位陈副将长得胖乎乎，战斗力却不弱，是父亲亲口夸过的一位副将，说他动手之间有历史名将之风，只可惜脑子不够灵活，计谋上差了些，做副将还行，要单独领兵打仗，还得再磨一磨。 那位陈副将也是个心宽体胖的，对此从不在意，乐呵呵顶着一脸大胡子，看什么都觉得好玩儿，以前还抱过才几岁大的叶琼英，喝醉后叫嚷着让叶父将小闺女让他带回去，保管将这小娃娃养得白白胖胖。 惹得叶老爷子举着拐杖敲了他一头包。 那样一个憨厚老实的人，叶琼英实在很难将其与旁人说起的那个敲诈路人钱财的角色联系到一起。 叶琼英对陈副将还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叶叔对其就更是熟悉了，听到之后，更觉不可思议。 说谁都可能，说陈副将？怎么会！ 两人都怀疑是不是认错了人，这说的是另一个姓陈的副将。 可前面的人说起的，正是叶家军中的人。 而叶家军中叫得出名号的陈副将，除了那一位，还能有谁？ 他们按捺住心里的震惊，跟随着队伍继续往前，很快，就轮到了他们这一队。 守城的士兵检查过关文牒之后，就要放行，却听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叫了起来： “且……且慢，嗝……让我来看看……” 一个穿着锦袍的壮汉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他看上去喝了不少酒，到这会儿，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壶呢，浑身都是臭烘烘的酒气，脸上被熏得红彤彤的，就这么醉醺醺走了过来，一瞧见叶琼英那匹骏马，再看见她的衣服布料，以及一旁的马车和马车前的马匹，就知道又是一个大户。 于是，他抬起头，就这么带着几分酒气张口说道： “你们……不知道来这平武城的规矩吗？来，过路费，一人……” “老夫怎么不知道，平武城何时还多了这么一个规矩？”叶叔忍耐不住，坐在马车前开了口，“熊崽子，你如今倒是得意得很呐！” 陈副将，小时候家中贫瘠，一家生的全是小子，最后实在养不起，无奈将他发卖了。 那时候他只有姓氏，没有名字，称呼起来便只按照他家中排行来叫。 最后正好被外出的叶老爷子买下，带回了府中，发觉其天赋，带进军中，一路做到了副将。 因为从少年时期开始，这身板儿就格外突出，跟熊一般壮实，他自己给自己起名叫陈熊，叶老爷子提出此名过于简单粗暴，又改了那熊字，取了同音的陈雄。 与他相熟的兄弟们，便将他叫熊崽子了。 听到这称呼，陈副将一愣，很快，那被酒精熏得迷糊的眼睛，终于清醒了起来，看见了坐在马车上的叶叔。 陈副将浑身一抖，仿佛有什么从眼里迅速闪过，可下一刻，又嬉笑起来，对着叶叔说道： “啊呀，这不是叶哥吗？怎么老成这模样了。这是……” 他看向一边的叶琼英，正要打趣叶叔，却突然从叶琼英脸上看出了几分熟悉的痕迹。 叶琼英发现，这位看上去好像已经堕落了的汉子，那双眼睛瞬间便红了起来。 可陈副将并没有说什么感性的话，而是朝着守卫那边招了招手： “老熟人，老熟人，这就不必过路费了。走走走，叶哥，老熊请你们进去喝一杯！” 说着，便主动牵过了他们的马，带着人往里面走。 叶叔脸色并不好看。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起冲突。 不管如何，陈雄都是叶家军的人，内部矛盾得私下里解决，闹大了，丢的也是叶家的脸。 后方的队伍也很快检验通过，一群人进了城门。 再往里走，道路依旧平坦，但要比城外的大路稍微狭窄一些。 路两边的房屋建筑并不如京城中那么精致密集，看上去更加粗犷质朴。 道路两边也有不少叫卖声。 多是些当地的百姓，在路边铺了摊子，上头放了些不认识的野果子，还有些胡乱的动物皮毛，以及其他当地的特产。 只是那卖相比起铺子里商人们统一收购运往京城的上等货要差上一些，显然是这些百姓自个儿猎来的猎物，弄来的战利品，自然不如大商铺的技艺专业。 进了城以后，叶琼英这才叫住了陈副将： “喝酒的事情放到一边，陈副将，我们此次前来，身上还有差事在，得先交接一下押送过来的犯人，以免耽误了事儿。 在路上，就曾有西犁国的人前来刺杀，就为了抢掠此人。” 陈副将一听，就皱眉道： “竟敢对您下手？该死的西犁人，这是活腻歪了吗？老子这就……” “你这脾气还真是说炸就炸，没听大姑娘现在要先去交接犯人吗？”叶叔及时打断了他的话，“还不带路？” 第81章 叶将军已经不在了 方才还处于暴怒之中的陈雄，一听叶叔的话，顿时讪笑起来，挠着后脑勺说道： “这……是我急了些，走，这便去。不过，这是押送了哪路的犯人，竟然需要劳烦大姑娘你们带路？” 说着，他往后面一瞧，正好看见了穿着囚服被士兵们围在中间的杜明。 陈雄的眼睛已经震惊瞪大了些： “这不是杜……乖乖，京城里那个小皇帝又玩儿大了？这次竟然把相爷都给弄下台了。” “都多少年了，你这张嘴啊！”仿佛从陈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影子，叶叔脸上的神情和缓了些，一边驾着马车往前走，一边对着毫不在意形象，一窜就跳到了马车上坐他旁边的陈雄说道，“熊崽子，你这是怎么回事？竟然学起从百姓商旅身上捞钱的手段来了？” 他很希望听到陈雄否认的解释。 可陈雄只是干咳两声，道： “那个……边境苦寒，我这俸禄还不够喝几口酒的，这不就……不过，我可没找那些贫苦百姓敲诈，找的都是有钱人！” “你还挺骄傲是吧？”叶叔斥责道，“趁早给我收手，你这简直就是给叶家军抹黑！若是叶大哥还在……” “可叶将军已经不在了！”陈雄大声说道，声音里却是掩不住的悲痛，说完以后，他才像是反应了过来，脸上又重新挂起不在乎的笑容，“叶哥，你就别管这么多了，逝者已逝，咱们活着的人也得活得痛快是吧？来来来，前头就快到了。” 叶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看得出来，这家伙已经听不进去了。 叶叔面上有几分迷茫。 他不知道，好好的兄弟，怎么几年不见，就成这个样子了。 叶琼英骑在马上，将两人的变化尽收眼底。 身为叶家的嫡系，按理说，她应该对陈雄这种败坏家风的人感到耻辱的，可不知怎么，叶琼英对这位多年未曾见过的叔叔并不反感。 他的言行好像一直在刻意往糟糕的形象上靠拢，可他方才短暂流露出的情感，却又与他表现出来的这些并不相同。 叶琼英抓紧了马上的缰绳，不发一语。 有当地人带路，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梁总管并未下马车，而是由那校官带着一半人手径直押送着杜明过去交接。 陈雄见杜明已经被押送进去了，又笑着问叶琼英： “如今差事也算是办妥了，大姑娘，走，跟叶哥一起去我那儿住些日子再回京城吧！可不能来了就走，总得让我老熊尽尽地主之谊。” “陈叔，”叶琼英不知不觉间换了称呼，“暂时还不能去您那儿，我得先去军营报道才行。” “军……军营？”陈雄一愣，“大姑娘，您去军营做何？那地方都是些粗汉子，又脏又臭的，倒不如去东边儿集市上看看，有不少小姑娘喜欢的宝石，啥色儿的都有呢！您尽管挑，老熊送您！” “不是的，”叶琼英回答道，“此次前来平武城，不仅是帮忙押送犯人流放此地服刑，更是来军营中担任百长之职。如今犯人已经就位，我自然也要及时去军营里报道。” “啊？”陈雄听到此话，眉头立马皱了起来，那一脸的大胡子都抖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呢？大姑娘，您是想……不行不行，您就算是打算效父从军，叶家人怎么能做百长，您只需要……” “这事是陛下定好了的，”叶琼英解释，“您不必在意，祖母和小姑姑也知道此事，其他的……您可以跟叶叔细聊，他会跟您讲起具体的经过。” 陈雄指了方向，立马看向了坐在旁边的叶叔。 叶叔叹了口气，果然将在京城中发生的事情，简短地说了一遍。 三年前叶琼英出嫁到忠勇侯府，三年后与忠勇侯殷旭和离归家。不料忠勇侯府卑鄙无耻，竟想了阴招妄图抹黑叶琼英的名声。 虽然因为叶琼英的一时好心避开了前面的算计，却还是让被挑拨过来的登徒子杜成秀给死在了当场。 杜相杜明告御状，想要让叶琼英一命偿一命。 好在当今陛下有心庇护，反而抓出了杜家诸多罪过，将杜明罢黜官职，流放边城。 可这杀人之罪也不好完全抹消，便将叶琼英发配边城，以百夫长为职，不立战功，不得回京。 这么几件事，陈雄脸上的表情也跟着一变再变，时而担忧，时而愤怒，时而暴躁，时而后怕。 等到叶叔说完，陈雄将手里的酒壶一摔。 那酒壶碎成了几瓣，里面的酒液流淌出来，散发出阵阵酒香。 “M了个巴子的，忠勇侯府？这都多少年不行的弱鸡了，那府上的人跟个白细条似的，也敢算计我们老叶家的人？” 陈雄撸起袖子， “还有杜家，杜明那糟老头子，还不知道自己那个小儿子是什么臭德行吗？死就死了，还想换我们大姑娘的命，呸！想得倒霉！正好他来了这平武城，他要有一天好日子过，老熊都不是人！还有那个忠勇侯府，那玩意儿是叫影子还是叫阴人来着？等老子过些天就请旨回京，看我不抽他几个大嘴巴子，打得他亲娘都认不得人。 不不不，还不能走。 大姑娘啊，这平武城的军营……唉，算了，老熊我就多看着点吧。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倒霉，竟然遇上这事儿了呢？” 看他那满脸愁苦的样子，活像叶琼英选了个不归路，可把他给愁得呀，竟比叶老夫人还要苦了。 叶叔斜睨了这五大三粗的家伙一眼，说道： “你好好经管好自己就成，大姑娘身边有我呢。至于殷旭那狗东西，我早就带人抽他了，离京前，大姑娘还亲自动手，拿着长枪当众痛打了他一顿，让他名声扫地。 这些事儿，你就别操心了。” 听到这，陈雄不但没有灰心丧气，反而哈哈一笑，抚掌道： “好好好！这就对了，打得好啊！那就等下次吧！下次回京，老熊再补上。 对了，后头那辆马车，是大姑娘带的随从？这跟着的护卫有点多，若是以百长之名，待会儿那军营可不好进。” “不必，”叶琼英往后看了一眼，“后面马车里坐的是京中来的天子使臣，乃陛下的内务大总管，梁德海梁公公。圣旨就在他那儿呢！” “这次的天使竟是个公公……”陈雄才刚这么说，脑袋上就被叶叔一敲，“你这嘴，能少说就少说！” 第82章 安玉被错认为太监了 后面马车里的两人自是没有听到前面的对话。 周围有不少叫卖声，除非特意靠近，否则是听不见具体的内容的。 帝予安坐在马车里，半揭帘子，望着窗外的场景。 他从出生以来，几乎大半的时间都缠绵病榻，整日与药物为伴。 长大后，也就少数几次出宫走一圈，更远的地方，是没机会看看的。 如今却是到了大齐最边缘的平武城，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起来。 街边的叫卖声不断，还混杂着讲价声，吵闹声，甚至还有歌舞声，明明是很嘈杂的环境，放在以往，他早就该暴起发怒了。 可现在，不知道是这次的药效好，还是因为叶琼英的关系，他竟然一点儿发病的迹象都没有。 “梁德海，你说，叶家人如何？” 帝予安突然问道。 突然被问起这个，梁德海愣了一下，才斟酌着回答道： “叶家……满门忠烈，义薄云天。叶家子弟都有一颗热血之心，是真正忠君爱国，心怀大义之辈。” 这荣誉放在别人家，或许会有些夸大。 可用在叶家，是没有半点儿虚假的。 而且，如今叶家只剩下叶琼英这么一个嫡系姑娘了，没有一个男嗣，便是夸赞，也不必担心是有意投靠叶府造反。 于是，那些夸奖的话，就更能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了。 “哦？”帝予安放下了帘子，似笑非笑道，“若真如此……那方才在城门口收取过路费的那个副将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叶家军向来纪律严明吗，如今看来……或许也是有水分的啊。” “这……”梁德海想了想，说道，“叶将军已经去世三年了，军中少了人接管吧。具体的，陛下之后或许可以亲眼去看看。” 帝予安没有生气，也没有再说起陈雄的事儿，反而点了点头： “也是，有时候，眼睛和耳朵都是会欺骗我们的。这看人的活儿，不好办。倒是砍人的活儿，朕顺手得很。” 说到这儿，前头的马车停了下来，他们这边自然也跟着停了。 帝予安的话头也就到此为止。 梁德海听得心头一跳一跳的。 这一路过来，陛下都表现得太过正常，都快让他忘了，这位曾经是个什么性子。 陛下他，该不会真的打算在这平武城大开杀戒吧？ 如今外敌当前，还不知东辰与西犁是否真的勾结在一起，若是在这个关头，大肆血洗平武城的守卫军，恐怕不利于战事。 梁德海惴惴不安，可一出马车，他脸上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甚至努力维持镇定，伸出手，让已经站在马车下的陛下扶着他下了马车，好像对方真的只是一个奴仆，而不是他那尊贵的圣上。 “梁公公，前头就是军营了，”叶琼英也下了马，走过来对着梁德海说道，“您还好吗？要不要先歇一歇？” 她见梁德海的脸色有些发白，一时不知道是对方身体不适，还是这些公公本身抹的粉看上去太白。 梁德海摆摆手： “不必，这便进去吧。早些完事儿，再去驿站休息。” 然后，又对着后边的护卫说道： “你们就留在此处，杂家去去便回。” “是！” 那带队的护卫立马答应下来，直直地站在马车旁，一动也不敢动。 几人走到入口，很快便被人拦了下来： “什么人？！” 又见了走在旁边的陈雄，那守卫才干笑一声，说道： “陈副将，原来是您。这几位是？军营里可不能随意带外人进出。” 前头听着好像对陈雄还挺尊敬，可后面，分明就是对他这个副将并不在意。 陈雄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怎么的，竟不太在意，只说道： “这可是从京城赶来的天使，还不进去通报！” 那守卫惊了一下，转头看向叶琼英几人，很快便将目光定在了梁德海那张发白的脸上。 当了公公的人和正常男人自然不太一样，特别是像梁公公这样已经净身多年的人来说，面白无须的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 那守卫不敢再耽搁，匆匆告饶一声，就连忙往里面跑去，只留了另一人在此地守着。 陈雄也不急，反而转头看向了梁德海和一旁的安玉。 他还不知道安玉是叶家大姑娘的随从，见这位是和梁公公一起下的马车，还以为这是梁公公带来的人呢。 再见安玉那张小脸儿白白嫩嫩，眉宇俏生生的，虽说看得出是个男娃娃，可比姑娘家都要漂亮。 特别是在这粗犷的边境，安玉这般相貌，更是稀少。 就陈雄而言，见过的人里，能与这男娃娃相比的，也就是大姑娘了。 “小兄弟，多大了？”陈雄这人向来是个自来熟，还是个嘴上不把门儿的性子，见安玉长得乖巧，应该脾气不错，当即就凑过去套起了近乎。 怎么说这也是天子使臣身边的人，多套套话，说不定能得到啥消息，对要奉旨留在此处的大姑娘有用呢？ 想法是好的，机灵劲儿也是有一点儿的，当然，也就只有那么一点儿了。 很快，就听他问道： “你这是多大净身的啊，小公公在宫里是不是……唔！” 陈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叔给捂住嘴拖了回去： “都叫你少说几句了，还不长教训！” 叶叔倒是不知道安玉的真实身份，只是……谁家正常男儿愿意被人说是太监啊！这好歹是大姑娘的随从，怎么能被这熊崽子如此胡诌。 叶琼英也是无奈，跟陈雄解释道： “陈叔，这是安玉，是我从府中带来的随从，以后可不能再认错了。” 说完，又对着安玉道： “这是陈雄，是我爹曾经麾下的副将，他这人心不坏，就是……说话不太中听。” 安玉笑着拽着叶琼英的衣摆，一脸无辜： “嗯？姐姐的叔叔？安玉不认识。” 好像根本没听懂陈雄刚才说了什么。 旁边的梁德海却是一脸惨白，比之前还要白上几分。 完了，这傻大个到底在干什么啊？本来他就担心陛下会大开杀戒，如今倒好，连刀子都递到陛下手里了！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第83章 不会说话就把牙给敲碎吧 几人齐齐朝那边看去，便见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穿着一身软甲，朝着这边大步走来，而之前过去通传的小兵，正一路小跑着跟在此人身后。 那人本是一来就直冲着梁德海去的，谁知刚跑过叶琼英身边，这人脚步一顿。 下一秒，便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紧盯着叶琼英和叶叔不放，仿佛是做梦一般。 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清醒过来。 他转过身，后退了两步，又踉踉跄跄地上前来，“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叶琼英身前： “大姑娘！” 再听那声音，已经是带了哭腔。 抬起头来，果然见到那张瘦削的脸上，已经全是泪水，仿佛十分悲戚的样子。 叶琼英一惊，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这……这是谁？ 叶叔已经叹了口气，说道： “姑娘，这是袁武袁副将，与熊崽子一样，以前都是你父亲麾下的兵，你就叫他……” “人家现在可不是什么副将了，”一旁的陈雄突然撇了撇嘴道，“现在，这军中只有袁将军。” 陈雄那语气分明是有些阴阳怪气的。 袁武却一脸大度，并不与他计较似的，当即匍匐而下，又对着叶琼英施了一个大礼： “大姑娘，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怎样，我袁武永远是叶家军的一员，也永远认叶家为主！” 叶琼英没想到这人也是父亲的一员副将，当初或许也是来了京城的吧。 只是，比起陈雄的特色鲜明，其他人给叶琼英留下的印象实在有限，所以已经不记得了。 但知道对方身份后，叶琼英赶紧上前扶住了对方的胳膊，令其起身： “袁将军何必如此，快快请起。你怎么说也是长辈，怎能跪拜于我？” 袁武被叶琼英扶起后，却是一脸自谦，抹了一把泪说道： “自从将军去后，这大军上下乱作一团，袁武不才，便暂时挑起了这重担，幸得朝廷承认，如今才算是正儿八经的将军。 可是，即便如此，这叶家军永远是叶家军，我只是暂时接管罢了，大姑娘，您来了就最好了，不如……” “袁将军哪里话，”叶琼英微笑道，“这叶家军是叶家组建不假，可更是陛下的军队，是大齐的军队，你也不必自谦。对了，这位是梁公公，乃天子近臣，袁将军应该拜的可不是我这个小辈，而是梁公公。” 袁武一愣，叹了口气，道： “大姑娘，我知你处境艰难，如今很难相信我的话。可是，我会让你明白的，袁武依旧心向叶家。” 他走到一边，对着梁德海一拜： “不知天使莅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梁德海并没有躲闪，等到袁武将这礼给行完整了，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起吧。杂家的行程保密，自然不是你能提前知晓的，这不是你的罪过。” 袁武见梁公公虽然傲气，却并不刁难人，便赶忙问道： “公公，不知您这次过来是？” 梁公公摆了摆手： “这倒是不急。你去将这军中的中郎将以上军职之人都聚集起来，等人到齐了，杂家再说。” 袁武一愣，想要再问，却见梁公公已经皱起了眉头，显然并不乐意再说起更多信息，连忙低下头去： “是，卑职这就去办。” 他又朝着叶琼英那边行了一礼，然后叫过一旁的小兵，吩咐道： “带诸位去中营。” 说完后，这才终于急匆匆地走了。 那小兵也没想到来的人身份如此不同，不仅有从京中来的天子使臣，还有让袁将军都当众跪下的主儿？ 这小兵显然是新来的，三年的时间，叶家的存在感仿佛还很重，又仿佛已经很淡了。 至少，这小兵看了这么一出，并没有反应过来叶琼英的身份。 虽然不知这些人具体是谁，可他也清楚，这里面没有一个是自己得罪得起的，赶紧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将几人往里面带。 和陈雄不一样，袁武显然是对军中的掌控力不弱。 所以，士兵见了陈雄带人过来，依旧能以军令为由将人拦下。 可袁武吩咐将人带进去，就没人说起要将梁公公以外的人拦在外面的话了。 走进军中，叶琼英见到了不少营帐，还有许多士兵正在训练中。 偶尔有人见到他们，特别是见到叶琼英这个女子后，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又被他们的教官给喊回去。 等到了地方，袁武已经将人叫来了，不知道正说些什么。 见他们过来，袁武连忙停下，又朝这边走来： “天使，卑职已经将人聚齐了。” “嗯，”梁公公此时可没有在叶家时和善的模样，一脸倨傲，看上去就像是从宫里头出来的近侍，并不将其他人看在眼里的样子，“那咱家这就说正事儿吧。” 梁公公朝着叶琼英招了招手，让她同自己一起登上了台子。 一见叶琼英，台下那些等着的人就嘈杂起来。 很快，便听有人喊道： “这是什么情况？竟然有人把女子带进军营来了，这是新来的军姬？脸蛋儿倒是不错，这身段儿嘛……还得爷们儿来试一试才知道咯！” 周围顿时一片哄笑声，各种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了叶琼英的身上，像是光用眼神就能扒下她身上的衣服。 叶琼英面无表情，很快就瞄准了刚才混在人群里说话的那人，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 下一刻，便听得人群里“哎哟”一声痛呼，和方才说话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众人朝那边看去，就见一个身形中等的男人捂着嘴痛呼着，等到他被旁人将手拿下来时，肿起来的嘴和瘸了两颗门牙的模样便也暴露人前。 而打肿他嘴巴又撞落了两颗牙齿的东西就在他脚边，竟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石子儿！ 一群人惊诧地望向了台上站在梁公公身边的叶琼英。 “长着一张嘴，就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叶琼英冷声道，“何况……叶家军中何时允许过军妓存在，我怎么不知道？” “这当……” “放肆！”就在那人长着流血的嘴正要说话时，袁武带着怒气的声音响了起来，“知道这是谁吗，就敢胡言乱语！这可是叶家的嫡女，是叶家军正统的传人！” 第84章 反对女子入军营 台下众人皆惊，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 叶琼英却蹙了蹙眉，她看了一眼袁武，并没说话。 “可是……”很快，就有人小声说道，“叶将军去后，这大军不是已经托付给袁将军你来接管了吗？这叶家女……虽说是叶将军的女儿，却也只是妇人罢了，怎么能来军营呢？哪有女子当将军的道理。看她那样子，能拿得起枪骑得上战马吗？” 石子儿耍得好，他们承认。 可是，打仗又不是打架，不是石子儿甩出去就能成的。 这次，说话的内容是没有方才那位嘴贱难听了，可实质上，同样是否认了叶琼英存在的价值，并不同意她站在此处。 他并未骂人，说得也是大多数人认同的理儿。 果然，很快便有其他人跟着附和起来： “对，袁将军我们是服气的，可一个女子？在家相夫教子才是天职，怎么能来军营，简直是胡闹。” “指挥大军的虎符一分为二，一半在天子手里，另一半可是被叶大将军托付给了袁将军，这叶家女便是大将军的血脉，也无虎符在手，我们怎么可能听令？” …… 方才的震慑，在一声声反对中，被削弱了。 显然，大家觉得法不责众，且大家这次并未出言侮辱叶家的女儿，不过是说清楚道理罢了，她总不能把他们所有人的嘴都封上吧？ 叶琼英的确不打算这么做。 她嗤笑一声： “谁说女子不能入军营的？我叶家先祖便有女子入伍从军的先例，并且得到了皇室亲封的从二品镇军大将军荣誉，比袁将军的游骑将军还要高出不少品阶吧？ 我能不能拿枪骑马，到时候自有分晓，不是旁人一句话就能断定的。” 袁武的情况，方才过来的路上，梁公公就已经轻声跟她说起过了。 三年前，叶琼英的父兄尽数牺牲，平武城军中无首，乱作一团。 正好，袁武这个叶大将军曾经的副将主动站了出来，归拢军中士兵，安抚诸位将领。 本就是叶家军中的老人了，他出来效果还算不错。 为了维持平武城的稳定，陛下便象征性地给了他一个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名号，让他暂时接管平武城的这支军队。 叶琼英听在耳里，却总觉得有些别扭。 并不是因为袁武对军中的掌控，而是…… 这个人，让她直觉有些奇怪。 明明见面后，袁武对她都十分恭敬，更是言语间不忘表示对叶家的忠诚，连神色都悲痛欲绝，身形消瘦，穿着简朴，看上去就是一个称职的军中将领。 反而是陈雄，从出现开始，形象就很成问题，不仅穿着一身和武将不太搭的锦衣，还大白天就出了军营，又是醉酒，又是去收过路费的，长得更是膘肥体壮，说起话来也没个把门儿的，并不提起对叶家的感情不说，还直言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还要好好活着。 可叶琼英就是对陈雄更为亲近，甚至愿意称他一声叔叔，对袁武却亲近不起来。 她说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也不知这是否和小时候留下的印象有关。 叶琼英也知道，不能仅凭这第一印象就轻易评价一个人，所以她没有表露出自己的心思，只是在默默观察着。 可怎么看，怎么觉得袁武那口口声声的忠诚，像是一场有意的做戏，且目的不明。 说是忠于叶家，却在明知道天子使臣到来的情况下，先给她跪下，还说出叶家军永远是叶家军的话，仿佛直接摆脱了朝廷和皇帝，这不是暗喻叶家造反，自立为王吗？ 刚才，在那人出言不逊时，袁武没有立马开口阻拦，反而在叶琼英出手后，突然叫破了她的身份。 不像是在为她站台，倒像是故意用叶家女的身份，去压下那些人的情绪，反而惹得那些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 另外…… 袁武方才是先一步过来的，叶琼英他们到的时候，他还在跟这些人说着什么呢。 说一句天使有事宣布，也就一句话的功夫，难道就没有时间特意提起天使带来的人里有一个女子，是叶家的女儿，不能口出恶言？ 那时候说清楚身份，和这时候说破，效果根本不一样，在叶琼英这儿的感官也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世被殷旭和冷倩倩坑害怕了，叶琼英总觉得这人的一举一动叫人质疑。 可是，万一真是她想多了呢？ 而且，此时直接跟人翻脸，并不利于她进入军营，还会惹来其他人对叶家的非议。 比起袁武，这军中更多的还是其他军官士兵。 所以，叶琼英还是选择了先面对那些反对她女子身份的声音。 听她这么一说，台下的人却是很快回道： “镇军大将军的确是女中豪杰，我等也真心佩服。可是，这世上能有多少个镇军大将军呢？ 不说其他，就是叶家，也只出了这么一个吧？ 叶大姑娘，我们自然敬重叶家，也敬重您的先祖和父兄，相应的，也愿意尊称您一声大姑娘，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该相信，你也是下一个镇军大将军吧！” “对啊！哪有那么多女子能做到那一步的。” “那镇军大将军后面不也归乡就去世了吗？那些军功都是用命拼出来的。” “传说那镇军大将军身高八尺有余，比一般的男儿都要强健，举起重刀也不在话下。叶大姑娘，你这身板儿看着就单薄，风一吹就飞咯！那小胳膊小腿儿的，能拿得动刀、砍得动人吗？可别到了战场上，一见血就叽叽歪歪地哭哭啼啼，还得劳烦士兵牺牲将您送回来。” …… 显然，他们知道叶家先祖的例子，却并不相信叶琼英也能重现祖辈荣耀。 叶琼英站在台上，并不畏惧，昂首挺胸道： “有没有那个实力，自然是让事实来说话。” 梁公公也适时行动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了金黄色的圣旨卷轴，当众展开。 一见圣旨，台下的人也顾不上与叶琼英辩论了，纷纷跪下接旨。 连带着一边的袁武也跟着跪了下来。 第85章 陛下是撑腰还是别有所图？ 梁公公环视四周，却突然对旁边说道： “你们就不必跪了，陛下曾吩咐过，此时只对军中诸位宣示，其他人不必多礼。” 那边站着的正是叶叔和安玉，陈雄方才就已经冲到了下方，本来是打算对那嘴臭的家伙动手的，却没想到叶琼英自己先发作了。 其他人倒也没觉得梁公公这句吩咐有什么奇怪的，只是有一次感觉到了陛下对叶家的敬重。 否则，就只有两个人罢了，跟着跪一跪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们当然不知道皇帝本人就在那边，梁德海哪里敢让陛下跪他，在正常人看来，梁公公这样的天子近侍，根本不必这么照顾两个随从，无非还是给叶家面子。 确认大家都做好了准备，梁公公这才清了清嗓子，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梁公公尖锐的声音响起，台下的人却越听越是吃惊。 便是叶琼英，也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这圣旨中，并未提起她杀死杜成秀一事，也没有说这次将她派来是一种惩戒，而是直言叶家军不可一直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特意派了叶家正统嫡系过来做准备，接管虎符。 只是，如今叶琼英尚未有带军经验，所以先有百长做起，虎符暂时由军中忠武将军、宣威将军、壮武将军、明威将军四位四品大将轮流掌管，互相监督，也负责验收叶琼英的训练效果。 一年之后，叶琼英若是能有实际战果，获得一半及以上军中五品以上将领的认同，便可正式接管这一半虎符。 若是没有通过考验，则这一半虎符将由皇室收回代管，直到叶琼英合格为止。 叶琼英越是听，越是觉得不可置信。 她虽然觉得，当今陛下并不是传言中那样毫无理智的弑杀之徒，可也没觉得他对叶府有多庇佑。 但现在，这纸圣旨却是给了她最大的底气，让其他人无法再反对她留下，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这比一开始想的，说明她是杀人后被送往此处受罚更加名正言顺。 其他人却是听着暗暗心惊。 叶大将军父子去世之后，军中暂时没了带头人。 按理说，几位四品将军是更有资格插手管理的。 谁知，袁武却在那时候抓住了时机，用叶家的名义站出来，收拢人心，还赚了个将军名号，虎符自然也就顺势托管到了他手中。 其他人虽未明言，可想也知道，几位军衔比他更高的将军，是不可能服气的。 现在，那虎符却是直接被陛下从袁将军手里重新拿走，分给了另外四位。 袁将军能够服气？ 可他不服气也没用，另外几位虽然不算是叶家的嫡系力量，却也不是酒囊饭袋，且地位本就比他高，之前是四人互相争夺，没有一个明确的指向，这才让袁武捡了便宜。 如今陛下已经把刀递到他们手里了，哪还能再让袁武捡漏？ 这军中……恐怕要不太平了。 除此以外，陛下那边恐怕也早已经对叶家十分忌惮了，早就想要收回虎符。 只是当初叶家的平武大将军太过识相，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明面上表现得的确一片忠心，直接将虎符一分为二，上交了朝廷一半。 后来叶家男嗣尽绝，陛下又不愿意表现得太过急切，免得让人觉得寒心。 所以，这才找了个让叶琼英过来“训练”的幌子吧。 这么个细杆子似的小丫头，一年的时间，能有什么用处？ 这还用得着猜吗？ 一年之后，那虎符就得名正言顺落到皇帝手中。 到时候，再以安抚叶家为由，将叶家大姑娘收入后宫，摆在一边冷落着便是了，这可真是里子面子都顾及到了。 谁说当今陛下只是个嗜血的疯子啊？这心眼儿可不少！ 相比起军中内斗，还有皇宫里那位的目的，叶琼英本人在这场风波里，反而算不得什么大问题了。 至少，台下诸位此时已经顾不得去反对叶琼英以女子之身入军营成为百长的事儿，而是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站队，一年后又该何去何从的问题。 “几位将军，前来接旨吧！”梁公公念完了圣旨上的内容后，举起那金黄色的卷轴，对着站在前方的几位说道。 这几位穿着的软甲与后方那些人的制式并不一样，一看就知军衔更高一些。 刚才那些人针对叶琼英的时候，他们几人一言不发，既不附和，也没有帮叶琼英说话的意思，反而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着。 此时听梁公公唤，这才齐齐起身上前，由一人躬身接过了圣旨。 “杂家此次前来，其中一件大事，就是将叶百长送过来，你们既已知道了圣旨上的内容，之后照办便是。杂家就不多留，先出军营去驿站歇着了。 对了，叶姑娘，你的两位随从，杂家也就一并带走了，之后怎么安排，你交接完以后再做打算。 或者在这城里购置个宅子安置下来，又或者……你如今也是百长了，手底下也能管上百人的，随从若是考察合格，也可安排过去。” 说完后，他摆摆手拒绝了这几位将军的相送，又对着叶琼英点了点头，梁公公便带着叶叔和安玉一路出了军营。 叶叔还好，只走前给叶琼英传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安玉却是几步一回头，显然不太想离叶琼英太远。 但出来这一路，或许是因为一直与梁公公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的，所以此时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抗拒，为了避免给“姐姐”带去麻烦，还是乖乖地走了。 至少，在叶叔和叶琼英眼里是这样的。 梁公公一走，现在的氛围就愈发紧张起来。 那四位将军并没有立刻对叶琼英表示什么态度，反而直接看向了站在另一边的袁武。 “袁将军，那一半的虎符，就劳烦你今日送过来了。”说话的正是四位中话语权最重的忠武将军。 这位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名叫庞力。若陈雄是长得膘肥体壮，那他可是真的一身腱子肉，完全看不出年龄感，那胳膊比叶琼英的腿都要粗，连说话的声音都十分洪亮，就跟喇叭似的。 袁武脸上僵了一瞬间，很快才笑着问道： “是的，庞将军。只是……不知这虎符应该交给哪一位将军呢？方才圣旨中说的，是你们四位，我……” 说着，他的脸上还适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好像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他人立即紧张地看向了四位将军。 第86章 不合格就离开！ 哪知，这四位根本没有搭话的意思，庞力直接大着嗓子说道： “叫你拿过来你就只管拿给我便是了！至于之后我们几个怎么分管，与你有何干系？管了三年，还真以为这东西就是你的了吗？什么都要插手问清楚。” 袁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的尴尬。 可对方本就比他军职更高，实力也比他强，如今还有了陛下的旨意，袁武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努力忽视其他人的目光，答应下来。 将此事谈妥了以后，那庞力将军这才转头看向了已经主动站到一边的叶琼英，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你就是老叶的闺女？倒是听他和几个叶小子常常提起，这还是头一回见呢。上次……三年前，你爹还托我给你做了一把小的弓弩，说是送你的生辰礼物。 只是，还没谈妥条件，就…… 看样子，你倒是与你父兄一样，也是个习武的？” “是，”叶琼英上前低头行礼，“晚辈从小与兄长们一同学习，只是……不孝女无能，到此时才算醒悟，之后，还要劳烦几位长辈了。” 庞力看上去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很冲，听到这儿还哼了一声，凶巴巴地说道： “劳烦？哼！那你可别来劳烦我们，这军中事务多着呢！你既然已经承认了自己是习武之人，以后可别因为训练任务繁重就哭哭啼啼装娃娃，这军营里可不是什么绣花扑蝶的地方。 陛下给了你一年的时间，我们可不会手下留情。 一年后你要是不能通过考核，也别等以后了，直接出军营回京城去当你的大小姐去。” 说完后，就冲着另外三位将军招了招手：“走了！还有，那个谁，虎符记得的，抓紧时间送过来。” 那三位年龄看上去与庞力将军相差无几，态度看上去比他稍好一些，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对着叶琼英点了点头，便紧随着庞力将军身后走了。 他们四个一走，其他人也不好多留，一个个看戏一般瞧了几眼叶琼英，就三三两两离开了此处。 只剩下袁武和陈雄。 袁武走过来，叹了口气： “大姑娘，这几位将军向来……唉！本来我是想着等您过来后，便能放下担子，将虎符正式交到您手里，谁知……” “庞将军不是让你抓紧时间把虎符送去吗？你还在这儿耽搁，也不怕待会儿庞将军发火啊。”陈雄摇摇晃晃走过来，胳膊搭在了袁武肩上。 袁武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又看了叶琼英一眼，那眼神中仿佛藏着许多心事想要说，却说不出口。 最后，只深深叹了一口气，转头走了。 这满腹愁绪无人说的背影实在是…… “呸！”不用叶琼英想出个形容词来，陈雄已经忍不住一边拍了拍方才搭在袁武肩上的胳膊，一边嫌弃地说道，“假模假样的，装什么装呢！” 说完后，才想起叶琼英还在，陈雄赶紧放下手，嘿嘿憨笑两声，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对着叶琼英说道： “哎呀，大姑娘，你也别担心，庞将军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军营中，谁还没被庞将军吼过啊！就是你父兄当初也没少被他翻白眼呢。 有时候因为战略问题，叶将军还会跟庞将军直接吵起来，若是没有旁人在一边劝着，这两人都能从营帐里打到营帐外了。” “啊？”叶琼英惊讶地看向陈雄，“我爹？” “可不是嘛！哈哈哈哈，军中其他人也觉得叶将军为人正经严肃呢，可一到庞将军面前，还不是打起架了，”陈雄笑哈哈，“所以啊，你别怕，庞将军那么说，其实就是在鼓励你好好努力。” “那一年后不合格就要被赶出军营的话，也只是吓唬吓唬我？”叶琼英故意这么问。 陈雄咳了两声： “这个嘛……咳咳，庞将军这人除了嘴上不饶人以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一口唾沫一口钉。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个，大姑娘，要不咱还是好好争取一下合格呢？” “哈哈哈，陈叔，我也只是开玩笑而已，”叶琼英笑道，“还有，以后就别叫我大姑娘了。在这军营里，我只是百长叶琼英，而不是叶家的大姑娘。叶家大姑娘只需要嫁人相夫教子，而百长叶琼英，是要在一年后成功通过考核留在军营的人！” 陈雄一口答应下来： “行！有这志气就好！以后，在军营里，我就叫名儿了。不过，出了军营，您还是叶府的大姑娘，我陈雄可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东西，这辈子都是叶府的人！” 说起这个，叶琼英想到了陈雄针对袁武的那些细节，不由地问道： “陈叔，您和袁将军……是有什么矛盾吗？我感觉你们俩好像……不太亲近？” 按理说，两人都是叶府培养出来的副将，在叶父去世后，不更应该相互扶持吗？ 陈雄原本笑哈哈的脸上突然一变，往左右看了看，这才对着叶琼英说道： “哪有！大姑娘……哎呀，叶百长你也想得太多了，我老熊就是这么跟大家相处的嘛！你也知道，我这人就是不太正经，大家也都习惯了。再说了，袁武他如今都是将军了，前面还管着虎符，其他人跟他走近，总是不太好的，对吧？ 不说我了，琼英你以后也要注意一点，别跟袁将军走得太近。 现在这虎符交到庞将军他们手里，可……这转接的过程，不免会有些波澜。 特别是袁武那里，你还是叶家人，跟他走得近了，未免会让有的人以为这是一种站队的态度表示。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走，我带你去领你的东西，然后看看分个单独的营帐。 总不能一个姑娘家跟其他汉子住一起吧？” 说起前面的话时，陈雄还一脸严肃，可到了后面，却又变成了大大咧咧笑嘻嘻的模样。 叶琼英总觉得他还有话藏着没说，可如今并不是追问的时候，对方看上去也并不愿意再提，便按捺住心里的好奇，跟着走了。 第87章 想成为英雄 今年的新兵刚入伍没几月，叶琼英的名字便也写入了他们这一批。 虽说陛下那边是给了她一个百长之职，可对军营里的人来说，她跟一个新兵蛋子没什么两样，怎么可能一来就分她百人随意使唤？ 所以，如今叶琼英这“百长”也就是个光棍司令，手下无人。 当然，她也可以自己去招人，前提是对方愿意，且能通过军营这边的考核。 毕竟进了军营也有晌银，虽说一般过得去的人家都不愿赚这个拿性命来换的钱，可也有部分人是舍得的。 总不能随便什么菜鸟都能招进来混口饭吃吧。 这又不是战时阶段，需要一批打前锋的炮灰，不管什么身手，只要能跑上战场吸引敌军注意力就行了。 叶琼英对此也早有预期，并不觉得失落，跟着陈雄去置办好了东西，又领到了自己的营帐后，才收拾好东西跟他一起出了军营。 这也是看在她身份特殊，加上头一次来，才有这么一个机会。 这次之后，再想出军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只能等到每月轮换到的休沐日才能出去。 当然，如陈雄这样有正式官职在身的副将限制不算太多，只是不能擅自离开平武城。 半天的时间，叶琼英将自己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叶叔在外头也带着安玉安置好了。 等到叶琼英出了军营，就见有一小子守在外面，一见他们，便飞奔而来，向她汇报了叶叔他们的行踪。 这小子是梁公公那边近卫队里的一员，被梁公公暂时支给了叶叔，方便调用。 叶叔与安玉今儿先是跟着梁公公去了一趟驿站，很快便出来，找了牙人看好了房子，爽快地买下了一个不错的院子。 叶家并不缺钱，这次出门，更是没少带银票，边城这边的院子远不及京城那么高价，叶叔作为曾经叶府的管家，买下一个小院子而已，自然十分简单。 担心叶琼英出来后找不到人，叶叔特意派了这小子来这边守着，等到叶琼英一出来，便将她带去新房子那边。 陈雄一听，顿时抚掌大笑： “好极！好极！正好我那儿还有几坛子好酒，正好带上去暖宅！” 陈雄问清楚了地址后，让叶琼英先回，他稍后便到，说完后就骑马急匆匆去拿酒了。 叶琼英跟着那小子到了地方。 叶叔的眼光倒是不错。 这院子的位置挺好，既没有集市中心那么闹腾，也不至于太过偏僻，出入都很方便。 看外头的围墙和那屋檐设计，也是颜色清幽，样式简洁大方，看得出前任主人还是懂点儿美感的。 叶琼英刚一进院子，正好看到安玉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捧着个饼子在啃，跟个白嫩嫩的小老鼠似的。 一见叶琼英，安玉的眼睛就亮了起来，飞快地跑过来，先绕着叶琼英跑了一圈，这才欢快地说道： “姐姐回来了！姐姐吃糖饼！老太爷买的，甜甜的，好吃！” 估计味道是很不错，瞧他吃得脸上都还有芝麻粒儿沾着都不知道呢！ 叶琼英顺手将他脸上的芝麻拈了下来，笑道： “我不饿，你吃吧！今天有乖乖听话吗？” “有！”安玉用力点了点头，“安玉没闹哦，还帮老太爷搬东西了。” “大姑娘，您回来了！”叶叔正好从屋里出来，见小板凳上的人影不见了，赶紧抬头来找，便见到了叶琼英，眉眼顿时也舒展开来，“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吗？” “还不错，”叶琼英点了点头，“已经都处理妥当了，从明天开始就要正式开始训练。” 叶叔并未多问，说什么当初他们走的时候那些人还集体反对，后面有没有为难她之类的话，显然对叶琼英十分信任，将这些事都交给她自己来处理了。 “陈叔说回去拿酒了，待会儿就过来，”叶琼英道，“另外……我现在刚进军营，你和安玉恐怕不太方便跟去。正好叶叔你买了这院子，你们俩就暂时留在外面吧。我每月轮到休沐日就过来。” 叶叔自然没有意见，他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要不也不会第一天就把院子都定好了。 可是，安玉就不一样了。 一听不能跟着叶琼英，他赶紧说道： “姐姐骗我！说好的我乖就可以跟着你的，安玉不要留在这里，安玉要跟姐姐一起！” 叶琼英若还只是个大小姐，身边带着个随从自然无所谓。 可现在，这种大事情上，她还是知道轻重的，不可能任由安玉撒娇决定。 但她也没有发怒，毕竟这话也的确是她之前说过的。 叶琼英耐心劝解： “安玉，姐姐要去一个特殊的地方，那里的人都很厉害，是保护大家不被坏人欺负的英雄。 姐姐也想成为和他们一样的英雄。 但是，成为英雄是需要努力的，如果做得不好，姐姐就不能实现梦想了，就连吃糖豆也不甜了。 你说可不可怕？” 想到糖豆的甜，再看了看手里的糖饼，安玉纠结着点了点头。 “姐姐要做很多事，才能变成大英雄，所以若是带了安玉过去，也没办法照顾你，”叶琼英继续说道，“不过，姐姐跟你保证，如果你能自己照顾好自己，每天在这院子里跑上十圈，等到你跑得比叶叔还要快的时候，姐姐就带你一起过去，怎么样？” 这院子里空间还挺充足。 他们也没有养花的爱好，可以直接布置成锻炼的地方。 安玉这身子骨本就不太好，大夫也说过需要好好养养，最好可以适当增加一下锻炼，强健身体。 叶琼英也算是想着法子让安玉变得更健康一些。 至于超过叶叔…… 别看叶叔如今头发都花白了，实际上年龄也就跟陈雄差不多大，实力并不弱。 安玉这体格子想跑过叶叔？还真有些费劲。 等到叶琼英在军营里站稳脚跟，可以自己招人手了，安玉的身子骨应该也能好一些了，正好能跟叶叔一起通过考核过去。 而且…… 叶琼英还不确定，安玉如今表现出来的一切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正好，放在叶叔眼皮子底下看着。 第88章 陛下装茶却吃瘪了 安玉仔细一想，捏着那块甜滋滋的糖饼，还是点头同意了，一脸认真地说道： “姐姐，安玉很快就能跑得比老太爷还要快了，你要等安玉啊！我们拉钩！” 叶琼英见他同意下来，松了一口气，伸出小手指： “好，拉钩！” 两人的手指钩在一起晃了晃：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叶叔见两人已经说好了，笑着过来： “好了好了，大姑娘，去里面坐坐吧，我请了厨娘，已经在做饭了。 另外，还给你准备了些日常要用的东西，你晚些时候一起带去军营里。” 没过多长时间，陈雄果然就找上门来了。 说好的几坛子好酒，等他过来，才知那坛子竟然个个有半人高，他是叫了个板车一起拖过来的。 一见门开，陈雄就赶紧把东西给送了进来，大笑着说道： “叶哥，来来来，咱兄弟也许久未曾聚一聚了，今儿个一定要不醉不归啊！” 说完，见另一边重新坐在屋檐下啃糖饼的安玉，又拍了拍这少年的肩膀： “对咯，今天误会了小兄弟的身份，是老熊的不是，来，待会儿小兄弟也跟我们一起喝几杯！这可都是好东西，我存了许久没舍得喝呢，今儿可是全都带过来了。” 安玉看了看陈雄那蒲扇大的巴掌落在自己肩头，眼睛眯了眯，正要说话，便见叶琼英从屋里出来了，顿时身体在原地晃荡了几下。 果然，下一刻就被叶琼英从后面给扶住了： “怎么了这是？” “我……”安玉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裹着两包眼泪，看上去可怜巴巴，“姐姐，不怪这个大块头叔叔。他肯定不是故意要打安玉的，是安玉太弱了，被他使劲拍两下就站不稳，安玉果然……难怪不能跟姐姐一起走。” 叶琼英看了看陈雄的块头，又看了看身形纤细的安玉。 夏日的衣服单薄，隐约可见衣领间露出的一些皮肤都有些泛红了。 她不好去扯开安玉的衣服，只能问道： “疼得厉害吗？要不我让叶叔给你揉揉药酒？” 换作旁人，叶琼英还不会这么担心。 可安玉长得实在柔弱，身体更是比他的外表更加虚弱，这事儿放在安玉身上，好像就没那么夸张了。 陈雄傻了眼，他力气大，平时做事儿也大大咧咧，动作起来自然没个轻重。 只是以前身边几乎都是军营里的兄弟们，大家都一样糙汉，谁也别嫌弃谁。 如今却没想到遇上一朵京城里来的娇贵山茶花，不过拍上两掌，就把人给打哭了？ 陈雄结结巴巴道： “那个……是我的不对，我这人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也不知道轻重。小兄弟，你这肩膀是不是很疼？ 走，进屋去，我给你脱了衣服检查检查，要是有问题，立马就得上药。” 安玉一噎。 京城里的人说话都是比较委婉的，就是道歉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的。 哪会像陈雄这样，开口就是脱人衣服亲自给人上药的。 安玉连忙拒绝，躲到了叶琼英后面。 这可把陈雄给急坏了，连忙劝说： “小兄弟，你别担心啊，这种外伤，老熊我是最擅长的了，军营里跌跌撞撞的时候多了去了。 这种时候，就该用药酒使劲儿揉搓一下，把瘀血搓开就好了。虽然当时疼了些，可好得快啊！ 要不明儿一起来，你那受伤的地方就得变青了。” 说完，他还做了个用力揉搓的动作。 要不是此人表现得实在憨厚直肠子，安玉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这样的了。 不论怎样，安玉显然是不愿意让陈雄靠近的，飞快地摇了摇头： “不……不用了，我现在也不是很疼了。” 叶琼英见他仿佛怕得脸都要白了，也不好强拉他出来，便对着陈雄道： “算了，陈叔，想来也没什么大事，你不必在意。 我方才问一句，也只是因为安玉他从小生了病，体格太差，所以难免操心一些。” “是很差，”陈雄是一点儿不懂委婉的，上下打量了安玉一眼，张口就来，“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养得白白嫩嫩呢？跟着我训练一段时间，保管给他晒得一身黑皮，啥毛病也没有了。唉……京城里的儿郎，就是缺少锻炼。小兄弟，夜里若是肩头不舒服，记得要揉药酒啊！” 他这人也是爽利。 反正对方说没事儿，不管有没有事儿，他也就当没事儿了。 嘱咐了一句之后，陈雄就搭上了叶叔的肩膀： “叶哥，走走走，饭菜都做好了吧？咱哥俩好好喝上几盅！” 眼看陈雄走开了，安玉才松了一口气。 他在宫里，伺候的人都小心翼翼，别说拍肩头了，哪怕多看他一眼都得战战兢兢，生怕点了脑袋。 没想到如今隐瞒身份，却遇上了这么个克星。 竟还敢说他不像男人？！ 之前就把他认成了太监，现在又来。 安玉牙根痒痒。 可是，这人是叶琼英重视的叔叔，他如今又需要隐瞒身份，还真不好做些什么。 就连刚才想让叶琼英责骂对方几声，最后反而都变成了自己狼狈退场。 安玉感觉自己心里堵了一口气。 这感觉，还与在宫中那种想要发泄的暴戾不太一样。 这……就是吃瘪？ 不管如何，他是不可能叫那个粗鲁的家伙来给自己上药酒的。 “真的没问题吗？”叶琼英突然开口问道，“若是有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切不可瞒着我。” 安玉收回心神，赶紧对着叶琼英点头： “放心吧姐姐，安玉没事的！走，吃好吃的去了！老太爷让厨娘做了好多好多菜呢！” “你呀！手里的糖饼子都还没吃完呢，又惦记着新的东西了！”叶琼英被他逗得一乐。 两人也跟着去了饭厅。 一顿饭吃得十分热闹，叶叔跟陈雄是敞开了杯喝酒，叶琼英与安玉就简单多了，只顾着埋头吃饭便是。 等到收拾完歇息，天色已经很晚。 今日出营时已经说明过，她今晚可在家中呆一夜，明天一早便要返回。 她洗漱完，本已经打算要休息了，又想起来叶叔准备的那些东西她还没有看看，便又起了身。 打开包裹瞧了瞧，都是些用得上的物品。 外头的衣服军营里是统一配置的，可里面的衣裳当然是自己带去欢喜更加舒适，特别是她这样的姑娘家，就更要注意卫生问题了。 叶叔虽是个汉子，却也懂得很多，特意为她准备妥当了。 除了这些，还有不少伤药，种类十分齐全，连碎银子都有，可以在军营里应急。 叶琼英看完后，想到了什么，从里面拿了个东西，打开卧房的门走了出去。 第89章 朕必定是犯病了！ 安玉此时已经歇下了。 躺在床铺上，他却睡不大着，脑海里想的都是今天发生的一幕一幕画面。 先是叶琼英伸手从他脸上拈下的那几粒芝麻。 她的手指微微捏住了一些他脸上的皮肉，温热温热的，明明只是一触即离，可那种温度却在她的手指离开以后，越来越烫了。 好在他向来会伪装，才没有当场失态。 “这又是什么病？”安玉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还能感觉到叶琼英的手指挨着的那种温度。 他试着自己伸手捏了捏脸颊，却并无异样。 从前，他会莫名其妙就开始烦躁，想要发火，想要杀人，好像见到血就能好受一些。 可每次动手之后，又觉得这种感觉并没有消退，反而愈发狂躁起来，像是中了毒，一次又一次加深了症状。 自从跟在叶琼英身边以后，他已经极少犯病了。 偶有几次征兆，也能服药很快压下去，再不像之前那样难熬。 安玉以为，只要跟在叶琼英身边，就能变得正常。 迟早有一日，能查清楚这其中的秘密，然后彻底恢复。 却没想到，秘密还没挖出来，他仿佛又多了另一种毛病？ 那种感觉……说不出道不明，就跟蚂蚁在心里不断啃咬，又痒又酥，还带着一丝丝疼。 他的病是又严重了吗？ 安玉捂住胸膛，那里面扑通扑通的声音都变得更快了些，就跟艺伎敲响的鼓点一样。 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留恋那种温度，想让她再多摸摸自己的脸？ 不！ 这怎么可能？ 简直是可笑。 他一定是又犯病了，这是想砍下叶琼英的手，让她的血洒落出来吧！ 对，就是这样！ “朕一定是病了，”安玉喃喃自语，“药，是的，只要服了药就好了。” 他起身想去拿药。 此次前往平武城，梁德海是给他备了不少药的，先给了他一些，在梁德海走前，还会再给他送来一批。 之后的份额再定期让人运送过来。 这药的效果比以前用的温和一些，没有那么大的副作用。 放在以前，这东西根本不起作用。 也就是他如今跟在叶琼英身边，犯病没那么频繁，症状也没那么严重了，用这药才刚刚好。 但是药三分毒，自然能不用就不用是最好的。 刚刚起身，他的动作就是一顿。 却不是找不到药瓶子了，而是肩部被起身的动作扯得一疼。 “嘶……” 安玉倒吸一口凉气，伸手碰了碰肩。 这一碰，又是一疼。 还真跟那头熊所说的一样，变严重了。 也是。 安玉出身尊贵，虽说从小经历坎坷了些，却也是锦衣玉食，娇贵着养大。 又因为从小多病，不管是当初尚在人世的母后，还有后面掌权后负责伺候的宫仆，谁不是精心呵护他？ 宫里的御医可不敢让这位陛下出门跑动跑动锻炼起来强健身体。 所以，他这身子，指不定比一般的姑娘都要娇贵。 就陈雄那熊一样的体格子，不注意轻重拍一拍，还真容易给他拍碎咯！ 之前还没觉得难受，这会儿一动，才感觉疼痛。 安玉伸手进衣服里摸了摸，那儿已经有一块皮肤比旁边高出一些。 他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显然难受。 可安玉看上去却对自己的身体并不在意，抽出手就起了身，去找药瓶，准备按照原计划，吃下药睡觉。 好像受伤的并不是他自己似的。 正在这时候，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安玉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他等了等，等到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才用一副软软的，带着几分睡意的声音回道： “谁？” “是我。” 一听到叶琼英的声音，安玉就是一愣，脑海里不由得想到了她的手。 要不，还是把她的手砍下来吧，这样就不用…… 脑子还没跟上，身体已经自发地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等门一开，外面的夜风吹进来，安玉才一个激灵。 他在想什么…… 在挖出叶琼英的秘密之前，可不能贸然做出别的事情。 安玉看向叶琼英： “姐姐？” 叶琼英身上穿的是将要休息的宽大衣袍，外面披了一件外裳，显然也是要睡了，又匆匆赶来的。 她看了看安玉的肩。 大概是起来的匆忙，他的衣服并不整齐，里衣的衣领敞开了一部分，肩上的皮肤露出来的更多了。 他的肤色极白。 上一个这么白的…… 叶琼英想到了重生后第一天看到的那个裸男。 当初只看到了对方的手臂和一个隐约的背影，并未看见正面。 不过，那肤色倒是极白的，和安玉不相上下。 现在的儿郎竟然都这么爱护皮肤了吗？ 不过，这白皙的皮肤，也就衬得那受伤的地方愈发醒目起来。 白日里只是微微发红的地方，如今暴露的更多，看上去却更严重了，甚至在从红向青紫发展。 叶琼英叹了一口气，举起手里的药瓶： “我就知道……你呀，你是说了不舒服要跟我说吗？走吧。” “啊？”安玉疑惑地看向叶琼英，“姐姐，去哪里？” 叶琼英抬了抬下巴： “还能去哪里，进屋里，我给你上药！” 一听这个，再看叶琼英手里的药瓶，安玉心里一跳，顿时有些莫名发慌。 这…… 当然，他对叶琼英并不抵触。 至少，她看上去比今日那粗汉要靠谱多了。 可是…… 今日她不过是用手拈除了他脸上的几粒芝麻，便已经让他犯病到需要服药才能入睡。 现在药都还没吃呢，她又来了？这次，竟然还要亲自给他上药！ 这样一来，今晚他还能入睡吗？ 安玉甚至有些担心，方才他都差点儿控制不住思想，欲将其手臂给砍下来随身保存了。 这万一……万一之后愈演愈烈，他若真是害了叶琼英性命，事情可如何是好？ 他千里迢迢跟着来了平武城，可不是为了杀死她的。 叶琼英却不知安玉心中是如何天人交战，直接进了屋子，让安玉去床边： “如今府上还未买伺候的仆人，叶叔跟陈叔也都醉倒睡下了，只有我来了。喏，安玉，坐这里，把衣服褪下吧！” 第90章 深夜上药 “姐……姐姐……这……” 以前的单纯懵懂，只是帝予安变成安玉后的一种伪装。 可现在的结巴，却是真的了。 这要是在宫里，非常简单。 哪个奴才敢这样对他？直接轰出去便是。 可这是叶琼英。 他根本不好以从前那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拒绝，于是等回过神来，人就已经坐在了床边，叶琼英也近在眼前了。 “你这小子，还害羞呢？哈哈哈哈……”叶琼英见安玉一张白皙的脸上满是红晕，连鼻尖儿都粉红粉红的，更别说两只耳朵了。 这可真是活生生的“面红耳赤”。 她止住笑，也没为难安玉，而是道： “你呀，这身皮倒是养得细嫩，这伤真的得处理，否则好得会很慢。 你若是实在不好意思让姐姐来，那就只能先忍一晚上。 等明日起了，我出门前就跟叶叔和陈叔说上一声，让他们来给你上药？ 你们都是男孩子，这总不必害羞了吧？” 叶琼英的想法是好的。 可是，安玉一听，眼皮子就跟着跳了一下。 想也知道，若是明天叶琼英过去一说，那黑熊一样的男人肯定会义不容辞地拍着胸口就过来，绝不会给叶叔插手的机会，顺道还会再嘲笑嘲笑他的体质，然后说他早就提醒过了吧。 一想到陈雄那不知轻重的样子，安玉觉得，让他给自己上药，说不定之后就要给他上坟了！ 突然觉得，让叶琼英来也没什么了。 担心她走了，安玉想也不想，刷的一下就把衣服给扒了下来。 睡觉穿的里衣本就柔软宽松，穿着很舒服。 这也就意味着很容易脱下来。 安玉一个激动，顿时上边儿就脱了个精光，只着一条长裤。 上半身全都暴露出来。 他看着柔弱消瘦，却没想，脱下衣服露出的身板儿却并不丑陋。 相反，那一身皮肤白得像是能发光，看上去若一尊白玉雕像，美得让人赞叹。 只是，不像常年锻炼的人那样，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肌肉块。 可也没有多余的赘肉，线条十分柔软漂亮，一看就能让人感觉，他是一个干净年轻的少年郎。 褪下衣服之后，他肩上的伤就完整地显露眼前了。 那变了色的地方与白皙的皮肤一比，十分碍眼，就像是完整的瓷器上突然多出了一道裂纹，让人怜惜不已，恨不得能直接抹除。 为了避嫌，叶琼英并未关上房门。 虽说是暑天，平武城的夜风也比京城要凉上一些。 从敞开的门外吹进来的风，让少年裸露在外的身体微微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叶琼英见此，终于反应过来。 她连忙上前将安玉丢在一边的衣服捡了起来，披在了他的身上，给他系上了带子： “我只说让你褪下一些衣裳，露出肩部就好，你怎么就……不凉吗？ 你这身子，若是着凉发热，可要成大问题了！” 安玉感觉自己现在就有些发热了。 脸上烫得慌。 身体也微微热起来。 胸腔里的血更是热到沸腾似的。 偏偏那夜风吹拂在皮肤上，又微微发凉。 这冷热交替的感觉，让他觉得奇妙又刺激，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听到叶琼英说的话，微赧着低下头去，窘迫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叶琼英抿嘴笑了笑。 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 叶府武将之风盛行，从小她就见过父兄，还有父亲的那些下属光着膀子在练武场过招，自然不会因为见到一个少年没穿上衣就跟个小丫头一样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只是，她曾看到的都是体格强壮的男人，动起手来汗水淋漓，皮肤发亮。 而安玉，也在发光，却是白得发光，和那些人倒是不同。 叶琼英将安玉的领口往下拉了拉，露出完整的肩部，然后将药酒倒在自己手心搓热了以后，把掌心贴了上去。 才刚一贴上去，安玉整个人就是一抖。 又来了！ 今天白日里被叶琼英触碰到脸颊时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这一次，接触到的还是平日里被衣服包裹住的地方。 心里那种蚂蚁噬咬的酥酥麻麻更加严重，让他整个人都在轻颤。 他是不是又要犯病了？ 对了。 药。 他还没有服药。 若是待会儿当场犯病，会不会吓到叶琼英？ 安玉几乎感觉不到痛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涌到肩头。 而叶琼英的那只手，就像是有法力似的，只要贴上来，就能让他难以自控。 安玉以为自己是又犯了病。 叶琼英却以为他是疼的，担忧地看了一眼安玉后，安抚道： “这免不了会有一些疼的，你忍一忍，这样才能把瘀血揉开，等明天便可以好转了。 若是实在受不住了，就握着我另一只手，或者拿块帕子咬着。” 安玉感觉自己神魂都要飞出去了，只听得到让握着手。 他顺势抓住了叶琼英递过去的手。 那手指细长有力，和他不太一样。 明明比他的手小一些，却不像他那样，要么寒冷如冰，要么燥热发烫，温温热热，十分舒服，十分可靠的样子。 叶琼英见安玉没有再抖，便开始渐渐加重力道，顺着那伤处揉搓起来。 这一下，疼痛感的刺激，让安玉忍不住嘴里一哼，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音。 叶琼英手一顿。 安玉也是一停。 这一下，两人都有些别扭了。 还是叶琼英先恢复过来：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说完，又加重了些力道。 这一次，安玉咬紧牙关，说什么也不敢再发出方才那样的声音了。 他的手紧紧握着叶琼英的手。 好像这是他疼痛中唯一能依靠的东西。 恍惚间，安玉记起了小时候的画面。 那时候，母后尚在。 每一次他中毒的身体疼痛发作，母后就会坐在床边，替他擦汗，握着他小小的手，温声细语地安慰他，给他喂药，喂甜汤，哄他多吃一些饭，才能变得强壮起来。 后来，母后去了，梁德海虽忠诚，却又与母后不一样，有的事情，到底是不复存在了。 而现在…… 安玉握紧了那只手。 他好像……有些舍不得砍掉这条胳膊了。 第91章 陈雄不告诉她的秘密 第二天一早，叶琼英就带着收拾好的行囊跟叶叔告别。 安玉大概是昨晚睡得晚，今早一直没起，叶琼英不好一直等着，便跟着陈雄一起回了军营。 她人才刚走，站在卧房门另一侧的安玉就眼神复杂地转回到床上。 他眼底一片青色，看着就是一夜未睡的样子。 走了啊…… 他抿了抿嘴，心里有些后悔。 刚才应该出去的，怎么能因为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就不敢出门呢？ 他可是皇帝！ 叶琼英自然不知安玉根本没睡。 她和陈雄一路赶到军营，天色都还未全然亮起。 而军营里的士兵们已经开始了今天的训练，一走进军营内部，都能听见他们大吼的声音。 “今天主要就是让你熟悉熟悉，”陈雄说道，“从明天起，你就要加入训练了。这向导的活儿呢，庞将军已经交给我来办了，正好，我就带你去四处转转吧……” 陈雄看着不着调，实际上对军营里的布局却是十分熟悉的，随意一指就能说出那是什么地方，显然对这些早已经记在了脑子里。 且在军中人缘不错，好些士兵都与他相熟，见到陈雄和叶琼英后，都会先于陈雄热情地打了招呼，这才好奇地看一眼他旁边的女子。 想必昨日叶琼英入军营一事也已经传开了，所以今天只是好奇观望，并没有人问叶琼英的身份。 但也有一部分士兵对陈雄并不友好，只是碍于陈雄的身份，不敢做什么，可那表现，明显与之前那些人不一样。 这军中，居然也有拉帮结派的现象。 叶琼英本来还以为，在这样的地方，为了杀死敌人，为了活下去，大家会更加团结的。 却没想到…… 看来，到了哪儿，也脱不开利益纠葛。 将军营里大致走了一遭后，陈雄将叶琼英带去了她自己的营帐： “去把东西收拾好吧。之后你就得住在这里了，只有每个月轮休才能出去。” 叶琼英昨儿个就已经来过了，此时并不陌生，便道： “行，劳烦您了。这里我自己来就行，陈叔您先去忙您的事情吧！” “无碍，”陈雄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这儿能有什么忙的，我成天闲着呢，不是喝酒，就是去外面闲逛。留这儿给你搭把手也好。” 叶琼英蹙了蹙眉。 怎么会呢？ 如今边境正是频频出事的时候。 就算东辰和西犁是否联合还不确定，可从三年前那场战乱开始，东辰的不安分却是摆在了明面上。 几乎三天两头双方就会在边境有一次交战，大大小小加起来可不少。 连普通士兵们都要在日常急着训练提升实力，保证自己活下去。 陈雄好歹也是个副将，怎么可能闲得没事儿干呢？ “陈叔，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叶琼英和陈雄进了营帐，低声问道，“这平武城里，实在不太对劲。” 陈雄顿了顿，半晌才道： “你别想太多。我能有啥事儿瞒着你的？你呀，既然来了这里，就好好训练，庞将军他们虽然严厉了些，却都是好人。你的表现他们会看在眼里的。 其他的嘛…… 哎呀，你忙你的，我就先走啦！” “等等！”叶琼英叫住陈雄，“陈叔，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若是有事，你可以告诉我的！你和袁武都是父亲手下的副将，为何会闹不愉快？还有，昨日我也曾在人群里找过，并未发现另外两位副将。依稀记得，当初你们是有四个人的。” 听到这里，陈雄往外走的脚步一顿，他转过身，看了一眼叶琼英，仿佛要说些什么，可张开嘴，脸上又挤出了笑容： “哪有，哎呀，我这脾气本来就不大好，跟谁都合不来。当初也是叶将军在，我们都听管束，才能和谐相处的。 叶将军走了，我自然跟那袁武合不来。 至于其他两个……老曾已经与叶将军一同战死了，老米是回来后失踪的，也不知…… 可能是被潜入的敌人给绑走杀了吧，我们找了好一段时间，也没发现人。 这些都是正常的。 所以，大姑娘，叶百长，记住，在这军营里，你既要有自己的兄弟，也要有自己的脑子和防备，危险可是无处不在呢！” 说完后，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叶琼英瞧着那已经放下的营帐帘子，心里有些波澜悄然掀起。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她觉得不太像。 可陈雄又不是什么敌人，她不可能为了撬开他的嘴，对他用什么强硬手段。 等下次轮休，回家让叶叔想办法打听打听吧。 叶叔与陈雄早就相识，说不定比自己问更有效果。 将此事暂时放到一边，叶琼英把从家底带来的东西一一归置起来。 这里怎么说也是军营，营帐内条件有限。 叶琼英还是身为女子，才能单独住一顶营帐，要不别人都是一群人住在一起的。 饶是怎么布置，也不可能跟家里相比。 但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在叶琼英眼里却是十分可爱的。 比起前世困住她的那个柴房，这里已经足够好了，至少，她可以给自己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午饭是之前“参观”时陈雄叫了小兵给他们送来的。 方才陈雄本来还打算留着多陪一会儿叶琼英，至少带她再去吃顿晚饭，顺带就能知道这军营中食堂的位置了。 却没想到中间被叶琼英的问题给问走了，大概心事重重难以分心，便忘了此事。 直到外面天色渐暗，叶琼英肚子里咕咕作响，才记起来也该用晚膳了。 她这边倒是还有几个叶叔以防万一特意为她准备的饼子，只是这干巴巴的饼子，当然不如新鲜的饭菜。 她明日起就要开始参加军营中的训练，今天当然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要不明天哪儿来的体力？ 叶琼英出了营帐。 好在这军中布局十分规整，也不可能直接给她划出一大片地来，所以周围就有其他士兵的营帐。 她本来是打算过去找人问问的，却发现这些营帐里都没人。 再往前走，便见正有几队士兵从练武场那边过来了，多半是要去用晚膳的。 叶琼英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走上前去。 第92章 食堂特色红烧肉 那群士兵瞧见叶琼英后，脸上都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想多看她几眼，却又不太方便多看的样子。 毕竟在这营中，全是男人，能看见一个女子已是十分稀奇，更何况还是一个如此年轻漂亮的女子，实在是过于惹眼。 若不是暴君强势的圣旨在前，叶琼英想要留下，还真的困难。 哪怕是为了军营中的秩序，庞将军他们也不见得会希望叶琼英留下的。 “你好，请问各位是要去用饭吗？我刚到此地，还不太熟悉，可否与各位一同前往？” 叶琼英刚一走进，便闻到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她并未露出什么异样，毕竟这种事儿，在她小时候也常遇上。 就连离京前，她长时间泡在练武场与府上的护卫们还有叶叔过招，也少不得出汗。 见她态度友好，那些士兵也不是什么恶人，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心里有些别的想法，此时还是没人率先撕破脸，便都默认了。 其中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汉子张口道： “大妹子你是新来的，还不知道去哪儿吃饭吧？那跟着我们走吧，离这儿也不远。” 叶琼英谢过对方，便跟着他们一同往食堂走去。 队伍里多了个漂亮姑娘，一群人举止都变得扭捏了起来，不像之前那样互相打闹自在了。 但一走到食堂附近，闻到不远处传来的饭菜香味，已经累了一天的士兵们顿时忘了什么姑娘啊美色的，一个个眼睛发亮，忍不住便拔腿往前冲去。 叶琼英差点儿没反应过来，但见他们跑起来，也就跟着快步跑动。 之前那位大哥像是想起了她，跑出几步后才回过头，发现叶琼英跟上来了，才松了一口气，解释道： “这里每日供饭是限时的，而且，走在前头，可以多分点儿肉菜，所以……” 不用多说，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食堂比大家住的营帐好一些，至少还是专门修建的房屋，当然，那是做饭菜的大厨房。 大家吃饭还是在外面。 露天摆着许多长桌子和小凳子，都是可以用时支起来，用完后折叠放置的。 那桌子可不小，一张就能围坐二三十个人，坐下一个小队刚好。 运气好来得早，可以在桌边坐着好好吃饭休息，来得晚了没有座位，那就只有捧着饭碗蹲在一边儿几口扒完了。 才一进去，叶琼英就被里面闹哄哄的场景也吓了一跳。 一直在京城长大，不是叶府就是忠勇侯府，去过的最热闹的地方，也就是京中集市，哪里见过这种场景？ 像是数不清的人头攒动，不时还会响起各种吆喝声。 大家你挤着我，我挤着你，还有悄悄推搡的小动作。 就跟突然到了另一个世界。 叶琼英跟着方才搭话的那队士兵挤进了排队打饭的人群。 大概是现在大家伙儿的注意力都在香喷喷的饭菜上，食欲当前，都没精力去关注周围的变化。 加上方才那位大哥仿佛在这个小队里有几分说话的分量，叫兄弟们直接将叶琼英围在了中间，所以暂时还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她跟着他们一路往前，走到里面，看见桌上摆着好几摞大大的碗。 说是碗，那个头已经能称得上是盆了。 叶琼英感觉自己的脸都能直接埋进去。 见他们各自拿了一个，她也跟着取了个大碗。 别说是拿个小的了，这儿就只有这一种碗。 旁边的筐里放得是大捆大捆干净的筷子，叶琼英也跟着大家伙儿拿了一双。 再往前，便是打菜的地方了。 里面有几位打菜师傅，其中一个居然是个胖乎乎的大婶子。 轮到叶琼英时，这位大婶子那张肉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诧异的表情，伸过脑袋将叶琼英看了好几眼，才说道： “艾玛，居然是真的！来来来，姑娘，哎哟喂，咋想不开来这儿跟群大老爷们儿一起从军呢？你家里人也忒心大了。 瞧这瘦的，哪遭得住哦！来，多吃点儿！婶子给你多分些肉！” 果然，她那大勺子往下一压，就用漂亮的红烧肉，将叶琼英那装了饭和其他菜的大碗堆得满满的了，直接冒出了一个尖尖。 瞧得其他人满脸羡慕。 可是，当他们伸过碗让大婶多添些红烧肉时，那大婶子却大声说道： “去去去，一人一勺，别杵这儿！你们一个个胃口跟无底洞似的，多多少都不算多的！下一个！” 等到了桌上，之前的大哥才跟叶琼英说道： “那是方婶子，她家从前是开酒楼的，男人是个小军官。 三年前，她男人战死了，方婶子就来了军营里做饭，别的不做，就做她男人最爱吃的红烧肉。 你可要好好尝尝，这肉真是一绝，兄弟们没一个不爱的。 就是分量有限，来得早才能分得到。今天运气还不错，能吃上这一口。 现在，这红烧肉都成教官们刺激我们的奖励了，要想吃上，就抓紧时间完成训练任务，否则就只能看着别人吃了。” 说完，一路上看着都成熟稳重的大哥，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叶琼英看了看碗里的红烧肉，切成小方块儿的五花肉被糖色裹住，棕红的色泽透着油光，看上去便觉得十分诱人。 可是…… 这分量也太多了些。 军营中的饭菜实在不错，虽然种类不算太多，可这量绝对是给足了。 米饭加上素菜在加上两个不同的肉菜，旁边甚至还放了汤和大馒头，吃完后可以自己去续上。 “你们要不分点儿过去吧，”叶琼英将碗往前推了推，“这分量太多了，我应该是吃不完的。” 她虽然没有刻意节食，但饭量还是不能与这些常年训练的士兵相比的。 这么一大盆饭菜，她吃上一天恐怕都吃不完。 她能感觉到这些士兵对那红烧肉的垂涎，可大家伙儿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眼神，纷纷道： “不必不必，我们碗里也有呢！” “对对对，你吃吧！” 那大哥也说道： “你先吃吧，吃不完再说。” 叶琼英见他们真不动手，只能自己将碗移了过来，开始吃饭。 红烧肉是真的香，那肥肉是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汤汁浸入肉中，咬下一口便满嘴肉香，竟比京中的大厨做得都要好。 叶琼英就着这红烧肉，不知不觉间就吃下了比平时饭量多出一倍的米饭。 饶是如此，也没能吃完。 这大盆里还多出了好些饭菜，特别是那色泽鲜艳的红烧肉，这要是丢了，岂不可惜？ 旁边大哥像是看出了叶琼英的为难，开口道： “真吃不下了？” 他们竟然早就吃完了。 得到叶琼英肯定的答复后，一群人连忙说： “不能丢不能丢，我们吃就行了！” 叶琼英赶紧阻止： “怎么能叫你们吃我的剩饭呢？这……” “这没啥的，大家伙吃彼此剩下的东西太正常了，军营里可从来没有剩饭，连泔水桶，都只有厨房那边的边角废料而已，”那大哥说道，“这……而且，剩了饭，那是要受罚的。当然，如今还没人因为这个受过惩罚。你可别说嫌弃了，我们啥没吃过？这香喷喷的肉，还能有人嫌弃不成？” 叶琼英见他们的确不在乎这个，只能松了手。 这群年轻人却像是捡了大便宜，几下就把那饭菜给分到了自己碗里，正要吃，旁边却传来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 “哟哟哟，让我看看，老好人大姚又干了啥？哎呀！居然捡了个漂亮姑娘！” 第93章 食堂起冲突 叶琼英转头一看，却是一个瘦高个儿男人，头上蒙着一块棕色的头巾，脸颊瘦削，嘴边长着一个黑色的痦子，此时脸上的神态看着就让人不适。 在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年轻士兵，显然是同一个队的。 被他叫做大姚的，正是之前好意带着叶琼英一起过来吃饭的那位三十来岁的大哥。 他听闻此话，皱了皱眉，回道： “李云伟，你说话注意点！” “嚯！我说话注意点？”那叫李云伟的男人指着自己的鼻尖，然后转过身对着自己身后那些士兵说道，“听到没，人家大姚让我说话注意点！” “哈哈哈哈！”士兵们大笑起来，“李哥，人家听不得你说话呢！” 李云伟笑着笑着，突然上前一步，一脚蹬在了坐在大姚旁边的一个士兵的凳子上： “我踏马给你脸了，让我注意点？我看是你们给我小心点才对！” 这年轻人根本不想搭理他们这群人，注意力都放在红烧肉上呢，突然被踹了一脚凳子，直接失去平衡，顿时往前栽去。 好在旁边的大姚一把将他给拉住了，才让他避免了面朝下摔去的危险。 可是，这吃饭的地方用的桌子凳子本来就是那种可以折叠收纳的设计，支起来便能用。 当然，稳定性是比不上那种实木桌的。 所以，人倒是稳住了，桌子却被这么一冲，上面的面板一倾斜，下面的桌腿也跟着收折起来，整张桌子就这么哐当一声倒了下去，桌上放着的碗筷自然也就哗啦啦摔了一地。 碗里的饭菜全都撒了出来。 大家伙儿吃得快又干净，后来是分了叶琼英剩下的那些，所以现在撒在地上的分量并不多。 可是…… 一看见地上的饭菜，特别是那诱人的红烧肉，众人瞬间变了脸色。 就连旁边其他桌上本来在围观热闹的人，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刚才还闹腾腾的食堂，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 “我艹你大爷的！”那个被踹了凳子的士兵一声怒吼，就朝着李云伟扑了上去。 李云伟那边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本能就还手。 本来还理智着的大姚，总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兄弟被人群殴，于是也带着自己这边的人上去帮忙。 这么两队人手一上头打起来，哪还能注意其他？顿时将旁边的两张桌子也给撞倒了。 好在那两桌士兵见势不妙，提前端了碗溜到了一边，这才没有又摔下去几碗饭菜。 叶琼英手里还端着一个空碗和一双筷子呢。 这是之前桌子倒下时她第一时间端在手里的。 怎么就打起来了？ 她看傻了眼。 可这两方来说，她对大姚这一边更加熟悉，且两方的表现，也是大姚这一方更为占理，不让人反感。 她皱眉看了一下。 发现那李云伟虽说人不咋的，帮他的人还不少，他们那一队的士兵显然比大姚这边更多一些，而且战斗力更强。 大姚这一边不仅人数更少，还多是些身材瘦弱的少年，和另一方青壮年占主导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样一来，打斗起来根本不占优势。 没一会儿，就被对方几个围着一个打了不少下。 一开始双方还都是赤手空拳，现在打得上了火气，一个个已经抓着附近的桌子凳子当武器使了。 这么下去，大姚他们肯定会受不轻的伤。 好歹人家也是对自己释放了善意的，叶琼英不可能干看着大姚这一边挨打。 她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手里的碗筷，放到了另一边还完好的桌子上，对着这一桌士兵说道： “不好意思，碗筷放这里一下。” 说完后，她左右看看，挑了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提起椅子腿儿掂量了一下，直接朝着那边走去。 其他看热闹的士兵见叶琼英居然也要加入战局，顿时好奇起来。 那边大老爷们儿打架，她一个姑娘家跑过去凑什么热闹？待会儿不小心被砸上一凳子破了相，可不得抱头痛哭。 但接下来的画面，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本来以为是上去送分的叶琼英，一上去就一个凳子腿儿敲在了其中一个士兵的后颈上，选中的位置刚刚好。 那被击中的人瞬间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吓了旁边的人一跳，白着脸大喊：“杀……杀人了？！” 叶琼英已经一凳子又砸倒了第二个： “放心，只是晕过去了而已，我选的穴位还是很准的。” 李云伟那边的人本来是一骨碌都围着大姚这些人打的，就算看见叶琼英走过来，也没把她当回事，甚至打算等她走到近前，就将她裹挟到中央，趁机占占便宜，让她有苦说不出。 打架嘛！有点儿身体摩擦不是很正常吗？ 谁知这却是个狠角色，一来就放倒了他们两个战斗力！ 这会儿可没有人管什么占不占便宜了，姑娘再漂亮，还能比自己的颜面重要？ 他们可不是什么恋爱脑，不会因为对方是个漂亮女人就觉得理应谦让。 顿时，那些人放开了大姚这边的士兵，直接朝叶琼英打了过来。 “小心！”大姚一见，连忙提醒，心里是急得不行。 本来以为叶琼英肯定是要挨打了，却见她像是一只灵活的小羚羊，脚步轻盈地往旁边一跳，就躲开了最先冲过来的那人狠狠砸下来的拳头，然后伸手握住对方的拳往后一抽，再往前一送。 “咔嚓！”那人一声惨叫，腿弯被叶琼英一扫，就跪倒了下去。 “明明可以迅速晕过去的，非得受点儿苦，何必呢？”叶琼英又是一板子拍在了这人的后颈。 紧接着，那凳子腿儿就跟扫堂棒似的，在她蹲下的同时往前一扫，正冲过来的几人脚腕直接撞上来，维持不住平衡朝前跌去，要不是前边儿正好晕着同伴的身体，他们的脸就得擦在地上了。 见叶琼英身手竟这般灵活，大姚眼睛一亮，赶紧带着兄弟们上前帮忙。 有了叶琼英的加入，局势瞬间逆转。 就在李云伟他们这边陷入劣势，战斗力一个接一个倒下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叫： “将军来了！” 第94章 把地上的饭菜吃干净！ 这一声叫，顿时把大家的理智给叫了回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吃完了饭的全都跑了，就剩下还没吃完或者没来得及吃的，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留下来。 总不能因为这个不吃饭吗？累了一天肚子空空，不吃饭后面还怎么训练？ 而打架的双方停手一看，不管是大姚还是李云伟，脸上都忍不住白了白。 方才都在气头上，打起来自然顾不得其他。 这会儿才发现，周围的桌子凳子倒了一地，真是一片狼藉。 也好在方才那些士兵们都捧走了自己的碗筷，这才避免了更严重的情况出现，洒落在地上的食物，还是方才那些。 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叶琼英往那边一看，就发现来的正是庞力，他身后还跟着好些人，看穿着就知道不会是普通士兵，最低也得是个百长教官之类的存在。 一见到食堂里乱糟糟的情况，庞力那张本来就不白的脸更黑了，一双虎目直瞪： “你们是谁手底下的兵！竟敢在军营中闹事！来人，去将他们给我押过来！” 方才还惹是生非的李云伟现在一声也不敢吭，乖乖地跟着过去了。 两伙人都站到了庞力跟前，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 庞力一一扫过，最后视线停留在了叶琼英身上，突然哼了一声： “是你？真是麻烦。你，叶琼英，上前来！” 听到此话，叶琼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大姚已经忍不住开口道： “将军！此事与叶姑娘无关，是……” “闭嘴！”庞力呵斥道，“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来了这军营，就只有这军营里的兵！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就给我安静站回去！” 叶琼英冲着大姚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然后自己往前走去。 陈雄跟她说过，庞力将军虽然看着不好相处，可实际并不坏。 她相信陈雄的判断，更相信自己的感觉。 这位庞力将军，并不像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一通的性子。 她走到前方，对着庞力行了一礼： “庞将军。” “你，来说说，”庞力并未因为叶琼英的身份就对她柔和几分，声音冷硬得仿佛双方家族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今天所为何事！竟然能在军营的饭堂里闹出这种动静！” 叶琼英却并不怕他，直言道： “此事还要从……” 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并未刻意偏袒，也不添油加醋，完全是以第三方的视角说话。 庞力作为一个将军，还是接下来会保管虎符的将军，对军中的掌控力，自然不是两伙小兵能瞒过去的。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老实说出来，孰对孰错，将军自有定夺。 叶琼英才刚一说完，话音都还没落下呢，那边李云伟已经不服地喊道： “胡说！你这是污蔑！我们不过是训练完晚来了一步，见你们快要吃完了，就过来打个招呼，想着找个地方吃饭罢了。 谁知你们竟然一言不合就动手，我们这才无奈反击，如今到了将军面前，你竟还倒打一耙？” 李云伟对着旁边的士兵说： “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还不等那些士兵回答，叶琼英就说道： “事情的经过，并不是你胡编乱造就能糊弄过去的，现场还有不少人看见呢！”叶琼英指了指饭堂里剩下的那些吃饭的士兵，“你们可要想清楚，庞将军只需要派人一问，就能知道谁在说谎，到时候……帮忙做伪证，可是罪加一等。” 方才还想帮着李云伟说话的人顿时闭了嘴，眼神飘忽看向另一边： “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就是脑子一懵，便已经打起来了。” “呃，方才我站在后面，后来就是为了帮兄弟们，究竟是什么原因，也不知道。” 他们不敢当着庞力的面撒谎诬陷，却也不愿意帮大姚他们，所以就只说不知道。 饶是如此，李云伟也黑了脸。 他觉得此事并不严重，庞力这样的大将军日理万机，若是通敌叛国之类的大事，还会仔细盘问调查。 可不过是几个小兵打了一架，连人命都没闹出来，庞力哪有空去细问？无非就是找个罪魁祸首处罚一通，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就行了。 事实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把罪名安在谁身上。 谁知自己这些队员却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庞力看了看双方的表情，招了招手，对着另一头那一桌子吃饭的士兵说道： “你们过来。” 说来也巧，那一桌，正是叶琼英之前放碗筷的地方。 那群士兵站起身来走到近前，听庞力一问，就老实地将事情给说了。 毕竟此事与他们无关，不管是李云伟还是大姚，都不是什么官兵，他们没有非得为谁站台的必要，自然实话实说。 他们越说，李云伟的脸就越白。 “好，你们回去继续用饭吧！”庞力让这些“证人”回去。 庞力看向那地面洒落的饭菜，还有饭堂里倒下的桌凳，直接挑了两边带头的二人，语气严肃地问道： “报上名字！” 李云伟和大姚分别低头说道： “报告将军，小的名叫李云伟/姚大川。” “在军中浪费食物是什么下场，你们恐怕还没见过吧？”庞力盯着两人，对着李云伟道，“既然是你踹翻了桌子弄撒了食物，现在，你就过去趴下，将那些浪费的饭菜都给我吃干净！” “将……将军！”李云伟白着脸，看向庞力。 他当然不愿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趴在地上吃那些弄脏的食物，多丢脸啊！以后还怎么在军营里混！ 庞力却毫不留情，嗤笑道： “怎么？觉得侮辱你的尊严了？我看，是你们日子过得太好了！行军在外，每一口食物都十分珍贵，哪怕一粒米，一口水，都不能浪费。便是老夫，也曾跟野狗抢过食，从污水沟里喝过水。 你这样浪费食物的人，就别在老夫面前说什么尊严。 现在，要么过去将那些饭菜都吃了，要么，就去领五十军杖！” 五十军杖！ 这军中的板子，可不会留情。 十板子都能把一个硬汉打得涕泗横流，二十板子就可打得皮开肉绽，三十板子，连筋骨都会烂成一团。 这五十军杖，不得要了他的命？ 李云伟咬了咬牙，回答道： “将军，是小的错了，小的愿意认罚！” 他哆嗦着，朝着那边洒落的食物缓慢走去。 第95章 皆有惩罚 其他人根本不敢说一句话。 但没人觉得庞力将军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他们之中，也有不少是亲身经历过战争的惨状，还有人小时候身为难民，饿到啃树皮、吃泥土。 庞力将军这般惩戒，虽说严苛，却并不是无理取闹。 再说军中本就有规矩在前，是那李云伟知法犯法在先，又怎能怪将军不顾他颜面？ 李云伟一步步走到那残局前，眼见庞力将军那边依旧没有叫停，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跟着散了。 他咬咬牙，终于趴下身去，伸手捧起其中一部分喂进嘴里。 平武城军中的伙食是很不错的，连厨师们都是特意请来的，不仅分量管够，连味道也不糊弄。 可是，再好吃的东西，放凉了以后味道也大打折扣。 更别说是掉在了地上，沾满了沙土。 一嘴吃下去，都嫌磕碜，哪里还能品出什么美味来？ 更别说脸面扫尽的问题了…… 李云伟真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可第一口吃下去，后面的仿佛就要顺利一些了，他只想速战速决，飞快地将东西往嘴里塞，根本不敢细嚼，干呕的时候都不忘塞东西。 很快鼻涕眼泪就呛得满脸都是了。 他的那些队友们有些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就连姚大川他们也不愿再看下去。 庞力可没有丝毫心软，反而冷声呵斥道： “不许扭头，都给我转过去看明白了！敢在军中浪费食物，这就是下场！ 再有下一个，就记住他现在的样子，只会更惨，明白了吗？！” 其他人当即回答道： “明白了！” “没吃饭吗？声音大点！明白了没有！”庞力大声问道。 “明白了！将军！”其他人再次回答。 等到李云伟吃完走回来，一张脸已经惨白惨白，手和衣服的前襟都沾满了泥土和水迹，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有错，你们也一样，”庞力看了一眼李云伟，又看向了姚大川，“居然连自己碗里的食物都护不住，还在饭堂里与人打斗，李云伟，加上你们这些人，还有地上躺着没醒的那几个，明天的早饭都省了吧！现在，去绕演武场跑上二十圈，什么时候跑完了，什么时候才回营帐休息！包括你在内，叶琼英！另外，明天你们的训练，都增加负重十斤！” 说完以后，他直接绕过了眼前这群人，往饭堂里走了。 见庞力这群将官已经去了里面，外头之前过来“做证”的那一桌士兵，突然过来对着叶琼英问道： “那个……你要去受罚，这碗筷，我们就替你拿进去还了啊？” 叶琼英一愣，没想到对方还记着这一出了，连忙道了谢。 见他们走后，姚大川才对着叶琼英说道： “抱歉，却是连累你了。今日若不是我们太过冲动，你也不会……” “大姚哥，不怪你，还是我没忍住脾气。” “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第一个上拳头的！” …… 见他们都在自责，叶琼英笑道： “无碍，你们打的人可没我多，敲晕的那几个可都是我下的手。不就是跑步吗？也无大碍。至于早饭……” 她正想说自己那里还有几个饼子，却见李云伟一脸阴冷地带着人从他们旁边走过，到这里时停住脚步，眼神发狠地盯着他们每一个人，压低了声音道： “姚大川！你给老子等着！别以为靠着个娘们儿吹枕头风就得了那老匹夫的庇护，迟早有一天，这场子老子是会从你们身上找回来的！还有你，贱人，真以为跟着这么个老好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很快你就会知道，在这军营里，你们一群弱鸡，再扑腾也翻不过老子的掌心，到时候你会躺在老子的床上主动叫出声的！” 叶琼英眼神一厉，本想直接动手，却记起庞力还在饭堂，此时不便再起冲突。 她盯着李云伟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冷哼了一声。 “叶姑娘……” “庞将军方才已经说过，这军中没有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叫我名字便可，我叫叶琼英。” 她将注意力从前方收回，对着姚大川说道。 姚大川一边带着大家伙儿往演武场去，一边跟叶琼英解释道： “李云伟此人生性记仇，又奸猾阴毒，另外，他还与军中一位大人仿佛有旧，你务必要小心提防。” 他叹了一口气： “早知今日会撞上他，之前就该给你指路，让你自己单独过来的。 我们与他本就结了仇，没想到……如今把你也牵连进来了。” 旁边一个士兵看不下去，连忙道： “大姚哥，本就是那李云伟的不是！从前他就……” “好了，”姚大川制止了对方的抱怨，扭头对着叶琼英道，“还是先来说说惩罚吧。叶姑……叶琼英，这罚跑可没有那么容易。本来每日的训练就不轻松，今晚跑了二十圈，明天一早吃不了早饭，还要负重训练，你……若实在不行，你到时候跟教官说上一声吧。” 叶琼英道： “今日过来时家人给我带了些饼子，到时候分你们一些，明日当做早饭便是了。” 姚大川他们却直接拒绝了： “这倒不必，你那量估摸着也不多，还是留着以防万一吧！我们自己也还有些存货。 每日的训练，若是不能及时完成，可是要被留下继续加练的，等到时间晚了，再去饭堂，就没有吃的了。 你……你这样子，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他们显然也觉得，叶琼英一个女子，是很难跟得上训练强度的，又不好说得太直白，只能提醒她提前做好准备。 叶琼英也不好多说什么，免得感觉像是在自吹自擂，便默默受了对方的好意。 等到他们到了演武场，叶琼英才知道，为什么二十圈会是难事儿了。 这可不是叶府上练武场的大小。 这演武场一眼望去，竟是占了好大一片地方。 他们到的时候，李云伟那一队已经跑上了，如今在远处看上去就跟一群小黑点似的，根本看不清楚人影，可见其距离之远。 若是寻常弱女子，恐怕这么跑上一圈都够呛，更别说是二十圈了，难怪姚大川他们会担心。 第96章 晕了 “待会儿你就跟在我们后面跑，”姚大川说道，“我们尽量跑慢些，你便能跟得上。若是实在坚持不住了，就在一边暂作歇息吧，跑的时间长一些也行，别一口气累倒了，明日爬不起来训练，可就是大问题了。” 他确实是一片好心。 叶琼英答应起来，跟着他们做好了热身准备，这边上了演武场，开始罚跑。 自从和离回家后，叶琼英每日都没落下训练，体力上还算可以，至少并不是普通闺阁女子那般娇弱。 所以跟上速度放慢的姚大川他们还是能做到的。 他们跑得慢，李云伟那群人跑得快，过了一段时间，两个队伍就撞到了一起。 李云伟见他们这模样，顿时笑了起来： “姚大川，如今连跑都跑不动了？明日的训练，我看你们也去不了了吧？喏，等着在老子后边儿吃灰就行！” 一群人哄笑着越过了叶琼英他们跑向前方。 姚大川皱了皱眉，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只对着叶琼英说道： “不用为了他置气，庞将军刚惩罚过，他还不敢又在这个关头跟我们起冲突，就只能耍耍嘴皮子功夫。 你别说话，也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免得跑不起来了。” 叶琼英点了点头。 那嘴臭的玩意儿，收拾肯定是要收拾的，但不急在这一时。 她就这么跟在姚大川一群人后边儿，默默地往前跑，不时调整一下自己的呼吸，竟全程没有被拉开距离。 而李云伟那群人，一开始每次经过叶琼英他们身边，都会肆意嘲笑一番，后来见这群人根本没有反应，加上跑步时说话大笑的确费劲，干脆停了这没有意思的活动。 “好样的！”好不容易跑到十七圈了，姚大川鼓励道，“只剩下三圈了，叶琼英，你还挺厉害啊！” 其他人也朝着叶琼英投来了同样意外的视线。 只是，他们体力不如姚大川，这会儿已经有些说不出话了，满头都是汗水。 叶琼英此刻也并不轻松，内衫已经被汗浸湿，呼吸都开始发热起来，大脑一阵轻微的晕眩。 感觉如今每走一步，都是身体的自动反应，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听到姚大川这话，都感觉声音是从远远的地方传来的。 她勉强扬了扬嘴角，没有说话。 该死！ 武学虽擅长，可不代表她的体力就无敌了。 这几年疏于锻炼，果然不及从前与兄长们一起学习时那样精力充沛。 本以为她可以很轻松地应对军营里的这些训练的，却不想，如今一个小小的跑步，都能让她这么难受。 叶琼英咬紧了牙关。 她倒是没有放弃的意思，却是明白——必须要想办法提升体力了。 若不然，一年后的考核必不能合格。 他们还剩下三圈。 李云伟他们却已经是最后一圈了。 李云伟这队人先来一步，又跑得比他们快一些，但中间嬉笑费了些力气，所以如今跟叶琼英他们也就拉开了两圈多的距离。 大概是发现很快就要结束了，他们又一次碰上叶琼英这些人时，又一次挑衅起来： “姚大川，哈哈哈，当了一次绿头龟，就真变成乌龟啦？这速度，休沐日的时间都不够你从军营里爬回家吧？难怪你媳妇儿会红杏出墙呢！” “哈哈哈哈！” 那群人大笑起来。 姚大川这边的士兵们气不过，当场就想爆发，却被姚大川拦了下来，他握紧拳头，呼吸因为跑步和气愤变得粗重，一双眼睛都要红了，却是看着李云伟那得意的笑脸沉声说道： “李云伟！做人留一线，你不要太过分！” 李云伟撇了撇嘴： “嗤！不仅是绿头龟，还是缩头乌龟呢！自己看不住女人，也敢上我李家讨要说法？可笑。姚大川，我跟你可没有留一线的必要，你给老子等着，老子会让你……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腿上一痛，下一刻整个人就往一边栽去。 本来双方都是边跑边说，李云伟注意力都在姚大川身上，他旁边那些人也都在看姚大川的笑话，注意力没一个集中的。 此时李云伟一个失衡，直接就倒在了旁边的人身上，便如那立着的卡牌一样一个叠着一个，直接在这演武场的跑道上摔成了一团。 这地方可不像是饭堂还特意打扫整理过，路面并不完全平整，且旁边还有不少专门放置的一些障碍，只是现在不是训练时间，所以只放在路边，没有搬到中间。 他们一群人滚做一团，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地上的砂砾石块儿磨得生疼，倒霉的李云伟更是一头撞在了那旁边的大石头上，额角一痛，当场便晕了过去。 姚大川等人见了，虽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暗中叫好。 真是老天有眼！叫那玩意儿当场遭了报应！ “老天”叶琼英收回了手。 体力上不行，身法她可比这些老大粗厉害多了。 不过就是掰断了一个铜板，用切面直接击中那李云伟腿上的痛穴罢了，简简单单。 只是…… 到底是过于疲惫，眼睛有些昏花，手上也有点儿抖了。 要不然，这一下，应该是击中某个让李云伟更痛的地方才对。 真是便宜他了。 李云伟那些队友们好不容易哎哟哎哟地爬起来后，才发现自家老大居然晕了！ 他们大呼小叫就要把人抬着送往随军的大夫那里治疗，却听旁边一个声音幽幽说道： “庞力将军仿佛说过，不跑完二十圈不能回去。 你们这半路离开，到时候会不会再跑二十圈，更甚者，直接翻倍？” 转过头去，却只见到一个飘然离去的背影，正是跟着姚大川他们跑了十几圈的那个年轻姑娘。 这些年轻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还是不敢去挑战庞力将军的权威，现在就从演武场离开，送李云伟去看大夫。 那就只有…… 想办法把李云伟弄醒过来？让他在跑完最后半圈。 这……应该是为了李云伟大哥好的吧！ 对。就是这样。 大家一致同意。 于是，看向了晕倒的李云伟。 第97章 深夜营帐来人 “嗷！”已经跑远了的叶琼英突然听到后方传来的一声惨叫。 然后，就是好些人委屈的争辩： “李哥，我们也不是故意扇你巴掌的啊，实在是不这样根本叫不醒你。” “李哥，你再坚持坚持，最后半圈跑完后，我们就可以带你去看大夫了。” “……” 剩下的叶琼英已经听不到了，也没看到李云伟被自己人扇了巴掌后顶着一脸血醒过来得知还要再跑半圈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她挺想笑的。 可是，说实话，现在她还真没那个力气去笑李云伟了。 本来就累得够呛，刚刚出手教训了李云伟，又泄了几分气力，如今更觉得头晕眼花了。 叶琼英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木头人，听着前边儿姚大川他们的口号，机械性地抬起腿往前跑。 三圈…… 两圈…… 一圈！ 等到最后一圈跑完，叶琼英往前一扑，就倒在了地上。 前头的年轻人正想回头夸她一个姑娘家居然真的跑完了全程，便见她已经栽倒下去，赶忙过来将人扶了起来。 还好，只是累极了乏力，并没有受伤。 刚被扶起，叶琼英就恢复了清醒。 “叶……叶琼英，你还好吧？”姚大川看着她发白的脸，一时不知道，是姑娘家本身就长得白，还是累成这样的，如今仔细回想，已经记不起今天头一回见到叶琼英时，她的肤色有没有这么白了，“要不我们也送你去军医那里看看吧！” 李云伟晕着脑袋慢腾腾跑完最后半圈，大概是因为受着伤，担心拖久了出问题，所以并未留下来看他们的热闹，而是一跑完就让其他队友带着他去看大夫了，此时演武场上就只剩下叶琼英跟姚大川他们这群人。 “不必，”叶琼英摇了摇头，深呼吸几次后，感觉身体已经开始恢复，“就是头一回跑这么远，累到了而已，并无大碍。姚大哥你们却是好体力，平日里也是这个训练强度吗？” 姚大川见她确实无事，松了一口气，回答道： “这倒不是，平日里是各种训练穿插着来的，中间还有休息时间，一次也就四五圈的样子。 你别看我们没倒下，其实再跑上几圈，我们也快不行了。 不过，叶琼英你今天既然能跑下来二十圈，明儿个的训练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只是……” 姚大川仿佛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 “明日我们还要增加负重，这……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说不定比今日还累。 之前你说从家里带了吃的东西对吧？明早训练前，可要记得吃上一些，免得没有体力。 但也不可吃得过饱，否则跑累了之后可能会吐。” 叶琼英记了下来，向他们道谢。 大概是相处了这么小半天，有一起同仇敌忾对付过共同的敌人李云伟，还一起受了罚。 姚大川他们对叶琼英显然态度更加亲近了些，至少不像是刚见到时那样，完全只是因为出于礼貌，才邀请她一起吃饭了。 从演武场回去，大家伙儿主动提议将叶琼英送回了她的营帐，还热心肠地替她从浴房那边提了热水过来，让她好好泡一泡，有助于恢复身体。 做完这些，姚大川等人才结伴离去了。 叶琼英送走了他们以后，一回到营帐，就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面铺着的毯子上几乎起不来。 若是可以，她真想就这么直接睡过去。 可想到大家伙儿给她提的热水还在，不好放凉了浪费别人的心意，而且明日还有训练，今天必须要好好休整，才能面对新一天的挑战。 叶琼英又挣扎着爬起身来，将营帐从里面封锁起来，又从带来的包裹里面找到了药物。 叶叔准备得十分齐全，还真有专门舒缓身体的药包。 叶琼英前一晚检查时就看到了。 她取出一小包，将里面绿色的粉末倒进了浴桶中。 很快，热腾腾的水就变成了淡淡的绿色，随着白色的水蒸气，散发出一阵药香味。 叶琼英伸手搅动了一下水面，温度合适，她脱下衣服跨进浴桶。 疲惫的身体被热水包裹，舒服得头皮都在发麻，那温凉的药效更是没一会儿就传递过来。 这种热热凉凉的感觉来回交替，叶琼英差点儿都要睡着在浴桶中。 直到外面响起一阵轻咳声： “叶琼英在吧？” 她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太大意了。 果然，疲惫过度，连警惕心都跟着下降了。 叶琼英一边答了一声，一边从浴桶中出来，快速套上了放在一边的干净衣服，将头发随便一扎，就走到营帐门口，打开锁住的帘子。 却见外面站着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大胡子男人。 看面貌有几分熟悉。 叶琼英略一回想，就记起来，这不是庞力将军身边的人吗？ 此人见叶琼英出来得匆忙，又闻到隐约的药味，就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小声道： “方便进去说一下？卑职是庞力将军的副将，奉将军之命过来转达几句话，不好被其他人看见。” 叶琼英左右看了看。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军营中生活单调，第二天训练不断，累了一天的士兵们早就已经歇下了。 她侧过身，将人让进了营帐里。 刚一进来，那大胡子也不耽搁时间，直接道： “庞将军说，你的身份并不完全公开，军营里其他人只会知道你是通过了许可，以女子之身从军杀敌，也知道你姓甚名谁，但不会知道你的这个‘叶’，是平武大将军家的那个‘叶’。 如果你希望真正成长，也希望你在完成考核之前，不要主动对外泄露身份。” 叶琼英并不犹豫，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她也没准备见人就说自己是叶家人。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能够知道，姚大川和李云伟他们为什么会是那些反应了。 若已经知道她是叶家的嫡女，李云伟这种势力小人，可不敢对她出言不逊；但姚大川他们，也不可能与她相处得那么自在了。 “就是这样了，”大胡子说完后便要离开，揭开帘子前，回头对着叶琼英说道，“军中训练强度大，适当调整身体状态是对的，希望你能顺利通过一年后的考核，不要辜负了将军他们的期望。这不是庞将军要我转达的话，只是我个人所想。叶琼英，你或许还不能完全体会到，叶家在平武城代表着什么，但我希望你以后能明白，也不要抹黑了这个姓氏。” 说完后，他径直离开了。 周围营帐背面阴影攒动。 叶琼英坐在营帐内，回想着那大胡子所说的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第98章 忍无可忍 叶琼英是被一阵号角声惊醒的。 睁开眼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身处军营，这声音是营中起床的号角。 她掀开被子翻身起床，脚才刚踩到地面走出一步路，腿上就是一阵酸痛，让她差点儿摔倒。 还好及时撑住了旁边的床铺，这才稳住了身体。 “嘶……” 叶琼英揉了揉腿上的肌肉。 昨晚泡过澡后，睡前还特意用药油揉了揉，可今天双腿还是难受。 可以想象，若是昨天回来直接睡了，今天会是什么后果，别说是出去训练了，恐怕连床都下不了吧。 今早不能去饭堂吃饭，倒是可以省下一段路程了。 但她也不敢耽搁，实在不愿意再走去浴房那边打热水，正好最近天热，屋里昨晚特意剩了一盆凉水，就够她今早起来洗漱用了。 收拾好以后，叶琼英拿了两个饼子出来。 想到姚大川提醒的话，再看这饼子的个头，她又放回去了一个，很快将剩下的那个给吃下了肚子，又喝了些壶里的水，这才打开了营帐的门走了出去。 外头的天还没有亮，往周围看去，便能见到不少来去匆匆的身影，倒是比昨日热闹许多。 叶琼英不敢耽搁，连忙往演武场快步走去。 她倒是想跑起来，腿上却难受着呢，这么快步走着，刚好让身体渐渐适应起来。 其他士兵起床洗漱后都会去饭堂吃早餐，这会儿演武场上到的人还不多。 其中就有同样不能去饭堂的姚大川和李云伟两队人。 姚大川他们看着还好，李云伟却是额头上抱着一小块白色纱布，显然是昨天撞伤的地方。 见到叶琼英，后者冷哼一声，将叶琼英上下打量了几眼，却没说话。 前者连忙招手，热情地打着招呼。 叶琼英走上前去，便听姚大川问道： “怎样？休息得还好吗？” 叶琼英点了点头： “还要多谢你们帮我打了热水，泡一泡的确好受很多。” 一群小伙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没什么，不过就是一桶水罢了。你之后若是不方便，可以跟哥们儿几个说，我们也没别的本事，一把子力气却是有的。” “可不是吗？”隔得不远的李云伟嘲讽道，“也难为你们竟有自知之明了。” 他对着叶琼英道： “不过一群废物，如今又带着一个拖后腿的女人，哼……看来以后每日训练的最后一名，大家是不用担心了，哈哈哈哈……”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般聒噪！”叶琼英看向李云伟脑袋上的白色纱布，“有的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有的人却是伤疤还没好，就把疼痛给忘了是吧？需不需要我再让你想起来？” 李云伟面色一变，瞪向叶琼英： “是……是你？！” “什么是我？”叶琼英自然不会认，“你这话说得不明不白，我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李云伟越想越气，“是你对不对？我就说那地方我都不知跑过多少次了，怎么会突然摔倒，竟是你搞的鬼！你给老子等着，我这就去跟教官说，在军营中对……” “随便你，”叶琼英耸了耸肩，“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也说了，我只是一个拖后腿的女人，能干什么？” “你刚才明明说了，就是……” “啊？”叶琼英无辜地说道，“我刚才说了什么？我说的是有的人，又没指名道姓，你又何必故意来沾边呢？你该不会想说，是我害你摔倒的吧？那明明是你太缺德，非要一边跑一边作恶，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让你遭了报应，怎么还能怪到我头上呢？当然，你非要这么说，我也不能反驳，那你就尽管去告状好了，如果——你有证据的话。” “你！”李云伟捏紧了拳头，却被旁边的人紧紧拉住了。 “李哥，何必跟她一个女人计较呢？待会儿教官就来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闹事，否则咱们的惩罚又要加重了。” “李哥，昨儿个真不是她干的，咱们跟在你后面呢，她就算想来推倒你，也不可能隔着咱们几个对吧？” “是啊李哥，你可一定要冷静，我看他们就是故意挑衅你，让你生气发火，被教官逮个正着！” …… 被他们一劝，李云伟总算是松了拳头。 明明他们说得有道理，他其实也觉得叶琼英没那个本事。 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女人使坏了。 李云伟心里气得不行，周围来的人却越来越多，显然不是什么动手的好时候。 而姚大川那群人，也自发挡在了叶琼英面前。 虽说李云伟觉得这就是一群废物，可人数一多，闹起事来动静太大，总归不好处理。 他只能狠狠放下一句： “你给我等着！” 就带着人扬长而去，离他们远了些。 姚大川松了口气，转过身对着叶琼英说道： “叶琼英，下次他说就让他说吧，总归我们也习惯了，你可别再为我们出头了，免得将他的仇恨值拉到你身上。这人心眼小得很，睚眦必报，若中了招……你可是个姑娘家。” 其他几个兄弟本来还乐得见李云伟吃瘪，听到这话，也收起了面上看热闹的笑容。 叶琼英笑了声，道： “那正巧，我这个人也记仇得很。而且，姚大哥，你这人厚到，不爱与人计较，我这人却是有仇必报的，那也不是为你们出头，他可没少提我，我这是为自己出气呢。” 其他队友也赶紧道： “大姚哥，我看叶琼英这样的性子也挺好，不吃亏！至于李云伟那边，咱们都在呢，帮叶琼英盯着些，还能叫他欺负了一个姑娘去？你就别操心太多了。” 姚大川性子老实憨厚，心肠软，对他们哪儿都好，可就是脾气也跟着太软。 大家已经对着李云伟忍气吞声太久了，要不昨儿个也不会在饭堂里怒火一触即发打起来，实在是忍得太久。 如今见叶琼英直面刚上去，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痛快。 姚大川见他们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叹气道： “也是……好吧，总之，小心为上。” 没过多久，周围的人便多了起来且都规规矩矩排成了一队一队。 叶琼英刚来，不知道去哪儿，便排在了姚大川他们这边。 教官也终于到了，站在前方，开始让人清点人数，确认全员到齐后，便放声道： “我念到名字的，上前来！叶琼英！姚大川！……李云伟！……” 第99章 绑上沙袋跑起来！ 被念到名字的正是昨日被庞力抓到要惩罚的那些人。 叶琼英跟着姚大川他们从人群后往前走去。 途中其他士兵并不敢多张望，只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他们几眼，特别是叶琼英。 之前得到消息说是有个年轻姑娘过来从军，他们还以为是假的呢，没想到竟见到了真人，自然是有些意外的。 叶琼英他们走到最前方后，这才看到，在教官身后的空地上，正堆放着一摞布袋子。 那教官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一身软甲，身姿挺拔，见他们都站直了以后，指了指后方那一堆布袋子说道： “昨日庞将军的吩咐你们还没忘吧？去，每个人两个，自己绑在腿上。加起来正好十斤负重。” 原来那是用来负重训练的沙袋。 一群人不敢耽搁，纷纷上前去捡了袋子。 姚大川将其中两个递给了叶琼英，跟她说明了绑的位置： “绑牢一些，越是松松垮垮的，反而越是难受。” 叶琼英将那两个沙袋接了过来。 看上头的针脚，多半是找了妇人帮忙缝制的，里面装了沙土，拿在手里都能感觉到沉甸甸的分量。 分开绑在两条腿上，稍微好一些，只是觉得走路时腿脚更沉了几分。 但这是走一两步路的感觉，待会儿还要带着这么两个东西跑步训练…… 叶琼英心里微沉。 她身手不错，体力却是个巨大的缺陷，并比不得姚大川他们这样年轻力壮又长时间训练的男人。 原本入军营后先正常训练，过上一段时间，也能有所长进。 可现在才第一天训练，前一晚就已经跑了二十圈，如今又要戴上这么十斤的沙袋，简直是开局就把强度给拉满了。 强行让她跨级训练。 自然，昨天她若是不参与进去，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可要让她再选一次的话，她依旧不会放着姚大川他们不管的。 “你是新来的，还没有队伍是吧？”那教官看了一眼叶琼英，“我姓任，以后叫我任教官就行。你就跟着……姚大川他们队刚好人数最少，你便暂时加入他们队伍吧！” 圣旨中虽然给了叶琼英一个百长的名义。 但显然，军营中实力说话。 庞力不可能让她一来就带上一百个士兵成队的，如今边境不甚安稳，每一个战斗力都很重要，军中统帅但凡清醒一点，都不可能让一个新手霍霍掉一百条人命。 叶琼英在证明自己的能力之前，只能作为普通士兵融入其中。 一听这个决定，姚大川他们并无异议，表示了接纳。 叶琼英自然也不会反对。 虽然还不算熟悉，但从短暂相处的过程来看，姚大川他们并不坏。 和几个认识的不坏的人一起训练，总比运气不好分到李云伟那样的人队伍里强。 正说着李云伟呢，他就嗤笑了一声，虽然在任教官面前没有说话，可那看过来的眼神，分明就写满了奚落。 不等叶琼英他们做出反应，任教官便已经皱眉将李云伟叫了出来： “李云伟！出列！” 李云伟脸上笑容一顿，从队伍里走出来。 “笑什么笑？”任教官问道，“你是对我的决定有什么意见？” “没有……” 李云伟连忙回答。 “没有？”任教官继续道，“那你就是觉得我可笑？” “不……不是……”李云伟额头上出了汗。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就是天生爱笑是吧？”任教官指着演武场，“现在，你，立刻去跑上五圈，再回来加入正常训练！” 李云伟一听，面色就不太好看了。 他怎么说也是个壮年男子，又在军营中接受训练，体力还是比叶琼英好许多的。 可是，这不代表他就不会感觉累。 昨天已经跑了二十圈，还把脑袋也摔破了，今天顶着个包扎的白布过来，又要在正式训练前再比别人多跑五圈？ 可别忘了，他腿上也绑了十斤沙袋呢！ “怎么？不情愿？”任教官直直地看向李云伟，“不情愿，就给老子滚！这里不需要不听话的兵！” 李云伟可不敢公开顶撞教官。 这些过来负责训练他们的教官，实际上都是有军衔在身的，有的甚至在京中还有别的背景，并不是普通的士兵队长那么简单。 他赶紧依言迈开腿去演武场的跑道上跑动起来。 其他人留在原地不敢说话。 任教官让他们绑好了沙袋后返回队伍中站好，这才说道：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头，又有谁给你们当靠山。 要么，你们就靠战功、靠真本事爬上去，到时候你们让我跑，我也跑！ 既然现在还是个士兵，那就得听训！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给我乖乖照办！” “都是一个队的，李云伟犯了错，那你们也就给我站着，等他五圈跑完，回来后再开始今天的训练！”任教官背着手开始走向人群，“都给我站直了，腿不许抖！眼睛给我睁大了！手都给我放好！” 军中训练的演武场不止这一个，需要训练的士兵当然也不止这些，是分成了不同教官负责带着的，一人训练一部分。 这算是一个大方队，为了方便训练，每个大方队中，又会分成不同的小队。 隔上一段时间，不同教官手下的士兵们还会选出人手来较量较量，看看哪边的训练成绩更好。 这不仅关系到得胜者的奖励，还关系到教官们的颜面。 更是一种证明实力的途径。 代表大方队出去比赛的人选，自然就是从平时训练时小队对抗的结果来决定。 姚大川他们队伍里人数比其他队伍都少，只有十二人，且大多年龄都还小，身子骨并不强健，已经在好几次对抗中落败了。 也难怪会几次被李云伟嘲讽。 这些昨日姚大川他们已经跟叶琼英说过了。 李云伟自然是想慢慢跑完五圈的，毕竟快和慢，跑完的疲惫感是不同的。 可这会儿所有人都等着他，他跑得越久，其他人罚站的时间也就越长。 若只是姚大川他们那一队还好，李云伟巴不得让他们站得更久一些。 然而，这么多人的话…… 他如果故意拖长时间，就真是要把人得罪光了。 李云伟不敢耽搁，只能抓紧时间跑完了五圈。 演武场的面积之大，叶琼英昨日就感觉到了。 这么五圈跑下来，昨日本就累得够呛，脑袋上还带着伤的李云伟，回来时脸都白了一截。 任教官可不会有什么怜惜的心理，不给李云伟休息的时间，立刻发令道： “现在，所有人，跑起来！一共五圈，最后跑完的小队，今天留下最后去饭堂！” 第100章 体力缺陷如何补 一听这话，演武场上原本排列整齐的人群瞬间就朝着那跑道上狂奔起来。 这个时候可没有人刻意放慢速度，显然都不愿意落在最后没得饭吃。 连同刚刚才跑完了五圈的李云伟，都顾不上休息，跟着队友们就重新跑了起来。 叶琼英自然也跟在姚大川他们中间往那边跑。 方才只是走动几步，站在原地不动，虽然难受，却也还好。 幼时学武，她也没少站桩，虽说废了三年时间，身体不如从前状态好了，可也不至于觉得饱受煎熬。 但这会儿跑动起来，才觉得腿上有多痛苦。 昨儿个过度运动后残留下的酸痛，让她每跑出一步路，都感觉大腿像是要融掉了一般，小腿上却还各自绑着一个沙袋，让她连迈步都觉得更费力气。 还不到一圈，呼吸就忍不住急促了起来。 姚大川他们的状态同样不好。 昨日也跑了二十圈的他们，今天的状态本就不如正常情况。 这样一来，就比其他队伍慢了不少。 任教官说的是队伍为单位，所以一两个人跑得快是没有用的，队伍里但凡有一个人没到终点，都算作整个队接受惩罚。 十几人中状态最好的姚大川自然不可能丢下队员们离开，按下速度跟在他们中间一起喊着口号往前跑着。 和他们一样的，还有李云伟那个队伍。 两个小队同样是经历了二十圈惩罚的，李云伟虽说体力比叶琼英好一些，但他可没有药粉泡澡，刚才还多跑了五圈。 这样一算，两边的优劣势也就差不多抵平了。 在其他队伍争先恐后地完成五圈任务后，演武场的跑道上，便只剩下他们两个队伍。 一会儿是这个姚大川他们领先几步，一会儿又是李云伟他们拼着一口气往前冲刺一段距离，更胜一筹。 因为精力都不充沛，谁都不能长时间领先，没一会儿就会被另一个队伍超过。 其他跑完了五圈的士兵也没离开，而是站在看台那边看热闹。 任教官也没有呵斥，反而同样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在他身边，还站着另外几个人。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其他士兵并不知道那几人的具体身份，也没人去探究任教官在与谁说话，只当是其他方队的教官过来找任教官窜门子了。 “庞将军，”方才还在李云伟面前不屑一顾的任教官，此时态度却是十分谦卑，“您怎么过来了？” 庞力凶巴巴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随意道： “路过就顺道来看一眼。” 他的眼神从演武场那边划过，仿佛不经意般问道： “那叶琼英……训练效果怎么样？” 任教官如实回答： “昨日有人盯着的，那姑娘的确跑满了二十圈。今日看她动作间有几分不自在，恐怕是受了罪的。 论体力……只能说比寻常姑娘家好一些，但还远远不足，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庞力点了点头： “二十圈坚持跑下来了？嗯……还算争了口气。 继续练着吧，不必留情面，该怎么训就怎么训，这平武城已经不太平了，但如今军中人手也不足，指不定到时候平武城中人人皆兵，连妇人也不例外，叶琼英训练好了，也能做一个表率。 小任啊，这事儿我可就托付给你了。” 那日到场听圣旨的，都是中郎将以上的军衔在身。 这些教官并不在场，也不知道叶琼英是“那个”叶家人。 毕竟，姓叶的人家多了去了，谁会往平武大将军家中联想呢？ 听庞力这说法，任教官是完全信了，顿觉肩头重担一沉，十分严肃地保证道： “庞将军您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尽力，保证完成您的指令！” 送走庞将军他们以后，任教官又看向了跑道上。 那边两个小队还在胶着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圈了。 看见叶琼英那已经发白的脸色，任教官蹙了蹙眉。 不行，这体力训练还是得加强才行！ 这个程度，怎么能对得起庞将军的期望呢？ 叶琼英还不知道任教官这边已经领命上任，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拉拔起来了。 绑着十斤沙袋，她感觉自己每跑一步路，脚都要陷入地面去了。 这圈数是没有昨天多，可她的身体状况也不及昨天好啊。 若是可以，她真恨不得当场倒下晕过去。 可旁边李云伟他们的小队还在不断追赶，心里堵着一口气，叶琼英怎么都不可能认输的。 上一世，她忍了又忍，退了又退，不断的退让，换来的是什么？是家破人亡，用自己的所有，去成就了那对渣滓。 好不容易重生一次，摆脱了殷旭和冷倩倩这两个深坑，她不要再退让了。 她要用尽全力去争！去搏！ 叶府还在等着她去守护，死去的父兄还在等着她去调查真相。 不过跑步罢了，怎么能让她退缩？ 叶琼英咬咬牙，脚下跑动的步子又一次变得有力起来。 旁边队友们也感觉她振作了精神，纷纷跟着提高了速度。 李云伟那边一瞧他们不慢反快，顿时皱了眉。 这已经是最后一圈了。 他却已经没多少力气。 本以为那小娘们儿也是同样的情况，谁知她竟还悄悄藏了力！ 这么下去，岂不是要被姚大川这绿头龟压一头？ 李云伟咬了咬牙，心里顿时来了主意。 他对着旁边的队友们使了个眼色。 都是一伙儿的，平常每少干同样的勾当，根本不需多言，他们就心领神会。 下一刻，一群人哄闹着就往前跑去，却是没有和之前一样，憋着一口气反超叶琼英他们几步路。 而是直接跟他们这十几个人混在了一起。 叶琼英加上姚大川他们一共也就十三个人。 李云伟他们队伍却有足足二十五个人，几乎要多出一倍来。 这么一混杂，自然是李云伟他们队更占人数优势。 “李云伟，你们想干什么？”姚大川咬牙问道。 李云伟嬉皮笑脸： “哎呀，大姚，我们在跑步啊？教官可没有说，必须自己队站在一起跑。你们要是不乐意，可以加快速度再往前冲一冲啊！” 说话间，李云伟这边的人已经借着人数优势，渐渐往叶琼英那边包裹过去。 第101章 看你骨头脆不脆 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劲，自然是想过来帮忙。 姚大川更是面色一变： “李云伟！你到底想干什么？教官还在那边看着呢！你要有事儿，冲我来就行，何必牵扯无辜。” 李云伟笑嘻嘻： “你在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跑着吗，什么事儿都没做，你可不能诬陷我。” 正说着，便听“哎哟”一声。 姚大川吓得连忙去看，却发现叫出声的并不是叶琼英，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下一刻，就见李云伟那边的队友其中一个，捂着脚便摔倒在了地上。 另外两个也停下来去扶他。 他们一散开，其他几人又围上了叶琼英。 这些都是成年男人，个头比叶琼英高出许多，这么将她围在中间，其他人根本看不见她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而且这些人体型还比姚大川这一队的其他人更壮硕，外边儿的人想要挤进去也难。 关键是，在教官眼皮子底下，若是在训练中闹出什么大的事端，罪魁祸首李云伟逃不了惩罚，他们可能也会连坐。 姚大川自己倒是不在乎，却担心队友们，特别是叶琼英受不住。 要是耗费了大量体力，影响了后面的训练，才是大事儿。 叶琼英刚被人围住，就感觉眼前光线变暗了。 才往旁边一看，却是几个不认识的人。 再听外边儿姚大川和李云伟的声音，便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嘿嘿。”这围住她的几人一笑，脚下就开始使绊子了。 光明正大地推人可不成，叫教官发现了，他们没有好果子吃。 可若是绊倒…… 那只能说人多太挤了，没注意下脚的地方，叶琼英自个儿没看见跑过来绊倒了，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这几人约定好了，很快将脚往叶琼英要跑的方向落去。 不管她往哪边躲，那边都会有人补上，保准会将她绊倒。 谁让她是姚大川队伍里最容易突破的弱点呢？ 姑娘家，体重轻，绊倒她轻轻松松，甚至不用担心自己被伤到。 只要让叶琼英摔倒受伤，不能再跑，那落到最后的队伍肯定就是姚大川他们队了。 这策略的确是对的——按照正常情况来说。 可他们没想到，叶琼英这个叶，和平武大将军是同一个叶，是他们这平武城守卫军之前统帅的唯一嫡女。 叶琼英好不容易提起一股劲儿坚持往前跑，却发现多了这么几个挡路石，顿觉火气直冒。 心头这一股气一出，反倒是让她又精神了几分。 想绊倒我是吧？ 那倒是要看你们的骨头脆不脆了！ 在那几只脚伸过来的时候，叶琼英出乎他们的意料，根本就没有躲闪的意思，反而继续踏步往前跑去，甚至连下脚的力度都加重了。 “咔嚓！” 她这一脚，精准地踩在了最前面的那个人脚腕上，瞄准了一个最容易受力的点，让对方既能感受到痛苦，又不至于留下太严重的伤势。 这点儿分寸叶琼英还是有的。 以牙还牙可以说是自卫，但若是让人直接骨折甚至腿瘸了不能再参战，那就做得太过了，事后逃不了惩罚。 被踩中的那人脚腕一弯，腿便矮了下去，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旁边几人吓了一跳，赶紧分出两人去搀扶他，检查检查伤势，剩下的人继续围上。 刚才肯定是大意了，哪能让个黄毛丫头给收拾了？ 叶琼英一招得中，心情大好，连跑步的疲惫，都被这收拾人的心思给赶跑了。 腿上绑沙袋还是有好处的嘛！ 这一脚踩上去，比她空脚踩还能再多几分力道呢。 这些人既然还不肯收手，那来一个她弄一个便是了。 跑步嘛，人挤人，看不清落脚点也很正常呐！ 他们这么想可以，那她这么想也没问题咯？ 这一次，叶琼英没有逮着一个人踩。 因为，他们围上来的空间更小了，那伸过来的腿，几乎要把她的落脚点都给占了，显然是不给她任何安全躲闪的机会。 很好。 叶琼英脚尖一点，整个人往上轻轻跃起。 外头正往这边挤过来，以及外围一边往前跑，一边努力想要挤进去给叶琼英解围的队友，都看见了她突然出现的头顶，下一刻，又不见了。 紧接着，便听连续几声“哎哟”响起。 却是叶琼英在落下的同时，两只脚如蜻蜓点水，飞快地连踩了一圈，将那四只脚都“雨露均沾”光顾了一遍。 四人跟开花儿似的齐齐倒下，叶琼英完好无损的身影出现在中间。 她往前轻轻一跃，就跳过了倒在前面的那位，看见目瞪口呆的其他人，对着姚大川他们道： “怎么不跑了？今天这路还真是凹凸不平呐，挡路的石头有点儿多，你们可要小心些，别被绊倒了。” 姚大川他们憋住了笑，纷纷附和： “是，石头是有些多！” 趁着李云伟他们检查倒下那几人的情况时，叶琼英他们这一队终于赶超，拉开了距离，不多时便来到了终点，以倒数第二的名次完成了这五圈的训练。 又过了一阵子，李云伟那一队才黑着脸赶到。 本来各凭本事，说不定他们还能胜过姚大川这一队少许。 毕竟他们的身体素质的确更强一些。 可偏偏要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又正好撞了墙，最终自食恶果，反而落到了最后。 那几个摔了的这会儿走路都不稳当，只觉得脚上隐隐作痛，身上还有摔下去留下的擦伤。 任教官看了他们一眼，便说道： “李云伟小队，最后一名，今早训练结束后，留下来加练三圈再去饭堂。现在，开……” “等等！”就在任教官准备继续训练的时候，李云伟突然叫停。 他从队伍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愤愤不平的怒气，伸出手指大声说道： “教官！是姚大川他们队伍里的那个叶琼英，故意对我的队友下阴招，踩伤了他们，这才让我们落在了最后！这最后一名的惩罚，若是我们要认，那他们也不能逃！” 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站在队伍里的叶琼英。 第102章 再晚一些这伤就自己好了 “哦？”任教官看向了叶琼英。 “就是这样！”李云伟大声道，“您只要看我队友们的伤就知道了，那就是证据！” “你胡说！”姚大川连忙道，“教官，不是这样的，明明是他们故意围上来，想要绊倒叶琼英，最后摔倒了，却把罪名甩到了叶琼英身上，这是作何道理？” “就是就是！” 姚大川这边的队友们自然是一起开口帮忙。 任教官抬了抬手： “安静！” 双方这才闭了嘴。 任教官对着叶琼英问道： “你怎么说？” 叶琼英看上去并不像姚大川那样愤怒，语气平静地说道：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体力不如各位，跑到后面已经全凭意志力坚持了，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突然周围变挤了不少，中间好像还踩到了什么石头，好在没有跌倒。 至于他们……” 她转头看了一眼李云伟那几个被他单独拉出来的所谓受伤的队友，摇了摇头： “没什么印象，不认识。” “你！”李云伟眼睛一瞪，“人就是你踩伤的，你还敢推卸责任？” 那几个摔倒的也说道： “没错，就是叶琼英踩了我们的脚，绝对是故意的！要不然我们能摔吗？” 可是，围观的其他队伍却忍不住道： “我们刚才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你们先围上去的啊！这跑道那么宽敞，你们非得跟人家挤，这人踩人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那就是个小姑娘，真踩中了，能有多少重量？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犯得着拿这来说事儿？真是丢脸。” “最后一名就是最后一名，居然还诬陷人家姑娘家，李云伟，你们平时这小手段就没少使，大家只是懒得跟你计较而已，如今竟欺负起新人来了，也太不要脸！” “说得是。那小姑娘脸都跑白了，最后一圈时腿都在打颤，我们方才还在赌她能不能坚持跑完呢，人家哪有力气去算计你们啊？主动围上去的不是你们自己吗，和叶琼英有什么关系。” …… 声援的话不断响起。 却不是他们对叶琼英有多么高的好感度，也不是瞧她漂亮，这才帮她说话。 而是李云伟这人的性子实在是太小人了，平时作风就不好。 从他针对姚大川的几次就能知道，以前也没少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去对付别人。 只是他动作小，又避着人，受害者很难找到确切的证据，大家又传他背后有人，不能一击必中，告了状也没有用。 脾气暴的，拼着受罚也要当场跟他斗上一斗。 虽然麻烦些，却能让李云伟收敛一点。 如姚大川这样脾气内敛老实的，只能忍了又忍。 虽未闹起来，心里的不满却是一直在的。 叶琼英今日的事儿，不过只是一个导火线。 今日围观的人不少，虽然看不见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却能明显看到，是李云伟他们主动围上去的。 而叶琼英作为一个女子，天然就处于弱势地位。 便是与李云伟无仇无怨，也很少有人会认为，是叶琼英针对李云伟他们这一群大男人。 这么一个可以出气的机会，大家当然想也不想，就站了出来。 这种小手段，李云伟他们的确不是第一次做了，从前也得了好处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默契。 只是没想到，今日这么倒霉。 不仅被叶琼英反将一军，还突然惹来了众怒。 眼看动静越来越大，任教官直接叫停，然后吩咐了一个士兵去将军医请来： “既然是受了伤，先叫大夫过来看看再说吧。” 军中的大夫肯定是常备的。 听到任教官这话，李云伟还以为任教官会站在他这边，顿时信心满满，就等着检查出最后结果了。 长着白胡子的大夫很快就提着药箱被那士兵请了过来。 方才被叶琼英“绊倒”的几人纷纷上前，露出了脚腕，让大夫帮忙检查。 这老大夫先是看了看所谓的伤处，又皱着眉上手捏了捏骨头，最后还替他们看了看身上的擦伤，这才站起身来。 “怎么样大夫？”李云伟急忙问道。 “呵，得亏你们动作快，将老夫及时叫了过来。”老大夫笑了一声说道。 “看吧！”李云伟立马来了精神，“这么严重！能是我们故意的吗？” 那几个受伤的却是脸上一白。 很严重？ 他们只是打个配合，跟以前一样。 他们可不想留下什么很严重的伤啊！ 出了这军营，他们都不知道要去哪儿讨生活了。 其他人也是一静。 气归气，这受伤却是大家不愿见到的。 姚大川他们更是心头一紧。 怎么办？ 若是……若是教官真要惩罚叶琼英，他们该怎么说，才能帮到她？ 没等大家伙儿说什么，那老大夫就没好气地瞪了李云伟一眼： “你这后生，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严重？一个个大老爷们儿，擦破点儿皮就哭唧唧的，还不如家中老娘呢！ 就这么点儿擦伤，老夫但凡来得慢一些，这伤都要自己好了！” 说完，他就背起了自己的药箱，竟是连伤药都懒得给他们开。 在军营里，断胳膊断腿儿，甚至肚子被开了的他们都不少见，这么点儿擦伤，的确不够让他多看几眼的。 “怎么可能？”李云伟不敢相信，那几个人更不敢相信，他们脚上疼着呢！“你是不是看错地方了？不是擦伤的那些，是脚腕！肯定是骨头出问题了，你再看看？” 老大夫将被抓住的药箱往回一扯，不高兴地说： “你们是在质疑老夫的医术？” “不……不敢……” 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了大夫。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靠他们救命的。 老大夫对着任教官都毫不客气： “下次这种伤，别叫老夫过来！一大把年纪，真当老夫跟你们一样有力气没处使啊！去叫个小子来给老夫把药箱背回去！” 任教官派了人将骂骂咧咧的老大夫送走了，这才冷着脸看向了李云伟： “现在服气了吧？要是还不服气，那我倒是不介意，现在就让你的骨头真的断一断，也免得叫大夫白跑一趟。” 第103章 交换信息 教官这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李云伟再做纠缠，就让他真正伤一回。 李云伟不甘心地闭了嘴，瞪了叶琼英他们一眼，这才带着其他几人回到了队伍里。 那几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走路一瘸一拐，总觉得脚腕上还是忍不住会痛。 这怎么能没有伤呢？ 难不成那老大夫其实是被叶琼英给收买了？ 这也不太可能啊。 他们这都是临时起意动的手，那叶琼英还能提前预知他们的计划，把大夫给收买了不成？ 更别说这位老大夫脾气有多臭了，连将军的话都敢顶撞的，怎么可能被叶琼英轻易收买。 看他们老实了，任教官才看向了叶琼英他们： “你们也回去站好。” 说完后，他突然叫住了叶琼英： “老实训练，真要做什么，最好不要露出马脚，否则……这里可没人会因为你是个女子就放你一马。” 叶琼英点了点头，没有顶撞教官，跟在姚大川他们后边儿回去了。 “好了，现在开始今天的第二项训练……” 先前那五圈已经是消耗最大的了，后面的训练反而容易了些。 加上李云伟那群人方才吃了亏，状态都不太好，连完成训练都有些勉强，自然没有精力来找叶琼英他们的麻烦。 剩下的时间很快就顺利过去。 训练结束的号角声响起以后，除了李云伟那一队留下继续，其他人都迫不及待地往饭堂赶去。 叶琼英此时也已经饿得饥肠辘辘，连双腿的疲软都暂时忘到了一边，跟着队友们往前冲，一路跑到饭堂排好了队。 打饭的那位婶子一见叶琼英，果然又是笑容满面地给她多添了一勺子肉。 叶琼英道过谢后，到了队友们占着的桌边，先给他们分出一部分饭菜。 这次大家也知道她的饭量了，并未拒绝，也是担心待会儿时间拖久了，李云伟那伙人又来找茬。 听几句酸话还好，怕的是这肉又被浪费了，那可真是罪过了。 早上就吃了一个饼，却忙了整整半天的训练，叶琼英现在感觉自己的肚子里都在唱歌。 那大盆儿里的饭菜香味变得格外诱人。 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问题了，捧着大碗就往嘴里扒饭，吞下第一口后，才满足地喟叹一声。 真好吃啊！ 一桌子根本听不见什么说话声，全是碗筷扒拉饭菜的动静。 用不了多久，桌上就只剩下一圈儿空碗了，连叶琼英那一碗也吃得一粒米都不剩下。 “你吃饱了吗？”姚大川主动问道，“这是饿坏了吧？” “吃饱了，”叶琼英点了点头，“这是我出生以来吃得最多的一顿饭了。不过，这已经是现在的极限，还好有你们帮我分出去一些，要不还得剩下。但过上一段时间，指不定我就跟你们吃得一样多了。” “哈哈哈哈，那是肯定的！”坐在姚大川旁边的一个士兵说道，“这天天训练着，想不吃多都难呢！对了，我叫姚满福，跟大姚哥是同乡，你叫我满福就成。俺们村子当初遭了灾，正好平武城招兵，村里一部分青壮年就跟着大姚哥一同过来了。” “我叫姚丰收，也是大川哥的同乡，和满福是双胞兄弟，我是他弟。你叫我丰收也行！” “我叫袁成，你叫我成子吧！” …… 经过了昨天的共患难，今儿个又被分到了一个队一起训练，大家对叶琼英更加亲近起来这会儿都主动介绍起了自己。 叶琼英将他们的名字一一记下，笑着说道：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的名字了，但我还是单独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叶琼英，一叶知秋的叶，‘琉璃木叶衬琼英，折得归来照眼明’的琼英。自京城而来，家中长辈只剩一个祖母和姑姑了，父兄皆死于外敌之手，故而托了人从军，一是为家中搏一个前程，二是想为父兄报仇雪恨。你们叫我琼英即可。” 她并未说谎欺骗这些年轻人，只是未曾说完整而已，只要是说出口的，都是真实的。 他们一听，果然恍然： “难怪你一个姑娘家会来这里呢！不过，这军中已有许多年不曾有女子从军啦，便是有，也是被那……咳咳。” 说到一半，旁边的人就用手肘撞了撞那人，让他把话又吞了回去。 叶琼英看在眼里，但才刚开始谈及这些，也不好逮着他们细问，便假作不知，忽略过去，心里却是记下了。 姚大川接过了话题道： “女子从军并非易事，当初叶家……呃，不是琼英你们家，是被封为了平武大将军的那位家中，也曾有过女子出身的将军，从她往后，倒是又有不少女子效仿。 可后来被俗世所绊，大多都退伍归家了，少有坚持的几个也没能搏出头，反而…… 总之，慢慢的，这军中又同最开始那样，全是男子了。 琼英你却是极有勇气的。” 叶琼英笑了笑： “我这也是别无选择了，但多亏祖上还有几分人情在，否则也难入这军营。” 大家也未曾细问，大致认识以后，就转移了话题。 那姚满福忍不住问道： “嘿嘿，叶琼英，今儿那几个摔了的……那个啥，你懂的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今天任教官请来的那个老大夫可不简单呢，据说曾是进宫做过御医的，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儿，又不喜宫里规矩多，这才告老还乡，然后辗转来了平武城，被叶大将军招揽到军营里当了军医，那医术真是杠杠的。 特别是这么些年下来，别的病还不好说，那军营里的伤势是一看便知。 居然没有看出那几位……那个啥？ 嘿嘿，你可真行啊！” 涉及到关键字的，他都没有说出口，显然是怕有人听见，所以干脆略过去了，不给人留话茬。 但大家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叶琼英也没想瞒着他们，毕竟是一个队的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一起训练。 按照李云伟那个脾气，多半还会再纠缠。 这些情况也不好一直瞒着。 她便简单说起： “家中尚武，会那么些功夫，对人体穴位有几分了解，所以…… 放心，他们真没伤，只是痛了痛而已，大夫自然不会觉得有问题。” 第104章 红杏出墙引祸端 满足了好奇心，姚满福一脸惊奇： “哇，那叶琼英你很厉害呀！以后咱们队是不是不用最后一名啦？” 他们队除了姚大川，其他多是小年轻，还在长身体的时候，看着跟瘦杆杆一样，其他队都嫌弃，也就姚大川这个老好人，谁都不拒绝，全都收了过来。 每次队伍选拔，他们这边都不占优势。 也因此被李云伟嘲讽不断。 叶琼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我就只学了个皮毛，但这几年在家懈怠了，体力上远不及诸位兄弟。所以……” “没事！”姚满福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叶琼英的肩膀，“反正我们已经拿了不少倒数第一了，你不用有压力！我……” “哥！”姚丰收将他的胳膊一下子扯了下来，“人家是个姑娘家，你也注意些，怎么能……” “呃……”姚满福满脸通红，连连摆手，“我……我……我不是有意的，那个……叶琼英，你……你别在意啊，我这人……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你……” 他们两兄弟，姚满福虽然是哥哥，可看上去，倒是姚丰收这个弟弟更沉着一些。 叶琼英倒是不在意这个，笑着主动伸手拍了拍姚满福的肩膀： “这有什么，男女虽有别，这却是军营，既来了这里，我就不拿自己当那闺阁女子了。我相信诸位也不会做什么失礼的事情，这类小事，就无需在意了。 只是……满福兄弟，还请你减轻一些力道，姑娘家骨头轻，可别给我拍散架了。” 为了让姚满福自在一些，她还特意开了句玩笑。 果然，姚满福又笑了起来，连忙说道： “放心放心！我肯定记得！” 说着，就是几巴掌拍在了他自己胸前，那“砰砰砰”的声音，一听就不轻。 姚满福自己好像也发现了，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放轻了动作，跟拍灰似的在胸前又轻轻碰了几下。 “姚大哥，你们都是一个村的吗？”叶琼英转而问起了姚大川，“听之前的话，那李云伟也是你们村子里的？怎么你们这般和睦，他却……” 既然已经跟姚大川他们交好，被那李云伟一起视作眼中钉就是必然了。 叶琼英虽然不怕李云伟，却还是希望能多了解一些背后的信息。也好早做准备。 “这不都怪那李云伟一家，明明是他们做……唔！”姚满福才刚说不到一句，就被姚丰收一巴掌给捂住了嘴。 姚大川拍了拍姚丰收： “无碍。” 见他们两兄弟打打闹闹，姚大川摇摇头，对着叶琼英道： “此事说来惭愧，却与我有关。我家中长辈去世前为我定下了亲事，成亲以后，家中……大概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吧，总之，等我发现之时，夫人已与李云伟他兄长有了纠葛，连孩子都怀上了。 村中姚和李都是大姓，为了此事多有摩擦。 李云伟的双亲本来身体也不大好，被此事刺激，一个病危身亡，另一个也瘫了。 他那大哥连夜进城去请大夫，却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山匪给乱刀砍死丢在了路边的杂草丛中，过了两日才被发现。 所以……” 说到这里，姚大川面上也有几分复杂，一方面是妻子出墙的窘迫，一方面也是无奈： “李云伟从前虽说脾气不好，却也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最是敬仰他的兄长。 此事之后……他就变了。 到了军营中，更是不像样。” 见他自己都说出来了，姚满福也跟着道： “大姚哥你何必愧疚，此事最无辜的就是你了，明明是他兄长做了错事，那女子也不耐寂寞，对不住你，他家出事，跟你有何关系？” 姚大川叹了口气，对着叶琼英道：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想明白了，不可一再避让，否则只会助长了他的气焰。 叶琼英，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出面跟他对上，我却还看不清楚这个道理。 至于同乡，除了满福和丰收，任教官手底下，就只李云伟与我们同村，其他人都被分到另外的队伍去了。” 叶琼英听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也难怪李云伟会嘲讽姚大川老好人绿头龟了，自己老婆红杏出墙，他都还能容忍到这个程度。 或许姚大川自己是心软老实，不忍再苛责已经失去了家人的李家。 可在李云伟眼中，反而显得他们家为此事端不断，好像并不必要似的。 但再多的理由，也不是他嘴贱讨打的庇护所。 叶琼英可不会因此就任凭他欺负。 周围吵吵闹闹，都忙着吃饭吆喝，并没有人注意他们说些什么。 聊过之后，他们便起身将碗筷送了回去，出了饭堂。 这会儿李云伟他们多半还在演武场，倒是避免了又起冲突。 吃过饭后，还有一段午休时间，姚大川他们都在一个营帐，却是方便，便与叶琼英告别，各自回了营帐休息。 一回到自己的地方，叶琼英就松了一口气，就着剩下的水擦了把脸，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躺倒在床上。 这一沾上枕头，眼睛就已经自动闭上了。 她都来不及多想点儿别的，便已经沉沉睡去。 一直到号角声响起，才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 一路冲到了演武场，其他人也将将到。 叶琼英连忙找到了队友，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下午的训练与早上并无太多不同。 无非就是简单的体能训练加上跑步。 其他人可能会觉得枯燥，对于叶琼英来说，却是急需。 早上的事儿给了李云伟教训，看来短时间内他都不会再做些什么了，下午也是安安分分完成自己的任务，并没有再闹出什么矛盾来。 第一天的训练就这么结束了。 叶琼英这次没再要他们为自己打水，而是问清了浴房的方向，自己去打了热水回来。 依旧是用叶叔准备的药包泡了澡。 等到收拾完后，走回床上这一小段路，腿上没有了沙袋，竟轻飘飘地像是在云上飞，别提有多自在。 叶琼英想了想，却又转身回去，将那沙袋捡了出来，收拾干净后重新绑在了自己的腿上。 庞将军只说今日增加负重，可是…… 她本就体能不如旁人，要想在一年里通过考核，就需要更快地提升自己的实力。 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 第105章 男妈妈 每日训练并不是什么美差，更别说还要主动给自己增加负重了。 叶琼英每一日回到营帐里，都累得像条狗。 可她过得十分自在，只觉得天高地阔任鸟飞，因为沉浸在训练之中，连同京城里那些糟心事儿都被放到了一边。 梦里回忆的不再是殷旭和冷倩倩那可恶的嘴脸，而是梦到自己有朝一日训练有成，胳膊粗壮得像是姚大川他们那样的汉子，一只手就能拎起几个小子，将他们都甩飞出去。 乐得叶琼英在梦里都呵呵直笑，等到被号角声叫醒，才赶紧从床上翻身起来，又急急忙忙奔赴演武场。 这样的日子在别人眼里枯燥无味，在叶琼英看来却是其乐无穷的。 她的成长也十分迅速。 从前父兄的评价果然是对的，她在武学一道上真是颇有天赋。 大半个月下来，叶琼英从一开始只能勉励坚持，到现在已经能与大多数士兵持平了，但比起姚大川他们这样身体素质顶尖的人来说，还略有差距。 她也不怕。 时间还有，她也还有再成长的机会呢。 只要不放弃！ 到月末的时候，叶琼英将姚大川那一副早已用不上的沙袋也取了过来。 这是之前他们受罚用的。 但除了叶琼英每日依旧带着，其他人的早就已经取下放到一边了。 叶琼英那一副经过这么一个月的使用，饶是她可以维持清洁，小心爱护，也有了破损的迹象。 她那针线活儿可不怎么样，真要缝缝补补，估计边角能漏得和筛子似的。 所以，叶琼英便也放弃了，直接问起了姚大川。 姚大川将自己那副沙袋从营帐里取了出来递给叶琼英： “在这儿呢，你要这个作甚？” 其他队友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叶琼英将裤腿往上提了提。 里面那层的裤子外，竟然还紧紧捆着一个沙袋，正是当初受罚时教官发给他们的。 一群人目瞪口呆。 姚大川惊讶道： “你……你这些日子，一直戴着没取下来？” “洗漱的时候还是会取下的，”叶琼英老实回答，“其他时候都戴着。我的体力不及你们，所以更需要加强锻炼，才能追上来。暂时也想不到别的主意，正好这沙袋挺好用，就一直戴着了。只是用得久了，已经快坏了。我从小没怎么学针线活，实在不知如何修补，所以……” 其他人一见，赶紧转身回去。 没一会儿，各自捧了两个沙袋过来，都递给了叶琼英： “我们的也还没丢呢，都给你了！” “行啊你叶妹子，我还当你最近赶上我了，原来你还戴着这玩意儿呢！等哪天有空闲了，把沙袋摘了咱再比划比划！” “可以啊！等以后，咱们队是不是能靠你拿个前几名啦？” …… 这么些天相处下来，大家也知道叶琼英是个什么性格了，这时候并不会劝说她不必如此，让她摘下沙袋正常训练即可，反而直接用行动表示了支持和鼓励。 要在军营里讲究细致的礼数根本不可能。 都是些汉子，热起来直接脱了衣服甩开膀子冲水的也不少。 多了个叶琼英，大家伙儿已经有意收敛了，但一些正常的接触不可避免。 时间一长，大家也就自然了许多，不再那么刻意了。 比如现在，叶琼英里头还好好穿着衣服呢，姚大川自然也不用那么避嫌，他看了几眼叶琼英绑在腿上的沙袋，突然招呼道： “妹子，走，去我们营帐那边吧，把你这沙袋取下来，我给你补一补就行。” “啊？”叶琼英睁大了眼睛。 “你要是不方便，等今日回去后取下来，明天再拿过来也一样。”姚大川主动说道。 叶琼英连忙摆了摆手，跟了上去：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姚大哥你还会针线活儿啊？” “可不是嘛！”不用姚大川说什么，其他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了，“大姚哥那手艺可是好着呢，比我娘缝得都仔细。我们营帐里但凡谁裤子破了洞衣服掉了线，都是求大姚哥帮忙的。” 姚大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没什么，家里长辈去得早，不学着些，咱们这普普通通的家世，总不能隔段时间就换套新衣服吧。” 叶琼英将自己的沙袋解了下来递给姚大川，果然见他从柜子里翻出了针线包，动作熟练地穿针引线，拿着那沙袋就开始缝缝补补。 没过多久，便剪了线头递还到叶琼英手里。 沙袋上原本有些脱线迹象的边缘已经被缝补牢固了，不仅如此，还多了个绑带装的套子，正好将那沙袋装在里面。 姚大川解释道： “这沙袋的形状不好固定，用这个就好绑多了。而且包在里面，沙袋不会弄脏，只清洗外面的布套就行，还不怕损坏。我这再给你缝两套换着用。” 叶琼英看着那细密的针脚。 姚大川明明是个块头大个子高的壮汉，此刻在叶琼英眼里，却像是笼罩上了一层慈母光环。 其他人看这手艺也连连夸赞，接着才问： “那咱们的沙袋还用吗？” “我看呐，你们也得用起来！”姚大川看了看他们，说道，“叶琼英一个小姑娘都不服输，自己默默地坚持到了现在，从一开始落在最后，现在已经能轻松跟上你们了。你们一群大小伙子还不着急？从明天开始都戴上沙袋，和叶琼英一起负重训练吧！” “啊？” 一群小伙子发出了惨烈的叫声。 可是，没有一个拒绝姚大川的提议。 姚大川自己那一对还是给了叶琼英： “我从前看惯了农活的，不缺这个训练，我这副你还是拿去备着吧。” 叶琼英谢过姚大川，将那沙袋接了下来，却不准备拿来做后备。 腿上已经负重一月，如今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太大影响了，也是时候给自己增加一些难度了。 她准备将姚大川这一副沙袋绑在胳膊上。 从他们的营帐这边出来，叶琼英多了一双沙袋，还多了几个专门绑沙袋的套子。 还来不及试一试负重二十斤的训练效果，叶琼英就得到消息，轮休的日子到了。 她可以出军营，回家去看看叶叔和安玉了。 第106章 狗见了骨头 “梆！梆！梆！卖酥糖咯！果仁酥糖！香香脆脆的果仁酥糖！” 外边儿有卖糖的小贩一边敲着梆子一边走过。 院子里，安玉蹲坐在屋檐下，看着外头的天，半晌不说话。 叶叔手里拎着一个篮子挂在檐下，瞧见他这模样，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这小子，成天就坐这儿，真当自己是守家的狗子啊？想吃酥糖吗，我给你买！” 安玉却搬着他的小板凳，直接转了个身，面朝另一边去了。 叶叔瞧着好笑，道： “今儿还没跑几圈呢，不跑啦？你要是跑不过我这个老头子，可别想跟着姑娘去军营。” “会跑的！”一个声音响起。 “嗯？”叶叔装作没听到，“不跑了？” 安玉直接转过头来，大声道： “我很快就能跑得比你快了！很快！” 叶叔哈哈一笑，扬起了下巴： “光是坐着不动，可不能比过我。唉，看来，等我跟着姑娘走了之后，你还得在这里练着呢。要不就……” 他话还没说完，原本坐在小凳子上的人却一下子窜了起来，在院子里哼哧哼哧地开始跑步了。 叶叔笑眯了眼睛。 这就对了嘛。 分明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怎么能成天无精打采地呆坐着不动呢？ 还是要积极跑起来。 没见跑了一个月，脸色看上去都比在京城时健康几分了？ 叶琼英离家前，特意跟叶叔提过，注意一下安玉的言行。 叶叔也曾小心提防，却发现这小子是不是真傻不知道，但真的是没别的事儿可做。 除了每天早上起来跑步锻炼，就是呆坐在院子里，看着院门，等叶琼英什么时候回来，真跟村子里农户家养的守门的大狗一样。 只是大狗还会时不时叫上一声，这小子却是一点儿声音不吭。 叶叔觉得，这人看着不像是被谁派来的细作。 要不然，这细作也太不专业了些。 不仅不爱动弹，还喜欢吃甜食。 这小年轻还想瞒着呢，每日吃饭时都是雨露均沾，跟皇帝宠幸后妃似的，每一盘子都会均匀地光顾一下，绝不偏袒任何一方。 可是吧…… 他估计自己都没发现，吃到甜口的东西时，那漂亮的眉梢总会忍不住抖动一下，连嚼动的频率都会稍慢一些，显然是想多回味回味。 叶叔发现了，却也当做不知道。 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吃太多甜食，免得把牙给吃坏了。 不过看在他这一个月都坚持锻炼了，叶叔听着外面果仁酥糖的叫卖声，才想着给他买上一些作为奖励的。 可这小子果然不领情。 叶叔也不跟小年轻计较，看安玉还在那儿埋头跑步，干脆打算自己出门去买些酥糖回来。 就不信这小子到时候一口不吃。 小院儿里除了他们俩，就只请了一个厨娘和一个负责打扫整理的粗使奴才，在平武城里并不算显眼。 但实际上，不管是厨娘还是奴役，都是自己人，到平武城的第一天，叶叔就去铺子里把人带过来了。 人少事儿不多。 就是有时候做事得亲力亲为。 好在叶叔并不觉得麻烦，每日提着个篮子出门采买，听一听周边的热闹消息，还挺有意思。 他带了钱，往院子门口走去，盘算着该买多少酥糖才好。 不能太多，要不那小子偷吃怎么办？ 也不能太少。 毕竟安玉还挺爱吃的，他自己嘛，也能吃点儿甜甜嘴，太少了不够分啊。 叶叔一边琢磨着，一边打开了院子门，却刚好看到正要敲门的另一人。 叶琼英举了举手里包着的果仁酥糖，惊讶地看向门内的叶叔： “叶叔？这么巧啊！你要出门去？” 她的声音不大。 可叶叔还来不及回答，另一个刚刚还在院子里专心跑步的家伙，已经窜到眼前： “姐姐！” 叶琼英被吓了一跳，看清楚是安玉，这才笑了起来： “安玉，来，我给你带了酥糖回来。” 瞧安玉脸蛋红扑扑的，额间还有些细汗，便知他方才多半是在听话运动，叶琼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小孩儿，如今看着要有血色多了。 叶叔却是无奈。 这小子，速度是真的变快了啊。 跟他比的时候没看出来，大姑娘一出现，安玉跑过来的速度却真的是让人都没看清身影。 就跟狗子看到了肉骨头似的。 呸呸呸！ 怎么能把大姑娘比作肉骨头呢？ 叶叔赶紧把脑子里的想法给甩开了。 他将叶琼英迎进来，关了院子门，说道： “方才听见外面叫卖酥糖，我正打算出去买上一些的。没想到一开门，大姑娘你就回来了，还正好买了酥糖。” 叶琼英闻言笑道： “可不是？” 她拆开了包裹在外的油纸，里头是小块小块的果仁酥糖。 漂亮的糖色里面夹杂着些内馅儿，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 叶琼英招呼了叶叔过来尝尝，见安玉刚跑了步手里有汗不方便，就捏起一块儿送进他嘴里： “尝尝？我方才买的时候已经尝过，还怪好吃的。” 甜甜的味道一沾到舌尖，安玉的眼睛就忍不住眯了起来，像是一只懒懒的漂亮猫咪，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他的头和下巴。 “吃甜的开心吧？”叶琼英笑着问道。 安玉“嘎嘣嘎嘣”嚼碎了酥糖咽下，那双干净水灵的眼睛望着叶琼英，认认真真地说： “开心！姐姐回来，更开心！姐姐，我会跑步了，还会说话了，我跟着老……跟着叶叔学了字，我很聪明的，一看就会！很快，我就能比叶叔跑得快了，到时候，姐姐要带我一起！” 还记得呢。 叶琼英连忙保证： “好，等你跑过了叶叔，我就带你一起过去。去吃酥糖吧！” 得了她的保证，安玉看上去更高兴了，果然搬过了他的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边吃起了酥糖，真就跟只爱吃零食的小宠物一样。 叶琼英笑看了他一眼，这才跟叶叔走到了屋里，问起了安玉这段时间的表现。 叶叔看了看院子里那个身影，想了想，说道： “此子倒是颇有恒心，且极为聪慧。若不是他那亲爹和后娘短视，凭他自身才学，参加科举考个功名也不是问题。 可惜了……也不知这脑疾何时能好。” 第107章 京城来信 叶琼英听此，抬眼看了一眼院子里那人。 安玉坐在石桌边，腮帮子鼓鼓，一口气塞了几片酥糖进去，还心虚地往房间这边看了一眼，像是怕被叶琼英发现后责备。 但因为角度原因，他看不见屋子里的情景，又回过头去多塞了一片酥糖。 “随他吧，这样也挺好，”叶琼英叹了口气，“若有问题，最好就让他一直这么傻着。若没问题，那这样傻着，对他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有问题，只能让安玉一直傻着，才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安全。 没问题，那就说明安玉的那些身世都是真的，如果恢复正常，记起从前，或许人会更聪明，可亲娘惨死，被亲爹和后娘虐待卖人的那些回忆，却不见得比如今一片空白来得美好。 叶叔捋捋胡须： “这倒也是。罢了，姑娘，不说我们了，你去了军营里，过得如何？那营中的训练，您还受得住吗？” 叶琼英笑了起来： “放心吧叶叔，我可是爹爹亲口夸赞过，比兄长们还要有天赋的闺女啊！这军营中的训练自然没有问题。您看，我还想了个好办法呢！” 叶琼英将身上捆着的沙袋露出来： “军营中的训练强度还好，所以我将这沙袋一直绑在身上，如今力气大了许多，想必耍起长枪，也比从前稳多了！” 从京城中带过来的枪和剑都放在了这里，让叶叔帮忙保管，并不方便带去军营。 叶琼英想到这儿，都忍不住期待了起来：“叶叔，等午后用了饭食，你陪我过过招？” “哈哈哈哈，自然可以，”叶叔大笑道，“你这丫头却是臭屁得紧呢，这一点，倒是与外头那小子一样。今儿他才说了，用不了多久就能超过我了呢！” “那叶叔你可别让着他，”叶琼英眨了眨眼睛，“总得叫他认识认识这世上的真实。” 叶叔连连点头： “那是当然，我这头发白了，可不代表真老了，哪能输给他这么个白脸儿的小子啊。” 说笑之后，叶琼英又提起了正事儿： “叶叔，之前托你调查的事情，如今怎么样了？” 叶叔让叶琼英稍等，然后起身拿出了几个小小的纸折子并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三年过去，不管是有意无意，很多事情都被抹去了，如今已经很难找到蛛丝马迹，只能打听到一些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还需要进一步确定。 铺子那边我已经带着姑娘您的信物去了一趟，和那边对接好了，就等你今儿个休沐，再亲自去上一次。 另外，叶家私军大部分在三年前已经并入了平武城的守卫军中，成为了明面上的士兵，还剩下一小部分核心力量。只是，三年不见，大都已经散落在外，还需要一部分时间才能召集起来。 陈雄那边儿我也联系过了，只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月他也极少出营，还未曾上门过。 大哥他手下的那几位副将，除了陈雄，就只剩一个如今已是从五品游骑将军的袁武还在。另外两位，一个失踪，一个战死，都已找不到人了。 三年前的变故发生后不久，陈雄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倒是那袁武，听上去名声不错，在军中颇有几分威信，还一路升职成了将军。但是……这中间又仿佛有些蹊跷，只普通百姓间实在难以说清楚，具体的，还是要等到与军中关系联络上以后，才能再做打听。 最后，这封信是府中从京城送来的。” 叶琼英细细听过。 她将信封接了过来，没有立刻拆开，而是对着叶叔说道： “下午我们便去铺子一趟吧。 至于别的……先不急，能召回多少人就召回多少，实在……若是不愿回来，查清楚具体情况，只要不是投敌，也与三年前的事情无关，就放他们去吧。 陈雄和袁武这边，一定要细查，特别是袁武……我总觉得，如今的平武城守卫军，和父亲在时不太一样了，好像藏着什么秘密。 不知庞力将军他们接手以后，会不会有所改变。” 那些人说到一半就停住的，到底是什么？ 叶家军从前不允许存在的一些东西，这三年里，是不是被某些人暗中死灰复燃了？ “庞力啊……”叶叔叹道，“那几位将军人还是不错的，早些年与大哥也有几分摩擦，却都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或许政见会有些不同，但为人并无大错。有他们接手，姑娘您在军营中，倒是让我更放心些。” 陈副将也是这么说的。 叶琼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拆开了信封。 里头装着的却是两封信。 一封是小姑姑华夫人写来的，里头有府上众人的现状，还有祖母对她的嘱托。 大概是挂念着她这个孙女儿，怕让叶琼英在边城还要操心家中长辈，祖母如今倒是身子骨硬朗了许多，跟着小姑姑一起吃斋念佛，说是要为孙女儿积攒功德。 小姑姑带着新上任的叶远管家打理着府上的产业，将叶琼英和离后带回来的那些银票也重新购置了铺子投资出去，如今已经有在回本的迹象了。 华夫人特意在信中说明，这些钱都是给她单独记着账的，以后叶琼英若是还想再嫁，保管嫁妆比前一次还要多。若想招个小白脸当上门女婿，便是多养几个也不吃力。 叶远的确是个管家的好手，现在已经将叶叔那些事儿都接手过去，连府上的小子们都对他服气。 小丫头叶露此时已经开始学习识字，还会作画了，画了她漂亮的大姐姐，只是小姑姑瞧着更像是个头上顶了个瓶子的大猴儿，所以并没有一同寄过来，等小丫头以后画技长进了些，再让她这个表姐好好鉴赏鉴赏。 最后夹杂了一小段写得歪歪扭扭的字，显然就是出自小表妹叶露之手，言语童稚天真，还特意在背面将她的那幅画悄悄“瞒着母亲”放了进来。 叶琼英翻过来一看，就忍不住扶了扶额，难怪小姑姑笑话呢。 这丫头的画技，的确还有很大的长进空间啊。 第108章 被休了 旁边儿叶叔瞧见叶琼英那怪异的表情，忍不住探头过来看了一眼，瞧见信纸上那黑乎乎的一团，疑惑地问道： “这……华夫人是想托姑娘在平武城这边买个什么动物送去京城，给阿露当宠物吗？” 叶琼英差点儿有些绷不住了，憋着笑，将信纸举起来放在自己脸颊边上： “叶叔，这是表妹画的我呢，怎么，不像吗？” 叶叔看了看自家漂亮耀眼的大姑娘，去了军营一个月，大概是每日训练被晒的，肤色比从前深了些，却依旧明艳，眉眼甚至比在京城时更加亮丽了，好像是一朵终于绽放开的牡丹。 再看看右边的画像…… 黑色的粗线纽成一团，胳膊腿儿好像一个长度，上边儿还不知画了什么压成一坨。 若不是姑娘亲口提起，他还真以为这是什么塞外特有的珍奇动物。 想到阿露小姐奶声奶气的样子，叶叔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昧着良心说道： “是……是挺像的，和姑娘你一样，独一无二。” 叶琼英顿时大笑出声： “叶叔，还得是你会夸啊！哈哈哈，来，将这独一无二的画收起来吧！赶明儿找个工匠，将它裱起来。等小表妹长大了，我可得让她看看这儿时的画作，必定是极有意思的。” 叶叔看了看那画，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叶琼英又看向了另一封信，这居然是她的贴身丫鬟文萍写来的。 文萍称自己已经在府中找了个“师父”，天天跟着他习武强身，就是拜师费麻烦了些，需要给人缝制一年四季的衣裳鞋子，还要负责每日的茶点。 好处是她如今已经能绕着叶府跑上一大圈不急喘气了，甚至还学会了第一套拳法，就是打得软绵绵，被师父笑话说还不如乡下人打棉花。 另外，她还跟着华夫人开始学习管家做生意了，将来到了平武城，不管姑娘需要她做什么，她都能顶上！ 既可保护姑娘的安全，还能管理好内务，并且可以赚钱给姑娘买兵器，绝对划算，谁家的贴身丫鬟都不如她。 这些日子在外跑动，她还知道了不少和忠勇侯府有关的事情。 虽然主子说过对忠勇侯府并不关心了，但那一家子本就对不住主子，如今遭了报应，也该叫主子也知道知道，用来开心开心总是好的。 叶琼英离京后不久，忠勇侯府就又打算办喜事儿了。 显然是冷倩倩那边的枕头风太强，让殷旭又一次起了正式迎娶她的心思。 只是忠勇侯府本来就没什么家产，上次为了偿还叶府的银子，更是欠下了巨债，那婚礼自然隆重不起来。 偏偏冷倩倩那性子，可不想这么寒酸地嫁人，也不知她怎么做到的，总之殷旭又找了一笔银子，将那彩礼和嫁妆都置办了起来。 眼看着婚礼就要到了，殷旭的姐姐却被夫家休弃赶回了家。 忠勇侯府自然不依，找上门去，惹得那姐夫家不管不顾撕破了脸，将内情道破。 原来，这殷旭的姐姐殷蔓之前在忠勇侯府住着的时候，也拿了不少叶琼英的东西，归还时却是有好几样都声称拿不出来了，最后是殷旭自掏腰包垫上的。 当时以为忠勇侯府快要发达了，出点银子跟叶家撇开关系也没什么。 现在需要用银子了，殷旭便又上门讨要。 殷蔓拒无可拒，又怕彻底得罪了这个弟弟，以后没了靠山，但还是舍不得将那些首饰珠宝拿出来，便悄悄从夫家账房里挪用了一大笔钱给了殷旭。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殷蔓那丈夫的亲娘正好得了重病，需要一味名贵药材治病养身体，再一看，家中积攒的银子却是没了。 病重的亲娘被这么一刺激，当场人就没了。 那忍了殷蔓这么些年的丈夫，终于这一刻忍无可忍，哪怕是得罪了忠勇侯府，也再不肯继续这门姻亲，一纸休书将那娇蛮任性的夫人赶回了娘家。 这一下，看热闹的百姓们都忍不住对着殷家人指指点点起来。 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弟弟殷旭忘恩负义，花了人家叶家的钱，自己背信弃义，宠妾灭妻，还要反过来设计陷害前妻。 姐姐殷蔓虚荣傲慢，情愿掏空了夫家的家底，也不愿意舍了本就不属于她的外物，害得婆婆身死，人家不要她这个坑人媳妇儿了，竟然还好意思找上门来讨要说法？ 另外…… 最近忠勇侯府不是要办喜事儿吗？那喜宴的花费，不会就是那小官儿本来可以用来救亲娘的救命钱吧？ 真是作孽哦！ 忠勇侯府的名声一跌再跌，一群人哪里还能再做纠缠，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至于那婚礼，自然也不了了之。 在这风头下，不管是殷旭还是冷倩倩，都不好再提此事，没过两日就把一笔银子送到了那小官儿府上。 钱人家是收下了，人却是直接被堵在了大门外赶走了，显然不愿意再与忠勇侯府有任何瓜葛。 殷蔓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被休回娘家后，便以都是为了弟弟和冷倩倩的婚事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压制得冷倩倩不好抬头。 冷倩倩却也是绵里藏针，不好跟她正面对上，便话里话外让殷旭出面帮忙。 殷旭在夹缝里憋屈焦躁，连差事都办错了几次，听说都被上头责问过好几次了，再这么下去，别说是光复门楣，能保住侯府的爵位就不错了。 在这封信寄出来前，冷倩倩已经关了那仿造锦绣阁的锦衣坊，据说是想开个什么大酒楼，还弄了个什么卡片，请了不少小子在大街上给人发单子呢。 看完了文萍的信，叶琼英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评价忠勇侯府的情况，而是想，文萍这丫头的字却是长进了不少。 至于忠勇侯府那些人和事…… 叶琼英将信纸折了起来放回信封。 他们倒霉了她自然高兴，但是，如今的她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和更广阔的天空，殷旭和冷倩倩？不过只是两个不起眼的黑点罢了。 她早已料到，没有了她这个财神爷在，他们再想过上一世那样闲适舒心的好日子，可不容易。 至于报复…… 不急，等他们自己折腾完了，她再出手也不晚。 第109章 真女子也！ 用过饭后，叶琼英休息了片刻，便从室内的兵器架上拿出了长枪，邀请叶叔对战了一局。 就是对战过程中，身上绑着的沙袋也未曾取下。 动作间的确不如之前轻灵方便，可力量感也与从前截然不同，每一招都像是终于打到了实处，终于没有了那种轻飘飘使不出力的感觉了。 叶叔也察觉到了她的进步，这局一结束，就哈哈大笑着恭喜叶琼英。 一边当观众的安玉却是看得两眼亮晶晶，就跟小孩子看唱戏似的，但又多出了几分向往之色。 叶琼英被他逗得一乐： “安玉也想习武吗？那你可要好好锻炼身体，每日坚持跑步。等你好转了，我就亲自教授你武艺如何？” “好！”安玉捏紧了拳头，“安玉会努力的！” …… 有了这个当作激励，叶琼英下午出门时交代安玉在家锻炼都没有问题了。 留下安玉在家，叶琼英与叶叔出了院子，又在外面故意绕了几圈，这才找到了作为叶家接点的铺子里。 这同样是一家当铺，外头挂的牌匾与京城一样，上书“春叶当铺”四个大字，旁边画着一片儿月牙形的叶片，形状正与叶琼英从京城当铺牛叔那儿得到的弯月玉符一样。 两人前后走进当铺。 里头的空间还挺大，高高的柜台后面，只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后脑勺，那后脑勺的主人正趴在柜台上呼呼大睡，呼噜声仿佛震得台面都在微微震动。 叶叔走上前去，将柜面敲得“咚咚”两声响。 里头那人顿时警觉，呼噜声瞬间消失，趴着的人脑袋也望了起来，那人就跟被跳蚤咬了似的蹦了起来，捏拳看向外面： “谁？！” 却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妇人？ 没错。 这位的个头别说是在女子中间了，便是男人，也少有比她高的，却是个盘着发髻的中年妇人。 长相十分普通，除了这夸张的个头，没有任何能称得上是个人特征的点，放在人群里都能让人一眼就忘的类型。 她盯着一双眼对着叶叔看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道： “叶……你是，叶镜安？” 听到叶叔的名字，叶琼英转头看了看叶叔。 叶叔点了点头，捋捋胡须微笑道： “洪姐，这是不认识我了？” “哎呀妈呀！”里头那位洪姐一下子趴在了柜台上往外看，几乎半个身子都要探出来了，一脸震惊地望着叶叔，“还真是你啊叶镜安。不是……你咋成这个鬼样子咯！上回老牛来信，也妹跟我提起这茬子事儿啊？你这头白毛又是咋啦，还叫我姐呢，老弟，我看我都要叫你叔了！” 这语气，这风格…… 让叶琼英瞬间想到了京城那位牛叔。 果然，叶叔转过头，跟叶琼英说道： “这是大牛的媳妇儿，洪秀，大姑娘你叫声洪姨就行，她是专门负责平武城这边的联络点的。” 洪秀本来注意力都在叶叔那头白发上面，一听他这话，才终于注意到了旁边的小姑娘。 乍一见叶琼英，还想打趣叶叔是不是偷偷娶媳妇儿生闺女了，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小闺女，可细细一瞧叶琼英的长相，再听叶镜安的称呼，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一下，她可真是耐不住性子了，顾不得身上穿着的妇人衣裳，下摆一撩，就直接从柜台后面翻了过来。 那柜台都快有大半个叶琼英高了。 她翻起来却十分轻松的样子，稳稳地落到了地面，没扬起半点儿尘土，一瞧就知身手不凡。 而站到面前之后，叶琼英就更是能够感觉到对方与她之间的身高差距了。 真不愧是两口子啊，牛叔跟他媳妇儿洪姨都是大高个儿，他们家的房门都得专门做高一些才能方便进出吧？ 洪姨慌慌张张往前走了两步，赶紧就要下跪： “洪秀见过大姑娘！” 还没跪下去，就被叶琼英眼疾手快地托住了： “洪姨，快快请起。” 叶叔也在一边笑道： “洪姐，你便起来吧，大姑娘待会儿得不自在了。在京城时，老牛可没你这么客气。” 洪秀翻了个白眼： “那头蠢牛知道个啥？” 嫌弃完以后，又才对着叶琼英恭恭敬敬地说道： “大姑娘，我就是洪秀，以后有事您吩咐就是，方才竟然没有及时认出您来，是我的不对。” 叶琼英忙道： “洪姨，您不必这么客气，你们都是爹娘的故人，算是我半个长辈了，我叫你一声姨，哪能让你这么跪拜？以后咱们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这么客气，也不方便来往，还容易引人生疑。 你就当是配合我好了，千万不要再行跪礼了。” 洪秀这才终于答应了。 她挂了个歇业的牌子，将叶琼英与叶叔领到了内间，这才问道： “大姑娘，你们是何时到的？大牛竟然没有提前跟我传个信儿。 前段时间我出门了一趟，回来时铺子里的伙计跟我说有主家的人过来提了两个人手，我还当是谁来了平武城了，如今想来，那天过来要人的老头儿，就是叶镜安你了？ 大姑娘也是那时候到的吗？” 叶叔替叶琼英回答道： “一个月前刚到，此次行程本就不好宣扬，所以让大牛保密，没有外传。 大姑娘这一个月都在军营中，今日休沐才有时间过来。 我倒是来过几次，都未见到洪姐你在，还以为你是去京城跟大牛见面去了呢。” “呸呸呸，谁去见他啊！”洪秀连呸几声，在叶叔面前是一点儿不在意形象的，“我那是去做生意呢，跟他有什么关系。也就今日刚回，本来是打算眯一会儿的，没想到你们过来了。对了……大姑娘，进了军营？” 洪秀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将叶琼英来回打量了几眼，这才松了口气： “大姑娘在军营中可有吃亏？如今这平武城大军，和三年前的叶家军可不太一样了。 袁武那人……哼。” “袁武？”叶叔知道叶琼英对这些很在意，见洪秀仿佛知道点儿什么，连忙追问，“他的口碑不是很好吗？倒是陈雄，如今竟成了酒鬼，还学会在城门口敲诈路过的行商了，实在不像样。” 洪秀呵呵一笑： “叶镜安，有时候，可不能只靠眼睛看。这瞧着好的人不一定好，这看似坏的人呢，也不一定真坏。” 第110章 军妓入营，驱赶女兵？ “此话怎讲？”叶叔接话。 叶琼英也看向了洪秀。 洪秀叹了一口气，小心地看了一眼叶琼英，才开口道： “三年前的事儿……你们应该也知道。 那一场战事太过惨烈，叶家的主力部队，几乎都折在了里面，主将一行无一幸免，全部遇难。 将军的四位副将，回来的也只剩下了两个，其他两个，一个找到了尸首，另一个至今下落未明。 但据传闻，那位失踪的米副将一开始是回来了的，只是在半路上，不知与袁武发生了什么争端，当夜人便不见了。 这说法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 陈雄那暴脾气叶镜安你也知道，回来后得知了此事，便找上去要个说法，却被搪塞了过去，而且还被人发现他在营帐中私藏妓子跟男宠，差点儿就被赶出了军营。 最后还是袁武出面将他保了下来。 之后嘛…… 陈雄突然就流连酒楼之间了，袁武却是兢兢业业收拢军中事务，还得了个游骑将军的称号，暂掌半块虎符，将其他四位将军的风头都给压了过去。 因着三年前那场战事牺牲人数不少，军营里这三年又添了不少新人，许多军规也变了。 想要出头，难！ 军营中女子要站稳脚，不容易，免不了因各种原因受到限制。 袁武上位以后，更是直接杜绝了女子参军，说是女人家本就不适合战场，又拿了陈雄那事儿说法，说女子在军营中更容易出乱子，惹得外人非议。 与其以招兵的名义留下女人，还不如光明正大弄几个军妓，士兵们常年在外，有个发泄的去处本也正常。到时候，这妓子与女兵若是混淆，总归对谁都不好。 这样一来，本就稀少的几个女兵，全都回家去了，嫁人的嫁人，入姑子庙的入姑子庙，总之……唉。我这铺子里，还收了两个已经无法归家的女兵。 但这边铺面有限，加上担心引来上头忌惮，总不能将人全都留下。 军妓一事儿也排上了日程。 可好在，有庞力将军几人在。 他们虽然没有叶家的虎符在手，在军中的威望却比袁武这个后来者深，又对将军多有敬重，所以坚持继续从前的规矩不变。 可明面上的没有通过，私底下……我这儿是得了消息的，已经有人悄悄领人进去了。 陈雄当初那事儿是不是真的还没有定论，可现在那些，却是假不了的。 还好，听说这回京中有天使领了旨意过来，已经将虎符交到庞力将军他们手里了？这样一来倒是可以放心一二了，否则……那军规指不定这两年便要改了。 那……大姑娘还是别去为妙。” 她一口气全说了出来，倒是一点儿不避讳这些。 叶琼英越听，拳头越握越紧。 难怪…… 难怪每每问及此事，陈雄都一脸愤怒，却又不肯开口。 几位副将都是跟在父亲身边的老人了，这么多年的过命交情，虽不是亲兄弟，但感情上也堪比同胞了吧？ 却没想到竟出了这事。 被视作亲人的主将一家惨死，另两个副将兄弟也没了。 仅剩的一个，本来应该是互相依靠的存在，却在那样的时候，出现了可疑的传言。 陈雄一开始或许都没有相信过那些小道消息，只是想去与袁武商议一二。 毕竟他头脑简单，从前大哥们也就说过，他适合打仗，却不适合指挥。 如今其他人都不在了，他能商量的，就只剩下袁武了。 谁知…… 就出了那样的丑闻。 这种事情，他又怎么好对叶琼英说起呢？ 这不仅是叶哥仅剩的孩子，也是他的小主子，而且还是个年轻姑娘。 那些事儿，他根本难以启齿吧。 叶琼英并不觉得陈雄会在父兄去世后，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别说陈雄此人是否真的爱好这些，就算真的是，也绝无可能在丧期内胡来，还带到了父亲的军营中，这简直就是对叶家的一种亵渎。 而且正好，之后袁武就拿此事将女兵赶走，又提出接纳军妓的打算。 叶琼英垂下眼眸。 她也见过袁武此人了，对方并不像是耽于女色的模样。 会提出这一条，绝不可能只是单单为了睡女人而已，当然，更不可能是什么明面上所说，为了士兵们发泄欲望找个方便的渠道。 引入军妓——为了不混淆，所以要杜绝女兵存在——接着，军营中便只剩男子。 长此以往，叶家军可由女子统率的过往，便会渐渐淡去了。 同时，也能借这么一个不太重要的规矩，为他修改其他军规打下基础。 叶琼英甚至想到了更多。 叶家男儿已经一个不剩，最后资格继承叶家军，从他手里拿回剩下的半块虎符的，便是叶家唯一的嫡女——她自己。 可若是将女子不得入军营的规矩在所有人心中根深蒂固，那么…… 她这个继承人，还有必要存在吗？ 还能再顺理成章接管叶家军吗？ 又或者，是如今已经逐渐脱离了叶家掌控，彻底变成平武城守卫军的存在？ 叶琼英想到她初入军营那一天，那些人的反应，还有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嘴角出现了一丝嘲弄的笑。 现在看来，袁武的计划其实已经有了实现的雏形。 若不是她这一世幡然醒悟，若不是龙椅上那位被称为暴君的陛下突发奇想，再给袁武多些时间，恐怕她便是想要踏入军营都难了，更别说是正式加入其中。 庞力将军他们几人虽有威望与经验，但军营中大部分人手在三年前都折损了，如今多的是新招进来的士兵。 他们四人年纪也不小的，精力早不如从前。 且又没有虎符在手，到底失了几分名义上的正统。 能够以官阶和老将的威名与袁武分庭抗礼至今，已是难得。 也难怪庞力将军当日语气那么不客气呢。 叶琼英叹了口气，便是他当场痛骂自己一顿，也是应该的。 三年前就该出现的人，活活拖了三年，给了对方这么长的准备时间，被责问几句，难道不该吗？ 她起身对着洪秀行了一礼： “多谢洪姨解惑，这几年，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第111章 一个小郎君够吗？ 洪秀哪里敢接下这一礼，连忙就要起身避开，却被叶琼英扶着受了这一礼。 “大……大姑娘，这……这可如何使得？”洪秀紧张得连话都说不顺畅了，老大的块头，却可怜巴巴地望向了叶叔，“叶镜安，你倒是来拦着些啊！咋能让大姑娘给我行礼呢？” 叶叔哈哈笑着摇了摇头： “免了免了，大姑娘要做的事儿，连老夫人都拦不下来，你可别指望我这个老头子咯！” “呸！”一提这个，洪秀就忘了紧张，鄙夷地对着叶叔说道，“你多大岁数我还不知道？比我还小呢，竟搁这儿倚老卖老起来了，还要不要脸呐！” 眼见着叶镜安指望不上了，洪秀连忙又对着已经行完礼的叶琼英说道： “大姑娘哎，你可千万别再来一下了，我又不是大牛那个憨蛋，你这样我到了夜里都睡不安宁哦！” 叶琼英笑道： “洪姨你不必在意，这本就是你们应得的。这三年里，你们都辛苦了！不管是你和牛叔，还是熊叔，或者……是其他我现在还没见过的长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多亏了你们坚持到现在，谢谢。” 原本还大大咧咧的洪秀，这会儿却莫名扭捏起来，不好意思地干咳两声，结结巴巴道： “这……这有啥啊……当，当初，若不是大姑娘你的爹娘，我……我们这些人……还不知，不知在哪儿刨土呢。 大……大姑娘，你且放心，我们不是，不是那等没良心的白眼狼，一定……一定会继续忠诚于叶家的！ 叶哥他们不在了，就……就由我们继续守护你和叶府！” 叶琼英看得出来，她说这话时有多诚恳认真： “洪姨，我相信你们，你也不用这么拘谨。此次前来，还有许多事情要麻烦你呢！” 一听有事儿可做，洪秀立马就来了精神，赶紧说道： “大姑娘有事但凭吩咐！” 叶琼英见她这样更加自在一些，松了口气，也没再提起别的，直接道： “当初叶家私军有一支核心小队是没有并入大军单独存在的，三年过去，不知那些人如今是否还能联系到？叶叔说目前只找到了一部分，暂时还未赶到平武城。不知剩下的那些人，洪姨这里是否可以加快速度联络一下，不管是否归队，至少要确定一下安全问题。” 三年前的事儿，叶琼英总觉得有蹊跷。 父兄战死，核心力量更是牺牲了大半。 会不会是有人在专门针对叶家？ 这样一来，那些小队成员还安好吗？他们会不会也受到了威胁？ 洪秀一听这事儿，连忙拍着胸脯保证： “原来是这事儿！这些人从三年前我这边就一直没有放弃联络，如今除了少数几个，其他大多都知道大致的方位，我这就联系他们过来。 大姑娘，你这是要重整叶家军了吗？” “还不是时候，”叶琼英说道，“如今我只是军中的一个普通小兵而已，叫他们回来，另有安排。至于军营里……如今有庞力将军他们四人互相制衡监督，问题不大，等之后局势稳定一些再行动吧。” 叶琼英又将自己来平武城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洪秀听后，表情就变了： “只是个百长而已？这怎么能行！这事儿……不行，我去找袁武！这小子如今可真是无法无天了，竟然见了大姑娘您也不把虎符……啊，不对，如今虎符已经交到了庞将军他们手中了。这……陛下是怎么回事？该不会……” 洪秀顿了一下，担心地说道： “宫里那位陛下，该不会忌惮叶家已久，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回收兵权吧？” 自古兔死狗烹，如今叶家的大家长都不在了，要将叶家军彻底分散收回朝廷，就更简单了。 叶琼英想到宫里那位戴着面具的陛下，再想到那圣旨的内容，还有梁公公的态度，她总觉得……那位并没有这个心思。 当今陛下一般有什么想法当场就直接下手了，根本没有忌惮一说，当初血洗朝堂，几乎是将朝中大臣直接换了个新，也没见他有几分担忧犹豫的。 若真是对叶家有意见，根本不需要这些弯弯道道，直接派了大内护卫将叶府围了，然后下旨收缴已经没有正式主人的叶家军即可，何必还要多此一举，把她给派过来呢？ 可别说是为了名正言顺，传出去好听一些。 要真是在意名声，就不会有那暴君之名传播出来了。 “不大可能，”叶琼英摇了摇头，“如今这样的安排也挺好，军中反抗的声音会更少一些，也能让我先真实地体验到军营里的生活，从下往上，得到士兵们的认可和支持，还能增加实战经验。如果直接让我空降统帅带领大军大战，就是陛下敢，我也做不好的。从前所学只是纸上谈兵，要用到实际战斗中，谈何容易。” 洪秀对叶家人显然是十分信服的，叶琼英这么一说，她便立即认同了，可很快就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大姑娘何必自谦？从前叶哥在时，就常常夸起他的闺女天资聪颖，比几个兄长学得都快。我相信，你一定能通过一年后的考核，顺利拿下叶家军的！” 说完后，洪秀直接一拳头砸向了叶叔的肩头。 叶叔反应也挺快，当即就要躲开，谁知洪秀另一只手已经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这一躲倒是正好撞了上去。 叶叔捂住头顶，明明是顶着花白的头发了，看上去却跟被大姐大打了的小弟似的委屈： “洪姐你这又是干嘛？” “干哈？”洪秀撸起袖子，“你说说你，叶镜安，你搁那京城里头待着，连大姑娘受委屈了都不知道出面？那忠勇侯府算什么垃圾玩意儿，竟然也敢欺负我家姑娘？你那眉毛下头的两个窟窿，只会眨眼不会看是吧？还要大姑娘和离归家了才有反应？” 叶叔面上本来的委屈却是没了，一下子沉默了起来。 叶琼英连忙道： “洪姨，此事与叶叔无关，是我那时候还没想明白，着了道以后才突然醒悟过来。 况且，我也没怎么吃亏，给出去的那些，也都拿回来了。” “我说的不是银钱，是你受的委屈！” 洪秀叹了一声， “好好的姑娘家，凭什么要给他家当牛做马，然后一脚踢开啊！要是叶哥他们还在，那一家子哪里敢有这样的胆子！大姑娘，你等着，我们一定再把叶家给抬起来，到时候再去找那侯府的麻烦！对了，听说你还带了个貌美的小郎君过来？做得对！就该叫那姓殷的知道，咱不缺他那个破玩意儿！ 只是……一个够吗？洪姨这边再给你张罗几个小郎君吧，貌美的，壮实的，咱都能找着！” 第112章 要不把人绑来吧！ 叶琼英还真怕洪秀真的给她又弄几个漂亮小郎君过来。 上次小姑姑给她弄的那些画卷，她都没有看完呢！还正好撞到了上门来的殷旭。 她当然不怕殷旭误会，但她是个正常人，其实也是会尴尬的啊。 如今…… 安玉那小孩儿脑子不太好使，万一因为洪秀这操作，自个儿理解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可真就不好弄了。 叶琼英连忙说道： “洪姨，这就不必了。那小孩儿不过是当初在京中不小心撞在了我们马车前受了伤，家里的亲人也不靠谱，我这才带来平武城的，并无其他意思。” 洪秀一听，就更是来劲儿了： “他竟不是你的小男宠吗？我听铺子里的伙计说此次来平武城的叶家人里，还有个格外好看的小少年，方才还以为…… 哎呀，这要不是的话，就更得另找了。 大姑娘，咱也不必客气，这平武城谁家小郎君长得俏，还是好打听的，你要是没意见，洪姨替你出面办妥，保管没有任何后患！” 您这样，牛叔他知道吗？ 见洪秀一副姨早就摸透了的表情，叶琼英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洪秀却把她这表情给误解了，当即皱了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问道： “大姑娘，难不成……你还对那姓殷的念念不忘？我是听说忠勇侯府里头那个接班儿的长得不错，是个招姑娘爱慕的小白脸儿。可……唉，罢了罢了，大姑娘你若是真喜欢，我明儿个就直接上京城，找了大牛，咱偷偷摸去忠勇侯府，把那狗东西绑了运过来。 这要是好人家的郎君，咱得好好尊着护着。 但他这样婶儿的，也不是个干净玩意儿了，还吃咱用咱的，托的更是咱叶府的关系上的位，肉偿理所应当。 等到了平武城，别说是再去找什么冷姑娘热姑娘了，咱把他几条腿都给折了，看他还……” “咳咳咳咳！”叶琼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了，连咳几声，赶紧摆手拒绝，“洪姨！别别别，就那么个脏男人，我还真没什么好留恋的，当初也就没恋慕过啊，如今更没有了，你可千万别把他给我弄过来，免得再脏了我的眼睛。再说了，这边还有正事需要你帮忙操持，哪能去京城绑那么个玩意儿耽误时间啊。” 洪秀一听，总算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还叹了一口气。 不知怎么，叶琼英总觉得她这口气中，有着不加掩饰的遗憾可惜。 果然，洪秀根本不藏着掖着，直接就嘀咕了起来： “可惜可惜，我还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收拾收拾那狗东西呢！行吧，那就暂且放他过上一段手脚完好的日子吧。” 叶琼英擦了擦汗。 但又想到了上一世。 若是那时候，她不那么信任那份盟约，早早将信息传递回府，有这些长辈在，暴露了殷旭那一家子的真面目，就根本不会有后面那些事情吧…… 她鼻间有些发酸，为自己，更为家人。 但是，她不会再责怪自己了。 做错事的，是殷旭冷倩倩这样踩着别人的信任和付出，肆意妄为、恩将仇报的垃圾，而不是被恶人蒙蔽了的受害者。 她要做的，是在这一世，好好查清过往，筹谋未来，再不能重蹈覆辙了。 将事情都吩咐完了，又特别强调了一下，让洪秀千万不要去弄什么小郎君过来，她还要专心在军营里训练呢，可不能让人误以为叶家继承人来平武城就是饮酒作乐耽于美色的货，叶琼英这才与叶叔离开了当铺。 除了当铺门，她才问叶叔： “叶叔，洪姨她……应该听明白了，不会真弄几个……那啥过来吧？” 谁知，叶叔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纠结着说道： “这个……大姑娘，等休沐结束，你就回军营去吧，我这边帮您看着。洪姐若是送了人过来，我保管不让人进门，当场给她送回去，您就放心好了。” 所以，连叶叔都没把握。 想到还远在京城的大牛，叶琼英一边与叶叔往回走，一边好奇地问道： “牛叔跟洪姨是怎么认识又结为夫妻的？咱家的人也不少，他们何必分居两地呢？” 叶叔笑了起来： “这事儿也挺有意思，你牛叔当初手上受了伤，就是洪姐把他给救了，直接从战场上背回来的。后来你牛叔死皮赖脸，说是美救英雄，应当以身相许，最后给自己讨了个媳妇儿。 当初本来是让他们夫妻俩都留在京城照管京中联络点的，可正好那时平武城这边的联络点刚开，还缺一个负责人，洪姐说凭什么要干夫妻档，她随时女子，却也能独当一面，主动申请过来了。 大牛也从不拘束洪姐，见她真的想，便同意了下来。 夫妻俩一年里也就见两次，年中一次，年末一次。 但你别看你洪姨提起大牛就满嘴嫌弃，其实夫妻俩感情好着呢！洪姐的亲娘当初就是难产去世，她不愿生孩子，大牛也同意了，特意去找大夫想了办法，自个儿吃药断了子嗣，洪姐都是很久以后才知道他做了什么。 夫妻俩收养了一儿一女，都聪敏乖巧得很，就跟你兄长差不多大，可……三年前，也都没了。” 那一场战役，失去家人的，不止叶琼英，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知道或是不知道名字的人。 叶琼英听前面，还面带微笑，可听到最后一句，面上的笑容便散了。 她回头看了看，只见身后巷子街角，已经瞧不见当铺的大门了。 叶叔拍了拍她的肩膀： “走吧！他们两口子啊，心性强着呢，不需要特意提起这些了。 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安慰。” 叶琼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已经暗下决心。 不管是为了父兄，还是为了这些人，当初的真相，都一定要彻查到底。 不管背后的人是谁，她都一定要对方付出代价！ 等回到院子里，开门后，便见安玉正绕着院子跑着呢，脸上红扑扑的，头上全是汗，一双眼睛干净澄澈，仿佛看不到任何忧愁。 一见她便赶紧跑了过来： “姐姐！” 叶琼英的心情也莫名轻松了些许，笑着答应了一声，举起了手里顺路带回来的冰糖葫芦：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第113章 好男风？ 休沐的时间并不算长，只在家休息了一天，便又到了回营的时候。 叶琼英带上新补的药物和干净的衣服，早早起床准备离开，才刚出门，就看到了守在外面的安玉。 她意外地“咦”了一声，问道： “怎么起这么早等在这儿？” 安玉连忙说道： “我起来跑步呀！还要送姐姐。上次你走我都没来得及送呢！” 那时候因为头一晚的上药，他整个人不对劲儿极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琼英，就算醒了也留在房间里不敢出门。 过了一个月，之前的忐忑已经平息，却变成了莫名的想念。 连同犯病的次数都少了，那瓶本来要吃上一个月的药，现在还剩了大半瓶没动呢。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常常接触叶琼英的东西，还是因为别的…… “送我倒是不必，但早早起来锻炼却是不错的，”叶琼英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走吧，跟我一起去用早餐，你这小身板儿，除了加强锻炼，还得多吃些东西长长肉才行啊。” 叶叔也已经起了，正在饭厅那边等着他们。 三人一同用过了饭，叶琼英出门回军营，安玉则留在院子里开始锻炼，叶叔折返回自己的房间。 待到太阳高照，已经洗漱完毕又休息了一轮的安玉听到“咯吱”的开门声，叶叔从屋子里出来了。 瞧见他，叶叔招了招手道：“安玉啊，我出去一趟，你想跟着一起去吗？” 安玉摇了摇头，拒绝了叶叔的邀请。 “行！”叶叔也不勉强他，笑着出了门，“那你在家待着，回来时我给你带糖吃啊。” 叶叔走后，家中就只剩安玉和厨娘、粗使奴才三人了。 他在院子里慢走了一圈后，便回到了房间里。 “什么时候回京？”房门一关，安玉面上那种懵懂之色就消失了，他并未观察四周，而是一边走到桌旁，一边坐下开始说话，好像知道屋子里有人似的。 “陛下……” 一个人影从角落里出现。 面白无须，头发确实花白的，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了，正是太监总管梁德海梁公公。 …… 军营中，叶琼英已经投入到训练之中。 任教官拿着一根教鞭站在一侧盯着他们： “加快速度！都跑起来！动作灵活一些！不要碰到障碍物！快！再快一些！” 演武场的跑道上，已经多出了许多之前没有的布置，将原本平坦的地面弄得崎岖不平，还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些奇怪的障碍物。 这一下，他们不仅要完成该有的圈数，还要在中间耗费更多体力去翻过那些障碍，难度又大上了许多。 几圈下来，连姚大川这样体力不错的都出了满头汗，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好不容易能休息了，演武场上顿时躺倒了好些人。 任教官看在眼里，大声说道： “看看你们这像什么样！都给我打起精神，一刻钟后继续！” 大家可不敢抱怨，只能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姚大川担心地看了一眼叶琼英： “叶琼英，你还好吧？能不能坚持得住？” 他们这一批新兵，比叶琼英要先来一个多月，一直在做基础训练。 叶琼英却是一来就得跟上他们的进度，算起来，自然比他们少了一个多月的适应期。 同样的难度，对她来说应该更辛苦。 叶琼英这会儿也是累极了，但状态还算好，摆摆手： “还好，还好，能……能扛得住。放……放心吧姚大哥，我要是不行了，会把沙袋取下来的。” 姚满福他们无精打采： “大姚哥，咱们也绑了沙袋，这玩意儿可沉可沉了，要不还是摘了？” 戴上这东西，他们跑起来更累了，比之前的速度还慢上一些。 还好今儿个教官没说跑最后有惩罚，要不他们就真倒霉了。 姚大川斜睨他们一眼，说道： “要摘也行，就是之后你们拉了队伍的后腿，可别回去生闷气。” 姚满福几人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维持了原状。 慢就慢点儿吧！能快点进步就好。 再说了，叶琼英一个姑娘家都能绑上四个沙袋，他们还能带不动两个？ 正说着话，几人感觉有谁靠近了。 抬头一看，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李云伟！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一群软蛋，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李云伟嘲讽地看着他们，然后突然弯腰，压低了声音说道，“怎么，队伍里来了个娘们儿，给你们睡得腿软了？我看……啊！” 下一刻，他就双腿一低，直接当场跪了下去，趴在了地上。 叶琼英靠坐在一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 “哎？我看你倒是更像腿软的，你们队没有姑娘，该不会是……” 她扫眼看过去，在李云伟和他的队友们之间看了看，倒吸一口凉气： “这好男风……嘶……我记得，朝廷令法里是明令禁止的吧？” 新朝建立时战争频发，人口急剧减少。 好男风这种事儿，可不利于人口增长，自然成了明令禁止的事儿。 加上后来叶家那位女将军在，姑娘家的地位也提升了，连寡妇也鼓励再嫁，不再推行贞节牌坊了。 如今别的情况或许渐渐有变，可好男风这事儿，到现在也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 别人不知道，叶琼英自个儿却是嫁过了人的，虽然跟殷旭没什么亲密关系，却也因嫁为人妇，接触的都是各府的妇人，这些话题并不是头一回听了，说起来也不觉得害臊。 倒是那李云伟，就跟屁股捅了刀子似的，一下子蹦了起来，大声说道： “叶琼英，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叶琼英啧啧两声，跟旁边的姚满福说： “听没听说过，越是心虚的人，叫得越大声呢！” 本来被李云伟乱造黄谣气得不行的姚满福，这会儿已经变成忍俊不禁的模样，连连点头： “对啊对啊，就是这样。” 李云伟说不过，举起拳头就想打人，手腕却被姚大川直接抓住了。 叶琼英凉凉地提醒： “任教官就在一边呢，你们队若是想再跑上个十圈八圈的，倒是可以把这一拳打上来啊！” 第114章 猜疑不断 李云伟那几个队友，一听这话，就想到之前的惩罚。 光跑圈就够惨了，今日起还是加了阻碍的，这要是多跑几圈，还能吃上饭吗？ 一群人赶紧上来代替了姚大川，又是抓住李云伟的胳膊腿儿的，又是干脆直接从后面把他给抱住了，就怕他一个冲动动起手来。 “哥！哥！冷静点，冷静点！咱待会儿比他们快就行，何必跟一个最后一名计较呢？他们今天能不能吃上午饭都不知道呢！” “李哥，你可千万不能动手，他们就是故意的！” “对对对，他们是知道自个儿跑不过我们了，才故意激怒你，你这一动手，我们被罚了，他们就不会留下了。” …… 被他们一劝，李云伟总算是冷静下来，瞪了叶琼英他们一眼，咬牙说道： “我们走着瞧！” 说完后，转身就走了。 其他队友赶紧跟了上去。 叶琼英无语。 这人怎么就跟打不死的虫子一样，隔三差五就要过来找找存在感。 倒是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可跟蚊子一样在耳边嗡嗡叫唤，也很烦人啊！ 转头一看，却见姚满福他们正盯着李云伟那伙人的背影看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呢？想上去报仇？” “那个……”姚满福小声说道，“叶琼英，你注意到没？刚才还真有人抱住李云伟呢，还有摸他大腿碰他屁股的，该不会真的是……” “咳咳咳！”姚大川看不下去了，屈起手指敲在了姚满福他们的额头上，一人一下，“在姑娘家面前胡诌诌什么呢！叶琼英方才只是故意损李云伟才这么说，人家也只是要拦下李云伟的拳头，哪里有这些想法，你们能不能正常些！” “啊？”姚满福失望地看向叶琼英，“真的？你不是看出了什么吗？” 叶琼英哈哈一笑： “这倒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 姚满福几人哀叹一声：“唉，可惜，可惜，还以为找到他的把柄了呢，原来不是真的。李云伟这人不行啊，居然都没让人看上？” 姚大川听得满脸黑线。 你这还嫌弃上了是吧！ “阿嚏！”李云伟突然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一个队友见状，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帕子递过去： “李哥，你还好吧？这是着凉了吗？” 李云伟正要接过帕子，脑子里却突然想到了叶琼英方才的话，动作一顿，便朝后退了两步： “你个大男人，怎么还随身带着个帕子？” 其他队友也都看了过去，莫名有些惊慌。 那递帕子的汉子呆住了，结结巴巴几句后，正要说话，却听李云伟道： “靠！你他么还真对老子有意思？你离我远点儿！” 该不会真是女人看得更仔细，看出了这一点，才来嘲讽他的吧？ 李云伟本来还在疑惑刚才为什么会突然腿上一麻倒下去，现在却觉得屁股有些发凉。 其他队友更觉自身清白不保，纷纷回想起跟这位的接触细节。 “原来是这样！我说你怎么每次都捏我胳膊呢。” “啊！你……你竟然好男风？你以后离我远点儿！” “你上次训练时跑我后面摔了，是不是正好扒了我的裤子，还摸了我的屁股？我还以为你是不小心，原来你是故意的！艹！” 那拿帕子的汉子立马急了： “不是，我是纯爷们儿啊，谁对你们有意思了？这是我媳妇儿特意绣给我的帕子，当然得随身带着。你们还没有个相好的不成？” 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人回忆起来，这位兄弟好像是已经成家了。 那，不是他？ 可那大兄弟莫名被冤枉，已经心中不爽了，现在只想把其他人也拉下水，指着一人就道： “什么捏你胳膊，那不是你每次先捏老子的腰，我才会还手捏你胳膊的吗？” 又指另一人： “还有你，每次去茅厕都得叫上一个兄弟陪着，谁家大男人还一起去茅厕啊，你这更有嫌疑吧？” “对了，你，就是你，之前还捧着李哥的衣服呢，谁知道你要干嘛？” “……” 他这一一指过去，其他人只觉得周围都危险了起来。 李云伟的脸更是青一阵白一阵的，一时不知道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不实言论，还是真的陷入兔儿爷的老窝了。 叶琼英还不知道自己随口一说给他们炸出来了个什么局面，抓紧时间休息完后，又认认真真加入了训练。 今天的训练跑，叶琼英他们队伍除了姚大川以外，都带了负重，成绩自然不理想，又落到了最后一名。 虽然没有被罚不能吃午饭，却也留在了最后，估计是抢不到红烧肉了。 倒是李云伟他们，本来状态还好，可跑到一半，不知怎么了，整齐的队伍突然歪歪扭扭起来，好像谁也不想挨着谁，在障碍物上差点儿就摔作了一团。 没有落到最后一名，可成绩也不大好。 而且被任教官当众训斥了一顿。 毕竟，跑得慢还能训练提升，他们队伍，这可是连基本的团结协作都没有了。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叶琼英他们最后一个到了饭堂。 本来以为这个时间点儿，已经没什么好菜了。 却不料到了打饭的地方，里头那位做红烧肉的婶子一见叶琼英，就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大勺子： “哎呀，可算是来了，我就说今儿个没见着你呢！姑娘，快过来，婶儿给你留了红烧肉！瞧瞧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得吃得好些才能长肉。你可要好好的，让那些男人瞧瞧，咱女儿家也不差！以前还有女兵在呢，哼，竟然……现在就你一个独苗苗了，你放心，婶儿一定照顾好你！” 叶琼英受宠若惊地接过了冒着尖尖红烧肉的大碗，朝她道了谢。 只是，这分量也太多了。 于是托了叶琼英和那婶子的福，姚大川他们这些队友们也都吃上了红烧肉。 障碍一共持续了两个月。 从一开始简单的障碍物，到后面直接到了附近的山丘、林区。 叶琼英他们队伍的进步也是显而易见的，从一开始次次倒数第一，后面总算开始往中游提升了。 等到天气渐渐凉爽，秋日正式来临后，叶琼英他们这一批新兵，也迎来了新的训练项目。 第115章 兵器上场 起床的号角声响起，士兵们纷纷出了营帐，收拾好自己冲向饭堂，飞快地用过了早饭后便奔赴演武场上。 “小叶，今儿个不错啊，竟然还吃下了三个大肉包子！我看你最近都长结实多了，”姚大川欣慰地说道，“姑娘家长些肉挺好的，以前你还是吃太少了。” 饭堂的大肉包子特别实在，单独一个比人的手掌都要大。 叶琼英刚开始的时候，连一个包子都吃不完呢，这每天高强度训练，加上大家吃得都不少，慢慢的，她的饭量也跟着变大了。 身上是长了肉，却十分结实，没有一点儿赘肉的迹象，胳膊都比从前粗了一些，再不像从前那样翩然若飞的纤细瘦弱了。 叶琼英却对自己如今的变化十分满意。 她并不想当一个娇娘子，如今这样的健康身材，是再好不过了。 她甚至还想再长些肉，能够更强壮一些才好。 叶琼英笑道： “还不够，你们可是五个打底的，我这才三个呢！” “唉，自从琼英姐饭量大涨，咱们都没有额外的红烧肉分了，”姚满福叹着气，“幸福的日子真是短暂啊！” 姚满福跟姚丰收兄弟俩比叶琼英的年龄还要小上一岁多，家中双亲早逝，只剩下一个病重的姥姥在家，家境甚至比姚大川还要贫苦，遭了灾后更是过不下去了。 所以兄弟俩毫不犹豫跟着姚大川投了军，将姥姥托付给了村子里的人，每月分到的晌银几乎都被他们托人带回了老家去给姥姥治病。 “敢情你是为了多吃一口红烧肉才叫我姐的？”叶琼英打趣道。 “哪有！”姚满福连叫冤枉，正要说话，却见那边任教官已经到了。 和任教官一起出现在演武场的，还有许多不认识的士兵。 看那样子，并不属于他们这一批招入的新兵，更像是前面几届已经结束训练的老兵。 他们各自手里扛着些什么东西，用大大的箱笼装着，看不出里面的内容。 还有几个抬着木头做的大圆牌，走到演武场另一头开始“咚咚咚”地安装起来。 注意到这些的新兵蛋子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等到那些士兵都弄好了以后，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留下来站在了任教官的身后。 “好了，集合！”任教官拍了拍手掌，大声喊道。 方才还一脸好奇的新兵们瞬间排列整齐站了过来。 “这些天你们都在训练跑步，从今天开始，以前的训练内容就不再占据主要的训练内容了。如果还有需要这方面提升的，自己私下里找时间再去练！ 今日起，我们要训练的是——兵器！” 他让人打开了前面那一排木箱笼。 里面的东西终于显露人前，竟是些木剑和弓箭。 人群骚动了起来。 不少新兵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往前瞧。 每天跑步，他们都要腻了。 这会儿看见新鲜的玩意儿，能不高兴吗？ 不管是耍剑还是拉弓，想象里都要比埋头跑步帅气许多。 “这些，都是你们的前辈，”任教官指了指那些陌生的士兵，跟他们解释道，“今日，先让他们来给你们示范一下，这也是之后你们需要达成的目标。” 其中几个士兵这才上前几步，对着任教官行礼以后，从箱子里拿了兵器。 两个拿木剑的士兵相对而立，互相鞠了一躬后，就举着剑砍到了一起。 木剑不断撞击，发出“铛铛铛”的响声。 这两人的动作并不繁复，简单明了，却有种说不出的力量感，看得其他人心惊胆战。 明知道这两位都是自己人，不可能下死手，还是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瞧。 一直等到这演练结束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另外两位则是拿着弓，站在一起，同时拉开了长弓，对准了远处才刚立起来的木牌搭箭射去。 原来，方才被立起来的是十多个箭靶子！ 两支羽箭带着一阵凌厉的破空声呼啸而去，“DuangDuang”两声响，一前一后射中了两个箭靶子的中间红心小圈。 “好！” 有人忍不住鼓起掌来叫好。 很快有人跑过去，举着那箭靶子跑动起来。 拿着弓的两人则站在原地，继续搭弓射箭。 “刷！刷！刷！” 等到两人箭筒里的羽箭用完，那些移动的箭靶子上已经留下了属于他们的战绩。 竟然无一脱靶，几乎全都射在了靠近中心区域的位置里面！ “好！” 其他人纷纷叫起好来。 静止的箭靶子或许没那么难射中，可这样移动的目标，竟然都能有这么高的命中率，就实属难得了。 这二位，估计也是老兵里的佼佼者，特意被任教官叫来给他们树立一个榜样的。 “表演”结束，就该上正餐了。 任教官让那几位过来帮忙的老兵离开，自己走上前，对着下方众人说道： “十个小队，现在分成两边，左边一到五队上前领取木剑，右边的六到十队来这里拿取弓箭。一个月后再做交换！ 不要拥挤，每个小队派两人过来领取就行！” 终于能领到兵器了，跑了这么久的步，今天突然来了新东西，大家都很激动，一听任教官的话，连忙找了合适的人选过去领东西。 叶琼英他们队伍正是第三小队，这个月应该练习木剑。 而李云伟他们队是第七小队，属于右边领弓箭的队伍。 姚大川带着人上前去，很快拿了十三把木剑回来，分给了队友们。 叶琼英接过其中一把，细细检查了一下。 这木剑的做工十分粗糙，只大致做了个形状，自然不如真剑那样美观，没有任何纹饰。 但一看就知道用了不少时间了，边缘的毛刺早就已经被磨得光滑，估计是前面几批士兵就用过的东西。 她用过的好兵器也不少了，这次带来平武城的枪和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便是小时候刚刚习武时用的小木剑，也远比如今手中所握的这把精致锋利。 她也不嫌弃。 没有不好用的武器，只有不会用的人。 叶琼英随手使了一个剑花，心态非常稳定。 第116章 弓与剑 另一边，李云伟他们队也领到了一人一份的弓箭。 任教官对着右边的队伍吩咐道： “他们的木剑没有开刃，一般是伤不到人的。 但是你们的弓箭为了练习准度，箭矢的头部是很锋利的，所以，一定要注意小心谨慎，不要故意往人身上射击！ 让我逮到的话，必有重罚，甚至直接驱赶出营！ 都给我记住了啊！ 另外，虽然使用起来难免会有磨损，但你们也不必藏着护着不舍得用。 不管是拿了木剑还是弓箭的，都大大方方用起来，武器，只有用了，才有价值，摆着不动的那是废物，再好看也没有意义！ 练习弓箭的，每日结束训练前，必须搜集完整自己的箭矢，缺一根，说不清楚去向，那就给老子滚蛋！ 不管是谁的兵器，如果有正常损坏的情况，可以到我这里来报备进行更换，损坏的那一份也必须上交，不得私藏。”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故意用兵器伤害别人。 说完这些注意事项之后，任教官对着拿到弓箭的这一半士兵说道： “收好你们的箭筒，今日不需要射箭。你们，排好队，看好我的动作，开始练习拉弓！” 他拿起一把弓，站在右边的队伍前，放慢动作示范了拉弓的步骤，一边做一边出声解说： “保持身体直立，双脚与肩同宽，膝盖微微弯曲，双臂自然下垂。重心放在双脚之间，保持稳定。 用你们背部和肩膀的力量将弓弦向后拉，不要只动手指和手腕，这样你们的手指会被拉伤的。 还有，在拉弓的过程中，一定要保持身体直立，不要向前或向后倾斜。 拉弓时力量要平稳、均匀、适中，不要用力过猛或过轻！ 想象你们的箭已经搭了上去，然后……瞄准前方你们心中的目标，放！” 他的动作刻意放缓了数倍，看上去十分清楚，很容易就能模仿。 在前面做了一遍之后，他又绕着右边的队伍，分别在几个方向重新做了一遍解说步骤，确保所有人都能看清听清。 不只是右边这些需要练习弓箭的士兵在仔细看，连同左边分到木剑的人也都安静着细细观察。 虽然现在还用不上，可一个月后他们也需要练习弓箭，早接触早记住嘛！ 队伍中，已经有人在模仿着任教官的动作在拉弓。 可只有当他们真正动手的时候，才发现，这事儿并不容易。 任教官那么轻松地就拉开了几次弓，没有任何难色，好像真的就跟随便拉开一根丝线一样简单。 谁知，到了他们这儿，才发现，这玩意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拉开。 稍一用力，手指就磨得生疼。 而且拉得越开，需要的力量就越大。 第一回没有个准备，根本就拉不开，只能无奈泻了力道重新再来。 任教官示范完毕，确认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以后，便将弓放回了箱笼里，说道： “接下来你们就练习这一套动作，一直到你们可以随意拉开弓为止！ 这中间，不许擅自将箭搭上去，违者必罚！” 不少人脸上露出了苦色。 本来以为学习兵器要比跑步有趣许多，现在看来……还真不一定。 又是这种枯燥的重复动作，而且，好像比跑步难多了。 也不知道学得差的队伍是不是会有什么惩罚。 任教官自然不会提前跟他们说这些，而是随手拿起了一把木剑，走到了左边的队伍前。 他们此刻已经有所准备了。 学习弓箭就是一个动作——拉弓。 他们的木剑，估计也不会多有意思。 果然，任教官很快做出了示范动作： “你们的也很简单，前面几天，只需要学会怎么出剑就可以了。看好我的动作，举剑！刺！举剑！劈！举剑！砍！ 刺！劈！砍！ 刺！劈！砍！” 他连做几个动作，依旧是每个方向来一遍。 因为动作并不算复杂，看过一遍就能记住了，也不需要多示范。 任教官将木剑也重新放回了箱笼中： “这就是你们的任务了。 给你们各自三天时间，务必要将这些动作记牢，做好。三天后学习新的内容。 一个月后，我要你们基本掌握你们手里的兵器。 这期间，不会跟跑步一样，有最后一名的惩罚。 但是一个月之后，学习效果最差的那一队，连续三天不能吃晚饭，而且每天要加练三圈障碍跑！” 一听这话，所有人的表情都严肃起来。 不能吃晚饭还要加练？ 这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啊！ 不行，绝对不能做最差的那一队！ 一见他们打起了精神，任教官又才说道： “两个月以后，你们应该就都掌握了两种兵器，接着就开始比赛。 表现突出的小队，将会代表我们这个队伍，去参加三个月后的新兵演练！ 希望你们好好努力，不要给我丢脸！” “是！” 所有人齐声应答。 很快，演武场上就响起了嘿嘿哈嘿的声音。 弓箭那边都在默默拉弓、瞄准、放…… 木剑这边就要热闹多了，小队都站在一起，同时举剑，然后往前一刺“嘿！”，又是一砍“哈！”…… 看上去，还真是挺有气势的。 长时间跑步，对于叶琼英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毕竟她武学天赋虽好，锻炼强度却一直不够，体力根本比不上姚大川他们这样的壮年男人。 所以前面一段时间，她都在有意给自己加训，这才慢慢追赶了上来。 而这舞剑…… 对她来说就要简单许多了。 哪怕栽复杂的剑法，在她眼里都是一遍就能学会，当初这天赋，可是让父兄们都夸赞不已的。 更别说是这最基础的几个剑招了。 姚大川他们都是从村儿里出来的，来这之前，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 但不懂行，却不代表没有眼力见儿。 只一看，他们就发现，叶琼英的状态和他们明显不一样，那一招一式，像模像样。 说句大逆不道的，他们觉得，叶琼英耍的剑法，貌似比任教官的还要凌厉几分？ 十几个队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了主意，纷纷朝着叶琼英围了过去： “嘿嘿……琼英妹子啊……” 第117章 好为人师 要说跑圈，叶琼英并不擅长，可若是提起耍剑，这可是她从小就学的技艺。 只教大家几个基础动作，自然没什么难度。 叶琼英也不藏着掖着，将动作细节掰碎了讲明白，又一个一个亲自给他们纠正了动作。 一天下来，他们小队的剑招就已经是像模像样的了。 实际威力如何暂且不提，看上去至少已经没什么差错。 其他队伍见了，也忍不住多张望几眼。 前面几天还能端着态度没有过来，等到后面每隔几天任教官就要多加几个新的剑招，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心里没底了。 终于有人试着过来找了叶琼英，一张脸涨得通红，显然是怕被拒绝嘲讽。 哪知叶琼英的态度却是极好，二话不说就让他们也过来了，加上姚大川这边的队友，一起教了起来。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人便也壮着胆子过来了。 不出半月，一到五队的成员，居然都跟在叶琼英后头学剑。 姚满福他们一开始还有些郁闷，担心地问叶琼英： “琼英姐，咱们跟他们可都是竞争对手，你若是教会了他们，到时候我们岂不是要吃亏？” 不等叶琼英回答，姚大川就屈起手指敲在了姚满福的额头上： “说什么话！我们只是不同小队，又非敌人！琼英妹子做得没错！” 眼见他们还是心有不服，叶琼英笑了笑，解释道： “我们加入平武城守卫军是为了什么？我知道，大多还是为了赚晌银养家，对吧？但是，大家伙儿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些可能，是想要抵御外敌，保护国土，也保卫亲朋的安全，是吗？” 大家伙儿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是的，能来平武城参加招兵的，都是住在附近村落里的百姓。 这几年的年头不算好，遭了灾以后，日子更是艰难。 当兵的日子当然苦，一不小心还会把命丢在战场上，若有个别的出路，谁家儿子愿意这样送到边城去打仗呢？ 还不是为了赚些银钱，也好让家里人活下去。 但…… 住在这平武城附近，谁又不知，被外敌入侵后，会发生什么？ 远的不提，就拿三年前的那场大战来说。 叶家的将军和几位公子全都死了，牺牲的士兵更是不在少数，不幸被卷进去的百姓，同样是一笔鲜红的印记。 那段时间，平武城上方的空气里，都是飘着白纸的。 他们作为平武城守卫军的一员，自然也是想守住城池，赶走那些无耻的侵略者的。 叶琼英看了他们一眼，见大家面色沉静没有说话，这才继续道： “我们如今的竞争关系，只是一场比试，一个露脸机会。 但平武城这边招我们入伍，只是为了让我们聚在一起比试吗？不，是为了当敌人入侵时，能派我们上战场击退他们！ 而现在的那些竞争对手，到时候便是我们相互依靠、交付后背的队友，队友越强大，我们活下来的可能性就越大，敌人被击败的概率也就越大。 我现在教他们，不是在帮助竞争对手，而是在壮大我们共同的力量。” 姚满福他们终于没有露出之前那样不服气的表情了，沉默了一会儿，姚丰收第一个开口道： “琼英姐，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团结一致的，而不是为了眼前的利益，放下之后的战局不管。 琼英姐，你一个人也太辛苦了，我们最早跟着你学，如今的进度也最快，不如我们分成几组，几个人负责一队，你在旁边巡视，帮忙指点一下我们做得不对的地方就行了。 这样效率更高，我们也能借着教他们的机会，让自己记得更牢。” 其他队友也纷纷赞同，一个个都自荐起来，恨不得立马就去“带徒弟”。 叶琼英眨了眨眼睛，哈哈一笑： “现在不怕他们超过你们啦？” 姚满福连忙道： “不怕！我们可是琼英姐你亲自教导出来的，现在他们也就只能算是徒孙，我们还能比不过他们不成？”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第二日，其他队伍的士兵过来后，就发现，姚大川他们队里其他人莫名其妙态度大变，和前些日子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完全不同，竟主动教导起他们来了。 要不是叶琼英在一边保证，他们没有别的意思，这些士兵估计都要被吓得跑开。 有了姚满福他们加入以后，这“教学”效率果然大大提升起来。 任教官仿佛也知道他们的进度，连同传授新的剑招的频率都提升了。 原定一个月学完的东西，一到五队整体才大半个月就学完了，而且学习效果远胜预期。 倒是六到十队那边的弓箭练习还不尽人意，且氛围与这边截然相反。 任教官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在一个月之期结束前一晚，任教官出现在另一顶营帐之中。 营帐里，庞力等四个将军坐在一起，他们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沙盘，另一边则是一副还没下完的棋局。 在任教官来之前，他们正围着沙盘吵得不可开交。 等任教官到了，四人这才收了心思，齐齐看向他。 被四位将军这么盯着，任教官心里难免有几分忐忑，但还是强自撑着，弯腰行礼。 庞力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子： “起来吧！算来，这一月之期也快到了，你那队伍里，是该换队练习兵器了对吧？ 那叶琼英学得如何了？” 他记得，老叶以前时常会夸自家闺女在武艺上天赋了得，连几个兄弟都自愧弗如。 可看了叶琼英刚开始跑步训练的模样，庞力就再没去过了，至于叶父的话，他只当是亲爹眼里出奇迹。 估计就是老叶护犊子，看自家姑娘，怎么都觉得好吧？ 这会儿问起时，也没抱有太大的信心，甚至还担忧地添了一句： “该不会现在都还拿不稳剑吧？” 任教官只当庞力他们是因为叶琼英的女子身份才格外关注，想要立起这么一个典型，为了之后平武城抵御外敌，全城百姓不分性别戒备而做的铺垫，所以并不觉得他们单独问起叶琼英有什么奇怪。 听闻此话，连忙回答道： “庞将军此言差矣！” 第118章 统帅的气度 任教官一听庞力竟说叶琼英拿不起剑，顿时急了，都忘了身份，直接反驳了回去。 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连忙又弯下腰： “是……是卑职失礼了，还望庞将军恕罪！” 庞力看上去凶巴巴的，却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蛮人，闻言摆了摆手，不在乎地说道： “这有何错？起来吧。我倒是想知道，那叶琼英究竟做了何事，竟然能叫你如此维护？” 其他三位将军也都看了过来，显然是等着任教官解答。 任教官连忙道： “这位叶琼英叶姑娘，不仅不是拿不起剑的软蛋，还有本事得很呢！ 她的剑术十分了得，显然有名师教导，且极有天赋，远比卑职所学优秀。” “哦？”庞力听到这儿，不可置信地说道，“不对啊，我记得她之前连跑步都不太行吧？勉强下来，一张脸都白得跟鬼似的，这还能耍剑？你可不能因为她是女子就放宽要求。” “绝对没有！”任教官立马保证，“卑职发誓，绝对是将她与其他士兵放在一起一视同仁的。其实，卑职一开始也觉得她一个女子来从军，不过是个笑话，特别是她最开始跑步时的体力……只是瞧着她能咬牙坚持，佩服她的毅力而已。却没想到，很快她就追上了其他人的进度，将自己的体力给练了上来。” 任教官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 “卑职还以为是其他人变慢了，最后才发现，原来是叶琼英为了加强锻炼，每日竟是在手臂和腿上都绑了沙袋在练习，甚至还带动着他们队里的其他人也绑上了沙袋。那还是当初她刚入营时，庞将军您下令惩罚他们时预备的那些沙袋呢。 便是训练结束后，她也会在用过饭休息后折返演武场，自己继续训练，一次次把自己逼到了极限。 就是靠着这股子狠劲儿，才终于用最短的时间，达到了最好的效果。” 任教官说到这里，依旧忍不住露出了一个钦佩的表情来，连夸了好几句。 庞力将军他们本来还欣慰老叶的女儿总算不是个扶不起的烂泥，能力强不强不重要，至少心志是足够强大的，那迟早有一天能站回高处。 被任教官这么一夸，都来不及自个儿去夸赞了，庞力只能无语道： “行了，少说几句吧，叶琼英本人又不在这儿，你夸了她也听不到。 你还是说说，她那剑术又是怎么回事吧。” 任教官这才又从夸夸群模式转回了正常状态： “叶琼英体力上因着男女差异，吃了几分亏，需要用更多的精力才能弥补回来。 但没想到，那一手剑术却是相当的漂亮，且悟性极高，我试着一口气多教几招，她也能一眼便学会。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她还细心教起了她的队友，将他们也拉拔起来。 在她出现之前，那个队伍里实力最亮眼的是个姓姚的汉子，生得高大力壮，就是为人太过软和，没有一分脾气，队里其他人还都是些没长成的瘦秧子，几乎每次比试都排在最后，还总与另一队发生冲突。 可叶琼英却带着他们从吊车尾一步步往前，如今已经算得上是表现优异的队伍之一了。” 不错，不错。 庞力四人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行军打仗，若只是一个人厉害，不算什么。 难不成你还能一人面对千军万马？ 一人强，只能做江湖中的匹夫之勇。 只有队伍强大，才能在战争中取得胜利。 叶琼英这样实在是极好。 不仅提升自己的力量，还会去拉拔队友。 这才是一个领队者应有的作为。 任教官却没停下，继续道：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更让我觉得意外又佩服的，却是她不仅教了自己的队友，就连其他队伍来请教，她也毫无隐瞒倾囊相授。” “哦？”听到这儿，另一个将军不由得有些好奇，“她这么做，她的队友们就没什么意见吗？” 军中的演练竞赛他们也是知道的。 毕竟这赛事就是为了选出得力的人才，后期也好往上提拔。 这种方式或许不够尽善尽美，但军中那么多人，想要筛选出一些有用的小将领，这已经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了。 教官们手下的士兵为了争夺名额和胜利，那可是花样百出。 怎么可能去帮助对手？ 要知道，别人每强大一分，自己这边丧失机会的可能性就越大。 叶琼英这样做，她那些好不容易有了一丝丝胜利希望的队友们能情愿？ 任教官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当然是不愿意的，可……” 他将自己听到的，关于叶琼英那日跟姚满福他们所说的话都说了一遍。 说来也巧，那日他正打算去找叶琼英，看看这传授剑艺之事能否也带上别的队伍。 作为教官，自然是手下的兵越强越好。 他还担心叶琼英会因为队友们对竞赛胜利的渴望而拒绝呢，正在心中琢磨着说辞，却恰好听到了叶琼英对着队友们说的那番话。 任教官将那些都复述了出来，然后才长长一叹： “这个道理，我都是后来正式踏上了战场，在九死一生中才明白的。 叶琼英小小年纪，还是个姑娘家，竟早早地就懂了。” 也是从这一日起，他彻底放下了对叶琼英女子身份的介意。 从前的故事里，叶家的那位女先祖何等英姿飒爽，不输男儿。 但那时候的事儿，距离现在太过遥远，远到让人觉得不过是被人美化后的结果，事实恐怕并非如此。 可任教官看到叶琼英，却仿佛见到了一个新故事的出现。 从而忍不住去相信，以前那些故事也是真实的。 等到任教官走后，庞力四人坐在营帐中久久不语。 只在意自己的小队，那是领队人该有的作为。 可能够跳出眼前小利益的限制，看到更远的大局，愿意将其他队伍也纳入教授范围内，这才是统帅者该有的气度。 过了一会儿，才听庞力哼了一声： “那丫头！哼，还算有些见识，没给她叶家丢脸。” 其他几位将军顿时笑了起来： “老庞啊老庞，你这人呐，就是心口不一，这么多年都没改过。明明对人家小姑娘满意的不得了，嘴上还不承认呢！” 第119章 一月之期考核 第二天叶琼英一到演武场，就发现其他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 和以前不同，现在一路走过，都不时会有人跟她热情地打招呼。 叶琼英穿过人群，走到了姚大川他们旁边，问道： “今天怎么都到得这么早？” 姚满福连忙道： “当然是激动的啊！嘿嘿，今天咱们就能换成弓箭了哎！” 叶琼英瞧他那模样，打趣道： “怎么，是跟着我学剑学烦了？” 姚满福赶紧摇头： “没有没有，我可没这么说啊！琼英姐你不能乱说，否则传出去了，我得被人打死了。你现在的拥趸可不少呢！” 和他们这边喜气洋洋的样子不同，另一边这个月练习弓箭的士兵氛围显然比他们低沉一些。 只需要学习拉弓射箭的动作并不难，可要做到百发百中，可没那么容易。 别说百发百中了，如今都还有一部分士兵十次里面还有几次脱靶的呢！ 想到今日的考核，自然高兴不起来。 任教官准时抵达演武场。 见人已经到齐，很快将队伍分开，开始了成果检查。 首先便是木剑这边的队伍。 一个小队一个小队地上前。 首先是所有人一起比划剑招，然后会让他们依次与任教官过招。 对上这些新兵，任教官自然不会用什么太过复杂的招数，都是以基础剑招对练。 没想到，这群年轻人的实力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竟然还真能跟他打个有来有往。 虽说他并未全力以赴，但每一届新兵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有极少数的那么几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如今，却好像成了一种普遍现象。 而到了叶琼英这儿，只凭剑术，她竟然都能直接压他一头。 偏偏这姑娘还极会做人，并没有真的借此出个风头，将他打败，最后特意让了一招，自己认输了，让他这个教官在士兵们面前维持自己的威严，免得影响了后面的训练。 任教官看着叶琼英回到队伍里。 尽管“败”了，可其他人并没有因此对叶琼英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反而都围上去安慰，显然没有因此质疑她的能力，可见她如今在这些新兵心里的地位有多牢固。 木剑这边的五个队检测完毕后，任教官故作严肃的脸上都忍不住浮现了几分笑意。 他带着这样愉快的心情，开始考核另外五个队伍的训练成果。 方才的好心情顿时没了。 跟木剑方队不同，弓箭这边可以说是差别明显。 有几个苗子还算不错，可大多数人都表现平庸，甚至还有许多连基本的及格线都达不到，让任教官看得面色发黑。 弓箭队这边同样是分成两步。 先是做出拉弓动作，然后就是射击箭靶的实操训练。 这还只是固定靶而已，还没上移动靶呢，落到地上的箭矢已经不少了。 真要是放到战场上，能有什么用？ 怕就是去送命的不说，还要连累队友受伤。 那几个已经摸索到窍门的好苗子，显然没有一个主动将经验传授给其他人，甚至还故意藏着掖着，生怕被别人学了去，显不出他们的好来。 倒是那叫李云伟的，技术还算不错，他们那一队，也是唯一一个全员过线的队伍。 虽然依旧不是那么让人满意，可到底没有太糟糕。 这人，跟叶琼英他们队伍矛盾不少吧…… 若是能把这种矛盾关系转变一下，变成互相促进互相提升的效果，倒是不错。 任教官看在眼里，很快将人重新聚集起来，宣布了这一次的结果： “弓箭方队，第五队、第八队，从今天开始，连续三天晚饭免了，且这三日正常训练结束后，你们还需要再加三圈障碍跑！” 被叫到的两个队脸色灰败下去。 他们本来训练效果就不太好，今日考核时越是心里没底，就越是紧张，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就更差了。 被叫到名字惩罚，也是意料之中。 任教官说完这些之后，竟然就直接略过了木剑队，直接开始下一步： “现在，可以开始交换……” “等等，”李云伟果然又出声了，“教官，您还没有公布木剑队伍里最差的是哪个队呢，应该是忘记了吧？” 他问这话又不是群殴打架之类触犯军规的行为，而且他相信，绝对不止他一个人想要一个答案，所以并不担心问出来会被教官如何。 任教官也的确没有把他怎么样，只是语气也绝不算好： “当然不是。之所以没提，是因为他们五个队伍表现得都很好，甚至远超预期。 惩罚存在的意义，是促使你们做得更好，而不是我故意想要折磨你们。 既然已经达到了效果，何必再做不必要的惩戒？ 倒是你们弓箭队，训练的结果实在难看！若是可以，我更想让你们每个队都好好惩罚反思的，能只提出两个队伍，已经是给你们留了颜面了！” 弓箭队这边的五个小队都低下头去，有些羞愧。 木剑那边的五个队伍却是一个个挺直了胸膛。 自从入营训练开始，还没见任教官什么时候不惩罚最后一队的呢，今日居然直接略过了他们，甚至还夸了他们！ 一群人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心里却是对叶琼英愈发感激了。 他们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叶琼英无私授课，他们或许也能通过考核，但绝对没有今日这么漂亮的效果，让任教官都当众夸赞他们。 李云伟心里有几分不服。 总觉得任教官是故意偏袒。 可方才开口问还能说是提醒，现在若是再纠缠不止，就是在故意跟教官作对了。 他只能闭了嘴，不发一语。 任教官还能看不出他的心思？ 他心神一转，顿时来了主意，也先不提交换兵器的事儿了，慢悠悠开口道： “我知道，你们有的人可能心里不服，这样吧…… 我来一边挑一个队，你们就拿各自的武器比试一番，便能知道结果了。 我也不挑最差的，就选你们两边方阵里表现最好的两个队来比试。 第三队，第七队，出列！” 第120章 歹心起 正好，被叫到的就是叶琼英他们队伍，和李云伟所在的队伍。 两个小队都上前来，站到了方阵的最前方。 “就熟练度而言，第三队比第七队更强； 但木剑没有开刃，杀伤力有限，弓箭虽然没有特意开刃，却能直接伤人，更有战斗力。 且持弓可远距离作战，拿剑却需要拉近距离。 更别说第七队人数还更多，所以，反倒是弓箭队这边更占优势，” 任教官很快将优劣势都摆了出来，然后又叫了人出来， “你，去军医营帐那边请两个大夫过来。” 等人走了以后，他才道： “有大夫守在一边，你们可放心出手，就你们现在的实力，有我在一边看着，也出不了人命，至多便是受伤了。 这样的结果，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李云伟他们立刻给出了同意的答复。 就如任教官所说，这样的条件，对他们来说可是更占优势，怎么会有意见。 却没想到，明明人数和兵器都处于劣势的叶琼英他们队伍，居然也同意了下来。 李云伟阴恻恻地看着叶琼英这边，不会出人命？那教官就想错了。 这种比试，弓箭不长眼，能穿透箭靶，那能杀个人，也不怪他吧？ 李云伟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叶琼英若是他这一队的，那还行，可一出现就是跟姚大川坐在一起，之后更是几次让他吃瘪，更是差点儿让他们队伍内讧，人人防备着彼此，睡觉都得捂着屁股。 这些，都是拜叶琼英所赐！ 李云伟早就已经没有耐心了。 如今……终于让他等到了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 趁着士兵去找大夫的时间，大家也多了一点儿休息的空隙。 姚大川担忧地对着叶琼英说道： “琼英妹子，你待会儿可一定要小心。李云伟他家祖上是猎户出身，虽然到他这一辈已经不以打猎为生了，却也是不是入山林逮捕猎物。 所以，在弓箭上，肯定比普通的新兵厉害。 你前几次让他吃了亏……待会儿，他很可能会特意针对你。” 不只是姚大川，姚满福和姚丰收也连连点头，显然都是知道这一点的。 其他队友倒是头一回知道，未免多了几分担忧。 叶琼英听了以后，将这情况记在了心里，然后笑着安慰道： “猎户出身，还不是专门的猎户，可以说会使弓箭，却算不得精深。 方才他们考核的时候我也特意看过了，能做到百发百中的，没有一个，能次次射入内圈的，更是没有。 而且，他们队里，除了李云伟还有几分准头，其他人更是不算什么。 我们只需要看准了时机，避开箭矢，一旦拉近距离，就是我们的主场了。” 她还真不是很担心。 李云伟的箭法不错，只是跟那些头一次摸弓箭的新兵作对比。 可她从小身边见过的，可是父兄那样百发百中的神射手，李云伟这样的，根本不算什么威胁。 那还只是固定靶呢，一旦目标移动起来，准度更是要下降了。 更别说其他人，恐怕能射出两三箭就不错了，等叶琼英他们这边一冲过去，那些人紧张之下，多半连拉弓都来不及，第一反应就是跑开避让。 实战跟站在那里对着一个不动的箭靶子射击，可一点儿都不一样。 姚大川还是有些担心，想了想，说道： “这样吧，待会儿琼英妹子你靠后一些，我来打头！只要我在最前面，吸引了李云伟的注意，他就来不及去针对你了。” 叶琼英只是到了军营后跟李云伟发生了矛盾。 可他与李云伟，却是积怨已久。 要说仇恨值，当然是姚大川更多。 他只要露面，李云伟自然不会顾得上叶琼英了。 叶琼英当然相信姚大川的身体素质，可他训练时更强，不代表实际战斗更厉害。 何况在这么多箭矢攻击下，姚大川这大块头，反而会吃亏。 叶琼英摇摇头，说道： “还是我来当先锋吧！我家中长辈就个个习武，这种实练经验我并不缺少。 而且我个头比你们更小一些，躲闪起来会更方便。 姚大哥你的力气大，体力好，就拜托你在我后方为我斩落那些遗漏的箭矢吧！ 我先教你们几个窍门，这木剑虽然没开刃，却也能有杀伤力，毕竟人体的弱点还是不少的。 李云伟在他们队伍里话语权最重，擒贼先擒王，待会儿我会直接冲他去，其他人就交给你们了。” “好！我们保管不拖后腿！” 其他人纷纷应答。 姚满福还特意跟姚大川说道： “大姚哥，我们要不把沙袋给取了吧？这样还能更灵活一些。” 姚大川斜睨他一眼： “可别想偷懒，你们现在戴着沙袋，也不影响行动了。若是连实战训练都能戴上沙袋应对自如，之后岂不更是轻松自在？ 何况，我们的木剑没有开刃，还需要琼英妹子跟我们讲解怎么冲弱点下手，他们的箭矢却是能射进靶子的，便是不死人，也容易受伤。 沙袋绑在身上，说不定还能帮忙挡一挡攻击。” 这么一说……也有道理。 姚满福他们这才安静下来，开始认真跟着叶琼英学习，怎么用这没开刃的木刀，省时省力地解决对手。 李云伟那边也在做准备。 看他们这边比比划划的样子，不由嗤之以鼻： “现在才忙着熟悉剑招，哼！” 李云伟对着其他人说道： “待会儿，你们尽量把箭往那些人身上射！眼睛你们估计也射不准了，那就直接冲着脸上去，实在不行，关节、露在外面的脖子手都行，总之最好让他们受伤。 这些人多半连血都没见过呢，一受伤，必会自乱阵脚。 而且，冲着脸上，他们肯定会躲闪，就能拉下他们的速度。 至于我……” 李云伟颠了颠手里的弓，冷声说道： “这次我必定要把前几次的债务都讨回来！” 其他人心里其实也慌。 那边的人没见过血，他们也真的没有杀过人啊！平时最多使些小手段让人受伤，自己得利，但真要下重手，还不至于。 现在突然让他们去射人的眼珠子，甚至要害人命，哪能不紧张？ 但看着李云伟那样子，他们说出来也没用，只能先嘴上答应了。 正在这时，去请大夫的士兵也带着两位军医回来了。 第121章 箭来可挡 两个大夫中的一个，正是上次被请来给李云伟他们检查伤势，最后还呛了他们一通的老大夫。 这老爷子精神头倒是挺好，身边儿还跟着一个药童，替他背着药箱。 另一个大夫年纪比他小上许多，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对老大夫十分恭敬。 两人对军营中比试的事儿倒是见怪不怪，一来就找地方坐着了，等着待会儿到他们出手的时候。 安全保障已经就位，其他的就不用顾虑了。 任教官招了招手，很快便有人将场地清空，只留了叶琼英和李云伟他们所在的两个队伍。 “就只是一个小比试而已，没那么多规矩，现在便开始吧！”任教官随意发了令，就走到了另一边。 他旁边还站着另外几人，看上去像是一个月前来给他们做示范的老兵前辈。 看来是被叫来盯场子的，一旦场上有什么过火的举动了，他们也能及时下场。 李云伟那股子怨气果然积攒已久，才刚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拉满了弓，一箭朝着这边射了过来。 那弓箭速度还真不慢，只是这开场一支箭，要躲过去也并不难，叶琼英动作敏捷，锻炼了这么长时间，她如今的身手反倒是比在家时还要强上许多，上次休沐归家，已经能够胜过叶叔几招了。 避开李云伟这一箭后，叶琼英当先就往前跑去。 身后的队友们纷纷跟上。 姚大川果真如他保证的那样，紧跟在叶琼英身后。 另一边，李云伟的队友们也终于打起了精神。 前方的箭雨一下子就密集了起来。 只是，除了李云伟之外，其他箭支力道不足，准度也差上一些，落到后头已经变得绵软无力了。 叶琼英只需要专心盯准了李云伟，其他箭就被姚大川几个挥臂，扫空到一边。 李云伟射箭的频率却不密集。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那些队友的水平如何，并没打算将他们视作主力，只是利用他们来扰乱叶琼英这些人的视线而已。 他自己却是在默默寻找着机会，想要一击毙命。 李云伟不愧是家中猎户出身，这时机也的确抓得好。 若不是遇上了叶琼英的话…… 那凌厉的一箭直奔叶琼英头颅而来，看得场边的任教官面色一变，当场就要搭弓射箭，将李云伟那一箭给击飞。 以他的能力，自然是有信心打断李云伟的攻击的，要不他也不会放心让两个队伍这么比试一番。 然而，这箭还没射出去，就被旁边的老头子一个药杵捣在了臂弯： “瞎捣乱！好好呆着吧，也没个眼力见儿，人家哪用得着你来插手。” 被这么一打断，再要射箭已是来不及了。 可那边儿的发展，却与他担心的并不相同。 原本凌厉而来的箭矢，在其他人看来是必中无疑了，谁料叶琼英的动作竟比那箭还要快，还要灵活！ 她一个下腰，鼻尖几乎与箭支平行，鬓角因为这动作上扬的发丝还未落下，叶琼英手里的那把木剑已经狠狠劈在了那只箭的一个点。 并未开刃的木剑，竟然“咔嚓”一声，劈断了那只箭！ 来势汹汹的箭矢没有伤到一个人，就断成两截落到了地面。 别说旁观的人惊住了，射出这箭的李云伟更觉不可思议。 他的实力其实比表现出来的还要强上一些。 家中稳定以后，就不再打猎为生了，只偶尔去山中狩猎一番。 兄长对此并无兴趣，倒是他，从小就爱这种事儿，倒是练出了一手好箭术。 方才那一箭，是他在山野里射杀猎物最常用的手段了。 他几乎都能想象出叶琼英被射穿头颅，瞪大眼睛倒下去的场景，就和那些死后双目圆睁的猎物一般，弱小，孱弱，不堪一击。 谁知，竟被她给躲过了！还折了他的箭！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比之前几次都让他难以接受！ 这可是他引以为傲的箭术！ 李云伟想也不想，立即拉弓再来！ 他不再慢条斯理如玩弄猎物一般了，直接搭上了两支箭，松手间，那箭矢并行而出，冲着叶琼英就去了。 这李云伟居然隐藏了实力！ 任教官看得眉头皱起。 这个新兵他自然是有印象的，不是个安分的，争强好胜，还喜欢耍心眼。 但这军营中，本就少不得斗勇，加上一直没有闹出过分的事情来，也犯不着正式处置。 却没想到，以这李云伟的性格，居然还能藏着几分实力！ 那两支箭来得很快，且位置刁钻，叶琼英若是用木剑挡住一支箭，那另一支必定会射中她。 李云伟却没有停手，又拿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笑着拉开了弓，继续射击。 这是全然不给对方留出任何余地了。 叶琼英自然也知道这玩意儿难缠。 几乎是瞬间，她就做出了决定。 最先来的一支箭被她用木剑“咔”的一声劈落，紧随而来的另一支箭已经来不及举剑再挡，她想也不想就伸出左手，侧过脸，一把抓住了那支箭。 来势汹汹的箭矢带着力道，从她掌心继续往前冲去，却被她强行拉回。 翦羽粗糙的质感，将她手掌拉得生疼生疼。 叶琼英终究还是拉住了这支箭，才刚拿住，便将其往回一掷，正好撞上了第三支箭。 原本补上漏洞的一支箭，就这么被往回一撞，轻飘飘飞出一截，正好被其他射来的箭碰撞到，落到了地上。 “好！” 那边儿场外观望的士兵们纷纷鼓掌叫好，就连被任教官叫来的那几个老兵，也看得两眼放光。 “任教官，你这学生可不得了哇！这是刚学的？依我看，这姑娘应该家中便武学渊源吧？” “这次新兵演练，任教官你可是要占便宜咯！” …… 他们这边是看热闹看得起劲儿了，李云伟却是脸色发青。 他没想到，已经胜券在握的局面，怎么又被破了。 这女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怪物，这都能行？ 叶琼英却不会再给他继续的机会了。 抓住这个空隙，轻松躲开那些没什么力道的箭矢，一个猛冲，终于到了近前。 很好，手掌有些疼，是时候加快速度结束了。 第122章 胜负已分 李云伟显然也发现了叶琼英的意图，当即叫道： “你们在干什么？没看到人都快过来了吗？赶紧瞄准她射箭啊！射箭！” 他的那些队友精神一凛，见叶琼英已经近到眼前，后头姚大川也紧随而至，顿时紧张得手都抖了起来。 到底是些新兵，连战场都没上过，这种两兵交战一般的场景，哪里适应得了？ 一见“敌人”靠近，想的不是怎么反攻，而是满脑子完蛋了。 别说是瞄准了，手里的弓都快拿不住，射出来的箭比之前都要软绵绵，哪有什么杀伤力？ 不用叶琼英出手，后头的姚大川带着兄弟们就已经清扫干净了。 那李云伟倒是机灵，知道弓箭手要拉开距离才有杀伤力，连忙一边举弓射击一边往后躲，想要将自己隐藏在队友之中，避免落于敌手。 方才那样瞄准了的全力一击都没能把叶琼英如何，现在这种匆匆忙忙的射击还能有什么用？ 叶琼英手里木剑左右一挥就搞定了，往前一个飞跃，便要抓人。 却不曾想，那李云伟倒是动作不慢，眼见叶琼英抓来，当即便抓住了旁边另一个队友，直接朝叶琼英甩了过来。 叶琼英眼看都要抓住李云伟了，却被当头砸了另一个人影。 可她并没有接下的意思，手头剑柄往那人腰间一点，就着这力道，便将人甩飞到另一边。 同时伸腿往前一个横踢，原本要拉弓的李云伟被这一脚直接踢中了腰窝子，当场往前一个趔趄，下一刻，就感觉衣领一紧，就被叶琼英抓住了后衣领提住，腿窝一弯，便跪了下去。 颈边是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着。 李云伟低头看去，却是那把没开刃的木剑。 “那可小心点儿，刀剑不长眼，乱动的话伤到了哪儿可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叶琼英木剑往前一伸，随即看向其他人，“你们的头儿都在这儿了，还不认输？” 李云伟那些队友本就心里没底，此时见他已经被俘，姚大川等人更是一入人群便大开大合。 那些小子看着也不算壮实，不知怎的，那腿儿踢起人来格外有力，疼得不行。 明明没开刃的木剑，割在身上还挺疼的，一剑砍过来，就跟要死了似的。 本就不剩几分的战意，如今更是一分也没有了，一听叶琼英所说，纷纷丢了手里的弓箭认输。 李云伟自是不肯轻易认输，昂着脖子就想反抗，谁知才刚一动，脖子上就一阵刺痛，他这身皮肉，居然被那没开刃的木剑给割破了。 叶琼英将木剑斜着角度往下一压，轻飘飘地说道： “你该不会以为你这脖子能比那箭更耐砍吧？” 想到被叶琼英砍成了两截的箭，李云伟终于不敢动了。 两个小队谁输谁赢一眼分明。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一直到任教官公布输赢结果，人群里才猛地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木剑方队的其他队伍纷纷涌上前来，将姚大川他们十几个汉子都举起来往上抛去，又齐齐围着叶琼英，左一口“叶师父”，右一口“琼英妹子”，要不是还顾及叶琼英的姑娘身份，估计她也得跟姚大川他们一样去空中翻上几圈了。 还是那坏脾气的老大夫骂骂咧咧过来把人驱散了，将叶琼英给救了出来。 这老大夫年纪大，眼神儿却是顶好的，竟然看出了她掌心受了伤，便是之前强抓箭矢时磨破的。 在家娇养这几年，养出一身细皮嫩肉，前几个月的训练，体力倒是上来了，可到底还没练出一身糙皮，被那箭矢一磨，就出了血，看上去还怪吓人的。 老大夫唠唠叨叨给她清洗了伤口，又上了药，仔仔细细包扎好后，才让她去一边儿待着休息。 而脖子上真被划出了一道口子的李云伟，却没这待遇。 老大夫叫了自己的药童过来，自己负责动口指点，药童负责上手操练。 只是那药童年纪还小，大概是头一会儿实际操作，加上李云伟看着脾气就不大好的样子，小娃儿紧张得手都在抖。 他一抖，李云伟也跟着抖。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李云伟那张脸白得比之前受伤时看着都要虚弱了。 偏偏还不敢对老大夫说半个不字。 谁让军营里掌握生死大权的就是这些大夫呢？ 老大夫带着背了药箱的药童，后头还跟着另一个过来免费看了一场戏，轻松照看了几个伤员的大夫一同走了。 几个被任教官叫来维护场子，最后却只是看了个热闹的老兵也勾肩搭背地走了。 原地便只剩下他们方队的人。 一场比试下来，叶琼英掌心磨破了，李云伟脖子受伤了，其他人倒是还好，多是些挫伤。 木剑没开刃，叶琼英也没想闹出人命，教给大家的也只是些加剧痛感，方便下手的穴道和用力角度。 弓箭虽然更好使，但大多人都没有胆量当众伤人，加上那箭术也的确不太好，射出来的箭还是很好躲避的，更有一个旋风扫箭机姚大川在。 所以双方还真没什么严重的伤势。 最突出的，就是叶琼英和李云伟两人了。 出了这事儿后，弓箭方阵那边对叶琼英他们算是彻底服气了。 而本就对她感激在心的那些小队，如今更是一提起叶琼英就满口夸赞。 交换武器的仪式也顺利进行。 一到五队和六到十队，一个对着一个交换了彼此手里的兵器。 李云伟脖子上缠着白布，看上去像是脖子粗了一圈，颇有几分滑稽。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抓着手里那把木剑，阴恻恻朝这边看来。 姚满福担心地跟叶琼英说： “琼英姐，李云伟那坏东西好像盯上你了，以前他都是盯着大姚哥的。完蛋了完蛋了……大姚哥，你要不去李云伟面前晃悠几圈？你个大男人，被他盯着也没事儿，反正还有咱们在呢。 那小子一肚子坏水，若是让琼英姐被算计了……” 偏偏姚大川还一脸赞同： “我……” 没等他说完，那边李云伟已经与他们擦身而过，经过时对着叶琼英道： “一个月后，你给我等着。”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 再说了，谁跟他说，一个人只能擅长一种兵器的啊？剑她会使，弓箭她同样能…… 叶琼英拿着手里的长弓，表情一僵，好像被自己打了脸。 这弓……好像不太一样。 第123章 拉不开弓 手里的弓沉甸甸的，拿在手里便能感觉分量十足。 那弓弦更是难以拉开，叶琼英试着使出力气，却也只能拉到一半，便忍不住脱了手。 糟糕。 她这才想起，从前在家中学习射艺之时，用的都是父亲亲自为她特制的小弓，正与她的体型和力气相配。 而现在，军营里自然不会特意为了某个人的存在弄出一把不同寻常的弓来，统一制式的长弓，面向的是一批批新来的士兵，而这些士兵，几乎都是男人。 叶琼英……她发现自己甭说是射不射得准箭了，现在是连弓都无法拉开！ 此时，任教官已经在另一边方阵教授六到十队的士兵学习剑招。 这边才拿到了弓箭的士兵，都兴致勃勃地检查着自己手里的弓箭。 方才考核还有比试时消耗的箭矢，也已经重新补齐了。 因为还没正式学习怎么拉弓射箭，这会儿他们也没人将箭搭上去，以免误伤，而是拉着弓摆弄着。 姿势或许不够标准，但大多都是能成功拉开弓弦的。 特别是姚大川，他之前只说了李云伟家祖上是猎户出身，射艺出众，却没提他自己。 此时见他拉弓的动作，便知道这人不是头一次使用弓箭了。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姚满福在一边对着叶琼英说道： “大姚哥也是打猎的一把好手呢！他家窘迫些，早些年为了换钱，大姚哥就是拿着一把破弓去山林里打猎，再到县城去卖的。 只是后来田地里受了灾，山里头的动物也渐渐摸不着影子了，这没了出路，大姚哥才带着我们来了军营。” “你们也会使箭？”叶琼英好奇地问道。 “呃……”姚满福姚丰收兄弟两个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们就是三脚猫水平，最多也就拉拉弓，可称不上会使。倒是琼英姐你，是不是射艺也很厉害啊？总觉得你什么都会呢！这次还是要靠你来教我们啦！” “那你们可就猜错了，”叶琼英举着手里的长弓，一脸无奈，“我如今可是连弓都拉不开。这次传道授业解惑的任务，还是交给你们的大姚哥吧！” “啊？这……这……这怎么可能呢？”姚满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在他心里，叶琼英来历十分神秘，好相处，有本事，仿佛什么都难不倒她，从前老是刁难他们的李云伟，在叶琼英面前都讨不到好，每每被她气得跳脚。 这……怎么可能拉不开弓呢？ 正好走过来的姚大川也听到了这话，他倒是没有露出太过意外的神色，试了试手里的弓，便对着叶琼英说道： “军中的弓对女子来说还是过于沉重了些，姑娘家天生力小，拉不开实属正常。 不如去向教官禀明情况，若实在不行……我还是会那么一点点做弓的手艺，虽不算好，却也能用来练习射艺，不怕耽误了训练。 你说呢？” 叶琼英却摇了摇头： “不必了，都来了这儿，还搞什么特殊。若是战场上，危急时刻，还能让我去找一把专属于我的兵器才能上手吗？ 拉不开弓是我自己气力不足，既然有不足的地方，那就练！ 就像跑步，一开始我只能落在最后勉强跟着你们，现在却已经能与诸位并肩而行了。 这拉弓的力气，我自然也能练出来的。” “可这……”姚满福担心地说道，“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琼英姐你来得及吗？” “当然来得及，”叶琼英哈哈一笑，“我只是拉不开这把弓而已，又不是不会射箭。等到我适应了这弓的力道，很快就能追上来了。倒是你们要加把劲儿好好努力，别被我赶超了才对。” 他们的谈话并未藏着掖着。 周围其他几个小队的人也都听见了。 本来还想着继续请教叶琼英，却没想到她连弓都拉不开。 但是，有了前面那一个月的相处，此时没有一个人说风凉话，反而都抱着友好的态度对叶琼英进行了鼓励： “叶姑娘你一定可以的！” “琼英妹子，区区弓箭罢了，想必不出几日你便能掌握了，我相信你！” “叶师父，你可要快些啊，我们还等着你来带徒弟呢！” 叶琼英笑了笑，却把姚大川往前一推，说道： “这弓箭师父就不必等我啦，不过我给大家伙儿找了个合适的人选。” 姚大川向来是个老好人，这性格不温不火，在其他人心里并没有太大的存在感，只知道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 现在被叶琼英推出来，其他人的眼光才看向了他，臊得这高大魁梧的汉子一张黑脸都红透了。 等到任教官过来教导他们拉弓的姿势时，这边的氛围已经是其乐融融的一片。 照例在方队的各个方向做示范。 让其他人跟着他的动作一起练习。 任教官也就发现了叶琼英的问题。 姿势倒是没有错，甚至可以称得上非常完美。 可是…… 力量还不够。 甚至无法将那弓给拉得满满的。 若只能这样，便是动作再怎么标准，箭矢搭上去，也无法准确地命中敌人，估计刚离开弓弦就要软绵绵地落到地上了。 “人无完人……”任教官走过叶琼英身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女子天生体力受限，便是不善此道也无碍，之后或许可以使小一些的弩，或者用其他兵器，不必强求。” 他说的是自己的真心话。 若不是叶琼英之前的表现打动了他，见她连弓都拉不开，任教官第一反应肯定是将她驱离，认为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但有了前面的铺垫，如今的缺陷也变得可以理解了。 就如他所说，人无完人。 叶琼英已经做得足够好。 这弓也的确不适合姑娘家，拉不开太正常了。 叶琼英若是个肯轻易服输的性子，就不会出现在平武城的军营中了。 她手里还拿着那把几乎有她半个人高的大弓，抬头说道： “有时候，不强求一下，又怎么能知道求不求得到呢？教官，我觉得我可以。” 第124章 三箭三中 叶琼英是有一股子狠劲儿在的。 她说可以，就一定要可以。 从前练习跑步提升体力便已经足够努力了，而现在，她更加投入了。 军营中便是夜里也是灯火通明的，时不时就会有巡逻的队伍经过。 除此以外，几乎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点外出。 叶琼英却是每日都会给自己增加夜训。 跑步依旧没断，她的体力还需要进一步提升。 除了跑步，她又给自己增加了别的训练项目，都是回去后咨询过叶叔才决定下来的。 提水、投掷沙袋…… 但凡能够增加臂力和稳定的运动，她一个都不少。 辛苦吗？ 自然是辛苦的。 哪怕天气渐渐凉爽起来，每晚回到营帐中，她的衣服也都湿透了。 盐分甚至因为烘烤发干，在衣服的面料上留下了一道道白印子。 那都是她出的汗水。 手脚几乎都要脱力。 刚开始的那几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着洗漱完躺到床上去的，胳膊沉重酸麻得几乎都要抬不起来了。 可她还是硬咬着牙，倒了药酒出来，将自己的胳膊揉搓得发红了，这才一头栽倒在枕头上沉沉睡去。 就这么坚持下去，从使出全力只能拉开一半的弓，几天后，她已经可以将那大弓的弓弦给拉满了！ 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没一会儿她就松了手指，但这意味着她有成功的可能！ 见到这一幕的战友们都为叶琼英感到高兴，纷纷为她庆贺起来。 倒是李云伟，大概是上一次的惨败让他实在难堪，已经许久未曾过来找存在感了。 也是怕再出事端，这一次，六到十队也学着叶琼英他们之前一样，特意选了几个学得不错的，带着另外的人一起练习剑招。 虽不像叶琼英那样可以掰碎了一点一点融会贯通，却也比自己摸索着强了。 任教官看着还是很满意的。 大致方向是好的就成，这些家伙，以后可都是战场上交托性命的战友，不现在就学会互相帮助，难道要等脖子上的脑袋都没了以后才去考虑这些吗？ 将他们放在一起训练，除了培养新兵，更多的，当然还是培养他们之间的默契程度。 现在这样就很好。 弓箭这边，姚大川也做得像模像样。 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可耐心十足，一个一个地去示范纠正，且毫不藏私，将自己那些年里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技巧全都倒了出来。 连半吊子水的姚满福，在半个月后，都破天荒射中了一次靶心，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当天的晚饭都恨不得再多干一碗，更别说其他人了。 之前只是围观过姚大川与李云伟发生争端的其他队伍的士兵，也对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多了几分了解和亲近。 也是，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个耐心善意的老好人呢？ 姚大川他们这个队伍，一开始只有几个人，后来别的队都不想要的弱兵也都分了过来，十二个人，数量一直是最少的，连存在感也不强，几乎与其他队伍没什么交集。 却没想到，经过了这么两个月的兵器学习后，人缘就莫名其妙好了起来，大家已经可以在训练结束后相约着一起冲去饭堂干饭了。 姚大川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从前没有过的神采。 叶琼英还挺喜欢这儿的氛围。 除了一个时不时蹦跶出来的李云伟以外，这军营中没那么多心眼儿算计，至少，目前都没闹到她这里来。 大家都是靠实力说话，有什么事儿，比一比就成！ 看不惯就是看不惯，喜欢就是喜欢，才不会来那套表面一个样，背后另一副做派的小动作。 就是李云伟，也是坏在明面上。 与京城中倒是截然不同。 叶琼英手臂往后一拉，细细的弓弦被她的手指勾起，拉出了一个漂亮的圆弧形。 “铖！” 一声轻响，弓弦一松，箭矢便这么直直地飞了出去。 “咚！” 很快，远处立着的箭靶轻微一晃，停了下来。 那根飞箭就这么直直地插在了箭靶子最中间的小圆点内！ 周围的人先是一静，很快就高兴地鼓起掌来： “中了！哎呀，我就知道！琼英妹子，你这可以啊，一箭就能射中！” “琼英姐，你能拉开弓啦？” …… 这些天叶琼英一直在练习拉弓，一箭也未曾射出。 他们这边自然不会有人多比比，可李云伟那边却有不少在看热闹的人在呢，私底下都在等着看叶琼英的笑话。 之前那么威风又如何，现在连个弓都拉不开，到时候还不是考核里的最后一名？ 李云伟心里都痛快了一些。 可没想到，今日叶琼英才刚一开弓，就直接来了个十环！ 前几日的那些嘲弄，顿时被这一箭给击了个粉碎。 就在李云伟还心怀侥幸，觉得这不过是个巧合的时候，叶琼英已经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坚持不懈的练习还是有用的，至少，她已经能大致适应拉开弓的力量了。 她的手指上缠了白色的绷带，能减轻一些磨损的痛，让她可以更专心地将注意力放在弓箭上，不至于被痛感分神。 第一箭不过是个开始。 她很快就搭上了第二支箭。 “咻！” 漂亮的羽箭飞过，射击在箭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又中了！又中了！还是十环！” 那么小的位置，竟然还能容下第二支箭！ 叶琼英手里的第三支箭已经放了上去。 “咻！” 这支箭直接从前两支箭的中间穿过，狠狠刺入了箭靶中心，而头两支箭被这么一震，终于忍不住晃动一下，落到了地面。 “哇！三箭三中！” 姚满福不愧是小队里最捧场的人，当即就为叶琼英叫起好来。 任教官本来还在另一边，也被这儿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正好看见了叶琼英这连射三箭的架势，不由得双目发亮！ 好苗子！果真是好苗子！ 也不知庞将军他们是从何处找来这样一个姑娘家的。 前些日子见她苦苦练习，任教官虽震动于她的执着，却也已经暗中托人要给她做个适合的短弩了。 没想到，还真给她练成了？！ 第125章 将军围观 “好！” 任教官正要拍掌，却听一阵叫好声传来。 啊？他这是忍不住叫出声了吗？ 不……不对，这不是他自个儿的声音啊。 任教官回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行礼： “庞将军！谭将军！孔将军！宋将军！” “起吧。”庞力朝他点了点头，那一脸大胡子遮住了大部分表情，好像根本看不出方才叫好的人就是他似的。 谭将军忍不住笑道： “老庞啊，瞧你把人家给吓的。” “大惊小怪，”庞力见任教官低头站在一边，沉声说道，“我们只是顺路经过，就看了一眼。看来你这教官的职责还是不错的，继续努力吧。” 说完后，拍了拍任教官的肩，就转身走了。 其他三个将军都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了被士兵们簇拥在中心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长相明媚，像是一朵艳极了的倾国牡丹。 来军中数月，又是在太阳下暴晒，又是日日艰苦训练，原本奶白的皮肤颜色都变深了些，如今看着却不像是被养在花园里的娇花了，倒像是一朵盛开在野外的霸王花，笑起来张扬又骄傲。 明明是个小姑娘，却让他们莫名想到了另一位同僚。 真不愧是叶家人啊…… 不管这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那股子劲儿在。 也是，若没有叶家的这股子劲儿，也就没有如今的平武城了。 所以…… 有的人，真该死。 有的人，难以原谅。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也都拍了拍任教官的肩膀： “好好练，你手下的兵是真不错，哈哈哈哈……” 说完后，就追上了前头的庞力。 好不容易远离了演武场，附近没有别人在了，谭将军才问起了庞力： “老庞啊，我记得老叶之前还托你给他姑娘专门做了一张弓的对吧？现在不拿出来？” 庞力胡子一抖，哼了一声：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一年的考核能不能过都是问题，本将军亲自做的弓，可不能交到一个软蛋手里。还得看她表现！” “我看你方才就挺满意的嘛！”一边的宋将军打趣道，孔将军也笑出了声。 庞力却瞪着两只铜铃一样的眼睛： “我那是随口一说！你们几个，也忒无聊了些，走走走，既然没事儿干，不如回营帐去，好好研究研究那图。近来外头那些狗东西，又不安分了！” 目送几位将军离开，任教官连身板儿都挺直了些。 他可是受过四位将军肯定过的教官啊！ 他手里的兵，当然是最棒的！ 再看这演武场上的新兵，任教官面容严肃。 不行，还得再练，要不怎么对得起几位将军的期望呢？ 有一有二就有三，自从成功拉开弓以后，射箭对叶琼英来说，就不再是什么难事儿了。 她从前可是连移动靶都不在话下，如今只是站在那里射击几个固定的箭靶，当然十分简单。 姚大川虽没有名师教导，却也是实战训练出来的，加上身体素质的确不错，射击的成绩也不差。 有他们两个带着，整个方队的学习效率大大提升。 表现出来的便是这演武场上的箭靶子都换了几波了。 又是一个月过去。 这次的兵器考核在休沐之后。 之前大家都不算太熟，轮到休沐日时，也是各玩各的。 这次却真的是亲如一家了。 来来去去招呼的人就不少。 姚满福他们家离平武城还有些距离，往返一趟并不便利，路上还需要额外的花费，就短短的休沐日来说，肯定不够。 所以他们一般都是去军营外打打牙祭什么的，将剩下来的银子寄回家去。 这次姚满福还特意叫上了叶琼英： “琼英姐，明儿个休沐，你要不跟咱们一起去搓一顿？我们上次找到一家羊汤馆子，味道好吃量还大，价格可实在了呢！” 一边的姚丰收拽了拽哥哥的袖子： “琼英姐估计是要回家去的。” “啊？”姚满福惊讶，“我还以为琼英姐你这样的应该是京城人士呢，居然家就在平武城吗？” “我这样是哪样的？”叶琼英笑了起来，“不过你猜得没错，我的确家住京城，只是为了方便，在这边也置办了宅子。也别去喝羊汤了，走吧，你们上我家去尝尝家里厨娘的手艺如何？” 姚大川和姚丰收这样内敛的性子自然是不好意思上门拜访的，可姚满福不是啊！ 这家伙本就自来熟，话多得很。 叶琼英一邀请，他立马就答应了： “好啊好啊！琼英姐，我还不曾去你家看过哩！你家长辈也在这边吗？还是就你一人在平武城啊？” 他都答应了，姚丰收跟姚大川也不好再破坏兴致，只能默认。 叶琼英说道： “我祖母与姑姑留在京中守着家业，如今是一位叔叔和一个弟弟陪我来的平武城，院儿里还有一个厨娘和一个粗使杂役，便无其他人在了。” “弟弟？”一听这个，姚满福便来了兴趣，“琼英姐的弟弟，是不是跟你一样厉害？该不会是什么武学奇才吧？他之后也会入我们营吗？” 想到安玉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再看姚满福这像是想象出一个满身腱子肉的壮汉的表情，叶琼英忍俊不禁： “这……这个弟弟，是我偶然认来的，与我并无血缘关系。至于他人如何……你们到时候见了便知了。” 姚满福只顾着听热闹了，姚大川和姚丰收却是暗暗记了下来。 第二天休沐日一到，几人便约好了在军营外集合，朝着叶家院子走去。 到了半路，姚大川和姚丰收突然叫停，去了集市的铺子里，买了些糕点果脯出来。 姚大川解释道： “第一次登门拜访，总不好空手上门，这点儿礼数总是要的。” 叶琼英也不拒绝，笑着道： “那正好呢，家里就爱吃这些小零嘴儿，那就谢谢你们了。” 姚满福在后头用手推了推弟弟姚丰收： “喂喂喂，你跟大姚哥买东西，咋不叫上我啊！” 姚丰收瞥了一眼哥哥： “我们同胞兄弟，还分什么你我，这便是一起买的了。” 姚满福这才笑起来： “是嘞是嘞，哈哈哈哈，还是我家丰收弟弟听话。” 四人说说笑笑，便到了叶家院子外。 叶琼英正要上前敲门，那院子门便从里面打开了，一张粉白的小脸儿从里头探了出来： “姐姐！” 第126章 看脸认家人 探出门来的正是早早等在这边的安玉。 一听到外面有动静，他就赶紧过来开了门，本以为会看到叶琼英提着酥糖站在院门口，没想到…… 叶琼英倒是看见了，旁边却还多出了另外几个陌生面孔。 安玉方才还喜笑颜开的脸上瞬间就变成了警惕，小心往叶琼英这边靠了靠，轻声问道： “姐姐？” 正在此时，院子里传来了叶叔的声音： “安玉，是姑娘回来了吗？” “是我！”叶琼英对这里头回应，“叶叔，我还带了几个朋友过来，让厨房多准备些饭菜！” 这么一对话，姚大川他们这才回过神来。 姚满福性子外向，主动跟安玉打招呼： “你就是琼英姐的弟弟吧？我叫姚满福，这是我弟姚丰收，这是我们大哥姚大川，冒昧上门叨扰，小弟弟不要见怪啊。” 安玉却不理会他，反而又把自己往叶琼英后面藏了藏，看上去不是很好接近的样子。 好在叶琼英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与他们提起过安玉出事后的性子，姚满福他们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惊讶于叶琼英认的这个弟弟居然这么……这么…… 怎么说呢？ 漂亮？ 虽然是个男孩子，可这少年真是漂亮到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特别是在平武城这样的地方，这样一个水晶般的少年，实在是很少见。 那种干净的美感并不会让人混淆了他的性别，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年纪小小就长成这般模样，以后还不知是个怎样的妖孽人物呢！ 叶琼英自个儿长得就好看，随便认的一个弟弟也如神仙一般，他们叶家难道是看脸认家人的吗？ 虽说因为安玉的容貌，几人多看了两眼，但他们也没别的心思，看看也就罢了，知道安玉不喜与人接触，便没再故意与他找话，而是跟叶琼英搭起话来。 叶琼英一边带着他们往院子里走，一边回答他们的问题，走出两步后，才感觉到不对，忙又停下脚，回头去看。 便见安玉还站在原地，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不动，一直等到她招手，这才如小狗一般跑上前去，攥住了她的衣袖。 姚满福偏头与姚丰收说道： “这小子怎么跟咱村头养的小黄狗一样……”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背后一凉。 他急忙直起身来，正好对上了安玉看过来的眼神。 那双眼睛倒是十分漂亮，两颗眼珠子黑亮黑亮，如打磨光滑的棋子儿一般。 可被这么盯着，饶是姚满福这样大条的人，都忍不住抖了抖。 安玉却很快移开了视线，好像根本没有往这边看过。 “怎么了？”姚丰收扯了扯姚满福的衣服，“哥，你也正常点儿，头一回到琼英姐家做客，你还是稍微顾及一下形象吧。” 姚满福晃了晃脑袋，再看那边，安玉就跟一只柔弱的小兔子似的跟在叶琼英身边，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吓人的样子。 方才应该是错觉吧…… 姚满福一伸胳膊搭在了姚丰收身上： “知道了知道了，我还能不知道这些？你就是爱瞎操心。” 一进院子，几人便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从屋里出来。 这老者虽然梳着一头花白的发髻，身板儿却很挺直，行走之间，完全没有老人家正常应该有的虚弱苍老姿态，反而比好些年轻人都有气势。 “这就是叶叔了，”叶琼英跟他们介绍了之后，又对着叶叔说道，“叶叔，这是我们一个队的朋友，正好休沐，我便邀请他们过来吃顿便饭。这位是姚大川，另外两位与他是同乡，哥哥叫姚满福，弟弟叫姚丰收，是一对双胞兄弟。” 叶叔一听，脸上就露出了一个热情的笑容，赶紧邀请他们进屋去： “原来是姑娘的朋友，快请进，快请进！” 从外面看，院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进到屋子，才发现另有一片天地。 屋里空间不小，桌案都是清一色的实木料子，旁边还有多宝架，上头放着些一看就值钱的摆件儿。 墙壁上还挂了几幅画像。 几案上甚至特意摆放了细长白脖花瓶，里头斜斜地插着几朵鲜花，有一种平武城少有的精致文雅。 姚大川三人并不多张望，但就这么几眼，也能隐约感觉到，叶琼英家恐怕是什么豪富之家。 但三人与叶琼英交好并无别的打算，心里坦荡，便也无所畏惧，当下便进了屋子落了座。 叶叔从前能管理整个叶家，做事自然不用人担心。 不等几人尴尬，就主动挑起了话题，聊起了叶琼英这几个月在军营中的训练表现。 一提起这个，姚大川三人果然放松下来，纷纷主动往下说去。 特别是姚满福，不仅口若悬河，还有配套的动作，就差没当场来个场景再现了。 叶叔一开始本来只是为了让大姑娘的朋友们不拘束，才特意挑了个他们最可能感兴趣的话题，但听到一半，就忍不住心疼地看了一眼叶琼英。 那军营中的训练哪是这么轻松就能扛过来的？ 不少年轻小伙儿刚入营时，都被训得哭爹喊娘，恨不得当场离开。 何况大姑娘还是个女儿家，中间的不便恐怕更多。 每月回来，也只报喜不报忧，如今才从这几位姓姚的朋友口中，隐约听出几分她私下的努力。 连一直跟在叶琼英身边的安玉也听得十分认真。 特别是当他听到叶琼英用木剑击败另一个小队，而且从拉不开弓，到连发三箭齐齐中靶，安玉的脸上浮现了几分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向往之色。 厨房那边动作很快，他们这边话聊得差不多了，饭菜也好了大半，开始往外上菜了。 饭菜的香味让几个年轻小伙儿看直了眼。 村子里这几年情况不好，他们吃得最好的时候，就是在军营里的饭堂子里了。 平时也就休沐时出来吃点儿别的，可为了节省银子，也吃不了什么大餐。 如今见了这满桌子好饭好菜，真是口水直往下咽。 叶琼英瞧他们都饿了，正要说开饭，却听外头院子的门又被人给敲响了，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叶哥！我老熊又来咯！快开门呐，我这次可带了一坛子好酒，保管你喜欢！” 第127章 一个人的姐姐 陈副将怎么突然过来了？ 一听这声音，叶琼英一愣，连忙看向了姚大川他们三人。 庞力有意瞒着她的真实身份，如今除了营中高层，其他士兵并不知道她就是那个所谓的叶家仅剩的嫡女。 待会儿陈雄若是说漏了嘴…… 叶叔递过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让仆从去将门开了，把人迎了进来。 一见陈雄提着酒坛子进屋，叶叔就站起来接过酒，说道： “你倒是来得巧，今儿个大姑娘休沐，正好带了几个营中的朋友过来吃饭，你这酒来得刚刚好。” 陈雄也没想到进屋后还能看到这么多人。 自上次从叶琼英的营帐离开，两人也有段时间没见过了。 或者说，是叶琼英单方面有段时间没见过陈雄了。 陈雄自己却没少关注叶琼英的情况，隔三岔五就会去演武场上看看她的训练情况，就怕她被人给欺负了去。 李云伟那伙人刚闹事儿时，陈雄还打算插手呢，见叶琼英应对得当，这才罢了。 每每听到有人夸叶琼英勤奋优秀，陈雄就骄傲得跟自家姑娘被人夸奖了似的。 明明私底下到处打听观察，可他就是没好意思明面上去找叶琼英一次，总觉得上次自己的表现太过鲁莽无礼，实在无颜去面对主家的姑娘。 这会儿人多了，那种别扭的感觉反而没那么明显了。 陈雄只是脑子直，又不是傻。 庞力特意在军营中吩咐过，对叶琼英身份知情的人不得对外泄露。 一见姚大川几人在，他当然知道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可以说。 他稍顿一下，便盘腿坐了过去，就挨在叶叔旁边，笑哈哈地说道： “哦，是你们几个啊……我记得，你们跟大……你们跟琼英是一个队的，是吧？” 姚大川三人自然是认识陈雄的。 这位陈副将还挺出名，据说从前是叶家旗下的一员猛将，在战场上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双手大刀耍得虎虎生威，真跟大熊成精了似的。 但三年前，叶家的主力被灭，平武城守卫军遭受重创，四个副将就只剩下两个。 这位陈副将便彻底堕落了，常常跑去城门收过路费，喝得醉醺醺回营帐休息。 若不是看在他过往军功累累，又是叶家留下的人手，庞将军他们早就把他给丢出军营了。 饶是陈副将如今名声不如从前，对于普通的小士兵来说，这种有军职在身的将领，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了。 姚大川三人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叶琼英自然发现了他们的情况，笑道： “不必紧张，熊叔他是我家旧识。此次，也是多亏了他帮忙，我才能以女子身份入得军营的。” 叶叔接着这话说了下去： “我家姑娘平时还要多靠几位小兄弟关照了。几位都能喝酒吧？正好，陈雄这家伙对酒的品味还是不错的，今天正好可以浅酌几口。” 说着，叶叔将陈雄带来的那一坛子酒倒出来，分发到几位面前，自己举杯敬酒。 姚大川三人此时也顾不得紧张了，哪里好让长辈给自己敬酒？连忙举杯回敬： “叶叔您过谦了，琼英妹子比我们强多了，哪里是我们关照她啊，分明是她关照我们比较多。” 陈雄这人本来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当即加入进去，大大咧咧说道： “怎么说也是我带来的酒，第一杯怎么能没有我老熊的呢？来来来，喝一杯！喝一杯！” 那美酒一下肚子，就跟打开了什么话匣子似的。 不出半炷香的时间，方才还缩在一起的三个年轻人，已经被叶叔和陈雄联手灌得脸颊红红，眼神都迷离了，哪还记得什么长官啊长辈的，只差没有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嗝~好酒~好酒啊！我活这么大半辈子，还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呢！” “你才多大的年纪，也能说大半辈子的话？小小年纪，装老成！” “陈副将……陈副将原来跟琼英姐认识啊，难怪……嗝，难怪琼英姐啥都会呢，原来是家学渊源，我说……琼英姐，嗝，琼英姐的父辈，不会也是军中任职的吧……”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倒是挺有眼光！我们大姑娘，就是这个！看到没！厉害！” 明明是单方面灌酒，可这酒劲儿估计真不小，又或者就是喝嗨了，连陈雄也跟着那三人搭起话来。 叶琼英看得摇摇头，正打算起身去问叶叔如何收拾，便感觉身边的袖子被轻轻扯了扯。 她一回头，就看到了脸上泛着两朵红云的安玉。 一双眼儿都变得水润润的，白皙的脸上红霞连成了一片，端的是清纯可人。 叶琼英往桌上一看，端过了安玉的杯子放在鼻下轻轻一嗅。 这是什么时候倒的酒？ 安玉却还是拉着她的袖子不放。 叶琼英看了看另一边吵吵闹闹，已经开始争辩喝酒应该用左手还是用右手端杯子的几个酒鬼，又看了看这边，眼巴巴看着她的少年。 叹了口气，她对着还保持清醒的叶叔招呼了一声，决定先把安玉安置回房间再过来帮忙。 好在安玉喝醉了也很乖巧，她起身走，他也就跟在后头走了，只是手里一定要抓着她的袖子不放。 等回到房间，叶琼英让他躺上床休息，准备给他盖了被子就离开，却突然听到安玉说道： “姐姐，他叫你姐姐……安玉不喜欢。” 啊？ 叶琼英一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安玉却不开心地鼓起了腮帮子，真跟一个生气的小孩子一样： “那个无礼的小子，叫你琼英姐，你不是他姐姐，是安玉的姐姐，安玉一个人的姐姐。” 叶琼英被他给逗乐了。 这小子，还会争宠呢。 难怪今天老是悄悄拿那小眼神儿盯着姚满福瞧，原来就为了这个？ 也不管这家伙喝醉了还能不能听得明白，叶琼英拍了拍他的脑袋，解释道： “人家那就是礼貌性的称呼，哪有跟你抢姐姐。” “安玉一个人的姐姐。”安玉突然伸手，抓住了叶琼英放在他头顶的手掌，将她的手指紧紧抓在了掌心。 掌心的温热，让叶琼英一怔，随即笑了笑： “好，你一个人的姐姐。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了吗？” 她安置好了安玉，起身准备离开，又听到小小的声音响起： “姐姐，安玉若是……不像安玉，姐姐还是姐姐吗？” 第128章 尽快脱身 叶琼英听到这话，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安玉。 他躺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看上去小小的一个，甚是可怜的样子。 这孩子，是因为有陌生人上门，被吓到了？ 她安抚道： “安玉，别怕，姐姐一直在的，这儿就是你的家，不会有人赶你走，我和叶叔都是你的家人。” 见安玉闭着眼睛不再说话了，叶琼英这才松了口气，帮他掖了掖被窝，转身出了门去。 房门关上后，床上闭着眼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面上依旧是一副喝醉了酒的熏红，眼睛却幽暗入神。 家人吗…… 他摸着柔软的被面，心里膨胀着一种陌生的感觉。 安玉不知道这是头一回碰酒后的反应，还是因为别的。 但他知道，自己不想离开这里。 所以，在梁德海询问返京时间时，他只说了让梁德海回去，自己的归期却未定下。 本以为这种无聊的日子很快就会厌烦，可待得越久，反而越是入了迷。 连每天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跑步，都变成了一种习惯。 他的手攥紧了被子。 不。 这是不对的。 安玉，他是安玉吗？ 他是帝予安！ 安玉可以是这院子里的一个普通人，可以沉浸在这种平凡的日子里。 帝予安却不行。 他应该是坐在龙椅上，没有任何人陪伴的皇帝。 一开始明明只是抱着“治病”的想法有意接近，如今怎么还分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呢？ 安玉闭上眼。 他要加快速度了，调查清楚叶琼英身上的秘密，以绝后患，然后……离开这里。 另一边，叶琼英已经回到了前厅。 叶叔招呼了厨娘和仆从过来，帮忙将那三个喝醉了酒的家伙搬去了后面的客房歇着。 只是这院子当初买的也不大，房间实在有限，客房就那么一间，还是作为储物间备用的，只能铺了褥子，当做大通铺一样将他们安置上去。 反正都称兄道弟了，睡一起也无碍是吧？ 见叶琼英过来，叶叔笑着说道： “妥当了？那小子从前没喝过酒吧，沾了那么点儿就倒了。” 叶琼英无奈： “叶叔你瞧见他碰酒了？怎么不早说。他那身子骨，能碰酒吗？” 叶叔哈哈大笑： “你呀你，真把那小子当小绵羊一样护着了啊？他如今身子骨可比从前强多了，我已经带他去找大夫瞧过。 除了脑子还不太清醒，还有病根子难除，其他状况都已好转，至少不像之前那样病怏怏的了。 男娃娃嘛，摔摔打打才能长得壮实，哪能一直捧着护着呢？ 对了，梁公公已经带人返京两个多月了，京中的令最近也该下来了，你注意一下军营中的情况。” 叶琼英听到这儿，表情很快变得认真起来： “好。” 在来平武城的路上，他们的队伍曾遭遇过一群人的攻击，当时叶琼英发现了那些人可能来自西犁。 东辰国在三年前作乱，连安静了十几年的西犁如今也不太平了。 这对于已经痛失几员大将的大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时叶琼英就已经拜托梁公公上报陛下了。 来到平武城之后，叶琼英也没有泄露此事。 毕竟她在这之前，只是一个闺中女子，唯一算得上有些分量的，便是“叶”这个姓氏。 这样一个年轻姑娘突然从京城过来，还一来就去跟几位将军说起边城的事儿，将东辰、西犁两国都卷进来。 庞力他们怎么可能相信？恐怕连她入军营一事，都有待商榷了。 有心人甚至会觉得这是她想要收回叶家掌军之权的一种策略，先把一滩水搅浑，才好从中得利。 叶琼英不了解平武城这边的人都是什么性格，但她懂人心。 所以，此事绝不能由她提起，必须是通过一个正式且有分量的途径传来，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 何况，这平武城中…… 叶琼英总觉得还存在一些别的势力，就与三年前的暴乱有关。 “军营那边暂时还没有动静，”叶琼英道，“这边若是有了消息，叶叔你记得及时通知我。还有……流放营那边有什么变化吗？” 当时那西犁人可是主动接触了杜明的。 虽不知找到这个被罢黜官职的杜相有何企图，可她不信，那些人会这么轻易地放弃。 如今杜明就在那流放营中，便如一个明显的饵料放在那儿，就看暗地里那些人会不会受不住诱惑主动浮出水面了。 叶叔想了想道： “暂时还算平静。杜明如今被分配到那边挖矿，表面看上去还算老实。 周围同是流放的人不少，但几乎没有与他交好的，还有从前被他弄过去的敌人，如今倒是没少在他身上找回场子。 我已经让人时刻盯着了，若是杜明有什么异动，肯定不会错过的。” “这就好，”叶琼英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到底在位这么多年，必是有几分城府的，就算有什么心思，也不可能表现在明面上，叶叔你派过去的人一定要万分注意。哪怕只是一次晚起，或者多去了几趟茅厕，都要当作异状去查。” “行，明儿我就再去一趟，保证吩咐到位了，”叶叔一口答应下来，“春叶当铺你今儿个应该是去不了了吧？洪秀那边最近抓紧了动作，已经通知了大半人手，不出意外的话，等你下次休沐，就能见到他们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 叶琼英想了想： “今天就不去了，等午后他们几个醒了酒，我与他们出去逛逛，晚饭……到时候就在平武城里找一家店，叶叔你去订上一桌子好菜，咱们一起在外面吃顿饭吧。来这里几个月了，还未曾一起在外吃过什么好东西呢！” 叶叔笑着说道： “行，这平武城里还是有几家饭店味道做得不错的，我过会儿就让人去订位。 你们下午便在城里好好逛逛，另外再添置些新的衣裳。 如今天气渐渐转凉，姑娘你也该注意下保暖了，可千万别病了，否则老夫人可饶不了我。 这平武城的秋冬，可不好过哟……” 第129章 兢兢业业苦命人 快到申时，中午喝醉了的几人才陆续清醒过来。 不同于喝醉酒时的状态，醒来后的姚大川三人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几乎不敢抬头面对其他人。 第一次来朋友家就喝成这副模样，还跟副将勾肩搭背称兄弟，实在是太失礼了。 也不知该如何跟叶琼英交代。 还好，陈雄这人向来是没什么架子的，没一会儿就嘻嘻哈哈跟几人重新搭起话来，等他出门先走一步时，姚大川三人对他的印象，已经从一个“堕落的副将”，变成了“爽快的大兄弟”。 安玉这个只稍稍碰了点儿酒的人，却是他们中最后起来的。 一听说叶琼英下午要带他们出门去逛逛，安玉很快就打理好自己，默默地站在了叶琼英身边。 显然，他也想跟着去。 叶琼英自然不在意这个，笑着跟叶叔说道： “叶叔，那饭店那边就交给你了，我先带他们出去看看，到了时间就直接去店里找你。” “行！”叶叔挥了挥手，“姑娘你跟他们去吧，其他的交给我来办。” 等叶琼英他们一出门，叶叔自己也离开了这处小院儿。 除了订饭店以外，他还要去春叶当铺那边，跟洪秀商量，将盯梢杜明的事儿再落实一下，然后打听打听京城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不同于过来时那么着急，梁公公这次回去速度多半会慢上不少，再加上跟陛下通传的时间，还有下旨送过来的过程，算下来，若是有什么指令，最近也该是时候抵达平武城了吧？ 再耽搁下去，要么就是梁公公路上出了什么事儿，要么就是宫中陛下那边出意外变故了。 前者多半不太可能。 这几个月，每月都有家书从京城叶府传来。 梁德海怎么也是天子近侍，皇宫的内务总管，他要是出了事，早就闹开了，怎么会一直没有动静？ 后者的话…… 倒是有那么一些可能性。 据叶家传信的内容来看，陛下的身体这几个月里仿佛一直都不算好，已经许久未曾上朝，大多数时候都是短暂地出现一下，如之前夏至宴那般的宴会，更是一次都没有过了。 倒是朝政依旧在处理，看上去影响不是很大。 加上陛下这些年本来就一直有体弱的传闻，也没见出什么大事儿，倒是本来想趁机搞事的人被他借机端了一锅又一锅，所以这种消息在京城都不算什么大事儿了。 甚至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闹出点儿事情来。 因为——就在这次陛下“发病”之前，才将杜相给罢黜了呢。 杜家直接连根拔起，三代之内都没有做官的可能了，在朝中耕耘这么些年的杜明本人，更是直接被发配到了平武城，还不知道能活上几年。 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别说是去打探小道消息做手脚了，这些日子一个个都兢兢业业，就怕又是陛下在设局搞他们。 因为这个，京城之中最近的风气都好了许多，连大街上的小流氓都没了，断案效率也是再登高峰。 估摸着都是怕被“装病”的陛下抓到了错处，趁此机会杀鸡儆猴。 他们可不比杜相，就怕连个流放的机会都没有，当场就要被砍了脑袋。 既然没有这些意外，叶叔猜测，消息差不多也该传回来了。 他得通知当铺那边早做准备才好。 另一边，吓得京中官员个个尽忠职守的陛下本人，此时是看不出一点儿生病的模样。 可能是这几个月的锻炼，加上没有犯过病，让他的确健康了不少，也可能是因为那点儿酒气还没有散去，如今安玉的脸色看着可比叶琼英他们几人要粉嫩多了。 姚大川三人自是不必多提，从小干农活长大的村里汉子，一个个都被晒得皮糙肉厚，跟黑炭似的。 就是叶琼英，来平武城前，不管身手如何，至少从表面上看，她还是个肤白貌美的娇小姐，要不也不会被殷旭小瞧，以为她只是会些花拳绣腿而已。 但如今几个月过去，她原本白嫩的肤色，已经被晒得变深了些许，好在天生丽质，看上去并不失色，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英气与野性的魅力，身姿比从前更显挺拔了。 明明身高并不及安玉这个年轻男人，可气势上，还真是压过了他一头，被他叫做姐姐也不让人觉得违和。 这样形象各异的四人，此时却是一人手里捧着一个大馍馍，边走边啃着。 那馍是平武城这边的特产，炕得又大又圆，每一个都比他们的脸还大上一圈儿。 饼面是金灿灿的焦黄，边缘酥脆，里头却嫩软，混杂着切碎炒好的肉馅儿，咬下去香脆多汁儿，满口留渣，味道十分特别。 姚大川他们几个的胃口是真好，一口气就吃掉了两个，如今拿在手上的已经是第三轮了。 叶琼英还好，饭量比以前见长，但还算克制，只打算细细品尝这一个，速度并不快。 倒是安玉，在宫内，一群御厨围着锅灶研究食谱，做出来的御膳，他却常常是吃上一两口便失去了食欲，恹恹地丢到一边。 如今这街边小摊上不知道干不干净、有没有被人下过毒的馍馍，他竟吃得格外香甜，跟个小仓鼠似的，没一会儿就啃掉了大半张。 惹得姚大川他们又折回去买了两张馍馍。 姚满福张嘴就来： “可不是我们吃得太多，主要是安玉弟弟吃得太香了，让我们不知不觉也想多吃点儿。” 大概是已经得了叶琼英的保证，安玉这会儿倒是没有刻意敌视他们几人了，却也不太乐意接近他们，听到这话，鼻子动了动，哼了一声，又转身走到叶琼英的另一侧，继续低头吃馍馍，那模样仿佛在说—— 自己是个饭桶，别想让我背锅。 叶琼英被他们这互动逗得一乐： “行了，喜欢吃就多买些。正好再看看还没有别的耐放的食物，明儿个还能带回营去，万一哪天又吃不上饭了，也可顶一顶呢。” 正说着话，便感觉旁边突然一阵力道传来，却是有人撞到了安玉身上，安玉往后一倒，顺势又撞上了旁边的叶琼英。 第130章 强抢民女？ 若是以前，这一下叶琼英也得被带得一个踉跄。 可现在她很快就站稳了，迅速伸手扶住了安玉： “你还好吗？” 几个月的训练的确颇有成效，她的底盘比从前稳了不少，如今身上还绑着四个沙袋呢，想要撞倒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安玉摇了摇头，手里剩下的小半个馍馍倒是还拿得好好的，没有掉在地上。 见他没事儿，叶琼英又往旁边看去。 他们几人是正常前后错开走着路的，路面很宽敞，并没有挡着谁，不管来去都有足够的地方走动。 可到底撞到一起了，也不是讨论谁对谁错的时候，都不受伤是最好的情况了。 但对方显然不是这样的想法。 那撞了人的男人才刚一被人扶住站稳，都没来得及抬头，嘴里就已经开始了骂骂咧咧： “艹，一群废物走路不长眼睛？连老子也敢撞，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吧？！” 话音刚落，那人已经抬起了头，正好看见了叶琼英。 一瞧见她的脸，这男人顿时变了表情，原本狰狞扭曲的怒火变成了猥琐奸猾的笑，张嘴便道： “原来是个漂亮小姐。不知小姐贵姓？鄙人姓刘，乃是这平武城中最大皮毛商行的少东家。” 他手中折扇一展，还装模作样地扇动了几下，扇子上的金坠子跟着晃动了起来。 转头，又瞧见了站在叶琼英旁边的安玉。 一双眼睛又是一亮，赶紧又说道： “这位是？” 姚大川三人见此眉头一皱，虽然知道叶琼英身手不比他们差，但这种糟心事儿，对女子来说到底不是什么好消息，所以不等叶琼英做什么，便主动上前，将叶琼英与安玉挡在了身后。 “我们是谁与你无关，”姚大川沉声道，“这位公子，还请自重。这街上来来去去，碰撞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既没有受伤，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对方却并不这么想，反而将扇子一手，胳膊往前一伸，挡在了他们面前，不让人走： “哎，等等，我可没让你们走。 谁说不是什么大事？我现在就是被你们给撞伤了！ 现在，要么赔钱，一百两银子。要么，就跟我走一趟。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话是跟着姚大川说的，眼神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跳过前面的三人，去看后头的叶琼英与安玉，满脸都写着“不怀好意”几个字。 “休想！”姚满福本就不是个成熟稳重的性格，这哪能忍得下去，当即反驳，“你这根本就是讹人！你这样子哪儿像是受伤了？还要一百两，你怎么不去明着抢钱呢！” 旁边的路人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可看清那人的长相后，却都纷纷低头避开了，眼神里全是了然。 有站在后面的好心人小声劝叶琼英二人道： “这是广茂商行的少东家刘举业，家大业大，在府衙内都有不少关系。 此人最是爱好美色，男女不忌，若是能凑足银两，还是拿钱买平安，然后趁早离开平武城罢，否则……” 叶琼英和姚大川几人穿着还较为平常。 姚大川三人是村子里出来的，平常都是穿着营中发放的统一服装，至少比家里打满补丁的破衣服强多了。 叶琼英则是特意做的方便动作的训练服，身上什么首饰也没戴，看不出家底。 但安玉身上的衣服却是上好的料子，加上他那白嫩的模样，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 那路人觉得他们家中或许能够凑足一百两，这才劝说他们放血给钱算了，总比招惹其他麻烦上身强。 可要换做一般人家，这一百两，足够逼死一家人了。 刘举业听了姚满福的话后，脸上看不出一点儿心虚的模样，反而得意洋洋地笑道： “讹人？谁看到了？嗯？” 往周围看过一圈，却没人敢出头。 刘举业嗤笑一声： “看到了吧？老子这就是受伤了。你们就是罪魁祸首！ 看你们这样子，也就是几个穷当兵的吧？既然给不出银子，那就麻烦后面两位，跟我走一遭咯？ 老子今天心情不错，就不找你们三个的麻烦了。现在，退一边儿去，别在这儿碍手碍眼！” 说着，就要伸手去推开站在前面的三人。 姚大川就算再是好脾气，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退让，将叶琼英与安玉让出来给人欺负。 既然此人讲道理说不通，那就只能动手了。 他一把抓住了刘举业的手，将其往后一推： “只要我们在，你就别想得逞！光天化日下讹人银钱，还想强抢民女不成？平武城的守卫军就在城外驻扎，怎容得你这等恶劣之辈胡作非为！” “哈哈哈！”刘举业本还恼怒他们不识趣，一听这话，却笑出声来，“哪儿来的死脑筋。守卫军？你们还以为这是叶家当权的时候呢。如今这守卫军可管不到平武城内的事儿。你们几个泥腿子，既然不想好好走，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去，把他们三个的腿给老子打折，然后将两位美人儿请回府去！” 刘举业一挥手，后面几个打手顿时冒了出来。 这几人长得倒是精干魁梧，一个个面无表情，穿着深棕色的短打，太阳穴鼓鼓。 看上去像是商行的护镖队成员，一出来就和周围的普通百姓气场不同。 姚大川没想到，搬出守卫军都没用，这人的气焰反而更加嚣张了，顿时捏紧了拳头，做好动手的准备。 双方的冲突一触即发。 那被叫出来的打手们看上去其实并不太情愿的样子，但又实在无法违抗这刘举业的命令，只能并排着围了上来。 眼看着就要动手，却见本来被姚大川三人藏在身后的叶琼英，突然伸手拨开了他们，走到前面来。 一见叶琼英露面，刘举业脸上的笑容就深了几分，忙叫停了打手的动作，生怕他们吓到了自己看中的美人儿，摇着扇子故作风流倜傥的姿态： “怎样，美人儿你这是想通了？旁边那个，是你家弟弟吧？放心，我刘家家底颇丰，你们要是跟了我，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绝不再过一天的苦日子，岂不是比站在他们几个穷酸货的旁边上档次？” 叶琼英并没有发怒，而是“哦？”了一声，然后伸出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个牌匾问道： “那广茂商行，便是你家的招牌咯？” 第131章 广茂商行 刘举业抬眼看了看叶琼英指着的方向，得意地摇了摇扇子，说道： “自然是了，美人儿，怎么样？你要是肯跟我，现在我就带你进去逛上一圈，看中了什么随便拿！” “哦？真的吗？”叶琼英好像十分动心的样子，一脸期待地问道。 刘举业见此，愈发自得： “我说的话还能有假？！不信你现在就跟我进去试试！” 叶琼英还真没拒绝，点头同意下来，然后指了指姚大川三人和安玉： “我跟你进去，他们先在外面等等怎么样？我总得看看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吧。” 安玉脸上完全没有什么担忧的神色，反而快速看了一眼叶琼英，然后又低下了头，抓了抓叶琼英的衣摆。 姚大川他们却是着了急，赶紧说道： “琼英，你可不能跟他去，谁知道这人要干什么？大不了就打一架，我们不怕的！你别为了我们以身涉险啊！” 他们并不担心叶琼英真是见钱眼开，企图攀上有钱的少东家。 毕竟已经去过了那院子，哪怕不知道具体的底细，也知道叶家不像是个缺钱的。 叶琼英本人更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性格，真要喜欢金银钱财，享受富贵荣华，她大可留在家里做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以一介女子之身，去军营里受那些苦呢？ 所以，他们只怕叶琼英是为了他们几人的安全，这才同意了对方的无理要求。 叶琼英对几人摇了摇头： “放心好了，我做事你们还不了解吗？再说，这众目睽睽之下，刘公子这么个商行的少东家，总不至于说话不算话吧？那多掉份儿啊。” 其他围观的百姓可不敢管刘举业的闲事儿，但也没想到，这年轻姑娘竟然主动把自个儿送入虎穴去了。 看到这儿也不好说什么，却没有人离开，想着瞧瞧最后那弟弟会不会也掉进坑里去了。 刘举业已经知道叶琼英有这个意愿了，脾气比之前好了许多，哪怕听到姚大川几人阻拦也没有生气，反而笑着保证： “我说话算话！咱这就走？” “行。”叶琼英答应一声，还真就跟着刘举业往不远处的广茂商行走去。 就一小段路，很快便到了。 叶琼英抬步走向台阶，刘举业紧随其后，迈上台阶时，他突然回过头，对着那几个打手使了个眼色。 那几人很快便接收到讯号，一个个排好了阵营，将姚大川三人和安玉都暗暗围了起来，将他们与周围其他跟着过来看热闹的百姓给隔开了。 刘举业满意一笑，看了看走在前头的叶琼英： 呵，小丫头片子，若是想牺牲自己，借机让其他人跑掉，那可就真是小瞧本少了。你是老子的人，那漂亮的小子也别想跑！还有另外几个，竟然敢跟老子对着干，哼……等之后再慢慢收拾。 那些百姓瞧见这架势，也有些可惜。 小姑娘怕是白费功夫了。 这刘举业心眼子贼坏，哪能让人就这么溜了呀。 叶琼英还真没这个打算。 她就算真想让人跑，安玉也不可能愿意丢下她离开的。 这小子能松开手让她单独进去已经很稀奇了。 至于为什么答应进商行嘛…… 叶琼英抬头看了看那写着名字的木匾。 中间“广茂商行”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金灿灿的，看着十分耀眼。 与之相比，这木匾右下角那个小小的月牙形的印记，都不太起眼了。 不仅位置不太明显，个头还不大，且不像“广茂商行”四个字一样镀了金，稍不注意，根本看不见那匾上还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图案。 就算见了，说不定也以为是只停留在上头的蛾子或者是不小心弄出来的划痕之类。 叶琼英却对这印记格外敏感。 毕竟，她身上就装着一块这个形状的玉符，而另一处出现过这个图案的，是京城和平武城春叶当铺的牌匾。 她跟刘举业一前一后走进了铺子。 这地方明显比春叶当铺大了许多，门面一看就知道不缺钱的样子。 连门槛儿都是上好的木料镶金银所雕饰。 进了门以后，对着大门的就是柜台，后边儿站着一男一女两个穿着相同色系服侍的年轻人。 两边是各种柜台，上面放置着各种皮毛和宝石。 和外头集市上那种摊位上随意摆放着的动物皮毛不同，这里的品质显然和那些不在一个档次上，每一根毛发都梳理得整整齐齐，仿佛还用了什么膏护理过了，看上去有一层十分细腻的光晕，光是这么瞧着，就能感觉其手感之妙。 且每一块皮毛都单独隔开着，还用了特别定制的架子支撑起来，连形状都不受影响，不用担心堆积在一起出现褶皱之类。 那种动物身上的腥臊味更是完全闻不到。 只能嗅到店里特意点好的熏香，清清淡淡，令人心情舒畅。 和皮毛比起来，另一边柜台里的宝石就更是流光溢彩、夺人心神。 各种颜色的宝石就那样摆放在精致的盒子里，深色的绒布衬托下，那宝石就像是自己会发光一般。 后方的架子上还特意摆放了各种用宝石镶嵌制作的首饰，不管是头冠还是手镯，都格外精美，带着一种与京城里那些玉石首饰不一样的风格魅力。 饶是叶琼英，走进来都快要被那边给晃花眼了，别说是那些本就爱美的小姑娘，估计一进门就已经控制不住想要掏空钱包疯狂采购了吧。 也难怪这广茂商行赚得多。 刘举业对这些显然很有自信，还特意对叶琼英说道： “随便看，看中哪样，我送你！” 叶琼英此时的语气，却没有了方才在外面的那种期待，带着几分随意道： “是吗？可这种地方，放在一楼的一般都是寻常货色吧？上等货，不应该去楼上瞧瞧？或者是让掌柜的单独取出来吗？” 刘举业一愣，犹豫了一下才道： “那些等以后再说，今日就先在这儿挑一挑吧！” “这可不行，”叶琼英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反而往柜台那边走去。 刘举业脸色一变，赶紧就要上前抓住她： “你要干什么？这是我家的铺子，老子给你什么你好好接着就是了，别得寸进尺、自视过高！” 第132章 到底是谁家的生意 叶琼英头也没回，脚下步子往旁边一挪，就轻松躲开了后方刘举业伸过来的手，不知怎么，就已经走到了柜台前。 柜台后方的两人见到她，正要说什么，便看见了后面追赶而来的刘举业，脸上很快露出了了然的神色，颇有几分不太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强撑着笑脸说道： “刘少爷，您来了，这位是……您是挑中了什么，需要我们帮您取出来记账吗？” 刘举业当着他们不好失了面子，瞪了叶琼英一眼，倒没有多说什么，指了皮毛那边的柜台说： “就取一张……那块灰色的皮毛吧，做一大氅，天气也要转凉了，正好用得上。别的以后再说吧！” 他自顾自给叶琼英做了主选了东西，又对着那两人道： “什么记账？我拿东西还需要记账？” “可是……”柜台后那女子为难地说道，“之前……之前刘先生特意交代过，不管是谁，便是他亲自来取东西，也一定要记账，等月底结清。否则……” 刘举业鼻孔里一哼，当即就骂道： “不过说说罢了，反正是自家的生意，结不结清有什么关系？我爹还能跟我这个亲儿子收钱不成！你们赶紧把东西给我拿过来，否则，我让我爹开了你们！” “这不行啊，”另一个年轻人道，“刘少爷，要不您还是拿了您的印信过来记个账吧，到时候您与刘先生说一声便是了，我们……我们说话没用，您就……” “废话少说！”刘举业要真能体谅他们的难处，就不是刘举业本人了，翻了个白眼就骂，“老子跟你好好说话，你们当听不到是吧？再不……” “我记得，”站在一边的叶琼英突然开口道，“这商行是几人共同负责维护的吧？而且背后真正的所有者平常并不出面，但也不姓刘啊。怎么就变成你们刘家自家的生意了？” 来平武城之前，有关叶家的那些生意，她就大致了解过了。 其中，就有平武城的商行。 当初平武城外的道路修整完成，商路开通。 可做生意不仅需要便利的交通，起步时也是需要不少的本金的，特别是要做大做强，更不是一般人能随意达成条件的。 所谓的“白手起家”，十个里面有八九个背后都是有人支持的。 为了给平武城打开局面，叶家除了一大笔钱，又派出了几位管事，成立了一个商行。 这个商行，就是专门来负责平武城这一片区域的货物收购以及售出事宜的，其中一部分利润，还会单独用作平武城建设。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又有了更多本地的商户加入，货物的品种也更多。 而平武城本地的小生意也兴隆起来，于是那些低端市场的普通品质的货物便被移了出去，免得跟普通百姓抢生意，商行就专门做高品质或者是大批量的生意。 方才在外面看到牌面上的标记后，叶琼英就知道了，原来平武城这边的商行就叫广茂商行。 因为这地方主要就是一个赚钱的地方，并不像春叶当铺那边和其他人脉消息等途径有关，目前并不需要这类物资的叶琼英跟叶叔都没想过上门来做点儿什么。 却没想到，竟正好碰上了刘举业这么一个意外。 若与叶家无关，叶琼英最多也就是教训教训刘举业便离开了。 可这广茂商行，是叶家出资组建的，如今也的确是属于叶家的产业。 下头却出了刘举业这么一个“少东家”？连平武城那些普通的百姓看上去都是这么认为的。 那这事儿，显然就不能只是打刘举业一顿这么简单了。 不解决好了，叶家少了一个经济来源不说，以后若是惹出了什么祸端，指不定还会连累了叶家。 这些人，拿好处的时候是他们的，惹了祸后，绝对甩锅自己不是东家。 看刘举业的德行，叶琼英就能猜想得到！ 除此以外，广茂商行建立之初就决策好了，会拨出一部分利润建设平武城。 如果已经出了刘举业这样的蛀虫，那这条命令还能完整地执行至今吗？ 平武城可是大齐对外的第一道城池关卡，若是这里出了意外…… 还有，三年前的事儿，除了军营里有情况以外，这广茂商行……会不会也有关系？！ 哪怕只是想到这个可能，叶琼英也不能坐以待毙。 所以，本来只打算收拾刘举业就走的她，直接从后面站了出来，故意露出动摇的神色，就为了跟他单独走进这广茂商行，一探究竟。 一听叶琼英这话，刘举业脸上便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话？这商行明明就是我家的东西，什么时候几个人负责？商行里的管事，不过是我家的奴才罢了！ 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就不要乱说。 若不是瞧着你年轻貌美，我今天非得给你点儿颜色瞧瞧！ 可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长得好看的不止你一人，你要是想跟你那弟弟入门后过得好，以后还是学学怎么伏低做小，伺候男人，管好自己的嘴！” 他这嚣张的样子暂且不提。 从刘举业的表现来看，他分明就是不知道广茂商行背后的起源的，要不也做不到这么理直气壮。 不对。 他这年纪，怎么也得二十几三十岁了吧。 若真是在平武城长大，家中长辈又在商行里主事，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叶琼英实在懒得再与这蠢货多说什么，直接对着那柜台后面的两人说道： “你们说的那个刘先生现在可在商行？叫他出来，就说……叶家人来了。” 刘举业才“教训”过她，就见她不仅不听话，还敢扬言要见自己的亲爹？这可不能忍了，怒气一来，可不管怜香惜玉，扬起巴掌就往叶琼英脸上打去： “你个小娘皮给脸不要脸是吧？不过是个暖床的玩意儿，还想见我爹？老子现在就……啊！” 巴掌肯定是打不到叶琼英脸上去的，话也没说完，一声惨叫就从刘举业嘴里爆发出来。 第133章 金子成精了 柜台后的两人战战兢兢地看着叶琼英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刘举业的手腕。 他那胳膊就像是纸折的一样，轻轻松松便被掰成了反折的样子，发出“咔嚓”的响声。 刚刚还高高在上的少爷，如今痛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胳膊歪着，脑袋身体也跟着一并歪过去，活像个卖艺的丑角儿。 这……这女人不是刘少爷带过来挑东西的相好吗？ 之前也没少发生过这样的事儿，那些女人进来时不管是情不情愿，总之皮毛宝石一到手，都会默默收下，识趣点儿的还会软声软语贴在刘少爷身边说几句动听的好话，然后一群人扬长而去，只留下铺子里的人收拾烂账。 今天……怎么不太一样啊。 这女人不像是来拿东西的，倒像是来拿命的！ “松手！松手！”刘举业痛得脸都扭曲了，不住哀嚎，“快松手！死女人，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他举着另一只手还想打人，好让叶琼英松开他这条受了伤的胳膊。 别说是现在了，就算是在京城时的叶琼英，也远不是他这样的废物能偷袭的。 叶琼英伸手一甩，刘举业就跟个破布口袋一样被甩飞出去，砸在了地上，甚至还特意避开了柜台的方向，免得弄坏了店里的货物。 柜台后的两人便见叶琼英拿出了一张帕子，嫌弃地擦了擦方才捏断了刘举业胳膊的手指，然后抬眼朝他们看来，唇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微笑： “还要劳烦二位，去请刘先生一见了。” 她自认对无辜的路人还是很友好的，所以对刘举业和对这两位负责柜台的伙计态度全然不同。 可在那两人眼中，她这个微笑，简直就跟杀人魔看战利品的笑容没什么两样。 “我……我……客人您……您先等等，刘……刘先生……刘先生今日就在后面会客……我……我们这就……这就去请他过来！”说完，两人跌跌撞撞就想跑。 却被叶琼英叫住了。 他们浑身都在抖，像是怕叶琼英突然反悔，这就要来杀了他们灭口。 叶琼英自然没兴趣杀人，只说道： “记住了，跟刘先生说，是叶家来人了。还有……你们最好不要自作聪明，不想打扰管事的，反而去叫什么打手过来……” 她踱步走到了已经摔晕在地上的刘举业身边，伸出脚尖踢了踢他的腿： “你们的‘少、东、家’可还在这儿呢！若是没见到刘先生，反而先见了打手……唔，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想赌一赌，是他们冲过来的速度快，还是我一脚踩爆这位的脑袋的时间短吧？” “记住了！我们记住了！”那两人方才若还有一点儿别的打算，现在可是真的不敢了，连声说道，“我们这就去为您传话，请您一定不要伤害刘少爷！” 说完，两人慌慌张张从后面跑了。 没有刘举业的话，他们自然第一选择是叫打手。 本来铺子里正常是留了人看店的。 毕竟有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在，怎么可能不留人手盯着？万一被抢了，损失可不少。 但方才刘举业先来了一趟，将前头的几人给带走了，说是很快就会回来。 然后…… 就带回了这么个杀星。 那几个看店的打手还被他留在了外面，要盯着另一个美人儿呢。 两人大可去后头再叫别的打手过来帮忙，免得惊扰了上面的人说他们不会办事。 然而…… 谁让刘举业还在叶琼英脚底下呢？ 他们肯定是不喜欢刘举业的。 就个人情绪来说，巴不得这玩意儿早死早超生，免得隔三差五给他们弄出些麻烦来。 但刘举业要是死了，他们还能活吗？ 不管这人怎么让人讨厌，那也是刘先生的亲儿子。 他们不过小小的店铺伙计，怎么能跟人家比？ 叶琼英这一提醒，顿时打消了他们那些想法，赶紧去后头找管事的人去了。 不管如何，先保住刘举业的小命要紧。 至于麻烦事儿……还是转移给能负责的人去管吧，他们平时也就做做招待客人的活儿，可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叶琼英一点儿也不着急。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时间耽搁的久了，外头等着的安玉他们会不会情急之下冲进来。 安玉还好，姚大川他们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也答应了庞力将军，在时机到来之前，是不会再军营里泄露自己“叶”家人的身份的。 总不好出尔反尔。 若不是休沐的时间不长，下一次出军营就要一个月以后了，叶琼英也不会急着今天就要解决此事。 没办法。 如果姚大川他们真进来了……那就想个理由糊弄过去吧。 连刘举业都不知道这广茂商行与叶家有关，姚大川他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那位刘先生看上去对刘举业这个儿子，大约还是有几分在乎的。 没让叶琼英等上太久，就见一群人急匆匆地从后面跑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圆胖子。 没错，就是个圆胖子。 那人脑袋圆乎乎的，脸盘子圆乎乎的，连肚皮也是圆乎乎的。 身材矮小，看上去还不如叶琼英高，这么胖乎乎短短的跑过来，真就跟个圆球一样。 关键是，脑门儿上头还顶了个金色的瓜皮帽子，身上穿着一身亮色锦袍，又配上了一个小的黄金褂子，浑身都是铜钱和金元宝的造型绣纹。 腰带上左右各挂了两个金坠子，脖子上还挂了一个小的金算盘。 连手指上，都戴了好些金戒指。 整个人就像是金子成精了，一窜出来都在闪闪发光，简直比那边柜台里的宝石都要耀眼，看得叶琼英眼睛都快要花了。 这…… 金子长脚会跑了？ 也是大齐没有皇室才能穿金的禁忌，否则这人这身皮都该被扒下来了吧？ 这……不会就是那位刘先生吧？ 叶琼英现在都不知道，自家长辈当初到底是选了什么管事来负责这商行。 还是说，当初是个正常人，只这些年在这位置上坐久了，才逐渐“金”化的？ 第134章 主子您随便教训！ 那浑身金灿灿的圆胖子飞扑出来后，就朝着这边跑了过来，脸上的神情写满了紧张，那胖乎乎的额头上都是满满的汗，浸得皮肤都闪闪发亮。 这还挺重视那废物儿子？ 不会又是一个“杜明”吧…… 一想到自家商行中竟然出了这么个角色，庇护出了如杜成秀那样的人渣，叶琼英的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主子！主子！您是叶家的大姑娘对吧？”叶琼英没想到，那圆胖子是扑过来了，却根本没有多看地上躺着的刘举业一眼，反而是两眼亮晶晶地望向了她，“老奴……老奴是刘金银啊！” 他扑倒在叶琼英跟前，直接就跪了下去，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表情。 就在这时，跟在后面的那群人里，也有几人纷纷跪倒在地，和刘金银一个表情，都朝着叶琼英自我介绍起来： “老奴易振林。” “奴婢丁慧。” “老奴关康。” 他们几人一跪，其他人不明所以，却也不敢站着，都跟着在后面跪了下来。 其中就包括了之前胆战心惊跑去后面叫人的那两位年轻人。 他们跪是跪下去了，脸上的表情却全是茫然，感觉就像是进门时迈错了脚，走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这姑娘不是上门夺命的杀手吗？ 怎么……铺子里的管事们全都给她跪下了？ 刘先生还说什么……主子？！ 这两人也不是什么笨蛋，此时才回想起叶琼英之前对刘举业说的话。 难道…… 这广茂商行真的…… 再想到平时商行里的情况，虽然刘先生的话语权最重，但好像……其他几位管事也不是全然听命于他。 之前只觉得是刘先生脾气好，容忍诸位管事各有自己的脾气。 现在看来，原来是因为他们都是平等的地位，都只是商行的普通管事而已，主家另有其人啊！ 叶琼英没去在意后面那些明显没什么话语权的普通伙计，而是低头看向了最前面的几人。 她没有立刻让人起来，而是对着最前面的那个圆胖子说道： “刘金银？姓刘啊……这刘举业，是你的儿子吧？” 刘金银好像这才看到躺在地上的刘举业，见到刘举业那昏迷的狼狈模样，刘金银却一点儿也不着急似的，反而担心地看向了叶琼英，连忙道： “是……是的，这是犬子。呃……老奴曾经在外头，那个……年少风流，留下的子嗣。这几年才找回来的，老奴没成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所以稍微宠爱了些。 只是前些年都没能留在身边好好教育，这儿子长得有些歪了，性子还在好好掰正的过程中，若是冒犯了主子，您尽管教训！ 刘家本就是叶府的家奴，他刘举业也是您的奴才，您不必有任何顾忌！” 前面还有些吞吞吐吐，显然是知道这个儿子上不得台面，也为自己年轻时犯的错而心虚。 可后面的话却是说得斩钉截铁，完全不觉得叶琼英将刘举业敲晕在地上有什么不对。 三年前的事儿，广茂商行是否牵涉其中，叶琼英如今不可能直接问出来。 但其他的，却能开口直说。 她先点头，让他们起了身，然后才说道： “你这儿子倒是了不得，在大街上就能强行把看中的男人女人给拦下来抢回府去？还可以把人拉进商行里，看中了什么随便拿。 听刘举业说，这广茂商行就是刘家的产业，他是商行的少东家？ 不仅他自己这么说，我看外头的百姓，好像也这么觉得的。 刘先生，广茂商行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我爹娘转让给你了，我竟然没得到消息？” 刘金银他们一瞧叶琼英的长相，心里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毕竟她跟爹娘长得实在相似，叶家人的特征太过明显了。 现在叶琼英这么一说，身份就更加确定了。 但说的内容，就有些让人心惊胆战了。 刘金银背后的汗瞬间打湿了内衫，他伸出粗粗短短的手指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赶忙道： “绝……绝没有的事儿！主子，这商行自然是叶家的产业，刘某和其他同僚，都不过是替主子们料理一些杂务罢了，怎么可能将其据为己有？ 就是每年的利润，都有及时送往京城，还划出了规定的份额送到平武城官衙，绝没有私自昧下。 至于犬子……他这几年才来，根本不了解这些，犬子胸无大志，更无这方面的天赋，老奴便从没想过要培养他，只让他做个混吃等死的小子便是了，生意上的事儿自然从没回家提过，这才让他误会了吧。 外面的人……估计也是犬子在外弄出来的误会，主子，老奴一定尽快将这事儿处理妥当！ 还有街上拦人……” 刘金银的头上又冒出汗水来，他却已经无暇他顾了，急着跟叶琼英解释： “还请您放心，之前也出现过这种事，但刚回家，就被老奴拦住派人恭恭敬敬将人送了回去，还送上了赔偿的银钱，绝没有引起任何冲突。 之后老奴还将犬子的腿给打折了，让他在家好好反思了几个月。 那次以后，他便再没犯过这毛病了，之后找的都是自愿跟随他的女子，或者就是去青楼里找那些妓子。 今天……他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竟惹到了主子身上？ 老奴这次一定更加严厉地惩罚他，让他再也不敢起色心！ 还有……还有，这广茂商行里的账目……” 刘金银指了指后边儿的几人： “那边是这商行里的账房和伙计，我都是特意吩咐过的，只要是犬子来店里拿了什么东西，都要他们好好记账。 到了月底，老奴都有拿自己本应有的分红去垫上，从不会白拿任何东西。哪怕是老奴自己，用了店里的一张纸一块墨，都是会付钱的。 这也是当初主子们特意定下的规矩，老奴绝不敢破坏。” 后面两个账房打扮的一老一年轻的男人，还有方才在柜台后站着的那两个年轻男女，被指到后都慌张地站出来开口，替刘金银作了证。 第135章 有罪与无辜 之前，叶琼英也的确听到那两个年轻人要求刘举业拿出印信记账的话，证明对方所言非虚。 只是，亲生儿子闹成这样，如果没有刘金银这个爹做靠山，怎么可能？ 叶琼英看向刘金银： “是吗？可今日若不是我还算有几分自保之力，我和家中弟弟，就要被你那好儿子让人打断腿抢回府去了。我看他那胆子，大得很呢！ 还有，那些打手……貌似还是商行里护镖看店的雇员吧？竟是能让他私自调走，用来做这些事儿？ 子不教父之过，刘先生，从刘举业的表现来看，你对他的教养，仿佛并没有那么严厉啊。” 刘金银脸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焦急，偶尔看向地上刘举业的眼神，里面都冒着火。 想必现在刘举业若是醒着，都得被他现场抽上一顿了。 “主子，老奴真不……不知，这不孝子竟然敢对您……”刘金银腿上都在打颤了，真恨不得断子绝孙算了，反正有这么一个儿子，还不如没有，尽给他添麻烦，“这事儿是老奴做得不够好，老奴……老奴……这就自己卸掉商行里的管事职务，任凭您处罚！”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后面本来站着的人，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可另外三位管事，却没有贸然开口为刘金银求情的。 倒不是对他有什么排斥。 看那三人是不是看向刘金银时担忧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差，至少不会有什么仇恨，也没想过要落井下石让他丢了职位自己趁机揽权。 只是不敢擅自干涉叶琼英这个主子的决定，所以并不敢随意开口发言。 便是之前的账房和伙计，也只是被刘金银指出来作证，才会开口说话。 叶琼英凝神看了一会儿刘金银，这才开口道： “刘先生你还是起来吧，你们也都起来。 我相信，刘先生你还是会秉公办事的，只是……你这儿子实在不像话。 今日事犯到我头上了，我又算有些手段，不至于真被欺负了去，还是自己人，所以事情能顺利解决。 若是找上其他人……广茂商行、叶家的名声，都要被他给毁尽了！” “是……是……” 刘金银站起身，羞愧地低下头，下巴都要抵到胸前了。 “但看商行的样子，几位管事也是有在认真做事的，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们了，”叶琼英肯定了他们的付出，这才接着说，“所以，刘先生，我愿意相信你一次。你这儿子，带回去好好教育，我会派人在平武城，甚至是周边好好打听，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说，他并没有闹出什么大问题来。若是没有，那还好，若是有……你和他，都得付出代价。” 刘金银反而松了一口气，连忙道： “是！主子，您放心，这一点老奴还是有信心的。以后您不必担心，这不孝子，老奴一定下了狠心来教育，若还是不见成效，这儿子老奴便不认了！ 他亲娘因病去了好些年，本来就穷困潦倒了那么长时间，混在流民里到了这儿找到老奴认亲。 如果不争气，那就让他做回流民去，以后都不能踏进平武城半步！” 见叶琼英的确没有要拿刘金银下刀，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的意思，其他几位管事这才说起话来。 “主子，刘金银这人虽然爱财，但从来光明正大，绝不会贪昧商行里的账务的。他那儿子认回来没几年，估计也是乍富之后变成这模样，刘金银也是管教过，并没有真的肆意放任。刘举业的花销，也是刘金银拿自己的钱付清了的，若非如此，他不管，我们也不会同意啊。” “对对对，刘举业是不像话，但刘金银也有负责，真没闹出过大事。府衙那边虽然有过打点，却也只是说刘举业在外头花销什么的，不用关押处理，后面刘府会直接去付清款项。” “主子，刘金银真的是有行动的。只是……三年前，您父兄……那之后，东家这边一直也没人过来与我们联系，商行里人心惶惶，边境还动荡不安，有好些商户都撤走了。 为了稳住局势，这三年里，我们几个老东西没少费力气。 这不是在跟主子您讨要好处，而是在跟您讲，我们的的确确把精力放在了商行内。我们几个还好，也无心成家，刘金银这人这几年却多了个相认的儿子，只能分出少许时间去管教，多的……也真的是无暇顾及。 那些店里的人手虽然被刘举业带走，但我们可以保证，他们或许明面上不好违背刘举业的话，可绝不会真的一五一十按照他所说的去做，而是起到一个监督作用。 上一次刘举业干出抢人的事儿，就是他们一直护着人，才在进刘府前，让刘金银这老家伙及时赶到，把事情给解决了，没让人姑娘受委屈。 也正因为如此，咱们也都让刘金银多放了人手在商行里，以免再出现同样的情况。 有人盯着，总比刘举业自己在外乱来要好控制。” 他们倒也实在，并没有一味推卸。 看来，刘举业的作风，这些人都知道。 只是，四人都是叶家的家奴，也都醉心事业，没有一个成家生子。 就只有刘举业，人到老年，才突然冒出来一个年轻时遗留的私生儿子。 这种情况，便是那儿子不是个好东西，也不好说什么直接丢掉的话。 总归还得试着看看能不能纠正过来。 可三年前的战乱，让叶家儿郎尽数牺牲。 本打算奔赴边城的叶琼英，也因为被休回家的小姑姑，和重病垂危的老祖母，不得不放弃了原本的打算，选择了嫁人留京，方便照顾亲人。 叶叔也是一夜白头，为家中几人操碎了心。 商行这种只与赚钱有关的产业，自然没那么重视。 可广茂商行本身，却因此动荡起来。 能维持至今，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太大影响，几位管事的确是尽了力了。 人的精力有限，忙碌于商行，没有时间照顾其他，倒也不像是撒谎。 第136章 少东家？家奴罢了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这几位管事说的还真是实情。 今日过来也只是临时起意。 若不是碰上了刘举业，叶琼英还真不会想到特意来一趟商行，毕竟叶家如今没有急用钱的时候，产业又多，哪有那么多精力一一去细查。 现在外头还有几人等着呢，她也不好久待，便把这事儿暂时放下，打发走了后头那些伙计，与几位管事单独说了几句话，将叶叔的身份与他们介绍后，便打算离开了。 之后的事儿，自然有叶叔再与他们私下联系。 而外头那些百姓的误会之类…… 就交给刘金银去处理了。 那不孝子是他的，闹出来的烂摊子，自然也得他这个亲爹去解决。 刘金银当然不敢推脱，立马保证下来，并且很快将地上那不孝子给叫醒了。 叫醒的方式也没那么温柔，直接叫人去端了一盆凉水过来，怕泼出来会弄脏了店里的地毯皮毛，刘金银直接过去将那不孝子的脑袋给按盆里，提起来又给了两巴掌。 这一下，顿时就给刘举业弄醒了。 他迷迷糊糊一睁眼，便看到了刘金银那张圆脸盘子，面上瞬间就慌乱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爹……爹，你……你怎么……怎么在这儿？” 看来是真的意外。 以刘举业的演技，这些表情可不像是装的，他是真没想到睁开眼睛竟然会看到自己的亲爹。 刘举业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啪”的一声响，打得刘举业脸上顿时就红肿一片，捂着脸望向刘金银： “爹！你为什么打我？我可是你亲儿子！” “别叫我爹！你哪是我亲儿子，你是我亲爹才对！”刘金银恨得牙痒痒，“本来以为有个儿子养老是好事，现在看来，有你这个儿子，我能不能活到需要人养老的时候都不一定！之前就是对你太好了，让你认不清楚东南西北，成天在外头胡作非为。你他么是不是活腻歪了？” 刘举业又结巴起来，两条腿顿时往后一缩，就像是怕他爹打人： “爹，爹，你，你别生气，我……我这腿才好呢，再打折的话，就真的要断了，我不想变成残废啊爹！我今天才出府，什么也没干啊！” “什么也没干？”刘金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旁边的叶琼英道，“苦主就在这儿，你还敢说什么都没干？” 刘举业一见到旁边的叶琼英，才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顿时面上一白，紧接着，又道： “爹，我……我就……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不过是带她来店里看看皮毛，什么都没拿。反倒是这个泼妇，把我的胳膊都给弄折了，还将我打晕过去。真的！” “混账！”刘金银大骂一声，就在刘举业以为他爹是在骂旁边的泼妇时，就感觉胳膊一疼，刚才被掰折的胳膊，又被他爹给毫不心疼地一巴掌拍了过来，“这是商行的东家！主子！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这这这……”刘举业瞪大了眼睛，“爹，你在说什么呢？广茂商行，不是我刘家的产业吗，跟这泼妇有何关系？您是不是气糊涂了？” 刘金银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 “谁跟你说的这些屁话！” “这还用谁说骂？”刘举业理所当然，“这里就是您在做主啊，那当然是这样。” 刘金银感觉头都要冒烟了。 这几年正是商行忙碌的时候，他一心替主家办事，根本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这个半路来的私生子，没想到，就因为这个私生子，差点儿把自己变成谋夺主家产业的奸滑之徒了！ 等到刘金银又打又骂，好不容易才让刘举业清楚，广茂商行是叶家的，他刘金银不过只是叶家家奴，代替主人处理商行事务的事实，刘举业整个人都不好了。 再看叶琼英这个主子，更觉得心头战战。 难怪……方才这泼妇……方才这女人，会说那些话。 他一张脸憋得发红，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叶琼英自认还是有几分眼力的，这父子两个，的确不像是事先商量好了故意给她演的这一出。 只能说刘金银在家事上还欠缺几分，才纵出了这么一个祸害。 若真没有闹出大问题，也不是不能改过。 “好了，这些事情你们之后再去处理，我今日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叶琼英不再耽搁，跟他们说了一声，就打算离开，并且叫停了刘金银这几位管事打算送出去的动作，“我来平武城还有别的安排，暂时不准备将身份广而告之，你就别跟着出去了，免得惹人生疑。” 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推动，叶家在平武城的存在在这三年里，好像在一点点减弱。 如果不是叶家在此地耕耘年份实在久远，连城墙和外面的道路都与叶家先辈有关，或许都要没人记得叶家了。 但刘金银他们四位广茂商行的管事，在当地却是叫得出名字的。 让他们四个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将叶琼英送出去，其他人不怀疑她的身份才怪。 “那……那便让这不孝子送您出去吧！”刘金银连忙道，“放心，您就说与商行有生意往来，他一个管事的儿子，能有什么地位？最多也就算是商行对您以示尊重还有重视罢了，不必顾虑太多。” 这叶琼英倒是没有拒绝了，她斜睨一眼鼻青脸肿的刘举业，没再说话，自顾自朝外走去。 刘举业在原地踟蹰不前，不知该怎么办，还是被刘金银一脚踹在了屁股上，跌跌撞撞往前跑去。 外头的百姓并未散去。 姚大川三人和安玉，正被那几个打手围着，跟人群隔开。 细细看去，这些打手还真没有敢触碰他们几人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商行这边，显然在等一个结果。 时间都过去不短了，外头的人还不减反增。 叶琼英一出来，就对上了许多双眼睛。 “出来了出来了！那姑娘出来了！” 人群里发出了叫声。 姚大川几人更是忍不住上前几步。 安玉直接冲到了前头，一下子抓住了叶琼英的袖子，然后，恶狠狠地瞪向叶琼英后方来人。 在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后，安玉原本凶狠的眼神却是一愣。 嘈杂的人群也因为这人的出现静了一瞬间。 第137章 姑娘好手段 走在前面的叶琼英衣着整齐，连头发丝儿都没乱一点儿，表情从容镇静，看着并不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 可走在后头的……那是之前耀武扬威的“少东家”刘举业吧？ 其他人连看好几眼，才终于确定，这个脸上带着巴掌印的的确就是刘举业。 和进去前的样子不同，他这会儿身上沾了灰，像是在地上打过滚儿，两边的脸上都红肿着，有明显的手指印挂在上头，整张脸看着都比之前大了一圈儿。 方才那得意的表情不见了，此时看上去唯唯诺诺，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跟在叶琼英身后，不想是要强抢民女的少东家，倒像是大家姑娘的奴才。 这…… 这人是进去被改造了吗？ 安玉没说什么，姚大川三人却是紧张得簇拥在叶琼英身边，警惕地看着刘举业，总觉得他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估计弄成这副模样的，赶紧对着叶琼英问道： “你没事吧？这人有没有欺负你？他这样，不会是想诬陷你，好逼你就范吧？” 叶琼英笑了笑，转头看了刘举业一眼。 刘举业顿时一个哆嗦，站在原地不敢往前走了。 “放心，”叶琼英道，“什么事儿也没有，我只是进去跟刘少爷好好讲了讲道理，让他明白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刘少爷，你说，是这样吧？” 刘举业哪敢反驳，连声回答道： “对对对！就是这样！叶姑娘说的是，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之前是我的错，不该做那些丧良心的事儿，以后我保证不会再犯！” 看他那样子，就差没有举手发誓了。 可这样子，更是让人惊掉下巴。 刘举业什么德行谁不知道啊？横行霸道的，谁说话他能怕成这样？ 怎么可能说他一通，就能变成这样！ 刘举业能感觉不到其他人惊讶的眼神吗？ 他倒是想跑，想发飙，可他哪里敢！ 他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 如果叶琼英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家，他当然毫无顾忌。 但现在已经知道，广茂商行真正的主子，就是眼前的这位差点儿被他“抢回家”的美人儿，而他所以为的那个掌管了商行的爹，不过是人家的一个奴才。 这种情况下，刘举业哪里敢得罪叶琼英。 他方才也感觉到了，那个认来的亲爹这次是真的发了怒，如果再出什么差错，他恐怕就要回到以前穷困潦倒，连饭都吃不上的苦日子了。 到时候，不仅穷得吃不起饭，这几年里得罪的人，恐怕也会找上来报复他。 刘举业自然不得不低头。 认错罢了，丢脸罢了，至少他爹还是有钱的，不用担心生活开销。 姚大川他们不知道这刘举业是中了什么邪，也没有兴趣去讨论他究竟怎么了，反正只要不伤害到他们自己人就行。 正好趁着这人中邪，赶紧脱身才是最好的选择。 姚大川赶紧对着叶琼英说道： “既然没事了，那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不是还要去找叶叔吗？” 找叶叔，那都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此时时间尚早，还用不着去饭店里。 这么说，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叶琼英也没有要留下的必要，便顺着姚大川的意思说道： “好，那我们这就走吧。” 她也没跟刘举业打招呼，直接带着人便往台阶下走去。 那几个留在外面看着人的打手见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让开了路，将叶琼英他们四人放了出去。 不管这少爷今天怎么了，既然愿意放人，就赶紧的，总比带到刘家以后再去找管事来处理方便。 围观的百姓见叶琼英几人还真的安生离开了，那刘举业也真的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根本没有阻拦。 哦，不对，也不算是一动不动。 明明人家都没有回头看，他竟然还弯下身在跟人行礼送别！ 那姑娘……手段了得啊！ 他们倒是好奇起叶琼英来。 可回头一瞧，那几人竟然已经消失在尽头了。 台阶上，刘举业见叶琼英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顿时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那几个打手这才上前，对着他说道： “少爷还有吩咐吗？若是没有，我们就先回商行里待命了？” 刘举业今日诸事不顺，瞧见他们这些地位不及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怒火发泄到他们身上。 可话才刚到嘴边，就想起来，他可不是什么少东家。 这些人在商行里的确只是普通雇员镖师，可他也只是一个管事的儿子而已。 若得罪了人，他那个爹根本不会保他的。 闹到方才那位主子耳朵里，有了今天的事儿在，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完蛋了。 刘举业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强行憋了回去，脸上本来就要露出来的怒气腾腾的模样，也赶紧往回收，看上去颇有些滑稽扭曲： “好，你们先回去吧。” 这话几乎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没了热闹可看，外头的人也都散光了。 刘举业便也跟着那几人往商行里折返回去。 其他伙计此时已经各归各位，但包括他爹刘金银在内的四位管事却还坐在旁边待客区的椅子上。 见他进来，直接将他招了过去： “送走了？” 刘举业连忙低头道： “是……是的。” 刘金银现在一看到这个儿子，就觉得心口疼，真又想给他一巴掌了，忍了又忍，才说道： “认你回来的那天，我就说过，让你好好做人，就算成了我刘家的儿子，也不代表什么。 结果呢？ 上次的事情才过去多久，打断了你的腿，你都还能出来闯祸！ 你要是管不住你那二两肉，老子就让你当太监算了！” 刘举业感觉下方一凉，吓得赶紧说道： “爹！不要啊爹！我可是你的亲儿子，你要是废了我，儿子就不能给刘家传宗接代了！” “呸！”刘金银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老子情愿没有后代，也好过有你这么个催命鬼！” 其他三个管事连忙劝他： “别气别气，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就不值当了。主子也不是那种刻意刁难人的性格，之后好好改过就是了……” 就在他们这边对刘举业开启新一轮的“教育”时，姚大川他们总算是有了机会询问叶琼英。 第138章 殴打老人不太好吧 “琼英妹子，你这是把他揍傻了吗？”姚大川好奇地问道，“方才人多不好问，你……这要是把人揍傻了，咱们是不是最好去改换一下妆容，在去城外转几圈，免得将人引回家去。家中平时就叶叔和安玉弟弟在，厨娘跟仆从两人估计也没什么战斗力，若是被人找上去，万一出事就糟了。” 姚满福也连连点头： “对啊对啊，话本子里就常常有这样的剧情。杀人后要毁尸灭迹，还要故意选择跟一开始的目标路线不一样的方向走，将那些追兵引开。那个广茂商行，看上去就知道是财大气粗的土财主，估摸着跟这平武城的衙门都有关系呢。 琼英姐你家大概也不缺钱，但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咱们还是避着点儿吧。 你我回了军营，再多的麻烦也不敢找到平武城的守卫军中来，但叶叔他们在家就不安全了。” 叶琼英被他们这样子逗得一乐，但也不想让他们担心，便主动解释道： “放心好了，我真没有把他如何，只是掰折了他的胳膊而已。他脸上那些伤，都是他亲爹打的。” “啊？”姚满福张大了嘴，“刘举业的爹也在里头？可……可……这当爹的不都是护着自家儿子吗，怎么还……” 他看了看叶琼英的脸。 就在其他人以为，姚满福要说出失礼的话，觉得是叶琼英用美貌引诱了刘举业的爹，这样就能利用爹教训儿子的时候。 却听姚满福说道： “琼英姐，你是……把他爹给打残了？这……刘举业不是个好东西，但他爹好像没有过不好的名声，广茂商行，在平武城还是挺公道的，还帮了不少人呢。那个，养出这种儿子，最多也就是一个连坐责任，可殴打老人家是不是不太……” “咳咳咳咳……”叶琼英直接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哭笑不得地对着姚满福说道，“我什么时候殴打老人家了？” “啊？不是这样吗？”姚满福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要不我还有点儿过意不去呢。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欺负过老年人来着……”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被姚大川敲得一疼。 姚大川无语： “胡说八道什么呢，琼英妹子哪是这种人？真要动了手，肯定也是那刘家人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若是那样，不管年纪大小，也都该打！” 姚满福捂着发红的额头，对着姚大川说： “大姚哥，你变了！以前可是你最喜欢说求和的话了，现在怎么也跟着打打打啦？” 姚大川干咳两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了。 没办法。 他脾气好，只是不想惹事。 忍气吞声那么久，心里其实也没那么舒服的。 等到叶琼英出现，直接跟那李云伟对上了，才感觉——原来跟人起冲突，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自己占理就行了。 叶琼英见姚大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笑着帮他转移了话题： “放心好了，我谁都没打。只是家中长辈恰好与广茂商行有生意往来，进去认了个人罢了。 而刘举业，他爹不过只是商行里的一个管事而已，他借此在外作威作福，还真当自己是少当家了。 正好我就去他爹面前，将事情说了出来。 不用我动手，他爹自己就知道怎么收拾这个不孝子了。” 其他人听完后，这才恍然大悟。 姚大川说道： “原来如此。他爹一个管事，自己的儿子却在外自称少东家，若是不想引得东家怀疑他谋夺产业，怎么也要好好收拾儿子，在外澄清此事了。也难怪那刘举业出来后那副模样，也不敢跟琼英妹子你翻脸…… 还好，还好你家跟商行有联系，今日才能轻易脱身。” 其他人当然也跟着信了。 毕竟他们从村里出来，根本接触不到更多的事儿。 之前在叶家院子里已经感觉到叶琼英家里不缺钱，能跟广茂商行认识，那也就不奇怪了吧？ 安玉今日却是异常的安静。 他们信，他却知道的更多一些。 毕竟他们是真的不懂，而他只是装傻。 广茂商行是什么存在？ 那可是这平武城附近的头一份儿，也是独一份儿。 跟普通的有钱商人根本就不一样。 要想与广茂商行有商业合作并不难，只要够得上足够高的货物档次，或者是需要的批量多就行。 但是，能让商行里的管事这般行事，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合作商人就能办到的。 也就是姚大川他们这样的人才会轻易相信了。 换做京城中任何一个有些见识的，都知道里头不简单。 安玉知道叶琼英的“叶”是指的哪个“叶家”，有这样的结果倒是不觉得奇怪了。 这平武城，可以说是叶家的另一个大本营，耕耘多年。 安玉作为皇帝，甚至是知道的，这广茂商行，当年就是叶家老爷子亲手组建起来。 做大之后，还曾上过秘旨给皇室，又多次从商行这边送过平武城的上等宝石与皮毛作为贡品。 所以，叶琼英那些隐而未说的内情，安玉已经猜到了大半。 也正是想起了广茂商行的来头，安玉之前才会那么乖顺地等在外面，没有闹着要跟叶琼英一起进去。 开玩笑，叶家的闺女，还能在自家的地盘被欺负了去？ 果不其然，事情很顺利地解决了。 安玉此时也没有出口戳穿什么，依旧是一脸懵懂的样子，站在叶琼英身边，好像对他们说的话根本不感兴趣。 只是偶尔，他的目光会落在叶琼英的头发和皮肤上，若有所思。 确定了此事真的已经解决，不会有什么后患了，姚大川他们总算是彻底放松下来，也不急着要回去找叶叔了，决定继续逛一逛平武城。 叶琼英自然没有意见。 到了这边也有几个月了，她对此城，甚至还没有姚大川他们了解呢，趁着这个机会逛一逛也好。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咯！” 一阵叫卖声引来了叶琼英的注意。 发现安玉已经有些时候没说话了，叶琼英主动问道： “安玉，要不要吃糖葫芦，姐姐买给你？” 第139章 好心办坏事 安玉看了看前面的糖葫芦摊子，又看了看叶琼英。 她好像真的在担心他是不是被刚才的事情吓到了，才一直没有说话，所以想要用他喜欢的甜食安抚他的情绪。 那张晒得没有以前白的脸依旧好看，那双眼睛比在京城时更亮了，此时看着他，就好像眼中只能看到他一个人一样。 安玉心里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就像是吃到了包裹着夹心的糖，甜滋滋的，又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别样滋味，叫他心口仿佛煮开了的水，咕噜咕噜的响个不停。 有那么一刻，他是想放下所有，就这样装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陪着叶琼英在平武城实现她的女将军梦，看她怎么去奋斗，怎么去重振叶家，不用去管别的事。 可是…… 安玉不是真的傻子。 就连“安玉”这个名字，甚至都不是他的真名。 他还是太聪明了，他的脑袋在提醒他，他不可能永远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他也不是一个喜欢永远装傻的人。 他想要的，更喜欢主动掌控在自己手中去争取，去夺来。 除了叶琼英的梦想，他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 就连这平武城，若是他放下所有，也会被牵连到毁灭，连带着叶琼英的梦，也会一起碎在这里。 所以，安玉很快就稳定了心神，露出了一个带着小雀跃的笑容，对着叶琼英说道： “想！姐姐，我想吃糖葫芦，唔……三……两串可以吗？” 叶琼英见他终于露出了笑脸，也笑了起来，说： “好，我给你买三串，但是只能吃一串，剩下的留着回去慢慢吃。甜食不能一口气吃太多，否则牙齿里会有小虫子，咬得你牙疼哦！” 安玉明知她这是哄小孩子的说法，还是做出害怕的模样，捂住了腮帮子。 这动作，逗得姚大川他们都笑了： “琼英妹子，你就别吓唬小孩子了。糖葫芦而已，吃吃也没事儿啦！” 姚满福嘀咕着： “这安玉比我还高呢，什么小孩子啊，我也想吃糖葫芦。” 一边儿的姚丰收听后都无语： “哥，你还跟人家比起来了。走吧，咱们也留了钱的，我去给你买糖葫芦吃！” 比起姚满福，他反而更像是哥哥。 姚满福却一点儿也不心虚，顿时高兴起来： “好哇好哇！丰收你给我买！” 他性格大大咧咧，平时粗心得很，担心掉东西，所以每个月的晌银一发，他们兄弟俩的大半都是直接寄回家去，剩下的小半留着防身，但也都是放在姚丰收那儿统一归置的。 说是姚丰收给他买，其实也就是拿他自己的钱买罢了。 但对于姚满福来说，用的是不是他的银子不重要，反正有人给他买糖葫芦就行。 到底年纪还不大哩，哪有不爱吃小零嘴儿的？ 方才还没多少人的糖葫芦摊子，顿时就多出了四个人，直接买了好几串走。 这摊主的手艺也真是不错，红色的果子外头裹了一层半透明的糖衣，在阳光下光滑的糖衣还会泛出一层浅浅的光晕，十分好看。 叶琼英自己并不怎么吃这些东西，便将一串递给安玉让他吃，另外两串她帮他拿着。 姚大川也不爱吃这东西，便让姚满福和姚丰收兄弟俩吃着，其他东西他来拿。 安玉接过叶琼英递给他的糖葫芦，弯着眼眸连吃了两颗。 嘎嘣脆的糖衣被他嚼得咯吱作响，甜甜的外壳混合着里面果子的酸味儿，真是恰到好处。 他的眼睛也因为那果子的酸眯了起来，真像是一只吃到东西的小动物，连带着那糖葫芦都显得更加美味起来。 吃过两颗以后，安玉直接举起手，将糖葫芦往叶琼英面前伸去： “姐姐，你吃！” 叶琼英感觉到有东西伸过来，反射性地就往后躲，却忘了身后跟着的姚家兄弟两个手里也还拿着好几串糖葫芦呢，发尾便朝着上面粘上去了一些。 “哎哟！”几人都是一阵叫唤。 看着叶琼英束起的发尾吊上了几根红色的糖葫芦，姚满福跟姚丰收心虚地结巴起来： “我……我们不是故意的……” 叶琼英也感觉后头一阵坠力，将头发捞到前头一看，也是无奈： “跟你们没关系，你们也不知道我会突然朝后……算了，我去前头找家铺子借把剪子，将头发剪掉一些就行了。倒是可惜了你们的糖葫芦，待会儿我再给你们买几串吧！” “不用不用！”兄弟两个赶忙拒绝，“这甜的吃一串就够了，待会儿琼英姐你再请我们吃别的吧！还是不要再买糖葫芦了。不过……你的头发，剪了没事儿吗？” 可不敢再买那么多糖葫芦了。 万一再把谁的都发给缠上去就不好办了。 现在，叶琼英的头发都还没解决好呢！ 他们担忧也是正常的。 一般人家可不能轻易剪发，特别是女儿家。 安玉更是在一旁红了眼圈： “姐姐，我……都怪安玉，我不该吓到姐姐的！安玉也剪掉头发赔给姐姐！” 叶琼英本来还愁头发上的糖葫芦不好弄下来呢，见他这样，连忙安慰： “没事，不怪安玉，是姐姐大惊小怪犯了错，你别哭啊。正好，我这头发长了平时训练麻烦，早就想剪一剪了，倒是要谢谢安玉给我这个机会去修剪一下。 我又不是剃光头，只是将粘上糖葫芦的地方减下来，另外再修短一些就好，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我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你们就别瞎担心啦！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时间长了，这糖化的多了更不好办。”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才赶紧找起地方来。 还好，这附近就有一家裁缝店。 叶琼英顺利找到店家借了剪子，对方见她不方便，还特意主动帮忙，替她将糖葫芦从头发上给弄了下来，又将发尾给修剪好了。 除了比之前稍微短了一点点，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 若是他们自个儿来，可不一定有店家这个手艺。 修剪完毕，店家收过剪刀，正要走开，大概是因为方才低身给叶琼英剪发尾的时间长了点儿，突然一站起来有些不稳当，她身体一晃，手里的剪子突然就擦过了叶琼英的手背。 一阵刺痛传来。 叶琼英低头一看，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口子，不是很严重，却有血色渐渐冒了出来。 第140章 是倒霉还是幸运 “哎呀！”姚满福一惊，连忙就要拿东西给叶琼英蒙住手背，“这怎么还能弄伤呢？快看看那口子深不深啊？” 安玉也一把抓住了叶琼英的手，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姐姐，有血！疼不疼？” 一边帮忙剪了头发的老板已经吓得脸都白了，颤抖着声音说道： “姑……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这就去给你拿药箱包扎！” 说完，急匆匆去了柜台后面，拿出了一个小箱子。 打开以后，里面放着的正是一些包扎类的药物和其他用品。 叶琼英见这位妇人怕得额头上汗水都冒出来了，也不好拒绝，伸着手任对方帮忙处理了伤口。 那老板虽然担心伤了人会不会被讹钱，动作却还是细心谨慎的，轻轻给叶琼英清理了伤口处的血迹，然后撒上了药粉。 那药粉还挺不错，刚一接触到伤口，就是一阵清清凉凉的触感，完全感觉不到疼，很快手背就舒服了起来。 老板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将药箱里剩下那装药粉的小瓷瓶递给了叶琼英： “如今天气还不算太凉，这伤捂着反而容易变严重，还是这样简单处理快得更好。 这里有专门用作外伤的药粉，您便带回去用吧！” 叶琼英倒也没有拒绝，将药接了下来。 见她收下了东西，这老板才松了一口气，又道了几次歉，才终于送他们出了店门。 离开前，叶琼英悄悄地将一些碎银子放在了柜台边上，就当做是药钱了。 虽然手背的确是对方不小心伤到她的，但本来他们就是进去借了东西和地方整理头发，人家只是义务帮忙而已，不小心伤到她，哪能全让人家付出。 刚才让人帮忙处理伤口，又收下了药，不过是怕对方心里有负担。 可该给的药钱还是不能省的。 出来走出一段距离后，姚满福才叹了口气，跟叶琼英说道： “咱们还是先去饭店里等着叶叔吧，别在外头逛了。琼英姐你今天出门可能没看黄历，这日子，估计不太适合你出来游玩。 看这一路，又是遇到疯子，又是头发沾上糖葫芦，又是手背受伤的，也太倒霉了吧。” 叶琼英这个倒霉的人却笑出声来，乐观地说道： “换一个说法，其实我还挺幸运呢！ 遇上刘举业这样的麻烦，却正好能遇到与家里有关系的背景，轻松从麻烦里脱身了。 正好平时觉得头发太长太厚重，影响训练，便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去修剪头发。 那剪刀这么锋利，刚才那一下大家都没太注意，如果老板摔过来时不小心对准的是我的眼睛或者脖子，那一剪刀插过来，我现在就得送往医馆了，而不是只有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连血都没出多少，恐怕今天晚饭还没开吃，伤口就要愈合了。 你看看，是不是都逢凶化吉，非常幸运？” 姚满福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些倒霉事儿还能这么看？ 安玉却一直盯着叶琼英受伤的手背看个不停，哪怕此时他们说着话，他的视线也没有移开。 他本来那张漂亮的脸上对着叶琼英从来都是开开心心的，今日的表情却总是很严肃生气，情绪波动十分大。 叶琼英见姚大川他们已经不再多想，兴趣又回到了周围的小摊贩上，这才回头看向了身边的安玉，注意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便细声道： “怎么了安玉？放心，只是一点点伤，不疼的。你还想吃糖葫芦吗？这儿还有呢。” “不吃了！”安玉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气鼓鼓地看着那糖葫芦，就像是在看仇人，“我，我再也不吃糖葫芦了！” 看他这模样，叶琼英摇摇头： “你呀，姐姐受伤和糖葫芦又没有关系。你真不吃？不吃我就吃了哦？” 她咬下一颗糖葫芦，酥脆的糖衣被她咬得咯吱一声碎开，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人闻着都忍不住犯馋。 叶琼英还故意装作非常享受的样子说道： “哇，这糖葫芦真是太好吃啦！安玉要是不喜欢吃的话，我可就全吃咯？回去以后，叶叔可不让吃甜食了，下次再想尝尝，可能就要等上好几个月了呢。唉，就只剩下，我看看，还有四颗了，另一串要不给姚满福好了，他也挺喜欢吃糖……” “不能给他！我要吃！”安玉顿时急了，赶紧接过了叶琼英手里最后一串糖葫芦，“我要吃糖葫芦姐姐，不给别人！” 叶琼英哈哈一笑，任他拿了过去，吃了起来。 一边儿的姚满福小声跟叶琼英嘀咕道： “琼英姐你也太过分了，本来就没打算给我吧？那我当耍头逗小孩儿呢！” 叶琼英冲着姚满福眨了眨眼： “安玉还小嘛！怎么，你还想吃？那我们待会儿回去时再给你买一些。” 姚满福连连摆手：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用吃那么多甜甜的东西呢！走了走了，再去看看别的……” 见大家都恢复了正常，叶琼英这才放松下来。 她甩了甩束在脑后的头发，又看了看抹着药的手背。 今天，的确是太过倒霉了些，难道真的不太适合出门吗？ 好在，接下来的时间倒是顺利了许多，没再发生别的意外了。 逛过了集市后，叶琼英找了家衣裳铺子，给自己和安玉都定做了几套秋款，说好了家里的地址，到时候做好了衣服会直接送上门去。 本来还想问问姚大川他们需不需要，可一听见这铺子里的价格，三人就把头都给摇圆了，说什么也不肯要。 若是叶琼英真给他们做了新衣服，估计几人会直接夺门而逃，她便作罢了。 等到天气真的凉起来了，他们如果没有合身的衣服再说吧。 平武城并不算大，城内的商铺也没有京城那么多，逛来逛去其实也就那么些地方。 当然还有另一片区域，但那边多是些青楼或者人牙子买卖的地方，并不适合他们今日过去。 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伙儿收起了玩心，往出门前叶叔说起的那个饭店走去。 第141章 连夜检查 几人到的时候，叶叔已经订好了座位在包间里等着他们了。 热热闹闹吃过饭后，又才回到了院子里。 姚大川他们三人依旧一起睡在客房里，安玉今天大概也是身心俱疲，回来后早早就去房间休息了，叶琼英终于有了时间，找到叶叔这边，将今天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听到广茂商行的事儿，叶叔表情不太好看： “此事我会派人留意着，姑娘你不必忧心，那姓刘的管事若真的有问题，换下来便是了。 但我们也到了平武城几个月了，您平日里在军营里接触不到外面，我却是没少在城中待，广茂商行的确没听说过太多不好的传闻，想必他们也不会太过分。 之后，只要特意关注一下那个刘举业便行。” 叶琼英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刘举业真的无恶不作，今日那些人什么不会有胆子在外面看热闹。 但他也绝对有不妥之处，所以那些人只敢悄悄支招，并不愿意当面与刘举业起冲突，免得招惹麻烦。 此事后面调查以后再谈，叶琼英又拿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叶叔，说起了后面的事儿，然后道： “叶叔，这瓶子里是专治外伤的药粉，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她也觉得今天的事过于蹊跷了些，连后面的成衣都没有在那裁缝店里定做。 这药当然也还是拿了回来，带给叶叔检查一下。 叶叔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来不及去看那小瓷瓶里的药，先看了看叶琼英的手背。 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手背上的伤痕的确不严重，如今早已经愈合到一起，只是还有印记在，但没有任何变色发黑或是发炎感染的征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看上去并不像是有毒的反应。姑娘！您也太过冒险了。若是那人有心算计怎么办？ 你怎么能放心让一个陌生人给你上药呢？春叶当铺旁边便有诊堂，那边都是自己人，便是受伤了，也该去那里看看才对。 这次是运气好，之后…… 之后你可再不能这样了！” 叶琼英心虚地说： “当时也是疏忽了。而且，这伤并不严重，那地方距离春叶当铺也还有段距离，若是特意过去那边，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所以就…… 我这不是还是记着，回来让叶叔你检查检查嘛，真要有问题，也能……” “真要有问题，那可就晚了！”叶叔打断叶琼英的话，严肃地说道，“如果那药里真的混了毒，恐怕半路上您就发作了，等晚上回来还有什么用？姑娘，您现在已经是叶家最后……您便是不怕我这个老头子担心，也要想一想老夫人和华夫人呐。您要是出了事儿，可让她们怎么办？三年前，老夫人便是从鬼门关里强拉回来的一口气，若是您再出些差错，她老人家就真的是活不下去了啊！” 叶琼英心情突然沉了下来，叹息一声，回答道： “我知道了叶叔，没有下一次了，我保证不会再这样疏忽大意，一定好好保护好自己。” 见她知道严重性了，叶叔这才放过不提，又拿起了那个小瓷瓶，打开盖子闻了闻，过了一会儿，眉头便皱了起来。 叶琼英一见他这表情，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 “叶叔，怎么了这是？难道……难道这药真的有问题？是下了什么毒吗？” “不，”叶叔摇了摇头，疑惑地看向了那个瓷瓶，又特意从里面倒出一些药粉来，“这药……还真没毒，可……” 雪白的药粉在掌心里看着非常干净，甚至还能闻到一丝丝清凉的药香。 “那是怎么了？”叶琼英好奇道。 叶叔用手指碾了一下药粉，说道： “我对医药并不十分了解，但伤药这些年没少接触，也算是半个行家了。 这药……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好了。这制药的手法，还有用的药材，实在是…… 便是我们府上，这种等级的伤药也不多。”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 叶家这些年可是行伍出身，又不缺钱财，在伤药上还能差不成？ 可那裁缝铺，看上去不过是平武城的一个小小商铺，甚至不是做跟医疗相关的行业的。 那个老板却能轻松地拿出这种品质的伤药，甚至非常大方地直接就送给了叶琼英这么一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 哪怕叶琼英的手背是她伤的，这样做也太慷慨了。 叶叔掂了掂瓶子，看看里面的量： “这药瓶几乎还是满的，估计也就用了今天这么一次，便是给姑娘你上药时用的。 这……裁缝铺常常用剪刀针线之类的东西，有伤药不奇怪，但有这种品质的伤药，而且还正好是满瓶没用过的，甚至还直接送给了姑娘你，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姑娘，你说的那个裁缝铺，在什么位置？我必须派人去看看。 还有，今晚先别休息了，我们这就去诊堂里，让人看看你的伤。 我到底不是大夫，看得没有那么准确，还是找他们专门瞧瞧你这伤口我才放心。” 叶叔这么一说，叶琼英也觉得奇怪了。 她把裁缝铺的位置和具体的一些特征都说了出来，见院子里其他人都休息了，两人连忙出了门，匆匆赶往春叶当铺旁边的诊堂。 这个时间点，诊堂的人早就已经歇息了。 叶叔在后院敲了敲门，对上暗号，里面的人很快便开了门，将他们俩接了进去。 一听说过程，诊堂里的大夫顿时表情紧张地将叶琼英带了过去仔细检查。 又是看伤口，又是诊脉，最后的结论是，她的身体的确还好，不管对方是何用意，可还真的没有趁机对她下手。 药粉也细细查验过了，就如叶叔所说，只是品质过好了一些，有的药材甚至不是一般人能买得到的。 但对人体没有任何伤害。 确认没有问题，叶叔暂时放下心，留下叶琼英在这边重新处理了手背上的伤口，他则是去了一趟隔壁的当铺，找洪秀派人调查那家裁缝铺去了。 第142章 一切的巧合都是算计 折腾了这么一番，等再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了。 叶琼英第二日还要回军营，也不好再耽搁，两人便匆匆收拾好，准备各自回房休息。 叶叔的房间还好，叶琼英回去却是要经过安玉的房间的，才刚走过，便听里面一声轻响。 她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站在门外，转过身。 里面却又安静了起来，好像没什么声音了。 再然后，便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安玉的脸在门缝里露了出来。 一见到站在门外的叶琼英，安玉惊了一下，接着立刻拉开了门： “姐姐？你怎么没睡觉？是……是……是手上还疼吗？” 他身上穿的是单薄的里衣，头发还有些凌乱，像是才从床铺上起来后的模样。 叶琼英摇了摇头： “没有，今晚吃的有点儿多，睡不着，所以在院子里走了走消消食，现在就打算去睡了。 你呢？怎么还没睡？我方才路过，听到里面有声音，还以为你屋里进耗子了呢。” 安玉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在脸上投下了一小块阴影，他低着头，小声说道： “我……我刚刚睡着了，然后……梦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嗯？”叶琼英这才注意到，安玉的语气好像跟之前有些不同了，像是……少了些稚气的感觉？ “姐姐，我……我好像梦到自己以前的事情了，”安玉不安地咬了咬嘴唇，紧张地说道，“我好像记得有一个女人，她对我极好，然后……然后，我梦到她死了！就挂在房梁上，那双眼睛，好像还盯着我笑，我怕极了，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但我不太记得了，只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 叶琼英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这才放心，听他说的那些内容，不免叹了一口气： “别怕，我和叶叔都在这儿呢。也不用急着去想那些，头晕的话多歇歇。你只要记得，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就行了。” 安玉抬头看向叶琼英，问道： “姐姐，我如果……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你会赶我走吗？” “怎么会？”叶琼英笑了起来，“就算记起了从前，我也还是你姐姐，你想在这里住多久都成！就怕是你自己想要离开。” “我，我不会离开的，”安玉说，手指紧紧地捏在一起，“姐姐，我……就算记起了那些事情，我也是安玉，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你当然不会，”叶琼英摸了摸他的头顶，“好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如果还是害怕，就去跟叶叔一起睡。他胆子可大了，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安玉抿着嘴，笑了笑，这才说道： “不用了，我就是做梦的时候有一点点怕而已，现在已经好多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姐姐你不要以为我胆子很小。” 他的确有些不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记忆有一点点恢复的缘故，说起话来，都比从前成熟一些，虽然还是叫她姐姐，听起来却不再像是几岁大的小孩子了。 但还是比他实际年龄听起来小一些。 也不知完全恢复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叶琼英与他互道晚安后，见安玉回了房，这才离开，心里暗自记着，明天离开前要跟叶叔提一嘴，让叶叔带安玉去诊堂里看看，脑子里的伤是不是好了一些，现在记忆恢复，对身体有没有什么影响。 还有…… 虽然安玉此时这么说，可是，若真的记忆完全恢复，他会不会还是想要离开平武城，回去找那一家子呢？ 他那个亲爹和后娘的确对他不好，但那到底是血脉亲人，说不定安玉依旧割舍不下。 而那一家子，当初已经被她赶出了京城，还又拿走了那出卖安玉得到的银子。 不能留在京城，又没有别的收入，那一家子多半是要一路乞讨回乡了。 算下时间，如今应该已经回了老家？ 安玉之后若非要回去的话，那就派几个人护送他直接去老家吧。 正好，那些人留在他身边，还能护着他一些，免得又叫那一家子给欺负了去。 当初那银子，叶琼英怕拿回来引起安玉不好的回忆，所以让护卫们瓜分了去。 安玉如果要归乡的话，她会另外再给他准备银两财物防身的。 将这些都打算好了，叶琼英才终于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安心睡了过去。 而另一间房内，安玉本人却没有睡觉，而是坐在床边，一张脸都被阴影笼罩，看不清楚具体的神色。 房间床铺靠近角落的阴影中，沉默着站着另一个人。 那人始终没有吭声，连呼吸都很轻，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哪怕长时间没人说话，他也不敢开口打断安玉的沉思。 过了一会儿，安玉才终于低声说道： “准备得如何了？” 阴影中的那人这才上前，跪倒在地，对安玉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陛下，铺子里的人已经换下来了。之前动手的暗卫已经成功收集到了叶姑娘的头发和血液，做好了措施，连夜送去了神医那儿分析，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查出她身体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与您的病症有关了。 裁缝铺和糖葫芦摊贩那儿也已经做好了扫尾，之后依旧有暗卫维持原状留在那儿待命，一直等到时间合理了，糖葫芦的摊子才会消失。 至于裁缝铺，会等到半年以后，再以生意不好为由，将铺子兑出去。” 听到这里，安玉却没有满意，而是压抑着怒气说道： “朕说的不是这个！不是说好了只取少量血液就行吗？就不能稍微针刺一下取一滴血，为何要用剪子！姐……在她身上留了那么一处伤，稍有不慎，那剪刀如果再深几分，或者位置错了，你们要怎么收场！” 暗卫紧张得呼吸都乱了节奏，连忙解释： “这……针刺到底太过刻意，而且……也不知神医那边一滴血够不够用，所以才……陛下，奴才们都将一切都严格控制试验过了，包括铺子里的每一个方位都有严格的计算，保证不会伤及叶姑娘性命的。” 是不会有性命危险，但也会疼啊。 脑海里闪过叶琼英手背上的伤口，安玉不知为何，心里格外暴躁，那种杀人嗜血的冲动，久违地涌上了心头。 方才就是因为一时克制不住，差点儿动了手，才弄出了动静。 若不是叶琼英刚好路过…… 安玉深呼吸了几次，摸了摸手里的帕子，那是叶琼英的： “行了，退下吧！擅自更改行动，你们都自己回去领罚！还有，尽快给朕一个结果！” 暗卫悄无声息从暗道离开了房间。 安玉从瓶子里倒出了药丸，吃下去，呼吸这才平缓下来。 他躺到床上，看着床帐，又想到了叶琼英手上的伤，还有自己刚刚说过不会伤害她的话。 朕……真是个骗子啊…… 第143章 弓箭考核十环！ 第二天一早，叶琼英就与姚大川他们几个起来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家返回军营。 昨晚歇得太晚，今日安玉在饭桌上都有气无力的，眼下一片淤青，一看就知道没睡好。 一用完饭，叶琼英就将他赶回房间休息去了，免了他今早的锻炼。 等安玉回了房间以后，她才对着叶叔说起了昨晚的情况，然后道： “叶叔，还要麻烦你这两日抽空带安玉去诊堂那边看看，他这身体实在让人放心不下，还是让大夫瞧一瞧好一些。 另外……要注意一下他最近的情绪问题。 若真是从前的记忆在逐渐恢复，他家的那个情况……想起来，也不知道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别让他做了傻事。” 叶叔没想到，昨天竟然能出这么多事儿。 先是广茂商行那边需要调查调查底细，看看里面的管事还能不能重用，然后又是一个奇奇怪怪的裁缝铺。 到了夜间要休息了，还能出现安玉这边的意外。 他一口答应下来： “姑娘你放心吧，这些事情我都记下了，倒是你，在军营中可要照顾好自己。 唉，如今我们也不能跟去，都无法给你带来什么帮助。” 叶琼英一笑： “叶叔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能在里面专心训练，不正是因为知道有你在外面帮我处理好这些事情吗？ 怎么能说是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帮助呢？ 你这忙可太重要了！” 叶叔一乐： “姑娘你呀，就是会说好听的话哄人。” 话虽这么说，可看他的表情，明显是很高兴的。 叶琼英回头再看了一眼这个院子，这才出了门，跟等在外面的几人会合。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叶琼英朝着几人笑了笑。 姚大川他们连忙摇头： “没事没事，时间还早着呢。我们还没向你道谢，能让我们在你家住上一夜。之前，我们都是出来逛一逛就直接回军营去了。这次休沐可比之前过得精彩多了。” 有人陪着一起倒也不错，回军营的路上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几人说说笑笑便到了地方，时间刚刚好，赶到演武场上，正好到了集合的时间。 如今已经是练兵器的第二个月月底了，休沐回来后，就该考核他们这一轮的训练成果。 这一次，叶琼英他们要测试的是弓箭。 任教官来得很快。 和上次一样，在演武场上划分好区域准备起来，又请来了两个军医，废话不用多说，这就可以开始了。 首先，还是从六到十队开始考核。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们这次也特意找了学得好的人来教大家。 虽然效果不如叶琼英他们那一轮好，但也比自个儿钻研来的有效率。 看任教官脸上的表情，对他们这一次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不够惊喜，但至少有了进步。 一到五队的考核结束后，就轮到一到五队的弓箭考核了。 先是统一的射箭姿势，这一点都没有什么问题。 然后，就轮到每个队分别上前，开始用弓箭射击箭靶。 和上次一样，只需要射击固定靶就行。 连上两个队，都无一人脱靶，甚至有好几个都射中了八九环内的好成绩。 任教官那张严肃的脸上，都已经克制不住心情，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等到叶琼英他们所在的第三队上场了。 如今，叶琼英已经是他们方队的一个小名人。 上次的方队训练可就是凭她一己之力，带着她那个小队，教着整个方队都表现出色，得到了教官的大力表扬。 之后，更是领队直接用几把木头刀，完败了李云伟他们的第七队。 等到他们轮到弓箭这边后，叶琼英一开始是连弓都拉不开的，几天后，却能直接射中靶心。 她身上的话题实在是太多了。 更别说，她还是整个方队，甚至如今整个平武城守卫军中，唯一一个女兵。 所以，这会儿她一上场，其他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十几个人排成一排，面朝另一边的靶子站着。 没有人发号施令，他们便动作整齐划一地站好了身体，然后抬手从背后的箭筒里拿出了箭，搭在弓上。 十几人高低胖瘦都不一样，可动作却像是复制粘贴的一般，整整齐齐，连身体倾斜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刷刷刷！” 一阵响声。 箭如飞鹤一般，从他们的弓下整齐地往前飞去，一阵闷响后，便刺入了箭靶上。 不用歇息，几人又从箭筒里拿出了新的箭，重新拉弓射箭。 “刷刷刷！” 又是一排箭射到了箭靶上。 这样重复了五次，十三个人没有一人脱靶不说，那前头的箭靶子上，没有一支箭是在六环以外的。 姚大川和叶琼英两人的箭更是让上前检查的人连连称赞。 姚大川五支箭有一支在正中心直直地插着，另外四支有三支都在九环内，还有一支在八环边缘。 这样的成绩，对于一个刚开始接触弓箭才一个月的新兵来说，绝对是非常亮眼的了。 而叶琼英的更是夸张。 箭靶子中心的那个红点其实并不大，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上去就更是小了。 但凡眼力弱上一些，都看不清楚中间那个小红点儿的。 叶琼英这一次大概也知道考核是需要检查箭靶上的数量的，也觉得不好再弄坏了箭支，所以没有像上次一样，全都往最中心的点射击，后面的箭甚至直接把前面的箭给冲掉。 这一次，中心红点的最中间直直地插着一支箭，剩下的四支，居然能在有限的位置里，围绕着中间那只箭，直接在十环的红点上射了一圈！ 为了固定住箭矢不掉落，射箭人的力道十分到位，那箭靶中心直接被射得出现了好几个孔洞，将箭支稳稳地卡在了里面。 拔下那几支箭后，木靶子上留下的五个眼儿，明显和前面两个队射出来的痕迹完全不同。 一听这成绩，任教官不由得点了点头。 他看向已经放下弓箭走到一边让出考核位置的叶琼英。 这姑娘，简直就是天生的兵啊！就该是他们平武城守卫军的人！ 第144章 主动请缨 有了叶琼英跟姚大川的成绩在前，后面再看其他人，便显得有些平常了。 但有人主动带着学习，效果的确不一样。 五个队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的箭是脱靶的，成绩最差的，也能至少射入五环以内。 这成绩，绝对是出乎了任教官的意料了。 十个队的考核都完成以后，任教官重新将队伍整合起来，宣布道： “很好！今天的考核成绩，比上一次更加优秀！ 这一次，两边的队伍都没有最后一名的惩罚。” 下方的队伍都松了一口气。 上一次被点中的队伍，可没少吃苦头，吃不饱饭，又得加训，回到营帐中感觉命都没了一半。 这次大家真是卯足了劲儿，就是不想再做最后一名了。 还好，任教官这次竟然格外宽容，让大家都免于惩罚。 “上次的考核有一次额外的对练，”任教官说道，“我看效果还挺好。有这样的实战训练，倒是比你们站在那儿自己比划有用得多。这次虽然没有人主动申请，但我们也还是和上回一样，再来一次队伍演练。” 他看了看左右两边的队伍，脸上难得有些笑容，说道： “这次呢，我就不来指定队伍了，不如由你们自己来决定。 老样子，木剑和弓箭分别出一个小队，来一次对战演习，也让我们看看，你们的训练成果用在实战里会是什么样子的。 怎么样，有没有人自告奋勇要来试一试的？” 下方的十个队伍格外安静，一时间，没有人站出来说些什么。 毕竟，这实战演练跟站在原地比划不同，稍不注意，那是要受伤的。 再说了，赢了还好，输了岂不是丢脸？ 上次李云伟自己出去找麻烦，最后就惨败在叶琼英手下，好些日子都没脸闹事了。 这次谁还想主动找上去啊。 再说了，这训练和实战到底不同，他们心里也没底。 “怎么，没人愿意吗？”任教官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高兴了，“你们可是平武城的守卫军！将来，你们是要上战场杀敌的。现在连一个跟自己人过招的演练都不敢应战，以后还怎么去面对真枪实战？别是刚一见血就晕倒了吧！快，有没有人主动请缨。如果没有的话，就由我来强行点兵了！若是由我来点，输了的队伍，就按照之前最后一名的惩罚来吧！” 啊这…… 本来以为这次能逃过一劫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这要是倒霉被教官挑中了可怎么办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期望其他人出来挑起重任，免得这麻烦轮到他们身上。 就在任教官以为没人愿意自己出来，都已经开始想着该点哪两个队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了出来。 “我们愿意！” 大家往那边一看，却是李云伟。 不得不说，他这人讨人厌归讨人厌，可这时候能主动站出来，还是让不少人松了口气，感觉他终于做了件好事儿的。 李云伟站出队伍，对着任教官说道： “教官！我们队伍愿意参加实战演练！” “哦？”任教官看了看站在前方的李云伟，又看了看他后头那些队友，“你确定吗？我看其他人好像不是很乐意的样子啊。” 李云伟回头一看。 方才还愁眉苦脸的其他队友，顿时收拾好了表情，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站到李云伟旁边： “报告教官，我们愿意！” “这就对了！”任教官满意地点了点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扭扭捏捏？就该有这等胆魄才对。好了，木剑这边已经选出了队伍，弓箭那边哪个队伍愿意出来迎战第七队？” 他话音刚落，就听这边的李云伟又开口道： “教官，我们可以指定对手吗？” “嗯？”任教官一听他这么说，心里就已经猜到了个大概，但还是问道，“你想指定哪个队跟你们对练？” 换做其他人，任教官或许会猜测对方是想挑个软柿子，这样能保证胜率。 可李云伟…… 这人的品性是有待商榷，但傲气却是足足的，向来眼高于顶，又不服输。 正常人上一次惨败在叶琼英手里，这一次怎么也不会再挑那样的强敌了。 可若是李云伟，多半还是会选择老对手的。 因为，他肯定自信自己也能做到和叶琼英上次一样的效果，重新在考核里找回场子。 猜是猜到了，任教官却并不打算阻拦。 毕竟，他也的的确确是想看这两个队过过招的。 一到五队里，表现最好的就是叶琼英他们的第三队了，这在之前几乎是不敢想的。 姚大川他们队伍，前期训练基本就是吊车尾。 现在居然还逆袭成功了。 而六到十队里，李云伟这个搅屎棍，却是兵器耍得最不错的。 看两个菜鸟打能有什么意思？ 自然得是有实力的拼一拼，才能看出真本事。 还有…… 上一次叶琼英举剑杀到第七队中，那换做他们队用弓箭呢？会不会也出现上一次李云伟他们出现过的问题，射击箭靶还好，一到实战中，就不知道该怎么出手了。 敌人一到近前，更是连反抗都忘了？ 对这些都很好奇，任教官对李云伟可能说出来的要求，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果不其然。 李云伟很快就说道： “我们想选第三队跟我们对练！上一次，我们输给了第三队，这一个月以来，兄弟们辛勤训练，就想再找他们试上一试，看看这个月的训练成果如何。” 李云伟的那些队友，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们就知道，李兄是不会轻易放过姚大川他们那一群人的。 不过还好…… 一群人此时也没有慌张。 从这个月刚开始，李云伟估计就已经想到这一天了，所以训练时特意跟他们商量好了，用木剑该怎么对付射击的。 中间还有不少技巧，正是来自上次对练时叶琼英他们用过的招式。 那黄毛丫头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的手段会被用来攻打她自己吧？ 已经准备了一个月了，他们这会儿还是有几分信心的，顿时扬起了头，看向另一边的弓箭队。 第145章 风吹屁股凉 木剑方队这边其他队伍见此，不由得鼓掌叫好！ 他们倒也不是跟李云伟关系好，只是觉得大老爷们儿输得起，还会奋起重来，也挺带劲儿的。 何况，李云伟他们主动站出来，免了他们的风险，如今帮忙捧捧场也不算什么。 抛开这些，能再看到他们两个队换一种武器过招，也很有意思啊！ 果然，看热闹是大家共同的爱好。 任教官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内容后，脸上自然不会有什么生气的表情，反而笑着看向了叶琼英他们所在的方向，问道： “第三队，你们觉得如何？第七队如今向你们挑战，你们愿意应战吗？” 这种情况下，还能不答应？ 人家漂亮话都说出来了，真要是拒绝，反而显得他们胆怯。 这时候，当然是一口答应下来，用实力说话！ 叶琼英跟其他十几个队友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立刻做出了决定。 “教官，”叶琼英站出队伍，扬声说道，“我们愿意应战！” “好！”任教官叫了声好，语气明显都变得高昂了起来，宣布道，“那这个月就还是第三队和第七队来进行实战演练！现在，其他人都退到两边，将场地让给他们两个队伍。准备一下，我们这就可以开始了！” 其他队伍赶紧有序地往旁边退去。 下方演武场上，就只剩下两个队伍了。 李云伟瞧见对面那可怜巴巴的十三个人，心头冷笑，握紧了手里的木剑，对着队友们说道： “我们已经准备了整整一个月！都打起精神来。 上一次，他们拿着剑将我们打了个落花流水，这一次，我们一定要翻倍打回去！ 待会儿不必顾忌任何情况，加快速度冲上前，冲着他们的要害砍就对了！” “好！” “这次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就那群小鸡崽子，射射箭靶子还行，冲着人根本不知道怎么下手。咱们就不一样了，挥刀舞剑还不简单？今儿个一定要一雪前耻！” “哈哈哈，我们人就比他们多，待会儿一冲进他们队伍里，赢的就是我们！先拿下姚大川还有那个姓叶的女人，这两人的箭用得最好。” “大家都冲！不要怕，他们肯定不敢真的射人的！这会儿没准正愁得发抖呢。” 见对方二十几人已经摩拳擦掌，手里的木剑舞动生风，好像都在比划着该怎么朝他们下刀了。 叶琼英对着队友们问道： “怎么样，紧张吗？” 跟李云伟他们猜测的不同，十几人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发愁害怕的样子，反而一副胜券在握、自信满满的模样。 “琼英妹子，你就放心吧！咱们现在虽然不如你和大姚哥那么厉害，可这箭也是必不脱靶的，连移动靶咱们都……咳咳，待会儿，就看我们的吧！” “不紧张！就等着这一刻呢。” “哈哈哈哈，就知道李云伟那坏东西肯定要跳出来的，果然……大家伙儿猜得都挺准啊。来来来，让他好好尝尝我们的箭术吧！” “一次打不疼他，那就再打一次，迟早能让他不敢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 这显然也是做好了准备，就等着李云伟他们上门来找揍呢。 而这，可不是李云伟他们猜得到的结局。 一见两边都准备好了，任教官在一旁一声令下。 两位军医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待会儿若是有人受伤了，他们便能立刻上前去帮忙包扎。 这次来的两位大夫跟上次倒是不一样了。 那脾气暴躁的老大夫今儿个貌似告了假，并不在军营中，也就错过了这么一场好戏。 任教官的指令一出，李云伟那边二十几人便气势汹汹地朝着叶琼英他们跑了过去。 看那样子，显然是想先下手为强，趁着叶琼英他们没反应过来射箭，就拉近双方距离，到时候他们就能占据优势了。 可他们动作快，叶琼英这边的反应却也不慢。 在任教官下令前，他们考核结束后收回来的箭就已经收拢到了箭筒中，拿出箭支搭在了弓上，一听指令开始，抬手便往前射击。 凌厉的箭雨刷刷刷地就冲着李云伟他们而去。 十几支箭带着赫赫风声，就这么冲着他们当面飞来，尖锐的箭矢光是听那响声就觉得很可怕。 刚才还壮着胆子往前冲的人群，脚步便是一顿。 这这这…… 不是说好了人家没胆子射人吗？ 这动静，听起来可不像是不敢的样子！ 果然，跑在最前面的那位兄弟，还没来得及躲避，就感觉当先一支箭直接穿过了他的裤腿，那冰冷的箭尖，就像是擦过了他的皮肤射过去，最后“咚”的一声射入地面。 箭矢后方的羽毛正好卡住了他的裤腿布料。 他跑出去的脚步还没反应过来的，继续往前。 于是这一步跑出去，裤子就被钉入地面的箭给往后拉去。 刷的一下，里头大红色的平头里裤就这么暴露了出来。 和他一个待遇的，还有其他队友。 反应快点儿的，还能连忙伸手提住裤子，避免过多暴露。 反应慢点儿的，直接大毛腿就暴露在风中了。 还有更倒霉的，里头的裤子正好也被带了下去，顿时变成了光屁股，惹来一阵哄笑。 方才还气势如虹的冲刺队形，顿时乱做了一团。 李云伟混在其中，虽然被队友们挡了灾，自己没有出丑，可如今也就只剩下几个人还好好站着了。 其他人如今心头大乱，别说是去对敌人下手，根本就是想捂了脸蛋捂屁股蛋儿，恨不得当场逃走。 这士气眼看着就算是没了。 “啊！！！”李云伟气得大叫一声。 他准备了整整一个月，可不是为了就这么上场露露腿和屁股丢脸的。 哪怕如今人已经剩的不多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就这么大叫着，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往前冲。 可有时候，只凭着这么一点儿气势坚持也是没有用的。 叶琼英他们也不傻，见方案的确奏效，当然还要继续下手。 而且，现在对方人数少了，他们要射箭瞄准的难度就更低了。 妙哉，妙哉…… 又能多几个光屁股蛋子咯~ 第146章 回头是岸啊 事情突然之间就成了一边倒的局势。 真的是“一边倒”。 一边站着没动，另一边倒得歪歪扭扭，连裤子都没了。 李云伟冲到最后，在即将靠近的那一刻，终于中了招。 射出这一箭的正是叶琼英。 那一箭直接擦着他的裤裆穿布而过，感觉胯下发凉，李云伟可算是怕了，直接呆立在原地。 “哦豁……”叶琼英挥了挥再次拿出的箭矢，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抱歉，瞄歪了，这一箭一定射准！” 刷的又是一箭过来，直接穿过了李云伟脑袋上的发髻。 那根箭就像是穿过糖葫芦的竹签儿一样，横在李云伟的脑袋上，看上去格外好笑。 李云伟：…… 这你敢说是你没瞄准？ 你刚才射固定靶的时候，可没有出过十环！ 你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吧？！ 连最后一个人也被箭给钉住了，结果自然不用再等，已经非常清楚。 任教官宣布了结果之后，李云伟这边还乱糟糟的一团，都在拔箭取自己的裤子，赶紧把里头的裤头或者光屁股给遮住，不然根本不好意思见人。 另一边叶琼英他们并没有走开，反而主动上前来帮忙取箭。 没办法。 这箭是他们的，每天还得清点数量确保没有丢失呢。 当走到李云伟这边时，看他那表情，像是恨不得眼睛里能长出刀子来，这样只凭眼神就能把人千刀万剐给弄死。 “承让，承让。”叶琼英随意拱了拱手，将他头上的那支箭取了下来。 李云伟： “你们是故意的……” “什么？”已经转身准备走开的叶琼英回头。 “你们是故意的对吧？”李云伟道，“故意装出没有把握的样子，让我们掉以轻心，结果……结果！” 叶琼英摇了摇头： “我们可没有。这还用得着装吗？我们一切表现如常，都是你自己多想罢了。再说了，战场上若是败了，你还能怪敌人手段多？就算真有人放出鱼饵，会不会中招，也要看你自己呀。” “琼英姐！走啦！该过去集合了。” “来了！”叶琼英朝那边挥了挥手，又对着李云伟说道，“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老是针对我们队，以前还能赚些自信心，现在这不是上赶着找罪受吗？他们都说你是跟姚哥有什么恩怨，不过……我倒觉得你不会是……对姚哥有意思吧？所以才不停跳脚在他面前找存在感。想让他注意到你？” 说完，她上下打量了几眼李云伟，啧啧两声，终于走了。 那眼神，那语气，让李云伟瞬间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就是叶琼英几句话，让他们队里一群大男人成天看这个像是兔儿爷，看那个像是心怀不轨，连勾肩搭背都心惊胆战，总觉得自己要清白不保。 现在居然又来？！ 还是说他对姚大川！ 李云伟气得脸都要绿了。 关键是，叶琼英走回去后，还正好站在姚大川身边，像是在说些什么，说到一半，还往这边看了一眼，紧接着姚大川也看了过来，并且迅速移开了视线，仿佛不太想跟他的眼神对上。 “叶琼英！！！”李云伟咬牙切齿地念出了这个名字，抬脚就要走上前去给自己讨个公道。 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自己队伍里的几个队友。 他们大概是过来找他的。 可是，这会儿一个个眼神都带着几分深意，脸上的表情恍然大悟，像是想通了什么……个鬼！ 你们在“恍然大悟”什么？！ 李云伟正想说话，便听其中一人说道： “李哥，原来……唉，你一定很辛苦吧。可是，这终究不是正道，李哥你还是早日回头是岸，找个姑娘成家吧。那姚大川……也就长得块头大，一副烂好心肠，其实配不上李哥你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李云伟还来不及反驳，其他人已经都附和起来： “李哥，姚大川长得还行，可这种哪有香香软软的姑娘抱着舒服啊。难怪你之前休沐都不肯上窑子呢，下次我们带你去一次，保管你忘了什么姓姚的姓川的。” “李哥，你就算真的心悦姚大川，也不该用这种方式呀，这不是让人家记恨上你了吗？找麻烦只能结仇，可结不了亲，我家小儿子都明白的道理，你都这么大的人呢，咋还这么幼稚呢？你要真改不了，那兄弟我来帮你出主意，好歹能拉近拉近关系不是？” 李云伟脑袋里都嗡嗡地响。 怎么回事？ 他看上去到底哪儿像是对姚大川那大块头感兴趣的样子？！ 他不去窑子，是因为和姚满福姚丰收他们一样，大多数钱都寄回家去了好吗？ 毕竟兄长已经去世了，又逢了灾，家中双亲还需要他奉养呢。 这跟男人女人有何关系！ 李云伟将他们拉过来的手甩开，就要去找姚大川和叶琼英麻烦： “你们说什么鬼东西？走开，我非得去找他……” “别去了李哥，”队友们却没放他走，反而直接簇拥上来，将他架起往自己的队伍方向跑去，“咱们刚刚输得可惨了，脸面都丢尽了，现在怎么能去那边呢？便是男男之间，也要在意一下自己的光辉形象啊。李哥，还是另找一个机会再过去说话吧，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李云伟：…… 他现在真恨不得叶琼英方才那一箭射的不是他的发髻，而是他的脑袋。 怎么不干脆弄死他算了？！竟然还要让他来遭这种罪！ 而另一边的叶琼英，自然不是在跟姚大川说什么李云伟喜欢谁的话，不过是姚大川担心刚才李云伟叫住叶琼英，又是在找她麻烦。 叶琼英便随意回答了几句。 可谁让李云伟这人就爱想太多呢？ 误会了也没办法啊。 第三队的十几人此时脸上都是笑盈盈的，不时就有其他队伍的人上前道喜，顺便夸赞几句他们的实力。 说得几个小伙子脸上都激动地红了。 要知道，他们队是出了名的弱，从前训练时就没有几次能逃过最后一名的惩罚的。 现在，居然能有这般待遇，真是比做梦都要让人难以置信啊！ 第147章 成就感爆棚 “琼英妹子，还好这一个月里我们都在悄悄加训，还特意训练了移动靶，要不今儿个根本不可能赢得这么轻松，故意就跟他们上次一个下场了。” “哈哈哈，你们刚才看到他们的表情了吗？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我们竟然还有这一手吧？” “也不枉费我们这一个月来的辛苦操练了，不过，还是琼英妹子最辛苦，不仅要自己训练，还要帮我们想主意提高能力，真是操碎了心。今天的胜利，有一大半都要归功于她！” …… 没错。 李云伟他们自然不会想到，在他们有意针对新手学弓箭的弱点进行训练的时候，叶琼英他们队伍同样也有针对他们进行训练，并且还增加了不少训练时间！ 之前为了尽快追上其他人的进度，提高自己的体力耐力，后面为了增强臂力拉开长弓，叶琼英都没少晚上一个人过来给自己加训。 一开始是负重长跑，后来则是一步步加了其他项目。 效果非常显着。 这也让她发现，军营中为了安全，一直都是灯火通明。 哪怕是在夜间，这演武场周围都被火把照得亮堂堂的，根本不怕影响训练效果。 所以，在队友们提出该怎么应对李云伟他们之后可能会有的挑衅时，叶琼英便提出了让他们也加入到夜间训练中来。 这军营中也没别的娱乐项目。 吃过了晚饭后，大家一般都是洗洗刷刷，然后回营帐。 要么就是一群男人凑在一起聊聊这个，说说那个，一般都是与家中或者女人有关。 赌博，军营中是明令禁止的，便是想凑一起摸个牌都不行。 所以基本上也就是聊一聊便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起来后又是新的一天训练行程。 算起来是非常单调枯燥的。 叶琼英他们便是分出一部分时间来夜间加训，其实也不算负担太重，只是不如从前悠闲罢了。 一开始，大家的准度还不够好，便集中练习固定靶。 等到固定靶的数据看得过去之后，大家都以为训练到此就可以结束了，谁知，叶琼英又直接给他们增加了移动靶的练习。 刚开始大家的水平自然是不怎么样的，担心伤到人，移动靶的规则非常简单，便是拴着一条绳子，让另一人站远一些拉动绳子，带动着箭靶移动。 速度时快时慢。 这倒也是一种考验射箭人的办法。 准度再次提升后，变成了人躲在箭靶子后面，抬着箭靶满场跑动。 这个时候，大家就算不能做到内环的成绩，射击的位置也不会超出了箭靶的范围，以他们的力道，还不至于直接射穿的木板攻击到后面的人，所以受伤的几率还是很小的。 等到这都能箭箭射中靶子之后，箭靶就被撤掉了，他们开始拿着别的更小一些的东西来练习。 最后，开始射人身上的衣服。 能来军营中从军的，大多数人家里都不是很富贵，衣服还是值些钱的。 可好在谁都有一两套已经破得不行，穿不能穿，但又舍不得扔掉的“压箱底”存货。 这个时候正好穿上。 大家也都混熟了，倒也不在意形象，穿上这种破衣服，随便射击也不怕浪费好衣料了。 毕竟他们这不像是正式两个队过招时那样，只射一两处地方，稍作缝补就看不出来了，损失并不大。 他们这是每天晚上都要来训练，若是好衣服，不停弄破，那还怎么穿。 用这种已经淘汰掉的破衣服就刚刚好了，物尽其用嘛！ 大家也没有真的取人性命的意思。 于是，一开始，叶琼英就给他们出好了主意。 只需要射裤子就行了，用箭将裤子给固定住，这样对方就算还想往前跑，也得顾及一下形象问题。 毕竟又不是真的生死战场，谁会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啊？ 最近这天气还不够凉呢，大家穿得并不多，外头的长裤一除…… 后面就简单多了。 根本用不着近身厮杀，也犯不着伤人。 这主意一出，大家就直说好，很快就照着这个目标训练起来。 没想到，裤子比那些拿着的小东西还容易射中一些，难度反而在该怎么才能不伤到人家的腿上。 一个月下来。 固定靶大家已经能从容应对，但看不出太明显的差距。 也就叶琼英和姚大川一骑绝尘。 可目标换了移动的人…… 就能感觉到不同了。 正好，李云伟果然如他们所料，又找上门来。 他们没想主动找麻烦，但人家既然来了，还能不好好招待招待？ 这不就让叶琼英出面答应了迎战，正好试验一下他们的手艺咯。 “琼英妹子，你还真别说，这大白天的，拉弓射箭，可比大晚上的容易瞄准多了，都不用担心火把被风吹得晃动，影子迷了眼。” “嘿嘿，我也是我也是，今天我射得比之前训练的都要准呢！” …… 一群人对着叶琼英说个不停，情绪一个比一个激动。 这可跟上次不同。 上次两队过招，其实基本上就是靠叶琼英带头冲锋，拿下了对方的头头。 而他们更多的是混在后面，感觉自己好像并没有出多少力。 甚至觉得或许没有他们，就靠叶琼英和姚大川两个人，也能对付得了李云伟那群连箭都不知道该怎么射的家伙。 可这回就不一样了。 他们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射出去的每一箭都有用处，每一次能够减少一个对面的敌人。 眼看李云伟那群人慢慢减少，最后就剩下他一个光棍司令跑过来，被叶琼英两箭拿下，他们终于体会到了自己也参与其中的乐趣和成就感。 所以，这一次的胜利，远比上一次让他们印象深刻。 也觉得这一个月的夜间加训不算白费，感觉到了付出后得到收获的喜悦。 叶琼英见他们高兴，也跟着说了几句，并没有在这个时候打击他们的自信心。 刚认识这群年轻人的时候，他们还跟着姚大川隐忍避让呢，一提到训练就愁眉苦脸。 如今却已经笑容满面了。 这样看来，李云伟这样的存在，也不是没有价值嘛！ 第148章 巡视任务 就在大家各归各位之后，任教官重新站了出来，大喊道： “安静！” 演武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任教官看向这些队伍，心里其实是满意的，但面上可不能表现太多，只平静道： “两个月已经结束，你们的兵器基础训练就到这儿了，之后还会有其他项目，学习入门武术，还有长枪、骑术等等。 这些你们之后听从安排就行。 现在我要说的是，你们接下来要开始轮流负责平武城北门的巡防工作。 两个小队为一组，你们正好十个小队，一队和六队算一个组，二队和七队为一个组，以此类推，分作五个组。 其他方队同样如此。 我们方队的五个小组这个月负责的是每日子时的巡防，下个月则是丑时，轮流到岗。 明天起，第一组，也就是一、六两个小队，就去北城门处报道。 巡防时具体要做些什么，有什么要求，到时候负责接管你们的长官会专门教导。 听清楚了，虽然出去后我这个教官并不负责带你们，可你们怎么说，也是我手下训练出来的兵，我可不想听别人说，我教出来的是些废物！混账！软蛋！ 所以，都给我好好表现，别给我们方队丢脸，知道了吗？” “知道！” “声音大点，我听不到！知道了吗？” “知道！” “很好，”任教官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把你们的兵器都交上来吧。等后面，你们会有自己专门的武器，希望到时候，你们也能细心保管，好好使用他们。这两个月大家的训练成果都还不错，今天就算是给你们放一个短暂的假期，剩下的这半天时间，便回营帐去好好休息吧。但是，不能跟休沐日一样出军营。明天照常训练，明日要参加巡防的队伍，后天早上可以晚来一刻，补足夜间的休息时间。之后其他队伍也是一样的。好了，解散！” 说完后，任教官就让人将两个大夫给送了回去。 这两位大夫今天来倒也是没派上用场，就在旁边看了一出好戏，还算轻松。 前方已经提前摆好了箱子，已经有几位老兵站在那里，负责回收这些使用过的新手兵器，清点数量，记录折损情况。 大家排着队一一上前，将手里的兵器都放到了箱子里。 到叶琼英他们这一队时，站在箱子旁边的老兵笑着说道： “你叫叶琼英？不错。你们队非常棒，之后结束了新兵训练，若是需要加入到其他队伍，可以考虑我们这边。” 旁边另一位老兵连忙说道： “喂喂喂！还有我们呢，没道理这么早就开始挖新人啊！” 同样受到招揽的还有姚大川。 就连其他十几个队友也有人示好。 等到回去时，大家脸上都是笑意满满，显然是头一回感受到这种被人重视的待遇。 连姚大川这般内敛的人，这会儿也是肉眼可见的兴奋喜悦。 等走出一段距离了，他才对着其他人说道： “初期的训练已经结束，后期基本都是进阶训练，对体力的要求已经没那么大的差异了。 你们身上的沙袋可以取下来了。” “啊？终于可以取下来了吗？要不……要不还是多戴一段时间？”姚满福先是惊喜，接着，又有些犹豫着提出了再戴一戴的想法。 其他人也跟着说道： “大姚哥，现在取下来，效果会不会没有那么好？要不我们一直戴到新兵训练期结束？” 一开始让他们戴这玩意儿的时候，他们还觉得麻烦呢！ 也是。 同样是参加训练的新兵，其他人轻身上阵。 他们却要绑着两个又重又沉的沙袋在腿上，每跑一步，都要花费比其他人更多的精力。 本来他们的排名就不算靠前，在叶琼英来之前，就多次排在最后，吃不上几口好饭。 跟她遇上的那天，还是他们难得超常发挥，吃到了香喷喷的红烧肉。 结果叶琼英分他们的几口肉，还被李云伟他们给弄到了地上。 也难怪那天大家伙儿没忍住火气，跟李云伟一群人打上了。 戴上沙袋以后，想跑得快就更难了。 所以有一段时间，他们的成绩不升反降。 但嫌弃麻烦归嫌弃，可本来也就差不多是最后几名，再慢一些，也还是吊在后头，感觉跟以前也没太大差别，所以大家倒也不觉得失落，便也这么坚持了下来。 等到后期，明显感觉他们的体力和耐力都比从前好了。 连同绑在身上的沙袋，存在感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至少，那种负重感正在逐渐减弱。 他们的速度也开始回升。 而这带来的好处，在兵器训练中也是非常显着的。 他们的力量比其他人更稳。 对兵器的掌控更强。 而今天，更是他们实力得到验证的巅峰期。 享受过成功的甜头以后，之前觉得是麻烦的东西，突然也变香了。 所以，在姚大川提出沙袋可以取下的时候，他们除了第一反应高兴以外，竟然还会想着为了实力提升，再多戴一段时间了。 姚大川颇为欣慰地看了看这群年轻人，哈哈一笑，才说道： “只靠负重带来的提升是有限的，这对你们起到的效果，已经有了，所以我才说你们可以取下来了。 当然了，你们要是愿意再多戴一段时间也无妨，虽然后面提升没有那么多了，但总归还是一种训练，以后取下来，便能感觉到跟其他人的差距了。 不管取还是戴，你们都自己做主便好，我不会再干预了。” 其他人都有些犹豫。 姚满福便凑过去问叶琼英： “琼英姐，你打算取下来还是继续戴着啊？” 叶琼英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给出了答案： “我自然是继续戴着。我身为女子，力量上天生就不比你们占优势，当然要付出更多后天的努力去弥补。我感觉我还没到极限呢，可以继续负重。之后回去，或许会让叶叔再给我换一下更重的沙袋，如今的四个，对我来说提升空间不是很大了。” “四个？”姚满福一听，立刻也下定了决心，“那我也戴着！琼英姐你四个都行，我难道两个都忍不了？我也戴！对了，后边儿你要是换了别的，空出来的这四个能不能分我两个，我也想加加重量。唉，从小身子亏空，如今个头都不够高，我也得靠后天好好努力。” “我也是！”弟弟姚丰收也跟着一起了。 其他人一听，哪里肯被甩在后面，纷纷表示他们也要坚持下去。 第149章 赵门吏 夜里睡得正香的时候，却要从被窝里出来是什么感觉？ 叶琼英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叹了口气。 今天轮到他们和第八队的新兵们去平武城北门参与巡防了。 睡到一半起来，比睡得晚还要难受。 但同行的另外几十个年轻人，表情很快就从困顿变成了兴奋。 进入军营时间也不短了，一直在营内训练，也就休沐日出去逛逛。 可休沐的时间有限，也走不了太远，最多便是在平武城里走走看看。 哪怕一开始还有点儿新鲜劲儿，几次休沐以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看的了。 现在，他们终于能有新的任务了，可不就比单调的训练有意思多了吗？ 头一回过去，是专门有一个老兵将他们带到北门找到负责调度他们的军官的，等到下一轮，就是他们自己过来了。 前头带路的老兵见他们这副模样也不觉得奇怪，他们自己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 这老兵还挺健谈，主动跟他们说起了巡防的内容： “你们也别抱太大期望，这任务跟训练也差不多，每天都是那么点儿事。 要么就是站在城墙上守着不动，要么就是按照一个固定的线路来回走，现在还好，你们刚刚开始，也就守一个时辰便能回去休息了。 后边儿可是两个时辰才换一轮，一动不动守在那里，还要一直保持警惕，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 你们可千万别觉得是去玩儿的，这巡防任务枯燥归枯燥，却很重要。 若是出了差错，这一城的百姓说不定都要陷入危险之中了。” 听他这么一说，方才还一脸兴奋的新兵蛋子们顿时紧张起来： “哥，这……这……这，万一出事儿了可咋整？” “哈哈哈，我就是给你们提个醒罢了，倒也不用这么害怕，”老兵笑着说道，“还有其他前辈跟着你们一起在巡防呢。况且，出事的概率是很小的，大多数时候，也就是在外头吹吹夜风，便能回营帐休息了。你们只要不擅离职守，或者在巡防的时间凑在一起玩儿去了，一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刚说完，他便指了指前头： “哎，到地方了。走吧，我带你们过去找领队，之后你们要负责的区域就是他来指定了。” 叶琼英他们便跟在这老兵的后头，往前走去。 没一会儿，便到了平武城北门附近的一处平房。 他们人不少，便在外头等着，那老兵自己敲门进去了，很快便带着一个穿着红黄相间的皂绢甲，头上绑着一个小小的发髻，臂弯里抱着一个简单的头盔。 “赵门吏，这些便是今天过来轮排的新兵了，还要麻烦你将他们编排一下，”老兵对着那人说道，然后又跟叶琼英他们介绍，“这位就是负责城门处巡防调度的城门吏赵喜赵大人，之后你们便听从他的安排了。” 赵门吏对这类事务显然已经习惯了，眼神将今天来的新兵们一扫，正要说话，便见到了人群中的叶琼英。 他顿时皱起了眉头，跟那老兵说道： “那是怎么回事？那是个女人吧？！我不信还能有人看不出来。这平武城守卫军中，不是已经许久没有过女兵了吗？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真是……” 看他那样子，显然对叶琼英的实力存疑，担心这士兵队伍里混入个女人，会带来什么麻烦。 这一批负责跟他们方队接触的老兵，早就知道，任教官这队伍里有一个年轻姑娘了。 一开始或许还只是看热闹的心态。 但几次训练下来，谁不知道，那唯一一个姑娘，简直就是天生属于军营的好苗子，剑法弓箭样样拿得出手，别说是同一批的新兵了，连老兵都不一定能有她厉害。 现在叶琼英还没结束新兵训练呢，已经有几个队伍在暗中打听，就像等到训练期结束，便将人拉到自己的队伍来了。 对普通士兵而言，战友越是强大靠谱，大家的存活率就越高。 而队长之类的，他们若是想往上爬，手下的兵自然实力越强，战功越多。 像叶琼英这样在训练里表现出色的好苗子，自然是早早被人盯上了的。 但对于叶琼英，也有不少人心中存疑。 训练成绩出色，不代表上了战场以后，也能完美适应。 她女子的身份，更是一个让人担心的雷点，总觉得不那么保险。 所以，观望的人多，真正做点儿什么的人却还是很少的。 可不管之后的表现如何，她的实力暂时是不用怀疑的。 听到赵门吏的话，老兵主动说道： “那也是这一批新入军营的新兵，叫叶琼英，是个好苗子。 前些天他们刚结束的兵器训练，这姑娘和她的队伍，可是他们方队的第一名，完胜了和他们队实战演练的另一个队伍。 您放心用就是了，说不定会有惊喜。 任教官的眼光，您还不放心吗？” 任教官的名声显然是不错的，至少比单独夸叶琼英一个姑娘家厉害更让人信服。 赵门吏意外地看了几眼叶琼英： “这……居然……那行吧，具体如何，还得看看再说。若是不靠谱，到时候我这边可不会留情，直接将人赶回去。” “没问题！”老兵拍胸脯保证，“那他们就交给赵门吏你来安排了，我先回去了。” 赵门吏也没多留，送他走后，这才重新看向了这群新兵，展开了手里的册子： “我先念名字，念到的答一声到！” 叶琼英他们队十三个人，第八队一共二十一个人，加起来也就三十四人。 很快便念完了名字。 对这些人，赵门吏并不熟悉，干脆就直接指了印象最深刻的一个： “叶琼英，之后你们这个队伍，就由你来负责了。 下次我不会再单独点名浪费时间，由你清点好人数，然后跟我汇报。 回去时，也由你来确保人数齐全，然后带队回营。” 叶琼英上前一步，答应了下来。 “现在，我来安排你们具体的巡防任务，你们三十四个人，分成……” 第150章 互相上药 巡防任务的确如之前带路的老兵所说，并没有什么新鲜刺激的感觉，不过就是按照固定好的路线，来回巡视罢了。 深夜里这边也没什么百姓过来，周围安静得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还好时间不算长，一个时辰，不至于犯困。 可这夜风嗖嗖地吹在身上，还真有些凉意。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时辰结束，一群人这才整队返回营中。 跟来时期待兴奋的心情不同，这会儿大家只想快些回去洗漱了钻进被窝睡觉。 几天下来，方队里所有人都已经去过了北门参与巡防任务。 大家彼此对上的眼神，都是一样的心情。 原来这就是巡防啊，还不如训练有意思呢…… 如今训练内容已经加上了招式操练，并且开始了一周一次的摔跤对练。 胜者可免去半天的训练，在营中休息，只要不出军营，不擅闯禁区，其他都自由支配。 而败者则需要训练量加倍。 也算是让他们快速提升自己实力的一种方式了。 除了这些以外，在武器操练上，又增加了长枪、刀刃、匕首等类型，都是基础训练，如果对某方面感兴趣的，可以再向教官申请，进一步地去学习。 骑术倒是还未轮到他们。 因为军中的战马如今并不算多，都是紧着有经验的骑兵准备的。 那些战马，可是非常珍贵的战略物资，比他们这些普通的新兵都要有价值。 短时期内，还轮不到他们近距离接触，也就暂时学了一些关于骑术的注意事项。 夜间的巡防任务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至今还没有出现过什么意外。 大家从一开始的紧张，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隔几天准时去打卡上岗，待上一个时辰再回来接着睡觉就是了，习惯后倒也还好。 赵门吏并不常跟他们接触，也就是第一天细细安排了他们的任务，后面基本是不怎么露面的，只每天到了时间，让叶琼英过去报告人数是否到齐而已。 时间一晃而过，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这次，姚大川他们并没有跟着叶琼英再去她家。 偶尔去一次还好，次次休沐都跑人家家里借助，未免有些不太讲究。 所以，他们找了个借口，婉拒了叶琼英的邀请，自己到平武城游玩去了。 叶琼英也没有强行将人拉去家中，自己回到了小院儿里。 这一次，打开院门走进去，她便看到了坐在屋檐下望着天的安玉。 之前每次他好像都能立即发现叶琼英回来，不等她开门便跑到院门口打开门将她迎进来。 这还是头一回，叶琼英都进来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 “安玉？”叶琼英走到近前，发现他还在发呆，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低声说道，“这是怎么了？叶叔呢，在家吗？” “姐姐？”安玉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就要站起身。 可叶琼英方才就站在他跟前，弯腰来看他的情况。 他这突然站起来，脑袋正好跟叶琼英撞到一起，两人一个捂住额头，一个捂住了下巴，发出了一声痛呼。 安玉慌慌张张，刚一站好就伸手要去摸叶琼英的下巴： “姐姐，你还好吧？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突然站起来的，你没伤到哪儿吧？快让我瞧瞧！” 叶琼英摆了摆手，躲开了安玉朝她的脸伸过来的手指，揉了揉下巴说道： “放心放心，并无大碍，就是被撞了下而已，又不是大事儿。你这额头也红了，很疼吧？” 安玉摸了摸额头，摇摇头说道： “不……不疼，啊！好吧，就……就一点点！” 听他说不疼后，故意伸手要去按一下的叶琼英收回了手： “这就对了，疼就是疼，何必忍着呢？走吧，咱们进去拿药揉一揉，很快就能好了。” 两人到了前厅。 叶琼英找出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瓶的药酒，唤了安玉过来，倒出来些在掌心，然后贴上了他的额头，轻轻揉弄起来。 安玉眨巴着眼睛看着叶琼英，感觉清凉的触感从额头发疼的地方扩散开来，果然很快就不痛了。 等到叶琼英帮他上好药以后，安玉主动拿过了药瓶，对着叶琼英说道： “姐姐，我来替你上药吧！你自己来不方便，看不到地方的。我刚刚不也让你帮我上药了吗？” 听他这么说，叶琼英也不好拒绝，便将药瓶给了他： “好，那就拜托你了安玉。” 安玉将药倒在手心，轻轻地贴在了叶琼英的下巴发红的地方，然后揉动了起来。 掌心接触到她的地方微微发热，让他根本感觉不到药的凉意。 他低头看着为了上药，微微抬起头的叶琼英。 她比之前黑了些，皮肤却并不粗糙，眉眼格外好看。 像是一朵艳丽的花，绽放着属于她独有的魅力。 他从来没给人上过药，更没有与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也从不觉得那些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可现在，这张脸让他觉得哪儿哪儿都顺眼，连她脸侧的一颗小痣，都好像恰到好处，正长在他的心尖上。 揉着揉着，安玉甚至忘记了时间，呆愣愣地看着叶琼英，连手上的动作都渐渐忘记了。 叶琼英感觉下巴上的疼痛正在消失，这药的效果还挺好。 可渐渐的，放在下巴上的手没了动作，她本来以为是药上完了，却没想到，没有动作，那手却也没有移开。 她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安玉呆呆地看着她，好像已经走了神，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又分明清晰地映照着她的身影。 叶琼英好像这时候才发现，安玉比她要高出许多，给她上药，都是低着头的。 而他们现在，好像距离得非常近…… 叶琼英猛地回过神来，身体连忙往后一躲，将下巴从安玉的手心里移开了。 感觉手心一空，安玉也回过神来。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也有些慌张，赶紧收回了手，眼神飘忽地对着叶琼英说道： “姐姐，不好意思，方才走神了。对了，叶叔今日有事出去了，说是晚饭时间才会回来，让我在你回来后跟你说一声。” 第151章 是选安玉还是帝予安 “啊？哦哦，那好，”叶琼英也拉开了距离坐直了身体，“既然是这样，中午咱们就自己出去吃点儿什么吧。你这些天有好好的锻炼吗？” “当然，”安玉连忙说道，“我每天都有在院子里跑步练习的，叶叔还带我去医馆里看了大夫，说我如今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连记忆已经有所恢复了。除了跑步，大夫还教了我一套养生操，每日做完后，叶叔还会教我使匕首护身呢。姐姐，你可别小瞧了我，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跟着你一起去军营了！” “好好好，”叶琼英听到他身体好转，自然为他感到高兴，连方才那一丝莫名的窘迫都放到了脑后，“不过……记忆？你又想起什么了吗？” 安玉顿了顿，然后才说道： “嗯……这些天睡觉时老是会做梦，梦到自己的母……娘亲，还有父亲，但是看不清楚他们的脸。 只记得我小时候好像过得还不错，但后来早早就失去了亲人，有时候能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在母亲身边，有时候又好像听到自己在哭，还能记得在梦里吃药时的苦味…… 姐姐，我感觉，好像很快，我就能记起所有的事情了。 但我总觉得，有的东西不知道会更好。 你觉得，我应不应该记起那些过往呢？” 他看着叶琼英，认真问着。 又好像是在问别的内容。 他这些话，并不算是谎话。 这些天，他的确做了不少梦，也真的梦到了从前。 那是母后还活着的时候。 他还小，身体虽然因为小时候的毒素很虚弱，每天都避免不了要吃药的苦涩，但身边有母后陪伴着，日子也过得去。 到后面，他看到了自己的父王，也看到了站在父王身边的女人，还有母后落寞仇恨的眼神。 药更苦了。 再然后，便是满目的鲜血。 母后躺在鲜血之中，另一边是他那可恶的父王和那个毒妇贵妃。 安玉看到年幼的自己，一脸冷静地将他们拖到了冷宫之中，燃起了一把火，将一切都烧尽了。 他安排人将皇后杀死皇帝和贵妃的行为抹去，改成了皇室突发恶疾引起的悲剧。 他让人埋了帝后和贵妃，私底下却将父王和贵妃挫骨扬灰。 谁也不知道，如今皇陵之中，其实只葬了皇后一人，那恶心人的男女，根本连下葬接受后代供奉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登基称王，铁血手腕，迅速整治了朝堂，将权力握在了手中。 药也一日比一日苦。 曾经还有过的真心笑容，再也没出现在他的脸上。 旁人的一个注视，一次接近，都会让他整个人暴戾烦躁，脑海中想到的都是那倒在血泊中的身影，还有先皇与贵妃调笑的声音。 每一次，他都会忍不住动手发怒。 无辜的人不好牵扯进来，但那些别有用心的奸臣，还有被人可以安排进来接近他的暗线，却正好用来发泄怒气。 借着这个名头，那些钉子被拔了个干净，皇宫彻底在他的掌控之中了，而他嗜血的暴君名声也传播了出去。 除了梁德海，其他人已经不敢再靠近他三步以内。 宫里的宫女们不知前头那些惨死的同僚们其实是有人精心安排，想要爬上龙床影响年轻帝王的决定，或是借机怀上龙种，来个保子去父，从而得到权势。 她们只看到了每一个想要接近陛下的，都逃不过惨死的结局。 如今，再没有谁敢抱有这种心思，都只想老老实实做事儿，等到了年纪便能放出宫外恢复自由。 安玉，或者说是帝予安，他从不解释，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 既然是这样，不如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活。 反正很快就要死了。 然后…… 他得到了那个荷包。 帝予安都没想到，自己还能被人敲晕了变成奸夫，就为了陷害一个侯府夫人的名声。 他其实已经查到了当初的事情跟忠勇侯府的那个冷倩倩有关，后面更是确定了那个荷包，不可能是冷倩倩的，反而将目标锁定了那位同他短暂地躺在一起过的侯府夫人——叶琼英身上。 按照他从前的性子，冷倩倩一定是要被千刀万剐的。 可他这次没有这么做。 当然不是因为冷倩倩那小丑一样的表现让他觉得好奇特别，这才对她手下留情。 而是他想要看看，叶琼英打算怎么做。 相比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丑，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叶琼英身上。 这么一放……就跟到了平武城。 此时，他问出的这个问题，表面上像是在说那些属于“安玉”的过往记忆。 其实，更想要另一个答案。 他该不该离开？ 拿回过去，他就是帝予安，是皇帝，是应该坐镇京中的帝王，那自然不该与叶琼英有什么牵扯。 而彻底放弃过去，他依旧还是守在这个小院子里，等着叶琼英回家的单纯弟弟安玉。 他明知道自己必须，也只能选第一个。 也明知道叶琼英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想要问的是什么。 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听听她的答案。 “安玉。”叶琼英自然不清楚这些，但她能感觉到，安玉身上有一种黑沉沉的痛苦，让他彷徨不定，好像整个人都陷在一个漩涡中，想要挣脱却不得。 这让她想到了前世的自己，陷在忠勇侯府那一滩淤泥之中，求解脱而不能。 她并不知道皇室的过往，只以为安玉这是隐约记起了一些年幼时母亲吊死在面前的痛苦记忆，才会这般反应。 “过去的记忆不一定美好，但那仍旧属于你，”叶琼英轻声说道，“我不是你，无法替你决定什么。你如果愿意接受过往，那就勇敢地面对它们。如果更想要一个轻松快乐的现在，那咱们就忽略掉它们。我只想说，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在这儿，叶叔在这儿，你不是孤身一人，我们都是你的家人。那些痛苦的过去，我们可以陪你度过，那些藏在里面的快乐，你也可以与我们分享。” 安玉想到半个月前得到的回信，看向叶琼英： “可如果，那些痛苦，会伤到你呢？” 第152章 小管家 听到安玉这句问话，叶琼英一愣，转而笑着说道： “你希望伤害我吗，安玉？” 安玉不知怎么，脑海里很快便想到了叶琼英上次被剪子划破的那道口子。 其实那伤口并不大，可不知怎么，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一直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去，怎么也忘不了。 “不，”他非常肯定地回答道，“我不希望你受伤，我想你好好的。” 以前说话时，他嘴里总是习惯带着安玉两个字，一方面是强调他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在模仿失忆后小孩子的语气。 但现在他没有。 因为，这句话的确是他真心说出来的，不只是以安玉的身份，更是以帝予安的身份。 “那就对了，”叶琼英道，“只要你不是有意的，便是不小心伤到了我也无妨。你也要相信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怎么会？”安玉想也不想就说道，“上次你就受伤了！” 叶琼英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想起上次在裁缝店受伤的事儿。 她不知道那么多内情，只以为上次的事让安玉心中不安，担心她的安危，才有这等心事，便轻声安慰道：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你看，这伤口早就已经好了，现在都快看不见了。我可是姐姐，怎么会被弟弟伤到呢？你呀，小小年纪不要想那么多。” “我不小了，”安玉从前为了留在叶琼英身边，只能扮失忆装年幼，怎么幼稚怎么来，可此时，他却忍不住说道，“我早已经是个大人了，你不能将我当成小孩子看待。” 这种话，每一个小孩子都会在大人面前说的，都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其实，还是个小孩儿呢。 所以，叶琼英当然不会把这话当真，只是像每一个家长一样，笑着对安玉说道： “是是是，你已经长大了，是个大孩子啦！以后，姐姐可要安玉保护啦！” 安玉知道叶琼英是怎么想的，但他不能继续反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更不想戳破现在的平静局面。 他只能装作被安抚下去的样子，满意地说道： “好，我保护你。” 叶叔中午果然没有回来。 叶琼英带着安玉出去吃了饭。 这一次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 两人经过上次那家裁缝店时，那家店还好好开着，里面丰腴的老板正穿着一条大花裙子，热情地接待着要裁衣服的客人，并未注意到从外面走过的他们俩。 叶琼英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眼神。 也不知上次让叶叔查的事儿结果如何了。 可现在这裁缝店都没有变化…… 要么是真的没有问题，要么就是对方藏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且极有胆量和谋算，才能在行动以后，依旧敢停留在此，用来打消他们的怀疑。 叶琼英旁边还带着一个安玉，没有进门去试探那老板的情况，而是在集市上买了些东西就回院子去了。 倒是安玉，狠狠瞪了好几眼那家裁缝铺子，还特意跟叶琼英说道： “姐姐，以后都不要去那家店做衣服了。那铺子的老板动作毛毛躁躁，粗心大意，让你都受了伤流了血，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好衣服呢？说不定就是这儿没缝好线，那儿没固定好扣子。这种衣服穿出去丢了丑可怎么办？还是去别家吧。 上次咱们去的那家就挺好，送来的衣服可规整啦，叶叔已经让人清洗晾干，给你放到房间的衣柜里了。 如今天气一日比一日凉，明儿个你去军营，记得将新作的里衣也带上，可别着凉了。” “好，我记得了，”叶琼英笑着答应下来，瞧着安玉一脸认真的模样，觉得颇有些意思，“你呀，现在真是越来越有叶叔那架势了。怎么，叶叔这是打算将你培养成我的小管家不成？” 安玉鼓了鼓腮帮子，看向叶琼英： “怎么，姐姐不愿意我管着吗？” 叶琼英哈哈一笑： “愿意！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这么漂亮可爱的小管家，我可要去哪儿才能找到第二个呀！那以后，就要安管家多多照看啦。” 安玉抿着唇笑了笑，嘴角露出了两个小窝窝，看上去真是可爱又好看，那双眼睛更是潋滟多情，若不是旁边的叶琼英是个对这些不敏感的家伙，换作旁的姑娘，都要被这眼神给迷得神魂颠倒了。 两人回到院子里，将买的东西都归置好了，这才各自午休去了。 叶琼英回到房间里，很快便找到了上次做好的那些衣服。 虽说用料不及在京城时府上订制的那些好，可胜在舒适耐穿，手艺也还不错。 外头的衣服只做了三套换洗，倒是里面的衣服做了不少，方便她带去军营中更换。 短暂的午休过后，叶琼英出了房门，刚去洗了一把脸，就见安玉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了。 “怎么不多睡会儿？”叶琼英瞧见他困顿的模样，“时间还早呢，若是困得很，就再去睡些时候，到时间了我会叫你起床的。” 安玉摇了摇头： “不了，越睡反而越困，我还要锻炼呢。正好，姐姐你看看我现在的锻炼效果。说不定，咱们待会儿还能过过招呢！” 提起这个，他便有些跃跃欲试。 叶琼英也不打击他的积极性，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啊！那我就等着看看你如今的功夫啦！” 安玉简单做了个热身动作，便绕着院子里跑了起来。 他现下身子骨还真是好了许多，至少不像最开始那样，刚开跑就大喘气，跟要倒了似的。 如今连跑几圈后，也就是脸上红晕明显了些，额头上的汗水多了些。 当然，这院子并不大，跑几圈跟在演武场上跑一圈的强度根本不能比。 但对安玉这样从小体弱的人，这样的运动强度已经十分难得了。 等到他跑完以后，叶琼英毫不吝啬地给出了自己的鼓励，夸赞道： “不错，果然进步极大。你先歇口气缓缓，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就来过过招，看看叶叔交给你的防身招式效果如何。” 第153章 召集人手到齐 “这是谁要跟谁过招呀，怎么还提到我的事儿了呢？”门口突然传来了叶叔的声音。 院子里的两人同时回头朝门口望去，便见叶叔手里提着一个篮子，正从外面走进来，脸上还挂着笑盈盈的表情。 “叶叔！”一见他，叶琼英就笑了起来，主动迎上前去，接过了他手里的篮子，“安玉不是说你晚上才回来吗？怎么这么早就到家了，事情都办完了？没出什么事吧？” 叶叔摇了摇头： “事情办得顺利，就回来得早一些。喏，还给安玉这小子带了新鲜出炉的糖饼呢！不过，这小没良心的，也就姑娘你回来的时候，能挪一挪他尊贵的脚过来门口迎接，看到我这个老人家，是一点儿不带动弹的。” 说着，还特意斜睨了一眼另一边的安玉。 安玉几步走过来，将篮子从叶琼英手里接了过去，说道： “哼！我才没有呢，叶叔你不要胡说。” “就是，”叶琼英煞有介事地说道，就在安玉以为她是在帮他说话的时候，却听叶琼英接着道，“今天我回来时，安玉可没有来接我，还是我过去打招呼他才回过神呢，不知道是不是在想着叶叔你带回来的糖饼出了神。” 安玉红了红脸，小声道： “我才没有，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成天就想着吃东西。” 叶叔笑着摇摇头： “好好好，你没有，快把糖饼拿进去吧，别待会儿被小馋猫给偷吃咯。” 安玉气哼哼地拿起篮子就往厨房里走，不愿意搭理这老是调侃他的老头子。 见安玉去了厨房。 以他的习惯，还真会赶紧吃上一两个新鲜的糖饼再出来了。 毕竟家里也就安玉爱吃那甜糊糊的玩意儿。 而这平武城里，有一家专门做糖饼的，手艺是真不错，刚出炉的糖饼外酥里嫩，里面的夹心甜滋滋的，一口咬破外面的酥皮，都能看到里面流动的糖馅儿。 当然，凉了也同样好吃。 可里面原本流动的糖心就会变成糖酥了，跟新鲜时的口感完全不同。 安玉最爱的便是那出炉不久的热糖饼了，怎么也得吃上了才出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对于叶叔方才的调侃，他都无言以对，不能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 “情况怎么样？”叶琼英小声问道。 叶叔回答道： “姑娘您之前吩咐的事情，我都派人去处理妥当了。 另外，春叶当铺那边的人已经到了，今晚我们要再出门一趟，去跟他们见见面。 其他的，等晚些时候我再与您细说吧。这会儿……不太方便。” 毕竟这大白天的，院子里还是有别的人会随时出现的。 厨娘和另一个杂役倒是自己人，有的事稍微知道些也无大碍。 安玉却不太适合接触这些。 一来，他们就算确认了他的身份，也无法保证此人百分百可信，虽然他们对他也没有什么妨害之心，该有的戒备却是不能少的。 若是只作为普通人与其来往做朋友也就罢了，如今这些事儿，背后可关系到许许多多人的安危，怎么可能因为安玉表现出来的无害，就对他毫无防范呢？ 二来，便是安玉没有别的心思，这些事，也不好将他一个无关的人卷入其中，免得之后给他带来什么危险。 “好，”叶琼英捏了捏手指，“春叶当铺那边……” 那些人，如今还愿意认她这个叶家人吗？ 就连军营之中，都变了样子。 几个副将没的没，留下的两个，也不知道究竟如何。 那些叶家核心的士兵们，更是牺牲了个七七八八，现有的人手，大多是这三年里后来慢慢招收的。 这样一来，那些早就四散开来的人手呢？ 还有几个依旧如叶叔、洪秀他们这般忠心？ 仿佛看出了她的紧张，叶叔笑着安慰道： “别怕，姑娘，有我在呢！那可是咱们的地盘，你洪姨也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来的那些人，便是有不同意见，也不能将您如何。 到时候，您只要出面，让他们知道，叶家还有人在便是了。 剩下的，您想如何发挥都行，又我们给您兜底呢！” 叶琼英闻言笑了笑： “叶叔，你放心，我不紧张，我就是…… 大概是想太多了吧。 有你和洪姨在，我不担心。” 说到这儿，安玉正好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个帕子，一边走，一边悄悄把嘴边的糖饼渣滓给擦了个干净。 不错，偷嘴还知道擦一擦呢。 叶叔跟叶琼英便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结束了对话，看向走过来的安玉。 “休息得怎么样了？”叶琼英主动问道，“还过招吗？” 方才还好，这会儿刚把两个热乎乎的大糖饼吃进肚子。 旁人或许没什么影响。 但安玉的消化能力可没那么厉害，这会儿肚子里已经饱了大半。 再要剧烈运动起来，估计当场就要吐出来了，可是他又不想拒绝叶琼英，犹豫了一下，张嘴便道： “我已经……” “唉，不过我今天有点儿累，”叶琼英象征性地揉了揉肩膀，“这个月的训练任务有点多，身体有些遭不住了，今日休沐想好好放松放松，恐怕是不能跟你过招了。要不，咱们下次再试试？我这状态不太好，可不想就这么输给你呀。” 这显然是在替他找借口。 安玉眨了一下眼，终于点了点头，答应了： “好，那我们下次再过招吧。” 叶叔见他俩这一来一回，脸上不由得带了笑： “行了，你们呀，都少来那些虚的。走走走，进屋去，今晚厨房可准备做大餐，人家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咱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去搭把手处理处理食材吧！” 叶家倒也没那么讲究这些，从前家中几位长辈在时，叶琼英的娘亲还会亲自下厨给他们做好吃的，而她的父兄们也没有什么“君子远庖厨”的想法，反而会争着去厨房给娘亲打下手。 叶叔自然不会有那么多的顾忌。 三人忙活一通，说说笑笑，倒真像是一家人了。 用过晚饭后，安玉便莫名犯困起来，打着呵欠被叶琼英送回房间歇息去了。 叶琼英跟叶叔在前厅又多坐了会儿，等着时辰到来。 第154章 负荆请罪 趁着这个时间，叶叔将上次休沐时叶琼英吩咐的那些事情都说了一遍： “我已经带安玉去看过大夫了，他的情况的确在好转，身体比之前康健了许多，适量的运动对他是有好处的，所以我特意叫了他几手防身术练着。 但他这病根，忌讳的便是强烈的情绪波动，偏偏他的身体好像很容易受刺激，导致心绪受到影响。 如今需要担心的，就是他记忆全然恢复以后，想到从前那些糟心事，会不会导致病情复发。” 叶琼英叹了口气： “这就难怪他从前体弱了。” 一直生活在那种环境里，要么愤怒要么悲郁，怎么可能不受影响呢？ “流放营那边我也去过了，特意找了人盯着那杜明，”叶叔报了几个名字，“有监工，也有和他一样的人犯，还特意安排他们住在了一间，方便随时监视。目前为止，杜明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流放营那边每日起床歇息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中间哪怕去茅厕的时间长了些，都会立刻有监工去督促，他若想借此生事，恐怕不易。” 说完这个，他又提起了那间裁缝铺子： “这铺子我也特意托人去调查过了。 那女老板是从南方过来的，已经在这儿开裁缝铺有几年了。 当初是两口子过来的，后来男人生了病不治身亡，如今只剩下那寡妇一个人守着铺子，前两年还说或许后面会找机会返乡去呢。 并不是临时开起来的铺子。” 在他们这些人到平武城之前，这裁缝铺就已经存在这里有些年头了。 所以，不会是特意针对她弄出来的铺子。 那天的事情，也只是一个倒霉的巧合而已？ “嗯，”叶琼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说道，“还是派人看着点儿。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有些异样……” 叶叔也不问具体原因，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有时候，人的直觉也是很重要的。 既然大姑娘觉得不太对劲，那就继续盯着呗！ 反正看着一间裁缝铺，又不需要多少人手和精力，并不费事。 “广茂商行那边的情况呢？”叶琼英主动问道，“那个刘金银，和他的儿子刘举业，是什么个情况？这几年，那刘举业在平武城里有没有闹出过什么大事来？是不是跟京城里那个杜成秀一个德行？” 她对此事是十分关注的。 若刘举业真的和杜成秀一样，只是这几年闹得事情被刘金银拿钱给压下去了。 便是那管事再怎么得用，也绝对不能将此人留在广茂商行了。 “这我也查清楚了，洪秀那边对商行就有不少了解，” 叶叔脸上的表情并不难看，看来的确没什么大事儿， “的确如刘金银所说，那刘举业是前几年刚找来认亲的，他亲娘是刘金银从前在青楼里的一个相好，后来从良没了踪影，生下儿子没几年，便得病撒手人寰了。刘举业从小吃了不少苦头，攒了盘缠变成了流民找到平武城来，认了刘金银这个有钱的亲爹，才终于享受到了好日子。 乍一富贵，那心性跟不上来，做了不少出格的事儿。 大多是用广茂商行少东家的名头，去那些商贩铺子上拿了东西不给钱，要不就威胁不让他们与商行合作。这些事，刘金银之后都会自己将钱补上，包括刘举业在商行里拿走的东西。 算上来，倒没有什么钱财上的遗留问题。 闹得最厉害的一次，就是在街上看中了一户人家的闺女，也不知是从话本子上看来的，还是从哪儿看来的桥段，真以为自己有钱就是大爷，加上之前的事儿没有受到惩罚，总以为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有当爹的给他解决。 所以，一看中人，就非得让那姑娘给他当妾，甚至当街便将人掳走了。 但是随行的仆从很快就派人将刘金银请了回去，在刘府门口便将人堵了个正着。 刘金银大概也是因此发现这个儿子不像样，没再像以前一样只擦屁股不吭声，当场便拿鞭子将刘举业抽了一顿，又派人带了厚礼，将那姑娘恭恭敬敬送回了家去，甚至特意为那姑娘介绍了一个好人家，结了门相当好的亲事，这才将对方家中的怨气平息下来。 等回了家，便亲自出手将刘举业的腿给打断了。 这事儿出了以后，刘举业许久没有出过刘府，一直在家中养伤。 外头关于广茂商行的传闻倒是并不难听，只说起刘举业这个‘少东家’时越传越离谱，谁都不想跟他沾边。 刘举业的腿养了许久才算好，正好出来没几天，就撞上了……咳咳。” 这不用叶叔说，叶琼英也知道发生什么了。 刘举业一出来，就正好撞上休沐外出的她。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色欲熏心，太过喜爱美色了，上次的事儿断了腿，才刚好呢，竟然又犯了老毛病。 这一次，不仅看中了姑娘，连姑娘旁边的少年也一起看上了。 然后，就撞到了叶琼英手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倒霉催的。 “没有人因为他受到伤害就好，”叶琼英松了一口气，“这次的事，那刘管事是怎么解决的？” 听到这问题，叶叔笑着说道： “这事儿刘管事是真的下定决心处理了。 他已经让人澄清过，如今这平武城中，已是人人知道，广茂商行的少东家并不是刘举业，他只是一个管事的儿子。 另外，他还让刘举业连续几天负了荆棘，跟在马屁股后头，绕城走上一圈，嘴里大喊认错的话。 连同刘举业的日常开销也被削减了。 现如今，别说是出去耀武扬威了，估计还不如平武城中普通商户过得滋润呢。 城中的百姓也都知道他的情况了，之后便是被他找上门，也不会再顾忌他的身份不敢反抗。 刘管事已经放出话去，这儿子若是再犯事，便是苦主不敢出头，他也会亲自将人押送到衙门去接受处罚，该挨板子挨板子，该砍头砍头，然后直接驱逐出平武城，再不认这个儿子了！” 第155章 暗道偷袭？ 便是叶琼英上次在广茂商行已经见过了刘金银，听到这些发生的事情，都忍不住一惊。 她本以为，上次刘金银说的那些，只是场面上的漂亮话而已，没想到他还真的能下这个狠心。 时人谁不重视后辈子嗣啊！ 叶家如今处境危急，不如从前，也是因为三年前那一场战役，让叶家的男嗣尽数牺牲。 但凡有一个幸存，叶家都不会这么艰难，叶琼英当初根本不可能挑中忠勇侯府这么一个一穷二白的破落户嫁过去。 刘金银也是一把年纪了，为了叶家辛苦了大半辈子，甚至没有成家，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长大的亲儿子找来，居然会愿意放弃？ 不管是真的忠心为叶家，还是舍不得广茂商行管事的职位，总归刘金银的确是做得漂亮。 叶琼英也并不打算真的去深究对方究竟是实打实的忠仆，还是利益考量下做出的牺牲。 论迹不论心，总之这结果的确是好的，那就对了。 “很好，”叶琼英放心下来，“这管事能不换人最好，毕竟他们也是辛苦了这么些年，也是对这边情况最了解的人。真要临时换了谁，也不太轻松。但之后，商行那边还要多留意一些，还有其他产业，也要想办法监管起来，不可一味放任，免得捅出了什么漏子，我们却是最后才知道的。” 叶叔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后就会将事情落实下去。 说完这些，门外正好有打更人路过，梆梆的敲打声响起。 “时间差不多了，”叶叔起身道，“我们这边出发去春叶当铺吧，洪秀那边应该已经在等着了。” “好。”叶琼英跟着起身。 两人走到前厅外，厨娘打扮的妇人还有另一个长相不起眼的杂役跪坐在地守在外面，见他们出来，忙俯身行礼。 叶琼英吩咐他们看好安玉那边。 虽然安玉便是半夜醒来，也不太可能会去敲门打扰叶琼英休息，更别说叶叔为了确保无误，已经提前从大夫那儿拿了没什么副作用的安神药，下在了安玉晚上喝的热汤里，他这一觉，估计得睡到明日天大亮，连叶琼英明早回军营他都起不来。 但为了以防万一，留人看着更好。 安排好这边的事儿之后，两人出了院子，就往春叶当铺的方向赶去。 外头是静悄悄的一片，到处都黑漆漆的，几乎看不到什么灯火，只时不时会有打更人走过，或者便是平武城的守卫军举着火把在进行夜间巡防。 这活儿，叶琼英之前也干过。 其实平武城民风自由热情，在几年前，除了战时，根本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禁忌，当然也不存在宵禁。 到了半夜，外面也有不少商铺小贩营业，若是遇上了什么节日，更是灯火通明，直到天亮。 可三年前那场惨案之后，平武城就戒严了许多，还加上了从前没有过的宵禁。 到了时间，是不允许百姓随意出门上街走动的。 若是被抓到了，都得去衙门里走上一圈。 运气不好的话，甚至得坐牢交罚金。 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被当作敌国的细作，那就更惨了。 谁也不想惹麻烦上身。 所以如今一到时间，外面就安静极了。 作为亲自参与过夜间巡防的人，叶琼英自然知道士兵们行走的路线和时间，带着叶叔行走在房屋下的阴影之中，卡着换防的时间点，顺利抵达了春叶当铺。 当铺里没有点灯，从外面看，同样是黑乎乎的，好像没有人在。 两人绕到后门，没有用力，只按照节奏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 门后显然一直有人守在这里等着的，听到约定好的节奏以后，立刻打开了门。 站在门后的，是个后背佝偻的老头子，头发跟叶叔一样花白，面容却是更加苍老，是真的到了这个年纪，而不是如叶叔一样骤然悲痛之下白了头。 但在门后黑漆漆的根本看不见，还是到了里面才看清楚的。 那老者将叶琼英二人迎进来后，立刻轻手轻脚地关了门，然后走在前面，带他们进了院子。 推开其中一扇门后，门内依旧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老者也没有点灯，而是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拿出了一颗如鸡蛋大小的圆珠子。 那珠子刚被拿出袋子，就发出了莹莹微光，周围变得朦朦胧胧，看得不是很真切，却足够让他们照明走路了。 老者带他们进了门。 这房间像是一个小型的库房，屋子里摆着许多架子，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摆件宝贝，还有不同的名字标记信息等等，倒是挺符合当铺的设定。 老者走到其中一个架子前，掰出了其中一个盖子，然后拿起里面竖着放着的第三本书。 “咔哒。”一声轻响之后，地面的两块石板突然分开，露出了一个口子。 从里面倾斜而出一道光芒。 老者站在旁边，正好被照了个正着，也是在这个时候，才让叶琼英他们看清楚了他的长相，也发现他口中舌头有异，原来是不能说话的。 老人躬身站在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次他却是没有带路了。 叶叔将叶琼英拉到自己身后，自己第一个从那露出来的入口走了进去，叶琼英紧随其后。 原来，这里面是一段弯弯绕绕的阶梯。 阶梯两边，是许多灯盏的形状，里面装着的却不是灯芯灯油，而是和方才那老者拿出来的珠子差不多的玩意儿，但是更大更亮，将这通道都照得清清楚楚。 “咔哒。”他们俩走出几步以后，上方的石板又合拢起来，遮住了来路。 那不能说话的老者并没有跟上来与他们同行。 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往下走去。 好在这阶梯并不算太长，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尽头，一扇半开的铜门映入眼帘。 叶叔走上前去，将另一边半掩着的门推开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洪秀。 他松了口气，正要跟洪秀打招呼，却感觉耳边风声一起，一道凌厉的攻击竟然直接略过了他，朝着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叶琼英而去！ 第156章 黑衣少女 叶叔一惊，心中忙道不好，这就要出手去阻拦。 奈何那影子的身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灵活，很快便掠过了他身边，朝着叶琼英去了。 好在叶琼英的反应也不慢，在那攻击抵达之前，就已经拔下了头上的银钗，凭直觉挡在了脖子前方。 “当！” 一声响后，那银钗当即断成了两截。 这玩意儿本来是叶琼英为了低调特意选来簪头发的，去军营里也不那么起眼，不会引人注意。 没想到今天会折在了这儿。 只可惜这银做的钗到底还是硬度不够，若是用铁炼制的，应该还能再抗一抗。 此时并不是可惜钗子的时候，叶琼英将手里剩下的半截往旁边一丢，手臂往前一探，身体却朝后仰倒。 来人刺出的匕首还未来得及收回，手臂已经被叶琼英一把抓住，整个人都因为这股拉力跟着往前一倒，原本灵活的脚步也因此变得踉跄起来，显露出身形，竟是个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小姑娘。 这时候，叶琼英的另一只手已经准备好了，这就要去拿下对方手里的匕首。 那黑衣服小姑娘动作是真麻利，根本不等站稳脚步，被叶琼英抓着的手就使劲一扭，同时脚下直接横扫叶琼英的腿弯。 叶琼英如今这姿势若是被她踢中，必定是当场摔作一团。 为了避免失去平衡，叶琼英的腿往后紧急一退，并没有因为手中扭动的力量松开对方，反而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抓紧以后，掰过对方的手腕，自己的身体也跟着往侧边一扭。 那小姑娘手腕被这么一扭，竟然还是没有松开手中的匕首，还故意往前靠近，将身体的重量都压到了这条手臂上，借此机会，手中始终握着的匕首狠狠往前刺去。 要是被刺个正着，这脖子上都得出现一个血窟窿。 叶琼英轻笑一声。 要是从前，她可能真要中招了。 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训练，她如今的力量已经提升许多，下盘更是比从前稳了不少，再面对这样的力道，也能从容应对了。 她不再留力，握住对方手腕的手指力道一重，便将其手腕往上一折，发出了“咔”的一声脆响。 那小姑娘这才感觉到手上脱了力。 手指已经抓不住匕首，眼看武器就要从手中掉落，她着急忙慌地探头过来。 见叶琼英已经出手要去接住那把匕首，这小姑娘完好的那只手飞快地劈砍过来，趁着叶琼英手掌往后一缩，她竟直接掰折了自己被抓住的那条胳膊，扭曲着身体，张开嘴探头一口咬住了那把坠落的匕首！ 叶琼英没想到这姑娘竟有如此狠劲儿。 她方才就感觉到了，虽然来势汹汹，可对方的攻击中并无杀气，与其说是刺杀，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试探。 所以她最初也没有用全力，哪怕是后面，也并无杀招。 可这小姑娘竟然自己掰折了胳膊，就为了接住那把匕首？ 叶琼英心头一紧，提起了精神，见那姑娘咬着匕首正要起身，直接伸手按住对方的后脑勺，在这力道压得对方往前一个趔趄的时候，终于撤开了一直抓着对方手腕的手，却没有收回来，而是顺势往这姑娘的嘴边一探，正好抓住了那匕首的把手处。 另一只手撑住对方的脸侧一推，这一只手抓着匕首一收！ “呲！”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 匕首就这么到了叶琼英的手中。 “好了！”那被夺了匕首的姑娘脸上表情一阵扭曲，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来撕扯时，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正是叶琼英认识的洪秀洪姨。 洪姨快步上前，趁着这功夫，伸手拦在了两人之间： “杨小桃！才刚来就闯祸，小心我告诉你奶奶！” 方才还龇牙咧嘴的小姑娘一听这话，顿时收起了动作，变得老实起来。 她既然不打算攻击了，叶琼英当然也不会做什么，顺势收起了姿势，走了进来。 “等等，我的匕首！”杨小桃急得跳脚，追着叶琼英喊道。 叶琼英抛了几下手里的匕首： “你的？这应该已经是我的战利品了吧？” 杨小桃一跺脚： “不行不行，这不能给你，要不我奶奶能扒了我的皮！要不……我给你银子？我给你银子行不行？你把匕首还我吧！” “你看我像是缺银子的样子吗？”叶琼英挑眉看向对方。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甚至比她还要小上一些，从外表上，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个头才到叶琼英的肩膀。 长着一张娃娃脸，圆乎乎的脸盘子像是一个甜果子，眼睛极大，忽闪忽闪的十分可爱。 头上用彩绳编织成了满头的小辫子，随着她的动作，也张牙舞爪地跳动着，跟她本人一样活泼。 倒是她这小可爱的长相，跟她发狠的动作倒是不太符合。 看她本人，不像是个高冷的刺客，倒像是家里调皮的小辈。 杨小桃被叶琼英这么一问，才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对哦，你是叶家的闺女，怎么会缺钱。可是……可是……我……要不，我给你做贴身护卫？这匕首就当做酬劳好了！怎么样？我可没有占你便宜，我的佣金可不低呢。” 叶琼英摇了摇头： “但是，这匕首我就是从你手里夺过来的。而且方才你受了伤，我可什么事都没有。 这是不是说明，我的身手，还是要比你好上那么一点点呢？ 若是这样……我请你做贴身护卫的话，是你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 杨小桃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想到自己还折着的胳膊，“嘎嘣”两声，自己抓着胳膊往上一怼，就这么硬生生将骨头复了位，又用同样的手法，把手腕也掰回了原位。 换作常人，怎么也得痛得叫出声来了，她却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因此露出什么痛苦之色，反而委委屈屈，显然是因为叶琼英方才说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回去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匕首已经拿不回来了的时候，却感觉面前有什么一闪。 杨小桃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快，直接伸手接住，这触感…… 她低头一看，竟是她那把匕首，只是现在上头随意包着一块布，显然是对方担心方才丢过来会伤到她，特意缠上去的。 第157章 凭什么认你为主 “你……”杨小桃抬头看向叶琼英，满脸不解，“你怎么……” 刚才不是还什么条件都不同意吗？ 现在怎么又突然将匕首还给她了？ 叶琼英笑了笑： “你的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这匕首呢，我就物归原主了。虽然是战利品，但刚刚用力大了些，弄伤了你的手腕，这就当是给你的补偿了。” 杨小桃盯着叶琼英看了一会儿，才说道： “你真奇怪。不过……好吧，这补偿我就收下了。” 她将匕首收了起来，外面包着的那块布，居然也没有扔，反而折了起来也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做完这些之后，才又对着叶琼英说道： “你的身手很不错，反应也很快，力量更是大，很少有女子能有你这般实力的。 不过，你还不够心狠，我若是你，肯定早就……哎哟！” 她话还没说完，就捂住脑袋叫出了声。 洪秀从她后面走出来，收回了敲在她脑袋上的手指： “你这小丫头，姑娘知道你是自己人，有意收着实力，不愿伤了你，你倒还较起真来了。真要往你脑袋上捅一个血窟窿你才高兴呀？” 杨小桃捂着额头，不服气地说道： “我奶奶说了，下手就得全力，可不能瞻前顾后，想那么多。我这是在教姑娘呢！” “哈哈哈哈哈！”另一边突然传来一阵笑声，紧接着，便是好些人从另一侧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为首的几位年纪已经不小了，后面的那些，有的是中年人，有的和杨小桃一样还是少年模样。 “小桃子，你奶奶还好吧？”走在前面的老者对着杨小桃问道。 “七爷爷？”杨小桃一看到对方，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您也来啦？奶奶身体硬朗着呢，就是前些日子阴雨天，腿上的痛又起了，不便赶路，所以让我来代劳了，反正我就是她的传人嘛！以后听主子差遣的活儿也是我来干。” 他们说话的时候，叶叔已经到了叶琼英身边，仔细检查了一下，见她身上确实没有留下什么伤，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没等那边叙完旧，就已经开口道： “你是杨家的姑娘？既然入了这队伍，就该知道轻重！ 怎么能举着刀子对姑娘下手！ 若是姑娘有半点儿闪失，这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杨小桃被这么一指，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哼了声，说道： “你这老爷爷好不讲理！我这不是没下死手吗？不过切磋一二，有什么大不了的。 叶家人又怎么了，主子就那么娇贵，碰不得一点儿皮？那我们就活该为了他们一家拼死拼活得卖命不成？ 我奶奶一片忠心，他们年纪大，观念老旧，认定了主子就不愿意改。 我可不一样。 我杨小桃学得这一身本事，不是谁都能让我叫一声主子的，凭什么就该任凭你们支使？ 我当然得试一试，这所谓的叶家继承人，到底有几分真本事，值不值得我替她卖命。” 叶叔听到这话，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关键是，那边的一群人里，有不少年轻人的表情都是这个意思，显然对杨小桃的想法其实是认同的，只不过他们在行动上更为克制，不会真的像杨小桃这般付诸实践。 杨小桃的话却还没说完： “当年我奶奶和同伴们也是为叶家出生入死，可三年前的事儿出了以后，叶家在哪儿呢？什么也没有！ 奶奶他们不得不四散奔逃，一边要小心追杀，一边还要想办法赚钱过日子，能活到现在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培养出后代来继续给叶家办事儿。七爷爷他的孙子甚至都死在了三年前。 但叶家想过我们吗？ 除了如今需要用到我们的时候，这三年里，有来帮过我们吗？ 好，我们也知道，叶家的二郎们尽数牺牲在前线，家中团成一团，中间信息丢失，也不一定能知道我们的存在。 姑娘一人支撑起叶家也不容易。 我们体谅。 但现在，我们连出手试探试探都不行？ 我这还只是试试身手，都没想着借机真的捅上几刀发泄发泄这几年的郁气呢！” 这话一出，房间里安静了许多。 叶叔面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这三年当然不好过。 叶家发生巨变，他身处其中，深感悲痛，头发也是在那个时候一夜之间就白了的。 这些人当初虽然被零散在外，但敌人既然能设下圈套害死叶将军他们，将核心力量几乎诛灭，可想而知对叶家的情况是有几分了解的。 那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这些人呢？ 好在大部分人依旧忠诚。 可有的人年纪更大了，身体状况也更糟糕，已经难以支撑下去，培养出来的小辈，脑子却更灵活，都有着自己的主张，不一定能像他们的长辈那样，一心向着叶家了。 没有直接反叛出去，已经是长辈教育过的结果。 被称作七爷爷的老者听了杨小桃的话，却是脸上一皱，方才还慈祥的声音，蓦地冷硬起来： “杨小桃！” 一听这声儿，刚刚还挺直了胸膛，说话掷地有声的杨小桃身体一抖，就心虚起来。 “杨小桃！” 七爷爷生气地杵了杵拐杖， “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简直放肆！你不知道内情，就不要妄加揣测！我们这些人，是叶家给了我们第二条命，也是叶家给了我们这一身本事，给了我们自由，让我们有了活下去的目标。我们是自愿追随叶家的！不管是我，还是你奶奶，或者是我那已经去了的孙子！那些过往太过沉重，我们不愿意对你们提起，却不是你们可以抨击叶家的理由！你以为，你能自认高人一等的身手是哪儿来的？你以为，你奶奶这三年里维持生活，不时能掏出来的银钱又是哪儿来的？没有叶家，我们什么都不是！” 洪秀也开口道： “小桃，你还太年轻，很多事情并不清楚。 况且，姑娘她还真不知道这些，当初叶大哥也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意外，你们的存在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 但该有的退路，早就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只是大多数前辈并不愿意取用太多，免得被人注意到，这才显得潦倒了些。” 第158章 老年追梦 杨小桃那双原本桀骜的大眼睛，这会儿不可置信地眨巴了两下，看了看洪秀，又看了看七爷爷： “这……这……这怎么可能呢？我……前两年过冬时，奶奶她为了给我省下一个大肉包子，自己只能喝看不见米的稀汤。还有，她的衣服也许久未曾买过的。从前身上留着的伤，都没钱去医馆看大夫，还是……这都是假的？ 不是，我奶奶她这是啥毛病，非得吃苦啊！” 不只是她，后头好几个年轻人也是一脸震撼，纷纷说起话来： “这么说，我爹每日灰头土脸出去扛大包赚铜板也是故意的咯？” “还有我娘，每日忧郁得仿佛被人抛弃了八百回……” “我阿爷还一大把年纪去给人看风水呢，连村儿里的祖坟，都让他说得搬了个地儿，隔三岔五就要出去跳大神，跳完回来气喘吁吁，来不及歇口气，又要出门……” 他们说的很快从七爷爷和洪秀还有另外几位年纪大的长辈那儿得到了答案： “你爹可没有去扛大包，那是在码头传信去了，唯一一次扛包，还是你非得过去送饭，他不得不混进劳工里做做样子。脸上还专门抹了灰，因为太急，一不小心灰倒多了，连身上的衣服都给弄脏了。” 说话的那位倒退几步： “什么？！我还以为他是在码头被其他劳工给欺负了，回去后发愤图强，专心念书习武，就为了以后给他报仇，你现在跟我说是他自己装的？” “还有你，你娘从小就长着一副忧郁脸，却是个实打实彪悍的性子。你爹当初在你娘生了你以后，出去寻花问柳，还想偷你娘的嫁妆在外面养女人，被你娘一刀砍了脑袋。后来人称‘血泪娘子’，指的就是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却是让别人流血流泪。” 这次的小姑娘听到这儿倒是没有不开心，反而松了一口气，一脸骄傲地说道： “这就好，我娘可真是厉害啊！我还以为她就是个离不了夫君的闺阁女子呢，还好奇她这样的性子，怎么能成为叶家私军的一员的。原来是这样！那以后我就不用担心她被男人伤到了。” 你倒是没有一丝丝想到你那被砍了脑袋的亲爹啊。 七爷爷看着这小姑娘，摸了摸胡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洪秀看向下一位： “至于你的阿爷，你既然来了这儿，必定是接受了他的衣钵，他的真本事是什么，你能不知道？ 什么风水先生，那就是他自己的爱好，学了个半吊子，还总之想给别人算命。 之后若是回去了，你还是拿钱去请个真的先生，好好算一算祖坟的位置吧。就你阿爷那点儿水平，可别把人家祖上的功德都给祸祸咯！” 这位阿爷的孙子已经恍恍惚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他以为自己的阿爷是辛苦赚钱养家，没想到却是老年追梦？ 再想到那些居然天真地相信他阿爷水平的村民和客人，这孩子现在都不知道是该同情谁才好了。 这边在进行答题解疑，那边听着的叶琼英还是松了口气。 若真是叶家对不起他们，这事儿就难办了。 倒不是害怕缺了人手。 而是这些为叶家付出了大半辈子的人，如果真的因为叶家陷入了磨难，这三年里她却丝毫不知，那她真是无颜在面对他们了。 还好，只是误会而已。 叶叔见洪秀与七爷爷他们都在替叶家说话，便没有过去打断，只是对着叶琼英道： “姑娘，您别担心，方才的事情，我一定要讨一个说法，怎么也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 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对您动手呢？” 叶琼英笑着安抚叶叔道： “叶叔，你别气，此事我会处理的。而且，那小桃姑娘的确没有下死手的意思，否则，我刚才也不会只是阻拦为主了。 你可要相信我现在的实力，真要感觉不对，当时我的钗子就不是只挡一挡匕首，而是直接穿过她的眼睛了。” 杨小桃说她不够狠，但实际上，杨小桃自己对叶琼英也没有下狠手，她只是对自己够狠而已。 叶叔听她这么说，眉头还是皱着的： “那也不能这样做，真是没大没小。” “哎，老头儿，背后蛐蛐人可不地道啊！”杨小桃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她走到叶琼英跟前。 叶叔正要上前将她拦住，免得这无法无天的小丫头又要做些什么出格的事儿，却见杨小桃突然弯腰冲着叶琼英行了一个大礼： “姑娘，对不住了！是我不对，不该对您无礼。我杨小桃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 至于这次的事儿…… 您要打要骂，我杨小桃绝不眨一下眼睛，听凭您吩咐！” 说完后，又对着叶叔鞠了一躬： “还有你，老……那个老前辈，我刚才太冲动了，说话语气不大好听，还请您见谅。 不过，你对姑娘也太过保护了，这样怎么能让姑娘成长呢？我奶奶可说了，这花花草草，就得在外头晒晒太阳淋淋雨露才能见风长，你看看我，不也好好的？ 再说了，姑娘那身手可好着呢，至少在我眼里，比你的动作要利落多了。 你要当她的护卫，那还不如我来呢。” 叶叔：…… 这小丫头到底是来道歉，还是来嘲讽他的？ 他向来好脾气，如今却是被这小丫头弄得一脸憋屈。 真是……真是…… 不可理喻！ 再说了，这么大个人了，还一口一个“我奶奶说”，这也叫成长了？ 叶叔心里咕噜个不停，嘴上却根本没说什么。 毕竟，跟杨小桃不同，在叶家长大的他还是讲究礼数的。 人家如果真是来挑衅闹事，他自然好办。 可这的确是诚恳致歉，他当然不好反怼回去。 “杨小桃？”叶琼英看了看她，然后笑道，“你也别说叶叔了，他只是担心我的安危罢了，就跟你在外奔波，你奶奶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惦记你一样。再说了，叶叔可不是我的护卫，他是我叶家的大管家，也是我叶琼英的叔叔。至于贴身护卫……杨小桃，你来担任此事，如何？” 第159章 收入麾下 “哎？可……可是……”杨小桃呆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可，你不是说，我不如你，与其说是我保护你，不如说是你保护我吗？怎么又变了主意啦？” 叶琼英却一点儿不觉得心虚，和杨小桃方才一样的理直气壮： “我想改变主意就改变咯。 虽然叶叔方才急了些，但他说的也并不是毫无道理，杨小桃你的举动是不妥。 你若有意试探我的身手，大可以光明正大说出来，与我约上一架。 而不是在我第一次与你们见面时，搞偷袭这一套，强迫我参与到你的计划中。 连洪姨他们看上去也是不知道你这计划的。 你这样难道不算失礼？ 你说你要考量考量我是不是值得让你效力，但你这样自作主张，还冒犯实力的下属，我难道不需要考量考量，你到底值不值得我收入麾下？ 所以，这贴身护卫的活儿，既是你此次失礼的赔罪，也是一次考核，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几分本事，也要看看，你这性格到底能不能用。” 杨小桃一开始本还有几分不服气，听到后面，那双大眼睛里不免也有了几分心虚。 她这举动，别说是洪秀他们了，连她奶奶都是不知道的。 若是姑娘将此事传信告知了她奶奶，那她的下场…… 何况，的确如此。 如果真是要过招，她大可以明着去挑战叶琼英，而不是搞偷袭这一套。 话虽如此，杨小桃却还是嘴硬地为自己辩驳了一句： “可我学的是刺客技能，我可是专业的杀手，那当然是搞偷袭了，哪能光明正大送上门去？” 但说完以后，她就改了语气： “不过嘛……我承认，我做事冲动了，欠缺考虑。你的提议，我同意了！不就是做贴身护卫吗？我做！” 就算她是刺客，擅长的就是偷袭。 可她依旧输给了叶琼英。 不说规矩不规矩，杨小桃心里还是认同了叶琼英的实力的，哪怕叶琼英不提这些，她也愿意听对方的指令。 “很好，”叶琼英点点头，又说道，“我如今还在平武军中进行新兵训练，只有休沐日才能出营。你暂时不同跟在我身边，就留在家中，负责护卫家宅安全吧。之后我会想办法将你也带进军营中的。” 如今的平武军，因为袁武当初的举动，女兵已经一个不剩。 直到叶琼英出现，才有了一个独苗苗。 可到之后，叶琼英还是想要重新组建去一支属于自己的小队的。 不一定要是完全的娘子军，但必定是要有女子存在。 她不仅希望自己实现和先辈一样的女将军梦，同样也希望，让更多的女子走出闺阁，到达一个更高的地方。 若是以后她有幸重掌平武军，那军中便能重新组建一支专门的娘子军了。 到了那时候再去招新兵显然来不及，如今就可以着手挑选人才了。 杨小桃虽然性格跳脱骄傲，却是难得有真本事的。 这般身手，如果真的只是看家护院，也太浪费了。 但叶琼英深知，自己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兵，她能出现在平武军中，一方面是叶家人的身份，另一方面还要得益于陛下的那封圣旨。 如果想要再带进去一个新的女兵，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她怎么也得等到自己的实力得到认可，先拿到百长的位置，有权限指挥属于自己的队伍时，再去想将人带进军营的事。 不管是现在遇到的杨小桃，还是早就定好的叶叔、安玉。 除此以外，杨小桃这性格，也真是需要好好磨一磨。 作为孤身一人战斗的刺客，杨小桃特立独行一些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可如果是加入到军营之中，这样的性格，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听从指挥，擅自做主，还与同僚不和…… 这绝对是作战的大忌。 正好，借着这段时间，将她放在家中好好磨炼一下。 杨小桃并没有什么意见，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既然已经答应做你的护卫了，那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来咯！不过……你这样子就只能当一个普通小兵？平武城的守卫军如今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叶琼英哈哈一笑： “厉不厉害，等以后你去了便知。好了，看他们那边也说完了，咱们先过去吧。” 果然，洪秀他们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见叶琼英过来，洪秀便主动介绍道： “姑娘，这些便是您父亲当初留下的核心小队了。 这队伍是您祖父当初组建起来的，到了您父亲那一代，又有一些完善。 只是，如今有些前辈年纪大了，已经不太适合做这些事，所以特意培养了家中后辈，代替他们前来。 还有一小部分前辈已经去世，生前也未成家留下后代，所以……这次便缺席不能前来了。 另外还有三位至今没能取得联系，相关的联络点也失去了音讯，大概率是出了事，我已经派了人过去调查，但……大家的行踪都很隐蔽，又常常变化，若是那边不主动露面联系，很难找到人。 这些若是想查出来，大概要花上不少时间，暂时还没有结果。” 叶琼英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问： “那些已经去世的老人家，有好好替他们办理后事吗？” “这是自然，”洪秀连忙道，“有专门的人手替他们做白事，已经厚葬了，且每逢年节，都会有人特意去墓前供奉祭拜的。” “好，这些都辛苦你了洪姨，”叶琼英叹了口气，“我从前还是太过疏忽，竟然没有主动了解过这些事情，是我的不对。多亏了你们。” 洪秀连忙道： “不敢不敢，姑娘，这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可别跟我们客气。” 她俩说到这儿，叶琼英转身看向其他人。 还没开口说些什么，那站在最前面的，被杨小桃叫做“七爷爷”的老者，便已经往前走了一步，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往地上跪了下去： “老奴康七公，见过姑娘！” 他这一动，身后齐刷刷跪了一地，连同方才站到另一边的杨小桃，也跟着朝叶琼英跪了下去。 第160章 胆大妄为 “老奴柳叶青，见过姑娘！” “奴婢方二娘，见过姑娘！” …… “刺客杨小桃，见过姑娘！” 先是前面的几位老者，紧接着便是中间那些人，再然后，杨小桃他们这些年轻一辈也跟着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叶琼英之前作为侯府的主母，也曾在接下管家权时，接受过一府下人的跪拜。 可那时绝没有现在这心情澎湃激动。 她平稳住情绪，让大家起了身。 在场的一共有三十六人，年纪最大的便是康七公为首的三位，两个老头子，一位老夫人。 另有二十七人大多处在二十七八到四十来岁的模样。 最年轻的，自然就是杨小桃他们六个一看就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小伙子了。 三十六人，每个人擅长的都不一样。 有杨小桃这样专职刺杀的刺客，还有搜集情报的、研究医毒的、专业做伪装工作的、经商赚钱的、培养新人的…… 也不知祖父他们当初花费了多少功夫，才能找来这么多不同类型的人才。 叶琼英好歹也是做了好几年侯府主母的，在认人方面自然不存在什么问题，很快就将这三十六人的名字和他们的能力都给记住了。 再细谈一番后，时间已经不早。 她第二日还要回到军营参加训练，当然不好熬到太晚。 眼看时间已经不多了，叶琼英将几个任务分派给了这些人，然后才告别了他们，带着叶叔推开门，打算从来时的台阶出去。 刚走到门口，便听杨小桃在后头喊道： “姑娘！那我明儿个自己去你们院子找你？” 叶琼英回头看了她一眼： “行啊，你知道路吗？” “当然知道了！我可是一来平武城就蹲守……咳咳咳，”说到一半，杨小桃的后衣领被站在后面的一个年轻人一扯，顿时咳嗽了起来。 她将衣领往回一扯，回头就瞪了那人一眼。 对方小声道： “你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 杨小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把蹲守大姑娘的暗中行动又给暴露出来了。 她的眼神飘忽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下来，大声说道： “姑娘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才不会在意这些呢，对吧？ 没错，我一来平武城就调查清楚姑娘您住在哪儿了。 行动前搜集信息，这可是我们刺客的基本素养。 可惜了，您一直在军营，我就只看到了那个老……老先生，还有一个做饭的厨娘和一个下人，对了，还有一位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的少年郎。就是没见着您！ 本来我还想潜伏到军中去偷偷看看的，却被他们给拉住了，说是暴露了以后会给您带去麻烦。 哼！我这隐藏的功夫，连我奶奶都说好，便是去那皇宫内院溜达一圈，也绝不会惊动任何人，更何况是这地方？ 真是太小瞧我了。 但时间不多，加上今儿个我打算在您进门的时候突袭，这已经占了您的便宜，就不打算再提前去打探您的情况了，所以才放弃了之前的计划。” 叶琼英：…… 这姑娘，胆子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居然还打算潜入军营！ 还好最后放弃了。 要不然，万一被发现了…… 叶琼英都无法想象，会出现什么状况。 她叹了口气，开口想说些什么。 杨小桃却赶紧说道： “我知道错了！姑娘您就宽恕我这一回吧。 以后我做的是护卫工作，必定不会像做刺客时那样不管不顾地冒险了。 您就放心好了！” 这还真放心不下。 可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军营里，又不能立刻将杨小桃随身带着，之后只能劳烦叶叔多操些心了。 叶琼英愧疚地看了一眼叶叔，这才对着杨小桃说道： “下不为例。” 感觉到杨小桃对她那位还没出面的奶奶十分尊重，叶琼英说道： “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就只能请你奶奶过来亲自教导你了。” 杨小桃立马跳了脚，鼓着腮帮子急忙说道： “我记住了！真的记住了！姑娘，咱可是自己人，怎么能随便跟长辈告状呢？那多没意思啊！” 见她还有怕的人，叶琼英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只要你不闯祸，我自然不会去叨扰老人家。 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你既然知道路，那明天你自己上门去就行……不，还是让洪姨安排一下吧。 院子里那个少年以后不一定会卷入到这些事中，对叶家的情况并不了解。 所以，还是以府中需要添置人手的借口，让叶叔去找人牙子，然后顺势将你带回去，更加妥帖。” 杨小桃对此倒是并不在意： “行吧，反正结果都是一样，我无所谓。” 洪秀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行，此事我来安排。老叶，明儿个申时，你找机会出来一趟便是了，其他的我会准备好的。” 叶叔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确认没有别的事了，叶琼英抬步走上了台阶。 有两边的圆珠子照明，这边的路还是清晰可见。 两人走到入口处，按照洪秀方才特意交代的内容，轻轻敲了敲石板下方紧挨着的那行石砖中的第三块。 稍等片刻，就听上方“咯吱”一声响。 很快，原本严丝合缝的石板便向着两边打开，露出了往外走的空间。 两人上去以后，就回到了春叶当铺后院的房间里。 依旧是之前接他们进来的那个哑巴老人，用手中的珠子照明，将他们又送到了院子外。 此时外面更加安静了，连之前偶尔有的狗叫声都没了。 叶琼英算着时辰，又与叶叔一起，避开了夜中巡防的那些士兵，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自家院子里。 厨娘和奴仆二人依旧守在这边，见他们回来，才默默地行了一礼，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中。 看样子，安玉半夜并未醒来过。 叶琼英二人放轻了动作，回到前厅。 “姑娘，今日那些人……” 叶叔一提起，叶琼英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笑了笑，不甚在意： “我不是祖父和爹爹，本就是女子之身，从前完全未曾与他们接触过，三年前出事后更是没有露面，直接在京城中嫁了人。 如今突然出现在这里，要将他们重新收拢起来，他们不能完全信服也是正常的。 但是……叶叔，我有信心，能真正收服他们，像爹爹和祖父一样！” 第161章 下定决心 叶叔自然是相信叶琼英的。 远的不说，今日那杨小桃，不就已经被姑娘给折服了吗？ 若非如此，以那小丫头桀骜不驯的性子，断不可能答应来做什么护卫的。 剩下的那些人，虽然抱有别的心思，但目前来说，还没有反叛出叶家的打算，倒是也能容得姑娘一个一个慢慢去收服。 至于别的，就让他和洪秀他们一起，帮着姑娘把关吧。 “平武城这边的事情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叶琼英叹了一口气，“就是京城中，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到现在也还没有个具体的消息传来。这可不太妙……难道……陛下没有相信梁公公带回去的消息？” 叶叔也不知当今陛下是怎么打算的。 毕竟京中的消息里，一切如常。 梁公公一行人早已经安全回到宫内了。 以梁公公这一路的表现，不可能明知道这些事情的重要性，还瞒着陛下一声不吭啊。 这信十之八九是带到了的。 可为什么会没有回音呢？ 叶琼英下定了决心： “天气越来越凉，每年入了冬，东辰就会进犯边境。这时间已经不多了。 而且，今年还有一个不知道具体情况的西犁国在，万一他们联合起来…… 不行。下一次休沐回来，若是还没有收到宫里的回信，我就直接去找庞将军！ 虽然没有陛下那边下旨来得有说服力，还可能让几位将军误会我的用意，但事关平武城安危，他们就算不完全相信，也总会提起几分警惕吧？” “好，”叶叔并未反对她的这个决定，而是说道，“方才您不是已经派了人要前往东辰和西犁去打探消息了吗？正好，到您下一次休沐，这边也该有消息了。若是能有些许证据，到时候说服庞将军他们，也更容易。” 叶琼英松了口气： “希望如此了。明日我便要回营去了，这些事情，又要您费心了。 对了，那杨小桃……我打算之后将她也带入营中，以她的身手，好好培养一番，必有奇效。 只是她那性格……还需要磨一磨。 不必强行改变她太多，但要让她明白，做事前需要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在军营中，可不比外面，不能那般莽撞。” 叶叔一听，连连点头。 他之前虽然开口指责了杨小桃，可也是出于对叶琼英的维护。 要说真的讨厌杨小桃，却不至于。 那丫头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孩儿呢。 “也是，”叶叔道，“姑娘你以女子身份入军营，虽说有叶家与陛下为您撑腰，可有的时候，依旧不会那么方便。当一个特例出现时，很容易让人抵制、孤立。杨小桃倒是很适合跟着您，以后若是方便，您最好再收一些合适的女子才好，只有当你们成为一个团体时，你的存在，才不会那么显眼、特别。行事起来，也会更加便利。” 两人交谈一番后，这才各自分开回了房洗漱歇下了。 又忙了一整天，夜里还与杨小桃交战一番，叶琼英一沾上枕头，就沉沉睡去。 却不知，旁边看似安静的房间里，安玉其实此时并没有躺在床上。 原本应该吃下叶叔准备的安神药沉沉睡去的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这会儿正坐在书桌前，但没有点灯。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隐隐微光，可以看到他面前的书桌上，正铺开着一份卷轴，上面隐隐写着些什么字样，只差最后的印章了。 安玉一只手撑在脸旁，闭着眼睛坐在桌前，像是睡过去了，一直没有动作…… “噢噢噢！” 不知何处传来的鸡鸣声，将睡得正香的叶琼英唤醒了。 她很快便起身梳洗妥当，换好了衣服走出房门。 许久未曾睡得这么沉了。 叶琼英舒展了一下身体，走到前厅，叶叔此时竟然还没起来，想来是昨儿个睡得太晚了，今日也难得睡了个懒觉。 安玉那边也没有动静，这个叶琼英倒没觉得奇怪，只以为是叶叔昨儿个的安神药效果太好。 厨娘二人却是早早起来做好准备了。 叶琼英一个人用完了早餐，吩咐他们在叶叔起来后跟他说一声她已经离开了，便带上东西出了院子，往守卫军的军营赶去。 天渐渐放明。 叶琼英走后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已经许久未曾睡过懒觉的叶叔也起来了。 他用过早饭后，同样出了门，吩咐奴仆二人不必叫醒安玉，让他继续睡着便是。 等用午饭时叶叔才回来，还带回了一只烤全鸭。 这会儿安玉已经起了，跑过了圈儿，正坐在屋檐下生闷气。 见叶叔回来，安玉才道： “姐姐是什么时刻走的？怎的没叫我？” 叶叔好笑地看着他。 明明安玉的年纪比那杨小桃还上几岁，怎么这小子有时候看着比那丫头还幼稚呢？ “姑娘走得早，连我那时候都还未曾起床呢，”叶叔说道，“想必是见我们太过劳累，想让我们多睡些时候，所以才没有叫醒你我。怎么？这还怄气啦？” 安玉哼了一声： “我才没有这么小气呢！姐姐那是关心我，我怎么会生气？你别想去姐姐面前说我的坏话！” “好好好，是我这老头子小心眼儿了！”叶叔哈哈大笑，“走吧，我带了烤鸭回来，咱爷俩吃点儿？这鸭子可不好买，我可是提前去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买着的。” 安玉站起身来，很自然地接过了叶叔提在手里的东西，像是嫌弃一般地说道： “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去排什么队，这种事情，就不知道使唤家里的仆从去做吗？还真以为自己年轻呢！” 虽然表情不怎么好看，可那语气，分明就是在担心叶叔的身体。 叶叔这么长时间，已经摸清这小子的脾气了，心肠不坏，就是不怎么喜欢说人话，每次都想把人气个半死似的。 也就在姑娘跟前软和一些。 两人吃了顿香喷喷的烤鸭，休息了些时间，叶叔才仿佛想起有什么事儿要办似的，让安玉自个儿在家锻炼，他则出了门。 他才刚走不久，安玉也要出门。 院中的仆从连忙追上几步：“安玉小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要不我跟您一起去吧！” 安玉一脸不耐烦： “不必了！我就在周围走走。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走丢了不成？” “这……姑娘若是知道您一个人出去，必会怪罪的，”这仆从赶紧搬出了叶琼英，“您要是出了事，姑娘便是在军营里也会担心不已，万一训练时分心去想这些受了伤……小公子您心里也会不安吧。” 安玉眼睛一瞪，都要被气笑了，可想要叶琼英，他咬咬牙，还是说道： “行了，你跟上便是！说这么多干什么。” 第162章 摔死的群羊 “咚！” 大鼓被猛力敲响。 叶琼英站在队友中间，所有人都望着另一边，专心听着鼓声。 他们今天学的是各种信号传播。 在战场上，如果光靠人嘴上吼来吼去，根本不可能有多少人听见，中间还可能因为周围的环境过于吵闹，听错了意思。 所以，一般都是用鼓声或者号声来传递一些简单的信息。 不同的数量和节奏，都有不同的含义。 这些东西，他们也需要牢牢记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因为这个保住自己的小命。 比起其他训练任务，这个并不算难，至少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只要脑子正常，肯花心思去记就行了。 但对于有的人来说，记这个还不如绕着演武场跑圈儿呢！ 听过了不同的鼓声，耳朵里都是嗡嗡直响，感觉听啥都一个样。 新一天的训练一结束，大家就朝着饭堂跑去。 叶琼英如今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和队友们一起赶到了饭堂，排起队来。 今天来得不算很早，没有空着的大桌子了。 不过也还好，大家都是捧着个大碗，饭菜都装在里面，捧着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才刚靠近打饭的地方，他们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儿。 姚满福鼻子都忍不住耸动了几下： “哎呀，这味儿！闻着和以前不太一样啊！香！实在是香！” 叶琼英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空气中弥漫的香味儿让她肚子都咕咕叫唤起来，同样抬头往前看了看。 这味道，闻着有点儿像是羊肉？ 很快，就轮到他们一行人了。 果然，今儿的伙食就是羊汤。 听饭堂的大婶儿说，是附近一个羊倌家出了点儿事，家里的羊都死了，不过那些羊都是摔死的，并未得病或者吃了什么毒物，所以不影响食用。 正好，如今天气渐渐凉了，京城那边最近还正好给平武城的守卫军拨了一笔晌银，庞将军他们便决定出钱将这一批摔死的羊都买了过来，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 饭堂里师傅们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加上这羊也养得好，肉的品质十分鲜嫩。 这么熬出来的羊汤，竟然闻不到什么腥膻味儿，奶白的汤看着就漂亮得很，闻起来更是馋人。 还特意分了羊汤泡馍、羊汤泡饭和羊汤面三种选择，不管爱吃哪种都能有的选。 十几人很快打好了饭，捧着大碗到了外头。 没有桌子也没事儿，找个空着的地方蹲着，便能哼哧哼哧干完一大晚饭。 叶琼英出身富贵人家，从来都不缺这口吃的。 不管是在叶家还是嫁到了忠勇侯府，哪怕是如今在平武城的小院子，都专门请了做饭的人，饭菜的味道当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但她不得不承认，吃得最香的，还得是在军营的饭堂里。 可能是因为训练后累极了，肚子空空，吃什么都觉得香甜。 又或者有这么多人陪着一起吃饭，自然觉得食欲大涨。 今天这羊汤饭也是。 她从前不是没吃过羊肉，今儿这一碗热腾腾的羊汤，却是让她觉得这是喝过最美味的热汤了。 鲜嫩的羊肉煮的火候刚刚好，咬下去十分容易，完全不会觉得卡牙难嚼。 连里面和羊肉一起煮的白萝卜，都水嫩香甜，格外好吃。 米饭泡在汤汁里，早已经浸满了羊肉的油润香浓，扒拉一大口，就觉得满口留香。 吃过了干的，再捧着大碗喝上一口还冒着白烟儿的羊汤，这汤被小火慢慢熬得发白，喝着真是没有什么膻味儿，反而带着一丝丝奶香。 一口下去，整个身体都变得暖洋洋的，连脸上都多出了一抹红晕。 “这日子……太舒坦了！”姚满福狼吞虎咽吃完了一大碗羊汤面，眯着眼睛幸福地说道，“还好当初跟着大姚哥来了这儿。否则，只能留在村里坐吃等死了。” 姚大川也笑了笑： “是啊，路是人走出来的，树挪死人挪活，不找出路，当初那情况，怎么活得下去？如今却是好了。吃得饱穿得暖，还能每天吃上肉，这可是从前不敢想的神仙日子。” 就连一贯话少的姚丰收都赞同地点了点头，捧着已经空了的碗久久不愿意放下，尽管他的肚子已经吃饱了： “是啊，在村里哪能有这么好的伙食。而且，现在家中亲人都安好着，还托了人给咱们都带了新作的衣裳……真好，真好。” 姚满福嘿嘿一声： “有这一口热汤，便是训练辛苦也不算什么了。” 叶琼英没有他们那么多的感悟，但也的确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和快乐。 哪怕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羊汤而已。 等吃完了饭，大家各自回营帐后，叶琼英休息够了又回到了演武场。 其他人在武器演练后就不用再来了，但叶琼英依旧保持了夜里加练的习惯。 女子在身体素质上天然不比男性占优势，她想要获得和他们一样，甚至更好的成绩，就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才行。 这是叶琼英早就想明白的道理，所以从不因此委屈后悔，反而每一天都充满了斗志，每一丝进步都让她觉得兴奋快乐。 给自己定下来的锻炼任务完成以后，叶琼英洗漱一番，躺到了床上。 明明已经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了。 可是，大概是大脑在此时才完全放松下来，她终于有了精力去回想这一天发生过的事情。 日常的训练没什么好说的，也就回想一遍那些鼓声代表的意思而已。 但是…… 羊。 食堂里吃到的羊汤，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然而，这一次引起她注意的，不再是羊汤的美味，而是那些原材料。 羊全都摔死了？ 若是几年前，听到这个消息，叶琼英只会为那羊倌感到可惜遗憾，好好养着的羊，怎么就全都摔死了呢？这也太倒霉了。 可现在，她却忍不住会多想一些。 就在平武城，就在天气转凉的这个敏感时期？ 那羊倌总不可能是头一回养羊，否则哪能第一次就投入那么多银钱，养了这么多数量的羊。 所以，羊群该往哪儿放，危险的地方怎么避开，肯定是熟悉的。 怎么会那么巧，一群羊全都摔死了呢？ 第163章 深夜传唤 平武城在叶琼英心里，本就是一个十分敏感的区域。 一直在各种防备的她，听到这么一个“倒霉的巧合”，脑海里的某根弦便绷紧了。 在饭堂的时候饥饿感占据了主导，只顾着品尝羊汤的美味，还有听队友们分享心情去了，后来更是在专心训练，没工夫多想。 等到了夜里要休息了，在听到羊肉来源后第一时间出现的那一丝丝隐忧，终于忍不住从心底里泛了上来。 附近…… 能被称为附近的地区…… 叶琼英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一直被她防备着的人物。 流放营也在附近。 这两者之间，不会有什么关联吧？！ 可叶叔已经按她所说，派了人紧密监视杜明，连如厕这一类隐秘的时间都不会太长。 杜明真能手眼通天再干些别的私下里的勾当吗？ 叶琼英辗转反侧，眼睛已经睁开了。 这还是来了军营后的头一回。 因为每次训练都足够疲惫，所以泡过了药浴后，她都是一沾上枕头就会立刻睡着，根本不会有什么失眠的困扰。 今天却难得有了睡不着觉的感觉。 她几次翻转身体，可脑海里依旧会想到那些念头，这让她就算闭上眼睛，都不能安眠。 如果能弄清楚那羊倌家出事儿的具体位置就好了…… 叶琼英干脆坐起身来。 好在因为男女有别，她是单独一人住一个营帐。 真要和杨大川他们一样和一群人住在大通铺里，这动静早就该吵醒别人了。 “唉……” 叶琼英叹了一口气。 不知可否告假出营？ 若是可行，就能回去让叶叔跟洪姨他们调查一下了。 如今在军营中，除了她自己，也没别的可以调用的人手，实在是不便。 光是为了这个，叶琼英也想早点儿往上爬，而不是作为一个小兵，没有任何行动自由。 就在她皱眉想着该怎么处理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外面好像有人接近。 嗯？ 叶琼英警惕起来。 怎么回事。 她虽然是个女子，在这军营之中，却从未感觉到危险。 也并不担心有哪个色胆包天的半夜摸进她的营帐来做点儿什么。 庞力将军他们虽说是有意隐瞒了她的身份，并未让所有人知道，她是平武大将军那个叶家的继承人。 可哪会真的将她完全当做一个普通小兵对待？ 绝不可能让叶琼英在平武军中出事的。 别看表面上没有任何特殊待遇，可实际上，她这营帐周围，离得最近的那些营帐里的人都是有意安排的。 夜中平武军里巡防的士兵，也会有意关注这边的情况，根本不可能让人摸到这边来对她做些什么糊涂事儿。 况且这军中，除了她，还有那些军队高层将领有单独的营帐，其他人都是十几人或是二三十人的大通铺，想要单独行动不惊动其他人，也是很困难的。 就为了来占她的便宜？ 那也太费尽心思了。 更别说叶琼英如今在普通士兵之中，也算是有几分名声了。 谁不知道任教官手下有个女兵，身为女子，却比男人还要厉害？ 摸来她营帐，便宜占不占得到且不说，这胳膊先看看能不能保住不被砍掉吧。 那……谁会在这大晚上的来找她呢？ 叶琼英悄无声息地起了床，摸来了放在旁边的衣服披上，抓住了放在枕头下的短刀。 军营之中不便带来那把长枪和剑，只能带着一把短刀防身了。 “叶姑娘？” 一个声音从外面轻轻传来。 这声音……倒是挺熟悉的。 叶琼英很快想起来，这不是上次来的那个庞力将军的副将吗？ 上一回，他也是大晚上过来传话的。 这庞力将军手下的人都是夜猫子吧，就爱深夜出动。 叶琼英稍微松了口气，将披着的外衣系好，走过去开了营帐的帘子。 果然，站在外面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大胡子男人，就是庞力将军的副将，上回来传话的那位。 “您这是？”叶琼英本来打算将对方让进营帐来问话的。 谁知，这大胡子却没有进来，反而轻声说道： “叶姑娘，庞将军有请，还请您收拾收拾，快些跟我过去一趟吧。” 嗯？ 叶琼英先是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正好！ 她正愁怎么才能得到想要的信息呢，为此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本来还在想着可不可以请假出去找叶叔帮忙。 现在，庞力将军却是主动送上门来。 虽然不知道他这大晚上的叫她过去有什么事儿，但她却是知道，自己是真有事儿想从他那里试探出一个结果的。 叶琼英一口答应下来，连忙折回了营帐里，动作麻利地换好了衣服，将头发随意扎了起来，方才拿出来的那把短刀忘了放回枕头下，而是随手就插在了后腰的带子里。 “好了，我们这便出发吧！” 见她动作挺快，那大胡子副官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果然是来军营里锻炼的姑娘，的确不一样。 这真要是跟他家那姑娘一样，出了门要收拾大半天，连选个衣服都要来来回回试穿十几套，那他可真是要急得冒烟了。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叶琼英的营帐所在的位置，朝着军营的中心地区赶去。 周围立着的旗帜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着，发出“簌簌”的响声，连带着地上的影子也在跟着晃动，像是隐藏着什么暗中的动静。 仿佛有什么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 叶琼英二人没用多久，就赶到了庞力将军所在的营帐。 他身为将军，所住的营帐和叶琼英这样的小兵自然不一样。 叶琼英能单独住，完全是因为女子的身份不太方便与其他人混住。 可要瞒着她叶家女的身世，这营帐自然不能太特别，怎么简朴怎么来，和其他人用的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庞力将军就不一样了，光是从外观上看，他这营帐就比其他人的大上几圈，连同用的布料都不一样。 外面还站着几个士兵，是在这儿守夜的。 见叶琼英跟着大胡子副将匆匆过来，这几人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他们一般，并不出手阻拦，就径直放他们过去了，显然是有人提前打过招呼的。 到了门口，大胡子停在了外面，让叶琼英自己进去便是。 叶琼英也不多耽搁，招呼一声，打开帘子就要入内。 没想到…… 这一只脚刚踩进去，就是一阵风袭来。 第164章 朝她射箭的人是…… 又来？ 叶琼英差点儿忍不住想骂人。 上次进门就被突袭，这回又是？这些人再这么折腾下去，她就要对进门这个动作产生心理阴影了！ 来的是一支箭。 那些念头在叶琼英的脑海里也只是一闪而过，她脸上甚至都没有露出过一分变化，身体就已经自动闪退到一边，原本踩进营帐的脚已经收了回来，手里抓着的布帘同时放下。 下一刻，就感觉一阵轻微的冲击力撞在了那厚厚的布帘子上，将合拢的营帐帘子撞得微微掀开一些，又重新落了回去。 再然后，就没有什么声音了。 整个过程也就只是很短的几瞬间而已，便已经彻底结束。 营帐外的几个守卫兵听到这边的动静，握紧了手里的长弓，动作整齐划一地朝着这边转了过来，手里的武器更是一副随时会刺出的样子。 还未来得及离开的大胡子副将更是“刷”的一下拔出了挂在腰间的长剑。 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里面就传出了庞力中气十足的声音： “还等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吧！” 这状态，可不像是被人控制了的样子。 显然，方才的动静就是庞力弄出来的，又或者是在他的允许下让人弄出来的。 外面的守卫兵和大胡子副将一发现这个事实，立刻收起了兵器，前者重新站直身体，守在营帐外，不再多看这边一眼。后者也将剑收回了剑鞘，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叶琼英站在布帘子旁边，没有动作。 里头的庞力好像知道了她在想什么，很快又说道： “行了行了，不会有别的东西朝你飞过去了，赶紧进来，你不想休息，我还想早点儿休息呢！” 叶琼英这才伸手揭开了帘子，走了进去。 营帐里面比外头看着更加宽敞。 右侧是一张床铺，还用一道屏风遮掩了大半，像是一个单独隔出来的小卧房。 中间则是一张长榻和与之搭配的长长的桌案，上边儿摆放着文房四宝等物品，后面还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卷，上面不同颜色的线条曲曲折折，显然是地形图。 再往左边去，则是一个沙盘，还有一张大圆桌，以及好几把椅子。 靠近角落有一个置物架，上面又放了专门的支架，放置着庞力的武器。 他的盔甲则是用一个立着的架子支撑着，立在这置物架的旁边，连披风都披在上面，加上上方正立着的头盔，看上去就像是那儿站了个人。 庞力此时就站在长榻前，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把弓。 而叶琼英进来后，首先看到的，就是脚下落下的那支箭。 方才，朝她袭来的就是这个了。 是庞力站在她的正前方，看她进来，拉弓射出来的这支箭。 如果刚才她反应不够灵敏，就会被射个正着。 当然了，叶琼英心里此时并不是十分愤怒。 因为，这箭的头部是裹着白布的。 那布料将原本锋利的箭头包得严严实实，成了一个圆乎乎的，像是小包子的形状。 就这样子，哪怕真是射到她身上，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过，连这种形状的箭也能被射出那等赫赫风声，可见庞力的力量有多大。 见叶琼英一进来就看向了那支箭，庞力却是没有袭击人的心虚，反而开口说道： “麻烦你帮我把箭拿过来的。” 他的语气并没有什么亲和的劲儿。 从庞力第一次出现，说话就毫不客气，跟陈雄他们的态度完全不同，好像随时都会把人骂哭。 但是，他的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蔑视或是侮辱的意思，就是寻常的一句话而已。 至少，叶琼英听见他说这话，心里并无抵触或厌恶的情绪。 她还真弯腰捡起了那支被包裹了头部的箭，抬脚往前走去。 庞力在看着她。 眼里闪过了一丝意外。 叶家的姑娘，按理说也是娇养着长大的。 就老叶那性子，怎么可能舍得让自家姑娘受委屈？ 这样长大的孩子，总是免不了有几分可能连他们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傲气，会格外注重自己的尊严，受不得别人的压制、支使，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前辈、长官也不例外。 当初叶琼英那几个兄长刚到这儿的时候，也有这些问题。 当然，最后还是现实给他们了教训，慢慢开始学会了去适应军营里的生活。 在他们这些长辈眼里，其实不算什么大毛病，也不会觉得讨厌。 叶琼英这个老叶的闺女出现在平武军中的时候，庞力就感觉——麻烦来了。 他倒没有太多的野心，也不打算对叶琼英这个叶家继承人做些什么。 但是，他真的不喜欢麻烦，也不想帮人家养孩子了。 上一次教导出来的几个少年，如白杨般的好孩子，一个也没活下来。 大概是真的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 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同样的悲剧发生，也不希望老叶的最后一丝血脉，也牺牲在这个地方。 可他的冷言冷语并没有吓跑这个小姑娘。 她留了下来，还做得越来越好。 带她的教官，是庞力亲自选出来的，也是最适合她的。 庞力亲眼见证了叶琼英一步一步的成长。 可看她越是优秀，庞力心里反而越是没底。 她会步了她父兄的后尘吗？ 真要是让叶家最后一个直系血脉死在这里，他百年后，还怎么去下头见老叶和那几个孩子。 可逼走叶琼英是不现实的。 这几个月，已经足够证明她的意愿有多坚定了。 同时，他派去京城的人也带回了消息。 这姑娘也是个傻的，还能被那等软脚虾给欺负了去。 叶家需要平武城的稳定，需要收回真正的叶家军。 否则…… 叶琼英就算回了京城，日子也不会好过。 既然不能将人赶走，那就干脆再推她一把吧！ 庞力犹豫了好些时候，终于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于是，他又派出了自己的副将。 上一次还是让他去警告叶琼英身份保密的。 这一次，却是将人带到了自己面前来。 第165章 活着 庞力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着叶琼英。 平心而论，这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且跟那些养在闺阁之中的女子很不一样，她的身上，有一种独有的生长力，像是一株努力向着太阳生长出来的野草，最后开出了一朵花。 从她脸上，还能看出几分老叶他们的影子，就像是他们的生命，在她身上延续了下去。 果然是血脉相承啊，连长相和性格都是相似的。 叶琼英知道庞力在观察她。 一开始像是在审判着什么，权衡着什么，后来又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人。 他的语气不算好，表情也并不温和，可他的眼神，却并不凶恶。 恰恰相反，他的眼神十分柔和，甚至是带着几分怀恋和痛苦的，好像在他强悍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个小小的他正在掩面哭泣。 庞力伸手接过了叶琼英递过来的箭，将上面裹着的布拆了下来： “你的反应倒是灵敏，这样挺好，至少能让你在战场上，比其他人多出几分活下去的概率。” 叶琼英没有搭话。 庞力也不像是需要她搭话的样子，自己又接着说道： “叶琼英，你为什么会来平武城？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放下那支箭，看向了叶琼英。 这一次，不能再沉默了。 叶琼英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回答，就像是被老师提问的学生，总忍不住想要找到一个最好的完美答案，才能得到高分，得到老师的夸赞和认可。 可最后，说出口的却是： “我想活下去，想保护家人活下去，我想要有掌控自己人生的力量，谁敢对我家人出手，我就砍断那人的手！谁敢觊觎叶家，我就挖了谁的眼！我要跟家人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是的。 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好好地活着，逃离忠勇侯府，让殷旭冷倩倩这对狗男女血债血偿，不要再让叶家成为他们脚下的白骨。 待在京城，做一个闺阁小姐，自然不能做得更多。 她或许能躲过一时，却很难护住家人一世。 忠勇侯府就算再怎么落魄，殷旭也是一个侯爷，他可以入仕途，可以奔前程，说不定哪一天就踩了狗屎运登上高位了。 而她呢？ 叶家有钱又如何。 没有强大的力量做后盾，有钱反而可能让自己变得危险。 而以前的那些人脉关系，当双方的位置不再平等，不能有可以交换的利益关系后，所祈祷的，就是对方还能有几分良心了。 真要遇到重大的事情，谁知道有多少力量可以借助？ 所以，她必须来平武城，也只能来平武城。 军队，才是叶家手中最大的保障，也是一把最利的刀。 来到这里以后，叶琼英察觉到了更深的风暴。 她想要查清楚父兄三年前出事的真相，为他们讨回公道。 但这个前提，是在自己和祖母、小姑姑、小侄女，还有叶叔、文萍，以及叶家其他人，都好好的活着的基础上再去完成。 她想，父兄们也一定会认同她的这个决定的。 再之后，当然是更远大的目标。 提升自己的力量，成为和祖辈一样的英雄，让别人知道，女子也能干出一番事业，甚至带动其他姑娘，也逃出牢笼，找到属于她们自己的路…… 可这些，都不必要说了。 她只说了自己最基本、最核心的一个想法，甚至说得有几分无情残酷，完全没有任何美化的意思。 如果庞力是个小心眼儿的人，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是在故意威胁。 可庞力不是。 叶琼英认真地说，他也就认真地听。 说完后，叶琼英本来以为庞力会不屑一顾，甚至因此失望，让她离开。 没想到，庞力却笑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在叶琼英跟前这么笑出来，反而让她有些不习惯了，总觉得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 “活着？挺好，”庞力说道，“这想法非常对！以后你也不要变。甭说什么想要实现梦想，想要维护和平，想要给大家一个不一样的生活。那些，也得有命才能去做。记着，在战场上，最重要的是命，最不值钱的，也是命！不管你心里有多少计划，又有多少目标想去实现，如果你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笑过以后，再说话时，他的表情又严肃起来，这么加重语气说话时，看上去很是威严，让人不由得心中生惧。 叶琼英却不害怕，反倒是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几分来自长辈的关怀和爱护。 这比平武军中另一个找她几次示好的那位袁武副将，让她更加安心一些。 “庞将军，你……你跟我爹和兄长们熟悉吗？”虽然他跟自己的父亲只是同僚，反而袁武才是父亲身边的副将。 可叶琼英总觉得，庞力和父兄的关系，应该会更亲近一些。 庞力哼了一声： “谁要跟你爹那个老白脸儿熟悉，那几个小兔崽子也烦人得很！跟你一样！” 庞力的语气并不好，可说话间，那柔和下来的表情却是真实的。 这人，果然就是嘴硬心软。 叶琼英想：要想从这位嘴里听到几分和父兄有关的温馨回忆是不太可能了……虽然可能真的有，但从他嘴里过一遍，怎么也得带上点儿刀片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庞力突然清了清嗓子，“我看你还算有些真本事，这倒是没有给你叶家丢份儿。一个月后，军中就会开始新的新兵竞演了。想要早点儿拿到陛下圣旨里给你赐封的百长身份，到时候，就好好表现！还有……平时休沐，回去后就好好呆着，不要随意出平武城，最近，不是很太平。” 能从庞力嘴里出来的消息，不可能会是假的。 所以，就是因为有事发生，原本早该有消息的竞赛，才会推到一个月后吗？ 那些事…… 叶琼英想要打探，可看庞力的表情，再想到他的性格，她就算问，也不可能得到答案。 庞力说不定还会警告她一番，让她离这些事情远一些，新兵就该做新兵的事儿，不要擅自插手别的。 之所以告诉她这些，也是为了让她警惕起来，注意安全罢了。 那么…… 羊的事儿，也不能问得太直接。 第166章 回营遇袭 果然，庞力今日找来她，就是简单问几句，重点是吩咐她最近不要贸然出城，便打算将她打发回去了。 叶琼英来前就为了“羊”的事儿烦心，此时赶紧问道： “庞将军，不知您可知道，军中饭堂里采购的那批羊，是从何处来？” 她听了饭堂那个婶子跟她提起过，这批羊是军中将领商议过，特意让人确认了没有问题，才采购进来的。 毕竟这种突然送上来的大批量肉类，也是要担心被人下了毒的。 若是因为一口吃的，将平武军给药倒了，这平武城也就成了没衣服的美人儿，任凭人欺凌了。 正因如此，叶琼英才会想到跟庞力问起。 正常情况下，饭堂里的食材采购，这些将领是不可能有闲心去询问的，自有专门的人负责。 也好在饭堂那个婶子对叶琼英十分亲近友善，从她第一天来，就对她十分照顾，才能得知这样的消息。 叶琼英倒是想过要不要去找这个婶子打听消息。 可对方也同样待在军营之中，不一定能有确切的答案，托人家去打听，中间不定有错，还不如直接从最不可能出错的地方下手。 庞力一听这个，意外地看了叶琼英一眼： “你问这作何？” 叶琼英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态度，自然不会直接说出真实的目的，而是道： “从饭堂吃到的羊汤实在美味香醇，要比京城中的羊肉鲜美许多。我想着，若是能再买上一些，倒是可以送去京城里，让祖母她们也尝上一尝。 当然，若是不便，也就罢了。我也是顺嘴一提，还望庞将军不要见怪。” 庞力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呢，之前还觉得成熟，做事说话都像模像样，这会儿看上去又还是个小孩子了。 吃到了好吃的，都想带回去给家里人尝一口。 若是老叶还在…… 一想到故人，庞力本来忍不住的笑容又收了起来，他对着叶琼英说道： “那羊倌的羊这次出了点儿意外，尽数摔死了，已经被我们平武军全部买了过来。 这军中上下人可不少，都是饭量大的汉子，一天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所以，你要再去找那羊倌，可买不到了。 但平武城这边的羊本就养得好，是要比京城中那些鲜嫩许多，你休沐时，找别家买也行。” “这样啊……”叶琼英做出遗憾的模样，又道，“我来平武城后，也吃过别家的羊肉，还真没这口感好。本打算……唉，买不到也就罢了。不过……那羊倌应该不会只养这一批小羊崽吧？庞将军若是知道他的位置，能否还是与我说上一说？等他下一批羊羔长大，我再去买上几只也成。” 倒是倔强，与她父亲一样，不达成目的就不肯罢休。 庞力想了想，说道： “若是别的我倒说不出来，但这羊倌，我还真清楚。” 庞力拿过一边的笔，沾了墨汁，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吹了吹，让上面的墨迹干了些，这才递给了叶琼英： “喏，这就是那羊倌的名字，还有他在的地方，你休沐后派家里的仆人去去便知。” 他是知道叶琼英带了人来平武城的。 叶琼英接过纸条，并没有急着去看，而是谢过了庞力以后，确认他没有别的事情了，这才告退离去。 叶琼英从这将军的营帐中一出来，外面的风便吹在了脸上，让她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她一边将纸条塞进了衣服里，一边朝旁边看去。 回去的路线她倒是还记得。 但她如今还只是一个普通小兵，庞力恐怕不会允许让她一个人回去，谁知道她会不会到处乱跑？ 可方才带她过来的大胡子副将，已经不在此处了。 所以现在是要等着对方出现吗？ 还好，并未让她多等。 旁边守在营帐外的一个护卫兵走了过来，对着叶琼英说道： “叶姑娘，请吧。将军让我送你回去。” 叶琼英道了声谢，跟在他身后疾步离开了此处。 两人都是埋着头赶路，谁也没有多说话。 等已经看到叶琼英的营帐以后，这护卫兵才对着叶琼英道： “已经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叶姑娘你好好休息，明日不要错过了正常训练。” 叶琼英道了谢，目送他离开后，转身就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她此时已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赶紧回到自己的地盘，才好将纸条拿出来，细看上面的内容，确定一下这位置是否和自己所想的那些地点重合。 这是方才在庞力营帐之中拿到纸条以后，她就想要做的事情。 只是，她不能表现得这么急切，否则会引来庞力的怀疑。 不过是买几只好吃的羊罢了，哪用得着这么着急？ 这儿离她的营帐也就数步之遥了。 很快，她就能知道答案，然后便能好好睡觉，迎接第二天的到来。 毕竟，未知的才是最让人心慌的。 只要知道一个答案，那别的就好说了。 哪怕真有危险，也能以此去找破解之道，而不是迷迷糊糊什么也不清楚。 眼见营帐的门已经要到了，叶琼英路过一处阴影，加快脚步，仿佛已经可以感觉到营帐内的气息。 正在此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的阴影之中伸了出来，一把攥住了她的肩头！ 来人的力气很大，这一下几乎要捏碎她的肩骨似的，疼得叶琼英的面部表情都扭曲了一瞬间。 有人！ 只怪方才急着回去，注意力都放在怀里的信息和近在眼前的营帐上了，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个。 也是对平武军里的安全太过信赖。 叶琼英反省了一瞬间，下一刻，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她伸手去抓住那人抓在自己肩上的手腕。 对方在她之前，就直接松了手，让她抓了个空。 下一秒，便有东西朝着她的脖子抓了过来。 叶琼英都没往后看过一眼，身体很快动了起来。 肩上也就痛一痛，最严重的，便是胳膊废了。 可脖子这样的命脉，是绝不可落入人手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琼英摸到了身后之前顺手放在那儿的短刀，一把抽出，直接朝后划去！ 第167章 阴沟里的耗子 那人估计也没想到叶琼英身上竟然还带着武器，猝不及防之下，被这短刀伤了个正着，发出一声闷哼，不得已收回了本来要抓向叶琼英脖子的手，整个人朝后退去。 叶琼英也终于能顺势转过身来，看清了隐藏在阴影之中偷袭她的人是谁。 这人穿的就是普通新兵的衣裳，外面甚至没有一件软甲，刚才被叶琼英划出去的短刀正中了腹部。 好在退闪及时，伤口不是非常严重，如今衣服上还没有出现明显的血迹，只能从他之前发出的声音确定他的确是被伤到了。 身形瘦削，从一边儿透来的火光可以看清一点脸上的轮廓，在他的面部，长着一颗非常醒目的黑色痦子。 “李云伟？”叶琼英一口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李云伟一手捂着腹部，另一只手做出防备的架势，紧盯着叶琼英： “叶琼英！你竟敢用刀伤我！” 叶琼英本来正为了他的出现而惊讶，听到这话却是气笑了： “你莫名其妙来偷袭我，还怪我反击？李云伟，你是真胆大包天啊。不怕我直接叫人来把你给抓了吗？在军营里偷袭同僚，是什么罪，你是不清楚？” 哪知李云伟却一点儿也不慌，反而嗤笑一声，不屑地看向了叶琼英： “叫人？呵，你倒是叫啊！你在这夜里干了丑事，怎么可能敢叫人？比起我，你更怕闹出动静被人发现吧！” 叶琼英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我干了丑事？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李云伟捂着肚子上的伤。 他能感觉伤口流血了，但状况还好，至少没有太深，出血量不多，也没有伤到什么内脏，回去上药就能好，不必去找军医解释伤口是怎么来的。 但是，这不代表伤口不痛。 他看向叶琼英的眼神愈发不善：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看到你夜里跟着那人出去了。之前带你出去的那个，是军中的高层将领吧？我可看清楚他的穿着了，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兵能穿戴的东西。 难怪，难怪你不过是个女人，却能进入平武军！ 难怪教官维护你，难怪你能赢我！ 原来只是背后有人撑腰！” 他这话说的…… 叶琼英眯了眯眼睛： “你在监视我？谁派你来的？” 李云伟的表情一顿。 他皱起了眉头。 正常人听到那些，第一反应也是为自己辩解才对吧？叶琼英居然直接质问起他来了。 关键是，这问题他还真不能回答。 李云伟只顿了一下，很快就嗤笑道： “胡说八道什么了。你以为，就你们那些人会夜间加训吗？我不过是出来训练，碰巧看见你罢了。 你若是不做亏心事，为何怕被人瞧见？ 就被我看到的都有两次，说不定私下里还有多少次呢！ 哼，平武军中可不允许养妓的，你们这等行事，与娼妓又有何……” “啪！”李云伟话还没说完，脸上就已经挨了一巴掌。 叶琼英收回了手，冷声说道： “你最好注意一下你这张嘴，否则迟早给你带来祸事。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骂我，下一次若再从你口中听到这等不逊之词，我会要了你的命，听到了吗？” 她另一只手里的短刀，就紧紧贴在李云伟的脖子旁边。 锋利冰冷的刀刃，让他的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云伟也没想到，刚刚还正正常常跟他好好说话的叶琼英，居然说动手就动手了。 挨了一巴掌的他张嘴就想骂人，还想动手打回去。 可脖子上贴着的刀，让他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不敢多动了。 他能看到叶琼英的样子。 冷冷的，没有什么表情，看过来的眼神，十分漠然，就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她是真的动了杀心，和之前几次在演武场上的针对都不一样，这是真的把她给惹生气了。 这女人本来就身手不凡，又有一把短刀在手，如今他还带了伤，斗起来根本没有胜算。 只一瞬间，李云伟就识相地将方才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不要因为自己龌龊，就把别人也想得龌龊，”叶琼英厌恶地看了一眼李云伟，就像是看到了一坨垃圾，“我能赢你，凭的是我的真本事，能站在这里，也靠的是我的能力。你背后有人，怎么，他能在演武场上替你出手，打败我吗？没有。你输，因为你弱！我赢，因为我强！别找那些没用的借口安慰自己。” 李云伟脸色涨红，质问道： “你明明就……大晚上的，你一个女人，跟着男人出去，还能是为什么？” “总之和你的想的不一样！”叶琼英怎么可能跟他解释，“至于具体是什么，与你何干？我又凭什么跟你说清楚。我只警告你一次，此事你大可以到处外传，到时候我就能站出来说清此事了。我不会有任何事儿，倒是你，哼！” 叶琼英收回了抵在李云伟脖子上的短刀，一脚踹在了他的腿弯处。 李云伟站立不稳，直接跪倒下去。 叶琼英却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往自己的营帐走去了： “告诉你那背后的主子，有什么事儿，大可当面来找我，何必像只阴沟里的耗子，只敢在暗中窥视？还有你，跟主子也要跟对，你也就是个小喽啰，连对方为什么让你来盯着我都不知道吧？别到时候害了自个儿性命，去了阎王殿，都还是个糊涂鬼。” 说完以后，她揭开了营帐的帘子，进去了。 只留下李云伟一个人还跪在外面。 他捂住手上的肚子，跌跌撞撞起了身，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已经合上的营帐，却不敢再做些什么更出格的事情了。 李云伟转过身去，本要朝着其中一个方向前行，走出两步路后，脑子里莫名地想到了叶琼英方才的话。 对。 为什么要他盯着叶琼英呢？ 他都打听过了，这叶琼英不过就是个家中有些小财的普通女人罢了。 若真是看中了她的美色，以大人的身份，大可直接抬回去，叫他来盯着这些又有何用？ 还有…… 李云伟的脸色转变了几次，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换了个方向，很快隐入夜色之中。 第168章 小瓦村 回到营帐内的叶琼英已经没有再去想李云伟会如何。 在她心里自有更重要的事情，李云伟最多只能恶心恶心人，与大局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叶琼英褪去外衣，肩上还有些疼痛，她来不及去处理，先拿出了那个从庞力那儿带出来的纸条，迫不及待地展开来看了个清楚。 纸条上写的字不多，一眼就能尽收眼底： “朱勇力 小瓦村” 就两行字，一个是那羊倌的名字，一个是他所在的位置。 小瓦村。 叶琼英到平武城后，就特意将这周边的地段儿都记了个遍。 一提到这个名字，她的脑海里便立刻回想起了一幅地形图。 和小瓦村最近的，就是……流放营所在的寸金山！ 没错！ 就是这样！ 寸金山那边矿产丰富，所以被流放到平武城的犯人们，若不是来平武军中服役，就是被发配到寸金山那边的流放营里负责挖矿。 开采出来的矿产会送往其他地方。 而小瓦村就在寸金山的北边儿大约五里左右的地方。 一开始还只是个偏僻的小地方，因为流放的犯人中，有的犯下的罪也并非死刑，在得了上头的允许后，还是可以在此地正常生活的。 另外，还有被流放的犯人那些不必一起流放的家人不放心，跟着过来的。 这些人，为了就近管理，大多便也去了小瓦村中。 就这么一代一代生活繁衍，从一开始只有十来个人的小氏族，到现在已经是有近百人的村庄了。 村里的人大多都是流放的犯人们的后代。 因着先辈的情况，不能入仕，当初会被流放，家中自然也没有什么财物留下，大多都被抄家了。 能白手起家离开此地改变人生的到底还是少数。 大多还是成了小瓦村的村民，过起了粗茶淡饭的寻常日子。 再到后面，几代繁衍下来，他们与前面几代的记忆更加淡薄，村子里的生活就显得更加正常了。 可以说，小瓦村就像是寸金山的一个衍生物。 怎么会这么巧？ 一群羊都摔死，这种事情已经很少遇到了。 还正好就在寸金山附近！ 也难怪此时会特经军中将领之手，派人前去调查。 确保羊肉没问题恐怕并不是真正的目的，这调查的主要目标，估计还是看别的。 至于羊肉没事儿，便带回来饭堂给大家加餐，估计就是个顺带的事儿。 看今晚庞力的反应，估计调查结果是一切正常，没有问题？ 按理说，叶琼英应该觉得安心才对。 毕竟庞力他们怎么说也是不缺人不缺钱的高级将领，特意派人调查，还能有什么事儿？总比她在这里胡思乱想有说服力。 但叶琼英就是有种莫名的不安。 她将纸条放下。 要找机会查一查。 杜明。 袭击。 西犁人。 流放营。 小瓦村。 这些信息放在一起，就算庞力那边没有情况发生，叶琼英也放心不下。 她暗下决心后，找出药，将仍有痛感的肩膀揉捏了一番，感觉药效已经发作，原本疼痛的地方开始变得温热起来，这才洗干净了手，重新躺回了床上。 睡觉。 睡醒了以后，明日才有足够的精力去面对这些事情。 不知是这一晚上折腾得够呛，还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这一次，她没有失眠，挨上枕头不久，就成功入睡了。 第二日，叶琼英按时到了演武场。 昨日庞力的消息果然是真的，今天任教官一出现，就通知了他们新兵竞演的时间，让大家早做准备。 接下来每一周方队内都会就训练内容进行评测，综合得分最高的小队，便是到时候代替他们方队去参加竞演的人选了。 往日里这个时候，李云伟总是会冲着叶琼英他们这边露出挑衅的眼神，有时候还会嘴上说些不中听的话。 今日他看上去却有些萎靡不振，脸色都仿佛有几分苍白，根本没有过来挑事儿的意思。 甚至当他的眼神不小心接触到叶琼英时，都会立刻移开，就跟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不愿与她多接触。 其他人不知道，叶琼英却是清楚的。 他昨晚被她划了一道口子，就算伤势不重，不必去军医那儿治疗，也不会好受。 更别说是带伤参加训练了。 而且，这人看来总算是长了几分脑子，看清楚了形势。 今后若是都能收敛收敛，那倒是一件好事儿了。 叶琼英的注意力都在小瓦村和寸金山那边，对这些消息都不是很在意。 其他新兵们却因此沸腾了起来。 从入军营开始，他们就知道有这东西了。 若是能表现出色，说不定便能得到将领赏识，从此脱离了这小兵的皮。 来军营里，要么是活不下去了，要么是博个前程。 那自然是爬得高更好。 位置更高，就不会那么容易成为战前先锋的小兵，活下去的几率更大。 而且，得到的晌银也越多。 不管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钱，往上爬总是没有错的。 靠军功上位，可能性太小。 他们也不敢相信自己有那个本事，能在这么多人之中出头。 比起要拿命去搏的战场上，当然还是这新兵竞演更加安全容易。 只是，这时间本应该早就公布了，今年却一直没有动静。 这两月里，已经有不少私下的议论了，都在猜测是怎么回事。 大家还以为，之后不会再有了呢！ 没想到，今日竟宣布了具体时间。 一时间，大家的训练热情都跟着高涨了起来。 跟他们相比，叶琼英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倒是十分特殊。 她的心神已经转到了另一处。 今日叶琼英特意守在演武场外，等任教官来时，提了几句请假出营的事儿。 这要求已经被任教官给驳回了。 说是最近平武军中管理变严，非休沐日，是万不可出营的，不管是谁，有何大事，想要出去，都必须经过了几位将军的一致同意，拿了他们的手书才能走出大营。 小瓦村是几位将军派人调查后确认无事的。 叶琼英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一个猜测，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说服他们。 所以，光明正大走出军营是不太可能了。 她要想一个另外的法子才好。 第169章 传递信息 “梆！梆！梆！”三次梆声之后，锣声响起，然后是打更人的声音。 “这天寒地冻的，咱们还得在外头溜达。之前还觉得来夜巡是个好差事呢，现在想来，还是在营帐中蒙头大睡好哇！等过些日子天气更凉了，估摸着更难熬。” 一个士兵抱怨着。 叶琼英没有说话。 今天又轮到他们两个组参加夜巡了。 而每次的小队都是随机打散了的。 今晚，她跟姚大川他们并不是同一队的。 负责这条路线夜巡的队伍一共四个人，除了她以外，另外三人都是二队的成员，跟她不及姚大川他们那么熟悉。 不过，这却是她故意算计来的。 第一次来夜巡时，那位叫赵喜的门吏指了叶琼英来负责二队和七队的夜巡点名等工作。 借此便利，她今晚估计将自己调到了这一组。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这一组今晚负责的夜巡路线，正好会路过她家的小院儿。 叶琼英摸了摸胸前。 她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东西，经过院子时，就能完成自己的计划了。 如今时间已晚，周围的民房之中，已经看不到什么灯火了，就跟那晚她和叶叔出来时一样，周边都是黑漆漆的。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小动作待会儿会被发现。 只需要注意不被夜巡队的另外三人看见就行了。 “咱们还好吧，”另一个士兵说道，“咱们也就夜巡一个时辰便能回去了，明儿个早上还能多休息休息，算是补了觉。那打更的却是一晚上不能好眠呢！” 最初大家参加夜巡任命时，还是小心翼翼的，甚至在这个过程中一句话都不敢多说，随时警惕地望着四周，就怕错过了什么动静。 可如今这么多次下来，大家早就已经熟悉这套流程了。 无非就是举着火把，绕着定好的路线走上几圈，到了时间后便回去交接，然后回到营帐蒙头大睡。 别说是异常状况了，连个人影都没瞧见过。 显然，平武城的百姓早就已经习惯了这宵禁的时间，根本不会有人半夜出来溜达逛街被他们逮住的。 再说，城墙那边还有更多的精卫守着呢，真要有动静，也该是城门处先传来骚动。 城内就安全多了。 至少这么多次下来，他们的夜巡，连条偷溜出来的狗都没发现过，更别说是什么危险。 这么一来，大家也就渐渐放开了。 夜巡时间不短，周围也没什么热闹可看，巡防的士兵之间，免不了也会交谈几句。 “这天儿是一日比一日凉了，等过些日子，平武城这边的风刮在脸上，那就和刀子一般，更别说入了冬……”剩下的那个士兵说道，“到时候，就知道现在有多舒服了。唉，便是白日里都觉得难受，何况夜里吹着风雪？若是能喝几口烈刀子暖暖身便好了。” 烈刀子是平武城这边的一种平价烈酒，价格十分低廉，入口极呛，劲头十足。 京中的那些贵人可不喜欢这种劣质的酒水，更偏爱那些口感清冽香醇的美酒佳酿。 但平武城的人却爱极了烈刀子。 在冬日里，一口烈刀子下肚，整个人都暖烘烘的，别提有多爽快了。 反倒是京中受欢迎的那些好酒，放在这儿没什么市场，总叫人觉得寡淡，少了几分“酒”的滋味儿。 听他这么一说，另外两人便笑了起来： “哈哈哈，夜巡时怎么可能饮酒！喝得个糊涂蛋，还能巡防吗？若真出了事儿，都反应不过来的。” “嗨！”先前那位说道，“我这不就是随口说说嘛，怎么可能真在巡防时喝酒呢？” 几人边走边说，路线已经到了叶琼英最熟悉的地方。 这是她每月休沐出营时都会走过的一条路。 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院儿。 叶琼英做好了准备，在经过大门处时，手腕儿轻轻一甩。 一样东西就直接从她的手里抛了出去，轻松越过了墙头，落在了院子里。 以寻常人的耳力，根本听不见任何动静。 至少，走在叶琼英前面的三个人完全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都不知道她还做了这事儿。 叶琼英今日出发前就特意提起，她今日训练有些疲惫，约摸状态会不太好，没什么精神说话，还要请各位多担待。 这些新兵里，像李云伟那样极端的存在还是很少的。 叶琼英可不只是一个好看的花瓶而已。 她长得好看，实力还强。 私下里，方队里的新兵不知有多少都谈论过她。 听她这么说，同队的三人非常乐意地答应下来，且在路上都没有故意找她说话，任凭她一路沉默地在后面跟着，也不觉得奇怪。 这会儿，叶琼英顺利地将东西扔了出去，心里便松快了起来。 很好。 成了！ 如果换做之前，她还要担心扔出去的东西太小，这时间又晚，院子里的人都睡了，会不会错过消息，若是让旁的人将东西捡了去，又如何是好。 但此时，杨小桃已经入住了吧？ 她可是专业刺客，对周围一切细微的动静都格外注意。 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她可不会错过。 院子里的改变，她也一定会观察仔细的。 要么，刚才杨小桃就已经听到了声音，出来查看，从而发现叶琼英留下的信息。 要么，明早起来，也一定会发现大门内的变化。 这就是为什么叶琼英敢这么放心大胆往里边丢消息的原因。 事实也的确如她所想。 在东西掉入院子里后，院子里某个房间的门悄无声息并未打开，却见一道黑影从窗缝里平滑顺畅地钻了出来，真像是一片投下的阴影，就这么迅速划过了院子，来到了门边。 院中没有点灯，周围光线昏暗，看得不甚清晰。 这小影子却好像在夜中也能有分辨的能力，没一会儿，便从院子里捡起了一样东西。 她往墙上一跃，探头往外面看去，只见到远处隐隐跳跃的火把光亮，还有几个模糊的士兵身影。 这远处隐约的光，也照出几分黑影的模样。 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正是杨小桃本人！ 第170章 金蝉脱壳 从那天夜巡任务之后，叶琼英照常参加着日常训练，至少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焦灼之色。 新兵们的训练也还在继续。 因为新兵竞演的到来，大家的状态比以前显得积极了许多，每天演武场上都有主动加练的新兵在。 就连叶琼英日常的夜间加训时间，都能看到好几个熟悉的面孔，同样出现在这里。 她倒是不受影响，点点头打过招呼，就自顾自训练起来。 另外几位却是恍然大悟。 难怪叶琼英进步这么快呢，他们以前只当她是天赋异禀，现在看来，除了天赋好，还少不了私底下的勤奋。 得知这个真相以后，他们并没有因此轻看叶琼英几分，反而对她更加敬佩了些。 仗着天赋取得成绩并不难，旁人自没得什么好说。 可有天赋，还愿意付出辛劳，克制住享乐放松的心情，投入到训练中，换取进步成果的，却更是难得了。 在他们安然入睡的时候，叶琼英竟还在演武场上训练，光是这么一想，他们都觉得佩服了，哪里还会轻视。 不过嘛…… 从明儿个起，可得将其他队友也拉过来一起训练才行。 如今他们方队，被选中几率最大的队伍之一，就是叶琼英所在的队伍了。 他们若想赶上，可不能偷懒啊！必须和叶琼英一样，多多投入时间和精力才行。 叶琼英不知道因为今天的相遇，明晚开始，演武场上训练的人数就会大大增加。 她如常完成了自己定好的训练量后，就回到了营帐中，放下东西正要洗漱，便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 叶琼英站在入口处没再往里走，眼睛一眯，朝着一个角落看去。 手也摸向了随身带着的短刀。 自从上次出了李云伟的事情后，这刀子她都是随身携带着的。 反正不大，带在身上并不显眼。 叶琼英放轻了呼吸和脚步，开始往那处悄悄靠近。 是谁？ 该不会又是李云伟那厮吧！ 看他最近已经安分了不少，难道又脑子出问题，想过来埋伏自己？ 叶琼英握紧了短刀的刀柄。 就在她距离那目标越来越近的时候，一个人影却突然从那边儿的阴影里跳将出来。 叶琼英手中的刀才要刺出，却又收住了，看着那人影道： “是你？” 杨小桃穿着一身夜行衣，对着叶琼英道： “哈哈哈哈，是我！是我！本来想吓吓姑娘您的，没想到竟被您察觉到了。” 叶琼英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若不是她反应够快，此时那一刀子已经捅过去了。 不过，这丫头潜进军中，竟然没有被人发现，看来身法的确是不错的。 “消息带来了？”叶琼英早已惦记了几日，此时也不废话了，直接进入主题。 杨小桃好奇地问道： “哎？你怎么知道我给你带消息来啦？” 叶琼英接过她递过来的纸筒，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卷轴，一边看一边说道： “前几日我才接着夜巡的机会传了消息回去，今日你就潜入军中了，若不是带了消息过来，还能是为了什么？” 杨小桃嘿嘿笑道： “嘿！得亏那天我在呢。你的东西一丢进来就被我发现啦，其他人根本就没有察觉那么点儿动静。我还在你们后面跟了一路呢，等见你返回军营才又回去的。本来还想来跟你打个招呼，问问你有没有别的话需要带回去的，可你那几个同行的人跟你一直待在一起，这才作罢。” 叶琼英意外地看了杨小桃一眼。 那晚她虽然一心惦记着丢进院子里的东西，可一般人若要跟在后面，她也还是能察觉到的。 这杨小桃的隐匿功夫还真是很好。 不过，也是夜里没有半点儿别的光亮，只有他们夜巡时带的火把。 加上同行的三人不断闲聊，叶琼英又一心多用，便疏忽了些。 今天她还是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杨小桃的存在。 上一刻，叶琼英还听着杨小桃的话，但下一刻，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纸条上的内容给吸引了过去。 上次休沐回去，还一切正常。 这才几日，外头竟已经有了变化。 叶叔一接到她的消息，就立刻亲自赶往了寸金山的流放营进行查探。 这一查，才知出了大问题！ 杜明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掉了包！ 如今在流民营中的那位，和杜明虽然长得十分相似，不熟悉的人根本辨别不出他与本人有何差别。 可叶叔怎么说也是在京中待了那么些年的，从前还是叶府的大管家，也曾与老爷他们与朝中官员多次接触过，哪能认不出杜明来？ 这冒牌货虽然外貌与杜明相仿，连身上的疤痕都一致，可性格还有表现出来的气质根本不一样。 这些派来监视他的人哪接触过原本的杜明？ 当然不知道，目标早就已经不见了。 叶琼英看到杜明被掉包时，心头就是一紧。 从他们到平武城安置下来，到她吩咐叶叔盯紧寸金山，其实中间也没几天时间。 杜明竟然就在这段时间里，金蝉脱壳了！ 不愧是在朝中经营了这么些年的杜相。 可就是不知，此事是他自己独立办成的，还是有……西犁人介入？ 还有，他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叶琼英继续往下看去。 叶叔发现杜明失踪以后，就知道事情不对，赶紧又带着人去了小瓦村。 特别是那羊倌的地盘，更是仔细查找了一番。 羊群摔死的坑洞本身的确没有问题。 可是！ 这村子却是不对劲的。 小瓦村的地下竟有不少暗道，其中有一条，就是通往寸金山。 羊倌的那群羊之所以会不小心全部摔死，正是因为其中一条新挖出来的坑道导致地面过于单薄，在羊群经过时，支撑不住重量，地面下陷，才摔死了羊群。 那暗道的设计也很有意思，地面陷落以后，就将四周都给自动堵死了，除非从其他通道过去，否则，从陷落的地方查看，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庞力他们派去的人才没有发现这个情况。 当然，他们的主要目标，大概是检查羊群是不是真的摔死，还是被有心人下了毒，借此机会谋害平武军，不像叶叔那样有明确目标前往，所以并未在意其他。 第171章 当众叫走 一看到这暗道，叶琼英立刻就明白了。 寸金山的流放营也是有士兵驻扎守卫的，杜明之所以能顺利脱身，多半就是从那条暗道离开的。 然后顺利抵达小瓦村，再借此地离开。 说不定，他还在此处停留了一段时日，见寸金山那边没有异状，这才伪装成其他身份走的。 叶琼英想到这儿，感觉那小瓦村也很有问题。 还好，叶叔在信中说，已经带人将这村子暗中围住了。 只是，他们毕竟不是军队，人手不够多，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真想将这一百多人的村子密密麻麻围住也是不可能的。 何况，这村子表面上的确什么问题也没有，他们这些人不过是叶家的私军，早已脱离了平武城守卫军的身份，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围住这边城的一个村子。 传出去，叶家这样的行为，就要与谋逆画等号了。 他们本来人不够多，还要隐藏自己，所以，这种围困恐怕做不到百分百的效果。 只能说是起到一个监视作用。 若需要更严密的防范，还是需要平武军这边出面才行。 这个叶琼英也能理解。 她心里已经开始计划着，该怎么想好说辞去找庞将军了。 寸金山和小瓦村的事儿，是绝不可能瞒着他们的。 正好，就将东辰国与西犁国的事情也一起说了吧！ 京中陛下的意思到现在也没传来，又出了这等意外，叶琼英实在不好再等了。 就算叶家和她的本意被怀疑，此事也非说不可了。 正想着这个，就看到了下一条好消息。 京中来人了！ 信使已经到了驿站，今日正好派了人到家中，让叶叔与他一起，明日他们会一同进入平武军的军营中宣旨！ 但圣旨中具体的内容，叶叔还不知道。 多半还是与他们让梁公公带回去的消息有关。 一见这个消息，叶琼英心中蓦地一松。 太好了！ 有圣旨在的话，事情就更好办了。 只要陛下相信了他们说的那些话，再加上小瓦村和寸金山的暗道，要说服庞将军他们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 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消息了。 杨小桃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叶琼英问道： “姑娘，是不是要出大事儿啦？那我能不能跟着你啊？嘿嘿，我听说叶家从前就出了个女侯爷，说不定我跟着你，也能混到个官儿做做呢！” 叶琼英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这些人对消息的敏锐程度可不低。 要么怎么去采集目标信息，完成刺杀任务呢？ 她只是道： “行！只要你以前那冲动冒进的性子改一改，以后条件允许，我就把你带在身边。” 她本来还想等等的。 可看现在这形势，估计很快战乱就要来临了。 杨小桃也不纠缠，将消息带到以后，就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叶琼英的营帐。 叶琼英眼看着她出去后很快就隐没在其他帐篷的阴影里，几瞬便消失了身形，心中安定片刻，才想起自己该去洗漱了。 原本以为又是一个不眠夜，谁知躺到床上不久，她便睡着了。 到第二天天不亮，叶琼英便自动醒了过来，飞快收拾好东西出了营帐。 叶叔那边却一直没有动静。 叶琼英有些心不在焉地吃了早饭，又完成了早上的训练，然后跟着姚大川他们一起又去饭堂里排队打了午饭。 吃完后，大家一起往营帐走去。 姚大川才问道： “琼英妹子，你这是怎么了？” 叶琼英转头“啊”了一声，然后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姚大哥？我没事啊？” 姚大川摇了摇头： “不，你今日明显不对劲了。前两日就有些不同，但好歹神儿还在，今日却是心不在焉，好像神都出走了。你这是怎么了？家中出了事吗？若是需要我们帮忙，尽管直说。” 姚满福这般心大的人也看出来了，赶紧道： “就是。琼英姐，你今日分明就不专心。往日训练里，最投入的就是你了。今天你就跟没吃饭似的，我们都看了你好一阵子了，你也没注意到。以你的警惕，这绝对有问题，大大的问题！” 其他队友也都看了过来。 姚大川安慰道： “是不是因为最近的新兵竞演让你压力太大了？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大家就是兴奋了些，也不一定非得去那竞演台上比划比划的。 这之前，我们队伍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二三。如今这成绩已经很好了。 你倒也不用将这压力都担在自己身上。” 叶琼英忙笑道： “姚大哥你哪里的话，我可没这么执着。 你就放心好了，我很好，家里也没事，只不过是前段时间加练得太过，身体有些受不住了，所以才表现有些松懈。 昨日又没睡好，今天难免走神。 等我休养休养，状态很快就能回来了。” 听到这儿，姚大川几人都认真看了看叶琼英。 她的表现太认真了，他们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最后只好认了这个说法。 姚大川好意说道： “你就是把自己绷得太紧了。身上的沙袋都加重到多少斤了？ 你如今这臂力，比之我们都不差了，可以取了。 这么下去，你的身体可怎么受得了？” 叶琼英谢过了对方的好心，正要说话，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几个小兵匆匆赶来。 推开外头的新兵后，便拔步走到了这边，一直到了叶琼英跟前。 “叶姑娘！快，将军他们，还有……几位大人，正等您过去呢！” 来的竟是庞力身边的那位大胡子副将。 姚大川他们，还有周围别的新兵都看了过来，脸上都带着几分惊色。 姚大川几人倒是没想那么多，还担心叶琼英是不是犯了什么大错，要被将军他们惩治了，这会儿却不好问话，只能担忧地看向了她。 叶琼英却是心知肚明因为什么事儿，她对着姚大川几人安抚地笑了笑： “我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 大胡子副将这才注意到旁边这些人似的，对着姚大川说道： “你是叶姑娘的队友？之后记得跟你们任教官说一声，叶姑娘今日就不去参加训练了。” 姚大川认得这位是庞将军的副将，但还是壮着胆子问道： “不知琼……不知叶琼英她犯了何事？若……” 大胡子副将摇了摇头： “放心，叶姑娘并未犯错，此番也不是为了惩治，另有正事相商，这就不是你们该问的问题了。” 说完后，对着叶琼英道： “叶姑娘？” 叶琼英朝他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 然后，跟姚大川他们招呼了一声，便跟着这副将离开了。 留下其他人议论纷纷。 李云伟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比其他人更加诧异。 那不是…… 不对。 他们这种关系，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露出来吗？ 难道……真的和叶琼英说的一样，其实他们并无私情？ 那是为了什么？ 那位大人……又为什么要让他盯着叶琼英一个女子呢？ 第172章 圣旨到 留下其他人在原地猜测，叶琼英已经跟着那大胡子副将一路到了主将的营帐外。 才刚一走近，叶琼英就看到了熟人。 叶叔自不必多说，他后面还跟着安玉和杨小桃，这两人仿佛谁也不服谁，各自离得远远的，互相嫌弃的样子。 而站在他们前面的，竟然是……梁德海梁公公？ 另一边才是以庞力为首的几位将军。 “叶姑娘，许久未见。”梁公公对着叶琼英作了个揖。 叶琼英也连忙回应，心中却在疑惑。 梁公公不是陛下跟前的近侍吗？还总管了皇宫内院。 上次跟着他们一同前往平武城，还能勉强说是陛下对杜明的警惕和重视，一定要派一个心腹一路跟随，确保杜明抵达平武城。 那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了，不是说与东辰、西犁相关的消息就不重要。 可这宣旨的事儿，但凡派个使臣都能办到，何必又遣了梁公公过来呢？ 这平武城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梁公公这么重视的？ 叶琼英心中生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一来，庞力便说道： “人已经叫来了，梁公公，陛下的圣旨？” 梁公公对着跟在旁边的护卫伸手，从其双手托着的匣子里取出了金色的圣旨。 其他人当即就要跪下听旨，却被梁公公给叫住了： “不必如此，陛下特意吩咐了，这就是一道密旨，你们看过便是，不用下跪接旨了。” “谢陛下隆恩！” 庞将军几人答谢以后，这才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看梁公公的意思，是让他们现在就看，便立马展开了卷轴，往上面看去。 这一看，几人的表情就是一变，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又看了看四周，庞力对着身后的营帐伸手道： “梁公公，咱们里面说话？” 梁公公点了点头，对着那几个护卫说道： “你们便在此等候罢！” 说完，又招呼了叶琼英几人： “你们一起进来，此事也与你们有关。” 庞力四人看了看叶琼英他们四个，倒也没有伸手阻拦。 几人便这么跟进了营帐之中，顺势站到了一起。 “梁公公，陛下圣旨上说这西犁国……上次你们遇上了西犁国的人？” 梁公公点头道： “没错，正是上次我等押送杜明前往平武城的路上遇到的。” 他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大概是担心叶琼英几人没看到圣旨上的内容，弄不清情况，所以特意详细地说了一遍： “陛下已经派人调查了此事，那些人的确来自西犁国。之所以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等探子传信回来，得到确切的证据。 西犁国国主在四年多以前，就派了使节前来大齐供奉献礼，当时无人察觉，他们返回的路程特意绕远，中间去了一趟东辰国。 一年多以后，东辰便…… 三年前的事情发生以后，这几年里，东辰和西犁接壤的地段，虽未明面上互市接触，实际上往来十分密切。 上次刺杀队伍的那群西犁人，中间就混入了一个东辰国的士兵，他们走的还是当初西犁进献时走的那条路。 陛下如今的意思，是让庞将军你们立刻整军，加强防备。 若是可以的话，趁着他们两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抢先出手，将战场留在国土之外，避免平武城百姓遭难。” 几位将军此时面色都不太好。 一方面是气愤于那两国的阴谋，另一方面还有些羞愧。 他们就驻守在平武城，竟然没有查清楚这些事情，反而是让远在京城的陛下派人去查证的消息，这让他们如何能淡然自若？ 叶叔也在此时上前道： “除去上次遇袭的事情以外，我这边还有一件事要禀报，本应在寸金山的杜明已经不见了。” “什么？！”庞力几人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流放的犯人，庞力他们不一定能记住。 可杜明这个相爷，他们怎么会不认识？ 何况，前面才提到了押送杜明的路上出现的意外，现在竟然就听说杜明本人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庞力皱眉道，“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那寸金山上有专门的队伍驻扎，就为了负责看守那些流放的犯人。杜明便是从前一手遮天，去除了那些权势，他本人也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怎么可能从那些士兵的眼皮地底下逃走？” “他可不是从眼皮子底下逃走的，而是从脚底下溜走的。”叶叔将寸金山和小瓦村的暗道一事说了出来，包括寸金山上留下的那个杜明替身。 说完后，还主动认错道： “这些都是我自作主张派人去调查的，若是犯了军中规矩，几位将军尽管惩罚。但这些消息的真实性绝对可靠，我能以项上人头担保！” 叶镜安，庞力他们其实是认得的。 他做事向来靠谱。 但叶镜安此时将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庞力几人岂能不知，如果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一个叶府的前任管家，还能自作主张不成？ 庞力本来是想质问叶琼英，既然有所察觉，为什么不跟他们提起，反而自己去调查。 但想到平武城的局势，又想到自己这几人对待叶琼英的态度，最终只能叹了一口气，不用问便知道答案了。 叶琼英失去了父兄，三年的时间让她看清楚唯有前来平武城从军一条路可走。 可是，来到平武城后，却发现平武军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叶家军了，便是父亲留下的副将都难以相信，几个将军也待她并不亲近，就连陛下圣旨里给予的百长之职，都被剥夺了。 这种情况下，换做他们是叶琼英，也不可能不多想的。 这等关键消息，当然不可能简单说出口，免得引来非议，又或者……打草惊蛇。 “我这就派人去封锁小瓦村和寸金山！”庞力好歹也是做了多年的将军，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两个地方有蹊跷！说不定，杜明还藏在那小瓦村中，便是他本人不在，那里也一定有他的人！” 第173章 你究竟是谁 “等等！”叶琼英突然叫住了庞力，“庞将军，若是能行，可否让人只暗中盯着小瓦村的那些人？不要惊动了他们？” “嗯？”庞力回过头来。 叶琼英道： “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但现在，我们已经抓到了他们的尾巴，他们却还不知道，正是我们由明转暗的好机会。 寸金山上本就有军队驻扎，再有人严密看管也不奇怪。 但小瓦村若是被明面上围困，必定会引起对方的警觉，不如暗中监视看管，紧盯着村里人的行动。 我这边有人擅长伪装，他们可以用冒牌货顶替正主，我们自然也可以用冒牌货顶替冒牌货，寸金山上的那个‘假杜明’，可以抓起来好好拷问信息了，再送一个‘假杜明’过去，若他们还有人在暗中观察，也不会打草惊蛇，若他们还会与‘假杜明’接触，那就更好了，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小瓦村那边，放一个我们已经知道的‘探子村’在明面上，他们有什么行动我们都能提前知道，早做准备，也好过他们再去找另一个我们还不知道的村子。” 庞力本来打算的是大刀阔斧地处理了此事，直接派军队将小瓦村给围了，连一只虫子都不能飞出去。 然后直指寸金山，将那个冒牌货给抓起来，严刑拷打，总能问出点儿什么。 现在一听叶琼英这主意，顿觉甚好，立刻便同意了下来。 叶琼英松了口气。 有陛下的圣旨做担保，他们暴露小瓦村的事，果然能很快说服庞力。 接下来只需要联系和杨小桃同时来的那些人开始行动便好。 她已经找叶叔确认过了，那位擅长伪装的前辈，是完全有能力再“造”一个假杜明的。 “我估摸着……战争就快来临了……”庞力若有所感，叹了口气，又看向了叶琼英，“你们这一批新兵，估计要提前结束新兵训练了。叶琼英，回去准备起来吧！恐怕不用等到一年之期了，你证明自己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成功了，别说是百长的身份，更多的也有，虎符自然会回到你手中。失败了……也就没命谈其他了。” 乱世出英雄。 越是混乱的时候，越容易出头。 当然，要面临的危险也就越多。 庞力将事情一一安排下去后，便送了几人出营，叶琼英也一起出去了，任教官那边，自有庞力出面搞定。 毕竟，比起新兵训练，叶琼英如今要做的其他事情，更加重要。 出得军营以后，叶琼英来不及回家，让叶叔带了安玉回院子，自己则直接去了春叶当铺。 核心小队到了平武城以后，就以春叶当铺为临时驻扎地了，叶琼英要与他们联络，来此地是最方便的。 杨小桃自然跟着过来了。 从前总会任性地要求跟着叶琼英的安玉，不只是渐渐恢复记忆后变得成熟懂事了，还是因为感觉到叶琼英有正事要忙，不该打扰，所以并未缠着过来，反而乖乖地跟着叶叔回去了。 叶琼英松了口气，很快带着杨小桃赶到了当铺，将准备好的事情吩咐了下去，又拿到了新得到的消息。 她展开卷轴很快看完了内容，里面除了许多文字信息以外，还有一幅小像。 叶琼英看着那小像半晌，才缓缓叹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悬着的心，到底还是落了下去。 她面色如常，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带着杨小桃离开此处，回到了院子里。 院中，梁公公竟然也在此处，正与叶叔坐在一起喝着茶，说着些什么，安玉并未在此处。 见叶琼英回来，叶叔忙抬头看来。 叶琼英点了点头，对着梁公公打了招呼，说道： “事情已经办妥了，其他的就要看庞将军他们的了。” 然后，又朝叶叔问道： “叶叔，安玉在房间里？” 叶叔应了一声，指了指安玉的房间： “是啊，大概是累着了，一回来就进屋歇着了，姑娘你有事儿找他？” “嗯。”叶琼英答了一声，将杨小桃留在此处，伸手想要敲门，可犹豫了片刻，又收回了手，想要走开。 只是，她到底不是那种会自我欺骗的性子，只犹豫了这么一瞬间，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关着的房门很快便打开了，安玉的脸出现在门后。 一看到是她，安玉便诧异地问道：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虽然有许多话要问，可叶琼英还是第一时间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才说道，“我可以进去说话吗？” “当然！”安玉连忙打开门，往旁边让了让。 叶琼英抬脚走进了房间里。 房间内的布置还和一开始的一样，好像安玉只是一个短暂的过客，来这里借住一小段时间，所以没有改变任何摆设。 以前，叶琼英来他这边，都会故意将门开着，毕竟安玉虽然表现得像个小孩儿，实际上年龄早已脱离了孩童时期。 为了彼此的名声着想，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这一次，明明叶叔他们都还在外面坐着呢，叶琼英却一进门，就已经关上了房门。 安玉诧异地看了一眼叶琼英，心里略有几分不太安定，却又什么都不敢说，跟着她往里面走去。 叶琼英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了下去。 已经放凉了的水划过喉咙，冰凉的触感，让她因为那些消息而烦闷的大脑都清醒平静了几分。 安玉却很快走了过来，一摸那茶壶的表面，就皱起了眉头： “姐姐，这水已经凉了，你可别多喝，免得生病。你若是渴了，我去厨房给你倒些热水过来吧！” 叶琼英看着安玉。 他长得好，只从外表上看，真像是个干干净净的单纯少年郎。 此时眉头皱起，也叫人觉得怜惜。 他眼里担忧的神色也仿佛是认真的，好像真的是在关心她的身体，连喝一口凉水都会叫他着急。 可是，这些看上去是真的的东西，又真的不会假吗？ 就和他的身份一样？ “你究竟是谁。”叶琼英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第174章 安玉承认 安玉一愣，伸向水壶的手也跟着一顿，过了一会儿，才笑着问道： “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我是安玉啊。” 叶琼英面对他，却没了之前的宠溺，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必继续伪装了。我已经派人去查过了，安玉这个人的确存在，可和你长得根本不一样。 说罢，你究竟是何人，跟在我身边又有何目的。”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幅小像，丢到了桌子上。 那画像因为她的动作自动展开来。 画师的技术显然不错，那画像栩栩如生，简单的线条便将一个少年郎的模样细细勾勒出来，连神韵都抓得恰到好处。 画中少年郎年纪不大，相貌清秀可人，颇有几分姿色，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带着几分无辜的神色，叫人瞧着就十分怜惜。 可是…… 跟面前的这位安玉，并无任何相似之处。 若画像中的人是一朵惹人怜爱的小花儿，那面前这位就是真绝色了。 两者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很难用画师技艺有限为借口，说这两个是同一人。 叶琼英之前也没想过查这么细致的。 当对安玉起疑之时，她也曾让人去查过安家的情况，确认的确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且跟安玉出现的时机对得上，便作罢了。 这次会派人去查，不过是因为安玉的病情在恢复，记忆好像快要一点一点找回来了。 叶琼英担心恢复全部记忆后的安玉会想要回到家乡，怕他这么个单纯的孩子回去以后，会被那一家子欺负死。 所以，特意派了人去往安家的故乡探了个究竟，本意是查清楚安家的根底，找些把柄在手，又或是弄清当地的利害关系，以此压住那一家，叫他们好好待安玉。 毕竟，哪怕叫人跟着他一同回去，也总有护不住的时候。 不如让那一家心生惧意，不敢对安玉动手才好。 谁知，这一查，却发现了别的问题。 调查的人从那些邻里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安家的事，连带着安玉的相貌也一同传了回来，便是那幅小像了。 叶琼英一看画像上的少年，就知道，家中这位“安玉”问题大了。 以前的猜测终于落到了实处。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愤怒于对方的欺瞒。 但想到的第一件事，还是回来找他对峙。 如果是平常，将这个“假安玉”留在身边也无妨，反正是钓鱼，留着这么一个饵，总能钓出背后的角色。 可现在平武城中局势不定，本就已经有一个“假杜明”需要大家烦恼了，她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管什么“假安玉”，干脆一次性解决干净了，免得留下这么一个祸患在家，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闹出大问题来。 就是不知，这人背后究竟是何方势力。 多半与忠勇侯府无关。 按照殷旭的情况，真要是他派来的人，早就要对自己动手了。 可这个假安玉，到现在为止，的确未曾对她不利过，也没……不，上次…… 叶琼英脑子里想到一个画面，看向安玉的表情愈发复杂。 安玉已经看到了那画像上的少年模样。 这张脸他当然认识。 就是他撞到了这位，将其救下后，利用了这个身份，接近叶琼英。 安玉本想继续装傻混过去，可当他接触到叶琼英的眼神后，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他…… 没有意义了。 安玉脸上一直以来的单纯怯懦都像是水流一般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淡漠威严。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可看上去，就好像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无端地叫人陌生起来。 他将桌上的小像丢到一边，开口道： “你都知道了啊……对，我的确不是安玉。” 他终究还是承认了。 叶琼英看着他这模样。 从前因着“安玉”的言行，总是会忍不住让着他，护着他，哪怕他实际年龄可能和自己如今差不了多少，却还是觉得他是一个需要人保护怜惜的孩子、小弟弟。 可现在，当他不再刻意伪装的时候，气场也跟着变了。 仿佛此刻才能让人注意到，他的个子很高，这么站着，比她都要高出一大截。 这并不是一个弱小的孩子，而是一个有着自我意志和目的的大人。 “你隐瞒身份在我身边有何用意？”叶琼英直接问道，“你……跟皇室有关吧！梁公公就是为了你，才两次来到平武城的？还有，上次卖糖葫芦的摊贩，和那裁缝铺，是否与你有关？你们蓄意让我受伤，又是为了什么？” 一旦发现“安玉”的身份有问题，叶琼英的脑子就迅速运转起来，将这些都串联了起来。 跟忠勇侯府无关，京中其他人，没有太大的必要派人跟着她，又不做什么。 那么，就只有宫内的那位陛下了。 是他吗？ 派人过来跟着她，是想确保她是否有用？还是想看看，叶家是否依旧忠诚于大齐皇室？ 这人一副从小在富贵窝里长大的样子……难道是皇室近亲？ 本来叶琼英在回来的路上还猜测过，这个安玉会不会是陛下的私生子一类。 但时间对不上。 当今陛下的年龄也不大，除非他在襁褓中就能生儿子了，要不怎么着也生不出“安玉”这么大个儿子来。 那，难道是兄弟一类？ 当今陛下前世身体就很虚弱，这一世，好像也很少出现在人前，这几个月家中传来的书信也提到过，陛下已经许久未曾上朝了，该不会此时已经到了前世病重的阶段了吧？ 面前的这个“安玉”，难道是对方从皇家旁系里选出来的继承人？毕竟陛下一直没有纳妃，至今未曾诞下子嗣。 是不是他派了“安玉”跟在她身边，确保叶家可信后，想借着这一路的交情，让叶家留下的人脉关系，助这位继承人之后顺利坐稳皇位？ 所以，梁公公在来的路上才会与他同坐一驾马车。 又几次表现出对安玉的重视。 当初以为是梁公公对叶家表示敬重亲近的意思，现在看来，其实人家是冲着“安玉”本人去的吧！ 第175章 朕，就是皇帝 安玉听到她的问话后，本来看上去冷漠的表情都跟着一变： “你……你都知道了？” 他脑海中不由想到了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 梁公公此次前来，给他带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趁着刚才回来，叶叔去吩咐其他事情时，梁公公已经跟“安玉”，或者应该说是帝予安，交谈过了。 当初，贵妃给帝予安所下的毒，本就没能完全解开，这些年只能尽量调理身体。 本来若无其他刺激源，后果还不至于这么严重，也就是比寻常人虚弱一些。 可是，皇后的死，对皇帝和贵妃的恨，直接摧残了帝予安的最后一分理智，让隐藏在他体内的毒素彻底爆发开来。 这种毒，就是他情绪容易爆发，控制不住杀意的源头，并不只是因为他身体虚弱带来的负面作用而已。 至于叶琼英…… 待在她身边，能够缓和他的情绪，就连带着她气息的东西，都有一定的作用，这也不是什么巧合，更不是什么玄学上的命中注定。 而是因为多年以前，叶家的那位老爷子在关外征战时，曾幸运得到了一株草药，名为清灵草，对天下奇毒都有奇效，可强身健体，不止是服用清灵草本身，便是它散发出的气息，都能驱虫辟邪，对毒药有克制作用。 乃是一株难得的奇珍，天下少有。 叶老爷子带回来后，没有自己服用，反而是让人制成了一枚药丸子，保存起来。 后来战事爆发，还在边城的叶父遇到了一次伏击，差点儿没命，当时已经怀了小女儿的叶母在京中听说了这个消息后，情绪激动之下早产，生下了叶琼英。 月份不足，加上别的原因，叶琼英出生时的状态很不好。 还在家中的叶老爷子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取出了那枚药丸子，喂给了小孙女。 这药丸的效果的确极佳，祛毒的效果暂且不知，这强身健体的效果却是极好的。 本来应该被早产牵连的叶琼英健健康康长大了，跟个小牛犊子似的，从小就有使不完的劲儿。 在其他小姑娘扑蝶绣花的时候，她反而对兄长们学习的武艺很感兴趣，小拳头虎虎生风，连武器都耍得稳稳当当。 清灵草的药效，也渐渐融入了她的血液之中。 叶琼英，就像是一株人形的清灵草。 又在多年后，对身中奇毒的帝予安产生了影响。 上次在那裁缝铺里采集到的血液和头发，被带回去后，让神医细细研究，才终于查了出来。 并且给出了办法。 帝予安如果想要根除体内的毒素，是需要完整的清灵草才有用的。 但这玩意儿可遇不可求，根本不太可能再去找到第二株了，他们这些人这些年也没少找过，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当初叶老爷子也是将消息瞒得好，根本没有人知道。 帝予安中毒的消息，皇室也同样瞒得好，毕竟是贵妃给皇后和太子下毒，传出去实在是皇室里的一大丑闻，被朝中得知，贵妃必然要被处罚的，先帝哪里舍得。 若非如此，以叶家的忠心，当初叶老爷子一定是找到这清灵草，就会献给陛下解毒了。 可现在药已经进了叶琼英的身体，不可能恢复成清灵草。 所以，只剩下一个办法——将这人形清灵草给炼了。 抽空叶琼英身上所有的血液，将里面的药效提炼出来，便可让帝予安彻底摆脱毒素的控制，身体不仅能恢复健康，还可比正常人都要强健几分。 梁公公这次来，除了带来了帝予安吩咐准备好的圣旨，还有这个月的药丸子，最重要的，便是这个消息了。 这么多年都没有治好的毛病，现在终于有了希望。 以梁公公对陛下的了解，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 毕竟这位陛下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性子，这些年手上也没少沾血了，也从不为美色所动。 叶家那姑娘，怕是危险了。 梁公公心存不忍。 叶家满门忠烈，如今嫡系只剩这么一个姑娘，却要…… 但他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陛下。 所以，就算心中不忍，也不会因此瞒下这个消息，危害了陛下的安全。 哪知道，帝予安听完后，却没有命令他们对叶琼英动手，反而说道： “既然只是接触清灵草就能克制毒素，如今叶琼英本人就相当于是一株清灵草，朕待在她身边，也有一样的效果，对吧？” “这……倒也是，”梁公公犹豫着，说道，“神医也是说过的，若是将其随身带着，也能起到克制作用。她只要在，陛下就不会发病，毒素也不会进一步恶化，但……这毕竟不是根除之法，万一叶姑娘出了意外死了，又或者您长时间不能待在她身边，那……所以，若是保险起见，还是根除为妙。” 不愧是先皇后留下给亲儿子的忠仆。 梁公公思考、做事的第一目的，永远都是为了帝予安。 “真的是陛下派你来的？”叶琼英的声音，打断了帝予安的回忆，“你……你是皇室中人？你是想利用叶家做什么？” 帝予安定睛看了叶琼英一会儿，却没能开口说话。 全盘托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一旦说出口，他就不再是安玉，而是帝予安了。 叶琼英会对着安玉自然地笑，会关心他的身体，会因为他受伤，没有忌讳地深夜上门给他上药，会为了他嗜甜的爱好，给他买酥饼，买糖葫芦，会对他说，她永远是他的家人。 可是，她对着陛下，只会疏远地低头下跪，看上去尊敬有礼，实则遥远冷漠。 她不会好奇陛下那张面具后是怎么一张脸，也不会多看一眼陛下的桌案上吃的是什么东西，就连陛下问起的荷包，明明是她的，她也会撒谎，彻底断绝两人产生联系的可能。 他不想当帝予安，只想当安玉。 可是…… 不可能的。 叶琼英太聪明了。 现在只是猜到他与皇室有关。 再给她一些时间和线索，迟早能找到他的身份。 到时候，再坦白就更晚了。 帝予安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还是那副冷厉的模样，开口道： “不，我不是陛下派来的，我……朕，就是皇帝。” 第176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什么？！” 听到这回答，叶琼英一时之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叫——他就是皇帝？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好像也没那么困难了。 帝予安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份全盘托出： “抱歉，朕当初……只能用这种办法接近你。 朕本命帝予安，安玉只是朕机缘巧合救下来的人，正好当初需要一个身份，便化名安玉跟你认识了。” 叶琼英简直不敢相信。 她都想过，这位的身份不会简单，却没想到，竟是龙椅上的那位陛下本人？！ 可是…… 叶琼英回忆着“安玉”这几个月来的表现，乖巧的、羞涩的、单纯的、可爱的…… 怎么看，都是个懵懂善良的少年郎。 和传闻中那位暴戾嗜血的暴君，哪有半分相似？ 哦，有一点。 据说陛下相貌生得极好，这倒是与眼前人一样。 “不对……”叶琼英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初你还出现在殷旭面前了，到了这边，也与庞将军他们接触过，怎么会没有人认出你来呢？” 帝予安回答道： “朕的名声在外，几乎没有人敢直视朕的脸。殷旭能记得的，恐怕只有那身金色的龙袍，庞将军他们更是许久未曾回京了，能记住的，也只有朕消失后模糊的影子了吧。 而且……朕当时扮演的是安玉，他们根本不会有那个想法，觉得朕会出宫，跟在你身边的。” 的确，若不是他亲口说出来，谁能想得到，这个看上去跟兔子一样的少年郎，竟然会是皇帝本人呢？ 叶琼英沉默了一瞬，就要跪下行礼，动作才做到一半，手臂就被人紧紧抓住了。 安玉，不，是帝予安，他的手紧紧抓住叶琼英的手臂，明明他看上去比叶琼英虚弱许多，此时的力气竟不小，仿佛带着几分不容反抗的意味，直接将叶琼英给扶了起来，根本不让她给自己下跪。 “姐姐，你说过的，便是我有一日不是我了，你也是我的家人，这里也是我的家的，”帝予安手心发烫，“你怎么能跪我！” 同样是一声“姐姐”，当他是安玉的时候，叫出来只觉得软糯可爱，叶琼英能够自然而然地接受。 可现在，她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不由得说道： “对，我是说过，但是……您是陛下，这……怎么能一样呢？” “怎么就不一样了，”帝予安看着叶琼英，“我始终是我，我可以不在你面前自称朕，也可以永远是你想要的那个样子。姐姐，你不可以半路就不管我了。” 他好像并不习惯用这种状态示弱，语气都带着几分僵硬，耳朵也有些红了。 叶琼英看向帝予安，她回来时明明是想跟他分割清楚的，没想到却迎来了那么大一个震撼。现在，看着他以“帝予安”的状态，做出如“安玉”的事情，她无法轻易接受，却也不能真的狠下心来。 毕竟，这个人，的确是她当做弟弟爱护了这么长时间的人。 “你……陛下，您又是为了什么，一定要跟在我旁边呢？”叶琼英连忙转移了话题，直接问起了另一件事，“如果您是在怀疑叶家，我可以向您保证，叶家会始终保持忠诚，绝不背叛大齐。我的父兄，已经为了大齐付出了生命，我绝不会辜负了他们，做出不利于大齐的事情的。您大可放心。” 帝予安连忙道： “我从不怀疑这一点！我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 之前只是隐瞒身份罢了。 可这一次……却是要说清楚他一开始的目的。 这样一来，叶琼英还能原谅他，接受他吗？ 他想过要不要瞒过去，可是看着叶琼英，帝予安又实在无法再用谎言去欺骗她，他只能在袖中悄悄握紧了拳头： “我……这件事，要从我母后说起……” 他将整件事都说了出来，包括先皇后的死，他的身体，贵妃下的毒，还有那个荷包，然后因为荷包而起的好奇心，一直到那次裁缝铺的意外。 连神医那边的调查结果和给出来的解决办法，都一并说了，再没有任何欺瞒。 叶琼英一直没有打断他。 她没想到，今日不仅看到了皇帝的真面目，还听到了这么多皇室的丑闻。 可听到后面，叶琼英面上的表情也变得恍然大悟了。 等到帝予安说完后，叶琼英才道：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夏至宴，陛下您会拿着荷包，问荷包的归属。 那时候，您就是想找到那个‘药人’吗？ 还有现在……既然已经确定了清灵草就在我的身体里，您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把我带回去炼药了？” 叶琼英没有想到，当初被冷倩倩算计的那个“情夫”，竟然会是当今陛下！ 难怪她之前会觉得安玉的背影有几分熟悉。 而她丢掉的荷包，就是这么到帝予安手中的。 她当然不愿意就这么送命，但是……这是皇帝！对方如果真的要她死，她作为臣子之女，又能如何？她当然可以立刻逃走，但还留在京城的祖母他们呢？ 父兄们一世英名，又会不会因为她葬送？ 前一世，因为她的错误决定，已经让整个叶家陪葬，这一次，她不能再连累了家人了。 叶琼英挣开了帝予安，不等他动作，就立刻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 “陛下！主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如果能够治好您，臣女这条命，您尽可以拿去。 只是，还请您稍等一等，如今平武城正面临一场灾难，等到这些事端都平息了，臣女甘愿与您回去，主动配合炼药。 另外，家中祖母年纪大了，只剩小姑姑和她的女儿在祖母身边，还请您抱着仁慈之心，不要将臣女的死讯告诉他们，就说臣女驻守边关，不便回京了，叶叔……叶管家会配合您圆这个谎言的。 也请您看在叶家满门忠烈的份上，以后能多看顾她们几分。” 她逃不过一死，却不能任凭平武城破。 因为，这是父兄和祖祖辈辈用命守住的地方。 而且，大齐陷入危机，祖母他们也不会得到善终的。 她必须解决这些事。 第177章 钓鱼 帝予安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他连忙上前，想要将叶琼英扶起来，却根本拉不动她。 显然，他若是不答应，叶琼英就不肯起来了。 帝予安直接也跪在了地上。 叶琼英眼睛睁大： “陛下，这怎么能……” “叶琼英！”帝予安一直叫她姐姐，此时却加重语气叫出了她的名字，“你听着，我承认，我一开始，就是抱着能从你身上找到控制病情的想法来接近你的，我承认，是我目的不纯！可是……可是我……我没想过，我从没想过要拿你炼什么狗屁的药！梁公公在问我的时候，我已经直接回绝掉了！你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话，既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君要臣活，臣也必须要活下去！” 叶琼英皱着眉头，不解地看向帝予安： “你……陛下，你不想彻底解毒吗？” “如果不说我一点儿也不想，那你也不会相信，”帝予安就跪在叶琼英旁边，大有陪她一起跪下去的意思，“我当然希望能彻底去除后患。但比起你的性命，这根本不算什么。叶琼英，我在乎你，我很在乎你。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为了什么，但我知道，我绝不希望你死去。如果是这样，我情愿自己疯疯癫癫，被人称作暴君！” 叶琼英没有接触过帝予安这样疯狂的人，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帝予安这才将她扶了起来，宽慰道： “你不必多想。我这毒素，并非什么吓人的东西，就算只是跟在你身边，也可以克制住，不用担心有什么影响。你不是想成为女将军吗？不是想带领叶家重回巅峰吗？不是想保护你的祖母他们吗？ 那为了能活着完成这些目标，你就不要离我太远。 我可以维持清醒，你也能好好活着，何必走那么极端的路。” 如果能活，叶琼英当然不会找死，她又不傻。 但……谁会为了别人，将自己的命置于危险之中呢？ 这位陛下，真是疯了。 她看着帝予安，这张熟悉的脸，让她觉得陌生，可是……又能感觉到他的真诚。 他没有骗她，他真的想让她活下去。 “您既然是皇帝，那也知道平武城的情况了吧？您现在是不是想将我带回京城去？” 他如果不愿意杀她炼药，那一定是想将她带走？ 平武城如今陷入危机，叶琼英若是死在这里，他岂不是也会被连累？ 可她并不想走。 父兄的死，就与这座城息息相关。 帝予安又出乎了她的意料： “当然不。朕是皇帝，是大齐的帝王。平武城关乎重大，此时正是需要朕亲自坐镇的时候，朕又怎么会离开？ 叶百长，不只是你关心这里，朕同样关心的。 好了，咱们出去吧！叶叔他们都在外面等着，再不出去，他们也该担心了。” 说完后，竟当先向着房门的方向走过去。 开门前，他转过身对着叶琼英说道： “如今不是好时候，等到平武城的事情解决，朕……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希望到时候，你能认真冷静地听我说，不要再一味地放弃我、推开我。” 说完后，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一次，没有再伪装成安玉的神态，而是以帝予安的状态出现在外面。 皇帝就在平武城！ 这个消息，炸得平武军高层惊惶不定。 可同时，心里又安定了不少。 陛下坐镇此处，军需之类的物资必定不会少，真要发生战争，他们的处境会好很多。 而且有陛下出面，军中士气一定会高涨。 另外，他们已经先一步发现了东辰和西犁两国的勾结，若是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弟弟居然是当今陛下，还是因为她消失后服用的一枚药丸子而来的。 这种大事儿，本来是叶琼英能够纠结许久的事情。 然而，正如帝予安所说，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她根本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 不管帝予安是谁，又是为了什么，他到底还是大齐的皇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对大齐不利的事情。 祖母也曾说过，陛下虽然名声不好，其实细究起来，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他做过的那些血腥的事情，其实中间没有牵扯过一个无辜的人。 只要不主动招惹到他头上，他也不会莫名其妙举刀杀人。 这样一个人，也不屑于抱着杀死她的心思，故意说谎告诉她没有这种打算。 既然如此，她就先把这些都放到一边，现做正事吧！ 如今，最关键的不是“假安玉”，而是“假杜明”！ 这位替身，在庞将军他们的严刑拷打之下，终于招供了，透露出不少有用的消息。 小瓦村已经存在许久，在平武城的势力，已经不仅仅只是村里那些人而已。 以这些人为中心，早已发展出许多其他的线。 这家的二叔，那家的舅爷，这个婶子的弟弟，那个老爷子的外侄子…… 早已经在平武城其他地方结下了关系网。 这个“假杜明”，就替他们将这个网暴露了出来。 在他被拷问的时候，“假杜明”的替身也上了寸金山。 叶家收来的那些人才果然厉害。 做出来的伪装，竟真的以假乱真，有叶叔等人帮忙“培训”，补齐那位杜相的过往，这位二号替身，竟然比人家原版的替身还要更像是真的杜明。 二号替身悄无声息地融入到寸金山中，根本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也没人发现，这里的“杜明”又换了一个人。 为了不打草惊蛇，就连流放营中每日的劳作，他都尽职尽责参与其中，还会故意学着杜明的样子，出一些差错，然后被监工打上一鞭子。 监工也是自己人。 本来是可以做做样子糊弄过去的，但为了逼真，这一鞭子也是实打实的。 到了夜间，二号替身躺在茅草屋里，背上的鞭伤刺痛，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就在他学着杜明的声音痛苦呻吟的时候，感觉身下的木板床突然被人轻轻敲了敲。 然后，那张木板就这么被转开了，连带着躺在床上的他。 二号替身心里一喜：来了！果然，他这个鱼饵，是能钓出一条大鱼的！ 第178章 瓮中捉鳖 “铛！” 阴暗的地道中，身着盔甲的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静静地在这地下行进着。 有人不小心碰撞武器发出了声音，立刻引来了领队的怒视，压低声音警告道： “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要保持安静吗？记住，不要再发出任何声音了！若是引起了大齐人的注意，你们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发出声音的士兵面色一白，赶紧小心警惕起来，根本不敢再触碰任何东西。 好不容易走到尽头，隐约间有微光从上方倾泻，众人不由大喜。 到了！ 为首的那位敲击了几下头顶的木板。 很快，上方也有人回应，敲出了约定好的节奏。 “嘎吱……” 一阵响声后，头顶的板子便被自动移开了。 地道里的士兵一个接着一个从这出口往上翻越了出去。 这边是一个小小的茅屋，摆放着好些简陋的木板床，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富贵地方。 而守在旁边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和一个蒙着面的中年人，只露出了一双瞳色较浅的眼睛。 士兵们陆陆续续上来以后，都往外走去，留在最后的一人将那打开的出口又重新关上，做好了伪装。 虽说此次入关，大齐已必输无疑，他们大可以光明正大留在外面了，但有备无患嘛！ 可等他们走到门口，打开院子门时，却有些后悔了，方才真该将出口留着的，至少方便他们逃跑！ 院子外面，早已经守着许多士兵，举着刀对准了院子门口，不远处还守着一排排弓箭手。 远攻近防都不缺，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了。 院子里这些刚从地道里出来的士兵，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直接傻在了原地，就连方才站在上面接应的那位蒙面人，也是一个表现。 倒是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第一时间冲了出来，直接冲进了对面的士兵队伍中。 奇怪的是，这些手持兵器的士兵，没有一个对他动手。 更奇怪的是，他的动作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你……你……你敢背叛我们？！”蒙面人瞬间反应过来，张嘴说出的话还带着几分口音，一听就知道不是大齐人。 已经到了自己人中间的那个老者伸手往头上一抓，那花白的头发就跟一顶帽子似的被取了下来，露出里面黑亮的头发，脸上带着皱纹的面容还没复原，眼神却是明亮了许多，一看就不是个老年人，和前几日伪装出来的模样根本不同，出口的声音自然也很年轻： “不好意思，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归顺过你们，谈何背叛呢？唉，这几天都要跟你演戏，可真是累坏我了。好在，现在总算是可以解脱了。” 那日有人从床下的地道中出来，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好在有前一位冒牌货的口供在，加上他们这些人本就有专门的培训，成功将地道中的那人糊弄了过去，叫他以为这地方还在掌控之中呢。 接下来，二号替身便将消息传递了回去，顺带着陪人演戏，等到了这些士兵放松警惕从地道中走了出来，正好叫大齐这边来了个瓮中捉鳖。 “上啊！” 双方交战起来。 但一方远途而来，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另一方却是以逸待劳，早就做好了准备，结果不言而喻。 这一批本来是要从地道提前潜入进来做内应的士兵，尽数诛灭。 那蒙面人倒是留下了一条命，被一箭射晕过去。 等到确认地道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出现了，场上带兵的将领这才走上前，揭了那人面上的黑布。 “哟，好一头肥羊！”这将领哈哈一笑，“这不是东辰太子吗？” 大齐、东辰、西犁三个国家之间很多信息其实是互通的，皇室的成员，都是熟记于心。 平武城这样的兵家重地，将领自然早就了解这些消息，另外两国皇室成员的画像，他们是最早接触的人，哪能认不出来？ 三年前东辰的国主病重，太子当权，紧接着就是那场袭杀。 大齐这边损失惨重，东辰也落不到好，兵力严重受损。 所以三年间东辰倒是安分了些许，想来就算是渴望占领大齐的国土，那也是有心无力。 病重的国主也不知是真的好转，还是回光返照了，竟又拿回了朝政大权。 还因为三年前的损失，朝中上下对太子颇有几分微词，二皇子顺势拉拢朝臣，眼看就要对太子产生威胁了。 想必，三年后，东辰养好了战力，这位太子是打算一雪前耻，建立战功，以此打压二皇子，彻底坐稳太子的位置了。 只是没想到…… 他们派出的冒牌货，又被另一个冒牌货给取代了。 本来以为隐蔽的暗道，也因为一群美味的羊提前暴露了。 直接将自己送到了大齐人的手中。 “好，好极！”那认出东辰太子的将领大喜，“走，把他带回去！” 东辰的国主身子骨还弱着呢，就算收回了权力，可精力不足，国中大半事情依旧是太子在处理。 二皇子是顺势而起了，可究其根本，还是比不过太子在东辰朝中根深蒂固。 如今抓住这么一个重要人物，东辰上下必定混乱。 这样一来，东辰、西犁二国，便只剩下一个威胁了！ 这怎么不是大喜之事？ 就是不知，其他队伍如今怎样了…… 寸金山这边取得了重大进展。 小瓦村那边也早就在平武军的掌控中了。 但平武城外的大营中，其实并没有多少人。 这边只留下了几个小队在此等候，大军其实早就已经开拔，往东辰、西犁二国去了。 留在此处被动挨打，不管后面是赢是输，都是大齐的土地遭殃。 得益于提前知道的消息，他们决定先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正好，叶琼英之前派去调查两国的人已经传回了消息，这两国果然最近有一种诡异的安静，连边关驻军数量都少了许多。 少的那些士兵去哪儿了呢？ 探子一路寻找，这才发现了些踪影。 他们已经分别从两国出发，前进的方向正是大齐。 也就是说，若是大齐不主动迎战，这场战斗就要发生在平武城了。 第179章 大军反攻 “前面就是西犁的边城了，”带路的斥候回过头来，对着宣武将军陈光说道，“将军，可要在此休息片刻？” 西犁早已对大齐称臣，这些年又表现得老实。 如果不是上次对押送杜明的队伍出手，被叶琼英他们发现了异常，恐怕等到战乱开始，才会有人知道他们不怀好意。 但比起东辰，西犁的威胁还是更小的。 毕竟，作为大齐的属国，西犁这边每隔几年就会有大齐的官员过来坐镇查访，不可能让他们拥有太多的军队和战略物资的。 就算西犁有异心，实力上，应该与东辰不是同一规模。 所以，这次突袭，大军是往东辰那边去的，四位大将军就去了三位。 西犁这边，就由宣武将军陈光带队。 考虑到这边难度更小，庞力还特意将叶琼英也安排到了这边，让她能够得到锻炼。 因为小瓦村和寸金山的消息提前暴露，加上叶琼英特意联系了广茂商行，用开拓的商路给平武军运送物资，甚至自掏腰包贡献了不少粮食、药草和棉衣。 庞力与几位大将军商议后，决定直接将陛下当初给出的百长身份提前给了叶琼英。 这也是正常的。 且不说那些重要的消息，光是她捐献的东西，就足够换一个职位了。 百长在军队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官职，也就比寻常士兵好一些罢了，不算什么大事儿。 可这对于叶琼英来说，却是方便了许多。 至少可以将叶叔和杨小桃，还有叶家私军的核心小队中的某些人带在身边了。 当然，还有安玉，不，是陛下，帝予安。 战场上刀剑无眼，叶琼英本来是不想让他跟着过来的，连带着梁公公也劝说过他了。 帝予安却始终不肯松口，只拿不能离她太远为借口，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还真的在跑步上赢了一次叶叔！ 证明了他已经没那么虚弱，而且他跟叶琼英还有约定在前。 总不能他改一个名字，曾经的诺言就不算数了吧？ 这一下，叶琼英也没有理由再拒绝他了。 除了带队的宣武将军陈光，其他人并不知道皇帝就在他们这个小队，都以为陛下亲自来到了平武城，坐镇成功为他们鼓劲。 就连庞力他们那只队伍里的所有人，也是这么以为的。 大齐这边士气果然因此大涨。 但陈光却是战战兢兢，生怕陛下有什么闪失，那他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此时，他当然是想直接赶路的，毕竟他们不久前才歇息过，如今并不算疲惫，而且士气正是高涨时，就该一鼓作气攻击过去！ 耽搁得越久，越是不利。 至于为什么会到了西犁的边城…… 对方到底是两个国家的战力，如果直面迎击，己方还是不占优势。 有帝予安在，叶琼英也被带去了主帐，参加了那场讨论。 最后，大齐这边决定，绕过中间的军队，直捣后方！ 东辰西犁大军在外，国内必定缺少防卫，正是进攻的好时候。 大齐人手也没那么多，当然也并不是真的打算直接占领这两个国家。 而是打算一口气打入两国的国都。 到时候，被偷了家的两国军队，只能打消入侵大齐的计划，往回撤，解救王都。 就算东辰这边军队果决，哪怕放弃了国都，也要攻下大齐，可西犁的国主在国内却是说一不二的，这些年，西犁皇室一直子嗣凋零，是绝不可能放弃国都的，必定折返！ 缺少西犁，东辰这边必定动摇。 要么撤回，那正好符合大齐这边的期望。 就算继续往前，战斗力也已经少了一半，留守的队伍加上京中调来的其他帮手已经到了半路，只要守城不出，又有广茂商行的物资支持，一定能跟东辰拉锯，等到大军返回，前后夹击，将东辰兵力拿下！ 当然，此时，庞力那边多半已经收到消息，东辰的太子已经落到他们手里了。 太子都没了。 国主又病弱，二皇子还没完全成长起来。 在外的那些军队必定慌乱，撤回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而负责直捣黄龙的大齐军队，只需要四处周旋，慢慢消磨对方的军队就行了。 等到两国彻底战败，再谈收服、占领，也来得及。 叶琼英他们这支队伍，要负责的就是西犁国。 陈光看了一眼叶琼英，准确的说，是看她队伍里的帝予安，接收到陛下的信号，这才对着斥候说道： “不必歇息了，这就出发！今天之内，必须拿下边城！最高目标，直接攻下他们三座城！ 三日内，我们就一定要攻破他们的皇城！” 据探子传回的消息看，那两国的军队赶到平武城，约摸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若是夜以继日赶路，大约五日便能到了。 为防意外，他们三日内击破王城，是最好的。 主将一声令下，大军重新开拔向前。 没过多久，西犁边城的影子就出现在大家的视线内。 这边的建筑风格和大齐并不相同。 士兵们精神一震，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做好了进攻准备。 城内的防守果然很弱，等到大齐这边已经快接近城楼了，里面才有所发现，开始戒备反攻。 可这时候已经晚了。 “攻城！” 随着主将陈光一声大吼，大齐的军队奋力往前。 主力已经被带走了，剩下的这点儿小兵，猝不及防之下，哪里能拦得住大齐的大军？ 很快，边城就被拿下。轻松得就像是只需要撞开一扇门，便能拿下这座城。 他们斩杀了拿着武器的士兵，对普通的平民百姓并无兴趣，也没有烧杀抢掠的事件出现，直接穿过边城，继续向前。 谁知，这边城竟然还算是防备比较完善的地方了。 越是靠里，留守的力量更少。 大概是西犁这边也没有想到，大齐居然会知道作为属国的他们已经反叛了，还会主动带兵绕过了路上的军队，直捣黄龙吧！ 比预想中的行动还要顺利，不到三日，大齐的军队已经成功拿下了西犁皇城。 原本还在畅想美好未来的西犁国主，如今哆哆嗦嗦，下得大小便失禁，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抖着手写了信，命人紧急传送到带军的将领手中，命令他们立即放回国都！ 西犁大军一日不回来，皇室的子嗣就会被杀死一个。 陈光带兵多年，早就没有了无谓的怜悯心。 一来就直接斩杀了几个西犁的皇室血脉，以示威慑。 果然吓得那老皇帝半分不敢反抗了。 他们若是可怜这西犁人，那等到西犁和东辰击破平武城，杀入大齐的国土，可会怜悯大齐百姓？ 可会放过他们的亲眷？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没等多久时日，西犁大军折返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陈光心中大定。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接下来，等到西犁大军接近时，他们只要及时撤出王城，带着对方绕圈圈，用提前设置好的陷阱将其磨死就行了。 倒是另一支队伍…… 不知老庞他们如何了。 “回来了？”庞力此时皱着眉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他们行到一半，就收到了东辰太子落网的消息，对此行计划更是多了几分掌握。 斥候连忙回道： “是！东辰大军的确折返了。可是……不知怎的，往王城赶来的人数……不太对劲。” “人数不对劲？”庞力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回来救人，另一部分依旧要入侵平武城？” “并非如此，”斥候自然早就打听过了，“平武城外并无军队行进的痕迹，东辰和西犁的人的确全部撤退了，平武城非常安全，至少目前是如此。” “那……” 庞力抚着额头，在营帐内看着沙盘，突然呼吸一窒， “不好！他们这是去西犁了！” 西犁这边的队伍自然也发现了异常。 来的人太多了。 这远不是西犁应该有的兵力。 本来他们这边过来的军队人数就不多，如今西犁那边来的人数不知怎么增加了数倍，双方的兵力就更加悬殊了！ 原本设置好的那些陷阱，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乎没有多少效果。 一路攻入西犁王城都没有多少伤亡的大齐军队，在这短短的时日里，就牺牲了好些士兵，剩下的人都变得狼狈起来。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退出西犁王城，就被前后围住了。 对方好像知道他们的一部分想法，只是知道的并不详细。 而且，这本就是西犁人的地方，他们对此地自然比外来的大齐人更加熟悉。 一时间，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都转向了敌方。 叶琼英他们好在还有些准备，加上西犁国主实在胆小怕死，被拿捏住了几分，这才让他们有了据城而守的几分可能。 没想到，为平武城准备的守城方式，却是他们先用上了。 “怎么回事，”叶琼英看向城外，“西犁怎么会有这么多兵力？这些年过来检查的官员，都是吃白饭的吗？” 一边的帝予安神色也不太好看。 看他那表情，若是此次能活着回去，又有一批官员要被血洗了。 “不……不好……宣武将军出事了！” 军队中一阵混乱，宣武将军陈光所在的地方更是传出了不少惊呼。 叶琼英连忙带人赶了过去，便见陈光一脸灰败，躺在那儿，胸口处插着一把匕首，嘴唇也泛着紫色，一看就知道是中了毒。 “陈将军！”叶琼英忙让叶叔带着军医过去查看，又让人将附近围了起来，等这边检查完后，就排查问题从何而来。 第180章 杀死他！ 军医为陈将军一诊脉，面色就难看起来： “这……陈将军的情况……恐怕要不好。” 叶琼英脚步踉跄了一下，口中喃喃自语：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明明……” 周围其他人听说主将不好，纷纷变了脸色。 虽然因为叶琼英让人将这边围了起来，尽量让消息不外传，可也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 本来他们这边形势就不好，如今主将还出了事，与来时士气大涨不同，此时大齐的军队已经是士气最低迷的时候了。 这样下去，不等外面的敌人攻进来，他们就要自己溃败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带着一支队伍走了出来： “哈哈哈哈，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 叶琼英回头一望，来人身形消瘦，身上的穿着与普通士兵并不相同，竟然是以前的副将，如今的从五品上游骑将军袁武！ 他后面跟着的士兵个个手里握着长刀，其中一个面孔十分熟悉。 叶琼英身旁的姚大川直接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李云伟？！” 和其他人彷徨无措的样子不同，袁武明显是面带笑容的： “叶琼英，怎么样？没有想到，你也会有这一天吧？哈哈哈，不愧是亲生父女，你这表情，和你父亲当日可真是一模一样啊！” 叶琼英咬牙切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三年前，是你……” “没错，是我！”到了这个时候，袁武竟也不打算再隐瞒了，大概在他眼中，叶琼英他们已经算是死人了吧，“三年前，是我做的，我和东辰、西犁而过都商议好了，由我下毒，将你叶家的主力军带入包围圈的陷阱中，他们负责下手。鼎鼎大名的叶将军，也不过如此，竟然毫无防备，就这么信了我。最后一刻，还奋力反杀了不少人呢，只可惜呀……到底还是被乱刀砍死了。你没亲眼看到过你父兄的尸身吧？哎呀，那可真是惨。” “只可惜，其他几个副将，居然漏杀了两个，一个跑得快，等回来后两年才叫我抓到了行踪，想办法暗杀了。 另一个倒是脑筋简单，什么也不知道，真是一头笨熊，干脆就留着看个乐子了，还正好能用他做借口，将那些没什么用的女人赶走。 嗤！女人从军？ 不过是群玩物罢了，也好意思与我们同行？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 叶琼英，叶大姑娘，你为什么要来平武城呢？ 你一来，就叫我打回了原形，辛苦得到的虎符也没了。 我向你示好，你却视而不见，反而对那蠢货另眼相看。 现在，我就让你明白，你叶家人，也不过如此！ 等你们都死后，我自会去开门，城外的大军一进来，你们便能顺理成章地‘牺牲’了。 之后，我会在他们拿下大齐后，顺势接受招安，成为驻守大齐的大将军！ 真正的，大将军！” 他话音一落，却觉得心口一凉，紧接着，就是一痛。 回过头去，不可置信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李……李云伟？你……你……” 李云伟拔出了刀，血喷涌而出。 他带着后面的人，走到了叶琼英旁边： “你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别以为我这是服了你！不过是我看不惯叛国的内奸罢了！ 你好歹也是叶家人，我们村子都曾受过叶家军的庇护，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东辰、西犁一伍的！” 然后，对上了姚大川诧异的眼神，依旧是一副看谁骂谁的样子： “看什么看？！姚大川！我可比你有用多了！我赢了你！” 那头，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袁武，却捂着心口倒下去，嘴边也流着血，发出模糊的声音。 叶琼英走上前： “你帮我解惑，那我也好心帮你解答几句。 没错，我们早有防备了。 城外的大军也不算死局，给庞将军的信，早几日便已经发出去，想必今日，援军就能够赶到了。 到时候，前后夹击，外面的军队不足为惧。 当时这计划的是在平武城外，现在换一个地方也能成。 至于你……” 想到袁武刚刚说的话，想到父兄的死，叶琼英眼神暗沉，拔出了长剑，抵上了他的喉： “死吧！死后，你的尸体会被挂在这座城外，你的‘威名’会被所有人知道。 既然背叛了大齐，你的尸骨也不必回去了，就挫骨扬灰，撒在这里吧！” 她不是没想过留着人慢慢折磨，让他生不如死。 可是，如今局势紧张，任何变故都可能导致结局不同。 留着这么一个人，到底还是有风险的。 她不可能拿这么多人的命来赌，就为了自己出气。 叶琼英一用力，剑穿透了袁武的喉咙，他“咕咕咕”地瞪大了眼睛，喉间血液涌出，就这么带着一脸不甘地死去了。 叶琼英这才折返回去，方才还一脸灰败倒着的陈将军已经站起身来。 其他人顿时被安抚住了。 原来，这些都只是一个特意安排的饵而已，陈将军没事！ 安排好了守城的事，陈将军带着叶琼英回到房间内。 才刚一坐到位置上，就瘫倒下去，吓了叶琼英一跳： “陈将军！” 陈光无力地摆摆手： “无碍。就是依旧疏忽了几分，没想到那袁武竟然有三重准备，避开了前面两次，第三次还是中了招。放心，对性命无碍，只是……之后的事情，就要靠你了。” 这些日子，叶琼英的计谋一一奏效，在战场上的实力更是得到了证明，她带领的小队，更是表现优秀，在其他队伍之间格外醒目。 陈光这才放心让她接手。 不愧是叶家的后人，果然适合战场。 叶琼英让军医查证，确定了陈光的确没有性命之危，这才放心下来。 来不及多留，开始为其他事情奔忙。 “琼英姐！那西犁国主求见！说是有重要的情报要与你说，而且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叶琼英斟酌一二。 方才在袁武那里说得信心十足，实际上情况并不是这样胜券在握。 谁也不知道，信是不是顺利送到了。 毕竟信刚一送出，外面就被围住了。 他们都不知道，信使是不是被抓了。 如果……没有援军来呢？ 那城内这些士兵，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西犁国主，在他们的印象中，就是一个胆小怕死的性子。 叶琼英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让他过来吧！” 西犁国主果然被带了过来。 第181章 城破了 西犁国主很快就被带了上来。 他看上去更加憔悴了，比王城刚破那一日更加消瘦，两边的脸颊都凹陷了进去，眼睛下的黑眼圈十分浓重，看上去就知道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也没有好好吃过饭，整个人就像是惊弓之鸟，看什么都带着几分惧怕之色。 叶琼英让其他人出去。 这西犁国主本来就不是什么高手，如今这样子，更不像是有什么战斗力了。 至于下毒，就更不怕了。 有了陈光的前车之鉴，她根本不会再碰任何旁人给的东西，怎么会中招？ 何况，这类毒物，体内有清灵草的她，也不用怕。 “见……见过叶大姑娘。” 西犁国主上前来就对着叶琼英行礼。 “你认得我？”叶琼英看向了他。 见西犁国主时，叶琼英是站在陈光后方的。 陈光才是他们的主将，她的存在，怎么会引起注意？ 而且，她也没有宣扬过自己的身份。 也就是大齐军队的人才知道。 这是出发前，庞力将军特意公开的。 考验归考验，他并不希望叶琼英真的出事，叶家可就只有这么一个继承人了。 临时给的百长身份也要有个说法，所以叶琼英给的那些东西，在战略消息上做出的贡献，还有她叶家人的身份，全都暴露了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她手下非叶家军的那些人能听从命令，李云伟愿意在她找上去时听从她的计划，从背后反伤袁武的原因。 “是，”西犁国主点头道，“我……曾经见过你的父亲不少次，记得他的模样。你与他长得有些相似……何况……有人说起过，叶家的大姑娘，就在这支军队中。”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 就是袁武传出去的消息。 叶琼英蹙了蹙眉。 她的存在传出去了不重要，关键是…… 帝予安的存在，是不是也被袁武传出去了？ 他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了帝予安的特殊？ 其他士兵或许没太在意，一心都在战争上。 可是，袁武本来就别有用心，必定会细心观察这些。 他们，特别是陈光将军对帝予安的在意，很有可能已经引起了袁武的在意！ 能让陈光这个大将军那般敬畏的存在，除了皇帝，还能是谁？ 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了…… 叶琼英一下子想明白了，为什么城外会有那么多人。 大齐的皇帝在此！被偷家的西犁、东辰两国军队，自然会立刻回撤。 只是，东辰国的军队不会折返东辰，而是与西犁的军队一同过来。 只需要拿下大齐的皇帝，那王都的军队也不足为惧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是西犁的军队人数太多，而是围在外面的，本就是两个国家的军队！ 糟糕。 帝予安恐怕危险了。 叶琼英很想回过头去把这个发现告诉帝予安。 方才，其他人都出去了。 但帝予安说是要近距离跟着她，不然容易犯病，所以站在了屏风后。 可西犁国主还在此处。 叶琼英按捺住性子，问道： “不知国主你有何消息要与我说？” 西犁国主将手伸到了袖子里： “是……是跟叶将军有关的消息……当初叶将军牺牲，我这里有一份和他有关的物品，原本保存在国库之中，如今想要归还给你，还请叶大姑娘到时候能……能仁慈一些，给我西犁皇室，留下一条血脉也好，我……” 他的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下一刻，叶琼英身后的屏风突然往前一飞，正好挡住了那漫天而来的攻击。 然而，屏风后的人却缺少了遮挡，被几根飞针射中，身体僵硬地倒了下去。 “安玉！”情急之下，叶琼英忘记了尊称，脱口而出叫出了帝予安从前使用的名字。 她手里的剑毫不留情地往前一斩。 西犁国主的脑袋掉在了地上，面上的表情依旧带着惧怕，却还有几分看到叶琼英竟然没有中招的遗憾可惜。 没了脑袋的身体在原地晃悠了几下，跟着倒下。 他手里拿着的暗器也这么落到了地上。 叶琼英没再看他一眼，而是飞奔过去扶起了帝予安： “安玉！安玉！你怎么样了？我这就去给你找军医！你放心，我特意带来的大夫，对医毒都很擅长，你不会有事的！” 帝予安口中的血大口大口地涌了出来，他抓住了叶琼英的手指，不让她离开，口中不断涌出的血让他的话听上去都有些模糊不清： “姐……姐姐，我……你叫我……安玉了……我……我不想当皇帝，我想……我想和你一起……” 他的手发凉，眼睛里的光却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 叶琼英看到叶叔带着军医和士兵冲了进来。 帝予安被放下，军医上前扎针。 人群围了上来。 她想留在此处，想看着安玉，看着不想当皇帝的帝予安脱离危险。 但外面已经传来了喧哗的声音。 城外的大军在尽全力攻城了！ 不好！ 若是叫他们进来，帝予安就真的凶多吉少了，包括这里的士兵，全都要没命。 叶琼英咬咬牙，来不及洗去手上的鲜血，就这么一身狼狈地走了出去。 她不能慌。 她现在是大家的主心骨。 她一定要守住城，让大家都平安回到家乡！ 城外的大军仿佛也知道里面的情况有多混乱，抓紧机会猛攻起来。 城里西犁的百姓发现外面的军队到来，心中纷纷躁动，对着大齐的军队心怀恶意，蠢蠢欲动。 想必，西犁国主也是因此，鼓足了勇气，想要对叶琼英下手。 陈光已经中招，若是叶琼英也没了，大齐的军队不堪一击！ 到时候，西犁皇室就不怕被杀了。 可是，却出了个帝予安，将叶琼英护住了。 叶琼英不敢多想，她保持冷静，看上去从容不迫，一句一句的安排吩咐下去。 士兵们都行动起来。 城门摇摇欲坠，叶琼英已经骑上了战马。 不能放弃。 坚持下去！ 援军会到的！ 她不断鼓励大家，也是在鼓励自己。 退已经没有退的机会，那就只有坚持了。 “砰！”城门终于坚持不住，轰然倒塌。 城外的大军喊打喊杀地冲了进来。 叶琼英一马当先，换上了带来的那把长枪，一枪横扫一排士兵： “杀！” 双方拼杀到一起。 鲜血不断在喷溅，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可是…… 他们的人数太少了。 而对方，却是占据了绝对优势。 叶琼英不知道自己到底杀死了多少人，只感觉胳膊已经酸麻，连眼睛上都糊了血，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有凌厉的风传来，好像是一把刀要冲着她的脑袋下来，而她的战马早已经死去，站在地上的她如今正与另一人交锋。 “砰！” 有什么声音传来。 偷袭的那人倒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根羽箭。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欢呼声从四周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轰隆隆的跑马声。 庞力带着大部队，赶到了！ 第182章 番外 “侯爷，冷夫人又在闹了，您……” 身边仆人上前说道，后面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殷旭趴在一个女人怀里，两眼迷离地望着舞女的舞姿，不耐烦地挥挥手： “走开！走开！谁要管那疯婆子的事儿！叫她闹去！再闹，就停了她的用度。吃饱了撑的，那就别吃饭了！” 这仆从见他一脸冷漠，完全看不出当初对冷夫人一腔深情，甚至为了她与前任侯府夫人和离的模样了。 不再留在这儿招惹麻烦，干脆退了出去。 这忠勇侯府是越来越不成气候了，若不是卖身契还在主子们手里，他们早就跑了，谁耐烦伺候啊。 被这么一搅和，殷旭之前的兴致也没了，看什么都觉得烦躁起来，干脆爬起身，醉着酒踉踉跄跄出了妓院，往家走去。 走到了地方，他正要上前拍门，却看见门上的牌匾，顿时醒了二分。 哦，这侯府的大院儿，早已经卖出去换银子了。 他们如今，已经搬到了一个小院子里，连同府上的下人，都卖了大半，只留下几个粗使奴才用着。 想到这儿，殷旭的脑子里不由得回忆起从前。 那时候娶了叶琼英进门，要什么有什么，在朝堂上有叶家的人脉帮忙，他的前程日渐光明。 生活中，更是锦衣玉食，终于不用再为家用操心。 谁不羡慕他娶了个有钱有势还漂亮的好夫人呢？ 是什么时候变了？ 是听人说他全靠夫人娘家，自己没本事，和入赘无疑开始？ 还是从见到冷倩倩，被她不同寻常女子的谈吐吸引开始？ 慢慢的，从前觉得满意的夫人，就成了麻烦。 他开始自傲，开始不平。 他殷旭本就满腹锦绣，却因为娶了叶琼英，就成了别人嘴里吃软饭的小白脸！ 凭什么！ 大概是那时候成功的假象给了他信心，让他觉得脱离了叶家，自己同样能成功。 又或者是对冷倩倩的心动让他迷了心智，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何必找一个会遮住自己光芒的女人，只有像冷倩倩这样以他为天，又新奇有趣的才值得做他的妻子。 和离。 跟叶家闹翻。 甚至算计了杜相的儿子，去陷害叶琼英。 等到杜家落败，叶琼英也去了平武城，殷旭本来以为这是他重新开始的机会，没想到，却是噩梦的开端。 没钱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自以为的清高自傲，在骑虎难下还了叶家的钱后，又在朝堂上屡次遭到打压，直接被罚回家，不能再入朝堂，空有一个侯府的名衔，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出嫁的姐姐被休，家中老母亲的身体也跟着衰败下去，还有个二房贴着吸血。 本以为能风光嫁入侯府的冷倩倩，最后还是斗不过拿孝道压制殷旭的殷老夫人，一顶小轿抬进了侯府，做了个冷夫人。 但殷旭也没能娶到新的正室妻子了。 毕竟他没有钱，也没有前途，还有宠妾灭妻的前科在，谁家愿意将亲生女儿送来受罪啊？ 所以，这个冷夫人在冷倩倩看来，和正室也没什么区别，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几年前，边境爆发战乱。 殷旭和冷倩倩还自鸣得意。 叫叶琼英那么自傲，现在估计已经死在了敌人的马蹄下了吧？ 同时，又有些担心。 没有了叶家军的主力，平武城还能挡住敌人入侵的步伐吗？他们要不要带着仅有的家当逃到别处去？ 没等他们有什么动作，平武城已经安全了。 据说叶家的大姑娘叶琼英在其中立了大功，不仅提前识破了敌人的计谋，还率军守住了重要的一战，和庞力里应外合，将东辰、西犁两国顺利拿下。 得益于他们，大齐又能安稳许多年了，还多了两个被打怕的属国。 而且据说陛下为了振奋士气，特意去了平武城，亲自参与到了这次战役中，被叶家的大姑娘救了一命，对她一见钟情。 军中将领士兵对叶姑娘心服口服，万众请愿，为叶姑娘请封了大将军的封号，返还叶家虎符，重建叶家军，守卫平武城。 陛下又特意追求叶姑娘许久，才说动了她，亲口册封她为皇后，并许诺后宫再无旁人。 且成为皇后的叶将军若是愿意，可以继续留在平武城，陛下会定期返回京城处理朝事，然后赶去与她相聚。 据说叶家军中有一对夫妻就是这么做的，给了陛下说服叶将军的条件。 当时，大军返回京城受封。 殷旭一家和冷倩倩，就在人群里，看着叶琼英一身戎装坐在马上，接受万民朝拜，就连身后马车中的皇帝，都一脸倾慕地望着她，再不复从前阴冷暴戾的模样。 反倒是忠勇侯府，入不敷出，最后只能变卖了家宅和仆人，挤到一个小院子里。 没了钱，还谈什么感情？ 殷旭直接将二房赶走，也顾不上外面的名声了。 之后，便醉心于外，和冷倩倩的感情，在一日日的争吵中，逐渐消磨殆尽。 “这里不是家……”殷旭跌跌撞撞离开，去的却不是小院儿的方向，眼前一切都是模糊的，好像看什么都带着重影。 “我的家……我是忠勇侯，我家是侯府……对，我夫人姓叶，我怎么会住在那么小的地方？我……我……” “扑腾！” 他掉进了河里。 吐出一连串的泡泡。 在这深夜中没有人发现他逐渐窒息的脸，慢慢隐没在河底的野草之间。 忠勇侯府破败的小院子里，冷倩倩听闻仆人传回来的话，回到房间，抹去了泪水，将白布吊上房梁。 死吧，死了就能回到现代了…… 可是，布条放到脖子上时，她又后悔了。 她怕。 她不想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放下了白布，又下了凳子。 就这样吧…… 不过就是这么一生，等殷旭回来，她认个错，大不了再找几个美人收拢收拢他的心，她就不信了，还能斗不过几个古人？ 冷倩倩回忆起曾经赢过的另一个人，嘴角露出了微笑。 可是……那人现在却是皇后，是女将军，是大齐千万姑娘的偶像，是男人们最向往的伴侣，也是最憧憬的英雄人物。 她的笑又渐渐消失了。 怎么会呢？ 我不会输。 我可是穿越者，这些都是我的。 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 总不至于是为了真爱，才没有做到这些成就吧…… 第183章 番外2 “娘！娘！等等我！” 城外马场，两匹马疾驰而过。 后面马上是个容貌出色的少年郎，约摸八九岁的年纪，骑着一匹棕红色的小马驹，竟也像模像样。 但小马到底跑得没有大马快，他一着急，就喊起前面的人。 前头是一匹大黑马，马儿身上的毛水光油亮，跑起来像是一阵黑风。 马背上是个妇人，却没有梳一般的妇人发髻，而是如男儿一般将头发高高束起，穿着一身红色的骑装，格外醒目。 听到孩子的声音后，她才停下马来，勒住缰绳回过身，一张脸上满是明媚的笑容。 她的肤色并不如京城中那些养尊处优的妇人白皙，一双眼睛却是亮得惊人，笑起来就如一朵绽放的红花，充盈着澎湃的生命力。 “怎么？不是要与我赛马吗？怎么这么快就不行啦？”叶琼英哈哈一笑，“是准备认输了吗，小叶子。” 叶长生骑着小马驹小跑到近前来，才嘟着嘴不服气地说道： “娘！你这是耍赖！你的大马比我的小马跑得快多了，我怎么可能赢得了你。哼！娘，我也要骑大马，当将军！” 叶琼英瞧着小儿子这模样，不由得一乐： “哟，你还想当大将军呢？这苦头你能吃？” “那是当然！”叶长生挺起胸膛，“我可以的！阿兄和阿姐说了，我最厉害了呢！” “是吗？”叶琼英问道，“那你之前去京城，是赢过你阿兄阿姐了？” “这……”叶长生一噎，但还是说了实话，“没有。娘！您就教教我嘛，下次再去，我一定能赢！娘，阿兄阿姐都是请了武师父教授的，我可是跟着您学到大，我要是一直输，岂不是丢了您叶大将军的颜面？” “是吗？”叶琼英装作很在意的样子，点了点头，“那我可得好好教教你了。正好，你父皇带了你阿兄阿姐过来，今日应该就到了，得把他们多留在这里玩耍一段时间，给你留出更多的学习时间，对吧？” “这倒是不必，我要堂堂正正地……哎？父皇他们来平武城啦？”叶长生突然反应过来，顿时睁大了眼睛，“阿兄阿姐也过来了？太好了！娘，快，咱们快回去吧！我都有段时间没见他们了呢！” “你呀你，急什么，”叶琼英连忙叫停，“放心好了，你镜安爷爷在家呢，等你父兄阿姐到了之后，会跟他们说我们俩在马场的，他们多半会找过来。所以……要不要我教你两招，等他们到的时候，让你耍个花头叫他们瞧瞧？” “真的吗？”叶长生惊喜地喊道，“好！娘，我要学你上次那一招，就是一下子飞起来，跨过那个栏杆，还能开弓射中两只飞鸟的那招！到时候，阿兄阿姐必定会羡慕极了！” 叶琼英哈哈一笑： “跨栏可以，但同时开弓射箭就算了吧，你现在还不够稳当，手得抓着缰绳不放。等过两年，我就教你。 想要厉害是可以，但前提是你要保证自己不出事，知道吗？” 叶长生虽然有些失望，却并没有任性纠缠，点头答应了： “好吧……娘，您放心，我才不会乱来呢。您说不行，那我就再等等好了。” 叶琼英摸了摸他的头： “走吧，我先教你怎么骑马跨栏……” 帝予安带着长子长女到马场的时候，叶琼英刚教会了叶长生。 三个儿子女儿凑在一起，都挑了合适的马儿撒欢去了，将空间留给了有段时间没见的夫妻二人。 一见到叶琼英，帝予安脸上就露出了情不自禁的笑容，一双眼睛亮闪闪的，跟小鹿似的乖巧可人，和在京城中上朝的陛下状态完全不同。 如今朝中谁不知道，陛下若是生了气，请谁都不好使，只要叫来皇后娘娘，那就是最有用的。 这位曾经有暴君之称的陛下，婚后反而脾气好了许多，当然，也只是收敛了些许，要说是温和体贴那就是骗人的了。 可他偏偏对皇后十分钟情。 不仅打破常规，答应了皇后常驻平武城的要求，还给了叶家额外的爵位，真将平武城这样一个重要的战略城市划分给了皇后做封地。 这简直是历任皇室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陛下大婚后两年，皇后有孕，因为担心妻子，陛下直接住到了平武城去。 那段时间京城到平武城之间的信鸽和信使都频繁了许多，都是陛下在远程处理政事。 皇后忙着处理平武城的事务，还要时不时带兵去西犁、东辰两个属国巡视，顺便威慑部分有心人，叶家的老太太年纪也大了，精力不足，实在带不了孩子。 皇后的姑姑更是忙着建立各种妇幼养育院，还有招募女兵，建立学院招收女学生的事儿，连自家闺女都一起送进了学堂，更不可能待在后院养孩子。 所以，去平武城一年多陪产，顺带还帮忙给皇后养身子的陛下，回到京城时，是抱着两个奶娃娃的。 连上朝时，皇帝陛下身上有时候都会多两个小挂件。 从前暴戾血腥的暴君，如今身上都是婴儿的奶香味儿了。 长子长女都是一样教导。 帝予安这人可不认什么祖宗礼法，早早就定下来了，这对双胞兄妹，谁表现得好，就立谁做继承人，不论男女。 朝中根本没有臣子敢反对。 这不知道龙椅上的这位说一不二？ 当初皇后的事儿，就闹了一番。 说叶琼英之前已经嫁过了人，是众所周知的忠勇侯夫人，就算和离了，这些过往也多得是人记得呢，怎么能当皇后？ 等大婚之后，还闹一番。 称陛下后宫空空，是时候选秀填补后宫了。 毕竟从前这位陛下根本不让人接近，多看他几眼可能都要全家牵连丢到乱葬岗。 可现在，他都娶了妻了，想必已经恢复正常。 这时候总能送女眷去宫里帮忙吹吹枕头风了吧？ 他们没等到皇帝选秀的圣旨，倒是迎来了这位陛下又一次发疯。 几个跳得厉害的直接没了乌纱帽，连脑袋也掉了。 其他人顿时安静得跟鹌鹑似的，再不敢多说一句。 不过是两个小娃娃罢了，爱选谁选谁吧！反正这皇位不也就是你家传来传去吗？ 至于女子能不能为帝…… 人家亲娘还又是大将军又是有封地在身的侯爵，还是当朝皇后呢。 姑娘家当皇帝又怎么啦？ 有个杀伐果决的亲爹，又有个兵权在手的亲娘，叶长骄拥有了和兄长一样角逐皇位的权利。 经历过生产时的可怕，帝予安并不准备让叶琼英再生孩子了。 反正已经有一儿一女，再不济，两个里面也能养出一个可以继承王位的孩子吧？另一个正好打好辅佐位。 他没觉得自己这条血脉有多珍贵。 先皇就不是个好东西，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没必要跟猪崽子似的一窝一窝地生。 可几年后，不知是药物效果不太好还是怎么了，叶琼英意外又怀了一胎。 夫妻两个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将孩子生了下来。 怕帝予安又任性地跑来平武城陪产，加上如今两个属国已经老老实实，平武城这边在这几年里也都稳定了下来，叶琼英干脆回到京城养胎。 小儿子叶长生出生了。 考虑到皇室已经有了两兄妹在，倒是叶家嫡系，在当年的战事中尽数牺牲了，帝予安特意跟叶琼英和叶老夫人商量，让小儿子姓了叶，也算是继承了叶家的血脉了。 到了这一步，朝臣更是一个字不吭了。 都已经同意了女子跟着争夺帝位，如今平武城的女兵队伍日渐壮大，连朝堂上都开始有女子出现了，不过是改了姓罢了，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又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而且，这样也挺好，兵权还能收拢到一家，不怕起祸事。 大齐安稳才能繁华，繁华他们这些朝臣才能安稳在京中享福，将来说不定还能因为创造了一代盛世，留名青史呢！ 好吧。 他们只是不敢用自己的脑袋去反驳，所以用这些理由安慰自己罢了。 叶长生性子开朗，比阿兄阿姐更活泼一些，对京城皇宫里的生活并不是很感兴趣，倒是从小立志要成为娘亲一样的将军。 兄妹三人关系十分和睦。 就算是两个双胞胎，因为叶琼英和帝予安安排伺候的人手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没有人挑拨离间，反而爹娘和大家都在培养兄妹之间的感情，所以两人并没有因为皇位之事起龌龊。 反而因此开始良性竞争，一个比一个优秀，在京中已有名气。 “怎么又过来了？”叶琼英看着帝予安，这家伙，真是上天宠爱，从前就长得好看，如今年纪渐渐上来了，还更有魅力了，哪怕不说他皇帝的身份，光凭这张脸，也能引得不少小姑娘多看几眼。 帝予安见她看自己的脸，不仅不躲，还又贴近了几分，拉着叶琼英的袖子，就跟从前一样： “姐姐，我想你了。我做了个梦，梦到我与你从不相识……吓坏我了。 姐姐，我体内的毒肯定也被吓坏了，要跟姐姐挨近一些才能好……” 叶琼英无语地敲了敲他的额头： “喂喂喂！正经一点儿！别忘了你可是皇帝！好歹注意一下形象吧？” “不急，最多再过两年，等两个小兔崽子学好了，我就是太上皇了，到时候我天天跟着你……” “我可没同意，孩子还小呢，你……” “我不管！他们小要让着，我还年纪大了，也得让着呢！尊老爱幼，尊老可是排在爱幼前面的！” “驾！” 两人说笑的空隙，远处传来了三个孩子骑马欢笑的声音。 第184章 番外3－前世 “咳咳咳……”床帐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然后是一个男人虚弱的声音响起，“梁德海。” 头发已经全白了的梁德海梁公公看上去十分衰老，身体都佝偻起来，走路也不太稳定了，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却还在勉力支撑着。 因为，陛下最信任的，就剩下他了。 梁德海实在不忍心离开，留陛下一人在这寂寞的皇宫之中。 而且…… 照陛下如今的身体状况，还不知谁先走一步呢。 梁德海眼睛一热，赶紧抬手按了按眼角的泪水，慌忙上前去应声。 年纪大了，这眼泪都止不住了，可不能叫陛下瞧见，惹得陛下伤感。 “陛下，奴才在。” 一只手从床帐里伸了出来，皮肤白得看不见一分血色，那皮肤就跟薄薄的贴在骨头上似的，甚至能够看见皮下青紫的血管。 梁德海连忙上前去将床帐分开勾到两边，又把被子整理了一下，将里面的人扶着靠在床头坐了起来。 原本躺在床上的人这才露出了全容。 他长得好看极了，哪怕是这样恹恹的病容，也能见几分全盛时的姿态。 那双桃花眼，冷漠下也可见几分风情，发红的眼角叫人徒生几分怜惜。 可他眉眼间的威严和冷色却是更重，叫人根本不敢对着他的脸多看些时间。 身上金色的睡袍搭在他那瘦削的骨架上，空空荡荡，好像他身上都不剩什么肉了，连灵魂都要远去，只剩下这么一副骨架还在苦苦撑着。 这是一朵皇家娇养出来的妖艳的花，可现在这朵花明显已经到了快枯萎的时候。 全身都有种破碎的美感，却还带着满身的冰刺。 “什么时辰了？”他刚说了几个字，又捂住拳头放在嘴边咳嗽起来。 移开手时，拿着的帕子上已经有了血迹。 梁德海将帕子取了过来，面上已经不再露出心酸的神色了。 这种状况，已经有段时间了。 陛下的虚弱，他这个身边伺候的人自然是最清楚的，也是最痛心的。 可习惯之后，终于不会当着陛下的面失态了。 陛下不喜欢这样。 “已经未时了，陛下。”梁德海回答道。 帝予安叹了口气： “未时啊……那些人，也该行动了吧？” 梁德海连忙道： “是的，已经闹过了。陛下您安排的人手也派上了用场，早早就将他们按了下去，您不必担心。” 帝予安冷哼了一声： “这龙椅，脏是脏，可只有朕不要丢掉的，没有让他们抢去的道理！咳咳咳咳……梁德海，遗诏都处理好了吧？” “是，”梁德海提起这事，鼻头就有些发酸，“您放心，这些奴才都记着呢。您选的那小娃娃也养得好，有陛下您当初的风头，聪明的紧。” “咳咳咳！”帝予安又咳了几声，摇摇头，“像我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梁德海，不知不觉，这么多年，朕竟然也熬过来了。当初都说朕活不过二十，朕还是赢了他们，哈哈哈哈哈……” 梁德海上前去，替帝予安拍着背： “是，陛下您向来是要强的，您赢了他们。” 帝予安突然开口问道： “对了，那个……叶家，他们家是不是还有个姑娘在？叫……叶琼英？” 梁德海一愣，不知陛下怎么问起了叶家的事儿。 不过，梁德海这个总管向来是做事细致，这些人脉关系他还真记得住，细想了一下就回答道： “是。叶家当初男儿尽数牺牲在平武城，嫡系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姑娘，叫叶琼英，后来嫁到了忠勇侯府。 不知怎的，仿佛生了病，脑子不太清醒了。 前段时间，叶姑娘已经去世，是她的夫家忠勇侯府发了丧。” 帝予安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忠勇侯府？叶家人呢？还剩了谁？” 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对叶家有了兴趣，但看他提起这个有精神，梁德海就多说了几句： “叶老夫人早就因病去世了，他家姑奶奶，当初被休回娘家，还带了个女儿，只是那女儿很小就掉下井溺死了，这姑奶奶也跟着疯了。 府中也出了些意外，从前跟着的老人死的死病的病，找不到踪迹。 所以，已经没人了。 叶家也是可怜，叶大姑娘那夫君，多半也是个沽名钓誉的主儿，叶大姑娘刚生病，就以她不能主事为由，将她休了，还以报恩为名将她留在府中养着。 前不久，忠勇侯已经娶了新夫人进府，叶大姑娘就是在那之后报丧的。” 这些事，他都知道。 但他只是个总管，管不了这些。 而且对他来说，更重要的还是陛下的身体。 听到这里，帝予安脸上露出几分难看的神色来： “那些人里，有忠勇侯府吗？” 梁德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连忙道： “忠勇侯本人没参与，但是他家二房牵涉其中。还有他那个红杏出墙被休回家的姐姐，新招的赘婿也与此有关。” “既然如此，咳咳咳……”帝予安挥挥手，“那忠勇侯府也不干净！便一并清除了罢！” 梁德海一口答应下来，并不在意陛下是为了什么。 叶家满门忠烈。 前些年，也正是因为叶家没有人了，平武城发生战乱，死了好些人，这才将东辰西犁两国抵挡在外，至今还是个隐患。 不过，陛下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就留给被陛下从流民营里选中的那个孩子继续努力吧。 而这样对待叶家遗孤的忠勇侯府，被清算，也不无辜。 京城里谁家的富贵日子，不是建立在叶家的血汗之上呢？ “梁德海，你相信命运和缘分吗？”帝予安突然说道。 梁德海瞧着帝予安突然黯淡了些的眼睛，心里突然慌乱起来，想到陛下今日难得的有了精神，更觉后背发凉。 这……这难道是……回光返照？ “陛下，”梁德海强作镇定，“奴才相信。能跟您一辈子，就是奴才的命里的福分。” “是吗？”帝予安喃喃道，“朕……我，做了个梦，梦到了叶家的大姑娘，叶琼英，对吗？我梦到，我被人当做奸夫，诬陷她红杏出墙，与她躺在一张床上，然后，拿到了她的一个荷包。” 梁德海一愣。 陛下当年，的确…… 可是，没有什么荷包。 陛下那时候突然犯病，情况十分严重，在那群人围堵的时候，暗卫将陛下紧急送回了宫。 送那以后，陛下的身体状态急剧下滑，头脑也因此受到影响，记忆错乱。 大家都为他的身体着急，自然也没空去查验别的。 “她当了大将军，还嫁给了我，我们有三个孩子，他们都很优秀，长得像她……” “咳咳咳咳！” 鲜血从帝予安的嘴边涌了出来。 梁德海慌忙上前去擦拭。 帝予安却不是很在意，继续说道： “他好幸福啊……不像朕，孤家寡人……可我竟然能梦到叶琼英的名字，是不是说，我们也有缘分呢？ 下辈子……下辈子，朕不要做‘朕’，朕要做‘我’，朕……” 梁德海听他声音越来越弱，俯下身去将耳朵贴近。 听到陛下最后的声音，像风一样溢出双唇： “我，我好想你啊，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