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 第1章 重生 景元三十七年。 京都祭坛, 秋风卷着枯叶在空中盘旋。 沈月呈十字形被捆在祭台,大红殓服衬的脸上疤痕越发可怖。 礼官振臂高呼:“天佑吾皇降下神谕,滋有天煞孤星作乱,坏吾大景国运,今封其七窍而焚之,求天降甘霖救吾国子民!” 话音刚落,七位女官捧着针线站在跟前。 沈月瞳孔一紧,尖锐针尖闪过寒光直奔面容,剧痛袭来疼得眼前发黑。 她嘴唇无力张合,口中半根舌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走到这步。 她和嫡姐沈毓婉同时被太子看中, 选妃前,院子失火,虽有沈毓婉舍命相救,但她依旧被大火毁去容貌, 本想在别庄孤独一生,却意外在后山救下重伤的摄政王朱谨,被一同带回京都。 回京后她被尊为摄政王府座上宾, 而太子朱轩禹也未因毁容嫌弃她,反倒是对她处处偏爱, 一时间她成京都人人艳羡的贵女。 朱轩禹登基为帝,她听信他的挑唆误会朱谨有谋逆之心,借朱谨信任偷入摄政王府书房放龙袍陷害于他, 本以为江山稳固后她能光明正大站到心爱之人身旁, 却不料大旱民不聊生。 身为皇后的沈毓婉祈福后的神谕,将她烧死祭天方能降雨。 沈月不甘! 为何是她?!为何只是一句话她便要落个惨死的下场?! 铁链勒进枯瘦的手腕,沈月看向前方, 泪眼婆娑中, 沈毓婉朝她走来, 皇后礼服耀眼,雍容华贵, 长姐是来救她的吗?! “阿月啊......” 熟悉的呼唤令沈月几欲涣散的双眸恢复光彩,她见沈毓婉抬手欲替自己拭泪,一如往常的疼爱, 长姐!救我!阿月疼! 她呜咽着挣扎, 微一动作,锁链收紧,她被勒干呕不止, “险些让你做个糊涂鬼,你毁容那把火是我放的,本是想烧死你的,没成想你却逃出来了。” 狼狈不堪时,她耳边响起沈毓婉得意的低声呢喃:“不过我着实没想到,不过做了些救你的姿态,你之后居然对我感恩戴德,甚至言听计从,啧,真是蠢得可怜。” 沈月心头一震,猛然侧目,就见沈毓婉微微倾身,像是想到什么,娇媚的脸上继而露出一抹讥笑: “可笑的是顶着这张可怖的脸,你竟还妄想陛下会喜欢,若不是摄政王那个痴情种对你盲目信任,陛下又怎会忍住恶心同你虚与逶迤,幸好你蠢!否则陛下想清除他还得多费些功夫呢~” 沈毓婉声音轻而低,落在沈月耳中却如惊雷一般, 原来,她脸上的烧伤是拜沈毓婉所致!所谓姐妹情深只是笑话! 原来,她百般珍惜的两情相悦只是朱轩禹算计!只是为了扳倒唯一对她真心之人! 沈毓婉!朱轩禹! 想通一切,血泪从沈月脸上滑落,脸上盘横的疤痕看着越发狰狞。 她死死盯着面前虚伪恶毒的女人凄然一笑,像是要将恨意刻入骨髓, 可恨她明白得太晚,替人做嫁衣到最后一刻才知晓。 只求死后有轮回,纵使灰飞烟灭也要让她们尝尝万劫不复的滋味! 礼乐声中, 火舌一点点攀上裙摆, 撕裂般的剧痛令沈月痉挛,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焦糊味。 唇上金线被崩开, 浓烟滚滚中令人胆寒的哀嚎响彻云霄。 轰隆!轰隆! 惊雷划过天际,滂沱大雨如天河倾倒。 * 原来枉死后真的会成怨魂。 沈月苦笑, 如今的她看不见听不见,浑浑噩噩被一股力量禁锢在方寸之间,唯靠恨意日日苦熬,若有机会,纵使倾尽所有她必要将沈毓婉和朱轩禹挫骨扬灰! 星月斗转,不知何时,男声混淆着诵经声传来,逐渐清晰。 “主子何必为这个狠毒的女人冒险,若不是她,您又怎会输给朱轩禹那个黄毛小儿。” 噌噌几声金石相触声, 沈月眼前渐渐出现光亮, 黑衣人蹲在地上用匕首割她尸身封七窍的金线。 几寸距离,消瘦挺拔的身形如青松巍然,高举油伞替尸身遮去风雨。 “皇后此举太过阴毒,咳.......沈二毕竟救过本王,就当本王送故人一程罢。” 喘息声如破旧风箱嗬嗬,短短一句,朱谨说得极为艰难。 朱谨...... 沈月围着朱谨飘了一圈,难以置信他会出现在这里! 被祭天前,她听说摄政王被关入天牢,他这是逃出来了? 可那份恩他早已加倍还清,为何要来冒险来安葬自己, 毕竟是自己帮朱轩禹害了他....... 眨眼间, 朱谨和黑衣人已朝后山疾行,寻了位置欲将她尸身掩埋。 “等等!” 随着朱谨弯腰,尸身面上陡然多出一枚黄金面具, 金丝交缠汇聚成并蒂莲在眉心盛开,华丽精巧! 这是?! 沈月不由想起将龙袍放进摄政王府那天,朱谨在廊下等她, 他唇角绷紧有些紧张: 【有人拖我向二姑娘打听一件事,需要多少台聘礼才能求娶二姑娘?】 彼时的她只想着早些见到朱轩禹,随口回了句:只要有遮丑的面具即可。 便匆匆离去。 “终究还是没来得及.......” 朱谨声音很轻很淡,却令沈月品出心酸的滋味, 往日忽略的纵容维护在此时被无限放大, 她飘上前,一寸寸扫过朱谨面容, 男人向来清冷矜贵的面容染上痛楚,眸底深情浓厚得让人喘不过气。 悔意顿时将沈月淹没, 这般珍爱她的人, 她竟然如瞎了眼一般从未正视过! 若有来世,她....... 突兀破空声打断沈月思绪, 她循声回头, 密密麻麻的羽箭组成箭雨从密林射出, “不!!!朱谨躲开!!!” 沈月忘了自己只是游魂,仓皇挡在朱谨面前想要阻止,却被巨大吸力向后拖拽。 意识消散前,她眼睁睁看着数枝羽箭将朱谨射穿,猩红血色刺眼。 * “咳!不!咳咳!朱谨!” 沈月被浓烟呛醒,浑浑噩噩犹如大梦一场。 喉咙又疼又痒,双目隐有烧灼感。 疼?! 她不是早就死了,怎么还会疼?! 杏眸扫过四周,软菱纱帐绣着云纹,黄花梨妆台零散铺着珠玉首饰, 消瘦肩背颤抖,她伏在榻边兀地低笑出声, 重生了?! 尸骨镇压在护国寺又怎样? 她沈月不照样从冥狱爬了回来! “你听,里头是不是有动静?莫非人醒了?!” “怎会!柳嬷嬷可是亲手伺候二姑娘喝的药!可别疑神疑鬼吓唬人!火点着了还不赶紧走!” 一墙之隔,奴仆低声窃语传进沈月耳中,她眸子闪了闪,瞬间想起前世, 前世她被困在火中,虽说侥幸逃生, 但她的脸却被火焰灼伤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沈月抬手抚上脸颊,黑眸掠过一抹寒光, 既上天垂怜送她回来, 如今这火怎么烧可是由她说了算! 沈毓婉不是喜欢火? 那自己便送她一场永生难忘的大礼! 第2章 纵火 橘黄火光在黑夜中一点点壮大, 油烟混淆木材燃烧的焦糊味越发浓郁, 沈月砸开窗绕到院中, 锁死的屋门,钉死的窗无一不说明沈毓婉对她的杀心, 杏眸蒙上一层荫翳,沈月趁火势未完全蔓延到主屋,挑走门窗处未点燃的柴火, 前世她居住的院子烧得只剩框架, 沈家上下只以为秋季干燥耳房失火连累主屋,惋惜一声她命不好,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一处起火是意外,若整个别庄起火呢~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的命更不好! 再三确定现场能让人看出端倪,沈月唇角微扬,拎着油壶灯芯一路往东厢房摸去, 放轻脚步绕到沈毓婉屋后, 她算着架子床的位置,对着窗柩泼上灯油点燃灯芯。 防蚊菱纱易燃,眨眼间带着帷幔火光冲天。 “火?!怎么会有火!来人!救火!!!” 沈毓婉被热醒,看清楚处境惊骇不已, 她明明吩咐烧的是西厢房! 为何起火的却是她的东厢房?! 出去的路已被大火阻断,她后背抵着床架,脸色煞白一片:“来人!快进来救我!” “姑娘!屋子快塌了!” 大丫鬟翠屏焦急的声音在外间不断催促:“火太大奴婢们冲不进去!” 沈毓婉暗骂一声贪生怕死的废物,哆嗦着下床, 许是恐惧,她双腿软绵绵提不起力气趔趄着摔倒在榻边,惊惧到破音:“好翠屏!我动不了!” 绝望的泪目挤进一团黑影,沈毓婉被翠屏从地上扶起往外奔逃。 未等她松口气, 燃烧的木条混淆着尖锐瓦片从头顶砸落, 沈毓安瞳孔一紧,下意识拽过翠屏遮挡头脸。 “啊!” 焦糊味同血腥味在鼻尖蔓延,屋门就在前方, 沈毓婉咬唇,强忍手上灼痛在翠屏凄厉惨叫中独自朝外冲去。 * 汹汹大火在黑夜中肆虐,照亮漫山红枫, 惊呼声,惨叫声从东厢房方向传出,令人愉悦。 沈月站在山腰往回看,柳眉微挑。 啧, 若是回来得再早些, 她便有足够时间筹划,可惜太过紧迫,这点儿火最多只能伤沈毓婉一些皮肉。 山风从四面八方灌进长袍,四肢百骸跟着发冷, 沈月拢紧身上披风,加快脚步穿行在山道, 无妨,来日方长!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她! 前世她毁容后独自去后山散心,于水潭边遇见昏迷的朱谨, 他遭遇追杀从山崖跌落应当已有些时日, 失血过多再加伤口感染,虽捡回一条命却伤了根本。 短命之人,纵有千般能耐,也不值得令臣子举全家性命相搏, 此后摄政王一派实力大跌。 朱谨替自己收敛尸身惨死的场景历历在目, 沈月攥紧拳头眼尾发红, 这一世她提前从火场脱身,断然不会再令朱谨落入前世境地。 潺潺水声渐渐清晰, 沈月拨开灌木, 视线落在潭边身影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前世朱谨伤口被他包扎过没这般狰狞。 如今,他应当是刚从山顶滚落, 面色惨白如纸,腰间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断涌出鲜血。 沈月急忙掏出从耳房找出的参片塞进朱谨口中, 简单止血后,将他拖到避风的山洞猛掐人中。 “唔.......” 闷哼声微不可闻, 沈月还未来得及松口气,旋即脖子一疼,整个人被死死掐住压在石壁上, “你是何人!” 朱谨眼帘微低,双目充血:“想做什么!” 他手劲极大,脖颈仿佛要被生生捏碎, 沈月两手用力掰着脖间手指,根本说不出解释的话, “唔...我.......” 窒息感令眼前出现重影, 急切之下沈月屈膝狠狠顶在朱谨腿心处。 借着朱谨吃痛松懈瞬间,她滚到一旁大口大口喘着气, 待反应过来方才举动,她懊恼的锤了下头,急切的扑过去想查看朱瑾伤口情况:“伤口可有崩开?!” 嘶哑的颤音像是被火灼伤,隐约透出女子独有的娇软。 朱谨手微顿, 充血双目只能窥到一抹模糊身影。 若他没听错,这女子话语中对他满是关切,以及......信任?! 凤眸微眯,朱谨眼底杀意乍现, 这女子对他如此态度,是识得他身份,亦或是天性单纯? 审视的目光如芒在刺, 沈月意识自己情绪失控,眺过他左眉横过的刀疤,稳住心神, 指着朱谨腰间伤口,语调轻缓:“再有百般疑虑您也得先止血才成,否则失血过多恐会伤及性命。” “我是吏部尚书之女,今日只是散心恰好遇见你而已!” 舒展的眉目如明珠熠熠,她笑道:“请公子细想,若我是对你有杀心,又何必要包扎伤处?” “沈崇文之女?” 朱谨喃喃,眸光闪了闪, “正是家父,伤口又裂开了,我帮你重新包扎,有些疼您且忍忍。” 朱谨不言, 沈月便当他默许,俯身指尖探向他腰间被血浸染的布条。 “嘶!” 手腕被擒住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就听朱瑾冷然道: “男女授受不亲,药给本...我便是。” “好。” 药瓶放在朱谨手边, 沈月凝视着他摸索的动作,眼底掠过一抹深思。 他好像看不见? 不过片刻, 朱谨靠在石壁上整个人如水里捞起来一般,腰间布条没被解开反而打了个死结。 沈月叹了口气:“我来吧。” 再折腾,可别又晕过去了! 这一次,朱谨别开脸没再拒绝。 寂静山洞只剩下彼此呼吸, 双目不能视物,五感变得越发灵敏, 朱谨能清晰地感知到包扎间,女子微凉指尖从肩背前胸拂过的轻柔, 发尾随着主人弯腰时不时扫在小腹,酥麻难忍。 他抬手撩走烦人的发丝, 青丝缠绕指尖时,他蓦然意识到此举有多孟浪! 大景重节, 女子发髻唯有夫婿方能触碰! 手被烫一般藏在身后,绯红从耳根蔓延, “朱某无意唐突,还.......” 话未说完,被沈月打断, “你伤势过重不适合赶路,这里还算安全,公子最好在此等属下接应,若需我帮忙送信........” “不必!” 绮丽瞬间消逝,朱谨冷冷拒绝, 望着他冷凝警惕的面色,沈月止住话头, 余光扫见朱谨手中不知何时紧握的匕首, 胸腔蓦然闷得生疼。 即使解释过身份,他依旧在防备她....... 第3章 断发 这个认知令沈月唇角绷紧:“夜色已深小女子先走一步,你好生休息。” 罢了, 如今朱谨清醒过来, 伤口也得到妥善包扎, 自己在这儿,反而会令他强撑着精神不敢休息。 她揉着发麻的小腿摇摇晃晃起身, 想叮嘱些什么,念及如今关系只清浅道:“明晚我会再送些吃食伤药过来。” 朱谨微微侧头, 壮硕胸膛被汗水镀上蜜色,深邃的五官隐在暗处宛若孤狼。 掠过被自己扯坏的衣襟,沈月心虚地别开眼,解下披风替朱谨盖上:“届时我会寻件衣物一同带过来......” 织锦披风带着女子身上的暖意, 沈月背影即将消失在洞口时,朱谨指尖勾勒系带,淡淡道: “多谢,今日之恩来日必当千倍奉还。” 沈月脚步顿了顿,眼尾攸然发红, 前世朱谨也曾这样许诺,而他也以倾尽所有为代价做到了。 唇瓣颤动,她加快脚步狼狈逃离。 确定朱谨看不见后, 沈月坐在水潭边, 少女杏眸桃腮,发丝凌乱,白颈明晃晃印着乌紫手印,瞧着分外娇弱可怜。 望着水中倒影她心绪纷杂。 算着时辰,沈家应当已接到她被烧死的消息,只要她不出现在人前,日后沈家再无沈月, 可是,忘记前世种种,任由沈毓婉和朱轩禹在京都荣华安乐,自己真的甘心吗?! 被烧死前,沈毓婉虚伪,朱轩禹的绝情的模样出现在水面。 恨意在胸腔搅动,沈月浑身颤抖, 自是不甘的! 沈家必回! 她要亲眼看着让沈毓婉失去所有! 玉指点上水面,涟漪掠过之处,美艳倒影四分五裂,她眸子半眯。 朱轩禹自春日踏青后对自己这张脸念念不忘, 他是太子,若要强娶,如今的自己毫无反抗能力。 倒不如同前世一样,顶着罗刹面行事反而方便! * 站在院外, 柳嬷嬷悲戚的哭喊声震耳欲聋, “二姑娘啊!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可叫老奴怎么活!您将老奴一起带走吧!” “活不成,那嬷嬷就去死吧。” 沈月掩面从暗处走出, 望着柳嬷嬷惊恐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现成的火,跳进去也就半盏茶的事。” “二姑娘!!!” 柳嬷嬷见鬼一般惊叫:“您不是........” 防止沈月被烧醒,她特意加大蒙汗药的量,她怎么可能活着出来?! “见到本姑娘活着,嬷嬷瞧着很失望呀。” 对上沈月嘲讽目光,柳嬷嬷方才惊觉失了态, 连滚带爬跪到沈月面前,盯着她脸上血迹斑驳的面巾目光闪烁:“姑娘伤着哪儿了?!老奴这就去为您寻找大夫!” “站住!” 柳嬷嬷急着想报信的举动看得沈月讥笑不已, 一记窝心脚将她踹到在地,随手点了两小厮:“将这背主的老奴才给本姑娘捆起来!” “喏!” “姑娘!老奴在沈家伺候几十年,怎会背主!冤枉啊!” 柳嬷嬷满脸泪意唔唔挣扎,俨然一副被冤枉的模样, 啧,执迷不悟! 沈月戴好帷帽,蹲在被堵住嘴的柳嬷嬷面前,娇软嗓音透着无尽幽冷:“嬷嬷昨夜端来的药里放了什么,本姑娘可一清二楚!” 算计被揭露,柳嬷嬷瞬间像是被抽去脊梁瘫软在地上,面色同死人一般。 沈月矗立在原地,唇畔扬起冷峭弧度, 她惯来是个记仇地,柳嬷嬷既想看她被烧死! 古人云投桃报李, 自己又怎能不成全柳嬷嬷呐~ “秋日寒凉,来人,打断柳嬷嬷手脚送她去火里暖和暖和!” “唔....唔!!!” 木棍落在四肢,骨骼碎裂。 柳嬷嬷在火场中的哭嚎伴随火焰噼啪在黑夜中格外渗人。 轰隆一声巨响, 主屋房梁砸落在地上惊起一片黑云,惨叫声戛然而已。 沈月转身扫过跪成一片的仆人, 目光落在角落浑身焦黑的小丫鬟身上, “凝香,” 她轻唤,眼眶微微泛红, 当她被要求祭天时,众人皆拍手叫好,恨不得她早些死去。 唯有凝香护在她身前,被御林军一刀斩杀, 傻丫头,明知前方是死路却还要为她挣一线生机。 如今她回来了,必要让凝香幸福安康,儿孙满堂! “姑娘,奴婢身上脏。” 伸出去的手被躲开,凝香笑得腼腆:“别污了您的手。” 落空的指尖微屈,沈月凝视着她:“日后你就是我身边的大丫鬟,” “凝香你记住,你是我的人,谁若是欺你辱你,本姑娘必扒了她的皮!” 她声音微抬,有意敲打院中下人:“都仔细瞧着柳嬷嬷,这便是不忠之人落到本姑娘手中的下场!” 吩咐下人将院子守好,她点了个小厮低语。 做完一切,沈月看向东方杏眸微眯:“凝香,同本姑娘一起去东厢房瞧瞧长姐,” “是。” * 东厢房因起火乱成一片, 沈月带着凝香穿梭在来往的婆子中,一眼便看见人群中举着镜子崩溃的沈毓婉。 她那头引以为傲的长发被烧毁大半,剩余半截翘在肩头,分外滑稽。 大景重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女子断发唯有夫丧! 若宫中得知沈毓婉长发尽毁,她还能选上太子妃吗?! 沈月唇角弯了弯,眸底阴寒一片。 若宫里知晓,别说太子妃,就连东宫她沈毓婉也进不去! 扫过一旁被烧成焦炭的丫鬟尸体, 沈月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沈毓婉崩溃打骂院中丫鬟, “为何不早些救我!为何不早些发现起火!” “姑娘......二姑娘来了........” 沈毓婉脸色剧变,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眨眼间,恢复成人前那副端庄温婉的模样,但眼底的怨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二妹妹怎的来了?” 沈毓婉在嬷嬷伺候下戴上兜帽,迎上来关切道:“院中失火你可有受伤?你......你怎么戴着帷帽?!” “二妹妹莫非伤了脸?!可别吓长姐!快给长姐瞧瞧!” 沈毓婉虚伪模样同前世重合,瞧着她眼中难以遏制的喜色,沈月指尖陷入手心, 避开面前的手,沈月恨声道: “阿月前来只为一事,请长姐一同报官!选妃在即,定是嫉恨沈家的霄小纵火,意图毁去你我二人!” 报官二字一出,沈毓婉面色难看:“不能报官!” 第4章 命不好 拢紧兜帽,沈毓婉举起被烧伤的胳膊,温声细语劝慰:“你疼,长姐又如何不疼!长姐知晓妹妹心中怒气难平,可我们毕竟是女儿家又即将参选,若报官必会惹得街头巷尾议论,有损名声,” “如今伤了容貌,我还怕什么名声!” 沈月手抚帷帽咬牙切齿道:“就算拼个鱼死网破,本姑娘也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这.......院中皆是家生子,” 沈毓婉拍着沈月手背唉声叹气:“二妹妹,虽说真相伤人,但长姐只能做这个恶人,听婆子说火是从耳房先起,多半是秋日干燥,落叶飘进屋内引起火星。” “不可能!定是有人要害我!这官本姑娘非报不可!” “二妹妹莫要置气!大夫已在来的路上,如今治伤才是首要!” 沈毓婉拖住沈月,心知她必然要出口气才能老实下来:“长姐定替你做主!” “来人!将二姑娘房中值夜的丫鬟婆子全部拿下!拖到院中打死以儆效尤!” 前世也是这般, 沈毓婉以替她出气为由头将西厢房丫鬟婆子打杀干净,来个死无对证。 帷帽下的唇角弯了弯,沈月扯下腕上手,冷冷道:“我院中之事便不劳长姐费心了,既然长姐不愿,我便自己去!” 沈毓婉没想到沈月油盐不进, 慌乱中顾不上其他,急忙跟在她身后往西厢房去。 沈月余光瞥见她追过来的身影,嗤笑一声让人将院门从内锁上。 沈毓婉必然会防着自己报官不敢离开, 吓得她站一站,吹吹冷风也是活该。 院外絮絮叨叨的劝慰声中, 沈月命人收起纸笔,裹紧毯子窝在圈椅中闭目养神。 一个时辰后, 西厢房外骤然响起急切浑厚的男声。 “婉婉怎么坐在门外?阿月呢?!” “父亲可算来了!您赶紧劝劝二妹妹吧!她有些魔怔了!” 沈毓婉声音沙哑迫切:“院子意外起火,她非叫嚷着去报官,这等荒唐事惊扰顺天府,恐会让人看轻沈家!” “胡闹!” 听着院外喧哗, 沈月放下茶盏起身,瞳眸阴沉如墨。 等了一宿,好戏总算开场了! “开门,请父亲进来!” 朱漆大门敞开,微亮的天光中, 身材窈窕的少女躬身行礼,一举一动自带清冷孤傲。 如此风姿,怨不得太子只在庄外见了一面便着了魔一般,非要将他这二女纳进宫中! 沈月全须全尾令沈崇文松了口气,上前慈爱道:“还好你们姐妹都是有福的,皆化险为夷!” “大幸大幸!” 胳膊被大掌拖住,沈月并未顺着他力道起身,而是转身指着门上被烧黑的铜锁道: “求父亲大人做主,昨夜有奸人欲谋害沈家前程,请父亲彻查!” “锁?!” 沈崇文顺着她手指方向眯着眼望了望,再看到门窗上的木条,憋了一夜的怒气顿时被点燃:“查!给本官查清楚!究竟是何人要害我沈家!” 唇角微勾,沈月拱手恭维:“父亲明察。” 起身瞬间,她目光落在沈崇文身后, 沈毓婉死死盯着废墟,眼底皆是慌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父女三人在院中坐下等审问结果, 沈崇文怒气冲冲,沈毓婉惶惶不安,唯有沈月淡定地敲击着桌面。 沉闷的击打声在惨叫声中格外渗人, 沈毓婉稳住心神,低声道:“父亲......女儿觉得还是先请大夫替二妹妹瞧瞧烧伤的脸吧,这可是女儿家一辈子的事情。” “怎么会伤了脸?!” 骤然的沈月毁容的消息,沈崇文惊得破音, 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起身冲到沈月面前,抖着手艰涩道:“阿月快让为父看看!伤得可重?可能治好?!” “伤口可怖,别吓着父亲。” 挡下沈崇文掀开帷帽的手,沈月哑声道:“皮肉皆损,就算是神医在世,也断然没可能恢复。” 确定沈月毁容,沈毓婉紧绷神色松懈下来,靠在椅背上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二妹妹不必伤怀,万一有善于治烧伤之人,也不无恢复的可能。” “婉婉说的是,为父回京便求太子殿下帮忙,请位御医看看!” 沈崇文刚说完,管事便急匆匆将他请了出去。 “管事请父亲应当是有人招了。”沈月歪头看向沈毓婉,声音透着几分嘲弄:“若不然长姐猜猜,下人供出来的纵火之人会是谁?” “是意外。” 沈毓婉拨弄着指尖丹寇,原本惊慌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笃定道:“二妹妹可瞧好了,定是意外。” 闲话间, 沈崇文跨进门内,青色锦衣滴着血,剑眉紧蹙。 站在姐妹二人面前威严道: “三日后便是宫宴,你二人尽快收拾一下,同为父归京准备赴宴的衣裳首饰。” “纵火一事为父已经查清,是秋日干燥引起的意外,此事日后莫要再提。” “是么。” 沈月幽幽应道,眼底盛满荫翳森寒, “阿月受伤,为父也心疼得紧,可事已至此,只能怪命不好。” “命不好.......” 舌尖顶着上颌,沈月喃喃低语,隐在帏帽下的眼尾猩红。 虽说此结果在她装毁容时候便算计到, 但听到沈崇文亲口说出,却依旧让人心凉。 沈崇文说得不错,生在遍地妖魔的沈家,她的命确实不好! “对,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泼天富贵放在你眼前都留不住,明明只要在宫宴露一面便能入东宫,却偏偏出了这等事。” 沈崇文唏嘘不已, 察觉沈月语气中的愤然放软语气安抚:“待回府后,为父送阿月一匣子东珠打头面可好?” “若我非要查个水落石出呢?” 沈崇文以为一匣子死物就能把她打发了? 不让沈崇文出够了血,怎么对得起她费的这一番周折! 唇角微勾, 她站到沈崇文面前,指着门上铜锁荫翳道:“父亲!我不是三岁稚子! 我伤的是脸!毁的是一辈子!你连个公道都不愿给我吗?此事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闭嘴!此事莫要再提!回府后,为父定然会请名医替你医治。” 凝视着沈崇文脸上的愧疚恼怒, 沈月蓦然轻笑出声:“既然父亲给不了我想要的公道,那我只能自己寻了。” 第5章 下跪磕头认错 说罢, 沈月拂袖往门外走去,背影绝然。 “沈月!” 沈崇文厉声呵斥, 见沈月脚步依旧不停,他咬牙道:“来人!二小姐受伤不宜见风,请她先上马车休息!” 沈月被膀大腰圆的仆妇团团围住,叹息声从身后响起。 “二妹妹莫要同父亲置气,父亲为的都是沈家,你也是沈家人应当理解父亲的苦心才是。” 她循声回头, 沈毓婉莲步轻移,站在她面前笑得温婉,压低声音道:“二妹妹好算计,可父亲知道真相又能怎样?终究还是意外。” “既然长姐胸有成竹,想来应当不惧官府才是,” 沈月抬眸,看向院门讥笑出声:“算着时辰,想来官差应当到山下了。” “怎么会有官差!明明.......” “明明盯了我一整晚是不是。” 拂下腕上颤抖的手,沈月隔着人群看向面色铁青的沈崇文:“父亲莫怪,我只想为自己求个公道。” 沉闷马蹄声在山涧格外清晰, 沈崇文陡然意识到自己小看了这位自小养在别庄的女儿, 公道....... 又是公道........ “沈月,你究竟想要什么?”屏退下人,他背手站立:“如今选妃在即,沈家唯一能入东宫的只有婉婉。” “若是你执意要毁掉沈家前程,别怪为父用些手段。” 呵!手段? 是准备杀了她吗?还真是慈父啊! 掠过沈崇文捏紧刀的指骨, 沈月淡定坐回圈椅,抚平袖上褶皱唇角半勾:“父亲还是坐下的好,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府尹大人案上恐会多出一份血书。” “我怎么会舍得毁掉沈家呢,只不过心头郁气难平罢了。若长姐和父亲能同意我的条件,纵火一事自然迎刃而解。” 良驹嘶鸣声在庄外停下, 沈崇文隐隐焦躁:“说!” “第一,我要沈毓婉跪下给我磕头道歉!且签字画押承认纵火害我一事!” “第二,我要沈家在南山脚下的田庄,城南三间药铺和城东两间粮铺,以及五千两银票。” “第三,我要父亲手令,允我在沈府自由行事。” “绝无可能!” 沈毓婉狠狠将手边茶盏摔在地上:“让本姑娘下跪!沈月你做梦!” “那长姐去顺天府衙走一圈便是。不过你前脚进去,想必后脚御史弹劾父亲的折子便会呈到御前。” 沈月轻掀眼帘,嘲讽道:“长姐身为沈家人应当识大局才是,不过是为自己做下的错事下跪认错而已,同父亲的前程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呐~” “婉婉,这事确实是你做错了。” 沈崇文放在膝上的双拳紧握,将此事一锤定音:“给阿月道歉。” “父亲!” 给沈月下跪磕头认错! 一想到这个画面,沈毓婉只觉两眼发黑,脑袋里嗡嗡作响。 她屈辱得红着眼还待挣扎,触及沈崇文眼底冷意霎时间血液凝滞, “大人!捕役大人在外求见!” 院外通禀声仿若催命符, 沈崇文面色隐有狰狞,厉呵:“跪!” “噗通.......” 双膝跪地瞬间,沈毓婉一瞬间失去生气, 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喉间血腥气泛滥。 沈月!!! “嘭!” 额头触地声在寂静院中格外清晰, “求二妹妹原谅长姐,纵火是长姐听信谗言做出的糊涂之举,” “嘭!” “求二妹妹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长姐这一次!” “嘭!” “求二妹妹原谅!” 最后一个头磕完,沈毓婉双目红肿,瘫在地上浑身颤抖:“如今你可满意了!!!” “尚可。” 沈月颔首,端坐在圈椅神情冷冽, 这点屈辱就觉得受不住了?她准备的大礼还在后头呐! “按手印吧。” 她拿出提前写好的供词放到沈毓婉面前:“这份供词我会寻妥善地方保存,若长姐下次再犯,别怪做妹妹的不留情面。” 等沈毓婉麻木地按过手印后,沈月将供词卷起收进袖中, 沈府是沈毓婉母女的天下, 如今她势微, 必须得先拿捏住把柄令沈家众人投鼠忌器,才有足够时间丰沛自身势力。 目的达到, 她起身,笑吟吟冲沈崇文行礼:“多谢父亲替女儿做主,” “女儿这就去同捕役大人解释。” * 送走衙役后沈崇文生怕多生事端,急忙带着她们起程于昨夜赶回京都。 沈府,西偏院。 屋群简陋,狭小庭院只有几株青竹点缀, 晨光照耀下,附着在竹叶上的露珠晶莹。 沈月坐在廊下,身畔跪坐着凝香。 “姑娘下次可不能独自上山了!” 凝香托着沈月手心,替她包扎擦伤心疼道:“幸好您及时拽住树枝,只是擦破点皮,若是从坡上摔落,非得伤了筋骨不可!” “嗯。” 她轻应,单手托腮腹诽, 这可怨不得她, 若不是给朱谨送药她也不会背着所有人偷偷上山。 可朱谨却不告而别让她扑了个空。 前世朱谨对她太温柔, 温柔到她都忘了那人本就是冷面摄政王! 心尖涩然,她分不清是失落还是什么。 走神间, 正院伺候的青衣婆子被带到沈月面前, “二姑娘,东宫来人,夫人请您过去。” 东宫?! 沈月眉头紧锁, 前世她虽独自留在别庄养伤,但也知晓没有东宫来人这一出! 如今朱轩禹却派人来,究竟所谓何事? 短短一瞬,她心绪转了几个弯, “嬷嬷稍等,我整理下仪容。” 第6章 双鸾配双姝 厅堂热闹, 沈夫人宋敏端坐上首圈椅,同带帷帽的沈毓婉说笑,面白无须的大太监坐在她下首品茶,时不时附和几句。 沈月一进来,宋敏脸上笑意尽数敛去,板着脸:“坐吧。” “母亲” 沈月敛眉,仿佛没看出宋敏眼底对自己的厌恶, 前世她也曾期盼过宋敏的爱但宋敏也用实际行动证明,并并非所有亲母女都是亲人,也能是恨不得对方早些死去的仇人。 恭敬行礼后沈月坐到宋敏另一侧,就听略带讨好的男声从右侧响起, “沈夫人好福气,膝下两位姑娘皆是百年难求的绝色佳人,” 透过薄纱,沈月见大太监眉目带笑腰身微屈,指挥着身后小太监将托盘呈上。 “咱们殿下听说二位姑娘昨个儿遇了事儿,特意百忙之中着内务府挑了两件首饰给姑娘们压压惊。” 红绸掀开,一对金丝嵌红宝双鸾步摇置在托盘上, 鸾鸟同凤并列,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室女眷才能佩戴, 太子在宫宴前送上鸾鸟首饰,含义昭然若知。 “殿下有心!”宋敏唇角上扬,太子这番举动,岂不是证明婉婉才是他心中的太子妃,选妃一事已然板上钉钉。拍了下沈毓婉手背示意她赶紧接过:“婉婉,还不快去谢过太子。” “婉婉谢太子殿下恩赏。”沈毓婉娇羞行礼,刚要一起拿走被拦住, “大姑娘且慢,” 大太监交叠于身前的兰花指抬起,指向沈月方向:“大姑娘殿下特意交代,双鸾步摇正配沈氏双姝,您和二姑娘一人一支。” 此话一出,沈毓婉只觉被人一巴掌扇在脸上,双颊火辣辣的疼, 碍于东宫侍者,她却还要装作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殿下为我们姐妹二人费心了! 涨红着脸坐回宋敏身畔,沈毓婉看着手中步摇刺眼非常, “二姑娘,请!” 沈月颔首,扫过沈毓婉气得发颤抖的模样,上前接过另一支:“沈月谢太子赏。” 虽说朱轩禹送的东西让她恶心, 但能看到沈毓婉失态,勉强能称得上快意! 侍者一走, 沈毓婉捏着步摇娇笑道:“娘,既然太子殿下想看我和二妹妹同时戴着步摇的模样,后日宫宴便让二妹妹陪我一同去吧。” “她一个毁容的人去做什么?”宋敏眉头紧拧。 “娘~”沈毓婉扯着宋敏袖子撒娇:“殿下派人特意相邀,若是二妹妹不去岂不是驳了殿下面子。” “婉婉说的是。”宋敏瞥了眼沈月,语气不耐:“今日起你就在院子里好好待着,跟嬷嬷学规矩,若在宫中惹祸拖累了婉婉,回来我定不轻饶!” 见沈月应下,沈毓婉乖顺地趴在宋敏怀中,捏紧掌心步摇眼神怨毒, 逼自己下跪道歉怎样? 一模一样的步摇又怎样? 沈月那个毁容的丑八怪怎么能同自己比! 等到了宫宴,殿下自然知道谁才是配得上鸾鸟的人! 而她沈月必定是全京都的笑话! * 马车从沈府后门缓缓驶进街巷, “姑娘,我们丢下夫人派来的嬷嬷不好吧?” “怕什么,如今母亲愁着沈毓婉头发,哪有旁的心思放在我院里,” 沈月撩起车帘:“再说了,是父亲同意的本姑娘随时出府巡铺子。” 前世沈毓婉能打败诸多贵女坐上皇后的位置,除了宋沈两家的关系外,离奇机遇也功不可没。 她记得格外清楚,两月后大景将遭遇前所未有的寒冬,药材,木炭难求,边关将士更是格外艰难,顶着冻伤迎敌死伤惨重, 就在这时,沈毓婉倚靠杏林传人,向太后献上奇效冻伤膏配方,不仅拿下太子妃位置,更在军队百姓中声望剧增。 沈月循着记忆赶到西市, 街上一片混乱,叫嚣声惊呼声掺杂在一起格外刺耳。 撩起车帘她探出身去, 只见受惊的骡子老马在人群中乱窜,道路两旁全是掀翻的摊棚。 “娘的!今天老子不把他腿打断老子跟他姓!”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举着菜刀边骂边追, 他们前方,两鬓斑白的男子提着长袍穿梭在人群中,一瘸一拐朝她马车方向跑来,边跑边扶着冠颤颤巍巍回怼:“尔等匹夫粗鄙!真真是有辱斯文!” 找到了!高仲!膏药杜大师关门弟子! 因幼时同母亲上京寻赶考的父亲被打断腿,以至于左腿残缺跑起来就会出现瘸拐的姿态。 本以为会花一番力气才能找到,没想到这辈子上天站到了她这边主动将人送上门来! 沈月令马车停下,拉开车帘招手, 黑影从眼前掠过摔进车厢,骏马嘶鸣,几息之间便将追赶的人甩掉。 “多谢姑娘搭救!”高仲喘着粗气,却不忘拱手行礼:“劳烦姑娘在前面巷口将在下放下便可。” “既然上了本姑娘的车,什么时候上亦或是什么时候下,可不是你说了算。” “姑娘!实不相瞒,在下不举!” 沈月被高仲捂着衣襟一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滑稽模样逗笑, 原来他以前竟是如此跳脱的性子, 见他眼珠子滴溜转琢磨着跳车时机,不再逗他,笑吟吟道:“高先生,如今有条帮你翻身报仇的明路,您可愿一试?” 与高仲达成合作后,沈月转道巡刚到手的铺子,结束准备回府已是红霞漫天,她手中还没焐热的银票去了大半, 车厢中,想到铺子管事听到她要从商队大肆采购药材木材那惊疑的眼神,沈月敲着杯壁沉思, 除了沈崇文给她的铺子外,还是得培养一批自己的人和铺子才行....... “面人咯~” 车厢外叫卖声引起沈月注意, 她想起后日宫宴眸光微闪,吩咐车夫停车扔了锭碎银:“本姑娘突然觉得面人好玩儿,去将摊子买了带回府。” “姑娘您将面人摊子放进屋里?还要鸡蛋,宣纸,浆糊,油彩”? 凝香虽疑惑,却依旧听话地将摊子在外间支起,沈月指尖挑起一缕面丝含在舌尖:“你将我要的东西找齐,自然会知道。” 一切准备齐全,她吩咐凝香把门拴好, 帷帽掀开,凝香顿时瞪大眼睛,惊得说不出话:“姑娘!您您......” “凝香,我没毁容。”沈月勾唇浅笑:“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想瞒着你,别庄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太多人容不得我,我只能想出这个方法自保。” “姑娘!奴婢定守口如瓶!”凝香一震,眼底皆是动容与心疼:“可顶着毁容的名头,姑娘日后可怎么嫁人。” “若都是慕色之人,不嫁有何不可。” 沈月嘴上轻嘲,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朱谨那张凌厉的俊颜, 前世她顶着罗刹面,朱谨却从未嫌弃,反而想法设法替她治脸,安慰她容颜只是虚妄........ 月上枝头, 沈月放下笔,对镜打量脸上足以以假乱真的疤痕,笑意苦涩, 前世她自卑不已,为了遮掩疤痕,她一个人锁在屋内试了无数种方法,最终才想出用捏面人的手法填平面部。 想不到这手法今生还有这种用处。 第7章 宫宴 睡前,凝香捧着空荡荡的匣子,面露忧色:“姑娘今日给那位高先生那么多银钱,他真的可信吗?万一跑了可怎么好?” “可信!” 沈月驽定,只要高仲想为母报仇,必然会听她的话去摄政王府寻朱谨! 与此同时, 摄政王府,书房, “王爷,有人寻青姑递话欲求见您。” 护卫听风恭敬立于案前,手掌从脖子前划过:“此人竟知道青姑是您麾下,要不要?” 闻言,朱谨指尖叩着桌案眉目幽沉:“不必,带进来。” 青姑是他年少时埋在京都的暗线,除寥寥几个心腹,无人得知青姑同摄政王府的关系, 此人能查出青姑,本事不小! 是敌是友,见见便知! 屋门开合, 高仲顶着朱谨骇人煞气躬身举着信纸:“在下高仲见过王爷,此行前来是替我家公子给您送封信!” 朱谨从听风手中接过信纸展开,铁画银钩的字迹竟同他有三分相似,不过信纸上的笔锋更柔,临摹过他的字迹!此人究竟是谁? 压住心头疑虑,他细看内容, 纸上透露的信息令薄薄一张纸兀地沉重万分, 朱谨凤眸微眯,长剑出鞘横在高仲脖颈上杀机汹涌。 “高先生口中的公子究竟是何人?” “在下不好说,也不可说......至于内容真假,王爷不妨等上几日!王爷大可放心,我家公子对您没有恶意。” 高仲僵着身子,在心里腹诽, 那姑娘一提起摄政王三字眼底皆是暖意,那点像有恶意的样子! “我们公子曾受过您恩惠,您且当她报恩便是!” 朱谨蹙眉, 恩?又是恩! 他刚受过沈家姑娘的恩还未还,如今又冒出来个受他恩的人来报恩? * 十月十六, 秋日里难得的晴天, 马车在宫门不远处停下,沈月扶着凝香手下车,想到沈毓婉今日高耸的发髻,她挑眉:“那丫鬟出府了么?” “姑娘放心,奴婢亲眼见她从后门出府的。” “那走吧,” 沈月轻笑一声,同盛装的沈毓婉汇合。 御花园内花团锦簇, 今日沈毓婉为了搭配太子送来的步摇,特意搭着缕金百蝶云缎裙, 鲜亮的颜色一出场便引得众人侧目,待看清她头上鸾鸟步摇更是勾起无数窃窃私语。 女官引着二人到水榭,沈家因着宋太师的关系,座位靠前,离高位主座只隔了几席距离。 空位坐齐, 沈毓婉眼尖,先人一步望见从花园深处过来的仪仗,眸光闪了闪,提高音量故作惊诧道:“二妹妹怎么还带着帷帽?趁着太后娘娘未到,赶紧取下来!” 她声音不小,顿时将众人目光引到沈月身上。 沈月端着茶盏正欲解渴,银粉帷帽被掀起一角,露出玉颈粉唇引人遐想。 “长姐教训的是。” “我本是怕吓着人这才戴着帷帽。”沈月不急不躁将茶盏放回桌案,嗓音淡淡:“倒是阿月闹笑话了。” 娇软嗓音透着微嘲无端让人生出几分怜惜, 她捏住帷幔边缘僵住的身影同沈毓婉坐在一起,衬的沈毓婉盛气凌人, “往日瞧着沈姑娘和善得很,今日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听闻太子对这位嫡次女一见倾心,莫非是嫉妒.......” 细碎的议论声从两旁传出, 沈毓婉将手心巾帕拧成一团:“既然知错,取下帷帽便是。” “瞧着沈二姑娘带帷帽像是有苦衷的,太后慈祥,事关女子容貌想来能理解二姑娘。” 清冷话语从斜前方传来,少女摇着团扇眉心红痣妖娆,戏谑道:“但怎么听婉妹妹话中意思,太后娘娘在你眼中竟是严苛不通情理之人?” 妙极! 沈月唇角微扬,认出少女身份, 荣国公府的嫡女宁妙雪,太后亲封的宁安县主。 前世若不是沈毓婉献药功劳太大,太子妃非宁妙雪莫属。 既然有人出头,沈月也乐的作壁上观,收回手看二人撕扯。 “宁妙雪!”沈毓婉嘴角的笑意僵在脸上,侧身冷冷道:“本姑娘关心自家姐妹,与你何干。” “关心?”宁妙雪不留情面的讥笑出声:“怎么我瞧着倒像是生死仇人一般,想让二姑娘出丑。” “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当众被揭穿心思,沈毓婉气得发颤, 二人撕扯沈月乐的作壁上观, 余光眺道沈毓婉眸底的恶意及挪动的手, 她暗笑一声, 这就沉不住气了? 沈月默默收回准备阻挡的手,任由帷帽被沈毓婉扯下来扔到身后:“嘶!” 沈毓婉突然动手的动作太大,顿时令众人目光再次聚焦在沈家坐席上, “二妹妹莫恼,长姐只是怕你殿前失仪。”沈毓婉假装担忧,双手用力打着关心之名扯住沈月胳膊,将她脸面对众人, 想象沈月可怖的脸被所有人嫌弃作呕,从此声名尽毁的场景, 她心中畅快无比,唇角止不住上扬。 “好生精巧的面具!” “好巧的心思!” 惊惧声没出现,反而是赞叹此起彼伏,沈毓婉得意笑容僵在嘴角, 面具? 什么面具?! 凑过去定睛一看,她脸色顿时扭曲, 沈月上半张脸扣着一枚金玉雕刻的镂空面具,金丝为底白玉点睛,再往下,哪有什么伤痕? 芙蓉面上琼鼻精巧,菱唇粉润, 想象中出丑态并未出现,面具反倒是给她平添一抹神秘清冷的风采! 触及沈月眼底的讥笑,沈毓婉身体晃了晃,只觉一口血憋在喉间堵得让人喘不上气, 合着她顶着咄咄逼人的名声逼沈月拿掉帷帽,却反而让她惊艳出场! 摇摇欲坠的沈毓婉被沈月扶住,她在沈毓婉惊愣的目光中笑得人畜无害:“长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从沈毓婉提出让她参加宫宴开始,沈月便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特意花重金请人赶制出一副面具, 一来可以借着宫宴将毁容的消息传出去,免去沈家逼她婚嫁琐事。 二来嘛,有了今日沈毓婉逼她这一出,再联想她毁容之事,沈毓婉装了这么多年的温婉形象怕是岌岌可危呐~ 瞧着沈毓婉快要气晕过去的模样,她杏眸半眯,低声喃喃:“长姐怎么就学不乖呢~” “你可知你画押的证词代表了什么?身败名裂呐姐姐!” 身败名裂四个字她特意咬重, 掌下胳膊发颤,沈月眺了眼前方,兀的调转话头,凝视着沈毓婉发髻幽幽道:“长姐这头发可真是漂亮,也不知用了什么秘方竟然两天之内长出这么多,不如同阿月分享一下。” “太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尖细声音响彻御花园,沈月同在场贵女跪地行礼,唯有沈毓婉被她阴森呢喃一吓,下意识扶住鬓发,慢了一拍 众人皆跪,唯有沈毓婉依旧鹤立鸡群站在桌旁。待她回神急忙伏跪在地时,太后脸色已然有些发沉, 沈毓婉嘴里发苦,以头触地:“臣女殿前失仪,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起来吧。” 太后从沈毓婉身旁经过时脚步顿了顿,温和道:“今日发髻梳的不错,可惜步摇花式太过稳重,不太相配。” 轻飘飘一句落下,沈月掀起眼帘,冲脸色煞白的沈毓婉微微勾唇, 第8章 摘面具 随着太后落座, 各家贵女纷纷施展浑身解数,以期能赢得上位者的青睐,御花园丝竹声交错内一片热闹非凡。 欢腾气氛中,沈家坐席上的两姐妹却显得心事重重,一个比一个走神。 沈月感到看台上那粘腻的视线在身上游离浑身僵硬。双手紧握在膝上指骨发白,长睫低垂遮挡住眼中汹涌的恨意。 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被朱轩禹欺骗利用的画面在眼前掠过, 她恨不得立刻将朱轩禹这个无耻小人一寸寸碾碎,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摄政王驾到——” 朱谨? 他不应该在养伤么? 那样深重的刀伤,即便是习武之人,也至少需要十天半月来恢复。 朱谨的到来像一股寒风,瞬间将沈月从深深的仇恨中吹醒。她猛地抬起头,直直地撞进那双冰冷如霜的凤眸。 他一身玄色长袍慑人,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冷漠,薄唇微白。 “亚父!您怎么来了?” 太子脸色微变,起身迎上去恭敬道:“前几日听说您偶染风寒,如今可好些了?” “多谢太子挂怀,如今已无大碍。” 朱谨大刀阔斧坐在太后身旁,薄唇含笑:“太子的选妃大典,乃是国家大事,本王怎能不亲自到场,继续,不必因我而有所顾忌。” 话虽如此, 眼下,太子即将登临大宝,而大权却握在摄政王之手。两股势力之间的较量已然浮出水面,暗潮汹涌。 在这风口浪尖上,公然向摄政王挑战,去争夺东宫妃嫔的位子,无疑是明目张胆地站队,无异于火上浇油。 众位贵女们坐在席间,各怀心事,神色各异。 她们都保持沉默,小心翼翼地避免引火烧身。整个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太后暗恨朱谨搅局,却又无可奈何。 只能微笑着向宁妙雪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来,扯起话头圆场面:“方才老远便听见花园热闹,妙雪同哀家讲讲究竟是何趣事?” 宁妙雪顺从地依偎在太后的身旁,纤细的手指轻轻指向沈月,眼中闪烁着狡黠的笑意:“太后娘娘,您看沈二姑娘的那个面具,是不是做得极为精巧?” 她顿了顿,继续道:“刚才我和婉妹妹争执不下,就是因着沈二姑娘。正好娘娘给我们评评理。” 被太后点到,沈月起身跪到正中,抬眸望向坐台,她隐在面具后的潋滟双眸复杂, 朱谨可有瞧见自己的面具? 那日画面具花样时候,她鬼使神差将前世朱谨送她的面具画了出来, 除了将东珠换成白玉,面具同前世相差无二。 “花样子果然精巧。”太后细细端详后点头:“但大片金丝瞧着庸俗,也就是沈二肤白,衬的让人讨厌不起来。” “本王倒同娘娘想法有些差异,俗物还是宝物全靠工匠雕琢,若工匠手艺精湛,即使石头也能成令人追捧的珍宝,若工匠只是汲汲营生之辈,哪怕稀世美玉也免不得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朱谨话音刚落,沈月遏制不住抬头看他。 男人修长指尖落在玉盏上,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静默眸子落在她身上毫无情绪,转而侧首看向太子似笑非笑:“太子觉得呢?” 沈月细细品着他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唇角微不可查勾了勾。 朱轩禹乳名宝珏, 出生后太后一直称他为稀世名玉,赞叹有明君之姿。 “宫外匠人哪能同内务府相比,” 太后显然是听出他话中含义,开口截断朱谨的话:“面具只是闲谈,摄政王且一同听听争执原因。” “可。” 宁妙雪适时开口,将沈毓婉逼沈月解下帷帽不成后动手的事情绘声绘色讲出, 言罢,她一副小女儿姿态感慨:“同为女子,只是将自己带入沈二姑娘的境遇想一想,便觉得难受,想来太后娘娘也会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太后娘娘且再听臣女一言,”沈毓婉暗恨宁妙雪多事, “娘娘明鉴,臣女深知娘娘宅心仁厚,但古语有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今日舍妹开了头,长此以往,娘娘和殿下的威严会受到挑战!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利用这个机会,戴面具混入宫中,那可如何是好?” 她微微抬起头,眼中泛着淡淡的红色满是孺慕之情:“臣女年幼时曾得到娘娘的悉心照料,是您教我识字,对我宠爱有加。我怎能看到娘娘陷入困境?且阿月是我的嫡亲姐妹,我怎能不站在她这边?但臣女更不愿看到娘娘受到任何伤害。” 沈毓婉说到动情之处,掩面哽咽:“索性我将恶人之名揽下......” "小婉儿,你这般赤诚之心,真是难得……"太后轻轻招手,眼中满是动容:“还是你思量周全,这面具之事,确实隐患重重。” 从沈毓婉将面具和太后安危扯到一起,沈月便心知不好。 果不其然, 下一秒就听太后阴沉道:“来人,伺候二姑娘取下面具!” 第9章 荷塘惊魂 “二姑娘,请吧。” 青衣女官捧着托盘,等沈月摘下面具。 心头涌起一股不甘,沈月微微垂下眼眸,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仿佛又回到祭台被火烧灼那天,她只能无力地困在台上等着烈火将自己吞噬。 那股噬心的疼痛如跗骨之蛆在胸腔冲撞,提醒她,这就是皇权! 即使她无罪,但只要皇后让她祭天,前世她就只能被祭天! 如今,即便她用舆论将沈毓婉逼进困境,却因太后一句话让沈毓婉反败为胜,让自己在众人面前露出丑态! “臣女尊令,不过臣女面部被火灼伤形容可怖,还请各位见谅。” 深吸一口气,她缓缓抬头解开面具的扣件,眸底幽沉如墨, 若皇权这座大山让人绝望厌恨,不如帮朱谨一起掀了它! 天子不仁,这皇位谁坐不是坐! 朱红唇瓣紧绷,她眼神陡然锐利,面具一角被掀起,如玉面庞上黑红交织, 焦黑的隆起,撕裂的暗红的红肉,令人触目惊心, 前世沈月早已习惯别人惊骇的目光,正待完全掀开,就听一声冷呵: “够了!” 手上动作被叫停,她眸光微闪, 掠过朱谨紧蹙的剑眉,她心尖柔软处仿佛被羽毛拂过,痒得发涩。 前世今生,朱谨都在帮她脱离困境。 “沈姑娘既然有苦衷,太后又何必步步紧逼,不留余地。”朱谨坐直如松,凤眸中闪烁着凌厉之色:“逼迫重臣之女将痛楚展示在人前,太后难道就不怕寒了沈尚书的心吗?” “皇祖母,孙儿也觉得不妥。” 太子朱轩禹也跟着小声道:“姑娘家娇弱,若是二姑娘回府想不开,您岂不是会落个逼死臣女的名声。” “罢了。” 太后瞪了眼色迷心窍的太子恼怒道:“既然太子求情,沈二且戴着,下去吧。” “臣女谢太后娘娘恩典,” 接连被朱谨在众人面前驳了面子,太后坐不住,提出逛园子赏花。 沈毓婉因刚刚维护皇室的发言被太后看中,被钦点上前,同宁妙雪一人一边扶着太后走在队伍最前方, 沈月吊在最后,瞧着沈毓婉脸上的得意之色,杏眸微眯, 指尖挑动手心珠子,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沈毓婉想做太子妃? 那也得先问问她答不答应! 老天让她重活一世,不就是要让沈毓婉体会一下她前世的痛不欲生么! 秋日荷塘因引了温泉水,依旧保持着夏日的繁花朵朵。 沈月找准时机,指尖一弹,圆润珠子精准地滑向沈毓婉脚下。 “啊!!!” 沈毓婉捧着刚采来的白莲花正要献给太后,兀得脚下打滑,整个人向后仰倒。 沈月默数她落水的时间,还未数完,却意外看到沈毓婉伸手扯住了太后的衣袖,试图借此稳住身形, 怔忪一瞬,她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毓婉是不是对她自身的重量有什么误解? 太后在深宫之中养尊处优,早已习惯了他人的服侍与照顾。 平日里,即便是逛个御花园,也要乘坐凤撵,由宫女太监们抬着前行,怎么可能受得了沈毓婉这样突如其来的拉扯? “噗通”“噗通!” 落水声伴着尖叫声响起,如同惊雷划破宁静的午后。 “快救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谁会水!快去救太后娘娘!” 太后和沈毓婉皆不会水,慌乱地在池子中沉浮,华丽的衣裳此刻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两人往湖底拖拽, 不会水的贵女们也只能花容失色地围在荷塘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沈月的余光瞥见匆匆赶来的宫女和嬷嬷,舌尖轻轻滑过干燥的唇瓣,眸色晦暗, 真是可惜啊~她还没看够呢~ “太后娘娘!臣女救您!” 她蓦然跳进水中,奋不顾身游向太后:“娘娘请抱紧我!” 水花随着三人激烈动作翻腾,岸上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三个模糊的身影。 “长姐挺住,娘娘凤体矜贵,阿月将娘娘送上去便来救你!” 沈月边撑住太后,边不着痕迹把沈毓婉往水下按,指尖故意勾住她鬓发撕扯。 “咕嘟……救……咕嘟……救我!” 黝黑发髻浮上水面,她松开手,用力托着太后往上送。 在宫人的连拉带拽中,沈月揽着太后翻过白玉护栏, 紧跟着,沈毓婉也被宫人捞起,半截头发凌乱地簇在头顶,形容狼狈。 “嘶!快看沈大姑娘发髻!竟然是假的!” 慈荫宫, 沈月换完衣裳出来时,宫女跪在地上替歪在榻上的太后绞发,浑身湿透的沈毓婉跪在殿前,身体因恐惧而瑟瑟发抖。 “臣女沈月拜见太后娘娘。” 她低垂着头,微湿长发被绯色锦条拢在脑后,神如秋水唇若点樱。 “最后竟是你救了哀家,来人,赐座。” 太后扫了眼地上形容狼狈的沈毓婉,攸然感叹,她因沈毓婉进言让沈月险些在所有京都面前出丑,而最后沈毓婉害她,救她的反而是沈月! 眼尾扫过地上散落的假发,她对沈毓婉更是恨极, “至于你,隐瞒断发参选胆大包天!”太后起身,指着沈毓婉怒不可遏:“谋害本宫,用断发诅咒殿下!哪一条拎出来都是死罪!” “娘娘恕罪!”假发被揭穿,又意外将太后带下水,沈毓婉心乱如麻,知道自己惹出了弥天大祸! “假发一事实在是臣女倾慕殿下的无奈之举!” 她慌忙跪行至太后身前,双手紧攥住太后的裙摆,泪眼婆娑地哭诉:“至于谋害娘娘一事,臣女是被人暗中使坏,踩到了不明之物才失足跌倒的。臣女绝无半分加害娘娘之心,请娘娘明鉴!” 沈毓婉突然指向一旁的沈月,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定是沈月记恨臣女,更因先前之事对娘娘您心生不满,这才暗中布局,企图陷害臣女与娘娘!” 太后眉头微皱,沈毓婉害她可恨,但若是真有幕后之人定是要揪出来的, 沈月垂眸,不争不辩跪到堂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女斗胆请娘娘出手彻查此事!” “来人,去查!” “喏!” 女官领命出去,室内只余沈毓婉低哑的哽咽声。 过了约莫半刻钟, 沈月见刚刚出去的女官回到太后身前,小心翼翼地将一枚黄豆大小的珠子呈上, 长睫遮掩下,她眼底笑意阴沉。 不愧是太后身边的心腹女官,这般细小的珠子不过半刻钟就被找到。 珠子找到,这出戏才将将开始呢! 殿内,沈毓婉骤然响起的哭诉声尖锐刺耳, “娘娘,您看看这珠子,我是冤枉的!是沈月,她用这个珠子陷害我,让我滑倒!” 迎上太后审视的目光,沈月咬唇无辜道:“娘娘,臣女一直走在最后,中间隔着那么多姐妹,怎么可能有机会扔珠子害姐姐摔倒呢?” “只是......” 她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低声喃喃:“这珠子,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呢?” 第10章 定罪,百口莫辩 一旁眼尖的宫人已经顺着沈月视线看到了沈毓婉的绣鞋,立刻上前禀报:“娘娘,这珠子好像是沈大姑娘鞋上的!” “来人!把她鞋脱下来查!” “不要!不是我!” 当众被扒鞋,沈毓婉羞愤欲死,却敌不过几个女官,硬是被按在地上掀起裙摆将鞋扒了。 “没错,一模一样!” 女官细细查看后回禀:“回禀太后娘娘!沈大姑娘鞋上珠串有一处松动,瞧着像是被踩滑了线。” 事已至此,真相在众人面前呼之欲出, 沈毓婉爱美在绣鞋上钉了珠串,行走间将珠子从线上踩落,导致滑倒。 “是你!定是你偷了我鞋上的珠子!” “你恨怨我,不想我坐上太子妃的位置,不仅引火过去毁了我头发,还偷了珠子想害我出丑!想害我落选!” 有些癫狂的沈毓婉欲扑起,被宫人按住, “阿月一直生活在庄上,从没和长姐有过龃龉,怎么会恨你怨你呢?别庄失火父亲查过是秋日干燥引起的意外,长姐只是烧了头发,阿月可是被毁容了呐!” 沈月驽定沈毓安不敢当着太后面说出别庄纵火一事,半蹲下同她对视,杏眸黑沉: “说到此,我倒想问长姐一句,阿月究竟哪里做错了,得你如此记恨?污蔑害你摔倒不成,又污蔑我偷珠子?” “你!!!” 沈毓婉百口莫辩,憋得满脸通红,她肯定东厢房的火跟沈月有关, 但张着嘴嗫嚅半晌,却不知怎么说, 说沈月恨自己害她毁容?引火烧自己头发?那她先纵火杀沈月一事便瞒不住! 说沈月恨自己设计她出丑?那岂不是明说她利用算计太后,且对皇室的维护之意也是假的! 一番折腾,太后耐心也到极致, 指着沈毓婉怒斥:“无心之失但害哀家是其一,毁发诅咒储君为二!构陷血亲为三!三罪并罚本应死罪,但念在沈卿家份上,哀家留你一命!” “来人!将这歹毒女人拖下去鞭笞二十!罚抄女戒一百遍!” “怎么会成这样!”沈毓婉狼狈地瘫软在地脸色灰败,见宫人拿着绳子围过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朱轩禹接到消息赶到慈荫宫的时候,吓晕过去的沈毓婉被宫人拖到院中,堵了嘴绑坐在椅凳上,候在偏殿的贵女们也被一同请去观刑。 藤鞭散发着油光,随着宫人挥舞,抽出破空声。 “唔!!!” 晕过去的沈毓婉被一鞭子抽醒,梗着脖子浑身颤抖,另有女官在一旁计数。 沈月低垂着头站在最后,思绪放空, 沈毓婉伤了头发她便开始筹划算计今天, 一回沈家,便让凝香寻翠屏亲妹妹向沈毓婉献发表忠心,且将沈毓婉精心准备的绣鞋做了手脚。 本以为最多只能让沈毓婉失去入东宫的资格,但没想到太后会被沈毓婉带累跟着落水, 这一顿多出来的鞭子,实在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二十鞭,最起码要躺一个月吧? “沈二姑娘好算计,珠子弹得很准。” 低语贴着耳畔响起,沈月心中咯噔一下,冷汗瞬间浸湿后背小衫。 她被人看到了! 沈毓婉受刑之前不出面,这会儿又来找自己为的什么? 心思一瞬间百转千回,僵着身子转身,待看清那人面容,沈月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 朱谨是属猫的吗? 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王爷何意?臣女怎么有些听不懂?” “二姑娘何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朱谨背手站在她身旁凝视着受刑的沈毓婉,对沈月语重心长道:“沈大姑娘害你一次,你还她十下鞭笞算两清,小姑娘戾气不要那么重,不好。” 他替沈毓婉说话? 嗓子像是被什么塞住,沈月嘴咬着下唇负气道:“两清?你怎么知道我和她的恩怨究竟有多少!” “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认定我和她两清!”越想越不是滋味,她忍不住怨怼道:“你要揭发我就去!” 沈月话中的怨恨太浓太重,朱谨讶异地眺了她一眼。 小姑娘倔强地望着他,圆溜溜的杏眸中染上一层水汽, 这副模样莫名让朱谨想到猫, 认主的小猫若是在主人身上闻到其他猫的气味,便会气得炸毛,露出小尖牙发出色厉内荏的嘶吼。 既怕主人变心,又怕漏了怯让主人发现争宠失了骄傲。 争宠? 他暗笑一声荒唐, 罢了,只是个傲娇的小姑娘而已。 沈毓婉手段毒辣陷害她该罚,她还回去也不算过分。 朱谨轻叹:“这次就算了,是她惹你在先。若你不止不休继续下手,莫怪本王不留情面。 “沈毓婉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偏向她说话!”沈月望着他侧颜,想知道朱谨为什么会维护沈毓婉,明明两人没有什么交集。 “有些渊源罢了。” 朱谨含糊, 若是以往,他定不会管这些闲事,可他曾在京郊被沈家姑娘救过性命, 那日他伤了头眼前满是血色看不清,且救他之人嗓子哑的听不出原本的音色, 回京后他立刻派人查探,当日在别庄的只有大姑娘沈毓婉和二姑娘沈月二人,两人院中都起了大火,也都曾被困在大火中,嗓子都有可能被浓烟薰伤。 幸好他意外碰到过少女面容,救他之人面上肌肤滑腻, 沈月面容烧伤,救他的极大可能就是沈毓婉, 但为保稳妥,他今晨特意再次派下属去沈家调查,沈家在别庄伺候的下人也证明,京郊救他的确实是先从火场中逃生的沈毓婉。 不论沈毓婉品行如何,他当日既然许诺过百倍奉还,自然不能食言。 计数女官已经数到十,沈毓婉背后衣衫被血浸透,呻吟声微不可闻。 “停!” “给孤住手!” 浑厚与清朗的男声同时出声, 众人望去急忙跪下:“参见太子殿下!摄政王殿下!” “唔.....呜呜......” 见着朱轩禹和朱谨同时出声叫停刑罚,沈毓婉红肿着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不赶紧放沈大姑娘下来!” 朱轩禹冲上去将行刑的鞭笞夺过来扔到一旁,单膝跪在沈毓婉面前帮她解开绳索,小心翼翼地避开沈毓婉背后伤处,托着后颈将她抱起, “别怕,没事了,孤已经同太后求过情了!” “婉婉还是殿下的侧妃吗?” 沈毓婉泪眼婆娑地揪着朱轩禹衣襟,心底生出一丝希臆, 殿下能打断行刑,是不是证明,她依旧可以做太子侧妃? 第11章 屋内外男,欲毁清白 “你先好好养伤。” 朱轩禹在她目光中败下阵来,避开视线转移话题:“孤过两日去沈府看你。” 他没说,太后同意取消责罚不假,但沈家侧妃是沈月还是沈毓婉还有待考量。 经过朱谨身旁时,朱轩禹忍不住试探道:“亚父向来不过问这些琐事,今日怎么想起替婉婉说话?” 闻言,沈毓婉也忍不住从朱轩禹怀中抬头望向朱谨, 她也想知道为何向来冷峻的摄政王会来护自己,莫不成喜欢上她了? “既无事,早些回去。” 朱谨回答令二人有些失望,但谁也不敢接着追问, 沈月站在人后,望着朱谨离去的背影气的咬牙, 沈毓婉和朱谨私下何时有了渊源? “二妹妹!”沈毓婉骤然出声,命宫人将她扶到沈月身旁, 她强撑着屏退宫人,贴在沈月耳边恨声道:“你别得意得太早,再怎么你也只是被众人厌弃的可怜虫!我也替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可要好好享受!” 大礼?沈毓婉母女究竟谋划了什么在等着她? “二姑娘,太后娘娘召见。” 宫人出声打断沈月沉思,她收敛心神跟着宫人回慈荫宫, 太后梳妆未出来,宁妙雪正带着贵女们对弈打发时间, “沈二姑娘来了。” 宁妙雪率先发现沈月身影,放下棋子牵着她来到相熟的贵女面前,笑吟吟道:“我虚长你几岁,便托大称二姑娘一声妹妹。” 沈月前世同宁妙雪这位县主接触不多,但也知晓她性子不坏, 只不过自幼进宫陪伴在太后身边,被宠溺的有些娇纵,行事随性。 如今放下身段同自己交好,想来是得了太后的吩咐。 “宁姐姐。”沈月这声姐姐一唤出,宁妙雪乐得咯咯直笑:“倒是个乖巧的可人。” “可会对弈?” 沈月点头,宁妙雪一副解脱的夸张模样:“可算是找到冤大头了!阿月妹妹快替我与谢姐姐下棋!她那心思七绕八绕,我看得啊,头疼!” “不下了不下了!” 沈月被她按着坐到桌前,暗暗打量四周,唇角笑意真挚几分, 与她对弈的是谢御史嫡长女谢灵,京都有名的才女,而围观几位也皆是重臣家中嫡女。 宁妙雪聪慧之名与谢灵不相上下,又怎会怕输? 不过是想借此契机将她引进她们的圈子罢。 这份人情,她记下了。 黑棋用墨玉制成,入手冰润,沈月拈着凝视棋局。 你来我往厮杀半天,沈月指尖一顿将子落偏,原本要赢的局面陡然发生翻转。 “谢姐姐棋艺高超,阿月学艺不精献丑了。” 她笑吟吟躬身,姿态谦逊。 赢了谢灵固然会得一时风光,但会累得宁妙雪得罪谢灵,索性她年纪小,倒不如输上几子,皆大欢喜。 “传言误人。” 谢灵如何没看出的故意为之,心下熨帖之余对沈月生出几分欣赏,回礼直言道: “皆说二姑娘自幼养在乡野间,除相貌之外一无是处,如今才知竟是沈家娇藏明珠,你比沈毓婉厉害。” 新棋局刚开始,转头殿中发生的事便被女官当闲话讲给太后。 “哦?沈二竟险些赢谢家丫头?” 太后轻笑,冲身畔朱轩禹半开玩笑道:“若这姑娘没毁容,就冲这番聪慧识大体倒是比沈毓婉更适合侧妃的位置。说起沈毓婉,以前瞧着倒是算懂事,如今越长越糊涂!” “可是皇祖母,沈月毕竟毁了容貌,做滕妾还行,做侧妃是否有些不妥当。” 朱轩禹面有难色下不定决心:“婉婉虽说这次做错了事,但毕竟是皇祖母看着长大的,一时糊涂而已,” “罢了,且再看看吧,沈家定然是要给个侧妃位置安抚的,左右还未到大婚时间,再观察看看,” 太后撑着额角,柳眉紧蹙:“沈二在偏殿,你且去接触观察一下。” 朱轩禹在门口撞见朱谨,二人一同止住宫人唱和往殿中去, 围拢的贵女中,朱轩禹一眼便被沈月沉思的神态吸引, 金色面具正中杏眸潋滟,仿有星光落下,许是遇到难处,她贝齿落在下唇碾压,将饱满红润的唇瓣咬出浅浅齿印。 他眯着眼紧紧盯着沈月撩人的一举一动,心头仿佛有个细小的钩子在抓挠。 毁容的沈月犹如鸡肋一般,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细腰翘臀,那般曼妙的身姿只是看一眼便让他欲念横生,恨不得按在榻上好生疼爱, 但只要回想起她今日漏出的一角伤疤,欲念又顿时烟消云散。 喉间滚动,朱轩禹垂在身侧的指尖摩挲,在煎熬的欲念中,蓦然对沈家生出几分迁怒, 明知道沈月是自己看中的女人却让她毁了容貌,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他不想深究,但胸口这股郁气却是定要有人承担的! “咚...咚...咚” 棋局僵住,沈月蹙眉,细白指尖捏着棋子开始敲打桌檐, 一子落定,平局。 “多谢姐姐手下留情。”沈月将棋子收回棋盒,这才惊觉殿中贵女们都围了过来,朱轩禹和朱谨站在她对面,望着她眼神莫名。 “沈二姑娘棋风竟如刀般处处凌厉,同一般闺阁女子不同,倒像是杀伐果断的将领一般。”朱轩禹鼓掌,眼底惊艳难掩:“改日定要同二姑娘切磋切磋。” 听着这话,沈月下意识看向朱谨,他视线落在棋局上,不知在想什么。 她心中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他的反应, 前世她住在摄政王府治脸那段时间困于心结夜不能寐,被朱谨带着开始学下围棋, 二人经常在水榭对弈, 朱谨一边嫌弃她棋艺太差,一边寻了棋谱同她喂招, 长此以往,她的棋风同朱谨带了几分相似。 他可有看出些端倪? “沈二姑娘棋路诡异莫测,令人叹为观止。”恍惚间,朱谨低沉淳厚的声音响起,带着肯定:“聪慧。” 沈月敛眉行礼退到一旁,雀跃从心底冒出来, 须弥,太后盛装而至, 宫人将棋盘收走,美食珍馐被放在众人面前。 膳间, 宁妙雪从太后手中接过代表太子妃的玉如意,谢灵几位出挑的贵女也被赏赐了玉佩,沈月因救太后有功,特被赏赐金银,与内务府掐丝面具一副。 * 沈府, “咱们大姑娘是个有福的,竟然能请动王太医看伤,听说那可是宫中娘娘都争着请的圣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王太医是摄政王府的管事带来的,日后咱们这位大姑娘指不定还能成为王妃呢.......” 沈月拖着疲惫的身躯刚洗漱过,便听窗外小丫鬟的窃窃私语声,脸色陡然变得难看, 朱谨究竟和沈毓婉有什么渊源,不仅替她拦下责罚,还请动太医看伤! 莫非真如丫鬟所说,他是看上沈毓婉了? 心下藏着事,一夜辗转难眠,直到天明才昏昏欲睡。 “吱呀——”屋门被推开, “凝香?” 外室动静陡然令沈月惊醒,她坐起身,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 脚步声渐渐逼近,帐前映出的身影肥胖,明显不是女人! 第12章 惩治刁奴,痛打落水狗 沈月眼神明灭不定,摸向床旁的灯座蓄势待发,眼看身影越来越近, “哐当!”伴随着水盆落地声,凝香惊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快出去!再不出去我叫人将你打出去了!” “你们夫人邀请我来做客,岂有将我打出去的道理!你这个奴婢好不知规矩!” “说不得,你这个小丫头日后还要叫我一声姑爷。” 男人被发现却毫无紧张之意,反而加快脚步猥琐笑着朝着床榻走来:“让我来瞧瞧二姑娘毁容后究竟是什么模样,若是太丑,爷可是不愿意娶的。” 心下一震,沈月牙关紧咬, 原来这个人竟然是宋敏放进来的! 是了,除非当家主母默许,否则这外男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摸入后院, 起身掀起床幔,心中的恨意在看到男子面容那一刻,达到顶峰,她握紧手中尖锐的铜座,气得发抖, 宋家旁支,宋四爷!论起年龄来,这人可是比她父亲还要大上几岁! 更何况这禽兽惯来喜欢在床帏间折磨女子,恶名京都几乎无人不知, 他的前几任夫人要么被折磨死,要么是不堪侮辱自尽! 宋敏竟然恨她恨到想将自己嫁给这样一个人! “站住,你若是再往前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沈月厉声呵斥,落在身上的视线猥琐,仿若在透过衣衫意淫, “啧,小丫头片子身材倒是不错,也不算亏,”宋成说着,指尖在空中比划着沈月身姿,轻佻道:“就是不知道脱光了是什么模样。” 心中一阵恶寒,沈月发狠道:“凝香,去唤院中的婆子拿棍棒来将这个小偷一顿送官!” 说着,她率先扯起棉被迎头扔在宋成头上,趁他不注意抄起团凳就往头脸的位置猛砸, 凝香也紧跟其后,一边喊着抓小偷,一边用拖着凳子捶打。 竹园闹哄哄的动静直到宋敏带路的嬷嬷发现不对,才停歇, 急忙叫人去告知宋敏将人救下来。 宋成被带走一刻钟后,沈月被宋敏身旁的仆妇围住。 “二姑娘,夫人让老奴请您过去。” “姑娘.......” 沈月安抚地拍了拍凝香手背低声吩咐:“别怕,你去福寿堂寻林姨娘.......” 嘱咐妥当她跟着仆妇往正院走去,步履从容,不见半分慌乱。 是她想岔了,只要宋敏把持后院,就会在沈毓婉的挑拨下用后宅手段对付自己, 今日是自己未睡熟及时发现宋成,又借着他对女子的轻慢,这才侥幸没吃亏,若是宋敏提前给自己下药再安排宋成........ 眸光荫翳,她指尖收紧, 定要借此机会让宋敏跟着栽个跟头才行! 韶清院,一步一景。 丫鬟仆妇来来往往,沈月站在廊下,听着屋内瓷器碎裂声不绝于耳。 “毁容的丑八怪还妄想跟婉婉抢侧妃位置不成?若不是看在宋家面上,人宋四爷才不愿意娶呢!还给她委屈上了!竟敢将宋四爷打伤!这是要我沈宋两家结仇不成!让那丧门星给滚去院中跪着!” 帘子掀动,宋敏身边的王嬷嬷站到沈月面前, “想必二姑娘也听到了,”她神情倨傲,指着院中鹅卵石小径:“请吧,夫人让你去那边好好跪着反省反省。” 沈月望着帘子,目光沉沉, 因出生时候降下惊雷,她被大师批命克父克母, 宋敏认为生不出嫡子是她带来的厄运,自此便将她当作仇人一般, 她是灾星,而沈毓婉是令她骄傲的宝贝。 沈月沉浸在回忆中巍然不动,见此王嬷嬷眉头紧锁:“二姑娘,夫人让你去跪下。” 说着她动手就要压沈月。 “啪!” 清脆巴掌声惊得院中仆妇脚步顿了顿,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姑娘面前耍威风。”沈月收回手,盯着王嬷嬷眼神冰冷:“狗爪子再乱动一下,本姑娘给你剁了!” 院中动静尽入室内几人耳中, 听着沈月声音,沈毓婉从昏睡中醒来, 她紧紧拽住宋敏手腕恨道:“娘!我要让沈月那个贱人生不如死!” 沈月那个贱人害得她好苦! 害她在整个京都世家女子面前被宫人鞭笞,颜面尽失! 一想到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名声,她太子妃的位置!如今皆因沈月全都毁了!沈毓婉恨的面目扭曲,恨自己别庄放的那把火为什么没给沈月烧死。 她抱着宋敏绝望哭嚎,瞳眸隐有猩红乍现:“女儿日后怎么办?” 出了这么大丑,别说入东宫做太子妃,如今能不能做太子侧妃还是未知数。 沈毓婉想到缥缈的未来,将脸埋在宋敏手心哭得浑身发颤,背上刚包扎好的伤口裂开再次渗出鲜血。 腥味和药泥的膻味混合气味刺鼻, 向来爱洁的宋敏仿佛闻不到,心疼地将沈毓婉搂住。 “会好的,太子妃没了我们可以先做侧妃,当今太后不也是从嫔妾一步步爬上皇后位置的吗?” 宋敏抚摸着沈毓婉头顶,看着她绝望的模样心像是被揪成一团,红肿着眼安慰:“你放心,娘会让沈月赶紧嫁出去!绝不会让她跟你抢侧妃位置!” “娘,我恨啊!” 沈毓婉一声接一声的娘喊得宋敏心碎,母女俩抱头痛哭。 想到今日来府上探查的护卫,宋敏眸光闪了闪:“娘的婉婉哪怕嫁不成太子,依旧能成为最尊贵的女人!” 京郊别庄所有知情的下人已被她清理干净,换成自己人, 如今,救摄政王的沈姑娘就是婉婉! 只要她宋家支持,最后坐上皇位的人变成摄政王也不无可能! 沈毓婉还在想宋敏的话,就听丫鬟惊慌道:“二姑娘,您不能进去!” 二姑娘三个字像是尖刀剜在沈毓婉心上,她抬头,只见沈月掠过阻挡的丫鬟朝内室走来, “我心系长姐伤势特意来探望,怎么就不能进了” 沈月停住,瞧着沈毓婉恨不得咬死自己的模样,倚靠在屏风上神色倦懒,唇角满是讥讽地笑:“瞧着长姐无碍,阿月放心多了。” 还有精神放外男进府毁她清白,看来打得还是轻了! 第13章 反了天不成! 指尖剐蹭着袖口云纹,她杏眸弯成半月直往沈毓婉痛处戳:“长姐抱恙离席,阿月特意前来将选妃结果告知。” “太后赐予宁县主玉如意,谢姑娘薛姑娘王姑娘玉佩,对了,太后特意嘱咐长姐日后只要在府中好生学规矩就行了,公主那边选了新的贵女陪读。” 她语速极快,没等宋敏反应过来已经说完。 末了,沈月又补了一句:“太后还是关心长姐的,特地点了嬷嬷陪长姐抄女戒。” 本来太后只是想鞭笞沈毓婉一通发泄心中不满,顺带点贵女们莫要在宫内耍手段,杀鸡儆猴。 但没想到朱谨和朱轩禹横插一脚将人保下,太后便不满一同挂在沈毓婉头上,这才又指派了个嬷嬷来教沈毓婉学规矩。 “你!!!” 一记接一记的打击,沈毓婉指着沈月本就气得说不出话,又听太后派了宫里嬷嬷来责罚她,怒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软倒在榻上, “婉婉!” 宋敏见沈毓婉被气晕过去,怒极之下责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蛇蝎心肠的恶毒东西!陷害嫡姐,忤逆不孝!” 扶着丫鬟起身:“来人,把二姑娘嘴堵上给本夫人拖出去!” 伺候宋敏和沈毓婉的丫鬟婆子深知沈月这位嫡小姐还不如府中的庶女受宠,毫不迟疑地带着麻绳进门,将沈月团团围住, “二姑娘还是莫要挣扎得好,老奴会轻些的。” 王嬷嬷记恨沈月扇她的一耳光, 趁乱上手重重掐住沈月胳膊,张狂冷笑:“这可是夫人的吩咐,二姑娘莫非要忤逆嫡母不成!” "呵!" 真当她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不成? 虽说是嫡小姐,但这些年她同奶娘生活在庄上清苦, 为了改善生活,奶娘带着她在院中开辟小菜园,时不时上山寻一些应时的山珍,长期运动,气力比京都的闺阁女子都要大上几倍。 沈月反手抓住王嬷嬷手腕,抬腿一记窝心脚将她踹撞在桌角, 四方桌尖锐,王嬷嬷后腰重重撞在桌角,痛呼一声趴在地上屈成一团。 她抄着椅子灵活地穿梭在丫鬟婆子中,丝毫不落下风, 余光瞥见宋敏气得跳脚,她嗤笑:“母亲让人将我抓起来,这是准备给我灌哑药,还是准备给我远远卖出去?还是像今早一样,将外男放进我院中毁我名声?” “废物!不会拿棍子吗?一个姑娘家你们都拿不住!养你们做什么吃的!” 宋敏揪着帕子,望着沈毓婉原本奢华的卧房,如今被沈月和丫鬟婆子的追逐打砸成一片废墟,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再抓不住,你们通通给本夫人去死吧!” 被宋敏一吓,丫鬟婆子手上动作狠厉了几分, 她们人多,纵使沈月身形再怎么灵活,也难免被棍棒扫到, 胳膊肘火辣辣的闷疼,沈月舌尖抵着上颌,眼神越发狠厉, 算着时间,她让凝香去请的沈老夫人也该到了吧? 唇角上扬,她拎起半人高的铜鹤灯座用了十成力道报复回去, 痛呼声,碎裂声不绝于耳, “都住手!反了天不成!” 雄浑的怒喝声在门口响起,沈月回头,就见丫鬟婆子簇拥沈老夫人进门。 沈老夫人年轻时是武官之女,虽说已经到为人祖母的年纪,但说起话来依旧中气十足。 一声厉呵下去,堂中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机灵的婆子赶忙将中堂收拾妥当,扶着沈老夫人过去坐下, “孙女沈月见过祖母,” 见宋敏的克星来了,沈月迎上去屈膝行礼, “起来吧。” 沈老夫人目光掠过沈月脸上的面具时顿了顿,点头示意沈月站到身旁, 旋即目光落在内室的宋敏身上,板着脸道:“见婆母不请安,宋氏,这就是你宋家的规矩?” “儿媳,见过母亲。” 宋敏脸色变了变,父亲怕老不死的欺负自己,不是说了让老不死的在小佛堂孀居?她今日怎么会出来?还到婉婉院中? 待见到沈老夫人身后的林姨娘,她脸色顿时漆黑。 “刚刚出神只不过是太久没见过母亲,有些喜出望外。” 宋敏心不甘情不愿地屈膝:“母亲出门可是有何指示?莫非是福寿堂的下人怠慢了您?” “怎么?我出院子还需要跟你报备?”沈老夫人眼神蔑视:“我儿这沈家何时改姓宋了。” 这话一出,宋敏拧着帕子讪笑,不知道怎么接,难道说没有父亲允许她怎么敢出来?暗骂一声老讴婆:“母亲说笑了。” 沈月欣赏着宋敏骤变的脸色,唇角笑意嘲弄。 从宋成被宋敏的人带走,她就知道定会被责罚, 便嘱咐凝香将宫中发生的事情告诉林姨娘, 林姨娘唯一的儿子被宋敏抢走,且养得不学无术,本就对宋敏暗中生恨,一听有机会能扳倒宋敏,当即去将老夫人从佛堂请了出来。 而老夫人同宋敏的恩怨更是延绵多年, 当初宋敏作为太师府上的掌上明珠,一眼相中游街打马的新科状元沈崇文,不顾沈崇文有婚约,借助太师府势力逼死沈崇文的未婚妻,执意下嫁。 而那位被毁去清白上吊的未婚妻正是沈老夫人娘家的侄女,同沈崇文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只等沈崇文高中便成婚,却不料最后落个惨死下场。 沈老夫人恨极宋敏,为了儿子仕途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宋敏这个儿媳, 新婚不久便做主替沈崇文纳了林姨娘,一位同侄女足足七分相似的妾室,当做侄女宠爱。 但也因此被宋家逼出管家权幽居佛堂,她厌恨宋敏,比自己有过之而不及! 如今给了她一个光明正大出佛堂的机会,她定然会同宋敏死磕!把管家权抢回去! “母亲,瞧您说的,儿媳不过是关心您罢了。”宋敏瞪了眼低眉顺眼陪在沈老夫人身旁的林姨娘,没好气道:“烂心肝的下人太多,儿媳这不是怕您被人挑唆当枪使。” “呵!谁是豺狼谁是宝,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能分得清,我再不出来怕是这沈家名声都要烂大街了!”沈老夫人瞟了眼内室:“来人,去将毁我沈家声誉的大姑娘拖出来!” 沈老夫人是有备而来,除了贴身丫鬟,带的下人都是膀大腰圆的中年婆子,往厅堂中一站连光线都黑了不少, 她们大跨步,三两步便冲进内室掀开锦被就要把沈毓婉往外拖, “嘶!疼!哪来的婆子敢动本姑娘,不要命了!” 第14章 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放开婉婉!” 沈毓婉的痛呼声听得宋敏心颤,眼见婆子不顾阻拦闯进内室将沈毓婉拖起来,她慌了神,不顾仪态冲上去撕扯着榻前婆子,高声招呼:“王嬷嬷,好好守着大姑娘,谁敢动婉婉一下,本夫人决不轻饶!” 宋敏厉呵从宋家陪嫁过来的丫鬟婆子冲进室内,依靠着人多将沈老夫人带来的婆子挤出内室,而沈老夫人带来的婆子也不敢对夫人动手,一时间两方人马僵持不下,谁也不让谁。 屋内人挤人,嘈杂得如同菜场。 宋敏挡在屏风前不动,发髻在撕扯间散落半边,珠钗摇摇欲坠卡在发间,像个泼妇一样。 这番不要命护着沈毓婉的姿态看得沈月眼底发涩, 前世今生,宋敏别说是护着她,就连唯一一次对她露的笑脸都是为了哄自己帮沈毓婉夺宠, 就因为她是女儿便成为仇人了吗? 沈月闭眼将眼底的泪意逼回,再睁眼,场中气氛已经僵持, “宋氏,你要反了天不成!” 沈老夫人拍着桌子,指着宋敏厉声道:“来人,把宋氏给我拖到一边,出了事我担着!” “婉婉不过是落水,纵使在宫中失了仪态,但哪犯得着您这般严苛!”宋敏见沈老夫人对长女如此心狠,眼底掠过一抹恨意:“母亲,婉婉如今有伤在身您却让人将她拖出来,这是要她命吗,” “失了仪态?怎么,你那个好女儿没告诉你她在宫里闯了什么祸?” 沈老夫人板着脸,眉宇间皆是阴沉怒意: “沈毓婉在宫里逼月丫头出丑在先,爱美致太后落水在后,更是隐瞒断发参选,意图诅咒储君,这一桩桩一件件,若非太后看在沈宋两家面子上开恩,这个逆女打死在宫里都不为过!” 瞧见宋敏眼中的心虚,沈老夫人冷笑着:“也是,断发之事你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不知!怕是被猪油蒙了心,一心想要攀上皇家,这才想出假发伪装一事!” 沈老夫人手中檀木佛珠在指尖飞快转动,嫌恶地瞪着宋敏,龙生龙凤生凤,这个毒妇生养出来的女儿同样也是让人厌弃的性子。 还好二丫头自小养在庄上,想来未受荼毒过深。 “来人,立刻把大姑娘捆上马车,送到念慈奄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母亲,太后已经罚过婉婉,您又何必非要将婉婉逼死。” 宋敏见沈老夫人执意要为难沈毓婉,直起腰硬气道:“婉婉不仅是你沈家的孙女,更是我宋家的外孙女,你想要她命,也要问问我宋家答不答应。” “好一个你们宋家,” 沈老夫人被气得仰倒,脸色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拾起桌案上的瓷瓶朝宋敏砸去:“既然如此,那你就带着那个孽种滚回你宋家!” “老夫人可不能动怒,仔细着身子,” 林姨娘适时出声,替沈老夫人顺着气,安慰:“夫人说的都是气话,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夫人同老爷伉俪情深多年,又怎会向着宋家呢。” 她声音细软,扶着沈老夫人替她一下一下抚着胸口,柳眉紧拧忧心道:“大夫特意交代您不能大喜大怒,若是再头疼可怎么办。” 恍惚中,沈老夫人仿佛见到侄女,那个温婉可心的小女子跪坐在面前将自己冻僵的双脚放进怀中捂着, 她的慧慧啊,会没脸没皮说要替自己生四五个乖孙,会不眠不休替自己缝护膝, 往事肖刀,微一触碰便会心如刀绞 沈老夫人兀地闭上眼,一时间不知道当初的妥协究竟是对是错,可不妥协又能怎么样,当时的沈家如何能抵得过宋家的威势。 扶着桌案起身,她身形有些踉跄:“即刻派人去请大老爷回府。” 沈老夫人杵着拐杖往外走,浑身仿佛被抽去精气神瞬间苍老许多。 “老夫人,您仔细脚下。”林姨娘赶紧撑住沈老夫人软下去的身体,低声劝慰:“夫人也是无心之言,您别放在心上。” 火上浇油, 沈月眺了眼温顺的林姨娘,脑海中顿时浮现一句话来,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自己怀胎十月的骨血被人养成不学无术的草包。 沈老夫人本就在气头上,再看到林姨娘同自己侄女相似的脸,五分怒都被故人之死升上十分。 这一次宋敏和沈毓婉怕是撞到铁板了。 接下来的场合不适合小辈在场,见事情已经按照自己预期发展, 沈月同沈老夫人请示后带着凝香准备回院子, 这般进退得度的眼力见让沈老夫人连连点头:“此间事了,月丫头多来福寿堂陪老婆子说句话,你放心,有老婆子在,定然不会让她随意将你发嫁出去。” “孙女谢过祖母,” 老夫人这是投桃报李了! 她送了老夫人一个冲宋敏发难的契机,老夫人便还她一个庇护。 沈月拜别沈老夫人后, 挑了条绿茵路晃悠着散心, 行至半路,主仆二人在花园撞见连官服都没换匆匆赶回的沈崇文,他额上青筋直跳,显然怒气难忍。 眼尾微挑,沈月行礼后退到路旁, 重生到现在才不过三四天的功夫,她却仿佛度过了三四月的模样, 纵火报复,救朱谨,寻人,宫宴的见招拆招,回府地借力打力。 看似自己很容易的占了上风,实则背后是日夜不断的盘算, 如今沈毓婉闯了大祸,还连累了宋敏,接下来的半月甚至一个月,想来两人没空在顾忌报复自己了,得趁这个时机想办法将宋敏的管家权夺去才行........ 沈月迎着霞光,兀地笑出声来, “姑娘可是想到什么喜事了?” 凝香见她笑开心也跟着笑起来,从知道要回沈府后,姑娘就再也没有真心的笑容了, 喜事?改变算不算喜事? 彻底埋葬软弱的自己算不算喜事? 沈月折断手边的花枝,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落在花瓣上:“凝香,若你喜欢的那个人变得恶毒,狠辣,锱铢必报,你还会喜欢她吗?” “会。”‘ 凝香眼底划过一抹心疼,总觉得此刻的姑娘如从高处跌落的琉璃一样,风一吹便会马上碎掉,咬咬牙,她不顾规矩上前抱住沈月:“不管变成什么样,姑娘都是凝香的姑娘,” 沈月低头看着胸前满是茧子的手,眼前蓦然模糊起来, 重生真好........ 脆弱仿佛只是幻影, 不过一息,沈月嬉笑着拍着凝香胳膊:“傻姑娘,姑娘逗你玩的,哭什么。” * 次日一早, 睡眼惺忪的沈月被凝香挖起来,听她打探来的消息。 “大人命人将大姑娘拖到祠堂反省,而记在夫人名下的大公子也被挪到老夫人院中抚养。”凝香话语间皆是痛快:“大姑娘处处为难姑娘,老天有眼,合该她落到如今下场。” “老天有没有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一番打岔,沈月睡意消散得无影无踪,索性磨墨规划铺子事宜。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活该鬼吃人。 乱世将起,唯有自身强大才能安身立命。 晌午刚过, 沈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进门,“二姑娘,老夫人请您打扮一下去正厅,太子殿下特意寻您来了。” 第15章 摄政王约见 朱轩禹来做什么? 今生朱谨并未提起京郊后山的救命之恩,且自己对外宣称毁了容,还有什么值得朱轩禹惦记的? 想到朱谨,沈月心中陡然浮起一抹疑窦, 前世这会儿朱谨已经将自己是他救命恩人的消息放了出去,以警告京都那些看轻自己的人, 可昨日宫内相见,除了沈毓婉逼自己拿掉面具那刻,朱谨其余时间都未正眼看过自己, 莫非是因为今生她并未受欺负,所以朱谨便装作不认识免得拖累自己,等日后有需要再站出来? 笔尖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泅出一团黑影。 她呼出一口浊气,以朱谨的性格,还真做得出来! 将毁掉的纸张揉成一团,沈月简单收拾便带着凝香往正厅去。 正厅主座, 朱轩禹一身锦衣,墨发用玉冠高束,手托白玉盏,举手投足间皆是矜贵, “自昨日见过二姑娘同谢大姑娘对弈后,二姑娘那精湛的棋艺让本殿下叹服,这才冒昧前来讨教。” “能得太子殿下看中,是阿月的福气。” 沈老夫人笑得眉不见眼,见沈月身影出现在门口,立刻招手:“月丫头,还不快来见过殿下。” “臣女沈月拜见太子。” 沈月躬身行礼后疏离地站在最末尾,眸色清冷。 沈老夫人窥见朱轩禹落在沈月腰臀上那抹垂涎的目光,眼底笑意越深, 若是沈月能在接触中笼住太子的心,进东宫也算是她好归属,左右沈府要出一个侧妃,不如让好控制的沈月上! 一番盘算,她起身留二人独处:“老婆子年纪大了坐不住,月丫头且好好陪殿下对弈两局。” “祖母,此举不妥。” 沈月扬眉看向朱轩禹,隐在面具后的眉眼荫翳:“男女七岁不同席,孙女和殿下孤男寡女怎能独处。” “对弈乃君子之事,何来不妥。” 朱轩禹被拒绝,心中隐隐不悦:“更何况这是沈府,左右不会传出对二姑娘不利的言语,二姑娘又有何担心的。” 担心? 自然是有的! 沈月睫毛轻颤,隐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 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当场杀了这个恶心的人! 可惜现在还不是杀朱轩禹的时候,她不能因为一个杂碎,而毁了自己的计划。 沈月深吸一口气:“外面的流言蜚语臣女确实怕了,还望殿下海涵。” 正厅气氛陡然诡异起来, 朱轩禹目光深沉地望着厅中的沈月, 水色衣裙金玉面具,纤长的身姿气质清冷, 偏偏修长的玉颈如凝脂白玉,身段窈窕玲珑,凹凸毕现,夺人心目无声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 清冷与诱惑交织,勾得他心脏漏了一拍。 昨日宫中见过沈月后,他宠幸滕妾时总会浮现沈月戴着面具执棋的模样,鬼使神差让人寻了面具给滕妾戴上,却始终找不到沈月身上那股味道, “殿下莫怪,女儿家的心思,越是在倾慕的人面前,越是会患得患失。” 沈老夫人对沈月的不解风情有些恼火,嗔怒地瞪了沈月一眼,意有所指冲太子解释:“其实心中紧张得不行,您只管布棋局便是。” 沈月看出沈老夫人想塞自己进东宫的心思,被逼着坐下,目光落在厅外,树荫中有小丫鬟探头探脑, 沈毓婉将太子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若是被她知道太子和自己相处,定会来搅局, 与其自己硬刚得罪沈老夫人,不如让沈毓婉来做这根搅屎棍! 思及此处,沈月眉梢轻佻,语调拉长而慢:“既然殿下话都说到这步了,臣女若是再推拒便显得不识抬举了。” “二姑娘请!”见沈月这副反应,朱轩禹越发确定心中所想, 他就说沈月为何不似以往热情,原来是怕自己嫌弃容貌自卑,金玉面具想来也是为了吸引自己注意想出的法子, 不过美人如斯,这番欲擒故纵的手段倒是令人讨厌不起来。 朱轩禹的侍从动作麻利将棋盘摆好,两人相对而坐, 隔得近,朱轩禹闻见浅浅的青竹冷香从声沈月身上传来,沁人心脾、 “二姑娘熏香倒是别致,京都贵女皆喜欢香甜的花果香,竹香孤只在闲云野鹤的文人学子身上闻到过。” 他深吸一口,扬唇懒懒道:“不过这竹香倒是同二姑娘极配,回头孤让东宫的香师替二姑娘调一款竹香的送来。” “不必,我不熏香,只不过别庄种满青竹,长年累月染上几许而已。” “哦?莫非二姑娘喜欢竹?孤那边有盆湘妃竹,回头孤下帖请二姑娘过府赏竹。” 朱轩禹挑着话头,借着落棋瞬间,指腹擦过沈月手背, 炙热的指尖掠过,沈月恶寒几欲作呕,冷着脸结束话题:“非也,别庄种满青竹只是为了吃竹笋而已。” 她视线止不住扫向门外, 难道自己想错了? 沈毓婉让丫鬟打探不是要来的意思?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团红色火焰背光而来,香风顿时弥漫正厅。 “臣女沈毓婉,见过太子殿下。” 沈毓婉一身正红洒金裙,头上戴着掐丝珍珠冠,恰到好处将断裂的发丝全部拢进冠内,看不出端倪。 朱轩禹先是被她精心打扮的面容晃了一眼,待触及她别扭的动作,放下棋子关切道:“婉婉不是在养伤?” “殿下来了,臣女的伤就不疼了。” 沈毓婉娇羞地眺了朱轩禹一眼,莹莹秋波的美目瞄向沈月时变得阴狠:“二妹妹自幼生活在别庄,恐怕不精于棋道,不若臣女陪殿下下两局?” “不必,孤只是觉得二姑娘棋风不同想试试。” 朱轩禹头也不抬,只是专注地盯着棋盘:“你身上有伤,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得好。” “那婉婉陪殿下坐坐吧。” 沈毓婉挨着朱轩禹坐下,背上伤口扯到,疼得额上冷汗津津, 为掩饰身上药味,沈毓婉浑身下上都带着香囊,浓到刺鼻的香味熏头脑,朱轩禹下棋的兴致也被扰去大半, 沈月有心早些结束,喂了几颗棋子输给朱轩禹给他台阶, 沈毓婉忍着疼送朱轩禹出门,沈月却没心思再同朱轩禹虚以为蛇,借着身体不舒服的由头独自回院。 接下来的几日,东宫总有侍从送一些小玩意到沈府,沈老夫人整日笑呵呵,试图将沈月塞进太子后宫, 沈毓婉院中的瓷瓶换了一批又一批。 沈月索性称病不起,连院门都不出。 光阴如梭在指尖漏掉,最后一片枯叶被寒风卷落时,沈月暗地开的铺子筹划妥当,也将太后赏的金银花个干净, 就在这时,沈月收到高仲从府外递来的信件, “姑娘,”凝香小心翼翼从袖口拿出一个信封, “高先生寻人递进来的消息。” 信封薄薄一封,一打开便飘出一张地契,沈月从里面摸出一张纸,上书二字:妥当。 能自由出入摄政王府,证明高仲已经得了朱谨信任。 轻笑一声,她将纸张烧掉:“凝香,今夜随我到院中逛逛。” 上次她一共交代高仲三件事, 一是留意能用之人,二是寻朱谨投诚,三便是将沈府隔壁的宅院买下来。 宋敏不想见她,将她院子安排在最西边,一墙之隔便是隔壁宅院,恰好方便了她。 入夜, 沈月听到一声夜枭啼鸣,寻声带着凝香院来到西北角, 高仲站在竹林中,身旁赫然出现一个半米宽的大洞:“女公子,按照您的吩咐,两院之间的地洞已经打通。” 这半月他看起来过得不错,身型胖了一圈, “瞧着高先生在摄政王府生活的倒是滋润。”沈月笑得揶揄, “多亏女公子神机妙算。”高仲讪笑着搓手:“半月前您说拓跋部落会上书请求联姻,前日书信果然呈到御前,王爷想见您,您看什么时候方便。” “再等十日吧。”沈月沉吟,朱谨警惕心重,若自己一直避而不见反而会让他起疑。 十日,足够她做好准备。 翌日, 沈月看铺子账本为银子发愁时,丫鬟通禀林姨娘来访, 林姨娘同她一向没什么交集,特意跑一趟,莫非是宋敏那边出了岔子? 第16章 一报还一报 思忖间林姨娘已经被丫鬟引进门, 同以前沈老夫人被关在佛堂的寡淡不同,林姨娘今日穿了身碧绿翠烟衫,头上斜插着翡翠云钗,雅致温婉。 “今早做了些糕点,想着送些给二姑娘尝尝。”她笑得温婉,打开食盒露出一盘精致的点心:“二姑娘若是吃得惯,下次妾身再做一些其他花样。” 沈月捻起一块象征性咬了一口,笑道:“姨娘费心了。” “二姑娘喜欢便好。” 林姨娘见沈月吃下,笑意渐浓:“听说二姑娘想给院子盖个竹屋,我那边正好有认识的匠人会做些竹制家具,想着二姑娘若是不嫌弃,定一批给二姑娘暖房,” 林姨娘倒是个聪明人,先同她示好再引出目的。 前世她一心都扑在朱轩禹和沈毓婉身上,对林姨娘并没有过多关注,只依稀记得她好像犯了错被宋敏送到庄上,自此再无消息。 “多谢姨娘。” 见林姨娘故作愁绪,沈月直言:“姨娘有话直说便是。” “既然二姑娘开口,我便直说了。” 林姨娘举起帕子擦去唇角茶渍,面露忧色:“宋家来人了,如今在正院由老夫人陪着,听说是宋老夫人想念外孙女,想过些日子接大姑娘和二姑娘一同过府小住。” “多谢姨娘,”沈月以茶代酒做出举杯的手势,她和宋敏母女已然站在仇敌一般的对立面,林姨娘倒不失为一位很好的合作伙伴, 好不容易从佛堂出来的林姨娘,又怎么会给宋敏将她再送回去的机会, 她听说宋家来人便急匆匆上门,想来是怕宋家的帮扶下,宋敏再次将她的靠山沈老夫人逼回佛堂。 只不过,宋家邀请自己去究竟是宋家那头的主意,还是沈毓婉出的主意? 沈月想起沈毓婉院中每日传出的咒骂声和碎瓷声,嗤笑, 估摸沈毓婉想借此机会报复自己的可能更大。 心思转动间,她听见林姨娘话头一转,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二姑娘,还有一事您得当心,” 林姨娘压低声音,眺着沈月脸色,低声道:“这些日子我身边丫鬟时常听说府中有流传二姑娘是天煞狐星的流言蜚语,听说你出生时候便有天雷欲收你,但你命太硬没收着,这不,你一回府,府中便跟着引回来不少邪祟,不止一个丫鬟看到你院中和周围时常有鬼火出没。” “鬼火?” 沈月杏眸微眯,抵眉,隐在面具下的眸底笑意冰冷渗人, “是呢,据说绿油油的在周围飘,怪吓人的。” 林姨娘轻拍着胸脯,忧心道:“可要我陪二姑娘去护国寺求平安福回来镇一镇?” "多谢姨娘,暂时不用。" 沈月指尖敲打桌案, 可真是熟悉的手段啊...... 送走林姨娘后,沈月站在院门,注视着林姨娘明显加快的脚步,唇角下沉。 世人对鬼神一说向来信仰, 这些日子朱轩禹的殷勤让沈毓婉急了,见毁容对自己无效,又相处让自己背上不祥之人的名声,以求断自己进东宫的路。 “凝香,去查查府外是否有沈府竹园起鬼火的流言。” “在留意下院中的丫鬟,只要有行踪诡异的,直接捆了来寻我。” 她仰头望着飞舞的竹叶,暗沉的眸色闪了闪, 接下来估摸就是宋敏装病,请大师上门驱邪,再指向自己院子了吧? 呵呵,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新意呐! “递信给高先生,请他帮我寻些东西。” 入夜,竹林, 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 冷风从领口灌进背心,仿佛有人在对着领口吹气, 绿衣小丫鬟抖了抖,左顾右盼总觉得黑漆漆的竹林深处有人在盯着自己,她吓得面无血色,双手合十:“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手心玉瓶嗝的生疼,她哆嗦着往里挪。 “菩萨保佑.......菩萨!啊!!!” 面前陡然出现一张人脸,绿衣小丫鬟嗷的一声往后奔逃, 她声音尖细,惊吓之下颤出破音, 沈月手晃了晃,险些将茶盏里面的热茶泼到身上。 刚放下杯子,凝香便带人将绿衣小丫鬟捆了跪在她面前:“姑娘,就是她!” “姑娘平日里对我们不薄,你竟然帮着外人害姑娘!” 腥臊的尿骚味若有若无,沈月扯了片竹叶放在鼻尖,细细打量面前的丫鬟, 春彩,是她从别庄带回来的丫鬟之一, 从八岁便跟在她身后,老实本分。 “说说吧,理由是什么?” 沈月垂下眼帘,拨弄着袖间花纹:"为什么。" “姑娘........奴婢本也不想,可大姑娘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春彩膝行到沈月裙摆前,以头触地:“她许诺只要奴婢撒一些粉末,就会给奴婢一家脱离奴身,还会给上一百两的安家费.......” "姑娘,是奴婢对不起你,可奴婢不是想害您啊,这点粉末想来......." "嘴堵上吧。" 可春彩就是在害她啊。 纵有千般理由,背叛就是背叛, 沈月从她手中扯回裙摆,淡淡地笑了笑,目光从春彩脸上漫不经心地掠过,唇角勾出一抹冷冷的弧度:“不忠便是不忠,再多的理由都是狡辩,” “捆起来关进耳房,等本姑娘理清手上的事情再进行发落。” 深秋的寒露如细雨盖满竹林, 沈月坐在高高的院墙上指尖勾着灯笼晃脚,昏黄暖光落在她身上,像是为她镀上一层纱衣。 “姑娘,太危险了您还是下来吧。” 凝香站在院墙下,伸手准备接她:“大姑娘那边明日奴婢告诉您结果,夜露深重,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别再着凉了。” “热闹还是要自己看到的才精彩。” 黑沉的夜空中,点点暖光中,一大片黑影从低空飞过, 沈月晃着脚:“瞧着时辰,沈毓婉差不多收到我的回礼了吧,” 她自问自答,兀地笑开:“本姑娘可真是个懂礼的人,礼尚往来这门功课,算是被我学明白了。” 兀的, 东边厢房传出惊惧的惨叫, “来人啊!” 第17章 殿下的眼睛很漂亮 东厢房, “嘭!” 接连不断的敲门声惊得守夜的婆子一骨碌爬起来, 她站在拴住的院门前:“谁啊?” “嘭!” 回应她的是又一声敲门声, “谁在装神弄鬼吓你奶奶,”她拨开门栓,拎起灯笼一瞧,门前空荡荡的别说人,就连鬼影子都没看到。 鬼影子? 婆子念叨着这句话,心里有些发毛,砰的一声用力将门关上, 原地站了一会,敲门声消失, 她松了口气,转身刚走,就听门口“嘭嘭嘭”又是几声, “谁.......究竟是谁......” 婆子壮起胆子再次开门,门口依旧一片寂静。 “咕嘟......” 周遭太过安静,安静到婆子能听到自己双腿打摆子的声音。 关门上锁,她背靠着木门,脸色白得像纸, 就听背后 "嘭嘭嘭嘭......." 激烈的敲门声让门都跟着颤动,她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失声尖叫起来:“来人啊!” 随着尖叫声划破夜空,东厢房顿时灯火通明, 沈月收回视线,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准备回院中睡觉, “凝香,让一让。” 她招手示意凝香让开,掌心撑着墙壁正要用力,蓦然身后小巷传出几声闷哼, 回头, 奋力奔逃的黑衣人被当胸穿过的弩箭一击毙命,倒在她不远处,露出身后举着弩箭的三人, “朱谨?” 沈月乍一下看到杀气腾腾的朱谨,惊得低声喃喃。 此刻他与记忆中的模样相差甚远,黑衣紧裹精壮的身姿,面巾漏出的一双眸子,黑雾沉沉如同暗夜修罗, 四目相对,她被杀意惊得浑身冷汗,未等她做出反应,三支冷箭已经冲她袭来,背后衣衫被冷汗浸湿,冷风一吹冰寒刺骨, 吾命休矣, 因幸灾乐祸看热闹而死,死得真冤枉啊! 沈月脑海中顿时浮现这个念头,苦笑着闭上眼等待死亡。 预料中的疼痛未出现,滞空感后,她感觉身体被卷进血池一般,血腥味刺鼻, “姑.......” 凝香惊惧的声音戛然而止, 脖子被掐住,沈月听见耳畔阴恻恻的嗓音响起:“沈二姑娘如何识得本王?” 沈月后背紧贴朱谨前胸, 他一出声,便能感受到胸腔震动的弧度, 坚硬的沟壑,炙热逼人。 “我识得殿下的眼睛。” 脚踩在窄细的墙头,沈月敛眉紧抱眼前的臂弯,半开玩笑说:“殿下的眼睛很漂亮,让人过目不忘,” "咳!" 被呛住的憋笑声在脚下响起,她垂眸就见围墙下方挟持住凝香的黑衣人肩膀止不住抖动。 她认得他,听风, 朱谨最信任的下属,前世也是陪朱谨帮自己收尸的人。 “呵呵。” 耳边冷笑荫翳,也不知信不信她的说法。 “寅时,二姑娘在院墙上做什么?” 沈月面色被面具遮掩,朱谨判不清真假, “看风景。” 沈月了解朱谨,知道他不是滥杀无辜的性格,索性放松地挂在他臂弯指着竹林道:“殿下瞧,盛满露水的竹林倒像是挂满萤石。” 眸子一转,她笑吟吟道:“殿下这么晚还忙公务,瞧着倒是辛苦得紧。” 听风头一回遇见有姑娘见殿下杀人后,还毫无惧意仿若好友一般同殿下闲聊。 也不知是胆子大还是缺心眼, 如此一想不免对沈月多看了几眼, 也许是他目光太过灼热,他竟然看到那姑娘对自己笑了笑, “走。” 晃神间,听风听朱谨发令,旋即恢复正形, 二人翻身入巷, 朱谨脚尖刚落定,就听身后沈月软糯的嗓音透着唏嘘:“殿下这就走了?” “二姑娘还想说什么?” 他转身,狐狸一般狡黠的小姑娘滑坐在墙上,歪着头望他,朱唇微翘:“夜露寒重,反正都要等属下处理尸体,殿下不如坐下来喝杯热茶?” “不妥。” ...... 竹园深处的石桌, 炉上热茶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朱谨曲着腿坐在石凳上,眉心拧成川字。 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会头脑发热跟着沈月绕进竹林喝茶。 沈月伸出一双柔夷对着小泥炉烘手,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暗笑, “殿下尝尝,我自己晾晒的竹茶。” 用毛巾卷起壶把将茶水倒进杯子,她推到朱谨面前:“虽说不如殿下平日里喝得那些好,但胜在别有一番趣味。” “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小姑娘尤其要注意自身安全。” 朱谨面对沈月推来的茶水巍然不动,仿若老学究一样严肃道:“京都虽说是天子脚下,但难免有穷凶恶极之人出没,若今天出现在巷中的人是恶人,你一个弱女子和丫鬟难逃一死。” “哦,” 沈月煞有其事地点头,起身将茶杯再度推到朱谨手指旁:“真的不尝尝吗?我亲手做的,” “........” 朱谨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哪里是听进去了,分明是在敷衍自己,想来下次这种事情她依旧会做, 不知为何,他总会对沈月格外包容, 许是他到了做父亲的年龄,所以对小姑娘总有种慈父的教导心态? 在沈月期待的目光中,他顺着她意将杯中淡青色茶水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入喉,有股淡淡的清甜。 “可。” 闺阁中的小姑娘能自己制茶,也是不易,想来被沈家遗忘在别庄的日子不太好过。 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小姑娘脏兮兮蹲在门口等家人的模样, 正想着,蓦然面前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沈月狡黠地从他手中抽走茶杯,戏谑道:“殿下当有防备之心才是,若是我杯中下了毒药,这会儿你已经见阎王了。” “牙尖嘴利。” 朱谨语噎,起身,几个纵身消失在竹林, ”收了吧,莫要让人发现,” 朱谨走后,沈月兀地觉得茶水无味,撑着额角低低吩咐。 “东厢房那边,你盯着些,明晚继续看戏。” 第18章 积怨已深 翌日深夜, 东厢房, 两个婆子听见再次响起的敲门声,抱着尖叫:“鬼敲门!半夜鬼敲门啊!” 接连几日,东厢房纵使灯火通明,却依旧每晚都有鬼敲门,丫鬟婆子人心惶惶, “姑娘,东厢房请大夫了,好像是大姑娘高热不退。” 凝香替沈月梳着发丝, 快意道:“如今丫鬟婆子都在传,定是大姑娘和夫人前些日子造的孽,如今冤魂回来报仇,这才有鬼敲门。” “唔,” 高热不退,想必是夜不能寐,背上伤口恶化引起的, 这几日,恐怕就连沈毓婉也会怀疑自己撞鬼了吧? 沈月把玩着手中金钗,尾音上扬:“让人继续在门匾后放置血沫,再过几日等她崩溃自然会去请大师做法,到时候我们只要稍加引导,这件事便会人尽皆知,” 蝙蝠喜好血腥且行踪诡辩,她让人每晚在门匾后面涂上用新鲜猪肝碾成沫与鸡血混合的血沫, 等到天黑,血腥味会吸引过往的蝙蝠, 蝙蝠啃食猪肝的动静类似敲门声,且纵使开门查验,也只有两种结果, 一是蝙蝠提前飞走,二便是蝙蝠躲在门匾后根本无法发现。 “请高先生寻的鱼可有找到?” “寻到了,明晚便会送来。” “那有好戏看了。” 沈月眉眼弯弯,微启的薄唇透着讥讽的笑意:“想必现在无人再提鬼火一事了吧?” 果然呐,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沈毓婉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算计自己, * 东厢院, “哇.....哇.....哇.....” 诡异的婴孩啼哭划破夜空, 沈毓婉刚闭上的眼陡然睁开,面容憔悴, 长睫下两团青黑浓厚,双颊呈现不自然的红晕。 “沈月!定是沈月在害我!”她缩在床脚崩溃地揪着头发:“快去找啊!是谁在哭,别哭了!” “婉婉!你冷静一些!娘在呢!” 眼见沈毓婉背上再次渗出红黄的液体,宋敏睡意去了大半,急忙拉住她乱动的双手,急切道:“王嬷嬷!再去给大姑娘端一碗安神汤来。” “娘,快去院中找,肯定是沈月搞的鬼,她找人在院中叫,吓我!” 沈毓婉捂着耳朵,咬牙切齿道:“娘,那个贱人生来就是克亲人的,您瞧瞧她一回来将我们害成什么样了!” “她才是最该跪在祠堂忏悔的人!” 她有些魔怔,又哭又笑:“哈哈哈,贱人,贱人,你拿什么跟我斗!” “婉婉别吓娘!” 宋敏被她这模样,吓得六神无主:“去院中寻,再去将老爷请过来!” “是,” 沈毓婉这明显疯魔的模样,让下人不敢耽搁,急忙去书房请沈崇文过来, 沈崇文来时,婴儿啼哭声已经消失,但丫鬟婆子依旧不敢松懈,打着灯笼在院中一寸寸搜寻, “娘!杀了沈月那个贱人!定是她想的鬼主意想害我!” 隔着薄薄一堵墙, 沈毓婉恶毒的咒骂声清晰可闻:“那个丧门星是来报仇的,杀了她才能家宅平安!娘,你快去啊!” “好好好,只要婉婉答应不动,娘这就让沈月在门外跪着给你出气好不好,” “对!让她跪着,跪死才好!” 沈崇文脸隐在廊下暗处,指骨捏得咯吱作响。 这些年他顾忌着宋家,任由宋敏将次女扔在庄上不闻不问, 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她应该想开了,没想到她不仅没息去杀女的心还将长女教成这副心狠手辣的模样! 别庄他以为是沈毓婉被嫉恨蒙了眼,却没想大女儿的本性便是如此! 他猛甩袖子怒气冲冲朝内室疾行。 “老爷!” “滚开!” 沈崇文踹开碍事的下人,冲进里屋把宋敏从榻上拖起来扔在地上,双目猩红,厉声怒骂:“虎毒尚不食子!宋敏你连畜生都不如!” 沈月再有千般不对,那也是他沈崇文的子嗣, 就为了讨沈毓婉一笑让他的嫡次女跪死在院中,其心可诛! “老爷?” 宋敏不可置信地捂着脸,反应过来,顿时红了眼眶:“你打我........” “我不仅打你,我恨不得休了你!毒妇!” 沈崇文指着她怒极:“阿月纵使不是男儿身那也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为何偏偏容她不得!” “夫人!” 宋敏的陪房王嬷嬷挡在中间冲沈崇文劝道:“老爷息怒,有什么误会好好说开便是,夫人后日还要回太师府!” 宋家,呵,这是都拿他当宋家的看门犬了啊! 沈崇文喘着粗气一脚将身旁矮凳踢飞,恨恨瞪了宋敏一眼,待他得势,必然休了这恶妇! “老爷.......” 宋敏望着沈崇文绝情的背影心中委屈,心尖仿佛被针扎过, 年少慕艾,怎么就走到如今这步? “老爷只是被气昏了头,夫人可别多想。” 宋敏就着王嬷嬷手起身, “婉婉说得对,都是那个丧门星!我就知道她一回来准没好事!当初给她溺死反而落个干净! 火辣辣的脸颊被冰水一浸,舒缓许多, 宋敏坐在沈毓婉身旁,刚止住的泪再次滚落:“想当年他沈崇文只是个穷探花,若不是我求着爹爹,他能有今日?为了个丧门星打我,他就是个捂不热的白眼狼!” “夫人!这话可不兴再说!” 王嬷嬷语气严肃,左右望了望皆是信得过的人,这才小声在宋玥身旁耳语:“大姑娘宫中失仪之事真正将老夫人和老爷惹怒了,” “您想想,除了林姨娘还有谁能请出老夫人?如今管家权都被她拿了去,您若是再这么强势,可不是白白便宜了林姨娘!” “那个贱人!” 宋敏猛拍桌案,低声啐道:“还有那个老不死的,成天就知道恶心我,竟敢扶持个妾与我打擂台,等我后日回宋府,必然禀了母亲做主直接将那个老不死的送进尼姑奄。” “夫人,您不能总是拿宋家压老爷和老夫人。”王嬷嬷束手站在身后,劝慰:“夫妻哪有隔夜仇,往后您放低架子哄着点老爷,夫妻和美岂不快哉。” 宋敏却没听进去,自顾自盘算道:“还有那个小丧门星,索性一起处置干净,省的碍眼!” * “二姑娘,请下车。” 车帘掀起,沈月仰头凝视着宋府牌匾,眉头微不可查一皱, 虽说事情走向已经与前世不同无法预知会发生的事情,但沈毓婉母女总归不会安好心罢了, 这次寿宴恐不太平。 第19章 宋家 宋家世代簪缨世家,府邸修建得恢宏大气,沈月站在马车旁,见到许久未见的沈毓婉, 沈毓婉身穿红裙,却难掩其苍白之色,眼下的青黑如同夜色中的阴霾,连脂粉也无力遮盖。 宋府的侧门缓缓打开, 一道软轿被婆子恭敬地抬至沈月面前。婆子掀开轿帘,躬身行礼:“表姑娘,您请。” 这软轿虽小,却五脏俱全, 沈月扶着凝香的手,轻盈步入轿中,随后掀起轿帘,向外望去。 青石铺就的路面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微的光芒,如同一条通往秘境的通道。庭院中,假山池沼错落有致,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画卷。 沈月的心头涌起一丝阴沉, 今晨宋敏院中的嬷嬷突然去竹园, 毫无准备便让她跟着一起来宋家探亲, 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宋老太太想念外孙女,等不得寿宴,要提前接过去小住, 她和沈毓婉早就不死不休,这一次,沈毓婉特地带她来宋府又想如何折腾? 在正院的门口,早有眼尖的婆子在那儿张望,一见软轿到来,便急忙上前,恭敬地将宋敏从轿中扶了出来,满脸堆笑:“姑奶奶,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眼睛都快要望穿了,就盼着您回来呢。” 宋敏微微一笑,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关切:“宁嬷嬷,母亲最近的身体如何?” “好着呢。” 宋敏点了点头,心中却惦记着沈毓婉的情况,沈毓婉在府中休息不好,宫里派来的嬷嬷又非要盯着沈毓婉抄写女戒,短短半月,沈毓婉便瘦了一圈,背上伤口也不见好转, 偏偏沈崇文是个狠心的, 她请他去婉婉院中本是想让他出面叫停宫里嬷嬷对婉婉的折磨,却没想,他不仅对婉婉受苦无动于衷,还因为沈月那个丧门星迁怒自己。 越想越气,她转身看向沈月,眉头紧皱,语气中带着一丝严厉:“这是宋府,不许再给我惹是生非。” 见沈月低着头像个闷葫芦,宋敏堵得慌,转身走到沈毓婉的身旁,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入手一片滚烫。 “宁嬷嬷,”宋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快去叫府医过来!沈家的那些庸医,连退烧都做不到!” “怎么还不去?” 宋敏见宁嬷嬷还跟在她们身后,心生不悦:“没瞧见表姑娘身子不舒服?” “这.......”宁嬷嬷瞄了眼院内,有些迟疑:“近来小公子有些不爽利,府医如今寸步不离看护着呢。” “衡儿病了?”宋敏眼帘微抬:“可严重?” “小公子的喘喝每到换季必然发作,这些日子骤冷,小公子喘得厉害。” “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大嫂疑神疑鬼罢了,你只管去唤。” 宋敏一锤定音,挽着沈毓婉大步流星地走进正厅, 宋老夫人晚年得女,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母女俩一见面就抱头痛哭。 "娘,您不知道文德那个老顽固的娘有多过分。前些日子,她居然帮着那个妾室抢了我的管家权。"宋敏边哭边诉苦。 "这还不止呢,她还想把婉婉送去尼姑庵。您看看,这是亲祖母能干出来的事吗?" 宋敏趴在宋老夫人膝头倒苦水, 沈月静静地站在大厅中央,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群。 宋老夫人右手边坐了两位雍容的夫人,另一旁坐着三位妙龄少女, 其中,坐在首席的大夫人看到宋敏后,嘴角微微下垂,显然对这位被全家宠爱的小姑子并无多少好感。 宋家的几位夫人,或许早已因为宋敏的任性跋扈而倍感压力。 然而,在这众多人物中,最让沈月感兴趣的,却是那位刚刚被宋敏试图抢夺府医的小公子。她好奇地猜测着,这位小公子究竟是哪位夫人的宝贝儿子。 “母亲,两位侄女还站在堂中等着跟您请安呢。” 宋大夫人打断了宋敏的啜泣,她笑容淡淡,神态有些疏离。 “哦,是我这老糊涂了,竟然让丫头们等我这老婆子。”宋老夫人接过手帕擦拭眼泪,浑浊的眼眸望向堂中,“婉婉旁边的那个,就是月儿吧?” “过来,让我这外祖母好好瞧瞧你。” “沈月见过外祖母。” 沈月屈膝,就听宋老夫人问道:“脸上可是出了疹子?怎的戴了面具?” “外祖母,二妹妹这不是疹子,是毁容了。” 沈毓婉行礼后窝到宋老夫人另一边,嗓音沙哑:“您偏心,第一个关心的竟然是二妹妹,” 她娇嗔地扯着宋老夫人袖口:“婉婉不依!” “你呀你,就是一个小猢狲。” 宋老夫人宠溺的笑了笑,将手腕上的珊瑚手串褪下来塞到沈毓婉手中:“喏,够不够堵你嘴。” 正红色的珊瑚珠个个有龙眼大小,色泽均匀,沈毓婉喜不胜收地戴上:“够了够了,” “月丫头也过来。” 宋老夫人拿出一支玉镯放进沈月手中:“这是外祖母给你的见面礼。” 玉镯虽是羊脂白玉,但与沈毓婉的珊瑚手串相比,价值相差甚远。 沈月垂眸将略大的手镯戴在腕上,就听老夫人指着两位夫人道:“那是你大舅母与三舅母。” 沈月转身到二位跟前行礼, 分别得到一枚玉佩与东珠手串。 沈毓婉窝在宋老夫人身边,沈月索性自己做到厅中左边最末的位置, “我是宋玲珑,你的三表姐。” 她刚一坐下,身旁那位宋小姐便凑了过来,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的脸真的是沈毓婉放火烧的?” “三表姐好,” 沈月颔首,并未正面回答, 前世她深居简出,没有同宋敏来过宋家,宋家的人她几乎不认识, 这位三表姐上来就是这么犀利的问题,瞧着是友,但谁知是不是敌呢?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宋玲珑笑着悄声道:“那日宫宴我也在场,依着沈毓婉性子,我觉得你那脸不像是意外。” "三表姐这话是何意?"沈月眉头微挑,身子斜靠在圈椅上,与三表姐拉近了几分距离。 “你这些年不在京都,所以可能不清楚。沈毓婉从小就以太子身边的人自居,沈家怎可能容得下两个太子妃嫔?所以,沈毓婉绝对不会让你安然无恙回到京都,” “嗯,” 沈月轻轻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深思, 她垂眸盯着地面,眼神有些空洞。 她一直以为沈毓婉对她的恨意是出于嫉妒,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细节。 朱轩禹想要同朱谨抗衡,必须得拉拢重臣和世家,联姻无疑是最直接、最高效的手段, 太子妃是宁妙雪,因她是荣国公府的嫡女, 两位侧妃一文一武,皆是有权势之人。 沈家身为户部,想来侧妃本来有一个是沈家的,但如今,她毁容,沈毓婉声名尽毁,太后估摸是一时间难以下抉择,这才将侧妃空悬, 想起朱轩禹近来的殷勤,沈月脸色霎时间沉了下去, “我们原本猜她会让你生病,或者是毁名节,唯独没想到她会那么胆大,直接毁你容貌。” 宋玲珑一个人碎碎念,纵使没得到沈月热情的回应,依旧热情不减:“不过你心性倒是挺让我佩服的,毁容了却没自怨自艾,反而想出面具的法子遮丑,” “你瞧沈毓婉,指不定又打着什么坏主意。” 胳膊被推了推,沈月隐去眼底的墨色,抬眸就见沈毓婉冲着沈老夫人撒娇:“外祖母,您就让二妹妹同我住一个院子嘛,她刚从别庄回来,我跟她住在一起有个照应。” “我那留芳院地方宽敞,别说二妹妹,就是再住几个庶妹也绰绰有余。”” 第20章 妯娌恩怨 “母亲,此事不妥,若传出去我宋家便成了苛待之人。” “舅母,婉婉这不是想着给您省点事儿嘛,”沈毓婉一向怕这个冷面的大舅母,吐了吐舌头,故作轻松:“宋家上上下下都指望您安排,婉婉也是想心疼您。” “即使府中事务再多,我还能不给二位表姑娘收拾院子不成,”宋大夫人出声,冷冷道:“大侄女不会说话便不要说,幸亏这是自家府上,若是在别的府做客大侄女用同样的说辞,岂不是打了主母的脸!” “小孩子不懂事,大嫂何必要斤斤计较。” 沈毓婉一吃瘪,宋敏顿时坐不住,跳出来护着:“大嫂也说了这是自家府上,婉婉想和沈月住一院那就住一院便是,那有那么严重。” “那也该问问二侄女意见。” 宋大夫人眼底有些厌烦,转动着手腕玉镯:“母亲,二侄女第一次来宋家,若您偏疼大侄女难免会伤了二侄女的心,都是我宋家的侄女,您可不能厚此薄彼。” 厅中目光落在沈月身上,她起身冲宋大夫人屈膝,毫不客气道:“多谢大舅母,阿月想看看大舅特意为我准备的院子。” 直觉告诉沈月,被宋敏抢府医的那位小公子便是这位大夫人的儿子, 现在姑嫂两人明显在打擂台, 不如让她来加把火。 沈月微微低着头:“长姐身体不适,一会儿还要请府医,我若是住过去怕会碍事。” “府医?”果不其然,宋大夫人面色一变,冲身旁嬷嬷厉声道:“去小公子院中看看。” 沈月瞄向宋敏,她脸色平静地依偎在宋老夫人身畔,淡定道:“婉婉发热,我让宁嬷嬷去叫的,” 说着,她还不满地轻哼:“这府医手脚着实有些慢,我儿都在这儿等半天了,怎么还不来。” “胡闹,衡儿身边怎么能离大夫,” 宋大夫人一拍桌子站起来,满脸怒容:“若你要大夫,我让人去外面请一位。” “不行,程大夫医术是最好的,外面那些庸医只会折腾婉婉。”宋敏板着脸,没好气道:“不过就是一会儿,大嫂何必如此小气。” 宋敏说着陡然想起另一个目的,抱着宋老夫人胳膊眼眶红红,眼泪一个劲儿往下掉,看的宋老夫人搂着直叫心肝, “娘,外面院中有个太后派来的嬷嬷整日盯着婉婉抄女戒,您的外孙女背上全是伤还发着热呢,再被她欺负下去,您的外孙女指定会落下病根,要不您出面跟太后说一声,女戒日后慢慢抄可行。” 宋敏这么一说,宋大夫人气笑起来, 她就说这位小姑子为何急匆匆递信让人来接,原来竟是为了带女儿来宋府避祸养伤。 见宋老夫人要应承下来,宋大夫人脸漆黑如墨:“母亲容儿媳说一句,大侄女在宫中惹下的那些祸事,我也有所耳闻,若是放在寻常人家,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太后已经看在宋沈两家的面子上从轻发落,您这会儿上赶着去跟太后求情,难道是想让太后觉得宋家藐视天家吗?” 她一出声,宋三夫人也跟着附和:“母亲请三思,太后娘娘愿意派嬷嬷教导大侄女是好事,怎么被小妹一说,反而成了太后娘娘的罪过。” “您就算再心疼小妹,也得分清楚主次关系,总不能因为一个外姓女,连累我宋府儿郎的前程。” 两位宋夫人站在厅中,寸步不让:“母亲,请三思,” 宋老夫人望着手边的小女儿,又望向厅中的两位儿媳,叹了口气败下阵来, “敏敏啊,你嫂嫂们说得对,太后已经是开恩的结果了。” 宋敏甩开宋老夫人的手,扭过身去抹泪, 这时,去请府医的宁嬷嬷回到厅中,宋敏朝她背后了望,空无一人,哭得越发狠:“若是早说这宋府容不得我们母女,我就不回来了。” 宋老夫人心疼,看向宋大夫人:“敏敏就是爱女心切,不过就借用一小会儿,这点小事你就随了她吧。” “难道我宋府小公子安危还比不得一个外姓女?” 沈月从宋大夫人话中听出咬牙切齿的意味,仔细一看,宋大夫人袖中手微微发颤, “也就一会儿,就这样吧,宁妈,去叫程大夫过来。” 宋老夫人避重就轻,挥手让人退下:“我有些乏了,你们先回去吧,敏敏留下来陪我就行了。” 沈月跟着宋家三姐妹身后往外走,就听宋大夫人吩咐:“仔细将表姑娘送到院中。” 宋敏被宋家护得紧,连带着沈毓婉也依仗着宋家势力,难以扳倒。 若想要让宋敏母女失去宋家这个依仗,面前的大夫人倒是个机会, 她想了想,迎上去:“舅母,阿月认识一个能人,想必有法子能缓解表弟的症状。” “能人?” 宋大夫人打量着沈月,眼底思绪翻涌, 她儿子这个病症不知看了多少大夫,皆束手无策,也就是她请祖父出面请了程御医的子嗣入府照料,这些年才让小儿子平安活到八岁, 眼下这个小姑娘说她有法子? “若真的能缓解衡儿的病症,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宋大夫人认真道:“我以我文家起誓。” 第21章 二姑娘爬墙 “大舅母见外了。” 沈月吩咐凝香去请高仲,她则跟着宋大夫人丫鬟回院子, 被沈毓婉母女这一闹,宋大夫人对沈家并无好感,她再上赶着去献殷勤,难免会让宋大夫人心生多余的想法,倒不如适当保持距离,反而会让人心里妥帖。 凝香回府时,沈月歪在院中游廊喂鱼, “姑娘,宋大夫人让高先生用药了,” 凝香脸色有些别扭:“高先生竟然还是杜大师的关门弟子?” “平日里看着总是不正经,不像对不对?” “嗯,他那幅市侩的模样,那有大夫的影子。” 鱼食从指尖漏下,沈月看着池塘中抢食的锦鲤,笑道:“有言道大智若愚,他本事不丰之前若是露出半点本事,早就被人暗杀了。” 就如她一样, 她的敌人是礼孝上的长姐,母亲,高高在上的太子,稍有不慎便会将自己搭进去, “盯紧院中的动静,不许任何人进内室。” 今日宋玲珑的话提醒了她,毁人名节惯来是内宅最常见的手段,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从沈毓婉试图让她住进同一个院子,她只能猜到这个手段, 波光粼粼的水面下,鱼儿悄无声息隐没, 她唤来凝香,小声吩咐。 一晃几日,到了宋家寿宴的正日子, 这些天沈毓婉那边都没什么动静, 反而是宋大夫人身边的丫鬟上门,送了些首饰,请沈月去院里坐坐。 “凝香,院中一切都准备好了?” “姑娘放心,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妥当。” 梳好妆,沈月总觉得心底不安,仿佛漏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吩咐丫鬟将院门看好,她带着凝香去正厅同宋敏母女汇合。 “阿月过来,” 宋大夫人因高仲一事对沈月亲近许多,一进门便招呼,点了身边的大丫鬟道:“今日人多,你让晓兰跟着,这府中上上下下她都清楚。” “谢过舅母。” 沈月没有推迟欣然接受,她确实需要一个对宋府熟悉的丫鬟,以免犯了忌讳, 宋敏和两位夫人跟着宋老夫人去前厅待客,沈月和府中的姑娘们都被安置在花厅,准备一会儿待娇客。 沈月暗暗打量沈毓婉, 她今日装扮奢华,珍珠碧玺玉冠,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走几步便要吩咐丫鬟整理冠子上的流苏。 “凝香,你今日盯着她,瞧瞧沈毓婉要见什么人。” 她侧身吩咐,杏眸幽暗, 宋家老夫人的寿宴,太子也会来, 沈毓婉莫非是想借此机会同太子私会入东宫? 若是如此,她得帮沈毓婉一把,渣男配贱女,再般配不过。 心比天高的妾落到宁妙雪手中不死也要脱成皮。 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沈月随着宋家三位姑娘坐到花厅东侧。 不一会儿,贵女陆陆续续被丫鬟领进门,提前准备好的玩乐也都动了起来, 相熟的贵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投壶对弈,吟诗作画。 沈月婉拒宋玲珑的邀请,坐在一旁摇着团扇, 须弥, 小丫鬟从侧门入,附在沈毓婉耳旁低语, 沈月能看到她脸上掩盖不住的喜色,再次整理着装后跟着丫鬟出门。 “屋内闷,我们也出去走走。” 不敢跟的太紧,以免打草惊蛇,主仆三人顺着游廊一路走,没一会儿就丢失了沈毓婉的身影, 宋大夫人派来的晓兰劝道:“姑娘,再往前就是前院了,继续走恐怕不妥。” “这附近可有歇脚的院子?” “旁边有个兰亭阁,向来是夫人待贵客的地方,隔壁还有个玉屏院,相对简陋些。” 沈月用扇骨敲着鼻尖, 以沈毓婉性子,会外男定是在奢华的地方, “去兰亭阁。” 兰亭阁院门守着面生的侍卫, 有道是捉贼拿赃,捉奸捉双,沈月眸子一转,吩咐凝香二人直接上前,她则去隔壁院中等候。 丫鬟觉得有理,上前:“我是沈家丫鬟,有要事来寻沈大姑娘。” “稍等,容在下通禀。” 沈月扒在墙头,看着青衣侍卫一路往里,“咚咚咚……” 来了,要开门了! 敲门声打断二楼厢房的谈话, “王爷,楼下两个自称沈家的丫鬟在门口等候,说是有要事寻大姑娘。” “让他们等着,沈大姑娘马上下去。” 听闻此言,沈毓婉脸色僵住,抿着唇:“王爷这是准备食言?我对你的救命之恩抵不过一个王妃之位?” “大姑娘,摄政王王妃之位本王无法应允,救命之恩也不止以身相许这个选项。” 朱谨执起茶壶替沈毓婉茶杯续满水,示意送客:“大姑娘回去仔细想想,若有什么想让本王回报的让人去门房递帖子。” “我若是只想要王妃之位呢?” “那本王不介意做个食言之人。” “娶了我,你会拥有宋沈两家的助力,再加上王爷在军中的影响力,荣登大宝并非难事。” 沈毓婉不死心道:“那可是万人之上的龙座,王爷就不心动吗?” “来人,送大姑娘出去。” “王爷仔细考量一下,娶了我,你不亏。” 房门被守在外面的下人推开,沈月看到一个模糊的侧影, 身材挺拔,跪坐在沈毓婉面前。 而沈毓婉衣衫整齐,妆容完整,并没有想象中的出格举动, 隔得太远沈月听不见二人在说什么,但见沈毓婉眉眼间的得意,想来是得偿所愿。 正准备踩着假山滑下去,一阵疾风袭来,尖锐的瓷片裹携着杀意袭来, 她急忙侧身躲过,却还是被瓷片划伤脖颈, 刺痛伴随着喟叹响起:“二姑娘倒是对爬墙情有独钟。” 第22章 花廊遇险 熟悉的嗓音恍若炸雷,沈月抬头望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朱谨!” 沈毓婉私会的人怎么会是朱谨? 她蓦然想起宫中的对话,朱谨说他和沈毓婉有方便不透露的渊源, 是了,两人都在京都,有接触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暗想,心中五味杂陈, 又想起沈毓婉今日的盛装打扮唇齿间隐约有些发酸。 朱谨见沈月趴在墙头,面具下的杏眸忽闪忽闪,一会儿圆溜溜,一会儿又耷拉下来,模样甚是可爱。他唇角微扬,发出一声轻笑, “进来。” “我前面还有事。” 沈月摇头,她觉得她心里好像出了些问题,需要及时去调整, 喜欢她的朱谨是上辈子的朱谨,她不应该将两辈子的朱谨糅合在一起。 “进来。”朱谨说完,不等沈月拒绝,一跃从通廊下跳到她身旁,拎起她往楼上跳。 指尖下意识揪住朱谨腰间的系带,沈月下唇紧咬。 “上次你请我喝茶,这次换我请。” 两人面对面跪坐,桌案上沈毓婉喝过的茶杯已被仆人撤下,朱谨重新烫了个杯子推到沈月面前:“问吧。” 朱谨虽然没有明说,但沈月听出他话中的揶揄之味, 说着是让她问,实际是让她交代为何会爬墙, 鸡贼! 沈月瞟了眼横在他左眉上的疤,淡然道:“听丫鬟说长姐一个人往外院走,担心她遇上贼人,这才来瞧瞧。” “没有其他要问的了?”朱谨轻笑一声,宫里那次她可是格外关注自己和沈大姑娘的关系,如今又正好撞上他和沈大姑娘在一起:“你可知瓷片再偏一寸,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会死,”沈月手指扶上颈间,微微一触碰,便是火辣辣的刺疼, 嘴唇张合几次,终于问道:“你和她.......” “沈大姑娘请我办件事,”朱谨窥着她忽变的脸色,幽幽道:“但事情太难,我暂时没想好。” “是么,” 沈月垂眸扣着茶盏上的云纹:“想必还是会同意的吧,” 若是朱谨不同意,他会直接拒绝, 但是既然他有了动摇的念头,想必这事情十有八成会同意。 “她想嫁给你么?”沈月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盯着他凌厉的凤眸问道:“她是不是想要王妃的身份。” 沈毓婉事事好强,又怎会甘心做一个妾室, 而京都能压过太子身份的未婚男子只有一人,便是面前的摄政王,太子亚父! 她冷静的思考,努力忽略心底的异样。 “姑娘家爬墙不好,有事让手下去便好,你莫要总是以身犯险。” 朱谨避而不答,抬手替她将杯中茶水续上:“这是京都,有能耐的人不少,爬墙头会让人误认为刺杀,探听,极易出现伤亡。” “我知道了。” 她回的含糊,不知是回答自己问出的问题,还是朱谨对她的叮嘱。 沉默间朱谨的下属开门而进,将药膏和铜镜放置在案几上, “先涂点药。” 沈月点头,指尖沾着小盒子里面的青绿色药膏往伤处涂抹,冰凉的药膏覆盖在伤处带起一阵清凉,她抬眸,撞上朱谨的欲言又止:“玉舀。” 小片白玉挖成拨片形状,这是京都富贵人家专门用来涂药工具, 她用不惯,别庄里从未有这些奢侈的物件, 纵使前世在摄政王府丫鬟一次次提点,她依旧还是记不起来, “已经好了,谢谢王爷。”沈月默默将盒子盖好,放在一旁,“丫鬟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 临出门前,她回头, 朱谨盘坐在蒲团上姿态慵懒,乌亮长发被玉冠束在头顶,矜贵异常。 “沈毓婉心思不纯。”她忍不住道, 言毕,不管身后目光几何,脚步匆匆离开。 院门口,沈毓婉带着丫鬟站在路旁,见沈月从院中出来,冷笑:“二妹妹何时成长姐的小尾巴了?” “长姐好手段。”沈月唇角紧绷,长睫遮掩下眸色冷凝:“不过事情未成,长姐又怎么知道不会出现意外。” “那二妹妹就等着吧,宫里你害我出丑想让我声名尽毁坐不了太子妃的位置,甚至姻缘尽毁,可如今呢?我即将成为摄政王妃,而你,” 沈毓婉抚着头上沉重的发冠,笑得肆意:“以妹妹这脸,想要做正妻怕是难咯,做妾怕是还需贴几台嫁妆。” “这就不劳姐姐费心了。” 沈毓婉是她此生必要除去的仇人,而朱谨是她今世必要补偿之人, 倘若他们真的结成秦晋之好,事情便进了一个死胡同, 沈月眉心紧皱,指尖无意识抠挠着袖口百福刺绣纹。 一行人在岔路口分开, “二姑娘!可算找到您了。” 粉衣小丫鬟气喘吁吁地停在沈月面前,躬身行礼,额上隐有薄汗, “老夫人说您刚回京,同家中亲眷陌生得紧,特地想趁着今日宴会带您认认亲,偏生奴婢在花厅找遍了都没找到您。” 沈月点头,朝晓兰望了眼,见她点头,知道这人确实是宋老夫人院中的丫鬟, 四人从小径往前厅去,小丫鬟与有荣焉讲着前厅的热闹。 “全京都过寿能得到太后娘娘赏赐的也只有我们宋家了,您刚刚没看到,太子,县主还有几位王爷可都来了!” 沈月唇角微扬,嗤笑, 朝中一半文臣都是宋太师门生, 太后和太子敢得罪吗? 就连宋家不愿意将宋家姑娘送进宫中选妃,草草定了亲,太后那娘俩都只能装作不知道, 思忖间,几人来到一处花廊, 刺鼻的花香熏人,走到一半,沈月身子晃了晃,只觉眼前天旋地转。 中招了! 可她今日明明水米未进,就是怕餐食茶水中毒出了岔子! 难道是花? 可为什么带路的丫鬟没事?而且宋家也不能将有毒的花种在花园, “噗通,噗通,” 身后两声闷响,是凝香和晓兰倒地摔出的声响。 迷糊中,沈月看见沈毓婉从暗处走出,浓妆难掩脸上的怨毒, “啧啧,这不是我那聪慧机智的二妹妹吗?怎么像条哈巴狗一样伸着舌头喘气呢~” “沈毓婉......” 沈月扶着游廊两旁粗壮的花藤,眼皮沉重像是坠了铅, 不能睡! 她若是落到沈毓婉手中,等待她的还不知是什么! 她紧咬舌尖,疼痛和血腥气让混沌的大脑有一丝清明, 起身往后想跑出花廊,软绵的双腿却不听使唤左右一绊摔倒在地上, 手指被绣鞋踩住碾压, 沈毓婉妍丽的面容在眼前放大:“二妹妹可别费力挣扎了,长姐可是为你选了门好亲事呢~” 第23章 偏院惊魂 宋家后院的偏院中, 女子躺在榻上,衣衫半褪,裸露在外的皮肤透着妍丽的绯红,勾人慑魄, 偏生脸上的金玉面具却透着庄严肃穆,圣洁和诱惑两种极致的反差交织,看得人双眼发红, “啧啧,身段这么好的女人,就连春香楼的花魁也难以比拟,” 肥胖男子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急不可耐地解开腰带,声音中透露出得意与兴奋,“虽然面容被毁,但晚上熄了灯,再戴上面具,反而别有情趣!” “可算是捡到宝了!” 他迫不及待地附上去在莹润的脖颈间啃咬,粗硬的胡茬掠过之处娇嫩的皮肤被扎得通红, 麻痒的刺痛让昏迷中的沈月眉头紧拧, 长睫颤抖,她陡然睁开眼, 颈窝处的黏腻让人作呕, 她想掀开身上的肥猪,但手指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待看清男人长相后,沈月杏眸浮现恨意, 沈毓婉还真是煞费苦心, 之前让宋成入府相看不成,如今,竟然安排他直接毁自己名誉! 沈毓婉三番四次设计自己嫁给他,无非就是想借宋成手折磨自己!想让自己被宋成凌虐致死! 两人到如今已经是不死不休! 吐出一口浊气,她强忍着恶心积蓄力气, 宋成体态肥重,若是真是硬碰硬,自己定不是他的对手, 视线落在床头勾挂床幔的铜钩,沈月眼神发狠, 铜钩尖锐,若是能划开脖颈便能一击毙命! 躬身蓄力,趁着宋成直起身想撕扯小衫的功夫,沈月用力扯下铜钩朝宋成脖颈划去, “娘的!” 宋成往后滚趴避开致命一击,却还是被铜钩在脸上钩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他怒骂一声,抬手横扫,一掌打在沈月脸上, 虽有面具泄去些许力道,但是宋成暴怒中的一巴掌依旧打得沈月撞在床榻内侧,背后吨疼,她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 她趴伏在床上的玲珑身躯,与空气中腥甜的鲜血味像是催化剂,宋成兴奋地摩拳擦掌, “性子够烈,我喜欢!睡起来比那些只会哭哭啼啼喊救命的定要好上千百倍!” “禽兽!” 沈月坐起身,指腹抹去唇角血沫,黝黑的星眸直直盯着他冷笑:“想要睡我,那你先试试有没有命享这份艳福!” 几番对峙,沈月始终占下风,面具被打的裂开,喉间血腥气上涌, 握紧手中铜钩,借着宋成想捆绑的空子,她虚晃一招,一脚踹在宋成腿心, 这一脚带了十成的力道,直接将宋成踹得疼倒在地缩成一团虾米, 乘他病要他命,沈月冲上去举起铜钩狠狠划下, 温热的鲜血洒在脸上,望着呵呵作响的宋成,她手微颤,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指缝中溢出,宋成双目圆睁,呼吸渐渐微弱。 沈月跌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来不及恐惧害怕,她撑着脚踏起身,扯过床上绸捆住宋成往外拽, 沈毓婉想要她不能翻身,定会等宋成欺辱到一半的时候才会带人来抓奸, 若是宋成被发现这会儿死去,她身上有抓伤,定然逃不脱嫌疑,为今之计只有先将宋成的尸体藏起来! 隔着窗柩观望,偏僻的院中空无一人, 宋成为了欺辱她竟然连小厮都没带,正好方便了她。 左右转了一圈,唯有院中池水能藏住尸体, “扑通” 尸体与染血的床单随着石块下沉, 沈月脱力地靠在池边,浑身像是被巨碾压过,浑身酸痛, 耳边仿佛出现密集的脚步声渐渐逼近院中, “三太太的猫真的在这边?” “当然,我可是亲眼瞧着那白猫跳进这个院子的!” 来人了! 沈月心一震,寒意激得头皮发麻, 从院门出去定然是不可能的, 踉跄着站起,她将目光落在院后的围墙上,苦笑, 朱谨总说爬墙不好会给她带来危险, 可如今,爬墙才是她唯一的生路, 指尖扣着砖缝,沈月一点点往上挪,期盼墙后是一个无人之地, “吱呀--” 院门被推开,丫鬟声音逼近, “咦,这院子没有住屋门怎么打开的?莫非猫跑进去了?这样,你在院中找,我去房间里面,” “呼呼呼......” 沈月跨着墙的腿有些颤抖,眼神出现黑白小点, 破身体,她自嘲,药性未解又经历了一场搏斗,没当场晕倒在屋里已经是万幸,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院墙另一边歪,她闭上眼任由身体垂落, 听天由命吧, 这次是自己算计不精,落进沈毓婉的圈套, 迷迷糊糊中,预料中的疼痛未来, 垂落的身体被卷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檀香味的披风将自己裹紧, 熟悉的叹息声在耳畔响起, “本王为何总是遇见二姑娘爬墙。” 沈月蓦然觉得鼻尖有些酸涩,身上原本消失的疼痛骤然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扯着朱谨衣襟将头埋进去,瓮声哽咽:“朱谨......我疼.......” 第24章 唯一的依靠 沈月低哑的呢喃声不大,却像一根针深深刺入了朱谨的心尖, 她说:朱谨,我疼。 那语气中透露出的依赖和信任,浑然将他视作唯一的依靠,如长辈一般依赖, 朱谨的心像被巨石砸中, “嗯,我在呢。”不自觉放软语调,他笨拙地伸出手,试图轻拍沈月的肩背,给予她一些安慰。, 却不想,手刚附上去,便听怀中小姑娘闷哼一声, “背上也有伤?” 朱谨的心瞬间被揪紧,他抿着唇,冷意在空气中散开:“谁做的?” 脑海中闪现沈月从墙头跌落的一幕,他声音冷冽地命令道:“听风,立刻去隔壁,把那男人给我带来。”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沈月颈间的吻痕和残破的衣裙已足够揭示刚刚发生了什么。 胸中的杀意如潮水般翻涌,无法平息。 平日里灵动狡黠如小狐狸的她,此刻却如同失去生气的破布娃娃,颤抖着窝在他的怀中。 那人,该杀! “等会.......” 怀中声音微不可闻,朱谨低头,对上沈月布满血丝的星眸:“他被我杀了,沉在隔壁湖底。” 短短几个字,朱谨却能拼凑出真相, “听风,去隔壁收一下尾,去叫听霜过来。” 吩咐完,他抱着沈月回房,将她放在榻上, 光线斑驳,榻上小姑娘唇瓣上残存着嫣红的血迹,刺眼非常, “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朱谨坐在一旁,神色冷峻:“你从我院中出去不过一个时辰,怎么将自己弄成这样了?” “说了你也不一定信我,” 沈月微微低下头,揪着他披风布料眼根微湿, “沈毓婉让丫鬟带我经过一个花廊,我和丫鬟就都晕了,再醒来我就在隔壁院子被那人压在身下。” 她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血液洒在脸上的温度, 她今天杀人了, 指尖发颤,她身体遏制不住的抖动。 “我杀了宋成,听着丫鬟被引进院子,慌不择路从院后的墙上试图逃跑。”她望着朱谨,紧咬下唇:“我若是被人发现,只有嫁给宋成一条路。” “宋成喜好虐杀,我嫁过去也是死,不如杀了他还有一线生机。” 她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心狠手辣又怎样,至少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好姑娘,做得好。” 没有想象中的斥责,沈月感受到头顶炙热的大掌,压抑的恐惧和委屈瞬间崩塌,泪珠顺着长睫止不住滚落, 紧咬的唇瓣被掰开,粗粝的指尖抵在正中以防她再次咬伤自己。 朱谨揉着她细软的发丝安慰:“好好睡一觉,接下来本王来处理,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呜咽的哭声透着凄苦, 朱谨起身,将内室留给沈月发泄, 听风跪在廊下:“主子,尸体被属下运过来了,怎么处理?” 朱谨眸色暗沉,朱成虽说是宋家旁支,但手上掌握着宋家所有的生意,十分得宋太师器重, 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给沈月留下祸端。 “让人易容成宋成,从后门匆匆离开,再将尸体送到城外,再找几头野狼啃咬,做出仙人跳的假象。” 室内哭声渐消,朱谨悄无声息进门,发现沈月哭晕了过去, ...... “唔......” 沉重的眼皮睁开, 沈月见身旁坐了位男装打扮的女子,手中捏着银针, “醒了就好,二姑娘,外面大姑娘在大张旗鼓的寻你,你若是再不醒,恐怕会出事。” “多谢,” 沈月撑着身子坐起来,眼神陡然锋利如刀, 宋成癖好特殊,她脖颈上的痕迹太过显眼,经过人事的人一眼便能看出经历过什么。 沈毓婉既然费了这么大功夫,也定然会引着人查验自己的伤口, 必须得给身上的痕迹安置一个合理的理由。 “我身上的伤可以伪造成摔伤吗?” “倒是可以,”听霜想了想点头:“正好有那个痕迹的地方都可以做成擦伤,” “劳烦这位姐姐帮寻块粗一点的石头来。” 坐到镜前,沈月拿起石块对着伤口划弄,直到血丝渗出再换另一边,伤痕完全遮盖后,冷汗已将额发浸湿, 顾不上休息,她请求听霜立刻带她去花园, 花园中央有高耸的假山,若是从假山跌落下去,这身的淤青也能有个光明正大的说法。 “你这又是何必。” 看着沈月脖颈上的血痕,朱谨绷着脸,原本冷峻的脸骤然有些阴沉。 “可若不这样做,如何解释我身上的这些伤口。” 沈月点着面具:“沈毓婉既然想让我死,定然会想方设法查验伤口,我若是不这样做,百口莫辩。” “若被她拿捏了把柄,宋成的死就只能挂在我身上,说不得我会被宋家安排给宋成用来活人陪葬。” * “来人啊,救命啊.......” 微弱的呼救声低不可闻, 院中洒扫的婆子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求救, 当看到石碓里伤痕累累的沈月,婆子不敢耽搁,赶紧带人将沈月救了出来,并通知管家的宋大夫人。 宋府,明安居, 沈月歪在榻上让大夫把脉,摔坏的面具被送去给匠人修补,脸上只覆了一层白纱, 宋大夫人陪坐在一旁关切道:“怎么就那么不小心从假山上跌下来了,这么大人了还那么皮。” “这不是宋府花园太漂亮,阿月一时间看走神同丫鬟走散了嘛,”沈月故作轻松的恭维,话锋一转严肃道:“还请大舅母帮我寻寻那贪玩的丫鬟。” “知道了,绝对将人给你全须全尾带回来,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宋大夫人脸上笑着,眼底却冷若冰霜, 先是沈月失踪,紧接着沈毓婉带人寻失踪的妹妹, 都是内宅中长大的人,如何不知道今日这一出是怎么回事, 寿宴由她操办,若是出了丑闻,她这脸算是在京都丢尽了! 两人各有心思沉思间,门帘骤然被掀起, 沈毓婉带着丫鬟气势汹汹走进来,见着宋大夫人在场,气势弱了一半:“婉婉见过舅母。” “起来吧。” 宋大夫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冷淡道:“你亲眼见着阿月了,也该带着你那些丫鬟婆子歇着了。” “好端端的二妹妹怎么就摔了呢。” 沈毓婉不甘心地往上凑,眼神一个劲在沈月身上转,试图找到她被凌辱过的证据, 可漏在外面的脖颈除了擦伤,丝毫看不出端倪, 她不死心地伸手:“二妹妹给长姐瞧瞧摔得重不重,” “你做什么!” 宋大夫人伸手抓住沈毓婉手腕,强势道:“阿月摔伤要静养,婉婉先随我去前面待客。” 她手劲大,沈毓婉挣扎了几次都没挣脱, 只能跟着宋大夫人往外走, 开好药方, 眼泪汪汪的凝香被宋大夫人身边的人送了回来, “姑娘,都怪奴婢不好.......” “傻丫头,怎么能怪到你头上。” 沈月拉着凝香的手,眼神凌厉:“你听我的,一会儿从侧门........” 宋成尸体既然被朱谨手下的人处理,就绝对不会牵扯到她身上, 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将今日的仇怨还回去! 第25章 连环计 沈毓婉寻沈月的阵仗太大,以至于参加宴会的人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些风声, 宋大夫人回厅中刚落座,便有相熟的夫人问道, “沈家那位二姑娘可找着了?” “多谢关心,小姑娘头一回来宋家看风景看入了迷,不小心跌到假山下,若不是婉婉发现阿月不见,还不知道要在石堆里面躺多久呢。” “哟,那伤得可重?” “身上摔的都是淤青,请了大夫在院中养着呢。” 这话一出,好看热闹的几位夫人脸上顿时有些失望, 唯有宋成的母亲眉头皱得死死:“二姑娘当真是从假山上摔下来的?” “那还有假?” 假不假她不知, 但自家儿子的秉性她最清楚,床上对女子动拳脚那是轻的, 说好的今日将沈二姑娘许给她儿子做填房,如今为何只听见沈二姑娘的消息? 左眼皮跳了又跳,她吩咐身边丫鬟去找宋成的下落。 另一边,沈毓婉歪坐在花厅烦闷地打着扇:“你当真看到宋成进的那院子?” “姑娘,奴婢亲眼见着宋老爷进的门,还在院外的小树林同他的小随从打了个照面呢。” 那为何沈月会全身而退?派去捉奸的丫鬟扑了个空? “废物,饭都送到嘴边了还咽不下去!” 她坐起身,唇角微扬勾出一抹恶劣的笑意:“还好我留了二手,去让宋成拿着信物求到母亲面前。” 分明是被宋成凌辱失了身子,还装作是从假山跌落的, 虽不知宋成为何没有按照商量好的留在院中, 但沈月逃得过初一,能逃过十五吗? 这边沈毓婉的丫鬟刚出垂花门,沈月便得了消息, “大姑娘果真让人去寻宋家四爷了,” 凝香捏着玉舀,小心翼翼替沈月涂药:“我按照您的吩咐寻到了宋四爷的小厮,让他去寻小宋家那位老太太。” “那就妥了。” 沈月裸着背趴在榻上,杏眸半眯, 沈毓婉偷她的小衫荷包想用来做什么不言而喻, 不巧的是,她让凝香联系沈府的丫鬟偷偷将沈毓婉留在院中的小衫打包了过来,放在自己衣柜中,而她的贴身衣物都在凝香的柜中, 偷龙转凤,前日一查,沈毓婉的小衫果真少了两条, 这一下只等前院闹起来了。 前胸后背的淤伤擦完,凝香红着眼替沈月将衣衫拢起:“若是奴婢会些拳脚医术就好了,若您遇上暗算奴婢还能帮上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作用,若不是凝香陪着,许多事情我一个人也做不到。” 沈月低头系着带子,暗自思忖, 凝香说得也不错,她身边确实差一个会些拳脚的大丫鬟, 只是这样能人怕是不好找, 罢了,慢慢留意吧,大不了买个忠心的送去武馆学上一年半载,也将将够用。 “咚,”紧闭的窗柩被重物砸响, 凝香警觉地将沈月挡在身后,颤声道:“姑娘您在这儿等着,奴婢去瞧瞧,” 窗户推开,凝香看到敲窗户的人,惊得呆滞在原地:“摄政王殿下。” “嗯?朱谨?”沈月凑过去,见朱谨站在窗前,身后跟着白日的女护卫, “殿下怎么来了?”她趴在窗上,白色面纱随着她的动作荡出弧度, “听霜。”朱谨淡声吩咐,他身后的女护卫上前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今天花廊里盛开的花,以及一小块布料。 “听霜善医善毒,她查过,你之所以会昏迷是因为衣服上的熏香与花香混合会产生迷药。” “原来是熏香么,” 沈月心中之前便有隐隐的猜想,但如今被证实,依旧觉得感慨,自己千防万防,却没想到后宅的手段层出不穷。 朱谨从袖中拿出一枚玉瓶:“据说伤处涂这个可以防止疤痕。” “多谢殿下,” 沈月也不客气,从他手中将玉瓶拿走, 这可是好东西! 除了皇宫,外面是千金难求! 没有女儿家不爱美,她脖子两侧可都是擦伤,万一留下疤痕那得多难看。 “你.......”朱谨瞧着她信任的模样薄唇紧抿,垂在身侧的指骨弯曲,下意识就想让她过得好一些:“京都不是别庄,你身边的丫鬟合该换些有本事的。” “殿下所言我也知道,” 朱谨一提起这茬,沈月便知朱谨那爱操心的毛病又犯了, 借着面纱遮挡,她唇角笑意盎然,托着下巴,故作苦恼:“可我爹不疼娘不爱,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上哪儿寻有本事的下人,” 沈月说得对,朱谨剑眉紧蹙, 沈家夫妇能将次女扔在别庄不闻不问这么久,又有几分疼爱? “二姑娘若是不嫌弃,我替你寻个趁手的丫鬟放在你身边。” 他点着指尖沉思,小姑娘在别庄多年,想必规矩礼仪也无人教导,接着道:“内宅事务繁琐,再寻个管事嬷嬷会更加妥当。” “那就有劳殿下了。” 沈月迫不及待地应下, 前世朱谨也曾操心过她身边的下人,给她安排了一个会武的小丫鬟, 兜兜转转,本以为这一世没这个缘分, 没想到朱谨却再次提出来,这次安排的会是前世一直伺候她的人么? 朱谨还想叮嘱沈月几句,就听房门被敲响。 “二姑娘,大夫人请您去前厅。” “殿下慢走,不对,慢翻~”沈月摆摆手,笑吟吟关上窗。 沈月简单换了身衣裳跟着丫鬟往正厅去, 刚一进门, 就听上首传出一声厉呵:“丢人现眼的孽女,还不跪下!” 第26章 私相授受 沈月掀起眼帘飞快朝主座瞄了眼, 只见宋敏紧挨着宋老夫人坐着脸色铁青如霜,而沈毓婉则站在宋敏身后,脸上洋溢着得意扬扬的笑容。 仿佛确定她置身于毫无翻身之的处境。 “阿月给外祖母,母亲,舅母请安。” 唇角微勾,沈月不失礼数地同各位长辈见礼后起身,姿态从容:“不知发生了何事,让母亲如此大怒,阿月愚钝,还望母亲明示。” "呵!你这等丑事,难道还要我替你宣扬?" 宋敏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她伸手指向一旁跪着的小厮,怒气冲冲地说道,"我怎会有你这样败坏家族名誉的孽障!与陌生男子私通,简直是不要脸至极!” 沈毓婉在一旁掩嘴轻笑,故作同情地附和道:"二妹妹,你怎么如此糊涂啊。就算是心仪宋四叔,也该先禀报母亲才是。这般私通外男,若是被人知道了,可是要遭受浸猪笼的惩罚呢。" 她眼神轻蔑,仿佛是在看一个即将坠入深渊的可怜虫。 “是啊,私相授受可是要浸猪笼的,” 沈月微微抬起眼帘,目光穿透细密的白纱,落在沈毓婉的方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若是长姐呢?也一样吗?” “自然,”沈毓婉下颌微扬,柳眉上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见沈毓婉如此笃定, 沈月隐在白纱下的杏眸弯了弯, 但愿她一会儿还能如此中气十足地说出这句话, “哎哟都是家事,哪能扯到这么严重,” 沈月转头望去,只见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正悠闲地坐在一旁品着香茶,眼神却不住地在她身上转悠,脸上写满了算计, “亲家,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大动肝火,当务之急还是将两人的婚事敲定下来。” “虽说这丫头行事孟浪了些,但我们两家也是姻亲,总不能让亲家母丢了颜面,该走的三书六聘我一样不少。” “谁是你亲家!”宋敏怒气冲冲地打断她,随手抓起桌上的果碟朝沈月砸去:“孽女!还不跪下!做下这等下三滥的事情还有脸同你长姐顶嘴!” “不分缘由,便妄加罪名,母亲的做法,阿月实在不敢苟同。” 沈月轻盈地后退两步,巧妙地避开了地上的破碎瓷器,看向宋成母亲小宋氏的方向,冷冷质问:“这位阿婆倒是说说,我何时与你儿子私相授受了?” “嗤!”小宋氏指着脚下跪着的随从道:“你将贴身衣物送给我儿,还不承认?莫非真要闹大,一顶粉轿把你从侧门抬进来才罢休?” “阿婆,你先说说,你儿子是谁?” “宋四爷宋成” “哦,不认识。” 沈月淡淡回怼, 走到小厮面前蹲下,嫌弃地拎起肚兜一角细细查看, “先不说宋成长得什么样我都没见过,就说这肚兜,这也不是我的吧?” 起身,将肚兜背面的右下角扯开,大大方方地放到堂中给众人观赏: “各位瞧瞧,这可是上好的蜀锦,我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嫡次女外衫都只是寻常锦缎,又哪来的蜀锦做贴身小衫?” 瞄见沈毓婉脸色忽变, “啧啧,”她讥笑地指着绣在花纹中的小字笑道:“恐怕是那位宋公子记错名字,将沈大姑娘说错成沈二姑娘了吧?” 反正宋成已经死了, 与他有私情的是大姑娘还是二姑娘岂不是由她手上的证据说了算, “让我瞧瞧,这小字写的是什么来着?” “闭嘴!”沈毓婉恍如被雷击中,声音都有些发颤:“沈月!你给我闭嘴!” 那熟悉的花纹,熟悉的样式! 分明是自己的肚兜! 怎么可能!丫鬟是从沈月橱中拿的!怎么可能是自己的肚兜! 顾不得其他,她冲下去将肚兜从沈月手中夺回来,揉成一团, 同她的恼怒相比,沈月反而有些云淡风轻的意味,摊手笑吟吟道:“看长姐这羞恼的模样,莫非肚兜是长姐的?” “胡说!” 沈毓婉捏着肚兜的手指骨泛白,冠上流苏因她剧烈的动作缠到一块。 “哦?既然长姐不承认,那我再仔细看看。” 沈月说着做出要抢的姿势,吓的沈毓婉冲到灯盏前顾不得烫将灯罩掀开,将手中肚兜扔进火焰中, 蜀锦轻薄,一夕之间便化为黑烟消失在众人面前, 沈毓婉刚松了口气, 就见宋成母亲眼珠子一转,惊喜道:“我就说以我儿的眼光,定然没有那么差,原来与我儿私会的是大姑娘。” 沈月头一回被贬低没觉得生气,反而好脾气的奉承:“长姐自小在宫中陪伴公主长大,岂是我这个在乡野间放养的野丫头能比的。” “长姐从小得父母当掌上明珠疼爱,一直是贵女典范,知书达礼,来往之人不是县主便是世家嫡女,” 她越夸,小宋氏眼睛越亮,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 沈月猜她已经想到将沈毓婉娶回家的风光模样了,暗笑:“不是我吹,若不是长姐在宫宴出了意外,恐怕现在我得尊称长姐一声太子妃娘娘。” “闭嘴,沈月你莫要在胡言乱语!”沈毓婉被戳中痛处,脸色一阵扭曲,心里将小宋氏这个贪得无厌的妇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自己好心帮他儿子寻填房,她竟然敢肖想自己! “怎么叫胡言乱语呢,长姐。” 沈月冲小厮摊手,意有所指道:“既然私相授受都到互赠肚兜的地步了,想必不止一件物件吧?” “二姑娘说得对,” 宋成母亲眼睛一亮,一个毁了容貌的嫡次女哪能比得上受宠的嫡长女,这要是能将沈大姑娘娶回去,那可就赚大了! 将同沈毓婉的约定抛之脑后,为防止着证据再次被沈毓婉毁掉,她扶着丫鬟胳膊走到正中:“还不快把你成爷的东西拿出来!” 小厮哆哆嗦嗦又从怀中掏出一件红色肚兜和香囊。 宋成母亲迫不及待学着沈月刚刚的姿势查看,果真在角落找到一个小小的婉字, 举着肚兜乐得合不拢嘴:“原来真是大姑娘!” 将水搅浑的沈月功成身退,默默退到角落, 见沈毓婉面色青白,幽幽道:“长姐还是嫁了吧,私相授受能得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总比浸猪笼的好。” “你闭嘴!” 宋敏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女儿可是要嫁给摄政王的! 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商户! 冷着脸将沈毓婉护在身后:“请四叔奶将手中的物件留下,改日我定摆酒席赔罪,” “若不然.......” “若不然怎么着?” 小宋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环胸瞪着宋敏:“你还能无法无天强抢不成,” 沈毓婉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挽着宋敏胳膊怒斥:“你身边那个小厮借着宴席偷盗女眷衣物,打死都不为过。” “婉婉说得对,定是你肖想我沈家嫡女,派人偷盗衣物企图威胁!” 母女二人一致对外, 小宋氏一时间落了下风, 眼见丫鬟婆子围了过来,她一拍大腿大厅开始哭嚎:“无法无天啊,无法无天啊!” “明明是沈家大姑娘约我儿私下相会,肚兜都给了,如今竟然翻脸不认人啊.......” 在场众人哪里见过这等架势, 被她撒泼的模样一震,再反应过来,小宋氏已经扬着肚兜往外冲去,还是宋老夫人反应得快,捂着胸口指着她背影让丫鬟婆子赶紧去追。 “花园全是京都有头有脸的女眷!可不能让这浑人冲过去!” 第27章 事情败露 “母亲!” 宋老夫人吩咐完,一口气上不来往下滑, 宋敏望了眼跑出去的小宋氏,又望了眼跌坐在地上的长女,左右为难, 咬牙一跺脚将软倒的宋老夫人扔给婆子, “娘,若任由那泼妇拿着婉婉的小衫在贵女面前展示,婉婉这辈子就真的毁了!您且歇一歇,女儿马上就回来!” “看着老夫人,去请府医过来,”交代完,宋敏不敢耽搁拎着裙摆往后花园冲去, 厅堂里瞬间寂静,只有宋老夫人粗重的喘息声, 沈月起身,朝上座走去, 这一次被迷晕的教训给她提了个醒,自己势单力薄,沈毓婉背后却站着宋敏和宋家老夫人, 沈毓婉不仅能惹怒太后之后还全身而退,毁掉名声后也无人敢当面讥笑,众人都在帮她粉饰太平。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着宋沈两家皆疼爱沈毓婉, 想要一次性扳倒沈毓婉,就得让她失去疼爱,自己取而代之! 余光瞥见沈毓婉记恨的眼神和爬起来的动作,沈月唇瓣扯了扯,想必闹了这一通后,宋老夫人对宋敏与沈毓婉心中会存下芥蒂, 如今自己要做的就是将这份芥蒂扩大再扩大! 她拧着裙摆急切道:“外祖母您不能躺着!得坐起来按揉穴位才行!” 经过沈毓婉身边时,沈月突然低声道:“长姐的小衫绣的不错,芙蓉和牡丹绣的惟妙惟肖。” “是你!”沈毓婉猛地抬起头,触及沈月面纱下若隐若现讥讽的笑容,脑袋嗡的一声炸开, 沈月知道,知道自己让人偷她的小衫! 甚至故意将小衫换成自己的,就想让自己成为私相授受的那个人! 怒极,她起身扬手冲沈月挥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就等着看我笑话!” “长姐这是做什么!外祖母如今情况很危险,你别胡闹!”沈月抬手捏住沈毓婉手腕,侧身挡住上首人目光阴恻恻低声激道: “长姐说得没错,我故意换的!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活着看着自己一点点失去所有,成为人人厌弃的灾星!” 沈毓婉双目瞪大,眼神陡然怨毒,手腕被捏的钝痛,她挣脱不开索性举起另一只手恨道:“我就知道,你是在报复我!” 报复自己烧了她的脸! “长姐若是执迷不悟,别怪我不客气!” 沈月反手两巴掌甩在沈毓婉脸上,将她打倒在地,指着她杏眸晦暗: “外祖母因你犯病,你不知悔改也就罢了,竟然还想阻拦我过去!”她居高临下凝视着沈毓婉狼狈的模样:“长姐,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 这两巴掌她用了十成力,眨眼间,沈毓婉两边的腮帮子就肿成馒头, 目光来回在沈毓婉红肿的双颊打转,沈月唇角扯了扯, 自己打得水准不错, 两边巴掌印格外对称呢~ “你!”沈毓婉触及宋老夫人失望的目光,陡然反应过来自己中了激将法,急忙跪坐在宋老夫人面前解释:“外祖母,婉婉不是这个意思,是沈月有意激我的。” 上首两人却默契地忽略了跪在厅中的沈毓婉, “外祖母,有些疼您忍一忍。” 沈月半蹲在椅侧,拿起宋老夫人的手在拇指横纹之间推揉:“这是我在庄上听人说的偏方,若是胸口突然疼或者喘不上气,推揉这里可以缓解。” 数十下后,宋老夫人唇瓣陡然多出几分血色,她望向沈月,嗓音复杂:“好孩子,多亏了你,如今好多了。” 一刻钟后, 宋大夫人带着府医匆匆赶到,沈月乖觉得退到一旁,想要离开,却被老夫人拉住手:“月丫头,你就在这儿陪着。” 对上宋大夫人审视的目光,沈月双手交叠在小腹,唤了声:“舅母。” “既然母亲让你陪着,你就辛苦些。” 宋大夫人不想去深究沈月为何得了老夫人高看,她只知道,这几年老夫人绝对不能有事! 宋家三位爷正是鼎盛时期,老二家的长子正值科考,若是老夫人有个好歹,三年丁忧激流勇退下来,宋家怕是会一下子跌落成二流世家! 老夫人出事的后果,她承担不起,整个宋家也承担不起! “老夫人年纪大了,切忌急火攻心,刚刚老夫把脉,已经有中风之兆,日后可要平心静气,仔细养护才好。” “今日伺候老夫人的丫鬟婆子全部去领十大板!” 府医急匆匆去煎药,宋大夫人端坐在另一侧,面色冷凝:“本夫人记得老夫人已经回院中休息,为何会出现在前厅,将刚刚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跟本夫人说一遍!若有遗漏,在场人全部发卖出去!” 她这般盛怒的模样,丫鬟婆子哪敢隐瞒, 跪倒一地,将小宋氏拿着女子贴身衣物求娶,宋敏母女去居安堂请宋老夫人做主一事,包括后面几人争执的话,都抖落得干干净净, “大夫人饶命,姑奶奶只说是有事寻老夫人做主,奴婢也不知道竟然是这样的大事啊!” “又是宋敏母女!” 宋大夫人只觉得太阳穴涨涨地疼,咬牙道:“先寻个软轿将老夫人送回去休息,姑奶奶的事,本夫人自会处理!” “老大家的.......” 宋老夫人瞧见大儿媳迁怒的模样,有心想叮嘱几句, 但转念想到宋敏将自己扔下,沈毓婉因姐妹矛盾阻拦沈月救她的动作,寒意从脚底升起:“罢了罢了,扶我回去。” “沈月,你先坐下。” 沈月听出宋大夫人对她的态度不似迁怒的模样,心松了一瞬,听话地往左边去, “至于你,沈毓婉。” 她刚坐下,就听宋大夫人一拍桌案厉声道:“在我宋府搬弄手段,毁老夫人寿宴,你当我瞎了不成!” “舅母,婉婉没有.......” 沈毓婉双眸含泪,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冤枉到我头上,宋四叔那人明明说的是二妹妹同他有........”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将那几个不要命的奴才给本夫人带上来!” 沈月精神一震,见婆子扭送着几个丫鬟小厮进门,下意识望向上首的宋大夫人, 没想到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大夫人竟然查清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这就是世家当家夫人的手段么? “沈毓婉,你还要继续狡辩吗?”宋大夫人讥笑一声,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慢条斯理地拨弄着:“你买通浆洗房的婆子往沈月衣裳熏特制的香,又买通我母亲院中丫鬟,借我宋府老夫人的名义引沈月经过花廊,更是胆大包天引外男入内院玷污我宋府的表小姐!” “呵!说起来还得感谢你们母女,若不是你们,我竟不知我打理的宋府竟然处处是纰漏!” 满是茶水的茶盏砸在沈毓婉面前,她瑟缩着往后躲,泣不成声:“舅母,婉婉只是一时间迷了心窍,不是有意想害外祖母生气的。” 第28章 赶出宋府 “这是宋府不是你沈家,”宋大夫人面色冷肃:“你在此跪着,且等你母亲回来。” 沈毓婉这一跪便是半柱香, 门外廊下出现说话声,动静不似吵闹, 沈月侧首望去,宋敏同小宋氏说说笑笑进门,明面上亲热非常, 眼尾一挑,她脑海中浮出一股荒谬的想法, 宋敏该不会为了安抚小宋氏将她许给宋成了吧? 嫁给死人?呵! “大嫂怎么在这儿,母亲呢?” 宋敏见宋大夫人端坐上首面色难看,沈毓婉却跪在堂下,上扬的嘴角顿了顿不悦道:“婉婉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大嫂同我说便是,为难婉婉做什么,她身上伤还没好透。” 说着让身边丫鬟去把沈毓婉扶起来, 恍若在沈府一般,她一屁股坐到宋大夫人身侧招呼:“四叔奶随便坐吧,都是自家人。” “姑奶奶热情相邀,那老婆子我就不客气了。” 小宋氏也跟着坐到沈月对面,大咧咧地打量沈月,眼底还有一丝遗憾, 若给成儿娶了沈毓婉就好了, 就怪自己腿脚慢,被丫鬟婆子拦住了。 宋大夫人冷眼看着宋敏吩咐丫鬟婆子换糕点换茶,唇角笑容越发冰冷:“这宋府的家什么时候成你宋敏当了,” “大嫂说的什么话,难道我回娘家连喝口热茶都得上表才行?” 宋敏脸色也跟着霎时间冷了下来,不愉道:“我倒要问问看母亲和兄长,这宋府是不是不欢迎我回来,若是这样,我立马让丫鬟收拾收拾离开!” “那便收拾吧。” 宋大夫人垂眸,淡漠道:“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可宋府近些日子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今日......什么事。” 宋敏气弱一瞬,转眼又跟逮到把柄一样,站起身盯着宋大夫人发难:“好啊,大嫂这是在这儿等着赶我走!你这样做大哥知道吗?母亲知道吗?” “不需要他们知道。”宋大夫人指着角落的捆着的仆妇:“你未出阁前,这婆子便在你院中伺候,沈毓婉在我府中行龌龊之事,你若是说不知情,我是不信的,” “什么娶了你女儿便能得宋沈两家的助力,我也不想再说,宋敏,你记清楚!我宋家只忠于皇帝。” 宋敏没想到这些话会传到宋大夫人耳朵里,脸色发青,仓促起身将圈椅推出吱呀的声响,身形有些狼狈:“大嫂三两句高帽便要将我赶出去!我要去寻娘说道说道!” “母亲如今被你气得卧病在床,你要去便去。” “娘,您该去看看外祖母的。” 事情朝着意想不到的局面发展,沈毓婉再也坐不住了,外面那些贵女对她客客气气,半分不提她出丑的事情,无非是忌惮她有个厉害的外家疼爱, 若娘和舅母真的闹掰了,日后免不得舅母会从中作梗,为难她们母女。 沈毓婉越想心里越慌, 借着衣袖遮掩用力掐着宋敏手背,让她冷静莫要冲动:“外祖母如今身体不适,舅母着急说的气话,娘您又何必较真,如今看望外祖母才是正事。” 她讪笑着围在宋敏身边打圆场,给她递梯子:“外祖母这会儿估计在等您过去呢!” 宋敏还待说什么,被沈毓婉一掐,住了嘴。 二人走后,宋大夫人也跟着起身,对着身后婆子吩咐:“将这些人拖进柴房关着,等明日我腾出手来再处置。” “至于四叔奶,你还是先回去吧。” 宋大夫人向来瞧不起小宋氏,态度自然就差了些许。 沈月刚咽下糕点,就见宋大夫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接过帕子净手后起身,乖觉道:“大舅母有何吩咐。” 正厅安静片刻,沈月听到头顶传来感慨,“你被送去别庄,倒是阴差阳错走了时运。” “走吧,一起去看看,免得你那个母亲再将老夫人气晕过去。” 沈月窥了眼宋大夫人脸色,竟在她脸上看出几分风霜, 也是,哪家的大夫人摊上宋敏这样的小姑子都会头疼, 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还得当祖宗供着, 不得不说,今日大夫人能提出让宋敏回沈家,已经是令人意外的事情。 长廊路段,二人没再说话,只剩下裙摆衣料摩擦的沙沙声。 “大夫人,表姑娘。” 婆子掀起帘子,低低的呜咽声顿时从内室传出, “娘,莫非出嫁后我便成了外人?” 上眼药被当事人听到,沈月都替宋敏觉得尴尬, 她悄悄打量宋大夫人, 宋大夫人神色淡淡地站在屏风后平静得像是听别人的事,腰背挺直。 “老夫人,大夫人来了。” 婆子出声后,沈月才跟在宋大夫人身后绕进内室,宋敏正慌乱地抹着泪。 “母亲,儿媳有一事,还请母亲应允。” 宋大夫人屈膝行礼,语气坚定:“姑奶奶已经在宋府住了七八日,沈府无主母掌管中馈也不成,儿媳备了礼,正好给姑奶奶一同带回去。” “母亲,”宋敏咬着下唇,没想到宋大夫人真的敢当着老夫人面提出来送她回沈府,气得跺脚:“您又不是不知道,沈府那个老不死的如今从佛堂出来整日对着中馈指手画脚,女儿这时候回去,岂不是低头认输了!我不管,得文德来请我,我才回去!” 这副小女儿的姿态落到宋大夫人眼中格外恶心,她抿着唇:“姑奶奶总说这人不好,那人有错,何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是非不分任性妄为试问哪家婆婆能容忍!” “文菱悦!你不要太过分!”宋敏刚出声,就听门外传来呵斥声:“宋敏!直呼大嫂姓名,你学的规矩呢!” 沙哑的嗓音透着威严, 宋敏一听这声音顿时吓得一缩,下意识躲到宋老夫人身旁, 门帘掀起,宋太师背着手入内,眉宇间川字纹深厚满是荫翳。 “儿媳见过父亲大人。” “见过外祖父。” 沈月和沈毓婉同时出声,宋敏垂着头如鹌鹑一样:“见过父亲。” “若不是今日文德寻我,我还不知你如今竟娇纵如此!”宋太师扬手,一个巴掌甩在宋敏脸上:“给我跪下!” 第29章 我请殿下游花船 宋太师那巴掌瞧着重,实际只是擦着边打过, 宋敏咬着唇跪下,哽咽着撒娇:“沈家欺我如此,父亲不帮我撑腰也就算了,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 “糊涂,”宋太师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宋敏额头:“同为父出来,为父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凌厉的目光在脸上扫过,沈月仿佛有种被看穿内心的寒意, 肩背僵直,她维持着行礼的动作, 直到双腿有些发颤,她方觉察身上打量的目光收了回去, 沈月不知宋太师同宋敏谈了什么,和沈毓婉在老夫人院中干坐了半个时辰后便被丫鬟引回各自的院子, 窗外风声呼啸,身上的淤伤纵使擦了药依旧疼得让人睡不着, 沈月侧身躺着半梦半醒眯到天亮,刚睡着便听凝香轻唤:“姑娘醒醒,大人接我们回府了。” 沈崇文上门来接? 莫非是昨日宋太师许了沈崇文好处? 惺忪睡意去了三分,她坐起身头有些发晕, 凝香见沈月双目无神的模样,狠狠心让人打了盆冷水来,用帕子一浸直接敷在沈月脸上:“大姑娘院中早早就有了动静,姑娘您可得打起精神来才行,” 水温冰的有些刺骨,沈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今年这天有些奇怪,还未立冬温度便骤然降了下来,等到寒冬腊月还不知会多冷。”凝香翻了件比甲给沈月套上:“姑娘身量又长了,依着今日这天气,冬装该裁了。” “是啊,等到寒冬腊月可是会冻死人的,” 沈月伸手穿衣, 目光落在院中枯木上,眸光微暗, 不知朱谨那边的物资准备得怎么样了, 依着朱谨的性格,他定然不会置百姓于不顾, * 摄政王府, 朱谨将各州府报递给高仲,墨色瞳眸晦暗:“高先生所预言的寒潮已有苗头,不知这几日能否邀居安公子一叙。” “殿下稍等,容鄙人问一问。” 高仲翻看府报,脑海中浮现京郊的那几仓库木炭粮食,口水都险些流出来,穷了这么久,终于能躺在银子上睡觉了! “说起来,本王有一惑还请先生解答,”朱谨一直暗暗留意着高仲的反应,见他两眼放光,立刻猜到那位居安公子怕是也屯了不少御寒物资, 只要顺着这条线去查,想来应该能查到那位神秘的居安公子些许线索, 指骨扣着桌面,他声音低沉:“不知高先生为何执着于崇武门那边的宅子,可是因为居安公子住在附近?” “殿下多虑了,鄙人住在那儿纯属是私心所致。” 一听他这问题,高仲将府报送还给朱谨,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道出:“这个说来有些难以启齿,鄙人当初被人追打,承蒙沈二姑娘停车所救,一见倾心。” 他讪笑着两手揣进袖口:“您也知道,我一个又穷又瘸又老又无身份的人,怎么敢肖想沈家嫡女,这不才想着住在隔壁,偶尔能躲在暗处见她一面已是幸事。” 他和沈月的交集瞒不过摄政王府的探子,索性不如他丢点脸将事情圆过去, 高仲眼尾瞥着朱谨晦暗不明的眸色,接着唏嘘道:“说起来,我答应替公子卖命也是为了以后,万一日后沈二姑娘因毁容嫁不出去,我有个身份也好上门求娶,” 话一落,他见朱谨唇角往下坠了半毫:“先生倒是有自知之明。” “.......” 这话怎么这么不爱听呢, 高仲脸色顿时也垮了下来:“殿下,莫欺少年穷。” “在外别提起沈二让你上车的话,对她名声不好,尽快去联系居安公子。” 高仲离开后,朱谨双手交叠靠在圈椅上,左眉疤痕挑动:“听雨,跟着他。” 烛火晃了晃转瞬间恢复如常, 沈二, 高仲倒是提醒了他, 他还欠着沈二一个丫鬟和婆子。 “阿嚏!” 好端端的,谁又在骂她? 沈月倚在美人榻上揉着鼻尖,将手中信纸递给凝香:“烧了吧,” “告诉高先生,五日后的末时,我请摄政王殿下去花船喝花酒,” 五天的时间,足够她身上的淤青痕迹全部消退, 届时再垫肩垫鞋,想必无人能将居安公子同沈家二姑娘联系在一起, 凝香点头,用蹩脚的字迹将沈月的消息写好卷起来塞进小竹筒,再抬头,瞧见沈月又拿起书看了起来,劝道:“姑娘,您得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知道了,这就歇着。” 许是被宋太师教训过,一连几日,宋敏母女都安分得紧,除了请安,其余时间都在院中。 沈月对镜试着喉结,凝香在身后伺候, “姑娘,那个血沫还要继续涂吗?” “涂,怎么不涂。”沈月瞥了眼旁边宋府送来的新面具和首饰,轻蔑一笑:“沈毓婉害得我险些被人凌辱,不出了这口恶气,我怨恨难消。” 宋太师护着不追究又怎么样? 她本就没有寄希望于任何人帮她。 “今日买的马蹄糕不错,一会儿派人给林姨娘送一碟去尝尝。” 两三日的功夫, 沈毓婉院中一到夜半就有鬼敲门和婴儿啼哭的消息在沈府上下传得沸沸扬扬,再加上府中姨娘通房接连着纷纷病倒,说瞧见早夭的孩子回来寻母亲,一时间流言四起,都说是当初被宋敏心狠手辣害了的孩子回来索命。 翌日, 沈月请安时撞见林姨娘身边丫鬟向沈老夫人告罪:“姨娘昨夜瞧见两位小公子手拉手哭诉冤屈,清晨便发起来高热,这会儿正人事不省。” 沈月忧心道:“林姨娘病得这般严重,大夫怎么说?” “大夫只说是郁结于心,风寒入体,其余也找不出毛病。” “其余几位姨娘呢?” “相同。” 沈老夫人显然也听说了最近的传闻,闭着眼手中佛珠拨弄得飞快, 半晌,沈月见她睁眼,浑浊的双目透出一丝精光:“月丫头,同我一起看看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到林姨娘院中, “林氏怎么样了。” 林姨娘身边的大丫鬟红英红着眼,显然刚哭过:“回老夫人,姨娘还没清醒,一直说着胡话,” “祖母,您在外面歇一会儿,我进去看看。” 沈月扶着沈老夫人在厅堂坐下,宽慰道:“您是沈家的福星,有您坐镇林姨娘定然不会有事,” “把这个给林氏戴上,”沈老夫人沉吟片刻,将手上佛珠褪下来放进沈月手中:“这是当初鸿源法师赠予我的,这些年也一直受香火,任她什么鬼祟都得退避三分。” 第30章 我为殿下而来 “宝儿,宝儿等等姨娘......宝儿.......” 沈月一进内室,浓浓的药味直冲鼻腔,呛得人喉间跟着发苦, 满脸泪痕的林姨娘手在虚空抓着,目光毫无焦距, 床边坐着庶四姑娘沈盈秋,她头上梳着小三髻身着藕色袄裙,见沈月进来,拘谨地起身行礼:“二姐姐。” 平日请安时沈盈秋便是安安静静跟在林姨娘身后,胆怯得如兔子一般, 沈月对她印象不错,放软语调将手串递给沈盈秋:“四妹妹别担心,祖母的贴身手串快去给姨娘戴上,姨娘很快就会好了。” “谢谢二姐姐,盈秋这就去给姨娘戴上,” 听着林姨娘不断叫着宝儿,沈月挨着榻边坐下问道:“宝儿是谁?” “二姑娘有所不知,当初夫人怀上大姑娘后便将姨娘们的药停了,不出一月,我们姨娘便怀了双胎,可惜,六个月的时候滑胎了,大夫说是两位小少爷。” 红英替林姨娘换了张帕子,哽咽:“姨娘也因此伤了身子,足足养了两年才怀上如今的三公子。” 沈月点头,目光落在床上的林姨娘身上, 若是如此倒也怨不得她那么恨宋敏了,第一胎的两个儿子没了,第二胎的儿子也被抢走,只剩下沈盈秋在身边, 手串戴上不过半个时辰,林姨娘蓦然清醒过来,嘶哑着嗓音叫水,沈盈秋喜极而泣,急忙将她扶起来喂了杯温水:“姨娘您可算醒了。” “既然姨娘醒了,我这就告诉祖母,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沈月同林姨娘对视一眼,转身出门, “阿月就说祖母是福星吧,您一来,林姨娘就清醒了。” 此话一出,沈老夫人指尖不自觉摩挲,可手中佛珠已经给了林姨娘,她放下手眺了眼戴着面具的沈月,淡淡道:“既然醒了,我们也该走了,” 回到福寿堂已是晌午,沈月匆匆用膳后告退, 次日,沈月听说林姨娘已经能起身请安的消息,眼底掠过一抹寒光, 接下来只要等,此事便成了。 用过午膳,沈月早早进屋小憩吩咐丫鬟不许打扰, 凝香穿着沈月的衣裙,瞧着爬窗的沈月有些担忧:“姑娘,真不用奴婢跟着去吗?” “你目标太大了,放心在院中等我回来。” 沈月带着包袱从竹林小屋的地道中爬出,一抬头对上高仲幽怨的目光。 “女公子,我可亏大了,如今身后总跟着小尾巴。” “放心吧,朱谨不会对你严刑拷打。” 约定的时间不多,沈月没时间跟他闲聊,从床底爬出, “喏,”高仲心疼地从怀中掏出两张人皮面具放在桌上:“女公子可得仔细着用,这可是我欠下人情才弄来的好东西,以假乱真都不为过。” “比你那什么破面人好得不止一点半点。” 沈月听着高仲嘟囔个没完,挑了他一眼,看得他一个激灵,手脚麻利地往面具边缘涂特制的药水, 微凉的皮面敷在脸上并不厚重,只是有些相接的地方有些发紧, “这药水一次只能六个时辰,您得注意时间,可不能同摄政王促膝长谈一说就是一宿,” 六个时辰么? 足够! 贴上喉结,伪装耳洞,再套上特制的鞋袜衣服...... 等高仲赶着马车将朱谨追踪的人引走后,乔装后的沈月从后门绕进另一条小巷,坐上车马往晏湖。 ....... 被兜了一圈的朱谨,在晏湖前拦下高仲的马车, 两辆车马并排,车帘掀开, 朱谨朝高仲马车里扫了一眼,嗓音淡淡:“居安公子为何不在车上?” 高仲咧嘴一笑,仿佛不知道刚刚朱谨监视了他一路一般,下车指向渡口旁一艘奢华的大船:“殿下,我们公子已在船上等候,您请。” 还未进船身,朱谨一行人便听到丝竹声伴随着靡靡之音, 高仲感受着背后刺人的目光,僵着腿往前走, “殿下,请。” 朱谨推门,船舱一片香艳景象,红衣舞娘在正中翩翩起舞,妓子围绕中,一少年斜倚在榻上打着拍子,听着动静他起身放下酒壶,勾唇浅笑:“久闻殿下战神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朱谨眉头紧蹙,大刀阔斧坐下打量着面前之人, 黑色小帽蓝色直身,浓眉大眼高鼻梁,生的端正,许是未到弱冠之年,身量只有一米七上下,瞧着像是文人世家娇养出来的小公子。 心中将几个世家适龄的公子过了一遍,皆对不上号, 此人突然冒出来,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让她们下去,” “啧,殿下真是不解风情。”沈月就着舞姬的手将最后一杯酒喝下,遗憾地咂嘴:“既然贵人让你们下去,便下去吧。” 最后一名舞姬将门带上,室内香风依旧不散, 沈月坐直身体,恢复正形:“殿下今日相邀,可是下定决心了?” 她给高仲的消息全是太子母子前世使出来的阴招, 边疆防守是国之重事,朱轩禹祖孙二人为了夺兵权,早几年便开始在边疆大小将领身边安插美人钉,只等密旨令下,便会从温顺的枕边人化身为美人蛇,置将领为死地换上太子一派的人, 甚至为了将朱谨调离京都,他们泄露部分机密给蛮夷部落,用以钳制朱谨, 而朱谨上次京郊险些身死的截杀,也是由他们同蛮夷一同策划, 被逼到这个程度,朱谨纵使不为自己,也会为身边人拼上一拼。 “你可知,就凭你这大逆不道的话,我便能将你斩杀,” 朱谨目光犹如利刃,直直刺向沈月:“藏头藏尾的鼠辈,怎能令人信任,” “你不会,若你不信,你就不会囤积棉衣药材送到边疆。”沈月莞尔一笑,杏眸上挑:“殿下,我是来帮你的。” “不便透露身份是家师叮嘱,我出世,只为殿下而来。” 她有意说得含糊,这几年道人成为各府的座上宾,而神出鬼没的隐世道人更是不少,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有了得道道人之徒这个身份,不仅能解释她的诡异先知,还能让朱谨断了查身份的念头, “居安跟您打个赌,等寒潮来,朱轩禹不仅不会救灾,反而会趁机削弱边疆的兵力,” 朱谨沉默,心中隐隐已经有了答案,太子这几年越发贪图享乐,骄奢淫逸,对与他亲近的官员暗暗打压。 见朱谨不语,沈月执起酒壶替自己倒了一杯,遥遥敬道:“居安敬陛下。” 第31章 不干净的东西 朱谨总觉得对面的少年一举一动皆给他一种熟悉感,仿佛是缩小版的他一般, 笔迹像,行为像,甚至连思考时候敲东西的小动作也像, 几番试探,少年身份遮掩得滴水不漏,朱谨不由浮现一个荒谬的想法, 莫非面前少年同他一样,是出生便被送走的皇子? 飘忽的想法不过一瞬,他收拢思绪, 面前的居安公子说得没错,如今已不是他想不想反不反,是不得不反, 朱谨眼底的变化尽数落入沈月眼中,她托腮用指尖敲击着杯盏,神情漠然不耐道:“殿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居安只身赴宴如此大的诚意,本王怎么能辜负,” 朱谨瞧着她孤傲的模样,眼底疑虑收起三分,顺着她的话直接叫居安以示亲近:“能得居安这样的诡才,是慎之之幸。” 他刻意放缓的嗓音深沉隐约透着一丝粗哑,如醇厚的美酒轻轻拂过耳畔, 沈月莫名耳根一红,借着喝酒动作挡住不自然的面色:“那还请殿下撤回监视高仲的人手,” 朱谨没想到她会话说的如此直白,夹菜的手顿住:“自然,” 话已说开,合该谈正事, 摄政王府的几位谋士被请上船简单见礼后,沈月直接抛出一条重磅消息, “拓跋部落的使团如今分为两拨,第一部分于这几日会秘密进入太子在京郊的别院,另一部分带着在节礼在官道缓慢前行,掩人耳目。” 前世震惊京都的北郊惨案令沈月印象深刻, 本是祈福卜岁的好日子,却在朱谨领着朱轩禹祭祀时,涌入一批为族人报仇的异邦杀手,数十名重臣重伤,百姓更是在恐慌中死伤无数, 有死于踩踏,有的死于乱刀乱箭, 那一日,整个京都仿佛都被笼罩在了一层悲痛的阴霾之中,全城缟素。 事后,朱轩禹将一切安在朱谨身上,指责他在边疆的屠戮过于残忍,才引来了这些绝望的异邦人,不惜一切代价策划了这场刺杀。 自此之后朱谨在百姓的眼中从保家卫国的战神,变成了残忍嗜杀的杀神。 纵使隔了两三年,沈月每每想起还是会心疼那时的朱谨, 朱轩禹是真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顾人命, 而朱谨是真君子,过于正直之人总是会因不够狠心落于下风, 呼出一口浊气,沈月眼神陡然锋利,前世朱谨护她,今生,换她来护着他, 朱谨只管坚守本心做他的君子便是,小人让她来做即可! 议事结束已是红日归山, 马车里,沈月倦怠靠在软枕上同高仲交代: “如今手上银钱够周转,如果有合适的人,你直接买回来好生培养,日后都有大用。” “那个棋痴还请高先生继续帮我打听,这个人非常重要,” 若说之前高仲对沈月还有些轻视,但经过这月余的相处,他对沈月多出几分尊敬与希臆, 虽不知她为何要隐瞒身份成为摄政王麾下的谋士, 但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跟着沈月,自己真的能有机会报仇! * 沈府,福寿堂。 沈崇文刚一坐下,就听沈老夫人开口:“文德,我昨夜梦见慧慧了。” 慧慧这个名字自宋敏嫁进来后,便成了母子两人之间的禁忌, 乍一下从沈老夫人口中再听到这个名字,沈崇文神色忽地顿了一下:“是我对不起她。” 同时心中有些明了唤他来的原因,定是他去宋家亲自将宋敏接回来惹恼了母亲, 沈崇文叹了口气,握杯的手克制地收紧:“母亲,那是宋家,宋太师开口我还能拒绝不成。” 堂堂七尺男儿被权势压了十几年,他又何尝不恨! 可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待他手握权势之时,定要将这些年的屈辱加倍还回去! “那慧慧呢,那你那些被宋敏害死的子嗣呢?”沈老夫人浑浊的双目闪烁着泪花:“这些年我被宋家逼着在佛堂清修,你可知晟儿被养成什么样?” “如今宋家一句话,你又要将我唯一的孙儿重新送入火坑吗?” 沈崇文手中的杯子被捏得咯吱作响,他紧咬牙关,眼底血丝弥漫:“母亲,您忍一忍。” “我忍了半辈子,如今已到半边身子埋进土里的年纪,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 沈老夫人呼出一口浊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后宅的事日后你只当不知,若宋家来问,你只管往我身上推便是。” 送走沈崇文,沈老夫人让丫鬟唤几位小姐过来, 沈月到时,沈盈秋已经跪坐在沈老夫人面前捶腿,一见沈月,立刻起身:“二姐姐。” “祖母,四妹妹。” “坐吧。” 沈老夫人头上戴着抹额歪在榻上小憩, 待宋敏和沈毓婉进来后,她缓缓睁眼对宋敏淡漠道:“如今姑娘也都大了,该学学中馈之事,明日起你便带着三个丫头在身旁教导,免得日后别人说我沈家不会教女儿。” 宋敏脸色僵了僵,这不是明摆着分权? 但沈老夫人的理由合情合理,她只能不情愿地应是, 未等宋敏缓过气又听沈老夫人道:“近日府中怪事频发,我这心里始终有个疙瘩,府中上下从明日开始斋戒沐浴三天,再去请护国寺的大师来做法。” 宋敏正欲拒绝,被沈毓婉按下:“祖母说的有理,恐怕是府中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请大师来做法也好。” “说起来也奇怪,府中以前也没出过什么怪事,”她意有所指的看向沈月:“也不知,是否和命数有关。” 沈月明显感觉到沈毓婉落在自己身上恶意的目光, 她轻轻掀起眼皮,冷冷地扫了眼沈毓婉,四目相对,寒气逼人:“与命数有没有干系,请大师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那此事便这么定了。” 随着沈毓婉母女主动揽下请大师的差事,沈月唇角微扬, 她惯来是记仇的,宋家遇险之事的那口郁气可一直憋在她心里, 既然宋府屡屡护着沈毓婉母女,那她便算计一出连宋府都护不住沈毓婉的好戏, 但愿,沈毓婉会喜欢她精心准备的大礼! 第32章 天煞狐星 沈老夫人将做法看得很重,不仅吩咐府中上下全吃素食,且每个院落从里到外都打扫了一通, 沈府请护国寺高僧做法,如此大的阵仗自然瞒不过有心人,尚书府遇冤魂索命在街头巷尾传得神乎其神, 鬼神志怪一说本就吸引人想要探讨,再加上又是高门大户发生的事情,一时间众说纷纭。 沈毓婉听着翠霞回禀,眉眼间皆是得意的笑, “有时候啊,人要信命才是。”她伸出染着丹寇的指尖点在翠霞额头笑盈盈道:“翠霞,你说是与不是,” 沈月伙同舅母揭穿她的算计又怎样,有外祖父外祖母护着,她不照样一点事没有, 反观沈月,从宋成手中逃出来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嫁过去给宋成做填房, “姑娘说得对,”翠霞跪在地上替沈毓婉修着指甲:“有的人生来便是贱命。” 是啊,就如沈月一样,生来就注定要被她踩在脚下的! 一想到沈月那日的两巴掌,沈毓婉眼神发狠,恨得不得立马抽回去才好, 沈月这个灾星就该配鳏夫! “还是你可心,流言一事办的不错。”沈毓婉吹着手上浮尘,姿态倨傲:“本姑娘说到做到,待你头发长好本姑娘便将你升为一等丫鬟,好好跟着我,少不得你好处。” “谢姑娘抬爱。” 三日时光不过眨眼, 一大早沈老夫人便带着府中上下盛装等在正门, 朱红大门大敞,伴随着佛号,一队面目慈祥的高僧杵着禅杖进门。 “阿弥陀佛。”沈老夫人双手合十,态度虔诚:“多谢了尘大师。” 回礼后,了尘大师同沈老夫人来到准备好的祭桌前,净手焚香诵经, 随着了尘大师将香炉捧起,众僧人紧随其后,低沉浑厚的诵经声响彻沈府,所过之处檀香阵阵。 眼见着了尘大师往沈月居住的竹园走去,沈毓婉眼中流露出一丝激动,合十的双手微颤, 外祖母是护国寺最大的香客,有了外祖母的名头,了尘大师只是沉吟片刻便将她们准备的舍利与七宝收下,并允诺绝对将事情办好, 了尘大师是护国寺方丈,在京都女眷中颇有威望, 只要他开口说沈月是煞星,那沈月这辈子除了嫁给宋成做填房,便只有被送到尼姑奄青灯古佛这一条路! “老夫人府中确实有阴煞之气,”了尘大师念了声佛号,面容慈悲:“需得寻到源头超度才行。” “有劳大师。” 下一秒,了尘大师脚步一转往东北方向走去, 沈毓婉未来得及收敛的笑意僵在唇角,抬眸同沈月戏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沈月手持檀香,冲她无声的说了句话,她说得缓慢,仿若逗弄猎物的猫, 沈毓婉根据唇形拼出整句话:你又输了呐,长姐。 不,这次她明明精心筹划过,不可能输的! 沈毓婉心乱如麻,眼睁睁看着了尘大师停在宋敏的院前,摇头面露怜悯,“老夫人,枉死的婴儿怨念太重,需得超度,” 莫非沈月是要将冤魂安到娘头上,意图帮祖母夺管家权? 可想起沈月刚刚那渗人的眼神,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眼神,倒像是要她的命! “其实怨念并非根源,令诸位女眷生病的另有其因。”了尘话头一转:“此事另有隐情,我已请僧录司的阐教出面,老夫人请稍等片刻。” 僧录司是先皇设立统管天下僧尼的地方,隶属礼部, 阐教虽说只是六品,却对所有僧人有监督僧纪戒律的权利, 了尘这个秃驴究竟想做什么! 沈毓婉喉间一梗,下意识往宋敏看去,同样在宋敏脸上看到震惊之色, 荒谬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她急忙甩掉, 不会的!只要了尘没疯,为了性命也会死守交易内容! 等待的时间格外煎熬,心脏像是被蚂蚁啃咬。 明明是初冬,沈毓婉额间竟渗出一层冷汗, 不多时,管事将一队僧人引入后宅,领头之人身着皂色常服,身披黑条浅红袈裟,慈悲中带着一丝威严。 “这.......”沈老夫人还没从变故中回过神,她不过是想借由做法事将宋敏善妒之名传出去,怎么就招惹来了僧官, “祖母,许是了尘大师有事想请大人做主,您行得端坐得正,只管放宽心便是。” 沈月上前几步扶住沈老夫人,目光从了尘大师身上漫不经心的掠过,淡淡的笑了笑:“许是有人想要效仿前人用神佛之事害人呢,” 少女声音软糯,听在了尘耳中却仿佛催命符,他褪下袈裟,伏跪在僧官面前:“贫僧有罪,” “前两日有人深夜造访,出佛指舍利请贫僧于沈家法事会场污蔑沈二姑娘是天煞孤星,贫僧一时被欲念蒙了眼,应承下来。” “那人言明,沈府接连生病是药物所致,等贫僧将天煞孤星处置后,自会给解药让府中女眷痊愈,成全贫僧高僧之名。” 了尘低头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打开,一枚微黄的玉色长形舍利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用颤抖的手指轻抚,眼底浮现些许水色:“贫僧破了贪欲,亦险些因贪欲害人,请阐教处置。” “何人指使,”僧官问, 了尘摇头:“是一个中年仆妇送来的。” “老夫人,得罪!”僧官合十:“请将府上仆妇全部集中起来,方便了尘指认。” 了尘不知是谁,沈府上下却从舍利拿出来瞬间,便心知肚明了尘是受谁指使, 能拿得出稀有的舍利,还对沈月恨之入骨的人,除了沈毓婉还有谁! 沈月察觉周围怜悯同情的目光,身子晃了晃倒进凝香怀中,一副吓到的模样, 自先皇震怒后,贿赂僧人便成了禁忌, 礼部尚书同沈崇文向来不合,好不容易逮到沈崇文的把柄,定会借机大做文章, 这一次纵使宋家也保不住沈毓婉! 她倚在凝香肩头,暗自观察在场众人表情,宋敏呆滞,沈毓婉胆寒,沈老夫人无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沈毓婉想借法事让自己同前世一样背上天煞狐星的污名, 而她,自然也可以借法事直接将沈毓婉送进刑部大牢! 第33章 本王到做父亲的年纪了? 距离了尘交代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礼部当即来人将了尘押回僧录司审问,势必要找出贿赂之人, 僧官走后,沈毓婉面色惨白如幽魂一般站到沈月面前,艰涩道:“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了尘倒戈。” 她实在是想不通,了尘为何宁愿自寻死路也要将贿赂一事捅出来, 良知?呵!她不信!若是了尘真的有良知这些年就不会造下那么冤孽! 头疼得像是要炸开,眼前仿佛只剩下沈月那个可恶的贱人,沈毓婉不顾仪态扯住沈月衣领嘶吼:“你说啊!究竟为什么!我天生尊贵,又凭什么会输给你!”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真想知道?”沈月神色淡淡,看她的眼神漠然,如跳梁小丑一般, “婉婉,别这样!” 沈毓婉甩开宋敏的拉扯,揪着沈月衣领执攸道:“告诉我,我究竟输在了哪里。” “可惜,我不想告诉你,” 沈月眼睫微垂,一根根掰开沈毓婉泛白的手指将衣襟抽回,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想知道,下辈子吧。” 随着沈月脚步声消失, 支撑的气力仿佛被抽走,沈毓婉瘫坐在地上, 她不甘心啊! 明明是必死的局,为何沈月不仅能躲开还反将她一军! 贿赂僧侣,其罪当诛!她彻底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竹园, 听着廊下凝香轻快的脚步声, 沈月心知定是沈毓婉被带走了,将写满人名的纸张揉成一团扔进火中,就见凝香满脸喜色进屋:“姑娘,刑部来人将大姑娘和夫人都带走了,据说是由礼部尚书亲自陪审。” 刑部,沈月眉梢微挑, 看来礼部尚书是直接将了尘定为造妖书妖言, 按律,造妖书妖言主犯判处绞刑,从犯杖责一百流放千里。 “备车,我们看看去。” 马车还未到刑部门口便被挤得走不动,周围都是百姓。 面具太过惹眼,沈月吩咐车夫将车停在外围,戴上帷帽隐在人群中朝前涌去, 嘈杂的议论声中,沈月见宋敏紧紧握住沈毓婉的手跪在堂下,母女情深, 沈崇文铁青着脸坐在上首:“说起来不过是本官家事,何以至此。” “沈尚书此言差矣,虽说是沈尚书的家事但也是国事,今日这妖僧为利敢断言贵府二小姐是天煞狐星降世,明日就敢参与世家立嫡立长之说,此妖风不严惩,恐危及社稷啊!” 礼部尚书同吏部尚书正打着擂台,那边又报宋太师来旁听, 刑部尚书坐在中间如坐针毡,嘴里苦,心里更苦,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妖僧之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可不论怎么判都得得罪一边, 作孽啊! 血肉模糊的婆子被衙役拖上来:“大人,犯妇已招认,是沈家大小姐授意为之!” 另有一队衙役呈上一个纸包:“大人,此物在沈大姑娘房中搜出,与沈府女眷所中之毒相符。” “啧,既然证据确凿,尚书大人宣判吧。”礼部尚书笑眯眯地望向宋太师,头铁道:“太师大人向来铁面无私,想必也做不出来包庇至亲的事情吧。” 宋太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妖僧是皇室禁忌,触之即死,如今证据确凿,他还能怎么包庇? 罢了,左右不过是一个外孙女,犯不着树敌。 宋太师冲宋敏招手,威严道:“敏敏,过来,莫要妨碍公务。” 沈月站在人群中,看着沈毓婉眼底的希臆在宋太师抬手瞬间升起,又在他出声后寂灭。 看着沈毓婉浑浑噩噩像是丢了魂一样泣笑被拖走, 她心中毫无波澜。 杖责,流放, 同她前世活活被火烧死起来算的了什么。 “慢着!” 沈月转身离开的动作被骤然响起的女声打断, 她回头,只见宋敏冲过去立在堂中,清瘦的背影透着决然, “大人,此事其实是我逼着婉婉所做,” 泪水滴落在手背上,宋敏轻笑出声:“她害那些妾室做什么,是我善妒想借此机会将那些女人除掉,” “敏敏你莫要胡闹!”宋太师厉声呵斥,冲上去想将宋敏拉下来,却被她躲开, 宋敏跪地冲宋太师磕了三个头,笑中带泪:“女儿不孝。” “抓我吧,我借着两姐妹起了龌龊,让婉婉帮我行事。” 宋太师怔忪中,宋敏转跪向堂中,嗓音沙哑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一般:“舍利子那般稀罕的宝物,婉婉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可能有,大人去查查便知,这枚舍利是我及弈时的生辰礼。” “娘.......”沈毓婉瞪大眸子,没想到宋敏会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想说不要,心脏却疼得说不出话,她蜷缩成一团仿若绝望的孤兽:“我不该的...” 她不该争强好胜,不该嫉妒, 她后悔了....... “沈夫人莫要心疼长女便顶罪,身为母亲,又怎会谋害亲女。”刑部尚书道。 “我没有说错,沈月她就是天煞狐星,”宋敏冁然一笑,眼泪止不住滚落:“我肚里本该是个儿子的,是她抢了我儿出生的机会,还害我难产再难受孕,她不是天煞狐星是什么。” “我恨她,看着她我就想起我那没福气的儿子,想起她带给我的一切苦难,如今她毁了容还搅得家宅不宁,我就想着让她滚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除了尼姑奄,我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一辈子不出现在我面前,所以我挑唆婉婉,告诉她,只要沈月在就会抢走所有长辈的疼爱。” 同说起沈月的厌恨不同,宋敏提起沈毓婉,唇角带着宠溺的笑,揪着胸口衣衫哽咽:“那个傻孩子,我只是哄她,她却信了,以为沈月只要有天煞狐星的名头,我们就会一直疼爱她。” 沈月静静站着,眼角仿佛有水珠掠过, 她算计沈毓婉不甘的心思,算计沈崇文厌恶宋家的心思,就连宋太师权衡的心思都被她算计进去, 却唯独低估了宋敏对沈毓婉的疼爱, 这一局沈毓婉输了,她却赢的像只可怜虫。 “凝香,回去吧。” 挤出人群,她有些不想回沈府, 索性漫无目的游走在喧嚣的大街上,头顶明明还有太阳,她却感觉遍体生寒, 冬天,真冷啊...... * “爷您瞧,那不是沈二姑娘的丫鬟吗?” 朱谨顺着听风指的方向看去,目光霎时间落在那抹孤寂的身影上,眸色暗了暗。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小姑娘不应该过成这般, 即便是毁容,她也应该穿着华衣戴着花冠,在园子里荡秋千戏蝶,无忧无虑开怀大笑才是, 抬手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他幽幽道:“本王是不是到了做父亲的年纪了?” 定是沈二与他幼时一般可怜, 所以他才总将沈二当做自家孩子,为她心软心疼。 第34章 挖坟鞭尸 “沈二姑娘,殿下请您上车一叙。” 两匹良驹拉着朱漆马车停在身旁,摄政王府的标志悬挂在车门之上, 朱谨怎么知道她在这儿? 杌凳被听风摆在面前,沈月取下帷帽上车, 窗外透进的光晕描绘着朱谨侧脸,他曲着腿靠在车厢上,宽厚的大掌拖着小小一只粉玉盏,凤眸深邃如海,隐约透露出一丝小心翼翼? 沈月怀疑自己眼花了, 竟然觉得这会儿的朱谨有些顾忌她的情绪? 未等她深究,朱谨将玉盏递到她面前, “腾文新寻了个厨子善做糕点,本王想着,姑娘家应当爱吃甜食,” 绵软的粉色芋肉点缀金黄的桂花,只是闻着便能感受到软糯的香甜。 沈月的心跳蓦然漏了一拍,望着朱谨:“为何会想起来给我带甜食,” 朱谨自小在边疆军营, 细心妥帖给姑娘家准备甜食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啧,小姑娘真难哄,” 朱谨叹了口气,将玉碗塞进沈月手中:“等刑部宣判之时,见你带着丫鬟出来心情不爽利,腾文说甜食会使人愉悦,想着你吃了兴许会好。” 他就不该听腾文的话,说什么小姑娘脸皮薄又自尊心强,不希望别人看到狼狈的一面, 这下好了,沈二看自己那眼神,跟见鬼一样! 他木着脸,严肃得像训兵一样:“这一碗糊糊可花了本王五十两银子,快吃!” “噗!”朱谨别扭的模样看的沈月发笑, 香甜的芋泥裹挟着奶香,自舌尖甜到心底, 难以名状的委屈和酸楚从鼻尖蔓延,她垂眸,晶莹顺着下垂的长睫滴进碗中, 瞧,她也有人心疼,不是吗? 车厢外喧嚣逐渐消失时,碗中桂花芋乳也见了底, “多谢殿下相送,” 望着不远处的沈府后门,沈月收敛情绪,回身一望,朱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可算不哭了!让他上阵杀敌行,可哄孩子,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朱谨暗暗松了口气:“应承你的丫鬟婆子在后车,快进去吧。” 目送摄政王府马车离去,沈月轻笑, 那速度,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刚回院中,便有福寿堂的丫鬟来传话,老夫人让府上所有主子去正厅候着, 待沈月到时,沈老夫人坐在上首面色难看,府中姑娘姨娘几乎已经到齐, 众人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厅中寂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老夫人,大人进府了。” 丫鬟通禀像是一滴水落进油锅,沈老夫人陡然站起来:“快,扶我起来。” 沈月跟着起身,目光落在沈崇文身后, 沈毓婉被丫鬟搀着面目惨白,脚步踉跄,像是被抽空了精气神。 “文德,怎么样了?” 沈老夫人快步走上前握住沈崇文的手腕,颤声道:“沈毓婉既然能跟着你回来,是不是没事了?” “没事?我头上这顶乌纱帽险些没保住!” “说沈月是天煞狐星,依我看沈毓婉才是!” 沈崇文额上青筋直冒,转身一脚踹向沈毓婉, “嘭! 巨大的力道踢得沈毓婉滑撞在桌腿上,她一声不吭如失了魂般缩成一团只顾低声呜咽, “究竟怎么回事,你倒是同我仔细说说!”沈老夫人拉着暴怒的沈崇文,心里七上八下:“宋氏怎么没回来?” “那女人给沈毓婉顶了罪,如今被关在刑部大牢,等明日大审,”沈崇文烦躁地在厅中来回踱步:“此事闹得太大,一旦处置不好,恐怕我这尚书的位置也要跟着被连累!” “家门不幸啊!”沈老夫人身子一软,被丫鬟扶着瘫坐回椅子上,拍着桌子哀戚:“我沈家究竟做了什么孽,摊上宋敏这个女人,文德我儿,休妻!休妻!同那女人撇清干系!” 听老夫人叫嚷着休妻,沈崇文表情有些异样, 他想休妻不假,但现在不是好时候,宋家那老狐狸因宋敏站出来才肯插手,有太师府在中间周旋,也许此事还有一线生机, 否则光治家不严的罪名,便够御史台那群疯狗攀咬一阵! “母亲,宋敏替我沈府子嗣顶罪,我又怎能落井下石。” 假惺惺的话一出,沈月险些当场呕出来, 沈崇文这副当女表子还要立牌坊的嘴脸,她前世便看透了, 一边厌恶宋敏强势下嫁,一边又想借着宋家权势往上爬, 许是她讥讽的目光太刺人,沈崇文兀地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都回去,沈月留下。”沈崇文看着沈月,一个被忽视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宋敏是沈府主母,沈毓婉是沈府精心教养的嫡长女,无论谁担上罪名他都得被牵连, 可这个人若是同他,同沈府不亲近的人....... 厅门被丫鬟掩上, 沈崇文站到沈月面前,目光晦暗:“老实说,此事是不是有你插手?了尘指认沈毓婉你是最大的赢家!” “父亲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若有本事能让了尘指认沈毓婉,当初在别庄就不会被沈毓婉毁了脸。还是说父亲想将女儿推出去顶罪,说我联合了尘污蔑沈毓婉母女?” 他眼底的算计太露骨,沈月讥笑着试探道: “让我猜猜,你想帮宋敏翻供?说我出生便养在庄上,下人教养性格顽劣,回府后记恨嫡母嫡姐便能将你以及沈家摘出来,至于舍利,你可以说我偷的,我说对了吗?父亲~” 被拆穿心思,沈崇文恼怒道:“难道不是吗?在庄上你便敢算计威胁为父.......” 他这幅恼怒的模样算是承认,沈月心底咯噔一下,寒意从脚底升起, “父亲呐,”她故作淡定,轻笑一声打断沈崇文的话:“你莫非忘了,我手上有沈毓婉签的认罪书,” 交叠在小腹的指尖轻敲手背,她幽冷道:“我若是有事,我委托之人便会拿这封认罪书去敲登闻鼓证明沈毓婉早有除我之心,届时您可别鸡飞蛋打才好,” 冷汗渐渐浸透小衫,沈月不敢露怯,勾起唇角同沈崇文对视,同时在脑海中不断思索破局之法, “可惜了这副脑子,你若是男子我必将竭尽全力培养你接手沈家,奈何你不是。” 厅中只剩心腹,沈崇文卸下平日温文尔雅的伪装,眼神陡然变得阴冷:“身为沈家人合该为沈家做出一些牺牲,此事不是你愿与不愿,不过是一张纸我自有办法,” “子午,将二姑娘看管在此。寅虎,带人去二姑娘院中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认罪书给本官找出来!” “一个时辰后若是寻不到,将二姑娘院中伺候之人全部押来,每隔半个时辰杖杀一人!若杀完还找不到,那就去别庄将二姑娘奶嬷嬷尸首挖回来,本官亲手鞭尸!” 第35章 深陷囫囵 听到沈崇文吩咐那一刻,沈月眼神陡然骤变,眸底漫起不可遏制的恨意, 拿丫鬟性命相逼, 拿奶娘尸身相逼, 为了保住权势,沈崇文这是连披着的人皮都懒得要了! 她想冲出这个困局,但脚步微动瞬间肩膀立即被扣住, “二姑娘,得罪。” 肩上手掌如铁钳一般自身后钳住锁骨,一动便是钻心的疼,仿佛骨头会瞬间碎裂, “沈崇文,我不可能将认罪书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沈府。” 沈月死死盯着沈崇文阴郁的侧脸,为遏制唇瓣的颤动,嘴唇被她咬得发白, 不能冲动!冷静! 越是表现得在意,沈崇文便越会掐住她的软肋! 若是能激怒沈崇文,也许还能寻到一丝破绽! “你以为拿丫鬟婆子逼我就有用?笑话,我会为了区区丫鬟豁出命?” 冷笑一声,她故作轻蔑:“沈崇文别忘了,我是谁的种!你扪心自问,你会为了你身后这两条狗豁出性命吗?” 话音落下瞬间,一直留意沈崇文反应的沈月铺捉到他眼中有杀意划过, “瞧,你也不会。” 昏暗的正厅中,她微嘲的嗓音带着蛊惑继续挑拨:“指不定今日我被送去顶罪,你今晚想的便是怎么灭了他们封口!” “了尘的事定会传到太后耳中,你拿我顶罪便是欺君罔上,依着你的性子,定会杀掉所有知情人灭口,确保天衣无缝。” 随着沈崇文越发难看的脸色, 她敏锐地感觉到肩上有一瞬间松动,旋即又扣得更紧。 唇角微勾,她嘲弄道: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守口如瓶........” “啪!” 巴掌响声伴随金玉敲击,沈月脸上的面具被打落露出里面的人皮面具,暗红色疤痕如蚯蚓盘横在双颊,格外可怖。 骤然的疼痛令她耳中嗡嗡作响,被咬破的唇瓣渗血,她倔强地抬头盯着沈崇文:“怎么?被我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沈崇文,你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伪君子!” “啪!” 右脸也跟着火辣辣的疼,猩红的血液顺着唇角在如玉的下颌划出红痕, 她抬眸,见沈崇文恼怒地收回手,眼底的嫌恶毫不遮掩:“你顶着这张恶心的脸,既不能嫁高门也不能攀权贵,还有什么用,” “我若是真想用手段让你认罪,有的是办法,毒哑断手,畏罪自尽.......” “不过,毕竟父女一场,若你愿意主动认罪,我会在流放路上将你偷换出来,送到安全的地方。” 他放软语气,仿若慈父一般循循善诱:“你不喜欢沈家,正好可以借这次机会摆脱沈二小姐的身份,寻个地方像你以前在庄上一般生活,平淡安稳。” “这算打个巴掌再给甜枣么,” 听完沈崇文的话,沈月嗤笑一声,眼底泛着刺骨的冷意:“抱歉,你的饼太硬太干,我咽不下去!” 真当她是三岁稚子不懂律法? 先不说她认罪后能不能熬过杖责,就算是侥幸熬过,沈崇文真的会冒险救她? 不杀她灭口已经算他良善了! 她死死盯着沈崇文不断起伏的前胸,眸中掠过一抹深思, 如沈崇文所说,若是他非要逼自己认罪,完全可以做出畏罪自尽的假象,想必刑部也会卖宋沈两家一个面子, 那又何必要费劲心思威逼, 难道是因为,认罪书?! 屋内激烈的动静惊动了院中人,厅门被敲响, 沈老夫人在门外忧心道:“文德,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沈崇文警告地瞪了眼沈月, 开门瞬间,再次戴上人前温润的假面:“母亲怎么不先回院中?” “我忧心你,你和月丫头怎么争执起来呢?” 沈老夫人上前小声道:“月丫头极有可能被太子看上了,你注意些分寸,可别伤了父女情分。” “无事,” 沈崇文嗤笑,太子对沈月无非是得不到的不甘,哪怕沈月进东宫最多也只是个滕妾,等新鲜劲过去,太子再看到沈月那副模样也只会作呕, 失去容貌的沈月对他,对沈家毫无用处, “母亲,儿心中有数,”他说着,目光被角落传来的呻吟吸引, 凝视着蜷缩成一团的沈毓婉,沈崇文未来得及发泄的怒气尽数涌现, 若不是这个孽女尾巴收不干净, 他又怎会落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 “将沈毓婉这孽女拖去祠堂反省,没本官吩咐不许送任何吃食!” 他吩咐完,又看向沈老夫人,寻了个事情将她打发走:“劳烦母亲现在回去琢磨一下,就在汝宁老家给这孽女寻门亲事,赶紧发嫁出去,省得心烦。” 透过微掩的门缝, 被堵住嘴的沈月见沈毓婉被几个婆子架着往院外疾行,解气之余心微凉, 若说沈崇文对她是绝情是因为生疏,那沈毓婉呢? 沈崇文明面上将沈毓婉捧在手心这么多年,爱女之名人尽皆知, 如今沈毓婉一出事,他不也立刻翻脸, 瞧着沈毓婉像是疼得受不住的模样,也不知失去宋敏庇护的她,被关进祠堂会如何自处。 祠堂, 沈毓婉被婆子架着扔进门内, 五脏六腑像移了位,她痛呼一声,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被沈崇文踢过的小腹仿若刀绞, “别走......救我.......”眼见门要关上,她扑上去扒住门哑声央求:“求求你们给我寻个大夫,求求你们.......” 往日的尊严骄傲在此刻化为泡影,沈毓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娘舍弃自己保全她,无论如何她必须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不辜负娘的牺牲, 活下去才能将今日的一切屈辱加倍还回去!让沈月为娘陪葬! “大人吩咐什么都不许送,大姑娘莫怪到我们头上,” 婆子唾了一口,和同伴对视一眼撅着屁股用力将门往外拉, 染着丹寇的指甲被掀翻,沈毓婉双目通红不愿放弃:“我腕上有只嵌七宝金镯,这支镯子算我送给二位的谢礼!若二位愿意相助,我定还有比镯子好千百倍的谢礼!” "这.......” 眼见婆子迟疑,她急声道:“我是沈家嫡长女,宋家外孙女,若我真死在祠堂,问罪起来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父亲只说不许给我送吃食,也没说不予我请大夫,二位也不算违令!” 第36章 撞柱自尽 沈府竹园, 沈老夫人被打发走后,沈月被沈崇文带回她的院中, 不大的院子正中放置着行刑的长凳,丫鬟仆妇皆被小厮压跪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时辰到了,沈月,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低低的啜泣声中,沈崇文端坐在圈椅上眸色晦暗:“认罪书究竟被给谁了?” 原以为沈月那丫头说认罪书给外人保管是哄他的, 没想到他的人几乎将这个竹园都翻过来也没找到那张纸! 沈月怎么真的敢! 京都无她相熟之人,她究竟能将认罪书给谁? 那人又是否可靠,与沈府是敌是友? 一想到认罪书保存在别人手中,他顿时有些坐立难安, “只要你说出认罪书的下落,为父可以既往不咎!” “沈崇文,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沈月余光扫过被里外围住的院子,沉着道:“你送我离开沈府,我立刻将认罪书所在地告诉你,” 被押回院中的路上,她突然想到宋玲珑说的话, 沈家选妃不仅是满足太子色欲,更多的是太后对势力的平衡, 沈崇文能拿她在乎的人威胁她,她亦然! “你浸淫官场多年,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份认罪书送到太后和太子面前会发生什么。” 她不急不缓道:“如今正值博弈之时,太后性子多疑,太子亦然,届时我被毁容那把火究竟是沈毓婉私自下手,还是你授意下手,便不得而知了。你可别忘了,当日是你同我一起出面送走衙役,别的不说,知法犯法的包庇之罪你便逃不掉。” “宋敏既然顶罪,宋家自会出手,最后你也许只是被申斥,二者选其一,我想你应该清楚,那笔买卖更划算,” 四目相对,相似的杏眸中隐有火光闪烁:“沈崇文,这笔交易你不会亏!” 沈崇文扯起嘴角,不由再次喟叹:“若你是男儿身,我沈家必定能超越宋家,” “沈月,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送我离开。”沈月垂眸坚持道, 认罪书是她保住自己的唯一依仗, 决不能轻易交出去,只要拖到宋敏判决下来,她便安全了。 椅子划过地面,声音刺耳, 她掀起眼帘望去,沈崇文愤怒起身,踱到院中,指着跪在最前端的凝香冷笑:“我记着这丫头是自小跟着你的吧,那就先拿她开刀。” “来人,给我捆上去打,打到断气为止!” 沈月看着凝香惊惧的泪目,心脏像是被利刃凌迟, 指甲陷入掌心,她逼着自己站在原地,眼一眨不眨:“身为官员罔顾人命,沈崇文你就不怕今日之事传出去吗?” “惩治挑唆主子的刁奴而已,” 沈崇文紧盯着沈月渐渐染上绯色的眼尾,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轻松:“只要你一句话就可以救她们,就看你愿不愿。” “沈月,是你害了她们。” “姑娘,您别管......” “嘴堵上!” 沈月偏过头,凝香堵住嘴被小厮扭住胳膊往长凳上拖拽,含泪盯着自己不住摇头,示意她别松口, 凝香....... 温热从下颌滴落,她双眼血丝弥漫,喉间遏制不住发出呜咽, 前世凝香就因她而死,今生她还要眼睁睁看着凝香出事吗? 胸口像是被一柄重锤毫不留情一下下击打,疼痛得喘不过气, 还是太弱了呐....... 连自己在意的人都保护不了, 她缓缓闭上眼,片刻后陡然睁开,嗓音嘶哑:“住手!” “停!”沈崇文抬手制止, “唔唔唔!” 拖拽凝香的小厮泄去力道,凝香跌倒在地,撕裂的袄裙挂在肘间, 沈月凝视着她悲戚的双眸,唇角微勾, “我告诉你认罪书在谁手中,且帮你取到,你放了院中人。” “可。”沈崇文踱到她面前催促道:“快说。” “啊!贱人!”小厮吃痛的惊呼声打断沈月即将脱口的话, 她下意识朝凝香望去, 见凝香挣脱小厮决然地往廊柱冲去,惊的目眦欲裂:“凝香!停下!别做傻事!” “拦住她!” 肩上力道突然松懈,沈月不顾一切地向前扑去,却只来得及拉住碎裂的袖角,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 她重重的摔落在地,紧拽着手中残缺的布料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冰凉仿佛有无数根寒针刺入肌肤,冷的刺骨。 凝香又一次因她而死么...... 恍惚中,沈月看见凝香被人甩到她面前,额角微红, “姑娘!你别吓奴婢!” 凝香眸中还有未尽的惧意,扯下嘴中的布巾跪坐在毫无血色的沈月面前,哆嗦着拾起她的手不断揉搓,试图温暖她冰凉的身体, 掌心的温暖渐渐换唤回沈月空白的思绪, “凝香,”她反握住粗粝的手掌,惨白的唇色张合,嗓音嘶哑晦涩难听:“是热的!你还活着!” 悲喜交加间,身前多出一道身影将她和凝香护在身后, 沈月眯着眼仰头,陌生纤细的背影手持长剑杀意凌然,气势令人熟悉。 “谁再敢上前一步,别怪刀剑无眼!”少女微微侧头,眉目英挺。 她是.......朱谨今日送来的丫鬟! 眼角酸涩,她搂着凝香喜极而泣, 朱谨啊,我要怎么才能将你前世今生的恩情还清。 “哪里来的丫头?!”沈崇文怒气填胸,脸色阴沉得像要崩裂似的:“在府中持刀剑好大的胆子!去寻护卫来,将这包藏祸心的丫鬟拿下!” “我的。” 瘫软的身体无端升起一股力量,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 只要她活着,一切都有机会! 沈月呼出一口浊气低声道:“竹林身后就是院墙,带我们去寻你主子,” 见身前之人点头,她扶着凝香起身同沈崇文对峙,同时往竹林退去, “我新买的丫鬟还没来得及签身契,怎么,沈大人连百姓都能痛下杀手么?” “分明是逃奴,”既然撕破脸皮,沈崇文打定主意要将认罪书拿到手,见沈月几人往竹林退去的动作,甩袖吩咐小厮先将沈月她们围起来。 僵持之际, 忽有管家来报, “大人!薛侍郎手持太后懿旨在前厅等候!” 第37章 朱谨筹划 管家通报薛侍郎来访后, 沈崇文如临大敌,礼部侍郎薛靖,虽说论官职比他高,但谁让他不仅有个三江都督的爹!自身还是当今太后的心腹红人! “守着二姑娘院子,不许任何人进来,也不许任何人离开,” 草草吩咐后,沈崇文带着管家匆匆赶往前厅, 院门关上,护卫松开丫鬟婆子四散把守在院子四周。 沈月明显感受到身旁丫鬟姿态松懈下来, 心中浮现一个念头, 这薛侍郎不会是朱谨找来的吧? “行了,都各自回屋吧,” 听到沈月发话,惊慌失措的丫鬟婆子起身互相搀扶往耳房腾挪, 压抑的哽咽声传入耳中,沈月面色冷凝,握着凝香的手往室内走:“你们跟我进来,” 凝香将房门合上后, 英气丫鬟单膝跪地抱拳:“属下奉命来保护女主子,请女主子赐名!” 女主子....... 沈月眼皮跳了跳,心跳慢了一拍, “难不成属下叫错了?女子不能称女主子吗?” “没错,以后也可以跟凝香一起叫我姑娘。”沈月一噎,原来是自己多想了,也是,她们自幼习武,想来对这些人情世故不是很通晓, 将她扶起来:“你原来叫什么?” “属下叫肖十七。” “........” 这名字不会是编号吧? 就如听风他们一样,一个代号然后顺着往下排。 沈月顿了顿:“你于冬日执长剑而降,诗经有云,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便叫凝霜吧。” “凝霜谢女主子赐名。”凝霜抱拳,泄去内力将软剑藏于腰间,笔挺的身姿自带杀伐之气, “幸好你来了,” 沈月倚在榻上,隐在袖中的手微颤, 接连几次同沈毓婉母女博弈得顺利,让她有些松懈了, 竟然忘了,她的敌人不止是沈毓婉母女二人而已! “属下见有小厮将姑娘院中丫鬟控制,便让宁嬷嬷从侧门出去寻主子拿主意,既然前院已有人来,姑娘想必已经安全了,” 安全吗? 沈月摇头,如今沈崇文必会想尽办法拿到认罪书, 自己交出去会面临什么她不知道,若不交出沈崇文也必然不会罢休,怎么想都是死局,除非她有比认罪书更让沈崇文忌惮的东西傍身, 沈崇文势大又是她生父,想要报今日之仇,恐怕得细细筹划从微末之处下手,徐徐图之! 思忖间, 管事在门外通报:“二姑娘,大人吩咐您收拾一下去宫中小住。” 宫中? 沈月惊得从榻上站起,眼神明灭不定, 虽不知朱谨想办法将自己弄进宫里做什么,但她相信,他不会害她! 来到正厅时, 沈崇文同一清隽男子寒暄,见沈月进门,故作慈爱地招手:“阿月速来拜见薛世叔,” 虚伪! 沈月暗骂一声,趁躬身行礼时暗自打量薛侍郎, 同朱谨一般年纪,剑眉星目,端的是翩翩公子, 可她总觉得薛侍郎眼神有些戏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倒像是看好戏一般。 “这两孩子能得太后喜爱一同参加冬至祭祀,也是她们的福气。” “那里,沈家两位姑娘皆是钟秀毓敏。” 薛侍郎收回落在沈月身上的目光,望向门口,眼神不耐:“大姑娘怎么还不来,可别误了时辰,宫门落锁那就麻烦了。” 话音刚落,沈毓婉扶着丫鬟手出现在院门口, 厚重的胭脂掩盖不住她唇色的苍白,简单的行礼动作,沈月却在她额上瞄见冷汗。 沈崇文将一行人送到门外, 薛侍郎指着最后面一辆马车道:“二姑娘,你坐那辆。” 几辆马车完全相同,沈月疑惑地看着薛侍郎,却只得了一抹促狭的笑, 眸光微闪,她拧着裙摆踏上最后一辆, 车帘掀起瞬间, 她瞳眸猛然一缩,背过身快速将帘子拉下, 望着朱谨冷肃的脸,沈月故作冷静吩咐:“凝香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和凝霜一起坐后面那辆。” 马车晃动, 朱谨将热茶推到沈月面前, “太后已将宋敏事情敲定,沈崇文不会再让你去顶罪。” 提起顶罪,他剑眉紧蹙,凤眸阴沉:“你且放心在宫中住一天等待祭典,静安公主会护着你,” “沈毓婉同本王有渊源,所以本王需得护她和宋敏,你且先耐心等着,待到合适的时机,本王自会替你将今日的委屈讨回来。” “所以宋敏会怎么样?” “慈溪奄带发修行,替国祈福。” 扣弄着袖口绣线纹路,沈月垂眸,心底仿佛空了一块:“所以,带我去宫中也是顺路,你的目的是借助冬至祈福帮沈毓婉挽救名声?” 冬至祈福陪伴在皇室身旁的贵女皆是层层筛选皆是兰心蕙质之人,是各个高门大户挑选定亲的首选。 朱谨还真是想得周到啊....... 沈月鼻尖一酸,眼尾渐渐染上绯色, “不,沈毓婉是顺带,”朱谨瞄见她眸底的水光,喉间像是被异物堵住:“你太弱了,又无依靠,长此以往必定有本王来不及护的时候。” 指骨扣着小几桌案,朱谨抬眸盯着沈月:“冬至本王送你一个令沈家忌惮的身份,你能光明正大养些护卫在身边。只是你需以身涉险,怕不怕?” 正愁着没有让沈崇文忌惮的事物,没想到朱谨竟然直接给她送来了! 浮躁的心因朱谨几句话安定下来, 朱谨不会哄她, 他说参加祭典是为自己筹谋,就必然是真的, 不过,她着实没想到朱谨会在冬至那么重要的时机,还分心替自己谋划身份, 沈月摇头,同他对视:“你会保护好我的,不是吗?” 落日余晖洒进小姑娘湿漉漉眼中,深棕色的眸子浸染霞光,毫无防备的信任看得让人心软。 朱谨抬手抚上小姑娘细软的发丝叹了口气, “本来本王准备将你认为义女,这样沈崇文必然不敢再随意动你,可腾文说,本王身份敏感,贸然将你扯进来,怕是会给你招惹祸事,” “想来想去,也只得让你受点皮外伤,借太后口给你一个身份,” “义女.......” 沈月将头上的手掌扯下来,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朱谨和她险些成了父女? 前世口口声声喜欢的她的人,今生竟然对她生出父女之情! 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心脏像是被大手捏住,她别过头,心里堵得慌。 “腾文是谁?请帮我谢谢他。” 第38章 打狗还要看主人,请沈二姑娘玩游戏,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沈月低低道了声谢下车同宫人走进宫门,与沈毓婉一同去向太后谢恩, 慈荫宫已经坐着不少贵女,皆是朝中重臣世家之女, 太后和朱轩禹坐在上首。 “臣女沈月/沈毓婉参见太后娘娘,太子殿下” “起来吧,”太后嗓音淡淡,听不出喜怒,“太子上次从哀家那儿哄走玛瑙棋盘,说是同沈二姑娘对弈,倒不知谁输谁赢?” “回太后娘娘,承蒙殿下手下留情,这才没让臣女输得太过难堪。”沈月低下头奉承:“臣女不过是会些山野路子,又怎能同殿下比拟。” “倒是个会说话的,寻个位置坐吧。” 太后轻笑,又将目光落在沈毓婉身上:“近来哀家倒是总听到沈家消息,沈毓婉,你女戒可抄完了?” 当着这么多贵女的面被问起责罚内容, 沈毓婉屈辱得险些维持不住行礼动作,身子晃了晃艰涩道:“回太后娘娘,未曾。” “既然未抄完,日后就在院中静下心抄,也好过总是惹是生非,” 太后本想斥责,但一想到宋太师献上来的东西,连带着看沈毓婉也顺眼许多,放轻语气:“明慧回宫后总念叨你,去陪她说说话吧,” “臣女谨遵娘娘教诲。” 沈毓婉红着脸坐到明慧身旁,低低唤一声:“殿下,” 眼泪随着话音滚落,她急忙别过头用帕子吸去眼角的水汽,红着眼扯起一抹笑,故作轻松:“殿下近来可好。” “你那新回来的二妹欺负你了?” 明慧公主望着她眼中的泪,目光凌厉扫过对面戴着面具的沈月,冷冷道:“本宫不过是去别宫陪太妃住了半月,怎的你憔悴成这般?可是因为不小心断掉发丝未能进东宫?” “殿下.......我心悦太子殿下多年,又怎会在参选当头毁去发丝,我本奉命去接二妹妹,谁知她听我也心悦殿下一把火........” 沈毓婉垂眸,故作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不怪她,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这些年她在别庄受了苦,怨我,想要抢走殿下后妃位置,也是能理解的,” 她哽咽着将近来事情捡着说,处处将自己放置于受害者的位置,将沈月营造成心机深重的形象, “只是我没想到,她会用尽手段处处陷害,败坏我名声........” “岂有此理!你且等着,本宫定会帮你主持公道。” “殿下,别........” “怕什么,打狗还要看主人,你是本宫的人,她敢欺负你便是打本宫的脸!” 蠢货!谁是她的狗! 拥有公主这般尊贵的身份,却生了个草包脑袋! 沈毓婉暗恨,但幻想着明慧去收拾沈月的场景,用力压下心中的愤恨,扯起一抹感动的笑,忧心道:“沈月心思深沉,殿下还是别去得罪她的好,我担心殿下不是她的对手,反而吃亏。” “呵呵!区区一个臣女,本宫倒要看看,她敢如何!” 贵女到齐后,太后面露疲色,吩咐宫人将众人引到对应的宫殿中休息, 粉衣宫女来到沈月面前,行礼:“沈二姑娘,我们静安公主想请您过去坐坐。” “姑娘,看腰间标志是主子的人,”沈月迟疑之时,凝霜附上来轻声道:“您只管放心跟着去便是。” 沈月心定下来,带着凝香凝霜跟着宫女走, 行至御花园,远远见一妙龄少女带着宫人坐在亭中,沈毓婉陪坐在一旁, “沈二姑娘,咱们公主想请您过去玩个游戏。”嬷嬷躬身拦住沈月,笑得轻蔑:“还请沈二姑娘挪步凉亭。” “回禀明慧公主,我们静安公主还等着沈二姑娘对弈,恐怕今日没时间陪明慧公主了。” 宫女不卑不亢地挡在沈月面前,冲凉亭躬身浅笑:“奴婢代我们静安公主给明慧公主赔个不是,还请公主割爱。” “本宫倒不知何时沈二姑娘成了香饽饽。” 瞄见宫女腰间宫牌,明慧咬牙,却不敢从静安手中夺人, 静安自小在太后膝下抚养,尤其是她这几年因病深居简出,太后反而越发怜惜! “既然沈二姑娘今日没空,那本宫改日再请!” 行到一半,身后传来瓷碟碎裂声, 沈月指尖屈了屈,转身看向亭中,沈毓婉握着明慧公主手腕低声说着什么,表情讨好, 四目相对,她撞上沈毓婉眼中的遗憾和愤恨,眼底冷意摄人, 还真是阴魂不散呐!本以为宋敏的事情能让沈毓婉低沉一阵,没想到这么快便支棱起来! 揽月殿, 奢华宫殿隐隐透着一股寂寥,一进殿内,便有热浪从脚底升起, 地龙? 沈月眸色微闪,看来静安公主身体不好,否则也不会早早在初冬便燃起地龙, 想着明慧对静安的忌惮,她低头问安态度恭敬:“臣女沈月见过公主殿下,” “不用多礼,起来吧,” 清雅女声透着疲惫,沈月起身,只见静安公主身着绯色冬装,娇美的眉眼无端让人觉得悲戚, “皇叔吩咐得急,宫人还在收拾偏院,你且陪我坐坐吧。” 短短一句话,她微微喘了喘,漂亮的凤眸如月牙般弯了弯:“皇叔还是第一次关心小姑娘,怎么着我也不能怠慢了。” 听着静安话中的揶揄,沈月唇角扯了扯:“谢殿下抬爱。” 她们哪里知道, 朱谨是想收一个便宜女儿! “明慧行四,性子被养得娇纵无脑且护短,你那嫡姐自小便是明慧的伴读,她出言挑拨,明慧自然会替她找回场子,你就在我宫中呆着,明慧不敢动你。” “谢殿下!” “一会儿留下来一同用膳吧,我着御膳房做几道拿手菜给你尝尝,” 静安挑起话头同沈月谈着衣裳首饰,加上女官附和,一时间场面也不算冷, 次日,许是院中难得热闹, 静安早早便叫沈月过去一同煮茶对弈, 对弈时,宫人报明慧公主来访, 沈月听着,心沉了沉。 第39章 马背对击,惊马疯叫嘶鸣 “皇姐今日可好些了?” 明慧一身海棠纹窄袖红色骑装走进殿内,英姿飒爽, 沈毓婉紧随其后,静静地侍立在明慧身旁,她向静安公主行了礼后,便顺从地退到一旁,仿若影子。 “谈什么好与坏,我这身子骨左右也就是这样,” 静安被扰了清净有些不悦,将手中玉棋扔进棋盒懒懒坐起:“瞧你这身装扮,是准备打马鞠?” “正是,今日难得艳阳天,外祖母便组织贵女们活动活动,这不,正好少一人,” 明慧点了点头,眸光中闪过一丝荫翳,她望向静安身旁的沈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皇祖母听闻沈二姑娘身手不错,这不,着本宫替特地来请二姑娘上场。” 她扬手,便有宫人捧着托盘到堂中:“马服都给沈二姑娘带来了。沈二姑娘可别扫了皇祖母的兴致。” 静安闻言,眉头微皱,看向沈月眸底闪过一丝担忧, 这是阳谋,明慧与沈毓婉先禀了太后,若是沈月再推脱,便是对太后不敬, 沈月同静安对视了眼,上前接过马服:“臣女尊令。” 明慧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那本宫先去准备马匹,还请二姑娘莫要耽搁。” 明慧一行人走后, 静安走到殿中,安抚地拍拍沈月肩膀,低声道:“你且先去换,我陪你去走一趟。明慧这人护短,性格易怒,但不是心思阴损之人,左右不过是在赌约做手脚或是场中为难,你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出岔子,” 真的有静安说的那么简单吗? 沈月不确定,但事已至此,她必须得迎上去! 敛去眼底冷意,她躬身:“臣女谢殿下庇佑。” 鞠场彩旗飘飘, 沈月一行人到时,鞠场正中已有五六人骑马在场上策马奔腾,热身正酣。 静安牵着沈月上看台,微喘:“静安给皇祖母请安。” “静安快来哀家身边,”太后一见静安,唇角笑容真挚许多,忙招手示意她过来,将身旁的软榻留出空位,拉她坐在自己身旁, 摸着静安冰凉的手,太后嗔怒:“怎的也不知加件披风,受凉可怎么办。” “来人,去将哀家那件八宝璎珞披风取来。” 见静安和太后祖孙情深,明慧脸上划过一抹嫉恨, 她迅速掩饰住情绪,扬起笑凑上去争宠:“皇祖母,今儿既然是比赛,定得有彩头才是!您那宝库那么多宝贝,今儿个准备掏什么出来?” 她蹲在太后膝前,仰起头故作娇俏撒娇:“若是不够稀罕,明慧可不依的。” 太后宠溺地笑了笑,慈爱地抚摸着明慧的头:“行行行,前几日哀家得到了一块上好的翠玉,已经让人雕刻了一批首饰。一会儿就让人给你们送来,保证让你们满意。” 明慧眼皮子一掀盯着沈月勾唇:“既然有奖,那也得有惩罚,外加败者答应胜者一件事吧,若不然有人故意放水,这比赛也什么意思。” “为表公平,儿写几个惩罚放进盒子里,随机抽取。” “可。” 随着太后微微颔首,女官们便纷纷上前,恭请各位贵女步入马场。 分给沈月的马匹被凝霜牵上来,她轻声道:“姑娘,马被属下检查过了,暂时没有任何异常,您一会儿在场上小心些,仔细被人惊了马。” 都知道来者不善,就是不知沈毓婉和明慧的阴招准备在哪里使出来, 沈月心知肚明,那所谓的惩罚定是为自己准备的, 这局比赛只能赢,不能输! 沈月翻身上马,眯着眼望向看台两侧,沈毓婉坐在尾端,脸上挂着得意的浅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姑娘,您切忌一定要小心,”凝霜将球杆放进沈月手中,薄唇紧抿:“场中马匹杂乱,若是有万一,奴婢怕赶不及救您,” “没事,回去吧,和凝香一起等我。” 场中红蓝两队已在场中汇集,每队五人, 红队以明慧为首,身旁缀着四名同穿红衣的贵女,兴奋地交头接耳, 蓝队以宁妙雪为首,身旁跟着谢灵几位相熟的世家女,皆着蓝色马服。 沈月双腿微用力,打着马走向蓝队。 鼓声响起,五彩漆球被抛向空中,跃跃欲试的贵女纷纷骑着马在草场疾驰,用手中球杖击打彩球,试图为自家队伍拔得头筹, 彩球纷飞,谁也不服输,各人使出看家本领莽足了劲儿赢球, 激烈的争夺,引得看台女眷连连惊呼,就连素来稳重的太后,也忍不住起身叫好! 台上欢呼忽然一歇, 似有所感,沈月在马背上仰头, 朱谨和朱轩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看台上,他今日一身墨色直襟长袍,腰束云纹玉带,挺拔端正, 四目相对,沈月眸色亮得惊人, 他是为自己而来的! 沈月驽定! 分神间,耳边有疾风掠过, 沈月蹙眉,伏趴在马背上躲过迎面拍来的球杖, “呀,本宫手滑,险些打到沈二姑娘呢~”恶劣的笑声中,明慧拧着球杖在身旁掠过:“不过球场有些意外也是正常!” 好好好,玩儿这出是吧! 沈月舔了舔干渴的唇瓣,荫翳的杏眸微眯, 握紧手中球杖打马朝明慧冲去:“宁县主,我去缠住明慧公主,你们抓紧进球!” 她替自己找了个光明正大的借口,隔着数人,如闪电冲向明慧,瞅准时机腕上用力,狠狠一杖迎在明慧的球杖上, “啊!”一股大力从杖上传来,明慧痛呼一声,身体险些被球杖带飞落马! 顾不得输赢,她急忙脱手抱住马颈稳住身形, 马匹速度飞快,转瞬间,球杖消失在尘土中, “抱歉明慧公主,臣女想抢球没想到手歪了~”沈月唇角上扬,金色面具下杏眸幽暗:“您可还好~” “贱人!”明慧气急,一掌拍在马背上,打着马躲开飞来的球, 明慧失去球杖,原本五对五的局势瞬间变成四对五,打平的僵局顿时破开,蓝队连连进球。 眼见时间已经过半,明慧顾不得其他,从队友手中夺过球杖冲向彩球, 沈月紧跟着追上去, “嘶嘶!” 变故骤起! 沈月胯下原本温顺配合的马匹猛地抬起头,扬起前腿,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声! 第40章 共骑,朱谨舍身相救 马匹不知被什么惊到,狂躁地甩着头在场中狂奔,明慧马匹隔得近险些被牵连着掀翻,急忙打着马往一旁躲避, 身体腾空一瞬,摇摇欲坠, 沈月当机立断夹紧马腹,将缰绳在手上用力缠紧, 众贵女见疯马四处冲撞,纷纷惊叫着躲避,场中顿时乱作一团, 沈月心知被疾驰中的疯马甩下马背可不是小事,马儿的奔跑速度极快,且周围都是受惊的马匹, 先不说摔落的冲击会令人非死即伤,若是落马后被卷进其他马匹的蹄下,必死无疑! 额上冷汗顺着额发滴入眼中腌得眼睛通红,她不敢松懈,手紧紧勒着缰绳试图让马冷静下来, “备马!”急促的风声中,她听见朱谨的嘶吼声, 冷静, 沈月心知最好的方法还是自救, 回想着前世朱谨教她寻马的手法,用劲往后勒紧缰绳,同时双腿用力收紧将自己盘在马背上, 手心皮肤被粗糙的缰绳磨破,双腿之间也火辣辣的疼,她却在疾风咧咧中找寻到一丝征服的畅快! 场中其余马匹已被疏散离开,她再无顾忌驱使着疯马在场中跑圈,消耗它的体力。 疯马速度极快,看台众人只能看到一抹蓝色残影飞快掠过,纷纷为沈月捏了把汗, “稳住,继续跑!” 朱谨追上沈月,见她手脚动作,眼底划过一抹惊喜, 小姑娘竟然会训马!而且动作极为标准! 她身上还有什么惊喜是自己不曾发掘的? 虽说依着沈月动作训下去自己也能脱险,但姑娘家毕竟体弱,就怕未等驯服便失劲跌落被卷进马蹄,伸手:“尽量往本王这边靠,将手给本王!” “好!”狂风灌入口中,卷带着碎裂的草屑,沈月眯着眼冲朱谨伸手, 二人并排疾驰, 试了几次,沈月摇头:“不行!太快了,冲击力太大!继续熬!” 不知跑了多少圈,沈月感觉手脚发麻之时, 身上马匹骤然悲鸣一声双膝跪地猛地摔倒,发麻的身体控制不住被甩飞出去, 众人的吸气声中,她只觉腰肢被大掌握住,后背紧贴炙热的胸膛。 源源不断的热意从身后传来,沈月脱力地窝进朱谨怀中,浅笑:“殿下身手不错。” “你竟还笑得出来!”朱谨声音愠怒:“你可知我若是没接到,你会被甩飞!非死即伤!” 沈月腾空的那一瞬间,他手竟然遏制不住的发抖!心像是被挖去一块! “殿下不会接不住的。” 沈月舔着干涸起皮的唇瓣,见训马官狂奔而来,话题骤然一转,眼神变得阴狠:“还请殿下派人查一下马匹前蹄!” 越往后跑,马匹的重心越偏向左边,显然是右边有让马匹不敢落地的东西! “先包扎,本王不会放过他们!” 说话间马匹来到闸口, 朱谨翻身下马将沈月打横抱起:“宣御医!” 马鞠以惊心动魄的惊马收场,沈毓婉凝视着被朱谨抱在怀中的沈月,眼神幽沉如墨, “皇祖母,今天的马鞠可真精彩,沈二姑娘的马术倒是让孙儿大开眼界!”朱轩禹眯着眼回味,指尖止不住摩挲:“看来下次,不仅能同沈二姑娘对弈,倒还能约二姑娘一同去打猎赛马!” “确实不错,” 太后点头:“若是.......” 未尽之言众人都明白了,纷纷朝沈毓婉望去, 场面冷下来,静安笑则打岔道:“虽说未到时辰,但也只差一小会儿,胜负实际已经分出来了,皇祖母是否该给获胜的队伍赏赐奖励了。” “皇姐这话说的不对,比赛都没能完成,怎么能判输赢呢!” 明慧冷着脸:“不若让沈二姑娘上场将未完的比赛比完,再说输赢也不迟!” 周围空气再次冷凝,静安起身,挽着袖口轻咳:“既然如此,那本宫来替沈二姑娘上场便是!” “静安!”太后轻斥:“你那身体哪能打马球!” “皇祖母莫急,儿记得明慧的球杖也落地了吧,儿就站在一旁,四对四,本宫倒要看看,谁输谁赢!” 她转头,看向明慧:“皇妹为何不动身,可是怕输?” 激将法一出,明慧顿时冷着脸上场, 看台上的暗流沈月不知晓,包扎好手上伤处后,就见马鞠再次开始, 软塌放在场边,静安慵懒地往靠枕一歪,沈月想了想,调转步子走到静安身后,陪她一同等着结果。 静安所为都是帮她出气, 她若是置身事外倒显得不识抬举。 短短一刻钟要追回比分哪有那么容易, 随着女官击鼓, 明慧阴沉着脸将马鞭甩给宫人,大踏步离开。 “慢着,不是说输的人要接受惩罚,沈二姑娘,你替本宫抽一抽。” 静安懒洋洋地坐起,招手让宫人将准备好的匣子送上来, 沈月上前伸出被包扎的手从玉匣中摸出一张宣纸,递给宫人,眸色晦暗:“念!” 刚刚惊马时,明慧一闪而过的惊惧不似作伪,显然不知道马会发疯, 而静安说起惩罚的时候,明慧满脸排斥,显然是知情, 也就是说,败者的惩罚和马匹的针锋相对是明慧为惩治自己准备的手段, 那马蹄又是谁下的手呢? 顶着明慧吃人的眼神,宫人冷汗津津念道:“输者,头顶鲜果箭靶也!” “既然如此,明慧,愿赌服输,不知几位谁做箭靶啊?” “她去!”明慧指着躲在一旁的沈毓婉恼怒道:“本宫有错自然是伴读替罚,” 若不是沈毓婉误导她,说沈月从未接触过马鞠,她又怎么会搞出来败者惩罚! 从玉碟随手拿起一个果子交给宫人,她淡漠道:“来人,去请沈姑娘上靶场。” “殿下!” 沈毓婉没想到明慧会如此心狠,拿自己做替罪羊! 想要挣扎但是触及明慧眼底的阴狠,硬生生止住。 不行!若是惹了明慧不快,她想在宫中自由行走的最后依仗也没了! 忍着心中的恐惧,她双膝跪地:“臣女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索性靶场就在一旁, 众人安置好时,宫人已经布置好靶场, 沈毓婉顶着果子站在百步开外的草靶前,咬着下唇双腿发软。 宁妙雪犹豫拉弓时,就听静安道:“沈二姑娘可练过箭?” 沈月起身,屈膝:“回殿下,略懂。” “既然是沈家大姑娘顶果子,本宫提议由二姑娘来射,诸位以为呢。”静安挽着太后胳膊歪在榻边,捂着唇笑道:“毕竟是亲姐妹,知道分寸。” “殿下思虑周全!” 宁妙雪松了口气,用弓箭射可不是闹着玩的,若真是把沈毓婉射死了,岂不是给荣国公府树敌!将手中弓箭递给沈月:“二姑娘的手可能行?” “应当能行吧,左右偏不到哪里去。” 沈月举起被包扎过的双手,唇角微勾, 能光明正大对着沈毓婉射箭,哪怕是一只手,她也不能错过静安送给她的见面礼呐! 第41章 沈月挽弓沈毓婉失禁,朱轩禹亲手系玉佩 风卷着枯叶在头顶盘旋, 头上果子仿佛有千斤之重, 沈毓婉咬着牙关,隐约听见自己牙齿发颤的咯咯声, 冷汗将后背衣衫浸湿,她眼底渐渐浮上幽色, 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好处么? 不论发生什么,身后都有人替自己受罚,一句轻飘飘的话便能决定下面人的生死, 同是女子,为何她就不能成为手握权势之人? 沉思时,她忽然发现宁妙雪持弓的手放了下去,回身同锦幔中的人说着什么, 是觉得此举不妥要结束吗? 心底陡然生出一丝希臆,眼神顿时亮得吓人。 下一秒, 沈毓婉见沈月从宁妙雪手中接过弓箭,站到前方。 不!不行!沈月定会伺机报复! 湿透的小衫被寒风一吹,冷得吓人, 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灌入,她踉跄地跪坐在地,面色惨白如纸, 是她被仇恨蒙了眼,太过急切,未等谋划周全便鼓动明慧去找沈月的茬, “还不快起来!你这样也太丢本宫的脸了!” 胳膊被明慧过长的指尖掐得生疼,沈毓婉抬眸,对上明慧恼怒的脸, 她柳眉紧紧拎着,噘着嘴凤眸满是不悦:“这点骨气都没有,不就是当个活人靶子,瞧你那点出息!你且好好站着,回头表现得好,本宫重重有赏!” “殿下.......” 身子被明慧扯起来推到靶子前,沈毓婉混沌的大脑生出一丝清明, 对啊,众目睽睽之下,沈月定然不敢过火! 深吸一口气,她接过果子放在头顶,勉强扯起一抹笑:“殿下放心,毓敏哪怕是拼了性命,也不会让殿下在众人面前失了体面。” 推心置腹的一番话,让明慧脸色微缓,她替沈毓婉将凌乱的衣襟理平:“怕什么,本宫已经让人将箭头磨平,你是本宫的人,本宫还能让你出事不成,好好站着。” 隔着百步, 沈毓婉和沈月遥遥对视,沈月表情被脸上金色面具遮掩,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收回视线,沈月摩挲着微沉的弓身,思绪有一瞬间飘回从前, 朱谨低沉的是嗓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她闭眼,惯性地弯弓搭箭,钝平的箭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指骨用力拉扯到手心磨破的伤处, 灼痛仿佛从手心蔓延至全身,恍惚间沈月仿佛置身于死前, 汹汹烈火中,她也是这般同盛装的沈毓婉隔空对望, 杀意和恨意瞬间倾泄,箭头遥指沈毓婉脖颈,她瞳眸渐渐染上猩红, “沈二姑娘臂力不错,竟能将小弓拉满,” 清洌的嗓音带着赞许,将沈月崩脱的理智扯回, “亚父以为,二姑娘可能射中?” 朱轩禹站在朱谨身旁,目光渐渐染上慕意,眼前的沈月像极了竖着利爪的狸猫,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征服的欲望, “本王赌沈二姑娘能射中果子。” 朱谨说着,将手上白玉扳指取下:“就拿它做个彩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月听出朱谨在‘果子’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像是在有意提醒, “既然亚父选了能射中,孤便赌射不中吧,毕竟是女子,百步外射中果子确实有些勉强。”朱轩禹附和,从腰间扯下一枚玉佩,放进托盘。 被他们一打岔,沈月眸色恢复清明, 杏眸半眯,将箭尖对准沈毓婉头顶朱红的果子,瞄准,松! 有那么一瞬,沈毓婉仿佛被野兽盯住,骇人的杀意让呼吸一窒,箭尖在瞳孔放大,她遏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冰凉的汁水从头顶落下时,她恍惚感觉身下有温热滴落, “漂亮!沈二姑娘好准头!” “沈二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一片对沈月的吹捧赞扬声中,沈毓婉听到明慧嫌弃的声音, “送沈大姑娘去梳洗歇一歇,” 明慧捂着鼻子避之不及的眼神刺痛了敏感的心,她僵硬低头,只见自己身下裙子泅出一片深色,腥味朝四周蔓延。 唇角颤了颤,许是近来将这十几年的落魄都经历过了,她竟还能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同明慧谢恩:“臣女多谢殿下体恤。” 这番坦然镇定的模样让在场贵女嘲笑的嘴角收了回去, 凝视着沈毓婉从容离开的背影,沈月杏眸眯了眯, 隐隐觉得沈毓婉身上竟然有几分前世身为皇后时运筹帷幄的影子, 还待细看,静安公主便将她唤了过去, “阿月快来,瞧瞧你的战利品。”静安称呼变得亲近,俨然将她纳入自己阵营, 红色托盘上放着一枚金镶玉玉佩,玉身雕刻龙纹,静安掩着唇笑道:“这枚玉佩可是皇弟心爱之物,如今被你赢去,还不知今晚会不会心疼得睡不着。” 一听是朱轩禹心爱之物,原本精巧的物件也蒙上一层荫翳, 爱屋及乌,恨屋及乌! 沈月打心里生出一股排斥,躬身谦逊:“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太子殿下心爱之物,沈月又怎能强夺,本就是打发时间的玩乐,还请殿下收回,” “孤心爱之物就该配二姑娘这般钟秀毓敏之人,” 朱轩禹凝视着沈月,只觉她身上越发有种令人想要窥探的神韵,起身从托盘取下玉佩走到沈月面前,目光中的势在必得毫不遮掩, “二姑娘请起,” “喏。” 二人隔得极近,龙涎香气味将沈月包裹, 她忍着心中不适起身,朱轩禹兀地向前,沈月下意识躲避后退,眼神瞬间阴冷, 当着众贵女的面,朱轩禹欲如此亲昵地帮她系上玉佩,其心可诛! “二姑娘。”朱轩禹声音微沉,唇角下沉:“可莫要辜负孤的好意。” 上首目光凌然, 后退的脚步硬生生止住,沈月僵着身子矗立在原地,任由朱轩禹弯腰将那枚金镶玉玉佩系在腰间,隐在袖中的双拳攥紧。 屋内打趣的窃笑刺耳,沈月暗暗往朱谨看去, 他狭长的凤眸微敛,撇着杯中浮沫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第42章 夜探香闺 玉佩系好瞬间,沈月立即后退几步跪地行礼:“臣女谢太子殿下赏赐。” 朱轩禹察觉她的抗拒,指尖顿了顿,眉心微皱, “阿月脸皮薄。”静安笑道,替沈月解围:“当着这么多人面,皇弟就别再逗弄她了,仔细逗得狠了,下次阿月不敢进宫。” “皇姐说的是,”朱轩禹嘴上说着,目光依旧留在沈月身上。 两人一跪一站,僵滞的气氛渐渐涌起。 “看沈二姑娘射箭,本王也难违的有些手痒,太子可愿陪本王玩上几局。” 朱谨突然开口将在场目光吸引了过去, 朱轩禹回身,眼底暗藏敌意:“亚父既然开口,孤定然奉陪。” 靶场重新布置,沈月趁机退到尾端坐下, 两轮下来,朱轩禹放下弓索然无味的感慨:“看过方才二姑娘射果子,骤然觉得靶心有些无趣。” “殿下若想试试,不若我来替殿下顶如何。” 宁妙雪深知太子心意,知道他既然这样说,定不是想要靶场的人靶, 眸色暗了暗,她起身施施然一礼,额前晃动的东珠同眉心红痣交相辉映,透出几分魅色:“殿下难得有兴致,又怎能让您败兴而归。” “甚好!”朱轩禹鼓掌,故作为难道:“倒是不知哪位贵女愿意替亚父顶一顶,” 此言一出,贵女们纷纷垂着头, 靶场顶果子一般是下人做的事情, 宁妙雪替太子顶,那是因为她是太子妃,一是此举定能讨得太子欢心,二是传出去别人也只会说是伉俪情深,不算失了身份, 可给摄政王顶算什么?自荐枕席? “亚父,这.......孤也不能逼着诸位姑娘........”朱轩禹唇角微勾,故作为难:“许是您平日杀伐之气太重,让人不敢接近。” 朱谨常年在边关征战,自然不如朱轩禹那般油头粉面!像个花孔雀一样惹姑娘欢心! 瞧着朱轩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沈月唇角崩得紧紧, 起身从玉盘中摘下一枚葡萄,在朱轩禹黑沉的脸色中走到堂中跪下:“臣女自幼便听摄政王殿下百步穿杨的威名,今日请太后娘娘恩典,且让臣女试试真假!” 葡萄不过拇指大小再放到百步之外,同砂砾没有区别, 可以说当今世上,没有几人能拍胸脯说能毫无失误地射中,更何况摄政王身有暗伤, 太后目光闪了闪笑道:“你想试,也得看摄政王的意思。” 朱谨握弓的手紧了紧垂眸轻应, 沈月往靶子面前走,就听身畔宁妙雪好奇道:“当人靶危险不小众人都避之不及,沈二姑娘为何愿意挺身而出?” 这话是宁妙雪替自己问,也是替她身后之人问, 沈月平淡道:“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今日鞠场摄政王殿下救了我一命,我如今还他一次,也算两清,” 听着她这副同朱谨撇清干系的话,宁妙雪眉头松了松, “也是,这世间唯有人情债难还,得空我邀你来府上坐坐,我们姐妹几个聚一聚说说体己话。” 谁跟她们是姐妹! 闻言,沈月浑身恶寒,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朱轩禹今日给自己戴玉佩的动作恐怕很快就会传出去, 届时以沈崇文的性格,定然巴不得将自己洗干净送到朱轩禹床上! 因的打马鞠,沈月长发用丝带盘成髻在头顶, 翠绿的葡萄如玉珏静置在乌黑的发丝上,让朱谨微微失神, 京郊遇袭后,他总能梦到一个场景,满脸疤痕的小姑娘头戴玉冠在高台被烈火焚烧而亡, 直到宫宴遇见沈月梦中的脸对上, 忆起梦中那幕,他觉得那枚葡萄格外碍眼, 顾不得藏拙,他瞄准松手,一气呵成! 两支羽箭同时射出,穿过两枚果子落到靶上,众人拍手叫好,但绝口不提输赢只说平手。 恰在这时,检察马匹的侍卫回禀,发疯的马匹确实被动过手脚,太后冷着脸:“呈上来。” 细如牛毫的银针足足有两寸,在托盘中泛着幽光, 场中各人暗自瞥着明慧的脸色, 明慧咬着牙,心知自己被人算计成了替死鬼,急忙跪倒在太后面前主动将事情挑出:“求皇祖母还明慧一个清白!我虽不喜沈二小姐行事,但也只是想趁着马鞠输赢捉弄她一番,绝无害人之心!” “沈二,你怎么看。” 太后未答明慧的话,转头却看向沈月:“此事冲你来的,你且说说,你的想法。” “回禀太后娘娘,臣女同明慧公主并未有龃龉,想来以公主为人不会恶毒到想要臣女的命,更何况公主也在场中,马匹发疯,她也有可能受伤,公主千金之躯又怎么会以身犯险,” 能短短时间在宫中马监做手脚,沈毓婉绝对没能力做到, 而明慧显然也不是凶手, 究竟还有谁恨不得想要自己的命? 一想到有人在暗处如毒蛇窥探,沈月只觉后脖子发凉:“恳请太后娘娘查出幕后真凶,还臣女和参与马鞠的姐姐们一个公道。” 明慧望着替自己说话的沈月面色复杂:“请皇祖母还明慧一个清白。” “哀家知道了,叫掌印来,彻查此事!” 太后心情不虞,众人草草散去。 回到揽月殿,沈月以疲惫为由拜别静安先回偏院, “凝香,将这衣服拿去烧了!” 厌恶的将朱轩禹碰过的衣裙扔在地上,沈月随手将朱轩禹的玉佩扔到妆匣旁:“这东西寻个匣子装起来,放到最下面。” 入夜,门窗忽有异响, 沈月一惊,放下手中书册随手从一旁妆台抽出一只尖锐的金簪握在手中, “沈二姑娘,” 低低的呼唤从窗外传来,沈月心头一松,快步过去打开窗户, 黑暗中,朱谨面上有几分拘谨,“宫中耳目众多,不得不深夜造访,请二姑娘见谅。” “进来吧。”沈月憋着笑往旁边挪了挪,让他进来, 沈月走到桌旁坐下,就见朱谨将一个布包放在自己面前, “明日会有刺客冲太后放冷箭,在那之前会有光提醒你,你且放心替太后挡一挡,之后本王自会替你运作。” 朱谨打开布包一件金色软甲叠在其中:“刀剑无眼,以防万一你明日将它穿在内里。” 昏暗的烛火中,他冷硬的下颌线紧绷,黑眸深邃。 沈月凝视着他杏眸漾起一层波光,她眨了眨眼笑道:“殿下将祭祀大典安排刺客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就不怕我去同太后告密?” 第43章 冬至祭祀,储君失德引神灵震怒! “那你今日又为什么相信本王会射中葡萄呢?”朱谨黑眸幽幽:“若是箭头偏一寸,射中的可就是你的脑袋了。” 因为相信你不会让我出事, 沈月心中默念, 耳边是男人低沉的轻笑,兀地发丝被揉了揉, “傻姑娘,” 朱谨叹了口气,他又怎么看不出来沈月今日对他的维护,还孩子气地选了个比朱轩禹果子小的葡萄, 心脏像是泡在温水中,暖得软成一片:“不必同那些人争,他们要讥讽便讥讽去左右不过一个虚名,何必要以身涉险,日后遇见这种事,你只管躲远远的。” “本王虽不知你同沈家上下有何龌龊,但你近来行事有些激进,次次以身入局置自身安危为不顾,沈二,谋大事者,蛰伏二字不可或缺。” 他循循善诱,显然是又特地调查了此事:“此时并不是同沈崇文翻脸的最佳时机,沈崇文此人视权柄如命,你且看,待你拥有皇室庇护的身份,他自然会主动给你道歉,打蛇打七寸,待你有让他一击毙命的证据,你再出手。” 沈月垂眸听着他替自己分析利弊,心底情绪翻涌蓦然有些想哭, 前世今生,唯有朱谨一人替自己真心谋划, 身体快过大脑,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扑进朱谨怀中,咬着唇哽咽。 “沈二!”朱谨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得呆住,无措地举着手,授受不亲到嘴边被她低声的哽咽堵回去,心脏揪起, 他缓缓将手落在她头顶拍了拍:“没出息,有本王在,你怕甚!” 淡淡一句话,沈月重生后绷着的神经陡然松懈,压抑的怨恨,不甘,恐惧通通涌出, 她揪着朱谨衣襟哭得撕心裂肺, 她一个人行走在黑夜中也是怕的, 怕一步错,步步错, 怕保不了自己在乎的人,怕报不了仇, 混沌中,她感觉发带扯开,长发被五指轻轻顺着,一遍又一遍透着笨拙的温柔........ 冬至,卜吉之日, 浩浩荡荡的仪仗从皇城走出, 沈月站在静安公主身侧,目光落向斜前方的撵车, 朱谨今日头戴黑色九旒冕,身着青色冕服,比寻常多出几分威严, 兀地,他像是感觉到沈月视线微微回头, 沈月低垂着头,被烫一般收回视线耳根微红, 许是近来压力过大, 昨夜她竟然失态地抱着朱谨哭了半宿!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简直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一路胡思乱想,再回过神已到圜丘天坛, 早有礼官将现场布置妥当,神像前摆满祭品,檀香袅袅, 穿着新衣的百姓带着子女围在路两侧,欲为家人祈福,现场闹哄哄的透着喜庆。 由于朱轩禹尚未登基,祭祀大典由朱谨一同举行,黑红冕服交映一同登上祭坛,朱谨高大威武的身躯硬生生将朱轩禹衬得弱不经事。 随着礼官唱喝,祭司宣读祭文, 沈月指尖收紧,舌尖抵着上颌极力遏制心头的紧张, 花船上她曾以居安公子身份献计,于祭祀之时做出储君失德引天神震怒的假象, 谋划时间紧迫,也不知高仲他们是否能确保成功, 冬至的太阳尚未升至最高点, 天空突然阴沉下来,厚重的云层掩住了日光,圜丘天坛上空寒风呼啸,气氛骤然紧绷。 朱谨参拜完后退到一旁,朱轩禹行至神像前正准备参拜, 江湖艺人的法子是头一回用到这个上面,沈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过程出现差错,导致后续的谋算不能顺利进行, “拈香--” “跪--” 朱轩禹掀开袍子,刚一跪拜上香,天边顿时响起隆隆的炸雷声, 众人惊骇,只见中央的佛像陡然流出血泪!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佛像从中间裂开直挺挺落到地上摔碎! “神泣血泪!天降惊雷预警啊!” 人群中不知从何传出一声悲鸣,现场一片哗然, 台上礼官险些站不住,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挽救, 沈月心中一松,抬头看向朱轩禹,他面色扭曲,手中香被折断碾碎在膝前,额上冷汗津津,显然还没从惊变中反应过来。 汗湿的巾帕被收进袖间,她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前世朱轩禹伙同沈毓婉借助天降惊雷这一招让自己背上污名祭天, 今生她将手段如数奉还! 储君祭祀天地神灵时引得上天降下警示! 她倒要看看,朱轩禹在意的这个储君之位还坐不坐得稳! “将参与祭祀之人通通看押!审问究竟是谁故意破坏神像意图坏我大景国运!” 太后铁青着脸从銮驾上站起,反应极快将矛头引向蓄意破坏:“另请神像,继续祭祀大典!” “神灵为我株洲难民落泪!兄弟们杀了那丧心病狂的太子为我株洲数千同胞报仇雪恨!” 不等礼官收拾好破碎的神像, 蒙面杀手高喊报仇如鬼魅般从人群中闪现,朝着太后和朱轩禹冲去, 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太后脸色大变,身边的侍卫急忙护驾,现场乱成一团。 沈月拉着静安往太后方向冲去,回身扫见朱轩禹龟裂的表情,心中暗自冷笑, 他所安排的拓跋杀手昨夜便被朱谨手下暗卫替代, 被自己安排的杀手反杀,想必朱轩禹如今恨得吐血吧! “皇祖母!” “太后娘娘!您没事吧!” 沈月和静安冲过去扶着太后往后退, 随着一道白光从太后胸前闪过,沈月叫着小心扑了上去, 从暗处飞出的冷箭刺进沈月肩头炸出血花, “啊!”箭矢贯穿肩头的疼痛让沈月瞬间脸色苍白, 即是苦肉计,便要做全套, 她强忍疼痛紧紧贴着太后的身体,用自己的身体为盾挡在太后身前:“娘娘,您别动........” “有弓箭手!盾牌!” 冷箭破空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太后被沈月抱住的身体僵硬,她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相贴处涌出,浸湿了衣袍。 须弥,大批禁卫军赶到,刺客四散奔逃,太后揽住沈月下滑的身子,惊怒:“太医!叫太医过来!” 第44章 安乐县主 慈荫宫, 朱轩禹身上伤口被草草包扎,哭丧着脸膝行到太后榻前, “求皇祖母出手彻查祭天一事,孙儿绝不是百姓口中的失德之人!定是朱谨那厮提前做了手脚!” “查?你先给哀家解释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黑色物件从上首被砸下,朱轩禹不敢躲闪,硬生生用额角受了这一击, 带血的令牌跌落在眼前,他心知一切已经瞒不住,急忙伏跪在地:“皇祖母息怒!” “你太令哀家失望了!”太后凤眸阴沉,怒不可遏:“那些番邦蛮子是什么东西你难道不知道?竟然引他们进祭典!如今拔出萝卜带出泥,你让哀家如何查!告诉百姓她们的储君同蛮子交易?” “皇祖母!您救救孙儿!孙儿也是一时糊涂!”朱轩禹面露缟色,膝行上前扯住太后衣角:“孙儿只是想趁这个机会除去朱谨,纵使他不死,也能用流言说他在边疆屠城弑杀,谁知........” 若被他查出来是谁走漏了风声,他必要将那人凌迟解气! 正说着,女官禀告:“主子,沈二姑娘醒了。” “行了,此事哀家心中有数。”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这点小算计都被朱谨轻易压下,日后怎么能坐稳皇位? 一想到当时那当胸一箭,太后恼怒地踹了朱轩禹一脚,若不是沈二反应快替自己挡了,自己焉能有命在! 偏殿, 沈月缓缓睁眼,青色锦帐绣着团蝠纹室内药味浓厚, “姑娘,您仔细着点伤处。” 凝香红着眼将沈月扶起来,端过茶盏给她润润干裂的嘴唇, “嘶!我昏迷了多久,”微微一动肩上伤口便有种撕裂般的疼,沈月低呼一声,借着凝香的力道靠在软枕上, "您昏迷小半日了,太医说您是硬生生被疼晕过去的。”凝香说着,眼泪再次滚落:“您险些吓死奴婢!” “好凝香,别哭,不就是一点点小伤,” 沈月勉强扯起一抹笑,就听宫人跪迎太后的声音, 太后换了身紫红色暗纹大衫,花白的发髻挽起戴着金凤玉冠。 眸光闪了闪,沈月撑着身子准备下榻:“臣女拜见太后娘娘。” “快别动!”太后止住沈月行礼的动作,坐在床榻边望着她惨白的脸色眼底多出几分疼惜, “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 太后轻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欣慰:“你且在这偏殿仔细养着,可不能留下什么病根。” “臣女谢娘娘体恤。” 沈月浅浅一笑,关切道:“娘娘可有受伤?” “哀家被你保护得很好,”饶是太后眼光毒辣,一时间也分不清她是真的赤诚之心,还是想借机有所图谋, 静安来的时候,太后已经带着女官回到寝殿,在窗口修剪盆栽, 太后唯有心烦意乱之时才会喜欢修剪盆栽静心, 见此,静安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皇祖母可是在为沈二姑娘烦心?” “静安来得正好,”太后指尖拈起一根枝杈,淡淡道:“你说说,沈二此举,哀家该如何赏赐。” “皇祖母既然问了,那静安就说说自己的想法。” 静安挨着太后坐下,眉目淡然:“若说是赏金银珠玉,世间又有何金玉能抵得过皇祖母安危,” “儿前些日子听说沈二姑娘在沈家并不受宠,不若皇祖母给她些长辈的疼爱,一来体现我皇室亲和,二来,您若是重赏沈二姑娘,日后我皇室有难,臣子才更愿倾尽所有相助。” “长辈.......” 太后喃喃,掀起眼帘望了眼窗外:“静安说得对,左右一个被家族厌弃的女子,用来树皇室名声,倒是极合适。” “来人,传哀家懿旨,” 太后放下金剪,威严道:“今有沈氏次女沈月蕙心纨质,怀瑾握瑜,哀家甚为欣赏,念其救驾之功,特逢今朝良日,封其为安乐县主,赏金千两........” 初雪毫无征兆地到来时,沈月被太后亲信护送回府, 沈崇文同沈老夫人早早在府外迎接, “安乐县主!” 马车掀开,他立刻迎上来,关切:“安乐县主伤口可好些了?” “劳父亲挂念,已经好多了。” 一下车,便有软轿在门口等候,沈月微嗤,同沈老夫人见礼后坐上软轿。 竹园上下明显被重新翻新修整过, 她浅浅扫了眼,被凝香扶着回屋修养。 “姑娘,这是高先生送来的书信。”夜间,凝香将一沓厚厚的信封放到沈月面前, 沈月拆开,高仲字里行间透着欢快。 经他们煽动舆论,如今朱轩禹在民间被扣上失德之名,也趁机拿下几个重要位置的升迁, “凝香,告诉高先生,就说十日后开始下暴雪,会一直持续一周,让他利用好这个机会,说成是朱轩禹失德的天罚。” “喏,” 她懒懒看着,翻到最后一页,蓦然惊得坐起来, 高仲说他的人好像已经寻到沈月要的棋痴,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请沈月做好准备。 唇角微扬,她低低笑出声, 可算是被找到了!棋痴潘阳!前世沈毓婉的忠实舔狗! 这一次,她提前将沈毓婉前世依仗一个个夺去, 必然不会让沈毓婉再有前世风光! 翌日,宁妙雪的赏梅帖被递到沈月面前, “温泉庄子?” 凝香一看到地址眉头便皱得紧紧:“姑娘,宁姑娘不会是记恨太子殿下对您的关心,想借温泉庄子毁您名节吧?” “哟,凝香如今对后宅伎俩知晓得如此清楚?” 沈月放下帖子歪在榻上调笑,见凝香羞恼,摆摆手:“宁妙雪不会嫉妒我,她只会想方设法替朱轩禹得偿所愿,以表现她身为未来太子妃的大度,” “啊!那能不去吗?就说您的伤口未好透?”凝香有些忧心,那朱轩禹整日色眯眯地盯着女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躲不掉的。” 宁妙雪对朱轩禹无情,为了讨朱轩禹欢心,定然会帮朱轩禹纳自己, 望着屋内多出的摆件,沈月阴沉着脸, 还真是讽刺, 前世她对朱轩禹付出一腔真心,他觉得自己毁容,万分厌弃, 今生她对朱轩禹不假辞色避之不及,他却如狗皮膏药一般整日刷存在感! 真是令人恶心! 第45章 上门逼婚 福寿堂, “如今月丫头被封为县主,纵使毁容,日后婚事也不会太过忧烦,大不了寻几个貌美的陪嫁丫鬟,只要能笼络住相公的心,生下嫡子地位便稳住了。” 沈老夫人让丫鬟将一本画册放到沈崇文面前,与有荣焉地笑开:“真真想不到月丫头还有这等福气。” “母亲说的是,阿月如今的婚事,需得细细斟酌才是。” 有了县主的身份,即使沈月嫁给公侯家的嫡子也是能攀得上的, 虽说她手中的认罪书有些棘手,但想必自己同她好好谈谈,再好生安抚,此事定然问题不大, 女子出嫁唯一依靠的就是娘家,娘家势大女子才能在夫家挺直腰板,她定然能拎得清! “画册里是汝宁适龄的男子,你且看看,给毓婉挑一个吧。”沈老夫人眼帘微抬:“她如今这个名声,只能低嫁,稍微有些身份的人瞧不上她。” 沈崇文随意翻开手中画册,不在意道:“母亲瞧着做主便是,敲定好人选,三书六聘快速走一遍,赶紧将她嫁出去,” “也罢,不过我瞧着这里面有个林郎君不错,同盈秋倒是蛮般配的,” 沈老夫人随意提了一嘴,却不料沈崇文立刻脸色大变,将手中画册拍在桌上:“不行!” 他猛地一声,吓得沈老夫人手一哆嗦,捂手的手炉险些跌落。 意识到失态,沈崇文定了定神,笑道:“霜儿这些年将盈秋养在身边母女感情深厚,远嫁定然是舍不得的,等回头我在新科里面挑一挑,选个留京的。” “也是,林氏这些年陪老婆子一直幽居小佛堂,也苦了她。” 帘外, 沈毓婉拧着食盒,只觉遍体生寒, 她将烫出泡的手举在眼前,讥讽地勾起唇角, 该死的老太婆,这些天她小意奉承亲手下厨做糕点吃食,捶腿捏肩样样妥帖, 可没想到老太婆嘴上说着她孝顺,背地里却还是眼巴巴地想将自己随意嫁出去! 呵!她就是死,也不会嫁给穷乡僻壤的乡巴佬! “大姑娘?” 福寿堂的丫鬟见沈毓婉突然顿住,小声提醒, 沈毓婉敷衍一声,推脱身体不适将食盒递给丫鬟,自己先回院中。 同往年地龙烧得火热不同, 今年她院中地龙只是尚有一丝热气,门帘一开一合,捂了半天的热气顿时散的一干二净, “姑娘,您先将就暖暖吧,奴婢再去同管事商量。” 翠霞将手炉点上塞进她怀中,面露难色:“奴婢昨日去问,管事只说今年炭火价高,每个院中的份例有限,” “难道沈月院中也是这般温度吗?” 沈毓婉忍不住怼道,触及翠霞脸上的欲言又止,她眼中蒙上水雾,自弃道:“是啊,人家如今是县主,这府上纵使断了老太婆的炭火也不可能亏待她!” 若是娘还在,她怎么可能连烧个地龙都要去同下人商量! 心头悲苦,她趴在桌上抽泣, “我想去见娘.......” 这个念头一出怎么也压不下去, 沈毓婉心头一横,买通后门婆子套了辆马车直奔慈溪奄。 塞了十两银子,老尼姑将她带到偏僻的院中, 短短半月宋敏瘦得厉害,蹲在角落劈柴,一身空荡荡的袍子挂在身上眼中只剩麻木。 沈毓婉看得心疼,扒着院门哑声唤道:“娘!” “婉婉!”扔下斧子,宋敏惊呼一声冲上去抱住沈毓婉,不住地摩挲她清减的侧脸:“瘦了!怎么会瘦了呢?文德是不是对你不好?” 何止是不好,他们想将自己随便嫁了! 沈毓婉心中委屈,但为了不让宋敏在奄堂还担心,她将委屈咽下:“娘,没有的事,我只是太想你。” 摸着她冰冷的手,宋敏急忙拖着她走进屋内:“今日正好发了炭火,你快进来暖暖,” 简陋的屋舍除了一张挂着青帐的木床,便只剩一套桌子,冰冷的室内全靠一盆粗劣的炭火取暖, 炭火噼啪蹦出火星,呛人的烟味熏得人胸肺疼,沈毓婉心疼得说不出话,抱住宋敏哭得天昏地暗, 娘自幼被外祖母捧在手心,何时受过这等苦楚! 握住宋敏粗糙的手,她脱下身上狐裘将宋敏裹紧,又将身上所有的首饰全都退下来放在桌上,咬唇眼底迸发出仇恨:“老尼姑也是爱财的,娘先用这些先打点,别亏了自己!过几日女儿再想办法给您送些钱财!” “娘,您等我,女儿一定想办法将您接出去!” 她还有摄政王府的恩情! 她一定能翻身,将周围人都踩在脚下! 锣鼓声震天,到了沈府外面停下, 沈月思绪被打断, “凝香,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敲锣打鼓上门一般是男方给女方下聘, 莫非是祖母给府中那位姑娘定了亲事? 片刻后,凝香脚步匆匆回来,脸上带着隐忍的怒意:“姑娘!宋家欺人太甚!外面有个媒婆,拿着您的庚帖在正门外,说是替宋四爷来跟您下聘礼的!” “谁?”沈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想明白凝香口中的宋四爷是谁,气笑出来:“宋家那位年近四十的宋四爷宋成?” 真是好笑,宋成尸骨如今都不知道有没有被野兽吃干净, 这会儿宋家还来替宋成下聘,是准备让鬼魂来跟她成亲不成? “跟我去前面瞧瞧。” 起身裹上披风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莫非小宋氏现在还没发现自己儿子死了? 还是说发现了,但故意想娶自己过去给她儿子守寡? 沈月到时,沈府正门吵吵嚷嚷,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媒婆双手叉腰,不满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写了婚书还不认得人家,若是不愿意结亲,你们给人家宋四爷写婚书作甚!如今我们按照要求,聘礼也抬来了,你跟我说这婚事不结了?莫非是安乐县主如今身份不同嫌贫爱富想要悔婚不成!” “大家伙儿都瞧瞧,是不是白纸黑字写的安乐县主与我四爷结秦晋之好?” 媒婆甩着手中盖着印章的婚书给周围百姓看,振振有词道:“若是沈家执意悔婚,我可要请官老爷来评评理。” “有什么事情,你且先进来说。” 沈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眉间皱成川字,京都谁不知道宋家旁支那个四爷折磨死几任妻子,前头为金银将女儿许给宋四爷的人家,都险些被唾沫星子淹死, 如今这媒婆堂而皇之地将聘礼抬上门来闹,沈家这脸面往哪儿搁! 更何况沈月如今的身份完全能给沈家结一门显赫的姻亲,哪能浪费在这种浑人身上! “门口那儿是待客之道,”沈老夫人和蔼道:“外头冷的紧,你先进来,好茶果子招待,我们坐下来细聊。” “进府的事情不急,” 媒婆眼珠子一转,指着身后摆成一排的嫁妆道:“不若这样,您先当着各位哥哥姐姐的面给我一句准话,这聘礼您是收还是不收?若是不收,我这就着人将聘礼抬回去,若是收的话,我就跟您进去谈谈婚期。” 两个选择都是将沈家架在火上烤, 收下聘礼,这门婚事就算是沈家答应了, 若是不收,沈家便坐实了悔婚的名头! 第46章 抬骨头来下聘? “来人,请媒婆先进来说话。” 丫鬟婆子上前想架着媒婆进府,被她灵活地闪到人群中躲闪,“哎哟!怎么着,沈府这是悔婚不成准备将我骗进府中杀人灭口不成?” “切莫胡言乱语!” 沈老夫人从未遇到如此泼辣的女人,一时间气得胸口疼, 打又打不得,哄又哄不住! 她心中将惹出这档祸事的宋敏骂了个遍! 沈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县主,竟然被那个毒妇许给人做填房! “不是吧不是吧,堂堂沈家真的要做那个悔婚之人?” 媒婆表情夸张,甩着帕子劝道:“老夫人听我一句,我们四爷年纪虽然大了一些,但年纪大会疼人啊!沈二姑娘嫁过去那就是当家主母!虽说二姑娘毁了容貌,但我们四爷半分不嫌弃,保证会将人放在心尖尖上疼爱,” “上有宽厚公婆,下有听话嫡子,沈二姑娘嫁过去简直是享福!” 媒婆一提起,围观百姓这才想起沈月毁容这茬,原本说宋家想攀高枝的声音弱了下去, “是啊,毁容的女子能嫁出去就不错了,更何况还是当家主母!” “整日面对一个丑八怪,也不知宋四爷晚上可能睡着。” 细碎的议论声在人群中响起,眼见围观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沈老夫人气得满脸通红,扶着丫鬟的手发颤:“再着人去催一催大爷!让他赶紧回来!” 没有哪个高门大户不在乎儿媳名声的!再任由这些浑人闹下去,月丫头婚事算是毁了! 前方议论纷纷,沈月站在墙角用指尖点了几个方位,对凝霜道:“瞧见了吗?隐在人群中那几个煽风点火的,想办法给人带回来,好好问一问,我感觉不像是宋家的人,” 这几个人穿梭在人群中的身后轻快,隐约给人一种行伍之人的感觉, 想起宫中最后不了了之的马蹄银针事件,她眉头紧蹙, 就连宫中掌案都查不出是何人所为,此人手段极其高明! 这样一个人在暗处盯着她,实在是太危险了! 见凝霜已经摸进人群往那几个人方向去,沈月嗤笑一声从暗处走出顿时将在场目光吸引了过去,“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既然宋四爷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嫁?” 纯白狐裘映衬着未化开的白雪,宛若冬日寒梅盛开在枝头,矜贵得令人不敢亵渎。 人群中说沈月毁容嫁不出的声音戛然而止,喧嚣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沈二姑娘说笑,我自然是想嫁的,关键是得人宋四爷瞧得上啊。”媒婆见沈月出来讶异一瞬,捂着脸笑得花枝乱颤:“沈二姑娘来得正好,我们四爷送的聘礼都是您点名喜欢的,” 她让人将红布掀开,话里话外透着沈月同宋四爷早已相识且私下见过面的暗示, “混账东西!” “祖母莫气坏了身子。” 沈月扶着沈老夫人另一侧,望向媒婆:“你既然说宋四爷对我看重,为何送聘礼他不出现,怎么,是觉得我沈家不配他重视么?” “就连定国公同庆伯侯两府下聘之时,都是世子亲自上门下聘,不知宋四爷官拜几品竟然如此贬低我沈家?如此行事,倒是不知你这是准备结亲还是结仇!” 一番话迎头砸下,媒婆吞吞吐吐:“这........” “我们宋四爷这不是被要事绊住了.......” “什么事能有娶妻下聘重要?”沈月丝毫不让,步步紧逼:“还是说,本县主在宋家眼里还不如那些金银庶务?” 县主自称再出来,媒婆哑口无言,沈家二姑娘虽说是毁了容貌,但这身份确实是高! “本县主乃是太后娘娘亲封,他宋成这般轻慢,莫不是连皇家都不放在眼中?” 沈月拂袖,傲然道:“将这些东西抬回去,他宋成若是想娶本县主,让他亲自来下聘。” 嘘声中,媒婆灰溜溜跑路, 沈月心中冷笑, 一味解释无用,驳回他人最好的手段,便是寻找他人的错处,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宋成下聘?下辈子吧! 无热闹可看,周围百姓散了个一干二净, 沈月同后赶来看热闹的沈毓婉对视一眼,带着凝香回院中。 一个时辰后, 凝霜回来,跪地羞愧道:“请姑娘责罚,属下没抓到!” “起来吧。” 沈月垂眸用指尖描绘着手炉纹路,试探道:“可有探清他们武功的路数,” “属下无能,看不出是哪门那派的江湖路数。” “哦?”上扬的尾音透着惊诧,她审视地盯着凝霜:“照你这么说,是那些江湖的能人?” “是!” “我知道了,辛苦了,你早些下去歇息吧。” 凝霜离开后,沈月招手示意凝香附耳过来,轻声道:“去查查明日赏梅宴朱谨去不去,若是去,你以二姑娘的名义约摄政王殿下明日相见。” “姑娘,您怀疑!” 凝香望向门外,用手比了个剑的手势:“她有异?” “是真是假,等探探便知!” 第47章 梅坞茶楼 腊月初八,寒风凛冽。 拓拔使团抵达京都,荣国公府的赏梅宴临时被取消, 宁妙雪给每家府上回了礼,以表歉意。 若只是使团进京,用不着将既定的宴会取消,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很快,消息被送到沈月面前, 使团在路上京都城外遇袭,拓跋部落的王子身受重伤,被连夜送进驿站,出动整个太医院医治, “奇怪。” 前世并未出现拓跋王子受伤这一出,而是使团在几日后才会进京,于夜宴提出和亲一事, 拓跋部落一共有三位王子,上京这位据说是拓跋单于最疼爱的长子, 若是这位王子在京都出了事,想必刚刚安宁下来的边疆会再次陷入战火之中, 沈月合上手中信纸,面色沉静地吩咐凝香准备好出行的衣服,准备趁明日约见高仲带回来的棋痴, 凝香小心翼翼从夹层中拿出面具喉结,突然道:“姑娘,那边院中递来消息,说大姑娘从府外接了个嬷嬷回府,二人整日关在房间内偷偷摸摸,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 “继续盯着,回头查一查,这个嬷嬷是什么来历。” 虽说沈崇文已经给沈毓婉找好夫家,只等对方回信便能将她远远嫁出京都, 可那日沈毓婉眸中的荫翳却令沈月始终放不下心来, 梅坞茶楼, 洁白的梅花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梅林包裹中,古朴茶楼悬着铜铃静静矗立,仿若与世隔绝。 沈月被茶童引下马车,一股浓郁的茶香顿时扑面而来。 行至转角,她兀地瞥见沈毓婉带着嬷嬷往另一边的后院疾行而去,衣着精美,眉心甚至贴着盛装出席才有的花钿。 沈毓婉?她打扮成这样来这里是见谁? 瞳眸一紧,她下意识调转脚步想跟上去看看, 刚一动,茶童便挡在她面前,恭敬道:“公子见谅,我们茶室有规定,客人只能去预定的院中,不可随意走动,还请见谅。” “本公子好像看到熟人,想过去打个招呼而已。”沈月眉心微跳,拢着袖口:“难道这也不行?” “抱歉,还请公子移步,”茶童不卑不亢,躬身手指向后院:“您预定的小院在这边。” 这么一耽搁,沈毓婉身影早已消失在拐角处, 手指轻敲,沈月想起高仲信中叮嘱,舌尖抵着牙关收回视线, 梅坞茶楼背后之人神秘,在京都这么多年几乎无人敢闹事, 不仅赴约需要靠专门的帖子进门,且不能带任何的护卫小厮,因此,这里成了京都上层人士私下小聚的首选之地,安静且有足够隐私! 但也是如此,梅坞茶楼一座难求,高仲也是借了潘阳的身份才得以定下一席, 沈毓婉究竟是受何人所约? 怀揣着疑惑,沈月跟着茶童走向唤梅小筑, 小院引活水造景,梅树交错间,雅致的小筑隐藏在其中,半透的窗柩依稀能看见两个对立而坐的身影。 “潘兄!这就是鄙人经常提起的居安公子!” 高仲起身将沈月引到上首落座,姿态恭敬:“公子您请。” 沈月冲潘阳拱手,掀开衣袍跪坐在潘阳对面,盯着潘阳看了几秒,似笑非笑道:“潘公子果真不愧是潘安后人。” 潘阳及冠之年,剑眉若墨染乌黑浓厚,薄唇嫣红,美得雌雄莫辨,尤其是那双清凉的瞳眸,自带三分涉世未深的纯净,令人不忍亵渎。 “居安公子说笑了,” 潘阳迎着沈月眼中的戏谑之色,脸颊霎时间染上粉红,修长纤细的手举起茶杯,感激道:“高兄不止一次提到公子棋艺过人,子恒冒昧前来讨教,还望公子赐教。” “赐教不敢当,能与潘公子对弈,居安荣幸至极。” 沈月回敬后招来茶童布置棋盘, 等待时,她目光一直落在潘阳身上,直到将他看得坐立难安,才轻笑一声收回目光, 怨不得潘家家主要让潘阳隐瞒身份入世磨砺,岭南潘家嫡长孙竟然是如此单纯赤诚,认死理之人, 高仲不过是自导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戏码,他便毫无戒备地跟着高仲回京都, 将家底都掏了个干净,着实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也怪不得前世因沈毓婉一句知己便替她殚精竭力的谋划,拉拢仕子。 “不瞒您笑话,家父让子恒出门游历在万千棋局中寻找一个答案,子恒愚钝,直至今日也未曾明白何为本心。”潘阳拘谨地讲述来历,如玉的脸上始终挂着绯色:“那日听高兄说公子文采斐然,便想着能否在同公子讨教中,顿悟家父所说的答案。” 棋盘一上来, 沈月发现他顿时跟变了人似的,之前的拘谨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运筹帷幄的自信深沉。 另一边的熙梅小筑, 沈毓婉在嬷嬷的伺候下脱下狐裘,露出里面的单薄的玉色锦衣, “姑娘且忍一忍,” 嬷嬷从袖中拿出玉盒,挖出细密的香膏替沈毓婉反复涂在耳后,手腕,骤然的冷意让她皮肤升起一层细密的疙瘩,她嘤咛一声,握紧双拳。 院中的梅香同香膏味道交织,她眸间染上水色, 院门轻响,嬷嬷快速将香膏收起,将沈毓婉扶到小几旁后,退到门口等候。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逼近,小筑门被拉上, 沈毓婉垂眸行礼,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臣女沈毓婉拜见殿下,” 第48章 喝茶喝的有些醉了,就让她荒唐一次吧! “不必多礼。” 朱谨态度疏离,走到小几旁坐下,直言道:“大姑娘信中所说求的最后一件事,究竟是什么,直言便是。” “玉嬷嬷,先退下吧,” “不必,留着。” 他这副不假辞色的模样看得沈毓婉心中一窒,起身仰起头时,脸上已经挂上落落大方的微笑:“既然殿下让你留着,玉嬷嬷你便候着添茶倒水吧。” 她跪坐到小几前,闻着朱谨身上的气息,身子骤然发软, 咬唇忍着即将脱口而出的嘤咛,挽起广袖替朱谨倒了杯茶,亲手奉到他面前:“这杯茶,是毓婉替母亲谢殿下搭救之恩,还请殿下莫要嫌弃谢礼简陋。” 随着沈毓婉的接近,扑鼻而来的香风令朱谨剑眉紧蹙,身子微微后仰拉开距离,他冷漠道:“放哪儿吧。” “殿下不喝可是觉得毓婉不配给您奉茶?” 沈毓婉咬着下唇故作委屈,眼泪顿时挂在长睫上似落非落:“毓婉知道三番四次请您出手已经算持恩胁报,这杯茶,算是我唯一能表达歉意的方式了。” 她说着,端着茶的身子再次往朱谨面前凑了凑, “不必,当日本王既然说过必会百倍奉还,就定然会遵守承诺。” 朱谨伸出两指将茶杯拨开,指着桌面道:“先放着,说正事。” 他顿了顿,想到沈毓婉对沈月的所作作为,冷漠道:“大姑娘说的可是真的,只求本王最后一件事?” 夹在沈二和沈毓婉中间,他并不好过, 倘若不是沈毓婉救过他的性命,就凭她对沈二的陷害,他早就出手帮沈二解决了她。 好在,这是最后一次! “只要你提的要求在情理之中,本王定会替你完成,”朱谨扣着桌面,暗暗警告:“不过娶你之事,莫要再提。” “殿下就如此厌恶我么?” 沈毓婉低垂着头,纤细的脖颈往下,露出一片莹润的肌肤:“还是说传闻说的都是真的,您爱慕镇西王夫人多年,甚至为了她终身不娶?” “无稽之谈!”朱谨目不斜视,点头:“本王克妻,这才不考虑嫁娶。” “是么?那殿下又为何千里迢迢将镇西王夫人从边疆带到京都,居住在摄政王府?” “沈毓婉!说正事!” 她的顾左言他令朱谨渐渐失去耐心,他起身:“若是你无事,本王告辞。” “开个玩笑而已。” 衣袖被扯住,他垂眸,见沈毓婉眸光闪烁。“殿下请坐,听我细细道来,” 念着救命之恩,朱谨遏制着心中的不悦再次坐下, 就听沈毓婉轻声道:“殿下既然不能娶我,那便帮我寻个良婿吧。我想要太子妃的位置,殿下帮帮我罢。” “胡闹,太子妃位置早已定下,” “就是因为定下,毓婉才求殿下帮忙,您也说了,只是定下,只要未大婚,一切都还有变数不是么?” 朱谨眉头皱得紧紧,只觉得面前女人那副贪得无厌的模样令人格外不适, 明明同沈二是一母同胞,却差得甚远! “此事不行,你换一个。” 他说着,胸口兀地觉得有些发闷,心下一凝,指尖搭上脉门,除了脉搏过快,其余并无异常, 莫非是地龙烧得太热? 探身推开窗柩,闻到浓烈梅香的瞬间,他忽的喉结滚动,一股钻心的渴意从四肢百骸蔓延, 中药了?可为何脉搏没有异常? 心下惊疑时,朱谨感觉腰身被搂住,香风接近之时,手脚的绵软越发沉重。 “殿下疼疼我罢~” 沈毓婉声音娇媚,身上单薄的衣衫已经半褪,整个人像蛇一样缠在朱谨腰间:“若是殿下王妃的位置要给别人留着,妾身只要一个侧妃的位置........” 她面色潮红,显然也是中了药。 “滚开!” 朱谨暴怒,猛地掀飞沈毓婉,扶着窗柩喘着粗气, “殿下,这药必然是要交和的,不过是给我一个容身之所,就这么难吗?” 沈毓婉趴在地上,被药物折磨,一件件撕扯着身上衣衫:“梅邬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更没有女子,您不宠幸我,会气血逆流.......” 从朱谨答应赴宴开始,便落入了她的算计, 梅邬皆是文人墨客,就连伺候之人皆是小厮, 朱谨想要活命,就只能要了自己解药性!否则他根本坚持不到其他女人来的时候! 唇角上扬,她上前扯着朱谨衣摆,勾引道:“殿下.......” “滚!” 气血翻腾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四肢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根本提不起气力, 感觉大脑逐渐昏沉,朱谨用余力翻身逃离。 “呼呼......呼.......” 梅林像是无穷无尽,朱谨捂住口鼻,脚步踉跄的奔在梅林间,试图寻人。 “朱谨?”熟悉的呼唤在前方响起,他奋力抬头,重影中,一道清瘦的身影朝他奔来, 是沈二,又不像沈二。 沈月被朱谨倒下的身子压倒在地,疼得闷哼一声, 手心肌肤烫得惊人,她正欲推开,却感觉脖颈被蹭了蹭,朱谨沙哑的嗓音裹挟着热浪喷在敏感的颈窝,激起一阵战栗。 “沈二.......” 腰肢被紧紧揽住,她直觉不对,双手捧起朱谨的脸,瞄着他赤红的眼,脑袋中嗡隆一震:“你中药了?谁给你下的?” 朱谨额上热汗滚烫,盯着她张合的红唇,喉结止不住滑动, “你先起来,我带你去找大夫。” 他这副模样,显然中的药力极其猛烈,再拖下去,怕是会伤身! 顾不得暴露身份,沈月推攘着朱谨胸膛想要起身带他去看大夫,下一秒, “唔!” 下颌被捏的生疼,沈月杏眸瞪得溜圆, 感官全被唇齿间霸道的侵略夺去,一时间连呼吸都被遗忘。 滚烫的指尖顺着腰带蜿蜒,炙热顺着寒意朝腰腹间腾挪, 微风拂过,红色花瓣熙熙攘攘向下飘洒,落在朱谨猩红的眼尾, 沈月挣扎的动作在他哑声呢喃的沈二中渐渐消退, “沈二.......” 唇瓣被一点点轻啄,她从朱谨混沌的眸中看出挣扎:“你走........走的越远越好.......” 明明意识已经不清,明明衣衫已经被热汗浸透, 他却还是想着不伤害自己........ 凌乱的衣襟被大掌捂紧, 滚烫的血珠从朱谨鼻尖滴落,点在沈月眉心,落进她心湖,敲出惊涛骇浪。 “朱谨,我好像有些醉了。” 沈月抬手顺着朱谨左眉的伤疤描绘,杏眸潋滟出波光:“我舍不得你难受。” 来不及去细想心中的悸动是什么, 此刻她只想顺从本心, 就当她喝茶喝醉了,荒唐一次吧! 下定决心,她猛地翻身跨坐在朱谨结实的腰腹间,蹭着他虚弱,将他双手固定在头顶,低头擒住那张薄唇细细啃咬, 第49章 始乱终弃 唇上软绵的触感像是夏日的冰酪,将浑身的浴火压下,带来些许冰凉, 血气在四肢百骸翻腾,撑得血脉刺痛,朱谨呻吟一声扶住身上腰肢加深了这个吻, 同沈月的绵密不同,他的吻仿佛将军在开疆拓土,步步紧逼缠绕着攻城略地掠夺着檀口中的甘甜, 梅瓣遮掩中,衣衫渐退, 久不得妙果朱谨鼻尖气血流得更欢,掐着细腰用力,二人位置便掉了个头, “嘶!”柳眉紧皱,沈月弓着身子将十指抠挠进朱谨健壮的背部, 逼仄狭隘让二人都不好受,顿在当场不住地吸着冷气, 沈月酡红的双颊微微发白,抬眸,面前蜜色胸膛剧烈起伏,泛着晶莹的水光, 遍布全身的疤痕令她心陡然软下来,微微动了动身子, 这一下仿佛打开了禁令的开关, 她感觉自己像攀登巨浪的小船四肢百骸都在空中飘荡, “朱谨.......够了.......” 低哑的呜咽声支离破碎,沈月趴伏在梅瓣中像是要从中间被劈成两半, 颈后敏感的肌肤被怜惜地亲吻,朱谨微哑的嗓音眷恋:“阿月乖一些........阿月.......乖.........” 炙热的唇瓣在耳后流连,酥麻的让人只能靠嘤咛缓解, 沈月纤细的脖颈高仰,仿佛缺氧的鱼张着红唇呼吸, 白嫩的指尖无力地收紧,缠绕在指尖的梅瓣被压扁碾碎流出粉嫩的汁液,顺着素白的指背蜿蜒滴落, 朱谨......... 日上枝头,耀眼的光线刺得让人睁不开眼, 红肿的双目泛着酸,沈月坐起身从朱谨身下扯出自己皱巴巴的衣衫,一件件穿上, 穿戴整齐,她将朱谨头放在膝上,拿出帕子一点点擦净他鼻尖残存的血迹, 垂眸凝视着朱谨深邃的五官,她眼中散发着连她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缠眷, 朱谨是摄政王,也有很大可能日后会成为大景的帝王, 从他走上推翻朱轩禹这条路开始,就注定他的一切都要站立在权衡上, 朱谨的王妃不可能是一个二品官员的嫡次女, 也不可能只有一个王妃........ 心尖仿佛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沈月眼眸湿雾雾地眨了眨, 甘心为了一个人将自己囚禁在后宅,在嫉妒啃食中变得面目全非吗?她在心中质问自己, 唇角扯起一抹轻嘲,答案已经浮现在心中, 沈月低头对准朱谨唇瓣狠狠咬下,直到唇齿间品尝到腥甜,她抬头拖着朱谨脖颈,将他平放在地上,脱下大氅盖在他身上,起身扶着腰往院外挪去, 冬日梅林微凉,将身上暧昧气息冲洗个一干二净, 指腹抹去唇角嫣红的鲜血,沈月目光坚定, 梦醒了,该退了....... 掀起车帘,高仲嗔怨的声音顿时响起:“哎哟我的大公子,您让我等一会儿,这都半天了!我这都将潘阳送回去又来了,那梅园就那么好........” 埋怨的声音在看到沈月模样瞬间戛然而止,念念不忘一词卡在嗓子眼, 沈月披散着墨发,双目红肿唇瓣嫣红,一看就是被人欺辱过, 高仲双目瞪得像铜铃,噌的一下站起身一头磕在马车顶上,顾不得疼,他急忙搀着沈月坐下,惊骇道:“是谁!属下这就去宰了他!” “回去。” 沈月疲惫地靠在车厢上,阖上眸子闭目养神:“你就当今日这事没发生过。” “可是,女公子你毕竟还要嫁人,”高仲贴心地将软枕递给沈月,忧心忡忡:“就这样吃亏,您日后可怎么办?万一再怀上.......” 越说他心头懊恼越甚,‘啪’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属下不该将您一个人留在茶邬!” “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 沈月抚上小腹,面色冷凝:“不过你说得对,万一怀上就麻烦了,一会儿请你帮我去开一副避子汤,” 因着煎药, 沈月回府时间比预期晚了些, 刚从密道出来就见凝香急着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来回踱步。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凝香上前搀扶,急切道:“宋家那群人又来了!如今老夫人在前厅陪坐着,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凝霜已经敲了好几次门,都被奴婢搪塞过去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什么,” 双腿挪一下便是钻心的疼, 沈月揉着涨疼的额角,疲惫道:“让沈家先同他掰扯吧,让人备水,传出去我在竹屋小憩着凉生病,不要让人打扰。” 她身上到处是朱谨折腾出来的痕迹,若是出面不小心被人看到,一切都会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依沈崇文的性格,定然是想将自己婚事卖个好价钱,又怎么会轻易将自己嫁给宋成, 就让他们狗咬狗先玩一玩。 凝香瞧着她神色确实不对,误以为真的是着凉, 急忙跑上跑下让人准备热水姜汤, 内室,当沈月褪去衣衫时,凝香惊得险些摔倒,颤抖着手:“姑娘,您这是!” 如玉的肌肤布满青红交接的吻痕,腰肢两侧的淤青明晃晃印出男人指节的形状。 “一会儿寻一下朱谨送来的药膏,我记得那个消肿特别快,这几日一定要拦着其他人进屋,决不能被人发现端倪。” 沈月将酸痛的身子埋进水中,舒服地发出一声微叹, 肩背被凝香轻轻揉搓,她趴在浴桶边缘,脑海浮现出朱谨动情的模样,双颊滚烫,眼尾透着晕红, 朱谨中的药药性猛烈,瞧着倒像是让人神智不清的模样,只要自己打死不承认睡了他,想必这件事便能随风远去, 算着时辰,他如今应当已经醒了吧?也不知是何反应? 第50章 是不是沈二姑娘 摄政王府, 高仲惊奇地发现朱谨竟然缺席了幕僚议事, 忍着八卦到议事结束,他摇着羽扇晃到书房,瞧着紧闭的大门,用扇尖戳了戳听风:“兄台,咱们王爷今儿是身体不适?” “不知,爷从昨日回来后就将自己锁在书房,不许任何人进去,” 听风摇头,脸上也带着不解:“饭也不吃,水也不叫,就那么自己待在里面,也不知昨日出门遇见了什么。” 二人窃窃私语声音极小,却还是传进室内, 朱谨耳朵微动,仰躺在榻上举着手中玉簪发呆, 昨日他中了沈毓婉的阴招,醒来时浑身赤裸躺在梅林中,身上的痕迹明显是同女子欢好后的模样, 他尤记得昏沉之时是沈月奔向他,将他扶住, 朱谨,只有沈月会这样唤他!可那张脸上却没有烧伤! 沈月小他一轮有余,若他真的冒犯了沈月,又该如何面对她? 而若是那人真的是沈月,又为何要躲着他? 莫非是恨自己强迫了她? 头疼得像是要炸裂,他心绪纷杂,一时间不知道是期待那人是沈月多一些,还是害怕那人是沈月多一些。 又或许,那个女子另有他人,像沈月只是自己的臆想, 呼出一口浊气,朱谨将手中玉簪和大氅放在一起, 不管那人是谁,总该是要查出来的! “王爷!沈大姑娘在门外求见,” 屋外管家敲响房门, 朱谨脸上的茫然无措尽数敛去,整理好衣衫,开门瞬间再次恢复之前的冷峻, “让门房将人赶出去,不见。” 救命之恩在沈毓婉算计之时已经烟消云散,往后,沈毓婉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半分干系! “另外,听风,立刻去查一下昨日定下唤梅小筑的是何人。” 朱谨将手中玉簪拓印交给听风,凤眸沉沉:“再查一查这支玉簪的主人是谁。” 他心绪不平,一时间没发现高仲脸上的异样, 不会这么巧吧? 高仲咽了口唾沫,锐利的目光在朱谨身上打量, 视线触及朱谨下唇的牙印,他瞳孔地震,手中羽扇吧嗒一下落在地上, 原来昨天女公子跟他分开的那段时间,竟然做了此等大事! 是了,依着女公子那般锱铢必报的性格,若是被厌恶之人强迫了定然得将那人碎尸万段才能解恨,又怎会息事宁人,将这事遮掩下来,除非她才是强迫别人的人! 厉害啊我的公子! 高仲惊得合不拢嘴,不愧是他高仲认定的公子, 普天之下能将摄政王始乱终弃的怕是只有她一人了吧! “高先生?” 袖子被扯了扯,高仲回神对上听风怀疑的眼神, “高先生这副模样,莫非是知道爷要寻的是何人?” “啊呸,怎么可能呢,呵呵呵。”高仲借着捡羽扇的动作避开听风的打量,吹了吹羽扇上的灰,干笑道:“鄙人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做出对殿下始乱终弃的举动。” 这话一出,他顿时后悔, 抬起羽扇挡住脸,暗搓搓瞄向朱谨,果真看到他脸上阴云密布,脸色黑沉的瘆人, 急忙解释:“鄙人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想殿下这般显赫的身份,怎么还会有人瞧不上,莫非是去父留子......” “........” 沉默在几人中间蔓延, 朱谨陡然转身,猛地将书房门甩上, “呸,我这臭嘴!” 高仲垮着脸,用羽扇拍着脸,哀嚎:“作孽啊!” “高先生,在下这么多年连墙都不扶,就服你!佩服!佩服!”听风拱手,憋笑憋得面目有些狰狞,当面戳爷心窝子的,除了高仲他还没见过第二个人! 二人苦哈哈正准备退下, 门再次打开,朱谨脸色幽沉,漆黑幽深的眼眸如墨汁般浓稠, “高先生方才说怀孕?几率有多大?” 若是怀孕了,那人定会找上门给腹中孩儿要个身份吧? “怀孕?”高仲心底咯噔一下,想起自己端给沈月的那碗避子汤,嘴角颤了颤,讪笑:“估计不太可能,只是一次而已,哪那么容易。” 就算有也被他亲手扼杀在萌芽之中了啊! 嘴里发苦,他清清嗓子忽悠道:“殿下您想想,后宫之中多少娘娘求子不得,子嗣哪是那么容易的事,那些什么一夜有孕都是话本子写来骗后宅女眷银钱的。” “嘭!”房门再次被合上, 不行,他得赶紧问问女公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高仲擦了把头上冷汗,连滚带爬坐上马车离开摄政王府,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亲眼见着王爷冒着风险给女公子谋划身份的, 朱谨那样身居高位的人,若是不将人放在心上,又怎么可能分出心思去处处关照! 万一女公子日后和朱谨有了牵扯,他岂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高仲走后, 朱谨将听风唤进室内, 他将写废的宣纸揉成一团,幽冷道:“你去查查沈二昨日在何处,有何异常。” “爷怀疑那女子是安乐县主?可安乐县主一位女子又怎么会出现在西郊。” 听风单膝跪地,眼神不解:“爷莫非是中药产生的幻觉?” “查!”朱谨烦躁地抵着眉尾,凤眸晦暗:“本王不会听错,那人直唤本王名讳,除了沈二,本王想不出来还有谁敢直呼本王名讳,” 见朱谨铁了心,听风不再劝,心中却不免思量起朱谨对沈月的态度, 爷不会是对沈二姑娘动心了吧?这才会在动情时候,幻想对面是沈二姑娘! * 朱谨那边辗转难眠,沈月这边也并不轻松, 听丫鬟说沈月病倒后,沈府如临大敌,沈老夫人甚至不顾长辈身份,带着林姨娘亲自带着大夫上竹园探望, “快扶县主躺下,莫要起来惊了风,加重病情!” 沈老夫人快步走到榻边坐下,拾起沈月搭在被上的手关切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受了寒,可是院中炭火不足?” “没有的事,是昨日在竹林贪玩一时间忘了时间受了些凉气,歇息几日便好了,哪能劳祖母亲自走一趟。” 沈月抵唇轻咳,抽回手将脖上白狐围脖拢紧,劝道:“祖母赶紧回去吧,可别过了病气。” “这丫头,至纯至孝,你先歇着,祖母明日再来。” 沈老夫人笑着起身,里外叮嘱一通,这才不放心地离开, 次日,沈老夫人来时笑得神神秘秘:“月丫头,瞧瞧是谁来探望你了。” 沈月抬眸, 对上朱轩禹炙热的双眸, 指尖收紧,她掀开被子起身:“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安乐快起来,孤听说你病了,急忙抽身来看看。” 朱轩禹握住沈月手腕将她扯起,接过沈老夫人递来披风亲昵地替她披上, “这次拓跋部落进贡了不少皮子,回头孤让人送一箱过来,来,快回榻上歇着,” 见朱轩禹厚脸皮想坐到自己榻上,沈月挣脱他的手,冷着脸向外走去:“凝香,给殿下奉茶!” 第51章 接盘绿毛侠 朱轩禹缓步跟着沈月来到外室,凝视着她窈窕的背影,眸光微暗, 背在身后的手指摩挲,仿佛还残存着沈月肌肤滑腻的触感, 心思浮动,他总觉得今日的沈月浑身透着勾人的韵味, 像是完全盛开的牡丹,勾得人挪不开眼! 身后视线黏腻的让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沈月站在桌前回身:“殿下先稍作歇息,容臣女梳洗一下。” 回到内室,凝香附上来小声道:“姑娘,大姑娘的人在院外转悠半天了,想必是憋着什么主意。” 什么主意?恐怕是想着勾引朱轩禹作为最后的筹码! 沈月伸手套上比甲,杏眸暗色涌动, 与其让朱轩禹这会儿子来纠缠自己,不如让沈毓婉去跟他周旋, 待到合适的时机还能将两人提前有首尾当做把柄! 打定主意,沈月穿戴好出门时,脸上挤出几分笑意:“这几日新学了点茶,殿下可要尝一尝?” 祖母一心搓和朱轩禹和她,定会对沈毓婉多加防范,她要做的就是递梯子! “跟孤,安乐不用这么见外。” 朱轩禹笑得暧昧,上前一步抬手从沈月耳畔拂过,尾指勾住她垂落的发丝替她掖到耳后,温柔道:“安乐亲手点的,孤自然不会错过。” 沈月下意识的抗拒明显,但朱轩禹毫不在意,自顾自道:“等这几日事情忙完,孤带你去东陵园赏梅。” 她的抗拒无非是还未进东宫而已, “殿下,请。” 沈月避而不答,后退几步命人在书房备下点茶用具, 沈月哄着,茶水不知不觉一杯接一杯下肚,朱轩禹喝了个水饱,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他有些遗憾的起身:“你且好生养病,明日孤再来,” “听说这几日总有人上门闹事?”朱轩禹走到门口又回头, 沈老夫人见沈月低垂着头不说话,暗骂一声木头,替她答道:“殿下有所不知,最近宋家那个四爷总让人上门下聘,非要强硬的将月丫头娶过去做填房。” 她有意夸大:“哎哟,只是想想便气的老婆子胸口疼,” “岂有此理,孤倒要看看谁敢动安乐,” 朱轩禹冷哼一声:“你且放心,孤回头便派人去宋家。” “谢谢殿下!” 沈老夫人一见棘手的事情解决,顿时眉开眼笑,引着朱轩禹往外走,脑海中全是沈月获得太子宠爱后的风光景象, 行至花园,朱轩禹捂着小腹内急, 任沈老夫人再怎么谄媚,也不能引着朱轩禹去净房,叮嘱管事寻了客院好生伺候, “殿下~” 从净室出来,陡然一声娇滴滴的轻唤听的人心尖发痒, 朱轩禹循声望去,只见窗边的榻上沈毓婉半倚半靠的望着他,双腿交叠,身上薄纱轻盈,挺翘的朱莹若隐若现, 暗香在室内涌动,朱轩禹顿时情动, 待反应过来时,大掌已经敷上娇躯,嫩滑的藕臂缠绕在脖颈间,姿态妖娆。 “婉婉心系殿下多年,殿下疼疼婉婉吧.......” 美人在怀,朱轩禹被沈月勾起的火气越发汹涌,心念微动,将人压在榻上。 室内莺歌艳语不绝于耳, 管事脸色难堪但被玉嬷嬷拦住:“好哥哥且想一想,这会儿去打扰了殿下的兴致,你有几条命够砍?” 玉嬷嬷将手中鼓囊囊的荷包塞进管事手中,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且当什么都没看到,等日后大姑娘得势,少不得记你一功。” “可!”管事还有些犹豫,玉嬷嬷顿时沉下脸:“你可想好了,如今在室内伺候殿下的可是大姑娘,大姑娘再怎么不济如今也是殿下的人,想处置一个下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见管事收回脚,玉嬷嬷眼角微扬,揣着手在门口等候, 半炷香后,朱轩禹满脸餍足的从室内走出, 玉嬷嬷进屋替沈毓婉清理身体。 “嬷嬷,我如今这般同花楼的妓子有何区别,” 沈毓婉仰面躺在榻上,苦笑一声眼泪顺着眼角滑入鬓发, 几月前,她从未想过会以色待人才能在太子后宫谋得一席之位, 她可是尚书嫡长女!太师府外孙女!怎么就落到要和娼妓学伺候男人这个地步了, “姑娘,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世上能笑到最后的人皆是经历磨炼之人,”玉嬷嬷替她擦去身上污渍,严肃道:“您可有让太子殿下看到血迹?” “看到了。” 沈毓婉裹好衣物扶着玉嬷嬷手坐到镜前,拿过玉梳缓缓梳理发丝:“他说等大婚后接我入府,” 黑眸幽幽,她望着镜中满脸春意的面容,骤然觉得陌生, “姑娘可莫要贪恋情爱,别忘了夫人还在等着你,” 手中玉梳被玉嬷嬷接走:“这世间唯有握在手中的权利才是真的,想要不被人踩在脚下,您就得先将别人踩在脚下。” “用什么手段不重要,世人只看最后的结果,” 散落的发丝被盘成发髻,沈毓婉拿过金簪插上,莞尔一笑:“嬷嬷说的是,只要能达成目的,管它什么手段,” 她轻喟一声,响起朱轩禹痴迷惊艳的模样下定决心:“嬷嬷继续让那人过来吧,如今我也只有笼住太子一条路可以走了。” 只要她能怀上太孙,就能谋到侧妃之位! 届时她定然要将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全都还给沈月! 接连几日, 朱轩禹下了朝便直接往沈府去, 沈月见着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讥笑, 渣男贱女还真是般配, 慵懒歪在椅子上一副疲懒的模样:“我这屋里面药味重,殿下不如去后花园透透气?” “也好。” 朱轩禹正愁着不知怎么开口,一听沈月让他去后花园,便迫不及待赶往客房同沈毓婉厮混。 * 不知何时,坊间悄悄流出冬日祭典上天示警,储君亡国的传言,有樵夫在山林间听白狐口吐人言: 万千冤魂惊九幽,神怒朔雪卷皇州, 饥人易子食裹腹,城中十室八九空, 联想到今年诡异的天气,一时间百姓人心惶惶,京都炭火存粮遭遇疯抢,用以应对传言中的大暴雪。 沈月刚将限量出售存粮的信件给凝香, 便听丫鬟通禀沈崇文急冲冲往竹园来, 第52章 赏梅宴,当众干呕 刚坐下,沈崇文茶都没心思喝,直说来意:“为父记得你之前让掌柜收了一批粮食炭火,你先借我用一用。” “没了。”沈月掀起眼帘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咬着果脯:“冬至前刚一涨价我便让人出手了,” “什么!” 沈崇文惊得站起,一想到那么大一笔横财从眼前溜过,心痛得不行, 妇人之愚,头发长见识短! 本想指责沈月,触及她平静的眼神,被利益冲昏头的大脑顿时清醒,压着怒气扼腕叹息:“你可知如今炭火粮食是什么价格!” “卖都卖了,还能如何。” 自沈崇文从掌柜那里知道她收购炭火粮食开始,沈月便让高仲重新开了铺子将那批炭火粮食全都倒了手,就是为了防止今日情景的发生, 果不其然,沈崇文一见炭火粮食价格疯涨便没脸没皮地想要从自己手中将东西要过去, 沈月咽下口中糕点,倒了杯茶推到上火的沈崇文面前:“今年的新茶,父亲可要尝尝?” “不用,”沈崇文憋得喝不下,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回头:“你三妹也到了待嫁的年龄,过几日荣国宫府赏梅宴你将她带去见见世面,也有利于婚嫁,” 沈盈秋? 沈月脑海中顿时想起那张腼腆的笑脸,二人并无龃龉,带她赴宴也不是不行,点头:“父亲让她准备便是。” 赏梅宴本来已经因使团的到来取消, 但静安公主提出想出宫散心,太后便下令让宁妙雪重新筹备, 静安一向喜静,寻常连自己的宫殿门也不愿出,这次又为何会突然转了性子? 她转着桌上插屏思索静安的用意,就听凝香道:“姑娘,摄政王府回信,说那日会寻人带您去见摄政王殿下,” “什么?”沈月险些被口水呛住,杏眸陡然放大:“你刚刚说带我去见谁?” “您上次不是约摄政王殿下赏梅宴相见,说有要事要谈么?摄政王府的小厮刚才从侧门将信递进来。” 凝香不解她突然的变脸,疑惑道:“姑娘难道忘了么?” 那是之前啊! 沈月趴在桌上,柳眉微皱眸光闪烁着翻动着坐屏, 那日之后已经过去四五天,朱谨那边都没有查到她的头上, 是不是证明此事翻篇了? 越是紧张,心情越是难以平静, 入夜,沈月翻身时突然撞上一堵人墙, 震惊得欲坐起身,身子刚动便被朱谨压住, “怎么,睡了本王就想跑?” 男人似笑非笑目光滚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面上带起一阵酥麻, 推攘的手腕被掰起固定在头顶,腕上肌肤被粗粝的指腹摩挲,唇瓣被咬住细细舔磨:“阿月,乖一些。” 温雅的喃喃哄得心尖酥痒, 沈月听着胸腔擂鼓般的心跳,嘤咛一声软成一团, 帷帐中温度攀升,行至最后一步,面前朱谨头上金冠陡然变成帝王的十二旒冕冠, “沈月,到朕身边来!” 朱谨身畔依偎着一群华衫女子,步步逼近朝她伸手:“阿月,乖一些!莫要惹朕生气!” “不!”沈月陡然从榻上坐起,唇上血色尽失, 胸腔闷疼得喘不上气,她赤脚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冷风一吹,刺骨冰寒。 舔着干渴的唇瓣,沈月抬手接住飘洒的雪花, 冰晶在掌心融化成水珠滴落消失不见, 还好,只是一场噩梦........ 睡意消失得一干二净,沈月唤来凝香梳妆, 玉色圆领袍搭配妃色大衫,外罩镶着狐毛的正红大氅,头戴金镶珍珠多宝冠, 收拾妥当,等待多时的沈盈秋被丫鬟引进门,一身碧色琵琶袖立领衫上搭鹅黄比甲,发髻上簪着同色花钗,气质温婉, “盈秋见过二姐姐。” 沈月见她露在外面的手脸冻得发红,对丫鬟轻斥道:“三姑娘在外等着为何不通禀,如今这天气,廊下怎么能久待。” “二姐姐,是我让她们不要惊扰二姐姐的,听说前些日子二姐姐受了凉,我就想着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沈盈秋略有拘谨地凑过来,扶住沈月另一边胳膊:“是我来的太早,第一次参加贵女们的宴会,我有些激动.......还有些紧张,怕给姐姐惹了麻烦。” “无碍,你跟着我便是。” 身畔没了声响,只有一道炙热的视线, 沈月侧身低头,便见她双颊微红,一双同自己相似的星眸呼闪,透着羞涩:“姐姐今日真好看,” 唇角微勾,她回道:“你也很可爱。” 二人闲聊至偏门乘上马车,关系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许多, 熟悉后,沈盈秋有些粘人,挨挤着同沈月坐上同一辆车,一路上身畔有人碎碎念讲着闲话倒也不无聊, 马车摇摇晃晃往西郊走去, 雪花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莹白, 许是因为有的热,西郊庄园地上并未残存积雪, 一下车沈盈秋顿时收了声抿着嘴,紧紧跟在沈月身后恍若影子一般, “安乐县主来得正好,正说到你呢,” 宁妙雪带着亲近的贵女在暖阁煮茶,见沈月被丫鬟引进来亲昵地走到门口牵着她往里走, “这位是?”宁妙雪扫见沈月身后的少女,眸光闪了闪, “这位是我家三妹妹,听说宁姐姐温泉庄子风景甚好,一同来见见世面,” 沈月牵着沈盈秋的手替她介绍:“这位是宁县主,那边是谢姑娘........” 沈盈秋颤着声一一见礼后,跪坐在沈月身后, 在座都是相熟之人,有宁妙雪在中间牵线,气氛也算和睦, 蓦然衣袖被扯了扯, 沈月回头,就听沈盈秋低声讶异道:“那不是大姐姐吗?” 沈毓婉?她不是被禁足在府中备嫁吗? 她顺着沈盈秋视线望去,只见沈毓婉梳着大妆跟在明慧身侧姿态娴静, “静安公主,明慧公主到!”女官唱和, 沈月收回目光,跟着众人一起行礼,心中不免思量沈毓婉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今日朱轩禹也在不远处的皇家别庄宴请青年才俊, 莫非沈毓婉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攀上其中一人? “殿下来得刚好,我新煮了一壶元玉浆,”宁妙雪让丫鬟给厅中众人送去玉盏,笑道:“这东西是北边传来的,性温,有驱寒功效,最适合这冬日,诸位只当是喝个稀奇,” 白玉盏中盛着雪白的琼浆,沈月端起,一股浓烈的奶香混合着酒味在鼻腔蔓延, 微微抿了口,香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若是在院中倒是能多喝几口,奈何这是宴会,她怕醉酒失态,浅抿一口便放下玉盏,夸赞道:“酸甜适中,浓浓的奶香倒是适合小酌!” “想不到阿月竟还是小酒鬼,回头给你装上一壶,”宁妙雪见沈月捧场,笑意真切,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夸赞, 一片其乐融融中,突兀的干呕声格外刺耳, “呕.......” 沈月抬眸,就见沈毓婉捂着嘴不顾仪态向外冲去, 第53章 针锋相对 骤然的插曲让众人呆愣住, 沈毓婉这副模样大概率是有孕导致的干呕,可她还未婚啊! 一时间各类目光都落到沈月身上,未婚先孕可是令家族蒙羞的大事, 这段时间谁不知道太子整日往沈府去探望沈月,眼见着等下月太子大婚后,沈月便能进东宫,若是这会儿沈家再出现丑闻,怕是太子再怎么喜欢,太后也不会让沈家女入东宫! “沈大姑娘恐怕是吃坏肚子了,一会儿寻个大夫瞧瞧开贴汤药,”宁妙雪脸色不变,招过身后丫鬟吩咐:“去将我新做的衣衫取来伺候沈大姑娘换一换,” “沈大姑娘莫不是有了吧?”同沈毓婉不对付的余家二姑娘余洛薇落井下石道:“这未婚先孕可是大事,得赶紧请主母来才行!” “哎哟!瞧我这记性,”余洛薇提高音量,夸赞地捂着嘴故作懊恼:“险些忘了沈毓婉母亲已经被送去奄堂清修,这主母恐怕请不到咯,啧,沈家女。” 意味深长的沈家女三字透着讥讽与轻慢, 众人目光跟着发生变化,毕竟最近沈家可是整个京都的热门话题,先后冒出来的丑闻可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余姑娘何时生了火眼金睛,只肖看一眼便能说出别人的病症?” 若余洛薇只是说沈毓婉,沈月乐得作壁上观, 可她偏偏嘴贱非要将沈家女带上,这会儿若是再沉默,日后是人是鬼都能到她面前找不痛快! 沈月放下玉盏冷冷道:“若是不会说话,那便不要说,没人当你是哑巴!余家的教养,依本县主看也不过如此!” “你!我说的沈毓婉,与你何干!你之前不也是处处与沈毓婉针锋相对,这会儿来装什么姐妹情深!” 余洛薇家父是都督金事,自幼在京都也是横着走的主, 沈月横空出世得了个县主的位置她本就有些嫉妒,这会儿再听沈月训斥她,不甘示弱站起身道:“既然安乐县主说道教养,那不如我们比试一番,琴棋书画你看着选一门,我奉陪到底。” 在座谁不知沈月自小被送到庄上,这会儿余洛薇提出要同沈月比琴棋书画,摆明了是想让沈月在众人面前丢脸, 按道理宁妙雪作为东道主应当维护宾客颜面将此事圆过去,可她偏偏垂着头,仿佛是醉酒一般毫无动静, “怎么?安乐县主怕了?” “你想表演随你便是,”沈月嗓音淡淡,面具下的杏眸幽沉看不出情绪, 余洛薇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转身对身后丫鬟吩咐:“去寻瑶琴来。” 女眷这边的动静很快便传到隔壁, 朱轩禹一听沈毓婉干呕,眉心跳了跳,险些没拿稳手中酒杯, 最近只顾着和沈毓婉荒唐,好像忘了提醒她喝避子汤! 不会是怀了吧? “余姑娘和安乐县主比试才艺,殿下们可要去看一看,”有会察言观色的见朱轩禹失态,以为是他念着女眷那边的比试结果心绪不宁,出言提议道, “也行,那就去看一看,”朱轩禹稳住心神,起身邀请朱谨:“亚父一起?这些年您为大景殚精竭虑始终孤身一人,镇西王世子再乖顺毕竟不是您的亲子,如今四海升平您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话音刚落,他看见朱谨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后脑勺发凉,朱轩禹不知哪句话惹了他的不悦,浑身紧绷拱手往后退:“是孤想岔了,亚父向来对小姑娘的玩闹不感兴趣。” “一同看看。” 朱谨起身,高大身型气势逼人,黑色大氅垂在地面拖拽出清浅痕迹, 勾履一步步踏在雪地,同心脏跳动的频率相通, 安乐县主沈月,只是一个名字便能扰乱他心神, 安乐二字是他苦思一夜给沈月选出的封号, 相比其余各种蕙质兰心的寄语,他更偏向于安乐,小姑娘平安快乐,便是世间最好的期许。 悠远的瑶琴声中,他一眼便在人群中捕捉到沈月的身影, 她手肘撑着桌面长睫半垂,樱红的唇瓣染着乳白的汁液,冷艳中令人品出几分妩媚, 垂下袖中的指骨收紧,朱谨一贯冷肃的眸中墨色翻涌, “拜见摄政王殿下,太子殿下。” 跪拜声中,他对上沈月躲闪的目光, 偷看被抓包,沈月做贼一般收回视线,敛眉坐回桌案前端庄的像是座雕像, 暖阁中瑶琴声从激扬攸然一转变的缠绵悱恻, 她扣着裙摆花纹,心跳如擂鼓, 一曲终了,余洛薇显然有些意犹未尽, 沈月挑眉,举起双手鼓掌:“余二姑娘这琴技实在是出神入化,可惜时辰太短,未能听得尽兴,” 听着沈月夸赞,余洛薇唇角上翘,红着脸偷瞄了眼上座的朱轩禹,故作勉强道:“既然如此,我今日就让你心服口服。” 说罢,她盘腿坐下,整理好仪容后继续抚琴, 沈月注意到余洛薇看朱轩禹的目光,顿时明白她对自己敌意的来路, 心中厌烦,端起手边玉盏一饮而尽, 朱轩禹不仅自己恶心她,还带动着周边人一起来恶心她, 漂漂亮亮的姑娘家怎么就偏偏年纪轻轻瞎了眼,瞧上朱轩禹这副阴损的皮囊, “安乐县主,请吧。”连续的抚琴让指尖刺痛,再看到沈月跟着节奏敲点桌面的悠闲姿态,余洛薇一阵气闷,这副模样,仿佛自己是在为她献艺一般! 想到能让沈月在朱轩禹面前出丑,她心中的郁结泄去些许,故作大方道:“若是不嫌弃,你也可以用我这把瑶琴,也免得说我借助好的瑶琴欺负你。” “本县主何时说过要下场抚琴取悦宾客了?” 面对余洛薇的步步紧逼,沈月黑亮的眸子弯出好看的弧度, 少女嗓音软糯娇俏,听在余洛薇耳中宛若恶鬼低吟:“我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县主,又怎么能自贱身份如歌舞妓子一般取悦宾主。” “贵女习琴棋书画是为修养身性,那是为了同勾栏女子一般当众表演。” 第54章 烫手山芋 沈月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丫鬟来报戏班子搭好了请诸位姑娘挪步, 朱谨唇角微微扯了扯,凤眸流露出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看来自己多虑了,沈二并不是养在温室的菟丝花,而是高山上迎风招展的月季!并不需要自己时刻护在身后。 “噗!”“唔!” 场中此起彼伏的憋笑声像是一个个巴掌扇在余洛薇脸上! 她抱着瑶琴站在厅中,脸色霎时间青红一片, 沈月的话令人无法反驳,除了宫廷宴席,贵女私下聚会皆是对诗博弈, 纵使有娱乐,也是请戏班子在台上表演, 刚刚她被愤怒冲昏头脑,只想着让沈月出丑,却没想到被沈月抓住小辫子吃了暗亏! 硬生生让自己成了为她们表演的琴师! “噌!”琴弦被扯断发出刺耳的嗡鸣声,余洛薇站在暖阁正中进退两难,眼眶红得滴血。 “瞧你认真的,安乐县主只是同你开玩笑,” 宁妙雪站出来将余洛薇从尴尬中解救出来,岔开话题道:“我命人炙烤了羊肉,这会子也好了,大家趁热尝尝,” 将险些要哭出来的余洛薇安置在坐席间,她忧心道:“沈大姑娘怎么还没回来,可是还难受?” “应当是换衣衫耽搁了时辰,” 沈月盯着宁妙雪虚伪的假笑,嘱咐凝霜:“你去看一看大姑娘是否需要请大夫,” 虽不知两人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但按照沈毓婉性子,十有八九怀的是朱轩禹的孩子,换个角度想,沈毓婉借着未婚先孕这种不光彩的手段进东宫,对她而言反而是好事, 此事过后,太后定然会为了安抚荣国公府迁怒沈家,绝不会允许朱轩禹再纳一个沈家女, 左右是要对付朱轩禹的,正好一同收拾! 凝霜出去没多久, 宁妙雪之前派去的丫鬟脚步匆匆回来,附在她耳边低语, “沈大姑娘病得有些严重,安乐县主同我一起去看看吧。”宁妙雪皮笑肉不笑,不容分说走到沈月面前挽起她的胳膊:“大夫要叮嘱些休养事宜,你在也方便些。” “好,”沈月打定主意要借沈毓婉打消朱轩禹对自己的觊觎,也乐得推一把,跟着宁妙雪往偏院去。 朱轩禹刚刚一直在想沈毓婉有孕之事,直觉不对,他和沈毓婉荒唐不过十来日,哪怕是第一天就有了,也不会显露出征兆, 莫非沈毓婉给他戴了帽子?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他顿时脸色铁青恶心得不行,借着尿遁也跟了上去, 宁妙雪听到脚步声回头疏离一笑:“殿下一同去吧。” 三人心知肚明沈毓婉腹中孩子最有可能是谁的, 一个是自己即将过门的太子妃,一个是自己献殷勤的女人,朱轩禹尴尬地扯了扯唇角,沉默地跟在二人身后。 “呕.......” 掀开帘子,便有痛苦的干呕声持续不断, “殿下.......” 沈毓婉含泪的一声轻唤,二分委屈三分凄楚五分娇弱,简直比勾栏院的头牌还要惹人怜惜, 朱轩禹满腹的怨气顿时被这一声冲去一半,手足无措地任由她扑进自己怀中, 沈月环胸站在门口通风处,冷眼看着沈毓婉毫不遮掩抱住朱轩禹哭泣,眼底一片冷漠, 不愧是上辈子就搅在一起的渣男贱女,配的一脸! 朱轩禹张着手,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求救似的望了眼宁妙雪,心烦意乱道:“你先别哭了,” “殿下,大夫说婉婉有孕了!” “也就十来日,怎么会......”朱轩禹吞吞吐吐,脸上怀疑的神色毫不遮掩:“你莫非........” 沈毓婉不可置信地推开朱轩禹,哭得梨花带雨:“殿下竟然怀疑我!” 宁妙雪唤来大夫,平静道:“殿下,不若问问大夫。” “寻常夫人有孕最早二十来天才能有反应,可这位姑娘近来忧思过度,且太过劳累,有了滑胎先兆,”大夫抹了把头上冷汗,伏跪在地:“孕吐是姑娘腹中麟儿求救的手段。若是要保住这胎,需得卧床静养。” “如今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你走吧!” 大夫一说完,沈毓婉负气地背过身不看朱轩禹,哭得鼻尖通红:“左右这腹中是我自己的孩子,就让我们母子二人一起被打死算了!” 麟儿,母子, 沈月闻言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大夫,轻蔑地勾起唇角, 一团血水也能看出男女,还真是神医转世! 若说其中没有猫腻,她把头拧下来! 看来沈毓婉刻意挑在大婚前有孕,为的就是母凭子贵博个侧妃的位置。 可沈毓婉当真以为自己会惧怕朱轩禹,看着她的势无动于衷? 进东宫给自己做挡箭牌可以,但想做侧妃,也要先问问她答不答应! 再抬眸,沈毓婉和朱轩禹已经旁若无人亲昵地打情骂俏起来。 “说什么丧气话,你腹中的可是孤的孩儿!” 朱轩禹心有愧疚,坐在榻边扶着沈毓婉肩膀哄道:“你且安心养胎,剩下的交给孤,” 这话说完,他才想起宁妙雪还在室内,心虚地起身:“妙雪你看.......” “殿下放心,我这就安排马车送沈大姑娘回沈府静养,” 宁妙雪眉心红痣红的滴血,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至于什么时候抬大姑娘入府,恐怕还得请太后娘娘拿个主意。” 抬, 沈月眉眼微微上扬, 宁妙雪这一个字便把沈毓婉心中的算计堵死了, “宁县主说的是,长姐如今应当以修养身子为主,虽不知长姐腹中是男是女,但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庶长子,或者庶长女,身份尊贵得紧,可不能出了什么岔子。” 想到大夫说的胎像不稳,沈月唇角绽开一抹冷笑,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和沈毓婉积怨已深,万一沈毓婉腹中胎儿保不住,借此来陷害自己也不无可能, 她惯来是个记仇地,将这烫手山芋推给宁妙雪,也算回敬宁妙雪暖阁默认余洛薇为难自己之举, “回府路途遥远,难免会有磕碰,不如就让长姐在这温泉庄子上先养养?等腹中孩子无碍再回府也不迟,宁县主贤淑,想来定会好好照护长姐的。” 第55章 争风吃醋 宁妙雪还没开口, 朱轩禹揽着沈毓婉先行点头:“安乐说得有道理,如今外面雪天路滑,不如就先留在庄子上修养,等过阵子身子养好了再说旁的也不迟。” “殿下,此举不妥,” 沈月能想到的,宁妙雪自然也想到了, 若是沈毓婉将滑胎这盆脏水诬陷到自己身上,那岂不是还没过门就和朱轩禹离了心? 她心中暗恨沈毓婉不知廉耻勾搭朱轩禹,脸上还得装出一副大度为沈毓婉着想的模样,憋得胸口疼:“温泉庄子向来是为了游玩,缺衣缺食,恐怕会委屈了沈大姑娘,可以让车夫行得慢些,再多垫些软和的被褥,想来不会有事。” “这.......”朱轩禹左右为难, “这雪是越下越大了,这可是太后娘娘的第一个孙辈,宁可让仆人上山,也断不能拿殿下的长子冒险。” 朱轩禹提了句雪,沈月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个想法, 前世这场大雪在明天衍生成了暴雪,别说马车,就连人走在路上都艰难, 若是能借着沈毓婉腹中的孩子将朱轩禹留在西郊别庄,也许能一箭三雕,不仅免去被诬陷的危险,还能进一步破坏朱轩禹作为储君的形象,也能为朱谨挣得更多民间百姓的支持!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 经他们策划舆论后,百姓间本来就流传暴雪是因为朱轩禹不配为储君,上天给下的神罚, 待暴雪肆虐,可以着钦天监提议下罪己诏祈求停雪, 若这个时候朱轩禹因游玩不能出现在现场....... 睨了沈毓婉一眼,沈月唇角扬起一抹冷然的弧度:“不如问一下长姐的意见?她的身子她自己最清楚,毕竟是殿下的长子,想必长姐也不想冒风险吧?” 只要沈毓婉不傻,定不会在这个时候让腹中的金疙瘩出事, “也是,婉婉感觉如何,是先回沈府还是留在庄上?” 朱轩禹扶上沈毓婉小腹,眼底满是期待的柔色:“一切以孤的孩子为重,若是你留在庄上,孤这就命人将有经验的嬷嬷和太医带上山来,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孩子的。” 三人目光被这话引得一同看向沈毓婉,等着她回答, 沈毓婉垂着头,沉默片刻覆上朱轩禹的手,乖顺道:“婉婉都听殿下的,” 这副百依百顺的姿态明显取悦了朱轩禹,他大掌一挥:“那就留下,孤这就让人准备,” “只是,父亲祖母那边.......” 沈毓婉瑟缩着躲进朱轩禹怀中,露出一丝怯意:“祖母本就因着娘的事情对我意见颇深,若是知道,我怕她.......” “怕什么,你是孤的女人,是孤孩子的母亲!” 宁妙雪眼底快速划过一抹冷意,只想将这碍眼的人赶紧送走,莫要脏了她的庄子:“殿下,我这庄子往来的人多,也怕冲撞了沈大姑娘,不如安置到您居住的院中。” 敲定好沈毓婉在何处养胎,宁妙雪借口冷落前面贵女不好先行离去,朱轩禹在院中吩咐人收拾偏殿。 沈毓婉收起可怜的模样,慵懒地靠在床头指尖勾卷着发尾,嗤笑:“比起二妹妹,殿下好像更喜欢我呢~” “是么。” 沈月站在榻前,笑不达眼底:“可长姐如今有孕,又拿什么去勾住太子殿下的心呢?” “我不信你不知道父亲的打算,比起你,我更适合进东宫,”念着沈毓婉性子,她眸光一转,冷笑着故意激道:“你且安心在山上等着,剩下一个侧妃位置只会是我的,论身份,我是太后亲封的县主,论名声,我也是清清白白,你除了肚子里那个孩子,还有什么?” “你一个毁容的丑八怪,凭什么能抢得过我?” 沈月句句锥心,听得沈毓婉额角涨疼, 腰间锦被被染着丹寇的指尖揪挠出划痕,她坐起身,失去血色的嘴唇紧绷:“沈月,你以为如今的我还会给你抢走太子殿下的机会吗?” “哦,” 沈月指尖抵着唇瓣轻蔑一笑:“那就拭目以待,看看谁的手段更高一筹。” 在沈毓婉吃人的目光中,她掀开帘子转身出去等在廊下, 恨吧,越是有紧迫感沈毓婉才会用尽浑身解数将朱轩禹绊在温泉庄子上, 纵使日后朱轩禹反应过来她们的算计, 她也能将自己完全摘出来! 出门时候的雪花如今已经变成鹅毛大雪,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红白两个颜色, “凝香取一张备用的帕子给我。”沈月冲凝香伸手, 凝香心细,身上总是备着几方简陋的锦帕用来擦拭灰尘污渍之类, 给朱轩禹那个垃圾用,刚刚好! 须弥,宫人拥着朱轩禹从院外回来, 瞄了眼琉璃窗口后影影绰绰的人影,沈月热情地冲朱轩禹迎上去递上帕子,关切道:“这么大的雪,殿下怎的不让人撑伞,” 她抬手,像是情不自禁想替朱轩禹擦拭脸侧的水珠,仿佛是觉得不妥,又咬着唇骤然收回手,将帕子放进朱轩禹手中,羞怯道:“殿下擦擦吧。” 向来清冷之人骤然露出仰慕的神色,杀伤力巨大,朱轩禹被她潋滟的星眸晃了神, 胸腔胀满自傲一片火热,他脸上挤出一个自以为俊逸的笑接过帕子放在鼻尖嗅了嗅,凤眸直勾勾盯着沈月饱满的红唇:“安乐的熏香不错,令人心旷神怡。” 他就说平日里沈月的高冷是装出来的,这不,被婉婉一激,立马吃醋了! “咔嚓!”屋内陡然传出的瓷器碎裂声音击碎暧昧气氛。 沈月往后退了退,垂眸敛去眼中的嫌弃:“殿下先去看长姐吧。” 朱轩禹有些遗憾没能多享受会儿姐妹为自己争风吃醋的快感,念着沈毓婉腹中的孩子,遗憾地将帕子塞进袖中温柔道:“外面冷,安乐一同进来暖暖吧。” 一进室内便有低低啜泣声, 沈毓婉瘫坐在榻边,面前地上布满碎瓷片,仰头泪眼婆娑:“殿下,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渴得厉害,” “地上凉,快起来!你身边的丫鬟是死了吗!”朱轩禹快步上前弯腰将她抱起,高声唤道:“外面有没有喘气的!给孤滚进来!” 第56章 隐藏在暗中的毒蛇 “不关他们的事,是我以为自己可以,” 沈毓婉将下巴搁在朱轩禹颈窝,目光掠过朱轩禹肩膀落在沈月身上,新仇旧恨在心尖回荡,眸底渐渐浮现血丝。 怪不得沈月那个丑八怪想让自己留在别庄养胎, 原来是想趁着自己不在勾引太子! 瓮声哽咽道:“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关系,我一个人有些怕,殿下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孤在,怕什么。”朱轩禹将沈毓婉重新安置回榻上,装作不经意看向沈月, “殿下!殿下是真龙天子,身上有龙气庇佑,只要您在那些妩媚魍魉便不敢接近,”沈毓婉扯着他袖子将他注意力从沈月身上拉回来,摸着小腹脆弱道:“许是他感觉不到您的气息,您一走他便开始疼,” “我太害怕失去他了,殿下留下来陪我们母子一下好不好?” 真龙天子四字取悦了朱轩禹,他大笑着将沈毓婉揽进怀中,近来因民间传言荫翳的心情也跟着放晴:“好!孤的孩儿需要孤。孤定然在这里护着他!” 对上沈毓婉得意的眼神,沈月默默退出院中, 一出院子便有丫鬟在门口转悠,避开人将一张纸条塞进沈月手中, 打开,苍劲有力的笔迹深入骨髓:旖霞园, 指尖跟着笔迹描绘一遍,沈月仔细地将纸条叠起来放进袖中, 命凝香和凝霜侯在入口,她孤身一人走进园内, 园子参照水乡园林,假山小桥处处透着文人墨气,残荷妆点的湖边,一颗粗壮的红梅歪垂在水面,暗香浮动。 沈月被梅香勾起回忆,抬手接住被风雪打落的梅瓣,杏眸雾沉沉得像是被水浸过, 将地点选在这里,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忐忑的念头刚起便被她按下, 不会的! 朱谨那日意识不清,且朱谨从未见过她面容完好的模样,不可能认出那日的人是自己! 依着朱谨性子,他若是发现那人是自己,早就寻过来了! 至于朱谨那日唤自己的原因,沈月下意识忽略, 既然注定不会有以后,又何必要自寻烦恼........ 不远处,朱谨静静凝望着沈月立在梅树下的身影, 红色大氅领口镶着白色狐毛将纤长的身姿完全笼罩,白色的雪红色的梅坠在她高耸的发髻间,虚幻的恍若下一秒便会乘风归去, 梅邬是杏林大儒创办,即使是他也得给梅邬几分薄面,在去寻潘家人没回来之前,他只能忍着不去审讯梅邬茶童, 可这件事像是尖锐的木刺横在心尖,一到入夜便会反复在脑海中回放,为了安抚煎熬的心,他只能想出这种办法进行对比,兴许能查出一二。 抛去脸上面具和发髻,同那日梅树下的背影完全重合! 背后指骨收紧,他眸子半眯落向树干毫不起眼的印记上,心脏缩了缩, 身高不对....... “朱谨?” 干枯的枝干碎裂声勾起沈月注意,她侧身盯着朱谨冷肃的面容,唇角不自觉上扬:“鬼鬼祟祟在那边做什么?” “过来。”朱谨走到亭中坐下,双手放在膝上:“你说有要事约本王,何事?” 他还是同往常一样,一贯言简意赅, 沈月杏眸弯了弯,坐到他身侧,浮躁的心陡然安宁下来。 “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讲,许是我多虑了,”身侧清苦的沉香味道混淆着男人身上热度不断侵蚀四周, 凝视着男人紧绷的薄唇,沈月兀地觉得唇瓣有些酥麻, 绯红从脖颈不受控制往头脸蔓延,她别开眼,指尖微微发抖:“你送来的丫鬟,有些不对劲。我感觉在她背后,还有另一个主人。” “既然给你,本王不会利用她做任何事。”朱谨误以为她说的另一个主人是自己,皱眉解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不会失信,” 顿了顿,他补充道:“尤其是你,” 低沉沙哑的嗓音钻进耳中,沈月唇角抿了抿,正色道:“我相信你不会,我说的主子另有其人,朱谨,你该查一查你手下的人了,一奴不该侍奉二主,若是主子们出现纷争,那奴又该帮谁?”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猜错了,只是她一个人有别的心思而已,” 前世她只是跟在朱谨身边耳濡目染一段时日,都能分辨行伍的身手同其他人的不同, 那日在人群中挑唆百姓的人,互相用手势比划通信,动作间大开大合,一看就是长期在军中训练之人, 凝霜作为朱谨手下的人不可能看不出行伍之人的路数,却回答自己那些人是江湖中人, 要么背后之人也是凝霜主子,要么两方人马有渊源, 不管哪种可能,对她和朱谨而言都不是好事。 回忆那日几人互相比划的手势,她将手炉放在桌上,学着比划:“王爷且看,这个手势是否熟悉。” 素白的手掌翻飞,比画出飞鸟走兽的雏形, 越看,朱谨脸色越凝重,严肃道:“这个手势你是哪里看来的?” 这是他训练的护卫军中特有的传递消息的手势! 沈月怎么会知道? 瞥见朱谨震动的眸色,沈月心中骤然沉了下去,最坏的可能还是出现了! 朱谨身边有人越过他调动朱谨的人做事! 而且那个人对自己抱有敌意! 宫中惊马的银针会不会也是那个人安排人做的? 目的就是趁乱要自己的命? 可是为什么呢?朱谨身边她作为沈家二姑娘,并无接触的人啊? “你先告诉我,这些手势是什么意思?” “目标出现,可能暴露,速速撤退,” 朱谨盯着沈月眼睛,一字一句将手势翻译出来,脸色难看道:“这些手势,你在何处看到的?” 他送去的丫鬟只是护卫,身手比寻常人好一些,但是绝不会接触到护卫军中的手势, 会这些手势的人大部分都在边疆,或者在外执行任务,沈月这段时间从未离开过京都,又是在哪里看到的? 第57章 唇瓣擦过...... “说起来王爷可能不信,前些日子宋成母亲来给我下聘礼,这些人就隐藏在人群中拱火,挑唆着让沈府接下聘礼。” 沈月抓回手炉塞进大氅,用指尖抠挠着上面凸起的花纹,继续道:“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被他们发现,他们就用了这个手势,而后准备撤退,” “我派凝霜,就是您给我的丫鬟去探查这些人来历,她许久后回来与我说是江湖中人。” 她目光清冷,唇角泛起轻嘲:“从凝霜来到我身边后,就开始出现查不出来的意外,我怀疑这些人是冲我命来的。” “本王知道了,”朱谨点头:“这就让人将凝霜拿下来审问,” 见朱谨要唤暗卫,沈月出言制止:“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如我们来一出引蛇出洞?” 若是那人真的想让她死的话,这次西郊之行是极好的机会!路上偏僻且山林众多,所以她派凝霜去看看沈毓婉的情况,试探一下那人是否有准备在这次动手, 果不其然,在沈毓婉院中见到凝霜时候,她绣鞋边缘有泥水, 暖阁到沈毓婉休息的院子全部有连廊连接,脚上不可能沾着外院的泥水, 这段时间凝霜去见了谁,做了什么事,无人知晓。 “危险!”朱谨一听她要以身犯险去引背后之人,眉眼顿时蒙上一层荫翳:“审问一样也可以,” “万一那人杀人灭口呢?既然是你身边人,只要我们这边有动作,他立刻会发现!” 黑沉沉的凤眸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里面的关切让沈月心软成一片,但自己已经先斩后奏,这个事情只能接着做下去:“你派个信得过的人今日跟着我便是,” 想了想,她摊手:“实在不行,你先借我一把贴身携带的刀剑也成。” 万一凝霜只是简单粗暴想要挟持她,她还能出其不意地反手捅回去! 手心一重,一把小巧的匕首落在沈月手中, 黑色刀鞘毫无装饰,但一抽开,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令周围空气都仿佛低了一度, “莫要伤着自己,” 朱谨撑着膝盖起身,高大的身影将沈月完全笼罩,外面风雪肆虐都被挡在他的背后:“本王会让人保护你。” 许是做贼心虚,沈月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既然事情已经说好,那我先走了。” 冰冷的雪花丝毫降低不了脸上热度,她顶风疾步几步,头顶骤然斜出来一把油伞, “风雪大,本王送你。” 身形微僵沈月轻应。 大雪打在油纸伞面上沙沙作响,如二人凌乱又躁动的心一般, 伞面不大,二人黑红两色的大氅几乎贴在一起, 清浅竹香在鼻尖蔓延,朱谨只是微微低头,便能看到她恍若红缨般的耳垂,和红色大氅下时不时悄悄探出头来踢雪的云履, 空荡的心被填满,涨涨得像是有什么要溢出, 头一回,他对自己的不善言辞生出自卑, 脑海中组织了千百句,最后也只是干巴巴的问了句:“沈崇文那老匹夫最近可有来烦你?” “没有。”沈月踢着地上雪,嫌恶道:“你说得对,那人腰杆跟宫中老太监一样,遇到权柄低的都恨不得碰到膝盖,如今巴不得将我许出去卖个好价钱,哪还舍得杀了我。” “许给谁?” “朱轩禹呗,不过如今怕是不成了,估计后面就是看谁价格高了。” 朱谨呼吸一窒:“女儿家,不能随意嫁人。” “你未来的夫君定要是能举案齐眉的,夫家需的是公婆和睦的,家风清正稳妥.......” 下意识的话一出口, 朱谨蓦然觉得嗓子眼堵得慌,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心像是被冰水浇透,又插了几刀,是啊,小姑娘终究是要嫁人的! 蓦然,娇软的身子撞进怀中, 正要出声,便见小姑娘捂住他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手腕被拽住,二人一同闪进影壁背后, 前方不远处的梅林两道身影抱在一起,头肩堆着积雪,想来已经在了不短时间, “子玉,你真的不愿意再抱我一次吗?” 低哑的哭诉声被风送进耳中,沈月心中一惊,探出头眯着眼望去,杏眸瞪得溜圆, 那女子竟然是向来无欲无求的静安公主! “殿下体弱莫要任性,”男子低垂着头,沈月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听声音应当是个美男, 凝视着沈月探头探脑的好奇动作, 朱谨唇角扯了扯,俯身贴近她耳边小声道:“那人是京都有名的乐师,尘月,” “你认识?”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耳廓中,沈月一个激灵猛地回头,唇瓣陡然擦过一个坚硬的凸起, “唔!” 低哑的闷哼在身后响起,还未看清刚刚擦过唇瓣是什么,沈月的头便被大掌拖着转回去, “看前面,莫要乱动。”朱谨身子绷紧,眼尾染上绯色, 怕沈月回头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他继续道:“静安同他有过一段情。” “是我想的那种吗?” 高高在上的公主和民间追捧的乐师!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人竟然相爱过? 所以说静安让宁妙雪继续举办宴会,是为了同尘月见面? 如朱谨所想,沈月注意力果然被分散过去, 她扒着影壁窥探着前方, “殿下该走了。” 只见尘月退出两步捡起油伞塞给静安,大步朝沈月躲藏的方向走来,脚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子玉!”静安追了两步,兀地跪瘫在地上悲戚道:“我要去和亲了,最后一次抱抱我不行吗?” 她低垂着头,笑道:“这一去恐这辈子都不能回故土.......” 话未说完,尘月冲回来将她从地上拉起,惊惧地破了音:“殿下怎么可以去和亲,太后明明说要将你留在京都的!” 第58章 雪地埋伏 “朱谨,我们走吧,” 乍然得知静安要去和亲的消息,沈月心情陡然低落,不忍再打扰二人唯一的独处时光,拽着朱谨衣袖往后退, 所以静安平日表现的无欲无求是因为失去唯一所求,一切都对她无所谓了吧? 没了一同看风卷云舒,花开花落的那个人,静安眼中的世界一片寂然,所以她宁愿窝在宫殿中久睡,也不愿出门。 “静安贪玩,宫里玩遍后磨着太后给了令牌,经常出宫游玩,不知何时在茶楼认识了尘月,还日久生了情。” 朱谨将伞往沈月头顶斜了斜,低声继续道:“太后发现时二人已经私定终身,静安想抛弃公主身份和尘月做普通夫妻惹恼了太后。” “那时本王刚回京,太后要杖毙尘月,静安上门求本王说情护尘月一命,她日后将尘月忘记,只会是大景得知进退的静安公主。” “然后二人再没相见过?”沈月抬眸,看向朱谨:“所以上次静安答应帮我谋个县主的位置,是为了还这份恩情。” “是,”朱谨引着沈月走到侧门,将伞递给她:“各人自有天命,莫要多想,回去吧。” 伞柄还残留着朱谨身上的余温, 沈月回头,他立在圆拱门前不知在想着什么, 念着静安和亲的事,沈月回去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同沈盈秋闲话几句后,目光一直暗暗留意门口, 等静安从外面回来时,除了有些疲倦,神态看不出其他端倪,但是仔细看还是能在她眼中看出未能褪去的泪意。 “瞧着殿下有些累了,不如今日就到这里。”出了沈毓婉怀孕之事,宁妙雪也没了玩乐的心思,正好瞧见静安倦怠地倚在女官身上,出言请示, “也成,本宫瞧着外面风雪越来越大了,早些回去也免得结冰湿滑。” 见静安点头,宁妙雪结束宴会。 沈月带着沈盈秋离开时,静安突然在宫人簇拥中朝着她招手:“难得踩雪,阿月同我一起走走吧,陪我说说话。” 沈月心中咯噔一下,躬身应下, 见静安自己从宫人手中接过伞,沈月心知定然是刚才偷看被发现了, 该来的总会来,她面色平静,打着伞走向静安, 宫人隔着一段距离在前后候着,沈月同静安缓缓往院门口去, “你刚刚都看到了吧?伞很特别。” 沈月抬头望了眼手中青竹伞面,再回想了一下影壁的高度,表情蓦然有些龟裂, 什么叫藏头露尾她算是真实体验了一把! 以她身高撑着伞躲在影壁后自然是被挡得严严实实,可刚刚撑伞的是朱谨! 他那个块头再举着伞....... 尴尬地笑了笑,她心虚的垂下头:“殿下恕罪,臣女无意偷听。” “也不是什么大事,” 静安轻笑一声开口:“几年不见我突然忘了他长什么模样,今日见过,在和亲路上也算是多了一个念想。” “殿下.......” 沈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太弱小改变不了任何事,只能陪着静安走一段, “没什么好伤心的,我生在皇室享受了百姓供奉,就该承担对应的责任,只是和亲便能换取边疆数十年安宁,挺划算的买卖。” 像是说给沈月听,又像是安慰自己,静安脸上一如既往端庄的笑,眼底却露出怀念的神色:“还是小时候好啊,想笑就笑,想哭便哭.......” 从手中取下一串念珠交给沈月,她柔色道:“我让人将他关起来了,等我和亲后,你帮我将此物送给他吧,” “沈月定不负殿下所托。” 路不长,几句话的功夫便走到院门口,奢华的公主銮驾已经侯在门口,静安扶着宫人手上车后,蓦然回头笑道:“皇叔是个心软的。” 静安的銮驾起程后,明慧和宁妙雪走了上来,沈月捏着念珠退到一旁, “姑娘,咱们走吧,” 沈盈秋挤了进来:“盈秋可以继续和二姐姐坐在一起吗?” “改日吧,我有些累了。” 路上会不会有意外沈月不知道,拒绝了沈盈秋的请求,看着她失落的脸色,沈月勉强扯起一抹笑:“等过几日,我让丫鬟收拾一下一同煮茶喝。” “对了。”沈月转身看着凝香,吩咐:“四姑娘第一次出门,你跟着四姑娘坐同一辆,替我照看着,” “姑娘,”凝香本有些迟疑,但在沈月冷凝的视线中,还是行礼跟着沈盈秋上了前面的马车。 马车陆陆续续消失在温泉别庄门口,一路从山道往下, 沈月呼出一口郁气,拿出荷包将念珠收好贴身存放。 天地间一片雪白,前面马车走得快,沈家车马不知是车辕太过笨重还是什么原因,很快就和前面马车拉开距离, 山道崎岖蜿蜒,再加上纷纷扬扬的大雪将路面遮挡,车夫不得不放慢速度缓缓前行, 刚进林子,沈月右眼皮一直在跳, 掀起眼帘瞥了眼坐在门口的凝霜,笑道:“坐过来些,暖和。” “属下不冷,”凝霜腰背挺直,放在膝上的指尖颤了颤:“谢姑娘关心,” “有时候冷并不只有身上,也许心长期在寒苦中,也会冷出病来。” 清浅的嗓音似笑非笑,昏暗的车厢,沈月脸上面具格外刺眼,凝香手指慢慢蜷缩成拳:“奴婢愚钝,不懂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女儿家的无事呻吟罢了,” 沈月掀起车帘一角,寒风裹挟着冰雪瞬间灌入,树荫浓厚,才末时,林中黑的就如同酉时一般。 不过片刻,车厢热气被冲尽,冷得仿佛冰窟。 “姑娘仔细受了凉,” 凝霜上前握住沈月手腕将她高举的手从窗柩上拿下来放在炭火旁, 她动作有些快,沈月反应过来时候,手指离炭火只有几寸距离,明明未碰到,却还是有钻心的灼痛从指尖向四肢百骸蔓延, 血色霎时间从脸上退去,潜意识中对火的恐惧顿时激得她往后躲去,肩背重重撞上车厢。 “姑娘!”凝霜惊疑地扶着她肩膀,“你这是怎么了?” “我有些头疼,你肩膀借我靠一会儿。”沈月反手装作不经意握紧凝霜手腕,靠在她肩上, 她手心冒出的冷汗和战栗不似作伪,凝霜紧绷的身体渐渐放软,任由她贴在自己肩上巍然不动, 呼吸渐渐放缓,沈月垂眸盯着两人相接的手,指腹缓缓贴住凝霜的脉搏,眸色晦暗。 她给过凝霜回头的机会,但是凝霜好像并不领情, 把住凝霜手腕脉搏,便能探她心跳频率,借以判断她给自己准备的意外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车外,微微的咯吱声淹没在嘈杂声中,凝霜耳朵微动,表情不变。 沈月感受到指下凝霜骤然加快的心跳,暗道一声来了!垂在一旁的手悄悄握住藏在大氅中的匕首,浑身戒备! 第59章 上来 马车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突然猛烈颠簸,仿佛一头失控的野兽在狂乱的荒野中狂奔。 伴随着咔滋一声刺耳的崩裂声,右边车轱辘瞬间碎裂,犹如脆弱的蛋壳在重压下破碎。 车厢失去了支撑,剧烈地摇晃着往山坡下滚落, 惊恐的马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失控拼了命地想往前跑,但始终未能抵得过车厢下坠的重量,连同车厢一起朝着倾斜的山坡下滚去。 砰砰砰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仿佛要将人的耳膜震破,车厢翻转瞬间炭盆也跟着翻转, 燃烧的炭火朝着天女散花般的散开, “小心!” 沈月掀起大氅紧紧盖在二人身上,皮毛的焦糊味在密闭的车厢蔓延, 细碎的火星落在手上瞬间烫出腥红的水泡, 沈月紧紧捏住凝霜手腕,指骨泛白,心跳如战鼓般激烈, 她本以为凝霜他们会在林子中安排人装作劫匪劫车,没想到竟然是直接在马车上动手脚想做出她意外跌落山坡的假象! “凝霜带我出去,车厢经不住树木的撞击!” 斜坡上全是水桶粗的树木,如今是车厢替她们泄去了大部分的撞击,若是再拖下去车厢碎裂,等待她们的便是车毁人亡, 她再度望向凝霜,语气沉沉, “姑娘.......”凝霜眼底情绪纠结,顿了顿还是咬牙扯着沈月衣领想将她甩开:“抱歉!” 凝霜手劲极大,单手便将沈月大半个身子扯了起来, 眼看就要凝霜就要挣脱,独自逃生,沈月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 她借着车厢翻滚的冲力脚尖用力一蹬,整个人挂在凝霜背上,手腕勒住凝霜的脖颈,手中的锋利匕首抵住凝霜的喉咙, “想活命吗带我一起走,”沈月杏眸黑沉沉地透着杀意,将匕首往皮肉里压了压,直到血色顺着刀身滴落,幽冷道:“你背后的主子要等之后才能惩罚你,而我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冷冽的刀尖不断渗出刺骨寒意,凝霜面色惊异,握着车厢边缘的手收紧,妥协道:“我带你出去,你先收起来。” “你只管走,我会控制力道!” 沈月勒住她脖颈克制着手上的力道,跟着她身后一起往车厢入口攀爬。 朱谨派来的人不知道藏在哪里, 她必须要给那些人争取反应的时间! “好!”凝霜眸色暗了暗, 车厢撞击给两人行动带来重重阻碍,待她们钻出车厢时,车厢已经严重变形, 不远处的前面有块巨大的山石,若是再迟疑,最多几个呼吸,她们就会随着车厢一起拍在山石上,粉身碎骨! 凝霜眼疾手快拽住一根横在滚落路上的枝条,带着沈月吊在树枝上, 骤然的失重感让沈月胳膊被扯偏了一瞬,原本横在凝霜咽喉的匕首倾斜至一旁, 杏眸收紧,不等她调换姿势,下一秒,腰腹一疼,整个人被踹飞出去, 耳畔呼呼的风声中,她紧闭着眼,思绪飞快转动, 她被踹下来的高度不高, 山坡铺满新下的雪层,雪层下是秋日落下的枯叶层! 只要护住重要的头部,最多也只是摔伤! 紧绷的呼吸松懈,她调整着姿势,准备迎接地面的冲击, “唔!” 男人低沉的闷哼声在头顶响起,滚落的身体被紧紧卷住护在怀中, 沈月被朱谨压住后脑勺扣进怀中,凛冽的沉香气息将她团团包裹,崩裂的心跳瞬间像是被安抚, 她拽住朱谨胸前的衣襟,感受着他身上的冷意,眼底酸涩, 朱谨说的派人保护,竟然是他自己来么? 重重的两次颠簸后,滑落的动作被止住, “可有伤到哪里?” 身体被扶起,朱谨弯着腰上下探查,瞧见她手背被炭火烫出的水泡剑眉紧蹙,抓过地上的雪小心敷在上面, 手背上的灼痛被冰冷的雪盖住,沈月摇头,将额前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你来得很及时。” “嘶!”话音刚落,手背伤处被用力按了按,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不许逞能!” 朱谨黑沉着脸,眼底惊惧未消, 本想让她长长记性,却在触及她疼出水雾的星眸后悔, 他弯腰吹了吹沈月手背伤处,语气有些生硬:“你这身板,只要一下冲击的撞击便能要了你的命!” 温热的呼吸洒在手背,沈月凝视着朱谨抖动的长睫,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脸颊发烫, 她从未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朱谨长相, 细细一看才发现他左边浓密的下睫毛中竟然隐藏着一颗小小的泪痣!弱化了他眉上疤痕带来的凶煞! “咳!” 山坡上传来一声轻咳,打断令人心悸的氛围, 沈月猛地将发烫的手从朱谨手中抽回背在身后,抬头望去,听风和另一个护卫压着凝霜站在山坡上, 眼底的戏谑令人羞恼。 她做贼心虚一般往后退了退,同朱谨拉开距离, “这不是有你在吗?你既然答应会让人保护我就肯定不会让我出事。” 若是别人说定会护着自己, 她可能还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是,那可是朱谨啊! “牙尖嘴利。”朱谨轻嗤一声,走到她面前蹲下:“上来,得早些上去。” 宽阔的背看起来格外令人安心, 沈月眺了眼陡峭的山坡,咬了咬下唇爬了上去,将下巴搁在他肩上,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凭她的小胳膊小腿,估计爬到天黑也上不去! 明明是冰天雪地,却有源源不断的热气从朱谨身上传来,冰冷的手脚渐渐暖和。 沈月偏头顺着朱谨锐利的下颌线往上看去,男人薄唇紧抿,浅浅的白气从唇缝溢出模糊了冷峻的轮廓, 山坡本就陡峭且无下脚点,朱谨不仅要攀爬,还得多负重一个自己, 沈月有心想找些话题,遂软声关切:“我是不是很重?你累不累?” “你?呵!” 朱谨仿佛被侮辱一般,眼尾微垂:“你那小鸡仔的重量,本王一手便能拎起来。” “........” 这天,没法聊了! 第60章 车厢误会 背上的沈月骤然禁声 感受着耷拉在肩头的重量,朱谨狭长的凤眸微眯,划过一抹无措, 他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为什么沈月不说话了? 胳膊用力将沈月往上托了托,他眉心皱成一团。 山道上,摄政王府的马车已经候在路旁, 朱谨将沈月塞进马车后,脱下大氅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他身高腿长,加宽后的车厢对他而言依旧有些逼仄狭窄,曲着腿坐下后空间顿时去掉一半,衬的里侧的沈月有些被逼迫的可怜, 扫了眼沈月裹紧的红色大氅,他提醒:“大氅沾了雪,一会儿温度上来会浸湿衣物,脱了吧。” 刚上车辕的听风还没坐下就听朱谨声音沉沉说了句脱了吧,惊得险些跌落到车下, 难不成老男人开花后都这么奔放的吗? 前面诬陷沈二姑娘对他始乱终弃不成,如今竟直接毫不遮掩地强迫沈二姑娘了? 虽说他作为属下十分希望朱谨能早日替摄政王府找个女主子, 可是,这手段是不是有些下作了? 咽了口唾沫,他暗暗坐直了身子,浅浅贴着车帘竖起耳朵, “必须要脱吗?” “嗯,” 淅淅索索的衣物摩挲声中,朱谨声音再次响起:“可要本王帮忙?” “我先自己解,实在不行你再帮我吧。” 又过了一会儿, “还是本王来吧。” 咕嘟!听风脑海中顿时浮现沈月被朱谨逼的缩在角落里揪着衣领怯生生的害怕模样, 暗骂一声禽兽,身体再次往后贴了贴,心中不免浮想联翩, 若一会儿里面出了动静,他是堵上耳朵呢,还是将马车赶到僻静之处先避开呢? 算了,塞耳朵吧! 不过小主子出生时候倒是不错,秋天正是瓜熟蒂落的时候,温度也刚刚好, 小主子日后是先学枪法还是....... 正想着,车帘内动静陡然消失,紧接着一件红色大氅被朱谨从车厢里递出来:“沈二姑娘的大氅好好收着,” “啊?哦!” 纵使只是掀起一瞬,但听风也将车厢内情景尽收眼底,沈月和朱谨隔得老远,同想象中的暧昧场景毫无干系。 摇了摇头,他幽幽叹息一声,合着是自己白操心了呗! 这么好的机会,主子竟然木头一样只知道杵在一旁! 照这样,他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抱上小主子! “阿嚏!阿嚏!” 沈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生怕受凉,赶紧朝炭盆的位置挪了挪,这一动头顶固定发髻的朱钗晃了晃,顺着肩头跌落进不知名的角落中, 原本凌乱的发髻直接塌陷,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 没有铜镜,她依着感觉摸索扯了扯,指尖挂住发丝扯得头皮生疼, 柳眉皱成一团,她烦躁地拽着细下的钗环, 眼见着接连几根断裂的发丝飘落,朱谨搭在膝上的手指屈了又伸,叹了口气:“若是你不嫌弃,本王来吧。” 沈月指尖被尖锐的朱钗刺了下,心微微颤了颤, 她敛眉应了声好,坐过去面对着朱谨低下头, 向来持枪拿剑的手此刻笨拙得像是第一次拿起笔的雉童, 朱谨小心翼翼将缠在朱钗上的发丝解开,替沈月卸下所有繁复的头饰, 寂静的车厢中安静的只剩下二人呼吸的声音, 粗粝的指腹从头皮划过,沈月揪着裙摆,耳根攸然发烫,端坐着任由朱谨五指成梳替她顺着细软的发丝, 丝柔的长发卷着指尖,像是在挽留, “可会自己梳发髻?” 沈月摇头, 朱谨低头便能看到沈月浓密的长睫下清澈杏眸倒映着自己面容,乖软得像是刚出生的狸猫,心软成一团, “本王替你束男子发髻如何?” 大掌在头上轻揉,沈月星眸迸发出耀眼的光亮:“好。” 浓密的长发被卷起盘在头顶, 朱谨在取下的朱钗中翻了又翻,都没有找到合适长度的朱钗,垂眸扫了眼沈月绯红的眼尾,他抬手取下头顶的玉簪:“好........了。” 沈月抬首瞬间,他恍惚见到了那天的男子! 一样的男子发髻!一样潋滟复杂的杏眸! “阿月.......” 心头剧震,他脑海中有个念头在不断叫嚣肯定那个人就是沈月!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直觉曾经无数次在战场上救了他的命! 如若不是沈月,那么多的相似又如何解释? 除非........ 目光从沈月杏眸落到她脸上的面具上,朱谨狭长的凤眸微眯,划过一抹厉色,抬手猛地探向沈月耳畔的面具搭扣, “朱谨!你在做什么!” 昏昏欲睡的沈月下意识往后退,但还是晚了一步, 清脆的机扩声中,脸上面具陡然滑落, 朱谨握住沈月的手,目光直勾勾盯着她脸, 下一秒,瞳孔地震,杏眸下的双颊盘横着暗红色的凸起,诉说着曾经的经历, 心尖泛起细密的疼痛,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这么重的伤,小姑娘当初得多疼啊....... 若是他那日能撑一撑将小姑娘从火场中救出来就好了....... “看够了吗?” 沈月声线微凉,下巴微抬将疤痕往他面前凑了凑:“可要看得再仔细一点?” 车厢内光线昏暗,再加上高仲寻人做的面具格外逼真,她有十成把握朱谨看不出端倪, 与其让他整日怀疑,不如一次性让他彻底死心。 她反手牵起朱谨的手往疤痕上凑:“或许你该摸一摸,确认一下真假?” “阿月.......”朱谨沉重地闭上眼,将沈月揉进怀中:“抱歉!” 是他错了,为那日的事走火入迷, 竟忽略了那也是沈月心中的伤疤。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默契地没再说话, 马车在半路遇见回头找沈月的沈府马车, 下车前,沈月望了眼沉思的朱谨,嘴唇动了动,最终只留下一声叹息, 沈府, 温泉庄子发生的事情已经被朱轩禹派人传到沈崇文耳中, 沈月一下马车便被沈老夫人院中的丫鬟请去福寿堂, 沈崇文连官服都没换,显然是接到消息后立马就赶到了府中。 “婉婉当真有孕了?”他身体前倾,眼底闪烁着幽光:“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安排?” 第61章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大夫说她有滑胎先兆头,想着不便挪动,殿下便让长姐在庄上养胎,其余的我也不知,” 沈月行礼后走到一旁坐下,脸上看不出喜怒:“不过宁县主倒是提过,要先问问太后娘娘后,才能知道何时将长姐抬进东宫,” “等?婉婉腹中孩儿怎么能等得?” 沈崇文难掩心头热切,背着手来回踱步:“若真等到太子大婚后再入府,她那肚子早就显怀,用早产之名遮掩不住!” 皇长孙!多么令人心悸的一个名头! 若是那时候皇长孙聪慧,他沈家可就成了皇太孙外家! 沈家几代富贵无忧啊! 余光扫见沈月,他猛然想起太子本来是对沈月殷勤备至来府上探病才被沈毓婉截胡的, 抵唇轻咳,收了收脸上喜色安慰:“你和婉婉是一母同胞亲姐妹,如今事已至此,你也别往心里去,她在东宫站稳了脚跟,你日后出嫁也多一层靠山不是,” “回头你祖母定会给你寻个如意郎君,让你风光大嫁。”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沈崇文既然有心安抚,那她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打秋风的机会, 沈月冷着脸,语气僵硬道:“这京都还有谁能比太子身份更尊贵?” “这.......” 沈崇文一时语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适龄的青年男子中身份最高的确实只有太子, 可如今沈毓婉若是要进东宫,太后定然不会同意再将沈月塞进去, 若是沈毓婉能平安生下皇长孙, 他给沈月再定一门手握重兵的武将世家,等十几年后,沈家定然会跻身京都一流世家! 宋家算什么!照样也得对他毕恭毕敬! 瞄着沈崇文不断变换的面色,沈月心知他又在算计着怎么用她换个好价钱, 她搭着圈椅,尽可能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多一些怨怼:“事情既然已经到这步了,也只能算我吃亏,不过我有个小小的条件,” 沈月一提起条件,沈崇文反射性地站直身体,生怕她又狮子大张口:“你先说来听听。” “父亲这么紧张做什么,”沈月慵懒地窝在圈椅中,素白的指尖拨弄着青瓷杯盖:“我痛失一门好姻缘,给我些精神补偿不过分吧,我要的也不多,我记得父亲挂在祖母名下还有个粮米铺子,您把它给我就行了。” 还不多! 沈崇文一口老血堵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 “你知道现在粮食价格涨到多少了吗?” 因着流言和接连的大雪,今年冬天的粮食比往年足足涨了八倍有余! 瞧着这次的雪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粮食价格定然还会继续上涨! 他特地屯了一仓库的粮食压着没卖,就是为了到高峰期的时候出手,大赚一笔! “嫁进东宫意味着什么难道父亲不清楚吗?这点粮食难道还抵不过我的后半身?我本就伤了容貌,日后想在夫家站稳脚跟除了多些银钱傍身这条路,那还有别的路可走,” 沈月玩味地扯起唇角:“最近肩头又有些疼,实在不行我去求见太后娘娘,请她赏赐些药材?” “怎么会,不就是一个粮食铺子!” 沈崇文咬着后槽牙应下来,心中万分确定沈月生下来就是来讨债的! “为父一会儿就让人将契书给你送过去!” “女儿多谢父亲,如果父亲无事,女儿就先回去了。” 用朱轩禹那颗烂白菜换了一个金馍馍,沈月心中舒爽的不行,就连给沈崇文行礼的动作也不再那么敷衍, “去吧,”沈崇文这会儿巴不得她赶紧走,抬手应承得干脆。 “对了,”沈月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粲然一笑:“还请父亲吩咐管事先把仓库对牌和账本送到我院中,毕竟有一仓库粮食在那儿,万一有人趁着交接时候偷拿,我也能及时将这些鼠辈逮出来送官!” 刚准备吩咐人去将仓库粮食挪走大半的沈崇文膝盖仿佛中了一箭, 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一会儿就送过去!” 好不容易送走沈月这尊瘟神, 沈崇文猛甩衣袖坐到椅子上,狠狠灌了一大杯茶水这才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 “文德,你刚刚是否有注意月丫头的发髻?” “发髻?母亲何意?” 沈崇文方才满心都是沈毓婉怀孕之事,哪里还有旁的心思留意沈月的发髻, 沈老夫人拨弄着佛珠,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她那头上簪子是男性的,且质地上乘。” 她微微一笑,眼尾皱纹挤成一团:“我们家这两个丫头都是有福气的,月丫头事情不急,如今该想想怎么抬婉婉那丫头的份位,明日我去宋家走一趟。” 那边两人如何为沈毓婉盘算沈月并未放在心上, 她窝在榻上反复琢磨着沈毓婉今日的行为,杏眸晦暗,总觉得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凝香,你怀孕后会在未坐稳胎之前就告诉你的对手吗?” “当然不会,女子怀孕前三月本就脆弱,稍有不慎便会滑胎,所以不管是民间还是勋贵之家都是等三月后才会告诉亲朋好友有孕,” 凝香托着沈月指尖,低头吹气替她缓解药膏接触水泡的刺痛:“这是女子的常识,” 是啊,尤其是沈毓婉腹中孩子还是这么个尴尬的身份, 如果是她想借腹中孩子谋得东宫侧妃位,她会怎么做?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先坐稳胎,等到开年太子大婚后立刻将有孕之事捅出去, 最好还能想方设法住到宁妙雪院中养胎,届时宁妙雪为了名声,纵使再恨也得捏着鼻子帮保住孩子! 如此这般才算稳妥, 可沈毓婉明知道胎像不稳还冒险颠簸上山,早早将腹中孩子暴露到宁妙雪面前, 显然就是驽定了这个孩子留不下来! 为什么?纵使胎像不稳也不至于直接定了腹中孩子的死路? 这孩子留下的作用远远比滑胎陷害的作用要大的多才是! 除非....... 想到那个可能,沈月杏眸圆睁,惊得从榻上直接坐起来, 第62章 放下尊严 除非那个孩子有必须要流掉的理由! 沈月脑海中顿时浮现在梅邬看到沈毓婉的场景, 沈毓婉当时妆发精致妩媚,显然是为了见某个人精心打扮过, 她本想回来后仔细查查沈毓婉是去见谁,所谋何事,却因着朱谨的插曲分了心神,回府后忘得一干二净! 灵光一现,沈月不可置信地喃喃:“难道是他!” “姑娘说谁?” 凝香被沈月突如其来的动作搞蒙了,拿着药膏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姑娘要不先上药吧,万一以后留了疤就不好看了。” “等下,” 沈月心头有些乱,汲着软屐下榻往书桌去, 挽袖磨墨,真到写的时候,她顿住了,该怎么问朱谨那日约他的是不是沈毓婉? 是不是沈毓婉给他下药想要失身于他谋个身份? 可去茶邬的是居安公子而不是沈二姑娘, 笔尖悬在纸上半晌,一字未落, 放下毛笔,她扣着桌案:“凝香,给高先生递信,约他明日在府中相见。” 她不能问,可高仲可以! 若是确定那日是沈毓婉给朱谨下的药,那一切都能说得通! 朱谨向来谨慎,对于外面的茶水食物鲜少食用,能让朱谨中招,除非是整个茶室都下了药! 那药性猛烈的连朱谨都受不住,何况是沈毓婉一个女子,朱谨歪打正着被她破了药性,那沈毓婉呢?她是依靠谁破的药性? 心脏砰砰直跳,沈月想过沈毓婉行事大胆,但是没想到她能有这么大胆!竟闷声不响给朱轩禹扣了顶绿得发光的帽子! 往后一仰,她靠在椅背上笑得眉眼弯弯, 如此顺下来,沈毓婉迫切的想利用滑胎入东宫的目的就能说得通了! 因为沈毓婉自己也不知道腹中孩儿究竟是茶坞过客的还是朱轩禹的! 与其赌未知的一般可能,不如用来换取朱轩禹的怜惜! 不对!坏了! “凝香,我可能低估了沈毓婉,” 沈月唇角笑意渐渐收敛,指骨扣着桌面,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还有一种可能被她漏算了! 也许沈毓婉会剑走偏锋,利用腹中孩子跟荣国公府表忠心! 若是这样,荣国公府指不定会出面帮她得到侧妃的位置! 但是她会吗?卑躬屈膝成为宁妙雪手中的刀! “姑娘您不用将自己逼得太紧,纵使圣人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万事无一算漏,” 凝香见沈月皱眉,挪到她身后替她按捏着头上穴位,柔声道:“奴婢虽不懂那么多,但奴婢记得庄上夫子曾经念过一句前人所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事情到最后会有另外的转机呢,” 躁动的心因凝香清浅的安慰渐渐平息, 头顶或轻或重的揉捏让思考过度的大脑得到疏解, 沈月望着房梁上的花纹喟叹:“凝香,我怕啊,怕一步错步步错,如同下棋一般,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怕再次害了身边的人, 怕再次被绑在祭坛上成了别人的踏脚石。 “不论刀山火海,只要姑娘在的地方,凝香都会陪着您。” “谁要你陪了,” 长睫颤了颤,沈月放松身体,杏眸半阖, 不可否认,如今的沈毓婉,更难对付了!往后的思虑得更周全才是! 温泉别庄, 沈毓婉缓缓睁开眼, 身旁,一脸餍足的朱轩禹轻声打着鼾,手还不老实地搭在玲珑之处, 推开身上横着的手,锦被下满是狼藉的痕迹,沈毓安将地上榻上碎裂的薄纱碎片捡起,穿好衣物来到外室, “水已经备好了,老奴伺候姑娘沐浴,” 玉嬷嬷搀扶着沈毓婉走进净室,扶着她跨进浴桶, “嬷嬷给我杯水吧,” 口中腥膻之味漱了几次都挥之不去,沈毓婉猛地将玉杯砸向墙壁,眼泪顺着长睫滚落,轻嘲:“嬷嬷,我真贱呐......” “为了留住太子,我竟然.......” 她崩溃地趴在浴桶边缘,咬着巾帕低声呜咽, 若是娘知道被她放在手心娇养的宝贝如今是怎么自甘下贱地去讨好男人,该有多失望啊! 可她不敢赌! 朱轩禹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不能承担一点的风险! “姑娘可别魔怔了,女人伺候爷们儿本就是天经地义,凭您如今的处境想要抓住太子的心,就得让他觉得新鲜,上瘾才成!” 玉嬷嬷面无表情地替她擦洗身上的狼狈痕迹: “端庄贤淑的娘娘太子要多少有多少,您拿什么跟那些身份尊贵家世清白的娘娘比?唯有剑走偏锋,做个让太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才有机会坐到高位。” “您别忘了自己的目的。” 腰间淤青被按压带来刺痛,沈毓婉抹去泪坐直身子,眼底的软弱褪去透出坚定:“嬷嬷说的是,唯有权势才是真的,” 转身握住玉嬷嬷的手,她诚恳道:“嬷嬷帮我,日后我定会将您当做奶嬷嬷养老送终!” “有姑娘这句话,老奴定然万死不辞,” 将身上糜荼之气洗净后,沈毓婉坐在妆镜前,看着玉嬷嬷替自己梳发, “姑娘切记,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沈府定会去找宋家帮忙,但就靠一个宋家想让您坐上侧妃之位远远不够,您想风风光光入东宫就得放下尊严,好好学学怎么做主人膝下的一条狗!” 指甲陷入掌心泛起尖锐的疼,沈毓安咬咬牙,低垂的眉眼凝结着压抑的恨, “我知道了。” 为了能早日让娘亲从奄堂出来! 为了能让沈月千人骑万人压! 为了能稳坐庙堂主宰他人生死! 这点屈辱算什么! 宁妙雪送走宾客后顶着雪回正厅,就听丫鬟说沈毓婉在内室等候, 轻嗤一声,她挥退丫鬟独自进屋。 本以为会看到沈毓婉趾高气扬挑衅的画面,却不想,房门刚合,沈毓婉噗通一声冲着自己跪下了。 “贱妾拜见太子妃!” 不是宁县主,是太子妃! 贱妾这个自称听的宁妙雪眉梢微挑,她停下脚步,垂下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沈姑娘这是做什么?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还是赶紧起来吧莫要伤了殿下的子嗣。” 第63章 容身之所 沈毓婉跪着膝行到宁妙雪面前,以头触地, “请太子妃原谅贱妾的无奈之举,毓婉自知今日的行为惹得您不悦,特来请罪,” 她卑微地揪着宁妙雪裙摆,泪流满面:“您我二人自幼相识,虽说闺阁中有些不愉快,但那都是姑娘家之间的打闹,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父亲要将我随意发嫁到汝宁乡下,我实在是无路可走了这才出此下策,只求一个容身之所。” 宁妙雪并未因沈毓婉一两句话放下戒心, 如沈毓婉所说,她们二人自由相识,对方什么秉性都是一清二楚, 沈毓婉自幼掐尖好强,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太子妃的身份,对自己卑躬屈膝呢? 指不定是打着什么坏主意啊想要嫁祸给自己, 后退一步从沈毓婉手中抽回裙摆,她高冷道:“都是殿下的女人谈何怪罪不怪罪,沈姑娘若是无事还是赶紧回去吧,” 说罢,宁妙雪转身就要去开门,以防一会儿闹出什么幺蛾子, 腿上一紧,她低头望去, 沈毓婉毫无尊严地抱住她小腿姿态卑微到尘埃中,抬眸祈求:“太子妃,我愿意做你手上的那把刀,替你稳固太子妃的位置!” “我之所以选择在这时候爆出来怀孕,就是想让腹中孩子作为投名状!自此之后我会竭尽全力拥护您的位置,替您清扫所有障碍!哪怕是我自己的孩子!” 沈毓婉眸光黑亮得有些吓人,她扬起一抹温顺的笑:“太子殿下同时迎两位侧妃进门,若是她们先您一步怀上长子您又该怎么办,您需要一把刀,需要一把撇清自己又能扫去阻碍的刀!” “你究竟想要什么?” 下颌被抬起,沈毓婉双拳在袖中攥紧,恨声道:“我只求殿下帮我救出母亲,待您坐上后位,将沈月给我任我处置!” 她咬着牙关盯着宁妙雪腮旁垂落不断晃动的流苏:“我知道我这辈子已经毁了,没了名声没了家族支持,所以我付出一切献给您,赌一个未来!” 半晌,宁妙雪起身,一双乌亮的眼眸暗光流转,衬得深邃的眉目荫翳异常, “你先回去吧,我考虑考虑。” 翌日午时, 沈月整理好账本正准备去见高仲,就见凝香脚步匆匆进门, “姑娘!” 她面色难看地将房门掩上,语气有些焦灼:“夫人被太子的人接到别庄照顾大姑娘了!而且太后娘娘还命太医院的妇科圣手一早便带着药材赶去西郊!” 这事看着小,但却透漏了一个讯号, 沈毓婉靠着腹中的孩子母凭子贵翻身了! “我知道了,” 纵使早有预料,听到这个消息沈月依旧秀眉轻拧, “大姑娘会不会借机举太子的势报复您?” 凝香两手来回折着手中帕子,焦躁地在房间内来回转:“若不然您先离开京都一阵?” “怕什么,难道你姑娘就是个泥人,站在那儿任由沈毓婉捏扁搓圆不成。” 沈月好笑地看着凝香替自己操心,起身将她按坐在榻边:“安心呆着,等我回来,” 沈毓婉如今还腾不出手来对付自己, 但等她在东宫站稳脚跟后,怕是会第一时间对自己出手, 该筹划起来了! 打蛇打七寸,既然沈毓婉依靠着朱轩禹重新站起来,那她就将朱轩禹这根歪脖子树斩断! 顺着地道钻出,顿时一股甜腻香味铺面而来。 因着高仲将府上服侍的下人都遣走了,沈月并未换衣裳,穿着轻便的袄裙便过来了, 拍着身上尘土走到外间,高仲睁捏着耳垂龇牙咧嘴, 见沈月出来,谄媚地起身将最好的位置让出来:“女公子您快请坐,累坏了吧,属下给您温壶米酒?” “你这是抽的什么风?” 他这副殷勤的模样着实将沈月整不会了, 面露疑惑地盯着他,盘腿坐下:“还是说你去宫里进修过了?” “嗨,属下这不是关心您嘛!” 高仲干笑两声,从炭火里扒拉出一个甜薯放在沈月面前,得意道:“尝尝,这是属下从听风手中抢来的,听说是舶来之物。” 说完他急不可耐扒开就焦黑的皮往嘴里塞:“正好咱们可以边吃边聊。” 他吃得有些狼吞虎咽像是要将舌头也跟着咽下去, 有那么好吃吗? 沈月捡起地上的甜薯半信半疑地扒皮咬了一口,热乎乎的粉糯落入胃中,整个人都跟着暖和起来, 眼睛一亮,她捧着甜薯小口小口咬着, “最迟明天大雪会将山道封住,”沈月嚼嚼:“朱轩禹被美人绊在西郊别庄下不来,可以在六天后让钦天监准备祈福仪式。” 再嚼嚼:“雪会在腊月二十三申时停止,借此机会给朱谨戴一个真龙天子的高帽子,” “女公子究竟是怎么算出的?” 高仲点头,示意会安排下去:“届时再用舆论拉踩一下太子,这几次下来民心基本就被丢干净了,” “大后日开始,你取出库中的炭火,粮食在城南以受过摄政王恩惠为理由发放,伤寒的药汤也熬出来一同发放,” 沈月一遍遍在心中回顾,生怕漏掉什么东西:“边疆的那批棉衣药材送到了吗?” “送到了........” 朱谨推门进来时,二人正围着炭盆吃得满嘴黢黑,边上一堆焦黑的皮。 “........” 高仲飞快将手中甜薯往身后一藏,起身行礼, “王爷!你怎么来了!” 朱谨? 沈月被惊得一噎,抓起旁边酒壶才将喉间那口甜薯咽了下去,起身想要行礼,一伸手,两手带着袖子满是黑灰, 干笑:“臣女见过王爷。” “二位倒是挺有雅...野趣。” 朱谨唇角微勾,让出身后听风:“听风说有重要的东西被高先生借了去,本王正好顺路便一起进来看看。高先生这府中空荡荡的连个仆人都没有,本王便自己进来了,” 朱谨话音刚落,听风再也等不及,冲进屋内盯着高仲:“高先生说拿几枚甜薯回府研究,如今三日已过,还请将甜薯还我!” “额.......你那儿不是还有满满一大箱吗?”高仲心虚地往沈月身后缩了缩, 听风激动道:“先生有所不知,昨日爷寻了位能人,说这东西不仅能吃,还高产,这不赶紧来寻回去,多留些种子。” “那个,鄙人也刚刚研究出这东西的吃法,确实能吃。”高仲指着地上残存的黑皮,硬着头皮扯出沈月当挡箭牌:“我和沈姑娘一起试的!” 第64章 听风口中的王妃 狗还是高仲狗啊! 沈月讪笑着擦嘴:“高先生今日邀请我一同赏雪,说是有稀罕物,原来这叫甜薯啊,” 听风瞄了眼朱谨神色,态度恭敬:“既然安乐县主喜欢,回头等种出来新的,属下先送一筐到沈府去。” 笑话,那可是爷心心念念的女人! 只要能让安乐县主对爷生处好感,别说是几枚甜薯,就是他听风跳艳舞,他也能扭上一扭的! 他说着,暗暗留意着朱谨视线所在, 沈月的后肘的衣袖上挂着几根漆黑的手指,在嫩黄的布料上格外显眼, 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听风三两步跨过去揪着高仲衣领将他从沈月身后扯了出来:“安乐县主,王爷,您二位先歇一歇,属下寻高先生有些私事。” “诶!听风你拽我干嘛!信不信我一贴药膏让你.......” 吵吵嚷嚷的声音渐行渐远, 沈月闷着头擦拭嘴角,噌的一声,面前陡然横着一把长剑! 锋利的刀刃闪着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拔刀做什么? 他竟然对自己拔刀? 脑袋空掉一片,惊疑间,就听朱谨低哑道:“没擦干净,” 刀刃竖起,沈月凝视着刀身倒影,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拿宝刀当镜子! 若是换个胆子小的,岂不是吓得直接跪下了? 她擦着下巴,悄悄瞄了眼朱谨, 他今日头戴金冠,玄色圆领袍绣着云纹,格外威武霸气。 “本也准备寻你,”朱谨反手将刀送回刀鞘,学着她们刚刚的坐姿盘腿坐下指着身旁位置:“坐。” “害你那个丫鬟在回来路上,自尽了。” “凝霜死了!”沈月眸光震动,眉头紧锁。 宁愿死也要保全幕后之人,侧面印证了幕后之人的身份之高, 她究竟得罪了谁? “上次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日后你要多加小心,” 朱谨凝视着沈月下颌,心里并不像面上那么平静:“等这阵子忙过,你身边的护卫应该训练起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沈二何时与高仲关系这样亲近了? 他不是畏首畏尾之人,想着便问了出来:“你同高仲何以熟识到一同赏雪饮酒的程度了?” 常年在边疆生活,他的嗓音带着粗粝的厚重,低声问话听起来如同审讯一般, 沈月坐得挺直,像是被先生抽背的学子,胡乱编了个理由:“高先生经常会与我鸿雁传书,他的幽默风趣令我佩服,正好大雪如绵,便约着一同赏雪。” 话音刚落,她敏锐地感觉周围温度凉了下来, 无措地抠着袖口花纹,她不知是哪句话露馅了惹得朱谨生气, 正绞尽脑汁思考时,就听朱谨又问道:“你是如何从沈府溜过来的?” “爬墙!” 沈月脱口而出,旋即补充道:“墙后面就是我院中的竹林,翻过来便是。” 朱谨脸色霎时间沉了下去, “后面就是你院子?” “院子竹林......” 沈月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垂着头盯着地面,一晃神她兀地反应过来, 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啊? 她和高仲清清白白坐在这儿烤个火而已, 最多也就是合伙瞒了一个居安公子的身份而已!怕什么! 重新支棱起来:“我和高先生是知己,把酒言欢也是大雅之事!” “本王送你回去。”朱谨抿了抿唇,起身开门, 高仲贴着廊柱笑得心虚:“王爷可要留下来用膳?” “不必,” 朱谨瞥了他一眼,冲沈月招手:“日后莫要爬墙,过来,” 唤小狗一样的手势谁爱去谁去! 心里腹诽, 在朱谨冷眼逼迫下,沈月还是没骨气的跟了上去, 腰间一紧,旋即沉重的大氅将身体完全笼罩,再睁眼时,她已经被朱谨送回到院中, 临近年关,大雪一反常态接连下了三四日,不仅没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势头,百姓房屋坍塌,牲畜冻死无数, 钦天监和言官提起冬至卜吉异像,进言搭建祭坛祈求上天停止天罚, 太后自然不愿让朱轩禹还未登基便下罪己诏背上恶名,用强硬手段将此事压了下去。 次日,由于京都炭火粮食接连告急,百姓风寒病倒者无数,民怨滔天, 言官顶着半膝深的雪长跪宫门,逼迫太后同意祭天,随即闻讯赶来的大臣也纷纷加入跪求队伍, 眼见事态压不住,太后才不得已将储君被困温泉别庄的消息透漏, 百姓受灾民不聊生,储君却沉浸于温柔乡只顾享乐! “国有此君!未来堪忧啊!” 有心系百姓的老臣遏制不住悲苦,掩面痛哭, “既然太子不在,摄政王殿下也算半个国君!” 不知何人提了一句,众人恍若初醒! 是啊!太子不在,这不还有摄政王! 朱谨即将代替朱轩禹祭天的消息传出时,沈月正在听风的保护下在城南施粥, 前日孀居多年的镇西王王妃牵头,京都各家都咬牙拿出粮食在受灾最重的城南支起粥棚,接济受灾的百姓, 不仅如此,摄政王府和镇西王府的护卫小厮全体出动替房屋受损的百姓修复屋舍。 “王妃!” 身畔听风嗓音难掩激动,沈月直起腰, 就见身着男装头束金冠的纤长身影被众人簇拥着走来, 梅之年至,鹅蛋脸上红唇丰盈,上挑的丹凤眼描绘着粗黑的眼线,妩媚中带着英气。 所过之处众人恭敬行礼,带着敬仰, 听风迎上去单膝跪地:“属下请王妃安!” 王妃?如今的京都只有一位王妃,那便是镇西王王妃温心慧, 听风恭敬的王妃称呼,让沈月心中莫名生出一缕异样, 按规矩,纵使两府再亲近,听风作为下属也应该在王妃称呼前带上名号才对, 单单一个王妃,究竟是哪府的王妃呢? “听风?你怎的在这儿?” 温心慧扶起听风,左右望了望剑眉微挑,爽朗笑道:“真巧,莫非慎之也来了?” 第65章 四人纠葛 亲昵的称呼让沈月神色晦涩不明, 朱谨小字慎之, 前世的她也曾亲昵的这样唤过, 温心慧这般坦然在众人面前这样称呼朱谨,且众人面上毫无异色,显然是素来惯是这样称呼的, 微微蹙眉,一股怪诞的感觉涌上心头, 还未来得及理清那股异样,沈月就见温心慧朝她走来, “原来这位就是安乐县主,总听说安乐县主事迹,偏我又是个不爱出门的,拖到今日才第一次见着真人,” 温心慧黑亮的眼神幽深得像是要将人吞没,望过来时眼底仿佛有冷凝的暗芒掠过,快得像是沈月的错觉, 镶着皮毛的皮靴出现在视线中,她敛去思绪躬身行礼, “安乐见过镇西王妃。” “臣女沈盈秋见过王妃。” “看到你们这些花一样的小姑娘,我倒像是也跟着年轻了几岁。” 温心慧虚托着沈月胳膊将她扶起来,笑吟吟道:“等此间事了,我准备举办个小宴,届时你们两姐妹可一定要赏脸参加,万不能缺席,” “谢王妃抬举,您亲自相邀,哪有不去之理。” 沈月敏锐地感觉到温心慧流连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仿佛真的就是来打个招呼,叮嘱几句注意保暖后,带着护卫继续往前面粥棚过去, “二姐姐你瞧,王妃可真厉害,明明是女子却不输男子的英姿飒爽!” 沈盈秋激动的双颊绯红,眼底亮晶晶地泛着慕色, “那是,四姑娘有所不知,我们王妃在边疆时候可是能领兵上阵杀敌的!那一手柔中带刚的精妙枪法杀的那些蛮子闻之色变。” 说起边疆的事情,听风神采奕奕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八九年前,拓跋部落那群蛮子拿一村百姓性命来威胁王爷给兵器给粮食,多亏了王妃带着自己训练的娘子军赴险装作村妇同王爷里应外合,才将那一村的百姓救下。” “王妃竟然还能自己训练娘子军!” “自然,我们王妃可是文武双全!” 沈月暗暗听着二人闲聊,从听风的口中,拼凑出他们为何对温心慧如今亲近尊崇, 朱谨幼年以前镇西王义子的身份生活在边疆的镇西王王府,和镇西王世子,温心慧,还有凌家小将军凌霄四人一同长大,称之为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四人一同习武,念书,长大后一同上战场,关系比寻常家族的嫡亲兄妹还亲近, 后来,温心慧遵循婚约嫁给当时的镇西王世子成为世子妃, 婚后一年,朱谨受伏击,是镇西王世子舍命相救,才将他从死人堆中救了出来,但也因此受了重伤,回来后仅仅坚持了几日便丢下怀孕的温心慧撒手人寰。 “再之后,镇西王在征战中去世,王爷被先皇召回恢复身份,”听风叼着稻草唏嘘不已, “镇西王府只剩下孤儿寡母支撑门庭,爷哪能放心将王妃和小世子二人放在边疆,遂请旨将王妃和小世子一同带回了京都,” “这些年爷只顾着政事,也多亏了王妃时不时过府帮打理庶务。”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沈月沉默着,捧起一旁的杯盏抿了口水,装作不经意道:“镇西王妃这么优秀的女子向来有许多倾慕者,这都五六年下来了,就没有入眼的吗?” “嗨,县主您有所不知。” 听风一拍大腿:“为这事儿爷都提了好几次,王妃还年轻哪能真的守着一个牌位度过余生。但是王妃说她对再嫁一点想法都没有,爷也不能逼着王妃改嫁吧!” “那倒也是。” 沈月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眸中划过一抹疑虑, 究竟是不想嫁人,还是嫁不了想要的人? 虽然说不该想,但是她却还是忍不住回忆起温心慧今日看自己的目光,不同于第一次见到的陌生,反而有种打量的意味, “风护卫,那她们私下传的是不是真的啊?”沈盈秋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八卦道:“姐妹们都在传,摄政王殿下这些年克妻的名声是自己故意传出去的,就是为了等王妃改嫁?” 心中咯噔一下,沈月捧着茶盏的手指用力, 她自幼生活在别庄,对京都的小道消息知之甚少,回京后也未过多走进市井之间,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个传言。 沈月忍不住抬头看向听风,也想听一个确切的消息, 听风作为朱谨身边的贴身护卫,他知道的消息是最全的!也是最真的! “这.......” 听风下意识瞄了眼沈月脸色,干笑道:“怎么可能,我们爷和镇西王是过命的交情,怎么可能夺人之妻!至于那些克妻的谣传都是政治博弈的手段而已,当不得真。” 瞧着沈月明灭不定的眸色,他斟酌着语句解释:“我们爷可好了,简直是洁身自好的好男人典范!” 听风陪着笑心中打定主意回去就彻查流言一事, 克妻这个名声怎么能瞎说呢! 万一安乐县主当真了可怎么好! “洁身自好.......” 沈月喃喃,兀地想起梅林朱谨开头时生疏的动作, 二人都是初次,迟迟不得要领,逼得朱谨浑身汗津津的像是从水中捞起来一般, 耳根滚烫,她起身独自一人到帐外冷静, 事情已经过去快月余了,该将这件事忘掉了....... 本就打定主意只做朱谨的谋士而已,又何必再去想那么多呢....... 冰天雪地中,简易的棚户接连搭着, 蒸腾的水汽不断冒出,厨子们搅动着粗长的木柄熬煮着热粥,锅灶旁衣衫褴褛的大人小孩挤在一起粘一些热气,帮看着柴火, “凝香,派人立刻回去找找府中的旧衣,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沈月骤然想起,她只顾着想着食物,药材,炭火,却忘了贫苦的人哪里来的那么多冬衣, 嘱咐家丁多搭几个棚户先升篝火给众人取暖,沈月脚步匆匆返回,想让听风给朱谨送信,看看能否想办法多寻些御寒的棉衣,仅靠沈府的旧衣想要接济所有灾民是不可能的! 刚转身,前路被拦住, “啧啧,要不是本姑娘正好路过,竟不知堂堂尚书府竟然是沽名钓誉之辈。” 第66章 不就是阴阳怪气,搞得跟谁不会一样! 余洛薇立在伞下, 下颌微抬指向正在冒热气的粥锅,眼底闪烁着兴奋的亮光, 前些天在别庄被沈月摆了一道,气得她回府几宿都没睡好,如今抓住沈家的小辫子,她定要狠狠踩上一脚才行! 低声嘱咐身边丫鬟几句,她双手环胸讥笑道:“竟然用粟米掺着稻米来糊弄灾民,若是传出去,沈家人怕是会被唾沫星子淹死!我们施粥用的可都是纯稻米!” 此言一出,围在一旁的百姓中先行响起窃窃私语, “那位贵人说的是真的吗?那边是稻米粥?” “嘘,吃水莫要忘记挖井人,沈姑娘家的粥那次不是管饱。” “可是.......阿娘,他们那处是稻米!若不是一开始在这边留下,我们早就喝上真正的米粥了!” “本以为沈府是大善人,没想到竟然给我们吃粟米........” 寂静的空间中,除了雪花坠落的沙沙声便是低哑的议论声, 有感恩的自然也有心中不平的。 “呵!沈月听见了吗?” 余洛薇笑得得意:“你这伪善的面具,不需要本姑娘揭穿,这群人眼睛都是雪亮的!” 心中畅快,她挥袖大气道:“想吃稻米的只管去余家的窝棚便是,若是有些人非要吃那些畜生吃的玩意儿,那就继续留在这儿!” 畜生吃的玩意儿,这话说得刺耳非常, 有人捏紧拳息了去余家窝棚的心, 有人一想白花花浓稠的米粥,毫不介意那点尊严被世家贵女调笑, 嘎吱嘎吱的踏雪声中,原本拥挤的棚户变得松散, “姑娘!”凝香咬着下唇,面色不岔, 沈府是最早施粥的,也是分量最足的,他们竟然因为别人的三两句话便对姑娘生出怨怼,简直是白眼狼! “你们为何不去?”余洛薇本以为能让沈家棚户空下来,却不想还有几十个人围坐在篝火旁不曾动弹。 妇人搂着怀中的小姑娘出声维护沈月, “诸位女菩萨莫要伤了和气,能吃上粟米粥我们已经很知足了,往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饿肚子都是常事,如今遇到雪灾腹中还能吃得热腾腾饱饱的,已经是诸位女菩萨心善了。” “呸,天生的穷命。”余洛薇忒了一声,唇角下垂满眼鄙夷, “余姑娘过来就是为了给自家棚户拉人头?” 余洛薇吱吱喳喳挑刺,沈月自始至终语气和表情都是淡定平静,这副模样看得余洛薇气闷, 仿佛自己说了这么多在沈月眼中就像是跳梁小丑耍着戏法。 “你等着!” 余洛薇抬手扇着面前呛人的烟火味:“今日我非要让人看看,你沈家是个什么德行。” 须弥,余洛薇身边的丫鬟带着一堆人过来,她得意地眺了沈月一眼,快步迎上去, “臣女见过王妃,见过明慧公主殿下。” “这是怎么了?” 温心慧撑着伞走向余洛薇身畔,抬眸冲沈月亲切道:“安乐县主,我们又见面了。” 说着她便将伞交给丫鬟,想要两手搀扶起沈月:“不必多礼,快起来。” “礼不可废。” 沈月疏离一笑,巧妙地避开温心慧的手:“安乐见过镇西王妃,见过殿下” "王妃您跟我来!" 余洛薇迫不及待想看沈月被斥责,挽着温心慧臂弯引着她来到粥锅旁,抢过厨子手中的汤勺挖起一勺,愤愤不平道:“您特地组织救济灾民本是好事,可险些被一只老鼠坏了一锅粥!” “您瞧瞧,沈家的粥锅里全被掺着粟米!这哪是给人吃的!果然娼妓窝里生不出好鸟,全是一副烂心肠。” 温心慧接过粥勺细细看了看, 眺向沈月:“我想安乐县主这么做自有她的用意,不如先听安乐县主怎么说?” “什么用意,我看就是穷疯了舍不得买稻米,心都黑透的人,哪有什么良心,指不定这些稻米还是发霉生蛆的,” 余洛薇不满地嘀咕:“沈家这两姐妹还真是一丘之貉,一个没脸没皮,一个黑心黑肺,怪不得被烧了脸,想来就是报应。” “洛薇!”温心慧嗓音微沉,指尖戳着余洛薇额角嗔怒道:“嘴皮子这么快怎么不去说书,审犯人也要给对方辩白的机会,你这般碎碎念哪还有安乐县主说话的空隙。” “好嘛好嘛,我闭嘴留机会给安乐县主狡辩的机会便是。” “洛薇住嘴!”温心慧训完余洛薇后,拍着她手背对沈月笑道:“这孩子向来心直嘴快说话不中听,更不懂替人遮掩,若是那句话惹得安乐县主不悦还望你见谅。” 审犯人? 心直口快说话不中听? 温心慧看似公平公正地打着圆场,但话里处处打着机锋。 “镇西王妃这话说得有失偏妥,余姑娘句句都是在辱骂我沈家,泥人还有三分火,我又怎能当作没听见?若是有人用同样的话去辱骂你家人,你是否也能就这般算了?” 沈月掸去袖口堆积的雪片,红唇勾起,含笑的杏眸毫无温度:“余姑娘心直嘴快说话不中听是她自身的教养问题,我又不是余姑娘的父母,凭什么我就得忍着她?凭她蠢?” “安乐县主这话有些重了,” 温心慧唇角的笑容淡了些许:“既然如此,本王妃替洛薇给安乐县主赔个不是,看在我的面上,这件事到此为止如何?” 她脸很大么? 沈月心中冷笑,就听余洛薇咬牙切齿:“安乐县主还是先说说粟米的事情!难道你是找不到理由准备转移话题?” “下三滥的东西看什么都是下三滥,自个儿整天混在粪窝里,浑身都是臭味, 我本不愿浪费时间同她过多计较,但她偏偏非要一个劲儿吠个不停,生怕别人不知她有张满嘴喷粪的臭嘴一般。” 真当她是泥人好欺负? 不就是阴阳怪气,搞得跟谁不会一样! 沈月语速极快如连珠炮一般,憋得余洛薇插不上嘴, 好不容易等沈月说完,余洛薇面色黑得跟锅底一样,伸着尖锐的指甲就要去挠沈月:“沈月你竟敢骂我是狗!” “我只是突然想起之前遇见的癞皮狗而已,她一早便闻着荤腥味守在我沈府大门前,一个劲儿疯叫,赶都赶不走。” 沈月掀起眼帘,玩味道:“余姑娘又何非要自己去对号入座。” 第67章 进退两难 “沈月你!” “好了,口舌之争有何好攀比的,此事到此为止!” 暴怒的余洛薇被温心慧拦下,她只是按住余洛薇肩膀便将她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温心慧垂眸搅动着锅中的粟米粥,身上陡然泄出一息令人心惊的煞气, “闲话已终,安乐县主该说说为何会在米粥里面掺粟米,究竟是沈府存粮不足还是另有隐情?” “赈灾一事慎之既然交给我,我定然不能让其中出现差错。”她目光锐利,紧紧盯着沈月想压一压她的锐气:“事关百姓性命,若是有人在其中捣鬼,我必不轻饶!” 顶着威压,沈月站得笔直,毫不畏惧同温心慧对视,黑黝黝的杏眸黑沉,眼底有浪潮翻涌。 之前她以为温心慧对自己的不喜是错觉,毕竟她同自己说话皆是轻声细语隐约带着亲近的姿态, 但经过这一番交锋,她肯定,温心慧对自己有敌意! 沈月并未急着反驳,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转身看向四周,提问道:“敢问在场诸位,这场雪能下多久谁知道?京都各大粮米铺如今现存的粮米多少石谁知道?城南城东的普通百姓有多少谁知道?” 一连三个问题问出,有敏锐的人目光震动,已经反应过来问题所在, 抬头望天,黑沉沉的像是要塌下来一般, 众人一开始也以为这场雪一两日便能停,但是这场雪偏偏下了五六日依旧没有要褪去的征兆, 如今道路皆被半人深的大雪封住,外面的粮食根本进不来, 若是这场雪再下个五六日,自家府中的粮食还能支撑施粥吗? “余洛薇,我且再问你,” 沈月嗓音清浅,黑眸像是能直刺人心:“你可想过百姓冬日依靠什么熬过?你可想过牲口和地中秧苗冻死大半后,百姓何时才能依靠自己饱腹?你可有想过那些失去屋舍的百姓,如何在寒冬中避寒?” “谁没事会关心这些。” 余洛薇一噎,缩着脖子往温心慧身后躲了躲:“这跟这个事情又有何关系。” “呵!余姑娘还真是贵女,不识民间疾苦,” 沈月寒声道:“连这些都不曾想过,如今倒是要换我问一句,余姑娘究竟是为了真心救济百姓,还是仅仅为了附和权贵博虚名而来!” 百姓悲苦的低声啜泣中, 她一步步逼近余洛薇,目光如炬厉声道:“这几日让百姓们填饱肚子又如何?年关来临前做个饱死鬼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拍拍屁股便能带着美名回府大鱼大肉,可有想过失去生计的百姓又如何挺过漫长的冬日?” “我掺粟米又如何,一石稻米的价格是粟米的两倍有余!至少我能尽可能煮出更多让人果腹的粥汤!” 前世的京都雪灾因未有提前屯粮准备,再加上赈灾之人贪污,百姓冻饿死者日以千数! 朱谨有心想要改变,但当时朝政已经被朱轩禹祖孙二人把持,只能掏空摄政王府的存粮用以赈灾,奈何杯水车薪。 想起前世雪灾惨状,沈月眼眶隐隐发热, 从别庄回府,她将有雪灾的事情提前告诉朱谨后,就开始从商队手中采买粮食, 稻米价高那便带着粟米一起买尽可能多的囤积粮食,她也曾建议过朱谨多采买粟米,但不知为何,如今众人所施的粥都是稻米! 在她看来,只要是吃的,只要能填饱肚子,那就是粮食! 不是她悲天悯人,只是希望比起前世,有更多受灾的人能拥有活下去的机会而已, 眼底闪过一抹暗芒,沈月站到余洛薇面前,双手环胸幽幽道: “我沈月能保证沈府的粥棚能坚持到开春化冻,不知余家的稻米粥棚准备施多久?” 先有光明正大将粟米一事和百姓今后的生存挂钩, 再是反过来质疑用稻米施粥的余洛薇才是真的为了攀附权贵的沽名钓誉之人, 一步步铺垫,如今沈月先说自己要施粥到开春化冻,又问及余府的稻米粥棚准备施多久, 简直就是直接将余府架在台子上用火烤, 余洛薇顿时被逼到两难的境地,双手死死抱着温心慧臂弯,嘴唇蠕动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若是回答坚持到雪停,那岂不是打自己的脸,承认余家只是为了应付权贵不得不施粥, 若是回答跟沈府一样坚持到开春化冻,只是稍稍算一算所需要的米粮,便被那数额吓得心悸! 求救似的望向温心慧,却看到温心慧低头沉思着什么,根本无暇搭理自己, 她咬咬牙,身子晃了晃正想使出在府中跟姐妹争宠的绝技,就见沈月满脸戏谑地断了自己退路, “余姑娘闷声不吭,不会想假借晕倒逃避此事吧?” 沈月嘴角倾斜着向上挑了挑,冷笑一声不屑道:“瞧你这遮遮掩掩的模样,莫非是被我不小心猜中了?若是不想施粥也没人逼你,何必要耍这些小心思。” “怎么会!” 余洛薇只觉得周围目光都像尖刺一般,让人无地自容,怒急攻心,她揪着帕子不甘示弱地脱口而出:“我余府怎么可能输给你沈府,不就是施粥?你在瞧不起谁!” 话一出口,余洛薇顿时后悔, 那么多粮食,她回府要怎么跟爹爹交代! 不等余洛薇有反悔的时机,沈月立刻微微屈膝冲温心慧道, “还请镇西王妃帮做个见证,端看我们两府究竟谁施粥的时间更长,若是我输了定亲自携礼上门给余姑娘躬身端茶道歉,若是余姑娘输了亦然!” 她复又转身对身后看热闹的贵女们也行了一礼:“诸位姐妹也一同见证吧。” “王妃.......” 冷风一吹,上头的余洛薇顿时清醒,明白自己闯了大祸,软着身子挂在温心慧身上,一开口便带出哭腔:“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心慧依旧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喧嚣的现场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粥锅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众人目光皆落到温心慧身上,等她点头亦或是否决。 第68章 情敌相见 “我觉得安乐县主行事有些过激了,” 温心慧扫过沈月咄咄逼人的嘴脸,剑眉紧蹙:“各府施粥本是好事,被你这么一说,难道剩余的大臣也都是沽名钓誉之辈不成?” “本就是我同余姑娘二人因恩怨产生的赌约,镇西王妃又何必非要曲解。” 沈月一身轻便的袄裙站立在百姓之中,脊背挺得笔直,娇软的杏眸中是异乎寻常闺阁女子的沉着,在人群中格外耀眼:“不管怎么赌,都是对百姓有利的不是吗?镇西王妃初衷便是为了百姓,这样于国于民有利的赌约难道不应该大力支持?” 朱谨步伐渐渐放慢,目光锁在沈月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看着她在人群中大放异彩,看着她如同褪去污泥的璞玉,迸发出耀眼的霞光,朱谨凤眸幽深如墨,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一瞬间消失不见,天地间只剩下那抹纤长的身影。 脑海中冒出一句不知是否恰当的话, 吾家有女初长成! “即使是为了百姓,安乐县主也不该用小聪明哄的洛薇与你赌,” “请问镇西王妃,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在哪儿?” 沈月指着脚下,笑意凌冽:“这是沈府粥棚,若不是余姑娘故意上门找茬,我又怎么可能为了辩证自家清白同余姑娘赌?” “先撩者贱,余姑娘如今又何必要躲在别人身后装可怜。” 她说得有理有据,纵使温心慧想要继续偏袒余洛薇都找不出漏洞, “王爷!”有人眼尖地看到站在旁边的朱谨一行人,赶紧行礼, 温心慧心头一松,撇开余洛薇的手跨前一步迎了上去:“慎之!” 朱谨颔首,缓步走向粥棚, 厚重的沉香气息从身畔掠过,沈月低垂着头舌尖顶着下颌,朱谨他们在旁边听多久了? 快到晌午,锅中的粥已经煮得差不多了,淡黄色的粘稠气泡不断涌起破碎,浓浓米香闻得人直咽口水。 朱谨搅动着淡黄色的粥锅,沉声道: “本王在后方也听了一些,王妃与本王都是局外人,正好二位大人都在,不如问问正主。” 被朱谨点名,沈崇文和余洛薇的父亲余贺年一同上前, “能帮助受灾百姓,臣即使是倾尽家产也甘之若饴。”沈崇文遏制住不断上扬的嘴角,不由再次感慨沈月生错了性别, “臣亦然!”沉重的三个字被余贺年从牙缝中挤出,他不得不扯起笑意:“都是为了百姓,这个赌约倒是无伤大雅。” 唇边胡须颤抖,余贺年心疼得心肝肺都要揪成一团, 吃力不讨好,费粮费心思结果全给沈崇文那个老匹夫镀名声了! 有这一出在前,百姓提起他余府施粥哪还会感激余府,只会夸赞沈家那个小丫头片子为了百姓用计逼得余家不得不施粥! 他们二人在前面牵头,剩下的官员也有心在朱谨面前表现一番,纷纷附和要一同延长施粥的时间。 “百姓有诸位这样的父母官,简直是幸事!本王替百姓谢过诸位慷慨解囊。” 朱谨顺势给众人戴了一顶高帽, 旋即主动拿起一旁的瓷碗给自己盛了碗掺着树粟米的米粥,点道:“细细算来,本王也有五六年没再喝过粟米粥了,” 他脸色怅然,眼底悲痛一闪而过:“边疆凄苦,遇着粮草告急,别说粟米,草根树叶随意煮煮便是一餐。” “粟米粥,也挺好的。” 朱谨端着粟米粥给众人下了个台阶,官员紧绷的神情肉眼可见松懈下来,那就是说他们也能用粟米和稻米掺着,他们岌岌可危的口袋保住了! 眼见只是剐下一层肉不用倾家荡产,剩余观望的官员也跟着出来表了态,一时间众人互相恭维,不论真心与否,至少表面看起来其乐融融。 朱谨带着官员们本就是巡视受灾的地区,如今巡视结束他松口让官员先回去,自己留了下来。 各府贵女正好跟着自家马车一同走,余洛薇也被黑着脸的余贺年提溜着一起离开,棚户中只剩下沈月,朱谨和温心慧三人。 “一会儿就要施粥了,王爷,镇西王妃不如挪步到旁边暖和一下?”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沈月出声, “可,”朱谨深深地看了眼沈月率先迈出脚步,温心慧紧随其后, 沈盈秋不知去了哪里, 帐中只剩下听风, “慧娘,我记得让你帮采买的也是粟米掺着稻米,为何如今施粥都是稻米?” 吩咐听风守在帐外后,朱谨双手搭在膝上,眉头紧皱:“若光是稻米恐怕支撑不住全城的灾民。”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温心慧轻哼一声,挨着朱谨坐下,眉宇间都是傲然的自信, 慧娘二字从朱谨口中念出,沈月倒茶的手一抖, 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听风今日讲述的往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京都摄政王府的内务全靠温心慧打理。 前世她在摄政王府住了那么久,为何从未见过温心慧? 心头涌起一阵烦躁,菱唇抿了抿,她将倒好的茶盏放在小几上, 刚准备坐下,两道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慎之,此地人多口杂,若不然回府再说。” 温心慧意有所瞟了眼沈月,笑道:“实在不行一会儿回府的马车上商量也成,” 她话中的指向太明确,沈月眉头皱了皱,起身:“帐里有些闷,我出去走走。” 身子微微一动,膝上落上一只大掌, 朱谨按下沈月动作,淡淡道:“沈二不是外人,你只管说便是,” “原是自己人啊,怪不得你会绕一圈子帮她封个县主,想来你瞒着我有新的计划了?” 温心慧撩起脸侧散落的发丝揶到耳后,笑得玩味:“说说看,什么样的计划还要瞒着我。莫非是想请安乐县主入东宫做内应不成?” “慧娘,别瞎猜。” 朱谨下意识朝沈月看去,却只见着她乌黑的发髻:“沈二.......” 他想说县主之位只是单纯想让沈月过的更好一点,不受人欺负,但若这样说,便容易让人认为沈月私下同外男接触有损名声, 禁了声,正斟酌着词句,温心慧笑着将此事岔了过去, “我手下商队运来的稻米别说是灾民,即使是全城的人一起吃,也能坚持个他一两个月。” “只不过是怕便宜了太后那群人,没拿出来而已。”她说着视线若有若无落在沈月身上:“既然是要替你拉拢人心,自然是米粥更让人难以忘却,你是知道我的,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第69章 宋敏,沈毓婉归来 温心慧说着目光落在朱瑾身上: “我在临江那边也囤积了粮食,本是以防边疆缺粮可以及时调度,若是京都需要,只要等雪化冻,我可以让商队再送一批粮食进来,绝对能够保证赈灾所需。” 她端起茶盏拨弄,疑惑道:“可真需要这么多的粮食吗?这批粮食我建议能不动尽量不要动,边疆才是重中之重!” “高先生预言,这场雪灾会断断续续持续到年初。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重新修建城区以及护城河城墙,这些粮食可以作为报酬。一来可以解决百姓温饱,二来也可以杜绝不劳而获。” 朱瑾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轻笑一声感慨道:“当初你执意要创建商队是对的,不仅因伤退下的士兵有容身之处,也能及时调度囤积物资。” 沈月看着二人如老友般交谈,柳眉微皱。 既然温心慧手中掌握着朱谨一同建立的商队,为何前世朱谨身陷牢狱时,没有温心慧的消息? 她的直觉告诉她,温心慧对朱谨有情,既有情,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朱谨深陷勿论而毫无动作? 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团浓雾将沈月包裹, 沈月惊觉前世朱谨身边定然有她不知道的惊变,才会推动朱谨最后走向失败! * 时间一晃来到腊月二十三。 钦天监配合礼部一早便将祭坛所需的物品准备妥当,各种牲口贡品,摆放在祭台,中间用金丝楠木架供奉着盖着玉玺的罪己诏。 午时,朱景身着祭祀冕服出现在祭坛之上。 悠悠的诵经祈福声中,他跟随着礼官指引一步步完成祭祀典礼。 飘飘扬扬的大雪很快将祭台覆盖。 祭坛下百姓侍卫头顶着大雪以头抢地,虔诚地跟着一起祈福。 沈月和高仲一起站在人群之后静静凝望着朱谨的身影, 有一瞬间她觉得朱谨同自己隔得好远,远到再也触碰不到, 今日之后,朱谨将正式踏出夺位的步伐! “女公子的选择是对的,摄政王比太子更适合那个位置,” 高仲双手背在身后,眼底透着对未来的期许:“若是他能登顶,日后定是位功绩斐然的帝王!” 若说之前高仲还对朱谨是否能称帝抱有怀疑的心态,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万分笃定,朱谨绝对是大景的下一任帝王! 帝者民心之所向也! “是啊,朱谨日后会是个好皇帝。”沈月唇角扯了扯,手心冰凉,丝毫感觉不到暖炉的一点热气, “女公子可有认真想过同之间王爷的关系?”高仲想起那碗自己亲手熬的避子汤,忍不住问道:“瞧着您对王爷也是有情的,若是您有打算,属下也能早些为您筹谋,要知道后宫的争斗不比前朝差,若是您有意,也好早些谋一个高位。” 沈月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清醒地正视过自己内心,朱谨那样的人,她有什么理由不喜欢? 一次次刻意的关注,一次次心中的焦躁,都在告诉她,她喜欢朱谨, “我的打算......”沈月阖上眼,心尖酸涩:“待朱谨称帝我想带着凝香离开京都,寻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置办个小院儿。” 喜欢是这世上最廉价且无解的一种毒, 毒发后却会让人面目全非,自掘坟墓。 与其在后宫中看着朱谨同一个又一个妃嫔缠绵,不如走得远远的两相忘却! “跪——拜——焚烧祭词!” 高仲震惊的目光中,礼官开始唱和, 二人抬头朝祭坛望去,供奉在上首的罪己诏被送到朱瑾手中,他立在大雪之中声情并茂地诵读。 末了朱谨双膝跪地朝天叩首, “纵皇室有千错万错,但黎明百姓何其无辜!恳求上天停雪给无辜之人留下生路!” “雪小了!快看!雪小了!” 激动的惊呼声中,阳光突破阴沉的云层洒在祭坛中央, 朱瑾浑身沐浴着金色光芒,恍若战神临世! “摄政王!是摄政王的祈祷感动了上天!”百姓们伸手接着越来越小的雪花,止不住抱在一起狂欢。 风雪渐消,阳光重回大地。 百姓们发自内心地朝着朱谨跪下高呼:“摄政王殿下!” 斜前方的銮驾中,太后看着百姓对朱瑾的拥护,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派人立刻去把太子接回来!” 她愤怒地猛拍桌案,玉石护甲被硬生生折断:“传令!让赵文那蠢货滚过来见哀家!” 若不是赵文观天象说大雪最少还要下几日,她才不会任由朱谨参与这么重要的祭祀! 如今朱谨有多得民心,太子便有多被动! 摄政王祭祀感动上天停下大雪这个消息如风一般席卷全城。 街头巷尾的茶馆纷纷开始讲述朱瑾在边疆领兵击退蛮人的英雄事迹,再加上摄政王府不遗余力的赈灾物资。一时间摄政王府名声大胜利。 翌日, 朱轩禹被太后派去的人从西郊别庄接了回来,一同回来的还有宋敏和沈毓婉。 而温心慧即将在摄政王府举行宴会的帖子也送到了各府。 沈府福寿堂, 清脆的巴掌声不绝于耳,显然力道不轻。 沈月脚步顿住,透过半掩的门帘看去,堂中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她飞快扫了一眼,除了沈崇文,阖府上下的主子都到齐了。 宋敏一身烟紫色圆领袍坐在沈老夫人右下方,手脸露出的皮肤明显粗糙许多,同当初养尊处优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拉着沈毓婉的手,恶狠狠地剜了眼跪在堂中被婆子掌嘴的林姨娘,冲上首沈老夫人道:“之前府中没有主母,林姨娘掌管中馈也算是为母亲分忧,但如今既然儿媳回来了,还请母亲尽快将对牌账本归还到儿媳手中,也省某些人生处不该有的心思。” “至于晟哥儿,他毕竟是我沈府嫡子,日后是要撑起沈家门庭的,他如今年岁也大了该单独立一个院子了。” 宋敏倚靠在圈椅上扶着腰难受的皱眉,凹陷进去的眼眶在暗处越发渗人。 “至于咱们府上的姑娘们,也都到相看人家的时候了,正巧摄政王府递了帖子,届时姑娘们都收拾收拾一同去赴宴,也好早些定下亲事,莫说我这个嫡母亏待了你们。” 她这一通下马威结束,在场人脸色都不好看,低垂着头不言语。 丫鬟畏畏缩缩通禀:“夫人,二姑娘到了。” 第70章 沈毓婉真正的算计 丫鬟掀起帘子, 四目相对,沈月在宋敏眼中看到刻骨的恨意, “安乐县主好大的排场,竟让这么多人等你。” 宋敏指尖抠着扶手,声音尖锐得有些刺耳:“怎么,成了县主,连请安这种基本的孝道都不要了?” “月丫头一进门你便说个不停,哪有她插嘴的空子!怎么跟你请安?若是她打断你,你是不是又要说她目无长辈?”沈老夫人捏着佛珠,忍了半天的火气泄出来一丝,念着沈毓婉腹中的金疙瘩,她忍了又忍,叹息道:“宋氏,家和万事兴!” 自一大早这母女俩被东宫的车架送回来后,整个府中就没有安宁过! 宋敏先是打卖了一批上房的丫鬟婆子,又是逮着林姨娘四处挑刺,跑到福寿堂将府中上下全叫了过来,当众处罚林姨娘, 宋敏打的是林姨娘的脸吗?不!宋敏分明是在打她这个老婆子的脸! 宋敏正要回怼,被沈毓婉拽了拽,顿时住了口, 沈月请安后落座,正面对着林姨娘, 林姨娘发髻散乱地跪在正中,两颊肿得跟馒头似的,嘴角渗着血丝,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滴落在地上,忍着疼不敢哭出声。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都认真看。” 宋敏起身来到林姨娘面前一把扯起她的头发将她红肿的脸露到众人面前,幽冷道:“这个贱婢嚣张跋扈,不敬主母,还意图谋害皇嗣,来人,直接将她捆了打死!” “妾没有!老夫人,妾冤枉啊!” 林姨娘本以为忍着让宋敏出了心中恶气,便能让了尘大师那件事就此了结, 没想到宋敏竟然是冲着自己的命来的! 头皮都扯得刺痛,她一手护着头发,一手朝沈老夫人伸去:“老夫人!救救妾身!” “啪!” 宋敏见林姨娘还敢跟沈老夫人求救,反手又甩了她一巴掌:“贱人!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 沈老夫人盯着面前一幕指尖泛白,厉声呵斥:“够了宋氏!你不就是因为先前的事情怀恨在心!打也打过了,要林氏的命是不是有些过了!” “呵!你们要我命的时候可没有心软!” 宋敏说这话的时候,沈月明显感觉到她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 她面不改色,端坐在原地当背景板,余光瞥见,沈盈秋猫着腰溜了出去,应当是去搬沈崇文那尊救兵去了。 宋敏和沈老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各不相让, 争吵声,痛哭声听得人头脑发胀。 沈月端起一旁的茶盏,刚要润润嗓子,右边传来沈毓婉的轻笑声:“二妹妹日后可要多来东宫坐坐陪我说说话,毕竟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呐!” “还没恭喜长姐,怀了太子殿下的长子。” 沈月瞥了眼沈毓婉放在小腹的手,红唇扯了扯:“等外甥出生时,我这个姑姑必然会送上一份厚厚的见面礼。” 还真是屎壳郎藏粪球,什么都当好的! 朱轩禹这种男人送给她,她都嫌脏! 沈毓婉眸色暗了暗,一时间有些怀疑沈月是不是知道了她们的计划,不然她怎么会暗指自己腹中的孩子生不下来? “二妹妹有心了,” 惊疑不定间,帘子被大力掀起, 沈崇文一把扯开宋敏将林姨娘护在怀中,不悦道:“这才刚回来你又发什么疯!” “我发疯?呵!”宋敏笑得凄凉,指着沈崇文怒骂:“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以为你身上官服是怎么来的?若不是我宋家帮扶,你沈崇文最多就是个小小的七品官!” “我掏心掏肺对你!你是怎么对我的!” 她打红了眼,冲上前一爪子挠在沈崇文脸上,三道渗血的爪痕立刻出现:“沈崇文我告诉你!今天若是不处置这个贱人!我今晚就回宋家!看你这顶乌纱帽戴不戴得稳!” 沈崇文护着林姨娘,一时间有些躲闪不及,脖子上又多出几条血痕。 “冤孽啊!” 沈老夫人见宋敏回来疯得连沈崇文都打,拍着大腿干着急:“快把夫人拉开!老爷明日可是要上朝的!若是被同僚耻笑,老爷哪还有脸出门!” 再转头看到两侧看热闹的小辈,心头一梗:“你们先回去。” 绕过正中间拉扯在一团的三人, 沈月回头,沈毓婉摸着小腹低头不知在算计着什么,眉头紧锁,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想到什么,她低声嘱咐凝香。 温心慧的宴会同她本人一般雷厉风行, 下帖子的第二天便是宴会, 宋敏如同转了性子一般,值钱的金玉一个劲儿往头上堆,金灿灿的像个活财神。 沈盈秋眼眶红肿跟在宋敏身后,紧紧挽着沈五姑娘沈念茹的胳膊。 沈月有县主自己的车架,没跟她们挤在一起。 一路走来,街道两旁的百姓脸上多了些劫后余生的笑意, 所有的好心情在看到沈毓婉站在摄政王府门口的时候荡然无存, 沈月指尖收紧,只觉头皮发麻, 顾不得其他,她吩咐车驾往摄政王府侧门去, 因今天赴宴的人太多,需要一个个在门厅验帖子,希望能来得及在沈毓婉入府前阻止! “凝香,我记得早上沈毓婉没有出门才是!” “姑娘,奴婢很确定,大姑娘不是跟我们一起来的。” 是啊,从早上请安开始沈毓婉就没再露过面, 她还以为沈毓婉在院中养胎, 竟没想到沈毓婉不知何时已经出发往摄政王府来了! 如今的沈毓婉肚子里揣着一个必定要滑胎的太子长子!却到对立的摄政王府参加宴会!其心可诛! 心下焦急,她忍不住探出头催促车夫:“再快些!” 朱谨他们定然不知道沈毓婉腹中孩子的隐情,若是放沈毓婉进去可就麻烦了! 第71章 滚刀肉! 走过去的侧门处有吵嚷声,听风脚步顿了顿, 听起来像是丫鬟在和门房说什么, 女子语速快,再加上声音急切,他听不清在说什么,心中暗想,莫非是哪家姑娘想另辟其技找王爷不成? 不过这声音好像似曾相识, 想着他退回去瞄了一眼,冷汗霎时间就掉了下了, 我去!竟然是安乐县主身边的那个丫鬟! 擦擦手整理了下仪容,听风赶紧迎了上去,将阻挡在门槛前的门房往后拽:“不知道这是安乐县主的车驾吗?” 门房疑惑的目光中,他解释:“日后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县主来寻王爷的,只管将人迎进去通禀便是!” 沈月看到听风松了口气,急忙从车上跳下来扯住听风衣袖:“风护卫,快带我去寻王爷!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王爷是不是在濯浪轩?” 前世朱谨躲清静的时候就喜欢去那边喂鱼,今日摄政王府有宴会,院中吵闹, 想来想去,他如今最有可能的便是又躲了过去。 “是,”听风疑惑,县主不是来参加宴会的吗?为何会来到侧门? “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兵分两路,我去寻王爷,你快去找镇西王妃,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将沈毓婉拦下来,不能让她进宴会!她肚子里孩子即将流产!” “劳烦县主去寻爷,摄政王府暗卫重重,您将这块腰牌带上!” 听完沈月的话,听风脸色陡然严肃起来,冲沈月行了个礼,将自己的腰牌扯下来塞给沈月,提气从墙头奔走, “姑娘,可要寻个小厮引路?”凝香望着两旁的岔路,眼神茫然, 听风脚一蹬跳走了,可她们怎么知道濯浪轩在哪儿? “跟我来!” 怕来不及,沈月一手牵着凝香,一手拎着裙摆小跑, 僻静的鹅卵石小路隐藏在树影竹丛间,沈月佩戴的金玉撞击后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推开院门, 假山流水之中藏着古朴的凉亭, 朱谨墨发披散斜倚在围栏上,用鱼食逗弄着湖中草鱼,寻声回头,沈月拎着裙摆朝他冲来, 裙摆飞扬,她眼中闪烁着焦急与困在记忆中的身影再度重叠, 狭长的凤眸微眯,心跳瞬间失了节奏。 “王爷!” 沈月停在假山下,拍着不断起伏的胸口顺着气,声音中带着一丝喘息:“你快下来,我有要事相告!” 朱谨纵身从假山跃下,凝视着沈月那双水光潋滟的杏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微微倾身,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沈月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缓缓开口:“王爷,我怀疑沈毓婉她想在宴会上故意滑胎,陷害你有谋逆之心!” 想到之前朱谨提起和沈毓婉的渊源,沈月的心跳如雷鸣般在胸膛内疾驰,她紧闭双眼,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 “你相信我,沈毓婉她只会帮着朱轩禹害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你对我说的,如今我将这句话还给你,你和沈毓婉再有什么渊源也不能拿自己和整个摄政王府的安危来冒险。” 朱谨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沈月,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心中不知道想着什么, 沈月见他这副模样,只以为他是不相信沈毓婉会放弃腹中的龙胎,急得想跺脚,顾不得隐藏, “你别不信,那日沈毓婉给你下药,自己也定然是中了药的,她也只能跟人......解药......沈毓婉不确定腹中的孩子是不是朱轩禹的,这个孩子她不敢留!” “阿月,你是如何知道沈毓婉给本王下药的,嗯?”朱谨嗓音沙哑,背在身后的指尖微颤, “就是......” 面前视线灼热,沈月耳根微红,绞着手指道:“高先生告诉我的!” “是么?” 顶着头顶瘆人的威压,沈月坚定点头, 死道友不死贫道,高仲也拿她背锅过,这叫一报还一报! 再说了,依着高仲如今在摄政王府谋士中的地位,朱谨再怎么生气也顶多训斥一顿而已! 正想着,面前伸来一只大手, 她下意识往后退,旋即发髻被动了动,头顶出现一声轻笑:“阿月能替我忧烦,我很开心。” “步摇歪了。” 他收回手,带头往外走:“走吧,我们去看看你那个长姐又想玩儿什么名堂。” 摄政王门厅, 沈月跟着朱谨藏在影壁后朝门厅望去, 沈毓婉被翠霞扶着,脸色不耐:“王妃邀请的可是所有的贵女,你不让我进去,莫不是觉得我沈家嫡长女的身份太低,不配参加宴会?” “沈姑娘见谅,我们王妃今日的宴会是安置在雪地中,您身子骨娇贵,王妃只是怕您伤了身子这才想着让属下好生护送您回府。” 穿着软甲的丫鬟手持佩剑不卑不亢,伸手冲门口比了个请的手势, 沈毓婉未婚先孕怀上朱轩禹的孩子已经不是秘密,她大刺刺往摄政王府门厅一杵顿时吸引了不少暗中观察的视线, 一个代表摄政王府,一个代表东宫,众人都在观望两方究竟是谁会先败下阵来, “既然你说担心本姑娘的身子,就不怕这番将我撵出去的行径让我气坏了身子?” 沈毓婉冷哼一声,径直走到一旁坐下,捻起桌案上的干果慢条斯理地剥着:“你且再去问问你主子,这王府本姑娘是进的还是进不得!” 滚刀肉! 沈月脑海中浮现这个词, 如今的沈毓婉失去对名声的在意更难对付! 她如今就是拿腹中的孩子在耍赖,不进去她也可以借被赶出摄政王府气滑了胎为借口攀咬上朱谨, 进去,定会有人为意外导致滑胎! “别咬,” 身后有胸膛贴近,手腕被朱谨松松握住往下拽,两人如今的姿势像是她被朱谨抱在怀中一般, “这么大的姑娘,怎么还喜欢啃手指头?” “......” 低沉的嗓音难掩戏谑,沈月藏在面具下的脸霎时间爆红,磨牙:“说正事呢!能不能看看前面的情况!” 第72章 她死,和从这里跳下去选一个 “她要进便进,慧娘会有办法的。” 手腕相贴一触即分, 朱谨长睫微垂,指尖在背后悄悄勾卷着沈月细软的发丝,沉声道:“没有太后的授意,她不敢这么嚣张,没有这次,也会有下次。” 两人距离很近,近得他都能闻到沈月头上身上清冷的竹香, 因着刚刚的羞恼,沈月饱满的耳垂红得如同高悬枝头的樱桃一般, 他凝视着晕红从纤长的脖颈一路向上蔓延,经过下颌向上晕染双颊, 瞳眸一紧,他目光死死盯着沈月面具边缘的皮肤, 绯色和清浅的莹白形成鲜明对比,笔直的分界线将面容破分为两半, 人皮面具! 朱谨俯身想要凑近看得更清楚些,却不料沈月嘟囔着转身:“紧赶慢赶,还是没阻止沈毓婉进府,明明凝香让小丫鬟盯着沈毓婉院子动向的,她究竟是怎么跑出来的?” “嘶!”头皮被发丝扯得生疼, 沈月捂着头,倒吸一口凉气:“好端端的你扯我头发做什么。” 小姑娘声音软糯,发起火来倒像是撒娇一般, 朱谨指骨卷着飘落的发丝,眸色晦暗:“不小心勾住了,本王找人送你去宴会上。” 这边宋敏正和沈毓婉小声嘀咕着沈月, “那丧门星出门便自己跑了,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谁知道呢?她一向主意很大,” 沈毓婉懒懒地歪在温心慧给她准备的软榻上,低垂着头抚摸着小腹,嗓音惫懒而疏淡:“您如今先不要同她多费心思,她欠我们母女的,我迟早会一笔笔讨回来。” “也是,如今没有什么比你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宋敏探身过去将手盖在沈毓婉的小腹上,笑得慈祥:“等娘的大外孙出生,娘的婉婉就是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了!” “其实你如今并不适合出行,应当卧床静养才是。” “娘!” 听着宋敏提到孩子,沈毓婉神情骤然冷漠,出声打断她的话,将宋敏推了回去:“我有些累了。” 沈月来时就见沈毓婉母女被单独安置了琉璃暖房,周围杵着四个护卫,仿佛是被展览的名贵花瓶, 唇角扯了扯,险些绷不住笑意, 不得不承认,短短时间想出这个主意的温心慧是有本事的, 收敛视线,她起身来到沈盈秋她们的身边落座, “我是个粗人,诸位用完茶点后可移步小厅,我给诸位准备了投壶,” 温心慧行事作风与京都不同,人到的差不多时她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诸位自便,切莫拘谨。” 经过几次宴会,沈月同谢灵几人也相熟起来,索性将坐席拼在一起,胡乱瞎聊着。沈盈秋上次在别庄也认识了几个小姐妹,自觉插不上话,便同沈月说一声后带着沈念茹一起挪了过去。 厅中热闹非凡,暖房冷冷清清, “我渴了。”沈毓婉烦躁道:“茶水都没有一口,这就是摄政王府的待客之道?” “请沈姑娘稍等,您如今身份尊贵,以防万一,所用的水食都要经过试毒才能呈到您面前。” 女护卫一招手,角落中走上来四个小腹微凸的孕妇,不同月份不同年龄,四人一字排开站定后,护卫冷声道:“开始试毒!” 一罐温水,四位孕妇挨个喝了个遍,而后女护卫站在暖房外躬身:“试毒需要一刻钟,还请沈姑娘暂且忍一忍。” “噗!四个人喝过的水,也不知沈毓婉还喝不喝得下去。”谢灵捂着嘴笑地歪倒在沈月身上:“你家这位长姐前些年看着还行,没想到如今行事越发没章法了。” “谢姐姐日后可要小心一些,”沈月抿抿唇叮嘱:“她的野心大着呢。” 谢灵算是她在京都唯一一个手帕交,品行高洁如兰草,却自有一番洒脱胸襟,嫁给朱轩禹所实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 “怕什么,我又不与她们争,嫁过去后我只管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谢灵看得开,她和朱轩禹不过是势力之间的权衡而已:“倒是你,你和沈毓婉如今仇怨不小,她若是得势,你日子怕是不好过。” 沈月一面闲聊,一面留意沈毓婉的动静,揣测她准备何时开始作妖。 茶点喝完,众人准备去投壶的时候,沈毓婉吵嚷着要去净房,她这一去便是半炷香,沈月心中不安,借着透气来到园中假山上高望, 两层楼高的假山顶能清晰地将周围几个院子收入眼中,她眯着眼细细看,幽冷道:“一会儿她还不回来,我们就去前面找找看, “唔!”闷哼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响在身后响起, 沈月警惕地转过身, 就见一面生的丫鬟穿着沈府服装站在晕倒的凝香身旁,眸光闪烁,她将手拢进披风中往后退, “你把凝香怎么样了?” “与其担心丫鬟,沈二姑娘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 丫鬟扯起唇角眸色阴狠,掰着手指:“你放心,我会尽量让你没有痛苦,也会尽量做出你是失足跌落的假象的。” 沈月左右望了望,树荫遮蔽,在远处看起来就像是她带着自己的丫鬟在假山看风景一样,屏气凝神,正准备叫喊, 就见丫鬟将鞋尖抵在凝香的脖颈处,随着丫鬟动作,鞋尖露出一小节刀尖,微微用劲便有红点从凝香皮肤上凸显。 “听说沈二姑娘曾经为了这个小丫鬟同尚书叫板,想来是跟这个黄毛丫头主仆情深,奉劝你别叫,只要你出声,你这丫鬟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沈月脸色陡然剧变:“我不出声,你脚抬起来!” 藏在披风下的手握紧,她尽可能平稳地抽出匕首, “杀我,这就是沈毓婉和你们主子的交易吗?” 按照朱谨分析,沈毓婉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摄政王府是有太后在背后出手, 原因就是担心朱谨借着宴会寻一门有力的妻族,想要借沈毓婉滑胎一石三鸟。 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丫鬟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假山上证明了她武艺高强, 除了太后手下的爪牙,别无他想。 “二姑娘莫要拖延时间了,” 丫鬟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扔到沈月面前的地上:“如今宴会厅乱成一团,根本不会有人来这边,你还是将这药丸吃下去麻利地跳吧,” 宴会厅乱成一团? 沈毓婉滑胎了? 第73章 中毒,留宿摄政王府 瓷瓶顺着那丫鬟手上的力道滚到沈月脚边撞上裙摆停下, 沈月将拔出来的匕首背在身后, “沈二姑娘,请吧。”丫鬟犀利的目光中, 她缓缓蹲下身将瓷瓶捡起来,单手打开,一枚深褐色的药丸躺在瓶底,散发着酸涩难闻的味道。 “我又怎么知道跳下去后你会不会继续伤害我的丫鬟?” 沈月后退到假山边缘,提议道:“不若这样,你到我这边来盯着我跳,把我的丫鬟放在一旁,凭借你的身手,完全可以在我出声之前将我制住。” 沉吟片刻,丫鬟退步:“你吃下药丸,我就放过她过来。” 看来药丸才是致自己于死地的关键, 假山侧面之下是被冰雪覆盖的湖水,只要她能看准位置跳下去,最多只是被撞到而已。 微不可查瞄了眼假山下, 沈月用拇指和虎口夹住瓶口往下倾倒,一仰头将药丸送进口中, 舌尖翻卷,她将药丸压下舌下,扔掉瓷瓶幽冷道:“好了,你可以放下凝香过来了。” “还请沈二姑娘张嘴给我看看。” “你莫要太过分!” “并不过分,” 丫鬟将鞋上的刀尖往凝香脖子那边送了送,面色冷凝:“吃确实是吃进去了,咽没咽下去,还得看一下才能确定,” 凝香被控制在那人手中,沈月有些投鼠忌器, 前世凝香因她而死,这一辈子她断不能再让凝香受到伤害! 面前这人应该是宫中训练的死士,这些人习惯了在生死之中游离,根本不会在意一个丫鬟的死活,若是惹急了,恐怕真的会杀掉凝香。 舌尖抵着上颌遏制心中的杀意,沈月张嘴, “看完了吗,把她放了。” “还请沈二姑娘将舌头抬起来。” 藏在披风中的指骨隐忍地泛白,沈月将药丸推到内里,再度张嘴。 丫鬟眉眼松了松,随手将凝香踢到一旁,看着沈月消瘦的小身板,她眼底划过一抹轻视,踱到沈月面前:“请吧。” “好啊!”杏眸弯了弯,蹭着丫鬟接近,沈月一脚踢向她的膝盖,猛地抽出匕首插向丫鬟脖颈, 朱谨说过能一击毙命的除了心脏便是脖颈! 只要她能得手,万事平安! 毫无退路,沈月将全身力气集中在右手上,用去朝着目标插去, 两人挨得极近, 纵使丫鬟身手敏捷一时间也难以施开拳脚,膝盖被重击,她身子歪了分毫,偏偏就是这一两寸的失误,以至于她抬手格挡的动作发生偏差,锋利的刀刃划过手肘刺进肩胛中, 手腕被掰得生疼,沈月发狠地转动着刀柄在丫鬟体内搅动,眼看丫鬟要挣脱,她用劲勾拽着丫鬟的衣襟压着她往下坠。 “砰!” 厚重的冰块被砸开,金石崩裂的嘎吱声在冰面弹跳。 沈月淹没在水底,只觉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了位,剧痛和刺骨的冰寒瞬间席卷,她吐出一口血沫,手脚痉挛得失去力气往湖底沉。 发花的眼前出现一个黑点,紧接着腰间一紧,发软的身子被腰间巨力拖拽着跃出水面, “沈月!” “安乐县主!” 惊呼声中,失去面具的沈月被拖拽困进一个宽阔的怀抱, 她低头,一条幽冷的软鞭卷在腰间,同它的主人一样散发着冷肃的气息。 失去了黄金面具遮掩,沈月被‘烧伤’后的面容第一次落在众人眼中,有胆小的惊惧尖叫后捂住眼,也有人背过身去干呕。 朱谨脸色霎时间阴沉下来,不管沈月脸上的伤疤是真是假,但被这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心中得多难受! 扯下披风将沈月从头到脚裹个严实,他冷声吩咐:“将刺客严加看管,待刑部来人三司会审!” “听风,先叫高先生去本王院中!” “喏!” 刚刚他看得真切,沈月唇角有血迹!应当是摔在冰上伤了肺腑! 那抹血色像是烙在脆弱的心尖,顾不得隐藏对沈月的关切,朱谨抱着沈月疾步冲向自己的院子。 不远处的石径,翠霞抬眸瞄了眼朱轩禹的变幻莫测的面色,小声道:“太子殿下,您这边请,姑娘在等您。” “知道了。”朱轩禹看着温心慧跟着消失在院门,神色诡异。 “慎之!” 温心慧追着小跑两步,想要提醒朱谨旁边就有客院,用不着将沈月抱到更远的地上, 却不想朱谨脚上运了功,几个腾跃消失在拱门前, 追逐的脚步停止,她站在原地盯着朱谨消失的方向,唇角笑意淡了下去, “王妃,前面的贵客女眷们怎么安排?” “让人立刻封锁整个王府,请所有的女眷移步,在刑部没有来人之前,谁都不准离开!” * 承玉园, “听风你给我放下来!要吐了!” 高仲大呼小叫地被听风抗进来时,朱谨抱着沈月刚放到榻上, “应当是伤了肺腑,高先生给看看,” 朱谨也曾学过一些皮毛医术,来时简单把了下,探着像是气血内损导致的气滞血瘀,但他毕竟不是习医的,怕断错了脉, 朱谨从榻边离开后,高仲看着榻上呼吸急缓的沈月,神情立刻正经了起来,赶紧冲过去搭脉,越把眉头皱得越紧, “脉象沉涩,弦紧!沈姑娘这是被人伤了还是?” “从假山砸落到冰湖中。” 朱谨抿着唇,眉宇间的煞气骇人:“你仔细看看,” 随着时间推移,沈月突然觉得胸腔中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一般,唇干舌燥。 “朱谨,我渴得很,想喝水,” “好,我这就去给你倒。” 朱谨的自称引得高仲和听风皆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震惊之色, “唔.......” 榻上低哑难受的呻吟拉回高仲跑偏的思绪, 他低头望去,顿时剑眉紧蹙:“不对!” 朱谨心随着高仲这一句不对提了起来:“如何?” 高仲咂嘴,起身细细查看后,见着沈月微微散大的瞳孔,面色为难:“沈姑娘身体中还有毒素,我瞧着像是乌头,附子一类的,但暂时无法确定。” 第74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凝香还在假山上,被打晕了!去找她!” 药性上涌,沈月意识已经有些昏沉,眼前也出现虚幻的重影, 忍着灼烧的肺腑,她扯着朱谨垂落的衣袖,艰难叙述道:“我被那个丫鬟逼着服了药,不过药丸被我吐了出去,我藏在舌下的。” 只是津液沾染了那药丸些许便有如此症状, 可想而知那枚药丸若是下肚,如今她应当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幸好沈姑娘没咽下去,应当是入口时候外面的蜡衣融化,沾染了些。”高仲细细把脉后起身到岸几上磨墨写了两张方子, “还请王爷让人送些牛乳过来给沈姑娘催吐,我先开两张方子,立刻让人抓了熬。” 摄政王府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厨房从来不会备牛乳这些甜腻的食材, 但是隔壁的镇西王府不同,小世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边府中常年为了小世子常年都备着, 不敢耽搁,听风立刻着人去隔壁王府, 原本冷情的院子瞬间活了起来,丫鬟小厮来往, “王爷,衣物取来了。” “立刻伺候安乐县主换衣,动作轻些莫要弄疼县主。” 丫鬟捧着两大罐牛乳进门时沈月身上湿透的衣物已经被丫鬟换了下来,半湿的长发垂在榻边烘烤。 高仲斟酌着将药单开好后,吹了吹宣纸上的墨迹递给听风,“这张是排毒的,要先煎,” “这一张清上瘀血汤可以晚些,记得加五灵脂,蒲黄,延胡,且先喝上两日,等我把过脉后再换。” 在听风眼中高仲一向是油嘴滑舌的伪君子,乍一看他这么正经,不由有些怀疑,求救似的望向朱谨:“爷,可要等御医看过后再煎药?” “不怪属下担心,高先生之前毕竟只是路边卖膏药的,就这么给安乐县主用上,会不会有些草率了?” “淦!老子是正儿八经的大夫!” 高仲气得将手中药方拍在听风脸上,气得脸红脖子粗:“你尽管去让那些狗鼻子御医查!要是他们挑出一丁点毛病,老子跟你信!” “无碍,去吧,高先生是杜大师的关门弟子,论起治跌打损伤,宫中那群御医恐怕还真不如高先生。” 牛乳被小炭炉温着, 朱谨半扶着沈月靠在胸前,举着小碗不厌其烦地一碗一碗喂着,牛乳加上高仲对穴位的刺激,沈月很快趴在榻边呕吐, 酸臭的味道在室内蔓延,朱谨面不改色的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替沈月擦拭唇角,幽沉的黑眸翻涌着心疼:“够了吗?” “不成,还得继续。”高仲搭在脉上:“这毒性极烈,若是不趁早排出去,日后沈姑娘会经常头疼。” 一碗碗喝,一次次吐, 沈月感觉嗓子跟火烧一般,无力的依靠在朱谨怀中机械地喝着牛乳,许是吐得多了,仅仅是喝了几口,她便忍不住弯腰对着痰盂干呕, 身体随着呕吐痉挛,眼泪一串串往下落,浑身上下无一不疼。 她感觉扶住肩头的手收紧了些,隐忍克制的低哑嗓音在耳边轻哄:“阿月再忍忍,忍忍便过去了.........” 唇边秽物刚被擦去,眼前又出现一碗牛乳,沈月下意识躲闪, 腰身被搂住,她感觉朱谨下颌撑在肩头,他凑在耳边低语,灼热的呼吸洒在颈间有些痒, “乖一些阿月,再喝一碗.......” 在朱谨的低声诱哄中,沈月不知道喝了多少碗, 记忆最后,她只依稀记得朱谨端给她的是一碗苦涩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汤药, 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胸前闷疼的喘不上气, 沈月睁眼望着床顶,青色帷幔绣着银色暗纹,周围无孔不入的沉香气息将她包裹。 捂着胸口坐靠在床头,她眸色一寸寸冰冷, 这次是她大意了,只想着和沈毓婉个人的争斗,却忘了将朝中局势算计进来, 雪灾祭祖一事已经将朱谨争夺帝位的心思摊到台面上, 这才有太后借着沈毓婉在摄政王府失去皇嗣这一举动,为的就是站在道德至高处给朱谨扣上狼子野心,乱臣贼子的帽子。 她万万没想到沈毓婉竟然会用一个上位的机会换杀自己! 今日若不是她运气好,这会儿恐怕已经变成失足摔死的尸体了! 再换个角度想,沈毓婉能算计到自己会出门找她,何尝不是一种警醒! “醒了?” 沉稳的脚步声停在身畔,沈月偏过头,朱谨半蹲在脚踏旁,凤眸闪烁着柔色:“可要用些粥?” “还不饿,我的丫鬟呢?” “受了些伤,在偏房。”朱谨淡声道,看着她紧拧的秀眉,索性盘腿坐下:“在想什么?” “沈毓婉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沈月拨弄着被面上的流苏:“今天那丫鬟又如何了?” “你那个长姐在院中撞上林墨海滑胎了,如今林墨海被抓进天牢,由太子亲自审问。” 林墨海是摄政王府四大谋士之一, 从朱谨还在边疆就一直跟随在朱谨麾下,是摄政王一派的核心人物! 沈月也曾和林墨海有过接触,喜欢喝酒的小老头总是念叨着几句酸诗,和高仲一样满口知乎者也。 他落进朱轩禹手中,只有一个下场,严刑拷打! “摄政王府的内应查出来了吗?” 沈月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忍,喉间有些涩然。 除了高仲,这几位先生行事都极为稳妥,平日里只在前院,这样守礼的人,今天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女眷聚会的后花园! “在查。” 朱谨凝望着沈月脸上的假面,狭长的凤眸微眯,情绪翻涌。 他刚刚一人在外间枯坐了两个时辰,一直在想着要不要进屋取下沈月脸上的面具, 也许取下后,那困扰自己许久的秘密将会解开。 可,她是阿月啊........ “莫要多想,你受的委屈我会帮你讨回来。” 朱谨站起身,声音带着一股被砂砾磋磨的沙哑:“早些休息,明日高先生来给你把脉。” 朱谨的话倒是提醒了沈月, 既然沈毓婉用毒药想害她的命, 她又为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75章 你个妖精 景元三十四年腊月二十五, 拓拔部落三王子在殿前提出联姻,欲为拓拔大汗求娶大景公主,几番拉扯,太后下懿旨由静安公主和亲, 由于要赶在开春之前到达拓跋部落,和亲的队伍年初六便要从京都出发, “那拓跋部落的大汗听说都快五十了!静安公主虽说嫁过去是大夫人,但也只能算是继室,花季年华却要伺候一个老头子........” 凝香吹着碗中的汤药,心有戚戚:“听说蛮夷之地荒凉,静安公主自幼在京都娇生惯养也不知能不能习惯。” “岂止是荒凉,蛮夷一向有继承父兄妻子的恶俗,如今老大汗年纪大了,下面的王子也大部分成年,等到大汗去世,静安公主........” 沈月靠在榻上,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蛮夷被收服。” 边疆的蛮夷以吃牛羊肉为主食,体型要比大景男儿高大许多,再加上长期游牧,他们的骑兵以凶悍着称且擅长平原作战,想要收服谈何容易。 “姑娘,先喝药吧。” 褐色的汤药被递到面前,沈月只是闻着那腥苦的味道便难受地皱起眉, 早死早超生! 深呼吸一口,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蜜饯将苦涩压下,沈月盯着碗中残存的汤药眸色沉沉:“沈毓婉小产后应该也在喝药吧?你去探一探,悄悄寻一服药渣回来。” 沈毓婉滑胎后,不仅是东宫,就连太后也特地派了身边的女官来慰问, 她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让沈毓婉中药,必须得细细筹划,决不能让人拿到把柄! 凝香虽然不知沈月要药渣做什么,但还是应声, “沈毓婉身边那个嬷嬷心思深重,恐怕不会随意处置药渣。你可以去寻翠霞。”沈月提点。 经过这几个月的蛰伏,翠霞现在已经是沈毓婉跟前的红人, 有她做内应,拿到药渣要容易些。 和沈月冷清的院子不同,沈毓婉院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不断有人送来补品, “婉婉你瞧,这个品相的人参,荣国公府显然是费了心的,哟,还有一条八宝东珠金项链!定是见你得了太后娘娘的疼爱,想要讨好你。” 宋敏坐在沈毓婉床尾细细看着礼单,并未瞄见沈毓婉骤然阴沉的脸色, 那日别庄卑微历历在目, 荣国公府送来的哪里是项链,分明是条拴狗的链子! 暗示宁妙雪很满意她这次的表现,愿意让她成为争宠路上的一把刀! 血丝爬上眼底,沈毓婉紧咬着牙关没让自己发出声来, 玉嬷嬷的话如警钟敲响, 想要不再被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就得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 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待到她登顶高位之时,所有的一切屈辱都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美誉! “你瞧,谢家也送来了重礼。” 宋敏欢喜地将单子捂在胸口,乐不可支:“娘的婉婉是有大福气的人,早些养好身体早些怀上太子的子嗣!” “娘。” 心中的暗色在触及宋敏脸上的笑意褪去, 沈毓婉起身搂住宋敏的腰身将头靠在她小腹处,眼眶发热:“您放心,女儿一定会成为最尊贵的那个人,让您穿上最最好看,最最华丽的冕服。” 发丝被温柔抚摸,沈毓婉闭上眼,紧紧抱着唯一温暖的港湾, “娘,您等等我。” 静谧的时光格外短暂,相拥不过一刻钟便有下人通禀,太子殿下来了。 沈毓婉推开宋敏,眼底重新燃起凛然斗志, “娘,你先去接待太子,让玉嬷嬷来给我梳妆。” 玉嬷嬷梳妆手艺高超,总是能将她五官的优点放大, “姑娘记住了,为何人人都爱寡妇俏,就是她眉头那一抹轻愁和眼底无意识流转的风情。” 玉嬷嬷将沈毓婉衣领往两边扯了扯,又端来玫瑰露给她漱口,直到确定再无纰漏后才开门让小丫鬟去提醒宋敏。 丫鬟借着上茶的动作提醒:“夫人,殿下是来看望大姑娘的,” “瞧我,不一小心就说多了些。” 宋敏扯起帕子抹泪,勉强扯起一抹难看的笑:“我就是有些感慨,婉婉那丫头从小就念着殿下,如今也算是了却了夙愿。” 说完对旁边的小丫鬟吩咐:“还不赶紧给殿下引路,” “夫人爱女之心,孤理解。” 朱轩禹起身,迫不及待跟着丫鬟往沈毓婉房间走去, 分别的这几日他夜间总是会想起沈毓婉那妩媚的模样,长这么大他还没遇见过这样勾人会伺候的女人,心痒得不行! 一进房间便有甜腻的香味在鼻尖游动, “殿下~” 酥魅入骨的轻唤,瞬间将他魂勾去了三分。 沈毓婉身穿白色微透寝衣,额头戴着一条白底银纹抹额,挣扎着从榻上坐起,未语泪三分, 领口被锦被带开,露出大半香肩,细细一条红绳挂着肚兜,仿佛微微用劲便能扯开, 红的白的格外刺眼,纵使是见惯了美色的朱轩禹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敌军遥在千里之外,我军旗帜已然高竖, 千军万马蓄势待发,只等号令攻城掠墙, “殿下是嫌弃婉婉吗?” 沈毓婉幽怨地咬着丰盈的下唇,微微动了动,胸前波涛横流, “怎么会,孤只是有些心疼,但不知怎么说。” 朱轩禹迈着别扭的步子走到榻边坐下,紧接着香软入怀,沁人心脾的甜香让人忍不住沉迷,他一把将沈毓婉抱到膝盖上,手不老实的顺着下摆往里伸, “抱歉,我留不住我们的孩子。”沈毓婉双手搂住朱轩禹的脖颈,低声哽咽:“但只要能帮助殿下,他也算是尽了孝。” 蒸腾的欲火被浇灭,朱轩禹轻咳一声安慰:“你对孤的心,孤都看在眼里,” 用沈毓婉腹中孩子去陷害朱谨是皇祖母的权衡之术, 既能安抚荣国公府,又能斩断朱谨的一条臂膀, 心中涌起一阵愧疚,他许诺:“孤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殿下准备怎么补偿?” 沈毓婉呵气如兰,对着朱轩禹耳廓吹气:“婉婉只想要殿下.......” 她眼也不眨地眺望着朱轩禹,用舌尖一颗颗挑开他衣袍上的扣件:“殿下~”' “婉婉有话直言,孤定然满足!” 眸底掠过一抹暗色,沈毓婉倾身而上,娇嗔道:“殿下若不然许婉婉一个侧妃之位吧~” “这........侧妃一事孤得......唔!”朱轩禹指尖用力陷入软肉,难耐的任由她将自己按倒在榻上:“你个妖精!” 第76章 守岁醉酒 屋内靡靡之音不断,听得人耳红心跳, 玉嬷嬷以防有不长眼的打扰了朱轩禹兴致,将多余的丫鬟婆子全都谴了出去, “都在院子周围守着,若有人进来,只管拿下来!” 吩咐完院内事宜,玉嬷嬷又找了几个丫鬟将东宫天使安置在偏院,每人塞张个东街的屋契:“诸位大人来回奔波也着实辛苦,我们夫人给几位置办了几座小宅子歇脚,” 领头的太监打开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推脱:“这么贵重,杂家不能收,老姐姐还是收回去吧,” 几番推脱,宅子最后还是送了出去, “还请嬷嬷提点。”翠霞行了个福礼,有些不解:“为何要送宅子?那东西也带不走也地处偏僻,想要变卖也难,” 玉嬷嬷有心提点翠霞,低声解释:“送礼不是只想着贵重,得投其所好,太监这种没根的比旁人更希望留个后,不少得势的太监都偷偷在京都置办了宅子,养了女人孩子,那几处宅子对于他们来讲刚刚好。” “多谢嬷嬷。” 同玉嬷嬷分开后,翠霞借着去看热水的借口在还没来得及倾倒的药渣中倒出一部分藏在怀中,偷摸着来到和凝香约定好的地方,她将药渣藏进去后, 再绕了一圈准备回院子,在门口遇上离开的朱轩禹,急忙跪在一旁,明黄的皂靴在面前停下片刻。 朱轩禹离开后,翠霞起身赶紧回到院中,刚进门就遇上前来寻自己的丫鬟:“翠霞姐姐刚刚去哪儿了?大姑娘在寻你呢!” 翠霞面不改色:“有些内急,我现在就过去。” 回到房中,沈毓婉歪在榻边,露出的脖颈满是红痕, “翠霞,给本姑娘擦药。”她嗓音沙哑,红唇娇艳得像是被狠狠揉虐过, “喏。” 翠霞从妆匣底部取出药瓶,跪在榻边小心翼翼替沈毓婉擦着,就听头顶传来阴郁的试探:“你素来可心,我是想将你带进东宫的,瞧着你年岁也不小了,可要趁入宫之前将婚事办了?” 翠屏心头一紧,联想到方才在门口撞见朱轩禹,顿时明白沈毓婉这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别的心思,收起手上动作磕头:“奴婢全凭姑娘安排。” “你可有喜欢的人,说出来,本姑娘自会成全你,” “奴婢愚笨,姑娘为奴婢选的定是好的。” “起来吧。”试探过后,沈毓婉心中的怀疑稍减,摆手示意她出去:“我有些累了。” 竹园, 沈月捏着鼻子拨弄两下药渣,依稀能辨别出来几味大补的药物,她沉下脸来,眼神冷厉:“给高先生送过去,请他帮找一找,有什么药物可以混进去,等东西拿回来直接交给翠霞。” 翌日, 小厨房将沈毓婉的汤药熬好,送到卧房,翠霞接过,正准备端给沈毓婉,就听一声,“慢着。” 玉嬷嬷走上前,用银勺舀起来试了试,银白的色泽未变,可她依旧闻着有些不对,浅浅抿了一口后她脸上疑惑依旧未消:“来人!去请大夫过来看看,再将今日碰过姑娘汤药的人全部抓起来!” 沈毓婉院中喧哗很快传遍整个沈府,玉嬷嬷在沈毓婉汤药中发现了见血封喉的毒, 芙蓉居, 林姨娘放下手中针线活,赌气道:“怎么就那么好命被发现了,要是大姑娘被毒死,夫人也没底气再那么嚣张。” “姨娘要是有这样一个有本事的奴才早就坐上了主母的位置!” 沈盈秋面容沉静,翻动手中书页道:“你且任由她们两人打擂台,必要时候在后面推一把就是,最后不论谁输谁赢对您来说都没有损失,如今夫人一心扑在沈毓婉身上,正是您的好机会,” “秋儿,夫人让我禁足。” 提起宋敏,林姨娘捂住脸,眼泪顺着长睫滚落:“她一说便是要打要杀的,我哪儿敢再去忤逆。” “姨娘!”沈盈秋起身,将手搭在她抽噎的肩:“你若是继续这般软弱无能,我和晟儿何时才能成为真正的嫡子嫡女?” 屋内只剩下低低的抽噎声, 沈盈秋眼中飞快掠过一抹不耐烦,半蹲在林姨娘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我们的母亲,纵使不为自己,你也得为我们考虑,” “可我不知道怎么做.......” “与之前一样,你只管听我的便是。” 沈盈秋直起身子,清秀的面容在烛火下多出几分冷艳:“你去找沈月,与她继续交好结盟和她一起对付宋敏,沈月和宋敏母女本就有仇,到时候出了事情,旁人也只会认为是沈月下的手。” “可二姑娘之前有帮过我们。”林姨娘有些犹豫,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盈秋打断:“姨娘心疼这个心疼那个怎么不知道心疼一下我?难道等到我被宋敏随意嫁出去你才哭着后悔?” 另一边沈月也在同凝香说起玉嬷嬷。 “那个老仆是有本事的。” 沈月放下手中账本,柳眉紧蹙:“也不知沈毓婉从哪里找来的人。” 那人懂药性,又防范得紧,若是再出手恐怕会将翠霞暴漏出来, 得重新想个法子,药物既然不行,那相克呢? 唇角微凝,她兀地起身墨墨快速书写, 待信纸晾干,沈月将纸条塞进信封里交给凝香:“将这封信交给高先生,让他尽快准备。” 爆竹声唤来了新年, 守岁时,沈月瞥了眼沈毓婉唇边的红痕,抬手将杯中果子酒一饮而尽。 微醺,家宴散去, 沈月梳洗后回到卧房, 昏黄的烛火中,一抹高大的身影端坐在梳妆台前,把玩着妆台上的发钗, 脚步一顿,她不由瞪大眼睛,想看看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也没喝醉啊!怎么就看到朱谨在她卧房里呢? 第77章 女扮男装的身份暴露 昏暗的烛火下,朱谨的身影在梳妆台前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宛如一座孤峰凛然不动,冷峻的侧脸线条分明, 沈月在屏风前站定后,他侧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妆台上,眼底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过来。” 沈月下意识抚上脸颊,确定人皮面具还在后,心中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怕露馅随时都戴着, 不大的内室布局简约,她左右望了眼,走到小几旁坐下:“半夜三更的,又正值守岁,王爷不在府中,来我房中做什么?” “给你压岁。” 朱谨起身来到沈月面前,凝望着她伤痕累累的面容,眸中情绪翻涌, 他身量高,沈月不得不抬头望着他, “只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压岁钱是长辈赐予家中小辈把玩的物件,以求平安吉祥, 朱谨大半夜偷溜进来就是为了给她压岁? 想起之前朱谨欲将自己收为义女的举动,她心中一阵气闷,垂眸盯着朱谨手中的靛青色锦囊一言不发,也不接。 幽幽叹息声中,放在膝上的手被朱谨握住, 长睫微颤,她抬头怔怔地看着朱谨, 他半蹲在自己面前,左眉的刀疤仿若一条银练横在凤眸之上, “静安和亲,我要跟着一同去边疆,” 朱谨托着沈月的手将锦囊放进她手中,沉声叮嘱:“这里面装的是摄政王府的令牌,若是遇到事情,你只管拿着这个令牌去摄政王便是,” 想了想,他复又反悔道:“不妥,摄政王府有对你心怀不轨之人,未查出之前你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既然你与高仲相熟,你直接拿着令牌找他去,若是他们能解决的,直接借摄政王势头解决,若是遇到宫中之人为难,你让高仲与我传书,我自会有办法。” 他说得不快,边说边皱眉,像是害怕有什么遗漏:“明日你让丫鬟去高仲府中接人,听霜可信,你将她带在身边,有什么事情直接交代她去做便是,这几日会有护卫送来,你只管养着做自己的亲卫,” 像是远行之人叮嘱家中小辈, 沈月静静听着,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朱谨性子清冷,从相遇到现在从未与她说过这么多话, “记住了,万事等我回来。” “你为何要去边疆?” 沈月握紧手中锦囊,蓦然生出一丝惶恐, 重生之后许多事情走向都已经改变,如今的她已经摸不准朱谨身边会发生什么,自然也没办法帮他规避。 前世她回京后朱谨并未去过边疆, 一是身体原因,二是因朱轩禹祖孙的忌惮,想将他困死在京都。 而今生,边疆将士提前有了御寒的衣物粮草,高仲也向朱谨提前献了各种应对冻伤风寒的药方膏药, 边疆还有什么大事是需要朱谨亲自出马的? 沈月眼中的关切担忧太浓,看得朱谨冷峻的面色跟着柔了下来, 他凝望着沈月,安慰:“不会有什么危险,” “草原部落亦受了灾,暗桩送来密信,草原部落准备联盟到边疆村落进行抢掠,我去看看,顺带赈灾,” 朱谨没说的是,他此次出京也是作为诱饵, 朱轩禹祖孙使出下作手段困住了林墨海,需得有人分散他们的注意才能尽快将林墨海救出。 正是如此,他打消了原本想同沈月聊一聊面具的念头, 一切等回来再说吧, 小姑娘既然隐瞒必定有隐瞒的理由,需得好好聊一聊。 二人各自想着心事,室内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下烛火的噼啪声, 半晌,沈月开口:“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清晨爆竹之后,碎红满地,如云霞般绚烂。 初一要开祠堂祭祖,给下人赏赐喜钱,一直忙碌到下午,沈月才有空回到院中,第一件事便是卸去县主妆发绶带, “姑娘,听霜接来了。” 听霜对外是沈月在别庄奶娘的远方亲戚,走投无路来投奔,宋敏虽有些不喜,但碍于沈月如今县主的身份也并未阻拦, 凝香将听霜带进来时,沈月正查看朱谨交给她的锦囊, 龙纹玉佩篆刻着踏云奔腾的麒麟,如它的主人一般,威风凛凛。 “属下听霜,拜见县主!” “我们又见面了,”沈月收起令牌,勾唇浅笑:“我记得你,宋府那次是你来替我解药的。” “承蒙县主记挂,” 听霜扫了眼沈月手中的令牌,垂下头姿态恭敬:“主子吩咐,护卫要等正月后才能到,这段时间由属下保护您的安全,” “那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简单寒暄,沈月让凝香给听霜收拾了一间耳房安置, 难得安宁下来,沈月将所有的账本都理了一遍, 新开的几家的铺子虽说一直在免费赈灾,但好在有提前囤了不少炭火,卖给勋贵之家后,差价也赚得盆满钵满,尤其是过年期间,香炭更是被一抢而空。 指尖拨弄算盘珠,饶是有心理准备,沈月还是忍不住咂舌, 短短两个月,除去赈灾用的米粮钱,她的铺子还盈利三千八百余两! “姑娘,高先生问下一步该怎么走?”凝香看向沈月目光满是钦佩, “这些银子余下账上开支,剩余让他去接触晋商商会!跟着他们学学怎么做商号。” 文人士子皆鄙夷商贾低微,却没考虑过商贾手中握着的可是富可敌国的财富!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她手中拥有足够的财富,自然能招揽更多的有才之人。 商号一事说着简单,但想要立足绝非易事, 时间在忙碌中溜走,正月间难得的安宁在初五被打破, 请安时,沈老夫人提议:“明儿是初六,你们陪老婆子上护国寺住上几天吧,婉婉流掉的毕竟是东宫子嗣,也该请高僧帮超度一番,” 沈家向来没有正月拜佛的习惯, 这会儿沈老夫人提出来,想来是受了沈毓婉母女的撺唆, 沈月侧首往沈毓婉望去,只见她面带薄纱,露在外面的双眸幽沉如墨,一旁的宋敏眼下青黑连脂粉都遮掩不住,想来是忧思过度难以入眠。 借着喝茶掩住上扬的唇角,沈月低声应是, 夜间,凝香收拾行李时忍不住嘟囔:“大姑娘约着这时候上山拜佛,定是又想了什么坏主意,届时您一定要将听霜姐姐贴身带着,” “嗯,也有可能是她见不了人。”沈月懒散地倚在软塌上拨弄着炉内香块,眼角微微扬起, 相克之道无形无神,纵沈毓婉身边的嬷嬷想要防范,百密终究有一失, “你一会儿去信告诉高先生,告诉他能准备下一步了。” 凝香放下手中事务,擦了擦手伏在案上将信写好,再回来时,手中捏着高仲放在信筒中的信件, 沈月打开信件,原本懒散的神色陡然凝重,信上说潘阳想约见沈二姑娘再对弈一局! 他是如何发现自己身份的?约自己相见为的又是什么? “凝香,回信告诉高先生,就说明日我在护国寺静候潘先生大驾。” 兵来将迎水来土堰,为的什么等见到便知道了。 护国寺建在山腰,山林间残存着未化的风雪,车轮碾在冻土上粼粼作响。 沈家人清晨出发,到的时候已是晌午,天空飘着小雪再加上一路舟马劳顿,各人用完斋饭便各自回到提前订好的宿坊。 第78章 该唤你居安还是沈二姑娘? 护国寺的宿坊一向深受京都女眷吹捧,恰逢年初,拥挤得只能匀出几个小院, 沈月被安排和沈盈秋住在一个院中, 安置妥当,派去打听的小丫鬟也回转:“姑娘,大师说今日确实有姓潘的香客入住。” 确认潘阳已到,沈月带着凝香和听霜出门,在院中撞上沈盈秋, “二姐姐,”沈盈秋娇俏地跑上前,亲昵地挽着沈月胳膊:“听说护国寺的梅林一绝,您是要去赏梅么?” “胸口闷,随意走走。” “那二姐姐可以带盈秋一起去吗?”沈盈秋凤眸呼闪,期待地望着沈月:“我一个人有些不敢。” 沈月垂眸盯着臂弯上的手,淡声拒绝:“五妹妹想来也无聊,四妹妹不如同她一起去?” “那好吧。”沈盈秋落寞地收回手,拘谨地站在原地,乖巧道:“外面下着雪,二姐姐记得早些回来,莫要受凉。” 沈月一行人出去后, 沈盈秋立刻回房招过贴身丫鬟:“跟着去看看,沈月身边那个面生的丫鬟好像有些拳脚功夫,你离得远些仔细别被发现。” 红梅映雪,暗香袭人, 沈月心中装着事,无心欣赏。 “姑娘,四姑娘总给奴婢一种怪怪的感觉。” 凝香替沈月打着伞,小声道:“奴婢跟府中的仆妇都打听过,这位四姑娘向来沉静不喜出门,除了每月问安,平日里跟透明人一般。” “是啊,她的反应有些刻意。” 沈月捧着手炉,眸色沉沉, 前世她像是被朱轩禹灌了迷魂汤一般只顾着情爱,倒是忽略了很多身边的细节, 温心慧,沈盈秋....... 如狼环视,都不简单呐! 幽幽琴声在山间回荡,直觉告诉沈月那是潘阳。 顺着琴声找过去,冰封的湖心轩中,潘阳一身白氅盘膝而坐专注抚琴。 “你们在此等候,莫要让人来打扰。” 沈月从凝香手中接过油伞,顺着曲折的石桥往湖中心去, “姑娘!”听霜想上前,被凝香拦下来:“听霜姐姐放心,那人是姑娘的好友,没有危险。” “是吗.......” 听霜眸光闪烁,收回脚和凝香站成一排,眯着眼看向亭中之人, 貌似潘安,气质清绝, 确认过眼神,是小姑娘都会喜欢的人! 沈月站在轩外,直到潘阳弹完才收起伞走过去跪坐到潘阳面前, 银白大氅拖拽在垫子上,同廊庭外飞雪相得益彰, 金色面具辉映着头顶珍珠金冠,矜贵疏离。 潘阳晦暗的目光中, 沈月拢着广袖从泥炉取下小壶点了两杯茶,两指并拢推到潘阳面前, “潘兄,请!” “我以为你会先解释,”潘阳盯着沈月,“我该叫你居安还是沈二姑娘?” “不论居安还是沈月,都是我,” 沈月捧起茶盏浅抿,菱唇勾勒出一抹洒脱的笑意:“难道我看错人了?潘兄也是拘泥于俗相之人?” 前世潘阳能得到众多学子的支持,除了他的出身外更多的是他不问身份的交友之道, 来之前她想了很多,该如何解释能撇清自己的有意结交, 直到听到潘阳孤傲的琴声,她陡然醒悟,比起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不如洒脱一些, “居安呐居安,” 听着潘阳爽朗的笑声,沈月便知,他接受了自己的解释。 不问过往,只看将来,这是潘阳的道, “来都来了,陪我手谈一局?” “求之不得。” 瑶琴被潘阳随手放在一边,他将棋盘从岸几下拿出来摆上, 对弈中,沈月直接问出了心中疑惑:“潘兄是怎么发现我身份的?” 自桃邬对弈后,潘阳说家中有事匆匆离京,而她也再没有用过居安这个身份出现在人前, 潘阳又是怎么查到的?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好。” 沈月应下后,潘阳将手中棋子扔进棋盒,支着手肘靠在桌案上,肃然道:“梅邬是潘家产业,摄政王递了信,想查那日听梅苑所有人的身份。我好奇,便先查了查,才知是摄政王在梅邬中了药,想找出解药之人,” “那你是怎么查出居安就是我的?”沈月身子微微前倾,柳眉紧蹙:“我以为我藏得很好,虽然没戴面具,但是脸上有微调过。” “我看过你在宫中的棋局,” 潘阳敛去平日的玩世不恭,身上多出几分凛然:“且梅邬入口有善画之人记录每日进出宾客,拿着画像去你住的别庄寻人比对,虽然有些偏差,但骨相骗不了人,对比你的棋路自然就能确定。” 他话中透露的信息太过骇人,沈月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 怪不得前世沈毓婉对潘阳格外重视! 梅邬向来是文人政客青睐,若是如潘阳所说每日进出之人都有画像记录汇集到潘家,那相当于潘家掌握了所有官员,文人的关系网! “该我问你了,”潘阳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月:“你明明没有被烧伤,为何要隐藏美貌?” 第79章 梅林失态,被朱轩禹截胡 “父亲想让我和长姐效仿娥皇女英一同入东宫做妾,我不愿,” 沈月苦笑一声,借着喝茶的动作掩盖眸中对潘阳身份的忌惮:“我不想被困在宫墙之中,更不想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潘阳捻着棋子,俊逸的眉眼微挑,像是沈月的回答在他的预料之中, 棋局一来一往,两人的问答也跟着继续, 想到朱谨前几日的异样,沈月思绪纷杂,不知他为何知道了却还是装作不知情, 是不知怎么安置她?还是有其他原因? 又或许是潘家还没告诉朱谨? 朱谨毕竟是皇族,潘家将信息告知朱谨才是常理, 虽说未告知的希望渺茫,沈月还是残存了一丝希臆,问道:“潘兄可有将我的信息透露给摄政王?” “并未。”潘阳深褐色的眸光清澈,温顺的长睫眨动,划过一抹极难察觉的不羁之色:“梅邬是温家的,” “若是寻常,我定然是会卖摄政王一个人情,百利而无一害,” 他低声笑起来,透着一丝无奈:“但谁让你与我相识,虽说你对我隐瞒身份,但终究还是要先问过你再做决定,” 沈月听后松了一口气,虽说她给朱谨解毒是自己心甘情愿, 但并不代表她想与朱谨扯上多余的瓜葛, 依着朱谨那耿直的性子,若是知道定然会对她负责,实在不是她想要的局面。 “多谢潘兄,如果能瞒着就瞒着吧,我不想被他知道,” 这一声谢是真心实意,沈月起身弯腰冲潘阳行了躬身大礼:“潘兄这份恩情,沈月定铭记于心。” 也就是士林潘家才有这个底气拒绝皇族的要求, 若是换作勋贵之家,根本没有拒绝的底气! “坐吧,你同我还讲这些虚礼。”潘阳大大方方受了礼,招呼她坐下下棋, “日后,我是叫你居安还是沈二?” 说开后,潘阳对待沈月又像之前一般, 上次梅邬初见,沈月以为他是个脸皮薄的,后来混熟了才知,害羞只是那人的伪装,实际上他本性再懒散不过, “有何难?男装是居安,女装是沈二,” 湖心轩虽说没有遮挡暴露在寒风中,但四面点着炭火倒也不冷, 二人赏着雪中梅景对弈品茗格外逍遥。 分别时,潘阳从袖中拿出一块铜鱼配饰扔给沈月:“我潘子恒的好友自然是潘家的座上宾,这铜鱼你且拿着,若是手痒了只管拿着它去梅邬寻我,这段时间我都在。” 他扔的漫不经心,沈月接的心惊胆战, 生怕不小心没接住那小鱼儿就跌到湖中, “直接给我能怎么样?非要扔这一回!若是接不住可怎么办!” 沈月将铜鱼悬在面前用指尖拨弄, 心中忍不住腹诽, 最近她这是捅了信物窝不成,一个两个都赶一块给她信物。 “接不住那便是你与它无缘,莫要强求。” 潘阳摆摆手戏谑:“你再不回去我怕你那个丫鬟要吃了我!” 沈月侧首望去, 湖边梅树下凝香心无旁骛的捡着梅瓣,听霜打着伞站在石桥旁望眼欲穿, “姑娘您瞧,护国寺的梅长得各外好,回头奴婢用这些梅瓣给您缝个香囊。” 凝香将荷包中的花瓣递到沈月面前,抿唇一笑挤出一对酒窝, 前世被焚烧祭天后又被沈毓婉派人压在护国寺,以至于沈月对护国寺生不出一丝好感,连带着对护国寺的事物也喜欢不起来。 红色的梅瓣像极了朱谨被利箭穿心时溅在她尸身上的血花, 沈月身子晃了晃,唇瓣血色尽数褪去, 但凝香的一片好意她也不愿辜负, 勉强扯起笑意:“很香,瞧你手冻得也不怕生了冻疮,” 将怀中手炉塞进凝香冻得通红的手中, 沈月撑着伞疾步冲出梅林, 她心乱得不行,走得又急又快没注意脚下碎石,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扑倒在雪地上, 听霜脚步刚动,沈月旁边的小道兀地冲出一道明黄的身影将沈月搂住, 鸿雁般裹挟着梅雨白雪从林中冲出的身影,仿佛雪中妖精一样勾魂摄魄, 两人挨得极近,近得朱轩禹能看清那毛领下莹润的雪肌与菱唇上粉润的光泽, 怀中娇躯柔软馨香,朱轩禹近来被沈毓婉勾成重欲的身体霎时间起了反应, 过年这段时间,他住在东宫整日想着沈毓婉的媚态,被勾得心神不宁, 心中那团欲火纵使日日发泄却依旧烧的人坐立难安, 刚过完小年他便直奔沈府,奈何扑了个空, 一咬牙索性带着宫人顶着雪赶到护国寺,刚下马车还没等见着沈毓婉,便先被沈月扑了满怀, 送上门的女人,又是向来清冷的沈月, 触及沈月眼中未尽的破碎之意,朱轩禹喉结滚动,扶着沈月的手非但没松开,反而加大了力道掐住那纤细的腰身,欲将她抱起, “可有扭伤脚?孤送你回院中!” 他故作温润的嗓音油腻得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森寒的眸光在眸底涌动,沈月手上用力,将朱轩禹那双不老实的手从身下扯下来,借着行礼的动作避到几步开外, “多谢殿下,臣女无碍。” 见着女人便发情,朱轩禹同路边的野狗有什么区别? 回想起朱轩禹方才看自己的眼神,沈月恶心的差点当场吐出来, 恨不得立马回院中洗个澡,将朱轩禹碰过的地方搓个百八十遍! “雪天路滑不如孤扶着你?” 沈月躲闪的动作令朱轩禹眸色暗了暗,只以为她又在用欲擒故纵的手段, 上前想要握住沈月胳膊,却被听霜插着空子在中间挡住:“姑娘!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 听霜一手举着伞,一边弯腰大力替沈月拍打大氅上的雪花,心有余悸道:“还好殿下接的及时,否则您不得撞地上去。” 凝成冰的残雪四处飞溅,逼得朱轩禹不得不后退几步,以免被冰雪弄赃衣袍。 被扰了性致,朱轩禹收回悬在空中的手,面色黑沉呵斥:“如此没用的丫鬟怎么能伺候得好县主?当发卖出去提个聪慧的!” 这般没眼力见的丫鬟, 如若不是顾念着在沈月面前的形象,他早就让人拖出去打死了! 第80章 当众调情 “不劳殿下费心,臣女这丫鬟用惯了,倒也顺手得紧。” 暗骂一声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沈月将听霜拉到身后,隔开朱轩禹那暗含杀意的视线:“臣女突然想起来院中还有事,先行一步,还望殿下海涵。” 不管朱轩禹再怎么无耻,他如今依旧是太子,不能轻举妄动! 垂眸敛去眸底的幽寒,沈月欲从旁边绕开,不想与他过多纠葛。 谁知刚走出几步,朱轩禹赶上来挡在她面前暧昧道:“正好孤这会儿也没事,孤送你回去,以免路上遇到不长眼的阿猫阿狗惊扰了阿月妹妹。” 阿月妹妹四字,恶心的沈月袖中拳头拽得梆硬, 好想一拳打爆他的狗头! 虽说天家无亲情,但今天静安和亲,朱轩禹作为储君却在这儿想着下半身幸福,实在是令人气愤! 牙齿磨得咯吱作响,沈月皮笑肉不笑揶揄道:“只是几步路不劳烦殿下,静安公主殿下今日出发和亲,想来殿下来护国寺定是替公主殿下祈福的,臣女就不过多耽搁殿下的正事了。” 她在‘正事’二字上咬重声量, 朱轩禹脸上划过一丝心虚:“啊?是!” 他清清嗓子正经道:“和亲路途遥远,本殿特意来请高僧替静安诵经祈福。” “是啊殿下,您来是有正事儿的,” 朱轩禹身边大太监万公公趁机插嘴,恭敬提议道:“若不然您先去主殿?奴才替您送安乐县主回去?” 朱轩禹每次和沈毓婉厮混之时,玉嬷嬷总不会少了他们这群侍从的好处,明里暗里都在托他们帮着沈毓婉固宠, 他们虽说是阉人,但也是懂得礼尚往来之人, 这次朱轩禹能想起来上护国寺也是他们暗暗提了几句,这才让他动了心思, 这会儿见朱轩禹要被沈月勾走,少不得暗暗帮沈毓婉一把。 “殿下,风雪愈发大了起来,您看?” 耳中听着万公公的建议,朱轩禹捏玩着腰间玉佩思量, 余光端详着沈月大氅中若隐若现的丰盈,垂涎不已,若要这会放弃,心中着实不甘。 “再怎么忙,送阿月妹妹的时间还是有的。” 他手脚不老实,说着手就朝沈月交叠放在小腹的手腕伸去:“总站在风雪中也不是事儿,走吧我们边走边聊,” 沈月侧身避开,心中将朱谨骂得狗血淋头, 头一回她希望沈毓婉赶紧出现,将朱轩禹赶紧拐走, 可这会儿沈毓婉估计待在院中为她那张脸发愁,看到朱轩禹躲还来不及,哪还会主动出现在朱轩禹面前呢?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祷告, 朱轩禹纠缠不清时,身后小道响起沈毓婉幽怨的呼唤声:“殿下.......” 僵持的二人回头,就见沈毓婉戴着面纱,穿着一身单薄的袄裙站在不远处, “你们这是?” 莹莹美目含泪,她一手扶着院墙一手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朱轩禹被抓包有些尴尬,一时间都忘了沈毓婉只是他东宫的一个妾,哪有资格管他? 正不知怎么解释,兀地扫见侍从怀中抱着的大氅,一把抓过来迎上去将沈毓婉裹起来,摸着她冰凉的手,转移话题对玉嬷嬷嗔怒道, “怎么照顾的姑娘,寒冬腊月竟让姑娘穿得这么薄!若是姑娘受了凉,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老奴失职,望殿下恕罪。” 玉嬷嬷诚惶诚恐地跪下,仰头瞻仰朱轩禹面容,面露难色:“可姑娘她.......” 主仆二人快速交换了个眼色, “不怪嬷嬷,是我听说有宫中马车进护国寺,想着可能是你来看我,这才着急忙慌冲了出来.......” 沈毓婉挣脱朱轩禹的手别过头,脱下大氅塞进朱轩禹怀中,顶着雪往回走赌气道:“原来竟是我自作多情了,殿下只管忙自己的便是,” “婉婉!莫要胡闹!” 滴落在手背的泪珠滚烫,朱轩禹心脏像是被大掌捏住,闷的有些喘不上气, 追上去掰过沈毓婉肩膀将她按进怀中,用大氅将她从头盖到脚:“再怎么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赌气,你才小产过不能受凉。” “身上的寒凉又如何,哪能有我的心凉,” 沈毓婉揪着朱轩禹衣襟,哭成泪人:“我知道作为殿下的女人不该嫉妒阿月,应当大度,可看到殿下对阿月关怀备至,我还是忍不住难受.......” 推心置腹的告白像是一把重锤锤在朱轩禹心尖, 无爱哪来的吃醋,婉婉若不是爱得狠了,又怎能会看到自己同沈月说话便醋得哭成一团。 低头在沈毓婉额间映下一吻,他弯腰将沈毓婉打横抱起,朗声笑道:“孤允你吃醋!” “这可是殿下说的,婉婉可当真了!” 听着这话沈毓婉破涕为笑,蔑视地扫了眼呆愣在旁边的沈月,双手搂住朱轩禹脖颈依恋的靠在他肩上撒娇:“脚冻疼了,走不动~” “孤送你回去。” “殿下真好~”沈毓婉娇俏地探起上身隔着面纱吻在朱轩禹侧脸,朝沈月递去一个挑衅的笑。 还好她及时接到消息赶过来,否则今天太子还被沈月那小贱人勾到院里去了! 沈月想要扮柔弱跟她抢太子? 做梦去吧! “婉婉手冻僵了,殿下替我暖暖吧.......” 沈毓婉和朱轩禹二人旁若无人的调情, 沈月木着脸站在一旁生无可恋, 救命! 下次有这种场景, 能不能先把她眼睛蒙上,耳朵堵上? “安乐县主,奴才奉殿下的命令送您回院中。”万公公腰身躬成九十度,站在斜前方的路边,疏离笑道:“您请。” 回到院中时,沈盈秋正坐在厅堂中烤火绣花, 沈月站在屋檐下伸着手任由凝香掸着身上的雪,就见沈盈秋从箩筐中翻出一个香囊迎上来,站在她面前凤眸亮晶晶的像是盛着星光, “我绣了个香囊,二姐姐若是不嫌弃......不嫌弃的话.......” 沈盈秋咬着下唇嗫嚅半天,才鼓起勇气双手举着香囊怯生生道:“二姐姐不嫌弃的话能不能收下?” 奶色织锦缎绣着盛开的牡丹,针脚密实,颜色鲜艳,一看就是废了一番功夫, 沈月直勾勾地盯着沈盈秋绯红的双颊,数个呼吸后,伸手接过:“四妹妹费心了。” 第81章 暗中眼线出手,有要事禀报 “二姐姐喜欢就好!” 沈盈秋揪着衣摆笑得满脸通红,像是被夫子夸赞的学子,激动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迫不及待道:“我前两天看到一个葫芦形状的荷包,只要姐姐不嫌弃,盈秋再给姐姐绣!” 沈月还未应话,沈盈秋身边的丫鬟云芳先偷笑着开口,松了一口气道: “二姑娘您不知道,我们姑娘为了这个荷包特地省下例银买了上好的布料,熬了几个大夜才绣好,若是您没收,今晚姑娘估计又得哭鼻子咯!” “云芳!不许再说了!” 沈盈秋红着脸捂住云芳的嘴将她往回推,羞恼道:“就你话多!” 她迈着小碎步往回跑着,如被戳穿了心思的少女只想着躲藏,即使这样,她还不忘回头跟沈月挥手:“一路舟车劳顿辛劳,二姐姐早些休息!” 沈月站在原地颔首,等沈盈秋身影消失在廊下后,转身回屋将手中香囊交给凝香, “姑娘?”凝香捏着香囊疑惑:“香囊要怎么处置?” “没听那丫鬟说吗,这可是四妹妹呕心沥血之作。”沈月脱下大氅,嘱咐:“寻个盒子先单独收着,回头给高先生看看可有异常。” 凝香应声,接过大氅挂在架上后捏着香囊就要去找匣子, “那个,属下打断一下。” 窝在火盆旁烤手的听霜弱弱出声:“属下对毒也是略懂,若姑娘不嫌弃可以给属下看看。” 啧!怎么把听霜给忘了! 自古医毒不分家,听霜既然医术高超,那毒也差不到哪里去! 自己真是被朱轩禹气昏了头,放着这么个大宝贝在身边不用, “那就辛苦听霜了。” 沈月努努嘴,示意凝香将香囊给听霜, 护国寺不比沈府,院中没有地龙,冬日屋里点着炭盆也暖和不到哪里去, 沈月裹着毯子,懒散地歪在榻上,想着及时赶来的沈毓婉眸色沉沉, 朱轩禹为了满足私欲上护国寺不是光彩的事情,定不会走正门, 哪儿就能那么巧有沈毓婉的丫鬟在门口撞见朱轩禹? 沈毓婉能及时且精准地赶到梅林,除了有人报信,别无他想, 而知道她去梅林的人....... “凝香,去我妆匣中寻个无印记且常见的金簪给四姑娘送去,” “姑娘,属下查过了,没问题。”听霜将香囊里外查完后,凝香也捧着用锦盒装着的金簪从内室出来:“姑娘,您看这支可以吗?” “可,我脚酸的厉害,凝香过来帮我敲敲,” 沈月将锦盒合上,递向听霜客气道:“这盒子,听霜帮我跑一趟送给四姑娘吧,就说她送来的香囊我很喜欢,特地将我最喜欢的一支簪子送给她。” 吩咐完后,沈月换了个姿势歪在迎枕上,眼帘微阖,手掌有节奏地在毯子上按照乐曲节奏拍打, 沈盈秋既然想跟她表演一出姐妹情深,那她自然不会拒绝, 且看最后是人是鬼。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关上, 沈月懒散的模样消失,她骤然睁眼,起身盘腿坐在榻上,长睫下瞳眸漆黑, “凝香,你明早下山,去将神医接来,记得一定要高调又躲闪,” “姑娘放心,奴婢省得。” 凝香跪坐在沈月榻前,拨弄着火盆中的炭火:“姑娘可还有话要带给高先生的?” “让高仲继续悄悄地查镇西王妃。” “姑娘怀疑凝霜是镇西王妃的人?” 凝香反应过来沈月话中含义后有些讶异:“您和镇西王妃未曾有过龃龉,她为何要害您?” 是啊,二人从未有过龃龉, 但谁让朱谨关心自己呢? 沈月眸中划过一抹冷光,幽幽叹道:“但愿是我想错了。” 否则她想以牙还牙定会因为朱谨横在中间而畏手畏脚, 朱谨和温心慧的纠葛太深,中间还夹着一个为救朱谨而死的镇西王世子, 他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温心慧出事, 但真要让自己咽下这口气,自己也难以接受, 再说了,纵使她退步了,温心慧真的就能就此收手吗? 翌日, 天光蒙蒙亮,一辆马车悄然从护国寺后门溜出直奔山下, 两个时辰之后,马车回转,凝香做贼一般左顾右盼一阵后,这才掀开车帘恭敬地扶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下车, 谄媚道:“神医,您慢些!我们姑娘的脸真的有救了?” 她虽刻意压低声音,却还是有只言片语飘进暗处之人耳中, “哼!老夫这身本事可是前朝惠崇太后的专属御医传下来的!” 老头抚摸着胡子,傲然道:“惠崇太后五六十还跟小姑娘的容貌一样,全靠老夫师祖那身花颜秘术!区区烧伤,何足挂齿!” "嘘!神医您小声些,快跟奴婢来!" 凝香脸上的喜色压也压不住,带着神医绕路往小径去, 二人身影刚消失,隐藏在暗处的小丫鬟立刻往宿坊小跑急行去报信, “请姐姐帮忙通禀大姑娘,奴婢有要事禀报!” 丫鬟被带进卧房时,沈毓婉刚起身,姿态妖娆地靠在床头,半透的墨色道袍裹着玲珑身躯,整张脸都被垂着黑纱的四方巾帽覆盖, “就是你要见本姑娘?” “是!”丫鬟不敢多看,跪伏在脚踏前恭敬问安:“奴婢青枝见过大姑娘。” “给你一炷香,将你口中的要事说清,若是真的立了功,本姑娘自会有重赏,” 沈毓婉接过银剪修理着嫣红的指甲,漫不经心道:“但若是你敢用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戏耍本姑娘,本姑娘会让把你拖到院中掌嘴,教你学学怎么说话!” 她身上气息阴冷,骇得青枝瑟瑟发抖,连忙解释:“大姑娘放心!奴婢说的定是有用的!” 不敢耽搁,青枝哆嗦着将刚刚的所见所闻交代个干净, “奴婢回来的时候,二姑娘身边的丫鬟已经带着那位神医朝居所去了,想来这会儿正在给二姑娘治脸上的烧伤!” 怕沈毓婉不信,青枝激动地主动请缨道:“奴婢有个同乡是二姑娘院中的二等丫鬟,若是姑娘不信,奴婢可以将她约出来任由姑娘审问!” 第82章 沈月翻身的机会 青枝的主动请缨让沈毓婉对她多看一眼, 有野心的丫鬟才会为了往上爬拼命办好事情, 起身从妆匣中随手抽了支嵌红玛瑙金簪弯腰替青枝别在发髻上,笑吟吟夸赞:“你是叫青枝对吧?” 指尖顺着青枝鬓发滑到她下颌抬起,沈毓婉隐在面纱下的眉眼荫翳:“去查那个所谓神医是从哪里找来的,以及观察沈月的变化,” “此事若是你能办好,本姑娘另外还有重赏,瞧着是个聪慧的,回头等此事停歇倒是能提到院中做个二等丫鬟,” “奴.....奴婢谢大姑娘!” 沉甸甸的金簪落在头顶,青枝喜形于色对着沈毓婉直磕头,“奴婢定然会替姑娘将此事办好!万死不辞!” “缺什么只管寻玉嬷嬷便是。” 打发走青枝后,沈毓婉命人关上门,坐在妆台前取下面纱, 铜镜倒映中,原本娇嫩的面容密密麻麻起着红疹,有的已经红胀到快要破碎, 疼痒难耐,但是她不敢触碰, 万一破皮留疤,这张脸,不,是她这辈子就毁了! “姑娘,先上药吧。” 玉嬷嬷捧着玉匣伺候在一旁,忧心道:“京都有名的大夫都已经瞧了个遍,实在不行的话,” 沈毓婉近来因脸的事情性情越发暴戾,一旦有不顺心对身边伺候的丫鬟非打即骂, 也就是玉嬷嬷依仗着自身资历,才敢对雷区出言:“请太子殿下寻御医看看吧?再拖下去......只怕不好。” “不行!若是让太子看到我这张脸,我还能像现在这样笼住他吗?男人都是食之性也!他若是心中生了芥蒂,就会堵在心头一辈子!” 沈毓婉放在桌案上的手握紧成拳,尖锐的指甲刺进掌心,却不及她心中的半分痛! “可有查清沈毓婉是怎么跟我下毒的吗?” “姑娘,大夫们都看过了,只是起疹子,您并没有中毒。” “起疹子能成这样?能用了这么多药都不好?” 沈毓婉怒极,抓起玉嬷嬷手中玉匣狠狠砸向铜镜:“我就不信了!老天就这么偏向沈月那个贱人!” 明明她只差月余就能入东宫,彻底压死沈月! 却偏偏在这个当头脸上起了整片红疹子! 盯着镜中四分五裂的倒影,她眼尾绯红:“嬷嬷帮着那丫鬟查,看看神医究竟是沈月给我做的局,还是真的寻到治脸的神医。” “若是前者,将人抓起来拷问出证据,我要让沈月也尝尝进大牢的滋味。” “若是后者,那这人就更不能落到沈月手中!将他秘密藏起来,看看他能否治我的脸!” 太子本就对毁容前的沈月念念不忘,以至于沈月毁容后顶着个面具他还时不时往上凑, 她和沈月如今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她绝不会让沈月有恢复容貌的机会! 梳妆打扮好去宋敏那边时, 两个庶妹已经坐在厅中,沈月还未来, “你现在不能吹风,非要过来作甚,快来坐下暖暖。” 宋敏起身将沈毓婉牵到身边坐下,又招呼丫鬟赶紧去拿毯子热汤。 安顿好沈毓婉,宋敏坐下扫了圈室内,面色阴沉: “让人去请二姑娘,这都什么时辰了?” 这边沈月也恰好提到宋敏母女, “多熏一熏,让药味凸显出来,如今的沈毓婉母女可不好糊弄。” “姑娘放心,味道绝对浓!” 凝香和‘神医’配合着用小香炉熏着沈月外袍, 沈月捧着姜茶,目光隔着窗柩望着院门, 瞥见身着鹅黄色袄裙的小丫鬟小跑着进门,她放下茶盏,勾唇:“凝香,来客了。”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透着试探:“县主,夫人请您过去。” “这!这就来!” 急促的脚步声和重物落地声在紧闭的室内响起, 丫鬟接到叮嘱,正准备凑过去想透过门缝看看室内情况,门兀地被拉开,凝香两手把这门堵在门口,脸上慌乱未褪, “我们姑娘马上就好,你且等一等,” 丫鬟赶忙稳住前倾的身子,笑道:“凝香姐姐,县主还要多久,夫人那边我也好去回话?” “快了快了。”凝香干笑着敷衍,声音有些不自在, 许是察觉窥探的眼神,凝香转身将房门合上,连哄带骗将丫鬟送出院门, 丫鬟回转,沈毓婉借口身体不适去暖房休息将丫鬟唤进去询问, “你都看到什么了?” “屋内情况看不清,但是二姑娘屋门紧闭,有药味飘出,奴婢去的时候她们很紧张,” 听着丫鬟的话,沈毓婉眼中疑窦更重, 有药味?还遮遮掩掩瞒着。 莫非沈月真的找到能治脸的神医了? 沉思间,外厅响起动静,她走到门帘前掀起一点,只见沈月急匆匆赶来,连发髻上的首饰歪了都没注意。 一连两日,都有马车从后门早上悄悄下山,晚上悄悄离开。 晨光洒落,西郊桂花巷, 沈月带着凝香顺着巷子来到一户人家停下, 敲门,虎口有老茧的男人打开院门,警惕问道:“姑娘找谁?” “有人托我给里面的公子送个东西。” 沈月从怀中拿出一个盖着印鉴的信封递给男人, 男人细细查看后,冲沈月行了个抱拳礼退到一旁, 那日在温泉别庄静安托她给尘月送个手串,后面又让人递来了盖着私印的信封请她于和亲队伍走远后一起给尘月, “是她让你来的。” 尘月披散着长发赤脚站在廊下, “是。”沈月走到廊下,将手串和信封一起递给他。 距离温泉山庄见尘月那次不到一月,他骤然消瘦得吓人,青色道袍空荡荡挂在身上,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容瘦到凹陷,衬得两颊颧骨格外突出, 手串上的玉珠不算好,却散发着莹润的水光,显然主人万分珍爱,常年在手边盘弄, 尘月垂眸将玉珠套在手腕上, 摩挲着玉珠眼底泛红:“景元二十八年,我想送承恩一个生辰礼,可囊中羞涩,当了瑶琴也只能买得起这样的货色。” 沙哑的嗓音透着浓浓的自我厌弃, 沈月低声道:“它应该是殿下收到,最好的生辰礼。” 生在皇室,静安从来不缺珍宝,缺的是真心。 瑶琴对琴师来说犹如手足,尘月为了给静安买礼物当掉瑶琴,已经是将自己一颗心捧到静安面前了。 沈月站在台阶下,看着尘月颤着手拆开信封, 一张薄薄的纸张从信封飘落到脚边,她蹲下身捡起,扫了眼,是盖着大印的赦书。 第83章 沈毓婉入局 毕竟是别人的隐私,沈月草草扫了眼便捏着纸张起身,想递给尘月, 前进的脚步在触及他脸上泪光时停住,尘月捏着薄薄的信纸手背上青筋毕露,冷白的肤色在此刻显得有些惨白, 他脱力般地跌坐在地上,痴痴地笑出声来:“我本就是低贱到尘埃的罪奴,何德何能成为她心中的皎皎明月。” 他的状态不对,沈月担忧道:“月公子可还好?” “她如今走多远了?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应当很害怕吧?”尘月靠在廊柱上,声音轻得像是沈月的幻听。 未等沈月回复,他又自言自语道:“承恩是最娇气的人,畏寒畏热又挑嘴,如今却要去那荒凉的蛮夷之地,她要怎么活?” 平生第一次,沈月觉得自己词穷,任何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显得无比苍白。 说静安会让自己过得好?可和亲到那蛮夷之地嫁给一个老头,又怎么会过得好? 说静安坚强?坚强还不是因为没有退路,只能自己替自己顶起一片天。 她沉默地将手中纸张递给尘月:“别辜负她的心意,” 赦书内容不需要看,她大概也能拼凑出尘月的身世,应当是幼年家中被降罪,尘月被送到了乐坊, 而有了这封赦书,不论尘月之前有怎样的过往,从今往后他都不再是乐坊中失去自由的乐师, 尘月并没有接,只是直勾勾盯着沈月脸上的面具不知道在想什么。 若是他哭沈月还能松口气,偏生他这副呆愣的模样, 正想开解,就见尘月兀地起身冲进厅内, 下一秒,厅中传出瓷器碎裂声以及沉闷的抽气声, 静安安排的护卫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直觉不好,赶紧冲进厅内惊骇得想要阻止:“尘月公子,你这是作甚!” 护卫身影动起来的时,沈月心中已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纵使有心理准备,但跟着进去看清厅内场面的瞬间,她依旧被震惊地立在门口。 尘月俊朗的面容硬生生被碎裂的瓷片从额头到两颊划开, 鲜血顺着尖锐下颌往下流,他如同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笑容轻松:“承恩说我这张脸太招摇,跟去边疆会惹出祸事,如今世上再无尘月,只有乐师,还请县主相助,送我去追和亲队伍!” 他捏着瓷片,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和亲路途遥远,公主思乡之时至少有乡音能聊以慰藉。” * 尘月那边耽搁了时间, 沈月再回护国寺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那张染血的笑颜冲击力太大,大到沈月一路都没缓过来, 虽然是因为朱谨,但静安毕竟帮过她, 出于私心,她还是同意了尘月的请求,找人寻了快马带尘月去追和亲队伍, 重生后她头一回以沈二的名义给朱谨写信,请求朱谨帮帮尘月和静安, 和亲凶险,若是连精神支撑都没有,她不知道静安能不能熬过去。 洒扫的丫鬟在院中拿着扫帚探头探脑,沈月只当没看见,反而坐在窗前将换过的人皮面具无意露出, “姑娘,大姑娘会信吗?” 凝香将手炉香炭重新换过后递给沈月,面露不忿之色:“您待竹园丫鬟婆子一向不薄,她竟然暗地里投奔了大姑娘!” “人各有志,又何必勉强?世界那么大,也只有一个凝香而已。” 面对丫鬟的背叛,沈月心中毫无波澜,幽幽道:“说起来我们应当感谢她才是,如今的沈毓婉警惕心极重,若是我主动露出破绽给她,她反而会怀疑是我做的局。” 指骨扣着桌案,她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意: “我现在已经有些期待沈毓婉知道真相的反应了。若我算得没错,她如今也该收到山下传回来的讯息了吧?” 从下毒反击被玉嬷嬷发现失败后, 她便开始着手布局,找高仲要了美容养颜的方子,让人装作云游回京探亲的小神医引荐给太子麾下的兵部侍郎家眷, 短短数十日神医便在京都女眷中打出名声。 打蛇打七寸,斩草要除根! 沈毓婉如今所有的依仗都是朱轩禹的宠爱和太后的愧疚 若是沈毓婉在入东宫之前毁了容,还能进东宫当侧妃吗? 另一边,沈毓婉派去打听的下人也回来了, “大姑娘,奴才确定过了,这位神医年前回得京都,第一位治疗的是孟夫人,孟夫人刚从西北被接进京都,相貌有些粗糙,用了几日调配的香膏,竟然短短几天恢复了不少,这位神医不喜喧闹,所以名声也只在几个夫人口中流传。” “真有这么神奇?” 心中惊异,沈毓婉隔着屏风,忍着疼用冰块敷脸,脾气越发暴躁:“你确定好了?若是有假仔细本姑娘扒了你的皮!” “千真万确!奴才还打听到孟夫人这几日也在护国寺上香礼佛,姑娘不信的话,亲眼看看,保证您会大吃一惊!” 心脏在胸腔砰砰直跳,沈毓婉让人打听清楚孟夫人所在后,带着玉嬷嬷故作偶遇, 当在梅林中看到孟夫人时,沈毓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孟夫人进京都时也参加过一次宴会,手脸皮肤跟树皮一样,因相貌被嘲笑排斥,后面再没出现在外人面前, 为这事儿她们小姐妹还私下嘲笑过孟夫人愚蠢,在西北荒凉之地侍奉公婆,硬生生将自己熬成黄脸婆, 就这般丑陋的容貌,岂不是活该将夫君往别的女人怀中推! 可如今的孟夫人哪有入京时候的半点影子, 肤若凝脂,面带桃花,比起身旁十几岁的小姑娘也不遑多让,因着白嫩肌肤映衬,硬生生让她平平无奇的五官多出几分淡雅,气质清绝。 这就是那神医的本事吗? 沈毓婉掐住玉嬷嬷的手腕,遏制激动到颤抖的身体。 “沈姑娘也来赏梅?” 兵部右侍郎是朱轩禹的人, 孟夫人瞥见梅树下即将成为太子侧妃的沈毓婉,热情地迎上来打招呼,姿态暗含恭敬:“我备了些热茶点心,您可要一同过去坐坐?” 第84章 姐妹争抢的‘神医’ “孟夫人热情相邀,那毓婉便却之不恭了,” 沈毓婉有心从孟夫人口中套话试探一下真假,顺带着也想着拉拢一下孟家,就着孟夫人话头一同往小亭去, 灼热的打量视线毫不遮掩,孟夫人双颊一红,抚上脸颊害羞道:“沈姑娘可是觉得我变化有些大。” “正是,”沈毓婉目光闪了闪,故作好奇道:“夫人用的什么香膏,这皮肤好得我都羡慕。” “这.......” 孟夫人被夸得合不拢嘴,但提到香膏时候,还是有些疑虑,吞吐半天,才凑过身小声道:“这话我只告诉沈姑娘之人,您可别说出去,那位神医性格古怪得很,不让说。” “不过神医的医术是没话说的!他可是前朝左太医的徒孙!” 孟夫人小心翼翼从荷包中拿出一个玉罐,捧到沈毓婉面前:“这是神医替我调配的香膏,只用了两罐便有了如今这般!” “哦?” 沈毓婉用指甲挑起一小坨乳白色的香膏放在手背,用体温揉开后,入手滑腻,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若隐若现。 孟夫人的脸让她心中信了一半, 但前几次跌倒的跟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定要谨慎! “我近来脸上起了疹子,正想找个大夫瞧瞧,不知孟姐姐能否帮妹妹引荐引荐?” 孟夫人回京都后被排斥嘲笑,内心定然有些自卑孤独, 如同困在井中的人,有人接近便激动地当作恩人。 “为这疹子,家中姐妹怕被过上,可能也觉得恶心,都不愿同我亲近,我这才一个人到梅林散心。” 沈毓婉不动声色地从称呼上拉近距离,牵着孟夫人手推心置腹道:“不瞒姐姐说,我脸上这疹子前前后后瞧了好几个大夫都没多大用处,您也知道,我们女儿家全靠这张脸,若是不小心留了疤,那可就一辈子毁了。” 一席话听得孟夫人心有戚戚, 想起刚回京都时候被嘲笑,被夫君冷落的经历,不由悲从心中来, 如寻到知音一般,反握住沈毓婉手保证: “妹妹只管放心,神医虽说性子古怪,但是只要能满足他的条件,他也会尽心医治!” “不论神医需要什么,只要能治好我这张脸,我定会想办法准备。” 沈毓婉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心中暗暗耻笑, 原来也是个图财的俗人,装什么神医! 同孟夫人分开后,沈毓婉立即吩咐人去山下查看请过神医的人的情况。 与此同时,青枝也带着沈月院中的丫鬟求见, “姑娘,二姑娘脸上的疤痕颜色浅了些!” 心下一咯噔,沈毓婉心中的疑窦又去掉几分:“只是两日便有了起色,他用的究竟是什么药?” 烧伤疤痕自来便是最难治愈的,就连宫中御医都不能保证能治好, 但是沈月的脸只两日便有效果,若是再给她一段时间,她岂不是能好个七七八八! 惊异之余,剩下的一丝怀疑在去山下探查的下人回来后几乎消失, 神医不管来历还是本事都被仔细查过, 确定无问题后,沈毓婉再也坐不住,赶紧吩咐玉嬷嬷去将人接来。 这两日她借着给滑胎的孩子念经避开了太子,但是时间一长,她脸上的疹子根本瞒不住!必须要早些好起来才行! * 神医突然消失, 遍寻无果,沈月在院中发了好大脾气,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沈老夫人, 护国寺这段时间可住了不少勋贵,念着沈家名声,沈老夫人赶紧起身,带着丫鬟去沈月院中, 隔得老远便能听到打砸声和哭泣声, 瞥见院子周围悄悄来打探消息的丫鬟婆子,沈老夫人脚步越发急切。 可真是丢脸丢到外面了! “闹什么!!!” 吩咐下人将大敞的院门关上,沈老夫人黑沉着脸,拐杖在青砖地上杵得砰砰直响, “月丫头!还不赶紧住手!寺庙乃清修之地,你在此打砸成何体统!” “祖母!”沈月举在头顶的瓷瓶缓缓放在胸前,一句祖母喊得心酸不已, 这般可怜的模样,看得沈老夫人呵斥的声音软了下来,撇开丫鬟从沈月手中夺下瓷瓶,威严道:“好端端的,怎么发这么大火?可是有下人忤逆你了?” “祖母,阿月心里苦!” 沈月举起帕子拭泪,腥辣的气味一冲,豆粒大的眼泪顺着长睫滴落霎是可怜, “您进来瞧便知晓了。” 祖孙二人进屋,房门合上,沈月取下面具哭诉道:“孙女前些日子听说京中善于治脸的神医,着人请了过来,眼见着刚有些效果,神医突然不见了!" 沈老夫人头一回见着沈月面具下烧伤的脸, 乍一看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昏暗的光线中,冷白的肌肤上盘横着深红色的凸起伤疤,像是土地里的蚯蚓被钉在脸颊上, “您瞧,神医药材不够便先用了一边,只是两三日,伤痕瞧着就淡了很多,” 沈月指着右边脸颊,哽咽:“孙女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 沈老夫人眯着眼细细对比,果真看出了两边的区别,浑浊的眸子掠过一抹精光, 若是沈月的脸真的能恢复,对于沈家来说简直是一大喜事! “月丫头只管放心,祖母纵使将京都翻过来也要将那位神医找出来给你治脸!” 沈老夫人心疼地将面具替沈月戴上,急忙招呼丫鬟磨墨写信,让人赶紧送下山给沈崇文, “祖母真的让人去帮沈月找神医了?” “是,给老爷送信的人已经下山了。” 沈毓婉听着丫鬟回禀,将目光重新落在妆台上的玉罐上, 淡粉色的油膏散发着浓郁香味, 玉嬷嬷始终有些担心:“姑娘,您确定要用那人的药?” “可不用又能怎么办?” 沈毓婉苦笑着拿下面纱,整张脸红肿得辨别不出原本模样:“让护卫将那人看牢了,决不能被沈家的人发现。” “您放心,那个地方绝对安全。” 沈毓婉想到神医那张童颜鹤发的面容, 心一横,拿起玉片挖出一小坨香膏放在掌心,对着镜子细细涂抹。 刚涂上,原本刺痒发烫的脸瞬间清凉得像是浸在冰水中,钻心的痒意也跟着减轻许多, 捏着玉片的指骨紧张到泛白,沈毓婉回想着神医叮嘱的步骤,将药膏涂满全脸后,用细棉布盖在脸上,再用药汤蒸熏。 第85章 剁了她的狗爪子! 正月初十,沈家上下因女主子们回府变得热闹起来, 沈月刚下车,便被沈崇文身边的小厮唤到书房, 地龙冒着热气将路上的风雪寒凉之意驱走,隐隐有些发热,沈月脱下大氅后交给凝香冲生沈崇文行礼:“见过父亲,” “阿月快来!” 不等沈月行完礼,沈崇文就将她扶起引到右手边的耳房, 两位手持笔墨的文人见着沈崇文和沈月急忙起身行礼:“属下见过尚书大人,见过县主。” 迎着沈月疑惑的目光,沈崇文解释:“这二位都是刑部的能人,仅仅根据描述便能将犯人的画像绘出来,堪称惟妙惟肖!” “你将那位神医的模样告诉他们,为父好让人多画一些在周围找人!” 沈崇文将沈月按到画师面前的圈椅上坐下,脸上皆是父亲对女儿的慈爱笑意:“你放心,纵使将京都翻过来,为父也要将那位神医替你找出来!” 摄政王定是对沈月起了心思,才会在上次宴会救下沈月又亲手抱进后宅, 若是沈月真能恢复容貌,再加上县主的身份,完全可以想办法将她塞进摄政王府做侧妃! 届时不论哪方登基,他沈府都能置于不败之地! 沈月坐在椅子上仰头凝望着沈崇文眼底的算计,敛眉轻笑:“阿月谢父亲。” 侧过身,她做回忆模样将神医的特征描述出来, 地龙蒸腾,熏得沈月有些困,她疲乏地歪在圈椅上,看沈崇文急切地来回在二人背后踱步。 画师笔刚停,顾不得宣纸墨迹未干,沈崇文双手捧着纸张来到沈月面前:“好了!阿月快来看看,画得像不像?” 沈月伸着脖子朝画纸望去,杏眸掠过一抹讶异, 不得不说刑部的画师是有真本事的! 她只是根据他们提问形容出部分模样,竟能画出来七八分! “二位先生是极有本事的,画得八分像。”沈月含笑附和, “那就好!”沈崇文小心翼翼将纸张重新放回桌上,抚着胡须志在必得道:“为父这就让人将画像多画一些张贴在大街小巷许以重金!定能将神医找到!” “父亲英明,” 长睫微颤,沈月在心中腹诽, 沈崇文想找到神医,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就是不知道他查到沈毓婉沈身上的时候发现神医已经被灭口,会是怎样的场景呢~ 杏眸弯成一道弦月,她唇角微扬,瞧着倒是温顺乖巧:“那阿月就先回院中休整,不耽搁父亲正事。” 好心情在回到竹园时候湮灭, 掌管炭火的丫鬟云柳红着眼冲刚进院门的沈月跪下,哽咽:“姑娘!奴婢无能没能领回炭火,管事所如今京都炭火紧俏,阖府上下都要省着用。” “领回来的炭火只够点几个炭盆........” 明晃晃的五个巴掌印子在白皙的侧脸上格外醒目, 沈月半蹲下身,指尖点上云柳侧脸冷声道:“谁打的?” 云柳这个丫鬟向来是温吞的性子,如果不是逼急了,断不会主动惹事, 再说了,身为县主院中的丫鬟哪怕是惹事又如何轮到外面人来替她教训了? “贺管事.......奴婢只是质疑了一下......” 沈月点头,绕到厅堂转了一圈, 冰冷的内室恍若冰窟,只有角落劣质的木炭在炭盆中燃烧,时不时冒出呛人的烟味。 用帕子掩住口鼻,她忍不住冷哼出声, 看来是某人以为自己要入东宫便支棱起来了! 啧,炭火拮据? 也亏得宋敏母女想得出来!她刚刚从沈崇文书房出来,可是险些熏出汗来! 随手点了几个院中做粗活的婆子,沈月幽冷道:“先带我去找那个管事,” 脚步微动,她眼底浮现一抹恶趣味,召来听霜低声吩咐一番后带着丫鬟婆子继续往外走, 既然宋敏母女手贱非得凑上来犯贱,那她不剁掉宋敏一只爪子岂不是显得她很良善? 沈月有意做大声势,带着丫鬟婆子顺着显眼的地方往库房去, 动静几乎同时便被传到韶清院, 宋敏气得拍案而起:“那个孽女眼中还有没有主母!竟然带人去找管事麻烦!” “娘,你太急了。” 沈毓婉对着镜子抹匀香膏,眼尾的媚态勾人慑魄:“短炭火什么的不痛不痒,您又何必要做这些小动作。” “我又不是只针对她一个,既然要省,除了那老太婆和文德,其他院中全都是这样,” 铜镜倒映着滑嫩的肌肤,原本可怖的疹子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到那淡淡的红痕, 那人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依着那人所说,再有三天便能完全好透! 她仔细将手心残存的香膏涂抹在修长的脖颈上,笑的轻蔑: “等女儿在东宫站稳脚跟,沈月要杀要剐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我就是气不过,我在尼姑奄吃不饱穿不暖,凭什么她个孽女能好好的享福!” 宋敏将双手举起,原本白皙柔嫩的手指因冻疮如今变得红肿粗糙,做重活磨得指关节粗大:“有人在的地方我都不敢把手伸出来!” “娘.......” 都是因为她,娘才会受这些罪! 心脏像是被针扎一样,细密的疼痛疼得沈毓婉直不起腰, 数落的话咽回腹中,她心疼地将宋敏手抱在怀中,笃定:“您放心,这仇,女儿一定会报!” 不论是沈月还是拱火的林姨娘,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夫人,管事派人求救,说二姑娘要打死他!” 丫鬟在门口通禀,沈毓婉借抬头瞬间拭去眼角的泪,眼底燃烧起汹汹战意。 沈月定会借题发挥,指责娘克扣, 如今祖母联合林姨娘盯着娘手中的管家权,定不能被揪住任何把柄, “来人,立刻将地龙灭掉,换上炭盆。”她起身冷静指挥:“左右窗户全部打开,待热气散去再重新关上,” 一切做完,沈毓婉接过丫鬟手中大氅替宋敏穿上,眉目沉沉地叮嘱:“您只管咬死了要接济灾民,所有院中都节省便是,您仗着礼,沈月闹不起来。” “我省的。” * 库房, 沈月坐在廊下的圈椅上,指尖描绘着手炉纹路。 “二姑娘您凭什么说动手就动手!”贺管事跪在雪地中梗着脖子满脸不服:“你那丫鬟言语侮辱夫人,被奴才教训也是活该!” “姑娘!奴婢没有!” 云柳急得失声:“奴....奴婢只说姑娘不能受凉,奴婢发誓,绝对没有说过!” “呵!这院中人可都是听见了的,”贺管事使了个眼色, “奴才听见了,她说夫人烂心肠,还骂贺管事是夫人的狗腿子!” “奴才也听到了!” 院中下人七嘴八舌跟着附和起来。 云柳噗通一声冲着沈月跪下,不断地磕头:“姑娘,奴婢发誓绝对没说过,若是奴婢骂过夫人,就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嗤!若是发誓有用还要官老爷做什么,直接搬一座神像往衙门一坐,每个人发誓就好咯!” 哄笑声中,云柳百口莫辩,急得直掉眼泪, “别急。” 沈月柔声安抚将云柳拽起来,再抬头,眉眼间满是冷意:“你没做过为什么要证明?” 第86章 沦落为全京都笑柄 “本县主也能说贺管事伙同同伙欺瞒本县主,” 沈月唇角微扬:“你问本县主凭什么对你动手?” “啧,这问题可笑至极!” 她不急不慢踱步到贺管事面前停下,轻蔑道:“就凭本县主是主,你是仆!就凭云柳是本县主的人,本县主愿意抬举她,她就比你一个看煤的身份高!” “你能用管事的身份压云柳,云柳也能借本县主的势压你。我允的!” 贺管事愤恨的目光中,沈月指尖勾了勾,示意云柳上前来,指着贺管事脸冷肃道:“他怎么打你的,你打回去!双倍!” “我沈月向来蛮不讲理又护短,我院中的人,岂能被外面的阿猫阿狗欺负了去!” 目光扫过院中人的脸,她捧着手炉目光幽幽:“聪明的回头将我院中丫鬟都记一记,可别瞎了眼惹了不该惹的人。” 后院奴仆都是欺软怕硬之人,若是不杀鸡儆猴一次,还真当她沈月是任人捏扁搓圆的软柿子不成!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中,沈月坐回圈椅中, 鱼饵已经放下去了,想必王八很快就要上门了。 “沈月!沈府何时由你做主了!” 不多时,宋敏被丫鬟扶着气冲冲赶来,指着沈月鼻尖骂道:“恃强凌弱毫无礼义廉耻,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她这话一出,沈月眼帘一掀,语气古怪:“母亲难道忘了?我自幼养在别庄,天生天养哪里来的夫子教导?” “礼义廉耻?”她掸着大氅粘上的雪花,戏谑道:“我只知道打服!” 一席话堵得宋敏无言以对, 她恨不得沈月死在庄上,哪会费心给她请夫子教养! 作势整理鬓发,宋敏板着脸训斥: “节省炭火是阖府上下都必须要做的事情,你嘴里喊着同灾民感同身受,怎么连这点苦都受不得?” “哦?难道长姐和母亲院中也用的这个炭?” “自然!”宋敏仰起下颌,万分庆幸沈毓婉有先见之明算到这个孽女会斤斤计较。 想到沈毓婉交代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忍着厌恶:“若是不信,你去婉婉院中看看便知。” “母亲说笑了,自然是信的,”沈月眸光闪烁,指着身后库房道:“刚刚听说库房炭火不多,我便自作主张替母亲想了想办法。” 沈月唇角的笑意看得宋敏头皮发麻, “你做什么了!” “我能做什么?不过是担心母亲受冻,替母亲寻了些木炭罢了!” 沈月慵懒地耸耸肩,笑得人畜无害, 算着时辰,听霜也该将人带回来了! 宋敏以为拿赈灾的名头克扣炭火就能让自己受苦了还只能吃哑巴亏? “夫人!夫人不好了!” 门房急吼吼冲进来,急得气都喘不匀:“门口不断有装着炭火的车涌来,您看,这.......能收吗?” “你哪儿找来的炭火!”宋敏怒瞪着沈月,就差上手, “母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门房简单报了几家送炭火的名号,听得宋敏心悸不已,顾不得和沈月计较,拧着裙摆跟在门房身后往大门去, “凝香,我们也去瞧瞧热闹去。” 原本安静的巷子变得喧嚣,驴车挨挨挤挤排在沈府大门前,后面还源源不断有车挤进来和看热闹的人挤成一团, “后面都堵得动不了了,劳烦贵府赶紧将东西接了,我也好回去跟我们大人交差。” “就是啊!我们大人好心给你们府上送炭,没声谢不说,怎的还将我们堵在门外呢!” 面对众人的声讨,门房大冬天硬生生急出一身热汗, 一边安抚,一边眼巴巴望着影壁, “老夫人!夫人!” 瞧见做主的人终于来了,门房松了口气,赶紧迎上去请示:“巷口路已经堵住了,您看这些炭火?” “先收下吧!” 顶着沈老夫人阴沉的目光,宋敏磨着后槽牙吩咐, “可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为何都在给府上送炭火?”沈老夫人杵着拐杖看向门口混乱的场景,脸黑得能挤出墨来:“宋氏,你又做什么妖了!” “母亲,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现在也一头雾水呢。” 宋敏叫苦不迭,她不过是让人断了府中姨娘姑娘们的炭火,谁知道沈月那死丫头会搞出这一出! “祖母,是孙女怕母亲和姐妹们冻坏了,这才出此下策。” 沈月笑着上前挽住沈老夫人臂弯,乖巧道:“听说府中木炭都送去救济灾民了,又买不到新的,孙女想着,大姐姐马上就要入东宫了,总不能冻坏了,就让丫鬟去朝各府借了些木炭。” “呵呵!” 三言两语沈老夫人便猜出了宋敏的心思,指着宋敏冷笑:“既然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自个儿收拾吧!” “至于月丫头,扶我回去。” 祖孙二人晃悠悠走在前,同丫鬟婆子隔了一段距离, 见沈月稳住气不解释,沈老夫人横了她一眼,轻哼:“你这泼猴总想这些损招,不就是一个管家权,何至于拿沈家的脸面去算计!” “我要是再不动手任由宋敏捏着管家权,还不知哪天就稀里糊涂被毁了名声嫁出去了。” 她说的宋成摸进房间那事,两人心知肚明, 见沈老夫人不回应,沈月懒洋洋地踢着青石板上的雪:“祖母不也想将管家权拿回来?如今孙女将台子搭好了,戏怎么唱,且看您的了。” 第87章 返老还童,冻得跟孙子一样 “再怎么说,下次也不能拿沈家的名声开玩笑。” 听到沈老夫人这句话,沈月知道这件事过去了,沈老夫人定会想办法分去宋敏一部分的管家权! “差不多了,赶紧让你的丫鬟回来,别再继续瞎胡闹!” “孙女这就派人去寻,不过我只让丫鬟去各府借,也并未约定好路线,怕是一时半会难寻。” 沈月干脆应下,吩咐凝香找人去寻听霜回来:“凝香你多派几个人去。” 找是找了,什么时候找到那就要看天意了! 宋敏那边只要递了枕头,祖母和林姨娘自会想方设法借沈崇文的力让宋敏栽个跟头, 而她,如今有更重要的热闹在等着她看呐! 她向来是个心眼小的, 沈崇文之前逼得凝香险些自尽的事情,她可还记得呐! 好不容易有光明正大坑沈崇文的机会,她怎么能轻易放过? 长睫眨了眨,凝香眸光忽闪:“奴婢省的。” 另一边,沈崇文为了早些找到神医特地在京都最有名的酒楼宴请刑部尚书,侍郎,以及兵马司几位将领, 宴席结束,他醉醺醺扶着小厮肩膀准备坐上马车回府, 兀地察觉行人异样的眼光, 剑眉紧拧,他只当是自己醉酒姿态惹了人驻足,细碎的议论声中,马车晃晃悠悠在街道行驶, “可是沈大人的车马?” 行至僻静处,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 两车交汇,爽朗的男声响起,沈崇文忍着喉间翻涌的呕意掀开车帘子, 对面青年人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商户,他脸色冷了冷:“正是鄙人,不知阁下是谁?” “沈大人,在下是浮生阁少当家,父亲听说大人为了赈灾以至于自己都没有炭火用,特地嘱咐在下给沈大人送些炭火,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那人说完后,便有两位小厮下车抬着箱子站在车辕处, 酒精让思绪有些迟钝,沈崇文还在思索那人话中的意思, 兀的箱子被掀开,码得整整齐齐的金砖放在箱子中,阳光一照金光刺眼! “你这是何意!” 沈崇文惊怒,当着面送他这么多金条,莫非是让他落下受贿的罪名! 这人究竟是谁指使的! “大人大肆宣扬缺木炭,难道不是暗示可以收冰炭?” 青年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试探道:“大人缺金银,我们只是寻求一个庇佑,双赢的局面,大人又何必生气。” “一派胡言!本官何时暗示要收冰碳了!走!” 马车绝尘而去, 一路上又有几辆马车搭讪,沈崇文脸色红白交替,忍着怒气吩咐车夫加快车速! 一次是意外,这么多人都来,只能说明一件事,定是府中之人做了让人误会的事! 暗示沈府缺金银!欲收孝敬! 当朝对贪官污吏处罚甚严!若是被都察院那群疯狗盯上,又是一番波折! 沈府正厅, 正门被送炭火的马车堵死, 沈崇文不得不从后门绕进来,一回府立刻发火让人将府中大大小小的主子找来。 “说!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甩着袖子坐在上首,一杯接一杯地灌着浓茶,眼底血丝弥漫:“谁能跟本官解释一下外面那堆木炭是怎么回事!” 他这副暴怒的模样,惊得众人不敢吭声, 沈崇文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落在宋敏身上,指着她怒道:“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与我何干?问你那好女儿去!” 宋敏脸色难看,她应付那些人已经累得够呛,还要看沈崇文脸色,想起这些天沈崇文对自己的冷淡,不由悲从心来, 别过脸抹着泪:“她自己闯的祸,你问她去!” “沈月?” 沈崇文目光跟着宋敏指到沈月身上,眯着眼隐忍着怒气,严肃道:“你又做了什么?” “女儿能做什么,只是冷得很。”沈月无辜,目光落在院中堆积成山的木炭箱子,眼底寒光闪过。 那些人怎么还没来? “够了,宋氏!” 沈老夫人掀起眼帘冷冷盯着宋敏,厉声质问道:“若不是你先克扣府中姑娘姨娘们的炭火份例,月丫头又何至于去跟其他府中借?” “身为主母应当端庄贤淑,对府中子女一视同仁,而你呢?自私自利,中馈成了你手中的工具!” “克扣炭火?” 沈崇文眉头紧锁,望向林姨娘:“可有此事?” “妾.......” 林姨娘噗通一声跪坐到堂中,双目含泪,惧怕地望了眼宋敏,头低垂到胸口:“妾自幼体热.......用不了的龙,不关夫人的事。” 她捂着胳膊瑟瑟发抖,浓浓的鼻音中透漏着恐惧。 “女.......”沈盈秋也紧跟着跪下,泪眼婆娑:“女儿不冷!母亲给的炭火足够的!” “呵呵!” “嘶!老爷不要!” 林姨娘躲闪的手被沈崇文抓住,他冷笑一声扯起林姨娘的左手,撸开衣袖,青紫色的掐痕混合着鞭痕一层接一层,触目惊心! “这是哪里来的!” “妾!妾自己摔的!” 林姨娘慌乱的扯下衣袖遮盖住伤口,瑟缩着靠着沈盈秋,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老爷!真的是妾自己摔的,不怪任何人!” 这幅欲盖弥彰的模样,直接让人将怀疑锁定在宋敏身上,毕竟之前宋敏就有打杀林姨娘的心思,再加上克扣炭火的事,对林姨娘暗用私刑也不是不可能! 见众人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宋敏慌乱一瞬后立马冷静下来:“老爷看我作甚!” “不是你派人做的?” “一个妾而已,犯得着本夫人费心吗?”宋敏指尖收紧,冷冷道:“且炭火一事我也解释过,如今大雪炭火价高,除了老爷和母亲的院中,所有院子都跟着节省,怎么落到你们口中就成了本夫人克扣了?” “本夫人坦坦荡荡,你摆着真正惹祸精不管反而为个妾来质疑我?” 转了一圈事情转回到沈月身上, 眼看着没热闹看了,沈月失望地收回目光坦荡道: “女儿体弱受不得寒,既然母亲舍不得买今年的炭火,女儿出面去跟其他府借一点又不是什么大事,左右其他府生财有道,不差那点子炭火。” 沈月缩着脖子,夸张道:“父亲不若去女儿房中住一晚,保证明天得返老还童,冻得跟孙子一样。” 乱吧乱吧!越乱越好! “粗鄙!” 沈崇文咬牙:“二品官员家中的女眷烧个地龙还要与同僚借炭!本官丢不起这个人!” “既然夫人管理不好庶务,从今往后铺子采买这一块就劳烦母亲费心了!” “你敢!我才是沈家主母!我心系灾民节约炭火是大义!你若是敢借此夺我管家权,我们一起上太后娘娘那边说道说道!” 宋敏胸有成竹地喝着茶,姿态放松。 来之前沈毓婉就分析好了利害关系,管事那边已经被封了口,只要她咬死了一切都是为灾民,最后这个罪名就是沈月的, 是沈月不识大体,才将沈家架到火上烤,让沈家成为笑柄。 “宋氏,你说你庶务管理得好?” 宋敏洋洋得意之时,就听沈老夫人冷哼道:“去将那几个刁奴带到院中来。” 第88章 狗咬狗一嘴毛 随着沈老夫人令下,浑身是血的贺管事被两个人架着拖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数十个管事面如缟素并排站在一起, 沈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双手捧着账本跪在沈崇文面前恭敬道:“老奴已经按照老夫人的吩咐重新盘点了库房,误差皆用朱笔标注在一旁,请大人过目。” “大人在入冬便有先见之明,让人屯了大量的木炭在库房中,除去卖掉和预留下来赈灾的木炭,如今剩余的木炭足够府中用到后年!” “此外老奴还查到账上年前有一笔采买次等木炭的支出,而账本显示,领用的都是府中的姨娘姑娘们,” 宋敏脸色随着嬷嬷话语越发惨白, 她没想到沈老夫人竟然那么狠,直接派人去将管事拿下来盘库! “宋敏!这么多木炭!你克扣个什么东西!还额外采买次等木炭给霜儿她们用!呵呵!还真是难为你了!” 账本被沈崇文狠狠砸向宋敏, 酒气上涌,他心底忍不住生出想要砸打的念头,只有这样他才能忍住想要踹宋敏的冲动! 嫌弃砸账本不够,他又操起桌上的茶盏朝宋敏脚下砸去, 破碎的瓷片崩裂,织金裙摆被茶水打湿泅出一片深褐色的水渍。 “文德,你且再等等。” 沈老夫人瞥了眼宋敏,叫停沈崇文的动作,眼底滑过一抹冷意:“既然算,那就一同清算了吧,方才我让人去林氏院中瞧了瞧,你猜怎么着,一个嬷嬷竟然过得比主子还滋润!” “来人!去把那个杨嬷嬷带来。” 杨嬷嬷这个名头一出,宋敏脸色骤变, 联想起刚刚林姨娘的异样表现,沈毓婉直觉不对,低声问道:“这个嬷嬷是娘的人?” “是...我只是让她去给林姨娘那个小贱人立立规矩!” “娘!你真是......” 沈毓婉忍不住埋怨,明知道沈家上下对她们母女二人都虎视眈眈,娘却总是为了一时的气顺做一些与人把柄的蠢事! 谁说后宅手段只有克扣立规矩这两种了? 不痛不痒的,又有什么用? “往后您做什么之前多问问女儿,这沈府上下没一个好东西,都在盯着我们母女,您断不能被他们抓了把柄。” 沈毓婉嘱咐完,打起精神坐直,准备见招拆招, 沈老夫人让嬷嬷出来,无非就是为了证明林姨娘身上的伤是娘指使做的。 想要破解,也容易得很! 低声同宋敏叮嘱后,又招来翠霞嘱咐几句,她淡定地端起手边茶盏轻抿。 “老夫人!老夫人饶命啊!” 浑身湿透的老嬷嬷被人拎了进来,一进门就冲沈老夫人不断磕头:“老奴与林姨娘无冤无仇,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打骂她啊,都是.......” 老嬷嬷目光若有若无偏向宋敏,像是下定决心:“是夫人记恨林姨娘之前害她,嘱咐老奴每日借着立规矩时候鞭笞林姨娘的。” “大胆!” 沈毓婉猛地将茶盏磕在桌子上,荫翳道:“谁给你的好处让你污蔑主母的?主母想要惩治姨娘用得着拐弯抹角让你去?一个妾,打杀就打杀了!祖母不如去这老货屋里搜一搜看看是她收了谁的好处!” “婉婉说的是!不过是一个妾!” 宋敏恶狠狠地剜了眼林姨娘,招手唤人:“来人,拖出去先打十板,看她招不招!” 沈老夫人有意阻拦,但是被沈崇文按下:“背主的下人,活该被打,不过是十板子,若是您阻拦,指不定宋敏那女人会攀咬到您身上。” 老嬷嬷被下人拖到院中堵了嘴架上长凳时,翠霞悄无声息回来, “都办好了?” “回姑娘,都妥当了。” “办得不错,回头本姑娘自有重赏!”沈毓婉往后倚了倚,阴冷道:“一个低贱的下人也敢吃里扒外攀咬主子,死不足惜!” 翠霞交叠在小腹上的手止不住颤抖,闭上眼,眼前仿佛又出现姐姐那副被烧焦的躯体, 只是因为是下人便毫不当人吗? 只是卖身为奴便活该被拿来挡灾吗? 咽下心中的恨意,翠霞低声恭维:“姑娘说的是。” 院中沉闷的棍棒击打声停下,护卫来禀:“回大人,人死了!” “死了!”沈老夫人忍不住站起,不甘心道:“只是十棍怎么可能死了!” “许是污蔑主母被神灵收了。”宋敏似笑非笑地盯着林姨娘:“又或许是怕东窗事发畏罪自杀。” 本想借着克扣加残害姨娘两个罪名逼得宋敏将库房交出来, 却不想作为人证的嬷嬷被十棍子打死了! 沈老夫人面色阴沉,重新坐下,只能退而求其次道:“府中内务管成这样,想来是你精力不够,上次便提过让府中姑娘们学习庶务,这样,就从明天开始。” 眼见宋敏又要跳出来,沈崇文只觉得头疼得要炸掉,摆摆手在中间打圆场: “母亲说得有理,不过夫人精力有限,先让盈秋跟着夫人学吧,至于炭火,送过的人家夫人备份礼送过去,家宅和睦,日后莫要再生事。” “也成。”听到是向来木讷的沈盈秋,宋敏也坐了回去。 而听到看着长大的沈盈秋跟着宋敏分庶务,沈老夫人也暂时消停下来, 整日面对这种鸡毛蒜皮的闹剧,沈崇文心中堵得慌,正准备走, 门房急匆匆来报:“大人!都察院的大人们直接闯进府中来了!奴才跑得快先来跟您报信!您看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沈崇文惊惧的表情中, 沈月侧首望了眼凝香,勾唇:“仔细看着,姑娘送你的小礼物。” 第89章 沈崇文入狱,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残存的酒意顺着冷汗消散,被冷风一吹,刺骨冰凉, 沈崇文焦急地在厅中来回转, 都察院那群人只忠于皇权,先皇去世后更是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只按着律法办事! “哎!你们这群妇人!” 若不是这群妇人为了后宅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出这等闹剧,又怎么会引来都察院? 念着都察院的人已经进门,沈崇文不敢过多耽搁,带着门房急匆匆往外冲, 未等出正门,沈崇文便与都察院的队伍撞上, 瞧着打头的是左敛都御史凌文,沈崇文心中顿时生出不妙的念头, “凌大人,”稳住心神,他站在原地拱手:“不知凌大人兴师动众来本官府邸,有何贵干?” 凌文神色凌然正气,往后一让,便有下属抬着一个楠木箱子走上前:“还请沈大人同在下走一趟,解释一下这箱金子是怎么回事,” 嘭!沉闷的落地声格外清晰, “金子?” 沈崇文眯着眼仔细打量两人脚边的箱子, 他何时收了别人的金子? 再细细一瞧,他顿时瞳眸一震,这不是拦着自己马车的那个少东家欲给他的冰炭,可是他已经拒绝了啊?又怎么会出现在府中! 若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被人算计了,那他这些年官就白当了! “凌大人,这箱金子确实有人想送给本官,但是本官已经在路上便拒绝了,至于怎么出现在沈府,还请凌大人细查。” 他神色坦然:“本官若是要受贿又怎么会在大街上,与人把柄,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话音刚落,又有几人抬着形状不同的箱子过来, “禀大人,这几箱是在炭火箱子中发现的,” 灰扑扑的箱子一打开,整齐划一的银子躺在其中。 “沈大人,请吧。” 沈崇文连同那些箱子被带走后,沈老夫人兀地瘫坐在圈椅上:“怎么会这样!” “我.....我哪里知道那些箱子里面除了炭还装了其他东西!” 宋敏慌乱地握住沈毓婉的手,六神无主道:“婉婉,你快想想办法!你爹不能有事!” 她恨沈崇文无情不假,但对沈崇文的爱也是真的! 都察院那是什么地方!左右都御史就连宋太师见了也要客气三分! “娘,我省的。” 沈毓婉眸光沉沉,眼见太子就要大婚,自己就要进东宫做侧妃,偏偏这个时候父亲出事,也许背后之人也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这群人中,最不想自己做侧妃的....... “都察院一事,二妹妹有何想说的?” 沈毓婉阴冷的眸光落在沈月身上:“若不是你大肆宣扬沈府缺炭火,也不会引出来这等祸事,你且说说,究竟是有人背后与你出主意,还是你就想着拖沈府一起死?” “长姐这话说的,我也是沈家人,沈家若是出事,与我又有什么好处,” 沈月手肘倚着圈椅抵眉轻嗤:“难道我能提前预知母亲要克扣我炭火不成?再说了,那么多金银哪是我能拿得出来的?” 眼见转了一圈罪魁祸首又来到宋敏身上,沈毓婉气闷起身:“事到如今,大家应当一起想办法先让父亲出来才是。” 没有什么比她做太子侧妃重要,一定要将沈崇文在太子大婚前捞出来! “娘,您收拾收拾一会儿同祖母一起回一趟外祖家,” “我带人去找太子殿下帮忙。” 沈家上下难得齐心协力,众人奔走后, 沈月带着凝香晃悠悠往回走, 凝香落在沈月身后两步距离望了又望,忍不住开口:“姑娘,您刚刚是何意?您为我出气让老爷被抓了?” 凝香说话时候的鼻音有些重,沈月侧身,目光落在她水雾弥漫的眸子上,轻笑, “倒也不是为你出气,准确的说是本姑娘出气,” 朱谨说得没错,敌众我寡之时更应该徐徐而图之,待他降低防备心之时,一击必中。 设计这一出也是心血来潮, 前几日看杂书正好有讲到严惩贪官污吏的段子, 今日得知宋敏克扣之时,她灵光乍现,陡然想起来了这一茬, 宋敏本就有想杀她的前科在,这会儿再出一个克扣炭火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此事能成,也多亏了潘阳和朱谨, 若不是潘阳给的铜鱼挂件,她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筹集这么多金银, 而若不是听霜借着摄政王府的名头去敲响各府的门,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家给面子送炭火。 “凝香啊,怎么算着,姑娘有些亏呢?” 想起那些被都察院抬走的金银,沈月眉头皱成一团, 那可都是她同潘阳借的啊! “不成,跟我去高先生那边!这次不让沈崇文脱一层皮,都对不起我那些银子!” 主仆二人掉头往后门走,正好撞上送信回来的听霜, 有了朱谨之前的叮嘱,沈月也免得再编理由,直接就说要去找高先生帮忙, 沈府门房今日早就被那堆炭火弄得心力憔悴,再加上沈崇文被当众带走,众人免不得人心惶惶,沈月主仆光明正大从后门出去,都无人盘问, 高仲刚同潘阳在书房坐下,就听小厮报沈月主仆来了, “女公子自己过来从来不走正门,今天走正门定是有外人跟着,你还是先藏起来的好!” 不顾潘阳反对,高仲急忙藏起潘阳让人将沈月引来:“你不是正好想问女公子事情?那你好好待着,女公子定会屏退下人自己进来!” 将潘阳藏在书房里屋,高仲整理好衣襟到门口迎接。 “鄙人高仲,见过安乐县主!”高仲拱手:“县主可是为沈大人的事情来的?” 他帮着沈月用铜鱼跟潘阳借的银钱,又安排了受贿一事,对沈月的来意一肚子门清,但顾念着听霜在,还是疏离地客套一下, “正是,王爷之前说有事只管找先生帮忙,本县主这就不请自来了,还请先生移步,” 嘱咐凝香和听霜守在书房院门口莫要人打扰后,沈月和高仲一前一后走进书房, 书房门一合上,高仲立刻卸去伪装,往后一倒毫无形象地歪在椅子上笑道:“沈大人这名声可真值钱!啧啧,那可是数百金啊!” “别说了!我肉疼!” 沈月垮着脸,倒了杯热茶:“你替我谢谢潘公子,改日备宴请他定要赏脸。” 眸光扫过桌案边缘沾着水渍的杯子,她伸出指尖靠了靠,抬眸目光审视:“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可要我回避一下?” 第90章 灯会相约,突发惊变 “姑娘不如自己跟子恒兄说?” 高仲脸上划过一抹失望,本来还想让潘阳悄咪咪出来吓沈月一跳的, 没想到她竟然提前发现了! “里面是潘兄?”沈月眸色闪了闪,就听高仲道, “子恒兄听说你需要大量的金银,特地来问问您的情况,不然您以为那些个掌柜我是怎么找的,” 高仲嘀咕着,进去将潘阳唤了出来, “多谢潘兄相助。”沈月依着男子礼仪向潘阳拱手行礼,那么多金银,潘阳说借就借,这份信任,她定然是要记在心间的, “改日沈月备宴,还请潘兄赏脸。” 未出正月,她穿得比往日要鲜亮些,深紫色长袄内搭浅粉色交领衫,贵气中多出几分小姑娘的娇俏, 潘阳目光深了深,虚虚托着她起身笑道:“择日不如撞日,过几日便是元宵,我在京都无相熟之人,不知二姑娘可愿请高兄与你我二人同游?” 他说得坦荡,沈月想了想,潘阳在京都确实是独身一人,元宵众人结伴而行,他一人也确实孤独, “既然如此,那我派人在玉满楼定下酒席!” 三人围着小几坐下,高仲旧话重提:“女公子这买卖太亏了!” “自然是亏,这不是来寻你了。”沈月指尖扣着桌案,杏眸微眯:“你借助摄政王府的势力帮我查查户部工部近十年的卷宗,只要有偏远地区的赈灾或者工事,你帮我记下来,找人往都察院递密信,重点寻南边的,” 高仲还未搭话,潘阳率先说出她的目的:“二姑娘怀疑沈尚书参与过南方工程的贪污?” “是能说碰一碰,万一瞎猫撞见死耗子呢,”沈月无所谓地耸耸肩,笑得眉眼弯:“沈崇文那人虽然平时看起来风高亮节,但私下却是个连炭火小利都要斤斤计较之人,” “若是说他不贪,我不信,敢不敢伸手,和想不想伸手是两回事,” 她抿了口茶水,接着道:“那几箱东西关不了沈崇文几天,想要让他吃点苦,就得在他出来之前找到突破口,左都尉史洪祁明是个疾恶如仇的人,我们只管抛出疑点,至于怎么查,他自然会去想办法。” “女公子为何会确定是南方?”高仲支着腿斜倚在榻上, “他书房有汝州青瓷,” 沈月回想着上午在书房看到的事物,沉吟道:“据我所知,沈崇文没有去过汝州,而汝州青瓷大部分用作贡品,只有极少数流落在外,供与权贵皇商一流。” 沈崇文出生乡野,节俭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他不可能花重金去买一个华而不实的瓷器。 只有一种可能,这个瓷器是别人所赠!且那人与汝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先查查,有是最好的,若是没有,就算我这口气出得贵了些。” 沈月唏嘘,这次谋划得太急,当时一门心思只想着让沈崇文跌个跟斗,思虑得并不周全。 “汝州那边,我倒是有熟人,若真是官窑出的青瓷定是有编号在底部的,不如二姑娘想办法看看编号,我着人打听打听这个瓷器最初是落到谁手中?” 从高仲府中回来后,沈月随意点了两个婆子从送来的炭火中搬了几箱回院中:“都给姑娘把地龙烧得足足的,咱们不缺炭!” 高仲拿着朱谨的令牌去调取了卷宗, 沈月几人各自抱了一份同当地的县志对比,各方同时发力,还真在过往卷宗中找到几个可疑的点, 古有习俗用鞭炮热闹驱赶秽气,今年的元宵比往年格外盛大,提前两日天家置办的巨型灯笼就已经在城中架起, 纵使是元宵,沈府上下也冷冷清清,沈崇文依旧被‘请’在都察院喝茶,丫鬟婆子放缓脚步,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府中主子发怒。 一早,沈月请安后便带着卷宗直奔定好的酒楼, 嘱咐小二先上些瓜果热茶,她跪坐在屏风后继续研读卷宗, 厚重的卷宗宛若板砖,有些因保存不当,墨迹有些晕染,看起来格外费劲。 她专注于写画,并未注意门口有响动, 窈窕少女静静地跪坐在桌案前,全神贯注翻阅着手上卷宗,半挽的长发如瀑布般流泻扑洒在肩背,矜贵中多出一丝娇软, 目光随着她手腕触及咬住笔尖的红唇, 潘阳心跳漏了一拍, 脚步一乱,不知怎么就碰到屏风, 沈月猛地转身,待看到来人是潘阳松了口气,指着卷宗兴奋道:“潘兄快来看这处!” “好.......” 卷宗字迹不大,想要两人共看必得贴着坐, 淡淡竹叶香在鼻尖徘徊,潘阳向来精明的大脑一时间有些宕机,直到沈月叫了他几声,才敛住心神同她认真钻研, 不多时,高仲也如约而至, 迎着楼下欢腾的庆祝声,三人在酒楼,研究了一整天的卷宗, 天色渐暗,街上人声鼎沸,潘阳提议:“元宵佳节,不如出去赏灯猜谜?” 高仲早就有些坐不住,伸了个懒腰欣然同意, 巨型花灯被点亮,大大小小的花灯将街道妆点,仿佛神仙幻境,不少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也约着三五成群在街道玩耍, 焰火升腾,人潮兀地前面拥挤过来, 众人一时不察被人群冲散开, “姑娘!”凝香急着想靠过来,却只能被迫挤着往前,就连身手极好的听霜也一时间施展不开, “前方廊桥汇合!” 试了几次,几人反而被越挤越远,沈月指着斜前方的廊桥喊道,但各种哭喊喧嚣声中,她的声音毫不起眼, “小心!”肩膀被勾揽,身子被带撞进陌生的怀中,沈月侧首, 只见潘阳剑眉紧蹙,唇角崩成一条直线:“花灯会每年都会有大量人手维护治安,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形,前方应该出事了,你抓紧我!我们往回走!” 第91章 舍身相救 烟火在不远处的炸响,随之而来的是惊呼哭喊声, 真的出事了! 心下一凝,沈月下意识回头想看被拥挤的人群挤得险些趔趄,摇晃的身子被扯住,“千万别摔倒!” 潘阳雌雄莫辨的容颜在漫天烟火中越发妖异,沈月低头,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掌心滚烫,隐有汗意, 是害怕吗? 前方的人想往回奔逃,后面不知情的人往里挤,二人逆着人群往回寸步难行, “啊!!!” 头顶落下花火,沈月眸底映出头顶火光,瞳眸一紧,急忙带着潘阳挤到墙根躲避, 元宵节向来有燃放焰火的习俗,往年皆未曾出问题,今年不知为何,焰火失控地往下倾倒,冲进人群炸开,偏偏人群拥挤避无所避,所过之处哀嚎遍地, 漫天火光中,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在众人头顶响起, 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两层楼高的巨型花灯晃了晃,向下倾斜。 “花灯要倒了!” 巨型花灯下就是密密麻麻的灯楼,若花灯将链接灯楼的支撑压倒,所有的花灯都会跟着砸向人群! 远处的人也看到了这一幕,惊叫着往后挤, 不小心摔倒的根本来不及爬起来就被后面的人再次踩踏到脚底, 沈月二人距离花灯极近, 只来得及跑出几米就有火星部件坠落, 嘭,几步开外,几人被坠落的木块砸倒在地,匍匐在地上哀嚎,鲜血从身下流出侵染地面。 似有所感,沈月仰头,水桶粗的木头裹胁着火星直直朝她的方向砸坠, 火光在瞳孔中放大,浑身汗毛随着凌厉的风声倒竖, 身体被夹在慌乱的人群中根本动弹不得,谈何躲避? 自己这运气着实有些背了, 苦中作乐,沈月准备用双臂承担这一击, 肩膀骤然被潘阳的双臂钳住,紧跟着痛苦的闷哼声在耳畔响起, 腥红的血液顺着面具滴落, 双手穿过潘阳腋下接住他滑倒的身躯,沈月唇瓣颤抖,嗫嚅着发不出声响, “潘阳!潘阳你说话!” 耷拉在脖颈间的头颅沉重,她害怕的不断呼唤,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头顶上空依旧有重物坠落,沈月支撑着潘阳身体往四周扫了眼, 踩踏,炸伤,烧伤的人多得数不清,原本喜气洋洋的街道霎时间成为人间炼狱。 纷杂的焦糊味令人胃里反酸, 放在潘阳背后的手摸到一片濡湿,她不敢停顿,咬牙托着潘阳尽可能往角落里躲避, “姑娘!” “女公子!” 潘阳被匆匆挤过来高仲接过去,沈月才发觉自己浑身抖得厉害,身子有种脱力的疲乏。 “快带潘阳去找大夫!” 瘫软的身体被听霜和凝香一左一右架住,沈月面无血色:“他刚刚护着我被掉落的巨木砸到了!” 衙役和官兵很快接手道路,拥挤的道路被重新疏通,受伤的人群也被抬着安置在附近的医馆。 几人架着马车将潘阳送到高仲府上, 昏迷的潘阳被平放在床榻,背上烧焦的衣服和受损的皮肉粘黏在一起, 沈月坐在一旁,咬着唇眼尾泛红,心中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啃咬, 她算计与潘阳相识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 而潘阳却一次次赤诚以待! 就因所谓的君子之交,他替自己隐瞒朱谨背后的身份,数百金说借就借,更是毫不犹豫替自己挡灾! 如此一对比,她的内心肮脏不堪! “姑娘,若不然您先回避一下?”听霜拿着剪子,瞥见沈月摇摇欲坠的模样,眼神闪了闪:“您放心,有属下在,定然不会让潘公子有事。” “不必,我在这儿。” 沈月嗓音难掩沙哑,目光定定落在潘阳背上的伤口上:“你先处理,缺什么同我说。” “油灯给我,我来举着,” 灼痛的心仿佛只有替潘阳做些什么才能安定,沈月接过凝香手中的油灯,坐到床头。 沈月的明确拒绝让听霜不好再问下去, 只能借着烛火的光用剪子小心将潘阳背上多余的衣裳剪去,再用银针将粘在一起的衣裳皮肉一点点分开, 上药,包扎,整个过程沈月眼睛没挪开, “砰砰砰!” 伤口快要处理完之时,高府大门被敲响,小厮来报,是沈家老夫人派人来寻沈二姑娘。 高仲见沈月全神贯注地举着油灯,苦笑, 得!又得他来背锅了! 今日沈月架着沈家的马车,只要稍微查一查便能知道她是往高宅来的, 取过丫鬟手中的巾帕将手上血迹清理干净,他脚步匆匆前去应付, 来的是个老嬷嬷,进门打量高仲一番,开门见山道:“老夫人着老奴来接二姑娘,还望先生给个方便。” 这话说的,好像是他把沈月扣下来一般! 他想扣,也得有那个胆子啊! 不过沈月那样子定是放心不下潘子恒自己回去的,还得自己这个做下属的来帮忙! 心中暗叹,高仲揣着手淡漠道; “你家二姑娘今日被潘家大公子救下!如今潘家大公子人事不省,你家姑娘在旁边等着呢,” 老嬷嬷眼珠子一转,谄媚笑道:“敢问高先生,潘家......是哪个潘家?” 呵!好一个踩高捧低的老奴才! 高仲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岭南潘家!” “谢先生提点,这么大事老奴先回去请示一下老夫人!” 老嬷嬷行礼后急匆匆离开, 高仲翻了个白眼,揣着手回屋, 潘阳外伤已经处理好,只剩下内伤,那么粗的木头从高处坠下的力道不小,他一个文人,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二姑娘,你家府上估摸着以为你跟我回来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听霜出去抓药后,高仲顺势坐到榻边抬起潘阳的手腕把脉:“那个老婆子一听救你的是岭南潘家,眼睛都亮了,估摸着一会儿带着你家那个老夫人过来。” “只管来便是。” 沈月眼神微冷:“她无非是怕我卖不了好价钱而已。” 想到前世潘阳对沈毓婉的纵容, 她顿了顿叮嘱:“若是我祖母提出要带潘阳去沈府养伤,你一定要拦下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那么多步都走下来了,她绝不允许出一丝岔子。 两人猜得没错,一炷香后, 沈老夫人便带着嬷嬷赶来,进门先是假模假样地关心了一番沈月, “月丫头!你可吓死祖母了!安全了也不知递个信儿回府!” 第92章 沈毓婉崩溃 “是阿月的错,劳烦祖母跑一趟,”沈月躬身行礼。 沈老夫人暗暗打量榻上昏迷的潘阳,看清他貌比潘安的相貌,提着的心松了下来, 岭南潘家向来低调,不怎么在外走动,但有一点,几乎成了潘家的标示, 那便是子嗣相貌俊美! “高先生,潘公子毕竟是救月丫头所伤,老身特地带了软轿请公子去沈府养伤。” 沈老夫人笑得和蔼:“潘公子毕竟是我沈府的恩人,断没有麻烦高先生的道理。” “不成,他如今伤了内脏,不适合挪动。” 有了沈月先打的预防针,高仲果断拒绝:“若老夫人真的想报恩,不如多送些上好的药材来给他入药便是,” “且在下本就会些医术,他留在这边方便随时换药。” 高仲身后站着摄政王府,沈老夫人也不好摆架子,暗道一声可惜,寒暄几句带着沈月回府, “明日你来祖母这边带些药材,早些来高先生这边看望潘公子。”分别时,沈老夫人叮嘱。 白日研究了一天的卷宗,晚上又遇见这等惊心动魄的人祸,沈月本以为自己会累得倒头就睡, 却不想梳洗完躺回榻上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很确信,前世元宵节并没有这一出, 莫非是她扰乱了原本的因,如今结出了不一样的果? 还有潘阳,这份恩情,她要怎么才能还? 半梦半醒到天亮,一早便有沈老夫人院中的丫鬟在竹园门口等着, 沈月梳洗完过去,待看到沈老夫人身后明显精心打扮过的沈盈秋,毫不意外。 “高先生家中毕竟没有主母,一会儿让盈秋陪你去,两姐妹好有个照应。” 醉翁之意不在酒,沈老夫人向来算计得精明, 潘家虽然无人入仕,但朝中文官有三成是潘家门生!更别提潘家在士林中的地位! 若是能和潘家沾亲带故,沈崇文差的那步梯子,自有人看在潘家的面子上替他搭上! 沈家所有女儿都是棋子! 依着沈老夫人的性子,拒绝她也会想办法将沈盈秋送过去,沈月点头, 两府隔得近,姐妹两走几步就到了便挥退了轿子, “二姐姐!二姐姐!”沈盈秋小跑着赶上沈月,怯生生道:“你生气了吗?盈秋不想的,只是......” “高先生不喜别人乱走动,你莫要惹了他不悦。” 进门前,沈月眸色淡淡叮嘱, 不论沈盈秋有什么小心思,但只要不犯但她头上,她自然不会出手, 但若是触及自己的底线,就莫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出乎意料的是潘家的护卫已经守在院门口, “二姑娘,公子说您只管进去,不过您身后的这位姑娘,恐怕的劳驾在隔壁院子等您了。” “好。” 见沈月未替自己说话将她带进去,沈盈秋脸色一瞬间阴冷,沈月不敢带自己进去是在怕什么? “四妹妹不如先回府?” 沈月转身时,沈盈秋神态重新变得温顺:“不必了,既然潘公子不喜外人探望,那盈秋就先去隔壁等姐姐。” “随你。” 经过一夜的修养,潘阳苏醒过来, 沈月进门时,他正靠在床头喝药,见着沈月他唇角漾起笑意:“二姑娘。” “我欠你的人情又多了一个。”沈月搬了个小凳子坐到他床前,眸色复杂。 “那日后慢慢还便是,” 潘阳笑着屏退伺候的丫鬟,神色变得严肃, “今早朝中吵得很厉害,元宵灯会出了岔子,不少人都被摘了帽子,但也不乏浑水摸鱼之人,沈二,你那位父亲要出来了。” “太子和太师替他接了军令状,全权负责此次灯会一案,” 这么快就要出来了么? 沈月烦躁地扣挠着袖口纹路:“那都察院怎么说?” “胳膊拧不过大腿,灯会死伤了不少人还波及不少勋贵女眷,众人皆知,督办灯会的是太后侄子,这滩浑水无人敢淌。” 潘阳目光随着她指尖挪动,唇角微扬:“不过有个好消息,你说的那个青瓷有眉目了,等拿到一点点证据,你那个父亲估计还得故地重游。” 潘阳消息极为准确,当天下午,满身狼狈的沈崇文便被送回沈府,身形消瘦了许多。 之后几日,沈崇文百忙之中还不忘寻找神医, 而沈毓婉则整日同太子形影不离。 “大姑娘近来风头大盛,太子带着她定了不少贵重的首饰,就连东宫的腰牌都给了大姑娘。” 听着凝香讲述,沈月画扇面的手微顿, ‘神医’配的药会让沈毓婉面若桃花,隐有暗香盈袖,想来这阵子她高兴得很, 是时候让她和沈崇文狗咬狗了! “凝香,把神医被沈毓婉藏起来的线索往尚书大人面前递一递,派人送信给神医,他该离开了。” 沈崇文自负,若知道自己被大女儿玩儿的团团转会怎么样? 隔天晚上,乔装打扮从关神医的小院回来的沈毓婉被沈崇文堵个正着, 紧接着正房传出打砸声, “啪!” 跪在堂中的沈毓婉被沈崇文一巴掌扇倒在地,宋敏想要阻拦也被踹了一脚, 沈崇文赤红着眼,指着沈毓婉怒斥:“逆女!你明知本官在找神医,你却将那人藏起来!” “您明知道我和沈月是什么样的关系!我凭什么将神医让给她!” 沈毓婉捂着脸,眼底恨意凛然:“她害了我,害了娘还想治脸?做梦!” “所以你就杀了神医!” 沈崇文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好一个斩草除根! “我怎么可能杀神医!” 她护着神医还来不及呢! 为了能让神医不被人发现,她特地重金聘请了镖局的护卫日夜轮班看守! 神医怎么可能被人杀了? 沈毓婉不可置信地冲上前,扯住沈崇文袖口:“您别吓我!神医怎么可能会死!” 那她的香膏怎么办! 她岂不是再也没有让肌肤变得滑嫩的香膏了! 第93章 吃醋而不自知 “难道不是你惯用的手段吗!”沈崇文冷哼一声甩开沈毓婉扯在袖上的手, 他的人顺着沈毓婉留下的踪迹赶过去的时候,小院只剩下焦黑的残垣断壁, 里屋寻到一具焦黑的尸首, 仵作查验后,确认骨龄和神医相仿,中毒身亡后被营造出失火烧死的假象! 他拿出一个瓷瓶放在沈毓婉面前,咬牙:“若不是你做的,那这瓶药你怎么解释?这是在你妆台下的暗格搜出来的,难道这是糖丸不成?” 熟悉的瓷瓶让沈毓婉有一瞬间的怔忪, 这是玉嬷嬷替她寻的药,据说见血封喉! 一共三丸,一颗在摄政王府给了沈月,可惜没毒死她! 沈崇文见她不作声,怒从心底起,拇指推开药瓶,掐着沈毓婉下颌作势要给她灌下, “不!不!我错了!” 没有谁能比她更清楚这个药的药性! 沈崇文疯了! 沈毓婉挣扎着躲避但哪能抵得过壮年男子的劲道,忍不住痛哭着先认错, 宋敏缓过神,见沈崇文在逼迫女儿,顾不得小腹处的疼痛,情急之下随手拿起装饰的瓷瓶狠狠冲沈崇文后脑勺砸下....... “昨夜正房闹了一夜,” 凝香替沈月梳着发髻,忍不住笑:“一大早管家就拿着对牌去寻了老夫人,请她带着四姑娘先一同管家,对外说是夫人病了,实际上是昨晚三人打架伤得狠了。” “大姑娘也被禁足在院中,等太子大婚后直接进东宫。” “那她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沈月挑拣着妆盒里的簪子,眉眼弯弯, 距离朱轩禹大婚还有十几天,足够沈毓婉用完手上的香膏, 她那张脸一旦失去了香膏平衡药性,恢复的假象会立刻崩解, 之前的风华绝代犹如镜花水月一般,随风飘散,之前被捧的有多高,如今摔下来就有多疼。 指尖停留在角落明显格格不入的玉簪顿了顿, 十数日,朱谨应当走一半了吧? * 寒风咆哮,像无数看不见的幽灵在林中穿梭,带来了刺骨的寒冷,枯黄的树叶在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响声, “爷,喝点儿暖一暖,” 听风将手上的囊袋丢给朱谨,抹了把脸苦笑:“这鬼天气,都多少天没看到太阳了,” 烈酒入喉,冻僵的四肢跟着热了起来, 朱谨骑在马背上,望着树梢上挂结着的冰晶,忍不住想起沈月半夜坐在墙头邀请他一同欣赏月下露珠的狡黠模样, “京都可有来信?” “有!” 听风絮絮叨叨将摄政王府送来的消息一一禀报, 旋即,想到听霜暗地递来的讯息,眺了眼朱谨冷肃的面色:“元宵节,高先生也约了潘家大公子和安乐县主同游,” 朱谨喝酒的动作停了下来,酒液顺着下颌滴落在甲胄上划出一条水痕, “可有伤到?” “并无,”听风见朱谨松了口气的动作,一时间不知道下面的话该不该说, 暗骂了声高仲胡闹,不知天高地厚胡乱邀请人, 明知道自家王爷对安乐县主的态度特别,还邀请别的公子同安乐县主同游! 潘家公子那是什么人!女眷的梦中情人! 貌比潘安,文人风骨,端的是风流倜傥,哪个小姑娘不喜欢? 再看看自家王爷,胡子拉碴,满脸匪气...... 人比人的死,货比货的扔! 听风硬着头皮道:“掉落下来的木柱被同游的潘家大公子挡住了,县主无碍但潘大公子当场被砸得吐血晕了过去。” 险些被砸吗? 心中隐隐有些闷得慌, 朱谨眸色微凝,叩着指尖道:“听霜在做什么吃的?竟然让沈二立于危险之地。” “人流太多,被挤散了。” 听风心中替听霜点了三炷香,他已经帮着尽力解释了。 “高先生看起来很闲,既然这样,军中账本正好请他帮核查一下。” “喏,” 与此同时,高宅, “阿嚏!”高仲揉了揉鼻子:“也不知哪家大姑娘小媳妇儿在惦记我,” “呲!” 沈月嗤笑一声,放下笔将手中的宣纸递给高仲:“说正事,让你接触晋商接触得怎么样了?” “七八成熟了吧,再过两月能跟着做些入门的小买卖,” 高仲接过宣纸,咂嘴:“女公子这手笔迹,当真称得上是小王爷,太像了,简直像手把手教出来的。” 可他确定,摄政王和女公子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女公子身上的谜团太多了。 “看内容,盯着字作甚,看完赶紧烧掉。” 沈月不自在地别开眼,正是因为她的笔迹隐隐有朱谨的影子在,所以她基本不在外人面前漏出笔迹, 平常和高仲通信,也是让凝香代笔, “女公子当真不考虑和王爷发展发展?”高仲凑上来, “同样一句话,你要问多少遍?” 沈月瞥了眼高仲,将心思继续放在手中的卷宗上, “那您不如考虑一下潘阳那小子,这次变故后,属下瞧着他挺顺眼的。” 有钱有才,相貌英俊,为人处世也是君子之风,同自家女公子倒是挺相配。 “多话!此事莫要再提!” 元宵灯会一案落下帷幕,菜场血腥味几日不散,太后侄子被流放,牵扯之人满门抄斩。 沈崇文戴罪立功,宋家太妃从皇陵被接回。 潘阳伤口结痂之时,沈毓婉的香膏也用了个干净, “来人......” 一早,沈毓婉觉得脸上有些痒,但并未放在心上,昨日陪着朱轩禹在游船荒唐,腰腿酸得不行, 她慵懒地依靠在床头,等着丫鬟扶自己起身梳洗, 榻上帷幔被撩起挂在铜钩上, 沈毓婉转头伸手准备下床,只见丫鬟手中的铜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鬼啊!!!” 第94章 入宫逼迫 算着沈毓婉香膏的用量,沈月这几日叮嘱凝香派人关注沈毓婉院中动静, 一听那边叫大夫,顿时明白是香膏的反噬到了, 唇角上扬,她难得起了兴致让凝香准备茶点在竹屋煮茶, 若是沈毓婉不用高仲配置的香膏,脸上的疹子等相克之劲下去,便也就好了, 但是她为了让容貌越发精美,持续使用,如今药效已经完全渗入她脸上的肌肤, 想要好起来,恐怕找到名医精心调养几年才是! 沈毓婉脸上的疹子卷土重来,宋敏顿时息了同沈老夫人抢夺管家权的念头,将所有心思全都扑在沈毓婉的脸上, 朱轩禹来探望过沈毓婉一次见到她被药膏裹起来的脸后,再没踏进沈府, 沈毓婉恨得砸了好几次屋子, 一晃迎来太子大婚举国同庆,大婚后,太子即将迎来加冠礼,这也意味着太子可以准备登基事宜,一时间,太子党和摄政王的斗争被推到台前, 高仲等谋士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京都紧张的气氛就连身处后宅的沈月都感觉到了, “将这封信给高先生送去,吩咐下面的管事继续买地种甜薯,” 接下来的两年天灾不断,尽可能地替朱谨囤积粮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第二件嘛....... “凝香,让商队走熟边疆的路,用粮食等物资大力收购兔皮有多少要多少,量大者可以提高一成价格!” “姑娘,那咱们不是亏了吗?兔皮不值钱!” 凝香忍不住出声,兔皮一般只用作护膝之类的,同换出去的物资相比,根本没办法回本, “值得,很值得!” 沈月眼底划过一抹暗芒:“另外,如果有遇到好的种马,务必要带回来。” 边疆部落安分不了多久,朱谨迟早会与边疆开战, 若是能亏一些金银换取日后的胜利,完全值得! 想到潘阳的救命之恩,沈月另外嘱咐凝香单独给潘阳写了封信, 若是潘阳能以岭南大儒之家的号召力让更多的人重视屯粮一事,也算是功德一件。 【潘兄亲启】 潘阳接过小厮呈上来的信,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唇角忍不住上扬, 再一想到沈月独自在庄上被放养的经历,笑意霎时间消散, 小巧银刀沿着信封拆开,薄薄纸张写着几行字, 待看清内容,潘阳瞳眸微闪, 天有大旱将至么? 重新将信纸塞进信封,他命人拿来匣子将信封放进去, 披上外衣磨墨提笔,直到天黑才停下, “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与祖父,将这个信封送给沈家二姑娘,” 沈月捏着潘阳半指厚的回信,柳眉微扬, 这是写了什么这么厚? 待拆开看到里面厚厚的一沓字帖,更是啼笑皆非, 合着潘阳是嫌弃凝香的字迹, 不过潘阳也算提醒了她,她总不能一直用凝香代笔, 翻开字帖,板板正正的正楷让人看得极为舒服,不愧是书香门第,家中常备初学者的字帖! 既然下定决心要重新练习,沈月每日除了看账本外,索性给自己增加了一项练字帖。 今年冬日格外长,立春后冰雪依旧未完全消散, 见东宫迟迟未提侧妃之事,沈毓婉和宋敏坐不住了, 母女两人回宋家哭诉后的次日,宫中太妃借着许久未见侄女之名,派人来接宋敏母女三人入宫, “好端端的带我去作甚?说我病了起不来。” 不一会儿,丫鬟回转带回宫人的话, “太妃说,若是县主病重,正好宫中有御医,派软轿抬您入宫诊治。”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是非要她入宫不可了! 宋太妃这个时候宣宋敏母女和她进宫,莫不是宋沈两家同东宫有了私下的协议? 沈月郁闷地将狼豪拍在桌上,不悦道:“朱轩禹摆明了嫌弃沈毓婉现在的脸不愿意纳她,她们母女怎么还不死心?” “大姑娘如今除了入东宫,哪儿还有别的路?” 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同太子未婚先孕, 这等名声,放在其他礼教严苛的世家早就沉塘了! 毕竟是见太妃,尤其是来者不善的太妃,凝香提前取出衣裳用熏香熏蒸,尽量不在礼仪上授人话柄。 翌日一早, 宋敏盛装命妇打扮,身着真红大袖衫配深青霞帔,头戴珠翠庆云冠,描眉点唇,万分隆重。 待看清沈毓婉打扮,沈月眸色暗了暗, 她头戴掐丝珍珠七宝冠,脸上戴着下坠珠帘的黄金面具,与自己面具不同,沈毓婉的更加精巧,眉心两颊都镶嵌着黄豆大小的珍珠。 姐妹俩一左一右站在宋敏两边,活像是两尊镀金护法, 三人同太后请安后被宫人引到宋太妃宫中, 宋太妃两鬓花白,端坐在上首不怒自威,掀起眼帘瞥了眼沈月和沈毓婉二人,淡淡道: “当初你要嫁给沈文德我是第一个反对的,太师府金贵的嫡小姐,配皇子亲王绰绰有余,非要铁了心嫁给那个穷小子,瞧瞧你如今把日子过成什么样?” 宋太妃未出阁前同宋太师府的感情最好, 宋敏的名字还是她央求太上皇取的,一有空隙便召宋敏到宫中小住, 说是把宋敏当自己亲女儿也不为过, 如今看着宋敏脸上的风霜,心疼之余气不打一处来, “太医在隔壁,让你那大女儿先去给太医看看,至于二女儿,一同陪着去。” 姑侄俩摆明了有体已话要单独说, 沈月也不想陪沈毓婉干坐,带着凝香听霜到院中看鱼, 确定周围无人后,沈月压低嗓音沉声道:“想办法送消息给高先生,宋家已经确定站太后那边。” 昨日心中只是有些猜测, 今日看到太后对宋敏故作亲近的态度后,她基本能确定心中的猜想, 宋家不再油滑的中立,而是准备帮太后扶朱轩禹上位! 太妃回宫则是太后给宋家的诚意! 半个时辰后,宫人唤沈月进殿, 宋敏坐在宋太妃右手旁,脸上重新上了妆,朱轩禹不知何时也进了殿门,坐在另一边,脸色有些难看, “来得正好,坐在一旁听听。” 宋太妃瞄了沈月一眼,眼神微冷,发出一声轻哼:“看着人模人样的,就是这规矩学到狗肚子里了。” “既然太妃要同家人叙旧,姑先告退。” 朱轩禹不耐烦起身:“侧妃一事,孤得同太子妃先商议商议。” “有何好纠结的,不是定了婉丫头?” 宋太妃抿了茶水,漫不经心道:“你同婉丫头自幼青梅竹马,且婉丫头又替你怀了长子,不选她做侧妃还能是谁。” 一而再再而三被逼迫,朱轩禹心中不悦, 在毁容的沈月和风情万种的沈毓婉之间选,他定然选沈毓婉, 虽然名声臭了点,但至少会伺候人, 可如今沈毓婉那张脸不仅散发着恶臭,还随时流脓水,想想就倒胃口, 怀揣着对宋家逼迫的不满, 朱轩禹指着沈月冷冷道:“既然太妃非要孤今日定下侧妃,那孤就选安乐县主吧!” “皇祖母只说在沈家女儿中选一个,安乐县主也是沈家女儿!” 瞟着宋太妃和宋敏难看的脸色,他心中舒畅,笑吟吟道:“孤这就去让钦天监选个吉日,纳安乐县主为侧妃!” 第95章 侧妃人选 朱轩禹此言一出,在场几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至极, 想不到这次他们达成的协议还有沈家女儿为侧妃这一项! 荫翳爬上眉间,沈月指尖收紧遏制着心中的怒火, 稳住,宋敏定然不会让朱轩禹纳自己为侧妃!这会儿出声,只会将自己推到前面替宋敏母女做嫁衣!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玩笑话,” 宋敏拧着帕子僵硬笑道:“您之前不是答应过大婚后便给婉婉侧妃名分的吗?” “沈夫人也说了,那是以前,之前沈府还答应将两位女儿都送到东宫,效仿娥皇女英,” 朱轩禹大刺刺走到沈月身旁坐下,目光游离在沈月绷紧的身躯,越看越觉得心中的主意不错,沈月身形窈窕,且这段时间的行事让皇祖母夸赞过好几回, 虽说容貌有损,但若是戴着面具也无伤大雅,至少她身上沉静矜贵的气质比轻浮的沈毓婉要更适合做侧妃! 视线掠过沈月领口处莹润的肌肤,他忍不住摩挲指尖,玩世不恭道:“若是沈府舍得让安乐县主做侍妾,孤让沈大姑娘做侧妃也不是不成,” “这.......婉婉只是起了疹子,也不是不会好。” 宋敏还想挽救一下,被朱轩禹无情戳破:“太医说了,即使好了脸上也会留下密密麻麻的伤疤,沈夫人想让孤立一个麻子做侧妃,不付出点代价怎么成,” 麻子二字像是箭雨扎在沈毓婉心上,她扶着门框疼得眼前发黑,身形都险些维持不住, 明明只差一点,她就能成为侧妃,一步步往上爬! 她的脸!她的脸怎么偏偏成这样了! 贝齿咬着下唇,直到唇齿间弥漫着血腥,她眼前的景象方才渐渐清晰, 仰头将眼底残存的泪意逼回去,沈毓婉带着玉嬷嬷进门, “臣女见过太妃娘娘,见过太子殿下。”珠帘相碰的清脆敲击声中,她颤抖的声音残存着浓浓鼻音, “坐吧。” 宋太妃叹了口气,有些头疼,沈家这是什么风水,两个嫡女都被毁去容貌!偏偏侄女在旁边泪眼婆娑,看得人心疼。 宋敏这么多年就求自己这一件事,她定然是要满足的! 瞥了眼朱轩禹落在沈月身上的目光,她安抚地拍了拍宋敏肩膀示意将心放回腹中, “殿下同我到内室一叙。” 目送着宋太妃和朱轩禹一前一后离开,沈月心跳骤然加快,不安在心底升起, 只消一眼,沈月便能看出宋太妃是个强势专横的人, 身处高位太久,只消让自己满意达到自己想要目的,别人在她眼中皆是蝼蚁! 厅内安静得只剩失衡的心跳, 沈月的不安在宋太妃出来后瞥向自己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时达到顶峰, 果然,下一秒, 她招手让自己同她进入内室, “我方才同太子谈过了。”宋太妃站定后开门见山道:“我许你一个好姻缘,” “前提呢?” 她一停顿,沈月便知有后文, “你如今年岁还小,先换个身份进东宫陪太子一段时间,等婉婉脸上的伤好了,我会替你指一门好亲事。男人都是求之不得反而越发惦记,太子少年气盛,提出姐妹二人不过是惦记着你那身皮肉,圆了他这门心思,你换个身份继续做你的县主。” “啧,太妃是否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垂落在身畔的手蜷缩了一下,沈月眸光凝结着森然冷意:“陪一段时间?您当沈家嫡女都是勾栏院的娼妓不成?沈毓婉愿意放下尊严礼教去伺候太子是她的事,我可没那么大度用自己的一生去给沈毓婉铺路!” “果真同敏敏说的一般,自私自利顽劣不堪。” 宋太妃转到沈月面前,盯着她眼睛,冷冷道:“你以为,你一个毁容的女子失去扶持能嫁到哪家去?区区一个县主身份而已,只要我动动手指,你什么都不是!” “太妃口口声声说着规矩,自己却如同勾栏院的老鸨一般拉郎结配,” 沈月讥讽道:“太妃作为宋家的姑奶奶,手莫不是伸得有些长了,你这个决定,可有先问过我父亲!” 沈崇文想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绝对不会同意自己顶着县主的身份入东宫,将两个嫡女都放入东宫的阵营。 可沈崇文权衡利弊后,会不会同宋太妃对立,沈月不确定, 毕竟那是宋家! 但如今最好的脱身之法,也唯有先借着沈崇文拖延。 “呵!牙尖嘴利!” 宋太妃之所以叫沈月进来循循善诱也是顾念着沈崇文, 如今沈崇文不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穷小子,若是他执意要闹起来也令人心烦, “我看你是头脑发昏看不清形势,” 宋太妃叫来宫女,冷冷道:“带安乐县主去院中跪着清醒一下头脑!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初春的寒风肆虐,小雨绵绵从天际飘洒,高耸的宫墙在夕阳的余晖下如同困住飞鸟的牢笼, 跪在青石板的膝盖渐渐失去知觉,绵密的雨滴将长睫压得越发低垂, 纷杂的脚步声从殿内接近,黑色龙纹皂靴在面前停下。 “何必呢?” 朱轩禹半蹲在沈月面前,凝望着她挺直的腰背,白中泛紫的唇色,心底生出一抹烦躁, “做孤的女人有何不好?待孤登基后总不会亏待你,四妃中总有你一个位置。” 他犹记得初见沈月时的悸动,眉目如画的少女奔跑在山野间像是坠落凡间的仙女, 再遇见,毁容后的她仿佛一株生长在悬崖上的玫瑰,柔软身躯却隐含坚韧傲骨,迸发的光彩令人挪不开视线, 他不是冲动,是一直有心想将沈月纳入羽翼, 明明在别庄,沈月对他不似无意,为何这会儿给了她入东宫的机会,她却宁愿雨中长跪也不愿? “沈月,看着孤!” 第96章 东宫独处,烛火暧昧 朱轩禹盯着沈月,眸底有暗色涌动,不悦道:“孤对你也算真心,为何不愿?” 为何? 因为她不再是前世那个被情爱迷失双眼的蠢货, 朱轩禹居高临下的面容同前世祭天前的面容重合,心底恨意汹涌, 杏眸眨动,沈月唇角泛起一抹轻嘲, “敢问太子的真心值几斤几两?” 空中的水雾仿佛一面镜子照出前世今生,她笑得寒凉:“你选我,究竟有几分心,有几分是别有算计,我想你自己心中一清二楚,” 经过半天雨水的浇淋,让杂乱的大脑思绪清晰, 她不由细细思索起朱轩禹提议自己进东宫的目的, 想要借着太妃的由头让自己进东宫,但不需要以沈二姑娘的名头进,那图的便是自己整个人,抛开县主和沈二姑娘这个名头,她还有什么是值得朱轩禹所图的? 莫名,沈月就想到了上次摄政王府的意外, 砸落冰湖之后,她虽意识有些模糊,但依稀记得朱谨当着众人的面亲自将自己抱进了他居住的院中请医问药, 一切仿佛又回到前世的境地,她成为第一个能出入朱谨私人领地的人。 又或是元宵佳节被潘阳所救,朱轩禹看中了自己同潘家的交际?想借此拉拢? 两个可能性,沈月更偏向于前者,毕竟那是前世发生过的事情, 拭去眼前的雨水,她敛眉试探:“是因为摄政王府的宴会吧?你都看到了。” 她话中的笃定太过,过到朱轩禹认为沈月在他身边安插了探子一般, 眉眼微动,他以拳抵唇轻笑:“沈二啊沈二,你想的也太多了,怨不得年纪轻轻已经浑身暮气,孤纳个侍妾而已,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那就是了, 沈月收回盯着朱轩禹的视线, 恐怕连朱轩禹都没有注意到,他每次想掩饰心思时候会有些无意识小动作,抵唇,抚摸鼻尖,亦或是整理鬓发, “殿下回去吧,臣女自问没这个福气,” 朱轩禹碰过的衣衫她都恨不得烧掉,又怎么可能伺候他? 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风一吹刺骨冰寒,沈月忍住打颤的唇齿,漠然道:“臣女这辈子,宁愿终生不嫁也不愿再做小。” 只要忍,忍到消息传到沈崇文耳中勾起他年少时对宋家的怨恨之意, 她有五层把握,沈崇文定会阻止宋敏姑侄的荒唐行为。 “呵!那孤且看看县主的骨气有多硬。” 沈月明晃晃的拒绝仿佛一巴掌扇在朱轩禹脸上,他起身眉眼阴沉:“等你想明白了,孤再派人来接你,” 倾斜的油伞被拿走,沈月目光落在廊下, 宋敏搀扶着宋太妃同她遥遥相望,满眼厌恶,沈毓婉站在二人身畔志在必得, 暮色渐起,宋太妃将沈家母女留宿后宫, 铜雀烛台将内室装点得灯火通明, 宋太妃放下手中银勺眉头拧成川字:“那丫头还不肯低头?” “回娘娘,未曾,” 贴身女官有些忧心,忍不住劝道:“雨下了几个时辰了,若不然让县主起来?毕竟是尚书大人家中的嫡女,又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县主,若真跪出个好歹怕是麻烦。” “也不知是随了谁,犟骨头!” 谁能想到沈月这么能忍,一跪一下午不低头! 宋太妃骑虎难下,心中早已萌生了退意,但自小的骄傲让她低不下这个头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熬, 女官从年轻时就一直跟在宋太妃身边,自然知道她别扭的性子,忍不住劝慰:“娘娘,尚书大人已经不是当初的沈探花了!他如今身居二品,您这般磋磨他的嫡次女,就是在磋磨他的脸面啊!” “若真等到县主出事,就晚了,说到底不过是沈家的家务事,您又何必非要插手。” 未等话说完,宫人来报安乐县主晕倒了, “宫门可曾落锁?” “回娘娘,方才落锁。” 宋太妃额角跳了跳,唇角紧抿幽幽道:“迟了.......” 事情到了这步,不如做全了, 太后忌惮宋家不可能让宋家女儿留在太子身边,唯有她这个侄女的女儿,顶着沈家的名头,有望走进后宫, 沈毓婉亲近宋家,她做太子侧妃,对于宋家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命人抬软轿将县主送到东宫。” * 东宫, 朱轩禹留在宁妙雪宫中用膳,就听宫人来报太妃娘娘宫中人护送了顶软轿来, 宁妙雪替朱轩禹布菜的动作一顿,垂眸大度道:“可要妾身派人收拾一个寝殿出来?” 宋太妃宫中发生的一切瞒不住人,宁妙雪早早便得了消息,方才对沈月的坚韧侧目,这就得知了沈月妥协的消息,心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 “那太子妃安排一下,孤一会儿便来!” 朱轩禹唇角上扬,扯出一抹快意的笑,孤傲又怎么样,还不是自己送上门来? 躬身送走朱轩禹后,宁妙雪带着女官走到轿前, 见轿中人丝毫没有下轿见礼的动作,眸色微暗:“安乐县主。” “回太子妃,县主.......”宋太妃宫中的女官小声道:“县主晕了过去,太妃命将县主送到东宫休养,” 原是跪晕过去了吗? 宁妙雪掀开轿帘,瞥见歪在轿中浑身湿透的沈月,眼神闪烁, “芷晴,派人去请太医,你带两个丫鬟扶县主去荣芳殿,” 朱轩禹梳洗结束来到荣芳殿时,太医把脉刚结束, “县主本就有旧伤在身,忧思过重又受了凉,恐得好好将养。” “抓药吧,” 宁妙雪坐在圈椅,见着朱轩禹来起身:“殿下,县主高热不退如今还昏迷不醒,妾身着太医开了些汤药。” “昏迷?” 朱轩禹剑眉紧蹙, 昏迷的人宋太妃送过来是什么意思? 捏着腰间玉佩,他三两步绕过行礼的宁妙雪往内室去, 沈月身着浅粉色中衣躺在榻上,脸上的黄金面具被取下放在一旁,眼下覆着轻纱,宫人将巾帕打湿放在额头替她降温。 烛火朦胧斑驳的光影在沈月身上投下阴影, 被巾帕浸湿的发尾勾卷在莹白的肌肤上,细腻莹白的曲线隐在被褥之中, 鹅蛋脸上柳眉弯弯,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绯红的眼尾仿佛邀请着来客采撷, 朱轩禹目光上下滑动,蓦然觉得喉间干渴难耐, 燥热地将领口扯开,他挥退宫人朝床榻走去。 第97章 幽禁 “殿下自己在内室?” 宁妙雪见宫人蜂拥而出,眼神微变:“屋内一个伺候地都没有留?” “回太子妃,太子殿下让奴婢们全都出来,” “本宫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掌心的茶盏烫手,宁妙雪视线落在屏风上,犹豫片刻后她招来芷晴低声吩咐。 屏风后的内室, 红色锦被映衬着昏暗烛光分外暧昧, 朱轩禹挨着榻边坐下,拿下沈月额头温热的巾帕随手放在一旁, 滑腻的肌肤呈现诱人桃粉,他指尖点在沈月眉心,微微用力便留下深红色的指印,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若是这个指印落在腰上,脖颈....... 只是想想便让人心猿意马,恨不得立刻清除掉面前碍眼的锦被衣衫, 朱轩禹心中想着,手上也没空着, 指尖顺着沈月高挺的琼鼻下滑落在脖颈处锦被上,指尖一挑,锦被被挑落到一旁,露出锦被下的风光, 高耸的云峰随着沈月呼吸起伏,泛起波澜, 朱轩禹呼吸陡然加重,眼神一瞬间变得危险, 他自幼生的尊贵,想要的东西只要一个眼神自然有人争先恐后捧到他面前来, 无数女子前仆后继只求他的青睐, 顺风顺水的生活中,唯有沈月总是若即若离屡屡拒绝他, 薄唇扯出一抹清洌的笑意,手微微用力,单薄的衣襟往两旁滑落,露出嫣红色的贴身小衣, 拒绝又怎么样?清高又怎么样?这会儿不照样被人洗干净了送到自己面前? 美味珍馐放在面前岂有不吃的道理,朱轩禹褪去外衣上榻, 俯身正欲一亲芳泽,宁妙雪淡漠的嗓音在屏风外响起。 “殿下,谢侧妃宫中来人,说是谢侧妃突发恶疾呕吐不止,您可要去看看?” 谢灵? 朱轩禹俯身的动作一顿,涨疼的额角直跳,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这会儿跟他说谢灵宫中出了急事? 撑在沈月肩头手蜷缩成拳,重重捶在榻上, 谢家那个老顽固最疼谢灵这个孙女, 若是被他知道谢灵生病自己不闻不问反而在宠幸姬妾定然会恼羞成怒, 如今正是登基前的重要时期,定然不能出一丝岔子! “殿下若是不方便,那臣妾替您去看看?” 屋外宁妙雪催促声再次响起, 朱轩禹暗骂一声,不甘地看了眼浑身桃红的沈月,翻身下榻扯过外袍将狼狈之处遮掩, “先去请太医,孤立刻过去。” 拽扯衣带的手背青筋毕露,朱轩禹打开窗户对着冷风脸色阴沉, 待他登基掌权,定要将这群倚老卖老的老臣通通换掉! 心中憋屈的怒火不知如何发泄,整理好衣冠绕过屏风,扫了眼行礼的宁妙雪他声音僵硬道:“太子妃和县主是旧识,那就由太子妃先在这边照料一下。” “臣妾定会好生照料县主。” 朱轩禹走后,宁妙雪让宫人守在外室,自己进门, 瞧见榻上的场景,心中松了口气, 弯腰替沈月将松散的衣领重新系好,她这才命人将汤药送进来。 * 四肢像是被泥水封住沉重不堪,头更是疼得让人恨不得将它砸开, 昏迷前的记忆涌进脑海,沈月缓缓睁开眼, 宋太妃逼她去伺候朱轩禹,她不愿被罚跪在雨地中, 后来,她昏过去了! 那她这是在哪儿? 心下骇然,她猛地坐起环顾四周, 云纹床帏若隐若现的龙襢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东宫! 沈月双手摸到齐整的衣带,紧绷的心方才松了松, “若有什么,等你醒来这会儿早就晚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暗含笑意的嗓音在左边响起, 沈月撑着头望去,只见宁妙雪穿着舒适的常服倚在软塌上做着绣活, “臣女谢过太子妃。” 忍着眩晕起身,她冲着宁妙雪行了大礼, 朱轩禹那性子,根本不会顾及她是否昏迷,只会想着发泄白日的恼怒, 这会儿她能全须全尾醒来,必是宁妙雪也是用心谋划了的, 沈月未明确说谢的什么,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你还真谢错人了。” 宁妙雪放下手中绣品走到沈月面前扶着她到床榻边坐下:“太医说你被寒气勾发了旧伤,还是先躺下,” “太子妃话中何意?” 短短几个动作已然将残存的气力用完,沈月没有推辞,顺着宁妙雪力道躺回榻上,忍不住思索宁妙雪话中的含义, 不是她?难道是谢姐姐? 正欲问出这个名字,宁妙雪伸出手指点在沈月唇上截住她的话头:“谢侧妃昨夜忽然呕吐不止,她那宫中折腾到凌晨才消停下来。” “你那嫡姐削尖了脑袋也要往东宫钻,偏偏到了你这边,东宫如同洪水猛兽一般,”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沈月垂眸,摸着脸上的面纱,心定了定:“为一个男人锁在后宅,非我所愿。” 锁在院墙中同各式各样的女子争夺同一个男人, 这样的场景,想想就令人窒息, 沈月眸中的光太亮,亮得能穿透重重伪装直刺内心, 宁妙雪别开眼,思绪有一瞬间放空,若是有选择,谁又会选择在宫墙中将自己塑成一尊没有感情的泥像? “瞧你这话说的,还能一辈子不嫁人不成?” 宁妙雪替沈月掖了掖被角,红唇撇了撇,嫌弃道:“瞧着平日里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昨日就非得钻牛角尖,” “先服软,等到时候自有办法拖延,又何苦在雨地中久跪伤了自己的身子。” “可能我太较真了吧。” 沈月苦笑一声,看向外面天光,肃然道:“我那两个丫鬟呢?” “在外间,” 宁妙雪低声唤芷晴,将熬好的汤药端到沈月面前:“你得有心理准备,太子命人将你这院子守了起来。” “这是准备软禁我?” 沈月脸色霎时间沉了下去,红唇紧抿:“沈家呢?” 一天一夜的时间,沈崇文不可能没有收到消息, 难道她算错了?沈崇文为了不得罪朱轩禹同意让沈毓婉和自己同时进东宫? “一早沈尚书便冲太后要人,但被太后挡了回去。” 宁妙雪起身,幽幽叹了口气: “现在众人都知道安乐县主昨日在宫中昏迷,太医查出你染了会传染人的天花,被安置在偏僻的宫苑治病。” 第98章 鞭长莫及 二人说着话,外面传出宫人行礼的声音, “参见太子殿下!” 宁妙雪噤了声,默默退到一旁:“臣妾见过殿下。” “太子妃辛苦了,先回去吧。” 朱轩禹随手挥了挥,毫不避讳宁妙雪直直走向沈月,坐到她的床榻边, “月儿可是药苦?那孤这就着果房送些蜜饯过来。” 亲昵的称呼听得沈月浑身恶寒,端着药的手一抖,险些将褐色的药汁洒在被上, 身为储君整日惦记着女人, 也不怕那天马上风死在女人肚皮上! 等会....... 避开朱轩禹试图放在肩上的咸猪手, 沈月视线落在手中的药碗上, 浓稠的汤汁散发着酸苦的涩味,只是闻着便让人忍不住作呕, “孤今晨见了沈卿,他已经知道你在东宫,你且安心住下便是,”提到沈崇文,朱轩禹微嗤,真当他看不出沈崇文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是见朱谨对沈月有不一样的心思,想要两边押宝, 老匹夫,油滑得跟泥鳅一样! 若是宁妙雪没有提前告知早上宫中发生的事情,沈月恐怕还真会被朱轩禹哄住,以为沈崇文屈服于皇权让自己妥协, 但有了宁妙雪的预防,沈月心中有了自己的思量。 “安不安心有什么区别,殿下不是打定主意软禁我了么?” 唇角勾起一抹讥笑,她冷冷道:“京都那么多肤美貌白的贵女等着殿下垂怜,你又何必非盯着我这个丑八怪不放?” “月儿何必妄自菲薄,” 朱轩禹手放在沈月肩上,凤眸微眯透着志在必得:“你比其他人,自有一番风情在。” 否则又怎么会不仅勾得他那个亚父动心,还能引得岭南潘家的大公子舍身相救? 若不是再三确认,他根本不敢相信那个素来油盐不进的朱谨,竟然会为了儿女私情将象征摄政王府的令牌交给沈月防身, 一想到朱谨看中的女人在自己的床榻上,一股油然而生的快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沈月啊沈月!究竟还有什么惊喜是自己不知道的? 宫人低着头将寿春宝盒送进内室,朱红的圆形漆盒中放着八种颜色各异的蜜饯果脯, 朱轩禹用银叉挑了一块梅肉,用手拖着送到沈月唇边,压低嗓音柔声道:“孤喂你,先含一颗在嘴中,药味会冲淡许多,” 梅肉抵在唇边, 在朱轩禹逐渐消失的耐心中,沈月垂眸掀起面纱一角启唇含住, “这才乖,只要你好好待在孤的身边,孤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女人。” 朱轩禹放下银叉,眉眼皆是自得, 他就喜欢看着孤傲的沈月被自己调教成温顺的模样, 就好似他兽园中圈养的银狼,再怎么凶狠,最后也会像条狗一样匍匐在他的脚下! 沈月端起药碗猛地灌了一大口,掀起眼帘瞥了眼朱轩禹自傲的神态, 下一秒,她将口中含着的药汁对准朱轩禹头脸一股脑全喷吐了过去, 眺着药汁从朱轩禹头发脸上滴落, 她忍住唇角的笑意,故作惊慌地下床认罪, “咳咳咳.......” “殿下......殿下恕罪.......臣女不是有意的........” 沈月捂着胸口止不住咳嗽,边呕边解释:“药味太冲了,我实在是咽不下去.......” 她的模样太狼狈,搞得朱轩禹胸口的怒气不上不下,想发火又顾念着想驯服沈月的心,憋得脸色一阵扭曲, 抹了把头脸,腥臭的药汁发粘,光闻着气味就让人恨不得将隔夜饭给吐出来, “来人,好生伺候县主,” 忍无可忍,他接过宫人递来的帕子落荒而逃, “姑娘!” 朱轩禹走后,凝香和听霜被宁妙雪的人送了过来, 凝香见着沈月眼眶一红,扑过去跪到她面前哽咽:“奴婢太没用了,护不住姑娘。” “哭什么,你姑娘还没死呢,” 膝盖一用力便刺痛,沈月伸手,示意凝香过来:“身上都是药汁难受死了,还不赶紧扶姑娘去洗一下。” 梳洗时,凝香瞧见沈月淤肿的膝盖,双眼发红,忍不住再次小声抽泣:“这京都与姑娘相克,若不然您带着高先生离开吧,反正姑娘如今有钱有人,咱们主仆寻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好生过日子,总比在京都整日提心吊胆的强,” “您不知道,昨日奴婢见着您罚跪却没有办法,真恨不得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算了,” “傻凝香,” 沈月探过身虚虚搂住凝香,拍着她背安慰:“我答应你,等我要做的事情结束,我一定带着你寻个地方做女地主,给你买好多好多地,盖一个大大的院子,后院全部种上槐树,等春日你就有吃不完的槐花饼啦。” 她嗓音故作轻快,视线在凝香的抽泣中逐渐失去焦距, 前世的仇怨她放不下, 沈毓婉也不可能放过她。 只有了却一切因果,她才能带着凝香过上安稳日子, 洗漱结束,宫人掐着点将新熬的汤药送来, 让听霜确认过没问题后,沈月没再犹豫,仰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不怨她小心谨慎,若是不小心中药失身给朱轩禹, 她怕自己忍不住一把火点了皇城,带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姑娘,您被幽禁的消息属下已经将消息递了出去,摄政王府有专门送信鹰隼,想必消息很快就能传到王爷那边,” 听霜拿出自己配置的药膏替沈月揉开膝盖上的淤血:“有些疼,您且忍忍,” “没事,你接着说!” 额上冷汗直冒,沈月咬着被角目光亮的吓人, “高先生他们也在想办法,可惜太后天花的借口太好,一时间还想不出破解之法,您且先与太子周旋养病,” “您放心,王爷定不会让您有事的。” 朱谨, 心中默念朱谨的名字, 沈月低垂着头,眼角莫名有些发烫, “他现在应当在边疆鞭长莫及,还是不要打扰他让他分心的好,至于怎么安全出宫,我想,我定会有办法的,” 她就不信, 找事情让朱轩禹忙得焦头烂额后朱轩禹还能有精力想别的! “听霜,现在院外都是护卫,你能想办法弄些东西进来么?” 第99章 姐妹情深 “姑娘需要哪些东西?”听霜沉吟片刻,思索道:“若是小件的物品,应当是能有办法送进来的。” “能送进来便好,” 透过半敞的窗柩,沈月视线落在室外飘落的小雨上,目光幽沉:“快到惊蛰了吧?” “回姑娘,还有几日便是,” 惊蛰,春雷始鸣,惊醒蛰伏于地下越冬的蛰虫,也是百姓们新的一年打小人驱赶霉运的时节。 许是被汤药恶心到了,一连两三日,朱轩禹露面后便离去, 沈月的执意坚持下,她的出行距离扩大到东宫花园, 东宫花园正中,有一棵巨大的轩辕柏,苍劲挺拔,冠盖蔽空,叶子四季不衰,层层密密,像个巨大的绿伞笼罩, 这棵树是太上皇当年身为太子时候和太子妃亲手种下,意义非凡, “县主好兴致,看来是本宫多虑了。” 宁妙雪带着宫人站在小径尽头仪态端庄,扫了眼沈月手上的污泥淡淡道:“这些个落在地上的柏叶脏得很,你捡它作甚。” “柏叶自然是有用处的,” 沈月淡定地将凹进去的地面用鞋尖碾平,拎着小竹篮走向宁妙雪:“左右无事,捡一些烘干了做熏香也不错,” “我如今被禁足在这宫里,若不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做,恐怕得憋死。” 接过凝香递来的帕子擦手,沈月微嘲:“我不会针线女红,也不会抚琴画画,只能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打发时间。” “也是,怪无趣的。” 宁妙雪叹了口气,约着沈月去谢灵宫中坐坐:“正巧本宫要去谢侧妃宫中瞧瞧,你可要一起?” “自然是要的。” 朱轩禹派来看着沈月的侍卫想要阻拦,被宁妙雪呵了下去:“本宫既然带县主去,就定然会将人全须全尾送回来,有什么你只管让殿下来寻本宫便是。” 出了花园,二人并肩走着,宫人远远跟在身后, 宁妙雪低声道:“你那个嫡姐做侧妃的懿旨下来了。” “那还真是要恭喜她得偿所愿了。” 做了这么多,终究还是让沈毓婉得逞了, 终究有些不甘心呀! 一切背后都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推手,每当自己要将沈毓婉碾碎的时候,总会有突然冒出来的机缘替她翻身, 精通内宅之术的玉嬷嬷,突然回宫的太妃,明明自己已经设计让沈毓婉毁容了,却还是让她做到了太子侧妃的位置! 沈月强行将眼底的恨意压下,眯着眼转过头看向身后巨木:“不过,来日方长。” 她能将沈毓婉从前世金尊玉贵的太子妃变成如今声名狼藉又毁容的侧妃, 就能让沈毓婉从侧妃,变成刑场的死囚! “沈毓婉野心昭昭,她入东宫你可要多小心谨慎些。” 看向宁妙雪,沈月忍不住提醒:“她身旁那个玉嬷嬷懂些岐黄之术,且心机深重,瞧着倒像是宫中以前放出去的老人,你要仔细着些。”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依着沈毓婉那个女人的性格,又怎么会甘心只做一个侧妃。 她将这些讯息告知宁妙雪,也算是顺水推舟。 若是宁妙雪能将沈毓婉压得死死,也算是替她省点事好腾出手来对付朱轩禹。 “本宫也不是泥菩萨,入了后宫若是她懂事好好伺候殿下,本宫自然不会为难她,但若是她想做些别的,本宫也自有手段。” 宁妙雪手抚上小腹,红唇微扬:“等本宫有了嫡子,也不介意她们多为殿下开枝散叶。” 恐怕沈毓婉不会这么老实, 嫡长子之位,她恐怕也是想争上一争的, 沈月心中想着,但没有直接说出来, 宁妙雪是荣国公府专门为了太子妃这个位置培养出来的,对这些事情定然有自己的防备手段, 谢灵宫殿住得偏,几乎已经到了东宫边缘位置, 见沈月左顾右盼四处打量,宁妙雪解释:“谢侧妃不喜热闹,自个儿选了这个位置,说是清净适合静下心来研读古籍,殿下便做主将这个院子都赐给她,” 侧妃是没有资格单独占据一个宫殿的,但谢灵背后站着谢御史,朱轩禹自然要拉拢, 不过是一个宫殿,但是能传出朱轩禹宠爱谢灵的讯息来, 治国之才朱轩禹半点没有,这些个内宅的权衡之道他是玩得明明白白。 心下鄙夷,沈月脸上没有露出半分端倪, “妾身见过太子妃,见过安乐县主,” 几月不见,谢灵身上气息越发清冷,湖蓝色大袖衫搭着披肩,浑身书卷气。 “这里又没有外人,咱们姐妹何必要讲这些虚礼,” 谢灵行礼后,宁妙雪方才出声扶起谢灵,脸上带着浅笑,仿若是真的姐妹情深一般, “礼不可废。” 谢灵就着宁妙雪力道起身,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沈月身上,眼神微动:“听闻县主玉体抱恙,不知可好些了?” “谢姐......多谢谢侧妃关心,已然好了个七八分,” 见二人实在是拘谨,宁妙雪柳眉挑了挑,体贴道:“听闻谢侧妃新得了卷名家书帖,不知本宫可能观摩?” “自然,妾身这就带太子妃去取,” “让宫人带本宫去即可,你与县主叙叙旧罢。” 宁妙雪走后,谢灵紧绷的身形陡然松懈下来,屏退宫人冲沈月苦笑:“让你看笑话了。” 妾身这个自称,将谢灵闺阁中的骄傲击个粉碎, 她牵着沈月走到室外,眉间隐有轻愁:“这宫中不是好地方,你被关在东宫可怎么办才好,等沈毓婉进来,你的处境该有多尴尬,” “总该有办法的,说起来多亏谢姐姐那晚帮阿月支走太子,否则.......” 指尖相触,沈月惊觉谢灵手冷得像是冰块,忍不住关切, “你手这么冷,还是进屋暖暖吧,” “无碍,那屋中腌臜东西太多,你待久了不好。”谢灵声音淡淡,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几何一般轻松, “不是有避子汤了吗.......” 避子汤阴寒至极,喝多了定然会体寒,沈月嗓音微梗,话说到一半又停下, 太子的嫡长子吸引力太大,避子汤难免会有人喝了再催吐出来, 宁妙雪要保证嫡长子从自己腹中出来,定然会想些别的手段,谢灵哪怕知道却还得装作不知道, 心疼地握紧谢灵的手,沈月想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 “瞧你这表情,我也不想生孩子。” 谢灵笑着笑着,左右望了望确认宁妙雪身边的宫人没跟着,表情陡然变得严肃,透过袖口遮掩将一个小纸包塞进沈月手中,低声道: “这是祖父找人配的药,会让人短时间内昏迷产生幻觉,你拿着,若是他非要动你,你可以让丫鬟帮挡一挡.......” 她眸色清冷,坚定道:“沈毓婉进宫那天宫人来往繁密,届时我会安排送饭的宫人换你出去,你去御膳房,每晚会有送泔水的出宫,只要平安出宫,朱轩禹便没有理由将你强行带进宫,” “阿月,我这辈子已经被锁在这方寸之地了,你一定要出去,抓紧嫁个如意郎君断了朱轩禹的念想。” 第100章 留膳 谢灵说的也不无道理,订婚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朱轩禹再怎么是太子也没有夺人之妻的道理,若是他真敢在沈月订婚后还想强纳,御史台那群御史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喷死他! 沈月叹了口气,眉间笼着轻愁, 道理她都懂,可是有谁又敢做这个大冤种,同朱轩禹抢人呢...... 眸色微动,她猛然想起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唇角微微上扬,她忍不住乐的抱住谢灵:“果然还是得谢姐姐!我知道该找谁了!” 现成的大冤种在哪儿她怎么忘了! “那就好,你且记着兰花,” “谢姐姐也要保重好身体,那些东西对身体伤害极大,该处理还是要处理一下,” “我省的,墨兰,你别记错了。” 谢灵的再三叮嘱中,宁妙雪带着宫人回转, 夜间,沈月将白日谢灵说的话告知听霜, “若是有谢家的帮忙倒是好事一桩,但就怕,”听霜挑眉:“若是她想借此算计于您,又该如何是好,您不如等王爷回信?” “时也命也,” 先不说谢灵没有害她的理由,纵使有,那也值得赌一把, 她不可能一辈子活在朱谨的庇佑中,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抓住面前的时机试一试。 指尖有节奏地敲打小几案面,沈月思索良久后郑重道:“我细细想了想,此法可行,不过后面须得改动一下,为保万无一失,我须得光明正大出宫才行,” “我有些想法,还要劳烦你想办法帮我送给高先生,请他帮忙谋划,” “喏。” 面前的桌案被铺上宣纸,沈月接过听霜手中狼毫,落笔瞬间,她手僵在纸上, 不动声色望了眼侯在身畔的听霜,她将狼毫递给凝香:“今日埋那针手有些酸,以免污了纸张你替我来。” 险些忘了,听霜是朱谨身旁的得力干将,定然是见过朱谨笔迹的! 凝霜双手接过狼毫,在沈月的叙述声中将信纸书写完,阴干墨迹叠起交给听霜:“劳烦听霜姐姐。” 翌日, 朱轩禹再来时候,身后跟着数十个捧着托盘的宫人, 他将翻晒柏叶的沈月牵引道宫人面前,指着一溜排开的托盘宠溺道: “内务府来了批新料子,孤着人给你裁了几身衣裙,你且试试合不合身,” 这是纳了沈毓婉给自己送些补偿? 沈月漫不经心瞥了几眼,清一色的嫣红衣裙, 指尖轻挑,她当着朱轩禹的面将装盛着衣物的托盘打翻, 半笑不笑嫌弃道:“本县主最讨厌的便是嫣红!红便是红,非要加深,不伦不类丑得令人发指!” 面具下那双杏眸讥讽之意看得让人烦躁, 朱轩禹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阴沉道:“既然月儿不喜欢,那就都烧了去!就在这儿烧!” 宫人领命,很快将炭盆端了出来, 一件件衣物被投进盆中被火焰吞噬, “孤不要的东西,毁了也不可能给别人。” 沈月肩上一沉,朱轩禹两手握住她肩膀,略微使了些力气将沈月掰向剩下的宫人:“既然衣裳不喜欢,那看看首饰,嗯?” 朱轩禹眸光在沈月脸上扫了一圈,心底滋生出一股浓浓的征服欲望, 就是这个孤傲的眼神,真真令人恨不得碾碎,看着她跪在面前,对自己谄媚讨好! “孤记得当初送过你一支鸾鸟发钗,但却没见你戴过,想来是不喜欢那个款式,特地命人重新打了一对步摇。” 他从托盘中取出一枚华丽的步摇, 振翅欲飞的鸾凤口中衔着圆润的东珠,爪尖勾着两指长的金串珍珠流苏, “婉婉性格明艳,孤将衔着红宝的那支赐给了她,” 朱轩禹按住沈月肩膀将步摇别在她发髻间,冷然道:“而月儿宛若枝头明月,这支同你甚配。” 他这般强势的模样令沈月长睫遮掩下的眸光越发森寒, 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嗤笑出声:“殿下明知道我和沈毓婉的关系,送我和她一样的步摇还指望我喜欢?你究竟是恶心我呢,还是恶心她呢?” 说着,她兀地拔下头上步摇就要往地上砸,被朱轩禹攸地俯身擒住, 朱轩禹捏着沈月手腕,冷冷睨着她,意味深长道: “孤说你喜欢,你就喜欢!” 从沈月手中夺下步摇重新插回她头上,朱轩禹替她整理凌乱的发髻,扫了眼候在一旁揪着衣摆的凝香语含威胁道:“听说你同这个丫鬟情同手足?” “你!上前来!” 朱轩禹居高临下俯视凝香,打量一番啧啧出声:“平平无奇,怎就得了县主的青睐。” 在沈月冷冽的目光中,他指着她的发髻对凝香吩咐道: “日后县主的发髻由你负责,孤若是那日发现县主发髻上没有这支步摇,孤立即将你扒皮抽筋凌迟处死!” “朱轩禹!你卑鄙!” “乖,瞧着你今日精神好多了,陪孤先手谈一局,” 朱轩禹缓下神情握住沈月的手,笑吟吟哄道:“只要你听话,孤自然舍不得让你伤心。” 言下之意,只要她让朱轩禹不高兴了, 这个无耻之徒就要拿凝香开刀!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沈月眼底血丝蔓延,就听朱轩禹悠闲开口:“吩咐下去,孤今晚在安乐县主这边用膳。” 第101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留膳之举不在膳 凝视着黑白棋子在棋盘厮杀,沈月眼中染上荫翳, 若朱轩禹今日真的用凝香性命相逼强迫,自己又当如何自处? 看着凝香命丧东宫? 她做不到! 拈着棋子心不在焉,她有一搭没一搭地下着, 面具下杏眸晦暗,情绪在眼底翻涌,沈月无意识在用棋子敲击桌面, 这副模样落在朱轩禹眼中,引得他唇角笑意越发阴冷, 选妃宴上他曾觉得沈月下棋的模样似曾相识,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直到暗探禀报朱谨将要令牌交给沈月后,他这才想起来,这股熟悉之处出自何方! 朱谨! 沈月沉思的模样和棋风同朱谨如出一辙, 她和他都喜欢用食指和中指夹盖着棋子在棋盒边缘剐蹭,亦或是用棋子在桌案边缘敲击, 可笑的是他之前还一直以为朱谨维护沈月只是巧合,想来两人早已相识多年,却还假装成素不相识的模样! 再往深处想,沈崇文是不是多年前早就暗暗同朱谨联系上了? 否则怎么这么巧,沈崇文的嫡次女因为一个荒唐的理由被送到别庄教养,而且同朱谨私下交往密切? 二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棋局下得一塌糊涂却无人在乎。 日头西斜,傍晚忽然起了大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土腥气。 宁妙雪站在廊下,看着刚冒芽的枝条被大风刮动,沉吟道, “夜间让宫人多检查一下门窗,可别被风刮开灌了雨。” “喏,” 宫人走后,芷晴轻声道:“娘娘,太子殿下送了不少衣裳首饰,听宫人说不仅亲手给安乐县主戴了鸾凤步摇,还陪着安乐县主下了一下午的棋,方才又让人在荣芳殿安置了晚膳,” 亲手准备了衣裳首饰么? 宁妙雪接过芷晴手中的鱼食,捻起一小撮扔到池塘中,见红白锦鲤争抢,淡淡道, “本宫与殿下相识多年,从未见他对谁这么有耐心过,” 她沉浸在回忆中自言自语:“当年,倒是有位贵女想要欲拒还迎,殿下只是被扫了一次兴致便让人将她从宴会扔了出去,连带着父兄官职也受了影响。” 锦鲤多,鱼食少,鱼群争抢中扑腾起水花, 宁妙雪端着青瓷食盒,眸色暗了暗:“芷晴,你说殿下是动了心吗?” “殿下心思奴婢不知,不过感觉殿下对安乐县主确实不同于她人,耐心十足。” 芷晴弯腰接过食盒递给身后宫人,扶着宁妙雪往回走,小声道:“您看,可要........” “殿下不会上第二次当。” 霞帔拖拽在游廊,宁妙雪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不过试试也好,派人仔细盯着,若是荣芳殿要了水,立刻备避子汤,瞧着荣芳殿素淡了些,明日记得让花房送几盆花草过去。” 昏暗的亭台一片片被烛火点亮, 宁妙雪声音缥缈:“得催一催母亲,将本宫要的药尽快寻来。” 廊下烛火被大风吹动摇晃得厉害,宫人捧着食盒顺着游廊疾步前行,同回宫的宁妙雪撞了个正着。 “奴才见过太子妃娘娘,” “厉公公这是去给殿下送晚膳?” “回娘娘,正是。”厉公公弯着腰恭敬回答, 宁妙雪扫了眼大太监身后长长的队伍,走上前随意打开几个眼生的食盒,凝视着其中精美的甜羹,眼神闪了闪将盖子重新盖上:“本宫知道了,去吧莫要耽搁了殿下用膳的时辰,” 太子不喜甜食是人尽皆知的事,因此东宫桌上极少出现甜口的食物, 宁妙雪站在原地目视队伍渐渐走远,低声喃喃:“还真是废心思啊.......” 荣芳殿东暖阁, 沈月净手坐下后,宫人已经将桌案布置好, “听闻你喜甜口,孤特地命人做了山药酒樱桃肉,尝尝。” 侯在一旁的万公公见朱轩禹亲手替沈月布菜,眼神微动睨了眼沈月,旋即将身体低下, 面前瓷碟落下一樱红肉块,表面油脂泛着光亮,只看色泽便知其味, 但一想到这菜是朱轩禹夹的,沈月顿时毫无胃口, 用筷子将肉拨弄到一旁,垂眸夹起一旁的熘鸡脯含进口中, “罢,你爱吃什么命人给你布菜便是,” 许是被沈月拒绝的多了,朱轩禹竟然也不觉得恼, 往后倚着椅背姿态慵懒,目光落在沈月沾着水光越发红润的樱唇上微眯,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冲沈月浅笑:“月儿可要来一杯?” “不必。” 沈月冷冷拒绝,逼着自己慢慢嚼咽, 醉翁之意不在酒,朱轩禹大张旗鼓在荣芳殿留晚膳,又怎会只是为了用膳? 手腕微动,肘边的羹汤被撞翻湿透半天衣袖, 放下手中筷子,沈月借口换衣裳带着凝香来到内室, 借着换衣服的空隙,她从床榻缝隙摸出谢灵给的纸包, 打开,用小指与无名指指尖剐蹭白色粉末,按压至没有粉末掉落,她重新带着凝香回到暖阁。 “殿下,我有个请求。” 心不在焉半晌,沈月仿佛终于下定决心,目光扫过一旁伺候的宫人幽幽叹息:“给我留些面子吧,” “依你。” 像是看困兽在笼中挣扎,朱轩禹挥退宫人后,戏谑地盯着沈月:“孤说过,只要你乖,你想要的孤都可以给你。” “若我要的是皇贵妃的位置呢?” 沈月起身,拿过朱轩禹面前的碗替他盛了碗他爱喝的羹汤,漠然道:“你与我都清楚,一旦跨过那一步,我绝无再嫁人的机会,没人会娶太子的女人,你也不会让人娶你的女人,” 为了降低朱轩禹防备,她刚刚特地选了件月色常服,飘逸的大袖垂在身侧,随着走动拖拽动作漏出一截莹白皓腕,姿态清冷婉约。 沈月端着汤碗走到朱轩禹身畔,银勺搅动,指尖磕在碗边缘悄然抖出其中的粉末, 垂眸吹着勺中滚烫的羹汤,她红唇微勾: “我总要为自己打算的,我这性子不甘于屈居人下尤其是沈毓婉,皇后之位你绝不肯,也不敢给我,那皇贵妃总行了吧。” 第102章 强上 修长纤细的指尖泛着粉红,女子姿态柔顺地将羹汤送到自己唇边,静候自己享用, 朱轩禹似笑非笑瞟着沈月前倾的身形,大掌扶住她纤细的腰身,轻笑, “野心不小。” 就是了,这才是沈月真正的模样, 自小在沈崇文的教导下,为了权势步步为营,在沈毓婉同自己在一起后,转而勾引朱谨,意图将沈家立于不败之地。 低头含住沈月手中的勺子,朱轩禹眉眼笑意阴森, “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孤给你皇贵妃的位置,月儿又准备用什么来换呐?” 朱谨野心勃勃,又手握重权在军中颇有威望,是他登基路上的绊脚石,他早就恨不得将朱谨除之而后快, 偏生朱谨生性谨慎,让人难以抓到把柄! 若是沈月能借助朱谨的信任将造反的证据放进朱谨府中,他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将朱谨及其党羽通通绞杀!以绝后患! “你想我拿什么换?” 沈月忍着恨意,极力忽视扶住腰身的手带来的粘腻恶心, 柳眉微挑,一勺接一勺将碗中的羹汤喂给朱轩禹,幽幽道:“我只是个女子,文不能安邦定国,武不能上阵杀敌,又有什么值得殿下看重的。” “月儿何必妄自菲薄,” 朱轩禹盯着沈月垂落的长睫,故作苦恼道:“虽说孤是储君,登基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总是有些乱臣贼子意图谋夺皇位,” 见沈月沉得住气没有露出端倪,他搭在膝上的手摩挲着腰间玉佩,哼声直言道: “孤知道你有摄政王府的令牌,只要你帮孤做一件事,别说是皇贵妃,就连皇后之位孤也不是不能给你。” 听了朱轩禹的诱哄,沈月忍不住讥笑出声:“殿下意思是摄政王殿下有谋逆之心?” 兜兜转转,还真是回到了前世处境,朱轩禹想利用自己栽赃朱谨谋反! 不过朱轩禹是怎么知道自己有朱谨给的令牌的? 朱谨是私下给她的,且她只让听霜悄悄用了一回,朱轩禹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高仲绝对不会背叛自己,莫非温心慧和朱轩禹暗中有联系? 一碗羹汤喂完,沈月毫不犹豫转身挣脱朱轩禹的手,放下碗站到一旁,嘴角讥讽地勾了一下淡漠道: “殿下莫不是被奸人挑唆了?摄政王殿下是我大景的守护神,若是他想要皇位早在先皇驾崩之时便能登基,又何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呵!那是因为他名不正言不顺!权柄是会迷人眼的东西,他在摄政王的位置上呆得太久了,尝过了权利带来的好处又怎么甘心再次收手?” 见沈月颇有些油盐不进的意味,朱轩禹失去耐心, 只有让沈月真正成为他的女人,沈月才会全心全意为自己谋划! 重新倒了杯酒,仰头闷掉,朱轩禹起身死死盯着沈月,眸色危险, “时辰不早了,”说着他伸手抓向沈月:“你应该懂孤的意思。” 等药性上来还要一会儿,沈月避开朱轩禹的手尽量拖延时间, “我还有一个要求。” 她贴着墙根站立,眸光晦暗:“殿下将我的丫鬟送回沈府去。” “你三番两次拖延,是在等什么?”朱轩禹步步逼近,冷笑:“你以为谢灵这次还能再帮你?” “沈月,你那么聪明又怎么会不懂孤的意思,无非是在装傻罢了,今日就是天塌下来!你也得成为孤的女人!” 他绝对不会给沈家脚踏两台船的机会, 朱谨不在京都,沈家就将他看中的女人送给自己,想来定会恼了沈崇文。 沈家除了支持自己别无他路! 朱轩禹两三步跨到沈月身旁,拽着她往内室走, 沈月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准备对自己用强,惊骇之余想要挣脱,但握住手腕的大掌仿佛铁钳,两相拉扯,她被拖拽着越过门厅, 情急之下,她一手扒住门框固定身形,看准朱轩禹膝盖窝的位置狠狠踢了过去, 脆弱的关节被重击,朱轩禹痛呼一声向前扑倒, 顾不得思索药物为何还不起作用, 沈月趁机挣脱朱轩禹的手想往外跑, 听霜会些手脚,只要能逃到室外,能拖一时算一时! “嘶!” 手指触摸到紧闭厅门瞬间,兀的头皮传来剧痛,她往后一跌,整个人被从身后拦腰抱起,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中,桌案上的碗碟被朱轩禹推摔到地上, 沈月被压在桌上,小腹重重磕在桌子边缘,疼得她闷哼一声, 垂落的发尾被卷在朱轩禹右手上,她只能被迫用手支撑着桌案,姿态别扭的扬起上身。 朱轩禹压在沈月背上,啧啧作响: “啧啧,月儿这性子还真是够烈的,好一只小野猫!” 手臂绕过沈月肩颈将她环住,他指尖勾住沈月下颌逼着她与自己侧脸相贴, “孤本念着你是初次想怜惜一些,偏偏你不听话,那孤就在这里要了你!” “朱轩禹!你若是敢动我,我定会杀了你!” “那孤拭目以待。” 男人炙热的指尖顺着下颌往脖颈下划去,沈月恨得发抖, “姑娘!姑.......唔!” 厅门外,凝香挣扎的声音被强行按了下去, “月儿可要乖一些,你那丫鬟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了!” 身子被强压在桌案上,沈月杏眸蛰伏着森冷,指尖摸向桌角的瓷白, “刺啦.......” “嘭!” 瓷器碎裂声中,月白的外衫被扯住一条长长的裂缝,漏出内里白皙滑腻的蝴蝶骨,暖黄的烛火中,莹白的肌肤仿佛上好的白玉莹莹生辉, 沈月紧绷的身体陡然软了下去,毫无生息的趴在桌案上, “若是早有这份认知,也省得你受这些罪。” 朱轩禹恶劣一笑,松开拽住沈月头发的手,两手放在腰间玉带, 女人嘛,再怎么坚贞,只要夺了她的清白成为她的男人,迟早会臣服, 长衫褪落在地, 他俯身掐住沈月腰肢将她翻了个身,正准备享用佳肴, 兀的脖颈剧痛, 沈月唇角绽开一抹绚丽的笑,宛若深渊女妖带着令人心悸的致命诱惑, 她手中握着尖锐的瓷柄,微眯的瞳眸掠过腥红,眸光森寒刺骨, 第103章 想咽也得咽,不想咽也得硬咽! “我手吓得有些发抖,殿下可莫要乱动的好。” 沈月指尖发力,朱轩禹脖颈有血色渗出,染红白瓷尖锐的菱角, “沈月!你别冲动!弑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要害处的尖锐刺痛犹如一盆冷水从朱轩禹头上迎头浇下, 他双手缓缓从沈月腰上挪开,生怕动作过大引得沈月激动将瓷柄扎进自己喉咙中, “诛九族又怎么样,有殿下在前面探路,我觉得也不错,” 沈月唇角微勾,想到刚刚的侮辱,她犹不解气,在朱轩禹惊愕的注视下,摸过散落在桌案边缘的瓷片缓缓插进朱轩禹衣衫大敞的胸口, 鲜血染红白嫩指尖,腥红倒映在杏眸中, 大脑被血腥味刺激,有那么一瞬间沈月有股想要直接杀了朱轩禹的念头, 瓷片不是那么锋利,感觉到手下传来的阻力,沈月遗憾地舔了舔干渴的唇瓣,杏眸眯成一条线,威胁道:“宁愿玉碎不求瓦全,殿下大可试试,若你真的要将我逼上绝路,我不建议拉着你一起死!” “沈月!孤错了!” 朱轩禹脸色发白,放低姿态温声道:“孤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你在我身边却始终想着亚父,孤嫉妒!” “你先放下,孤保证日后只要你不愿,孤绝不会再逼迫你!” 瓷片随着呼吸震动,他额角冷汗津津, “若是殿下秋后算账可怎么办,” 沈月眉眼弯弯,贝齿咬着下唇故作愁绪:“不过想来活着的我比死了更有价值,殿下定然不会计较今日的‘小情趣’不是?” 她笃定,朱轩禹不敢将今天的事闹大, 毕竟安乐县主还在偏僻宫殿治疗天花呢!生天花的人出现在东宫刺伤太子,怎么着也说不过去。 最主要的是,朱轩禹还指望她作为内应帮他对付朱谨,又怎么会轻易让她死, 这口窝囊气,朱轩禹想咽也得咽,不想咽也得硬咽! “月儿说的是,今日是孤太急切,是孤的过错,” 凝视着沈月,朱轩禹每说一个字脸颊就跟着扭曲一些,唇角绷紧安抚道:“今夜一切都当没发生过!” 如沈月所说,活着的她比死了的她用处更大! 此女心思缜密,有勇有谋!堪称矫矫不群!这样稀世难求的女子,若是能为自己所用,简直是笼络朝臣家眷的得力助手! 凤眸越发幽亮,朱轩禹忍不住扬起唇角,小心翼翼试探着将手附在沈月握住勺柄的手背,缓缓挪动, 允诺:“孤允诺你,只要你安心待在东宫,孤今后绝不再强迫与你,直到你心甘情愿那一天!” 要害处的尖锐一点点挪开,他唇上肉眼可见恢复血色, 正待说什么,眼前发花, 面前的沈月兀地变成重影, “你竟然还给我下了药.......那碗粥......” 他踉跄的后退几步,绑住地上散落的衣衫重重砸倒在地, 意识模糊间,他凝视着沈月走到他面前, “哈,险些都忘了还有这茬,” 沈月缓缓半蹲在朱轩禹面前,在他翻涌的视线中,勾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发在指尖打转,红唇含着笑嗔怪道:“都怪它起效得太晚,害殿下多吃了些苦头,既然药效起来,那殿下先回去睡上一觉吧,免得说我招待不周。” 未免节外生枝,趁着朱轩禹还有意识尚存,沈月捡起朱轩禹的丢在地上的外袍裹住身体, 开门,目光扫过院中掠过被堵了嘴绑在一旁的凝香和听霜,落在院中的大太监身上,朱唇轻启,冷然道:“太子殿下喝醉了,扶他回去休息。” 万公公扫了眼沈月凌乱的发丝和身上披着的外袍,躬身,“喏!” 见万公公带着两个宫人入内,沈月径直走向被绑起来的凝香欲替她松开, “县主!这!” 沈月冷冷盯着挡在面前的侍卫,目光阴森:“不想死就滚开!” “殿下!!!” 屋内传出万公公的惊骇呼声, 侍卫犹豫一瞬,握住刀柄冲向暖阁, “姑娘.......您.......” 凝香哽咽得说不出话,咬牙:“那个禽兽.......” “慌什么,你姑娘有手有脚还能轻易被欺负了不成,” 沈月弯腰替凝香解开身上绳索,又转向听霜,仿佛暖阁中的一切同她毫无关系一般, 暖阁中, 万公公见着躺在地上的朱轩禹,惊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连滚带爬冲过去将朱轩禹从地上扶起来, “快!宣太医!” “莫要声张!扶孤回寝殿!” 朱轩禹费力抬手,借着万公公力道站起身,身体越发不受控制,他索性整个人压在万公公身上, 走出几步,同慵懒歪在门口的沈月四目相对,朱轩禹眸色阴沉, 朱轩禹一离开,院中守卫立刻多了两成, “姑娘,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凝香替沈月换下被扯坏的衣裙,忧心道:“您伤了太子,他会不会惩罚与你?” “应该不会。” 朱轩禹那个人素来会忍, 他会忍到自己毫无用处的那天一起清算! “那药效来得太慢了些,让听霜再仔细瞧瞧。” 沈月盯着晃动的烛火,眼神一瞬间变得危险, 药粉拿回来那天,她便让听霜查看过,确认是会让人四肢无力出现幻觉的药物, 以防万一她还多放了些,但为何过去那么久,药效才发作? 若不是她破釜沉舟用玉石俱焚来威逼,等待她的便是被朱轩禹欺凌。 听霜看过后,却摇头:“药没问题,可能是吃的东西中有解药性的,导致药效变弱,” 暖阁早已被宫人收拾过,这个猜想无从考证, 沈月呼出一口浊气,郁结道: “双管齐下,让高先生再细致一些,务必要确保沈毓婉进东宫那日的安排万无一失!” 太子纳侧妃对于东宫来说不算大事,也不算小事,但毕竟是上宗室玉谍的身份,该有的仪式也不能少, 是以,东宫早早就开始准备,布置寝宫,修整院落, 自那夜过后,朱轩禹没再露面,只是时不时派人送些精巧的小玩意儿过来,沈月也乐的清闲, 每日雷打不动去花园中捡拾柏叶, 二月十六,吉,太子纳侧妃, 一早东宫便跟着忙碌起来,洒扫路径,筹备家宴, 第104章 婉婉类卿 沈府, “钦天监选的什么鬼日子!” 沈毓婉望着黑沉的天,面露不悦,狠狠将手中的巾帕摔在丫鬟身上,迁怒:“笨手笨脚!” 宋敏扶着她肩膀宽慰: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生气,惊蛰前后天气本就这般说变就变,你管它作甚,” 见沈毓婉依旧不高兴,她从锦盒中取出鸾凤步摇在沈毓婉发髻上比划,哄道:“瞧,这可是殿下亲自派人送来的,如今是鸾凤,下次可就是九龙九凤冠了!” “娘~我就是不甘心,冥冥之中总有个画面,我的大婚应当是举国同庆风光无限的!” 沈毓婉唇角抿了抿,垂下眼眸:“从太子妃到侧妃,落差实在太大了。” 眸中浮起水雾,她望向镜中覆着厚重脂粉圆了一圈的脸,再低头望着身上的粉色嫁衣,咬牙哽咽, “娘,若是没有沈月便好了!” 她的一切都在沈月回来之后变得糟糕起来, 若是没有沈月屡次搅局,太子妃的位置应该是她的! “婉婉,未成定局之前一切都不晚!” 眼见吉时快到,宋敏叫来丫鬟替沈毓婉重新补妆, 即使太医用了各种名贵药材,但沈毓婉脸上的疹子依旧未曾好转, 密密麻麻的红疹太多,为了遮掩丫鬟不得不用厚厚的脂粉将瘆人的红肿遮掩, 侧妃也是妾,虽说东宫给了仪式,但终究只能用粉红,不能逾越祖制, 沈毓婉顶着粉色盖头被玉嬷嬷扶着到正厅拜别长辈, 碍于宋敏,沈老夫人始终对这个长孙女亲热不起来,拉着沈毓婉手替她套上一枚通体碧绿的玉镯,笑吟吟道:“好生伺候殿下,早日为殿下诞下子嗣才是要事。” 沈崇文对这个长女爱恨都化成一声幽幽叹息,叮嘱:“别忘了,沈府是你的根,根须粗壮,树冠才能枝繁叶茂。” “女儿谨记。” 所有人中,唯有宋敏哭红了眼,扶着嬷嬷手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婉婉,你要好好的。” 粉色小轿从沈家正门出,一路抬至东宫偏门而入,去给宁妙雪奉茶。 院外喧嚣, 沈月放下手中书卷推开窗柩, 天际黑云压城隐约能看到雷光在云层间穿梭,空气中浮动着的水汽裹胁着浓郁土腥味。 “还真是好天气呐!” “姑娘,午膳来了。” 凝香将宫人送来的食盒打开,酸甜的香味冲淡药味, 心中装了事,沈月没什么胃口,随意动了几筷子,起身将食盒翻转,从夹层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铁棒,以及一小卷铁丝, “陪姑娘去将今日的柏叶捡回来吧,” 主仆三人拎着篮子往花园走,侍卫已经见怪不怪,隔着一小段距离吊在沈月她们身后, 三人围在一起,沈月熟练地从袖中取出绑着铁丝铁棒插入树根,从泥土中找到埋在两边的铁丝拧在一起,再将枯叶掩盖在上面抹去痕迹, 经过一段时间的掩埋,十几根铁棒同铁丝围成圈将轩辕柏围拢, 高大的巨木本就容易吸引雷火劈打,再辅以一圈小指粗的铁棒,将这个可能性放到最大! 前世沈毓婉和朱轩禹就是利用修整房屋的借口在她的横梁上安置铁棒,引得雷火劈她居住的屋子,给她冠上天煞狐星的名头, 今生,她借着沈毓婉大婚将这一切都还给他们! 冬至祭典朱轩禹本就因神像之事在百姓心中失了威望, 若是惊蛰前后再被天雷劈殿,劈毁了象征皇室威望的轩辕柏....... 啧啧,这画面想想就令人兴奋呐! “姑娘怎么就能确信今日会打雷?” 凝香下巴搁在膝上,眨巴着眼好奇道, 从别庄失火后,姑娘仿佛被一下子变得神秘莫测起来,不仅能预言天灾还能判别天气。 “本也不是很确定,只感觉是在这几天,是高先生找得能人再次测算,方才确定的今天,” 从被锁在东宫开始,沈月就在筹谋今天, 要让朱轩禹焦头烂额,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他在意的皇位下手, 她就不信,再三被上天认为失德降下天罚的朱轩禹还能坐得稳这个皇位! 正好沈毓婉被封侧妃,她索性让高仲联系摄政王府在钦天监的钉子,将纳沈毓婉的日子定在今天,正好一网打尽! 拍拍手上泥土,沈月也没急着回去,反倒是在不远处的阁楼欣赏起了风景, 阁楼本就是观景台,地势高,站在上面半个东宫尽收眼底, 沈月懒散地靠坐在围栏上,望着宫人将沈毓婉迎进西南角的宫殿, 酉时,玉瑶殿, 红烛在灯罩中散发着暧昧黄光, 沈毓婉端坐在床榻,听着沉稳的脚步声接近,指尖紧张地拽紧, 她终于成为东宫正儿八经的主子了! 粉色盖头被掀开,她羞怯地抬眸,兀地撞进朱轩禹眸中, 滚烫的心霎时间被朱轩禹眼中的嫌弃浇灭, “殿下~”她期待地望着朱轩禹, 东宫现在已经有了一位正妃,三位侧妃,和几位选侍,日后想要光明正大留住朱轩禹的时间不多, 一举得子,她才能有资本能与宁妙雪抗衡! 目光落在沈毓婉宛若白墙一样的脸上,朱轩禹兴致消失得一干二净, 剑眉紧蹙,往后退了几步, “时辰不早了,你先歇着吧,孤书房还有机要须得处理。” 什么意思? 他这是嫌弃自己的脸连留宿都不愿? 凭什么!沈月那个丑八怪他都能下得去手!凭什么到自己这边就不行了! 手中手帕被拧成麻花,沈毓婉顾不得端着,起身拉住朱轩禹衣袖,卑微道:“殿下今日若是走了,妾身日后可就是东宫的笑柄了!您疼疼妾身,别走.......” 经过沈毓婉几番凄婉恳求, 念及往日情分,朱轩禹最终留了下来,但只说累了让早些洗漱休息, 洗漱之时,玉嬷嬷将同沈月一模一样的黄金面具递给沈毓婉,眸色异样:“娘娘,忍得一时才能风光一世!殿下对县主正是兴头,您首当其要的是笼住殿下的心!” 没想到有一日,她竟要靠扮演沈月才能承恩! 牙齿将下唇咬出血,沈毓婉将面具戴在脸上,套着薄纱寝衣出门。 姐妹二人本就相似,刻意装扮后立在昏暗的烛火下仿若一人, 朱轩禹听着动静望去,眼神顿时被定住, 窈窕身影立在门口,长发披散,金色面具在映衬烛火庄严肃穆,偏生层叠的薄纱衣裙中莹润肌肤若隐若现, 清冷与诱惑交织,心跳顿时失衡, “沈月.......” 第105章 走水 朱轩禹喃喃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的室内听得格外清晰, 沈毓婉唇角僵了僵,险些没能维持住强装的笑意, 念及刚刚服下的药丸,她强咽下心中的恨,眼帘微垂双手交叠放在小腹赤足缓缓朝朱轩禹走去, 烟粉色纱裙拖曳在地面,洒落一地馨香。 窈窕身影在眼前站定,微微抬眼便是满目香艳, 短暂失神后朱轩禹很快恢复,似笑非笑眺了眼故作清冷姿态的沈毓婉,不可否认她是会讨好自己的, 这般装扮,同沈月足有七八分像! 压在心底的邪念挣脱禁锢破土而出, 朱轩禹凤眸邪肆,哑声轻嗤:“跪下!” 太子留宿,院中挂起大红风灯, 沈月趴在栏杆上,望着花园后面的院中点起风灯,啧啧称奇, “看来我还是高估朱轩禹了,沈毓婉脸肿成这样,他还真是下得去口。” 本以为朱轩禹会让沈毓婉守空房, 到没想到他竟然会为了沈毓婉留宿。 “姑娘仔细着凉,” 凝香将宫人取回的披风给沈月披上,劝道:“您在这儿已经呆了一下午了,若不然先进去吧,等时机成熟,您在出来?” “不急。” 沈月摇头, 天象谁也说不清,不亲眼看着雷雨落下,她始终放心不下。 能光明正大在朱轩禹的眼皮子下行走东宫的机会不多,若是不赌这一出,她始终不甘心。 “轰隆!轰隆隆!” 烛火点亮东宫之时,沈月期盼的雷声终于响起, 指尖激动的发抖,她忍不住站起身探身朝着屋檐外伸手, 一滴,两滴, 豆大的雨点从空滴落,砸在手心微痒, 沈月唇角渐渐上扬,杏眸笑得弯弯, 这场雷雨真是半月以来,最让她开心的事情。 雷声像是打开了异世界的开关,眨眼间电闪雷鸣,狂风骤起,天空像是裂开一般疯一样往下倾泄雨水, 沈月站在高台长发飞舞,广袖被大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乘风归去一般, 明明只是一个背影,却让人心中生出倾慕, 侍卫目光痴迷一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惊骇地在楼梯口跪下, “风雨势大!还请县主回殿中!” 清朗的男声透着几分紧张,沈月转身,瞥见他紧绷的神情陡然笑开: “这般大的雨,回去定会被雨水浇淋,不如在此等雨水停歇再走罢。” 一想到接下来会上演的好戏,她心情极好,话语间带出几分轻快, “就当欣赏东宫夜景。” 从阁楼出花园到廊下还有一段空旷的距离,依着现在的风雨,油伞作用微乎及微, 飞快抬眸,侍卫眺着沈月杏眸中潋滟的星澜,沉吟片刻躬身退下, 沉稳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沈月盘腿坐下, 幽沉的眸光扫过沈毓婉的宫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亲爱的长姐,准备好迎接她送的大婚礼物了嘛~ “呜!殿下轻些!” 似痛似愉的呻吟响彻内室,侯在室外的宫人羞红了脸, “躲什么,嗯?你的傲骨呢!” 拽紧手中青丝,用拉紧缰绳的动作将想要逃避的沈毓婉重新压在桌案上,朱轩禹红着眼驰骋, 凝视着白皙肌肤上的淤青,快意从脚底直冲大脑, “叫出来!” “唔!” 头皮疼得像是要被整个掀掉,身上处处都是刺痛, 沈毓婉呜咽着求饶:“殿下,妾身错了!” 腰腹不住地磕撞在坚硬的桌案上,沈毓婉疼得脸色发白,强忍着身体不适曲意奉承, “咔哒。” 激烈的动作让脸上面具掉落, 朱轩禹眉头紧蹙,停下动作抽身站在一旁,冷声吩咐:“捡起来戴上!” 只是为了挑起他的兴致才装扮成沈月的模样,他还真将自己当成沈月的替身了! 一口银牙险些咬碎,沈毓婉对朱轩禹的绝情再次清晰认知, 浓情蜜意时候,满嘴情话哄着, 如今自己不过是面上有瑕,他就这般冷情! “是妾身的错......” 弯腰捡起面具扣上, 下一秒身躯一轻,整个人被按在桌上, “啊!” 娇嫩的肌肤被牙齿撕扯,像是惩罚刚刚的失误, 沈毓婉指甲死死扣住桌案边缘,眼泪洒在桌案同汗水掺杂在一起,苦涩中带着咸。 感受着身后力道的变化,她闭上眼安慰, 快了,再忍一忍! 只要能怀孕,就再也不用受这种折磨了! 正要松一口气, 兀得震耳欲聋的炸响震得双耳嗡鸣! 本以为消停了,没想到接连又是几声炸响, “晦气!” 临了一哆嗦的事情被打断,惊得兴致全无, 朱轩禹黑沉着脸,将沈毓婉扔在一旁, 手刚碰到屏风上的外袍,焦糊味伴随着宫人惊惧的呼喊声响起, “走水啦!救殿下!殿下还在里面!” “天火!那是天火!” 天火? 未等朱轩禹反应过来发生什么,陡然瓦片碎裂声不绝于耳,粗壮的枝干破开屋顶擦着他头皮砸落, “啊!!!” 沈毓婉的尖叫声中,朱轩禹唇瓣血色尽失, 颤抖这手抹向额头,指尖濡湿的触感明晃晃诉说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烧焦的枝干从天而降,差一点就将他砸成肉饼! 头一回,死亡二字离他仅一步之遥! 火星点燃帷幔, 朱轩禹咽了口唾沫,试图迈开哆嗦的脚逃出去,却不想瘫软的身体不听使唤,左右一绊,摔倒在地。 “殿下!” 万公公踹开屋门后,身后的小太监一窝蜂地冲了进来, 绕过跌坐在地上沈毓婉奔着朱轩禹而去, “啊!滚出去!” 冷风一吹,沈毓婉顿时从惊吓中清醒, 感受到小太监们若有若无的视线,羞愤地捂着前胸往后缩, “娘娘!” 凄凉无助时,翠霞冲进来脱下外衫将她裹紧往外搀扶:“起火了,您快出去!” 呛人的黑烟加上被搀扶出去的朱轩禹,沈毓婉不疑有他, 京郊别庄那次起火给她心中留下了阴影,瞧见火星,她大脑瞬间空空,一心只想着赶紧逃出去,完全忽略了身上只有一件盖到膝上的宫人外袍。 “蠢货!快去给娘娘拿衣袍!” 丢失的理智在玉嬷嬷急道破声的嗓音中回笼,沈毓婉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 她浑身遮不住的痕迹,再加上脸上同沈月一模一样的黄金面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刚刚室内是什么情况! 第106章 交易 沈月所在的观景阁屹立在花园正中, 她亲眼见着雷火连续击中轩辕柏,直接将它劈成几瓣引燃, 飞溅的枝干带着火星砸向花园周围的宫舍,一片狼藉, 观景阁亦被波及,只不过有听霜保护和楼下侍卫反应快的加持下, 在第二道雷火劈中轩辕柏的时候,沈月主仆已经被护送着躲避到坚硬的假山洞中。 “县主且委屈一下,山洞虽说简陋,但目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侍卫将脱下湿透的披风将洞中凸起的石面擦净:“雷火不知何时才能停,您且小坐歇一歇,” 年轻护卫单膝跪在面前,面容坚毅,黑沉的甲胄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幽幽冷光。 沈月坐下,认真打量着他, 这个人反应有些奇怪,一举一动之间都是对自己的维护之意, 不像是单纯奉命来监视自己的人,更像是之前便认得自己。 “你叫什么?” “卑职程沣。” 程沣显然没想到沈月会问自己名讳,顿了片刻方才作答, 在脑海中过了一圈,没找到程姓的人, 按下心中疑窦,沈月笑得疏离, “原来是程统领,今日多亏你了,” “保护县主是卑职分内之事!” 程沣见沈月没了说话的兴致,起身到洞口守卫, 雨水顺着甲胄滴落,他身形不变,化作一堵人墙挡住飘进来的风雨。 洞外雷声刚消, 沈月收敛心神招过听霜,指尖在她手心画了一个圈, 轩辕柏是皇室的一个活招牌,此番被雷击中定然会有人去探查, 须得有人趁乱去将树根下那一圈的铁棒清理干净,扫去首尾,才能将轩辕柏被雷劈中的事情完美推到天罚的名头上, 这也是为何她非要不顾危险带着听霜二人逗留在花园中的主要原因之一, 听霜点头应下,避开程沣一头扎进雨中,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印章落在阁楼上,她去替我取一下。” 见程沣派人要去追,沈月出声阻止:“就去一下,程统领就不必派人跟了吧?” 杏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程沣准备扬起的手落下, “县主说的是。” 划破夜空的闪电连续击打东宫的动静不小,几乎大半个京都的人都被这个动静吸引出门顶着大雨观望, 曾经高耸的祥瑞此刻在雨中燃烧,火光染红天际, “天火降临,这是天老爷给的天罚啊!”议论声瞬间席卷全城, 太子一派的大臣坐不住,不顾宫门落锁,冒着雷雨驱车前往,其余人也跟着一同赶了上去, 去不一定有用,但不去定会落下把柄! 而此时的东宫,太后匆匆赶来, “殿下在何处?” 来的路上早有宫人将东宫发生的一切禀告给太后,一听朱轩禹在沈毓婉殿中险些丢了性命,太后脸顿时拉得老长, “又是沈毓婉!每次殿下粘上她准没有好事!” “娘娘,宫门外三公,大学士,都御史大人求见!” 东宫因被雷火劈中走水一事事关重大,也难怪这些老臣不顾宵禁求见, 事已至此,瞒是瞒不过去了!太后呼出一口浊气:“宣!” “另外,传哀家懿旨,命大理寺卿与刑部觐见,彻查雷火一事!” “娘娘的意思是此事有人在背后作祟?”女官面露骇然:“谁这么大胆竟敢对东宫下手!” “你亲自去,带哀家口谕,无论如何,这件事只能是人为,懂?” 太后望着烧红的天际,眉眼幽冷, 太子本就因冬日祭典失了民心,若是这会儿再传出天罚,这登基之事,势必会有一番波折, 无论如何,绝不能再将这件事落在太子头上! 至于人选,呵!这不是有个现成的! 太后在东宫坐镇,混乱的场景顿时井井有条起来, 修整宫殿,控制火势,一切有条不紊, 宁妙雪坐在太后膝下,接过宫人递来的茶奉给太后:“得亏有皇祖母帮扶,否则妙雪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太子还没来?” 太后冷着脸接过茶盏:“可有派人去催?” “皇祖母,殿下想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面见皇祖母,殿下定是要整理一下衣冠的。” “哼!” 太子和沈侧妃光着屁股被救出来的消息早就传到太后耳中,她又岂能不知太子为何这么晚才来, “让宫人再去催!若是他比三公来得晚,哀家定不轻饶!” 揉着眉心,太后太阳穴涨涨地疼, 太子幼年瞧着聪慧的紧,太傅也回回夸赞, 怎么现在瞧着越发荒唐难当大任? “孙儿恭请皇祖母金安。” “起来吧,” 毕竟是自己亲手挑了放在身边长大的,养了这么多年哪能没有感情? 瞧着朱轩禹头被棉布包裹的可怜模样,太后心软了下来,扶着宁妙雪胳膊起身:“诸位大臣已经去花园,你且与哀家一同前去。” 东宫花园, 听着外面起了喧哗, 沈月从假山中钻了出来,凝望着围拢着轩辕柏一圈的大臣们,故作惊诧。 “安乐见过诸位大人。” 待瞧见跟在宋太师身后的沈崇文,更是掐了把大腿硬逼出几滴眼泪,朝他冲过去, “父亲!” “阿月!” 父女二人搀着手,一副父女情深的模样, “不是说安乐县主染了天花?怎的会出现在东宫,还瞧着.......” “嘘!慎言!” 沈月垂眸扯着沈崇文衣袖站在他身旁,就听沈崇文低声冷冽道:“此事与你可有干系?” “父亲说的何事?” 沈月装傻不答,只是紧紧挨着他:“父亲可是特意来接女儿出宫的?” “呵!沈月!你胆子也太大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沈崇文深知沈月那些出其不意的手段, 虽说她顾左言他不承认,但就凭她及时出现在众人面前洗脱自己未得天花的行为,这件事不是她谋划也定有她参与! “将你的马脚藏好了,可别连累了沈家,” 叮嘱完,沈崇文眸光一转想借此拿捏沈月,阴沉道:“做个交易,为父带你出去可以,但接下来你的婚事由为父安排,你放心,婚事定不会亏待与你。” 如此聪慧的女儿,定要安插在重要的地方! 第107章 出宫 “是什么给了父亲狮子大张口的勇气?” 沈月轻笑:“女儿只是在宫中养病,如今女儿病已经好了,出宫是理所应当的事。” 被驳了脸面,沈崇文抽回袖口皮笑肉不笑道:“呵!那为父拭目以待,” 锦缎在指缝中溜走,沈月扯了扯唇角,收回手交叠放在小腹前, 她给自己安排的退路本就不包含沈崇文, 即使沈崇文不帮忙,那也无伤大雅。 说话间,太后和朱轩禹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宫人来到花园, 沈月跟着众人一同行礼,鲜亮的衣裙在一众老臣中格外显眼, 太后表情微动:“劳诸卿深夜跑一趟,有人意图在东宫人为制造天火其心可诛,哀家已命大理寺卿同刑部彻查。” 冠冕堂皇的话众人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一行人打着油伞围着轩辕柏转了半天后,各自准备出宫, 这时,顺天府尹出声, “适才见着安乐县主,这才想起傍晚收到的状纸,不知县主能否进一步说话?” 沈月答:“自然是方便的。” 顺天府尹提到的状纸,顿时吸引了众人注意,怀揣着好奇,各位大臣都默契地停下脚步, “稀奇,竟然有人会告县主?倒不知是何罪名?”太子太傅笑道:“正好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在,不如说出来让大家一同长长见识?” 见太后点头同意,顺天府尹赶紧将手中这个烫手山芋甩了出去,转身冲宋太师拱手:“此人说来,和太师大人还有些渊源,宋家旁支有位商贾宋成,就是此人拿着同安乐县主的婚书状告县主悔婚!”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宋太师和沈崇文的眼神微妙起来, 有不知情的经过身边人小声解释后,也得知了这位同宋太师有关系的宋成的基本信息, 年近四十的老鳏夫,且臭名昭着, 沈家莫不是疯了?将安乐县主许给这样的人做填房? 哪家嫡女的婚事不是精挑细选对家族有利之人,沈家这般随意安排嫡次女的婚事,莫非脑袋被驴踢了? 顺天府尹两手揣在袖笼中,严肃道:“微臣命人查探过婚书真假,确认无误是真的。且上书婚期已过,不知沈家和县主准备出个什么章程。” 大景婚律有明确律法针对悔婚一事, 悔婚的一方不仅要鞭笞五十,还得赔偿另一方巨额银钱。 沈月上前脆生生应下:“那便上公堂凭府尹大人做主就是。” 应下后,她转身对着太后行礼:“娘娘体恤留安乐在宫中调养身体,安乐感激不尽,可如今宋家欲与我对峙公堂,安乐只能先随父亲出宫,还望娘娘恩准。” 太后瞥了眼脸色黑沉的朱轩禹,众人都看到了沈月身体无恙,再加上牵扯到官司,再怎么也强留不得,遂点头;“随你父亲出宫吧。” “臣女多谢太后娘娘。” 有了太后点头,沈月光明正大随着沈崇文一同出宫坐上沈家马车。 马车缓缓驶离宫门, 沈月紧绷了一天的身体松懈下来,放松的依靠在厢壁之上。 皇权再大,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无视律法!顺天府尹接了状纸,就定会传召她去公堂之上! 宋成死了,可外人并不知情,就连宋成母亲,也只当他是临时出了远门, 她记得之前宋成母亲来沈府欲敲定婚期,手中可是有婚书的! 她让高仲找人做了张面具假扮宋成去诈了诈,果真从小宋氏那边取来了婚书。 既能光明正大将自己从宫中带出来,又能将婚约闹大,绝了别人算计自己婚事的机会, 一举两得!血赚不亏! 沈月闭目养神, 就听沈崇文声音在车厢中响起:“上了公堂,你准备怎么应对?莫非真要嫁给宋家那个商贾之辈?” “为何不能嫁?女儿觉得宋四爷挺好的!” 沈月挑眉笑得杏眸弯弯,用宋敏当初的话堵了回去:“人宋四爷家财万贯,膝下儿女双全,又不嫌弃女儿毁了容。女儿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手下奴仆成群堪称是天降良缘!” 沈崇文眼神复杂,盯着沈月劝道:“你当真就甘心?听为父的你便是摄政王侧妃!” 心跳慢了一拍, 沈月歪倒的身体坐直,冷凝道:“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哼,这会儿知道急了?”沈崇文抚着下颌新蓄的胡须,悠然自得道:“摄政王已经同意与我沈家结下姻缘,同意你与王妃一同入府!” 沈月指甲剐蹭着袖口,眉目沉沉, 沈崇文只当她是后悔了,耻笑道;“皇帝宝座只有一个,如今太子和摄政王势同水火都想拉拢朝臣为自己所用,联姻是最好的法子,不然你认为太子为何非你不可?都是因为沈家罢!” “哦。”沈月声音淡淡,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朱谨要娶王妃了?是谁? 理智告诉自己,夺位之争妻族助力必不可少,可情感上总觉得有些失落。 “明日你只管听为父安排便是,区区一个宋成,还能翻天不成。” 沈崇文眯着眼,眼底漏出一抹阴狠:“有婚书又怎样,本官就不信他手底下全然干净。” 他自顾自地说,沈月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回到竹园,凝香止住沈月进门的脚步, “姑娘您且等等,奴婢去寻柚叶火盆去晦气!” 另一边,东宫书房, 朱轩禹气急败坏地将桌案上书卷扫落在地上, “岂有此理!那些老不死的是什么表情!是觉得孤不配为帝吗?” 念及那些异样的眼神,他恨得额角青筋暴起,不用想也知道明天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朱轩禹撑着桌案剧烈喘息,冷厉道: “这群废物!竟然让人在自家老巢动了手脚!天一亮,立刻让人随时关注民间动向,妖言惑众者杀!聚众议论者杀!” 想到沈月跟着沈崇文离开的背影,再想到沈月捡柏叶的举动,他眼底杀意乍现, “让程沣滚过来见孤!” “另外,让人仔细挖掘轩辕柏四周的土地,看看有何异常!” 第108章 婚事 太子连夜召集门客想办法应对天火一事, 被安置在侧殿的沈毓婉遭到太后迁怒,认定是她给太子带来霉运,连夜给打包送进了冷宫听候发落。 “忒!扫把星!” 女官将沈毓婉扔进无人的宫殿,嫌弃地看了眼她凌乱的衣裳,冲她吐了口唾沫:“骚浪蹄子!” 骤然的动静惊醒了角落安家的老鼠,鼠群四处乱串, 吓得沈毓婉脸色惨白,挣扎着往外挤:“放我出去!我姨母是宋太妃!” 女官听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互相对视一眼嘲笑道: “关你是太后娘娘亲自下的懿旨,别说是宋太妃,就是太子殿下,也不敢忤逆太后娘娘!沈侧妃还是乖乖呆着吧!” 二人一人一边扯住沈毓婉胳膊将她重新甩回屋内,飞快铜锁将殿门锁上疾步离开, 屋内一片漆黑,角落里还有稀稀落落的爬行声, 沈毓婉惊惧地扒着门求饶:“好姐姐们!放我出去!我给你们金子!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可惜已经远处的女官并不理睬她的喊叫, 天火一事兹事重大,谁也不敢在这上面触霉头,有钱拿也得有命花才行。 直到喉间浮现铁锈味, 沈毓婉认命地滑坐在门口,裹着身上单薄的衣衫低声呜咽, 上天何其不公,每次都在她要得到的时候让她体会失去! 东宫一夜混乱,无人睡得着, 而沈月恰恰相反,回到熟悉的地方她睡了个踏实的觉,醒来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 梳洗结束,高仲被听霜带着从墙外翻了进来。 “鄙人高仲见过县主。” 高仲将折扇插进腰间,拱手:“按照您的吩咐,宋家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不过有些细节需要同您当面再顺一顺,还请县主挪步。” 两人对视一眼,沈月冲听霜吩咐道:“劳烦你帮我在外守着,莫要让人靠近。” 屋门合上, 高仲不再伪装生疏,给自己倒了杯茶得意道:“啧啧,女公子今早没出门简直可惜了,您是没瞧见,京都都炸锅了。” 高仲这么一说,沈月也来了兴致,坐到他对面,撑着下巴挑眉:“说说,外面如今怎么传的?” “嘿!您不知道!本来天火降神罚储君亡国的消息只是百姓私下议论,结果一大早便有衙役满大街抓人,不论说的什么,只要聚众,都被抓了起来!” 高仲眉飞色舞的比划:“您没瞧见,鸡飞狗跳!他不抓还好,一抓百姓议论得更狠了!那文人的笔杆子都快写冒烟了!您瞧着吧,这次太子不被夺去储君封号,多半也要脱层皮!” 这个场面也在沈月的意料之中, 百姓对鬼神之说一向敬畏,传说中雷火是上天惩罚邪祟的手段, 朱轩禹作为储君身负国运,却一而再再而三得上天的厌弃,若太后还要执意扶持朱轩禹上位,那么皇室将会彻底失去民心,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失去百姓的拥护,皇室除了虚无的名头还能剩下什么呢? “高先生莫要大意,太后定会推个替罪羊,将这个事情化解,接下来才是敌我双方真正的博弈。” 沈月撇去浮沫浅浅抿了口热茶,接着道:“宋家婚约之事,还望高先生再继续造势,越多人知道越好。” “您确定了?这一步迈出去,您可就是宋成的未婚妻了!”高仲念及前几日的议事,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沈月,顿了顿:“您可以做王爷侧妃的。” 作为属下,他实在不想沈月日后后悔, “不必。”沈月怅然一笑,主动提到:“听说摄政王府快要有女主人了?是哪家贵女这么有福气?” “王爷还不知道此事,但定远王幼女晴雪郡主已经在来京都的路上。” 定远王之名沈月有所耳闻, 老定远王跟随祖皇帝四处平叛,几次救祖皇帝于生死之间, 如今手握重兵镇守南方,是大景仅存的异姓王, 定远王手中的兵马加上朱谨在北境边疆的兵马,足有大景的一半兵力,强强联合,夺得皇位是铁板钉钉的事。 沈月沉默半晌,兀的笑开:“甚好,待王爷荣登大宝,我们都是功臣。” 用过午膳,顺天府的衙役上门。 状告县主悔婚是大景近些年来头一回,再加上两人悬殊的身份,一时间这场官司成为京都的热事。 看热闹的百姓早早将府衙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沈月的马车也是赖于衙役开路才挤进府衙后门。 升堂后,沈月站在暗处,见一肥胖男子挺着肚子跪在堂下, “草民宋成拜见府尹大人!还请府尹大人替草民做主!” ‘宋成’将用红布裹着的婚书庚帖交给衙役,声情并茂诉苦: “当初安乐县主还只是沈家被毁容的嫡次女,沈夫人一眼相中草民的忠厚老实,让草民请了媒人上门说亲,谁知安乐县主一朝得势,竟然屡次推脱意图悔婚,草民恳请大人做主着安乐县主履行婚约!” ‘宋成’说完后,围观百姓一片嘘声, 沈月被带上堂,顺天府尹拍惊堂木问道:“安乐县主可有异议?” 沈崇文轻咳一声,冷笑:“我沈家与宋家早已私下说好退婚有太子殿下为证,不知宋四爷何故又拿着婚书来讹我沈家!” “可笑!草民自定下婚事后一直在外经商,前几日才匆匆而归,倒是不知尚书大人同谁说好的退婚?”‘宋成’言辞犀利: “若是尚书大人将太子殿下派来的部下胁迫家母不再上沈家门当作是提友好协商的话,草民无话可说!只得叹一声权柄遮天凌驾于律法之上!” 见此事还将太子牵扯进来,沈崇文冷汗直冒,厉声呵斥:“宋成你再胡言乱语些什么!污蔑储君该当何罪你可知晓!” “污蔑?呵!家母现在还躺在床榻上不能起身!” ‘宋成’一激动,脸上肥肉跟着颤动:“我算是知道了,安乐县主就是攀上高枝了!” “肃静!” 眼见事情越来越偏,顺天府尹将惊堂木拍得嘭嘭作响:“本官问的是安乐县主!其余人保持肃静!” 百姓嘈杂的感慨声中, 沈月忽略沈崇文使的眼色,躬身冁然一笑:“这门婚事本县主当认!” 第109章 朱谨失踪 沈府, 一大早宋太妃传来沈毓婉被关进冷宫等候发落的消息后,一夜没合眼的宋敏再也经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大夫把脉隐约有中风之征兆, 沈老夫人前脚刚从主屋回福寿堂,后脚就听丫鬟回禀沈月被顺天府的人带走,一时间心绪纷杂,派人跟着去打听消息后,坐立难安地在正厅等待消息, 沈毓婉侍寝当晚被雷火劈殿被皇家视为不吉,日后想要翻身比登天还难,这个嫡女算是废了,不提帮扶沈家,不连累沈家已经算得上是祖宗庇佑, 本以为至少还有沈月能指望,等她进摄政王府做侧妃,也能多一门有实权的靠山, 却不曾想冒出宋家来搅局!拿出婚书非要让沈家履行,将沈月嫁给宋成做填房! 别说沈月县主身份,就光是尚书府嫡次女的身份,那宋成提鞋都不配!真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色胆包天! 手中念珠被转得飞快,一听丫鬟说打听消息的小厮回来了,沈老夫人急忙起身:“这时候还讲什么虚礼,赶紧叫他进来!” 青衣小厮刚入内,沈老夫人冲上去站在他面前,佝偻着腰急切道:“怎么说?” “回禀老夫人,县主应允宋家定会履行婚约,不过婚期要定在县主及弈之后,” “应允!她一个小小女子懂什么!怎么就敢出面应了下来!沈家这是做的什么孽啊!”沈老夫人哀嚎一声往后仰倒,被丫鬟扶住顺着心气。 沈月的马车刚停下,就有丫鬟来请沈崇文,说老夫人气倒了。 “瞧你做的好事!” 别说是沈老夫人,就连沈崇文自己也被沈月应下宋成婚事气得胸口疼,瞪了眼沈月,甩着袖子跟在丫鬟身后急匆匆往后院去, 沈月面色平静的摸了摸鼻尖, 若不是一而再再而三有人算计将她卖了数钱,她至于出这个损招嘛, 心下嗤笑,沈月跟着沈崇文晃到福寿堂,毕竟是嫡亲祖母,若是不去探病情理上也说不过去。 一入院子便能闻到浓浓药味,守在廊下的沈盈秋冲着沈月迎了上来,亲昵地挽住沈月臂弯, “二姐姐您也来啦,” 一段时日不见,沈月在沈盈秋身上发现了一些变化,不仅是身形抽条的厉害,就连气质也发生了变化, 第一次见沈盈秋时,她总是怯生生地躲在最后低垂着头,穿着浅色衣衫含胸驼背,如今的她眉宇间多了几分自信,衣衫首饰也是以鲜亮颜色为主,仪态落落大方。 “二姐姐这般瞧着我作甚,可是盈秋脸上有脏东西,”沈盈秋指尖在脸颊上摸索,神态娇憨的晃着沈月手撒娇:“我瞧不见,二姐姐快帮我擦一擦,” “没有,只是觉得盈秋长得很快。” 沈月伸手比了比两人身高,浅笑:“上次还是同我差不多高,只是半月不见,竟已经比我高了半个头。” “是吗.......” 沈盈秋眼神飘忽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可能是我最近吃得比较多。” 瞄了眼近在咫尺的门帘,她低声提醒道:“祖母刚刚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二姐姐一会仔细着点儿。” 丫鬟掀起厚重的门帘, 沈月耳尖,听到沈老夫人的冷哼声, 抬眼望去,沈老夫人头戴抹额歪在床头唇色淡紫,直接忽视她的行礼,反而冲着她身旁的沈盈秋招手:“秋丫头过来。” “祖母,”沈盈秋捏了捏沈月垂在身侧的指尖,施然上前冲沈崇文行礼:“父亲。” “这些日子我一直将秋丫头带在身边,她的品行我也看在眼里,比起其他人无非就是差个出生,当着起嫡女身份,”沈老夫人眼底冷意未退,冷声道:“我瞧着不如将秋丫头记到宋氏名下,日后也好嫁个好人家帮扶兄长。” 沈崇文点头:“儿也正有此意,过些时日便是沈月的及弈礼,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盈秋引到大家面前。 时间飞一般划过三月,沈月及弈礼后,沈盈秋正式被记到宋敏名下,成为沈家的记名嫡女, 而宋敏因大喜大怒之下中了风嘴角歪斜,请了大夫每日针灸再无心管家, 天火一事发酵得比太后想象中的更厉害,为了维护朱轩禹的名誉,太后将整件事情引到沈毓婉身上, 护国寺方丈亲自批命,说沈毓婉命格凶煞,刑克东宫,需得送到尼姑奄带发修行方能压制, * 临近春分,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天气依旧阴雨连绵带着刺骨寒意, “这鬼天气!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凝香嘟囔着将油伞在廊下抖了抖:“若是在庄上,庄头又该整日愁得睡不着了,这么冷让庄户人家可怎么播种。” 沈月接过巾帕擦着手,眸色幽沉, 一切灾祸都是有迹可循,只不过上位者尸位裹素,沉浸在享乐中不曾发觉罢了, 冬日雪灾粮食短缺,京都百姓尚且有各府支的粥棚,还算安稳,可受灾的远远不止京都一处! 前些日子各地有灾民聚集,隐隐有揭竿暴动之势,朱谨怕事态扩大,从边疆转道前去处理, 沈月免不得想起朱谨,忍不住问道:“高先生那边可有信来?” “未曾,”凝香摇头, 高仲每隔三五天便会往府中递信, 这次却一连八九天都毫无动静,莫非是朱谨那边出了事? 柳眉紧蹙,沈月心中也免不得生出几分忧心,请听霜去打听一下消息。 两个时辰后,听霜面色凝重的回来:“姑娘!王府失去了王爷的踪迹!” 心中咯噔一下,沈月急切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爷带着那么多兵士又怎会失踪?” “属下不知,亲卫还未到达王爷失踪的地点,暂时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朱谨向来谨慎身边又带了护卫,不可能被流民所困住, 除非是有预谋的组织,莫非是太后下的手? 沈月咬着下唇焦躁地在屋内来回踱步:“王爷是在那边失踪的?” “回姑娘,是在和龙县内失去的消息。” 和龙县,这地名听着倒是有一些耳熟....... 沈月喃喃,兀的脑袋中灵光一闪,握住听霜手腕问道:“和龙县可是兖州境内?” 第110章 出京 听霜见沈月如此激动,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正是,姑娘可知道什么内情?” 若说是内情,也算是知道一点, 沈月稳住心神坐回桌边,联想起聚集的灾民,杏眸划过一抹担忧:“我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只是猜测,王爷恐怕遇上了新起的邪教!” 前世这邪教的举动可说得上的动静不小,不仅带着灾民攻破了府衙,还拥兵自重,建立了神域, 领头的人据说是上天派来的神使会仙术,能医死人延寿命点神兵,被民众奉为神明降临拯救苍生。 强,那人说起来还真不算强, 但令人头疼的是民众被洗脑对他拥护备至,在镇压的过程中不惜以命相搏重重阻碍。 但这个邪教在前世是七月才出现在世人前,沈月不太确定朱谨遇上的那批灾民是否是新兴的邪教, 好歹也是个突破口,虽说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听霜依旧将沈月给的讯息传回摄政王府, 一夜噩梦,烈火熊熊的祭坛和被万箭穿心的朱谨在眼前来回交替, 沈月起身来到桌案前,再无睡意, 渐渐亮起的天色中,混沌的眸光渐渐坚定。 天一亮,沈月正要让凝香去找高仲, 高仲却已经偷溜上门来, 他顶着露水,一进门便趴在桌上:“快寻些吃食属下垫垫,属下要饿晕了。” 青色道袍被穿得包浆,头发油的苍蝇站在上面都得打滑, 他的模样着实太过狼狈,沈月压住心中的焦灼让凝香去取些小食来:“高先生这是逃荒来了?摄政王府还能短了你的吃食不成,” “女公子别提了,这些日子属下就没合过眼,眼瞅着摄政王刚刚占了上风,”高仲欲哭无泪的两手一摊:“结果人不见了!那位郡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等入京这可如何接待!” 高仲嘟嘟囔囔埋怨,始终说不到沈月想要的正题上, 指尖收紧,沈月忍不住打断,直言道:“朱谨如今还是没有消息?” “目前没有,不过新去的护卫带了善于追踪的猎犬,只要时间充裕定能寻到王爷。” 沈月叩着桌面,蓦然出声:“高先生,我想出京。” “噗!” 高仲险些被糕点呛住,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灌下,捶着胸口惊道:“女公子!您可别吓我!这可不是过家家!” 暂且不提随处可见的流民和路上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就光是前去的路程,便足够沈月吃一壶的了! “高先生,我是认真的,我也不全是为了朱谨而去。” 大景的战神又怎么会轻易被乱民困住? 除非,是他自己想要隐瞒! 而隐瞒的对象,又是谁呢? 沈月昨夜被噩梦惊醒后,她便一直在思考,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重生后,她一直被仇恨推着走, 直到沈毓婉毁了容被迫修行后,她方才松了口气,停下脚步,她不由开始迷茫,重生的意义难道真的只有报仇和报恩吗?那她岂不是一直在为别人而活? “高先生可还记得我提过的商行,我想等确定朱谨安全后,亲自去南方走一走,不是沈月,是居安!” 沈月杏眸潋滟着星光,整个人像是重焕生机的树木,朝气蓬勃, “谁规定的女子只能嫁人,安于后宅?潘子恒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前些日子他说过要去巡视产业,我可以随他的队伍一起。” 如今的她在外人眼中是待嫁之人,有足够的理由不出现于人前, 这是她学习创建商号最好的机会! 沈月本以为高仲会反对,却不想高仲兀地笑了起来, 起身冲沈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属下恭喜居安公子归来!不论公子去哪儿,属下定生死相随!” 简单将之后的安排同高仲说了说,沈月开始紧锣密鼓筹备离开之事。 “你说你要回汝宁老宅?” 沈老夫人打量着沈月,目光晦涩, “不瞒祖母,京都如今都在议论沈家两位嫡女,言辞颇有些贬低,只要阿月还在京都露面,众人自然会下意识想起沈家最近发生的事情。” 沈月从圈椅上起身,来到沈老夫人身旁替她揉捏额角,轻声细语道:“可京都的宴请,阿月又不能总是拒绝,这才想着借回老宅祭祖避开一阵子,等这阵风头过了,我再回府。” “哼!这会儿知道冲动了?” 沈老夫人闭着眼在心中权衡利弊,沈月说得也不无道理, 沈家如今在京处于风口浪尖,让沈月离开一阵,也算是不错的法子, 但汝宁路途遥远,万一路上有个什么,唯恐多生事端, 沈老夫人沉吟片刻后叹了口气:“此事且待我与你父亲商议商议。” 几日后, 浩浩荡荡的车队从沈府侧门往城外行驶,围观路人指指点点, “听说没,沈家哪位县主要回汝宁祭祖。” “难不成是丢了脸面想避开?” “谁知道呢?也许是不想嫁给宋四爷这才躲得远远的?” 沈家车马走的是官路,且请了有经验的镖局护卫, 天黑之时车马在驿站停下, 丫鬟簇拥中,沈月戴着帷帽被扶上驿站二楼。 “姑娘,您真不带奴婢?” 凝香替沈月重新粘好人皮面具,担忧道:“那路上谁伺候您?” “凝香,你是我身边的贴身丫鬟,是我的活招牌,你且安心帮我守着。” 换好男装,屋外响起和潘阳约定的鸟鸣声,打开窗户,一道黑影抱着一位女子从墙头跃进屋内, 女子身影同沈月有七八分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会戴上面具,伪装成沈月同队伍一起去汝宁。 一切准备就绪, 沈月从凝香手中接过包裹,随着黑衣人消失在夜色中。 微凉的夜风带着自由的气息, 沈月唇角笑意来不及落下,就见远处官道尘烟滚滚,齐整有序的马蹄声在黑夜中震耳欲聋。 以防被发现,黑衣人带着沈月避到驿站外树上, 马队在驿站门口停下,沈月瞳孔一震, 朱轩禹! 他来做什么! 第111章 朱轩禹夜访 沈月望着朱轩禹下马带着侍卫直冲二楼,心下一凝, 替身骗骗其他不熟悉自己的人还行,但朱轩禹眼瞅着就是为了寻事而来,替身定然无法招架, “劳烦将我送回去,” 沈月踩着狭窄的延边贴在窗外时,已经隐隐能听到走廊中的喧哗, 隔着窗户纸,她听凝香朗声道:“太子殿下恕罪,县主已经歇下了。” “孤的耐心不多,让沈月立刻开门!孤有事找她!” “还请殿下稍等,待奴婢伺候县主起身,” 凝香急切的脚步声回到内室,沈月赶紧按着节奏敲击窗户,小声呼唤, 窗柩打开,露出凝香惊喜交加的面容,她赶紧伸手搀住沈月的胳膊帮她进屋,松了口气:“姑娘怎么回来了!” “刚出驿站,就见着朱轩禹那厮的马队,想着他大半夜定是来找茬,这不赶紧回来应付。” 沈月拍拍手上尘土,对着镜子将男子发髻打散, “嘭!”的一声,屋门被踹开, 瘟神! 沈月暗骂, 厚重的脚步声带着怒气往内室冲进来, 她情急之下,来不及换下身上男装,从替身手中拿过面具飞快的跳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紧。 随手抄起一旁的摆台朝门帘处砸去,厉声道:“滚出去!” 楠木摆台砸在门框裂成碎木块,四处飞溅, 朱轩禹下意识用衣袖遮挡着脸额角青筋直跳, “沈月你在发什么疯!” “是你在发什么疯!” 沈月冷笑,借着这个机会面具搭扣扣上,缩在床榻内侧:“三更半夜,太子殿下闯入臣女屋内,合适吗?” 朱轩禹踏着碎屑进屋,额上被轩辕柏枝干划开的伤口已经结痂, 他眉目阴沉地站在榻前,挥手命令:“都退下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凝香望向沈月,有些迟疑。 “你们先下去吧。” 沈月眸色淡漠,扯起唇角讥讽道:“外面这么多护卫在,想必殿下只是寻我叙叙旧。” 一连两次被‘天罚’,纵使这次有沈毓婉当挡箭牌,但民众也不傻,若真是惩罚沈毓婉,为何天雷不劈沈家? 沸沸扬扬的舆论中,朱轩禹的登基大典被向后延迟, 如今的他需得维护好形象等待此事消停,断不敢在这会儿惹出其他乱子来。 不过他深夜追上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凝香二人下去后, 朱轩禹冷冷盯着沈月,开口:“朱谨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天雷降下?别敷衍孤,孤知道此事定有你的参与。” 这段时间只有沈月接近过轩辕柏,若不是她做内应,朱谨那边又怎么能在东宫中埋下吸引天雷的引线。 “殿下这样说可就冤枉我了,我不过就是恰好捡个柏叶经过而已。” 沈月指尖揪着被角往脖颈上拽了拽,轻笑:“再说了,天雷又怎么可能被人为操控,我要是有这个本事还会受这么多窝囊气?谁惹了我直接一道雷下去劈得他五马分尸不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目光直直同朱轩禹对视,其中意味明显, 她要是真有这个能力, 第一个劈死沈毓婉,第二个就是朱轩禹! 锦被下的男装始终是个暗雷,沈月收敛神色,只想赶紧把朱轩禹打发走, 打了个哈欠倦怠道:“殿下半夜来这一趟就是为了问这个?既然已经问完了,您可以打道回府了吧?一路舟车劳顿,我也要歇息了。” 见沈月防备地下逐客令, 朱轩禹不急不缓地用脚将梳妆台面前的圆木凳勾到正中,撩起衣袍坐下,似笑非笑:“呵呵!沈月,你这么费尽心机地维护摄政王值吗?你将他放在心上,他可不见得对你有一丝怜悯。” 朱轩禹话里有话,沈月眼神微动, 朱轩禹这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看来后面的未尽之言才是他今天真正的目的。 关于朱谨....... 先认真的那个人注定要被夺取主动权, 沈月压下心中的疑窦,不耐烦道: “我还要同殿下解释几遍才行?雷火一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几番拉扯,沈月始终不接朱轩禹话茬, “沈月啊沈月,枉你聪明,却在摄政王身上拎不清。” 朱轩禹率先沉不住气,胸有成竹地讥笑道:“难道你就不好奇,依着摄政王府的势力真的想要救你出东宫又怎么会一直没有进程?” 沈月刻意回避的问题被朱轩禹点了出来,杏眸隐在昏暗的阴影中越发幽沉, 如朱轩禹所说,朱谨若是真的想要救她,那么长的时间足够筹备且轻而易举。 听霜一开始言之凿凿说朱谨定会将她救出去,可偏偏直到她依靠雷火出宫,摄政王府那边都毫无动静。 正是如此,高仲才会心虚地避而不见。 脆弱敏感的神经被触动,沈月心头酸涩难忍, 自己想办法出宫是一回事,可朱谨毫无动作心中总会有些落差。 指尖掐着掌心,她故作不在乎道:“我与摄政王殿下非亲非故,他不救我难道不是正常。” “呵,非亲非故?”朱轩禹嗤笑出声:“你以为沈卿瞒得很好?摄政王侧妃,多好的一门姻缘,若不是你定下了与宋家的婚期,你认为你能这么轻易出京?” “那又如何,” 沈月垂眸敛去眼底的异色:“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是我能干涉的。” 哗啦啦脆响中,一叠宣纸被扔到锦被上, 朱轩禹起身,手撑在榻边,俯身荫翳道:“孤心悦你,所以孤特意跑一趟来帮你看清摄政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沈月,若是你后悔了,随时可以让人来东宫寻孤,朱谨不懂得欣赏美人,孤懂。若你将对朱瑾的那份心思挪到孤身上,孤发誓定不会亏待与你,除了皇后之位,孤什么都可以允你。” 高大的身影将昏暗的烛火遮挡,头顶目光阴冷。 沈月裹着锦被,一言不发,幽沉的眉目隐在面具下恍若鬼魅, “沈月,孤等你。” 志气满满的话语透着讥讽, 脚步声远去后,沈月坐起身凝视着床榻上的宣纸, 明知道里面的东西定是她不想看到的, 却还是忍不住想确定。 失神片刻, 她伸手将散落的宣纸一张张叠好,放在膝上展开。 第112章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姑娘......” 凝香忧心的嗓音扯回沈月的思绪,她下意识应了一声,一出声,声音哑得厉害, 待触及凝香眼中的担忧,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失神了半晌, 垂眸凝视着被捏皱的纸张,沈月胸口堵得厉害,沉默片刻,淡淡道:“替我将听霜叫进来。” 自那日见过高仲后,她便让听霜专职护卫不必再贴身伺候,如今听霜享受着贴身护卫的待遇,单独有客房休息, 听霜进来时候,沈月已经换下男装,寝衣外只披了一件绯色外袍。 “姑娘!”听霜抱拳恭敬道:“您有何吩咐。” “坐吧。”沈月率先走到四方桌前坐下, 听霜束手站着一旁,“属下不敢。” 她不坐,沈月也未勉强,轻声道:“我心中有些问题,若是不问出来,我怕寝食难安。你若是方便回答,你便答,若是不方便,你只管沉默便是,” 沈月用指尖描绘着茶盏上的纹路,在听霜应声后,冷然道:“那日你向摄政王禀告后,他的回信是否并未提及要营救我,是与不是?” “.......是”听霜迟疑点头, 唇角动了动,沈月莫名有种想笑的冲动,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没有想过完全依靠朱谨? 朱谨的笔迹她又怎么会不认得, 白纸黑字的两行话,像是烧红的烙铁印在心上, 【宫中暗桩难得,应用在紧要之时,莫要多生事端,定远王之女务必要好生接待,不容许有半分纰漏。】 红唇扬了又落下,沈月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趴在桌案上摆手:“你下去吧。” “姑娘.......” 沈月这般表现,听霜顿时明白是王爷的回信被沈月知道了, 脚步踌躇,她终究没忍住插嘴道:“王爷对您的在意属下们都看在眼里,王爷重情重义,定不会放弃救您,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沈月支起手肘撑着额,笑的淡然:“我知道,你回去休息吧,” 若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来看,朱谨此举并没有问题, 夺位之争容不得半分差错, 在东宫安插暗桩不容易,确实应该用在刀刃上, 房门被凝香重重掩上,听霜揣着手站在门口片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凝香半蹲在沈月面前,愤愤不平道:“摄政王都不管姑娘死活,姑娘又何必要再去找他,摄政王府那么多人,让他们去救好了,您不如去汝宁小住,就当是散散心。” “这是两码事。” 她还的是前世朱谨的情谊, 前世朱谨替她收敛尸身惨死之时,她便发过誓若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定要帮着朱谨得到皇位, 她欠前世的朱谨太多,要还的。 沈月撑着桌案起身:“替我好好守着,等事情一了,姑娘带你远走高飞。” 黑风呼啸,乌沉的夜色中,两匹被裹了蹄子的快马停在村口小院, 马灯在院中排开,小院中人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身着青色道袍的潘阳站在院门口,披散的乌发沾染着晨雾, 抬脚来到马旁仰头,漂亮的桃花眼潋滟着摄人的星光,冲沈月浅笑叹道:“终于等到你了,居安。” “抱歉,临时有些事情耽搁了。” 沈月利索的翻身下马,冲潘阳拱手:“接下来的路程,请子恒兄多多包涵。” 也就是潘阳君子之节对好友不设防备, 换个人断然不会同意将外人带着一同巡产业, “你我二人,何须如此见外。”潘阳轻笑,引着沈月往里去:“还能小憩一个时辰,天亮后我们去下个城镇同仁和兄会合。” * 潘阳常年在外游历,出行经验极其丰富,何时该出发,何处有村落歇脚皆自有一番章程, 车厢内铺了厚厚垫子极大程度减缓了颠簸, 沈月拨弄着算盘,听高仲说着粮食运送的进程。 “甜薯这东西还真是浑身是宝,庄头之前便根据您的吩咐将新鲜的叶子摘下来晾干,如今切碎了也能煮出菜糜,不过结出果子怕是还要等上几月。” “不急,之前不是收了那么多熏制兔肉,完全能等到新的兔肉送来。” 年前沈月让高仲找了商队去边疆重金收购兔皮,顺带着用极低的价格带着将扒了皮的兔子收了熏制成兔肉干, 鞑子尝了第一批甜头,后面便疯狂地养殖兔子,沈月故意将风声传到其他部落,一时间草原部落纷纷跟着豢养兔子,待出栏后主动找到商队压低价格出售,几波下来,兔皮带熏制好的兔肉价格成功被压到两百文, “原来公子早就算计好了,” 高仲捻着胡须,摇着扇子道:“菜糜中加些肉干,对灾民来说绝对算大餐,不过公子为何不直接让庄头圈养兔子,还要废那么多功夫去收?如您所说兔子繁殖力惊人,只要养上个十只八只作为种兔,足够百姓挺过灾年,” “啧,高先生一看就是没真正做过活计。” 沈月抽过一张干净宣纸铺在小桌案上,用笔圈画, “一公一母两只兔子成年后一个月可以生一窝,一窝正常在八到十只,小兔子三个月后,又能再继续生,最多半年,兔子最少可以从两只增加至数百只,” “嘶!”高仲倒吸一口凉气,咂嘴:“这么多肉!” 沈月瞥了眼高仲唇角的晶莹,放下笔:“那先生可有考虑过这么多兔子需要多少草料才能喂活?人都没有野菜吃,何来的草料喂兔子。” “再有.......兔子善于打洞饿极了会将草根一同吃掉,若是大量圈养兔子,一旦跑掉,对庄里的秧苗将是灭顶之灾。” 沈月唇角微勾,敲击着桌案,杏眸划过一抹冷意:“高先生想想,若是有大量的兔子同时出现在草原会怎么样?同牛羊马匹抢夺食物,再没有吃食时候,会将地下挖空,草根吃掉,没了草根,这片土地来年还能长出青草来吗?” “届时牛羊马匹无食物,部落便只能朝着有食物的地方迁移,地就那么多,争夺定会发生冲突内乱。” 伸了个懒腰,她换了个姿势学着高仲的模样歪在车厢上,惋惜道:“可惜此举见效极慢,最少也得两三年才能看到成效。” “........” 高仲目瞪口呆地望着沈月,托了托下巴,嗫嚅半晌才幽幽拱手:“古人诚不欺我,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别人最多是抢碗中饭食, 沈月这是不仅哄了部落的草料替大景喂兔子,还暗搓搓准备把部落吃饭的碗砸了啊! 毒!真毒啊! 第113章 小公子 马车日夜兼程,于半月后抵达南北交界,沈月中途与潘阳分开,带着高仲和调来的粮食肉干深入北地, 高仲离京前带了摄政王府传信的信鸽,方便与王府中人沟通, 第一批护卫已经到达朱谨失踪的地方进行探查,荒无人烟的山林中人迹罕至,有发现人马停留的踪迹与打斗过的痕迹, 很明显朱谨消失前经历过一场伏击,而背后之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朱轩禹祖孙恨不得朱谨死在外面,定会趁着朱谨出京不惜一切代价将朱谨除掉, 朱谨切断与京都的联系,恐怕是发现了行踪被泄露, “吁~” 马车急停,沈月掀开车帘探出身:“前面发生了何事?” “应当是遇见了流民。” 高仲薄唇紧抿:“越往北走,流民越发多了起来,三五十人成群已然成乱象,公子,北方恐怕要出大乱子了。” 饿肚子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们这一路也遇上过不少想要抢劫的流民山寇,若不是护卫及时亮出刀剑,那些人早就扑上来将车队洗劫一空, 开年便有赈灾粮食往各地拨了下去,按道理不应该这么早就出现了乱象。 除非,是那批粮食并没有真正被用于赈灾, 北方百姓迫于生计,这才成群结队往南方迁移,想要寻找活路! 沈月眉心皱起,往北方望去,目光悠长, “公子,前方有一辆马车被流民围住了。”前去打探的下人回禀,征询道:“可要出手搭救?” 高仲瞄了眼沉思的沈月,点头:“莫要伤那些流民,将人平安带出来即可。” 护卫领命,拔出刀架护着车队继续往前走, 一路驱赶想要扑上来的流民。 “贵人给口吃的吧!” 道路两旁皆是衣衫褴褛的灾民个个面黄肌瘦,瘦成竹竿一般,领头之人见硬的不行,噗通一声跪下便开始打感情牌:“哪怕就给一点,够孩子填饱肚子就行.......孩子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本公子好心将随身带的干粮给你们,你们不知足还想抢我马匹衣物!” 之前被围拢的马车中钻出一道瘦小的身影, 沐倾雪扶着腰跳下马车,跑到沈月马车前扒着车辕指着领头之人愤愤不平道:“就是这个大胡子,借着取食物的机会将我的马刺死了!他们不是灾民,是强盗,这位仁兄可别被他们骗了!该将他们抓起来报官才好!” 小丫头虽然身着男装,但一看便知是哪家娇小姐偷跑出来的, 身材娇小,肌肤娇嫩,圆圆的脸蛋还残存着婴儿肥,红红的眼眶看起来煞是可怜。 领头的大胡子张着手将身后之人挡住,缓缓往后退,边走边解释:“贵人.......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我这就带他们离开。” 流民不过三十多人,而沈月这边,光拿刀的护卫便有小二十,若真要动起手来,毫无胜算,大胡子扒拉着不甘心的人往后退:“走!” 高仲有心想要留些食物,沈月摇头, “他们再走一些便会有生路,要将粮食留到最后。” 越往里走,应当会缺粮, 见沈月一行人没有抓他们的打算流民一拥而散,消失在山林之间, “为什么抓他们去衙门,你们放任他们回去,之后还是会有人被抢的,” 沐倾雪哽咽:“今天是我命大遇上了你们,若是旁人恐怕凶多吉少,你们放任他们回去,就是助纣为虐。” “我新买的老马,呜呜,还没走上一半路程呢,这下可怎么办。” 这丫头嘴真碎啊! 沈月垂眸,望向蹲在地上边抽噎视线边时不时往上飘的小丫头,叹了口气:“这位小公子先上来吧,到下一个城镇,我将你放下来。” 听到沈月开口,沐倾雪眼睛一亮,抹了把眼泪,手脚并用爬上车辕, “多谢公子!公子好人有好报!” “........”沈月轻笑, 这会儿就不是助纣为虐了? 小丫头一看就是被家里惯坏了,装哭的本领炉火纯青。 原本宽敞的车厢多出一个人瞬间有些拥挤, 马车缓缓行驶,待走出几十米,沈月撩开车帘回头看,倒在血泊中的老马被流民抬着往山林冲, “小公子怎么会一个人出来?”沈月放下车帘,瞄了眼垂头丧气的沐倾雪,询问道:“你准备去哪儿?” “我要去雁门郡投奔舅舅,” 沐倾雪抱着包袱瘪瘪嘴:“家里要将我嫁给一个老头子,不顾我意愿直接将我架上车就要送去,我好不容易才偷偷跑出来的,却没想到坏人这么多。” 她说着眼眶再次发红,像奶猫一样哭得一抽一抽的, “我不要回去了!他们竟然要让我嫁给一个又凶又丑的老男人!我要去找舅舅!舅舅疼我,定然舍不得!” 断断续续的哭诉接连嚎了小一个时辰,沈月扶额,高仲堵住耳朵。 本想将沐倾雪放在城镇,却不料这丫头一听沈月他们也要往那个方向去,直接黏住沈月非要先一起走, “我舅舅是雁门郡的文书,”沐倾雪眨着眼睛,漆黑的瞳眸呼闪:“你不是要找人吗?也许他能帮你们。” “居安居安!你看那鸟叫得好奇怪!” “居安!你瞧,我叠了个纸人......” 叽叽喳喳的声音冲淡了路途的乏味,沈月扶额:“高先生,我出去骑马。” 队伍中带了粮食,沈月一行人开始昼伏夜出,挑着小路走, 化身成商队的沈月一行人进入兖州境内, 一路走来,不见半点春天的气息, 路边树皮草皮都被扒了个干净,遍地荒芜,小道两旁的沟壑中时不时便能看到腐烂的尸体与白骨层层积累。 腐臭的气味在空中弥漫,乌鸦群站在枯木上煽动着翅膀,像是一片黑云。 沐倾雪跟在沈月身后凑过去,恰好看到乌鸦站在尸体额前,从干瘦的眼眶中叼出一只牵连着血肉的灰白眼球仰头吞下, 第114章 天坑 “呕!” 只一眼便骇的沐倾雪冲到一旁呕吐, “究竟是怎么回事?”高仲掩着口鼻,用树枝拨动尚且完整且未完全腐烂的尸体, “腹部高肿僵硬,身上几乎没有肉,是活生生饿死的,”他面色难看,似有不忍, “一路走来虽说有流民,但从没有饿死的,这么多尸体几乎是大半个村落的人口,这可是四月!为何兖州境内饥荒会这么严重!” 为何?她也想知道, 沈月起身,面色沉重:“往前继续看看,能不能找到活人。” 尸体被扔在这里,想必村落定然在不远处,找人问问便知道了。 “呕,居安等等我!” 沐倾雪捂着嘴挂在沈月臂弯上,脸色惨白:“如果是饿死的话,他们肚子为何那么大?” “应当是观音土。” 沈月瞥了眼瑟缩的沐倾雪,看她满脸菜色并未将她从身上扯下来, 牵着马,她低声解释:“山崖间有种白色的黏土,民间百姓腹泻之时看不起大夫会少量食用,有缓解的效果,因为白色的模样像极了精白面,食用之后会有饱腹感,荒年时灾民常用以充饥,能济一时之困,但多服则凝结肠内,直到致人于死。” “居安,你懂得真多。” 沐倾雪抬眸,盯着沈月雌雄莫辨的侧颜,眸光复杂:“看样子前面更加不太平,你还要继续往前吗?去找那个人?” 沈月舔舔干渴的唇瓣,杏眸幽沉:“自然是要去的。” 不仅要去,而且要加快进度! 兖州境内的饥荒比预想的情况还要恶劣, 朱谨没有粮食,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兖州,代郡, “爷,这点粮食根本顶不了多久。” 听风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干裂的唇瓣随着说话崩裂出血,他就着鲜血润了润唇,咬牙切齿道:“他娘的,怨不得那知县支支吾吾不说话,原来是粮仓压根没粮!” 巨大的粮仓空旷,只有角落一小堆稻米。 朱谨蹲下身捞起一把稻米在手中查看,剑眉紧蹙:“陈的,最少两年。” 将静安送到边疆改道后,杀手像是有狗鼻子一般一直死死咬在身后,一波接一波,时不时还有鞑子的伏击, 直到和龙县遭遇杀手伏击时,他阴差阳错发现村落中十室九空,良田荒芜, 本以为是村落搬走,却不料一连走了几个村落皆是如此,人消失得一干二净! 没有血迹尸体,有的人家锅内甚至还有干成黑块的烙饼,显然离开的时候极为匆忙,连行李都没有收拾, 直觉告诉朱谨,这里面绝对有事! 带着护卫来到代郡下属县,本想找卷宗探查村落失踪案,却不料县里百姓几乎要被饿死, 县衙后院,知县同样也是面色灰白,端着稀拉拉的野菜粥瘦成麻杆,问及赈灾粮,知县支支吾吾也不说个什么东西,只说没有, 眼见人要被饿死,朱谨带护卫直奔郡上,却不料郡府也是十室九空,知府更是不知所踪, “这群畜生,存粮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也敢碰!”听风挽起袖子,眼神发狠:“爷,现在怎么办?” “看看城中还有多少富商,先借粮,给王妃去信,让她即刻筹备粮食送来,”朱谨拍着手上尘土,狭长的凤眸眯成一条线:“拿我令牌去调府兵,让剩余的护卫五人一队,继续往周边探查,看看究竟有多少粮仓是空的!又有多少赈灾粮未到。” “喏。” * “让人加急运送粮食,我们原本安排的粮食绝对不够,” 翻过山坡,暮气沉沉的村落出现在眼前, 沈月喘了口气,面色冷凝:“高先生,尽快将北方的情况传回上京,无论如何一定要让摄政王府联合其余臣子逼着朝廷再次出面赈灾,再拖下去,定会出大乱子的!”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若是随处摆放的尸体再衍生出瘟疫,那整个北方,将会成为人间炼狱!甚至会随着灾民的流窜,继续向外蔓延。 “好,”情况太过惨烈,高仲不敢耽搁,就地取了纸笔将消息送了出去, 暮色降临之时,一行人赶到村落,寻到村尾,才找到活人, 年迈的老人住在一起,屋内躲着两个雉童,见有生人来好奇地探出头张望, 老人麻木地用石头捶打着石墩上的树干, 面对出现在村落中的陌生人,他只是抬了抬眼,便漠然道:“后生,趁着能走,你们赶紧离开北境吧,村里面能动的都走了,再往里便是寻死。” 他手上无力,抬一次手便要停下来喘几口气。 “老人家。” 沈月嘱咐人去车里取干粮后,蹲在老人面前接过他手中的石块帮他锤着:“朝廷不是派了人来赈灾吗?为何会到如此境地?” “朝廷的赈灾粮?呵!”老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我们这些贱民哪配,后生,老头子劝你一句,莫要问这些不该问的自寻死路。” 虽说心中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之时,依旧觉得愤怒, 沈月抿着唇,黝黑的瞳眸泛起怒火, 沐倾雪捡起一块砸碎的木屑,惊疑不定道:“砸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和观音土一起熬粥。” 佝偻着腰身的老妇人杵着木棍站在门口,苦笑:“说起来可笑,我们几个老不死的抢不到观音土反而活得最久,若不是孙孙还小,我们这把老骨头一根绳子吊死也免得活受罪。” 沐倾雪唇瓣蠕动,不知所措地望向沈月,鼻尖微红:“居安,我们帮帮他们吧?” “别砸了,我已经让人去取干粮去了。”沈月放下石块,起身冲老妇人客气道:“还望大娘能借些柴火。” 篝火在院中点燃,架起的铁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沈月帮着护卫撕扯肉干扔到锅里,同掰碎的饼子一起熬煮。 “咕噜......” 小孩眼巴巴地望着,肚子止不住叫。 “再等等,就快好了。”沈月搅动着锅中的食物,低声安慰, 肉干煮软,护卫将粥汤分给众人, 小孩许久未能吃到真正的食物,顾不得汤,捧着小碗便吸气便吞咽。 “没想到临死前还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 老妇人捧着碗,浑浊的眼中泪光涌动, “后生,听老婆子一句劝,赶紧离开吧,你们这群明晃晃的肥羊,只会被人抢了金银食物扔到天坑中做苦力,累死在天坑中。” 第115章 夜半黑烟 天坑?那是什么地方? 里面到底有什么让北境的百姓谈之色变? 沈月目光微凝,从老妇人话语中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 “大娘,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兄长失踪在和龙县,我需得要将他找回来才行。” 她叹了口气,面露忧色:“兄长是家中的顶梁柱,如今他失踪,家中母亲一双眼险些要哭瞎了,不论前方有什么,定然是要找到兄长一起回去的,” 说完后,沈月一直暗暗留意老妇人的表情,希望能从中得到更多讯息, 老妇人低头不语,只是小心翼翼喝着碗中的粥, 高仲有些急了:“大娘,话怎么能说一半呢?天坑是什么地方?” 他越是追问,老妇人越是沉默, 沈月按耐住心中的焦急,拍了拍高仲肩膀:“先吃东西。” 院中只剩下吸溜吸溜的喝粥声, 难得吃到正常食物,小孩珍惜地用手指将碗中的残羹刮个干净,嗦着手指,眼巴巴地盯着锅中, 忧心小孩一下吃多了导致腹痛,沈月阻止了高仲给他们再盛一碗的举动,“他们饿得太久,要慢慢吃,等到明日再喝。” 一路劳顿,用过粥各自便准备歇息, 老妇人将沈月一行人引到村子中间挨着的几栋屋子,麻木道:“人都死绝了,这些屋子你们随意住吧。” 看着护卫将装着行礼物资的车马赶到院中, 沈月推开屋门,低矮的土屋内杂乱不堪,除了土炕别无他物, 残缺的桌腿,包浆的长凳,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这个院子原来的主人日子过得并不好。 抹了把案桌抬手放在眼前,指尖干净,没有一丝多余的灰尘, 微微眯起眼睛,沈月找来领头的护卫低声嘱咐今夜注意防范。 “公子是担心.......”高仲努嘴意指村尾:“那边有问题?” “高先生不也是担心吗?” 所以高仲安排煮吃食的时候拒绝了老妇人拎来的水桶,除了柴火,一切用的都是自带的家伙什。 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这么大一个村落只剩下老人本就奇怪, 且沟壑中的尸体死亡时间不超过两日,仅凭刚刚那几个老人和小孩,哪儿来的力气将尸体扔过去? 更何况,死绝了的人家斗柜上没有半点尘土,更是可疑。 “居安,我要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吗?我有些......害怕。” 说话间,沐倾雪挨了过来,靠在沈月身边,脸色有些发白:“白日沟里那些人,都是从这些屋子里拖出去的.......” 沐青这小丫头一个屋确实不妥,万一夜间有个什么变故,恐不能及时照料, 沈月沉吟:“今晚我三人一个屋。” “好!那我先去收拾!”沐倾雪眼睛一亮,蹦着往屋里去:“你们聊完赶紧进来哦!” “这丫头,” 沈月摇头,笑得有些无可奈何:“说她娇吧,这一路她也能吃得下来苦,说她不娇吧,这个性格,” 真是令人羡慕, 只有被捧在手心长大的人,才能养成这般小太阳的性格,随时随地温暖身边的人,明媚娇美。 “嫁给老头子可惜了,也不知道她家中是否出了变故,否则怎么舍得。”高仲点头附和:“是个好姑娘,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二人嘀咕往屋内去,沐倾雪已经将车内的被褥拿出来铺好, 除了原本的炕,一旁还铺着一张狭窄的床铺, 她站在一旁,手指搅来搅去:“我拿木板拼了另一张床,高先生将就一下,至于居安,我中间放了木板,你与我挤一挤吧。” 沈月点头,她和沐青都是假男人,这样安排确实合理, 念及外面不确定的危险,她从腰间拔出匕首递给沐倾雪叮嘱:“你拿着防身,若有变故你记得一定要紧紧跟着我,” 沐倾雪抬眸望着沈月,接过带着体温的匕首握在胸前,乖巧道:“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也要小心才是。” 高仲挠头,总觉得面前场景有些扎心, 两人关心来关心去怎么就没人关心他一下?合着他是多余的呗? 用冷水简单擦洗手脸,三人吹灭油灯和衣而卧, “嘎......嘎.......” 乌压压的鸟群在枯枝上不断盘旋, 山坳中,三十多名干瘦的人围拢在一起,盯着山下院中的车马黝黑的脸上满是贪婪, “大勇哥,真的能抢到吗?”矮小的青年胆怯地握紧手中的锄头:“那些人可都有刀,身强体壮的,我们........” “抢不到也得抢!你想躺到黑水沟里去吗?再没有粮食,我们这群人都得饿死!” 大勇眼底泛着腥红,挥舞着手中的柴刀,凶狠道:“左右都是个死,是爷们儿就打起精神来,给家中婆姨小子拼一条活路出来!阿婆说了,这批粮食足够村里面的人挺过今年,只要抢到了,就没人再死了!” 此言一出,男人们各自喘着粗气,想着阿婆说的肉干,唾液忍不住往上涌,从雪灾以后,大家已经许久没吃过饱饭,更别说肉了! 这个时候粮食就是命!送上门的肥羊不多,拼了命也要将这批粮食留下来! “娘的,这群人油滑得很,阿婆端的水也不肯用,不能冲动,再多等等,等阿婆熏的草料起了作用,我们再冲下去。” 点点浓烟在山下燃烧,焦苦的气味顺着风飘荡在山谷之间, 值夜的护卫见村尾传来浓烟,派人去查看, 阿婆往火堆抖动着手中的枯枝和干草解释:“老头子身上都是脓疮需要草木灰止血,白日里怕引来恶人不敢烧出烟来,每次都是晚上现烧一些,” 说着话,屋内传来老人嘶哑的呻吟:“老婆子,好了没?” “快了快了!”阿婆大声回应,烧枯枝的动作快了起来:“我家老头子脾气不好,你们别介意。” 护卫将信将疑,毕竟是借住在别人的村中,总不能强势逼着别人将火堆灭了, 回到院中,浓烟越发呛鼻, “咳!!!这是什么怪味道!” 第116章 埋伏 “去叫高先生起来看看,这些个草有没有问题。” 护卫从袖笼中掏出一小把枯草,挠头笑道:“方才趁着你和那老妇人说话,我拿了一些,” “好小子!聪明!” 高个护卫握拳在小护卫胸前锤了下,大步迈向紧闭的木门叩响, “高先生,外面有些不对劲,请您起来掌掌眼,” 屋内三人本就是浅眠, 听着外面动静,沈月立即翻身坐起,双手在脸上揉搓,片刻后眼中清明不见半分困倦, 披上外衫走到板床前推了推高仲:“高先生,外面有事,快起来同我去看看,” “扰人清梦的人,合该下无间地狱才好!” 高仲睡眼惺忪地抓着头,抓过外衫边走边穿,汲着鞋打开门:“怎么了?火急火燎的,咦?这么浓的烟味,哪里着火了?” “是村尾哪家老妇人说是烧草木灰,高先生,请您看看这些草,可有问题?” 护卫捧着手中枯草递给高仲,将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属下总觉得深夜点火有些不同寻常,这才留了个心眼偷偷拽了一把。” 说话这会儿功夫,又是一阵浓烟随风飘来, 村庄所处之地是一块凹进去的洼地,两边呈现葫芦口,山风携带着浓烟汇聚在正中,烟味经久不散。 高仲鼻尖动了动,一把抢过护卫手中的枯草放在眼前辨别, “拿火把来。” 沈月站在高仲身后,瞧见他的模样,低声吩咐:“不论烟有无问题,先掩住口鼻,温一壶水,将解毒的丹药放在里面泡化,用巾帕浸泡着药水,尽量少吸入,” 橘黄的火焰在山风中忽明忽暗, 高仲从杂草中抽出一根草径,放眼前细细观察后暗骂一声:“奶奶的腿儿!是黄藤!我说怎么闻着这烟有股子怪味!” “解毒丹没用的公子,放新鲜的马血捂住口鼻,有眩晕或者无力症状的先饮些马血缓解!” 黄藤全株有毒尤其以根茎毒性最大,且发作极快, 高仲不敢耽搁,继续检查剩下的枯草,不多时又从其中抽出几根,冷笑:“黄藤,柔枝槐,方八,都是毒性致人昏迷的药材,得亏是燃烧的烟雾,否则我们这群人一个不落早就被毒倒了!” “这么偏的村落,竟然有懂医术的人,” 本以为他们会突袭,或者通过下药之类的方式, 没想到竟然会想到用浓烟来传递药性, 很好,又学会一招! 沈月挑眉,接过护卫递来的巾帕将口鼻捂住,腥臭气息充斥鼻尖,她眉头松了松,幽冷道:“既然他们先下手,那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正愁怎么套话,这不送上门来的消息。” 白日里她的直觉告诉她,也许查出天坑的事情,一切迷雾都会被破开,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高仲明知道此地有诈还依旧停留的缘故, 引出藏起来的人,才能获得更多的讯息! 屋内沐青未起,沈月取过一块巾帕走进屋内,小丫头睡得四仰八叉,被子半截被压在身下,一条腿还不老实地翘在木板上,睡像感人。 沈月拍了拍沐倾雪肩膀唤道:“沐青,醒醒。” 一连唤了几遍,沐倾雪才有些动静,嘤咛一声:“唔.......头好痛。” 她扶着额晃晃悠悠起身撑坐在炕上,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转身想看身旁的沈月,一动头脑眩晕,四肢僵硬得不听使唤险些跌了回去, “我这是怎么了?” 沈月眼疾手快揽住她肩膀靠在自己身上,招呼高仲送了些马血进来, “你中毒了,喝下去即可,”她端着碗放在沐倾雪唇边:“事态紧急,只能先用土方子救个急。” 血腥味扑鼻,沐倾雪直往后缩, “什么鬼东西!” “马血。” 沈月手上用劲禁锢住沐倾雪肩膀不让她逃,将手中的碗再次朝她唇边凑了凑,恐吓道:“先喝,一会儿再跟你解释,再不喝一会儿药性上来你非得变成瘫子不可。” 肩上的力道让沐倾雪僵了僵, 她侧首望去,沈月微垂的长睫遮掩幽瞳,半掩的眉眼秀丽俊美。 耳根发烫,她就着沈月的手将碗中血液一口饮尽。 黏腻的触感让胃里反酸,沐倾雪五指成爪抓着沈月手腕硬生生止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这味道......呕......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红色的东西了.......呕!” “啧,不错,没呕出来。” 沈月笑着打岔,替沐倾雪将巾帕系好,起身叮嘱:“你缓一缓赶紧起身,算着时辰,估摸着一会儿便有客人来。” 一个时辰后,小院动静归于寂静, 空气中血腥味淡淡,浓烟中,院子四周陆陆续续出现黑影, “大勇哥,他们都晕过去了吧!” “闭嘴!” 大勇低声呵斥,拍了把出声之人的后脑勺:“谨慎谨慎懂不懂!万一有那些个皮糙肉厚的还没晕,你这不是打草惊蛇?” 三十多人分散将相邻的几个院子围拢, 大勇两手扒着土墙,脚上用力翻上墙头朝院中张望, 浓烟让视线不清,他眯着眼视线在院中来回扫望, 待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护卫,紧绷的神经一松,打了个呼哨冲外面人招手:“都晕过去了,抓紧进去将人绑起来!” “粮食!” “快!快进去开门!” 欢呼声中,墙头陆陆续续出现黑影, 大勇咧嘴一笑,将柴刀插回腰间一个纵跃跳进院中,站到院门前正准备拉开门栓, “噌”的一声,泛着冷光的刀刃横在脖子上,身后有人冷笑:“别动也别出声!我这刀可不长眼!” 冷汗霎时间浸透汗衫,大勇僵着身子将手松开,求饶:“好汉我不动!我保证不叫!真的!” “劝你别耍花招,” “好汉放心!我惜命得很!” 大勇的识相成功让护卫放低防备,压在皮肤上的刀刃松了松, 护卫取出麻绳准备将大勇绑起来, 借着护卫捆绑手腕的空子, 大勇梗着脖子立刻冲院外高声喊叫:“跑!快跑!” 第117章 意料之外 火把将院外空地照得通明, 沈月坐在石墩上,打量被捆成一堆的村民, 黝黑的皮肤包裹着干瘦的身体,同沟壑中的尸体一样,小腹高耸,像是怀胎三四月的妇人一般, 她目光落在领头的大勇身上,幽幽开口: “我可以不计较你们方才的冒犯之举,也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但前提是你们要带我找到天坑。” “你们这群外乡人找天坑做什么?”大勇狠厉的眼神死死盯着沈月,冷冷道:“那地方有去无回,去了就是个死!” “不去你吃观音土也是个死。” 沈月嗤笑,抬手指向他高耸的小腹:“这东西只能缓解一时的饥饿,到最后一样被撑死。” “如果你带我找到天坑,我可以送你村里面粮食,虽不至于温饱,但度过饥荒足以。” 僵持到天明,直到沈月发了狠要将他们送官,大勇低下头妥协。 从大勇口中沈月窥到了天坑的一丝容貌。 天坑,是逃出来的‘老鼠’对那个地方的称呼,处在低洼的山脚,有护卫把守,被强制征集的北境村民与奴隶一起挖掘山体中的石头,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想要离开,只有死。 大勇当初也是天坑中的老鼠, 因着祖上是猎户有几分身手,趁着守卫夜半换班松懈时候带着一群村民逃跑,最后活着出来的只有他一个, “不止是天坑有守卫,天坑外围的几座山都有人巡逻看守,想逃出来难比登天。”大勇说起来心有戚戚:“若不是运气好遇着阴雨天,我也逃不出来。” “这几年,征集徭役越发频繁说是修建边境城墙,别人不知道,我们是知道去做什么的,那是修建城墙,分明是去挖石头。” 大勇眼眶通红,自此之后,青壮年白日都躲藏在山林中,只有晚上才会回村, “你们挖出来的石头是什么样子的?” 沈月转动手中枯草,漆黑的瞳眸黑黝黝的几乎要浸出墨来, 这就有意思了, 北境是豫北王朱煜的封地,他大量征集徭役,山林中巡逻,还暗地开采不知名的石头, 屯兵? 大勇想了想:“挑出来的石头,有的是褐红色的有的颜色发绿。” 听完大勇的描述,沈月心跳兀地加快, 褐红色,颜色发绿! “公子!”高仲噌的一下窜过来,半蹲在沈月面前,不可置信道:“不会是铁矿吧!” 夭寿了!好像搞到坨大的了! “恐怕还真是。”沈月唇角绽开一抹冷笑:“否则又怎么会层层严防死守,生怕人逃了出去。” 私采铁矿放在普通人达官显贵身上那是抄家灭族之罪, 放在豫北王身上,那可就牵扯到谋逆了! 再往深处去想, 需要那么多兵器,证明他手下不能露在明面上的将士不少, 养那么多将士需要的粮食从哪里来? 朱谨在查的赈灾粮! 太阳穴直跳,沈月惊得站起来,唇瓣有些发白:“高先生,且挪步随我到一旁!” 如果豫北王真的有反心, 朱谨带着护卫到北境简直是羊入虎口! 若真的是这样,那会不会她之前的猜想都是错的? 朱谨失去踪迹并不是因为担心行踪被泄露,而是豫北王察觉到朱谨的踪迹,将他........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沈月双腿发沉,艰难地挪着步子扶着土墙, “高先生,如果说朱谨不是主动切断的联系,而是,” 黑暗中,她妖异的眉眼有些阴郁,唇瓣紧抿,嗓音中有着微不可查的颤意:“你认为朱谨落到豫北王手中的几率有多大?” 他们能遇到的乱象,朱谨定然也能遇见, 依着朱谨刚正不阿的性子,定会追查下去, 他身边只有百余名亲卫,虽说都是军中好手,但双拳难敌四手, 若豫北王派出军队围剿,他生还的几率又有多大呢? “公子莫要忧心,也许王爷只是不方便透露行踪,” 高仲嘴上安慰着,心中也没什么谱,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此事事关重大,属下先联系摄政王府,想办法多派一些人进来,等找到王爷,我们先撤,。” “光依靠摄政王府的人不行,论起找人来,还得是商户消息灵通,事不宜迟,高先生,我们得去一趟城镇才行,” 黄沙被风卷着往脸上扑, 城门口想要进城的人在烈日下排成长队, 高仲吐出一口掺着沙土唾沫,暗骂:“这还得等多久?” “区区一个小城镇都查得这么严,可想而知豫北王对北境的把控有多可怕。” 沈月将头顶风帽往下压了压,只漏出一双冷峻的眉眼,“城中不宜久留,等找完人我们立马顺着北境和兖州边界先去代郡。” 以防人数多,沈月只带着身手姣好的几个护卫同行,将头脸抹黑装作是送货的脚夫。 队伍缓慢前行,半个时辰后, 守门的护卫检查一番后,掂了掂手中胀鼓鼓的荷包,轻蔑放行:“还算懂事,去吧。” “谢谢军爷!” 高仲点头哈腰地扛起扁担,冲沈月他们呼和:“还不快点,磨磨蹭蹭耽搁军爷时间!” 城内城外仿佛两番景象,街铺林立, 百姓虽说也是瘦骨嶙峋,但没落到吃观音土的地步, 沈月目光在街道两旁的店铺门匾上搜索,快到街尾时,终于在一家墨斋上看到首尾相连抱圆的鱼形标记, 她松了口气,将肩头的扁担放在门口石阶下,带着高仲往里去, 脚还没迈过门槛,迎头便是一道鸡毛掸子, “诶诶诶!你们这些个泥腿子瞎了眼不成!长对招子是用来装饰的?看没看见这是什么地方就往里面瞎串!” 跑堂的小哥儿嫌恶的捂住口鼻,不断挥舞着手中的鸡毛掸子朝沈月他们身上一通乱打:“咦惹!真是脏死了!赶紧出去!出去!” 第118章 沐青身份 “你这人怎么回事!” 高仲挡着头脸往后退, 在石阶下站定后,他脸色唰一下沉了下来:“我们是受人所托给你家掌柜的送东西来的,你区区一个跑堂的有什么资格不让我们进去!” “就你们?呵!又是哪家穷亲戚想要用些歪瓜裂枣托掌柜帮找活儿吧?” 跑堂的冲高仲吐了口唾沫,拎着鸡毛掸子环胸挡在麻痹门口:“活不起就别活,找掌柜的,去那边街角蹲着吧,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你!欺人太甚!”高仲气得发颤, “哟呵!泥腿子还挺拽!什么破玩意儿,”跑堂的不耐烦地招过巡逻的士兵:“军爷!这边有几个流民要闹事!” 一听有人闹事,卫兵拨开人群涌了过来, 沈月眯着眼盯着楼梯口一闪而过的衣摆脸色阴沉,拿出铜鱼高举,冷冷道:“你且让你掌柜出来看看这是什么?若是他不认得,我立刻掉头就走,” 她声音不小,躲在里面看热闹的掌柜触及沈月勾在指尖的铜鱼冷汗霎时间冒了出来, 急忙冲出来直摆手:“误会!误会!军爷,这是我东家的远方亲戚!” 他说着踹了跑堂的一脚,一个大耳瓜子就扇了过去:“眼瞎了吗!还不赶紧帮小公子把东西抬进去!” “啊?掌柜的,这.......” “啊什么啊!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给小公子道歉!” 掌柜的用了十成力,这一巴掌下去跑堂的脸上很快就浮起来五个鲜红的指印, 瞄了眼掌柜难看的脸色,跑堂的不敢说什么,哭丧着脸接过沈月手中的扁担:“小公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月瞥了眼掌柜的谄媚的模样,心下微嗤, 方才这人就躲在楼梯后, 毕竟是需要人帮忙且还是潘家的人,她并未拆穿,只是跟着掌柜往里走, 高仲冷哼一声冲跑堂的翻了个白眼,紧随其后往楼上冲去, “小公子莫怪,小人这家里总有一些穷亲戚上门来打秋风,阿庄也是好心办了坏事。” 掌柜边解释,边将沈月引到楼上:“您今日上门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想请掌柜问问看主家,可否帮动用一下一下北境和兖州的关系,寻一个近期出现在这两地的生面孔男人,” “自然是可以的,东家吩咐过,凡是拿这枚铜鱼的人都是东家的贵客,凡事都得尽力满足,您且说说看那人什么模样,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沈月简单将朱谨的容貌复述后,掌柜当即就将消息送了出去,并递给沈月一个香囊:“小公子,这里面装着特制的香料,您只管带着,一有消息信鸽会追踪这个气味将消息送给您,” 沈月寻人的消息被传走第二天,潘阳便收到了消息,指尖摩挲棋子,沉声道:“命人全力配合,” 下属领命欲退下,就听潘阳森冷道:“潘家掌柜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做的,既然有眼无珠又惯会见风使舵,那就剜了眼睛送去渔场吧,” “让人掉头往北境去,本公子也该去查查北境的产业了。” * 北境各个城镇都有重兵把守, 以免麻烦,沈月一行人在大勇的带领下一路从山林间穿行,行走在交界之地。 十日后,雁门郡近在咫尺, 沈月指着不远处的城池对沐倾雪道:“瞧,你舅舅所在之地。” “哦。” 沐倾雪情绪不高,揪着路边的野花,随意瞄了眼便收回视线,问道:“你们要歇一歇再走吗?” “不了,你知道的,我们要去找人。”沈月婉拒, “我可以请舅舅帮你们,舅舅在这边待了许多年,找起人来比你们方便许多。” 对上沐倾雪眼中得希臆,沈月没答应也没拒绝:“再说吧。” 一进雁门郡,沈月当即感觉到这边与北境的不同,不同于其他地方的饥荒,雁门郡百姓脸上都带着安逸的笑意,街上小贩叫嚷声不绝于耳,雉童打闹奔跑在街头巷尾, “想来本地知府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高仲感慨:“虽说瘦了点,但没有北境那般凄凉。” 沐倾雪带着沈月一行人来到雁门卫,取出脖颈中的玉佩交给门口守卫:“劳烦将这个交给你们千户。” 守卫虽有疑惑,却还是带着玉佩走进卫所。 不多时,急促的脚步声从内冲出来,身型高大的男人穿着轻便的甲胄,满脸焦急扯着守卫询问:“刚刚那群人呢?在哪儿?” “千户大人!”守卫躬身行礼,指向一旁:“都在那边。” “二舅舅!”在沈月一行人异样的眼光中,沐倾雪朝男人扑了过去:“我终于找到你啦!” 沐倾雪被余寒启的夫人带进后院,沈月一行人也被引到前院安置。 卫所前院厢房, 洗干净的高仲吸溜着茶水,眯着眼幸灾乐祸:“公子这是护了情敌一路啊!” 雁门卫千户余寒启,定远王夫人的兄长,沐青的身份昭然若揭。 高仲越想越乐,拍着大腿:“哈哈哈!又凶又老的老男人!真想看看王爷要是知道他在晴雪郡主眼中是这般形象后,会是什么表情。” “........” 沈月冷眼看着高仲乐呵,心情有些复杂, 她之前只猜沐青身份不低,但没想到竟会如此显赫, 定远王府的嫡女,晴雪郡主,以及朱谨未过门的摄政王妃。 “行了,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有余家帮忙,想必找到朱谨会容易许多。” 说话间,有小厮上门说千户大人已经备好酒席,请沈月一行人赴宴。 “居安公子,快请入座。” 余寒启换了身轻便的常服,坚毅的脸上带着亲切的笑:“这次多亏公子,若不然在下那外甥女一人怕是难以平安到达。” “千户大人言重了,路见不平是我辈应做之事,” 沈月谦虚,寒暄着坐到桌案前, 余寒启是耿直之辈,坐下后直奔主题:“余某定会全力以赴替居安公子寻到兄长,外面乱得很,公子不如在这卫所休憩几日。” “多谢千户大人,” 余寒启打量的目光分外灼人,沈月起身谢过,硬着头皮与他寒暄, 酒过三巡,厅外传来动静, 沈月偏头望去,换回女装的沐倾雪在丫鬟的伺候下走进厅堂, 含羞带怯地瞄了眼沈月,冲上首余寒启行礼:“倾雪见过舅舅。” 第119章 死鸭子嘴硬 烟粉袖衫笼着娇小身躯,珍珠发梳多出几分娇俏,沐倾雪移到沈月身旁的岸几坐下,团扇遮脸露出一双翦水秋瞳, 娇声解释:“居安,我不是有意隐瞒你的,只是出门在外,忧心毁了名节.......” 说到名节,她陡然想起夜宿在偏僻的村落时,二人同处一炕的场景,绯色顺着耳根向脖颈蔓延, 再次抬眸遮遮掩掩望沈月之时,她眼底浮现一抹娇羞:“今日之前的事情只管翻篇,沐青是二舅舅的侄子,如今在你面前的只有沐倾雪。” “无妨,出门在外男子身份总归要方便一些。” 沈月自己也是隐瞒身份之人,沈倾雪这般诚恳地道歉,反而令她心虚地移开脸,避开沐倾雪的歉礼,也避开了她看向自己的眼神。 “居安公子与我这外甥女倒是合拍。”余寒启眼底划过一抹暗芒, 高仲打岔:“都是差不多的年龄,又一同走了一段路,多少有些共同语言。” 余寒启的话头被高仲接了过去岔开,二人相谈几句后倒也出奇的合拍,两人举杯共饮,一路从经纬论语说到民生民情, 沈月和沐倾雪坐在一旁气氛有些诡异, 知道沐倾雪是朱谨未过门的王妃后,沈月眼神总是不受控制地往她身上飘。 容貌上乘,家世显赫,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品行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娘家实力雄厚,强强联合。 是朱谨最合适的王妃人选, 越是这样想,心中越发有些酸楚,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暗自苦笑, 这一世的朱谨不再是前世的他,想要问鼎高位就避不开联姻等手段。 沈月脸上的异色落到沐倾雪眼中,只以为是她在担心失踪的兄长, 沐倾雪提起裙摆坐到她身旁,小声安慰:“舅舅是雁门郡的千户,同周围几个郡府的官员都十分熟识,你且放心,只要你兄长还在这边,我定会帮你找到的,” 沐倾雪越是这般善解人意,沈月心中就越不是滋味,点头有些疏离:“多谢沐姑娘。” 毕竟是朱谨未来的王妃,相处还是要避着些的。 “居安.......” 沐倾雪敏锐地感觉到二人之间多了几分隔阂, 想来想去,应该是女子的身份,居安担心男女之防, 一口气在心头堵得慌,她咬着唇,心一狠将手搭在沈月靠在桌案的小臂上:“你能不能像对沐青那样对我。” 在她说话时候,会认真聆听发表看法,有时也会不耐烦地借着放风躲到车厢外骑马, 会在她耍脾气的时候会指责,事后却会贴心的送来小玩意道歉, 遇到危险也会拉着她的手,将她藏在身后。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客气中带着几分克制的疏离。 沐倾雪执拗地盯着沈月,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份答案。 “沐姑娘,你我毕竟身份有别。” 沈月长睫微颤,隔着衣袖将小臂地上的手拿下来:“你是郡主,我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我们的路不同。” 香风从身畔掠过,沐倾雪拧着裙摆负气离开。 沈月凝视杯中浊酒半晌,最终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月上枝头, 沈月有些微醺,高仲见她状态不对扶起她告退。 躺在松软的床榻上,沈月久违地梦到朱谨, 郁郁葱葱的密林将月光遮挡在树顶,阴冷的林中伸手不见五指。 朱谨拎着卷刃的长刀腾跃在山林间,青衫被血色浸染,豆大的汗水顺着脖颈滚入微敞的衣襟,整个人仿佛从血池里被捞起来一般。 在他身后,穿着甲胄的兵将围拢着逼近,如同口袋将他和亲卫网在其中。 沈月漂浮在朱谨身前的虚空,见着这一幕酒水顺着冷汗挥发,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 朱谨沉重的喘气声仿佛喷洒在面颊上一般,当他穿过幻影的一瞬,沈月在他腥红的眸底窥探到令人心悸的杀戮气息, “刺啦!”尖锐的箭矢从前方密林钻出, 沈月瞳孔地震,顾不得这是梦境,惊叫出声:“朱谨!危险!快躲开!” 眼见箭矢就要插进朱谨脖颈,沈月心脏被揪起, 难以招架的窒息感将她笼罩,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朱谨似有所感,翻身躲避,毫厘之差,原本指向朱谨脖颈的箭矢擦着发带刺进他身后的树木, 箭羽颤动发出嗡鸣之声, 越来越多的箭矢从前方树林飞出,眼见朱谨身旁亲卫一个个倒下, 沈月心脏紧缩:“朱谨!逃!” “逃!” 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厢房上空回荡,惊醒暖房中高仲, 他捧着油灯冲进内室,就见沈月呆坐在榻上,被汗水浸透的发尾卷曲地耷拉在惨白的脸上, “公子?可是魇着了?” 沈月状态不对,高仲生怕她是梦行症, 梦行症的人不能惊着,只能让她自己醒来。 他轻手轻脚将油灯搁在桌上,靠近用手在沈月毫无焦距的眼前晃了晃:“公子?” “嗷!”冷不丁被抓住手腕,高仲吓得嗷一声跳了起来。 “高先生!我梦到朱谨出事了!” 嘶哑的嗓音透着恐惧,沈月五指紧紧抓住高仲的手腕,仿佛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他和亲卫在山林中被大批的军队伏击,伤亡惨重!” 她嘴唇颤抖,脸色苍白如纸:“那么多人围剿,他逃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公子许是白日想得多了,古人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手腕钻心的疼,高仲抽着气,脸色扭曲地安慰:“再有,都说梦是反的,您梦到王爷处于困境,指不定他这会儿正处于安乐窝呢!” “可,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我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 沈月回想着梦中场景,柳眉紧蹙:“这梦是不是一个预兆?我们得赶紧找到朱谨!” “哪有那么神,也许就是您多想了。” 高仲无声地张着嘴哀嚎,眼珠疼得向上翻, 疼疼疼! 想归想,公子倒是先把他手松开啊! 感觉肉都要被扣下来了啊! 他夹着腿,咬着后槽牙浑身都在用力遏制到嘴的痛呼, 被女子捏得大喊大叫,怎么想都有辱风度! 第120章 带兵围剿 被高仲这么一番打岔,沈月紧绷的神经微缓, 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呼出一口浊气,正待与高仲商议接下来的事宜,就见他表情有些拧巴,一张脸憋得通红和庙宇中的关二爷没什么区别, “高先生?你这是?” “唔!”高仲嘴角勉强扯起,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我没事!” 他的表情着实不对,沈月后知后觉低头望去, 自己五指因方才的心悸无意识掐进了高仲的腕肉中, “抱歉,我方才一时间失了神,高先生可还疼?”她急忙松手,凑过去关切:“啧!都青了!怪我!” “哈哈!这点力道!哪里疼了!” 高仲抽回手放在背后,腰背挺直一派凌然正气:“公子这点力道,最多也就是给我挠挠痒,你不说我都没发觉。” “对了公子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要想办法先找到王爷对吧!” 他点着额角,后退着往外踱步,作沉思状:“距离天亮还有个把时辰,公子先休息,容属下想想办法。” 高仲边说边退,沈月无奈地垂下手。 天一亮,二人坐在院中石桌,面对去留踌躇不定, 究竟是停留在原地等候消息,还是主动出击带着护卫继续往朱谨出现过的地方寻找,二人均拿不定主意,一时间场面僵持起来。 沉默时,头顶陡然出现一抹黑影, 隼鸣叫的声音吸引雁门卫守卫的注意,有机灵的已经拿起弓箭挽弓瞄准,被其余人按了下去:“仔细看它的腿上,这是一只送信的隼!去它落脚的地方查查!” 灰色的隼长着巨大的翅膀在卫所上方盘旋,而后将目标锁定在沈月身上,径直俯冲而下, 凶猛的势头吓得高仲额头冷汗津津,张开双臂将沈月护在身后:“公子小心!” 守卫顺着隼降下的位置往前院寻找,一路寻找至沈月居住的客院,方才翱翔在卫所头顶的隼停留在院中游廊的横梁上,歪着头冲沈月不住啼叫,翅膀时不时扇动。 “居安公子,这隼是您圈养的信使?”守卫眼馋地盯着粱上隼, “应当是好友送信而来,但具体怎么将信从隼爪子上取下来,我还真不知道。” 沈月咬着指甲,柳眉紧蹙, 那隼鸟瞧着凶悍无比,若是直接伸手去拿,那隼鸟不会挠她吧? “这!在下也不知!”守卫尴尬:“要不你伸手试试,看看它会不会啄?” “.......” 古有药王神农以身试毒,难道今要她沈月以身试鸟? 沈月瞄了眼隼尖锐的喙,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她又不傻,要是被这喙啄一下,非得当场见血不可。 众人围着隼一筹莫展之际,余寒启带着沐倾雪出现在院门口,啧啧称赞:“好大的手笔,想要用隼送信,需得幼鸟开始训练起,隼凶猛,先不说幼鸟难得,单是训鹰师驯养的所费的人力物力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乖乖!潘阳竟是这么粗的一条大腿吗! 沈月听了余寒启的解释,不由心下感慨,豪还是潘阳豪啊! 朱轩禹作为太子也只是圈养鹰隼作为宠物,却从没那么大的精力和实力去驯养为之所用。 “千户大人,”沈月行礼,笑道:“您可有取下信笺的法子?” “训鹰人一般会用特定的声音和味道进行训练,你可用信物放在手上,招呼它落到你身上。” 在手腕缠绕几层棉布后,沈月取下腰间香囊冲隼抬手, 果真如余寒启所说,当沈月拿出香囊对着隼招手后,原本悬在横梁的隼扇着翅膀落在沈月扬起的臂膀上, 威猛的身姿高仰,收起翅膀霸气十足。 胳膊一沉,沈月表情先是一僵,而后巨大的满足感萦绕在心尖,激动得双颊绯红。、 这可是隼!与鹰齐名的猛禽! 就这么乖顺地站在她胳膊上任由她取下爪子上的竹筒。 院中守卫被余寒启挥退,他望着喜形于色的沈月,再扫了眼一旁满脸艳羡的高仲,沉声道:“素闻摄政王麾下有一童颜谋士,名为高仲,” “与高仲一同拜入摄政王门下的还有一位神出鬼没的公子,据说性子孤傲,向来以书信传递讯息。” “若余某没猜错,二位所寻之人是摄政王吧?” 余寒启每说一个字,沈月和高仲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待他说出朱谨的名号,沈月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定远王虽然与朱谨达成盟约,但面前的余二公子态度暧昧,所以他们并未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没想到,不过一夜,二人身份便被余寒启揭露! 究竟是余家消息网太强,还是她们无意间漏了马脚? “千户大人所谓何意?在下听不明白。居安不过一介白身,哪能攀附得上摄政王府这门高枝,” 沈月面色如常,扯过高仲故作疑窦:“我这随从年轻得很,只是最近操心得多了,少白头而已。” 雁门郡天高皇帝远,只要她咬死了不承认,余寒启也没有人证能证明她们就是摄政王府一派的人。 “二舅舅,您是不是弄错了,居安是摄政王的谋士?”沐倾雪拉着余寒启衣袖,脸色煞白:“您别骗我。” 三人目光都落在余寒启身上,他朗声一笑:“是不是也无妨,不过本千户昨日接了一条消息,据说是送静安公主和亲的摄政王转道去了代郡,还命人拿令牌去代郡卫所调兵!” “是吗?”沈月垂眸逗弄着手臂上的隼,漠然道:“看不出来摄政王殿下还是个喜欢操心的人。” 沈月表现得异常淡定,倘若余寒启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也不免会怀疑是否消息出错, 他眼中的欣赏几乎要漫出来:“算起来,我这外甥女也属于半个摄政王府的人,你又何必如此警觉。” “居安,看在你救雪儿的份上,我送你个消息。”余寒启表情兀得严肃,幽冷道:“豫北王如今已经暗地调兵在赶往代郡的路上,意图不惜一切代价围剿摄政王。” 第121章 送别 代郡! 沈月心跳骤然加快, 代郡处于兖州与北境交界处, 如果从雁门郡快马加鞭赶过去只需要两天的路程, 她昨晚梦见朱谨被兵士围剿,是否就是上天在预警朱谨会深陷于危险之中? “不愧是千户大人,这么隐秘的消息您都能探查得到。” 精致眉眼隐藏在光影斑驳中,沈月扯起唇角浅笑着恭维:“想必有您帮忙,鄙人的兄长定能找到,” 若余寒启真正站到了朱谨这个阵营,那么这会儿他不该知道朱谨有危险还找自己试探身份,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保持中立不偏不倚,但因着定远王王妃的关系,他会暗中帮朱谨些许。 长睫颤抖间,冷意从眼底不经意间倾泄,沈月拧眉:“隼有些重,我先寻个地方安置它。” “也成,我命厨房送些生肉来,”余寒启瞄了眼沈月身后的高仲,笑吟吟道:“若有机会再与高先生把酒言欢。” “欸。”高仲弱弱地应了声,捏着竹筒贴着廊柱站立。 沐倾雪想留下来,被余寒启一个眼神慑住,垂着头跟着离开, 出院子时,她回头, 沈月左胳膊抬起撑着隼,右手背立在身后, 俊朗的面容冷峻,如同遗世而立的鹤鸟, 怨不得他会在知道自己身份之后便开始疏离不愿亲近,原来他是摄政王府的谋士....... 他不惜万里寻找的人,就是自己要嫁的人! “二舅舅,我必须嫁给摄政王吗?” 沐倾雪嗓子眼发堵,双眸沁着水雾:“且不说他这么大年纪没娶王妃是否是有隐疾,单就论年岁,他比我大十一岁!再大一些都能做我父亲了!你们真的舍得将我嫁给这样一个人吗?” “雪儿,你父亲有野心。” 余寒启沉默,停下脚步用大掌盖在沐倾雪头顶:“你且在此处歇着,让你舅母带着你散散心,等你父亲的人来接。” “非嫁不可吗?” 沐倾雪抱住余寒启的胳膊,眼泪顺着脸颊滚落,颤声道:“难道盟约必须要用婚约来束缚吗?可婚约就真的有用吗?” 自古结缔盟约后毁约的例子还少吗? 若摄政王真的要卸磨杀驴,她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战前祭棋的罢了! “居安公子和高先生是上天送你的礼物,有了路上的情谊,再加上舅舅方才卖他们的人情,日后在摄政王府他们多少会帮着你。” 余寒启叹了口气,不忍道:“这世间没有对错,因着你逃跑的事情,你母亲与你父亲大吵了一架,你母亲身体不好,为了这事儿已经气得倒榻不起。她那么疼你,雪儿你要学会懂事,” “我知道了......” 沐倾雪手缓缓落下,眼底最后的光湮灭, 裙摆摇曳带落一地紫花, 余寒启站在原地,凝望着她落寞的身影消失在墙角,叹了口气。 院门口动静平息, 高仲合起门缝,捶着僵硬的腰身唏嘘:“公子,余千户这话是说给我们听的!” “自然,若是他想要支持朱谨,这会儿就已经带兵去救他了,” 沈月用小刀撬开竹筒口的蜂蜡,眼尾微垂:“摄政王遇不明匪徒袭击,他作为雁门郡的千户带兵去支援是合情合理的借口,但是他选择视而不见,那就证明整个余家都不愿多生事端。” 打开油纸卷,沈月从里面倒出一卷布条, 顺着石桌展开,米粒大小的字迹写满布条。 高仲凑过来,二人眯着眼睛辨认, 潘家给的消息更为详细,从朱谨第一次在何处现身,又是因何惊动了代郡,透漏了身份都写得清清楚楚,还附带详细时间, “嘿!子恒兄这情报网可真是厉害!”高仲咂舌, 沈月皱着眉头继续往下看,念道:“四月初八,小股势力进入代郡,四月十一,摄政王带着亲卫从村落散开进山林,行踪不详。” “高先生,朱谨进山林,是否是因为发现了豫北王派去的人?” “应当是。”高仲面色严肃:“好在王爷应该也是发现了危险,这才派人拿令牌去调兵。” 沈月从贴身小包中拿出一小块地图,细细看过后,示意高仲过来看:“代郡周围能藏得住人的山,只有这座和这座。” 指尖圈点,她叩着桌面分析:“若是藏人,西边的枢阳峰更为适合,但再往这边去一点,有个围拢成圈的断脊崖隶属于北境,我怀疑这个断脊崖就是大勇他们口中的天坑!” 若朱谨去了断脊崖,那可真是羊入虎口! 高仲点头:“通过信纸上的内容,王爷的目的应当是同我们一样,从饥荒继而探查到天坑的存在,我猜测,王爷更多的是去往断脊崖方向!” 客院烛火亮了半宿,翌日,沈月带着高仲向余寒启请辞, 余寒启似乎早有准备,一声吩咐后便有仆从带着东西上来, “镖局惯会用这种藏在袖中的小型连弩,近距离若是能命中要害,几乎能做到一击毙命。” “我麾下有些喜欢闯荡的勇士,若是居安不嫌弃可以聘请他们一同前往。” “还有这些干粮,你们且带着路上吃。” 给粮给人给装备, 沈月眉心微动,抬眸对上余寒启深邃的瞳眸,躬身道谢:“居安替兄长谢过千户大人。” 互不承认,对大家都好, 余家不用站队,但可以示好, 沈月与高仲二人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与摄政王府无关。 听仆从讲解完连弩的用法后,沈月将护卫分为六队,准备打乱分批次进入代郡。 快马一波波从卫所后门离开后, 沈月整理好行装翻身上马, 马蹄刚动,院中传出一声急切的呼唤:“居安!且慢!” “吁~” 听出是沐倾雪的声音,沈月调转马头望去,沐倾雪穿着浅紫缎袍,珠冠上的流苏随着她跑动的动作荡出弧度, “居安,我有东西要给你。”沐倾雪站在马下红唇紧抿,眼尾鼻尖皆点缀着嫣红, 她目光炙热,沈月不忍拒绝, 也许这一次分别后,沐倾雪与‘居安’再无碰面的机会。 “好。” 怀揣着复杂的心绪,沈月翻身下马,立到沐倾雪面前, “听说此行危险,我,我给你备了件东西。”沐倾雪有些紧张,转身时候慌乱地踩到裙摆, 眼见她沐倾雪要往前扑倒,摔倒在砂石地上, 沈月跨步上前拽住她胳膊半搂着细腰,待她站稳后立即松开:“沐姑娘小心。” “哦!我,我知道!” 沐倾雪搅着垂在胸前的发丝,双颊染上绯红,转身,从丫鬟手中的托盘取出一件银色褂子, “这是二舅舅库房里的软甲,据说能抵挡刀剑,你穿在身上吧。” 细小的银白丝线层层编织,组成一件褂子,胸前更是装配了护心镜,光看工艺便知这件软甲价值连城。 沈月下意识拒绝:“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必须得收下,” 沐倾雪收起平日的软糯,板起脸来倒是有几分郡主的威严:“你救了本郡主的命,这份功劳换软甲绰绰有余,” 沈月迟疑时,沐倾雪兀地冲上来将手探向沈月腰间, 突然动作吓得沈月心脏一缩,往后躲避之时手顺势按住沐倾雪的手, “你穿上吧,就当.......就当为了让我安心,你穿着离开。”沐倾雪垂着头,声音微哑:“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我们两清。” 热泪滴落在手背, 沈月大脑瞬间空白,一个荒谬的念头在心头升起, 沐倾雪不会因为这段时间的接触喜欢上自己了吧? 呆愣瞬间,腰带已经被沐倾雪解开, 沈月按住衣襟结巴道:“这不合适!” 眼睛瞄了圈,围在后门的守卫和丫鬟早已背过身去,仿佛是背景板一般, 第122章 洞中之人 “本郡主说合适就合适,若不然你随我去里屋?” 里屋就更不行了, 若是传到朱谨耳中,岂不是她给他戴了绿帽子! “不行!”沈月死死捂着,同沐倾雪争夺衣服的控制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怎么娘们儿唧唧的!” 沐倾雪扯着沈月衣襟,贝齿将下唇咬出齿痕,眼泪在眼眶打转,仿佛沈月拒绝的下一秒就会决堤而出:“居安,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不给她换衣服就成了讨厌了! “我不是,我没有,” 沐倾雪的泪目中,沈月妥协张开双臂,无可奈何道:“来吧来吧,今天这脸我不要了!” 大不了日后再也不用居安这个身份出现在沐倾雪面前, 小丫头年岁小,真有什么旁的心思,时间一长也就都忘了。 一晃神的功夫,外衫已经被脱下,身上一沉,沈月低头, 沐倾雪垫着脚替她整理着软甲锁扣,圆乎乎的脸蛋绯红,仿佛新过门的娇妻伺候郎君穿衣。 “.......” 沈月头疼, 这都什么事儿啊! 素白的指尖将腰带扣上,沈月刚要松口气,兀的脖颈被搂住, 沐倾雪垫着脚搂住沈月,靠在她耳边喃喃:“居安,你一定要活着,摄政王是活的还是死的本郡主不在乎,哪怕摄政王死了,你也要活着,这是本郡主的命令!” “.......” 沈月不知道自己怎么上马的,僵着身子直到身后那道目光消失后才陡然松懈下来。 “啧啧,公子艳福不浅,还有女郎送软甲,” 高仲憋了半天的八卦出城后再也憋不住,打马追上沈月与她并排:“晴雪郡主对公子情深义重,若是之后再遇见,那岂不是天雷勾地火。” 他们公子是真牛哇! 女装对王爷始乱终弃不谈,男装还给王爷戴了绿帽子! “公子,公子你这是准备怎么着啊?实在不行你也进摄政王府和和美美一家亲?” “左右王妃也喜欢你,你上半旬陪王爷,下半旬陪王妃,岂不美哉!” “闭嘴!驾!” 高仲碎碎念吵得沈月杂乱的心绞成一团乱麻,索性一鞭子抽下去独自向前疾冲, 带着沙土的风拍打在面巾上带起细密的疼, 沈月听着呼啸的疾风,杏眸幽冷, 不论之后如何,如今要做的是将朱谨平安带回京都。 * 随着谷雨到来,太阳熄了火,一连四五日都是连绵细雨, 虽说快到立夏,但雨丝拍在脸上身上依旧冰凉, 沈月抹了把脸上雨水,检查过袖间连弩后,扯着斗笠站起, “走吧,大半边山头都搜过来了,也不差这一点!” 这几日他们接连遇到几波‘村民’,高仲腰上中了一刀被沈月敲晕了送到村庄中休养, 暮色将至,一行人寻到一处不起眼的峡谷, 山谷阴暗潮湿,地上的枯枝落叶被雨水浸泡后成为黏糊糊的水泡, “公子,山谷上方可以用来休憩。” 沈月顺着护卫手指的方向望去, 巨大的石块悬空在山壁上,仿若一块巨大的灵芝依附在山壁上,攀上枝头,隐隐还能看见一个漆黑的洞口。 “好地方!” 一行人顺着陡峭的山壁向上攀爬, “公子!请!” 先上平台的护卫将手递给沈月,沈月借力一蹬,整个人跃上山壁后向后腾挪, 咔嚓一声脆响,在夜色中微不可闻, 沈月回首望去,平台上散落着细小的枯枝, 方才她往后退给下面人腾地方时候往后退,正好踩在枯枝上, 盯着枝条碎裂的端口,她杏眸微闪, 蹲下身,捡起碎裂的枝条在手心用指尖碾了碾, “嘘!” 沈月和护卫对视一眼,比了个手势警觉地抽出腰间的刀,握在手心, 虽说有枝条伸到平台掉落枯枝是正常的事情, 但近来天天下雨,这么干燥的枯枝可就不正常了! 只能说明一件事,山洞有人! 洞内, 拔箭的二人陡然停下动作, 朱谨睁开眼,凤眸划过一抹杀意, 那群疯狗又追上来了? 顾不得身上插着的箭矢,他握紧手中长刀起身,手腕翻转,锋利的刀刃在漆黑的夜中泛着幽冷的寒光。 来便来,他朱慎之还从来没有怕过谁! 二人放轻脚步和呼吸往洞口位置逼近,听风挡在朱谨面前长剑点在地面蓄势待发, 洞外,护卫贴着石壁,缓缓向洞口腾挪,沈月站在最后握紧手中短刃,心跳莫名有些加快。 第123章 断崖 寂静的黑夜中只剩下极浅的呼吸声, 护卫将耳朵贴紧石壁企图判别洞内的人数, 额上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脖颈,沈月下意识屏住呼吸, 近些日子遇见的牛鬼蛇神实在是太多,谁也说不准山洞中的人是敌还是友。 护卫比了个手势,旋身入洞,下一秒令人牙酸的兵戈交接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刀光剑影中,洞内人躲避时候露出的侧影落到沈月眼中,瞳孔紧缩, “听风?”她高声叫停:“住手!都住手!是自己人!” 陌生又熟悉的嗓音落入朱谨耳中,他神情微怔,握刀的手却并未松懈,只是警觉地透过洞口向外望去, “风护卫,可否让居安见一下摄政王殿下!” 沈月从护卫身后站出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洞内,心跳快得失衡, 听风和朱谨是连体婴, 听风在这儿,朱谨定是在洞中! 可他为何不出面应敌,是否是受了伤? 复杂的情绪太多揉合在一起反倒是让人平静下来, 她往前站了站,尽量让自己的脸漏到朱谨眼前,平静道:“花船一别,不知殿下可还安好?” 少年郎长身如玉站在月光下,皮肤比初见时黑了些许,衬的清隽的眉眼越发深邃, “进吧。”朱谨眼底防备不减,但却卸下手中的长刀, 洞中阴冷本该升起篝火,但为了隐匿行踪众人摸着黑进洞。 拿出火折子吹燃,沈月触及插在朱谨左肩上的箭矢,后怕涌上心头,垂在身侧的手难以遏制地颤抖起来。 只差几寸这支箭便会落到他的心脏上!药石无医! “我这边有高先生配置的伤药。”介于变声期之间的少年嗓音嘶哑,有些低沉,沈月从贴身荷包中翻出止血的药粉, “居安公子这嗓子可有寻人看看,哑得实在有些久。” 面对朱谨的质疑,沈月不慌不忙往前站了些将手中火折子凑近方便听风取箭,糊弄道:“天生如此,” 为了遮掩女子嗓音,高仲特地给她配了药丸,服用后若是没有解药,嗓音会一直低沉沙哑,让人听不出女子尖细的声线。 朱谨任由听风拔箭,目光落在沈月身上透着打量, 居安出现的诡异,从他将高仲送到摄政王府自己却不出面便能窥探出他不愿与摄政王府牵扯过深, 如今又为何千里迢迢奔赴兖州来寻自己? “居安公子何故来此?” “我倾其所有将宝压在殿下身上,殿下失踪生死未卜我定然是要来的。” 箭矢缓缓从肉中被拔出,朱谨脖颈的青筋暴起,分不出多余的心思继续盘问。 沈月盯着朱谨血肉模糊伤口,指尖掐着手心不让自己失态,哑声道:“望殿下正视您如今的身份,您不止是承载摄政王府而已,您身后还有那么多世家大臣,若是您殒命在此,又将我们置于何地?” 箭矢被听风扔在地上, 浓浓的血腥味在鼻尖挥之不散。 她闭上眼,压住眼底的酸涩,冷冽道:“还望殿下日后莫要冲动行事!您熟读兵法,可有见过多少次御驾出征的案例?” 这次是朱谨运气好,箭射入的地方向上,若是箭射的再往下呢? 这次有好运,不代表下次亦然! 想到前世朱谨被万箭穿心的模样,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捏紧,挤压得快要呼吸不上来, 沈月捏住手中细小的竹筒,用力到指节泛白,黝黑的瞳眸紧紧盯着朱谨凤眸,试图得到一个答案。 四目相对,黑不见底的瞳眸隐隐透着关切和后怕, 朱谨在那双眸中意外的看出一丝熟悉,心头那抹挥之不去的怪异感再次浮起, 居安与他究竟有何渊源? 相似的字迹,以命相搏的关心,一切都透着诡异。 “本王知晓,日后遇见相同境况会思忖后再做决定。” “殿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沈月不知他是真应还是假应,但她如今只是谋士,不可逾越, 将高仲配制的药粉递给听风后她静静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稍作歇息,我们立刻出发返回。”伤口包扎好后,朱谨沉声道:“追兵离得不远,循着踪迹很容易围堵,” “居安也正有此意。”沈月附和, 朱谨身边的亲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如今他身边只剩下听风一人要么是其余亲卫全部阵亡,要么便是被大部队冲散。 还是趁早离家山林来的稳妥。 一行人稍作休整后趁着夜色原路返回, 太阳渐渐升上枝头, 前哨的护卫返回,指着不远处的沟壑比了个手势:前方有一队人! 朱谨立刻做出决定,绕道! 众人小心往后退, 却不料沟壑中陡然响起一阵激烈的犬吠! 朱谨脸色陡然一凝,急声道:“猎犬!退!” 猎犬自幼被训练得善于追踪气息,哪怕他们没有靠近,但依旧被猎犬闻出气味, 呼和声伴随着猎犬吠叫在身后响起, 沈月按着袖中连弩紧紧跟在朱谨身后, 呼啸声从耳畔穿过,箭矢从身后袭来插进前方的树木, 这时候顾不得是否暴露,沈月吹响哨子, 尖锐的哨声在密林中回荡,双方人马皆往哨音方向集结,场面一时间乱成一团。 “公子带着王爷先走!我等断后!” 斜里插进一队护卫,暂时缓解紧迫的压力, 厮杀声在身后震耳欲聋,沈月接过护卫的外衫扔给朱谨,咬着牙扯住想要回头的朱谨,厉声道:“走!豫北王的目标是你!” “你若是落到豫北王手里,你那些亲卫可全都白死了!” 源源不断的士兵恍若蝗虫入境,不断从四方八方赶来, 朱谨当机立断带着沈月往西南方向撤离。 断脊崖侧峰, 身畔的护卫越来越少,好在追击的敌人也被消耗大半, 边打边退,朱谨手握长刀大开大合浑身沐浴着鲜血,仿若杀神在世, 持续的奔逃让喉间泛起血腥,沈月望了眼身后深不见底的悬崖,侧身用弩箭瞄准冲来的敌人脖颈将其射倒,哑声道:“没路了!” 前有追兵前仆后继,后有云雾缭绕的悬崖看不清深浅,退无可退! 沈月瞄了眼杀红了眼的朱谨,苦笑, 前世朱谨身中数箭与她死在一起, 难道今生也难逃宿命? 第124章 悔恨终身 “听风,拦着些!” 周围拼杀声太大,朱谨只听见影影绰绰的退字,见沈月不退反而站在原地用弩箭杀人, 他唤来听风从人群中抽身,朝沈月方向冲去, 朱谨突然的动作吸引了林中弓箭手的注意,弓箭手将原本对准听风的箭矢瞄准朱谨心脏, 箭头在阳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寒光, 看清箭尖所指,沈月瞳眸紧缩,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一切同梦中的场景重叠, “朱谨!躲开!”惊惧的嘶吼扯得心肺跟着抽疼,她不知从何处生出来力气冲上去将朱谨扑倒在地, 还没等两人站起,又是一支羽箭袭来,情况紧急,朱谨揽着沈月翻滚着避开, 接连的失利让弓箭手恼羞成怒,连珠箭一支接一支让人避无可避。 朱谨挥舞着长刀将箭矢打落往后退, 悬崖近在咫尺,箭雨却让人寸步难行,听风想要支援却被追兵缠住,分身乏术。 长刀编织成刀网将前方箭矢完全阻拦,侧面却无法遮挡, 冷箭从朱谨侧面袭来之时,沈月心情陡然平静下来, 转身抵挡,苦中作乐想到, 是箭矢穿破软甲,还是软甲抵挡箭矢呢? 剧痛从后背蔓延至四肢百骸,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五脏六腑仿佛都跟着移了位, 沈月眼前一黑,身体向前扑倒,鲜血顺着下颌蜿蜒, “居安!”朱谨脸在眼前分散成几张, 风声在耳畔呼啸,失重感激的胃中翻涌, 腰身被禁锢在宽阔的胸膛中,刺耳的金石交接声接连不断。 短暂的昏厥后,沈月睁眼往下看, 万丈悬崖在脚下,风貌被流动的浮云遮掩, 朱谨一手揽着自己,一手用长刀插在崖壁上止住下滑的趋势, “居安,看你左手边的斜下方,有个落脚处!”朱谨声音断断续续, 沈月低头看去,果真看到一个狭小的山缝, “赌一赌,一会儿我晃动身体,你借着弧度跳过去!” 山壁上时不时有细碎的石块滚落, 沈月望向朱谨刀插的位置,石缝周围细小的裂缝不断扩大,若是两个人都挂在这里,坚持不了多久石缝就会完全裂开! “好!” 沈月瞄了眼山缝,毫不犹豫应下, 待下去也是死,跳过去还有一线机会。 朱谨揽在腰上的手缓缓松开,沈月缓缓下滑,直到抱住朱谨双腿, 随着朱谨的晃动,碎石越来越多,沈月屏住呼吸,眯着眼死死盯着缝隙。 “跳!” 随着朱谨一声令下,沈月毫不犹豫松开双手朝山缝扑去, “唔!” 膝盖撞在坚硬的山石上闷闷地疼, 来不及休息,沈月瘸着腿将自己尽力往后缩,尽量给朱谨留出足够的落脚点。 眼见卡在石缝的刀身已经松动, 沈月急切冲朱谨伸手道:“来不及了!朱谨快跳!” 未等朱谨晃到合适的弧度, ‘咔嚓’一声, 石缝碎裂,朱谨身影随着滚落的石头向下坠落。 沈月张着嘴,想要呐喊但发不出声音, 像是被突然抽去力气,她趴在山缝边缘浑身都跟着剧烈的喘息颤抖,眼泪顺着眼角大颗大颗滚落, 朱谨....... 血丝在眼底蔓延,沈月双手死死扣着山壁痛苦呜咽, 心如刀绞在此刻具象化,眼泪混淆着鲜血在口中腥苦无比。 重来一世就是为了看着朱谨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吗? “居...居安!” 隐忍的颤音从下方响起,仿佛惊雷炸耳, 沈月猛地抬起头,探出半个身子往下望去,就见朱谨单手三个手指扣着一小块凸起的石头悬挂在空中:“本王快撑不住了!搭把手!” “诶...诶!我...我这就想办法!” 他没死! 骤然的惊喜让沈月浑身发抖, 她哆嗦着解开腰带叠双在自己手上缠了几圈,绕过山缝隆起的尖角甩给朱谨, 一刻钟后, 沈月和朱谨并排躺在山缝凹陷中,大口大口喘着气。 本以为失去的人再次回到身边, 沈月侧首凝望着朱谨侧颜,忍不住笑出声:“呵呵呵.......你还活着,真好啊.......” 笑着笑着,眼泪从眼角滑落, 在以为失去朱谨的那一刻, 二人曾经相处的场景在眼前飞快掠过,她忍不住祈祷,她愿意失去现有的一切,只要朱谨能平安活着。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她和他的。 缓过一阵,沈月撑着坐起,从内衫中掏出装药的荷包,翻找一阵后抖出一颗活血化瘀的药丸,干咽下后望向朱谨:“殿下身上的伤口应当裂开了,我替你重新上药吧。” “不急,本王记得你背上中了箭,转过身给本王看看,” 朱谨这么一提,原本被忘却的疼痛霎时间席卷而来,沈月挺直的腰身陡然弯了下去,咬着牙关疼的直吸气, “嘶!殿下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会儿一提又疼了!” 将荷包中的东西全都倒出来,沈月在里面挑挑拣拣,终于扒拉出一瓶止疼的药丸,再次倒出一颗咽下, 对上朱谨复杂的眼神,她抖出一颗递给他:“高先生说止疼的,殿下可要来一颗,” 她说的轻松,仿佛在分享糖豆一般, 朱谨默了默婉拒:“不必,转过身去给本王看看。” “我穿了软甲。” 沈月唇角扯了扯,不由想起沐倾雪, 这次多亏了这件软甲她才能捡回一条命来。 眼神悄悄飘向朱谨,她总觉得有些歉疚, 如果不是自己横插一脚,这件软甲应该是送给朱谨的才是, “殿下带着听风逃便是,何必跳下来。” 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沈月嘴角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 当时她替朱谨挡掉侧面偷袭的羽箭后,被冲击力带着跌落悬崖,朱谨是跟着跳下来的。 何必呢? 她抬眸盯着朱谨被血污沾染的俊颜, 心中像是有千百只毒虫在啃咬, 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因为她朱谨才跟着跳下来!可她如今是居安公子啊? 清澈的瞳眸望得朱谨有一瞬间晃神, 为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 冥冥之中有个感觉带动着他的所有动作, 似乎任由面前的少年跌落山崖会让他悔恨终身。 第125章 号子 朱谨定定望着沈月眼神复杂难辨, 居安朝他扑过来的那一刻,他恍惚间竟然在他身上看到沈月的影子,同样的眼神,同样的称呼,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心头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开始对比二人相似之处, 若不是听霜的消息准时传来,确定沈月安然无恙地待在汝宁,他险些以为面前之人就是沈月假扮的, “殿下?您的伤口必须得处理,之后我们还得寻找脱身的办法,” 朱谨深沉的目光看得沈月头皮发麻,仿佛被看穿一切伪装似的, 她拿着药粉出声打断,沉声道:“风护卫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这石缝中无水无粮,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可。” 朱谨低头将外衫解开,露出里面被血浸染的布条, 沈月敏锐地察觉他低头瞬间扫向自己喉结的目光,眸色暗了暗, 当时情况太过紧急,不小心叫出了朱谨的名字让他起了疑心, 还好她伪装的还算彻底,几乎能到以假乱真的程度,未让朱谨抓住马脚。 布条被凝固的血粘连在伤口上,用力扯拽后伤口再次出血, 沈月见朱谨毫无耐心地直接撕扯布条全然不顾伤口,心尖颤了颤,忍不住制止他粗暴的动作:“还是我来吧。” 见朱谨没有拒绝,她探身从朱谨手中夺过布条用指尖按着边缘一点点分离, 微凉的指尖触到前胸的一瞬,朱谨瞳眸兀的缩紧, 视线下移,便是毛茸茸的头顶, 发丝黑细软,便是用头巾裹紧,依然有细小的绒发调皮的支棱在头顶。 顺着饱满的额头往下,细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像......一切都太像了....... 假如,沈月去掉脸颊的伤疤,鼻梁再宽一些....... 心跳加快了速度,莫名的心悸在胸腔蔓延,激得朱谨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凤眸幽深,他指骨收紧,盯着面前之人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一分一毫。 灼热的视线盯着沈月心底发毛,手一抖,不小心按在伤处边缘, 听着耳畔的闷哼,她慌乱地将药粉一股脑抖在朱谨渗血的伤口上, 之前的布条已经被血染透,沈月掀起下摆,从里衣上扯下一块干净的布条替朱谨重新将伤口裹紧, 一通折腾,天边已经透出霞光, 头顶的喊杀声渐渐消失, 朱谨探身在山缝两旁寻找出路, 胸腔闷闷地扯着疼,沈月疲倦地往后靠,试图缓解。 “嗡~” 她向后仰的力道未减, 软甲与山壁相触的瞬间,沉闷的回音在身后响起, “咦?” 沈月耳朵微动,抬起身体再次试了试, 沉闷的敲击声带着微弱的回响, 她眼睛一亮,顿时兴奋起来,有回音证明山壁后面是空的! 只要能打通,哪怕走不出去,也不至于夜间在山壁上承受风吹雨打! “殿下!您看看这里!” 她挪到一旁捡起碎石对着那块石壁敲了敲,乐道:“空的!” 朱谨俯身贴着山壁用指骨轻轻敲了敲,沉声道:“你避一避。” 话落,他捡起地上的布条将拳头缠绕,摸过地上石块对准石壁重重砸下去, 一连六七下后,石壁裂开缝隙, 沈月也跟着在裂缝周围砸打, 一个时辰后,山壁上出现一个水桶粗的小洞, 沈月率先钻进去查看,点燃火折子,狭小的溶洞映入眼帘, 确认安全,她回到入口:“殿下,安全的,可以进来。” 这会儿功夫,朱谨已经将洞口再次扩大, 等朱谨进来的这会儿时间,沈月已经找出解毒的药丸捏在手中,朱谨站定后,她将药丸递过去:“溶洞封闭,难免滋生毒气,这药丸可以解毒。” 见沈月先服下,朱谨接过轻笑:“居安带得很齐全。” “既然要来寻殿下,自然是要准备周全的,” 山林间难免有蛇虫鼠蚁,她不仅带了解毒的药丸还带了雄黄粉, 全都用防水的油布裹紧装在贴身的荷包中以免不时之需。 沈月干笑一声,将贴身携带的匕首交给朱谨, “殿下武艺高强,这匕首还是您拿着吧。” “那你呢?”朱谨挑眉:“将防身的匕首给本王,你又用什么防身?” “我有这个。” 沈月从撞毁的连弩中抽出一只弩箭握在手心,拍着胸脯:“我身上还有软甲。” 做好准备,朱谨从沈月手中接过火折子往前走, 狭小的溶洞越走越宽,潺潺水流在奇形怪状的钟乳石中穿行, 二人跟着水流向下走。 越往中心去,锥形的石柱越发密集,犹如玉石般光滑,遍布在洞穴四周,仿佛整个洞穴内开满了“玉石花”, 空旷的空间除了回音便是凉风, 火折子微弱的火星只能照亮一人脚下的路,以防摔倒,她牵着朱谨衣角挨得极近, 血腥味中淡淡沉香气息令人心安, 走走停停,沈月分不清走了多久,直到一束刺眼的天光从石壁射入,昏沉大脑骤然清醒, 她不由自主加快脚步, 朱谨利索地攀爬上两人高的峭壁:“应是安全的。” 沈月借着朱谨的助力跟着爬了出去, 适应了黑暗的双眸乍一下接触强光,刺得睁不开,她抬手遮挡,直到适应后才开始打量四周, 高大树梢近在咫尺,不远处炊烟寥寥,时不时有男子呼喊的号子声响起。 第126章 脱还是不脱? 这可是荒无人烟的深山! 哪里来的村落人家? 联想到他们掉落的地方,沈月眸光微凝, 难道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找了许久的天坑就这么好巧不巧被他们遇上了! 收回了望的视线,她转身面向朱谨,眸色沉沉:“殿下,我怀疑前方是天坑!豫北王私自开采铁矿的地方!” 若真是这样,他们的处境实在是糟糕, 据大勇所说,天坑周围的密林中驻扎着豫北王的军队,每日都有人巡逻,但凡遇见想要离开的人格杀勿论! “铁矿?”朱谨脸色陡然严肃起来:“你如何能确定?” “我曾在北境的村落中遇到一个从天坑中逃出来的人,根据他描述矿物的外型猜测得知。” 沈月将大勇所说简短叙述,补充道:“如果真是天坑,周围山林中便全是豫北王的军队,我们可以称得上是四面楚歌。” “本王在和龙县周围发现不少空置的村落,” 朱谨眯着眼看向炊烟寥寥的谷底:“几番探查走访后,本王猜测应当是有人在四处掳走村民,本以为是有人想将村民买卖到蛮夷之地做苦力,却不想是在此挖矿。” “私采铁矿,蓄养私兵,豫北王果真早有谋反之心!” “殿下,如今不是探查的时候,不如从山顶返回?” 沈月扫过朱谨干裂起皮的薄唇,眼底掠过一抹担忧, 方才朱谨拉她上来之时她便察觉朱谨身上温度高得不正常,应当是伤口来回撕裂导致的感染, 当务之急不是查豫北王的野心,而是将朱谨平安带回京都!与穿过层层把守的山林相比,显然原路返回从山顶的办法更为安全。 “我身上有高先生朋友给的香囊,只要高先生得到我们失踪的消息,定然能通过隼找到我们。”她故作轻松从领口掏出系着红线的香囊:“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 朱谨虽说有战神之名,但他并不是神,做不到一个人与千军万马抗衡, 她和朱谨两人想要从重重包围中离开,难如登天。 “之前你说高先生受了伤在村民家中休养,如何能确定高先生能及时发现你失踪?若是他没及时发现,又当如何?” 朱谨的话正中沈月内心的担忧, 高仲什么时候能发现? 她也不确定。 * “高先生!有急事禀告!” 护卫的到来打断了村中的平静,高仲一听有山上消息,顾不得腰上伤口,披着外衫起身:“两位公子如何了?可有平安接到?” 哨声在山林中响起,证明公子成功找到了人,山中搜寻的护卫定会第一时间赶过去支援,算着时间,如今应当能撤离到安全的地区了! “先生,两位公子被暗箭所伤,跌落悬崖,”高仲骤然亮起的目光令护卫有些不忍打破他的希臆,低声悲痛道:“如今......如今两位公子生死未卜!” 护卫口说着生死未卜,实际心中已经有了结果, 悬崖深不见底,掉下去焉能有命在! 山林中多猛兽,能勉强寻到一副全尸已是上天垂怜。 护卫瞥见高仲惨白的面色,安慰道:“先生,还请节哀!” “节哀?节他娘的哀!” 高仲额上青筋直冒,向来含笑的眸子骤然迸发出摄人的森寒,转身来回踱步,猛地将屋内唯一的四方桌掀翻:“绝不会有事!” “两位公子都是受上天庇佑的天选之人!你我全死了她们也断然不会有事!” 剧烈动作扯动腰间伤口,他恍若未觉,咬牙道:“给我备马!立刻去城镇调兵搜山!公子的死活你我说了都不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盛怒之下的高仲护卫本不敢拦,但瞄着他腰间的血色还是忍不住劝阻:“先生如今骑不得马,不若属下替您去?” “我说骑得就骑得!” 高仲脚步匆匆,速度一快,脚免不得一瘸一拐,他扯住缰绳翻身上马:“都到这个时候了,也不需要遮遮掩掩,你们联系摄政王府的人马搜山!我去卫所调兵!” 快马一路到最近的城镇入城, 面对阻拦的守城士兵,他掏出摄政王府的令牌举在手中,厉声道:“摄政王亲令在此!速速退开!” 一晃而过的金色让守城的护卫呆愣,兀的头上黑影掠过,待缓过神,高仲已经骑着马匹冲进城内, 骏马驮着高仲直接冲到潘家商户, 进门,他将马鞭往桌上一拍,拿出摄政王府的令牌:“鄙人摄政王府门客,有急事需要寻你们大公子借用隼,我也不为难你,你立即联系主家!一有回信的消息立刻到卫所寻我!不得耽搁!” 掌柜被高仲气势慑住,缓过神追出去时候,只见到高仲策马疾行的背影。 一想到沈月和朱谨落到山崖之下,高仲一刻都不敢停,从商铺出来跳上马直奔就近的卫所,拿出沈月交给他的令牌:“在下摄政王府高某,持摄政王令,调遣卫所士兵搜山寻人!摄政王在断脊崖附近遭遇山匪下落不明,尔等立即随吾前往救援!” 高仲手中的令牌为摄政王手令,卫所千户不敢怠慢,将高仲迎到卫所中,直言请示过卫镇抚大人后立刻出兵。 一连串的动作惊动了四方探子, 温心慧带兵刚入代郡境便听探子回禀了高仲的动向,暗道一声糟糕,命令部下不惜一切代价加速。 另一边,雁门郡, 沐倾雪推开挡在面前的亲兵径直冲进余寒启的书房, “二舅舅!你救救居安吧!”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止不住往外涌:“只要您这次出兵,雪儿日后定收起一切不该有的想法,让我做摄政王王妃我就做,让我给太子做妾我也做!” “雪儿,不是舅舅不愿出兵,只是.......” 余寒启为难:“那居安跌落悬崖,已经是个死人了,你又何必?” “二舅舅不必为难,我是摄政王未过门的王妃,您只管将一切推到定远王府便是,您是千户,我大景的摄政王出了事,您出兵合情合理!” 沐倾雪目光坚毅,对着余寒启连磕三个响头:“我会代表定远王府亲自带兵前往,定远王府会揽下一切!绝不让二舅舅为难!” * 外面的风雨沈月不知,此时的她扶着腰疼得直抽气。 傍晚,原本定好两人先顺着溶洞继续往下探索,却不料朱谨突然晕厥了过去,一个猛子向前栽倒, 沈月本想扯住他,止住他下滑的势头,却不想被他沉重的身躯带着一同向斜坡下滚落。 两人一前一后摔进低洼处, 沈月要倒霉一些,虽说坠落时有朱谨垫底, 但翻身下来之时腰窝撞上尖锐的钟乳石,疼得她眼冒金星。 “朱谨?” 缓过神来,她用手轻拍朱谨脸颊,试图将他唤醒却只是徒劳。 朱谨身上温度高得吓人, 沈月不敢耽搁,重新取出一个火折子卡在石头缝隙中,撕了两块布料放在水中浸湿覆在朱谨额头, 可这点冷意对高热的朱谨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扫了眼朱谨因发热殷红的眼尾, 沈月深吸一口,目光落在朱谨衣襟, 第127章 居安脱的衣服,关沈月什么事! 脱还是不脱? 只一秒沈月便下定了决心, 脱! 又不是没看过!不就是有那么几块胸肌腹肌!有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她如今的身份是居安公子, 居安脱的衣服,关沈月什么事! 做好心理建设,她蹲在朱谨身侧,用指尖戳了戳朱谨眉心:“我可是为了救你哦!按道理你应该感谢我才行!” 朱谨呼吸粗重,呼吸间都带着热气, 沈月心知再等下去只会让温度越高,就着昏暗的光线,三下五除二将朱谨扒了个精光,只剩下一条薄薄的裈遮羞, 高热使得朱谨身上滚烫但不出汗,一看便是热气憋在体内,泄不出去, 沈月幼时听过不少孩童因高热烧成傻子的传言,不敢耽搁,取了布料浸湿后在朱谨脖颈与腋下来回擦拭, 溶洞常年不见天光,所流通的水冰冷刺骨, 可即便是如此,湿布巾敷在朱谨额上也很快变得温热, 沈月不断在水流和朱谨之间来回, 分不清多少次,直到朱谨体温不再滚烫,她松了口气,甩了甩酸痛的手腕,跪坐在地上欲替朱谨将散落的衣衫重新穿上, 亵衣分散在朱谨身体两侧, 沈月一手撑着他结实的小腹探身过去拿, 指尖刚勾上衣带,兀地同朱谨对上眼, 朱谨眼底带着惺忪的迷茫,泛红的眼睑微垂,莫名让人觉得好欺负。 “阿月.......” 沙哑的低喃含糊,沈月没听清,见他意识不清的模样,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 调转身体方向往朱谨面前挪了挪,弯腰贴近:“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红唇张合, 熟悉的下颌线让朱谨眼前出现重影, 画面重叠,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场景,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梅林, 当他快要被热浪吞噬之时,身着男装的“沈月”出现在他眼前,与他共赴巫山。 蚀骨的甜美仿若昨日重现,鬼使神差,他抬手扣住面前之人将他压向自己,攥住那抹樱红,软绵的触感一如记忆中那般令人心神荡漾,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唇舌交缠,蒙尘的记忆逐渐清晰, 那日发生的一切如同古画被一点点擦去遮挡的污渍,露出靡悱的原貌。 “砰!” 晶润薄唇上勾缠的银丝随着剧烈动作断裂, 后脑磕在石地上的剧痛让朱谨完全清醒过来, 待看到跌坐在一旁唇瓣嫣红的‘居安公子’,他眸光巨震,脑袋中一根弦断裂,震得脑海嗡嗡作响, “梅林那日,是你?” “你是女的!” 朱谨不知自己有多久没有遇到令他震惊到失声的事情了, 因着那日朦胧的幻影像极了沈月, 所以他一直固执地遵循心中的悸动,将那日的人当做是没毁容的沈月, 原来,那个人竟然是居安! 沈月被朱谨一连两个问题震在原地,见他一副三观炸裂的模样,心底又是气又是好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朱谨认出那日之人是居安也没错, 毕竟居安的样貌只是在细节上做了一些改变,晃眼看去确实有五分相似。 乱!太乱了! 朱谨对沈月那个身份关怀备至, 如今又认出居安的身份睡了他, 简直是离了个大谱! 沈月的沉默落在朱谨的眼中便成了默认, 他撑着起身,盘腿坐在沈月对面,凤眸在黑暗中闪烁,眸底酝酿着风暴, “居安,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沈月撑着额避开朱谨的视线,望着身畔晶亮的石柱,眸光复杂:“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即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前世朱谨不止一次悲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处境,那她这世便不惜一切代价帮他得到心中所想, 不论这一世的朱谨是不是前世那个将她藏在心尖的人,她都不在乎,她只坚持心中所想,还前世那份情谊。 “你还没回答本王,那日是否是你。” 虽说没有确切的答复,但联想到那日高仲的奇怪反应,朱谨心中已然确定大半:“你那日和高仲在梅邬茶楼。” 知道躲不过去了,沈月点头: “是!那日情况紧急,你那个状态如果没有人解药,定会气血逆流,若是你死了或者废了,我前面的心血全都白费,我是商人,这样的结果对你我二人都是划算的买卖。” “买卖?” 朱谨双手搭在膝上,低垂着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对,如同赌庄一般,我将前途压在殿下身上,待殿下荣登大宝之日,我定会将来历全盘托出,同殿下讨要赏赐。” 沈月舌尖抵着上颌遏制心头的忐忑,尽可能淡漠道:“今日之事还望殿下忘却,你我二人是上下属的关系,也只会是上下级关系。” 说完她起身,自顾自拍打着身上尘土,取下石缝中的火折子:“既然殿下已经清醒,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的好。” 纤长身姿单薄,侧颜在暖黄的光线下透着清冷, 朱谨深深看了沈月一眼,高热的身体有些虚寒乏力, 自知此时不是往下探查的最好时机,他起身站在沈月身侧:“你说的有理,如今应当先离开。” 溶洞大洞叠小洞,四通八达, 二人跟着之前做的标记原路向上返回, 来时候是下坡路,待向上时便成了上坡,不断在陡峭的山壁上攀爬, 偏生晶莹的石柱格外脆弱,时不时便断裂,回地格外艰难, 一天一夜水米未进,沈月有些脱力,摆摆手,倚靠着山壁歇脚喘息:“歇一歇。” “好,” 火折子光线渐渐微弱,沈月不敢浪费,左右现在不用照亮,便将火折子盖起。 拐角空间狭小,沈月敏锐地感觉朱谨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 心尖颤了颤,她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与朱谨拉开距离, “咔嚓!”一声,身后石柱被撞断,向下坠落。 沈月感觉肩膀被揽住,朱谨低沉的嗓音萦绕在耳畔, “小心。” 耳根微烫,沈月低低应声, “嘭!咔嚓!咔嚓!” 掉落的石柱带倒其余的石柱,洞中接连响起晶体碎裂的咔嚓声, “小心避开砸落的石块!” 陌生男声骤然出现在下方洞中,沈月放松的身体陡然紧绷, 她微微探出身子向下望,目光所及,橘黄的火光从拐角处一朵接一朵绽放, 第128章 一力降十会 穿着甲胄的兵士一个接一个从拐角中出现在沈月视线中, “什长,那摄政王难道真的是真龙天子吗?” 细微的交谈声在人群中响起:“先不说弟兄们围剿那么多天油滑得跟泥鳅一样难抓,单说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没事就够邪门的。” “别瞎说!有这功夫瞎想,不如仔细看脚下。” 被称为什长的男人举着火把打量着周围:“若不是参将让我们下来查看,竟还不知这山崖中竟然有这样一个奇洞,兄弟们说说,这些个石头搬出去卖给银楼能不能换些银子花花?” “什长啊,那也得出得去才行,弟兄们整日守着这荒山,哪有机会出去。” “是啊是啊,西山的刘百户前些日子还带着手底下人去城镇逍遥快活,啥时候我们也能出去?” 抱怨声一声接一声, 沈月回头望向朱谨,扒着边缘的手心隐有汗意, 好险! 若不是她们走得上面,这会儿便和这队人迎头撞上! 想不到豫北王对朱瑾如此忌惮,就连他掉落悬崖还不放心,竟派了兵将下悬崖查看。 看他们下来的方向,应当也是从山缝中下来的, 原路返回这条路走不通了! 呼吸变得急促,沈月在朱谨眼中看到安抚的神色, 七八支火把将洞穴照得通明, 沈月抬起的头被朱谨按下去,二人伏趴在洞穴斜上方的小洞中,看着下方小队举着火把细细搜寻, “什长,那摄政王不会已经顺着这个洞到谷底了吧?” “怕什么,谷底全是我们的人,这次他定然插翅难飞!都等着领赏银吧!” 他们寻找得十分的仔细,每个分叉口都会探进去寻找踪迹,若再任由他们这样找下去,二人的藏身之地迟早会被发现。 朱谨握紧手中匕首,示意沈月藏在上面不要出声,他从侧面摸过去, 沈月摇头,扯住朱谨衣襟不让他下去, 方才她粗粗数了下,底下有十二个人, 仅靠朱谨一个人想解决,九死一生! 必须得想一个更稳妥的法子,一力降十会! 火光被晶莹的石柱折射,整个洞穴仿佛布满霞光。 沈月盯着洞穴顶倒吊的尖锐石柱,密密麻麻仿佛钉板, 杏眸眯了眯,她舌尖抵着上颌,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追兵大部分都在下面,若是能下一场石柱雨,底下人非死即伤! 但怎么让这场雨下下来,她一时间还没有头绪, 虽说石柱十分脆,稍微用力便会断裂,但怎么让石柱大面积跌落,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沈月挠了挠朱谨手背,指着悬在头顶的石柱用手指做了个下坠的手势,又用指尖点了点脑袋,示意他想想办法, 朱谨恍然,侧身盯着头顶石壁凤眸闪了闪, 此时,下面兵士围拢在一起取出干粮用食,时不时聊着荤话解闷, 沈月瞧着他们咀嚼的动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原本饿得失去知觉的肚子也跟着咕噜起来,顿时,想要将这队人留下来的欲望越发强烈, 火把!粮食!干净的水!武器!这群人都有! 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肥羊! 更何况听刚刚的话,这群人是豫北王养在山中的私兵,如果能扒了他们的衣服装作是私兵混进去,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胡思乱想之时,朱谨轻轻拍了拍沈月的肩膀, 沈月回神便见朱谨指着她身体另一边斜上方的凹陷,示意他要过去。 虽不知朱谨要做什么,但触及他凤眸中的凛然杀意,沈月知道他定是有了法子, 轻轻挪动身体躺平,她别开脸,感受朱谨压在身上的重量,放在身侧的手指收紧, 交谈声掩盖了细微的动静, 沈月盯着朱谨半悬空在石壁上的动作,心忍不住提起, 凹陷与她们所处的溶洞之间几乎没有落脚点,唯有点点凸起让人根本无法分辨是石头还是晶体。 一旦从上方落下,等待二人的便是围攻的下场!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寂静,唯有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沈月盯着朱谨的一举一动,当看到他踩滑半悬在空中晃荡, 身体陡然绷紧,紧张得连呼吸都忘却, 好在朱谨常年习武身手敏捷,待熟悉晃动的动作后,一个倒挂金钩翻进凹陷中, “呼.......” 呼出胸口郁气,沈月脱力地躺回地面,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不过朱谨要怎么让那些石柱大批量掉落呢? 怀揣着疑惑,她单手垫在脑后侧身看着朱谨动作, 他先是脱下身上外衫铺平,而后用手捧着地上细碎的砂石装进去。 沈月凝望着他的动作,眸光兀地亮了起来, 对啊!投石机! 用外衫将砂石变成投石机的‘石’,朱谨作为投石机, 只要投掷的力道足够大,借助侧面的冲击力用石头将晶石柱往一边砸断,届时冲击力会让石柱撞到前方的石柱!完全能实现预期想要的石柱雨! 唇角上扬,沈月直勾勾盯着朱谨,期待接下来的画面, 一刻钟后,朱谨用力将外衫系紧双手蓄力, 胳膊肌肉隆起,下一秒外衫脱手,呈直线冲向溶洞顶部密集的晶石群, 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呲声接连不断, 身处于溶洞底部的追兵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尖锐的晶石钉在地上, 惊叫声,痛呼声,碎裂声不绝于耳, 坠落的晶石如流星在面前划过一道又一道亮光,沈月十指扣着石壁让身体紧紧贴着边缘, 砸落不过一息之间, 血腥气和呻吟声回荡在溶洞中, 确定再无石柱掉落,朱谨手握匕首贴着石壁滑落, 短暂的交手声后,沈月听到他在下方呼唤, “居安,下来。” 紧绷的神经松懈,沈月觉得太阳穴胀胀得疼,挪动着僵硬的脚挪到边缘, 就见朱谨将火把插在地上,冷峻的眉眼沾染着腥红的血迹,不自然叮嘱道:“仔细避开碎裂的晶石,莫要戳穿了脚。” 第129章 谷底 满地破碎的晶石柱化身成尖锐的利齿插在地上, 沈月小心翼翼滑下来,踩着相对平缓的地面往中间挪, 在石雨中幸存的两人已经被朱谨用绳子背对背捆了起来, 见着二人打着火把回转,被晶石插穿大腿的什长恨声唾骂:“卑鄙小人!使出如此阴损的招数,定会断子绝孙!” 沈月掀起眼帘瞥了眼什长痛到扭曲的脸,淡淡道:“哦,谢谢夸奖。” 你死我活的时候还讲什么道义, 兵不血刃才是上乘之道。 她弯腰捡起牛皮行囊,寻了块横躺的石柱坐下,摸出一块干粮扔给朱谨:“先吃饱再审,他们是探路的第一批,想必第二批没那么快下来。” 从遇见朱谨之后便一直在奔波逃命,压根没有时间休整, 如今胃中早已饿到没有知觉, 一块干饼子就着水下肚,整个人仿佛活过来一般, 朱谨吃得快,沈月吃好之时他已经将什长带到一旁审问, 听着隔壁溶洞中传来闷哼, 沈月从地上捡起染血的长刀蹲到剩下的那个小兵面前,笑得眉眼弯弯:“一定要乖乖的哦,问什么便答什么,若你二人答得有一点不同,凌迟的手段我也会那么一点,实在不行剥皮也行。” 军中审问人的手段不少, 什长坚持没多久便全然招认, 当看到什长全身是洞被朱谨拎出来,小兵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完全崩塌。 从两人口中,沈月和朱谨大概摸清谷底的境况, 山林中分为左右中三所,合计五千余人,分布在天坑四周,由豫北王心腹统一指挥,常年在山林中生活,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有机会下山放松, 谷底中间全是这些年掳和征收徭役的青壮年,不少监禁的罪犯也在其中, 青壮年下矿洞,妇孺孩童则负责洗衣做饭做些杂活维持矿洞正常运营。 问清口令之类, 沈月和朱谨对视一眼, 朱谨手起刀落,小兵脖颈迸射出鲜血。 “不是说放过我们!你们出尔反尔!” 什长脸色由青转白,挣扎着向后蠕动:“我可以帮你们带路,带你们从山林中离开!我活着的作用比死的大得多!” “可是本王觉得你死了会比活着更有利。” 朱谨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晶石,一点点刺进什长心脏,冷凝道:“从你们决定跟着豫北王谋反开始,便已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血沫从什长嘴角渐渐溢出,眼见他快没了呼吸,朱谨将尸体上扯下来的甲胄递给沈月:“换上。” 圆月从枝头溜走,山谷在朦胧的天光中再次飘起炊烟, 两道身影背着血人陡然从密林中闯进谷底, “快来人!救救我们什长!” 巡逻队被三人身上的浓郁血腥气吓了一跳,急忙凑上前用手指在什长鼻尖探了探,待感受到残存的一丝气息后,神情严肃起来:“恐怕凶多吉少!” “不成!一定要救救他!求求你了!” 沈月揪了把大腿哭得声泪俱下,干涸在脸上的血迹被泪水一冲,花成一团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什长若不是为了救我,他是能躲开的!” 她抹着泪,三言两语将方才的遭遇说了出来, 从队伍编制到接到谁的命令下到悬崖寻找摄政王踪迹说得清清楚楚, 小队原本警惕的神情渐渐消退, 什长心有戚戚,听沈月说二人从未去过谷底,特地点了熟悉路途的两人,让他们帮着沈月二人将什长送到谷底的大夫手中, 谷底说是矿坑,但如今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村落, 满脸麻木的村妇支起大锅贴着饼子,一旁还有人煮着糊糊一般的粥汤。 沈月和朱谨边走边看,一路被带到茅草屋群的正中, 大夫只是翻看了下什长的眼睛,摇头:“人没了,找个地方埋了吧。” “天妒英才啊.......”沈月故作哀戚, 大夫看惯了生死,擦擦手:“浑身血气臭死了,去旁边溪流洗洗,死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了什长当敲门砖,沈月和朱谨成功混到谷底,四五千人的队伍,谁又会在意一两个人的生死,沈月和朱谨两个失去什长的大头兵被叫去问过话后,便重新编入新的搜寻队伍。 朱谨自幼混迹在军营,对其中门道驾轻熟路,一天的功夫便同几个老兵熟络起来。 翌日,谷底突然乱了起来,原本驻扎的兵士开始有序撤离, “应该是高先生他们有动作了。” 沈月低声同朱谨道:“豫北王没办法解释山林中的这么多士兵,只能先让这些人先离开,但这些徭役,估计没有好下场。” 如果真是她猜的这样,“ 那么豫北王定会下令将矿工和整个矿山一起掩埋。 这样才能彻底清扫痕迹! 朱谨薄唇紧抿,目光沉沉地看向矿山:“得想个法子。” 距离矿山坍塌掩埋已经过去两三日, 山林中的军队也撤地七七八八, 当熟悉的隼出现在上空之时,沈月提起的心终于落定, 半日后,沈月朱谨所在的小队被高仲带的亲卫围住,见大势已去,兵士也不再抵抗,纷纷丢枪弃甲被摄政王府的亲卫拿下, 高仲望了眼沈月,冲着朱谨恭敬行礼:“属下高仲,见过王爷!” “此行,辛苦高先生。”朱谨颔首,从亲卫手中接过马:“立刻召集卫所士兵,封锁周围山林。” “王爷,王妃已经带人将这几座山围住,绝不会放过一个匪徒!” 高仲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讥讽道:“想不到小小的几座山,竟然藏了这么大一个土匪窝。” * 初夏的风已经带了些灼热的意味。 车轮碾在山石上粼粼作响, 沈月撩起车帘,车队的斜前方,朱谨和温心慧骑着马并排行走, 温心慧笑着说着什么,朱谨偏头听着,二人之间仿佛自成一个别人插不进去的圈子。 “公子!公子你接着说啊!” 高仲焦急的嗓音将沈月目光从窗外扯回,他探身将车帘拉下,忐忑道:“你方才是骗我的对吧!我们瞒得这么好,王爷怎么可能知道你睡了他然后始乱终弃!还有,你没给我供出去吧?” 第130章 尴尬身份 “好好的我骗你做甚,总而言之,朱谨都知道了,” 谁知道那么巧, 朱谨偏偏在那个时候脑袋发热想了起来, 沈月抵着涨疼的眉心,红唇紧抿:“不过他答应过我,暂时不会将我的身份给说出去。” 三日前,高仲带兵将她和朱谨带回卫所, 矿洞被埋前夜,朱谨悄悄潜进矿工的大通铺,寻了领头之人将豫北王为毁尸灭迹的事情告知后,又告知了溶洞的存在,被掩埋在矿洞深处的矿工挖通了与溶洞相接的山壁,大部分人都躲到了溶洞中幸免于难, 如今矿洞已经被朱谨接手,是去是留要看之后的打算。 而豫北王分散撤离的兵将被温心慧调来的亲兵抓地抓杀的折损了一半有余,还在队伍中缴获了一批新铸好的羽箭长枪。 朱谨本准备坐镇代郡安排好赈灾事宜后再返回,奈何京都传来急报, 京都出现天师,以一己之力将朱轩禹名声扭转,朱轩禹欲在一个月后的吉日登基为大景新皇。 迫不得已,只能安排心腹留下处理事宜后,带着沈月一行人回京。 “公子和王爷简直是孽缘。” 驾车的是听风,高仲不敢说得太明:“您以后可要怎么办才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且走着吧。” 沈月望着车窗外,眉目沉沉, 脱困后朱谨没再提那日之事,却在她欲离开之时,强势带她一同回京。 还将听风安排给她驾车, 说得好听是保护,说得不好听便是监视,等回京后秋后算账。 五月十四,京都。 浩浩荡荡的车队在摄政王府门口停下,管家带着仆人备了柚叶替众人洗尘,沈月被安排到后院西厢房, 梳洗结束,丫鬟手中的女装格外刺眼, 沈月裹着外袍,杏眸阴沉, 女装?朱谨不是答应过忘却那日之事? “取男装来,” “姑娘,这.......”丫鬟捧着托盘,迟疑:“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这般态度险些将沈月气笑, 合着摄政王府上下都以为她是朱谨新带回来的妾? “本公子再说一遍,取男装!” 见沈月态度强硬,丫鬟顿了片刻行礼退出,再回来时候手中捧了一套月色道袍:“居安姑...公子,王妃在暖阁备下酒席,请您赴宴。” 前后一想,沈月眼底划过一抹了然, 衣裳是温心慧的试探, 目的便是为了看看自己有没有攀附朱谨的心!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挑眉:“镇西王王妃盛情相邀,居安岂有不应的道理!” 池塘被碧绿的叶片装点, 刚进夏日,暖阁四周已然换上防蚊虫的菱纱, 温心慧跪坐在矮桌前,挽起衣袖用泥炉温着陶罐。 见着沈月来,她掀起眼帘笑了笑:“我自幼在边疆长大,不喜欢京都那些繁文缛节,你我二人也不要见外,直接坐吧。” 不喜欢繁文缛节? 沈月轻笑,长睫遮掩下的眸光满是讥讽, 不喜欢规矩的人,会抢先做了坐了主座?分明就是想给她下马威。 “甚好,居安也不是循规蹈矩之人,”沈月盘腿坐下,将面前酒杯推到中间:“又是美酒又是好菜,不知王妃相邀所谓何事?” 温心慧瞄了眼沈月的动作,眸色暗了暗,执起陶壶将温热的酒液倒出,推到沈月面前, “今日是本王妃想岔了,以为居安姑娘想要换回女装,这才命丫鬟备了女装,不曾想却好心办了坏事,这杯酒算我赔罪。”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姿态洒脱,正红的大袖垂落,在空出划出一抹刺眼的红痕:“还望居安莫要将这等小事记挂在心上,” “王妃一人操劳两府内宅,偶尔出错也无伤大雅。” 温心慧态度暧昧话里有话,沈月敛去眼底异色,端起酒杯象征性抿了一口:“居安不如王妃好酒量,还望王妃莫要多想。” “慎之这人自幼便如老学究一般,最讲究礼义廉耻,回程时便听说他中药破了你的身子,” 温心慧目光划过沈月手中满满当当的酒杯,幽冷道: “他信任我这才会将此事交付于我,我自然想要做到两全其美,若你想留在摄政王府,我自会帮你讨一个贵妾的位置,若是你不愿,我也能替你寻一门好亲事,嫁过去便是正头娘子,我们摄政王府便是你娘家为你撑腰。” 她说着,露出一抹怀念的神色, “慎之这人最重承诺,当初他允我........” 温心慧瞄了眼前院的位置,遗憾道:“他这么多年不娶,可见其心。居安完全可以放心,我既然代表摄政王允了你,无论如何都会做到,日后摄政王府便是你的后盾。” 未尽之言是朱谨曾经允诺过娶她,这么多年都在为她守身如玉么? 心尖像是被尖刺突然刺中, 沈月直勾勾盯着温心慧双颊涌上的淡淡红晕,眸色晦暗:“这些话当真是朱谨让你同我讲的?” “居安这话问得真奇怪。” 温心慧慢悠悠端起酒杯放在鼻尖,狭长的眼眸透着冷意:“我的意思,就是慎之的意思。” “抱歉,我选择第三个,谁也不嫁。” 温心慧眼中的敌意太过明显,沈月轻嗤:“王妃再大,也不能干涉前院之事吧?再有,摄政王府很快便会迎来王妃,纵使我入摄政王府,那也该是真正的摄政王妃做主。” 她起身,冲温心慧行了个男子的拱手礼:“我是摄政王的谋士,我的去留,得见过摄政王之后再做决断!镇西王妃,告辞!” 扎心,谁不会似的! 胸口的郁气在见到温心慧一闪而过的愤恨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沈月穿过游廊,径直往前院走去, 摄政王府,书房, 听风见着身穿男装的沈月,一时间有些卡壳, 面前这位按照后院来算,是爷的第一个女人,按道理可以称一声夫人, 按照前院来算,又是爷麾下老谋深算的谋士,当得一声先生, 正拿捏不定怎么称呼时,就听高仲恭敬道:“公子。” 心一横,他也跟着行礼:“居安先生。” 沈月望着紧闭的书房门,沉声道:“劳烦风护卫通禀,我要见摄政王。” 她倒要问问,朱谨说话怎么就跟放屁一样! 第131章 求神谕 见沈月脸色不好,听风瞥了眼室内有些为难:“王爷正在同几位先生处理政事,若不然居安先生移步偏房等一会儿?” 认真听,确实有隐隐交谈声从书房传出, 离京这么长时间,朱谨先召集谋士了解京都现有的局势也正常, 默念正事要紧,沈月垂眸压下心中怒意,眼神淡漠:“既然如此,我先去偏房等候,” 今天就是下刀子,她也得将这件事找朱谨问明白了,何故答应她保守秘密后又出尔反尔将所有事情告诉温心慧。 “公子,您等等我。”高仲见沈月脸色有异,急忙跟了上去好奇道:“这摄政王后院还有谁能招惹到您?” 招惹?多了去了! 闻言,沈月脚步顿了顿,抬脚拐向一旁处于池塘正中的凉亭:“你怎么不在里面?” 既然是摄政王府的谋士议事,为何高仲单单站在外头? “同常严生那老匹夫吵了一架,出来放放风。”高仲心虚的别开脸:“那老东西每日之乎者也,愚昧的很!” 高仲性子向来跳脱,沈月不疑有他, “之前让你派人盯着镇西王王妃,近来可有什么发现没有?” 她之前就有怀疑温心慧因为嫉妒朱谨关切对她下手, 但那些人行事格外机敏,至今没抓到什么证据, 沈月和高仲在凉亭石桌前相对而坐, 高仲摇着扇子,拧眉: “公子若是要对镇西王妃下手恐怕困难重重,这些日子我也时常向听风试探王爷在边疆的事情,只言片语,便能看出镇西王妃同王爷以及摄政王的谋士部下感情颇为深厚。” “我知道,” 从朱谨对温心慧的态度,沈月便能看出二人的情谊, 朱谨是个慢热之人,不熟悉的人向来高冷,连话都不会多说一个字,可他愿意同温心慧撤下心防,将背后交给温心慧。 沈月眸色沉沉,指尖扣着大理石桌面冷声道:“但我也不能任由她一次次挑衅于我,之前是我好运避过了,如果没有呢?” 如果她没有避过去,这会坟头草都有半米高了。 撑着额角,沈月杏眸微垂:“你查查,她或是温家与朱轩禹是否有联系。” 之前在东宫,朱轩禹提到她手中的令牌时,她便有些怀疑, 可接连发生的事情让她当时无心顾及此事,这会儿腾出手来是该好好查查消息泄露之处。 高仲不解,若是有情,应当盼着王爷好才是,又怎么可能同太子那边搭上线, “镇西王妃怎会背叛王爷?” “不一定是镇西王王妃,也许是她背后的温家也不无可能。”沈月摇头:“还有可能是我杯弓蛇影了,先查。” 高仲还待说什么,见丫鬟上来奉茶,当即止住话头。 凉亭中再无旁人,高仲也歇了继续探讨的心, 如沈月所说,是真是假查查便知,只看证据。 “太子那边近来动作很大,” 高仲端起茶盏,撇去浮沫吹了吹:“宋家给他献了一位有才能得仙师,据说是南极仙翁的真传徒弟,此番入世是为了辅佐明君成就大业,” 还南极仙翁的真传, 他怎么不说是人皇亲临? 沈月嗤笑一声,看来朱轩禹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想要用迷信打败迷信。 “那个仙师的来历查清了吗?” 话音落下,她瞧见高仲表情有些古怪,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啧!” 说起这个,高仲忍不住咂舌:“公子您猜怎么着?” “卖什么关子,我哪儿能猜到。” 沈月白了他一眼:“说说,这人究竟有什么奇怪的?” 高仲放下茶盏兴奋到搓手:“您还记得之前让我们去查和龙县那个邪教?” 沈月点头, 之前朱谨失踪, 她忧心是邪教提前发展起来作祟,这才让高仲顺着这条线去查, 柳眉紧蹙,她不确定道:“莫非这个仙师便是和龙县的?” 离了个大谱, 这与前世歪的不止一点半点! “许是摄政王府探子漏了踪迹被宋家发现,宋家的人也跟着去了和龙县,” ‘刷’的一声甩开折扇,高仲眨眼:“那位仙师据说能请神上身护佑,亲自置身于油锅打坐毫发无损,” 啧,还真是老熟人! “油下面是醋,” 沈月撑着下颌慵懒得拨弄着杯盖:“瞧着是青烟滚滚的热油锅,实际上那油根本就没什么温度,你坐下去也能平安无事。” “据说还能驱鬼,剑斩妖魔。”高仲来了兴趣,坐直身子接着道: “吴郎中家宅不宁,仙师从门口一过便看出端倪,抓鬼斩妖,那黄表纸封印的妖魔个个头颅分离,死状凄惨。” “黄表纸事先经过处理的,先用笔在纸上沾碱水画出流血的鬼形,晒干,鬼便隐去,再喷上事先备好的姜黄水,便显出血淋淋的妖尸了,你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在家中试试。” 前世这位仙师便是用同样的手段哄骗了百姓,都认为他是上天派下来拯救苦难世人的仙人,后被人戳穿把戏才知道他就是一教书先生,跟着江湖术士学了几招术法罢了, 如今朱谨发现北方挪用粮仓以及灾粮一事,派了心腹和刚正不阿的提督去督办,北方再也不会像前世那般犹如人间炼狱,百姓能填饱肚子有希望,自然不会听从邪教的挑唆,聚众起义。 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搭上宋家的路子,一路骗到京都来了! 小厮站在湖边躬身打断两人谈话:“王爷请二位先生去书房议事。” 高仲见沈月起身,扯住她衣袖讪笑:“一会儿甭管那老匹夫说什么,您都别往心里去,他就是眼酸。” “所以,之前你同严先生吵架是因为我。” 沈月垂眸盯着衣袖上的手,眸光攸然变得冷凝:“他说我什么了?” “如今都知道您是女儿身了。” 高仲压低声音,斟酌道:“那老匹夫对女子一向轻视,短见的很,您别放在心上,您比那老匹夫厉害不止一点半点,他嫉妒。” 此时,书房也正在说这位仙师, 正德先生抚着胡须,幽幽道:“今日护国寺正好有法会,那仙师当场表演了一出神灵附体,白纸显现天书,高呼是天意派他来辅佐明君的,说后日要在护国寺开坛做法,求神谕定明君。” 第132章 殿下待如何? “这等拙劣的手段!”常先生不虞:“偏生百姓十分相信。” 交谈的几人在沈月进门时瞬间噤声, 常先生忍不住道:“居安姑娘如今攀上王爷成为后宅女眷,再出现在此不大妥当吧?” 他不提还好,一提沈月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回京都不过半日,她是女儿身且失身给朱谨的消息在摄政王府传得人尽皆知, 瞪了眼上首的始作俑者朱谨, 她撩起长袍坐到圈椅,冷冷回怼:“居安是男是女与常先生何干?还真是灶王爷扫院子,多管闲事。” 常先生还待说话,被朱谨冷冽的呵斥按了下去, “能者不问出处,居安公子的才识诸位皆是有目共睹,有不服的只管私下来寻本王。” 正德先生眼见不对也跟着打圆场:“议事便是议事,莫要岔开话题。” 高仲撸起袖子就要开骂,被沈月按下, “仙师一事不过就是利用江湖术法愚蒙百姓,做出神迹的假象,只要在众人面前戳破砸了他的名声,便不足为虑。” “说得倒是轻巧,” 常先生负气靠在椅背上,冷眼盯着沈月,阴阳怪气道:“呵,那在下倒要洗耳恭听,看看居安公子有何妙计能戳破,” “不是吧?” 沈月挑眉,迎着常先生轻视的目光,懒懒地掀了下眼皮,质疑:“常先生不会连这么浅显的把戏都看不破吧?” “呸,瞧我这嘴,”她轻笑,幽深的眼底透着冷意:“我一个小女子都知道的原理,常先生定然是知道的。” 常严生这个人平时记恨她和高仲抢走了朱谨的重视, 但不至于知道她是女子后便如此针对, 想来背后定是有人在拱火, 至于人选,除了温心慧别无她想, 这是有多想将她赶离朱谨身边,才会处处想办法为难于她? “不过是市井间不入流的把戏。”常先生唇角绷直:“我等读书人不屑研习。” “市井?常先生,我倒要问一句何为市井?” 沈月踱步到常先生面前,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撑着常先生身畔的小几冷笑: “百姓聚集生活之处为市井,常言道,国以民为根,民以谷为命,谋国先谋民,先生身处枝头可能看得清树根?” “顾头不顾尾,大厦若倾,必毁于根基,” 她垂眸居高临下地盯着常先生,漆黑的眸子蓦地沉了下来:“我们为何要千方百计让太子失去民心成为皇室丑闻?是因民心所向方为正道,才能名正言顺,而不是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 常先生哑然地僵在圈椅上,后背额头隐隐渗出汗意,嗫嚅半晌才挤出一句:“光说不练假把式。” “啧啧,多简单的事情,非要搞得那么复杂,”沈月轻嗤,缓缓起身,惯来温和的眉眼透出冷肃:“让他给咱们做嫁衣不就成了。” 一听这话,正德先生来了兴趣:“居安公子请细讲。” 仙师之事是个引子,紧接着赈灾,豫北王谋反一事才是正事, 书房吵嚷的声音持续到深夜, 正德先生打头,几人躬身同朱谨告退, 常先生见沈月稳坐在圈椅不动,上下嘴皮一搭又要出声,被正德先生扯着袖子拽了出去, 一路将常先生拖拽到避人的小径,正德先生方才出声劝阻:“严生兄今日是吃错了药不成。” 他捶着酸疼的腰,眉头紧蹙:“那居安公子说得没错,是男是女与谋士身份又有何干?换个想法,女子心思细腻做事严谨,反倒是能弥补我们之间的短板,有何不好?你做什么非要同她为难。” “哎!”常先生忿忿不平地甩着袖子,振振有词:“正德兄!那是个居心叵测的女子啊!想方设法接近王爷,意图霍乱王府后宅啊!” “居安公子霍乱后宅你看到了?” “这.......”面对正德先生的质问,常先生一时语噎:“那她为何处处算计试图拿捏王爷!” “你又看到了?” 正德先生浑浊的眸子划过一抹精光,抚着胡须笑道:“莫要轻信耳中所听,眼中所看,要多用心去明辨是非,依老夫所看,居安公子胸有鸿鹄之志。再退一万步讲,依王爷的身份,有红颜知己很正常不是?” “可王妃......” “痴儿,王爷正妻未娶何来的王妃!” 两人身影消失在小径,书房寂静也被沈月打破, 彼时,沈月懒散靠在圈椅上,指尖转着从高仲手中夺来的折扇,精致的眉眼隐在烛火暗处令人看不清表情。 “殿下,”她眸光落在朱谨左眉的那道伤疤,低声轻笑:“满意你看到的场景了吗?” 世人对女子多有轻慢约束,仿佛女子不困于后宅生儿育女便是犯了弥天大错一般, 以至于她做谋士是错,她不嫁人不做妾也是错! 仿佛身为女儿身便自带千错万错! 朱谨掀起眼帘定定望着沈月,放在桌案的手微动, 良久,方才出声愧疚道:“闹成这样,不是本王的本意,” 回程路上,慧娘看出他心底装了事细心询问,本想着同为女子,慧娘处理会更为妥帖,倒不曾想,事情会闹成这般, “这件事本王会妥善处理,你且安心。” 他辨不出情绪的视线落在身上,沈月憋了一天的怒气兀地涌上心头, 她起身站到堂中,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殿下总是自以为是地安排别人的人生!可有正视过我真正的想法。” 沈月也是,居安亦然, 他给的时候总是带着自我想象的妥善,却未真正尊重她想要的是什么。 女儿身身份被揭穿她毫无感觉,她气的是朱谨出尔反尔! 沈月灼灼的目光下,朱谨低下头,嗓音低哑, “慧娘那边本王会问清楚,给你一个交代,这事本王亦有参与亦有错,你莫要迁怒于慧娘一人,待查清始末本王再来同你赔罪,届时任君责罚。” 言而无信确实是他之过,他认! “若查出来始作俑者是镇西王王妃呢?殿下待如何?” 第133章 朱谨的答案 室内安静得只剩下烛火的噼啪声, 沈月抬头望着朱谨眸光沉沉,等一个答案, 前世朱谨落魄之时并未见着温心慧的踪影,而朱谨和摄政王府中众人也并未提起过温心慧这个人, 温心慧为何和摄政王府决裂,这件事在她心中始终是个结, 朱谨对温心慧的信任像是一个未炸裂的隐患让人惴惴不安,如果这次事件能帮朱谨察觉到一丝端倪,也不乏为一件好事, 瘦小的身躯像是蕴藏着巨大能量,总是能给人出其不意的惊喜, 凝望着沈月,朱谨眸底迸发出异彩, 如果说沈月是骄傲不屈的藤,那居安便是内敛耀眼的花。 面容相似的两人却有截然不同的性格,但都有一种令人忍不住想要探究的神秘。 “若是慧娘有意而为之,本王也绝不会包庇,错便是错,不会因为她是什么身份而姑息。” 朱谨缓步站到沈月身畔,眸光幽幽闪烁:“你的问题,本王答了,不过有一事本王不明,还请居安替本王解惑。” 高大的身形将面前光亮遮挡,幽冷的沉香气息与深沉的眼神同时侵进,令人心颤, 沈月忍不住抬眸撞进朱谨眼中, 四目相对,沈月在他眼中看出一丝兴然, “你是第二个拒绝入摄政王府的女子,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拒绝?” 难道摄政王府有这么差? 不然为何一个二个都避他为蛇蝎? 朱谨剑眉轻轻拢了拢,眉心拧成川字,让原本就冷肃的面容平添几分凶煞:“为何宁愿嫁给一个死人做望门寡,也不愿进摄政王府?本王的庇佑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朱谨突然抛出的问题让沈月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时候重提这件事, 心中的疙瘩再次被撩动, 她同宋成订下婚约是被困在东宫自救之时,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朱谨既然下令不允许暴露宫中的探子来救她,她总是要想办法从狼窝出来的。 假扮成宋成的人不仅可以名正言顺接手宋成原本打理的产业,还能成为宋家的一颗钉子, 如果后面她不想嫁,还能让假扮成宋成的人死遁,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多一顶克夫的帽子。 可此时她是居安, 不能说出沈月的想法,也不能问出沈月想问的问题, 所谓庇佑也是在权衡利弊之后的怜悯吗? 沈月稳住心神:“旁人如何想我不知,但我志不在后宅,日后即使需要传宗接代也定会是招婿。” 朱谨沉默,薄唇绷成一条线,狭长的凤眸幽深,让人探不清内里的情绪, 沈月后退一步拉开与朱谨的距离,拱手:“既无事,高先生还在书房外等居安一同归家,殿下,居安先行告退。” 这一次,朱谨停在原地没有阻拦, ‘沈月’在汝宁老家,沈府是回不去了,且沈月暂时还不想回去,便同高仲一起回到沈府旁的宅院, 趁着这个机会,高仲也将管理商铺的掌柜管事都叫到府中交账, 年前沈月便吩咐人在南方水土肥沃之处买地囤地,低价买进荒山雇佣佃户开垦,如今南方冬季种植的麦已经收获第一季,全部已经晒干收入粮仓, 荒山也被开垦好种植上甜薯, 管事面带红光,仿佛已经看到甜薯堆满粮仓的盛景:“庄头算过,甜薯用茎藤扦插活下来的也有七成!如果之前算得没错,甜薯这东西一年可以收获两季。” 只用茎藤便能结出果实,这产量着实比现有的粮食惊人!虽说干巴了些,但单论果腹绰绰有余! 沈月沉吟,冲高仲道:“从我们庄上种植甜薯的农把式挑一位送到摄政王府,将扦插的法子告诉那府的人,顺道请风护卫过来帮个忙。” 昨日她提出法会让朱轩禹为摄政王府做嫁衣,商讨完可行之法后,这件事便被朱谨落到了她的头上, 朱谨的想法沈月大概猜到了, 不过是想借着这件事替她正名,让摄政王府上下知道她不是依附男人的花瓶。 夜露渐深,丫鬟报有客来, 沈月翻动账本的手合上,眸光闪了闪, 这个点,除了朱谨应当没人会深夜来高宅, 若是之前她会遵循身份出门迎接,但这会儿她心里堵着一股气,便当作不知:“引到偏房奉茶水好生伺候便是,我和高先生将手上事情忙完就去。” 丫鬟领命离开, 高仲瞄了眼低头继续拨弄算盘的沈月,小声道:“公子真要晾一晾他?” “既然是上别人府上做客,又不提前递拜帖,谁能保证主人家这会儿就一点事没有?” 素白的指尖在油黑的算盘珠上拨弄, 沈月唇角勾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淡定地拿起笔在账本上勾勾画画,幽幽道:“即是客,就要遵守主人家的规矩,” “.......” 高仲眼角抽了抽,什么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算是见识到了。 打更人又敲了一遍竹筒,高仲免不得坐立难安,起身趴在书案前竖起两根手指在沈月面前晃了晃:“公子,二更天了。” “晾是我晾的,他责罚也是冲我来,高先生有什么好怕的。” 伸了个懒腰,沈月心气顺了些,放下笔起身:“走吧,是该待客了,可别误了接下来的正事。” 二人一前一后顺着游廊来到偏房, 朱谨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沈月拱手行礼,姿态恭顺:“新来的丫鬟不懂事,不知殿下尊驾降临,居安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高仲听着沈月脸不红修心不跳地编瞎话,心中暗自憋笑, 这理由糊弄鬼呢!谁信啊! “起吧,本王也就是来看看明日准备得如何了。” 这记仇的性格倒是同沈月一样,朱谨似笑非笑望向沈月:“这下心气可顺了?” “殿下此话何意?居安愚钝还望殿下明示。” 沈月眉眼微垂,疏离道:“至于法会一事,万事俱备只欠风护卫相助。” “既然你心中有数,那本王就放心了,听风本王给你带来了,有何需要的只管找他便是,” 朱谨起身,仿若就真的只是来看看, “那我送送殿下。”沈月嘴上客套,脚上毫无动作, 朱谨扫了眼她口是心非的动作,轻笑:“不必,夜已深,你们办完事早些歇息。” 第134章 幽会 护国寺宿坊, 月朗星疏,夜鸟啼叫, 山林间蚊虫颇多,各院春末便开始在院中燃起驱蚊虫的香料, 朱轩禹猛地从榻上坐起,面色潮红,薄软内衫被冷汗浸透粘在身上,黏糊糊的让人心中烦闷。 厉公公进屋取下烛台上的灯罩,昏暗的室内顿时明亮起来, “殿下可是觉得屋内烦闷?” 厉公公瞄了眼朱轩禹脸色,取过披风给朱轩禹披上,小声道:“后山近来芍药开得正艳,殿下可要去后山走走?” 自天火劈殿后,朱轩禹便被太后打着为国祈福的由头送到护国寺清修以平流言, 向来过惯了奢靡的日子的朱轩禹自打上了山处处不如意,脾气也越发暴戾, “孤做什么不做什么,何时轮得到你这个阉人做主?” “奴才有罪!”厉公公慌忙跪下,以头触地:“奴才只是想着殿下吹些山风会舒服一些,是奴才的错。” “起来吧。” 朱轩禹冷哼一声,闻着空气中的香料味,越发烦躁, 汲这软履下榻,院里院外转了两圈,扯着领口扭了扭脖子:“摆驾,去太子妃院中!” 宁妙雪原已经歇下,听宫人说朱轩禹深夜到来急忙命人点灯, 未等穿戴整齐,朱轩禹已经越过宫人闯了进来, 她拂开宫女的手,一边扣着盘扣一边屈膝行礼:“臣妾参见殿下,” “太子妃免礼,” 临近夏日,宁妙雪寝衣换成轻薄的大红绸缎,衬的领口袖口露出的肌肤莹白如玉, 随着她行礼的动作,寝衣贴在身上,包裹着窈窕身姿, 目光紧紧落在宁妙雪身上,朱轩禹胸口的燥热一路向下直冲小腹, 喉结滑动,他弯腰托起宁妙雪大掌隔着衣衫在腰间滑动,眼底泛着红,转身对着宫人轻叱:“都下去!” “殿下!宿坊不宜同寝.......”女官提醒的声音在朱轩禹阴沉的脸色中渐渐消失, 朱轩禹紧紧扣着宁妙雪腰身怒道:“怎么?还要孤再说一遍?” “奴婢不敢,” 女官面露忧色,与室内宫女低着头退下, 宁妙雪眸色变幻不定,心下几番权衡利弊,最终还是推开朱轩禹双膝跪地劝诫道:“殿下!佛门重地万万不可亵渎神灵!若是被发现,定又有御史谏言!还望殿下三思!” “荒郊野岭又有谁知道?” 宁妙雪不提御史还好,一提朱轩禹压抑许久的怨气全涌了出来, 从被逼上山开始,他整日过得跟和尚一样,戒荤腥戒色!还要念那些晦涩难懂的经书! 都是那些爱管闲事的御史和无知百姓! 他堂堂储君,竟然要依着那些人的脸色行事! “殿下难道不知摄政王匆匆回京为的是什么吗?越是这会儿,您更是得小心谨慎才成!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待明日法会后,您的名声便能扭转,殿下,万不可因一时欢愉坏了大事!” 宁妙雪的苦心劝解格外刺耳,朱轩禹忍无可忍一巴掌扇了过去:“你算个什么东西!孤用着的你教?” “殿下,臣妾都是为您,为大业着想!”娇嫩的肌肤顿时红肿,宁妙雪含着泪,咬着牙关道:“待此事过后,您怎么罚臣妾都好,但请您万万要三思!” “扫兴!” 被宁妙雪这般一搅和,朱轩禹一股火憋在心中,上不去下不来, 再看她那张脸兴致全无,甩袖愤然离去, “殿下...殿下您仔细脚下!” 厉公公打着灯笼小跑着跟上朱轩禹脚步,欲言又止:“殿下,奴才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说!” 厉公公瞟了眼朱轩禹脸色,愧疚道:“沈侧妃昨日托人递了条子想见见殿下,说在后山等您,若您不去.......” “不去怎么着?”朱轩禹没好气道:“太子妃仗着荣国公府威胁孤,怎么,她一个侧妃也想威胁孤?” “哎哟老奴的殿下,沈侧妃哪有这个胆子,奴才听说是相思成疾,想见殿下最后一面罢了。” 厉公公叹了口气,惋惜道:“按道理奴才不该管这个闲事捅到您面前,可沈侧妃这些年对您的心奴才也看在眼里,颇为感动,这才坏了规矩,望殿下责罚。” “你说沈毓婉在后山?”朱轩禹脚步顿住,眸子眯了眯:“这会儿也在?” 厉公公跪下:“回殿下,应该是在的,奴才着人盯着,侧妃娘娘已经在后山等了两日了。” “沈毓婉,呵!” 朱轩禹轻声呢喃, 脑海中浮现沈毓婉之前勾人的媚态,小腹一热,熄去的欲念再次被点燃, 虚虚踹了厉公公一脚,骂道:“你个老奴才,怕不是拿了好处。” “哎哟,”厉公公谄媚地抱住朱轩禹的脚替他将鞋穿好,眯着眼自个儿轻飘飘的掌嘴笑道:“都是奴才的错,殿下莫要生气。” “行了,带路吧。” “喏。” 沈毓婉毕竟是被送到奄堂清修之人, 未免人多眼杂,朱轩禹只带了厉公公一人, 橘黄的烛台在凉亭中格外显眼, 朱轩禹盯着亭中窈窕背影,心头火热, 吩咐厉公公在原地把风后,独自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沉闷的脚步声在寂静黑夜中格外清晰, 沈毓婉转头,望着朝她走来的朱轩禹忍不住轻唤:“殿下~” 藏青色披风下露出半截缁衣,半隐半透,行走间隐约能窥见修长的美腿, 她扑上去抱住朱轩禹,面具下的翦水秋瞳传递着秋波:“今日能见殿下一面,婉婉死而无憾。” 娇躯在怀,香风扑鼻, 朱轩禹毫不犹豫地将手探进披风揉搓,嗤笑:“难道不是想男人了?” “婉婉只想殿下。” 沈毓婉撑着朱轩禹胸膛,肩上披风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大片白花花的嫩肉, 她半嗔半怨地眺着朱轩禹:“待您回宫,婉婉这辈子估计都没有机会再见到您,只一想便心痛如刀绞,这才冒着风险偷跑出来想一解相思苦。” “唔~” 娇媚的呻吟被吞咽进腹中,沈毓婉攀着朱轩禹脖颈,媚眼如丝:“殿下~” 第135章 亵渎神灵 美人攀进怀中娇媚无骨, 朱轩禹欲念膨胀,低头在滑嫩肌肤上啃咬片刻,弯腰将面前的尤物打横抱起大踏步向旁边空置的禅房走去, 端庄森严的佛龛前, 朱轩禹迫不及待将沈毓婉压在蒲团之上, 抬眸盯着掐诀的佛像,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不过是他踩在脚下的泥土做成的泥像,何德何能担得起真龙天子的跪拜! 不敬?他凭什么要敬! 他眉眼黑沉,扬手扯去沈毓婉身上的披风扔到供桌上, “唔,殿下轻些~” 薄薄的黑纱缁衣被大力撕扯出裂痕, 沈毓婉仰面躺在蒲团上,背后肌肤随着朱轩禹动作在蒲团的毛刺上磨得通红, 长腿撩起裙摆,她双腿盘住朱轩禹腰身,撑起上身动情的献上香吻, 佛堂,缁衣,半露香躯, 禁忌与香艳糅合,处处勾动着朱轩禹神经, 他俯身薄唇顺着修长的脖颈向下,在雪肌上留下一片接一片的红梅, 衣衫散落,两具炙热的身体紧密相贴, 久旱逢甘霖,两人都格外动情, 好不容易争取到翻身的机会,沈毓婉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朱轩禹, 娇媚夸张的嘤咛在佛堂回荡,听得人心潮澎湃, “噼啪,嘭!” 供桌上的香炉供果被扫落, 沈毓婉被掐着腰跪趴在桌案上同佛龛中的佛像对上了眼,欲望霎时间被浇灭:“殿下.......这不妥.......” 亵渎神灵,是要遭天谴的! 她身形陡然僵硬,整个人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 骤然的紧绷令朱轩禹闷哼一声,脸色顿时黑沉下来! “贱人!” 朱轩禹又气又恼,重重咬在沈毓婉背上,直到血腥在唇齿间蔓延,他舌尖卷过沾染殷红的薄唇:“神?孤是天子!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坨泥土!” 揪着沈毓婉长发将她头拉起来,他眼神黑得瘆人:“下来,好好伺候!” 朱轩禹状态不对,沈毓婉不敢再惹他生气, 娘求了外祖父那么久才换得她来护国寺的机会,她绝不能浪费,定要一举得皇嗣才有翻身的机会! “殿下莫生气,是婉婉不懂事。” 忍着背上的疼,沈毓婉俯身任由朱轩禹折腾, 垂眸,眼底水雾弥漫, ........ 晨露洒落,迎着朝霞幻化成五彩霞点缀在云雾缭绕的山峰四周, 厉公公轻敲屋门提醒:“殿下,今日法会至关重要,时辰不早该走了。” 半响,屋内传出嘶哑男声:“孤知晓。” 一连催了几遍,朱轩禹满脸餍足地推开屋门, “派人将侧妃悄悄送回去,莫要被人发现。” “喏。” 朱轩禹带着厉公公离开后,玉嬷嬷闪身进屋, 清雅的檀香已然被浓浓腥臭覆盖, 看清沈毓婉的模样,饶是向来心思深沉的玉嬷嬷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娘娘!” 听着熟悉的声音, 沈毓婉疲惫睁眼,一双眼红肿不堪,抬手哑声呼唤,:“嬷嬷,你可算来了......” “怎么能将您折腾成这样!”玉嬷嬷心有不忍,从沈毓婉腿心将沾满污秽的佛像取出恭敬地安置在一旁, “亵渎神明是要遭天谴的,太子殿下糊涂啊!” 是啊,她也想知道朱轩禹如今怎么成了这般! 完全不将她当人看待! 暴戾阴郁,与之前的谦谦君子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瘫软的身子被玉嬷嬷扶起,沈毓婉流着泪趴伏在玉嬷嬷肩上,泣不成声:“太子...太子他不是人!他只是将我当物件发泄!” “都过来了,娘娘将这枚药丸服下,只要有了小皇子,您便能光明正大从尼姑奄出去,届时您便苦尽甘来了!” 玉嬷嬷从袖中拿出瓷瓶倒出黑褐色药丸送到沈毓婉唇边:“您赶紧服下,这枚药丸能帮您受孕。” 含泪咽下苦涩的药丸,沈毓婉歪在玉嬷嬷肩头: “我只是为自己难过,近来我一直在做梦,梦到自己以皇后仪程被太子娶进东宫,成为人人艳羡的女人,可睁眼却是破旧的青帐,有时候,我都宁愿长睡不醒。” “娘娘,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玉嬷嬷将沈毓婉放平,取出帕子替她擦拭身上痕迹:“若是法会顺利,太子很快便会登基,届时凭借宋公的关系,您至少也有个妃位。” “是啊,外祖如今就指望我生下太子的嫡长子,” 沈月那个贱人定给老鳏夫躲回汝宁老家, 宋家会突然出手替她筹谋不过是沈月无用了,但她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整理好衣衫,隐隐喧哗声从前山传来, 沈毓婉站在院中,死死掐着玉嬷嬷胳膊:“嬷嬷,过了今日你我便不用在尼姑奄受苦。” “娘娘是有大福气之人,如今您只管养好身子便是,” 玉嬷嬷小心扶着沈毓婉往后山去, 以免被人发现,主仆二人走的都是避人的小道, “咦?那两人?” 远处山道,女子身影被带帽的披风完全遮挡,看不出端倪, 但方才扶着女子的妇人回头瞬间,她瞧着有些眼熟, 沈月停下脚步,盯着不远处的背影,杏眸眯了眯, 若是她没看错,那老妇人分明是沈毓婉身边的嬷嬷, 即如此,那女子身份不难猜测, “高先生,寻个人跟着,看看那两人动向,”顿了顿,她接着道:“安排人盯着,不论她们做了什么事都回禀与我。” 沈毓婉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护国寺,背后定是有宋家的影子, 难道是想借着朱轩禹登基将沈毓婉捧上去? 但眼下是扳倒朱轩禹最好的时机,她绝不会放过, 她先送朱轩禹下去探路,回头再送沈毓婉赴约,让这对渣男毒妇团聚。 法会即将开始, 沈月收敛心神同高仲一起向前山去。 护国寺仙师法会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想亲眼见识仙师的手段, 辰时,护国寺大殿前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山道上还不断有人往上赶, 恢宏的大殿前,小童将祭坛布置好后退下, 身穿大袖道袍的仙师被请上台, 童颜鹤发,长长的白色胡须垂在胸前,拂尘一甩,周身顿时出现霞光, 人群哗然:“仙人!真是仙人!” 第136章 失势 “听闻仙师已经一百六十多岁高龄,面容却如青壮年一般!果真是修仙之人!这等神仙手段,令人艳羡!” “仙师可是神仙坐下的弟子,仙法厉害着呢!长生之术算什么!” 沈月和高仲隐在人群中听着人群议论,忍不住发笑:“一百六十岁,他怎么不说是千岁呢?” 仙师原名赵甲第,出生于和龙县的普通人家, 出生时恰逢异象,家人便对他寄予厚望,认为长子不凡定能高中状元带着全家飞黄腾达,于是取名甲第! 却不料他却不是念书的料,科考接连失利后借着游学离家,意外认识了游方道士,学了几招哄骗人的障眼法, “呵!真能装!” 高仲瞧着赵甲第那头假的白发忍不住摸向头顶的巾帽:“虚伪!” 高台上,赵甲第睁开假寐的眼,假模假样地掐着手指算了算, “开坛!” 画满符咒的黄绸被撑起,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原本喧嚣的场地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高台之上, 赵甲第上前,一边做法一边念念有词, 随着一声暴呵,他两手掐法诀夹起一旁的符纸,随着咒语落下,他手中符纸陡然自己燃烧起来, 众人顿时惊呼,看向台上的目光炙热起来。 赵甲第暗暗瞄了眼众人反应,眼底掠过得意之色, 用手中符纸点燃香烛后,他取出干净的黄表纸压在香炉下又取出一枚画满符咒的鹅蛋放进金樽中,开始祷告动作。 随着香炉中的檀香燃烧,原本空无一字的纸上陡然出现浅浅的痕迹。 坐在帐中的达官显贵紧张地陡然站起, 唯有知道内情的宋家和太后等人稳坐如钟, 随着字迹完全显现,赵甲第故作神秘地后退到一旁,将手中黄表纸递到童子手中:“童儿,念。” “谨遵真人仙令。” 童子双手接过,站在台上大声念道:“帝星升于西,谨负天命而临,铁骑扩疆土,福泽佑万民......” 从童子第一句话念出,赵甲第脸色骤变,额上顿时冷汗津津, 这分明不是他准备的纸, 原来那张纸写的太子当继承大统的! 待听到第二句,他身形晃了晃,险些当场晕了过去, 完了!太师和太后非要剐了他不可! “闭嘴!一派胡言!” 朱轩禹又惊又怒,正要冲出去被太后扯住胳膊拦了下来, “太子!你要当着全京都的面丢人不成!”太后眼神阴冷,嗓音冰寒:“你现在冲出去除了让人看笑话,还有什么用?” “皇祖母!”朱轩禹咬着后槽牙,一双眼恨得发红:“孤要杀了朱谨!” “坐下!” 太后闭着眼平复眼底的情绪,握住椅子的十指指骨泛白, “事已至此,太子,你输了!” 虽说承认很难,但她心中清楚,太子算是废了, 分明亲自放在身边教导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敌不过在边疆长大的野孩子, 见朱轩禹不甘心的模样,太后失望地摇了摇头,起身:“太子,随哀家进来。” 众人都在议论方才的神谕, 太后带着朱轩禹悄然离席, 偏殿里里外外被便装的侍卫把守,殿中只剩下太后和朱轩禹祖孙二人。 太后跪在蒲团上焚香,幽冷道: “太子,哀家给你一个机会,三天,三天之类你若是能用自己的人查清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导致你给朱谨做了嫁衣,哀家些许还能再给你一次机会。” “皇祖母......” “宝珏!” 朱轩禹急切地想要挽救解释,被太后厉声打断, 太后许多年没唤过朱轩禹乳名,这一唤惊得他心中发凉,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皇祖母,求您再给孙儿一个机会,孙儿一定会打败朱谨那厮的!” 太后重重呼了一口气:“宝珏,你太令哀家失望了。” 将手中点燃的香插进香炉,转身,目光沉沉盯着朱轩禹: “宝珏你扪心自问,皇祖母给你的机会还少吗?这些年你不思进取钟情于骄奢淫乐哀家都看在眼中,你身旁的门客被哀家换了一批又一批,你做了什么?糊弄?投机取巧?” “你这样让哀家怎么放心将江山交给你。” 心下做了决定, 太后开门,雷厉风行地下出命令:“传哀家懿旨,太子身体不适在护国寺修养,不允任何人探望,” 她顿了顿,在朱轩禹惊恐的目光中道:“召集宗室,将适龄的幼童都送到上书房念书,” “皇祖母!孙儿会改的!您别放弃我!皇祖母!孙儿求您!” 朱轩禹膝行追过去想要扯住太后裙角求饶,但被侍卫隔开, “滚开!再动孤一下,孤砍了你们!”朱轩禹双目通红,起身一脚踹在领头的侍卫身上,一拳冲着侍卫脸上砸了过去,声嘶力竭骂道:“滚!都给孤滚!” “太子殿下,请您别让属下们为难,” 太后身边的侍卫都是人精,明摆了朱轩禹已经失势,态度自然不似以往的恭敬,几人围拢将朱轩禹拦在中间, 领头的侍卫被扶着起身,抬手用拇指拭去唇角血迹,冷笑:“都聋了吗?没听见太后娘娘说太子殿下得了病?若是一会儿磕了伤了咱们谁担得起责任?还不赶紧将殿下抬去休息!” 侍卫见领头的发话了,对视一眼,四个人合力将朱轩禹架着抬了起来,送回宿坊, “太子殿下好生歇息!” “嘭!” 屋门被合上瞬间,朱轩禹面如死灰的瘫坐在地上, 往事从眼前飞快掠过, 他忍不住捶着胸口声嘶力竭地叫喊出声, “啊!!!孤是太子!孤才是大景唯一的太子!孤要杀了你们!孤要杀了你们所有人!” 宿坊动静被传到太后耳中, 太后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多派些人在四周守着!决不许传出去!” “皇祖母,您消消气。”宁妙雪替太后揉着额角,欲言又止:“儿臣......本有个消息想告诉您,如今倒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第137章 共饮 太后闻言,原本合上的双眼再次睁开, 扶着宫人的手从软塌坐起,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你自小在哀家膝下养大,哪怕说错什么哀家还能怪你不成,” “是儿臣想多了,皇祖母哪儿舍得怪我。” 宁妙雪面露感动之色,托起太后的手放在小腹处,双颊泛起绯红:“嬷嬷说未满三个月不能向外说,儿臣便一直藏着。” 清冷的眸子泛起柔色,她小声道:“皇祖母,儿臣腹中已有殿下的骨血,再过七个月,您就可以见着小重孙了!” “两个多月了?” 太后瞳眸紧缩,盯着宁妙雪艳若桃李的脸,浑浊的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来之前把过脉,算着日子快三月了。” 宁妙雪乖巧地点头, 她本不欲将怀孕的消息这么早透露, 偏生今日太子完全得了厌弃, 若是等太后在宗室中重新挑到合适的继承人,那她就完全没机会了, 只能赌一把,赌太后对权利的渴盼,赌太后对继承人把控的心。 “你这孩子!前三月最是金贵,快坐下可不能受累!” 太后亲昵地将宁妙雪拉坐在身旁的榻上,眼底掩饰不住喜色:“这孩子是个有福的,会挑时间出世。” * 护国寺法会一结束,京都情势陡然发现剧变, 之前被工部堤坝贪污一事被捅出,牵连甚广,拔出萝卜带出泥,从太子向下,太师府,尚书府,甚至连御史都有参与,朝野震动, 太后亲自下令将朱轩禹幽禁护国寺,剥夺储君之位。 权倾朝野的宋太师就此因病退隐,沈崇文被贬,其余官员贬的贬,杀的杀,人人自危, 此事过后,太后以精力不支为由,将原本握在手中的部分政权移交到朱谨手中,而后选了几个宗室雉童接进慈荫宫亲自教养,隐隐有默认朱谨上位之势。 “太后究竟想做什么?” 摄政王书房,众人对太后近来的行为多有猜测,尤其是放权这一个举动,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做什么,她想坐享其成。” 沈月冷哼一声,那老太婆就是拿准了朱谨不会眼睁睁看着大景衰败, “如今北境有豫北王谋反,南方堤坝贪污之事已经被捅了出来,各地去年雪灾导致的饥荒流民,处处都是问题,她如今就当殿下是骡马。” 用骡马来形容他? 朱谨瞥了沈月一眼,见她慵懒倚在圈椅上漫不经心的模样,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双手撑在膝上,冷声道:“豫北王谋反一事重中之重,当放在首位,诸位有何妙计还请畅所欲言。” 文人的唇枪舌战不比战士差, 议会结束,沈月嗓子都险些冒烟,正欲走,朱谨出声:“居安,你且随本王走走。” 他既然叫了,定是有事, 沈月点头,放下手中茶盏跟在朱谨身后往花园去, 同其他王府的花团锦簇不同,摄政王府极少看到花卉,大片竹林和荷塘便算是风景, 二人行到荷塘, 朱谨转身凝视着沈月,眸色晦暗, “据本王所知,居安与太子应当没有私仇才是,” “殿下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不必拐弯抹角。” 沈月垂在袖中的指尖扣着袖口,表情淡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您有疑问只管问出来便是,何必要拐弯抹角地试探。” 好端端的朱谨提起朱轩禹做什么? 难道是发现自己对朱轩禹做的手脚了? 正想着,朱谨突然凑近一步,倾下身子盯着沈月眼睛,沉声道, “居安,你很像一个人,” 魁梧高大的身姿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威严,骤然放大的俊颜令沈月心跳慢了一拍, 她忍着心中的忐忑抬眸与朱谨对视, 深邃的凤眸闪烁着锐利光芒,仿佛能够洞察世间一切, 二人距离极近,近到她能感觉到朱谨的呼吸, 温热的呼吸洒在面部,吹得眼睛痒痒的, 长睫忍不住眨了眨,沈月故作镇定道:“也许吧,总有人说我长得像他们的朋友。” “是吗?”朱谨冷然:“居安,你还没回答我,太子是何故得罪了你,以至于你想方设法给他下药,真巧,本王认识的那个人也与太子有这般深刻的仇。” 他话语驽定, 沈月心知定是下药被抓到证据了,也不在辩驳, 从朱轩禹进护国寺开始,她便让人跟着混了进去, 她从高仲那边配了药材,分别混进驱蚊的香和朱轩禹的蜡烛中, 吸入半月,不仅会让人躁动易怒,还会上瘾, 吸满半年,这药会损伤朱轩禹的五脏六腑,让他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但她就是沈月这件事,朱谨定然是在诈她的! 他不可能有证据,只要自己咬死了,他也没有证明的办法。 “太子行事向来张狂,得罪的人还少吗?” 提起的心定了下来,沈月挪开视线,冷然道:“他是殿下的仇敌,我这么做也算是替殿下清扫杂碎。” “居安,你究竟是谁?” 朱谨指尖骤然点向沈月眉心,微微用力按着道:“看着本王的眼睛,回答本王。” 眉心被朱谨指尖力道压得微疼, 沈月忍不住皱眉:“殿下曾允诺过不探究居安来处,怎么?如今是准备严刑逼供不成。” “一诺千金,又怎会更改。” 沈月浑身抗拒落在朱谨眼中,收回手背在身后,他眼底情绪汹涌, “太子之事本王既然能查到,别人亦然,不过,” 他话头一转,薄唇抿出一丝弧度:“本王已帮你将首尾清扫干净,下次若有什么想做的,你可以来寻本王,看在你与.......” “既然殿下无事,居安先行告退。” 看在梅林那夜么? 沈月磨着牙打断他的话头,躬身行礼后大踏步离开, 朱谨站在原地凝望着沈月背影消失,突然出声, “出来。” 隐在假山后的温心慧脸色忽地一变,而后整理着头发朝朱谨走去,落落大方道:“方才瞧见慎之和居安姑娘相谈甚欢,没好意思打扰你们,瞧你那追风耳,这点儿动静都给你听见了。” 红色骑装在夕阳下殷红如血,她说笑着走到朱谨面前,望着朱谨深邃的眉眼,眼神迷离一瞬, “我昨日起了一坛二十年的女儿红,一会儿备几个小菜一起喝点儿?” 第138章 最后悔的事 朱谨目光落在荷塘之上,深沉道:“正巧,本王也有事要寻你,” “那我这就去让下人准备你喜欢吃的酒菜,” 听到朱谨同意赴约,温心慧神情舒展,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甜蜜:“方才练了会儿枪,这会儿浑身黏糊糊的,我先去梳洗。” 镇西王府, 温心慧对镜描眉,英气的剑眉被修去,变成一双纤细修长的柳叶, “王妃梳高髻格外好看,” 丫鬟用玉梳站在温心慧身后恭维:“王妃就是不爱打扮,若是您平日都如今晚,那京都所谓的仙子算什么,一会儿王爷指定看的挪不开眼,指不定.......” “瞎说什么!” 温心慧嗔道,对着镜子照了照,抚着眼尾的细纹,柳眉骤然竖起,担忧道:“我是不是老了?” “王妃哪儿老,您如今正当风华正茂。”女人容貌便是命,丫鬟哪敢搭话,垂眸加快手上动作, 眼看高髻就要完成,温心慧陡然叫停,冷着脸不悦道:“这高髻显得人又老又古板,重新梳!” “喏,” 丫鬟不敢反驳,三两下将发髻打散,正待重新盘,就听温心慧冷声吩咐:“府中随意一些,我瞧着发带拢起就不错。” 长发拢在身后,被发带虚虚拢着,温心慧左右照了照,紧绷的神色松了下来, “今晚本王妃有要事与王爷商议,一会儿没本王妃的命令,谁也不许去花园打扰,违者乱棍打死。” 繁星高悬苍穹闪烁,阵阵蛙鸣飘荡在夜风中, 朱谨盘腿坐在竹垫,冷峻的面容不苟言笑。 “慎之等久了吧?” 窈窕身影随着香风落在对面,朱谨剑眉紧蹙, 待看清温心慧的衣着妆容,原本紧蹙的眉心更紧了。 “为何这般看着我?可是觉得哪儿有问题?” 温心慧唇角抿了抿,垂眸拎起酒壶替朱谨将面前的酒杯倒满,耳根微红:“尝尝,上好的女儿红,” “慧娘,你我相识足有二十载了吧?” 心跳猛地加快,温心慧双手放在膝上点头:“二十一年又五月有余。” 纵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记得年少初遇的悸动, 少年不羁地驰骋在草原上,长枪如虹, 世人只知朱谨惯会用刀,却不知年少的他便早已练成一手好枪法。 “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 朱谨端起酒杯却并未喝下,凤眸盯着温心慧幽沉如墨:“沈月和居安都并未与你有龃龉,你却三番四处出手,过了。” 法会前他答应过居安要查出摄政王府流言之事, 却不想意外地查出更多, 慧娘不止一次想除掉沈月,如今又将同样的手段用到居安身上, 笑容僵在唇角,温心慧正想否认,被朱谨打断, 朱谨步步紧逼冷声道:“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你了解我,我自然也是了解你的手段,也正是看在相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给你留一个面子,并未直接在旁人面前揭穿你,而是与你先谈。” “所以呢?你要为了那两个不相干的女人责罚我?” 温心慧低头,盯着手上新染的丹寇,唇角上扬: “慎之,陪你在边疆那么多年的人是我,与你一次又一次并肩作战的也是我,她们呢?她们做了什么?远近亲疏,我们这么多年的经历敌不过那点儿狐媚手段?” 她陪了朱谨这么多年,守了朱谨这么多年, 如今要让她将朱谨拱手送人,她怎么能甘心! 如果不是程文麟依着婚约娶了她,她又怎么可能和朱谨分开! 她抬起头,双眸隐隐泛红, “朱慎之,你有没有心?我对你的感情,你就看不到吗?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就因为程文麟,就因为世俗规矩,你不敢!你心悦我但不敢迈出那一步!” “慧娘,你错了。” 瞧着渐渐失态的温心慧,朱谨往后仰了仰,嘴角噙着一抹阴鸷的笑:“我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定会想方设法得到她,规矩?呵!” 这么多年,他念着长兄死前的遗愿对温心慧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竟没想到在她看来,却成了自己喜欢她! “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温心慧脸上笑意难看,刻意的精心装扮在此刻变得格外讽刺:“你明明对我那么关心,只要我有事,你会放下一切.......” 她急切地说着,想要用过去发生的事情来证明朱谨的情意, “这么多年,我们是最合拍的,你最信任的女人是我......” 可任凭她怎么说,朱谨一直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毫无动容之色, “温心慧,本王对你所有的容忍皆来自于长兄,如果不是镇西王王妃这个名头,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对你侧目以待?本王信任的是镇西王妃,不论是谁坐上这个位置,本王都会将她当做亲人对待。” “凭什么?朱慎之你问我凭什么!” 温心慧死死咬着下唇,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朱慎之!你我相处了二十一年!” “喜欢与相处时间无关,那照你这么说,本王的奶嬷嬷照顾了本王二十九年,本王是不是该喜欢她,嗯?” 朱谨玩味的转着酒杯,表情渐渐不耐: “温心慧,此事就此而止,摄政王府的账本明日之后自有管事找你交接,明日你随本王去给居安道歉,沈月那边,待她回京后本王定会事无巨细地告知,包括你假传本王命令之事。” 若不是他太信任温心慧,温心慧也没有机会假传命令, 以至于沈月走投无路嫁给宋成。 心中烦躁,朱谨坐不住起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既犯了错就当接受惩罚,本王不会包庇予你。” 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风声,朱谨脚尖一点旋身躲开, 回首,温心慧扑倒在地,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背上地上,形容狼狈, “镇西王妃,自重!” 他在镇西王妃的名头上加重了语气,居高临下的眼神冷漠带着讥讽:“本王最后悔的事,便是曾经毫无防备地信任你,予你接近本王的机会。” 第139章 怀疑 彼时,沈月高仲以及潘阳三人也在凉亭中小酌, 岸几上摆满了潘阳从梅邬带来的好酒好菜,小半月未见的三人迎着凉风喝酒吃菜,聊起最近经历以及商会后续的合作事宜, “说来惭愧,居安失踪,我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潘阳上脸,两三杯酒下肚俊颜已经浮现薄红,他隔着桌案,用桃花眼窥着沈月:“居安可曾怪我?” “子恒兄说的是哪儿的话,你能将隼借给高先生已然是帮了大忙了!” 沈月举杯,作感谢状:“正巧了借花献佛,向子恒兄敬一杯,他日子恒兄若是有用得着居安的地方,只管吩咐。” 提起隼,沈月有些眼馋, 那般凶猛的飞禽不仅送信不容易被拦截,就连窥探敌情也格外方便, 可惜了,就是训练起来极难,连余家都在巨额费用面前望尘莫及,更别说她了, 她那点银钱全换成粮食了! 哪有多余的钱去养那么费钱的隼! 沈月一行人走得急,对后面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潘阳便将他赶到的事情简要说了说, “你们走后,晴雪郡主带着雁门郡的军队也到了,据说是听闻摄政王失踪,心中急切,这才亲自带人来支援,说起来也巧合得很,她与我一前一后到达京都,” 潘阳暗暗观察着沈月脸色,接着道:“听闻定远王欲与摄政王结盟,这位晴雪郡主这次入京应当就不走了,目的应该就是与摄政王培养感情联姻。” 提起沐倾雪,埋头苦吃的高仲忍不住抬头望向沈月,戏谑道:“晴雪郡主的目的是摄政王还是谁,这可说不一定呢!” 分别之时那沐倾雪像个小媳妇一样抱着沈月哭的场景,他可看得一清二楚,更别说那价值千金的软甲, 他敢肯定,沐倾雪带兵去山中,根本不是外界传的对摄政王仰慕,而是为了救沈月!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沈月满头黑线,提起沐倾雪更多的是愧疚,复杂和无法面对, 小丫头一颗真心滚烫,让人无法招架,那件软甲被她妥帖收在箱底,细心保管。 若她真的是男儿身也就罢了, 可她是女娇娥,怎么能担得住这份情? 越想她眉头拧得越紧,沐倾雪只要一去摄政王府,便能知道她女儿身的身份,届时她要怎么面对? 一杯酒下肚,沈月将目光落在潘阳身上:“潘兄,你知道我是女儿身的时候,是什么心态?” 潘阳一愣,旋即眼神闪了闪, “先头自然是气愤的,” 他目光悠长,仿佛沉浸在回忆中,浅笑道: “再后来你从梅林中走出来,我心便静下来了,仔细想,我交好的是你这个人,与男女又有何干,便也释然了,你有你的苦衷,又何必拘泥于世俗表象。” 沈月听完,原本紧皱的眉头并未松开, 潘阳是潘阳,沐倾雪是沐倾雪,二人心思各异,不可一概而论, 心事重重,沈月端起酒杯,不觉间便多了几分放纵。 酒入愁肠,化作点点愁绪,她已记不清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高仲见沈月歪在廊柱上脸色通红,招来丫鬟扶沈月回屋, 再回头,潘阳也醉醺醺的歪倒在竹席上,叹了口气:“合着我是老妈子呗!” 高仲的府邸中,空置的屋子不少。 高仲担心潘阳醉酒后在路上出什么意外,便吩咐下人收拾出一间屋子,将潘阳安顿下来。 翌日, “居安公子,摄政王在前厅等候,您该起了。” 丫鬟的声音穿过朦胧的屏风,带着几分催促,稍显刺耳。 沈月双手抱头,在柔软的榻上辗转反侧,眉头紧锁,面色略显苍白。 昨晚的醉酒,如同偷得浮生半日闲,短暂而畅快,然而醒来的这一刻,却仿佛置身于刑场之上,每一根神经都在痛苦地呻吟。 醉酒一时爽,醒酒上刑场, 从后脑勺到太阳穴,仿佛有一圈无形的枷锁紧紧箍住,疼痛如同细密的针尖,不断刺入,深入骨髓。 “啊......妙梧,给本公子煮碗醒酒汤来!” 嘶哑的嗓音透着残存的倦意,如同躲懒的小猫被强制拖出来逗弄,慵懒而又无奈:“一会儿再单独煮壶竹叶茶来,润润嗓子。” 被扰了清梦,沈月抱着被子坐起,半倚床头,微眯的双眸中透露出些许不满。 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快:“摄政王他自己年岁高,觉少,非要来折腾别人作甚,这一大早的突然造访究竟所为何事,可有明示一二?” “这......未曾......公子还是先起来吧!” 丫鬟被沈月的口无遮拦吓得脸色发白,瞅了眼朱谨的脸色,提醒道:“摄政王在屋外等着呢,公子还是赶紧洗漱吧,莫要让摄政王久等了!” 朱谨竟然在门外?沈月心中一惊,暗想她刚刚所说的话语,岂不是都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原本眯成一条缝的杏眸,此刻陡然间睁大,犹如被惊扰的湖水,波澜起伏。 沈月急忙起身,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呲溜一下溜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往外张望。 透过那层模糊的窗户纸,她隐约看见朱谨高大的身姿笔直地杵在门口,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屹立不倒。 残存的睡意陡然被惊退,沈月手忙脚乱地扯过外衫,一边穿着一边吩咐丫鬟备水。 屋内时不时传出乒乒乓乓的砸落声,可见主人的慌乱, 朱谨站在廊下,拦下准备送进屋内的竹叶茶, 琉璃壶盛着的茶汤清透中泛着浅浅的绿,几片竹叶在水面上翻滚,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冷香, 朱谨托起茶壶放在面前,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与沈月相处时候的场景, 竹林对坐,小姑娘自得地介绍自己烘的竹叶茶,邀请他品尝,感慨若有用琉璃盏会更适合, 而今日,沈月的竹叶茶,出现在居安的屋内, 看样子也并不是偶尔一次冲泡, 凤眸暗了暗,朱谨唇角绷直, 相似的容貌,相似的习性, 沈月和居安,一个消失,另一个便出现, 他的直觉怀疑沈月和居安是同一个人,奈何居安狡猾,次次否认, 而沈月面具下的容貌他也未曾看到过,一时间难以印证, 沈月出来时,看到的便是朱谨拎着茶壶沉思的场景, 呼吸一窒,心剧烈跳动起来, 完蛋! 朱谨那人跟猎犬一样, 不会是通过竹叶茶发现什么了吧? “我说茶水怎么还没来,原来是被殿下截下来了!” 她故作淡定上前从朱谨手中取回茶壶,笑道:“殿下定没有喝过竹叶做的茶吧?可要一起尝尝?” 头顶朱谨幽沉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她不动声色地往院中凉亭走,暗搓搓甩锅解释:“这可是我从高先生房中抢回来的好东西,说是隔壁那位沈姑娘亲手炮制送给他的,金贵得很。” 死道友不死贫道, 高仲背的锅多了,想来也不差这一个! 第140章 不是一个人小酌? “哦?” 朱谨跟在沈月身后,眼眸接连闪烁几次,幽幽道:“原来沈二同高先生的关系如此好,连亲手所制的竹叶茶都能相送。” 朱谨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异呢? 沈月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额......他们二人的事情,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那么八卦的人,” 将朱谨引到主位坐下,沈月从丫鬟盘中取下杯盏给朱谨倒了杯茶水,眼神闪了闪,转移话题问道:“殿下一早来此可是朝中生变?” 朱谨瞥了眼端着琉璃盏的白皙指尖,慢慢垂下眼睑:“坐。” “喏,” 摸不清朱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月秉承敌不动我不动的心态,挪到离朱谨最远的位置坐下, 捧着茶水,小口小口啄着, 微烫的茶水入喉,喉间宿醉的干渴之意被压下,她眉眼松了松, “居安,你曾问过本王若是镇西王妃犯了错,本王当如何,” 朱谨嗓音低沉,骨节分明的食指在琉璃杯盏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 清脆的玉石鸣叫声中,他幽瞳紧紧盯着沈月眼睛,接着道:“摄政王府流言一事本王已经查明,确实为镇西王妃心中生出妄念而做。” “既然已经查明,那殿下当如何?” 沈月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冷声道:“我因为殿下不明不白便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以色待人之辈,殿下难不成就想用一句轻飘飘的查明便糊弄过去了?” 还真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朱谨竟然会为了温心慧特地跑一趟, 接下来是不是就该与她谈条件了? 心中隐隐有无名火在涌动, 她眼睫微垂,盯着茶水中的倒影,勾唇嗤笑:“殿下,怎么不说话了?可还是被鄙人猜中了心思,无话可讲?” 余光中,朱谨慢条斯理地拎起茶壶给他自己续了杯茶, 潺潺水声伴随着他的轻笑声结束, “居安连珠炮一样一直说,本王哪里好插话,” 狡辩,都是狡辩, 沈月哼笑一声,冷眼睨着朱谨,向来清俊的面容染上几分尖锐:“倒是我的错了。” “居安无错,只是此事不止牵连了居安一人,” 朱谨凤眸幽沉,划过一抹暗色, “本王派人审问了镇西王妃身边的心腹,竟意外得知,沈二有几次意外都是镇西王妃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是出手,” 骤然听到自己查了许久的真相, 沈月瞳眸一紧,眸底骤然划过一抹恨意, 原来自己真的没猜错,那几次动手的人真的是温心慧! 凝霜本是朱谨派来保护自己的人,但偏偏是她来了之后,自己身边多次发生意外, 而能在朱谨眼皮子地下安插自己人手的,除了温心慧,她想不出第二个, 但难就难在温心慧的身份让她不好下手查,只能一点点渗透, 镇西王遗孀被摄政王府众人拥护,身边人手又都是边疆带回来的心腹,根本安插不进去自己的人。 若不是朱谨这次下手,她想抓住温心慧的马脚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殿下究竟想如何处置?” 沈月紧抿着唇,阴鸷眸色渗着寒意, 没等朱谨回应她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 温心慧是镇西王遗孀,而镇西王是为了救朱谨而死, 只要温心慧犯的不是谋逆,朱谨看在镇西王的份上都不可能严惩,反而还要想办法护住她, 可朱谨准备怎么和稀泥是他的事,她定然是要自己报复回去的。 “过几日,本王会在摄政王府设宴,责令镇西王妃向你赔罪,届时也会负荆请罪。” “哦?负荆请罪呀~” 沈月轻嗤,言语间多有不屑:“那居安可定要看看,是怎么个负荆请罪法,” 她就不信,朱谨真舍得温心慧被荆条抽打。 沉默在二人中间蔓延,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沈月抬头望去,高仲带着潘阳大步流星朝亭中赶来,神色间还残存着未尽的酒意, “小人见过王爷!” “岭南潘子恒见过摄政王!” 朱谨斜眼扫过急匆匆赶来的两人,剑眉微不可查蹙了蹙, “昨夜,居安并非一人小酌?” “故友来访,自然是要设宴款待的。” 朱谨不松口让二人起身,高仲和潘阳只能弓着腰维持行礼的动作, 沈月眸子动了动,起身将高仲二人迎了进来,推了高仲一把:“没见着殿下杯子空了?还不赶紧去给殿下续上。” 高仲朝沈月望了望,又看了看朱谨脸色, 见朱谨并未有不悦之色,大起胆子上前拎起茶壶给朱谨倒茶:“殿下请用。” “高先生坐。”朱谨抬眸眺了眼沈月身旁的潘阳,唇角上扬:“潘大公子才名,本王早已有所耳闻,请坐。” “哎!” 亭中气氛有些古怪, 高仲屁股虚虚挨着石凳坐下,老实的同鹌鹑一般, 亭中无人说话,尴尬得令人坐立难安, 想着朱谨刚刚问到的小酌,沈月硬着头皮扯起话头,扯着潘阳袖子对朱谨道: “北境一行多亏潘公子相助我们才能那么快寻到殿下,正巧潘公子昨日回京,我和高先生便想着备下酒宴感谢一二。” “居安行事向来严谨,唯独此事有失偏妥,” 朱谨目光落在潘阳袖上的指尖上,唇角扯了扯:“既然是救本王,合该摄政王府备宴款待才是,” 第141章 拐着弯的试探 “.......” 他有病吧!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沈月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没好气道: “殿下所言极是,既然您认为我们这次的宴席过于简陋,不符合摄政王府那王霸之气,那昨日便当是我和高先生与子恒兄的老友小聚罢了。至于您,大可另行筹备宴请,届时居安定会尽量腾出时间去作陪。” 一番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沈月不再开口,从丫鬟托盘中取过琉璃盏,分别给高仲和潘阳倒上后坐回石凳,慢悠悠品着竹茶, 去他的缓和气氛,僵吧,僵着好! 四人如棋盘上的棋子,相对而坐,各自占据一方。潘阳与朱谨恰好坐在对面, 顶着朱谨晦涩复杂的目光,潘阳怕生的老毛病又犯了,放在膝上得手忍不住搓着腿, 红晕从脖子一路蔓延到面上,樱红的唇瓣绷成一条线,眼尾泛红,浓密的长睫止不住煽动, 朱谨眉心拧成川字,视线投注在潘阳时不时瞄向沈月的小动作,凤眸眯了眯, “居安,你总能给本王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端起茶盏晃了晃,轻笑:“岭南潘家的大公子,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结识,却苦于无门。没想到,你竟然与他是至交好友。” 潘阳闻言,谦逊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摄政王过誉了,在下不过是一介布衣书生,居安兄才华横溢,能与他结交,实乃子恒的荣幸。” 提及沈月,潘阳唇角忍不住翘起,欣赏之色毫不遮掩:“居安兄乃极好一人。” 朱谨听着潘阳对沈月的赞美,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波澜。 他深知居安不同于闺阁女子的平庸,反而同男子一般有过人的才华和魅力, 本以为她的出色只绽放在摄政王府,但没想到连岭南的潘大公子也对她如此推崇备至, 居安,沈月, 二人越发相像了! 被当众夸,沈月乐的眉眼弯弯,轻咳一声将上扬的唇角压下,坐直身体一本正经道:“有才之人总是互相吸引的,我与子恒兄一见如故。” “潘大公子确实是有名的才子,棋艺精湛,声名远扬。” 朱谨颔首,目光在沈月和潘阳身上来回滑动,薄唇漾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知本王可有那个荣幸同潘大公子对弈一局?” 他的声音温和却不失威严,让人不敢轻易拒绝。 潘阳闻言,淡笑道:“不敢当,同您手谈是子恒的荣幸。” 朱谨发话要对弈,高仲麻溜地起身去安排, 凉亭狭小,秉承着就近原则,下人将沈月院中的水榭收拾出来,焚香铺垫, 收拾妥当,丫鬟请众人移步, 朱谨走在前,沈月终于逮到机会同高仲小声蛐蛐, 两人落后几步, 估摸着朱谨听不到后,沈月附在高仲耳畔低声道:“朱谨问我竹叶茶来历,我说沈姑娘送你的,懂?” “我的公子诶,你这是嫌属下的脑袋在脖子上待得太安稳了吗?” 想到沈二姑娘那几乎要成为摄政王侧妃的身份,以及她与摄政王之间那说不清的暧昧关系,高仲只觉得头疼不已,公子说她以沈二姑娘的身份给他送竹叶茶,那不是将他架在火上烤? 他抄着手,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可说都说了,他还能怎么办? 捏着扇柄磨牙, “下不为例!” 潘阳见沈月二人在后面嚼舌根,也跟着放慢脚步,不解道:“居安我瞧着摄政王的眼神不对,我是不是哪里惹了他?我也没做什么吧?” “别多想,他对谁都这样,天生一张冷脸。”沈月安慰,心中却不免多想, 主动提出与人对弈,不像是朱谨的风格, 他今天究竟在抽什么风? 想了想再次叮嘱:“你一会儿收着点,可别真跟殿下杀个你死我活,毕竟是摄政王,你注意着点,给他留些面子,” 两地所隔并不远,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走完, 三人坐定之时,朱谨已经将黑棋落下, 潘阳捏着白棋,身上气质变得沉静,盘腿坐下,颇有大家之风。 你来我往,几人心神渐渐被棋局摄去沉浸其中, 朱谨兀的对潘阳道, “居安性子机敏跳脱,貌如文人,但棋风大开大合有大将之风,想来你与她相识之时的对弈定有趣得紧?” 朱谨指尖夹着棋子敲击棋盘边缘,目光幽沉:“她那一手棋下得同本王倒是同出一脉,潘公子难道没觉得熟悉?” “熟.......悉!?”潘阳猛地坐直,脸揪成一团,笑得有些狰狞:“熟悉吗?我还是头一回遇见殿下这样的棋风!居安那臭棋篓子,哪能跟您比,她下得烂得很!” “哦?是吗?” “确实,我同居安下了几回,她回回都悔棋。” 潘阳驽定,煞有其事道:“她之前研习的都是常见的棋谱,不用费劲便能破解,同她下无趣得紧。” “呵,看来是本王记错了。” 朱谨将棋子扔回棋盒,视线停留在端坐的沈月身上,嗓音透着几分阴戾, “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 “殿下慢走,” 三人将朱谨送出府,并排站在门前,直到马车再也看不见踪迹, 潘阳毫无形象地坐在门槛上捂着被掐的腿,止不住吸气:“居安!你下手是真黑啊!” 沈月未回,只是撑着高仲肩膀眸色沉沉地盯着路尽头, “高先生,朱谨在怀疑我的身份。” 会下棋且棋风同朱谨相似的是沈月!居安从未在外人面前暴露过棋艺, 朱谨从一开始提起潘阳棋艺就是在试探, 试探她和沈月是不是同一个人! 方才若不是她反应快掐了潘阳一下,潘阳已经肯定了朱谨的猜测。 但即便是如此,朱谨应当还没死心。 “高先生,我得尽快做完居安的事情,将沈月换回来。” 熟悉她的人只要一接触替身,便能发现真假,不能再拖了。 “居安为何这么担心摄政王发现身份?你对他忠心耿耿,哪怕是发现他还能怪罪与你不成?”潘阳挂在高仲身上,见沈月心事重重有些不解:“怎么就怕成这样?” 为什么怕?沈月也不知道, 就如同她不知道朱谨为何要费心确定她和沈月的关系。 沈月和居安两个身份都同朱谨有牵扯,她心中隐隐有个预感,一旦两个身份糅合,她和朱谨的牵绊会越来越复杂。 另一边, 朱谨掀起车帘, 望着沈月三人相互搀扶进府的背影, 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心头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凤眸冷寂,他招来亲卫低声吩咐, 第142章 前世今生 忧心朱谨发现身份的端倪, 沈月将居安要做的事情列出来一个个划掉, 朱谨已经安全且大权在握,暂时可以喘一口气, 朱轩禹也被夺去储君之位关在护国寺掀不起波澜。 年前本欲拖沈崇文下水的贪污一案,也在潘阳的私下帮助和都察院的雷厉风行下被显露出来, 虽说没能让沈崇文下狱,但至少被贬出京,也算勉强出了一口恶气, 如今剩下的,只有沈毓婉了! 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沈月执笔在写有婉字的地方打了个叉, 傍晚,几匹马从高宅后门悄然离开, 夕阳笼罩的山林仿佛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欲将一切生灵吞噬, 慈溪奄旁边的半山腰,沈月骑在马上,山下一切尽收眼底, 慈溪奄偏院,紫红色面具格外显眼, 之前被安排监视沈毓婉的护卫恭敬道:“自您交代过后,属下寻了奄堂的庵主,再加上废太子被羁押,庵主再无顾虑,将沈侧妃的金银首饰全部收刮并将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安排给了她,” “做得好,明日去管事那边领赏钱。” 沈月打着马往前走了两步,视线更清晰, 沈毓婉头上裹着布巾,吃力地从水井中打水,浆洗衣物。 在她身后,两个尖酸刻薄的老尼姑朝她吐着瓜子壳,时不时打骂, 沈毓婉拎上来的水被老尼姑踹了一脚,桶身晃动,沈毓婉被带得失去重心摔倒在泥水之中, 还没等她爬起,两个老尼姑冲上去对着她便是拳打脚踢。 沈月冷眼看着一切,握着缰绳的指骨收紧, “她身边的玉嬷嬷呢?” 玉嬷嬷诡计多端,留着总归是个祸害, “回禀公子,那个老嬷嬷在太子被废的当天便带着金银逃走了,为此沈侧妃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跑了?”沈月眸色荫翳,红唇紧抿:“是我棋差一着。” 不过眨眼间,夕阳消失在山峦后,暮色接手,为整个天空覆上黑纱, 长发迎着山风肆飞舞,凉意从四面八方灌进宽松的长袍带走夏日炎热, 眺着慈溪奄渐渐灭去的灯火,沈月蓦然轻笑出声, 眼睫微垂,长睫遮掩下瞳眸划过一抹血色, 前世,景元三十七年,她被沈毓婉强行压上祭台,烈火焚身,被金线封七窍镇压在护国寺,永世不得超生, 今生,景元三十五年,她从冥狱爬了回来,将前世那把火还给沈毓婉! 这一次,没人能再救得了她, 宋太师隐退,宋家自顾不暇,哪有多余的心思替宋敏救沈毓婉? 朱轩禹自身难保,更不可能分出多余的精力放在沈毓婉身上, 树枝颤动,枯叶被踩踏, “公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黑衣人单膝跪在马下,恭敬道:“尼姑奄所有人都晕了过去,沈侧妃被敲晕。” “可有取下面具辨别?”沈月翻身上马,打着马往山下去:“确定是她吗?” “这是她的面具,面具下脸部红肿渗透着脓液,难以辨认之前的面目,不过属下在她身上寻到沈府的玉佩。” 黑衣人追上去将怀中取下的面具递给沈月:“不过属下有一直盯着,沈侧妃没有出去的可能,” 紫红色面具落在手中有些轻, 沈月拿在手中才发现材质是赤铜, 应当是黄金面具被老尼姑拿走了,沈毓婉迫于无奈才用了低廉的赤铜。 奄堂侧门大敞,整个尼姑奄死寂一般。 沈月拿着面具缓步朝沈毓婉的院中走去, 一切恍若回到曾经, 她站在门前,盯着门上挂着的锁链,眼神阴冷, “窗框已全部钉死,公子可要进去?” “不必,将铜锁给我。” 夜长梦多,她不会给沈毓婉任何机会。 沈月拿过铜锁将锁链扣紧,伴随着咔嗒一声,压抑恨意的枷锁跟着断裂, 火把燃起,焦糊味刺鼻, 她抬手,用指尖轻点火苗, 灼烧感从指尖传入心尖,她低声笑起来,眼尾猩红, “沈毓婉,一切都结束了。” 扬手夺过火把扔向柴堆,浇满桐油的柴火触及火焰瞬间燃烧, 一息之间,熊熊烈火席卷整个屋舍, 沈月站在院中,杏眸倒映着橘黄火光。 “放我出去!救命!” “救我......救.......” 浓烟滚滚中,女子呼救声渐渐微弱, 沈月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紧,眼神冰冷如霜。 繁星隐退之际,房屋化成焦土, 护卫清理开焦黑的房梁,露出门后被烧焦的尸体, 沈月蹲下,将赤铜盖在沈毓婉脸上,表情漠然, “回府。” * 哒哒哒的木屐声急促, 沈月不需要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 捻起一撮鱼食扔到鱼群的反方向,挑眉:“高先生,早。” “你还笑得出来!” 他跑前跑后,当事人倒是乐得清闲! 高仲冷哼一声,冲上来夺下沈月手中的瓷盅抱在怀中,怒目道:“两件事,第一件,你昨晚是不是放火烧了慈溪奄?” “不不不,” 沈月慵懒地倚在栏杆上,摇着手指:“准确地说我只烧了一个偏院。” “只烧了一个偏院~”高仲学着她动作,翻了个白眼:“你还惋惜上了!怎么?就该整个烧了才解气对吧!” 他恨铁不成钢地剜了沈月一眼: “你说你非要搞那么大动静做什么,直接一刀砍了多方便,再退一步讲,一刀不够你拖到林子中千刀万剐也成啊!非要放火!如今府尹那边都惊动了!” 沈月托着下巴歪头看着高仲,眨眨眼:“这不是有高先生在嘛,我怕什么。” “我.......”高仲埋怨的话被堵在喉间,指着沈月的手微颤:“你....你...下不为例!哼!干坏事不知道收尾,还得我去给你擦屁股!” “辛苦高先生,高先生大义!”沈月抬手招了招,笑得人畜无害:“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呵!算不得坏消息,” 也算不上好消息, 高仲唇角上扬,戏谑道:“昨日晴雪郡主递了拜帖,想来这会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公子有这闲工夫喂鱼,不如赶紧梳洗接客!” 第143章 坦诚相待 “谁?你说谁!沐倾雪!” 沈月惊得一颤,从栏杆上滑落一屁股坐在地上:“她递拜帖你为何不拒绝?好歹给我个准备时间啊!我还准备离京之前去找她坦白的!” “拒绝?” 高仲嗤笑:“拜托,人家是郡主!我一个小小的门客,哪敢拒绝,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不都准备去坦白了,不过是提前一点怕什么。” “不一样的,自己主动去坦白和被人找上门来揭穿完全是两码事,” 沈月哭丧着脸,仿若被雷劈一般, 沐倾雪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女儿身的事情,来算账了? 她会不会一刀插死自己? 命人在暖阁备好茶点, 沈月心神不宁地在门厅之间徘徊,不时地瞥向门外,期待着又惧怕着那一刻的到来, 清脆的铃铛声打破了宁静,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辆华丽的车架缓缓驶来,如同流动的画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心猛地悬了起来,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 “吁~” 马车在大门前停下, 沈月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而后躬身行礼。 “草民居安,恭迎晴雪郡主。” 金丝细线绣制的牡丹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随后缓缓降落,轻盈地定格在眼前, 沈月手被虚虚托住,沐倾雪沉静的音线透着威仪, “本郡主只是来探望故友,无须此等阵仗。都起来吧。” “喏!”众人齐声应诺, 沈月站起身,目光与沐倾雪相撞, 没有愤恨,只余满眼疲惫, 她第一次见沐倾雪穿女装是在雁门郡的卫所,当时余夫人给沐倾雪准备的是轻便的袄裙,沐倾雪未施粉黛,容颜清丽,犹如山间清泉,纯净而灵动,浑身上下透着灵动乖巧, 如今,她倒是像被禁锢在郡主的壳子里, 紫色圆领袍用金线勾勒云纹,高耸发髻上的掐丝七宝玲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威严有余但却失去了少女的娇俏灵动, 沐倾雪不说话,沈月心中忐忑更甚, 引着她往准备好的暖阁走, “不知郡主喜欢什么,草民着人准备了樱桃酪饮,荷花饼........” 沐倾雪低垂着眼眸,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缓缓行至暖阁门口,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而疏离:“本郡主有事需与居安公子单独商议,你们便在门口候着吧。” 随行的侍女们听令在门外驻足,她们默契地放下暖阁的帘子,将外界纷扰的目光隔绝开来, 仅仅是一瞬间的恍惚,沐倾雪已经走向沈月。 她停在距离沈月两步之遥的地方,静静地站立,长睫眨动,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泪珠,突然间悄无声息地从她白皙的脸颊上滑落, 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沈月,任由泪水默默地流淌, 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加令人心疼 沈月被她的泪水砸得有些发蒙,手慌乱地抬起又落下,想要安慰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手足无措地从袖中拿出帕子递过去,轻声叫着沐倾雪的名字:“郡主,你......谁这么大胆敢给您委屈受?” 难不成她女儿身的事情真的被摄政王府的人告诉沐倾雪了?沐倾雪才气得哭成这样? 这样一想,她手颤了颤,不免有些心虚, “居安,为什么女子就非得嫁人?” 沐倾雪垂眸盯着沈月手中的帕子,唇角溢出一丝颤音:“不嫁人不行吗?” 沐倾雪话音落下后,沈月提起的心落了下来, 原来还是不想嫁人,心里面憋屈的难受, 她轻声试探:“郡主可有见过摄政王?” 沐倾雪头摇了摇:“我谁都不想见,也谁都不想嫁。” “郡主不妨先见见,摄政王是个不错的人,” 心闷得喘不过气, 沈月唇角绷直,将帕子往沐倾雪面前递了递:“他为人正直,心系天下,面目也并非你想象中的粗鄙丑陋,你嫁给他,日后定不会受委屈的。” 说完,沐倾雪像是被说动一般,探手来拿她手中的帕子, 微凉的指尖触及掌心,兀地握紧沈月的手腕, 环佩脆响中,沈月杏眸瞪地溜圆, “居安你好狠的心。” 沐倾雪紧紧抱着沈月,抬眸望着她精致的侧颜,泪眼婆娑:“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却还要将我推给摄政王,谁都能对我说这句话,唯独你不能。” 她踮起脚尖将头埋进沈月脖颈,哽咽道: “你当真就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母亲说我们这样的人想要嫁给喜欢的人难如登天,能与未来丈夫相敬如宾便已是上天垂怜。可凭什么?” 热泪滴进脖颈烫得惊人, 沈月感到自己后背衣裳已被汗水浸湿, 暖阁明明放了冰盆凉爽不已,但她却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煎熬倍至, 她在沐倾雪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不愿意被左右姻缘,不愿意被当做筹码嫁给另一个人, 她如今确实不由人左右婚姻了,可真就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吗? 沐倾雪哭得狠了,沈月怕她哭晕过去, 将手附在她肩上轻拍安慰,唇角笑容涩然, “两情相悦共白头这样的姻缘恐怕只存在于戏文之中,你喜欢的人,不一定喜欢你,喜欢你的人,你不一定喜欢,纵使两情相悦,身份地位又会在中间阻拦。” 情这一字本就是世间最难解的题, 谁也交不出完美的答卷, 沈月感叹的话落在沐倾雪耳中,便成了她不敢面对沐倾雪情意是因为两人悬殊的身份地位, 沐倾雪眼神陡然亮起来,捧着居安的脸,眼底满是祈求: “你不需要担心身份地位,居安,我愿意跟你走!不管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沈月本想铺垫,托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却没想沐倾雪生出了同她私奔的心思,连忙解释:“郡主,我不是这个意思,主要.......” 若是再任由沐倾雪误会下去,恐怕会酿成大错, 沈月心一狠,将她的手拽下来握住:“郡主跟我来,” 二人行至屏风后, 沈月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愧疚道:“郡主,居安与旁人一样,都是卑劣之人,我...我骗了你。” 她垂眸解开腰带:“郡主,抱歉,” 第144章 刺伤 外袍散落, 沈月的手却未曾停顿,她果断地解开内衫的纽扣,一层层的衣物逐渐展现,最终露出贴身紧裹的裹胸。 一层又一层的棉布将傲人的胸围勒的扁平, 她抬起头,望向面前的人,手指轻轻划过自己喉间的喉结,眼中满是无奈与怅然, “隐瞒郡主实在是情非得已,居安有必须要做的事,不得已才女扮男装行走,与郡主相遇实在是意外,还望郡主饶恕则个。” 在昏暗的光线下,沈月那精致的眉眼仿佛带着一丝妖异之美。 她轻轻摇散一头长发,逐一取下脸上的伪装部件,露出了原本的面容。 原本的剑眉在卸下伪装后,变得细长而柔和;高挺的鼻梁也卸去了硬朗的线条,变得精巧而挺翘。她的面容在柔和的光线中显得更加温婉动人,却又带着几分坚毅与不屈。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原本文弱的男子逐渐蜕变,化为一位清丽的女子,沐倾雪瞬间惊愕地捂住了嘴巴,瞳孔剧烈地震颤, 她的脚步踉跄,猛地撞向了旁边的屏风。 眼见着沐倾雪即将摔倒,沈月急忙伸出双手,想要将她扶住, 然而,沐倾雪却像是触电一般,猛地甩开了她的手。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空气中回荡,沈月的手被狠狠地甩开,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别碰我!” 沐倾雪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沿着脸颊缓缓流下。 她倚着墙滑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胸口喘息, “你是女的!你怎么能是女的!” 沐倾雪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甘和绝望,她抬起头,望向沈月,眼中的光芒已经变得黯淡无光,“呵呵,可笑,我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郡主要打要罚我都认,我并非有意想欺骗郡主,这些时日我也一直在想怎么跟你坦白,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沈月看着沐倾雪痛苦的表情,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无奈, 她知道这个秘密揭露对沐倾雪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可纸包不住火,这个秘密迟早有被揭露的一天, 她是女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跪坐在沐倾雪面前,低垂着头:“郡主,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能让我的居安回来吗?” 沐倾雪红着眼,眼底布满了红丝,伸手揪住沈月的裹胸,将她猛地拽到面前恨声道:“我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人,竟然是个骗子!可笑!荒谬至极!” “抱歉,” 沈月注视着沐倾雪,眼中藏匿着无法言喻的愧疚。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除了那句单调的“抱歉”之外,竟再也想不出任何合适的词汇来安慰对方,或是为自己辩解, 沐倾雪的脸色阴沉,声音冷冽如冰: “现在道歉有用吗?看着本郡主像小丑一样追着你跑,你心中很得意吧?方才有一瞬间,我真的想杀了你!” “居安任你处置,” 沐倾雪背靠定远王府,又即将成为摄政王府的女主人,若是被她恨上,日后处处针对,自己的路会很难走, 唯有现在让她将心中的这口怒气发泄出来,日后才不会旧事重提。 依着二人之前的情谊,沐倾雪定不会真的杀了她, 沈月闭上眼, 她承认自己卑劣,这个时候还在算计, 可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步,处处如履薄冰,决不能再树一个强大的敌人。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沐倾雪猛地站起身,目光在四周搜寻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任何类似匕首的锋利之物。 怒极,她一把拔下金簪,紧紧地握在手中,感受着那尖锐的触感,心中的愤怒和仇恨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望着跪坐在地上仰望着她的沈月,心中爱恨交织,咬牙发狠道:“居安!你骗了我!死不足惜!” 她高举金簪朝沈月冲去, 沈月依旧抬眸望着她,唇角缓缓扬起笑意, 阻塞感从手中传来,沐倾雪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根深深陷入血肉的金簪,脸色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她惊恐地尖叫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倒, “郡主?郡主您怎么了?” 侍女听见惊叫声忍不住出声询问,身影紧贴着屋门,只要沐倾雪有一丝的不对,她们便会立即冲进来, 胸口抽疼,微微一动便有鲜血顺着伤口渗出, 沈月眸色暗了暗,忍着疼上前扶起沐倾雪: “郡主再不出声,您的丫鬟就冲进来了,” 她上身只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布条,露出前胸,此刻金簪陷入锁骨下方的血肉中,簪尾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腥红的血与橙黄的金交相辉映,刺得人眼睛疼, 沐倾雪紧抿着唇,唇瓣微微蠕动,大脑一片空白。 眼见侍女等不及要推门而进,她瞄了眼沈月如今的模样,用力掐住手心稳住心神,高声道:“本郡主无事,只是被蚊虫咬了下,” 安抚好丫鬟, 她颤着手悬在沈月伤口上方,想碰又不敢, “你为何不躲!”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居安明明是能躲开的! “本就是我做错了,要杀要剐随郡主处置,” 沈月唇角微扬,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郡主若是不解气,不妨刺的再深入一点,我受得住。” 她唇瓣微白,眼尾泛着晕红,扯起唇角一笑,整张脸透出一抹病态的美感, 饶是知道沈月是女儿身,沐倾雪心还是猛地颤了颤, 心乱成一团乱麻,她猛跺脚,红着眼落荒而逃。 房门“吱呀”一声, 沈月浑身劲头卸去,仰躺在地面上苦笑,眼睫湿润, 这一关算是过去了,哪怕是因着愧疚,沐倾雪定然也不会追究骗她这件事了, 可惜,她失去了一个好友, 抬手拔下金簪握在手中,她闭眼任由自己放空, “若不是瞧见你胸口的起伏,我还以为你死了。” 骤然出现的声音恍若惊雷,沈月猛地睁眼, 第145章 沈二未毁容前的容貌 熟悉的嗓音透着嘲弄, 沈月骤然提起的心松了下去,晃悠悠撑着盘腿坐起,这才发现沐倾雪走的时候门一直维持着大敞, 此刻,潘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环抱着双臂,斜倚在门框上,目光深邃而复杂,表情中带着一丝怔忪, 细碎的光晕透过窗棂,如流水般洒进室内,斑驳的光影在地板上跳跃,为静谧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灵动。 沈月盘腿坐在地上,细软的发丝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后,覆盖了她漏出的大片肌肤, 她一腿屈起撑着下颌,精致的眉眼第一次完全展现在人前, 新月般的柳眉弯弯,杏眸明亮,琼鼻挺翘,红唇饱满,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微微上挑的眼尾透着几分清冷,抬眸望向人的那一瞬,深棕色瞳眸幽沉,流盼间勾魂夺魄,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想要探究内里的风采, 潘阳手臂缓缓下垂, 心跳似乎停了一拍,而后如擂鼓般疯狂震动, 双脚不听使唤向沈月走去跪坐在她面前,凝视着她娇媚的面容,潘阳眼中的光芒渐渐变得灼热, 他素善丹青,仅看沈月的骨相便知道她应当是极美的, 他也曾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的模样,甚至在宣纸上描绘过她的五官。 然而此刻,当他面对沈月的真正面貌,却突然觉得那些纸上的画像,连沈月的半分神韵都未能捕捉。 “这幅容貌,你掩藏起来是对的。”潘阳喉咙发干, 沈月若是以这副模样入京都,定然已经被某人藏入府中,当做一个取悦自身的花瓶,失去自我。 他目光下移,落在沈月锁骨下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上,眉宇间不禁紧蹙, “沐倾雪本非那种睚眦必报之人,你也并非有意隐瞒,好生解释想必她也能理解,何必要真的让自己受罪?” “我知道她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但我不敢赌,” 女子的心思难以捉摸,因爱生恨的例子不少, 七情六欲,情在欲之前,比欲望更要浓烈。 理智理解是一回事,可情感上的愤恨谁又能说清? 沈月扯了扯唇角:“我不敢去赌那剩下的一丝可能,一个伤换一个安宁,挺划算的,” 潘阳的唇角紧绷成一条直线,起身走向屏风后,捡起地上的外袍回转为沈月披上:“确实划算。” 沈月微微一怔,抬头看向潘阳,眼中满是疑惑:“你怎么会来?” 一般情况下潘阳都在梅邬且不怎么出门, 今天不请自来这还是头一回, 沈月眺着潘阳复杂的脸色,慢悠悠系着腰带:“这不像你的作风。” “我听说晴雪郡主来找你,忧心会出事,便想着来看看,” 潘阳狼狈地挪开视线,耳根微红:“潘家同定远王府有些交情,若真有什么还能让晴雪郡主卖几分薄面。” “好兄弟!” 心中微暖,沈月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随意拢起长发,她蹲在地上将面具一块块捡起, 扔的时候姿态有多潇洒,现在蹲在地上扣的身影就有多狼狈, 面具本就轻薄且带了一点残余的胶,贴在地上一不小心便破了, 以免破碎,她弯腰凑近用指甲一点点扣, 听着潘阳脚步声出去又回来,回头,见他手中拿着伤药, “先处理一下伤口。” 沈月伤在前胸,潘阳别过脸将药瓶递进去待沈月接住后,绕到屏风外等候, 朦胧屏风影影绰绰透着人影, 潘阳忍不住望着屏风印出来的身影出神, “仁和兄说你这两日准备去汝阳?” “对,京都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我担心那边替身被发现,”想到朱谨几次的试探,沈月眸色幽深:“沈家出了变故,这些日子恐怕也会派人去寻我。” 她留在京都便是个破绽,早晚会被朱谨发现端倪,不如早些离开的好。 “如今外面乱得很,我陪你去。” “不必,我轻装简行,很快。” 既然要走,沈月没过多拖延, 用过午膳便简单收拾行装带着护卫出城,高仲与潘阳一路送到官道, “公子切记伤口要换药,莫要沾了水,” 高仲打着马,掰着手指一项项叮嘱:“路边那些个闲事您也少管,闷头赶路便是,还有........” 他碎碎念了一路, 临行前,沈月将怀中金簪递给高仲,叮嘱:“用锦盒装好了送给沐倾雪,如果她问起,就说我有事已经离开京都,归期未定。” “属下定不负公子所托,公子务必保重。” “居安,保重!” “都回去吧!”沈月摆摆手,带着护卫消失在烟尘之中, * 与此同时, 听风捧着锦盒进入书房, “爷,”听风轻声唤道,声音中透着一丝犹豫:“听雷那边传来了一些消息,京郊沈家别庄当初好像还发生了一些小事,属下觉得应该先向您禀报一声,再做定夺。” “盒中装的便是沈二未毁容前的画像?” 听风颔首恭敬道:“正是,画师根据沈家别庄幸存的下人口述所画,” 他说着打开盒子,露出里面被绸布包裹的画轴。 朱谨手中的笔微微一顿,他放下笔,从桌案后缓缓绕出, 拿起卷轴缓缓打开,宣纸上,清丽人影站在竹林之中,五官娇媚身姿窈窕,浑身灵气扑面而来, 朱谨目光紧紧锁定在画中的女子身上,瞳孔剧烈地震动, 他紧紧握住画卷的卷轴,指骨因用力而泛白。 指尖点上画卷人的眉心,他薄唇溢出一声轻笑:“来人,备马!” 第146章 截杀 “爷!”听风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动作,沉声道: “当初您派人探查别庄救您一事之前,沈夫人曾派人将别庄上下全部换走,刻意的动作像是在掩盖什么。”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这边去查,那边人全部都被换过, 他接着道:“属下怀疑当初救您的可能不是沈大姑娘,而是沈夫人为了王妃之位,刻意引导。” 朱谨的手指在画轴上轻轻一顿,凤眸涌现阴霾, 他微微皱眉:“再派人去查,” 若真是听风猜测这般,那沈毓婉还真是死不足惜, 脑海浮现别院后山那道模糊的身影,他眸光晦暗, 既然已经确定了沈月并未毁容,那么救他的那个人,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沈月了,否则沈夫人无须大费周章换掉所有别庄下人掩盖真相, 这个念头在朱谨心中闪过,他的心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当初因为沈毓婉的救命之恩,他没少偏帮沈毓婉,不怨沈月会对他存有偏见, 想要当面见沈月的念头分外强烈,朱谨从听风手中拿过锦盒重新将画轴放进去抱在怀中,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傍晚时分,街头的行人如同疲倦的鸟儿,陆陆续续各自归家,街道因此变得宽阔而空旷, 骏马飞驰在街道,一路畅通无阻, 这些日子里,朱谨身影频繁地出现在高宅, 看门的老仆早已熟悉了他的身影,一见他到来,立刻让其余人去寻找高仲,自己则快步迎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个礼:“小人叩见摄政王。” “免礼。”朱谨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老仆:“你们主子可在府上?” “在的!” 朱谨带人径直朝前院冲去,沿途的下人们见状不敢阻拦,只能匆忙小跑着去通知高仲, 彼时高仲正用膳,浑然不知煞星已到府中。 他一手鸭腿,一手黄酒与潘阳推杯换盏喝得正起劲, 兀地见仆人气喘吁吁跑来,满脸焦急喊道:“高老爷!摄政王来了!” “这个点摄政王怎么会来?” 高仲闻言,顿时脸色一变,手中的鸭腿和黄酒也瞬间失去了味道, 糟糕!定是寻公子的! 他猛地站起身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迅速恢复了镇定:“摄政王人呢?” “朝明瑜院去了!” 一听朱谨带人直奔沈月住的院子,高仲嗷的一声跳了起来:“快快快,跟我去!” 王爷毫无顾忌地直接闯进公子院中只能说明一件事,问罪! 先不管是因为什么,他得赶紧去和稀泥! 将鸭腿塞给潘阳,高仲随手抹了抹嘴就朝明瑜院狂奔, 夏季炎热,纵使他穿着轻薄的纱衣,却还是跑出了一头汗, 黑漆漆的院中,朱谨端坐在正厅,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什么。听风站在一旁微不可查地摇头, 听风这表情,证明朱谨不是心情不好,而是相当不好!甚至带了韫怒! 高仲心里发慌,不知沈月哪里又惹了这位爷,以至于朱谨会傍晚时分匆匆赶来问罪, 他收敛心神,进门躬身:“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居安人呢?”朱谨手搭在椅子上,眯着眼打量高仲:“去哪儿了?” “回王爷,公子产业出了些事情,离京去处理了。” 头顶视线阴冷如冰,大夏天的让人没由来地感觉浑身发寒, 高仲悄悄瞄了眼朱谨黑沉的脸色,咽了口唾沫,讪笑:“这屋内有些黑,我这就去让人进来点上烛火。” 瞧着高仲躲闪的模样,朱谨冷笑:“听风点灯。” 是了,高仲整日跟着沈月,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沈月的身份, 不过是跟着沈月一起将自己耍得团团转罢了, 眸底掠过一抹冷冽的光,他指着一旁的椅子冷声道:“高先生,坐。” 听风将厅中烛火一一点起, 厅内顿时灯火通明,亮得连高仲额上的冷汗都看得一清二楚, 高仲虚虚挨着椅子坐下,两手放在小腹处垂眸不语,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他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顺着鬓角滴落,眼神也渐渐躁动不安。 眼见时机差不多了,朱谨掀起眼帘望向高仲, “高先生果然胆识过人,忠心耿耿。”他嗓音幽沉,轻笑:“居安是去汝宁了吧。” “公子行程,哪儿需要同属下汇报,”高仲笑的勉强:“我就是一个做下属的,怎么可能管公子。” “高先生,打开看看。”朱谨下颌微抬示意高仲上前,打开锦盒, 高仲心中忐忑,但摄政王有令他哪敢不从, 一步一挪走到朱谨身旁将画卷取出,打开瞬间他手猛地一颤,脸色青白交替, “画上之人,高先生想必也熟悉得很,”朱谨踱到他身侧,接过画卷展开,狭长的凤眸冷冽,在烛火下幽沉如墨:“本王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惊讶了一阵,没想到居安便是京都毁容的沈二,” “还真是给了本王一个大大的惊喜!” 高仲僵在原地, 朱谨这样说定是已经有了确切的证据,任何的辩解在此时都苍白无力。 “听风,请高先生去摄政王府小住,再派一队人去汝宁迎接沈二姑娘。” 居安,沈月, 两人面容和相处画面在眼前不断闪过,心乱成一团。 原来,自始至终,他心动的都是同一个人! 朱谨捏着手中画卷,薄唇绷成一条直线。 * 镇西王府, 温心慧病恹恹的躺在床榻之上,脸色苍白, 小世子趴在床榻边,双眸通红:“娘要什么药材才能好?我去给您找!” 温心慧使了个眼色,她身旁的侍女跪坐在小世子身旁,柔声道:“王妃这病是心病,吃再多药都没用的。” “心病也是病,定是能治的!”小世子起身,握拳:“我这就去找大爹爹!他定然有办法治好娘亲!” “世子,正是王爷听了别人挑唆,这才将王妃气病的......” 说话间,门口有护卫通禀,侍女将小世子带了出去。 温心慧坐起身,将头上巾帕取下,面色阴冷:“说吧,居安那边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回王妃,居安今日下午带着护卫出城,朝着南方去了。” “哦?”温心慧眉尾挑了挑,唇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寻一队人跟上去,既然出去了,就别回来碍本王妃眼!” 护卫领命欲走,又被她叫住:“沈家近日要接安乐县主回京都,路上一并处理了吧。” 只要她们死了,朱谨便还是她的! 这么多年的感情,她不信朱谨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定是被这两人勾了魂! 第147章 宠妾灭妻? 高仲被朱谨‘请’进摄政王府, 每日的消息仍旧如常地传递着,但唯独隐瞒了朱谨知道沈月身份的消息, 沈月对此一无所知,一心赶路,并不知晓自己马甲已经被朱谨扒了下来, 她带领着护卫们昼夜兼程,一路风驰电掣,仅仅用了四五日的时间,便已经踏入了汝宁的地界。 夜色降临,沈月借助护卫们的掩护,悄然无声地溜进了后院。 她小心翼翼地踩着墙根,来到了厢房窗下,取出随身携带的哨子,轻轻吹响,模仿着夜枭的啼叫声, 凝香自接到沈月要回来的消息后一连几夜都不敢睡熟, 一听窗外声响,立刻睁眼将锁紧的窗户打开, 待看到沈月,她眼睛霎时间便红了,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凝香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这些日子,奴婢一直掩护着替身,整日担惊受怕,生怕被人发现真相,给您带来麻烦。您再晚回来几日,奴婢可真瞒不住了!” “奴婢怕人多了露馅,就让她装着水土不服,除了族老们来探望时候出门应酬,大多数时候她都在院中静养,不怎么见人。” 凝香替沈月换下身上赃污的衣裳,顺道将近来发生的事情挑拣着重要的同沈月说了说,以免后面遇见了露馅, “二老爷家的长女前些日子出嫁,许的是汝宁知县的嫡长子,奴婢自作主张按照京都那边的仪呈定了一副纯金头面,又包了二百两的压箱钱,” “听霜姐姐这些日子总想来同您请安,奴婢怕拒绝多了她起疑,扯了个谎,说是姑娘记恨王爷,连带着对她也有了迁怒这才不愿见。” “老爷那边儿送了信,让您收拾收拾准备回京,他派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衣袂轻换,话语已尽,凝香却仍旧搅动着纤细的手指,神情中满是不安。 她忐忑地望着沈月,生怕自己在这初次独立操持的大小事务中,有丝毫的疏忽或差错。 头一回,她操持着上下,忧愁得整日整日睡不好, 沈月望着她,眼中满是笑意,轻声夸赞道:“凝香,你做得很好。” “我的凝香真是厉害,日后若是有谁娶了你,那定然是有福气的。”沈月继续笑道,话语中满是宠溺。 “奴婢不嫁,奴婢要陪着您伺候您一辈子,” 凝香闻言,脸颊瞬间染上了一抹嫣红,她抿着唇角,羞涩地挤出一对浅浅的酒窝,煞是可爱, “傻丫头,” 沈月抬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心软成一团, 除了奶娘,凝香是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 牵着凝香走到梳妆台前,从妆匣中取出一个金镶玉手镯给她套上:“你身上太素了也没个首饰,这镯子你先带着玩。” “姑娘,这太贵重了,”凝香往后退,肉眼可见的慌乱,这一个镯子赶得上寻常人家两年的嚼用! “没有什么比你更贵重,你对我而言是无价之宝。” 沈月按住不给她后退,拍着她的手背诚恳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好好存着,日后都是你的嫁妆。” 目光掠过垂首站在一旁的替身雨晴, 沈月拿起另一个手镯走向她,给她戴上笑吟吟道:“雨晴这段时间也辛苦了,安心在我身边待着,等到了年岁姑娘给你们寻好人家做正头娘子,风光大嫁。” 雨晴是高仲替她买的人, 出生贫苦但性格沉稳机敏,再加上身材声音同她有五六分像,便放在庄上请人调教了半年, 对雨晴,她是想当做心腹培养的,如今一切都压在凝香身上也不妥,总要有人分担一部分, 既然是要当心腹培养自然不能扣扣索索在金银上短了她们,她笑着夸赞:“你皮肤白,戴金的好看。” 筷子粗细的金镯雕着牡丹纹,简约大气, 雨晴抚着手腕上沉甸甸的金镯,眼睛顿时亮起来,后退两步跪在地上感激道:“奴婢定唯姑娘马首是鞍!” “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无须这些虚礼,起来吧,早些休息。” “谢姑娘!” 雨晴离开后,沈月将凝香唤到近前, 乍然多出一个大丫鬟,她担心凝香多想,遂私下安抚一二, 她倚在榻上,五指成梳梳理散落在肩头的长发:“凝香,你对我提雨晴上来,是何想法,” 凝香低垂着头:“雨晴妹妹心细如发,行事周全,能帮着姑娘是好事,她家中将她卖掉,她了无牵挂,您只要待她好,她定然会全心为您做事。” 她语速缓慢,声音沉闷,显然是心中有郁结, 沈月下床汲着布鞋走到凝香面前,双手扶着她肩膀,凝重道: “你在我心里如亲人一般,没有人能越得过你,我日后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我不想让房中琐碎的杂事将你绊住,你得帮我做更重要的事,那些事我只放心交给你,所以房中定然得有一人来接替你的位置,” 闻言,凝香猛地抬眸, 咬唇眼底隐有泪光:“是奴婢多想了,还以为您是觉得奴婢没用.......” “怎么会没用呢,凝香,你对我而言,是唯一。” 她笑着拥住凝香:“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糟糠丫鬟亦是如此,” 见凝香重新破涕为笑,沈月这才放心休憩, 接连赶了几天的路,风餐露宿,这会儿躺在绵软的床榻上,她闭上眼不过一刻钟便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天刚亮,沈月便被凝香唤醒, “姑娘,今日二老爷家的大姑娘回门,二太太派人请您过去坐坐。” 沈老夫人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两个闺女,活下来的只有三人, 大儿子沈崇文在京都安家, 二儿子沈允文一家则留在汝宁做些小买卖,因着沈崇文的关系,如今也算是汝宁出名的大富大贵之家。 略微细想,沈月便明白二婶为何要请自己过去, 汝宁县令之前结亲定是想着借沈允文与沈崇文攀上关系, 却不成想婚礼前夕得知了沈崇文被贬的消息,恐怕是有些后悔了。 沈月接过凝香递来的巾帕净脸,杏眸微眯:“婚礼那日可有出现什么插曲?” 雨晴躬身:“姑娘稍等,奴婢去打听。” “去吧,尽快。” 沈月也有心看看雨晴的能力,便将这件事直接交给了她, 刚用过早膳,雨晴步履匆匆回来, “回姑娘,婚礼那日倒是没按部就班并未有插曲,但当晚县令公子并未歇在正房,第二日县令夫人便给大公子抬了两房贵妾,听说其中一人还是她的娘家侄女,先前便同县令公子眉来眼去,县令公子订婚后便被送回本家,前几日却被重新接了回来,大婚那日也是她派人将人请了过去。” 第148章 二叔 宠妾灭妻? 沈月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接过巾帕擦了擦唇角,眉目沉沉:“毕竟是自家人,总不能眼看着被人欺负,收拾收拾过去吧,” 她平生最看不起这样的人, 若是真后悔,直接悔婚不娶便是,却偏偏要搭上无辜女子一生, 分明是自己的错,却要迁怒到无辜女子身上, 但若是细细追究起来,她那位二叔也不是全然无辜。 各怀心思的几人,将另一人的一生当做筹码互相交换。 既然今日是要撑场面,那自然不能让人小觑了去, 金红大袖衫,上梳三小髻佩戴五翟冠,手握金绣团扇, “去请听霜跟着,若是有不长眼的,还能狐假虎威一下。”沈月声音淡淡, 这汝宁县令洪致远是左都御史出三服的亲戚,若是真起了冲突,摄政王府这个名头不用白不用, 县主双马车架一路高调出行,一时间吸引了不少目光,有好事者将消息暗搓搓传到洪府, “夫人,那沈家县主从到汝宁便借口身体不适闭门不出,就连您办宴会邀请她也婉拒,这会儿高调去沈二爷的宅院莫不是要替少夫人撑腰?” 丫鬟斟酌着开口:“您看,这回门礼是否要加一些?” “加什么加!撑腰?谁不知道她毁了容避到汝宁来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洪夫人扇着扇子翻了个白眼,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沈娇嫁给泽儿本就是高攀,商贾之流要什么好的,就按原定的办。” 本来指望娶了沈娇能借尚书的名头帮泽儿走走门路,在仕途上铺平道路, 没成想成婚前几天沈崇文倒台了!这让她怎么能不恼怒? 若不是怕被人诟病,她才不会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娶一个商贾之女呢! 目光闪烁,洪夫人沉声问道:“回门那些人走了没?” “回夫人,还未出发,” “你将宁婆子唤过来,本夫人有事叮嘱,” 上次她在夫人们面前吹嘘说沈月也要给她三分薄面,在众人的起哄下给沈月下了帖子, 没想到沈月找了个借口给拒了,害她在夫人们面前丢了好大的脸! 既然沈月这会儿出门,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小小一个县主派头倒是大得很! 在这汝宁城的地界上,即便是龙,也得在她洪家面前俯首帖耳,乖乖地盘着! * 沈月马车停在沈宅门前, 她一路动静不小,沈允文一家早已得了消息, 按照辈分沈月是小辈,但沈月如今是县主,算半个皇家人,按礼制沈允文一家该同她行礼才是。 车帘被掀开,沈月搭着凝香手踩着便见沈允文一家整整齐齐站在门口, “草民见过安乐县主!” “二叔万万使不得,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 沈月托着沈允文手将他扶起,金色面具在阳光下折射出幽冷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礼不可废,” 沈允文拘谨地握着手:“外面日头烈,县主先进厅中凉快凉快。” 毕竟是女眷,他冲身后钱氏使了个眼色, 钱氏立刻迎了上来挽住沈月胳膊笑着将她往门内引:“听说县主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一直没敢上门惊扰,不知您现在可痊愈了?” 钱氏脸上敷了厚厚的粉,但眼下青黑却依旧隐约可见,更别提眼中血丝,和脸上强撑的笑意, 想来内情远比雨晴打听到的还要严重, 沈月长睫微垂,将瞳眸异色遮掩, “多谢二婶关心,之前水土不服起不得身,这两日虽有些难受,但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 一进厅中,清凉气息扑面而来,甚至乍一下感觉有些冷, 沈月暗暗打量,不大的室内各个角落都放置着冰盆, 看来她这个二叔日子比想象中的要富贵许多, 京都四五品官员家中也顶多放置一两个冰盆缓解室内闷热而已,而她刚刚粗粗数了下,正厅竟然放了五个冰盆! 也不知是惯来如此还是今日为了撑场面。 将沈月引到位置坐下,钱氏指着一旁的小辈一个个介绍, “这是二女沈玲,三女沈兰,这是我那不争气的长子恒邦,” 一一见过礼,场面顿时冷凝下来, 沈兰目光一直落在沈月头冠上,眼底掠过一抹贪婪的神色:“堂妹这冠子好生精巧,不知在哪里买的?” 她目光功利心太重,沈月唇角笑容淡了淡, “出自内务府,” “没眼力见的丫头,县主衣冠也是你能觊觎的。”钱氏眉头紧蹙:“你们都出去吧,等一会儿再进来。” 沈兰不满的撇撇嘴,被沈玲二人扯着袖子拽了出去,室内只剩下沈月和钱氏, 钱氏哪里能看不出沈月盛装出席的用意,唇角颤了颤:“县主有心了,这份情二婶记在心中,” 想起长女的处境,她眼泪霎时间在眼眶打转, 捏着帕子擦拭着眼角,声音哽咽:“洪县令一家实在是欺人太甚,若非是实在没办法二婶也不会派人去老宅惊扰县主,” “既然知道洪县令一家不是好归宿,二婶又何必要将堂姐嫁过去,”沈月转着团扇,眸光明灭不定:“我能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县主,您给二婶透个底,大兄究竟如何了!听说他要被贬,究竟还有没有回京都的可能?” 见沈月沉默不语,钱氏面露恳求:“你就告诉二婶一点行吗?若是大兄能起复你堂姐便能好过了!” “官场之事,我一介女子哪能知晓,”沈月婉拒, 来之前她只知沈崇文被派到南方,但调令里面是何内容一时间还难以确定,一切还要等回京后才能了解详细内情。 “也是,是二婶急昏头了,” 钱氏失望的抹着泪,整理好情绪强撑着笑:“县主既然出门了就得小心县令洪夫人,她惯来小气,听说上次被您拒了帖子丢了脸面,您心中提防些。” 第149章 钱氏的小九九 来汝宁才两日,钱氏不是第一个提醒沈月要小心洪夫人的人, 一时间沈月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洪夫人起了兴趣, “总听说洪夫人的名头,但并不知晓她是什么样的人,二婶可否提点几句?” 钱氏找自己过来,背后是否也有洪夫人的关系在呢? 她轻轻转动着手中的团扇,扇面上蝶舞翩翩,纹路精致。 沈月垂眸凝视着那扇面,似是在欣赏那细腻的绘画,轻启朱唇,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知道得清楚些,方才免得出错。” 钱氏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情,眼底透着对洪夫人的忌惮, “洪夫人啊……”她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这稷州府知府大人是洪夫人堂兄,且关系走的极近,偏生她又是个霸道记仇的性格,一旦惹了她,她总是想方设法报复回去, 城西何夫人同她撞了衣衫,怀胎六个月,硬生生被她罚跪的胎死腹中, 还有罗家,就因为过节少了孝敬,被寻了个由头进了大牢,本来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一时没想开,家破人亡,有这些个例子在前,这些年在汝宁就没人敢忤逆她,” 钱氏心有戚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一忍便过去了。” 沈月听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听着洪夫人倒是土皇帝咯,这般行事就没人往上告过?” “告?”钱氏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谁敢啊!这汝宁地界,洪家的势力盘根错节,若真有人敢往上告,只怕还没出城,就被山匪当作杀鸡儆猴的靶子了,到时候尸首分离,又有谁会去管呢?” “旁人不知道,我可一清二楚,那城外的黑风寨,也不过是洪夫人手下的一条走狗,他们可都是按时向洪夫人献上孝敬的,” 钱氏轻嗤,说得口有些干,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接着道: “那帮人没少帮洪夫人做事,前些年上供的丝绸都是陈家供给,丝绸一涨价陈家立刻被仇家寻仇满门灭门,紧接着陈家的产业全部落进洪夫人亲信名下,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非是洪夫人想低价买走陈家产业,陈家不同意便寻人下了杀手罢了!这般毒辣的手段,谁还敢同她叫板。” 谈起洪夫人,钱氏滔滔不绝,情绪高涨时,唾沫星子更是四处飞溅,仿佛要将所有郁结不满都倾泻而出。 沈月端起岸几上的茶盏,朦胧茶气将眸色遮掩,微启的薄唇染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 所以钱氏找她过来还真是怕洪夫人因为她拒绝参加宴会迁怒沈家, 她借回门将自己引出来,说了这么多洪夫人事迹,不过是想让自己和洪夫人斗,届时她能将沈家摘得干干净净,两不得罪。 “二婶既然知道洪夫人是这样的人,又为何要将堂姐推入火坑呢?就不怕堂姐惹了洪夫人牵连沈家?” 沈月冷不丁换了话题,钱氏脸色肉眼可见僵了僵, 目光游离地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喝着,试图将话题再转回去:“已经订了婚,我们哪敢悔婚啊,洪夫人这般行事,她要结亲我哪儿敢说个不字。” “可定下婚约之时父亲并未被贬,二叔与父亲是亲兄弟,若洪家执意欺凌他还能见死不救不成?” 除非这门婚约背后还有其他利益关系,让沈允文一家舍不得放弃,这才铤而走险用一个女儿去赌, 不愧是亲兄弟,本性都是一样的,女儿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交易的工具, 目光掠过奢华的室内装饰,沈月收敛笑意的声线里,油然多出几分低沉清冷:“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堂姐嫁过去如何能挺直腰板,您请我来究竟是做什么?” “这不是想着成亲了便是一家人,洪夫人再怎么也不会为难自家儿媳,请县主过来不过是想着喜事一家人热闹热闹。” 钱氏唏嘘:“若大兄还是尚书大人,借洪夫人几个胆子也不敢这般轻待娇娇。” “倒是父亲的错了。” “县主误会了,我只是忧心娇娇这才说错了话。”钱氏紧忙解释:“都是一家人,我们也是担心大兄。” 沈月轻笑,将茶盏放回桌上,不再接话。 干坐了半刻钟,下人来报姑爷带着大姑娘回门来了,钱氏带人迎了出去, 听霜向前一步弯腰在沈月耳边道:“姑娘,可要属下派人去打听打听?” 安乐县主自驿站知道爷下令不允许救她后,便心中生了芥蒂,不仅将她调得远远的,日常也闭门不出, 偏生爷前两日下了密信,让她好生保护安乐县主,且满足安乐县主的一切要求, 面都见不着哪儿来的机会献殷勤? 好在她正愁的时候,安乐县主叫她跟着伺候,这会儿见有表现的机会她赶紧抓住: “最多午时属下必能将一切调查清楚。” 沈月抬眸对上听霜期待的眼神,唇角微勾: “暂时不用,我自有办法。” 她总不能一直依靠朱谨, 她的商队都是以贩夫走卒为主,经过半年渗透已经在街头巷尾扎下脚跟,打听起消息来也方便许多, 虽然比不得摄政王府的消息渠道,但查这些小事绰绰有余。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检验一下商队的能力。 说话间,钱氏已经带着几位姑娘回来,脸色有些难看, 沈月抬眸望去,钱氏身边站着一位穿着大红袄裙的少女,明眸皓齿,眼底笼罩化不开的轻愁, “民女见过安乐县主。”她屈膝行礼,动作间脖颈隐隐露出大片青紫, “都是自家姐妹,堂姐不必多礼。” 沈月轻握手腕将沈娇扶起,指尖轻轻触碰到纤细的手腕,沈娇猛地一颤,脸色微白。 “瞧我们少夫人看到县主都高兴坏了!” 沈娇身旁的婆子兀地冲上来扶住沈娇,冲沈月行了个礼,谄媚道:“我们少奶奶脸皮薄,身子不适也不好意思说。” 宁婆子挤着眼睛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新婚嘛,钱夫人定然能理解。” “是.......”钱氏笑容勉强,别开眼打着圆场:“都别站着了,都坐吧。” 她话音落下,沈月敏锐察觉沈娇眼底的光熄灭了,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宁婆子扶着坐在下首, 本该母女说体己话的场合成了婆子和钱氏的主场, 沈月剥着果子,眸光冷然, “来之前我们夫人听说县主身体大好,特地吩咐老奴带帖子来,想请县主明日一同游船,都是亲家,想必县主定不会拒绝吧?” 出神间,宁婆子从袖中掏出一封请帖,站到沈月面前双手递上, 婆子手伸得长,简直要将请帖塞到沈月怀中一般, 沈月扫了宁婆子一眼,神色淡淡:“凝香。” 第150章 借刀杀人 凝香从沈月身后走出将帖子接下, 宁婆子眺了沈月一眼,躬身:“既然县主接了帖子,老奴这就回去回禀夫人。” 沈月微微颔首,姿态冷傲, 钱氏话中其余真假不论,单有一项倒是没错, 这洪夫人当真是格外记仇且霸道之人, 真是麻烦,今日这帖子不接,来日这洪夫人也定会想其余办法逼她赴宴, 婆子来到沈娇身后轻声说了什么,沈娇立刻从椅子上站起,垂着头:“夫君忙着备考秋闱耽搁不得,女儿先回府了。” 洪家一行人急冲冲而来,又急冲冲离开, 钱氏掩面同沈月哭诉:“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县主,我心中苦啊!那回门礼就是些破烂货,明知道县主您也在,她还这般行事,压根没将您,将沈家放在眼里,” 想用沈家拱火,钱氏还真想错了,她比任何人都巴不得沈家倒台, 甚至牵连沈崇文贪污一案也有她出的一把力呐! 沈月勾了下唇,语气淡淡:“二婶之前不就知道了,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何来的对等,沈家高攀洪家,被她轻慢也是正常,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要习惯。” 钱氏怔愣的目光中,沈月扶着凝香小臂起身, “二婶先忙。” “县主若不然用过午膳再走?” 钱氏追上来,脸上挂着长辈慈祥的笑:“长兄不在,我们自然要替他照顾好你的。” “二婶止步,” 沈月转身盯着钱氏看了几秒,似笑非笑道:“莫非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接下来是不是该二叔上演苦肉计了?” 折扇抵着下颌,她话语幽沉:“看在亲戚份上,这次我不计较,但仅此一次,” 阳光照射下,少女捻着团扇姿态矜贵,金色面具后星眸黝黑深邃,眸底翻涌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若有二次,可别怪我下手狠厉无情。” 沈月带着丫鬟离开后,钱氏暗骂一声邪门儿,揉了把脸步履匆匆来到沈允文书房, 沈允文听着动静将手上紫砂壶放下,兴致勃勃道: “怎么样?可有挑起火来?” “屁!” 钱氏憋屈地盘腿坐在沈允文对面,抢过他手中茶壶往嘴里灌了口:“你不是说那丫头脾气暴躁,且眼里揉不得沙子?” 想起沈月方才讥讽的眼神,无明火从心头起 她气得掐了沈允文一把:“我瞧着那丫鬟猴精猴精的,可没那么容易上当,” “哎哟。” 沈允文被掐得一缩,龇牙咧嘴吸气:“夫人别气别气,只要她去赴宴就由不得她了,等她两斗起来,我们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好了!” “哼,若不是临了你那兄长出了问题,我至于要去找个丫头片子吗?” “夫人~哎哟夫人~您别气,气坏了我的心疼。” 二人说着黏糊在一起。 * 汝宁处于运河旁,航运发达,由此衍生了游船花船数不胜数, 许是怕沈月毁约,一早洪家的车马便在老宅门口等候, “倒是省了我们的车马。”沈月不紧不慢用早膳:“让那些人在门口等着,” “姑娘,今日您让听霜姐姐贴身伺候吧,” 凝香站在沈月身后替她布菜,提议道:“昨日消息您也看了,这洪家和二老爷家都并不简单。” 不查不知道,一查倒是让沈月挖出了些有趣的事, 洪县令上任开始,钱氏和洪夫人便走得很近,说是跟班也不为过,而后两人携手借着洪县令庇佑疯狂敛财, 洪夫人做的那些事,有无钱氏插手还真不好说。 “我倒是好奇她们突然翻脸的原因。” 沈月咽下最后一口粥,接过帕子擦拭手:“之前我以为二叔发家是倚靠了父亲的路子,不成想他竟和县令夫人便能闯下这么大一份家业,不简单呐。” 留下雨晴在老宅, 沈月点了一队护卫带着凝香和听霜出门, 楠木车厢底部镂空,放置着冰盆,做工处处精巧, “好大的手笔,” 饶是沈月见惯了好东西也不免惊叹, 车厢底部的镂空是由整块楠木雕刻,这么粗的楠木本就难求,何况再雕刻成这般,光这一个马车造价最少百金, 撩开菱纱,河边独有的水腥气随风送入鼻尖, 长长的运河蜿蜒,大大小小的船只穿行在碧波之间, 快到码头处,不少挂着红纱的乌篷船停泊在岸边,与周围货船格格不入, 听霜走南闯北,对这些也稍微知晓,见沈月好奇,解释:“姑娘,这也是花船,有些人家会将自家闺女调教好了养在船上,同瘦马类似,便是船妓,客人包了船便可带着姑娘泛舟......” 后面的话,她没再讲,可车厢两人都懂了, 卖成丫鬟不值钱,可若是成为船妓便能一直替家中挣钱,直到容颜衰老。 马车停下,一艘巨大的游船停在码头,隐隐有乐曲声传出, 车帘被车夫掀开, 宁婆子站在马车旁躬身:“安乐县主请,我们夫人已在船上等候多时,” 给她下马威? 沈月坐在车厢内,把玩着手中团扇:“凝香,本县主记的县令是七品吧?” “回县主,县令是正七品。”凝香在正字加重了音, “正七品呀,”沈月唇角上扬,勾起一抹玩笑的笑:“那县令夫人不知是几品命妇呐?” 凝香跪坐在沈月身侧,替她整理衣裙,姿态恭敬:“县主,是七品孺人。” “哦?是吗,本县主还以为是淑人呢,毕竟能让本县主拜见的人不多,淑人勉强够得上。”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宁婆子脸色青白交替, 第151章 拱火 “既然洪夫人邀约只是虚情假意,本县主又何必要热脸去贴冷屁股,” 沈月坐直身体,清冷的嗓音透着些许愠怒, 她淡淡瞥了一眼宁婆子:“看来我这小小的县主还不够资格参加洪夫人的宴会,” 微微侧过头,她给身旁凝香使了个眼色:“让车夫原路返回,从哪儿来的将本县主接过来的,将本县主送回那儿去。” “诺,” 凝香将车帘拉下,对车夫命令道: “县主说了,回府。” “这,贵人.......” 车夫不知所措地望向宁婆子,手中的鞭子扬起来也不是,放下来也不是,左右为难, “怎么?本县主连一个车夫都指挥不动?” 冷冽的女声从车厢内传出,带着隐忍的怒意, 眼见沈月不上套,还直接要带人离开,宁婆子急忙舔着脸走到窗边打圆场:“县主莫恼,都是误会,我们夫人哪儿是和分不清尊卑之人,定是小丫头偷懒没及时将您来的消息告知夫人,您先在马车中歇息片刻,老奴这就去催催夫人。” “既然知道,那还不快去?”凝香掀起帘子沉着脸:“我们县主可没那么多耐心陪你们在这儿虚耗时间。” “是是是,您稍等。” 宁婆子躬着身后退,心中暗自骂到狗仗人势的贱蹄子。 车厢底部放着冰盆也不热,沈月后仰靠在厢壁上,闭目养神, 洪夫人远比他们调查出来的还要嚣张,是拿捏着她好欺负? 若是自己真让一个下人引上船去,那就真的要贻笑大方了, 被一个县令夫人拿捏,日后传出去还有谁会敬自己? 听霜两指掀开帘子一小截,看着宁婆子迈着小碎步上船提议道: “区区一个县令夫人,姑娘若是不喜欢直接拒了便是,没必要委屈自己的,先不说依着她的身份本就没资格宴请您,哪怕真有什么,摄政王府也定然会为您撑腰的,” 听到摄政王府, 沈月指尖微微弯曲,睁眼看向听霜,肃然道:“慎言,我是宋家未过门的宋夫人,若真和摄政王殿下扯上干系岂不是有损摄政王殿下的名声,” 想到京都的沐倾雪,她垂眸遮掩眸底异色, “我即将嫁人,摄政王殿下即将迎娶正妃,日后还是莫要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来的好。” 想起朱谨,她心中有些乱,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朱谨是除开凝香之外第一个对她好的人的, 站在顶峰如冰山一般高不可攀的一个人,唯独对自己偏爱, 她也只是个普通女子,面对这样的区别对待,怎么能不动心? 可现实不是话本,横在二人中间的东西太多太多,如今的她哪有谈情说爱的资格? 听霜敏锐地察觉沈月情绪骤然低落,心中暗暗为朱谨捏了把汗, 女人都是记仇的,换做是她心中想必也会芥蒂吧, 一失足成千古恨,也不知道爷日后会不会后悔东宫那次的绝情, 她叹了口气:“姑娘是县主,不靠沈家和摄政王府也能收拾那个女人的,” “听霜可有注意一件事,” 沈月收敛心神,指尖有节奏地在扇柄上轻叩:“昨日钱氏有提到洪夫人是知府的亲戚,昨日凝香核实过洪夫人及心腹手中的产业,按照常规经营计算,在这汝宁算是巨富也不为过,但偏生她并不比我二叔一家高强到哪里去,这中间可就有意思了,” “姑娘是怀疑洪夫人背后还有人,挣的金银都被后面之人抽去了?” 听霜常年跟在朱谨身边,耳濡目染对这些政事一点就透, 沈月眼底漏出欣赏的神色:“不错,最大的可能便是被知府抽去,可据我所知,本地知府可是出了名的廉洁,搞不好,我们这次能挖出一条大鱼来,” 真廉洁还是假廉洁,等她试过便知, 她昨晚粗略估计,洪夫人手中经过的金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能赶得上每年税收的十分之一, 区区一个知县夫人带着钱氏等几个后宅夫人能做出这么大产业,说背后没有位高权重之人保驾护航,谁信? 朱谨最近在严查官吏贪污,且即将面对豫北王,若是能将这笔银钱寻回来,将能大大缓解国库的空虚, 洪夫人既然上赶着送人头,她便将计就计借洪夫人的手引出她背后的那条线, “姑娘心中还是有我们爷的吧?”听霜小心翼翼瞅着沈月的脸色,犹豫道:“否则您又这么会以身赴险替爷查这些?” 沈月眸色一震,敲打扇柄的动作僵住, 听霜的话给她提了个醒, 在居安和沈月的身份中来回切换,她险些将两个身份模糊, 作为朱谨谋士的是居安! 而作为沈月,应当是想要和朱谨客气疏离的人才是! 心绪变换,但她面色不显,翘着尾指摇着团扇,懒散道:“谁让洪夫人惹了我,我记仇得很,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查出来又能还了摄政王殿下送我县主爵位的恩情,还能惩治洪夫人,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您说得在理。” 多说多错,沈月重新闭上眼假寐, 车厢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船上,洪夫人见宁婆子孤身一人上来,脸色顿时阴沉,找了个借口从船舱中出来, “夫人,是老奴无用,” 宁婆子跪在洪夫人面前,哭丧着脸:“老奴按照您的吩咐都说了,可那个安乐县主油盐不进,说...说...” 洪夫人垂眸盯着宁婆子躲躲闪闪的眼神,冷声道:“说什么了?原封不动复述出来,一个字都不许漏!” “那...那老奴说了,夫人您千万别气。” 宁婆子缩着脖子,害怕地往后躲了躲:“安乐县主说,小小一个知县夫人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身份,按照礼制给她提鞋都不配,竟然生了狗胆子不去迎接她.......” 瞄着洪夫人紧到发白的指骨,她接着拱火道: “她还说,如果您不去迎接便是不敬,她回京定会参上一本,说您嚣张跋扈行为张狂,要治您不敬之罪!” 第152章 刺杀 “好一个安乐县主!” 洪夫人柳眉倒竖,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冷芒, 手中的帕子被她尖锐的指甲勾扯得几乎变形时,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还当自己是原来的尚书府千金不成!说得好听是县主,实际不过就是一个空名头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夫人您看,她还在车中等着您去迎接呢。” 宁婆子眺着洪夫人脸色,以退为进:“若不然就让她回去?老奴这就让人去将准备好的东西撤掉,您就当正儿八经出来散散心,” “她做梦!” 洪夫人气急了原本也想着让沈月坐冷板凳滚回去,但一听宁婆子说,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倔强不甘来, 自家老爷在汝宁呆了这么多年,难得有升迁的机会自己送上门来,怎么能因为一时意气将它放跑了! 忍一时将那个小贱人带到约定地方就能升迁,这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就这么低头不免有些丢了面子,洪夫人别过头盯着岸边车架,自圆其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切为了老爷能升迁,不就是接那小贱人?有什么难的!” 宁婆子弓着腰起身,恭敬地抬起手臂放在洪夫人身侧,嘴里止不住恭维:“夫人大义,大人娶到您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汝宁不知多少人羡慕大人能娶到夫人这么厉害的妻子呢!” 洪夫人得意地将垂落的鬓发勾到耳后,冷哼一声将手搭在宁婆子手臂上,自得道:“那是,若是没我,他还不知在哪儿呢!” 一路上,宁婆子时不时拿话逗着洪夫人开心, 等一行人到车架旁之时,洪夫人脸上已经挂起和煦的假笑, 她目光阴冷,站在车旁朗声道:“洪罗氏拜见安乐县主,头一回迎接县主尊驾,失礼之处还望县主包涵,” 车厢内一片寂静,无声无息, 她只得保持着那个恭敬的行礼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车旁。 夏日的阳光如烈火般炙烤着大地,无情地洒在她的身上。 她本就体态肥胖,此刻在烈日下暴晒,汗如雨下,不过一刻钟汗水已经将身上衣衫打湿, 额头的汗珠不断滑落,带着脸上那层厚厚的香粉,将原本精心描绘的妆容冲刷得斑驳陆离,显得狼狈不堪。 洪夫人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却碍于之后的计划不好发作,只得在心中将沈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 沈月颔首,凝香将车帘卷起挂在银勾上后,下车站在洪夫人面前, “洪夫人请起,” 派个丫鬟来打发她? 洪夫人脸黑了又青,却只能被迫咽下这口气, “船上已备好酒水,还请县主挪步。” “洪夫人有心了,”沈月微微颔首,金色面具在暗处威严庄重, 洪夫人本以为这样就能早些将沈月哄到船上,却不想沈月依旧端坐在车厢内不动, 她身边的丫鬟跳下车来,手中抱着油纸伞:“还请夫人让个位置,” 听霜嘴上客气,行事却不见半分,她屁股一撅挤开洪夫人,将厚重的纸伞撑开,伸出手恭敬道:“县主仔细脚下。” 这般细致的照顾,洪夫人不免恼怒的瞪了眼身后的丫鬟,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瞧瞧别人的丫鬟! 视线所及,车厢内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紧接着耀眼的发冠映入眼帘, 绯色罗衫用金线绣着云纹,掐丝嵌珍珠莲花冠精巧绝伦。 望着身上素纱,胸口闷的生疼,洪夫人眼底划过一抹嫉妒, 纵使她再有钱,也不能越制穿着绫罗,戴金冠。 “走吧,莫要误了夫人定好的时辰。” 沈月瞥了眼洪夫人,唇角笑意淡淡:“本县主还是头一回在运河泛舟,一会儿可要多瞧瞧才好。” “是啊。有趣的紧。” 烈日晒得人发晕,洪夫人胸中憋闷,没兴致多敷衍,只想着赶紧将沈月送到约定的地方, 她率先走在前,抬眸瞬间见到船舱帘子后一闪而过的人影,羞愤的险些晕过去, 指甲狠狠掐着手心,她唇角笑容僵硬, “县主请!” “不错。” 沈月越过洪夫人进入船舱,就见原本坐着的夫人们纷纷起身行礼:“妾/民妇见过安乐县主,” “诸位免礼,即是出来游玩,不必讲这些虚礼。” 一众生面孔中,沈月目光锁定在钱氏身上,笑道:“二婶也在。” 钱氏头低垂,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民妇见过县主。” 真能装啊, 沈月眸光暗了暗,带着凝香听霜走到上首,扫了眼单独一把椅子望向洪夫人,唇角微勾幽幽道:“敢问洪夫人,本县主该坐那儿?” “自然做上首,”洪夫人命人重新搬了把椅子放在沈月右下方:“臣妾坐这里就好。” 游船驶离码头,乐师在洪夫人授意下重新奏乐, 在座不少是富商夫人,八面玲珑善于交际, 有了她们打岔,船舱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游船一路行驶到湾峡,洪夫人提议出去赏景, “这一片可是有名的荷荡,每年都有无数文人特意赶来就是为了赏着一片荷花,” 连绵不断的荷花一直延伸到天际,粉,白,红三色的荷花挨挨挤挤将整片河域占领,美不胜收。 沈月扶着栏杆凭栏远眺,杏眸掠过一抹惊艳, 不愧是水乡,这般景色京都可从未有过, “县主,请用荷花酿,荷花饼。” 粉衣丫鬟端着托盘走到沈月面前,恭敬道:“这是汝宁特有的花果酒,您请,” 沈月转身, 白玉盏中盛着粉色琼浆,一旁的玉盘上放置粉色的花型糕点,恍若一朵盛开的荷花立在碧玉盘中, 杏眸晦暗,沈月在丫鬟期待的目光中伸手探向盘中美食, “啊!!!” 骤然的惨叫声惊起一片水鸟,乐曲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众人朝着传出惨叫声的方向望去,纷纷捂着嘴, 沈月一手擒着粉衣丫鬟胳膊,一手握着金簪将丫鬟手钉在栏杆上, 腥红的血顺着金簪染红皓白的手腕, 沈月抬眸,阴恻恻的目光落在洪夫人身上,勾唇:“夫人不解释一下?为何你的丫鬟会谋害本县主?” 第153章 水上惨剧 尖锐的金簪簪头刺穿掌心扎进木质栏杆, 腥红的血,赤黄的金,在阳光下交相辉映,看得人头皮发麻, 一切只在眨眼间, 丫鬟瘫在地上浑身颤抖,身下衣裙泅出一团水渍,扭曲着身子哭嚎: “夫人!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奴婢只是给县主送酒水甜点而已.......夫人!救救奴婢........” 洪夫人没想到沈月手段这么狠厉,这哪是消息中说的柔弱自卑的小白花,分明是心狠手辣的食人花才对! 凝望着丫鬟的惨状,她脸色有些发白,捏着帕子故作镇定:“县主莫不是看错了,我府上的丫鬟向来乖巧且与县主无仇无怨,又怎么可能想要谋害你。” “那依着夫人的意思,是本县主无缘无故冤枉丫鬟咯,我堂堂县主犯的着冤枉一个小丫鬟吗?” 她也没想到洪夫人的手段会这么直接, 竟然直接派人想将她撞下河? 就那么笃定她不会水?看来背后指使之人定是查过自己底细, 还真是有趣,这般盼着自己死的,除了死去的沈毓婉之外,剩下的也不多了吧,温心慧?宋敏? 沈月轻笑,长睫遮挡的眼底阴森森一片:“是不是冤枉审一审便知晓,正巧了我这护卫中有刑部出身的能人,最善刑讯,” 丫鬟被随行的护卫接去压在一旁,尿骚味熏人, 沈月鼻子皱了皱退出几步远,以手作扇驱散鼻尖异味起身接过凝香递来的湿帕子慢条斯理擦拭着手上血迹, 瞥向洪夫人,她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寒意:“本县主欲向夫人讨几个人,想必洪夫人应当不会拒绝吧?” 沈月嘴上打着商量,微凉的嗓音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被那双幽沉的眸子一瞧,洪夫人脊背发凉, 她也是内宅当家主母,自然明白沈月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想拿捏丫鬟的家人方便刑讯,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越是拒绝越会显得心虚, 再一想,一会儿过后,这个县主左右也不过一个死人,她这会儿应下,也无伤大雅, 心定下来,洪夫人沉下脸,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县主非要觉得处处都是害你的人,我也没办法,不过是几个下人,下船后我就将人送到沈府,要杀要剐随县主处置,只要县主能开心,几个下人杀就杀了。” “那就多谢洪夫人慷慨,” 沈月将染红的帕子递给凝香,理了理凌乱的衣袖从众人粲然一笑:“抱歉扰了诸位兴致,既然事情已了,诸位继续,方才那歌舞本县主瞧着不错,再跳一次吧。” “是.......” 地上栏杆上的血迹污渍被丫鬟用水冲洗干净,残存的异味也随着河风消散,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舞姬乐师重新回到场中, 沈月慵懒地倚在椅子上,用银叉吃着切好的果子, 余光瞥见洪夫人身影悄悄退出朝船后去,她朝听霜使了个眼色, 数十个装扮成荷花仙子的舞姬伴随悠扬古乐在甲板上翩然起舞,腾挪间身姿轻盈,飘扬的衣带随着河风飘舞,美不胜收, 沈月手在膝盖上打着拍子,忽然就懂为何男子喜欢逛花楼了, 这般养眼的美人,谁不爱? 钱氏见沈月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台上歌舞,侧身小声道:“洪夫人不仅养了女子舞姬,另外还有俊美男子组成的乐师,今日应该也来了。” 啧啧,享受还是南方会享受, 京都贵女聚会顶多就是寻几个戏班子唱唱戏,吟诗作对玩儿些投壶之类的小游戏,何曾有南方这么多花样, 一曲终了,钱氏口中的乐师抱着乐器上台, 清一色眉目清俊的年轻男子,身着白色宽大道袍,头戴同色飘巾,簪着新采的荷花,唇红齿白。 清凉的河风伴随着清雅乐曲,令人心旷神怡, 沈月杏眸微眯,摇着手中团扇, “姑娘,” 听霜悄无声息出现在沈月身后,低声在她耳畔低语后询问:“人已经控制住了,您看是直接返回还是?” 沈月摇扇的动作悬在空中,红唇微勾,抿出一抹冷意:“人都来了吗?” “都侯在四周。” “那便引蛇出洞罢,”她微微侧身,换了个姿势倚在椅背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越大越不容易收场,后面那人才能显露出来的更多。” 片刻后,洪夫人回到座位,眼神时不时飘向周围芦苇荡,透着难以遏制的跃跃欲试, 烈阳烘烤的人昏昏欲睡, 幽幽乐曲中,沈月合上幽冷的瞳眸,闭眼假寐。 “噌”的一声脆响,利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惊得人睁不开眼, 数十个水匪装扮的人拎着刀剑从两旁芦苇荡中跃出,带着凛然杀意直奔船上众人, 原本热闹的甲板顿时乱成一团,夫人们吓得花容失色,推攘着往船舱中奔逃, “来人!有刺客!” “救命啊!” “护卫!护卫快去挡住!” 水匪们犹如饿狼扑食般冲进慌乱的人群中,飞快挥动着手中的刀剑,瞬间,凄厉的惨叫声与惊恐的呼救声此起彼伏, 鲜血飞溅,染红了甲板地面,有人被刀剑划伤,鲜血染红了衣裳;有人则被慌乱的人群拖拽摔倒在地,只能无助地躺在地上,任由无数双脚从他们身上践踏而过。 水匪动作极快,像是早已盯好猎物的恶狼,一出现就用锋利的獠牙咬断猎物喉咙,一击毙命! 沈月歪在椅子上,目光扫过水匪动作,眼底浮现讥讽的冷笑, 被伤的都是方才宴席上不怎么出声的女眷,与洪夫人交好的夫人们总是能险而又险地避开刀剑,躲到护卫簇拥之处, 拙劣的戏码,洪夫人惯来是会借势的。 水匪举着刀朝沈月围拢过去,隔着混乱的人群,沈月目光和洪夫人遥遥相撞, 被护卫簇拥着进船舱的洪夫人脸上的杀意和畅快毫不遮掩, 第154章 鱼饵 水匪动作整齐划一地朝沈月方向冲去,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沈月困在甲板边缘,插翅难逃, 就在水匪们高举长刀,准备对沈月发起致命一击的刹那,异变陡生, 只见水面突然翻涌起来,数十名身手矫健的护卫如同出水蛟龙般跃出水面,他们迎着水匪冲去,一招一式皆是致命的杀招。 这些护卫的出现,让局势瞬间发生了逆转。 原本占据上风的水匪们,此刻却陷入了前后夹击的困境, 他们被护卫们逼得节节败退,最终被逼到了甲板的正中央做着困兽之斗。 沈月直起身,深邃的眼眸染上淡淡血色, “留几个活口。” “属下遵命!” 这群护卫是高仲精心挑选,常年行走江湖游走在生死之间,身手过人, 高仲许了他们安稳,这群人便死心塌地地留了下来, 比起之前的风餐露宿,做县主的护卫显然比之前刀尖上觅食的生活高强许多, 负隅顽抗的水匪被一击毙命,护卫听令留了四个活口, 惨剧的发生,让游船瞬间笼罩在沉重的氛围中,船只在波涛中急速调转方向,踏上了返航的航道。 重伤的几人被挪到船舱中妥善安置,听霜从怀中吊命的药给几人喂下,简单包扎确保能挺到上岸, 伤重不治的也被抬到船上空余的厢房。 沈月站在船尾,船舱中传来的哭声如蚂蚁在五脏六腑啃咬,她喉间有些发堵, “凝香,我是不是做错了。” 之前,听霜尾随洪夫人到厢房,探听到洪夫人与一丫鬟装扮的女人谈话, 背后之人的原计划是将她推到水中,而后埋伏在水中的杀手将她拖拽到水底, 荷花荡荷叶绵密,哪怕是护卫想要寻找落水的她也要废一般周折,更别说河底暗流涌动,只需要片刻人便能被暗流卷出十数米, 届时可以给她安一个无意之间溺水身亡的名头, 却没想送酒水的丫鬟失了手,她并未按照预期的计划落水, 那伪装成丫鬟的女人直接临时更换计划,将原本的意外改成水匪截杀, 蹭着二人密谋之时,听霜回到甲板询问她的意见, “如若我选择当场拿下那二人,且调转船头,水匪便没有动手的机会。” 长睫颤动将眼中情绪遮掩,沈月扶着栏杆远眺,碧波晃动,延绵不绝的荷花变成天边的一条细线,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小指指尖被握住,沈月诧异回头,就见凝香目光坚定地望着她,眼中似有星光浮动, “姑娘既然做了,定有姑娘的道理,善人也好,恶人也罢,只要您安好,凝香陪着您下冥狱过油锅,” 她手向上爬,将沈月尾指包进手心莞尔一笑,双颊酒窝乍现, “这个世道,活下来不容易,凝香是自私之人,只要姑娘好,旁人如何,我不在乎,” 眼中的迷雾渐渐散去,沈月深深吸了口气,回握住凝香的手,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是我钻牛角尖了,” 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我本也不是什么好人,何必对自己如此苛求。” 船缓缓停靠在码头,出口却被护卫把持住, 重伤的人先被送下船,其余人全被阻拦在甲板上, 洪夫人扶着丫鬟胳膊,冷声呵斥:“知道这是谁的船吗?谁给你们的狗胆拦本夫人!” “本县主给的。” 沈月从人群后走出,金色面具遮掩大半面目,让人看不出情绪, “本县主在洪夫人的船上遇刺,自然是要严查幕后主使的。” “水匪嚣张,本夫人回府让县令大人围剿便是,哪来的什么主使副使的,” 洪夫人扬着下颌,冷冷质疑:“县主这般随心行事,恐怕不妥吧,纵使是县主也不能随意枉顾律法吧,将这么多无辜人扣下也不免太嚣张了。” 她特意提议让刺客杀一些不合的商贾夫人,就是为了让水匪的行径更为贴切,一切安排的天衣无缝! 她不耐烦地扇着团扇,催促:“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陪县主玩儿什么过家家,还请县主即刻将护卫撤走,” 方才死的那几个家中可有不少高利润的商铺, 她还得回去布局,借着丧期赶紧吞并呢!哪有多余的时间在这儿虚耗时光。 “洪夫人这般着急下船,可是赶着回去吞并那几位夫人家中的产业?” 冷不丁被沈月说中心思,洪夫人脸色骤变,好在反应得快将眼中诧异收敛, 她一副被冤枉的模样:“我究竟哪里得罪了县主,让你处处污蔑?” “难道不是吗?” 沈月挑眉,慢慢勾起唇朝钱氏望去,眼神玩味:“可本县主怎么听说这等手段是洪夫人你的惯用手段,什么陈家,何家的........” 场中其余夫人垂下头,眼中多了些许思量, 沈月缓缓收回目光,把玩着团扇流苏,幽幽道:“我瞧着同今天手段像得很。” 她最喜欢看狗咬狗的画面了, 钱氏不是恨极了洪夫人,借刀杀人想除掉?那自己就帮她一把! 乱吧,越乱越好! 从沈月望过来的瞬间,钱氏背后冷汗陡然冒出,当听完沈月的话后,她更是汗如雨下, 她是讨厌洪夫人不假,但不代表她想跟洪夫人翻脸啊! 好个沈月!不声不响,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枉她还将沈月当个好的!竟然也是个黑心黑肝的! “呵!不知哪个烂嘴巴的在县主面前瞎嚼舌根,” 洪夫人目光划过钱氏,咬牙切齿恨声道:“等本夫人将她抓出来,非要将她舌头剪掉,臭嘴用针线绞起来!” “先不说这个,听霜,将人带上来。” 随着沈月令下, 被五花大绑的女子与‘水匪’一同被护卫抬了上来, 洪夫人脸色微变,不可置信地望向沈月, 就见沈月用扇子指着她道:“这女子是刺杀案的主谋,有人见到这个丫鬟同洪夫人私下交谈过,还请洪夫人这些日子都好生待在府中配合查案。” 听到沈月只说是配合,洪夫人松了口气,点头: “本夫人船上丫鬟那么多,哪记得谁对谁,身正不怕影子斜,县主有本事只管查。” 指了几个护卫跟着洪夫人, 沈月让护卫挪开,放众人下船, 鱼饵下下去了,接下来就等大鱼咬钩了! 第155章 想见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沈月遭遇袭击的消息被听霜第一时间送给朱谨, 听风接过消息送进书房时, 朱谨正望着手中信纸失神,俊逸的眉眼透着冷冽,凤眸深邃眼底翻涌着波澜, “爷,汝宁送来的消息。” 听风跟随朱谨多年,一眼便看出他这副平静的模样下隐藏着的怒意, 一时间说话声音都透着小心翼翼,生怕被迁怒。 听到汝宁,朱谨眸光动了动,低头看向躬身捧着信纸的听风,低哑道:“呈上来。” “喏,” 听风将信纸递给朱谨后,束手站在一旁,静候吩咐。 “这个你看看,当初查探的这些人,全部去领罚。” 朱谨一手按着新来的消息,顺手将手中信纸砸向听风,脸色黑沉地能滴出墨来:“这点儿小事都查不明白,能力堪忧!” 他自幼被教导遇事冷静,遇事极少失态,但是当他看到这张纸确定心中猜想之时, 头一回生出想发泄的冲动, 若不是他太过大意自大,早些发现其中端倪便不会被沈毓婉耍了这么久, 想到自己做的混账事,真是不知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沈月。 “爷息怒。” 听风揭下糊在脸上的信纸,展开仔细看下去, 信纸上第一句就让他一个激灵神经紧绷起来, 【沈宋氏将京郊别庄仆人全部换掉,知情人全部毒哑发卖,试图替沈大姑娘掩饰冒领之事。】 咽了口唾沫,他接着往下看, 上面详细记录了当时别庄发生的事情,有当时逃过一劫的仆人证词,证明当晚沈毓婉一直在别庄,并未去后山, 反而是沈月出现在人前之时,是从院外出现,而且身上带着血迹。 听风看得头疼,这篓子可捅大了! 沈毓婉没给爷下药之前,爷可是没少因为救命之恩护着沈毓婉, 甚至为此委屈了沈二姑娘, 这会儿沈毓婉都死了,来一出被耍了! 屁股和背上隐隐作痛,他双膝跪下以头抢地:“此事属下亦有失察之责,安乐县主那边,属下也会当面请罪。” “请罪?” 朱谨喃喃,狭长的凤眸微眯,当打开听霜送来的消息之时, 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冲动, 沈月一直对他避之不及应当有这些误会在其中,若是能当面说开,是不是会有不同? 这个想法在心中一萌芽,顿时被压在心底隐秘的欲念浇灌成参天大树, 原本刻意模糊的沈月一颦一笑在脑海中顿时清晰, 心跳骤然失衡, “听风,误会当面解开会有用吗?” 朱谨突然起身的动作太大,将面前桌案带得吱呀一声, 听风抬眼瞄着朱谨失态的动作,心下一惊, 之前爷对沈二姑娘态度不同于常人,后从边境回来后再没问过, 他还以为是爷一时兴起放下了, 没想到竟然是压在心中! “因人而异,有没有用属下不知,但若是连当面道歉的诚意都没有,定然是没解开机会的。” 因着高仲的关系,他和沈二姑娘相处得也不错,若是沈二姑娘真能和王爷成了,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听风眼珠子转了转,试探道: “其实爷想要解释,如今是个极佳的机会,京都如今暂时安稳,不需要爷坐镇,豫北王那边等回信也要个小半月,又恰好安乐县主遇到事儿,您这时候出现,事半功倍啊!” “你说的有理,” 畏首畏尾不是他的风格, 左右他不止一件事想要寻沈二, 早些当面问清楚也免得这根刺一直扎在心里。 朱谨沉吟片刻,幽深的凤眸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去看看接沈二的护卫到哪儿了,” “喏!” 不容易啊!铁树终于开花了! * 安乐县主遇刺一事将平静的汝宁重新搅起风波, 洪夫人被沈月的护卫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心中一直忐忑, 洪府, “小哥儿,喝点茶水吧,” 面容姣好的丫鬟羞红着脸靠近护卫,捏着兰花指用帕子替廊下看守洪夫人的护卫擦汗, 丝滑帕子带着女儿家身上的甜香, 随着丫鬟擦汗的动作,像是要整个人扑进护卫怀中一般, 护卫只要低头便能看到素纱下白皙的沟壑,端着碗的手颤了颤,将碗中茶水荡出来些许。 “呵呵呵,小哥儿真有趣儿,” 丫鬟娇笑着贴近,将胸脯靠在护卫结实的手臂上,塞过去一张银票,娇声道:“整日在府中都闷死了,小哥儿行行好,我们夫人什么时候才能自由啊?” 她噘着嘴,委屈道:“夫人不能出门,我们这些贴身丫鬟也只能跟着困在府中。” 波涛随着在手臂蹭来蹭去动作蹦跳, 护卫眼神渐渐迷离,红着耳根,声如蚊蝇:“等案子查清即可。” “那什么时候能查清嘛,这都三天了!” 丫鬟整个人靠在护卫身上,擦汗的手顺着下颌往下,轻轻抚过护卫滑动的喉结:“小哥儿知不知道查到哪里了啊?人家胭脂都没了。” 护卫难耐的低吟一声,哑声克制道: “快了,县主抓的那个女人昨夜已经招了,县主连夜跟着去旁听,听相熟的护卫兄弟说,县主已经连夜派人将供词送回京都......” 二人黏腻一阵,被一声呼唤吓得陡然分开, “小凤,夫人到处找你呢!送个茶怎么送这么久?” “诶!这就来!” 丫鬟将凌乱的衣裳理好,含羞带怯地眺了护卫一眼,收好茶碗迈着小碎步回屋, 丫鬟回屋瞬间,护卫眼神瞬间清明, “仔细盯着,我回府禀告县主。” 听完护卫的回禀, 沈月毫不吝啬夸赞:“做得不错,去文管事那边领赏,” 她托着下巴仔细打量面前护卫,杏眸划过一抹思量, 如今的她需要顺手的左膀右臂, 这人有急智,倒是不错, 可以观察观察,若是没问题倒是能留在身边。 “你叫什么?” 听到沈月问自己的名字,护卫眼底划过一抹喜色,抱拳恭敬:“属下赵斌!” “赵斌,名字不错,” 沈月从软榻走下来,亲手将他扶起:“这件事结束,你跟在文管事身边好好学学。” “谢县主!” 赵斌离开后,沈月重新窝回软榻懒散地翻动手中书页, “让洪府那边的人都盯紧了,一只苍蝇都不许放空,跟着洪罗氏送出去的消息查下去。” 她让赵斌装作被丫鬟勾引收买的模样,透露刺客招认的消息给洪夫人, 想必如今洪夫人心中慌乱,定会找背后之人寻求庇护。 书没翻几页, 又有人来报,摄政王府派来一队侍卫欲护送安乐县主回京, 如今领头的侍卫正在院外等候县主召见。 第156章 本王来道歉 “摄政王府的侍卫?” 沈月撑着额,柳眉拧成一团:“本县主自有护卫,让那些人回去。” 朱谨这又是抽的什么风, 这个关头摄政王府本就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她若是被摄政王府的侍卫送回去,别人会怎么看? “那领头的护卫?姑娘您看?”雨晴问道, “不见!” 沈月干脆利落拒绝,将书盖在脸上闷声道:“给他们一些银两做盘缠,毕竟一路走来辛苦,弄些东西吃,赶紧让他们回去,” 本就烦躁的心因突然的插曲更加烦闷, 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离朱谨远远的,他却不断在自己面前刷存在, 剪不断,理还乱! 雨晴出去后,没一会儿又回转,迟疑道:“姑娘,那侍卫首领说手上有一封高先生的手信,一定要当面交给您,说是十分重要。” 高仲送来的信? 莫非是京都出了什么重要的变故? 脸上书册随着起身的动作滑落, 沈月沉吟:“那就见见吧,带他去正厅等我。” 为了避暑,她在屋内只穿了薄纱褙子,长发用布巾盘在头顶,凉快是凉快,但见外人是万万不行的, 她本就怕热,到正厅短短的路程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团扇摇出残影, 她穿过帘子, 视线划过立在厅中的身影,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陡然收紧, 这身影怎么那么像朱谨? 可朱谨这会儿应当在京都才是!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沈月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了看, 还是像! 难道是她还没睡醒? 怎么雨晴说的侍卫首领越看越像朱谨! 听着门口动静,背着身站在厅中的人转过身来,戴着半截面巾,漏出来一双凤眸深邃,闪烁着凛然幽光, “啪嗒,” 沈月手中团扇惊得掉落在地, “姑娘?”凝香见沈月停在门帘处,轻唤。 沈月定了定神,淡声道: “无事,我与这位首领私下有话说,你们先下去,仔细把守着门口,我没出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打扫。” “喏,” 凝香听出沈月声音中的凝重不敢拖延, 指使着丫鬟将厅门重新合上,把多余的人全部清出院中几米开外,带着雨晴在院中守着。 天光被屋门隔绝在外,厅中光线陡然昏暗下来, 沈月站在门口, 耳畔全是自己疯狂冲撞的心跳声, 她双脚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呆愣在原地凝望着朱谨朝她走来, “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细软的声音温凉如水,沈月努力遏制嗓音中的颤意,清浅道:“殿下不应该来这里。” 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面前,清苦的沉香气息扑面而来, 她垂眸,长睫不断眨动,指尖紧紧扣住袖口,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殿下?” 朱谨眺了眼沈月无处安放的手,薄唇微勾, 一路上烦躁的情绪骤然消散, 虽然他未经历过情爱,但沈二这番表现说是对他全然无情,他不信! “扇子。” 低沉的嗓音像是贴着耳畔灌入,收敛笑意的声线透出几分兴味, 酥酥麻麻的电流顺着耳朵一路风驰电掣冲向心尖, 沈月下意识往后退,直到撞到坚硬的门板,骤然清醒, 她躲什么! 盯着朱谨手中的团扇,她指尖屈了屈,探手捏住团扇顶端:“多谢殿下。” 抽了抽,团扇扇柄依旧捏在朱谨手中, 她再次用力,团扇纹丝不动, 沈月抬眸,杏眸闪烁:“殿下这是何意?” 帮她捡扇子让她拿,又不给她, 逗猫呢! “你在躲本王,” 这个认知让他方才退下去的烦闷再次涌现, 朱谨凤眸眯了眯,盯着沈月躲闪的杏眸,轻笑:“是怕本王,还是怕本王发现什么?” “殿下看错了吧,您气势汹汹,我一个闺阁女子惊一下,也是正常。” 沈月收敛心中情绪,收回手交叠在小腹:“既然殿下喜欢这把扇子,那就留给殿下吧,” 她抬脚从朱谨身侧走过,坐到右边圈椅:“殿下千里迢迢过来,不会就是为了一把扇子吧?” 沈月的话令朱谨一僵,眼底划过一抹懊恼, 他来是为了解开误会而来! 怎么就控制不住脾气又惹了沈二! 给女子道歉这种事,他平生头一回,不免心中生出几分紧张来, 同手同脚走到沈月面前,左右望了望,直接拎起一旁的椅子放在沈月面前,大刀阔斧坐下, 二人面对面而坐, 近得沈月都能看到朱谨颤动的眼角, 沉默在二人中间蔓延, 朱谨板着脸骤然出声,严肃道: “本王这次特意来寻你,一是为了道歉而来!” 道歉?朱谨说他来道歉? 不是?朱谨莫不是被夺舍了? 他这副严肃的模样,说是来提审她的,她都毫不意外,结果他说他是来道歉的! 沈月眼底的震惊太过明显, 朱谨以拳抵唇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有些事情,本想等你回京之后再找你,可一听你遇到刺杀,有些放心不下,便想着来寻你,” 开个头,接下来的话便没那么难了, 他身形微微前倾,双手撑着沈月圈椅扶手将她禁锢在面前,望着沈月正色道: “京郊别庄将你认错成沈毓婉是一错,帮沈毓婉是错上加错,” “你被囚东宫,本王因错信他人让你铤而走险定下宋家婚约为二错,” “因本王,让你被慧娘针对险些丧命是三错,” 朱谨凤眸晦暗,哑声道: “你被困在东宫那次,本王收到消息后命人不惜一切代价将你救出,可消息被慧娘调换伪造,以至于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第157章 坦诚 朱谨菱角分明的面容在面前放大,狭长的幽瞳微眯,双手搭在沈月圈椅扶手姿态侵略性十足, 寂冷的声音低沉,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蛊惑,让人难以生出怀疑的念头来, 他修长的双腿分开,放在沈月紧闭起来的双腿两侧, 动作间二人双腿难免有碰撞, 滚滚热意顺着相触的膝盖一路向前染红脸颊,沈月紧紧贴着椅背,杏眸瞪大,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说得笼统,显然是被朱谨这一通操作给惊得没回过神, 圆溜溜杏眸清澈见底,朱谨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满眼都是自己,心忽然就软成一片, 他眼尾微挑,耐心解释: “沈毓婉顶替你救命之恩这件事,本王也是前些日子阴差阳错发现的,宋氏将原本在别庄伺候的仆人全部换掉了,但还是漏了几个佃户,” 说起这个,他瞳孔暗了暗,眼底多出几分玩味, 是了, 面前小姑娘身上的娇软都是伪装, 背地里主意可大着呢! 居安,沈家二姑娘两个身份来回切换,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越是深入了解,沈二越发让人惊艳, 还有什么是他没完全挖出来的? 难得有这样安静相处的时刻, 朱谨没有急着拆穿沈月隐瞒的身份,而是接着道: “东宫之事,是本王从北境回来后,身边谋士被流言缠身,顺着查下去后,意外查到的,” 朱谨说的是温心慧传她女儿身的事吧, 前段日子朱谨确实有说过温心慧欠的不止是居安一人,所以要等他问过另一位苦主后才能定下对温心慧的惩罚, 当时的她只以为朱谨是想保下温心慧的托词, 没想到他竟然是真的准备同自己说后,再处置! 沈月眸光动了动,心下有些触动,望着朱谨凌厉的眉眼,抿着唇一言不发,想看看他还会说什么, 朱谨目光划过她脸上的面具,见她一副走神的模样,有心逗逗她将她跑远的思绪拉回自己身上, 清清嗓子戏谑道: “你与高仲交好,应当知道他背后还有位公子吧?北境一行,本王意外得知居安公子是女儿身,阿月可知晓?” 狗男人还没放弃试探她么? 沈月被他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指尖扣着袖口纹路,故作惊诧:“竟然是位女子么!” 只要她不承认,朱谨便拿她没办法! 她打着哈哈,脸不红心不跳地夸赞道:“能女扮男装成为殿下的谋士,那位女公子倒是厉害得很!” “是很厉害,” 朱谨附和,指尖敲打着扶手,姿态慵懒而危险:“这般聪慧的女子,惊艳得让本王都有些动心,本王与她早有肌肤之亲,纳入府中想来是水到渠成之事,阿月,你说对吗?” “呵呵呵......” 沈月嘴角笑意僵硬, 听他用缠绵悱恻的语气念着肌肤之亲,耳根滚烫,恨不得挖个坑当场遁逃, 用这种尴尬事试探自己反应,朱谨脸皮何时这么厚了? 头一回她觉得朱谨有些话多。 “本王向来是守礼之人,既然毁了人家清白就得负责,阿月,你认同否?” 面对朱谨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 沈月恨不得将他的嘴堵起来,奈何有贼心没贼胆,只能敷衍点头, 不过她留了个心眼,并未直接回答, “殿下所言极是,不过毕竟是二人之事,终究还是要问问那位女公子的想法。” “阿月不是哪位女公子又怎么知道哪位女公子不愿意入摄政王府呢?” 一句又一句逼问,沈月脸上出现不耐,语气幽冷反驳道: “我确实不知,但我知道一个道理,彼之蜜糖吾之砒霜,我喜欢珠冠华服,难道殿下也喜欢不成?那位女公子既然能做殿下的谋士,想必与闺阁中的普通女子不同,嫁人生子,恐怕不是她的追求。” 她垂眸,盯着指尖,一副不想说话抗拒姿态:“还是那句话,殿下若真对她好,应当问一问她的意见,若是她想入府,殿下纳进府中无可厚非,但若是她不想嫁人生子,殿下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过,对彼此都是好事。” 小姑娘警惕心可真重, 拐着弯地问不出来什么,看来得直截了当了, 接连被拒绝,朱谨眸色幽暗,眼底隐隐有暗火涌动, “还真是个谎话连篇的小姑娘,” 他抬手,在沈月惊异的目光中,点向她脸上面具, 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阿月素来聪慧,可有猜到本王为何会去寻沈家京郊别庄的老仆?” 沈月目光随着朱谨手指上移,他修长的指尖落在眉心处轻轻滑动, 压力从眉心位置传来,想到朱谨在高宅一次次的试探,她目光微凝,手心隐隐渗出薄汗, 居安的面容只是在她原本的容貌上动了些手脚,让五官变得凌厉更像男子一些, 但仔细观察,还是有六七分同沈月相像, 朱谨派人去查老仆,就是为了找证据!画出她毁容前的画像证明她就是居安! 他找到了吗? “殿下心思,我又怎么能猜得透,” 沈月压下眸中的忐忑,故作淡定:“殿下可查出什么了?” “你回答本王一个问题,本王还你一个问题,可好?” 朱谨望着沈月,思绪万千, “殿下请问,” 朱谨气息无孔不入,沈月呼吸之间皆是沉香味,再加上一时间不知道朱谨是真的查出来什么还是诈她的,心乱如麻, “沈二,如果没有东宫那一出,你是否会入摄政王府做本王的侧妃?” 将侧妃之位给沈月无关利益, 只是他想护沈月,将她留在身边, 可惜中间出了岔子,这件事情便被搁置, 可若是沈月愿意,不过是一个死人的婚约,他自有办法。 朱谨落在扶手上的手收紧,手背青筋毕露:“只要你愿意,你心中的担忧本王自会解决,” “殿下为何要纳我入府?” 许是气氛太过暧昧,让躁动的心生出几分妄念,问题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 她回望朱谨,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腔, 四目相接,皆在对方眼底窥探出一丝复杂, 沈月紧紧捏着袖口:“是因为权衡还是........” 第158章 亲吻 “与之无关,一切只因心悦二字,” 朱谨薄唇上扬,脸上冷肃的表情骤然柔和起来:“阿月,你对本王来说,是不同的,” 不知是何时动了心, 但沈月是唯一一个让他心中生出欲念之人。 “本王曾以为对你的特殊是因为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他抵着眉,想到之前想将沈月收为义女之事,陡然笑出声来:“可经过梅邬一事后,本王才发现那不是长辈的疼爱,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欲念。” 幸好当时腾文将他拦下,否则这会儿他必定悔得掐死当初的自己。 深邃的瞳眸流露出一丝温柔宠溺, 将心中压抑的情感直面说出,朱谨像是卸下一块大石头一般, 原来一切并没有那么难,回想到前些日子的辗转反侧,他只觉得自己愚蠢万分, 喜欢便是喜欢,有何好遮遮掩掩的! 若是沈月喜欢那皆大欢喜,若是不喜欢,让她喜欢自己便是! 他抬手点上沈月红润的朱唇,眼底划过一抹痴迷: “阿月,想让你入府,只是因为本王心悦与你,无关算计无关权衡利弊,只是因为你。” “噗通...噗通...”剧烈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柔软的唇瓣被带着薄茧的指腹碾压, 沈月呆呆地望着朱谨,脑海中泛起惊涛骇浪, 朱谨说他喜欢自己! 他就这么突然的说了! 没有一点前奏征兆,就这么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说了! 沈月呆呆的模样太可爱,朱谨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中一般,心悦之情满地都要溢出来, 他目光落在沈月饱满的红唇上,情不自禁地缓缓低头,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暧昧气息在空气中蔓延,将理智冲散, 沈月被逼得后退,整个人贴在椅背上避无可避, 朱谨撑着扶手倾身而起,宽阔的身形将整个椅子纳入怀抱之中, 下颌被朱谨勾抬,沈月紧张得连呼吸都忘却, 双唇相贴, 朱谨一手撑在沈月腰侧,一手捏着沈月下颌,一下下地在软绵的唇瓣上轻轻啄吻, 直到她僵硬的身躯慢慢软下来, 他方才试探性地撬开紧闭的红唇,一点点渗入, 柔软敏感腰肢被大掌掐住,炙热的温度透过薄薄衣衫像是要将人融化, “唔......” 沈月唇齿间难以遏制地发出一声娇软的嘤咛, 下一秒,朱谨灵活地撬开微张的贝齿闯入,唇舌交缠,一躲一追, “朱...朱谨...松开!” 呼吸被强势掠夺,沈月浑身泛红,无力地推搡着朱谨,偏过头大口大口喘着气, 未等她喘匀,下颌传来大力将她掰了回去, “唔!” 腰间被大掌掐的生疼,面前场景出现翻转,二人位置调了个头, 沈月被朱谨掐着腰分开腿搂坐在膝盖上, 朱谨如同饥肠辘辘的恶狼捕抓到可口的猎物,孜孜不倦地啃咬吸吮, “砰!” 沈月挣扎的激烈动作将椅子带倒,发出一声闷响, “姑娘?奴婢给您续茶水?” 凝香声音在门口响起,见里面没回应,她贴着门口提高声音再次问道,嗓音透着试探:“姑娘?可要奴婢给您续茶水?” 这是沈月同凝香之前约定好的暗号, 为的就是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若她回答茶水还有,不需要,那便是需要搭救, 若是她回答茶水未动,便是安全, 生怕凝香带人闯进来,沈月用力捶打朱谨肩胛,示意他放开。 “真是扫兴。” 朱谨恋恋不舍松开沈月,狭长的眼尾因情动泛起绯红,薄唇因方才的亲吻晶亮:“你这丫鬟,可真是警惕。” 他说着,抬手用拇指抹去唇角勾缠的银丝,眼底隐隐透着不满, “松开!” 沈月没好气地瞪了朱谨一眼, 逮着机会挣脱他的怀抱,飞快躲到厅的另一边,对外面高声回道:“茶水未动,不必进来,守着便是。” “喏。” 门口凝香贴着门的身影消失, 沈月松了口气,端起杯盏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接触唇瓣,她兀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双唇被蹂虐得狠了,只是温热的水碰到便会刺痛, 她不由在心中腹诽, 朱谨是属狗的不成! 这劲头难不成是将她当成肉骨头了! 沈月放下茶盏用指尖轻掠唇瓣,确认没破皮,提起的心松了下去, 没留痕迹就好,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正想着,就听对面朱谨道: “回京都之后,你别管任何事,宋家那边本王来解决,你只要安心等消息便是。” 偷香窃玉,朱谨心情极佳, 原本想要揭穿沈月身份的心思也歇了下去了, 罢了,小姑娘既然喜欢玩,那他陪着玩玩也无伤大雅, 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他唇角带着浅浅笑意:“虽说是侧妃,但本王定不会委屈了你,王妃该有的,你都会有!” 沈月猛地抬眸, 方才被撩动的心一丝丝冷却, “我何时说要嫁了?我又何时说过要解除与宋家的婚约了?” 喜欢又如何,不还是侧妃? 王妃有的她都有又如何?说到底还不是个妾! “阿月,你可知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朱谨剑眉紧蹙,原本的闲适消散, 坐直身体,他薄唇绷紧成一条直线: “你对我不似无意,为何不嫁?若说是误会,本王也全都同你解释过了,之后本王也定不会让慧娘在碰你半分,你告诉我,为何不嫁?” “有情又如何?无情又怎样?” 沈月收敛笑意,抬手用尾指将凌乱的鬓发勾到耳后,清冷道:“我发过誓,永不做妾,永不将自己困在内宅同一群女人争抢宠爱。” 潋滟的杏眸荡漾起水光, 方才的一切亲密仿若镜花水月一场, 她咬着唇,目光幽暗:“朱谨,你选择的这条路,我要的这些,你都给不了我, 就如同沐倾雪,你不喜欢她,但是你得娶她,给她尊重,日后你还会有何倾雪,李倾雪, 你让我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周转于其他女子床榻间,与其他女子携手并肩,何其残忍。 如果你真的心悦我,那当尊重我的选择,彼此放过。” 第159章 夜遇 面对沈月的质问, 朱谨双手交叉,眸色暗了暗: “你说得没错,本王踏上这条路以后,一切都由不得本王随心所欲。” 这次出京已经属于是冲动之举, 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有跟随他的大臣将士, 成王败寇,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的一举一动皆要顾虑周全,一旦出了岔子,那便是血流成河。 “阿月,本王并未开玩笑,这么多年,你是本王唯一动心之人。” 朱谨深深望了沈月一眼,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酸涩得让人难以招架, 若他不是朱谨,只是边境的镇西王养子,他会毫不犹豫将正妻之位给沈月, 可他不是。 “不论你何时回头,本王身边永远有你的位置。” 低沉暗哑的嗓音轻轻,如风一般消逝在空气中, 沈月骤然笑开,清澈的眼眸犹如一泓清泉, “多谢殿下,” 简单的一句,足以让这段时间的疲惫消散, 她抬眸望向朱谨,目光澄澈:“殿下此次前来,可还有其余事?” 方才那些话并不重要,完全不用朱谨乔装打扮走这一遭, 莫非是汝宁这边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柳眉轻轻皱起,沈月开始思量, “你便是最重要的事,” 朱谨起身走到沈月面前蹲下,仰望着她目光灼热:“本王认为,这些话该当面说,更有诚意。” 他是专程为自己来的! 心湖被掠动,沈月心尖像是被羽毛抚过,麻痒一片。 该死,朱谨何时这般会说话了! 刚退下去的红晕再度布满整张脸, 她别开视线,无比庆幸脸上有面具遮挡,才没让一次次的失态被朱谨瞧见。 “殿下何时走?我安排人护送您。” “不急,本王护送你一同回京。” 见沈月紧张的双手来回扣弄,朱谨唇角勾起:“本王如今是县主的侍卫统领,全权负责县主的安全。” 朱谨开门离开后, 沈月坐在椅子上久久未能回过神, 直到凝香站在身畔轻唤,她才如梦初醒, “姑娘,外面侍卫说您同意他们留下,您看怎么安排?” “在外院寻几个院子好生安置,侍卫统领那边......” 沈月迟疑一瞬,咬唇:“单独给他收拾个院子,派两个丫鬟好生照顾,膳食比对我得给他准备,若他有什么要求,不惜一切满足。” 凝香惊诧:“这规格会不会有些高了?” 侍卫首领说白了也是侍卫,姑娘又是单独院子又是丫鬟的,是否太过殷切了? “凝香,他是朱谨。” 沈月扶额,头疼:“最近多让护卫巡夜,定不能让摄政王在我们府上出事。” “喏!” 许是白日震惊太过,夜间,沈月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索性披着外衫起身, 凝香听着动静将灯罩取下:“姑娘可要用着水?” “不必,洪府那边可有消息回来?” 沈月推开窗柩,闷热的风抚过脸颊,带来一阵令人心烦意乱的燥热, 白日里洪夫人探听到接头人已经招认,想来今夜会有所动作才是。 “姑娘,洪府今夜一切如常,” 凝香挑亮灯芯,拿起扇子替沈月扇风:“那边都盯着呢,一有消息定会立刻传来。” “好,” 沈月在室内来回踱步,就是毫无困意,索性带着凝香和雨晴去园中走走, 老宅的建筑是标准的南方风格,推崇小而精,不大的花园好似一重套一重的画卷, 亭台楼榭,假山小桥, 荷塘中的太湖石倾泄着潺潺流水, 水流砸落激起水雾,冲走一丝夏日的闷热, 沈月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清凉,再听着水流有节奏的叮咚声,躁动的心跟着平静下来, “在这儿歇歇,” 她半蹲,并拢掌心拘起一捧池水,冰凉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索性就地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踢掉鞋,将脚伸进水中滑动, “姑...唔......” 雨晴觉得此举不妥,正要出声劝慰被凝香拦下, 凝香拉过雨晴到一旁叮嘱: “姑娘不是寻常的闺阁贵女,她不喜欢规矩束缚,只要姑娘开心,你我二人只管好生伺候便是,莫要过多干涉。” “可若是被护卫碰到.......”雨晴依旧有些担心, “所以我们得把周围清场,不要让闲杂人等打扰了姑娘的兴致。” 凝香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娇小的身躯迸发出令人敬畏的气势, “你在这儿侯着,以防姑娘有什么吩咐,我去处理周围。” “是,雨晴多谢凝香姐姐提点。” 凝香召来小丫鬟取来驱蚊虫的熏香,象牙编织的软垫,又吩咐送一些瓜果茶水放在食盒中带来, 转头去寻巡逻的护卫将周围守起来, 二人动作并未逃过沈月的眼睛,见凝香有条不紊地安排,她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如今的凝香不再是别庄任人欺凌的小丫鬟,她逐渐蜕变成让人尊敬的管事。 “石头太冷,姑娘坐在垫子上会好一些。” 凝香捧着垫子给沈月换上,接过她手中的团扇替她扇风, 冰冰凉凉的水带走夏日的热气, 沈月唇角上扬,舒服地喟叹一声:“凝香,我有些想念京郊别庄后山的水潭了。” 别庄生活虽然清苦,但一切都是安宁幸福的模样, 没有那么多钩心斗角,尔虞我诈, 开心了可以放声大笑,不开心也能趴在奶娘怀中撒娇。 她脸色怅然, 凝香也跟着皱起眉头提议, “等回京都,姑娘不如回别庄小住一阵?” “再说吧。” 如今不是顾着享受的时候,只要朱谨没登基,一切都还有变数, 更不要说之后两年接连不断的天灾, 都是要提前准备的。 沈月今日情绪不对,凝香大着胆子问道:“姑娘可是因为摄政王殿下睡不着?” 沈月沉吟片刻,点头, “凝香,他说他心悦与我,想让我做侧妃,我拒绝了。” 说起来容易,可心中终究有些难过, 明明互相有意,却因为横在中间的太多,只能分开。 “凝香,我是个胆小鬼,也是个自私的女人。” 她不敢赌朱谨的喜爱会有多久, 她不敢将自己的后半生系在虚无缥缈地喜欢上, 她还自私地想要拥有全部的朱谨。 密密麻麻的刺痛席卷心脏, 沈月抱着膝盖,杏眸流露出一丝难过:“喜欢一个人太苦了,我喜欢他但也仅仅只能是喜欢了。” “噗通,” 骤然的石子入水声打乱了夜的平静, 沈月猛地站起身,厉声呵斥:“谁在那里!出来!” 第160章 报复 沈月的呵斥声将周围侍卫引过来朝太湖石后面围拢, 沈月抬手挥了挥,示意护卫将后面人抓出来, “是本......是我。” 朱谨拎着酒壶攀着太湖石边缘走出, 黑色曳袍包裹着健壮的身躯,乌黑长发被银冠束在头顶,英姿飒爽。 “夏夜烦闷寻了阴凉处小酌,却不想扰了县主的兴致。” “你们都下去。” 虽说朱谨脸上蒙了面巾,但以防有熟识朱谨之人根据身影判断出他身份, 沈月还是谨慎地让人全部退下,只留凝香候在身旁。 念及白日相处,沈月有些尴尬,将光着的脚往裙摆收了收, 她淡淡道:“殿下继续小酌吧,我先回院中。” “不急,” 朱谨脚尖轻点,跃到沈月面前:“听霜说刺杀一事你拒绝摄政王府的协助,为何?” “自然是为了避嫌。” 湿润的脚踩在草地上,细长的草尖戳着敏感的脚心,又疼又痒, 沈月眉心紧拧,轻微跺了跺脚:“我总不能一直依靠摄政王府,为该培养一下属于自己的护卫。” 听朱谨提起听霜, 她舌尖抵着上颌,依依不舍:“正好,听霜你带回去吧。” 朱谨送亲之前,以担心她在京都遇到事情为由把听霜借给她, 如今也该归还了。 还有令牌,若不是朱轩禹,她还不知道那块令牌有那么大的能量。 “令牌回京之后,我派凝香送到您府上。” 沈月这副划清界限的冷漠模样,看得朱谨心头火起, 但又拿她没办法,他冷着脸:“本王的人带着你的人一起查,” 沈月嘴唇微动,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朱谨抢过话头去: “本王既然说要护送你回京都就定然要做到,你的人查得太慢,本王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能早些回京。” * 洪府, 洪夫人歪在榻上让丫鬟捏着腿,眉头紧锁:“都安排好了吗?” 宁婆子揣着手恭维:“有夫人您的指点,一切都顺利得很,” 她弯腰在洪夫人耳边道:“那边定以为您会急得今晚传消息,等他们眼巴巴盯一晚一无所获后,我们再大摇大摆将消息送出去,保证县主那边发现不了。” “还得是你这个老货鬼点子多。” 洪夫人随手褪下一枚金戒指扔给宁婆子,傲气道:“赏你的,县主那边也不能让她闲着,寻点事分散一下她的精力,” 洪夫人眼神发狠:“那沈老二家的不是以为自己攀上高枝了?吃里扒外的东西!先拿她开刀让她去找县主!老虎不发威她当本夫人是病猫不成!你去将这件事办好,本夫人另外有赏!” “谢夫人!” 拿了赏赐,宁婆子笑得合不拢嘴,迈着小碎步退出屋,脸上谄媚的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冷戾, 事情已经被捅到摄政王府跟前,洪家这步棋算是废了! 拿着洪夫人的印鉴召来小厮吩咐,她回屋从床底摸出小盒子揣在怀中走向后门, “老姐姐这么晚怎么想起来出府?” 门房把着门栓有些为难:“府中有规定落锁后不给随意开门,” “老身是去给夫人办事。” 宁婆子从怀中拿出洪夫人印鉴,冷声道:“耽搁了夫人的事情,你我担待不起!还不速速开门!” 有了洪夫人的印鉴,宁婆子一路畅通无堵来到外院躲进厨房。 翌日,沈允文家中炸开了锅, 沈允文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走动,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 “别哭了!哭得我头疼!” “老爷!恒邦的腿若是瘸了,那他就不能做官了!” 钱氏抹着泪,咬牙切齿道:“都是你那个好侄女!若不是她口腹蜜剑,我们怎么可能被洪家盯上!” 一早,沈家铺子便接二连三地出了问题, 未等钱氏处理好,书院又传来消息,说长子从高处跌落,昏迷不醒。 除了洪家,这汝宁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手段! “都说了让你不要心大!你非想要替代洪夫人!” 沈允文抓着头发,语气阴沉:“洪家背后有左都御史,还有知府!你有什么!” “大兄不也是史部尚书!凭什么她罗氏能做的我不能!” 钱氏被他这么一说也冒出火气来,冲过去捶打着沈允文, “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沈家二房!” 半年前她意外得知洪夫人只是贵人敛财的傀儡, 但哪怕是傀儡,贵人手中漏出来一点,也足够洪家翻身, 更别说洪夫人背后有了依仗后,行事堪比土皇帝都没事! 这样的升天路摆在面前,谁不想要! “贵人说了!每个地方都需要一个人!她才不管这个人是谁!只要有能力,她照收不误!” 打累了,钱氏瘫在椅子上,眼神疯狂:“就差一点!不过我们还有机会!只要挺到洪夫人被沈月弄死,我就能代替她搭上贵人!” “我看你是疯了!”沈允文猛甩袖子:“屯那么多财富,你就没想过那位贵人想做什么!一旦后面东窗事发,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你个怂货,我们赚够钱就收手!” 夫妻俩吵着, 这边门房急匆匆跑进来:“老爷!老爷衙门来人了!” “衙门!他们来做什么!” 一听见衙门,沈允文顿时头皮发麻,后退几步瘫倒在软榻上:“夫人啊夫人!我要被你害死了!” “沈家二爷是吧!有人报官说你家铺子卖假药弄出了人命,还请你跟我们兄弟几个走一遭!” 衙役毫不客气冲进屋里将沈允文拿下, 钱氏惨白着脸,从袖中掏出银票塞过去:“官爷!定是有误会!您照顾照顾!我们老爷是安乐县主的亲二叔!她一会儿定会去牢中探望!” 衙役这会儿来抓人定是洪夫人指示, 沈允文落入他们手中哪里还有好下场! 只能先搬出沈月缓和一二! 第161章 阴谋 “沈夫人这是想做什么,当面贿赂官员不成!” 衙役高抬手,将钱氏给银票拍回到到她身上,一派正义凛然道:“若沈二爷无辜,我们自然会秉公办理,但若是沈二爷本身有罪,我们也绝不姑息!一切全按照律法办事!” 领头之人说完,给沈允文套上枷锁便往外拖,全然不顾沈允文被沉重的枷锁拖着,脚步踉跄得几乎要扑倒在地, “官爷!官爷!” 这般不讲情面, 老爷进去定然是凶多吉少! 谁能保证自家铺子全然干净经得住查? 再加上她手下有几家洪夫人给的赌坊,真要追究起来,简直是凶多吉少! 钱氏看得心悸,冲上去拽着衙役袖子半是央求半是威胁:“还请莫要动刑,我这就去寻县主,我家老爷身子弱,若是在牢中出了事情,恐怕县主会怪罪!” 衙役脚步顿了顿,撇开钱氏扬手:“县主再大,难道还能枉顾国法不成?若真是有罪,谁来都没用!带走!” 转身盯着钱氏,冷冷道:“夫人若是再阻挠,别怪我们以阻拦办差的罪名将你一同带走!” “我.......” 钱氏害怕地一缩,衙役顿时大步流星离开, “夫人!夫人快去寻侄女!” 沈允文腿软得被人架着,回头望向钱氏,眼睛通红:“快去啊!让她给我主持公道!” 衙役一群人消失在门廊后, 钱氏浑身发软,整个人靠在丫鬟身上,急声道:“快备车,去老宅!” 彼时,沈月在书房心神不宁地看着账本, 犹豫又犹豫,冲着门口无奈道:“陈统领,要不你进来坐着吧,” 昨夜她本以为朱谨留下来护送她回京是个玩笑话, 自己拒绝后他应该会收拾收拾立马回京都, 却不想他化名姓陈,一大早就出现在院中安排起护卫的事宜来。 摄政王给她看门,她怕折寿! “不必,属下站门口便是。” 朱谨手按在腰间刀柄上,高大的身形杵在门口恍若辟邪的门神一般,自带煞气, 来往的丫鬟仆人经过之时都被吓得缩着脖子,放轻脚步。 沈月扶额,幽怨道: “可是你在门口,我静不下心,正好这边有件事,你过来一起帮着参谋一下可好?” “好。”听到沈月需要他,朱谨唇角微勾,大跨步来到沈月案几后挤在她身旁。 “哪儿有问题,给本......我看一下。” 朱谨存在感太重,沈月不自在地挪了挪,将一旁的小册子递给朱谨,淡声道: “这是我手下之人根据洪夫人手下的产业,据她每日生意推算出来的账本,数额巨大。” 洪夫人在汝宁六年,经过各种手段,手下产业用惊人的速度膨胀, 且经手的全是暴利的行业, 青楼,赌坊,丝绸绣坊,甚至还有贩卖私盐的痕迹, 这样算下来,她六年所积累的财富足以养活一批私军,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事情,那么多丝绸,丝从哪里来?我心中疑惑便叫人去查了查。” 沈月将地图打开,推到朱谨面前严肃道:“之前殿下有下令要求大量耕种粮食,以备不时之需,可我的人发现,这几片本该种上粮食的地方,现在全部都是桑树!” 之前她还疑惑冬天雪灾之时,粮食价格为何如此高且量小, 本以为是奸商屯粮发国难财, 现在想来是根源处出了问题,才导致去年粮食价格疯涨且供不应求! 南方气候宜人,最适合耕种,一向是大景最大的粮食产地,商队每年会在南方收购粮食贩卖到各地,赚取差价。 如今本该种粮的良田被放掉水变成桑地,这就意味着,大景的粮库被毁! 一旦出现灾荒...... 前世听到的传闻在耳边回荡,沈月背后生出一身冷汗,心脏砰砰直跳, “错了!殿下!我们一开始就错了!” 沈月扯住朱谨衣袖,点在地图上的手指发颤:“我们若是忽视了桑田这个问题,饥荒依旧会发生!” 这个手段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不是跟她用在草原部落的手段一模一样吗? 沈月咽了口唾沫,声音发沉:“提高丝价,让百姓尝到甜头后放弃种粮,转而一心养蚕吐丝!为了挣更多的银钱,百姓就得养更多的蚕,种更多的桑树。” “继续说。” 朱谨凤眸微眯,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若不是沈二阴差阳错来到汝宁, 等到良田全部变成桑田,一切都晚了! “桑树将良田中的肥全部吸收,等到丝价下跌,桑树除了烧火,别无他用,而再想要种植粮食之时,田已然被毁,田中全是桑树根系,极难除干净!” 沈月盖上地图,呼出一口浊气:“殿下,背后之人用心之歹毒!” 一开始她以为是贪官污吏, 后来她以为是豫北王在为谋反做准备, 现在看来,这个人应当是想要毁掉大景! 莫非是盟国其中之一想要撕毁盟约,入侵大景! 二人四目相对,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 朱谨当机立断卷起地图:“我们去实地看看。” 只有亲眼看看现场有多严重,他们才能根据情况制定出应对的方法。 既然是要去走访,那自然不能暴露二人的身份。 沈月换了身棉麻袄裙,脸上的面具被取下,用头巾将整张脸包裹只留下一双杏眸。 简陋的牛车从沈府后门离开,直奔城外村落。 “东家,您一会儿可千万别提是外地人,这边人排外,得委屈您装成小人嫁出去的妹子。” 沈月商队中调来的人赶着牛车,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黑得发亮, “到时候,小的就说您是小人三妹,这位爷是小人的三妹夫。” 沈月望了眼朱谨,见他没反应,点头:“好。” 牛车不似马车,车内也只是用稻草垫了垫, 车轮碾压过参差不平的道路,颠得人五脏六腑都发颤, 烈日当头热得厉害,再加上来回颠簸,沈月胃中翻涌,脸色发白。 “难受?” 朱谨偏头看向沈月,凤眸暗了暗:“早知如此,你在府中才是。” 是他的疏漏, 沈二再怎么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这样的牛车恐怕这辈子都没坐过,自然是不习惯的。 他抿唇:“要不,我抱你坐在上面?会舒服一点,” “抱我坐...坐上面?” 沈月杏眸一震,磕磕巴巴地往后缩:“这不太好吧......” 虽然两个人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 但抱坐在他腿上,总归有些不合适吧? 她目光不受控制扫向朱谨盘起来的双腿,长睫扇了扇, 看着好结实! 坐上去应当不会再硌得屁股疼了吧? 怎么办,有些心动! 第162章 我当家的脑袋有问题 “没什么不好的,坐得舒服比什么都重要。” 朱谨深邃的眉眼在此刻格外俊朗, 沈月眸光忽闪,心尖发痒,耳根也跟着红了起来, 想不到朱谨还挺贴心的。 再一想,她受这个罪也是因为帮朱谨,心中仅有的一起犹豫也跟着消散, 挪了挪被颠得失去知觉的屁股,她低垂着头:“那就麻烦你了。” 矜持的受罪和不要脸的享福之间,她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反正二人现在扮演的夫妻,坐一坐也不算暴露身份。 正想着,牛车被朱谨叫停, 紧接着腰间一紧,下一秒沈月坐在牛背上呆若木鸡。 “你说的坐上面,是这里?” 朱谨颔首,拍了拍牛背上铺着的褥子,贴心道:“虽然不比马背,但也算是平稳,你试试,这样就不会难受了。” “......” 合着是她多想了! 沈月羞涩的笑意僵在嘴角,从朱谨手中接过麻绳,她木着脸: “我试试。” 骑马骑驴她都骑过,骑牛还是头一遭。 牛身比马要宽,坐上去也算稳当, 沈月回头瞄了眼正襟危坐的朱谨,眼神复杂,就这情商,他日后可怎么哄媳妇儿? 牛车走了一炷香后,远处逐渐出现人烟,路两旁也开始出现田地, 少部分的水田种着青色稻苗,剩下大片都是碧绿的桑树, 不少人挎着布兜在田间摘桑叶,身上皆是上好的棉布衣裙。 他们看到牛车来,热情地打着招呼:“老马,又去拉人了?” 老马将牛车停下,扯起汗巾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低声道:“这几个是附近出了名的养蚕能手,东家可要去村里看看?” 沈月点头:“看看也好,本就是出来走走看看的。” 听了沈月的话,老马不再犹豫,下车跳到田里迎过去同村民拉家常。 见老马同村民说说笑笑打成一片, 朱谨眉尾微挑,走到沈月身畔,低声夸道:“你手下这些人还不错,挺好使。” “那是。” 沈月双手环胸抱在胸前,杏眸弯弯:“论身手高强,我的人肯定比不过你,但论起民间消息,你的人肯定比不过我的。” 她身后没有底蕴支撑,想要组建朱谨他们那种暗卫死士没有个三年五载绝对不成, 但时间不可能停留着等她,她只能另谋奇窍剑走偏锋, 民为根基,她用民作为耳目,便能深入民间,掌握细微的动向。 就比如这次, 当官员都在粉饰太平的时候,只能依靠民间的力量来窥探一二, “不错,”朱谨颔首,认同沈月的话:“这次给你算大功一件。” 说这话,老马已经带着两个妇人朝牛车走了过来, “老马,你这妹子怎么包成这样?也不怕捂出痱子?” 妇人眼底透着疑惑:“奇奇怪怪的。” “婶子,我脸上出了红疹子不能见风。”沈月笑道:“热得厉害也没办法,可不能留疤变成麻子。” 妇人半信半疑点着头,沈月眼珠子一转,艳羡道:“婶子头上这银插梳真好看!这不得百十两银子!” “啧啧!” 她啧啧称赞:“这么大的银首饰,我只在那些夫人头上见过!婶子这日子过得可真不错!” 听了沈月的夸赞,妇人嘴角止不住上扬,抬手摸着头上插梳,眼尾褶子都笑了出来:“哪有那么多,只花了三十两,” 女人之间的话题一打开,家长里短有说不完的话, 牛车一进村便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土坯房,妇人指着最东边的一片笑道:“妹子你别看那些是土疙瘩,里面东西可值钱了!” 几人边走边说养妇人家中的蚕房走去, 打开门,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放着簸箕, 淅淅索索的啃食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沈月往里瞄了眼,白白胖胖的蚕宝宝挤在一起蠕动,如同一片白棉, 一两只还行,这么多密密麻麻的白虫绞在一起,看得人原地去世。 她顿时打了个激灵往后缩了缩,脚底踩到僵硬的东西。 “小心,” 朱谨一手盖住沈月眼睛,一手扣住她肩膀将她带进怀中:“害怕就别看。” “妹子怕什么,这些可都是婶子的小宝贝们!” 妇人捏起一只放在手心,笑得合不拢嘴: “若不是这两三年听劝养蚕,哪能过得上如今这般好的日子,往年地里刨食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就挣几十两,勉强够得上一家子嚼用,哪像现在,一年两百两轻轻松松。” 朱谨听到此处忍不住出声打断:“都去种桑养蚕,粮食怎么办?” 妇人不以为然, “有了银子谁还担心没得吃,买就是了,也没多少银钱。” “可若是没有粮食卖了呢?空有银钱有何用?” 朱谨剑眉紧蹙,冷肃的面容让人有些忌惮:“都不种粮食,哪里来的粮食卖?” 好阴毒的手段, 有这般想法的绝不止一个村子的人,而是整个南方百姓! “嗨,瞧你这后生,怕这怕那的,又不是所有地方都不种,总会有商人来倒卖,” 妇人脸色冷了下来:“去去去,那你就去种粮食好了。找我学什么养蚕!浪费我时间!” “婶子莫恼!我们是专门来学养蚕的!” 听出妇人语气中的不悦,沈月急忙打圆场, 拽下朱谨盖在脸上的手用劲掐了掐,示意他不要说话后,沈月嗔怒地瞪了朱谨一眼: “闭嘴!榆木脑袋不开窍!这也不做那也不敢!你想让我和孩儿跟着你饿死不成!” 她推开朱谨拉着妇人手凄苦道: “我这当家的什么都好,就是脑子拧巴有问题,家中都快揭不开锅了,他还固执地认为种粮食能活命,我可不同意!我还想挣钱送我儿去县里做读书人呢!” “妹子这话在理!” 第163章 咄咄逼人 妇人听了这话脸色好看了些许,主动带着沈月参观她的蚕房, 沈月见状,故作忧心道:“婶子,若这丝养出来没有人收怎么办?若是没人收岂不是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宝贝都搭手里了。” 她左右望了望,凑过去小声道:“之前都是咱们县令夫人手下的铺子收,可我听说县令夫人好像得罪了京都那边的贵人,若是她被...我们这蚕丝可怎么办才好?” “怕什么,倒台了才好!要蚕丝的人多了去了,时不时就有专门的商队来收,价格比县令夫人给的还在高!” 妇人嘴一撇,从藤条筐中取出桑叶铺进簸箕中:“要不是怕得罪她,我们早就把蚕丝卖给其他人了!” “那我就放心了。” 沈月故作轻松,转身和朱谨对视一眼,暗暗使了个眼神, 这是另一条线索, 他们合伙将丝价抬上去,鼓励更多人养蚕种桑。 一行人在村里转了转,十户有五六户弃了种田改为养蚕, 能见之处,就连路边都种上了桑树,更别说每家每户的田地。 一圈转下来,朱谨脸色黑沉如墨, 妇人拉着沈月回到自家蚕房,热情地用小筐子给沈月装了几十条蚕种, “谢谢婶子。” 僵硬的抱着装有蚕的筐子,沈月手指尖都在遏制不住发抖, 别的都还好, 她就是接受不了软踏踏或者多腿的虫, 只是看着就浑身汗毛倒竖,更别说现在还抱在怀里。 妇人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脸上笑容又真切了几分:“对,就用这种宝贝的态度去养,定能给你家小子盖上瓦房送去县城念书!” “我来吧。” 朱谨从沈月手中接过竹筐,一手拖着,一手揽着她肩膀往村外走, 坐上牛车,老马小声道:“东家,可还要去旁地村看看?” “其实都与这个村差不多对吧,那就回去,不用看了。” 站在百姓的角度上想,养蚕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今日她上门学养蚕,那妇人熟门熟路的讲解便能够看出,不止一个人寻她取过经, 村里只要有一人靠着养蚕挣了钱,不用宣传自然会有眼热之人跟风, 一传十,十传百,养蚕成为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沈月挨着朱谨坐在板车上,见他面目沉沉,淡声道:“百姓要的很简单,吃饱穿暖,儿孙满堂,他们养蚕并没有错,错的只是背后虚抬价格之人。” “我并未觉得百姓有错。” 朱谨单手压着竹篓,凤眸划过一抹冷意:“我只是在想,这些所谓的父母官是干什么吃的!” “想要整治,急不得。” 沈月轻声宽慰:“不能一剂猛药灌下去,得细水长流慢慢调养。” 朝政被太后把持的这些年,贪官污吏横行, 朱谨虽说有摄政王之职,但主要都抓在军政上,朝中文官一派,还是以太后为马首是鞍。 内忧外患,大景病得很重! 朱谨一回府便急匆匆去了前院,沈月想起方才接触的蚕,浑身难受。 正欲洗个澡,雨晴如释重负迎了上来:“县主,您可算回来了,二夫人在前厅已经等了小半天了,茶碗都砸碎了几个!” “钱氏?怎么,被洪夫人报复了?” 沈月挑眉,将脸上的头巾取下,冷哼道:“说说看,洪夫人用的什么手段?” 头巾取下,凹凸不平的深褐色烧伤盘亘在白皙的面颊上, 雨晴呆滞一瞬,慌乱地收回目光,接过头巾放在一旁替沈月更衣。 “回禀县主,” 她稳了稳心神,恭敬道:“二夫人的成衣铺子一早便有人去闹事,说穿了铺子里的衣裳浑身起了红疙瘩,定是布匹不好, 而后食肆那边也有人用过吃食后呕吐不止,那些人报了官,二老爷被衙役带走了。 表公子那边今晨也从高处跌落,至今昏迷不醒,听说腿伤挺严重的。” 洪夫人这手段算不上高明,但着实有效, 污蔑一张嘴,辩解跑断腿, 钱氏想要将沈允文摘出来要么费劲自证清白,要么就只有用银钱私了, 关键,洪夫人差这几个钱吗? 狗咬狗,真是令人满意的一出好戏呐! 沈月慵懒地倚着妆台,指尖挑起一串珊瑚手串戴在腕上, 朱红珠串绕在莹润如玉的肌肤上,艳丽无双。 她拿起一旁的黄金面具戴上,幽幽道:“既然是自家人,简单一些用玉簪簪起来便是,可不能让二婶等急了。” “喏,” 雨晴从妆匣底部寻出一套白玉首饰, 莹润的白玉耳坠缀在耳畔,长簪挑起长发盘在脑后, 清冷又不失尊贵, 沈月对镜望了望,红唇漾出一抹弧度: “手艺不错,日后妆发这一块就交给你了,回头我让凝香将妆匣钥匙给你。” “奴婢谢县主!” 雨晴眼睛陡然亮起,殷切地扶着沈月往外走,一手替她打着扇子:“地面刚用清水洒扫过,您仔细脚下滑。” 主仆一行人从廊下往前厅去,离得老远就能听到钱氏焦急询问的声音, “你们县主午憩时间这么长?你去将她唤起来!有事儿本夫人担着!” 坐了一下午,喝了三四杯茶水,钱氏耐心已经被耗尽:“那可是县主的亲二叔!若是因为你这丫鬟耽搁了时机,害了县主二叔,把你皮扒下来都难以弥补!” 面对钱氏的咄咄逼人, 凝香束手站在一旁,神情淡淡:“县主用过药午憩,我们这些做丫鬟的哪儿敢惊醒,若是因此伤了县主贵体,这责任谁来担。” “砰!” 钱氏猛地将茶杯砸在凝香脚下,气得咬牙:“好好好,你不敢,我敢!” 她气汹汹冲出前厅,刚要往后院冲,侍卫整齐划一地抽出长刀, 凝香站在门槛前浅笑:“二夫人还是莫要乱闯得好,若是伤了自个儿,可就不值当了。” “你!”钱氏指着凝香,手指发抖,但又不敢朝她发火, 毕竟是沈月身边的大丫鬟,她打了这丫鬟就是打了沈月脸面, 她强压怒火,放软声音道:“真是十万火急,你快去瞧瞧县主起身没!” 第164章 危险将至 “已有丫鬟去县主门外候着,县主醒来定会第一时间过来,二夫人且安心再坐坐。” 凝香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您先坐,奴婢让人重新给您沏壶茶。” 安心坐坐? 她都在这儿坐了一个半时辰了! 钱氏狠狠扯着手中帕子,却忌惮院中拿刀的侍卫不敢发飙, 这会儿她才陡然惊觉县主同普通百姓区别不仅仅是称呼和装扮上的区别, 县主是可以蓄养亲卫的! “不喝!” 憋屈的难受,钱氏索性站在门口了望,心中不免对沈月生出几分怨怼, 若不是沈月在船上看向她的那一眼,洪夫人又怎么可能气恼让人来对付她? 归根结底,她们一家子都是被沈月害了! 正扯着帕子在心中碎碎念,脚步声从廊下响起,钱氏立马打起精神迎了上去,欲拽住沈月的手,被雨晴拦住, “二夫人,我们县主身子不适,经不住您的拉拽。” 钱氏讪讪地收回手:“县主...你可要救救你二叔啊!” 她揉了揉眼睛,顿时眼眶通红,隔着雨晴望向沈月声音凄苦婉转:“那洪夫人记恨你,为了报复将你二叔冤枉入狱了!如今一个下午过去了,还不知被磋磨成什么模样了!” 啧啧! 钱氏这张嘴还真是会颠倒黑白啊! 沈月眼尾微挑,团扇掩着唇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分明是她先挑唆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这会儿怎么就成了无辜可怜的受害者了! “二婶这话本县主怎么听不明白。” 沈月绕开钱氏往厅内去:“外头热,我们进去细说。” 厅内散落一地的碎裂茶盏,飞溅的茶水在地上留下一片片褐色水渍。 沈月绕开脏污的地方,抬眸瞥向钱氏,似笑非笑:“二婶好大的威风。” “我...我也是一时心急......” 钱氏剜了低眉顺眼站在沈月身旁的凝香,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 好个贱丫头!她就是故意将这个痕迹留给沈月看的! 钱氏的目光太过明显, 沈月察觉后,眉头紧了紧, “二婶这样盯着我,可是对本县主不满?” “我怎么敢对县主不满。” 钱氏急忙收敛脸上的神色,跟着沈月坐到她下首,急切道:“县主派人去府衙大牢走一趟吧,那些人惯会屈打成招,我怕你二叔受不住!” 屋内冰盆被丫鬟重新添了些,冷意顺着侧面的风徐徐而来, 沈月闲适地摇着团扇,不急不躁道:“二婶想让我派人去,总得先告诉我二叔犯了什么事儿吧?” “我方才不都说了,是洪夫人陷害!” 钱氏冷着脸恨声道:“她记恨我们沈家人,让人去诬告你二叔,派人抓他去牢中折磨!可怜你二叔,好好的就遇上个无妄之灾!” “二婶有句话我要纠正一下,洪夫人是记恨的你,并非是我。” 沈月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轻抿一口,长睫眨动间寒光乍现:“再有,二婶在我身上算计了什么,想必你自己清楚,哪儿来的那么大脸,让我去帮你?” “那可是县主的亲二叔啊!” 钱氏猛的站起身,作势要冲沈月跪下,撑着桌案腿半屈:“若是我做错了,县主只管罚我,还请一定要救救你二叔!” 她要跪,自己凭什么受不得?钱氏以为用跪来逼她有用? 沈月轻嗤:“凝香,送客。” “沈月!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见沈月真的要走,钱氏用力推开挡在面前的凝香,朝沈月冲去, “嘭!”“唔!” 沉闷的响声伴随着钱氏的呻吟。 沈月诧异回头,就见朱谨收回腿凤眸幽沉如墨, “你怎么来了?” 朱谨不是在前院忙政事吗? 她朝朱谨身边走了走,站定仰头望着他莞尔一笑:“一点小事,我自己能搞定。” 看钱氏表演也只是为了找个乐子, 她在自己地盘哪能真的被人欺负了去。 “何必为闲杂人等烦神,我有事寻你,” 朱谨目光掠过沈月发髻上的长玉簪,握刀柄的手紧了紧, 见钱氏还趴在地上呻吟,侧首对钱氏冷声道:“是自己出去,还是我派人给你拖出去!” 他气势太过骇人,钱氏想说的话被哽在喉间, 眼见着外面侍卫进门,她低头依着丫鬟站起身,形容狼狈: “我自己走!自己走!” 钱氏离开后,厅内无关人等被清了出去, 朱谨低头望向沈月:“洪府方才传来消息,洪夫人身边那个宁婆子不见了。” “宁婆子,我有些印象。” 沈月叩着桌案沉吟:“是个油滑的婆子,洪夫人挺信任的。” 朱谨凤眸微眯,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审问过门房,并未看到宁婆子出府,且洪府账上的现银也跟着不翼而飞,洪府,没有价值了。” “宁婆子才是背后之人派过来的管事。” 想通前因后果,沈月不免后脑勺发凉, 背后之人好深的心思! 反其道而行,让一个婆子隐藏在背后指挥,洪夫人只是她们在明面上的出头鸟! “我已让人全力搜捕,” 朱谨望向沈月,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担忧:“这件事毕竟因你而捅出,以防被报复,我们明日回京!” “好。” 重活一次,沈月格外惜命, 这次事情不是小打小闹,她继续留在汝宁,百害而无一利。 朱谨同沈月说着回程安排,沈月托着下颌安静听着, 兀的,厅门口响起急促脚步声, 沈月歪头望去,瞄见凝香脸上的凝重之色,心中一紧, “姑娘!统领大人!洪府那边出事了!” 凝香冲二人行礼后,语速极快地将消息告知沈月和朱谨: “方才洪府那边突然起火,截止护卫回禀之时,府中没有一个人逃出来!且没有回应,生死不知。” “下药纵火!” 只有这样的手段才能让偌大一个洪府一个人都未逃出来! 沈月从椅子上站起身,脸色难看:“备车,立刻过去!” 手腕被拽住,她疑惑地望向朱谨, “危险,你别去。” 朱谨深邃的五官凛然,眼底透着杀意:“你留在府中,等我消息。” “万一那人又掉头故技重施在沈府下药放火呢?我岂不是更危险?” 第165章 一击毙命 洪府有摄政王府和沈月的护卫守着都被背后之人得了手,更别说是沈府, 朱谨望着沈月面具后坚定的杏眸,知道哪怕自己不让她去,她最后也会自己去,凤眸微凝:“你说得对,未到京都之前,你与我形影不离。” 朱谨骑马护在沈月车架旁,一行人带着护卫急匆匆离开。 钱氏并未走远,听着动静撩起车帘望去, 只见几十个杀气腾腾的持刀护卫从沈府中鱼贯而出,个个穿着甲胄。 “咱们这二侄女还真是出息了。” 她探出身朝着车马离开的方向了望,目光漏出一抹沉思:“这方向,莫不是去洪府的?” 钱氏身上的丫鬟跪坐在地替她擦拭着裙摆上的污渍, 低声道:“听说洪府出了大事,好像起了火,一个没跑出来,大......” “苍天有眼!” 钱氏突然出声将丫鬟未尽的话语打断,丫鬟嘴唇蠕动,挣扎片刻后垂眸安静不语。 听说洪府有可能满门皆灭,钱氏忍不住笑出声:“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要轮到我沈家二房了!” 整个汝宁除了洪夫人,便是她最了解本地的生意场, 若是贵人要重选一个管事,自己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心头一阵火热,她拿起帕子掩饰唇角的笑意,定了定神吩咐:“立刻回府。” 丫鬟不解:“夫人不是要去捞老爷吗?” 提起沈允文,钱氏脸上急切不在,镇定自若道: “老爷本就是被冤枉的,洪府一灭自然就出来了,我们且等着便是,启程回府。” 贵人定会暗中物色人选,她得在此之前做好准备才行! 不就是敛财? 她有的是手段! 只要能被选上,每年光是抽成便是一笔可观的数目,更别说过手之时的暗中运作! 波浪状的云朵朝着天际涌动,两波马车背道而驰。 洪府上方的云朵被火光染红,浓烟滚滚。 洪府四周已被衙役和沈月的护卫团团围住,不断有人往火海中泼水救火。 看热闹的百姓被驱到一旁,以防其中有凶手隐藏。 “属下见过县主!” 沈月马车刚一停下,领头的护卫便迎了上来,站在车旁行礼,姿态恭敬的将现场情况简单概述:“属下在现场发现了桐油的痕迹,一时半会儿火可能灭不了。” “再多派些护卫挑着书房上房先灭火。” 书房卧房都是大部分人隐藏重要东西的地方, 也许他们没找到的账本会在其中。 沈月避开朱谨搀扶的动作跳下车,目光划过领头护卫身上的焦痕,柳眉拧了拧:“我记得你,你是赵斌,赵护卫。” “回禀县主,属下赵斌!” 听到沈月记得自己,赵斌眼底浮现喜色,想要谢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躬身低着头, “你进火场了?”沈月沉声。 赵斌头发,衣角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除非是来回进出火场,否则不会烧的这么均匀。 “是!属下在里面发现了一些线索,方才已经派人去同县主请示,难道是那人同县主错过了?” “那些人起因并不是因为火,是先被人杀死后扔进的火场。” “并未有护卫回禀,” 沈月摇头,杏眸眯了眯:“既然来了,那我们进去看看去。” 刚走几步,她脚步停顿, 背后之人明明已经将洪府灭门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放一把火? 除非...... 越是深想,她心中越发不安,低头同凝香吩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凝香带着人离开后,沈月方才重新迈开脚步跟着赵斌往里走。 赵斌边走边说着方才的发现:“属下方才在几个屋中都搜寻过了,几乎没有活口,应当是同样的死法。” 朱谨落在沈月身后,盯着赵斌说话同时瞄向沈月的眼神,凤眸微凉,脸上隐约漏出一丝不悦之色, 不过是回禀消息而已,那人同沈二站的是不是太近了些? 再有那个眼神,身为下属,难道连最基础的礼仪都不懂? 县主尊颜岂是他一个护卫能盯着看的! “县主请看,这是属下从火场中扛出来的尸体,” 沈月顺着赵斌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个盖着草席的隆起放在院子正中,周围守着几个护卫,见赵斌引着她们过来,纷纷行礼, “见过县主!” “几位辛苦,不必多礼。” 沈月摆摆手,跟着赵斌蹲下, 焦糊味道伴随着血腥气,她眉头紧锁,目光暗了暗,直勾勾盯着即将被掀起的草席。 赵斌掀起草席的动作随着沈月蹲在身旁停下,他转身望着沈月,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道:“枉死之人面目可憎,县主可要......” 避一避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站在一旁等不及的朱谨已经出刀将盖在死尸身上的草席挑飞, “县主!” 沈月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就多出一面袖子将前方场景遮挡的严严实实。 赵斌抿着唇,关切道:“死状可怖,您可要先离开?属下同这位统领探查起因后向您禀告。” “赵护卫有心了,不过我胆子大,无碍。” 沈月两指并拢按下赵斌手臂,直直对上一双晦暗的凤眸。 “这人是被一击毙命。” 朱谨收回视线仔细翻看尸体,低沉的嗓音难掩冷意:“刀法快准狠,行凶之人身手极好。” 能得朱谨赞上一声极好的人不多, 看来背后之人的势力比想象中的还要强。 沈月收敛心神朝尸体望去, 看衣服应当是洪府的小厮,身上的烧伤并不严重,取他性命的是脖子上的那道红痕, 一连看了几具尸体,皆是同样的手段,一击毙命。 洪府上下丫鬟小厮加上主子,几乎有小一百人, 单靠一个杀手绝对无法做到, 也就是说,如今的汝宁城中最少藏着七八个刀法过人的杀手! 心中骇然,沈月起身将朱谨拽起来走到一旁的避人之处:“你现在立刻带着人离开,这边太危险了。” 桑田一事便能看出背后之人对大景的敌意, 若是被他们发现朱谨在汝宁,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朱谨, 朱谨这次是秘密前来,身边人手带的肯定不多! “走!你立刻走!离开汝宁!” 冷汗霎时间湿透衣衫,沈月死死抓住朱谨手腕拖着他往外疾行。 如今的朱谨身份不同,绝对不容许有一丝闪失! 第166章 亲密姿态 手腕被嫩白的指尖圈住,沈月软糯的嗓音带着难以掩藏的关切, 莫名,朱谨心中的郁气霎时间消退得一干二净, 嘴硬心软的小姑娘, 前两日表现得那般冷心冷肺要同他划清关系, 这会儿发现有危险,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他的安慰。 反手将沈月手包在掌心,朱谨唇角上扬:“既然危险,那就一起走。” “不成,我还要留下来钓鱼。” 手被抓住,沈月停下脚步,想要抽回却被朱谨紧紧抓着,不由冷下脸:“松手,周围那么多属下都看着,你不要脸我还要。” “是阿月先抓我的,怎么反倒是反咬我一口?” 朱谨扫过不远处暗暗窥探的目光,手握得越发紧了些, 低头放软声音道:“别闹,那群杀手指不定还藏在洪府,我已经被暗卫包围了四周,抓着你是为了方便一会儿随机应变。” 听了朱谨的话,沈月杏眸陡然一亮:“你也猜到了?” 在洪府外赵斌说洪府人死于刀剑的时候,她心中就隐隐有了猜测, 背后之人灭了洪府的口后多此一举放火可能是为了将她引到洪府进行报复, 遂让凝香去调人埋伏在暗处,准备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没想到朱谨也是同样的想法。 “杀人后再放火就好比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朱谨暗暗摩挲着手心滑腻的肌肤,心跳忽地失去平衡, 沈二与他再契合不过。 这般聪慧的小姑娘若是能陪伴在自己身边,无趣的日子想来也会变得生动起来。 “不成,你还是先走吧,左右他们目标都在我身上,没必要多一个人以身犯险。” 沈月沉吟片刻,重新提脚往外走, 多一个人留在这儿就多一分危险,不划算。 “真不用。” 朱谨无奈摇头:“我十一就上阵杀敌了。” 二人并肩站在假山旁争论不下,忽地两道寒光从身后折射而来, 水花飞溅,黑衣人如利剑般破开水面朝着沈月冲来。 一后一右,将沈月的退路封死, “保护县主!” 赵斌目光一直落在沈月身上,所以当剑光一出,他便第一时间察觉不对, 高呼警示后,提气朝沈月奋不顾身地跃去, “噌!” 刀剑相交发出刺耳的嗡鸣,沈月后方黑衣人的剑被赵斌挡下, 朱谨则一手格挡,一手揽着沈月腰身抱着她腾挪到护卫之中。 一击不中, 院中再次涌出四五个黑衣人,目标明确直奔沈月而来。 “弓箭手!” 确定暗处人已经全部引出,朱谨抱着沈月腾到屋顶,刀尖所指,暗处再次出现一批手持弩箭的暗卫将黑衣人牢牢锁定。 赵斌带着手下退到院外,仰头凝视着朱谨,眼底掠过一抹疑惑, 这人究竟是谁?弩箭是军中产物,他所带之人却能人手一把! “啧啧,这弩箭可是兵部精心改良过的,可以瞬间发射三支,力能穿木。” 沈月坐在朱谨臂弯,娇小的身躯窝在朱谨怀中晃着脚闲适非常, 她居高临下的望着院中背靠背防备的黑衣人,笑得眉眼弯弯:“放下剑降了本县主,本县主还能留你们一命,若是负隅顽抗,那就等着变成刺猬吧!” 话音刚落,院外再次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凝香带着人回来,瞥见沈月和朱谨亲密的模样,眼神呆滞, 她这才离开多久,摄政王就上位了? “回县主,护卫已经全部就位,请您吩咐。” “候着吧。” 沈月下颌搁在朱谨肩上,瞄了眼里三层外三层围住院落的护卫,轻嗯一声转过身同朱谨望了眼, 瞧见朱谨点头,她摇着扇子盯着场中黑衣人幽幽道: “本县主没什么耐心,我数三个数。数到三,若是还不放下刀剑,那就都给洪家陪葬吧!现成的火,处理起尸体来也方便。” 黑衣人互相对视,握剑的手紧了紧, “大哥......” “闭嘴!” 几人紧紧贴在一起,额上全是冷汗, 领头之人艰涩道:“你以为投降了你就能活?” 沈月在屋顶幽幽数着数, “一......三!” 黑衣人震惊的目光中,箭雨倾泻而下,几人一时不察,险些没反应过来, “冲!你们往外冲!” 领头之人挥舞着手中剑将飞来的箭矢打飞,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闷哼声眼底腥红一片, 这一次是他大意哦,没想到区区一个县主身边有这么多精悍的护卫! “瞧见最右边那个矮个子的没有,留下他。” 沈月目光眯了眯,用团扇挡住嘴在朱谨耳边轻声道:“方才是他先慌的,证明是个惜命之人。” 出其不意的放箭是为了试探谁最慌,才能找出最有可能审讯出消息的人, 用团扇挡嘴是因为武艺高强之人视力也极佳,以免被他们读出唇语失了先机。 朱谨点头,比了个手势, 领头之人瞄了眼沈月所在的方向,忽地迸发出大力朝沈月冲来, 阻挡的人皆被他震开, 人未至,瘆人的杀意已然拂起沈月散落的鬓发, 虽知朱谨定不会让她出事, 但生理反应依旧让沈月指尖遏制不住的发颤,细密的鸡皮疙瘩遍布全身。 “阿月,别怕。” 低沉嗓音带着令人心悸的淳厚, 沈月感觉圈着自己的手臂收紧, 下一秒,刀光在眼前出现残影,黑衣人刺来的手被斩断, 朱谨凤眸闪烁着狠厉,手腕翻转,长刀横扫过黑衣人肩头, 温热的鲜血迸溅, 沈月眼疾手快用团扇挡住脸,伴随着刺鼻的血腥气,飞溅的鲜血如红梅散落在扇面上。 “刺客已伏诛!还不束手就擒!” 雄浑的嗓音在洪府上方回响, 沈月挪开扇面,入目便是被挑在刀尖上的头颅直勾勾盯着自己, 心脏猛地一颤, 她咽了口唾沫,默默将视线挪开,尽量忽视眼前的头颅。 第167章 宫中 前世朱谨受伤后几乎没再动过手, 沈月还是第一次直面朱谨出刀杀人的场景, 没有花哨的动作,没有多余的招式,每一个动作都是直面要害, 长刀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轻而易举寻到对手的破绽将其斩杀, 滴滴答答的滴水声在耳畔萦绕, 沈月闭上眼,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刀尖上的断头, 脖颈被整齐地切断, 瞪大的双眼还残存着孤注一掷的决然和不可置信的恐惧。 “怕?” 朱谨察觉沈月乱了节奏的呼吸,持刀的手僵了僵, 是他忽视了,沈二再怎么大胆也是女子,看到这样血腥的一幕难免有些难受, 沈二不会因为他刚刚的行为认为他是残暴弑杀之人吧? 薄唇抿了抿,朱谨歉疚道:“军中习惯了,一时间没有改过来,我只是为了......” “不用解释,我懂的。” 未尽的话被沈月打断, 沈月平息着情绪,接道:“行军打仗之时会斩下敌军将领的头颅高悬,用以震慑敌军,击溃敌军的心理防线。” 她睁开眼,望着院中情形,淡漠道:“可惜只抓到一个,否则还能分开审讯,确保消息可靠。” 黑衣人首领被朱谨斩杀之时,底下几个黑衣人被乱了心神, 一瞬间的破绽足以护卫将他们拿下,可惜大部分都是烈性子,血战到底, 唯有他们刚刚看到的那个,因为迟疑被箭矢穿透双手双脚钉在柱子上,成为唯一的活口。 “不错,不过一个也够了,只要追查到他的来历,便能顺藤摸瓜找出些线索。” 朱谨眼底流露出一抹惊艳, 对沈月能这么快调整好心态,也对她的见识。 小姑娘与他,格外契合。 像是上天察觉他的孤独,特意给他量身定制的礼物。 护卫入院开始收拾残局,站在屋顶的众人也随之跃进院中。 朱谨侧首瞥向沈月晶亮的杏眸,眼底浮现一抹柔软的笑意, 不仅性格合拍,任何一处让他看着都心中欢喜。 感受着周围若有若无的窥探,朱谨凤眸暗了暗,默默将手臂收紧。 朱谨肩宽腿长衬得他怀中的沈月娇小可人, 平日里身姿纤长的沈月这会儿像个陶瓷娃娃一般,被他轻轻松松单臂抱在怀中。 赵斌单膝跪地:“回禀县主!后院发现一个活口!” 竟然还有活的? 沈月心中一喜,忙道:“是府中仆人还是主子?快带进来!” 低头,见朱谨臂弯依旧紧紧箍住自己膝盖,她杏眸掠过一抹涩然, 拍了拍朱谨肩膀,故作淡声道:“放我下来!” 现场这么多人全都暗暗看着, 方才说是情况紧急为了保护自己就算了, 这会儿黑衣人被杀的杀抓地抓,再抱着像什么样子。 “喏!” 朱谨视线划过赵斌,轻笑一声, 半蹲将沈月放下,看到她迫不及待地远离,同自己划开距离,朱谨眼底掠过一抹遗憾,有时候太过机敏也不好, 护卫将唯一的活口带上来,女子浑身湿透,头发散乱,残存的惧意让她身体颤抖不已。 她跪在沈月面前,撩开脸上遮挡的发丝,哑声哽咽:“民妇沈娇见过县主!” “堂姐!” 沈月杏眸微震,三两步上前扶起沈娇上下打量:“可有受伤?你是怎么躲过杀手的?” 掌下衣衫湿润隐隐散发着异味, 她转头对着凝香吩咐:“去车内取一件披风来,” 沈娇脸色惨白得如白纸一般,双唇泛着紫色:“当时我恰巧在出恭,听着动静不对就躲在了茅厕中,直到没动静才偷偷跑了出来藏在水池里。” 她眼神透着恐惧:“究竟是谁这么残忍,要灭门!” “我也不知。” 沈月脸色阴沉,背后之人行事嚣张,简直不把大景放在眼中。 “我先派人送你回沈宅安顿,” 她虽与钱氏有龃龉,但与沈娇无关,沈娇能活下来,她也为她高兴。 火势全部扑灭已经是深夜,洪家上下的尸首被一排排安放在院中, 此事不是简单的小刺杀,必定是要移交到官府手中的, 沈月吩咐护卫将现场仔细保护后,与朱谨一同回到府中。 “让丫鬟收拾行李,明日用过早膳我们立刻起程。” 将沈月送回后院,朱谨再次叮嘱,面容肃然:“今日暗卫的动静不小,定然有人猜到了是我,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我知道,即刻便让人收拾。” * 慈荫宫, 内侍揣着手脚步匆匆:“太后娘娘,有急件!” 内殿烛火重新点燃,太后披着外衫起身, 接过宫人递来的湿毛巾盖在脸上,微凉的水驱走困倦, 未上妆的脸上落着大大小小的褐色斑点,老态明显。 “让他进来,” 她嗓音沉沉:“看看咱们的摄政王又做什么妖了。” “喏!” 不多时宫人领着内侍进门, 内侍低垂着眉眼,双手将消息递了上去:“太后娘娘,南边加急传来的消息。” 宫人接过,跪坐在太后面前替她展开。 太后喝水的动作顿住,浑浊的双眼陡然迸发出一丝精光, “呵呵呵!咱们这位摄政王还真是勤政爱民啊!” 垂眸吹着温热的水, 她眼底寒光乍现:“既然摄政王不喜欢待在京都,那就别让他回来了!不惜一切代价留下他!” “喏,” 内侍领命退下, 太后撑着额角,眼角皱纹明显:“那两位如何了?” 女官跪坐在榻上替太后揉捏着小腿,轻声道:“太子妃殿下已经显怀,再过半月便能让太医把出腹中胎儿性别,那位最近孕吐得厉害,已经请太医开个药,不过仍旧未曾好转。” “各人孕像不同,只要没见红倒是不需要大惊小怪。” 太后闭着眼:“让人仔细照顾着,万不能出意外。” “您放心,温女官和林太医都守着,绝不会出现问题。” 太后呼吸逐渐平稳, 女官小心翼翼扯过锦被替太后盖上,掐灭烛火后缓步退出。 不远处的侍卫望着太后宫中重新灭掉的烛火,垂眸。 不多时,一只鸽子消失在夜空之中。 第168章 诱饵 一早,浩浩荡荡的车队从沈府离开,引得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你说什么?这就走了!” 正准备今天继续去寻沈月的钱氏听到沈月离开的消息,惊得将手中的筷子掉落在桌上, “回夫人,确实是,一早出的门,算着时间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城门了!” “你究竟有没有看清楚,是不是出城办事了?” 钱氏起身,撑着桌子身体前倾,不可置信道:“说走就走,这也太突然了!” “夫人,千真万确,装行李的车马足足有七八辆,奴婢特地去沈府打听过了。” 丫鬟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缩着脖子,生怕被迁怒。 “莫非是被洪家给吓到了?” 钱氏锤着手,在厅中来回踱步:“她这会儿走了,我的事情可怎么办才好!” 昨日沈月的护卫将沈娇送回来后,她熄灭的心再次燃了起来, 沈月能救沈娇,证明她对二房并不是全然厌恶,只要自己带着沈娇打着登门拜谢的名头进门,再哭诉一下苦楚和不容易,指不定沈月就能心软,替她将沈允文捞出来, 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谁知道沈月会突然离开! “娘,您莫要再算计县主了。” 沈娇低垂着头,小声道:“县主聪慧,又怎么会看不出您的小九九,您可莫要将情分败光了。” “闭嘴!” 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钱氏顿时将矛头落到她身上。 “让你办点小事你都办不好,拿你有何用!” 钱氏掐着腰戳着沈娇额头,恨铁不成钢道:“忙活半天你就给我偷一本破账本回来!连接头人一点线索都没有!” 钱氏力道不小,沈娇额头顿时出现一片通红的指印, “娘,女儿知错了。” 沈娇低垂着头,双手在桌子下绞在一起,直到指骨泛白, 她方才畏畏缩缩出声解释:“婆婆向来谨慎,平日里都不给我接近床榻的机会,也就是趁着这次混乱,我才好不容易将账本偷了出来。” “还狡辩!别吃了!滚回去面壁思过!” “是。” 沈娇离开后,钱氏气哼哼地坐在桌上,望着一桌子的早点再无胃口。 “让人准备席面,本夫人要替县主宴请各位夫人。” 沈月不告而别突然离开,有失规矩, 她这个做二婶的帮衬着安抚一二,也是应该的。 * 夏日午时闷热,万物都随着烈阳的烘烤昏昏欲睡。 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刺耳,车轮碾在山石上粼粼作响, 郁郁葱葱的密林边,沈家车队排成长龙缓缓前行, “咻!咻!咻!” 变故突生,无数箭矢从密林中飞出直奔沈家车队, “有刺客!保护县主!” 护卫训练有素的组成方队抵挡,一波箭雨后,手拿刀剑的刺客从林中冲出,同护卫缠斗在一起。 两拨人马打得难舍难分,时不时有人倒下, 刺客见此放弃全部灭口的想法,转而围攻起沈月的马车来, 护卫急着回防抵挡却还是棋差一步, 眼见七八支长剑刺穿车帘要将车内人毙命, 兀的一柄长枪从车厢内冲出,迎面将车前的刺客穿成糖葫芦。 车厢承受不住压力崩解, 赵斌手持长枪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在他身旁,戴着金色面具的女人紧紧握着匕首,瑟缩在一旁。 “杀!” 见到目标,刺客如疯狗一般扑向女人,奈何有赵斌护在一旁,一时间难以得手。 “咻!” 冷箭从林中射出, 赵斌眼疾手快将女人扯到一旁,却不料女人身形一歪,箭矢擦着头发而过,面具搭扣崩塌,女人面具落下,漏出一张清秀的脸。 刺客微愣,而后极速后退:“目标不在这里面!是埋伏!撤退!撤!” “来了还想走?呵!” 赵斌打了个哨子,更多的护卫从四周涌出,将刺客团团包围:“杀!一个不留!” 一番血战,场中处处能见残肢断臂。 赵斌将长枪血迹擦干净,坐回后面的车厢:“继续前行!” “是!” 车队继续前行, 雨晴窝在车厢中,交叠的双手微微颤抖:“赵护卫,我会死在路上吗?” 赵斌手握长枪端坐在雨晴身旁,许诺:“只要我不死,你就不会有事。” “我知道了。” 雨晴将双腿屈起,用手臂紧紧抱住,苦笑:“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她是真的后悔了, 比起被县主赏识,比起得到自由身,她宁愿自己依旧做个不起眼的奴婢,只要还活着! 话音刚落,雨晴陡然察觉一抹杀气,汗毛倒竖,浑身止不住发抖。 她抹去眼泪,艰难地抬眸往赵斌看去,就听他寒声道:“是你主动请缨抢着要做诱饵,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因为你让计划出了差错,不等刺客,我先杀了你!而后自杀谢罪!” “我知道了......” 赵斌眼中的杀意明显,雨晴毫不怀疑他会因为沈月的安危将自己处理掉。 低垂着头,她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若是她生来如沈月一般就好了,所有人都护着,不用经历人间冷暖疾苦。 “呕......呕......” 沈月趴在栏杆边止不住呕吐, 肠胃不断痉挛,吐出的酸水激得喉咙刺痛。 宽厚的大掌在背上轻轻拍打,温热的清水被送到唇边, “先漱漱口,兴许会好一些。” 朱谨盘腿坐在沈月身旁,眼底满是心疼:“怎么晕船晕得如此厉害?等到下一个地方我们换大船就好了。” “不用特地换,多做多错,吐干净就好了。” 沈月抵着涨疼的眉心,病恹恹地趴在栏杆旁,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晕船,还晕得这么厉害! 自从上了船,她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在天上飘着,看什么都晕得慌。 接过朱谨手中的清水抿了一口冲淡嘴中的苦涩,沈月刚要说话,胃中再次翻涌, 她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外,呕着淡黄的酸水,眼泪止不住流, 杀千刀的! 这个罪她非要千百倍还回去不可! “朱谨,你给我打晕吧!” 沈月筋疲力竭地耷拉着头,杏眸红肿的,像是兔子一般。 “让我睡一会儿,不然我觉得我真的死在船上!” 第169章 势在必得 “你先依靠着我歇息一下,闭上眼睛深呼吸贵好受一些。” 让朱谨打晕沈月,他自然是下不去手的,可看着沈月吐得这般难过,他心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 查贪,查背后之人,沈月都是为了他着想,受这般罪,也是为了他。 若不是他暴露了身份,忧心其余势力围堵,他们也不用借着夜色从水路悄然离开。 乌蓬小船上都是摄政王府的暗卫,朱谨不再克制内心的冲动, 捞起沈月吐到虚软的身体揽到怀中, “唔!你做什么!” 陡然被紧紧抱住,沈月心中一惊,正待挣扎,被朱谨掐着腰按在胸前。 手腕被捏住,带着薄茧的指腹寻到内关穴位轻轻揉捏, “闭上眼睡会儿,本王抱着,你会舒服一些。” 朱谨下颌抵在沈月头顶,低沉的嗓音透着难以察觉的宠溺:“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 随着他的揉捏的动作,穴位处传来微微的刺痛, 清苦的沉香气息将沈月包裹, 身后是朱谨宽厚结实的胸膛,随着他呼吸上下起伏, 沈月掀起眼帘朝上望去,入目是刀削阔斧般的下颌线。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他揉捏的穴位确实有用, 腹中的翻涌好了一些, 她软软地靠在朱谨怀中,疲惫的身躯陡然涌起倦意, 长睫缓缓下落将幽冷的瞳眸遮掩, 急促的呼吸也慢慢随着身后的起伏归于平静。 “姑......” 凝香端着药汁从船舱中钻出,未尽的呼唤被朱谨眼中的冷意吞没。 望着二人亲密的姿势,她手颤了颤, 触及沈月睡颜,凝香行了个礼默默退回船舱,姑娘难受一宿了,只要摄政王抱着能好些,抱就抱吧!什么规矩都比不得姑娘身子重要! 不一会儿她拿着一张毯子悄声回到甲板,双手将毯子捧到朱谨面前,小声道, “摄政王殿下,甲板上的风带着水汽容易着凉,姑娘身子弱受不住。” 这丫鬟倒是有眼色, 朱谨挑了凝香一眼,接过她手中的毯子给沈月轻柔地裹上。 指尖勾卷沈月垂在肩侧的发丝,柔软的发丝在指腹间卷曲,发尾戳着手心一路痒到心尖, 他眸色晦暗:“下去吧。” “喏。” 河风吹在面上带着凉爽的湿意, 朱谨感受着怀中的柔软,喉结滑动,身上隐隐渗出热汗, 如果没有那么多意外, 沈二这会儿是不是已经成为他的人了? 不!沈月早已是他的。 垂眸盯着沈月睡颜,朱谨眼神灼热,她扮成居安,曾在梅林替他解了药性, 目光落在沈月面具下的红唇,他忍不住俯身亲吻, 这样的沈二,让他如何舍得放手? 候在一旁凝香余光瞥见朱谨的动作,眼皮跳了跳,交叠放在小腹的手死死拧成一团。 摄政王方才那眼神,分明是势在必得! 一连两三日,沈月睡了吐,吐了睡,整个人瘦了一圈, 看的朱谨心疼不已,衣不解带的守在沈月榻边。 夜幕降临,乌篷船如柳叶在运河疾行, 沈月悠悠转醒,揉着额角坐起,眼底残存着惺忪睡意。 “到哪儿了?” “快了,还有几个时辰便能抵达京都码头。”凝香撑住沈月后背,一手端着茶水给她润嗓, “终于要到了!” 沈月哀嚎一声,几乎落下泪来,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坐小船了! “船舱里面闷得慌,我们出去走走。” “外头下着小雨,您加一件披风。” 凝香跪坐在榻前替沈月整理衣衫,瞧着她消瘦的身形,眼中满是心疼:“姑娘这次受大罪了!回京都得好好补补才行。” 连绵小雨如毫,整个甲板漆黑一片,唯有床头一盏晃动的马灯散发着暖黄的光。 沈月望着站在船头的高大身影,脚步顿了顿。 “怎么起来了?不是头晕?” 朱谨走到沈月身旁将自己手中的油伞倾斜到沈月头顶,关切:“还有几个时辰。再忍一忍。” “无妨,睡得骨头都要酥了。” 河风带着土腥气,沈月鼻子皱了皱,猛然想起一件被忽略的事, 前世稻米扬花之时,暴雨整整下了半月有余,良田被淹没,河岸两旁的房屋被冲毁,百姓流离失所, 算着时间,应当就是这会儿了。 她幽幽叹息:“这场雨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天灾人祸聚在一起, 大景,难啊! 天边泛起鱼肚白之时,小雨陡然变成豆大的暴雨, 小船缓缓停靠在码头上,沈月撑着伞跟在朱谨身后, 只见码头上早已被重兵驻守, 朱漆马车被听风赶到近前,他跳下车辕冲着朱谨行礼后转向沈月,恭敬道:“安乐县主请!” 沈月颔首,踩着杌凳上车, 车厢内熏着香,淡淡的果木香让人不讨厌, 暴雨砸落在车顶,叮叮咚咚, 沈月掀开车帘,宽阔的街道空无一人,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路面砸起一个又一个水坑。 这路,不是通向沈府的! 她柳眉紧蹙,掀开车帘冷声道: “风护卫莫不是走错路了?这是去摄政王府的。” 听风赶着车,讪笑:“回县主,并未走错,爷吩咐的便是带县主您一同回摄政王府,” 她去摄政王府算什么! 沈月脸色陡然沉了下来:“改道,送我回沈府。” “这......” 听风面有难色:“县主见谅,我一个做属下的,哪敢违背爷的吩咐,若不然您先和爷商量好?” “殿下呢?” “属下不知。” 沈月猛甩车帘,心中隐隐有些气闷, 朱谨总是习惯性地根据他的想法安排好所有事, 却总是忽略她的想法! 沈崇文被贬出京,可沈老夫人还在京都,她一个未婚女子回京后直接住进摄政王府于理不合! 马车一路未停,直接驶进摄政王府后院, 车帘掀开,朱谨冷峻的容颜出现在沈月面前, 他朝着沈月伸手,袖口上滑露出一截肌肉流畅的蜜色小臂,青筋若隐若现。 “本王扶你下来。” 沈月收回视线,垂眸盯着放在膝上的手:“殿下应该送我回沈府。” 第170章 风云涌动 “汝宁背后之人没有被揪出来之前,为了安全你还是待在摄政王府的好。” 朱谨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月,低哑的语调透着柔和, “沈府那边本王已经派人去解释,说你在汝宁为了救本王受了伤,如今凶手未归案,你得留在摄政王府养伤,以免凶手到沈府寻仇。沈老夫人已经同意了。” “我未救过殿下。” 沈月抬眸,杏眸晦暗:“殿下派人去,不论说的是什么,祖母也定会同意。” 朱谨这么说依着祖母的性子定然会同意,一方面是巴不得自己能攀上朱谨,一方面更是怕自己牵连到她们。 “殿下,我不喜欢你将我当做木偶人一般。” 她沉声道:“你提前与我说,我并非不明事态之人,可为何你要直接替我做主。” 沈月的不悦落到朱谨眼中,他有些不解,虽说将沈月带回摄政王府自有他的私心在,可自己分明都是为了她好, 她的反应为何会如此强烈? 他对她好,何错之有? 望着沈月幽深的瞳眸,朱谨压下心中的异样,轻声道: “本王记下了,先下来。” 面前的大掌骨节分明,新旧伤疤纵横, 沈月心软了下来,抬手搭上,借着朱谨的力道跳下车。 屋内已经被收拾过,香炉中燃烧着沈月惯用的香, 朱谨唤来听霜,对沈月道:“以防万一,这段日子听霜依旧跟着你,” “多谢殿下。” 沈月颔首,姿态透着疏离, 京都不是其他地方,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落到别人的耳目中, 她与朱谨不该过于熟络。 “你先洗漱,晌午后本王让高先生来寻你。” 朱谨深深的望了眼沈月, 汝宁一行他并没有直接戳穿沈月就是居安的事情,既然如此,不如让高仲来说。 吩咐丫鬟好生伺候沈月,他转身离开。 沈月凝视着朱谨背影,指甲剐蹭着袖口,红唇紧抿, 朱谨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作为沈月和高仲只是好友,为何朱谨会指名道姓让高仲来见她? * 朱谨带着沈月回京的消息并未遮掩, 这边车马刚进摄政王府,消息便如纸片一般飞向各方。 沈府, 沈老夫人送走摄政王府的侍卫后,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 沈盈秋搀扶着沈老夫人往回走,好奇道:“祖母,二姐姐这般直接住进摄政王府是否有些不妥当,毕竟二姐姐和宋家只等入秋便完婚。” 沈老夫人听完,嘴角笑意收敛:“那门婚约不过是宋氏使的下作手段。” 沈盈秋忧心道:“可是祖母,悔婚对二姐姐的名声不太好。” “名声只针对弱者,” 沈老夫人杵着拐,眉眼间浮现几分算计:“若你二姐姐真能被摄政王看中,不过是区区一个宋家婚约,算得了什么。” 自从沈崇文被贬之后,沈家地位一落千丈,这会儿再不寻些个出路,指望沈崇文升迁上来要等到猴年马月? 祖孙二人回到厅内, 沈盈秋取出玉锤跪坐在榻前替沈老夫人捶腿,弱弱道: “孙女方才听那侍卫说二姐姐受伤了有些担心,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 她叹了口气,眉间带着愁绪:“二姐姐这几年也不知犯了什么太岁,一会儿火灾一会儿刺杀的,身上隔三岔五就带着伤,等下回去护国寺,孙女定要想着替二姐姐求个平安符才好。” 沈老夫人撑着额,闻言眼睛陡然睁开,望着沈盈秋眼神透着一丝打量, 上下端详片刻,她笑道:“你与阿月关系倒是不错。” “二姐姐脾气好,” 沈盈秋不紧不慢地挥动玉锤,姿态乖顺:“祖母,这个力道可行?” “行了。” 沈老夫人起身,按住沈盈秋握锤的手,慈祥道:“这些事儿交给丫鬟就成,你这些个日子辛苦,帮我掌管中馈还要伺候我这个老婆子,可别给自己累坏了。” “伺候祖母,盈秋心中高兴,一点儿也不累。” 沈盈秋脸上扬起一抹羞涩的笑,杏眸满是孺慕:“能陪着祖母,是孙女天大的福分。” “好孩子,” 沈老夫人拍了拍沈盈秋手背:“你去选身衣裳首饰,明日陪祖母去看看你二姐姐。” 彼时,安乐县主住进摄政王府的消息也被第一时间送到温心慧面前, 听完丫鬟禀告, 温心慧手中茶盏碎裂,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王妃!您的手!” 丫鬟惊呼一声急忙退出去取来药箱替温心慧包扎, 白色瓷片扎进掌心,温心慧摊着手,眼眶泛红,她能接受朱谨娶沐倾雪,但绝不能接受朱谨又喜欢的人! 她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居安,朱谨又接了个沈月回来! 明明可以将爱给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能分给她一点! 她要的不多!只要一点而已! “王妃,您切莫冲动!” 丫鬟捧着温心慧的手替她挑出残存瓷片,温声劝慰: “安乐县主身上有全京都人都知道的婚约,一时半会儿根本进不了摄政王府,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去慢慢筹备,您不能再与摄政王殿下离心了!” “你说得对,” 温心慧直勾勾盯着虚空,眼神狠厉:“慎之那人最重规矩!只要沈月成了宋家妇,他再怎么喜欢也不会动有夫之妇!” 她得不到的爱,别人也休想得到! “派人将沈月入住摄政王府的消息送到定远王府!呵!我就不信沐家能坐得住!” 温心慧起身,隔着雨幕遥遥望向摄政王府前院,笑容隐隐有些疯狂:“你说,慎之能为了权势娶沐家女,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我筹码够多,他也会娶我?” “这......”丫鬟不敢回答, “定是!慎之想要登位就定然需要兵权!需要朝中大臣的支持!” 温心慧毫不理睬丫鬟的欲言又止,握着栏杆自言自语道:“只要我足够有用,只要我无可替代,哪怕是摄政王王妃的位置他也能给我!” 兵权!她可以有! 她在边疆呆的那么多年也不是白呆的! 眼前出现朱谨对她温柔倾心的模样,温心慧唇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笑:“给贺将军回信,就说本王妃定会如时赴约!” 温心慧状态看的丫鬟心惊,想要劝阻却不知从何劝起,只能伏跪在地: “王妃三思!” 第171章 探病 城中的暗流涌动沈月心中隐隐猜到,却暂时无心过问,只因高仲扔下一个消息,震得她心神恍惚, “女公子,事情就是这样的,属下被听风那厮昼夜不停地跟着,也没机会送出消息。” 高仲用衣袖挡着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沈月的反应,另一只脚缓缓后移随时准备跑路, 他哭丧着脸,忐忑地望着沈月: “我也没想到王爷会剑走偏锋去寻别庄的下人绘制画像,明明之前我们去找的时候,沈夫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的。” 端茶的手止不住颤抖,白瓷中的茶水晃晃悠悠被送到唇边, 沈月仰头一口饮尽后,方才开口:“所以,朱谨去汝宁,是因为知道我就是居安。” 苍白的唇染上水渍,她细密纤长的羽睫轻颤,遮掩住瞳眸深处翻涌的情绪, 朱谨一直没放弃过试探她的身份, 去年的温泉别庄回程到北境回来之后,他一直没有放弃过试探, 正是知道了她就是居安,所以,朱谨才会去表明心迹,姿态亲密,再一次提出让她进摄政王府。 心渐渐冷却,沈月挽着袖子重新倒上一杯茶,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不怪你,摄政王府想查又岂是你能拦得住的。” 朱谨在汝宁说出他找到别庄老人发现沈毓婉冒领救命恩情后,她心中其实就有了被发现的准备, 只要看过沈月面容的人再看居安,多少能猜到一些。 不过,朱谨究竟是真心喜欢多一点,还是因为想要负责多一点? 眺了眼随时准备跑路的高仲,她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安心坐下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诶。” 高仲松了口气,挪了挪屁股坐正后,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灌下, “女公子,您如今准备怎么着?” “朱谨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我们顺水推舟便是,以前怎么样,现在依旧怎么样。” “说正事吧,” 双手捧着茶盏,沈月偏头望向屋檐外不断砸落的瓢泼大雨,沉声道:“正值稻花开放,这场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今年的收成不会好,之前让你囤的粮食一定要注意防潮,那些可都是命!” “女公子放心,所有粮仓都是按照你吩咐的,底下架高半层,再垫了油纸,又放了木炭吸水,不会有事。” 说起正事,高仲懒散的模样收拾,双手搭在膝上,肃然道: “女公子,还有一件事得禀与你知晓,潘子恒将潘家人全部退出了商队。” 二人从晌午一直聊到傍晚才将最近的事情全部处理, 沈月沉吟,挑着紧要的事情先做:“潘子恒这么大的礼,得宴请当面道谢。你说的那位先生也尽快请到你府中,届时我会过去,草原部落那边兔子继续大力收购。” “属下明白。” 灼热的视线让人无法忽视,沈月抬眸,就见朱谨背手站在廊下,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叩点桌案的手指顿住,沈月起身行礼:“殿下。” “属下拜见王爷!” 高仲行礼后退到沈月身后站定,把沈月对面的位置空了出来。 “你们继续,不用管本王。” 朱谨绕开桌案,坐到一旁:“本王只是随意走走,莫要因本王耽搁了你们的正事。” 他口中的随意走走,还真够随意的。 沈月心中腹诽,脸上挂着疏离的清浅的笑:“那殿下先坐,我送送高先生。” “可别!” 顶着朱谨森冷的眼神,高仲只觉得汗流浃背,急忙出声制止沈月动作, 他讪笑着躬身往后退:“这王府我熟得很,先行告退!” 沈月站在原地,瞥见高仲一出门便撒腿狂奔的模样,唇角弯弯, “你很信赖高仲,” 朱谨见沈月望着高仲背影笑起来,剑眉轻蹙,忍不住出声, “高先生为人正直,且才华横溢,自然值得相交。” 沈月打着官话,从袖中拿出方才高仲交还的令牌,递还到朱谨面前, “殿下出京之前曾将这块令牌送给我防身,如今完璧归赵。” 白皙莹润的手托着玉佩,踏云奔腾的麒麟面朝上,栩栩如生。 她低垂着头,精致的眉眼隐在面具之后。 朱谨沉沉望着,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书房的那幅画, 柳眉杏腮的少女笑容甜美,乖巧软糯得让人心悸, 如果说曾经生长在别庄的少女是璞玉,那么如今的沈月便是褪去遮挡的玉玦,纵使有面具遮挡,却依旧难掩霞光。 “本王给你,你就收着。” “殿下,不合适。” 沈月推拒,将令牌往朱谨面前递了递,不苟言笑:“之前是我不懂事,这块令牌既然能调动摄政王府的势力,就不能随意流落在外,还请殿下收回。” 这令牌就是块烫手山芋, 朱轩禹能知道朱谨的令牌在她手中,其余有心人定然也能知道, 说是有人故意从她这边偷走令牌,她难咎其责, “也是,这东西放在你这儿会给你招惹来是非,是本王思虑不周。” 朱谨沉吟,接过沈月手中的令牌, “沈家那边递来帖子,明天欲来探病,本王不好推拒。” “我知道了。”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眼见朱谨毫无离开的想法,沈月出声, “天色已晚,我送送殿下。” “也罢,你早些休息。” 朱谨走后,侍女布上晚膳,皆是沈月爱吃的酸甜口味, 沈月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胃中又有些难受,拍着前胸不停地吞咽唾沫, 船上这些日子将沈月折腾的不轻,呕吐得厉害伤了喉咙,也伤了胃, “姑娘,喝口汤压一压。” 凝香及时将汤递到沈月唇边,清淡的汤汁冲走酸味,沈月松了口气,放下筷子,再也没了胃口,洗漱完,挨着床榻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沈月是被院中的动静吵醒的, 披着外衫起身,就见大大小小的箱子被堆在厅中, “这是什么?” 凝香迎上来扶住沈月:“姑娘,这都是摄政王殿下派人送来的,说是替您添置的衣裳,都已经熨洗过了。” 沈月随意挑了一个打开, 入目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裙,从内衫到披风,一套一套地码在箱中。 一旁的侍女恭敬道:“县主,奴婢和雅,奉殿下指令到您院中当差。” “姑娘,您看?”凝香小声询问, 沈月颔首:“既然是殿下好意,将箱子整理出来吧。” 朱谨这人性格有些执拗,犯不着在这些小事上面,让二人都不悦。 毕竟是装病,沈月并未梳妆,用过早膳后便懒散地在床榻上看书, 刚翻几页,巳时,丫鬟进门通禀,说沈家老太太和四姑娘来了, 第172章 留下照顾你 防蚊的菱纱帘子被丫鬟掀开, 沈老夫人被沈盈秋扶着踏进内室, 沈月见沈老夫人将自己上下打量一番后,眼底骤然浮现一抹惊喜,又被她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关切和心疼, “阿月!” “孙女见过祖母,”沈月作势想要起身,被沈老夫人连声阻止, “身体要紧,可别再起来磕了碰了。” 沈老夫人推开搀扶的沈盈秋,疾步走到沈月榻边坐下,拉着她的手慈祥道:“可怜见得,若早知去汝宁会受伤,祖母说什么也不会同意放你去!心疼死祖母了!” 分别不过月余,沈老夫人头发几乎花白,脸上老态尽显, 估摸是因为沈崇文被贬忧愁,心神俱疲,这才老得厉害。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沈月借着整理滑落的衣领将手从沈老夫人手中抽回, 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沈盈秋身上, 一袭绯色衣裙,头上佩戴着精巧的红玛瑙头面,杏眸被胭脂妆点瞧着惹人怜爱, 身上的胆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舒适的娴静,已有世家嫡女的风范。 “二姐姐。” 沈盈秋羞怯一笑,玛瑙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在颈侧荡漾, “二姐姐瞧着瘦了许多,可要好好用膳才是。” “多谢四妹妹关心。” 沈月杏眸划过一抹暗色,吩咐丫鬟给沈盈秋二人奉茶, 丫鬟下去后,沈老夫人环顾四周一圈,眼底透着几分算计, “你父亲带着林氏远赴西北,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她咂了口茶水,叹了口气:“听说西北风沙大,条件艰苦,你父亲年纪大了,也不知骤然去能不能习惯。” “父亲正值壮年,想必定能在任上做出一番政绩。” 沈月故意装作听不懂沈老夫人话中的含义,垂眸望着锦被上的花纹嗓音淡淡, 回京后,高仲便将沈府的事情当做笑话同沈月说了, 沈崇文被贬到西北任知府一职,林姨娘随行, 而宋敏在沈崇文出京都后处理完沈毓婉后事便搬回宋府居住,寻常基本不露面, 如今沈府由沈老夫人掌家,沈盈秋被带在身边一同学着。 沈月的不识趣让沈老夫人脸色沉了沉, 沈盈秋左右瞟了眼,拿起桌上果子笑道:“二姐姐可要吃果子?盈秋替你削一颗可好?” “也成。” 室内只剩下沈盈秋削果子的沙沙声, 沈老夫人转动手上念珠,冷然道: “阿月,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若没有娘家支持,你想要在摄政王府立足,难。” 她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不如趁着摄政王殿下对你正是热络之时将你父亲捞回来,如今摄政王殿下把控朝局,让你父亲回来也就一句话的事。” 她这个孙女虽然毁了容,但是却是个有手段的, 先有废太子念念不忘,废太子倒台后又能及时攀附上摄政王。 若是没有毁容,成为第二个太后也未尝不可! “男人的心最不可靠,唯有娘家才是始终站在你这边的人。” 沈老夫人低声说着,目光时不时扫过低头削果子的沈盈秋,嘴唇扬起一抹弧度, 毕竟是两姐妹,还是像的。 沈老夫人自以为隐秘的心思全然落入沈月眼中,她轻笑一声幽幽道: “祖母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是宋家妇,又怎么能和摄政王扯上关系?” 她懒散地靠在迎枕上,眉眼弯弯:“摄政王府去沈家送信的侍卫说的不是很清楚?只是怕杀手报复,殿下才留我在摄政王府养伤。” 呵!这番说辞沈月以为能骗得过她? 沈老夫人冷笑, 先不说院中价值连城的摆设,单说来往丫鬟对她恭敬的姿态就能看出摄政王对沈月的态度, 如果真是借住,为何不是住进客院,而且直接居住在仅次于正房的院中? 这个孙女,终究同沈家不是一条心。 她并未直接拆穿沈月,而且露出心疼的神色, “若是如此的话,你在这府中倒是尴尬,这样,祖母让盈秋留下来照顾你,毕竟是自家人,总是比别府的丫鬟用心,” “祖母说笑了,这是摄政王府,孙女哪能有资格做主留下四妹妹。” 沈老夫人的算盘珠子都打到她脸上了! 沈月垂眸敛去眼底冷意, “祖母究竟是想让四妹妹留下来照顾我,还是想让她照顾其他人呐?” 她直起身,冷冷盯着沈老夫人: “孙女劝祖母一句,莫要自讨没趣的好,摄政王府若是那么好进,就不会到如今依然空无一人。” “凝香!送老夫人回去!” 沈月高声吩咐,守在室外的凝香立刻进屋站在沈老夫人身侧:“老夫人请。” 浮于表面的和善被戳破,沈老夫人沉着脸起身:“沈月!你好好想想祖母说的话,一笔写不出两个沈,你一个毁容之人想要荣宠不衰没有家族的支持简直是白日做梦!” 念珠被转得飞快,沈老夫人杵着拐愤然转身离开, “二姐姐!” 沈盈秋左右为难地望了望,小跑到沈月面前蹲下,眼神真挚, “盈秋从无同二姐姐抢摄政王殿下的念头!还请二姐姐相信盈秋!祖母......” 她咬着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二姐姐也别怪祖母,她只是一时落差太大,这才左了心思!” “秋儿!” 沈老夫人愠怒的嗓音在外室响起, 沈盈秋下意识颤抖的瑟缩,手忙脚乱地站起身,从袖中拿出一枚葫芦形状的香囊塞进沈月手中: “二姐姐安心养伤!这香囊放了驱蚊虫的药材,二姐姐千万别拒绝!” 她语速极快,说完后小跑离开,一举一动透着慌张。 沈月将香囊放在一旁,沉声道:“凝香跟着去看看,将她们送出王府。” “喏。” “四姑娘,您慢些!” 凝香跟着上去,门口陡然出现一抹身影, 丫鬟纷纷行礼:“殿下!” 朱谨抬手示意免礼,走到沈老夫人面前将她托起: “老夫人不必多礼,怎么不用过午膳再走?” “哎!”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别过头抹泪:“老身怕再待下去会舍不得阿月,那孩子一个人在府中养伤,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第173章 勾引爹爹的狐媚子 沈家内里的隔阂,沈老夫人自以为朱谨不知晓, 扯过一旁低垂着头的沈盈秋推到朱谨面前,唉声叹气道: “阿月这孩子自小生活在庄上,性子有些孤僻,回府后也唯有同秋儿说得来,老身本想着阿月一个人养伤无聊,想让秋儿留下来陪她解解闷儿,却不想阿月长大了,知道守规矩了,将外人留在摄政王府确实不合规矩。” 沈老夫人暗暗留意朱谨脸色,唏嘘:“老身之前希望阿月懂事,如今她懂事了,老身又觉得心疼。” 她装作一副心疼沈月的模样,虽说是在夸沈月,但话里行间都是在点出想要将沈盈秋留在摄政王府的想法。 听了沈老夫人的话,朱谨眉头紧锁,眼底掠过一抹深思, 沈二自己在院中确实挺无聊的, 他之前也看到过沈二将沈四姑娘带在身边,想来是比其他人亲近的。 “规矩都是人定的。” 朱谨背在身后的指尖摩挲:“既然如此,那就请.......” 见朱谨松口同意沈盈秋留下,沈老夫人嘴角笑意深了几分, 暗暗捏了捏沈盈秋的手示意她谢朱谨, 就听院中传出一声轻咳将朱谨话语打断, “咳!” 沈月披着披风站在廊下,黝黑的杏眸直勾勾盯着朱谨,眸底划过一抹不悦, 朱谨虎躯一震,抵唇轻咳,声音转了个弯儿, “既然如此,那就请老夫人先回去,二姑娘受了伤需要静养,等她伤好了本王立即派人将二姑娘送回贵府。” 闻言,沈老夫人脸上欣喜的表情陡然转变成阴郁,变得太快导致面部表情有些抽搐, “嘶!” 沈盈秋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将在场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她杏眸泛着水光,贝齿紧紧咬着红唇止住脱口而出的痛呼, 朱谨眼神微震,恍惚间看到了沈月没戴面具的模样, 他目光在沈月和沈盈秋之间来回切换,凤眸眯了眯, “本王寻二姑娘还有事,二位请自便。” “那老身先行告退!” 沈老夫人松开沈盈秋的手,躬身行礼,眼底满是不甘心。 摄政王明明都要松口了,偏生沈月非要出来搅局! 祖孙二人被凝香一路引着上了车, 车帘放下,沈老夫人瞥向低垂着头乖巧温顺的沈盈秋:“方才做得不错,至少让摄政王看到了你,想必他心中对你已经有了印象。” 众人都以为是她一时生气捏疼了沈盈秋,才会让沈盈秋情不自禁发出痛呼声, 可只有她心中知道, 她手上用的力道,根本就捏不疼人, 指尖拨弄佛珠,她幽幽道:“你比沈月懂事,你放心,祖母定不会亏待你的。” “祖母尝尝今日的干果,格外酥脆。” 沈盈秋盈盈一笑避而不答,隔着帕子将干果剥开放到小瓷碟中。 “二姐姐很好,可能真的有不能留下盈秋的苦衷吧,毕竟哪位女子能大度到将心上人分享给别人呢。” * “你知道沈老夫人是什么心思,让本王赶走沈四姑娘是因为不想将本王推给她?” 朱谨撑着桌案将身子朝沈月倾斜,凤眸晶亮,闪着细碎的光:“阿月,你这算不算在吃醋?” “我只是不想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沈月垂眸,动作娴熟的分茶:“殿下若是舍不得我那四妹妹,我这就派人去将她叫回来。” 不可否认朱谨目光停留在沈盈秋脸上之时,她心中有些酸, 但不至于为此争风吃醋, 朱谨喜欢谁是他的事,她并不能左右。 “殿下,我明日欲出府。” “去哪儿?” 朱谨端起沈月推到面前的茶杯,轻抿:“可要本王陪你。” “不必劳烦殿下大驾,我同高先生一同见一位好友。” 好友是谁? 朱谨想问,又不知怎么开口。 沈二本就对居住在摄政王府有些抗拒,若是自己问得多了,她会不会直接提出搬出摄政王府? 薄唇紧抿,他不死心再次问道:“真不需要本王去?本王可以保护你们?” “不用,我们就在高宅。” 骤然得知沈月明天要去见高仲和另一个人,朱谨心情陡然低落, 灌了一肚子茶水,带着满腹牢骚离开, “听风,沈二说她明日要去见好友,你说会是谁?” 沈月面前,他想问又不敢问, 二人如今究竟算什么关系,他也不知,他想给沈月名分,可沈月又不愿。 听风悄悄瞄了眼朱谨变幻的神色,轻声道:“爷,如果属下没猜错的话,应当是潘家大公子潘阳。” 见朱谨表情不变,他接着道: “属下听闻潘大公子送了安乐县主一个商行,想必就是因为这件事,安乐县主想要设宴感谢潘大公子。” 朱谨脚步顿住,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好端端的他送沈二商行做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查查,背后是否有什么阴谋。” “啊这......” 听风眼角抽了抽,试探性道:“爷,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潘大公子也对安乐县主有意?” “男人送一个女人礼物,除了亲眷,那便只有意中人了。” 他砸着嘴感慨:“不愧是潘家,一出手便是大手笔。” “应当是你想多了。” 朱谨矢口否认, 下一秒握伞的手收紧,狭长的凤眸微眯, 梅邬那次沈月就是和潘阳相聚,才会遇见中药的他! 他让人去梅邬询问之时,潘阳还帮着沈月瞒他! 北境之时,高仲也是借用了潘家的势力,动用了珍贵的隼! 若真只是好友,值得潘阳这般付出吗? “爷?” 见朱谨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听风忍不住低声提醒。 “先生们还在前院等着您议事呢!” 朱谨走后,沈月命凝香将书取出来,索性就歪在轩中看书品茶, 屏退下人后,静谧的空间令人心情平静, 清脆的雨声击打在池塘中,叮咚作响,带着水雾的风散发着淡淡花香, 岁月静好,沈月撑着额,慵懒地翻动着泛黄的书页, “你是谁?为何会待在我爹爹府上!” 平静被骤然出现的男童打破, 衣着华丽的孩童举起手中弓箭对着沈月,冷声道:“莫非你就是勾引我爹爹的狐媚子?” 第174章 交代 “狐媚子?呵!”沈月挑眉, 从她毁容后,这还是头一回听到别人叫她狐媚子。 她撑着坐起,盘腿坐在席子上打量着对面男孩, 年龄不过六七岁,眉眼精致如画上的童子一般, 杏眸微眯,沈月心中已然对男童身份有了猜测, 能自由出入摄政王府且叫朱谨爹爹的,除了镇西王府的世子,别无他想。 温心慧的儿子,这时候出现在自己院中, 呵!温心慧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刷刷存在感呢! 不过,这孩子瞧着单蠢的紧,同温心慧倒是不像,反而身上隐隐有朱谨的影子在, 杏眸微眯,沈月盯着闪着寒光的箭矢,唇角抿了抿,语调平缓, “你叫什么。”她起身站在男童对面,背在身后的手将桌案的茶盘捏住。 “谁带你来的?” “你再动我就放箭了!” 男童被沈月骤然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拉开弓弦,用箭指着沈月胸口:“你别想害我!我爹爹很厉害的!” “啧!你会用弓箭吗?” 沈月盯着男童颤抖的手指,忍不住嗤笑出声,迈开步子三两步上前一把抓住男童的箭拿在手中:“没有人告诉你,你拉弓的姿势有问题?这样射出去你会被弓弦弹到手臂。” 她弯下腰与男童持平,弯弓搭箭将引着男童瞄准廊下的灯笼, “镇西王世子竟然不会弓箭,说出去简直是给镇西王蒙羞。” 骤然被人搂进怀中,温热的身躯将自己包裹,清冽的竹叶香气萦绕在鼻间, “谁说我不会!我射箭可准了!” 程文麟身子僵直,磕磕巴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快放开我!” “嘘!男女七岁不同席,小不点要什么男女之防,好好看着!” 沈月眯着眼引着程文麟拉开弓,孩童练习的小弓箭轻而易举被拉成满月, 指腹松懈,箭矢裹挟着破空声穿过灯笼扎进廊柱, “瞧见没有,你方才拿这么尖锐的箭矢指着我,你才是恶人。” 她嗓音清冷,夺过程文麟手中的弓箭用指尖拨了拨,弓弦受力发出沉鸣, 沈月踮起脚拔下廊柱上的箭矢,眉眼间皆是冷意:“这东西我没收了,有异议你让你爹爹来寻我,到时候我定然会把箭给他看,你想杀我!” “我没有!我只是.......” 程文麟瞠目结舌的望着扎进柱子的箭矢,眼神慌乱:“我只是想要吓吓你,而且阿东说,这个箭是伤不了人的。” 从看到箭矢穿过灯笼扎进廊柱瞬间,程文麟便被吓得腿软, 他只是听娘亲身边的丫鬟说有个女人欺负娘亲,想来给娘亲报仇吓吓她而已, “阿东?” “爹爹给我配的小厮。” 程文麟自知犯了错,低垂着头不敢造次。 沈月朝凝香使了个眼色, 转而牵着程文麟的手将他扯到轩中,按坐在蒲团上:“你爹没来之前,你哪儿都不准去。” 程文麟的身份太过敏感, 若是从她这边出去出了意外,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更何况温心慧教唆一个孩童来对付她也太不要脸了!这口气不出,她怕晚上睡不着! 朱谨之前不是说等回京给她个交代吗?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 她慢悠悠喝着茶,来回摆弄着箭矢, 箭矢确实是孩童练习的弓箭,短小且轻,原本平缓的箭尖被磨成尖锐的钝角, 虽说没有正常箭矢的杀伤力那么强,但伤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程文麟望着沈月探查箭矢的动作,一动不敢动,心中忐忑不安。 一炷香过去,朱谨急匆匆赶来,身后跟着听风和高仲, “爹爹!” 程文麟眼眶一红,哭着跑过去抱住朱谨双腿:“文麟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了。” 朱谨弯腰将程文麟抱起,坐到沈月面前:“抱歉。” 来的路上已有下人将来龙去脉讲述给朱谨, 从程文麟被丫鬟挑唆,再到摄政王府怎么寻到沈月院中,皆已被调查清楚。 他替程文麟擦去眼泪,看向沈月之时眼中满是歉疚:“本答应你回京以后给你个交代,却不想琐事缠身一时没抽出空来,既然今日发生了这等事,本王定然绝不姑息。” 沈月垂眸不语,只是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招手示意高仲坐过来。 高仲跪坐在沈月身后,笑道:“王爷公务繁忙,贵人多忘事也是常理之中,不过可怜了我家女公子,若不是命大,方才那支箭已经插进心脏,药石无医了。” 头一回,高仲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与沈月的关系, 他不卑不亢与朱谨对视:“鄙人斗胆多说一句,王爷留我们女公子住在摄政王府是为了保护我们女公子,但如今看来,这王府还不如我高宅安全,” 听风目瞪口呆地看着高仲直接当面阴阳朱谨,暗暗挪动脚步踹了踹他屁股,低声提醒:“这么刚,你嫌命长了?” “别闹!” 屁股被踹得生疼,高仲脸上严肃的表情险些破功,回头瞪了眼听风:“各为其主,何惧有之!” 他整理好表情,转向凝香拱手: “凝香姑娘,劳烦替公子收拾收拾,一会儿随我一同离开。” 凝香屈膝:“姑娘您看?” “殿下怎么看?” 沈月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盯着朱谨:“寄人篱下的日子,总是束手束脚的。” 朱谨叹了口气, 这主仆三人还真是绝配,脾气一个赛一个倔! 凤眸冷凝,抬手对听风吩咐道:“将人都带上来。” “喏!” 护卫将七八个丫鬟小厮压跪在廊下, 有的穿着摄政王府的侍女服,有的样式不同,一看就是镇西王府的丫鬟小厮。 程文麟扒着朱谨的手,咬唇:“爹爹?那几个是孩儿的人!” “文麟,爹爹今天教你另一课,如何辨别忠奸。” 朱谨将他按下去:“耐心等等,还有人未到。” 一刻钟过去,温心慧带着丫鬟出现在游廊之中, 她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朱谨脸上,眼底的爱慕毫不遮掩:“慎之,你找我?” 第175章 鞭笞 温心慧仿佛没有看到一旁被压在廊中的仆人,只是望着朱谨一步步靠近, 眸光从朱谨脸上掠过,触及沈月的面具,她眉眼浮现狠厉,而后转瞬间即散, 抬手,对着程文麟招了招: “文麟,到娘这边来。” 程文麟想要起身,被朱谨按了下去:“先坐这里。” 被朱谨给了冷脸,温心慧也不恼,收回手笑道:“既然你爹爹让你坐他那边,听爹爹的。” 她的姿态,仿若和朱谨是夫妻,程文麟是他们孩子一般, 沈月静静望着温心慧,不由有些佩服她的淡定来, 指尖顺着描绘杯盖上的花纹,她瞥向朱谨, 人都到齐了,这场戏他要怎么唱? “温心慧,你应当知道本王叫你来所为何事。” 朱谨冷声道:“本王之前就提醒过你莫要将手伸得太长,现在看来你将本王的话当做耳边风了。” 朱谨没叫坐,温心慧便站在台阶下, 幽冷的目光掠过沈月,轻嗤:“慎之说的话,我哪儿敢不听,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些都是你府上之人,她们挑唆文麟欲伤沈二,你还狡辩。” 听着温心慧执迷不悟的语气,朱谨脸色黑沉的如浸泡了墨汁一般, “人证都在下面,你还想抵赖!” “哦?她们可有说是我指使的?” 温心慧慢条斯理整理着大袖,姿态从容:“有没有一种可能,安乐县主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惹得下人自己想要报复的呢?” 略显调侃的话语透着浅浅敌意, 沈月双手环抱在前胸, “本县主倒是没想到,我住在摄政王府也能惹了镇西王府的丫鬟,还真是恒古未闻,” 温心慧如何自辨不重要,重要的是朱谨抱的是什么想法, 是想要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是真如他所说准备给自己一个公道交代, 她且先看着, 若是朱谨能让她出气便罢了,不能出气这仇还是得自己报仇, 汝宁刺杀虽说查出来主谋是宋敏借助的宋家势力, 但是她总觉得其中有温心慧的影子在。 正想着,就听廊下被捆住的丫鬟开口。 “摄政王殿下!没有人指使奴婢,是奴婢仰慕殿下,不想让安乐县主毁了殿下的名声,这才自己做主联系了好友想要给安乐县主一些颜色看看!” 被捆住的丫鬟吐掉嘴中的帕子,冲着沈月恨声道:“她明明是有夫之妇!却还不知廉耻地勾着殿下不放!如今京都谁不知道她恬不知耻地爬上殿下的床!殿下这般皎皎明月之人,万不能被她污了名声啊!” “慎之,你也听到了,这可跟我没什么关系。” 温心慧笑容满面,缓步踏上台阶:“不过下人对客人出手,是该惩治,该如何处置,任凭慎之发落便是。” “听风,将这群下人带下去上刑!本王倒要看看,他们嘴有多硬!” 朱谨凤眸暗了暗,盯着温心慧,眉心浮现失望的神色: “不论这次,之前你对沈二动手的事情也该清算了,本王虽不会将你送到衙门,但该有的家法不能少,” 他放下程文麟起身,厉声道:“义父去世前将镇西王府交给本王,本王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歧途,按镇西王府家法,你当受藤条鞭笞十鞭!来人,拿藤条来!” 朱谨说完,看向沈月,毕竟是替她出气,自然是要她认同才行, 他低声询问:“阿月认为如何?” “殿下自己做主便好。” 沈月按下欲争论的高仲,淡漠道:“毕竟是镇西王府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方便说话。” 朱谨所谓的清算看似替自己出气,实则处处偏向温心慧, 温心慧要的可是她的命,且不止一次,朱谨一句十鞭子就想了却,痴人说梦! 她能理解朱谨与镇西王府的纠葛之深,左右为难,但是不代表她就得为了朱谨退步, 她的仇,她自己寻! 沈月不咸不淡的态度落入在场众人眼中,神态各异, 朱谨眉心紧拧,放在膝上的手蜷缩成拳, 温心慧脸上的表情骤然之间变得阴冷,她双手死死掐着掌心,盯着朱谨一字一句道:“慎之,你当真要为一个外人这般对我?” 她本以为朱谨没有再提之前的事是已经翻篇了, 却不想朱谨竟然是为了等沈月回京,当着沈月的面折辱她! “可别,这口锅太重我可不背,” 沈月讥笑出声:“惩治与不惩治都是摄政王府与镇西王府的事,与我一个外人有何干系。” 她起身,掸去裙身上的灰尘,走到程文麟面前:“小鬼,你险些害了我,是否该对我道歉?” 程文麟呆愣地望着沈月, 而后起身躬身行了个大礼,稚嫩的脸上满是肃然:“今日是文麟顽皮险些惹出大祸,还望县主原谅则个!” “这礼本县主受了。” 沈月轻笑,不理睬朱谨复杂的目光,带着高仲和凝香离开。 “镇西王世子倒是不错。” 高仲走在沈月身侧,落后两步:“假以时日,倒是一谦谦君子。” “程文麟出生开始基本由朱谨教养,朱谨养出来的小孩儿,差不到哪里去。” 沈月摇着扇子,面上的黄金面具在微暗的天光中透出几分冷冽, “方才她说,坊间都在传我失身于朱谨,这几日定还有后招。” “我方才在她领口处看到一处痕迹,找一下跟着温心慧的人,问问她最近都见了谁。” 她从没指望朱谨替她讨回, 所以一直令人暗中盯着温心慧,寻找动手契机。 镇西王的军队支持温心慧是因为她是镇西王妃,是小世子的母亲, 若温心慧自己丢了这个身份呢? 将手伸到廊下,雨滴砸落在手心透着痒, 她唇角勾起:“比起死,温心慧更怕得失去念想。” 午后沈月离开后发生的事情被丫鬟传到沈月耳中, 朱谨亲手鞭笞,将温心慧背上都打出了血,镇西王府的谋士将领气势汹汹去寻朱谨,欲给温心慧讨回公道。 沈月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夜间,凝香将消息送给沈月, “姑娘,昨夜镇西王妃乔装到别院与贺家小将军相会,一共待了两个时辰。” 第176章 手镯戒指 贺家小将军,贺靖, 年少时曾是京都一霸,因意外拦了朱轩禹车架,被贺老夫人捆了送到镇西王军中操练, “镇西军中有传言,贺小将军一直钟情于镇西王妃,不仅高调示爱且欲与镇西王比武争夺镇西王妃的婚约,” 凝香站在桌案旁,表情沉静:“他也因此被贺将军拘回贺家军,如今逐渐接手贺家军,成为贺小将军。” “我记得贺家军常年驻守,并不回京。” 沈月捏着墨条在砚台缓缓研磨:“怎么突然回京了?” “太后娘娘六十寿辰,许是代表贺家回京都贺寿。” 广袖垂在桌案,凝香上前替沈月托着:“贺小将军心悦镇西王妃,姑娘是怕他帮着镇西王妃对付您?” “不不不,” 沈月摇头,拿起狼毫沾染墨汁在宣纸书写:“贺小将军是我们的盟友。” 能在京都成为小霸王的人, 怎么可能甘心于做一个替身, 不论温心慧许诺了贺靖什么,但只要欲望的闸门被打开,一切便回不到从前了! “想办法在贺家安插点人,我要确定的消息,还有,盯着贺小将军的行踪,我想与他碰上一面。” 沈月拿起宣纸吹了吹,杏眸划过一抹阴鸷, 辱人者,人亦辱之! “将这封信好生收着,莫要被人发现,” 待墨迹干透,她将信纸折叠交给凝香,叮嘱:“再寻人去问问,雨晴他们何日到,” 她们一到京都,想要他们命的人就会立刻收手,按照预期时间,雨晴他们这两日应当到京都了才对。 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 荷塘中的荷花被雨滴打落,荷塘中浮了一层粉白的小船。 一阵子没见,潘阳身上多出几分锐气,剑眉入鬓,桃花眼仿佛承载这万千星河, 见着沈月,他朱唇荡开一抹柔和的笑意,盘腿坐在沈月对面,从袖中掏出一个檀木盒推到沈月面前,期待道: “阿月打开看看。” 桃花眼澄澈明亮,亮的沈月能在他瞳眸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是何物?” 沈月托起盒子放在眼前打量,杏眸弯弯,脸上漏出这几日来最轻松的笑, 她笑着揶揄: “子恒兄袖中同杜十娘的百宝箱一般,藏满了宝贝,” 潘阳耳根微红,托着腮:“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他脸上的期待令人难以拒绝, 沈月指尖拨开盒子搭扣,红布包裹中,一枚金镶红宝镯子和同类型戒指躺在其中。 金丝挽成一朵朵簇拥的梅花,红宝石点缀其中,富贵精巧又不俗气。 “好端端的送我首饰做什么,难不成潘家准备进军银楼不成?” 在大景,男子送女子手镯和戒指是属于表明心迹, 灼灼其华,借此明意, 圈锁一生,余生不解, 潘阳这礼物烫手得很, “什么东西,女公子给我瞧瞧?”高仲见沈月僵停住,心中跟猫抓一般,探身过去眼睛一个劲儿望沈月手中的盒子瞅:“我看看!” “边去!” 沈月推开高仲凑过来的脸,望向对面潘阳眸光闪了闪,将盒子盖上推回去笑道:“还是说你出门着急,拿错了?” “这就是给你的,怎么?不喜欢?” 潘阳垂眸将盒子打开,大刺刺将戒指拿出来递到沈月面前,笑得腼腆:“抱歉,可能我没解释清楚,” 他转身召来丫鬟:“劳烦替我寻一块生肉来。” 高仲和沈月互相看了看,又转头盯着潘阳,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潘子恒,你拿生肉做什么?” 高仲八卦的眼神在沈月和潘阳之间来回打转:“话说,你送我家公子手镯戒指,莫不是想成为我家公子夫?” “吃你的!” 潘阳没说话,沈月从桌上拿起一个果子塞进他嘴里, 带着血水的肘子被丫鬟放在陶盆中放在桌案正中, 眼看潘阳拿着戒指对准肘子,沈月和高仲忍不住趴着凑过去,眼睛瞪得溜圆。 潘阳唇角勾起,指尖按住戒指正中的红宝石花蕊转动后压下,下一秒细密如牛毫的银针从戒指中射出, 若不是沈月他们趴着看,压根看不出来有银针被射出, 再看向肘子,几枚微不可察的针孔落在其中。 “好东西!” 沈月目光灼灼的盯着潘阳手中的戒指,这玩意儿用来防身放暗箭简直无敌! 她承认,方才拒绝的话说得太早了! 也不知道这会儿反悔还来得及吗! “这枚戒指是我特地请暗器丁大师帮忙设计的机关,戒指装一次可以射出三波暗箭,每次五枚,” 潘阳将戒指在沈月和高仲面前晃了一圈,惋惜道:“可惜它的射程不远,只能隔着两三米近距离。” “不不不,够了!足够了!” 沈月眼巴巴地盯着戒指,目光随着潘阳手滑动,抬手暗戳戳想去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枚戒指是潘大公子送我的罢!” “去去去!公子方才说了不要!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高仲挤开沈月,盯着戒指垂涎欲滴, 丁大师的作品千金难求,这玩意儿可是保命神器啊! “我何时说不要了!我只是觉得太贵重,怕子恒兄拿错了!” 沈月拍走高仲快要摸到戒指的手,哼笑:“送给你,想得美!” 潘阳静静看着二人如孩童一般斗气,笑得眉眼潋滟, 目光落在沈月青葱玉指, 他手指微动,在推搡的战场中握住沈月手腕, 指腹贴着微凉的肌肤,他喉结滑动,眸光深邃, 抿着唇将手中戒指推进沈月中指, 莹白修长的手指点缀着金镶红宝戒指,美艳绝伦。 “自然是给你的。” 下垂的长睫将眼中情绪遮掩,他轻笑:“从认识你后你就如同扫把星附体一般,不是在受伤就是在被刺杀的路上,有了这个,至少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一触即分,他抬眸浅笑,眼神清澈坦然, “我教你怎么用。” 潘阳起身走到沈月身侧,拖着她的手瞄准肘子, 第177章 互相算计 “以防平日误触,机关设计需要先旋转到固定的位置才能下按发射银针。” 潘阳指着戒指侧面的花蕊道:“这里有个未绽放的花骨朵,对准这个地方,便能启动机关。” 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隐藏在梅瓣之间,细微,不易察觉, 沈月低垂着头凑近才能发现, 她左手抬起,伸出右手食指旋转,却始终对不上卡扣, “仔细看好了,到这里时候指尖需要用力,” 潘阳将指尖点在沈月指甲上,引着她寻找那个卡槽,高仲也好奇地凑过来一同观看。 沈月感觉到指腹下的宝石骤然下沉,杏眸迸发出惊喜:“找到了!” 再次用力按下,浅浅的后坐力将戒指推动,银针顺着射出扎进肘子中。 “以防误伤这一批的银针并未淬毒,等你练习熟练后,我将淬了毒的银针给你送来,届时也算是多一层保障。” 潘阳继续指点着沈月怎么开关机关, 不远处的廊下,朱谨抬手拦下欲通报的下人, 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收紧,盯着凉亭凤眸沉沉, 他视力极佳,隔着雨幕依旧能看清凉亭中的场景, 不大的凉亭,沈月站在中间,高仲和潘阳各站一边,三个脑袋都快挨挤到一起, 潘阳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沈月,他也是男人,他知道这目光中代表的是什么。 “爷?” 听风小心翼翼瞅着朱谨脸色:“可要过去?” “回吧,侯将军他们还在等着。” 朱谨沉声。 昨日沈月说要同好友相聚的话语一直在脑海中盘旋, 以至于他鬼使神差带着听风来到高宅,同摄政王府的压抑不同,隔着面具他也能看出沈月的轻松和开心。 也罢,他又何必去扰了沈月的兴致。 “本王来的事情,不必告诉你们主子。” 吩咐完下人,朱谨带着听风返回, 一进门便见侯将军等人候在书房外的廊下,各人脸上都带着隐忍的怒意。 武将性子急,侯将军见着朱谨当即单膝跪下拱手:“老夫今日以下犯上,如何处置全凭殿下定夺,不过殿下为一个狐媚女子折辱王妃世子,将王爷与镇西军置于何地?您可还记得老王爷的嘱托!” “侯将军只听了片面之词便来本王面前发难,这就是你所谓的忠义?” 朱谨反问,冷峻的眉眼蒙上一层阴鸷:“本王鞭笞镇西王妃是按镇西王府家规行事!若有不服之人只管问出!本王定然一一解答!” 一一解答四个字格外阴冷, 被侯将军聚集起来的几位将领面面相觑,后面两人脸上露出退缩之色, “殿下,侯将军粗枝大叶,话说得有些僵,我们前来也是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何事,老王爷对我们恩重如山,王妃一人带着世子,孤儿寡母得受了委屈,我们定然不能坐视不理的。” 他们越说,朱谨脸色越是黑沉, 听风生怕朱谨当场发起火来,急忙躬身打岔:“雨势过大,廊下免不得被雨水溅湿,诸位不如先移步。” 朱谨冷哼一声,抬脚踹开紧闭的书房门, “嘭!” 摄政王府的动静被丫鬟禀告给温心慧, 温心慧披着纱衣坐起,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江山和沈月,我倒要看看慎之怎么选,如果他选了江山,我只需筹划让沈月赶紧嫁到宋家,再发泄完心中郁结便是,但如果他选了沈月......” 她十指狠狠扣着床榻边缘,眼底掠过阴冷的杀机:“如果慎之不顾大局选了沈月,那就得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 丫鬟银巧跪坐在地上替她穿鞋,闻言这才明白昨日那一出究竟为的什么, “原来王妃昨日小打小闹地吓安乐县主就是为了逼摄政王殿下对您动手!以此引得镇西王府那些老将军出面,” 银巧理着裙摆,仰头满眼钦佩之色:“那些老将军的逆鳞是王妃和世子,他们知道摄政王殿下因一个安乐县主折辱您,定然会勃然大怒,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到安乐县主身上,他们都是大景的有功之臣,摄政王殿下定然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王妃深谋远虑!和摄政王殿下简直再般配不过了!” 听到银巧说自己和朱谨般配,温心慧脸上笑意怎么也遮挡不住, 起身从案几上折下一枝花在手中把玩,轻笑: “也不全是。” 她推开窗,将枝头花瓣一片片扯下扔进雨中:“我也有心想试试慎之他是否真的能下得了手。” 背上的伤口随着扔花的动作被扯裂, 她眼尾下垂,唇角笑意骇人: “他让我失望了,为了那个沈月那个丑女,竟然真的冲我动手!” 就冲这点,她也不会让沈月好好活着! 想起昨日沈月坐在案几旁姿态矜贵的模样,温心慧眼底汹涌着浓稠恨意, 高高在上的宋四夫人成为乞丐都能压在身下的娼妓, 只是想到这个画面,她就已经浑身舒畅! 等到亲眼见到之时,那该是何等的畅快! “呵呵呵呵......” 低哑的笑声响彻镇西王府正房, 温心慧支着肘趴在窗台上,笑容隐隐透着不自然的晕红, 银巧站在一旁,等温心慧情绪稳定后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奉上,小声开口:“还有,贺小将军约您一同用膳,说是有要事商议。” 听到贺靖名字,温心慧眉头紧锁, “不才见过,有什么好商议的?” 扯过银巧手中的信封,她不耐烦地撕开,只是瞄了一眼便厌恶的揉成一团扔回给银巧:“烧了,” “喏,那贺将军那边?” “回他,我今晚会准时赴约!” 镇西军那些老人还需要贺靖在中间联系,这会儿绝不能让他跟自己离了心。 与此同时,身处高宅的沈月瞄见凝香手势,扯了个理由离开凉亭, 主仆二人往后院走,到达僻静之处后,凝香附过去小声道: “姑娘,镇西王府那边传来消息,说镇西王妃今夜会再次去同贺将军夜谈,” 所谓的夜谈指的什么,二人会心一笑, 沈月摩挲着戒指,笑得眉眼弯弯:“打着瞌睡上赶着送枕头,还真是及时,让那人开始吧,今夜务必要让贺将军和咱们的镇西王妃度过难忘的一夜!” 第178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沈月安排好一切回到凉亭时,高仲正缠着潘阳也送他一套防身的暗器, 他整个人挂在潘阳脖子上,语气幽怨:“子恒兄你拍着胸脯老实说,我对你怎么样!” 潘阳捧着酒杯,笑得温和:“仁和兄待子恒自然是极好的。” “那你为何厚此薄彼只给公子保命的手段,不给我准备一份?” 高仲怨气十足,宛若被情郎抛弃一般:“合着公子的命在你眼中精贵,我的命在你眼中就如草芥一般。” “子恒兄,实在是丁大师精力不够,这样,等下次他有空,我定然请丁大师替你也做一套,怎么样!” “我怎么感觉你在敷衍我?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你说的下次,究竟是哪年哪月哪日的下?” 高仲不依不饶,搂着潘阳一个劲儿晃着嚎:“潘子恒啊!你好狠的心啊!你怎么就忍心看我一个文弱书生曝尸荒野命丧黄泉啊!” “停停停!我要吐了!” 潘阳招架不住高仲的碎碎念应允下来:“我发誓!绝不是敷衍!” 沈月环胸看着,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重生后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从沈毓婉手中抢了高仲和潘阳, 这一生有三两知己足以! 三人边说边聊正事,再回过神时,天色已然擦黑, 丫鬟来报,摄政王府的马车已在门口等候沈月多时, “既然如此,散了吧。” 沈月撑着桌案起身,盘腿坐得太久,腿有些麻, “小心。” 她身形刚晃,潘阳立刻扶着她胳膊:“先坐着缓一缓,也不差这一时,请仁和兄去同摄政王府的护卫说一说便是。” 高仲惦记着潘阳允诺的暗器,看出潘阳有话想同沈月单独说,一个咕噜爬起来:“子恒兄说得对!我这就去让护卫等着!” 高仲一溜小跑离开后,亭内只剩下沈月和潘阳二人,一站一坐。 潘阳垂眸望着沈月,犹豫道:“你真的准备进摄政王府?” 搭在护栏上的手指骨泛白,他斟酌道:“皇家后院,着实有些乱,而且不自由,那些女子如同被困在笼中飞鸟,只会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中消磨掉仅有的灵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他说完,紧张的望着沈月的表情,想要从中窥探出几分端倪。 “我没准备进摄政王府。” 沈月勾唇,视线落在围过来的锦鲤群上,伸出手指逗弄:“我在汝宁遇到的那波人可能会报复我,为了安全,我才会住进去,此事一了,我还是回沈府。” 提起的心猛地落下, 潘阳脸色再度恢复温和:“我猜也是,居安怎么可能甘愿给人做妾。” “不过你身边护卫身手确实是个漏洞,若你信得过我可以挑选一批人送到梅邬,一年后我还你一批高手。” “可,那就多谢潘兄了!” 沈月拍了拍腿,确认已经不麻后起身:“作为回礼,我送给子恒兄一个消息,” 她挑眉,眉眼弯弯:“你要找的巫族在太山山脉,靠玉泽国那一片。” 太山山脉位于大景东南方向靠边境, 玉泽国处于太山山脉另一面,国家虽小,但善于使用各种机关,这些年在大景的庇佑下倒也一副国泰民安的景象。 前世她只听说潘阳想寻巫族,但并不知晓他寻巫族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对于她来说,也不重要。 “你如何得知我在寻巫族?” 潘阳桃花眼幽暗发沉,脚步定在原地眼也不眨地盯着沈月侧影:“我并未与任何人提过。” 沈月侧身,狡黠一笑:“我说是梦到的,你信吗?” “信!你说的我都信!” 潘阳逆着光粲然一笑,恍若杂书中描绘勾人心魄的山中精怪, 沈月被这笑惊艳得有些晃神,忍不住咂舌, 潘阳要是在大街上这么笑一下,不得被当街抢回去做压寨相公! “子恒多谢居安!” 潘阳收敛笑意,拱手严肃道:“这些年潘家走了不少地方皆一无所获,若是这次能找到巫族,你就是我潘家的恩人!” 他这一礼沈月受得心虚, 前世潘阳在景元三十六年寻到巫族后与沈毓婉辞行, 彼时沈毓婉正值斗争白热化,为了此事不少埋怨潘阳,也因此沈月才记下了这件事。 说到底,没有她横插一手,潘阳也能找到巫族,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你我何须见外,你帮我这么多,我只是给个虚无的消息而已,算起来是我赚了。” 不说潘阳全程帮忙建立的商队, 就单单说方才他主动提出帮忙训练护卫,就比巫族的消息的贵重! “何时走,我与高先生来给你送行。”二人并肩往院外走,沈月问道, 潘阳侧过身看着沈月侧颜:“不必了,今夜我便离开,这一去不知多久,有什么事你只管拿我铜鱼去寻潘家的商号。” “一路保重。” 两人交谈的画面落进听风眼中,他眉头紧锁,用胳膊肘撞了撞高仲, “那人一看就对安乐县主不怀好意,你这个做属下的怎么这么心大,放任二人独处?” “子恒兄有何不好,” 高仲轻蔑地横了听风一眼:“论身份,子恒兄是潘家嫡长子,算起来也是士林太子爷!论脾气,子恒兄为人谦逊温和,堪称好男人典范!论人品,子恒兄知根知底,为我们家公子付出良多。” 望着听风变化莫测的脸色,高仲心情舒畅,倚着院墙咧嘴一笑:“若我们家公子能看上子恒兄,我这个做属下的绝对第一时间给子恒兄捆了送上公子的榻去!” 想到还在应付将军们的朱谨, 听风愤愤不平:“我们爷为了安乐县主,如今就连镇西军的老将军们都对上了!你怎么就不说我们爷对安乐县主的好呢!” “嗤!” 高仲唇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回怼:“若不是王爷惹得桃花债,我家公子能被那疯婆子盯上吗?说到底,还是王爷连累了我们公子!” “你!荒谬!” 论起磨嘴皮子,听风没有一次能吵过高仲,这次亦然, 他瞪了高仲一眼,冲着沈月迎上去,瞄了眼沈月身旁的潘阳,高声道:“属下见过县主,属下奉我们爷亲令,来接您回府!” 第179章 亲热的替身 镇西王府, “你说慎之特地派听风去接沈月?” 温心慧对着铜镜描眉,声音冷得如同淬了冰, “是,这会儿应当在回程路上了,” 银珠笨拙地替温心慧挽着繁复的发髻,低声道: “不过王妃完全可以放心,今日侯将军他们在摄政王府书房待了一天,对安乐县主的抵触格外明显,想来用不了几天,摄政王殿下就会妥协将安乐县主送走。” 铜镜中倒影格外陌生, 银珠忍不住道:“比起这些京都女眷的装扮,之前的穿衣打扮更适合您。” 自从安乐县主出现后,王妃如魔怔了一般处处模仿安乐县主的装扮, 颜色艳丽的长衫,金玉镶嵌的头面,处处与安乐县主攀比, 可二人肤色风格不同,这般装扮放在王妃身上格外违和。 “啪!” 温心慧将手中眉黛拍在梳妆台上,冷冽道:“这发髻梳得歪了,你下去换银巧来拆了重梳。” “王......喏!” 银珠有心想再劝劝,触及温心慧眸中的阴冷,将未尽的话咽了下去。 后退绕过屏风,她略带担忧地对银巧道:“近来王妃格外器重你,你多帮着劝劝,东施效颦反受其累!” “银珠姐姐,王妃心中自己有数。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一切不都是为了王妃开心吗。” 银巧屈膝:“王妃还在等着,妹妹先进去伺候了。” 银巧绕过银珠走进室内,行礼后惊叹道:“王妃今日这眉描得格外好看,” “就你嘴甜。” 温心慧脸上的冷意褪却,翻出胭脂点唇:“手脚快些,快到时辰了。” 高耸的发髻配上金镶珍珠发冠,长长的珍珠流苏垂在脸侧,随着动作荡漾。 脖颈间同系项链缀着坠子,垂在锁骨下方。 “这套配的不错,就这样吧,今日你跟着伺候。” 听到温心慧点头定下妆发,银巧暗暗松了口气, 抱着披风跟在温心慧身后, 低调的马车从镇西王府后门离开,直奔城南小院, 温心慧戴着兜帽将面容遮掩,打着伞随着老仆一同入内。 屋内一片漆黑,她推开门入内,轻声唤道:“允忠?” “唔!” 整个人被揽着膝盖抱起,温心慧下意识想要动手,但被理智克制住, 珠玉随着动作叮咚作响, 她嗔怒地拍打着男人宽厚的肩背:“闹什么,还不快放我下来!” “慧娘......慧娘给我亲亲!” 男人炙热的呼吸喷洒在面上,温心慧眼底划过一抹厌恶, 手挡在两人中间,故作怒意:“允忠不许闹!我还受着伤!” 两人缠闹一番,温心慧双颊绯红,嘴唇嫣红一片, 贺靖点燃烛火,凑过去拉扯着温心慧的外衫,捻着指尖湿润,笑得得意:“慧娘今日格外热情,来给我瞧瞧,伤得如何。” 被撩出火气,温心慧软着身子别开脸半推半就地任由贺靖将自己翻转, 外衫滑落,炙热的指尖划过背上肌肤,她忍不住发出羞人的低吟, “朱谨敢伤你!等时机成熟我必要了他的命!” “不行!你不能伤他!” 温心慧下意识出声,而后懊恼地咬着唇补救:“我所有的宝都压在慎...朱谨身上,若是他死了,我就亏大了!我还想等他登上皇位为你我二人求一封赐婚诏书呢!” “是吗?” 贺靖露齿一笑,掐着温心慧的腰身,眼神发冷:“慧娘,莫不是你对他旧情难忘,舍不得?” “怎会!” 温心慧转身,捧着贺靖的脸主动凑上去亲吻:“我可没对他做过这等事~” 银丝勾缠,两人赤诚相对, 背上有伤,温心慧跪趴在椅子上,双眸迷离, 汗水顺着脖颈滑落,昏暗的烛火中欲望不断膨胀, 她目无焦距地盯着虚空,感受腰间掌心的薄茧,不由开始胡思乱想。 慎之常年习武,手心虎口也有刺人的老茧, 慎之也有这般强健的身材,有力的臂膀...... 恍惚中,温心慧感觉身后之人变成朱谨,身子一颤,整个人软在椅背上, 沉重的坠子随着动作在胸前敲击,朱谨身上那股清苦的沉香味萦绕鼻尖, 温心慧感受着“朱谨”的热情,思绪渐渐迷离,仰头闭上双眼,唇角扬起幸福的笑意, “慧娘......是你自己送上来的.......” 贺靖热衷于在温心慧背上留下痕迹, 刺痛在此刻变成酥痒,温心慧指尖紧紧抓着椅背,浑身都是细密的汗珠,肌肤呈现诱人的桃红,如熟透的水蜜桃被碾压,汁水丰沛。 情到浓时,温心慧反手抱住贺靖脖颈凑上去亲吻, 十指插入黑硬的发间,她动情呻吟:“慎之!疼我!再疼疼慧娘!” 低哑娇媚的嗓音如当头一棒砸在贺靖头上, 拿他当做朱谨的替身!温心慧她怎么敢! 推开缠上来索要亲吻的温心慧,他猛地掐着温心慧脖子,手背青筋暴起:“温心慧!看清楚!老子是谁!” “唔!” 骤然的疼痛将温心慧脱缰的理智拉回,她瞪大眸子,慌乱一瞬后握住贺靖的手,仓促解释:“允忠你听我解释,我只是......” 她嘴唇嗫嚅,却始终想不出来怎么才能解释方才的话语, 只能用央求柔顺的目光盯着贺靖:“不论之前如何,如今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想要忘记一个人,并没有那么容易,不过我会为了你尽快忘却。” 她和朱谨的过往贺靖知晓,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实话实说。 “呵呵!那你看清楚了!” 贺靖怒极反笑,收回手,起身将周围烛火全部点燃,整个暖阁顿时灯火通明, 他一把拽过温心慧按下身下,表情狰狞:“睁大眼睛看清楚,现在是谁在你身上!” 贺靖动作粗暴, 温心慧眉头紧锁,心中却松了口气, 这种情况下他还愿意碰自己,确实是爱惨了她! 眸光流转,她抬腿勾住:“允忠,我错了嘛~” 流云不断掠过,喜鹊鸣声清脆, “一大早就有喜鹊叫,看来今日定有好事。” 沈月坐在榻上接过凝香递来的帕子擦脸,眉目如画, “温心慧那边如何了。” 如果一切顺利,种子已经被成功种下了。 第180章 奸夫淫妇 凝香弯腰凑近小声道: “镇西王妃今早才回来,身上痕迹多得吓人。” “那就是说了。” 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女人在亲热的时候叫出别人的名字。 沈月眼尾微挑,一时间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 昨日温心慧首饰上的药只是致幻,药量轻微,最多只能放大温心慧心中的欲望而已, 可她却还是忍不住叫出了朱谨的名字,这说明上次她与贺靖亲热之时,脑海中就是将贺靖想象成朱谨。 “温心慧对朱谨的执念太重了。” 沈月幽幽叹息,心中对朱谨生出几分同情,念及正事,她收敛发散的心神道:“准备准备,我们下午去堵贺将军,做笔划算的买卖。” “喏。” 晌午,走官道回京的雨晴一行人抵达, 雨晴瘦了一圈,瞧见沈月后眼眶瞬间通红:“奴婢雨晴见过县主,” “回来就好!你替我受苦了!” 沈月扶起雨晴,上下打量:“可有受伤?” “谢县主关心,奴婢没事,” 雨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哽咽道:“奴婢险些认为,再也见不到县主了!” “我知道,没事了!这几日你先不用当差,好生休息。” 雨晴谢恩后被带到耳房安置, 还未放好行李,凝香便带着小丫鬟进门, “雨晴妹妹,姑娘令我给你送些东西。” 颜色艳丽的细棉布,绢花,码成一排的银锭子, 雨晴眼睛陡然瞪大:“这些都是给我的?” “姑娘说了,姑娘家总是要打扮的,特意寻了桃粉的棉布给你做衣裳,还有这绢花,” 凝香浅笑,拿起托盘上的绢花抖了抖,薄如蝉翼的花瓣轻颤,恍若刚采摘下来的一般:“这花可是稀罕物,是南方运过来的,京都小官的姑娘都不一定能抢到。” “凝香姐姐,这可真好看!” 见雨晴爱不释手地捧着绢花,凝香眸光闪了闪,拉着雨晴的手道:“你对姑娘的忠心,姑娘嘴上不说,心中都记得呢,你父母兄长姑娘替你寻到了,都安置在京郊的庄子上,这几日你抽空去见见。” 从雨晴那边离开,凝香回头对满眼艳羡的小丫鬟道:“不用羡慕,只要对姑娘忠心的,都能有这般造化。姑娘性子直爽,只要你做好分内之事,等到年龄姑娘自然会给你一个好归宿。” “多谢凝香姐姐提点!” 小丫鬟小鸡啄米般点头,眸光晶亮, 这一幕隔着菱纱落入沈月眼中,沈月唇角勾起, 不仅她变了,凝香也变了, 接连的阴雨天让屋内处处透着湿润的水汽, 丫鬟在外间点燃炭盆烘烤被褥,房间闷热难耐, 白日目标太大,寻贺靖最好的时机是傍晚, 距离傍晚还有些时辰, 沈月索性躲到暖阁,歪在榻上自己同自己对弈打发时间。 珠帘被掀起,碰撞见叮咚作响, 凝香脸色沉重:“姑娘,夫人带着小宋夫人堵在摄政王府门口,说是要找摄政王殿下还给她们宋家四房一个公道,还带了荣国公夫人。” 闻言,沈月疲懒地掀起眼帘,轻哼, “我就知道,温心慧定会拿这个做文章。” 手中棋子被扔到棋盘上,打乱棋局, 她盘腿坐起,杏眸幽冷:“从她开始让人放流言说我上了摄政王的床,我便猜到了,” “姑娘,您赶紧起来吧,你不知道夫人她们......” 凝香见沈月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急得直跺脚, “嘘!让我猜猜!” 沈月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拖着下颌淡淡道:“宋敏和小宋氏是不是带了宋家的族老,说是要将我沉塘?或者是带了白绫匕首什么的让我这个淫妇自行了断?再让朱谨那个奸夫赔偿?” “差不多吧!” 凝香上前将沈月扶起,替她整理衣裙上的褶皱,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您还是先准备着吧!” “别急,让姑娘我先喝口水。” 待沈月磨磨蹭蹭到摄政王正厅之时,厅中已经坐了不少人。 “哟,还真热闹!” 沈月轻笑,目光掠过场中众人,眼底笑意冰冷, 朱谨坐在上首,面色漆黑,往向沈月凤眸掠过一抹担忧, 荣国公夫人,宋老夫人,分别坐在右边,宋敏,小宋氏,坐在左边, 恍若三堂会审一般。 丫鬟婆子捧着盖着红布的托盘恭敬地站在她们身后。 “安乐见过摄政王殿下,宁夫人,外祖母,母亲,宋四夫人。” 沈月行礼后走到左边椅子上坐下,摄政王府的丫鬟立刻将茶水糕点奉上, “哼!” 见状小宋氏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知道的说县主是我宋家的儿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摄政王府的女主子呢,瞧丫鬟透着热络劲儿,生怕别人不知道奸情一般。” 沈月不急不躁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漠道:“敢问宋四夫人手旁的杯中是何物?” 摸不准沈月路数,小宋氏望了宋敏一眼,梗着脖子道:“自然是茶水,” “哦!原来也是茶水啊!我还以为是马尿呢!” 沈月红唇微勾,黑黝黝的杏眸直勾勾盯着小宋氏:“若不然宋四夫人怎么会认为摄政王府亏待与你呢!” 她有意拖延时间,放慢语速幽幽道: “同样都是茶,何故到了本县主这边就成了奸情的证据,那照你这样说,在场夫人都和摄政王殿下有一腿?” “咳!” 荣国公夫人端茶的手颤了颤,险些被口中的茶水呛住。 “牙尖嘴利!县主对婆母态度就是这样的!” 小宋氏被噎了一下,忍不住搬出婆母身份,训斥:“也不知你这规矩是怎么学的!” 沈月将茶盏递给凝香,竖起两根手指似笑非笑地看向宋敏: “第一,本县主还未过门,按礼制你该同我行礼才是,第二,子不教父之过,女不娴母之错,本县主规矩都是沈夫人教的,有何不妥你直接同沈夫人讨教便是,” “行了!你同她说那么多作甚!” 宋敏剜了眼沈月,想起死去的长女,眸中如淬了毒一般:“今日本夫人便要清理门户,杨嬷嬷,给沈月验身!” 第181章 验身 得了宋敏的吩咐,她身后的青衣嬷嬷走到沈月身旁,躬身:“老奴见过县主,还请县主挪步内室。” 沈月冷眼瞧着,抬眸望向对面几人,阴鸷道:“这是做什么。” “查你是不是干净!” 宋敏死死盯着沈月,捏着扇柄的手恨到发颤:“我宋沈两家是京都名门,决不允许有人污了名声!若是嬷嬷查出你已经是不洁之身......” “呵呵呵,” 她冷笑着扫过朱谨漆黑的脸,快意道:“白绫匕首毒酒本夫人已经备好,到时候定会让你痛快上路。” 若不是沈月回京带来晦气,她的婉婉怎么可能年纪轻轻遭遇失火而亡! 一切都怪沈月!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沈月出生时候没有坚持溺死她! 宋敏怨毒地盯着沈月,那目光像是恨不得当场将匕首插进沈月胸膛一般。 “说本县主不洁,你可有证据?” 沈月后倚在椅背上,迎着宋敏目光,冷肃道:“无凭无据,如何让本县主信服。” 场面僵持,荣国公夫人笑着打圆场,话语柔和,宛若慈爱的长辈循序善诱: “安乐县主,沈夫人也是为你着想,如今街头巷尾都在传你与摄政王殿下有了首尾,验明一下也省得外界再有谣传,影响二位名声不是?” 见沈月在她开口后坐直身形,姿态恭敬,荣国公夫人抿了口茶水,笑意深了几许, 宋家一直在说沈月顽劣不堪,品行有瑕,不敬长辈不尊亲母,残害手足十恶不赦, 但依着她看来,倒是个聪慧机敏的, 都是在后宅过活之人,她自然知道那些传言是怎么来的,无非就是宋敏见不得二女儿好,想让她身败名裂罢了, 手足间因利益互相陷害的她看得多了,可这生母千方百计想要杀女的,她还是头一回见着。 她端起茶盏浅抿,目光在宋敏和沈月二人身上打转, 叹了口气,接着道: “实不相瞒,街坊间的传闻已经传到宗室耳中,你毕竟是县主身份,你若是失了脸面,也连带着皇家失了脸面,我今日也是受命前来。” 听到宗室,沈月眉心拧成一团, 荣国公夫人朱晓,闵郡王嫡女,在京都官家夫人中威望极高, 方才她就疑惑宋敏怎么请动的荣国公夫人,没想到荣国公夫人竟然是受宗室之命来的。 若单是宋敏个小宋氏逼迫,她完全可以用没有证据来推拒验身之事, 可若是牵扯到宗室,这事儿便没那么简单了, 宗室那群老人最重名声,就连朱轩禹之前当众失了仪态他们都会依仗着身份斥责,更别说她只是区区一个县主而已。 温心慧还真是算计的事无遗漏啊! 知道宋敏和小宋氏不一定能在她和朱谨手中讨到便宜,竟然还留了个宗室的后手。 “验身,本县主倒是没问题,” 沈月藏在袖中的指尖敲打着手心,杏眸流转,唇角扬起一抹狠厉: “不过若是看谁不爽就造谣人失了身,不给验身便沉塘,这京都岂不是乱了套了。” 她盯着宋敏,粲然一笑: “到时候今日传沈夫人在娘家偷嘴,明日传宋四夫人守寡不甘寂寞与野男人在庙中私会,啧!热闹一出接一出,怕是京都会验身的嬷嬷都忙不过来!” “沈月!” 宋敏猛拍桌案起身,指着沈月气得浑身发颤,气急败坏道:“你怎么敢!” 小宋氏眼神发飘跟着附和:“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沈月嗤笑:“母亲急什么,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好歹是一家主母,连这点儿气量都没有?” 刀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疼, 沈月心中暗自腹诽,目光望向荣国公夫人,身上的戾气收敛:“夫人,您说在不在理?” 潘心慧拿捏着她在梅邬失身,想借此机会杀了她, 她也能顺水推舟借宗室力量把温心慧揪出来! 目光掠过朱谨,沈月冷哼一声,视线相撞,沈月在朱谨眸中看出担忧, 朱谨暗暗比了个手势示意他来解决,沈月轻嗤, 若不是朱谨嘴不严告诉了温心慧,温心慧又怎么能抓住她的把柄, 若不是她提前有所准备,今日还真的要栽一个大跟斗! 沈月指尖摇了摇,示意不用。 宋敏她们本来就一直盯着朱谨和她的关系不放,若朱谨再为自己出头,难免会节外生枝。 “县主话中含义,本夫人懂了,” 荣国公夫人颔首,召来身边的嬷嬷低声吩咐一番后,对沈月笑道:“我毕竟只是个传话的,还请县主稍安勿躁。” “无妨,摄政王殿下府上的糕点不错,您尝尝看。” 荣国公夫人在京都威望深厚,若是有她帮忙澄清,京都流言定然会立即反转,沈月故作埋怨道:“早知道多查下去会发生今日之事,在汝宁我就不该多管闲事。” “哦?此话怎讲?” 见荣国公夫人搭了话,沈月看向朱谨:“殿下,汝宁之事能外传否?” “可。” 朱谨点头后,沈月便挑拣着将汝宁事情半真半假说了出来, 从水土不服拒绝赴宴席被土皇帝记恨,到被某些人雇凶河道截杀,再到贪污腐化深挖出大蛀虫, 一件接着一件,沈月绘声绘色地述说,听得荣国公夫人连手中的糕点都忘了吃, 听沈月说完改种桑树的危害后,她面色凝重,托着糕点感慨:“幸亏发现得及时,若是再等上一两年后果很严重。” “可不是,我们正准备往下查的时候,洪家被灭门,幕后之人线索断了,” 沈月端起茶盏润了下嗓子,接着道:“幕后之人可能记恨我们毁了他们的筹划,在汝宁便已经埋伏过一次,若不是殿下来得及时,这会儿我已经葬身鱼腹了。” 说到刺杀,她眼底适时漏出一丝后怕,眸底水光浮现:“迫不得已,这才回京后叨扰摄政王殿下。” 荣国公夫人唏嘘: “想不到还有此等隐情,若真是这样,造谣之人莫非也是那群人?为的就是想将县主逼离摄政王府,方便报复?” 第182章 后手 “谁知道呢,本县主回京也不过才两三日而已。” 沈月瞥了眼宋敏和小宋氏,但笑不语:“不论是何原因,背后之人毁女子名声这种下作行为属实有些恶毒,我是县主才有自我辨驳的机会,若是寻常人家的女眷,早就被拖去沉塘,造就一桩冤案了。” “若不是你自己行为不端,又怎么会给人抓到把柄!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的问题!” 宋敏冷嗤一声,垂眸转着手上玉镯, “沈夫人方才难道没听吗?” 沈月还未开口,荣国公夫人冷着脸抢先开口:“安乐县主是为我大景揪出蛀虫被报复,迫不得已才在摄政王府避难。” 平时荣国公夫人倒也听过几分沈家的传言,之前只是一笑置之,以为是谣传夸大其词, 今日亲眼见着,不免对宋敏生出几分意见来,这是个拎不清的。 好好一个闺女,放在任何人家都是娇养,偏生宋敏非要反其道而行,不仅从小送到庄子上,接回来后还处处为难。 荣国公夫人开口,宋敏不敢回怼, 厅中安静,几人神色各异地品着茶,场面瞧着和煦,却处处暗藏机锋。 “夫人。” 之前离开的嬷嬷从厅外回来,弯腰附在荣国公夫人耳畔低语, 沈月瞄着荣国公夫人翘起的尾指,唇角勾起。 方才她就有留意到,荣国公夫人在高兴时候会不由自主翘起尾指,而回怼宋敏时,尾指又落下。 这会儿她尾指又起来了!证明嬷嬷带回来的消息对她不坏。 心中有数,沈月淡定的剥果子, “县主方才说的话,宗室也认为有理,县主也是我皇家之人,说什么也不能被外人随意欺负了去。” 荣国公夫人站起身:“不过谣言还是要平息的,劳烦县主走一遭,若真是奸人作祟,本夫人担保,宗室定然会替县主主持公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沈月再推反而显得她心虚, 她跟着起身,在朱谨担忧的目光中从容地理了理凌乱的衣袖:“单是母亲带来的嬷嬷,难免被人说是不公正,若不然这样,城西有个宫中出来的老嬷嬷也善于此道,不如一同请来。” 荣国公夫人目光微暗,笑着站到沈月身侧,“还是县主想得周道。” 为了公正,沈月请荣国公夫人的人去将刘婆子请了来, 荣国公夫人有些欣赏沈月,主动提出陪她去旁边客房:“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这次受委屈了,但没办法,为了皇家颜面只能委屈你了。” 荣国公夫人动了,宋老夫人,宋敏和小宋氏也不好再坐在厅内,只能跟着一同前去, 屋门被关上, 沈月带着凝香走到内室,杨嬷嬷和刘婆子紧随其后。 “县主还请脱衣。” 柳嬷嬷见沈月端正地坐在榻上毫无其他动作,忍不住提醒。 沈月淡淡扫了她一眼,望向刘婆子,柔声道:“刘大娘坐下歇歇。” “诶!老婆子谢县主。” 刘婆子也不客气,坐到一旁的圆凳上,笑得憨厚:“今日承蒙县主召见长了见识,回头老婆子定得被邻里羡慕死!” “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这时候再看不出来不对劲,杨嬷嬷就是傻子了,她瞪大眼,盯着刘婆子厉声道:“做假证欺瞒皇族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在场就这么多人,你不说,刘大娘不说,又有谁知道?” “老奴这就去禀告夫人!” 杨嬷嬷欲往外走,被沈月一句话吓停。 “嬷嬷儿子人虽然瘦,但力气倒是不小。” 她猛地转身,双手不安地揪着衣摆,失声道:“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喏!怎么样,嬷嬷自己打开看看便是。” 沈月挑眉,下颌微抬示意杨嬷嬷去查看床脚的大木箱, 半人高的朱漆箱子静静窝在角落,箱盖上的古铜色的锁虚虚搭在搭扣上, 杨嬷嬷咽了口唾沫,脸色苍白, 提着沉重的双腿走到箱子前,她伸手探向挂在搭扣地上的锁,手抖得不行, 明明是三伏天,她硬生生出了一层白毛汗, “吱--” 绵长地摩擦身后,箱中一切顿时映入眼帘, 被捆住手脚的消瘦男子被堵了嘴蜷缩在箱中,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成儿!” 杨嬷嬷心疼地捂着嘴,眼泪在眼眶打转:“天杀的,怎么能这样折磨你!” 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她顿时意识到不妥,如今他们娘俩的命都捏在沈月手中! 转身对上沈月隐藏在面具后阴鸷的杏眸,她打了个哆嗦,疾步走到沈月面前跪下,哑声卑微道:“县主,我儿是无辜的,还请县主莫要伤他!” 沈月悠闲地摇着扇子,瞄着杨嬷嬷变幻的神色,笑出声来:“瞧嬷嬷这话说的,好似本县主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一般。”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内室, 杨嬷嬷反手给了一个嘴巴子,谄媚道:“是老奴嘴贱,县主天仙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是恶人!是老奴不会说话!” 她涕泪横流,匍匐在沈月脚边:“还请县主高抬贵手,放我儿一马!老奴愿给您当牛做马!” 沈月轻笑:“当牛做马倒不至于,今日这验身,该怎么说,你可明白?” 杨嬷嬷连连点头:“老奴明白!老奴探的很清楚,县主清清白白,一切都是外人污蔑!” “甚好。” 沈月起身,从袖中拿出一枚瓷瓶递给凝香:“给他喂下。” “老奴发誓定不会乱说,县主什么时候可以放了老奴的儿子?” 杨嬷嬷拽住沈月裙摆,小心翼翼道:“这是什么?” “延缓毒性的药丸子。” 沈月漫不经心地抬眸,红唇抿出一抹清浅的弧度:“倒也不是什么立即毙命的毒药,只要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阵风头过去,我自然会将解药给你,但若是出现差池,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上扬的红唇宛若勾魂的镰刀, 杨嬷嬷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她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如今却中了毒! 牙齿将嘴唇咬出血,她磕头:“县主放心,老奴懂得分寸!” 一炷香的时间过得极快。 屋门打开,廊下所有人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第183章 吃不着鱼反惹一身腥 沈月发髻微微凌乱,红唇紧抿浑身透着郁气, 杨嬷嬷和刘婆子低垂着头,紧紧跟在沈月身后, “如何!” 宋敏迫不及待的上前握住杨嬷嬷的手腕,眸色透着欲欲跃试的期待, 那人说的极为驽定,沈月早已和摄政王暗度陈仓, 沈月这次绝对是插翅难逃! 见杨嬷嬷低垂着头不吱声,宋敏焦急地催促:“究竟如何,你倒是说啊!” 杨嬷嬷这才开口:“回各位夫人,老奴方才验过了,县主清清白白,外界所传皆是污蔑。” 闻言,宋敏脸上和喜色瞬间褪尽,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杨嬷嬷:“你再说一遍!你方才是不是说错了!” “阿敏!” 宋敏被消息震得失态,眼看她要当众发飙,宋老夫人瞥了四周一眼,出声呵斥。 宋敏名声已然不好,那婆子又是街巷里面的,谁知道今日在这边发生的事情会不会被那婆子传出去。 宋敏被宋老夫人冷冷的眼神摄住,不甘心地甩开杨嬷嬷的手走回宋老夫人身边。 杨嬷嬷咽了口唾沫,再次肯定道:“老奴能证明,县主是完璧之身。” 杨嬷嬷是宋敏的人, 众人皆知宋敏恨不得除沈月而后快,根本不可能让她身边的嬷嬷替沈月遮掩。 荣国公夫人眼神缓和,看向沈月的目光多了几分暖意:“果真是谣传,委屈县主了,本夫人这就派人回禀宗室,定不会白白让县主受此屈辱。” “事还没完呢!宁夫人这个决定做得是不是太早了!” 被质疑,荣国公夫人眸光动了动,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表明沈月无辜,皆大欢喜,她声音微凉:“沈夫人还想作甚?” “自然是要确定供词的真假!” 宋敏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一听荣国公夫人直接判定沈月无辜,顿时急红了眼, 她挣脱宋老夫人的手冲到杨嬷嬷面前,扯着杨嬷嬷衣领质问: “沈月怎么可能还是完璧之身!说!你是不是看错了!” 愤恨将清秀的面容冲得扭曲,宋敏恶狠狠的盯着杨嬷嬷:“还是说你这个老货吃里扒外,收了沈月的好处替她打掩护?” 杨嬷嬷领口被扯起,勒得她满脸通红,双眼暴起,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喊冤: “夫人!老奴在宋家当差了十几年!怎么可能背叛您呢!” “还说没有背叛!本夫人得了消息,沈月明明早就和摄政王有了首尾!” 宋敏不死心地揪着杨嬷嬷,希望从她眼中看出端倪,却不想杨嬷嬷松垮的眼皮下除了被冤枉质疑的悲愤,丝毫找不出一丝心虚。 “夫人!虽然老奴有心想按着您的说法冤枉县主,但您也看到了,今日在场的不止老奴一个,老奴根本做不了假啊!” 杨嬷嬷哭丧着脸,欲哭无泪道:“老奴就算是想欺瞒在场的夫人们,也没有机会啊!” “行了!” 见宋敏不依不饶,荣国公夫人脸色冷了下来, 指着安静贴着墙角站立的刘婆子道:“你说,县主究竟清白与否,想清楚了,欺瞒皇族,可是要砍头的。” 刘婆子见状,走到荣国公夫人面前躬身:“荣国公夫人,老婆子验也是一样的结论,县主还是完璧之身再清白不过,传闻信不得。夫人可还有其他吩咐?若是没有老婆子先回去了。” 荣国公夫人颔首,吩咐丫鬟给了赏银将人送回去。 转身看向沈月,语气亲近:“县主,来。” “夫人。” 沈月身上冷意收了收,走过去任由荣国公夫人亲昵的牵住她的手。 “妙雪同我夸起过你,之前就想见见,但一直没缘分碰上,得空来我府上坐坐。” 这就是抛出的橄榄枝了, 沈月杏眸晦暗,浅笑着应下, 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尤其是在京都这种地方,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妥当。 宋敏大势已去, 沈月身上的冷冽松弛下来,谦逊地站在荣国公夫人身侧,唇角扯了扯: “方才听母亲说有人告诉你女儿同摄政王殿下有了首尾,想来这人应当就是幕后主使安插的钉子,还望母亲告知此人的身份,方便荣国公夫人将这个消息一同递交给宗室。” 这话一出,众人心神不免被带了去, 宋敏方才不止一次说有人给她确切的消息说沈月不洁, 既然如此,她定然是与背后之人有联系且相识的,否则她又怎么可能将事情闹得这么大, 可若是宋敏不知道背后之人,只是随意听了个消息就急吼吼带着白绫匕首上门,那细想下去,她的心思就令人不得不多想了。 “县主恐怕听错了,阿敏只是收了纸条,并不知道传消息之人的身份。” 宋老夫人怕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宋敏进了沈月的圈套,抢先接下话茬:“不过既然是县主自己的因果,县主大可想想得罪了那些人引来的报复,” “听着外祖母的言下之意,怎么这件事还成了我的错了?” 沈月没惯着宋老夫人,直接道:“这是什么荒谬的结论!不去追究作恶者,反而将问题怪在受害者身上?” 场面火药味浓厚,荣国公夫人一锤定音:“事已至此,本夫人先去宗室走一趟,诸位自便。” 荣国公夫人一走,小宋氏也紧跟其后悄然离去。 宋老夫人扯了扯宋敏,对站在远处的朱谨行礼:“多有叨扰,还望摄政王殿下包涵,老身告退。” “母亲这白绫想来也没了用,可要女儿帮忙处理?” 沈月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盯着宋敏,眼底冷意骇人:“说起来女儿还得多谢母亲,若不是母亲带着荣国公夫人上门引荐,女儿还不知怎么能搭上荣国公府呐!” 她笑的意味深长,一个劲儿往宋敏肺管子戳, 荣国公夫人向来难以接近,今日却因为此事对沈月漏出了欣赏之色,还主动邀请沈月上门做客, 怎么算都是血赚! 凝视着宋敏铁青的脸色和极速的呼吸频率,沈月笑的杏眸弯弯,瞧着格外人畜无害:“多谢母亲成全!母亲好好保重身体,只有好好养精蓄锐才能有精力迎接宗室的审问呐!” 吃不着鱼反惹了一身腥骚, 原来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是这么畅快! “将东西给她!” 一切同预想的画面落差太大,宋敏气得胸口疼,甩下一句话跟着宋老夫人拂袖而去。 挨挨挤挤的走廊顿时空无一人, 沈月扬起的唇角缓缓下滑崩成一条直线,眸底隐有猩红划过。 今日若不是她提前有了准备,等待她的便是死路一条。 “阿月,” 低哑关切的嗓音在头顶响起,胳膊被大掌钳制, 第184章 信任如冰 沈月抬眸,撞进朱谨复杂的瞳眸中, “同本王进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沈月疑惑。 朱谨却没再回答,只是拉着沈月的胳膊将她带着朝方才的正厅的方向走去, 他迈开大步,步履极快,沈月唯有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 就这么一个拽一个追,跑进大厅。 听风见着朱谨难看的神色,顿时屁股一紧,麻溜地关上厅门将想要跟进去的凝香拦在门外。 爷这模样一看就是怒火中烧! 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殃及池鱼!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暗暗给自己打完气,他握着刀站在门口把守,势必一只苍蝇也不让它进去扰了朱谨! “凝香姑娘,爷与安乐县主定是有要事商谈,咱们还是莫要去打扰得好。” 听风的话并未让凝香脸上的焦急之色消退下去, 她拍着掌心,忧心道:“可摄政王殿下瞧着心情不好!他不会一言不合就打姑娘吧!拿姑娘发泄!” 听风险些被凝香的话气笑, “放宽心!我们爷虽然长相像是莽夫,但脾气绝对是君子,更何况我们爷一直以来对安乐县主怎么样你也不是没见着!他哪里舍得动安乐县主一根手指头?你就放宽心,在这里等着!” 薄薄的木门根本无法完全隔音, 听风和凝香的话断断续续传进沈月耳中, 听到听风说朱谨长得像莽夫,沈月嘴角忍不住上扬又被她强行压下, 她抬眸暗暗打量朱谨面容, 刀削阔斧的俊颜在暗沉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威严, 五官深邃,黑浓的剑眉紧蹙,横在左眉眉峰上的刀疤随着他眼部动作伸动,仿若银练盘亘在眉间。 紧抿的薄唇,古铜色的皮肤,处处带着让人难以接近的冷冽。 这长相,还真是标准的武将! 沈月打量的目光毫不遮掩,朱谨薄唇动了动,冷肃的表情有些龟裂。 松开沈月手臂上的手,他微微侧身,双手背在身后,指腹摩挲。 “你在之前就知道有人污蔑你清白之事。” “是。” 合着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沈月指尖捏着团扇打转,表情骤然变得清冷:“我还有事。殿下有什么想问的请尽快。” “有人要害你,为什么不告诉本王?” “我又为何要告诉殿下?” 沈月的反问将朱谨问的呆滞一瞬,按着常理来讲,他和沈月确实毫无关系,沈月不告诉他也是理所应当。 可他难道不是沈月能依靠的人吗! 他已经不止一次说过会护着沈月,为何沈月就是不愿相信? 若不是暗卫查到沈月护卫的动向,他压根就不知道沈月在那么早之前就开始布局! 朱谨指尖扣挠着手心,复杂道:“若是你提前告知本王。就不会有几位夫人上门逼问这一出。” 他会找出背后之人,将一切处理干净!绝不会让沈月遇到今天这种处境。 “然后呢?” 沈月盯着朱谨双眼,黝黑的杏眸透着倔强:“我总不能一直依靠殿下,而且我不喜欢我成为被选择的那一个。” 对上朱谨疑惑的眼神, “殿下不是好奇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月轻笑,眼底透出几分冷意: “那日,镇西王府被抓的侍女提到,街头巷尾都在传闻我为了权势爬了殿下的床,我从汝宁回来不过一两日,街头巷尾便出现了这等传闻,且知道我与殿下......有染。” 她顿了顿,捏着扇柄的指骨泛白:“如今这京都除了殿下,高先生,便只有一人知道我失身于殿下!” 所以她立刻派人去查了流言,让人盯紧了温心慧宋敏等人的行踪, 在知道宋敏在陪嫁中找会验身的嬷嬷后,她便派人查了杨嬷嬷底细,抓了她唯一在乎的儿子作为筹码, 知道温心慧的后手没那么简单,忧心杨嬷嬷一人证明有失欠妥,她又让高仲暗中联系了刘婆子, 高仲常年混迹于市井之中,刘婆子没少暗中通过其他药贩子找高仲购买堕胎药。 明面上瞧着刘婆子与她毫无瓜葛,实际上经过高仲牵线搭桥,刘婆子早已成了她的人。 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将温心慧给捅出来,让温心慧的私心被众人所知! 等到贺靖那步棋走完,一同发力将温心慧碾到尘埃之中!再无翻身之力! 沈月虽未明说,但朱谨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眉心紧拧: “你认为本王会偏心温心慧?” 沈月浅笑,长睫滑动将眼下淡淡的青黑遮掩:“我可没质疑殿下的公正,可公正有时候在权衡利弊之时一文不值。” 朱谨嗤笑:“你没试过又怎么知道!” “不需要试,只要朱谨还是殿下,这个问题就永远不会有第二个答案。” 只要朱谨想称帝,就必须拉拢将领,平衡诸势力之间的纷争为他所用, 说好听一点是有统领全局的能力, 说不好听的,就是得和的一手好稀泥。 沈月垂眸用指尖描绘着团扇上的云纹,幽幽道:“假如温心慧真的杀了我,殿下为了公平准备一命抵一命之时,镇西王府的将领抱着老王爷的牌位跪在殿下面前替温心慧讨一条性命,殿下当如何?” “又或是小世子请求以命换命,边关将领皆替温心慧求饶,殿下又当如何?” 瞄着朱谨绷紧的面色, 沈月唇角勾起一抹讥笑,笑自己太过清醒,也笑这个世界太过悲哀。 有的人稳坐高台,犯了任何错都有重来的可能, 可有的人,哪怕是小心翼翼地活着,也会在突然之间因为上位者的玩笑失去生命,贱如尘埃,激不起一丝浪花。 第185章 放手? 朱谨目光一直落在沈月身上,自然没有错过她唇角的讥讽, 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若真遇上这种情况,他会怎么选? 朱谨在心中质问自己, 未等心中的答案清晰,沈月淡漠的声音已然响起, “殿下,当你开始迟疑的那一刻,已经说明问题了。” 沈月杏眸清澈,干净得如同夏日晴朗的天空, 她瞳眸越是干净,越是衬得朱谨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卑劣。 朱谨像是被烫到一样挪开视线,指骨收紧成拳:“不论什么情况,本王定然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定会讨回公道,但并不是立刻给她公道, 沈月眼底浮现薄薄的薄凉, 算起前世,她与朱谨相识六七年,又怎么猜不出他心底的想法。 朱谨是合格的将领,帝王,却不会是合格的爱人, 她幽幽叹了口气,唇角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殿下,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迟来的。” 沈月后退与朱谨拉开距离行礼,抬手瞬间,白皙皓腕上的手镯格外显眼, 朱谨定睛望去,在她手指上也发现了同系列的戒指。 “殿下若没有旁的事,我先行告退。”沈月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她理解尊重朱谨的做法,但无法勉强自己去接受, 所以她和朱谨最好的相处方式便是各自安好。 喜欢又并非只有在一起这条路可以走, 喜欢谁是她自己的事,她可以选择喜欢,也可以选择自由。 毕竟除了朱谨,她还有凝香,高仲,谢灵这些朋友。 “阿月......” 沈月的深沉的叹息声如同巨石砸在心尖, 朱谨伸手想要挽留,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看着沈月将他抛在黑暗中,独自朝着刺眼的光亮处走去, 脚步沉重的像是生了根,他站在原地,看着沈月背影消失,感受着她残存的气息被气流卷走,空旷的厅内,只剩下他一人。 “爷,前院还有事,您看?” 朱谨迟迟不动,听风踌躇片刻后,上前提醒:“安乐县主已经出府了。” “听风。”朱谨轻声开口, “属下在,” 听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躬身:“爷有何吩咐?” 沈月方才的字字句句在脑海中回响,朱谨闭眼就是沈月如一潭死水的眸光, 烦躁地望着晃动的帘子,沉声道: “本王真的给不了沈二她想要的吗?” 他想对沈二好,便想方设法将她想要的捧到她面前, 私心里他想给沈二最好的一切,想替沈二挡去所有风雨,她只要躲在他背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即可。 但他是摄政王,一举一动皆落进天下人眼中,又岂能随心所欲按着私心处理事情? 听风瞄了眼朱谨郁沉的表情,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 这问题有些致命啊! 他犹豫不决,最终视死如归地开口:“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朱谨冷冷睨了听风一眼,看出听风的小心思,冷哼:“放心说,本王不会追究。” 有了朱谨的保证,听风像是拿了免死金牌一般,腰身也跟着挺起变得板正, 他清清嗓子,正色道:“殿下虽说万金之躯,恐怕还真给不了安乐县主想要的。” “为何?”朱谨凤眸阴鸷, 沈二这样说,听风也这样说! 听风被朱谨骤然冷下来的眼神吓了一跳,默默将头低垂了下去,接着道: “安乐县主性格坚毅要强,又怎么会愿意屈居人之下做个侧妃,说好听些是侧妃,说难听一点,侧妃也就是贵妾,生下来的儿女都只能算是庶出,偏生您的王妃又不能只是个县主,” 听风一打开话匣子就有些停不下来,他接着道:“您日后若是坐上上头那个位置,您的后宫就不单单是您的,而是整个大景的!稳定朝臣,安抚盟国,到时候不是您想宠谁就宠谁,而是谁需要您安抚!” 他暗暗抬头,瞄见朱谨深思的神态,知道朱谨是听进去了,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听风继续道:“说句大不敬的,殿下若是真的想对安乐县主好,不如帮她寻一个靠得住的夫君嫁过去做个正头娘子,有您护着,她的夫家也不敢怠慢,总好过在后宫整日同各位娘娘尔虞我诈,消耗掉与爷的情分。” “说得很好!” 朱谨拢在袖中的双手攥紧,青筋暴起, 薄唇微扬,凤眸汹涌着令人心悸的郁气:“你先去议事厅,本王随后就到。” “喏!” 听风走后,朱谨胸口有一股暴戾之气在肺腑间冲撞,冲得他额角青筋跳动, 他转身一拳狠狠砸在朱漆圆柱上,朱漆柱面开裂,断裂的木刺扎进手中, 朱谨喘着粗气,凤眸死死盯着断裂处, 不甘,不舍,不能, 几种情绪在脑海中交织,头疼得像是要炸裂。 他和沈二,当真只能有缘无分? 另一头, 沈月掀起车帘一角,黄豆大的雨滴灌进,拍打面具上带起微微颤动。 “宗室那边派人帮他们一把,适当地透露些消息,早日帮助他们把谣传的幕后主使给揪出来。” 沈月低声道, 宗室想要问罪温心慧比她更容易一些,她如今只要静等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目光落在被雨幕覆盖的街道, 往日里喧嚣的街道,如今变得安静,天地之间仿佛就只有她们这一辆马车停驻在巷口。 骤然的空寂让沈月眼神有些怔忪,她放下帘子转身,杏眸紧紧盯着凝香, 仿佛为了确定,她语气有些急促: “凝香,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姑娘又说的什么玩笑话,只要姑娘不赶奴婢走,奴婢定然会一直跟着姑娘。” 凝香头也不抬地回道,垂眸将手中的果子分切在碟子中, 银色小刀在昏暗的车厢中闪着冷光, 沈月心头一颤,仿佛又回到前世被针封住七窍的场景, 她取下面具,弯腰抱住凝香,将头埋进凝香脖颈中,微颤的声音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软弱:“我不会赶你走的,永远不会。” “姑娘,您这是......” 凝香被沈月突然的动作惊到,赶紧抬起手以防手心的小刀伤到沈月, 她小心翼翼将刀放回案几上,学着以前嬷嬷的动作,用手在沈月背上轻拍,柔声道:“那凝香也不会离开姑娘,永远不会。” 坚定的仿佛发誓一般的话将沈月堵在心尖的郁气冲开一个缺口, 沈月唇角微扬,双臂紧紧抱住凝香,像是抱住她唯一的珍宝。 她没有温心慧那般高强的武艺, 也没有宁妙雪那般玲珑的心思, 前十五年她生活在别庄有奶娘庇佑,虽说清苦些,却无忧无虑。 回到京都后,她又一直生活在虚假的泡影中,恩师,爱人,姐妹相伴,也算无事可愁。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怀揣着仇恨的普通人,她步步为艰地行走在荒野之中, 真累啊! 眼眶处有些热热的,沈月吸了吸鼻子,将头埋在凝香肩上蹭了蹭。 叮叮当当的铃声在雨声中若隐若现, 沈月戴上面具,眸底暗光浮动:“吩咐赵斌,拦住贺靖的车!” 第186章 合作 “吁--” 挂着贺家标识的车马被赵斌拦下。 斗笠遮掩大半面目,赵斌拱手:“贺将军,我家主子想邀请您品茗。” 宽大的车厢寂静,男人淳厚清冷的嗓音响起:“本将军没空!” 他接着吩咐车夫,声音不耐:“走!若有阻止直接让马踏过去!” 车夫领命,挥动马鞭, 赵斌一手拽住,不闪不避道:“贺将军,我们家主子想同您聊一聊镇西王妃的事。” 话音刚落,车帘猛地被掀开, 俊逸阴郁的男子半个身子探出车厢,死死盯着赵斌,眼底杀意毫不遮掩, 他和温心慧不过私下见过两面, 是谁一直盯着他们的动向? 为的是温心慧?还是他?所求目的又是什么? “你主子是谁?” 贺靖瞳眸转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停止在小巷入口。 “贺将军见过不就知道了?”赵斌对着巷子比了个请的手势。 “唰!”帘子被大力甩下:“带路!” 车厢内,沈月打量着贺靖将手中的茶盏推到他面前,浅笑道:“久闻贺将军英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少年将才,英姿不凡。” “安乐县主费劲寻本将军过来,不会就是为了恭维几句吧?” 金色面具已然成了沈月的身份牌,哪怕贺靖常年不在京都,也一眼辨别出沈月的身份, 贺靖盯着沈月,端起茶盏一口饮尽,将杯子拍碎在桌案上,眸色幽暗:“还是说,安乐县主这是准备自荐枕席?” 他话语轻佻,沈月面色不变。 她取出新的杯子挽起袖子洗杯,重新替贺靖将茶水续上,两手交叠放在桌案上,方才沉静道: “贺将军说笑。本县主蒲柳之姿哪能比得过镇西王妃。” 贺靖本想试探一下沈月是否真的知道他和温心慧的事情, 没成想她直接点出, 他眼神凶狠地盯着沈月,手指暗暗摸上腰间匕首:“你知道多少?” “贺将军问的是第一次,还是昨日的第二次。” 沈月唇角笑意莹莹,指尖微微用力,将戒指的机关打开,对准贺靖, 一旦他有什么动作,戒指中沾了迷药的银针就会立马射进他体内。 高仲特意配置的迷药,入体之后眨眼间就能放倒一匹军马, 膘肥体壮的军马都能放倒,何况贺靖? 二人盯着对方僵持,谁也不愿意先露了怯, 贺靖毕竟是战场上厮杀过的人,身上煞气浓厚, 沈月虽然能强逼着自己不退,但生理反应难免, 冰盆的冷意顺着脚底升起,背后衣衫被冷汗浸湿, 她长睫煽动,一眨不眨地同贺靖对视,寂静的车厢只能听到二人平缓的呼吸声。 “县主究竟想做什么?” 贺靖眼底漏出一丝惊讶,唇角微勾漏出几分兴趣:“不愧是摄政王看上的人,胆子倒是不小。” “我想同贺将军交个朋友。” 沈月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借着喝茶的动作压下眸底的惧意, 再抬眸,她杏眸深邃,浑身散发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镇西王妃对摄政王情根深种,甚至可以说摄政王已经成了镇西王妃的执念,她接近你只是为了收拢镇西军的兵权为自己所用,最后用这个兵权逼摄政王娶她。” 沈月捧着茶盏,指尖轻敲杯身,软糯清冷的嗓音伴随着清脆的敲击声,让人浮躁的心忍不住跟着平静。 “贺将军想必知道我同镇西王妃的纠葛,你想得到镇西王妃,而我,想让她不是镇西王妃,我们目的相同,怎么样?要不要合作一把?” 听到沈月说温心慧的执念是朱谨,贺靖唇角下垂,屈膝撑着胳膊,冷冽道, “你想怎么合作?” 沈月勾唇,金色面具透着冷意: “先不说镇西王妃的身份拘束着她不方便改嫁,就光她自己,她也不愿意嫁你,为今之计就是让她不得不嫁!” 贺靖转着茶盏垂眸不语,沈月也不急,姿态矜贵地品着茶,将选择权让给他。 贺靖对温心慧,除了爱而不得的执念,还有不甘心的因素在, 有了温心慧亲热时候将贺靖认成朱谨的前提在, 她能驽定贺靖定然不会拒绝, 贺靖这种人,得不到,宁愿毁掉也不会让给对手! “怎么个不得不嫁?” 天色擦黑,两辆马车分开,朝着相反的两个方向离开。 雨滴打在车厢顶上叮咚作响, 沈月疲惫地歪在迎枕上,唇色有些发白, “汝宁回程您就不安生,回来后连喘口气的时间也没有,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凝香心疼地替她捏着头:“姑娘何必要这么拼,再怎么急也不缺这一天,明日您可不能再出门了在院中好好歇息,奴婢寻厨房熬锅药膳补一补。” “哪有时间歇息,” 长睫将晦暗不明的眸色遮掩,沈月叹了口气: “如今不止温心慧一个人在盯着我,祖母想将沈盈秋塞进摄政王府,定然会借着今日宋敏的事情上门,我得应付,还有温心慧那边定然会想方设法灭口,我们得将人保下,再有,宋敏那边定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杀我......” 第187章 下定决心 沈月的马车刚从后门驶进,消息就被递到朱谨面前, 前院水榭中,朱谨和薛靖相对而坐,听了听风回禀,他送到嘴边的酒杯收回, “本王知道了。” 凝视着手中酒杯,他凤眸眯了眯:“叮嘱跟着沈二的暗卫,务必要隐匿好行踪。” “喏!” “既然有放暗卫在安乐县主身边,你又何必要让人住进摄政王府,” 听风刚离开,薛靖开口, 清朗的面容带着戏谑,深邃的瞳眸直刺人心。 “腾文又何必明知故问。” 朱谨再度将杯中酒液一口闷掉,回京都船上那夜,他抱着沈月坐在甲板上,鬼使神差地就想起沈月拒绝他的模样, 怀揣着隐秘的私心,他借着沈月怕死的弱点将她拐回王府, “我本以为沈二拒绝我只是因为相处太少,她对我不了解,我想着她住一阵,了解我,了解摄政王府后许能改变想法。” 朱谨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可谁知短短几日却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不可否认,沈月说的都是对的, 纵使温心慧伤了沈月,他再心疼再愤怒也不会失去理智让温心慧陪葬, 温心慧是镇西王府唯一遗孤的母亲, 镇西军驻守边疆多年,整个王府战死的只剩下一个雉童, 于公,镇西王府是大景功臣, 于私,镇西王是他的义兄,且是为了救他而死, 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不能单因为沈月杀了温心慧, 倘若他真的这么做了,不仅镇西军寒心,还会令追随他的将士臣子心冷, 为了大局,他即使想做也不能做。 薛靖头一回在朱谨脸上看到如此失落的神情,戏谑的表情一收,表情变得严肃, “慎之,你认真的?” “是!”朱谨沉声答道,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 朱谨的回答在薛靖的意料之外, 他记忆中的沈月只有个戴着金色面具的剪影,有几分胆识, 本以为朱谨只是一时的兴趣,却没想到朱谨竟然一头栽了进去! “慎之你啊!还真是老铁树开花!” 薛靖叹了口气:“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和那丫头不适合。” 朱谨盯着黝黑的湖面,沉默。 “喝酒。” 推杯换盏,酒入喉,内心压抑的情感冲脱囚笼, 朱谨抱着酒坛屈膝靠着栏杆,喃喃:“我是真的喜欢她。” “慎之,听我一句劝,放手吧。” 生在皇家,哪里容得下真心二字, 薛靖同他并肩而坐,端着酒杯幽幽道:“定远王一派因为你将沈月接到府中已然产生不满,若是再不处理,恐怕会影响结盟一事。” 他拍拍朱谨肩膀,起身:“你好好考虑,快到门禁了!我得先回去哄夫人。” 薛靖离开后,朱谨独自一人坐在水榭中喝着闷酒,酒入愁肠愁更愁, 雨在天明停下,久违的阳光冲破乌云将光芒撒向大地。 朱谨踢开挡路的酒坛,径直走向沈月居住的院子。 “摄政王殿下!” 他的突然出现让伺候沈月的丫鬟大吃一惊,慌忙行礼:“县主刚起身,请容奴婢先行通禀。” 朱谨在门廊前停下脚步,高大的身躯仿佛门神一般杵在门口, “本王在此等着。” “喏!” 丫鬟不敢耽搁,快步进门将朱谨来的事情告诉沈月, 听到朱谨状态有些不对,沈月挑选发簪的手顿了顿:“哪有让摄政王殿下等在门口的道理,先带殿下去暖阁,冲泡一杯热茶伺候着,我这就来。” 朱谨又抽的什么疯? 怀揣着疑惑,沈月让凝香随意梳了个发髻,急匆匆往暖阁赶。 虽说丫鬟在禀报时有说过朱谨形容有些憔悴,但沈月在看到朱谨的瞬间,还是有被吓到。 一进暖阁门刺鼻的酒气便扑面而来, 朱谨坐在四方桌前,发髻凌乱,衣衫褶皱, 听见脚步声,他抬眸,狭长的眼尾绯红,眸底血丝密布,挺拔的鼻梁下,黑粗的胡茬冒了出来,绕着下颌密密麻麻长了一圈。 “噗!殿下这是掉进酒缸了,还是逃荒去了?” 沈月捻着团扇坐到朱谨对面,娇软的嗓音戏谑,隐在面具后的杏眸透着担忧。 朱谨最是克制守礼,这般失态的他还是前世才见到过, 那会儿他重伤归来后,请大夫诊治, 当听到大夫说他心脉受损日后无法动武后,他将自己关进卧房,再出门,就是如今看到的这般模样。 心下担忧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可朱谨如今的状态不对,沈月也怕雪上加霜,戳了他的痛处。 她放软声音,杏眸莹莹关切道:“殿下可曾用了早膳?” “未曾。” 沙哑的嗓音仿佛被沙砺磨过, 沈月柳眉紧蹙,冲凝香吩咐:“让人将早膳送到暖阁来,带一份米粥。” 转头对上朱谨直直盯着自己的目光,沈月指尖收紧。 待丫鬟将早膳布好,沈月吩咐凝香在门口守着莫要让人进来,幽幽开口:“殿下究竟遇上什么难事了?若不然说一说,我们一同想想办法?” 她说着将粥碗放到朱谨面前:“殿下昨夜喝了不少酒,喝些粥暖暖胃。” “阿月。” 许是被冒着热气的米粥熏到双眼,朱谨陡然觉得眼睛有些刺痛, 他执起勺子,哑声道:“本王......本王想通了。” 想通什么了? 一大早神经兮兮的! 沈月抿着唇,感觉嘴里的食物瞬间不香了, “殿下想通什么了?” “阿月,我们确实不适合。” 朱谨薄唇微勾,凤眸浮现一缕伤感:“今日之后,本王会以兄长的身份护着你,不会再给你带来烦恼了。” 既然给不了沈月幸福,那边替她守着幸福罢! 他垂眸一口一口喝着米粥,沉声道:“宋家不是好归宿,本王会替你解决,日后重新帮你寻觅一门好亲事,比如......潘大公子。” 心像是破了一个大洞, 他行为麻木的用着膳,表情冷肃:“本王向来说话算话,既然说过会对你好,就不会让你受委屈,日后本王会学着做一个好兄长。” 第188章 让本王看看你 “啪嗒!” 沈月筷子上的翡翠卷砸落到汤中, 她眼也不眨的盯着朱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朱谨话中的含义, 若是她没幻听,朱谨方才说日后要做她的兄长,替她寻如意郎君? 啧啧!还真是贴心! 沈月红唇颤抖,笑意僵持在脸上, 分明是她想要的结果,为何心会那么疼? 长睫眨动,恍惚间有晶莹消失在眼角,她放下筷子,笑吟吟道:“多谢殿下抬爱。” 暖阁安静一瞬,两人同时开口, “你......” “我......” 沈月抿着唇:“殿下先说吧。” 朱谨摩挲指尖,眸光晦涩不明:“本王能看一看你真容吗?没有面具,没有伪装的伤痕,也没有居安的微调。” 沈月垂眸,他心头一紧,撑着桌案急切解释:“若是不愿也无妨,本王只是...想看看而已。” 朱谨眼中小心翼翼触动了沈月的心弦,她起身将暖阁门窗关上后重新坐到朱谨对面, 她低头,一手接着面具,一手摸到脑后搭扣将面具取下, 抬眸,巴掌大的鹅蛋脸上布满伤痕。 沈月取下腰上挂件打开,抖出褐色药丸用温水化开涂抹在人皮面具边缘,不一会儿,严丝合缝的面具边缘崩开,她小心翼翼取下,用帕子沾着温水将脸上残存的药汁擦净。 粉面桃腮,圆溜溜的杏眸潋滟,仿佛细碎的星河被困在水光莹莹之间,挺翘圆润的琼鼻,不点而朱的菱唇, 心脏在胸腔冲撞, 朱谨盯着沈月,眸底掀起惊涛骇浪, 再好的画笔都绘不出沈月身上的灵气, 她单单是坐在那里,便足以让人为之倾心。 “你还是戴上吧。” 朱谨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端起碗中剩下的米粥一口闷掉,豪迈的如同饮酒一般。 “噗!” 朱谨这般慌乱的行为引得沈月喷笑出声,她用团扇掩着唇,笑的眉眼弯弯。 朱谨端着空碗,楞楞的看着沈月戴上面具:“阿月见过大兄。” 酸涩在胸腔蔓延, 朱谨慌乱应声后,放下碗落荒而逃。 “姑娘。” 朱谨急匆匆离开如见了鬼一般,凝香忧心沈月推门而入,见沈月端坐在桌前,忍不住松了口气。 “汤有些凉了,奴婢给您换一碗。” 沈月按住凝香欲端汤碗的手,抬眸杏眸微红:“凝香,他说他要做我兄长。” 凝香沉吟:“姑娘,这是好事。” 好事么? “是啊,是好事。” 清浅的嗓音如虚无缥缈的烟消散在空气中,随风而散。 * 人皮面具粘起来格外费事,得先清理干净之前的药水才能重新粘上。 等沈月重新收拾梳妆好,沈老夫人和沈盈秋在偏厅已经等候多时。 沈月扶着凝香的手入内,先声夺人:“未能及时迎接祖母,是阿月的错,还望祖母海涵。” “我可怜的孙女!快起来!” 沈老夫人杵着拐杖上前扶起沈月,心疼道:“那天杀的宋氏怎么能这么作贱你!是祖母来迟了才让你受了委屈。” 她苍老的脸上满是慈爱,仿佛前两天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一般。 “与祖母无关。”沈月笑的淡漠:“都过去了。” 闲话几许,沈老夫人将话题引入正题:“宋氏毕竟是你母亲,于礼教你始终得吃亏,若不然这样,你同摄政王殿下说上一说,这阵子祖母陪着你,也好替你挡一挡宋氏。” “祖母说的有理。” 沈月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若是有您在,母亲定然是不敢在您面前造次的。” 眸光闪烁,她看着沈老夫人薄唇扯起笑意:“你是我亲孙女,我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 “确实是!” 沈月煞有其事的附和,而后将沈老夫人安置在椅子上:“祖母稍等片刻,阿月这就去寻摄政王殿下。” 在沈老夫人殷切的目光中,沈月带着凝香直奔外院。 听到沈月有事寻他,朱谨手一抖,墨汁将宣纸侵染, 他将纸团成一团,沉声吩咐:“请县主进来。” 沈月进门后,没有寒暄直接开口辞行, 朱谨凤眸微眯,声音陡然冷了下来了:“若是因为今早的行为,你大可不必......” “殿下误会了。” 沈月莞尔一笑:“只是有事情需要做,殿下府上不太方便而已。” 她站在厅中悠闲地扇着团扇,杏眸寒光掠过, 温心慧这两日一直在不断动作,为的就是借镇西军那些将领的手杀了自己,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她必须得加快动作,尽快让温心慧失去依仗才是。 后日闵郡王寿宴,朱谨定然会去, 只要她放出盛装出席的风声,温心慧得到消息定然也会跟着去,并且会借着难得的盛会构陷自己, 聪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她需得给温心慧动手的破绽,才能让温心慧自讨苦吃! 朱谨背在身后的手握了握: “你向来是主意大的,有什么只管让高仲来寻本王,切记将听霜带在身边。” “谢长兄。” 陌生新奇的称呼让朱谨晃神,待反应过来时候,沈月已经带着凝香离开了。 他怅然地望着空荡的书房,思绪万千。 彼时,沈老夫人也同朱谨一般望着门口翘首以盼。 这一次宋敏的事情恐怕真的吓到了沈月,以至于她急吼吼地想将自己留下,一同对付宋敏。 沈盈秋站在沈老夫人身后,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姿态恭敬讨好:“祖母,若不然您先坐一会儿?二姐姐应当很快就回来了。” “无妨。” 沈老夫人摆摆手,目光扫过厅中伺候的丫鬟,转身对着沈盈秋低声嘱咐:“我交代你带的东西都带了吗?” 沈盈秋耳根霎时间变得通红,绞着手指声若蚊蝇:“回祖母,带了。” “好好好!” 听到沈盈秋做好了准备,沈老夫人连说了三声好:“这次定要抓住机会爬上摄政王的床榻!我沈家的未来就看你的了!只要你入了摄政王府,你和你姨娘兄弟的好日子就来了!” “祖母放心,盈秋是沈家女,定然会将沈家放在第一位,只要父亲能回京,盈秋做什么都愿意!” 沈月远远望着祖孙二人窃窃私语,杏眸闪了闪。 第189章 屏风 沈月一露面,沈老夫人立刻迎了上去亲切道:“月儿,殿下可是同意了?” 杏眸掠过一抹暗芒,沈月笑盈盈开口:“殿下通情达理,自然是同意的。” “那真是太好了!” 沈老夫人脸上喜色毫不遮掩,她牵着沈月的手往里去,迫不及待道:“既然如此,那祖母这就派人去带着惯用的物件过府。” 沈老夫人一样一样细数要带来的东西,浑身上下都透着得意。 沈月歪坐到圈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案, 直到沈老夫人吩咐完,方才幽幽开口:“祖母莫非是误会了什么?我方才是向摄政王殿下请辞的,您说的有道理,只要有您在的地方,母亲定然不敢胡来。” 她叹了口气:“啧!如今祖母是沈家的主心骨,哪能随意离开沈家,孙女特意贴心地向殿下请辞同您一起回去。” “你说什么!随我回去!” 沈老夫人惊得失声,三两步冲到沈月面前,指着她再次确认:“你莫不是在同我开玩笑话!” 摄政王府这么些年就没有人能住进后院,好不容易沈月住进来了,她竟然一声不吭就准备离开了! 哪怕现在沈月只能做摄政王的妾,日后那也是宫中的娘娘! 她不趁着这个机会抓住摄政王,竟然因为外人的三言两语离开! 愚蠢至极! 简直是愚蠢至极! “祖母看我像是在开玩笑话吗?” 沈月唇角微勾,眼底漏出一丝嘲弄:“母亲说得对,我一个未婚女子住在摄政王府后院始终是不合礼数,再住下去难免会生出其他的风言风语。” “别人那是嫉妒!” 沈老夫人气得满脸通红,胸口急速起伏, 沈盈秋急忙扶住,手拍着沈老夫人前胸帮她顺气,劝慰道:“祖母,二姐姐既然这么做了,至少有她的成算,您别气坏了身子。” 温声细语的劝慰并未让沈老夫人怒气下去,反而越发猛烈, “成算!她能有什么成算!好好的摄政王府......” 话未说完,沈老夫人瞄了眼四周伺候的丫鬟冷哼一声:“走!” 沈老夫人带着沈盈秋怒气冲冲离开, 沈月不慌不忙地指挥丫鬟收拾箱笼,等回到沈府已经是晌午, 随着一个个箱笼被搬进竹园,暗处观察的小丫鬟一溜小跑来到宁安院。 自从宋敏搬回宋家,林姨娘随着沈崇文离开后,沈老夫人便做主在靠近福寿堂的地方,给沈盈秋单独开了个院子, “姑娘,竹园那边好生热闹。” 翠玉低声靠近,将方才打听到的所见所闻告诉沈盈秋:“帮二姑娘整理箱笼的丫鬟说了,那里面可都是稀罕料子裁剪的衣裙,还有那些头面,珠光宝气的好不富贵!” “二姐姐是县主,又有摄政王爱重,这些个东西算不了什么。” 沈盈秋捏着绣棚,说到爱重,同沈月相似的眉眼透出几分阴郁, “二姐姐若不是早被许配给宋四爷,这会儿已经成为摄政王府的侧妃了。” 她嗓音淡淡,低垂着眉眼专注手中绣棚上的兰花,直到将最后一片叶子落定,她将手帕取下,小心翼翼地叠到盒子当中。 “取水净手,” 沈盈秋两手悬放在面前:“二姐姐回府,我这个做妹妹的定然是要去看看的。” “喏!” 丫鬟取来清水,她不急不躁地用香胰子清洗十指:“将我前些日子绣好的绣屏找出来,一会儿给二姐姐送去。” 换水时,沈盈秋顿了顿:“让人去叮嘱旭晟,毕竟都是血脉至亲,让他多与二姐姐亲近亲近,” 若是有沈月提携,比沈旭晟埋头苦读来得稳妥, 只要能在摄政王面前露脸,还愁日后没有官做? * 竹园, 沈月回来的突然,丫鬟忙着收拾, 屋内杂乱,沈月索性让人搬了小桌子坐到庭院中乘凉, 苦涩的艾草香薰混淆青草香,让人昏昏欲睡, “姑娘,四姑娘来了。” 沈月翻书的动作一顿,淡声吩咐:“带她进来,重新沏一壶茶过来。” 凝香领命下去,沈月坐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衫, “盈秋见过二姐姐!” 藕粉色衣裙将小姑娘的娇俏体现得淋漓尽致, 沈盈秋红着脸站在沈月面前,抿嘴一笑腼腆道:“我前些日子学着绣了面屏风,姐姐莫要嫌弃。” 沈盈秋次次上门都会给沈月带自己做的绣品,沈月早已经习惯, 吩咐凝香将东西仔细收着后,冲着沈盈秋清浅一笑:“坐吧。” 她瞄了眼两人抬着的屏风,笑道: “姑娘家总是做绣活对眼睛不好,下次不要费心亲自做,交给府上绣娘便是,” 沈盈秋费劲做了,她也不敢用,放绣品的匣子都要装不下了。 再加上绣屏这种大物件,她收下若是不用,传出去反而会成为她的错。 “给二姐姐做东西,盈秋不累。” 沈盈秋害羞地低垂着头,绞着手指道:“其实盈秋今日前来还有一件事想请姐姐教导。” 见沈月只是盯着她不说话,沈盈秋咬着下唇,怯生生道:“祖母让我去参加闵郡王的寿宴,我有些害怕,这些年我都没怎么去过这么盛大的场合,生怕出了差错给沈府丢脸。” 她眨巴着凤眸,可怜兮兮的盯着沈月:“二姐姐能不能教教我礼仪和需要注意的事宜?” 沈月沉吟片刻,瞄了眼沈盈秋眼中的祈求,点头:“可,不过今日收拾东西有些累,你明日再来。” 听到沈月答应,沈盈秋杏眸瞪大,迸发出惊喜的神色:“盈秋就知道,二姐姐一定不会拒绝!” 她捂着唇笑的眉眼弯弯:“那盈秋就不打扰二姐姐了,明日同祖母请安后,我就来叨扰二姐姐!” 沈盈秋起身行礼,带着丫鬟蹦蹦跳跳往外走,蹦了两步,她骤然僵住,回头瞄了眼沈月,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挺直腰背变成端庄淑女。 “四姑娘瞧着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雨晴望着沈盈秋背影忍不住感慨, 沈月瞄了她一眼,轻笑:“没长大的孩子?” 若真是没长大的孩子就不会有这么多心眼, 能将沈老夫人哄得服服帖帖的人,能是单纯无害的小白花? 雨晴执起茶壶替沈月续上茶水:“库房已经整理完毕,奴婢已经清点过了,方才四姑娘送来的屏风,您看是否需要换上?” “不用,收到库房就行。” “可若是传出去,会不会对您名声......” 雨晴有些担忧,若是被别人知道定会说沈月傲气,瞧不上姐妹,定会对名声有损。 名声? 沈月嗤笑一声,慵懒的支起上身:“本县主哪儿还有什么名声?” 眸光流转,她红唇勾起一抹讥笑:“名声这东西,我要了有何用?再好的名声只要有一点污点,就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与其被枷锁捆绑做个木偶,不如做个恶人来得痛快! 第190章 宴会 时光如驹,一日光阴如浮云飘过, 闵郡王是先皇堂叔,他的寿宴也成了京都数一数二的大事, 整个京都的勋贵人家,无不以参加寿宴为身份象征。 毕竟是县主,沈月在梳妆打扮上多往矜贵上面靠, 正红大袖衫用金线刺绣牡丹,胸前挂着八宝璎珞,头上佩戴着整套的金镶珍珠牡丹花冠,珍珠流苏垂在鬓发两侧,行走间下坠的东珠泛着莹润珠光。 “姑娘今日这打扮定能艳冠群芳。” 雨晴从妆匣中取出耳坠给沈月戴上,恭维:“这身也就您也压得住,旁人穿艳色都是衣穿人,唯有您是人穿衣。” 模糊的铜镜倒影出人影, 沈月掀起眼帘瞄了眼雨晴,嗓音淡淡:“你这嘴是吃了蜜糖不成,” “奴婢说的可是实话。” 雨晴小心翼翼将妆匣锁起来,把钥匙重新挂回颈间,扶着沈月往外走, 来到偏门时,凝香和听霜已经站在马车旁等候:“姑娘,贺礼奴婢已经检查过了,绝无问题,” 沈月颔首,扶着凝香的手上车,冲雨晴吩咐: “守好院子,我不在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我的房间。” “姑娘放心!” 雨晴望着落下的车帘,眼里划过一抹失落,带着小丫鬟原路返回。 穿过花园,她们迎面撞上沈盈秋,急忙让到路边行礼, “奴婢见过四姑娘。” “起来吧,不必多礼。” 沈盈秋盯着雨晴,眼底划过一抹暗色,笑道:“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叫雨晴对吗?二姐姐身旁的大丫鬟。” 没想到沈盈秋竟然会记得她一个丫鬟,雨晴眼底惊喜交加:“回四姑娘,奴婢确实是县主的大丫鬟。” “我就说我不会记错,” 沈盈秋笑得眉眼弯弯,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咦了一声, “咦?我记得二姐姐不是已经到门口等祖母了?你怎么不跟着伺候?你可是二姐姐身边的大丫鬟啊!” 话音一落,雨晴眼神顿时暗淡, 若没有那个面生的丫鬟跟着,今日跟在县主身旁去闵郡王府上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院中那些姐们人人都羡慕她能去闵郡王府,如今她去不了,还不知道会被怎么笑话! 雨晴低垂着头笑不达眼底:“县主自有安排,奴婢得回去继续整理库房入册。” “哦,原来这样啊!那你快回去吧!我去寻二姐姐了。” 雨晴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沈盈秋依旧在她声音中听出一丝僵硬, 唇角微勾,她带着丫鬟离开, “姑娘特地等在这儿就是为了同这个丫鬟说说话?”沈盈秋的贴身丫鬟不解道, 沈盈秋嗤笑:“你懂什么,人生来都是有欲望的,哪怕只是个丫鬟,用得好了,也能发挥大作用。” 沈月油盐不进,每次送给她的香囊手帕都没见她用过, 只能另辟蹊跷寻找旁的时机。 主仆一行人到侧门时候,马车已经准备妥当, 沈盈秋冲着沈老夫人迎上去,娇俏撒娇道:“抱歉祖母,盈秋来迟了!” 她挽着沈老夫人臂弯,羞涩道:“头一回参加王公贵族的宴会,孙女有些紧张一宿没睡着,梳妆时候一不小心误了时辰。” “无妨,左右时辰还早。” 沈老夫人笑吟吟地牵着沈盈秋上车,并未过多追究, 比起难以管束的沈月,性格软糯的沈盈秋更适合培养成沈家的助力。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 沈月掀起车帘,不少马车同她们一个方向往闵郡王府赶去。 按制,沈月算半个皇家人,她的车驾被闵郡王府的侍从一路引到门口, 而沈家因着沈崇文被贬后,地位一落千丈,只能跟在其他官家家眷车后缓慢地往门口挪。 “安乐县主,我们王妃请您过去说说话!” 宴席男女分开,沈月被侍从引着走进后院,远远便能听到女眷们的说笑声。 暖阁池塘边夫人们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说话,好不热闹, 唯有温心慧端坐在一旁,面色冷凝,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四目相对,两人眼中都透出对对方的敌意。 目光一触即分,沈月收敛心神,同女官往正厅去。 “安乐县主到。” 女官唱和提醒,将厅中众人目光顿时吸引了过来, 沈月快速瞟了一眼厅中, 头发花白的闵郡王妃端坐在上首,身旁坐着另一位老妇人, 虽不知道老妇人身份,但从她头顶的金凤发钗也能大致猜出定是那位宗亲夫人。 “安乐见过王妃,见过诸位夫人。” 迎着厅中各不相同的打量目光,她屈膝行礼,姿态矜贵让人挑不出错, 荣国公夫人见沈月不认识在场的宗亲,出声维护:“母亲,这就是儿同您提过的安乐县主,您别看她娇弱,但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穿得倒是喜庆,老身年轻时候也喜欢这些鲜亮的颜色。” 荣国公夫人开口维护,闵郡王妃自然也给了沈月几分好脸色, “安乐县主别紧张,夫人们听说你的事,就想看看你。” 说罢,荣国公夫人走到沈月身旁,如长辈一般将在场的各位宗亲夫人介绍给沈月认识。 沈月一一耐心行礼, 一圈下来,倒也将在场众人认了个七七八八, 都是同皇家沾亲带故的夫人,对寻常人多了一分傲气。 “安乐多谢诸位夫人仗义出手,还安乐一个清白。” 傲气的人都喜欢听别人夸赞, 不少人听了沈月的话,脸上笑意深了几分。 另一边,沈盈秋和沈老夫人好不容易来到花园,左右找了几圈都没瞧见沈月的身影, 沈盈秋指甲掐着掌心,有些急切:“祖母,二姐姐呢?” 若沈月不在,她接下来的计划可怎么办? 第191章 贞女 沈老夫人瞟了眼周围的夫人们,低声提点:“闵郡王妃最重规矩,宴会安排自然也是根据身份地位安排的。你二姐姐再怎么说也是县主,应当是在暖阁内,” 三品以下的官家夫人被安排在花园凉亭中,三品以上的夫人则都在暖阁。 天差地别的待遇让沈老夫人背越发佝偻,若是沈家没有遭遇变故,她也应当被恭恭敬敬请到暖阁中吹着冰盆,享受着丫鬟伺候,而不是同这群小官家的夫人挤在狭小的空间,呼吸着浑浊的空气。 她紧紧捏住沈盈秋手腕,浑浊的双眸迸发出浓浓野心: “秋儿,瞧见了吗?这就是身份权势带来的差别!祖母不会害你,今日你好好表现,只要你能和摄政王攀上关系,祖母就定会让你成为侧妃!” 身份权势么? 沈盈秋透过下垂的纱帘往暖阁望去, 衣着华贵的夫人们端坐在圈椅品茗聊天,屋内冰盆堆得高高,看着就十分凉爽, 感受着被汗水贴在身上的内衫,她垂眸,温顺道:“祖母苦心盈秋都明白,只是摄政王同二姐姐毕竟......我这个做妹妹的若是横插一脚,是否不太妥当。” “哼,是她沈月不愿意嫁,与你何干。” 沈老夫人沉下脸:“她眼瞎看不上的身份,你为何不能要。” “毕竟二姐姐对我不薄......” 沈盈秋畏畏缩缩的模样看得沈老夫人气闷,戳着她额头: “你啊!就是太为别人想了!丫头!你若是不为自己争,也要为自己的孩儿争!这个世道拼的就是身份!有的人生来尊贵,有的人连别人鞋上的一粒尘埃都比不上!” 祖孙二人躲在角落窃窃私语,就听礼官唱和:“闵郡王妃到!” 众人立刻整理仪容,对着路径行礼, 就连暖阁中的夫人们,也都来到暖阁外等候。 “真是热闹,这王府多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母亲若是喜欢,日后多筹办一些赏花宴,请诸位夫人一同赏花吃酒,也别有生趣。” 荣国公夫人扶着闵郡王妃,沈月落后一步跟在她身旁,同其他的宗室夫人站在一起。 这一幕让在场众人心中多了几分思量, 宋敏带人去摄政王府逼沈月验身一事被沈月安排人在京都传播, 如今上到八十岁老妇人,下到五六岁孩童都知道宋家出了个想要逼死亲女的女子, 如今沈月跟着宗亲一同出场,又能站在荣国公夫人身旁,显然是得了荣国公府和各宗亲的维护。 闵郡王妃一行人走在前,带着众人往花园深处去, 内湖正中停着一艘巨大的船,甲板上搭着戏台。 周围的水榭放着坐椅,众人被丫鬟引着落座, “安乐县主好福气,” “是啊,虽说是毁了容,但就凭她身后站的这些人,宋家还不得把她当祖宗供着。” 沈盈秋和沈老夫人被安排在左边的水榭,不仅看不太清戏台,房顶还被太阳晒着,如同身处蒸笼, 再听到周围夫人的议论声,祖孙二人心中越发燥热。 使劲儿扬着扇子,汗水却依旧顺着鬓发滴落, 反观沈月, 她坐在荣国公夫人身后,身旁就放着冰盆,一派闲适。 沈盈秋闭上眼,将眸底的讥恨压下,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定要保佑她今日一举成功! * 水榭中并不如旁人眼中那么和谐, 沈月谦逊有礼地回答着宗室夫人的问话,就听一旁的温心慧道: “听闻安乐县主与宋家四爷订了婚,不知婚期定在何日?本王妃想去讨杯喜酒喝喝,想必县主不会介意吧?” 沈月和宋成订婚的事情曾经让京都夫人们一度惋惜,感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后面沈月和宋成的婚约没再有动静,众人都以为是沈家准备拖,拖到合适的时机解除婚约。 没想到今日会被温心慧当众提起,众人不免都暗暗朝沈月看去,想看看她的反应。 周围视线各有含义, 有幸灾乐祸的,有担忧的,还有单纯看热闹的, 沈月眸光明灭不定,回视温心慧,笑容清浅: “承蒙镇西王妃关心,不过婚期这些自然是要家中长辈做主的,由双方长辈会面敲定,至于什么时候,我这个小辈只要听从就好。” 她捏着团扇轻扇,故作诧异道:“难道镇西王妃不知道这个规矩么?” 此言一出,温心慧脸色微沉,沈月这是骂她不懂规矩? “本王妃自幼在边疆保家卫国,自然不如县主在京都学的规矩多。” 温心慧话落,众人立刻恭维: “王妃巾帼不让须眉,可是我大景的女战神!” 温心慧盯着沈月挑眉,眼中的敌意格外明显, 沈月红唇微勾,跟在其他夫人声后出声:“是啊!听闻镇西王妃与镇西王青梅竹马伉俪情深,镇西王为国捐躯后一个人将幼子拉扯长大,这番深情还真是令人艳羡,堪称我京都女眷的典范!” 先撩者贱!恶心人谁不会啊! 她瞄着温心慧陡然沉下来的脸,嘴角扯了扯,声情并茂道:“听闻前些年不少人劝镇西王妃改嫁,可镇西王妃对镇西王情根深种,不愿!这般忠贞不渝的爱情,着实令人艳羡,” 沈月每说一个字,温心慧眼神就阴冷一分,当听到沈月说她对镇西王忠贞不渝之时,她恶心的只想吐。 替镇西王守寡?他配吗! 沈月明知道她对朱谨的心思,却还要这样说,不摆明了想恶心她! 正想出声打断,就见沈月身子前倾歪向荣国公夫人:“听闻宗室又准备推选夫人做贞女典范,夫人不如试试推选镇西王妃?” 贞女! 温心慧心神一凛,顿时明白沈月打的什么主意, 宗室每三年会选出品行高尚的守寡夫人,以皇家的名义给夫人立贞女牌坊! 若是她当真被选上,再想嫁给朱谨就难了! 沈月好狠毒的心! “县主说笑了,本王妃哪能算得上。”温心慧推拒,捏着茶杯的指关节收紧,将茶杯捏得咯吱作响, 今日,必要让沈月身败名裂! 第192章 各怀鬼胎,中药 锣鼓声响起,众人默契地停下话头, 闵郡王妃闭上的眼睛睁开,抬手,候在一旁的丫鬟立刻将茶盏递了上去, 甲板上的戏班子唱着八仙贺寿,沈月虽说听不懂但依旧端正听着。 她瞄着别的夫人手型,听到她们叫好,她也跟着鼓掌,主打一个不理解但支持, 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回响在闵郡王府上空,年纪大的夫人都陶醉其中, 粉衣丫鬟挨个换了杯子添茶水, 沈月瞥了眼重新被盖起的茶盏,杏眸划过一抹暗色, 根据消息,温心慧会在今日给她下药,安排她在众人面前同外男厮混,被众夫人抓个正着, 能在吃食中动手脚的,除了一会儿的宴席便只有这水榭之中。 宴席在正厅,距离后院较远,想要达到温心慧的目的,唯有水榭时候下手最为方便。 “诸位尝尝,这是老王爷前些日子寻来的新茶。” 闵郡王妃端起茶盏撇了撇上面的浮沫,笑容满面:“我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才特意令人今日沏给大家尝尝。” 闵郡王妃侧身端起茶盏,当着众人的面喝了一口, 在场诸位哪儿敢在这个时候扰了闵郡王妃的兴致,纷纷端起茶盏品尝, 沈月打开盖子,澄黄的茶汤中,嫩绿色的芽尖儿竖立在茶汤中。 “安乐县主可是不喜欢喝茶?” 温心慧端着茶盏,笑意不达眼底:“再不喜欢也得尝尝才是,毕竟是郡王妃的一片心意。” 见闵郡王妃看过来,沈月冲她莞尔一笑,笑吟吟道: “王妃误会了,品茗先观茶,我方才发现这银毫竟然根根立起,不由有些惊于王妃的大手笔!” 她说着将杯子放到众人面前转了一圈,端起茶盏抿了口,捏着帕子擦了擦唇角,眯着眼陶醉不已: “芽衣片片似翡翠起舞,饮之唇齿留香,回味无穷,真是好茶!” 闵郡王妃笑容深了深:“这孩子,既然喜欢一会儿我嘱咐人给你包一些带回府。” 闻言,沈月杏眸弯弯笑得娇俏:“长辈赐不能辞,沈月多谢王妃赐茶!” 瞄着沈月将茶喝下,温心慧唇角勾起一抹讥笑:“安乐县主好口才。” 有这个插曲在前,闵郡王妃对沈月态度越发熟络,仿佛自家小辈一般,不仅令人将她手边的糕点给沈月端过去,还将戏折子递给沈月让她选一出。 戏折子由谁来选都是有讲究的,闵郡王妃一时兴起,沈月也不能真的抢了风头,以年纪小不懂戏为由推拒。 又是一出戏结束,沈月敏锐察觉温心慧目光时不时往她这边飘,眸子转了转,她开始撑着额靠在桌案上,快速地扇动团扇。 “安乐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些不舒服?”身旁的夫人察觉沈月的动作关切地探过身,本想看看沈月脸色却不想她脸上带着面具,也看不出什么。 沈月勉强扯起一抹笑:“热得有些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宛暍了!” 闻言,夫人面上担忧之色更盛:“这可不是小毛病,若不然去客房歇歇?” “不用,我靠一靠。”沈月虚弱一笑,整个人贴着椅背无精打采。 温心慧的后手都没引出来,她怎么能离开呢? 雁过留痕,只要温心慧动的手脚越多,被查出来的线索就越多。 届时温心慧得罪的可就不止她一人了,闵郡王妃那般强势的人,哪能容忍别人在她的地盘作乱毁了她精心安排的寿宴? 暗暗留意沈月动向的温心慧听到沈月还不愿离开,眉心皱了皱,偏头对丫鬟比了个手势。 夏日室外,水榭中的冰盆化得快, 眼看冰盆中的冰已经去掉一半,丫鬟婆子弓着身上来将冰盆撤走换上新的。 换到沈月身边时,婆子陡然脚一滑,半盆冰水直接泼到沈月裙摆和大袖上, 婆子大惊失色,顾不得肿痛的脚踝,急忙爬起来跪趴不断磕头认错:“王妃恕罪!县主恕罪!老奴不是有意的!” 闵郡王妃沉着脸:“滚下去!” 荣国公夫人见场面僵持,开口:“还不赶紧将水清理干净,来人!扶县主去客院换身衣裳。” 她起身,拉着沈月手歉意道:“许是地上有水,那婆子踩滑了,倒是连累你了你,好好一身衣裳就这么毁了。” “夫人不必客气,都说水来财,想必是我今日沾了寿星公的喜气,仙人准备送财给我呢!” 沈月拍拍荣国公夫人手,安慰:“回头等我发了大财,请夫人吃酒。” “是啊是啊!水来财!我们怎么就没县主这般有福气。” 沈月开个头,下面夫人也跟着附和,场面重新回暖, 沈月拎着裙摆跟在荣国公夫人唤来的丫鬟身后朝后院走去。 沈月一离开,时刻关注沈月的沈盈秋也跟着悄悄离开, 不多时,温心慧也寻了个理由往后院去, 拖曳的长裙划过石板地,温心慧抿着唇从小径往安排好的院子去。 想到沈月被那男人压在身下折辱的场景,她唇角忍不住上扬, 上次是沈月好运,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瞒过了验身,这一次,她倒要看看沈月还能怎么逃! 她拎着裙摆走得飞快,拐弯儿时,兀的假山中伸出一只手拽住她胳膊往里拉, 瞳眸一凝,温心慧正要动手,兀的假山中探出半张脸,将她伸出去的招式硬生生逼了回去。 “镇西王妃若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你我二人在这里偷情,只管将动静闹大。” 贺靖眼尾微挑,趁着温心慧一瞬间的迟疑勾住她的腰将她拽进假山中倾身压上去。 “唔!” 温心慧气红了眼,狠狠在贺靖唇上咬了一口,恨声道:“你怎么在这儿!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就胡来!” 她是镇西王妃! 若是被别人发现她和贺靖的关系,她拿什么来笼络镇西军! “怎么?用过小爷就准备丢了?” 贺靖用拇指抹过唇瓣,盯着指腹上的血迹,眼底汹涌着隐忍的郁气, 他捏着温心慧下颌,将指腹鲜血仔细涂抹在温心慧唇瓣上,阴冷道: “你别忘了,今日你在闵郡王府动用的是谁的人!是谁在帮你!” 第193章 她不是想我死,而且想我生不如死 他贺靖在温心慧眼中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不会真以为自己为她痴为她狂,为她毫无底线当狗吧? 贺靖捏着温心慧下颌的指尖收紧,直到将她的下颌捏出深红的指印,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别动,乖乖的小爷很快就好,呵!” 大掌从衣襟探入,贺靖唇角笑意恶劣:“你穿这些衣裙,比甲胄方便多了。” 当初温心慧身着软甲手持长枪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模样让他一眼惊艳, 他在京都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一手枪法不输男儿,杀伐果断, 本以为温心慧是特别的,却不想她被所谓的情爱冲昏头脑后同京都的女人也没什么两样。 心下嗤笑,贺靖手上的动作也粗暴了许多, 衣襟被扯开挂在肩头,内里单薄的小衫根本难以遮挡胸前的风光, 温心慧按住贺靖作乱的手,眼尾因他轻挑的动作恨得发红, “贺靖!你疯了!我再说一遍这是闵郡王府!” “小爷自然知道这是闵郡王府,那又如何?这京服还没有小爷不敢去的地方。” 贺靖双腿插进温心慧腿心,三两下将她反抗的手禁锢在头顶:“小爷都说了,只要让小爷舒坦,什么事儿都没有,可你偏偏要让小爷不舒坦!” 瞄着温心慧眸底的隐藏不住的厌恶和恨意,贺靖心中对温心慧最后一丝怜惜消散, 他剑眉上挑,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小爷今日就想在这儿要了你,若是你不愿意,小爷这就去将你与我的奸情公布于世,” “你敢!”温心慧咬着下唇,眼眶红得滴血,与虎谋皮!终将深受其累! 她当初就不该气昏了头找贺靖合作! 贺靖早已不是当初爱她如命的贺靖!以前的贺靖她想要什么都会想方设法捧到她面前,而不是如今这般,拿她与他的关系来威胁她! 她倔强的瞪着眸子,看着贺靖用手指在她脸上滑弄,神态恶心猥琐! “你猜小爷敢不敢,要不要赌一把?” 贺靖游离的指腹停留在温心慧唇瓣,他冷笑:“若不然小爷数三个数,到三你还没有动作,小爷就出去,告诉花园中的那些夫人,你是怎么匍匐在小爷身下大汗淋漓的快活的,嗯?” 无耻之徒! 若是眼神能化成刀,温心慧面前的贺靖早已被她扎成了千殇百孔, 可惜,一切只是心中的臆想, 大袖中的指骨被捏得咯吱作响,贺靖数数的声音如同悬在脖颈上的闸刀。 “一......二......” “停!” 温心慧哑声阻止,指尖附上扣子,将盘扣一颗颗解开,随着外袍落地, “贺靖,你赢了。” 她苦笑, 贺靖猜对了,她不敢赌, 京都不是边疆,若是她与贺靖的私情被发现,她将一无所有身败名裂! 瞳眸寒光乍现,她身着挂不住的内衫,主动揽住贺靖送上亲吻, 粗砾的手掌顺着腿弯蜿蜒,汗水顺着额发滴落, “唔!”银光乍现, 温心慧眯着眼,仿佛回到边疆的日子,她迎着风,骑在马背上驰骋, 颠簸让眼前炸出绚丽的烟火, 她难耐的高仰着头,十指紧紧扣住男人结实的肩背,留下一道道暧昧的红痕, “唔!!!哈......” 欲望如同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后,愈演愈烈, 如哭如泣的暧昧低吟顺着假山传出, 银珠脸色变了变,王妃怎么能这么糊涂!平日里去别院偷情也就算了,今日可是全京都夫人都在的宴会! 她怒其不争地瞄了眼山洞,转身警惕地望向四周,以防有人突然经过。 湿漉漉的汗珠给麦色肌肤镀上油光, 温心慧垂眸,盯着沉浸在情欲中耸动,毫无防备的贺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拔下头上的簪子冲着贺靖脆弱的脖颈猛力刺下。 她这一击用了十层力道,若是成功得手,贺靖立即毙命! 贺靖是自己来找她的,纵使贺家查,也查不到她的头上, 届时便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她了! 红唇扬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就在温心慧兴奋的等着血液迸发的场景时,簪头在离贺靖脖颈半寸之处被两根手指死死夹住,再难进分毫。 笑意僵在唇角,温心慧来不及惊诧,左手再次出击,力求将贺靖命留下。 狭小的空间,二人眨眼间过了数十招, “咔嚓!” 随着咔嚓一声,温心慧冷哼一声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贺靖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躲过温心慧横扫来的腿后,旋身将她另一只胳膊也卸了下来, “唔!” 双臂剧痛,温心慧感受着贺靖身上传来的煞气,顾不得被发现,正要呼唤银珠,唇瓣分开的瞬间,一枚药丸被大掌按了进去。 贺靖这会儿喂给她的药丸绝对不是好东西! 温心慧心中骇然,想要用舌头将药丸推出去,奈何贺靖半跪在她身后用大掌死死捂着,不让她吐。 她想挣扎,双臂却毫无知觉,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暗将自己吞没。 假山洞内接连几声砰砰碰撞声, 银珠虽未经人事也察觉声音有些大的过分, 正想凑近小声询问温心慧是否还好, 脚步方迈出几步,就听高昂嘶哑的呻吟声重新响起, 提起的脚僵在空中,银珠满脸通红,狼狈地冲回小径, 看来是她多想了,王妃习武多年,动静大一些想来也正常。 假山中,一对男女接替, 贺靖随意捡起温心慧掉落的衣衫将她裹起,一路绕道来到温心慧替沈月准备的客院。 浑身红疙瘩的男人被捆在地上,浑身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沈月已经换了身衣裳坐在厅中。 “我还以为,贺将军不会来了。” 听着沉闷落地的动静,沈月掀起眼帘瞄了眼被裹成粽子的温心慧,轻笑, “贺将军这是下定决心了?” “县主算得事无巨细,何必又多问这一嘴。” 贺靖嗤笑,瞟了眼一旁的男人,眉头紧蹙:“这人有花柳病。” “是啊,镇西王妃不是要我死,是想让我生不如死,呵!” 沈月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杏眸幽冷:“台子本县主已经搭好了,贺将军只管享受便是,请吧。” 第194章 求摄政王救命 为了今天,沈月准备了两个方案, 那日她提议帮贺靖试探温心慧,让温心慧成为他的人, 有了温心慧对朱谨的痴心在前,贺靖同意了,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出,花园试探。 温心慧在边疆养出心狠手辣的性格, 只要温心慧感觉贺靖对她造成了威胁,就定会想办法杀了贺靖, 她便以此,磨灭掉贺靖对温心慧最后一丝情感。 若是温心慧小意迎合勾的贺靖心软,沈月便自己动手,但这个方案发生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温心慧的性格注定了她会将贺靖往外推。 好在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方向在走。 “镇西王妃安排的人快到了,贺将军抓紧时间。” 沈月起身,嘱咐听霜将一旁的猥琐男人拎着,二人一同翻墙离开。 原本温心慧安排了人将她打晕再让这个染了花柳病的男人侮辱她,再安排女眷经过,将她的丑态公之于众。 她将计就计,利用贺靖对温心慧的占有欲说服他成为盟友, 接下来,在院中与人偷情的,便成了镇西王妃! 红唇漾出冷然的弧度,沈月杏眸笼罩着阴鸷, 真期待温心慧在醒来之后发现她是被自己安排的人揭穿,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姑娘,这个人怎么处置?” 沈月与听霜二人顺着小路与凝香汇合,听霜嫌恶地将拎着的男人扔到地上:“真是脏死了。” 沈月垂眸盯着地上的一滩肥肉,眼神毫无温度:“既然这么喜欢男欢女爱,那我就成全他。” 长睫眨动,狠厉的眸光一闪而过,她浅笑:“城南有暗巷,你将他带出去交给我们的人,告诉他,将这男人送过去免费接客,另外,为了客人能放心,我出银钱买一批鱼鳔送给客人。保证让他舒舒服服到死!” 城南多是鱼龙混杂居住之地,大多都是苦力脚夫还有混混, 那些人吃了上顿没下顿,有几个钱就会打一二两酒,喝过之后去暗巷寻快活。 对于那些人来说,只要能让他们发泄,性别根本就不重要,更有甚者还就好男风这一口。 免费的男人一出现,想必那些人定会挤破脑袋,压根不会管他有没有病。 听霜听了沈月吩咐,身子僵了僵,躬身行礼后,提起男人消失在院中。 闷热的夏风吹拂发丝,沈月坐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扇风,等待客房中的好戏开场。 凝香顿了顿,忧心道:“姑娘安排听霜姐姐参与,难免您的谋划会被摄政王殿下知晓,镇西王妃毕竟是摄政王的故人,若是被他知道,会不会怪罪与您?” “左右瞒不过去,随他。” 沈月神色淡淡:“温心慧害我在先,我还手天经地义。” 嘴里虽这么说,她心中不免也在好奇朱谨的反应。 之前朱谨为了平息她和温心慧的恩怨,鞭笞温心慧想要让她和温心慧和解, 如今,她报复了温心慧,朱谨又会怎么做呢? 闵郡王府前院, 朱谨陪坐在闵郡王身侧望着各家公子们在院中投壶,姿态冷峻, 闵郡王开口:“慎之年岁也不小了,也该趁早完婚了,早些生下嫡子,才能更有底气。” 胸有鸿鹄之志是一方面,后代也极为重要, 朱谨抿唇:“慎之多谢郡王教诲。” “听说你准备迎娶定远王府的郡主为正妃?” “并未完全敲定,只是有这个想法。” 提起婚事,朱谨莫名有种抵触心理, 正德先生对晴雪郡主大为夸赞,可他心中丝毫没有一丝波澜。 晴雪郡主是摄政王最合适的王妃人选,但并不是他的。 脑海中莫名浮现沈月的脸,他神色有一瞬间怔忪, 如果沈月是定远王府的嫡女就好了。 思绪飞出凉亭,忽地被听风手势强行召回, 听风跟了他多年,若是小事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惊扰他! 这时候打断他和闵郡王的谈话,定然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 心下一凝,朱谨同闵郡王道了声失陪,大步流星朝听风走去。 “爷!方才有个沈府的丫鬟非要闯进来,说是安乐县主身边的凝香让她来寻您,” 听风低声禀告,语速急促: “那丫鬟说安乐县主中了药,如今被会武功的丫鬟带到后院去了,听霜已经追了过去,但能不能追到凝香不知,担心安乐县主出事,这才立刻来寻您,请您帮助。” 一听沈月出了事,朱谨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墨来:“那还不派人一个院子一个院子搜!等什么!” “爷!会武功的丫鬟!” 听风急得跺脚,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爷怎么还不明白! 平日里那么聪明的人,怎么遇上安乐县主的事儿就变成莽夫了! 他拍着大腿,纠结道:“爷您想想。京都有谁家丫鬟会武功又恰巧和安乐县主有仇的!您大刺刺地搜,闵郡王能不追究毁了他寿宴的罪魁祸首吗?届时王妃怎么办?” 额角青筋直跳,朱谨冷冽道: “将那个丫鬟带过来,你去找温心慧逼问沈月的下落,若是她不愿说,告诉她,沈月身上发生的一切,本王定会原封不动还给她!” “喏!” 丫鬟被带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哭得红肿不堪,她跪在朱谨面前,泣不成声:“求摄政王殿下救救我们县主,奴婢瞧着她们是往后院去的。” 丫鬟三两句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朱谨凤眸微眯,顿时明白温心慧想做什么, 她想让沈二中药同男人亲热时候被所有人撞见。 舌尖抵着上颌,他回想闵郡王府的结构,凤眸沉沉, 能被别人及时发现,又挑不出错,那便只有花园西边的客院! 沈二中了药!等不得! 一想到沈月被陌生男人压在身下折辱,他的心脏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焚烧, 眸底血丝密布,顾不得后院如今都是女眷,朱谨脚尖轻点,几个纵跃跃上屋顶,朝着客院方向冲去。 第19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朱谨顺着客院方向找, 在往东边的方向发现了一丝细微的痕迹,墙上新留下的借力点小,一看就是女子脚型, 他顺着痕迹继续追踪,在靠东边的院墙外的树枝上,发现一根细细的金丝, 头发丝粗细的金丝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像是无意间从衣裙上剐蹭下来的。 朱谨垂下眼睑,用指尖捻起金丝, 京都能有资格在衣服上用金线刺绣的人不多,一般也都是正在正式场合才会穿戴, 唯有沈二为了搭配脸上的黄金面具,格外喜欢用金丝点缀。 来不及多想,朱谨将金丝缠绕在指尖后纵身跃进院中。 一进院子便有淡淡的血腥味传来, 他抿起唇,直冲半合的房门, 踏进门瞬间,室内浅浅的呻吟声微不可闻,沈月沾染着血迹的衣衫被撕裂扔在地上,一路蜿蜒着向室内延伸。 凤眸阴沉沉地酝酿着风暴,朱谨垂在身侧的手遏制不住的颤抖, 无数次在战场上厮杀他没怕, 无数次身处险境命悬一线他没怕, 可如今只是浅浅想到内室的场景,他竟然心生退缩。 “唔......” 像是被堵住嘴的低声哭咽在内室回响, 朱谨紧绷的神经炸裂,杀气迸发,抬脚猛地掀开帘子,冲了进去。 “伤药可寻来了?啊!出去!” 内室榻上,御史洪夫人被突然闯进来的朱谨惊得从榻上站起, 手中沾染着血迹的帕子飘落在地, 在她身旁,赤裸着背部的女子侧颜同沈月足有五六分相似,她背对着朱谨,嘴中咬着巾帕,泪目连连, “摄政王殿下为何突然闯进后院!” 洪夫人很快从惊诧中反应过来,她手忙脚乱地抓起一旁的锦被将沈盈秋半裸的身子裹紧,绷着脸道:“事关女儿家清白,还请殿下先移步院中。” “安乐县主人呢?” 朱谨顿时明白这是一出请君入瓮的算计,凤眸微眯,阴森森道:“沈四姑娘是吧?你最好祈祷安乐县主无事!” “殿下这是何意!好端端的你自行闯进来毁了四姑娘的清白。还说.......” 洪夫人接下来的话被猛然甩动的帘子打断,朱谨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 院中传来丫鬟惊呼,洪夫人气闷: “摄政王真是好大的威风!等今日回府,我定要将今日之事禀了老爷!让他参上一本!天家子弟更应该自省自身!” “夫人,许是有误会。” 沈盈秋虚弱的开口,清秀的脸一片惨白,她紧紧裹着被子,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是我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未婚女子被外男看了身子,这辈子算是毁了。 “怎么能怨你!分明是摄政王不顾规矩强闯!这可是后院!” 洪夫人咬牙不齿道:“你放心,你是为了救我才会受此一劫,我必然不会让你吃亏。” 外间凌乱的脚步响起, 帘子被丫鬟掀起,沈老夫人急切地冲进来,待看到沈盈秋虚弱的模样,心疼的冲过去抚摸她侧脸:“我可怜的秋儿啊!你险些吓死祖母!” “祖母!” 祖孙二人抱头痛哭,洪夫人将床榻边的位置让出来,眼神内疚, 沈四姑娘是为了救她才会滑落伤了身子还被摄政王占了便宜。 他们洪府欠沈四姑娘一个人情。 方才洪夫人腹痛,方便之后出来胸闷头晕,慢悠悠回去时候脚一软,直接朝着桥底下栽了过去, 若不是沈盈秋正好经过拽了她一把,她今天非得伤筋动骨不成。 但沈盈秋衣裙在摔落时候被尖锐的石头划开撕裂,背上也被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沈盈秋仪容不整又受了伤,她只能和丫鬟先随意找了个客院安顿, 一边包扎伤口,一边等丫鬟去取新的衣裙。 谁知道摄政王会中途闯进来! 这边正哭哭啼啼,隔壁院子陡然又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洪夫人瞳眸一阵,赶紧让丫鬟去打探,发生了何事。 不一会儿,丫鬟红着脸回来,支支吾吾道:“回禀夫人,明慧公主撞见镇西王王妃和贺将军偷情,气的要杀了镇西王妃......如今夫人们都朝这边赶过来了。” * 客院被鞭子抽得一片狼藉, 明慧甩着鞭子,看着半裹着衣衫的温心慧气得浑身发抖: “贱人!你若是想男人去路边随便找个男人岔开腿,有的是人满足你!竟敢不知廉耻的勾引我靖哥哥!” 京都谁不知道她从小就喜欢贺靖? 好不容易贺靖回京都,她正准备磨着太后赐婚呢,这边温心慧就已经不要脸地爬上贺靖的床了! “明慧公主手下留情!一切都是我情不自禁!与慧娘无关,” 贺靖站在床榻边不紧不慢地扣着内衫衣带,嘴里说着求情的话,却并未上去护着温心慧, 贺靖不出声还好,他一说话,明慧想起方才撞见的那一幕,恨不得将温心慧那张脸抽花, 温心慧一个老女人有什么妖术,竟然勾得贺靖神魂颠倒! 手上用劲,鞭子密集地朝温心慧卷去, “明慧公主且听本王妃解释,我们都是被算计了!” 温心慧脸上残存着情欲的晕红,身上满是暧昧红痕,裹着贺靖的外袍在屋内腾挪, 扫过一旁过火上浇油的贺靖,她磨着后槽牙冷冽道:“您不如想一想,为何您会这个点出现在院外,本王妃也不傻,不可能这个时候在闵郡王府做出这等事!” 事到如今,只能将皇宫里的钉子舍弃,将今日之事往沈月身上引! 自己精心做的局却被用在自己身上,温心慧眼尾猩红,一口血险些呕了出来。 “呵!你的意思,不在闵郡王府你就跟靖哥哥随意胡来?” 盛怒之下的明慧哪能听进去温心慧的话,非但未按照她引导的方向联想,反而抓住了她话中的另一个漏洞, 眸底浮现水光,她目光从温心慧落到贺靖身上:“靖哥哥,我听你说。” 贺靖贴着墙,满脸难堪:“是她先约我叙旧的......我醉了酒......” 吞吞吐吐的话肯定了明慧的想法, 她仿佛被惊雷劈中,脸色白了又青,青又转红: “水性杨花的贱人!你怎么敢!本公主今天非要杀了你!” 明慧骤然爆发,几招下来,一鞭子将温心慧逼到院中,同闻讯赶来的夫人们打了个照面。 第196章 撕破脸皮 “镇西王夫人!” 打头的荣国公夫人惊呼一声,正想往外退将外面人挡住,还没动就被身后的人推着往里冲了过去。 不大的客院一瞬间涌进来十几位夫人,瞄见院中的场景,顿时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她身上穿的是哪家哥儿的外袍?” “嘶!她身上这些痕迹,真真有伤风化!想不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镇西王妃,私底下竟然玩儿的这么花!” 贺夫人一听镇西王夫人与人偷情,顿时心生不妙,挤开前面夫人看过去,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别人认不出来,她还能认不出来? 裹在温心慧身上的外袍分明是靖儿的! “贱人!贱人!” 明慧甩着鞭子冲屋内冲出去来,被荣国公夫人唤住, “公主殿下!今日是家父寿宴。还望您给几分薄面。” 荣国公夫人话说得客气,身形却不卑不亢,若真的任由明慧这么打下去,今日这寿宴就这么毁在这二人手中了。 若是旁人出声制止,明慧不仅不会停手,反而会因为旁人的阻止的行为而迁怒, 可荣国公夫人不同,她身后站着闵郡王府和荣国公府, 明慧死死握着鞭子,红着眼眼泪从脸颊滑落:“本公主实在是看不惯镇西王妃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平日里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背后却勾搭男人!” 荣国公夫人不好搭话,只能挂着浅笑先将明慧哄住。 四周视线如芒在刺,温心慧咬牙切齿道:“还请闵郡王府还本王妃一个公道,本王妃来贵府给郡王贺寿,却因此被恶毒之人陷害,还请闵郡王府抓出背后之人!” 事已成定局,她如今再怎么狡辩也摆不脱失身的事实,不如借此机会将沈月拖下水来鱼死网破! 荣国公夫人听后有些为难,若是大肆查下去,宴会依旧毁了。 荣国公夫人抿着唇不应声,温心慧看的冷笑,想起今日荣国公夫人今日对沈月的亲近,心中不免有些多想, 就凭沈月想要算计她绝无可能,莫非中间环节是荣国公夫人在背后帮手? 她盯着荣国公夫人冷笑:“怎么?莫非夫人知道背后之人是谁,有心维护?” “镇西王妃休要胡言乱语!本夫人行得正坐得端!” 被温心慧阴阳,荣国公夫人气恼不已,毫不客气撕破脸皮道:“苍蝇不叮无缝蛋,镇西王妃本身若是同男子没有关系又怎么会同人约好给了别人把柄。” “老身做主!定会将这件事情查得水落石出!还镇西王妃一个清清白白。” 两人要掐起来之际,苍老浑厚的嗓音从人群后传出,众人纷纷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条路。 沈月扶着闵郡王妃,金色面具在阳光下刺眼非常。 四目相对,温心慧面容因为恨意变得扭曲。 她死死盯着沈月,抬手指向沈月:“郡王妃不是要给本王妃一个公道?背后之人就是你身旁的安乐县主!” 众人目光随着温心慧的手指方向落到沈月身上。 沈月唇角上扬,姿态从容:“哪怕是刑部办案也要讲究一个证据,镇西王妃空口无凭,仅凭一个臆想就给本县主断罪,怕不是有些过于武断了。” 这件事从始至终所有的痕迹都是温心慧和贺靖的,她不过是在其中动了一点点手脚, 哪怕真的要查,也压根查不到她的身上。 沈月笑得杏眸弯弯:“再说了,我与镇西王妃也没有恩怨,何来害你的动机?” 她就不信,温心慧能不要脸到当众说出是因为朱谨的缘由来, 朱谨是老镇西王的养子,同镇西王素来以兄弟相称, 寡嫂觊觎小叔子,这要是传出去,温家门口怕不是要被屎尿堆满了! 温心慧死死咬着下唇,一双星眸红得滴血,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沈月羽翼未丰之时轻视了她!以至于没有派人直接要了她的命! 温心慧的沉默衬得她越发无理取闹, 闵郡王妃下垂的眼睑微抬,满是皱纹的脸上毫无表情:“安乐说得有理,来人,彻查!” 话头一转,闵郡王妃薄唇扯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不过在此之前,镇西王妃还是先将衣服与情郎换过来的好,京都不比边疆,做不到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这么放荡不羁。” 都是在后宅中拼杀出来的夫人,谁看不出其中有猫腻? 可人际往来哪有真正的对错? 若是温心慧忍得一时护住主人家的脸面,主人家也定会给她个交代,这样双方面子都好看, 可温心慧自知毫无翻身之地,非要在寿宴将这个事情闹大,还对荣国公夫人出言不逊,闵郡王妃自然不会给她留半分面子。 话说完,闵郡王妃看也不看温心慧一眼,转身冲周围夫人歉意道: “扰了诸位兴致是老身治家不严之过,等下回定备上酒席给诸位赔罪,园子里风景不错,诸位先上游船玩乐,老身失陪一下。” “郡王妃言重了。” 众人热闹也看了个七七八八,顺着闵郡王妃的话头,一一告退。 贺夫人落在最后,待众人出了院子,她立刻折返回来,迎着闵郡王妃疑惑的目光解释:“郡王妃赎罪,我瞧着那外衫有点像我家那不成器的逆子的!” 闵郡王妃点头:“那就留下吧。” 众夫人离开后,院中只剩下与此事关联之人,闵郡王妃,荣国公夫人,明慧与贺夫人, 沈月本也准备走,被闵郡王妃拉着手留了下来, 一行人跟着闵郡王妃走向偏房,温心慧回屋穿衣, 贺靖从另一侧绕出来被贺夫人揪着耳朵跪到厅中。 “逆子!你真是饥不择食!” 贺夫人怒其不争地拧着贺靖的耳朵,气得话都说不全:“那是个寡妇!还是镇西王的寡妇!你同她偷情也不怕镇西军那群莽夫活剐了你!” 第197章 成一个好字 贺靖吊儿郎当的跪坐在厅中,俊逸的眉眼流露出不羁之色, “娘,您也知道孩儿同慧娘在边疆就是旧识,回京她来信寻孩儿叙旧,孩儿怎么能不去,醉了酒也不知谁先主动,” 他毫不遮掩的将二人情事说出,末了,抬头对贺夫人笑得讨好:“本还发愁怎么跟您说,既然您现在知道了,您看娶慧娘要个什么章程?” 贺靖话说完,上首的几位夫人互相望了眼,露出耐人寻味的眼神, 贺靖话中的含义不小,是温心慧自己耐不住寂寞主动约贺靖,而且两人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场中唯有两人情绪激动, 明慧凝望着贺靖不羁的眉眼,胸口剧烈起伏:“靖哥哥怎么能娶那样的女人!依本公主看,她该沉塘才对!” 贺夫人也跟着沉下脸,眼神阴沉:“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娶个苟合的寡妇做儿媳,本夫人丢不起这个人!” 沈月坐在荣国公夫人下首,同明慧坐在正对面, 以至于她能清晰地看到明慧望向贺靖眼神中的不甘和情意, 唇角勾起,她眼神戏谑。 温心慧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温心慧知道朱谨会想方设法保住自己,便寻了个朱谨暂时压不住的人, 温心慧知道明慧同自己曾经不对付,特意让她的人将明慧引到客院,意图让明慧揭穿自己,将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可如今明慧这步棋用在了温心慧她自己身上, 皇家驸马不一定文采出众,但一定得是品性温良之人, 如今贺靖同温心慧出了这等丑闻,想来太后是绝对不会同意让贺靖做驸马的。 幽沉的目光落在厅中的贺家母子身上,沈月眸光晦暗, 原来是这样! 贺靖同自己合作的另一层算计,便是想借这个机会摆脱驸马身份! 大景驸马听着风光,但祖制使然,驸马手上大多不会给予太多实权。 贺靖不愿意做驸马,也不远直接拒婚得罪皇家,这才有了他配合自己的这一出偷情戏码, 呵,什么念念不忘,归根结底还是算计! 心中默默为温心慧点了三炷香, 沈月歪在椅子上等着温心慧出场。 随着时间推移,上首的闵郡王妃渐渐没了耐心:“去催一催,换个衣服用得着这么长时间?” 丫鬟领命,退出厅内, 又是半盏茶的功夫,换了身轻便衣服的温心慧出现在厅门口, 她眼眶微肿,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换衣服时候经受了巨大打击一般。 不等温心慧做回椅子,闵郡王妃放下茶盏,嗓音难掩鄙夷:“方才镇西王妃不是说被人陷害,那你说说,是怎么被陷害的,” 温心慧嘴唇蠕动还未开口,贺靖率先出声撇清干系:“小辈本来只是见慧娘带人往僻静之处走,想同她聊一聊之后,却不想她太过热情,一时间没把持得住。” “你在放屁!” 温心慧眼底血丝密布,盯着贺靖,脸上露出讥讽的神色:“我知道了,你同她也是一伙的!” 像是最后一丝希望被湮灭, 温心慧痛苦地闭上眼,唇瓣毫无血色:“就这样吧,多说无益。” “合着镇西王妃转了一圈是拿本郡王妃寻开心?” 闵郡王妃脸色黑沉,非说有人陷害让她做主的也是温心慧,这会儿来句多说无益也是她, 合着这么长时间,大家都在这儿干坐着陪她玩儿? 呼吸粗重,闵郡王妃愤然起身离去, 沈月扶着闵郡王妃往外走,回头,温心慧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仿佛失去了魂。 刚刚温心慧换衣服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温心慧换完衣服再出来便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怀揣着疑惑,沈月跟着回到花园中, 还未坐定,就见沈老夫人身旁的丫鬟寻了过来, “安乐县主,四姑娘出了些事情,老夫人请您过去。” 沈盈秋出事了祖母找自己过去做什么? 莫不是对方势力太大,她想要借着自己县主的名头去压? 眼皮子跳了跳,沈月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一路顺着小径往客房方向去,沈月停在交叉口,脚步顿了顿。 两座客院呈对角,后院共用洗个澡院墙。 也就是说方才她做局设计温心慧的时候,沈盈秋就在后面的院中! 扶着凝香的手转搭成握, 沈月同凝香对视,皆在对方眼中看出凝重, 待看到院中站立的听风时,沈月心中的不安达到顶峰。 “安乐县主......” 见着安然无恙的沈月,听风欲言又止,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爷本来就是为了救安乐县主的,结果人没寻到,反倒是污了县主亲妹妹的清白。 原本县主和爷之间就剪不清理还乱,这会儿更乱了! 最主要的是,消息还是他给的! 一想到此,听风心中流下宽面条泪,作孽啊! “风护卫怎么会在此?摄政王殿下呢?”沈月站在廊下,望着听风皱成苦瓜的脸,额角跳了跳, 听风都这副表情,看来厅内事情不小。 听风低着头,嗓音苦涩:“县主,您进去瞧瞧便知道了。” 沈月颔首,在丫鬟的指引下进门, 灼灼目光烫得人头皮发麻,沈月抬眸望去,朱谨端坐在上首,一身藏蓝色圆领袍衬得气势越发尊贵。 “月丫头来了,” 沈老夫人坐在洪夫人身旁,佛珠虚虚挂在腕上,她叹了口气: “如今你父亲母亲都不在,祖母唯有与你商议。” “祖母这话言重了,我只是个小辈,能懂什么。” 沈月坐在下首,杏眸幽沉:“怎么没瞧见四妹妹?” “哭累了,如今上了药在内室歇一歇。” 沈老夫人说着话,目光落在朱谨身上:“老身知道殿下定不是有意闯进秋儿房间的,但秋儿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今被您看了身子去,总要给个说法的。” 朱谨抿着唇, 洪夫人道:“依着我看,不如直接成个好字,摄政王殿下后宅空虚,沈四姑娘又知书达理,不如就纳入您府中做个侧妃。” 第198章 难以逃脱的局 沈老夫人和洪夫人话中的信息量不小,沈月摇团扇的手顿住,从她们话中拼凑出了大概。 本该在前院的朱谨不知为何来了后院,阴差阳错闯进了沈盈秋呆的房间,而恰好当时的沈盈秋衣衫不整被朱谨看了个精光, 红唇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她眸光闪烁, 她家的这位老夫人还真是不留余力地想将沈盈秋塞进摄政王府啊! 之前想借着她在摄政王府修养,让沈盈秋爬床未果, 如今竟然借着寿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朱谨哄进了房间。 厅内安静得连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到, 沈月起身:“四妹妹在里屋?我去看看。” 沈老夫人点头:“去吧,你四妹妹向来和你亲近,出了这等事你去安慰安慰她也是好的。” 丫鬟掀开帘子,一股苦涩的药味充斥鼻间, 沈月鼻头皱了皱,放下帘子带着凝香往里去。 架子床上拱着小小一团, 沈月示意凝香给她搬了个圆凳,坐在床头:“出来吧,我知道你没睡。” 隆起的被子动了动,沈盈秋怯生生从里面探出头来,红肿的杏眸染着水雾, 她咬着下唇,嗓音沙哑:“二姐姐......” 沈盈秋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落在沈月眼中,丝毫没有在她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指尖扣挠着袖口上的金丝云纹,她淡漠道:“说吧,你们是怎么将朱谨骗进来的。” 沈盈秋眼神躲闪,揪着被角垂眸低声道:“二姐姐,我什么都没做。” “抬头,看着我。”沈月娇软的嗓音如淬了冰一般, 沈盈秋依旧低着头,只是低声呜咽, 沈月耐心耗尽,冷厉道:“你不说,我自己也能查出来。” 她干净利落地起身,垂落的大袖却被拽住, “二姐姐.......” 沈盈秋拽着沈月的袖子,眼泪大颗大颗从杏眸中滚落:“我说...我说你别走好不好?你别生气不理我......” “姨娘走了,盈秋在京都只有你了......” 粉润的下唇被牙齿撕咬出血,沈盈秋哭得一抽一抽的,分外可怜。 沈月眸光动了动,挪动脚步坐了回去。 她倒要听听,朱谨究竟是怎么中的计。 “祖母一直想让我成为沈家的棋子,进入摄政王府帮父亲翻身。” 沈盈秋抹着泪,失魂落魄地靠在床头:“之前二姐姐在摄政王府的时候,祖母就给过我春药,想让我爬上摄政王殿下的床,借此进入摄政王府。” 同她想的差不多,没什么新意, 沈盈秋是记在宋敏名下的庶女,想要嫁给京都高门做正妻是不可能的, 所以沈老夫人想让她入摄政王府做妾,实现利益最大化。 沈月垂眸描绘着团扇上花纹,嗓音淡淡:“继续。” 沈盈秋暗暗看了眼沈月脸色,声若蚊蝇:“接下来,二姐姐莫要生气。” 长睫飞快眨动,她揪扯着锦被,沉声道: “这次寿宴,祖母查到镇西王妃想对二姐姐动手,便生出了在寿宴同摄政王府攀上关系的想法。” 沈盈秋越说声音越低:“祖母知道摄政王殿下关心您,便借着这份关心做局。” “洪夫人脾胃不好,今日冰盆又重,食物也多以解暑的生冷为主,祖母吩咐我去净房外面的桥上等着,救下摔下河的洪夫人,接下来我就不知了。” 她内疚地望着沈月,歉疚道:“盈秋知道二姐姐对摄政王殿下有情,盈秋本也无意争,可祖母强逼,我也无能为力,姨娘的命都捏在祖母手中,我不敢......” “祖母是如何能查到镇西王妃要对我动手的?” 沈月眼神荫翳,盯着沈盈秋的眸光淬着冰。 沈老夫人要是有这个本事,这些年又怎么会被宋敏逼进小佛堂, 这件事看似合理,实际处处都是问题, “父亲走之前将沈家的关系网交给了祖母。”沈盈沈不确定道:“祖母应当是通过这些人得到的消息吧!” “我知道了。” 长睫微垂遮住眸中冷光,沈月起身:“你好好休息。” “二姐姐!盈秋发誓!盈秋绝无跟您抢的心思!一切都是无奈之举。” 沈盈秋哭诉的声音背后, 沈月脚步顿了顿,掀开帘子。 沈盈秋说了算计又怎么样,依旧解不开这个局, 朱谨自己闯进来是真, 看了沈盈秋身子这是真, 整件事情就是个无解的局, 布局之人心思缜密,对每个人的弱点把控得尤为精准, “若是因为沈四姑娘身份太低不配为侧妃这件事,殿下大可放心,” 洪夫人唇角勾起:“我做主,将沈四姑娘收为义女,日后沈四姑娘不仅是沈家的嫡女,也是我的女儿,她身后站着沈,洪两家。”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朱谨应也憋屈,不应也不行, 沈月开口:“摄政王殿下的婚事毕竟不是小事,放在寿宴谈是否不太合适,若不然约个时间,大家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她微微一笑:“我们出来时间都不短了,眼看宴席就要开始,我们再不出去是否有些失礼?要我说不如各自整理一下仪容,等宴会结束再慢慢商议。” “安乐县主说得倒是在理。” 洪夫人深思片刻,跟着附和:“方才前面好像也发生了事,我们一直躲在这儿确实不太好。” 沈老夫人脸色微沉,却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恰逢郡王府的丫鬟来请, 洪夫人赶紧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衫,拉着沈老夫人手劝慰:“老夫人莫急,等寿宴结束,我在陪您上摄政王府。” “那就劳烦夫人了。” 二人走在前,沈月放慢脚步,等她们拐过弯后,她转身返回。 朱谨如她所想正站在院外的树下等她,高大的身影透出一抹令人心疼的落寞。 “阿月,” 低哑的嗓音透着疲惫,朱谨仰头望着树荫透出的光,下颌绷紧:“本王有些累。” 沈月站在他身旁,杏眸酸得发涩:“沈盈秋同我说了,你是想要救我。” 因为牵扯到了她的安危,向来谨慎的朱谨才会失去沉着中了局。 第199章 挑明 “挺好,” 朱谨眉眼低垂望着仰头凝望着他的沈月,抬手替她将绕在面具上的鬓发理顺, 薄唇微扬,漏出一丝浅笑: “有自保的能力,日后本王来不及的时候,你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是他忘了,他们都在往前走,不再是之前的彼此, 他朱谨不再是边疆只想着杀敌护国的将军, 沈月也不再是宫宴中只能被逼着摘下面具的少女, 头一回,沈月在朱谨脸上看到怅然若失的表情,红唇抿了抿, 她试探道:“方才你去找过镇西王妃?” 温心慧换衣服之前还想着将她拉下水鱼死网破, 换衣服后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这京都能伤到温心慧心的人,除了朱谨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更何况,朱谨当时就在附近。 “本王不能及时护住你,至少能让你少些烦心事。” 朱谨神情淡漠,眉心邹成川字,微不可闻的唱戏声停下,他耳朵动了动:“宴席应当开始了,你先回去,别怕,你只管顺从本心做你想做的事,剩下的万事有我。” 沈月嘴唇蠕动, 他大可不必为了她做到这样。 话到唇边,又不知怎么说出口, 朱谨性子倔得跟驴一样,她若是说了,朱谨也定会回一句他应允过护她的。 “那我先回去了,沈盈秋那边,我再想想办法。” 沈月垂眸,转身走向凝香, 来的时候明明想了一肚子话,可真和朱谨面对面,却一句也想不起来。 懊恼的扯着团扇上的络子, 她感受到身后如影随形的目光,脚步匆匆。 出了温心慧的事,闵郡王妃兴致缺缺,各夫人瞧见闵郡王妃面露疲惫之色,也纷纷早早请辞。 沈府,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下, 沈老夫人扶着丫鬟下车,对沈月和沈盈秋道:“秋儿先回屋休养,月丫头,你跟我来。” “喏。” 回到福寿堂, 屏退左右,沈老夫人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想让秋儿做摄政王侧妃。” 老夫人张口就是侧妃,口气真大, 京都多少勋贵之家想将嫡女塞进去,也没成功, 如今沈崇文一个从五品官,老夫人哪来的底气张口就要侧妃! 沈月捧着茶盏,指尖捻着杯盖,淡漠道:“祖母既然做下决定,不必同我说,我只是个小辈。” “你毕竟是秋儿的姐姐,长兄如父,如今毓婉......你也当得上长姐之职,” 沈老夫人拨弄着佛珠,苍老的脸上满是算计:“祖母知道你是个心高气傲的,不愿意给摄政王做小,但你不做,也不能拦着秋儿,沈家如今的情况你也清楚,若没有人提携,你父亲想要东山再起绝无可能。” “祖母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我何时拦着四妹妹了?” 沈月嗤笑,抿了口茶水,将茶盏搁在小几上:“祖母能将四妹妹塞进摄政王府是您的本事,我不干涉。” 从朱谨走上争位这条路开始,她心中早就有了预期, 帝王后宫,怎么可能只有一人? 没有沈盈秋也会有她人。 沈月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看得沈老夫人气闷,指尖拨弄佛珠的速度加快,她直接道:“摄政王对你态度不一般,你去同他求一求,让他将侧妃之位给一个给沈家。” “啧!” 这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沈月咂了咂嘴,忍不住冷声道:“祖母莫非忘了,我也是女人,你和沈盈秋算计了我喜欢的人,还要我去帮沈盈秋要位置,莫非以为我是泥捏的不成?” 沈老夫人厉声道:“你和秋儿是姐妹!你也是沈家人留着沈家的血!沈月,你当识大体!” “识大体?” 沈月掀起眼帘,眸底戾气横生:“我从小被宋敏送到别庄不闻不问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想过我也是沈家人?沈家的血?呵!若是可能,我倒是想将这身血换得一滴不剩!沈家的血,我恶心!” “你!” 沈月头一回在沈老夫人面前流露出对沈家的怨怼, 那双同沈崇文相似眉眼露出的怨恨之意看得让人心悸。 “怨不得你父亲被贬你无动于衷,” 沈老夫人瞳眸震动,猛拍桌子厉呵:“沈月!你的命是你父亲给你的!他做什么,你都不该恨他!父为山夫为天这是天理!是德规!” “什么狗屁歪理,”沈月嗤笑:“子不孝父之过,他沈崇文不慈,我凭什么要为他卖命?” 用到她的时候她是沈家女, 用不到她的时候,她是沈家的败笔, 前世她一心为沈家又如何? 她被沈毓婉陷害之后,这些人连面也没漏过,更是将她同他们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石头心能捂热,狼心狗肺除了煮熟,别无他法! 隐忍了一天的怒气在此刻被点燃,沈月指尖抵着眉尾,眼尾微挑望向沈老夫人,轻笑:“我去也成,但说什么话,我也保证不了呐!嫉妒心嘛,谁没有?” 沈月阴郁的模样看得沈老夫人眼皮子直跳,没来得及想清楚要怎么回怼她,就听她道:“桥归桥,路归路,我劝你们别再挑战我的底线,我在乎的人,你们动一下,我不介意拿整个沈家开刀。” 将杯中茶盏一饮而尽,沈月幽幽一笑,将茶盏举在面前,指尖一松,茶盏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嘭!” “老夫人,以后万事可都要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崩裂的茶盏如重锤锤在沈老夫人心底,她指尖一颤,脑海中浮现一个荒谬的念头, 沈月回来后,文德接连失利, 莫非这一切都有沈月在暗处做推手?! 脸上血色尽失,沈老夫人惊骇的盯着沈月,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却只看能看到她微微上扬的唇角, “祖母今日殚精竭力想必也累了,阿月先行告退。” 沈月嘴角噙着笑意,一如以往的温柔贤淑,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沈老夫人的幻觉一般。 帘子掀起又落下, 丫鬟担忧的扶着沈老夫人:“老夫人,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哪儿不舒服?可要请大夫来瞧瞧?” “不必,扶我回屋休息!” 她得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绣花鞋踩在碎裂的瓷片上咯吱作响,沈老夫人如同被抽去脊梁一般,整个人靠在丫鬟身上。 如果真如沈月所说,那这次,她又会怎么报复? 让她去给沈月低头,她是拉不下脸的,可如今的沈家还能经得起波澜吗? 沈月方才摔杯子,是不是想和沈家同归于尽? 第200章 藏匿的王牌 半夜,福寿堂突然亮起了灯, 婆子急匆匆拿着对牌从侧门出去请大夫,沈盈秋那边得了消息也匆匆赶了过去。 凝香手持油灯将沈月唤醒:“姑娘,老夫人夜半发了高热,听说如今烧的说起了胡话。四姑娘已经过去了,您要不要也去一趟?” 毕竟是名义上的祖母,沈月不去总是要吃一些亏的。 沈月睡眼惺忪地借着凝香的手起身,接过雨晴递来的帕子敷在脸上, 帕子事先被井水冰过,触脸瞬间,冰得沈月倒吸一口气,眼神陡然清明。 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恐怕祖母看到我病情反而更重。” 沈老夫人自从沈崇文被贬后一直忧思重重,一边操劳整个沈府的内务,一边还要想办法将沈崇文捞回来, 今日宴会她全程紧绷着神经,回来后又被沈月一吓,回屋躺下就没再起得来。 淡蓝色袄裙,长发随意用发带束在脑后,沈月带着凝香二人朝福寿堂走去, 丫鬟婆子端着水盆往来,脸上都是焦急之色。 “县主!” 沈月摆手:“忙你们的。” 刚到外间,内里沙哑惊恐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沈月就是来讨债的!了尘说的没错,她就是天煞孤星!来克我沈家的!” 准备掀帘子的丫鬟悄悄看了眼沈月,小心翼翼冲室内道:“老夫人,县主来看望您。” “嘭嘭”两声, 紧接着脚步声在屋内响起,帘子从里面被沈盈秋掀开, 她脸色苍白,双眼肿胀得如同核桃一般:“二姐姐,怎么将你惊动了?” “听闻祖母生病,我怎么睡得下,” 沈月绕过沈盈秋进入室内,沈老夫人躺在床榻上满脸绯红,额上放着帕子, 她瞥了一眼,坐到四方桌旁的圆凳上:“可是冰盆放多了?” “还不知道,晚上丫鬟想唤祖母起身,这才发现烧得不省人事。” 沈盈秋挽起袖子坐在床榻边,将温热的帕子换下,重新拧了新的帕子替沈老夫人敷上, 室内静谧一片,两姐妹相顾无言, 方才还在说话的沈老夫人此刻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沈月扫了眼沈老夫人颤动的睫毛,心下嗤笑,从袖中抽出一本杂书倚着桌子看了起来。 白日话都已经说得那么直白,也没必要再装什么祖孙情深, 来走一趟只是为了不落人话柄而已。 沈盈秋换过帕子起身,就见沈月歪着身子看书的模样, 指尖陷进帕中,她抿唇:“二姐姐,屋内烛火昏暗,看书容易伤了眼睛。” “你说的有理。” 沈月沉吟片刻,放下书, 沈盈秋眉目舒展,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沈月让凝香去寻一盏亮一些的灯来。 婆子带着大夫进门,同捧着烛火的凝香撞了个对面。 婆子好奇:“老夫人屋内有灯,凝香姑娘拿烛火作甚?” 凝香总不能说是沈月为了看书,眸子一转,冲大夫笑了笑:“都说望闻问切,我们姑娘怕大夫看不清老夫人脸色,特地让我去寻亮一些的烛火。” 大夫抚着胡须点头称赞:“还是这位姑娘想得周全。” 三人一同入内,沈月站在榻边,沈盈秋坐在榻旁。 大夫见凝香放下烛火站到戴金色面具的少女身后,顿时明白凝香口中的姑娘是谁。 躬身:“草民见过安乐县主。” “老先生不必多礼,深夜请您走一趟实属无奈,还望见谅。” 沈月扶住大夫,言辞恳切:“实在是老夫人突发恶疾拖不得,还请老先生诊治。” “县主言重。” 大夫听了沈月的话,脸上的笑容深了深,打开脉枕搭上沈老夫人的脉搏。 结果同沈月猜想的差不多, 忧思过重,白日受了累,也受了凉,惊惧之下一病不起。 大夫开了药,沈月封了一锭银子,点了丫鬟随大夫去抓药, 熬药发汗,一番折腾下去,天光已经微亮。 让丫鬟婆子守着沈老夫人,沈月和沈盈秋一前一后往外走, 行至岔路口,沈月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垂眸一副怯弱表情的沈盈秋杏眸晦涩, “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 凌晨雾气正浓,沈月指尖捏着书册,露水落在她睫毛染上水汽,仿佛鬼魅: “若你信我,我替你谋划一门婚事,风风光光嫁过去做正妻,” “若你执意要进摄政王府,日后你遇到任何事,我都不会出手。” 沈盈秋交叠放在小腹的手收紧,指骨发白,粉白的唇瓣颤抖, 好一会儿她才迟疑道:“我是信二姐姐的,可我不能抛弃祖母和姨娘......” “我知道了。” 在沈盈秋话音落下瞬间,沈月抬脚往竹园方向去,背影决然。 关上门,凝香方才问出疑惑:“姑娘为何要特意问上一问?四姑娘的选择不是早就做下了吗?” 沈月歪在软榻上,用指尖轻轻揉着胀痛的额角:“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真相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杏眸幽幽望向虚空,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我这个四妹妹,不简单呐!” 昨日她就一直在想沈老夫人一个人哪能下得了如此精妙的局, 天时地利人和, 恰到好处的时间和地点,对每个人性格的揣测。 回府后同沈老夫人那一番话,更是确定了她心中的猜想,幕后布局的人是沈盈秋! “凝香,找个干净的人将四姑娘盯紧了,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我要看看她的底牌有多少!” 沈月起身盘腿坐在榻上,指尖敲打着桌案,眼神微眯:“说不定,咱们这位四姑娘才是府中藏匿的王牌!” 一个不受宠的庶女依靠姨娘根本不会有这般深的心机, 而且沈盈秋提到了一点,沈崇文的暗线!这可不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能知道的事情! 沈崇文暗暗培养沈盈秋究竟想做什么? 第201章 保全名声 一夜未睡,头胀疼得像是要裂开, 吩咐凝香找人盯着沈盈秋后,沈月简单用了碗粥,睡了过去。 本以为一夜未睡会一觉歇到下午,却不想刚到中午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梳洗完传午膳, 凝香一边布菜,一边将镇西王府的热闹讲给沈月听。 “一早,镇西军的那些将军夫人就到镇西王府寻镇西王王妃了,听说个个都气势汹汹,这一次,镇西王府有的闹了。” 闹肯定是要闹的, 镇西军的将军们同镇西王府感情深厚,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事事为着温心慧母子着想, 可如今温心慧同贺靖偷情,那些人定然会认为温心慧背叛了镇西王,又怎么可能不闹? 不过朱谨昨日定是许了温心慧什么,否则温心慧不会那般隐忍, 今日若朱谨出手,温心慧顶多也就伤筋动骨。 沈月吹着勺子中的羹汤,神色淡淡:“盯着,看看最后是什么结果。” 镇西王府, 温心慧一身红色大袖衫端坐在梳妆台前,头戴莲花金冠,脸上描绘着精致的全妆,小指从玉盒中沾染红色胭脂,一点点涂抹在菱唇之上。 院中,小丫鬟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之前还纳闷王妃为何突然开始打扮,原来竟然是为了会情郎么?” “贺将军也算少年英才,王妃若是能嫁给贺将军也算是后半生有了依靠,” 圆脸丫鬟听后,不屑地撇撇嘴:“嫁给贺将军?贺家怎么可能娶个寡妇做将军夫人,瞧着吧最多是贵妾!” 树荫将身形遮挡,银珠扶着温心慧面露怒色:“这群碎嘴的丫鬟,王妃且等着,奴婢这就去撕烂她们的嘴!” 温心慧转着手上的团扇红唇微扬:“不必!” 说罢,她抽过银珠腰间的软剑握在手中从树荫后现身, 方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丫鬟们顿时面如土色,纷纷跪在地上讨饶, “王妃饶命!” “饶命?” 上挑的尾音透着戾气,温心慧扫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本王妃最恨聒噪之人。” “啊!” 话音刚落,银白的长剑在空中划过冷冽的弧度, “嗬...嗬...” 血液灌入气管,最边上的丫鬟捂着喷血的喉咙,一双眸子瞪得快要冲出眼眶。 旁边的两个丫鬟尖叫着连滚带爬往外跑, 银珠听着动静冲进去,就见温心慧提着剑,一双眸子充血,如同冥狱中逃出的煞星。 “王妃!不可!夫人们还在正厅等着您......” 劝阻的话未说完,温心慧脚尖挪动提着剑扑向逃走的丫鬟, 两剑当胸穿过,丫鬟倒在血泊中,空气中浮动的刺鼻的血腥味, 这一幕被准备来给温心慧请安的程文麟撞了个正着, 银巧急忙捂住程文麟的眼睛:“小世子莫看!” “银巧,把小世子送到摄政王殿下那边去。” “喏!”银巧同银珠对视一眼,一把抱起程文麟疾步离开。 银巧走后,温心慧扔掉手中软剑,走到池塘边将沾染着血迹的手洗净,起身:“不是说夫人们在等着?还不带路!” “喏!” 阴晴不定的温心慧让人心生畏惧,就连伺候她多年的银珠,这会儿也不免觉得身后之人有些陌生。 红袍浸染着鲜血在廊下拖拽出血红的痕迹, 丫鬟噤若寒蝉地跟在温心慧身后清理。 正厅,各家夫人已经等得不耐烦, “真是好大的威风!做了这等错事还看摆着架子!” 年纪轻的夫人忍不住发泄心中不满, 靠坐在最前面的侯将军夫人面容沉静:“休要多生事端,别忘了此行的目的。” 她们夫君都是镇西军的将领,有的从公公一辈就跟着老镇西王冲锋陷阵,镇守边疆,对镇西王府的情感不可谓不重。 如今因着温心慧的荒唐事,镇西王府成为京都的笑柄,更有甚者怀疑起小世子的身份来。 镇西王虽然不在,她们也不能任由温心慧这般胡来! “镇西王妃到,” 丫鬟的通禀声听得厅内夫人嗤笑, 与人偷情被抓了个正着,温心慧竟然还好意思担着镇西王妃这个名头! 厅内夫人们的目光同时挪向门口, 只见穿着红袍的温心慧,一身矜贵, 夫人们无一人起身,银珠柳眉紧蹙:“见着王妃,诸位为何不行礼!” “嗤!她也配!” 心直口快的夫人柳眉倒竖,不屑道:“若是我娘家女儿做出这等丑事,早已经一杯毒酒送她归西去了!” “你!”银珠想要争论,被温心慧按下, 温心慧坐到上首,瞄了眼打头的侯夫人,眸光冷凝:“诸位不请自来,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直接说吧,莫要耽搁大家的时间。” 左右不过是落井下石罢了! 她温心慧不靠镇西王府,依旧是女战神! 侯夫人起身来到堂中,从衣袖中掏出一枚小瓶捧在手心,正色道: “昨日之事已然影响到镇西王府名声,还望王妃为了王府,为了小世子着想。” “这是什么?毒药?” 温心慧姿态轻蔑地撑着额靠在圈椅上:“本王妃做什么,不做什么,轮得到你们来指责?” “人死如灯灭,小世子日后是要扛起镇西王府门楣的,若是您依旧活着便是他的污点,王妃放心,您去后,依旧按照王妃礼制同王爷合葬,温家我们依旧替您看顾着!” 侯夫人姿势未变,带着皱纹的脸上满是肃然之色:“还请王妃为王府,为小世子未来考虑!” “请王妃为王府,为小世子考虑!” 原本坐在两旁的夫人们都起身来到堂中,随着侯夫人一同逼着温心慧服毒,保全镇西王府的名声。 “若本王妃不呢?” 温心慧身子前倾,一双幽冷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侯夫人,杀气凌然:“就凭你们也想逼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面对温心慧威胁的眼神,侯夫人巍然不动:“若是王妃不听劝,莫要怪我们不留情面。” 第202章 看热闹 “本王妃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个不留情面法!” 温心慧冷笑, 她才是镇西军的女主人! 侯夫人区区一个将军夫人也想逞威风拿捏她?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她转着团扇,唇角笑容阴郁:“你可是身处本王妃的镇西王府,那你信不信本王妃只要一声令下,你就会被五马分尸!” “王妃,您也说了,这是镇西王府。” 侯夫人将药瓶递给身后之人,从怀中拿出一枚墨色令牌: “老镇西王去世前亲手将这枚令牌交给夫君,一旦有人影响到世子,这枚令牌可以调动镇西王府所有人!军令如山!万不可违!王妃,得罪了!” 她厉声道:“来人,将王妃拿下!” 温心慧有武功是众人皆知的事,所以侯夫人不仅带了军中高手,还提前用令牌调来了镇西王留在程文麟身边的暗卫。 七八人将温心慧围住,众夫人默契地往后退。 “我可是镇西王王妃!你们竟然听从一个外人的命令要对本王妃动手?” 温心慧扫过周围的亲卫,咬着后槽牙瞳眸浮现血色, 好个老镇西王!竟然防备她至此! 幸亏老不死的死的早!否则还不知道要将她怎么磋磨! “军令如山!王妃勿怪!” 王妃的命令重要,可镇西王的令牌更重要! “王妃莫要怪老王爷狠心,” 侯夫人束手站在门口,眸色清冷:“当初王爷去世后,您不仅没有半分伤心之色,更是连肚子的遗腹子都不想要,您对王爷如此绝情,老王爷留下后手也是被逼无奈。” 这么多年她虽不齿温心慧,但也因着镇西王对温心慧客气有加, 甚至为了弥补温心慧独自带小世子的辛苦,她们各家联合,对温家帮扶备至, 却不成想温心慧竟然私下同别人偷情,将镇西王府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王妃若是想改嫁,您只管提,我们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可您这般行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侯夫人叹了口气,抬手:“伺候王妃服药!” 亲卫听令动手,温心慧身边除了银珠,其余人通通低垂着头避开。 “贱妇!” 温心慧愤恨地盯着侯夫人,一个假动作从亲卫包围中脱身,直冲侯夫人而去。 这个老女人竟然想让她死!那她就先杀了这个老女人! 抽过墙上装饰的长刀,温心慧直冲侯夫人胸口而去。 面对温心慧杀气腾腾的杀招,侯夫人淡定地站在门口, “噌--” 长刀被撞开,亲卫持刀挡在侯夫人面前同温心慧对峙。 “呵呵呵......我嫁到镇西王府这么多年,竟然还不如一个外人!” 温心慧拎着长刀低笑出声,发冠上的流苏随着她起伏的胸口叮咚作响, “嘭!” 亲卫趁着机会将温心慧手中长刀打掉,三人合力用长棍将温心慧死死架住,反手跪在侯夫人面前。 侯夫人上前,与另一个夫人配合,一人持药,一人捏开温心慧的嘴, “我温心慧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温心慧猩红着眼,精心绘制的妆容被唾液汗水磨花,一派狼狈。 “王妃!放开王妃!”银珠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却被亲卫将双腿打断,只能无力地趴在地上,看着两三个夫人一起用银板合力撬开温心慧的嘴。 “唔!” 紧咬的牙关被撬开,牙龈出血,疼痛让温心慧额上青筋暴起。 眼看瓶中药水被倾泻到嘴中,温心慧瞳眸放大,血丝布满整个眼眶。 “侯夫人,且慢。” 苦涩的药液划过舌尖时,朱谨淳厚的嗓音在院中响起。 慎之!慎之来救她了!是不是说明慎之心中还是有她的! 温心慧陡然迸发出力量,挣脱几人的钳制,满怀欣喜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炙热的目光一眨不眨落在朱谨身上,她眼中的痴念令人窒息。 温心慧痴痴笑出声:“慎之...你来了,你真的来了......” 炙热滚烫的心在看清朱谨身旁的人影是陡然冰冷, 温心慧嘴唇哆嗦,血色一瞬间从脸上消失:“居安!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眼泪从眼眶滴落,她仰头望向朱谨,涩然道:“你明知道我恨她,为何你要带她来!是为了看我笑话的吗?” 这个问题,沈月也想知道, 沈月偏头望向朱谨,杏眸透着一丝不解, 半个时辰前, 她刚起身还在用膳,听风就从窗户翻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男装放在沈月面前,面色复杂:“县主,爷吩咐请您过府。” 听风那复杂的面色仿佛出了什么大事一般, 偏生他嘴又跟锯嘴葫芦一样,问什么都不说。 就这样,她草草换了装,跟着听风从墙根翻到高宅,一路急行到摄政王府。 谁知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朱谨拧着来到镇西王府。 朱谨对温心慧和沈月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走到侯夫人面前,沉声道: “看在本王的面子上,侯夫人可否留温心慧一命?” “这......” 侯夫人迟疑地同周围几位夫人望了望,面露难色:“可偷情本就该沉塘才是,我们用药已经是看在镇西王面子上给她留了颜面,她若是不死,带累的可是整个镇西王府的名声,日后小世子出门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夫人对镇西王府的忠心本王甚是佩服,可温心慧曾经也立过功,又给镇西王府生下唯一的子嗣,若是夫人毒杀了她,难免会让文麟同各位离心。” 朱谨双手背在身后,冷峻的眉眼透出几分温和:“若不然这样,本王有个提议,不仅能保全镇西王府的名声,也能留下温心慧一条命让文麟心无芥蒂。” 听了朱谨的话,侯夫人几人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她们忽视了一点, 温心慧再怎么说也是小世子的母亲,若她们今日杀了温心慧,哪怕出发点是为了镇西王府,但难免小世子心中生怨。 后背陡然冒出一层白毛汗, “多谢摄政王殿下提点。” 侯夫人躬身,话语恭敬:“但不知您所谓的方法是什么?” 朱谨瞄了沈月一眼,冷冽道:“本王与镇西王情同手足,以兄弟相称,今日本王代兄长以七出之罪休了温心慧!日后她是生是死同镇西王府毫无干系!” “可!” 众夫人点头后,朱谨从沈月招手,嗓音陡然温和:“居安,来。” 第203章 骂的真脏 朱谨保下温心慧的命,沈月心中本就有些恼怒,再看着朱谨手上唤小狗的姿势,她眸子暗了暗, 念着如今的身份是朱谨身边的谋士,她磨着后槽牙躬身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休书可会写?” 朱谨瞥见她微动的下颌,顿时猜出她心中的小九九,沉重的心陡然涌进一股暖流。 他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本王手有些不便,这封休书就由你替本王写罢。” 大景休妻,休书是要在官府备案的,有的人家为了撇清关系甚至会张贴告示,将休妻书贴给世人观望,以告诉世人两家以此再无关系, 但一般这种情况只在于结仇的人家,寻常休妻顶多备案后老死不相往来。 沈月瞄了眼脸色惨白的温心慧,眼神陡然一亮, 啧!这休书若是让她来写,她可就要好好发挥了! “殿下这休书可要张贴告示?” 杏眸晦暗,沈月用折扇拍打着手心,红唇笑意幽冷:“若是张贴告示,属下这字就得写大一些。” 这张休书若是被张贴出去,温心慧以及温家在京都都抬不起头来! 朱谨沉默片刻,颔首:“写大些,回头让他们誊抄一些张贴在各处。” “那这个就得好好斟酌了,劳烦风护卫帮我将高先生请来,” 沈月眉尾微挑,用合拢的折扇抵着下颌笑容幽冷:“高先生文采斐然,有他一同协助,这封书信定然不会给殿下丢脸。” “可!”朱谨颔首,转头冲听风扬了扬手示意他按照沈月的吩咐去做。 “慎之!你让她来给我写休书!我还不如一口毒药死了!” 随着朱谨点头,温心慧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湮灭, 她疯狂地扑向沈月,一双眸子红得滴血:“贱女人!我杀了你!” “嘭!” 朱谨一把将沈月拽过来护在身后,抬脚将冲过来的温心慧一脚踹飞。 他这一脚丝毫没有留情,温心慧横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柱子上,猩红的血液顿时从嘴角涌出。 温心慧趴在地上,发冠跌落满头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背上,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朱谨:“你为了她,竟然想要我的命!” 这一脚若是落在没有武功傍身的人身上,非死即残。 哪怕是她常年习武,这会儿不免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了位,腹中绞痛。 为了朱谨精心描绘的妆容他一眼不看,却一而再再而三为了外面那些野女人伤害她! 昨日为了沈月警告她若是再轻举妄动,就将她对沈月做的一切原封不动返还, 今日又为了以色侍人的居安,对她痛下杀手! “朱谨!你究竟有没有心!” 面对温心慧的质问,朱谨握住沈月胳膊,凤眸划过一抹煞气,低沉磁性的嗓音如淬了冰一般:“既然不要休书,那你就去死罢!侯夫人,把药给温心慧送去!既然她要死,那就去死!” 阴测测的嗓音透着杀气, 沈月侧身望去,朱谨黑眸幽沉得如浸染了墨汁一般,薄唇紧抿,浑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势。 像是察觉到她凝视的目光,朱谨低头,表情微缓,安抚的冲她笑了笑。 骤然变化的表情看的沈月一愣,心尖猛的一颤,耳根顿时不受控制的变得滚烫。 要命!朱谨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顺眼? 沈月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将目光落在温心慧身上。 一打岔的功夫,侯夫人已经将药瓶放在了温心慧面前。 “温氏,请吧。” 温心慧颤抖着手接过药瓶,手指收紧,捏的瓶身咯吱作响, 拔开瓶塞,刺鼻苦涩的药味萦绕在鼻间, 她眼神空洞的望着四周,一瞬间仿佛天塌了一般, 她引以为傲身份地位骄傲,在这一刻都离她而去,她仿佛落水狗一般被所有人讥讽地围在中间,逼着她去死。 手抖得如同筛糠,温心慧低垂着眉眼望着手中瓷瓶,暗暗咽了口唾沫。 犹豫着举起,在冰冷的瓷瓶触碰嘴唇的瞬间,她浑身一个哆嗦,手中瓷瓶被扔了出去,她崩溃的捂着脸失声痛哭。 “嗤!”朱谨仿佛早已猜到她狠不下心自伐,嗤笑一声,吩咐人将笔墨备下, 沈月失望的收回视线,端正的站在朱谨身旁。 啧啧!还以为温心慧真的能那么硬气,士可杀不可辱。 笔墨桌案被侍从抬了上来,沈月挽起袖子正准备研墨,指尖的墨条被朱谨接了过去。 “本王来,你只管写。” 修长的指尖握着墨条在砚台中研磨,他身上清苦的沉香气息将沈月包裹。 沈月垂眸,将宣纸铺平,取下狼毫将方才打好的腹稿誊写在纸上。 而后冲一旁的高仲招手:“高先生快来帮我润色一番。” 一旁早已摩拳擦掌等着上场的高仲屁颠颠上前,接过沈月手中的狼毫趴在书案上奋笔疾书。 半张宣纸的休书内容硬生生被他洋洋洒洒写了两张有余, 末了他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久未读圣贤书文章做的都差劲了许多。” “咳!不错!” 沈月拿起高仲“润色”过的休书从头看到尾,嘴角抽了抽, 怨不得世人总说文人手中的笔墨是刮骨刀,这封休书看是薄薄一张纸,却将潘家温心慧的脸面扯在地上反复摩擦。 为了方便世人八卦,他甚至还在休书末尾做了首朗朗上口的打油诗。 风流倜傥少年郎,莺老花残似徐娘, 独守空房睡寡乡,外作端庄内色荒, 春心荡漾情难耐,夜半戏水画鸳鸯, 榻起峰峦巫山聚,一朝败露遮丑忙, 奸夫肚兜腰上藏,亡夫孤儿哭断肠。 “不愧是高先生,高!真高!你这个口才不去做御史屈才了。” 这封休书骂的真脏! 回头必须给高仲加鸡腿!加双份! 沈月憋着笑冲高仲拱手,而后取过新的宣纸将内容工整的誊抄上去。 落笔瞬间,她手顿了顿,将字迹变换成后练的小楷。 偌大的空间一时间只剩下笔尖游走在宣纸上的沙沙声。 落笔,沈月接过朱谨递来的私印盖上,这封休书就此定格。 朱谨接过沈月递来的休书,扫过休书上飘逸的字迹,目光微凝。 “听风,备份后将休书张贴告示,安排车架送温姑娘回温家。” 他转身看向侯夫人一行人,脸色微缓:“至于文麟,日后由本王教导,直到他及冠。” 第204章 离开 送走侯夫人一行人后, 温心慧和银珠被朱谨亲卫拖着上车架, 照顾的程文麟的银巧也被拖了过来,沈月垂眸,低声建议:“小世子身边总不能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不如让这个丫鬟留下照顾小世子。” “她是你的人?” 沈月没有直面回答,而是道:“这丫头一直跟着温心慧,对府中内务也极为了解,哪怕是不照顾小世子留下来打理镇西王府也不错。” 若是这般,沈二能提前知道温心慧的计划反将她一军就能说得通了。 这丫鬟一直跟在温心慧身边,对温心慧的动向了如指掌。 朱谨剑眉微挑:“既然如此,先留在文麟身边看看。” “多谢殿下。” 沈月见银巧感恩戴德地跟着亲卫走向另一边,唇角上扬, 银珠银巧虽然都是一直跟在温心慧身边的贴身丫鬟,但是性格截然不同, 银珠忠心,银巧油滑, 她许了银巧安稳,让她能跟在程文麟身边,积累情分。 如今温心慧离开,她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随着众人离开,镇西王府变成一具空壳,多余的丫鬟婆子被遣散,只剩下打理院落之人。 摄政王府和镇西王府中间被封起的侧门重新被打通, 沈月跟在朱谨身后跨过门直接回到摄政王府。 不知何时跟在身后的听风和高仲消失,花园中只剩下朱谨和沈月二人。 安静的氛围太磨人,莫名,沈月有些紧张, 尾指勾着折扇扇坠,她忍不住开口打破安静:“我四妹妹那边你怎么想的?” 昨日她想着帮朱谨解决,却忽视了朱谨自己的想法。 在沈月面前,朱谨卸去外人面前的伪装,他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本王这后院,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会少,多一双筷子的事儿也无所谓。” 昨晚正德先生他们就已经商讨过此事,哪怕有算计在内,这件事目前也是他的错,说要强行查下去虽说也能查出端倪,但是难免与洪夫人交恶, 洪御史一直不偏不倚油盐不进,若是能借着沈盈秋和洪家产生牵扯,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正德先生他们建议等大婚后接进府中,等日后有了子嗣再提身份的事。” 朱谨眼底划过一抹自嘲:“有时候,本网都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肉,想要钓到鹰,就得将自己切碎成无数块送进别人的口中。” 既然朱谨心中有了决断,她就不需要再做恶人了。 长睫将杏眸深处的复杂遮掩,沈月垂眸,嗓音淡淡: “殿下要走的这条路本就是这般,万般皆是交易,牵一发而动全局,” 自古以来,最方便的结盟方式便是联姻,朱谨虽还未登上高位,但他后院的位置早已被各方势力明码标价。 沈月冷静的模样落入朱谨眼中,不知为何他胸口有些憋闷的慌, 他娶谁纳谁沈月当真就一点都不在乎? 难道只有他一人困在原地止步不前? 朱谨莫名联想到沈月今日的字迹,飘逸的小楷是潘家的风格, 与他有情之时,用的他的笔迹, 如今同潘阳交好便开始用潘阳的笔迹了么? 目光掠过沈月藏在袖中的手镯,心中的憋闷变成郁结。 朱谨别过头,眉目沉沉:“今日戏看得可还舒坦?” “一般般吧。” 沈月勾卷着流苏,毫不掩饰对温心慧的敌意:“若不是殿下非要保住她,我想,我心中会更舒坦。” 温心慧虽然声名狼藉失去镇西王府的势力,但是难免有咸鱼翻身的时候,留着始终是一大祸患。 “阿月,” 沈月话中的杀意毫不遮掩,朱谨叹了口气:“温心慧活着对本王而言有利无弊,她曾经确实立过功,也是镇西王世子唯一的生母,她若是死在你手上,文麟日后恐怕会怨恨你。”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被温心慧收买的丫鬟已经全部于昨夜被闵郡王府处理个干净。 闵郡王府不宣扬,不过是看在摄政王府的面子上罢了。 穿过拱门,踏进前院。 “阿月,随着太后寿宴接近,京都会格外鱼龙混杂,你自己要小心一些。” 朱谨提点:“本王接到消息,豫北王称病,这次由豫北王世子带贺礼进京,这次太后寿宴大办,不仅是豫北王,各位诸侯都会进京贺寿,关系复杂,你尽量能避就避。” 他顿了顿,凤眸晦暗: “本王记得你奶嬷嬷忌日也快到了,若不然到时候你去京郊别庄小住一阵?” 朱谨莫名其妙让沈月避开, 沈月心中不解,同豫北王交恶的是居安,最多居安的身份不出现不就成了?为何会将她支使出京都? “我知道了。” 疑惑归疑惑,但别庄她肯定是要去的, 奶娘从小将她当做亲女看待,奶娘的忌日她定然是要去的。 不过朱谨的话倒是提醒了沈月一件事,太后寿宴,定然有朱轩禹的旧人进京,她得在那些人入京都之前与朱轩禹了却恩怨! 别过朱谨,沈月准备从侧门离开,消失的高仲也骂骂咧咧地站在车旁。 见着沈月,他踹开碍事的听风,冲沈月行礼:“公子。” “走吧,回府。” 沈月瞄了眼两人私下的动作,掀起车帘跳上马车,高仲紧跟其后。 车上,沈月将朱谨的提醒同高仲提了一嘴,疑惑道:“我就是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何让我去别庄小住,总觉得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一般。” “属下倒是有个猜想,但不知对不对。” 高仲两手揣在袖中,目光暗戳戳地瞅着沈月: “王爷的婚事一直悬在那边,虽然都知道摄政王妃的位置大概率就是晴雪郡主,但这件事一直没定下来,这次定远王也会来京都,属下估摸着王爷想让你离开是因为这件事。” “还有就是晴雪郡主那边,上次您不告而别。今天又突然出现,若是晴雪郡主爱而生恨,那又是一桩麻烦事。” 第205章 郡主相邀 听了高仲的分析,沈月眼神暗了暗, “倒也不必如此刻意,本就是事实,有什么好逃避的。” 她话语说得轻松,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想起了前世, 前世朱谨受伤后渐渐隐退,平日里除了军中事务便是在府中下棋钓鱼, 那时的朱谨身上的锐气被打磨掉,盘腿坐在池塘边时的姿态同闲散的山野修士没什么区别,他说他这一生足矣。 今生他没有出意外,依旧是手握大景半壁江山的摄政王,原本锋芒毕露的杀伐之气被京都的尔虞我诈磨平,如今气息内敛,身上已经隐隐散发出上位者的威严,可他却说他累了。 两相对比,一时间沈月说不出哪种生活更适合朱谨, 但最起码,今生的朱谨不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不会被乱箭射死在荒郊野外。 脑海中再次浮现朱谨浑身插满箭矢的模样,沈月放在膝上收紧。 呼出一口浊气,她眼底的复杂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志在必得的冷冽。 “月末我要去别庄,你在护国寺安排一下,是时候收网了。” 三个月过去了,太后对朱轩禹再没关注过,反而是挑了宗室中的几个七八岁孩童放在慈荫宫教导,看样子是真的放弃朱轩禹了,这时候对朱轩禹下手是最好的时机。 高仲应下,收敛表情,挑拣着重要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同沈月说了说。 “前些日子接连不停的暴雨让南方不少地方都决了堤,虽然提前有准备将百姓转移到高处,但地里的庄稼却没办法,家畜也死了不少,都已经原地掩埋,而且王爷也令人在每处都熬了防疫病的汤药,分发给百姓。” 他惋惜地叹了口气:“眼见着已经开始抽穗,如今全被淤泥压在了地中,可惜了,今年南方的收成定然大幅度的锐减。” “人祸能避,天灾难躲。” 好在这次有提前的预防,并未像前世一样淹死许多人,还因为天气炎热造成疫病。 沈月向后靠在车壁,精致的眉眼被漏进来的天光分割成明暗几段。 “今年的水灾,明年的旱灾,受苦的总是百姓,所以提高北方粮食产量的事情迫在眉睫,一定要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找有能力的田把式,” 前世她记得有位格外有能力的田把式对庄稼了解格外深刻,却不知道那人究竟姓甚名谁,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商队的人能早日将那人寻到。 高仲心有戚戚:“是啊,总归影响不到京都的这些贵人。” 说到此处,高仲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月脸上,小心翼翼道: “这次水灾,您的父亲沈大人亲自带人固堤,立了不小的功,请功的折子已经被送到京都,不仅太后那边格外欣赏,就连不少大臣也附和,照这样下去恐怕到年末评政绩的时候,您的父亲就有机会回京都了。” 乍一听沈崇文的消息,沈月眉头紧锁,她想过沈崇文会想办法回京,却没想到这么快, 看来宋敏那边要加快了! 折扇有节奏地拍打掌心,她眉目幽沉:“记一下替沈崇文说话的名单回头递给我,” “已经在记了,等明日一同给公子送去。” 路程不远,二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一半距离,眼看穿过前面的胡同便能到高宅侧门,这时,马车突然被拦停。 未等沈月查看, 车窗外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 “我家郡主请居安公子上对面茶楼一叙。” 京都郡主不多,与居安有牵扯的就一人而已!定远王府沐倾雪!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沈月扶额,露出一丝苦笑:“高先生,您说我上去后还能全须全尾地下来吗?” 换位思考,若是她被人骗了心,这会儿定然恨之入骨。 上次沐倾雪扎了她一簪子,距离胸口要害就差一点儿, 这次她刚一出现沐倾雪就来堵她,不会是气不过,想着清算她吧? “啧!” 高仲别开眼,憋着笑劝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公子还是认命吧!您日后和晴雪郡主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见。” 见沈月还是坐在原地踌躇,他冲着窗外努努嘴: “公子不会以为那人是做摆设的吧!今日您不上去能离开?” 沈月掀起一丝帘子,只见车窗外的护卫牛高马大,身上萦绕着杀伐之气,一看就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好手。 深吸一口气,她起身:“祝我好运吧!” 高仲说得没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道坎总归是要过去的。 茶楼清雅,外面被护卫层层把守。 沈月回头望了眼停在对面的马车,心中忐忑, 就见高仲趴在窗边冲她摆手,示意她放心。 也是,沐倾雪再怎么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杀了她,要杀也该是暗杀才是。 收敛心神,沈月跟着护卫一同走上二楼,来到走廊最深处的包间。 “居安公子请!我们郡主在里面等您。”护卫停在两米开外,冲沈月行礼。 “有劳。” 手附在门上,沈月心脏砰砰直跳, 当初只想着借沐倾雪舅舅的势力帮忙找朱谨,却不想惹出一桩桃花劫来, 手上用劲,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清雅的熏香钻进鼻间, 她踌躇的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先迈哪只脚。 犹豫之时,沐倾雪淡漠的嗓音从屏风后响起:“关门,过来。” 清浅的话语听不出喜怒,沈月轻手轻脚合上门,绕过屏风。 少女一身浅紫色华服跪坐在窗前,花冠前端的珍珠垂落在她眉间,随着她点茶的动作晃动,莹润的珠光洒在脸上贵气中带着几分娇俏。 这段时间,她瘦了许多,甚至比当初赶路时候还要瘦。 拿捏不准沐倾雪请她来的原因,沈月将折扇别在腰间,躬身行礼。 “草民居安,见过晴雪郡主。” 第206章 跟谁走 “伤口如何了。” 出乎意料,沐倾雪并未继续问责沈月欺瞒身份之事,而是关心起上次扎沈月的伤口来。 沈月被她这摸不清路数的问话弄得一头雾水,秉承着不出错,她中规中矩回答。 “承蒙郡主挂念,已然好多了。” 她低垂着头,听着矮榻上稀稀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响起,紧接着面前出现一片紫色衣摆。 “给我看看。” 沐倾雪目光落在沈月眉眼上,红唇紧抿,见沈月没有动作,她加重语气:“我说,给我看看!” “这......” 伤口在胸口,若是给沐倾雪看,那就得将衣服裹胸脱个干净。 沈月犹豫,就听沐倾雪讥讽的嗓音响起:“怎么,都是女人还怕我看?” “不是......” 沈月被头顶那目光盯的头皮发麻,一时间琢磨不透沐倾雪究竟想做什么。 “郡主,伤口确实已经好许多了。” 沐倾雪轻笑一声,嗓音平静的听不出喜怒:“那就是你觉得你一人脱衣服不公平?若不然本郡主陪你脱?” 沈月还没分析出来沐倾雪究竟想做什么,就见她染着丹蔻的手指附上腰带, “既然如此,那我陪你一起脱!” 头嗡的一下炸开,沈月急忙按住沐倾雪想要解开腰带的手,声音暗哑:“郡主误会了,我只是在想在哪里给您看!” 惹不起!惹不起! 如今的沐倾雪同当初软糯的小丫头相差太多,简直让人琢磨不透心思! 不就是看个伤口而已!怕什么! “整座茶楼都被我的人把守,你只管放心,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会上来。” 沐倾雪垂眸望着沈月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眼尾微红, 当初一时怒气上头用金簪扎了居安,原本以为能让自己心中的难受消失,却没成想当温热的血沾染上手的那刻,心脏骤然疼到麻木,脑袋一片空白, 恍恍惚惚回府,未等理清楚思绪,却等来居安不告而别的消息。 温热的体温从手背上消失,沐倾雪骤然觉得心空了一块。 抬眸,居安低垂着头,长发被青色发带束在头顶,雌雄莫辨的精致容颜在昏暗的天光中更显深邃, 此刻,她素白的指尖将圆领袍的扣子一颗颗解开,露出内里白色内衬。 心跳骤然加快,水雾渐渐浮上眼眶, 沐倾雪忍不住心生怨怼, 怨怼居安为何要生成女儿身? 也怨怼自己无用,明知道她是女儿身,却还是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心跳失控。 衣衫一件件掉落,沈月上身只剩下裹胸,她解开最上面一层,露出胸前深粉色的伤口。 沈月抬眸触及沐倾雪眼中泪意,愧疚涌上心头,归根结底,这件事还是由她开始。 她下意识放软声音,哄道: “确实没有骗你,已经快好了,只是个小伤口而已,不痛不痒的。” 克制的泪意在沈月轻哄的嗓音下决堤, 沐倾雪抬手小心翼翼抚在沈月伤口旁,眼泪顺着长睫滚落: “居安,我恨你!” 胸前温热的触感激的沈月身体僵硬,她两手不知所措的接着束带, 无奈叹息:“是我的错,你恨我是应该的。” 为了看清楚伤口,沐倾雪靠的极近,以至于她的呼吸都喷洒在敏感的颈窝处, 沈月手臂后背不免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却碍于沐倾雪低低的啜泣声,不敢动作。 她是真心喜欢沐倾雪,软软糯糯的小丫头,又贴心,又乖, 可惜了,若是没有这档子事,她们还能做个金兰姐妹。 沈月凝视着沐倾雪头顶,思绪放空。 “居安,如果......” “嘭!” 沐倾雪犹豫的话刚说出口,兀的屏风被踢飞的房门砸倒, 沈月下意识扯住沐倾雪想要将她护在身后, 而沐倾雪也想挡在沈月身前, 一左一右的力道拉扯,二人扭成一个别扭的姿势。 沈月抬头朝门口望去,就见朱谨收回脚,凤眸中的戾气还未来得及消退, 沈月愣神的功夫,沐倾雪已经整个人挡在沈月身前,将她遮挡的严严实实, 沐倾雪见朱谨堵在门口,柳眉倒竖: “摄政王殿下不请自来打伤本郡主的人,说不过去吧!” “听闻晴雪郡主请本王的谋士喝茶。” 朱谨目光复杂的盯着沐倾雪身后露出的半张脸,声音沉沉:“想必这茶应当喝完了吧!” 方才安排在沈月身旁的暗卫急禀,说沈月被晴雪郡主的人请了过去。 而且周围有定远王府的护卫把守难以接近, 之前沈月为了救他利用晴雪郡主,带晴雪郡主去雁门关搬救兵一事他是知道的, 晴雪郡主回京后险些杀了沈月,他也是知道的, 如今沈月一露面就被晴雪郡主强行请进重重包围的茶楼,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心下焦急,他直接点了亲卫纵马疾驰而来, 却没成想,两人氛围好似有些不对劲! 凤眸微眯,朱谨盯着沈月露出的半截香肩眸色暗沉, 扯下披风,冲着沈月沉声道: “居安,过来。” 沈月脚步微动,手腕被沐倾雪紧紧拽住, “不许过去!” 沐倾雪目含敌意盯着朱谨,冷声道: “本郡主宴请好友,摄政王殿下哪儿来的还请回哪儿去!” “她是本王的谋士!”朱谨冷声强调,深邃的眉眼透着不耐, “本郡主要她,摄政王开个条件吧,” 沐倾雪查沈月时自然也查到了朱谨和沈月的纠葛, 一时间对朱谨本就差的印象更差了, 薄情寡义,心狠自私! 这样的人居安竟然还留在他身边为他卖命! 越想沐倾雪抓住沈月的手指越发收紧,她下颌微抬,不屑道:“左右你对居安只是利用,开个你想要的条件,本郡主定然会满足你。” “不知所谓。” 疯女人! 朱谨心中冷嗤, 懒得与沐倾雪多说,他盯着沈月,语气阴郁,已经隐忍到极点:“居安,到本王这边来,本王送你回府。” 沐倾雪见状,也回头,望着沈月,抿着唇倔强道: “他一直在利用你,你还要跟他走?你跟我回定远王府,我定不会像某人一样,绝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 被夹在中间的沈月,一头黑线。她是他们夫妻两游戏中的一环吗? 眼瞅着二人都要订下婚约了,怎么就成这幅斗鸡眼的模样了? 第207章 火上浇油 被二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沈月进退两难, 跟朱谨走,沐倾雪一副看负心汉要哭出来的模样, 同沐倾雪留下来,朱谨那边又一副被背叛的模样, 犹豫的目光在二人中间挪动,沈月拎着束胸裹带弱弱道:“若不然你们都先出去,容我将衣衫穿好?” 沐倾雪这才想起方才沈月给她看伤口,如今上身就一圈裹带,胸前一大片光滑的肌肤都裸露在外, “居安说得有理,非礼勿视的道理想必摄政王也知道,请吧。” 沐倾雪挪动脚步将沈月挡住,防贼一般盯着朱谨, 朱谨阴沉着脸望着沐倾雪唇角得意地笑,凤眸半眯:“居安说的是二人一同出去,晴雪郡主留下来好像也不妥吧。” 二人谁也不让人,还是沈月再度开口让二人都出去,沐倾雪和朱谨二人才一前一后离开。 房门被朱谨方才踹坏,沈月一手捂着胸口束带,一手捡起地上衣衫避到里间, 扣着扣子,沈月苦笑,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好在沐倾雪的表情不像是还记恨她的模样,想来已经想通了。 整理好衣衫,她再度变为文质彬彬的居安公子。 敞开的门外,沐倾雪和朱谨一人一边仿佛保家护院的门神一般。 “晴雪郡主,若只是看伤,您已经看过了,我是否能回府了?” 沈月两手揣在袖中,唇角笑容淡淡:“至于摄政王殿下,今日事情已经结束,属下先回府休息。” 方才一时间没转过弯儿来,她干嘛要二选一啊! 她明明可以自己回府啊! 沐倾雪本因沈月的拒绝有些气恼,转而见沈月也拜别了朱谨,红唇上扬。 是了,朱谨毕竟是摄政王,居安顾念着朱谨的身份,也不好直接选她。 她上前挽住沈月胳膊,善解人意道:“既然如此,我派人护送你回去。” “不必劳烦郡主,本王的护卫已经在楼下等候多时了。” 朱谨目光落在沐倾雪挽住沈月的胳膊上,眸光暗了暗,总觉得沐倾雪对沈月的态度有些奇怪, 不像是闺中密友,倒像是女儿家面对情郎的娇羞。 脑海中陡然惊现一个猜想,他眉心拧成川字, 沈月与沐倾雪相识之时身着男装,莫非沐倾雪喜欢上了沈月? 心中惊疑不定,有了这个猜想在前,沐倾雪此时对沈月的亲昵就显得格外刺眼起来。 朱谨猛地将沈月从沐倾雪身旁拽开,自己挡在中间:“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居安都没说什么,你急个什么劲儿!” 眼看朱谨和沐倾雪又要杠起来,沈月立马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一路小跑跳回车上,沈月拍着胸口,瘫倒在车厢内, “赶车!回府!” 惹不起,她躲得起! 高仲饶有兴趣地看着沈月时不时撩开车帘往后看,忍不住问出声:“瞧公子这模样,楼上打起来了?” 沈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口饮尽,“打倒是没打,但距离打起来不远了。” 马蹄声清脆,等换完衣服回到竹园时天边已经浮现出晚霞。 凝香替沈月卸下面具,将下午发生的事情挑拣着说了说, “下午四姑娘送了一盒糕点,奴婢说您恐怕是昨日累得狠了过了病气,如今正昏昏沉沉发着热,不便见客,收了糕点将人打发走了。” “三公子从书院回来了,去瞧过老夫人后回了前院温书,说是要预备明年春闱。” “宋家那边听闻老夫人病了,派了个嬷嬷带了些补品前来探望。” 听到宋家,沈月擦拭胶痕的手顿住,不可思议道:“宋敏没回来?” 作为沈家的儿媳妇,婆婆生病她竟然连面都不漏? “未曾露面,宋家的嬷嬷说是姑奶奶身子不爽利,怕冲撞了老夫人。” 凝香将取下的面具清洗干净收进匣中,取出烧伤的假面给沈月戴上,继续道: “昨日您让奴婢盯着四姑娘,她院中有个小丫鬟同咱们院中碧荷走得很近,您看?” 碧荷那丫鬟虽然只是竹园的二等丫鬟,但是却能进出沈月的屋子, 凝香有些担心:“姑娘,若不然将碧荷换掉?” “派人盯着就好,没了碧荷也会有其他人,” 盯着铜镜中逐渐变得狰狞的面容,沈月眼神淡漠, “宋敏陷害我一事宗亲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她前两日就让凝香给那边喂了消息,这会儿那些人应当已经查到了确切的线索才是。 “那几个证人已经给他们了,想必明后日就会有人上宋府拿人了。” 沈月颔首,绷紧的心神微微松懈, 验身一事虽然没办法将温心慧扯出来,但宋敏再怎么也逃不掉。 污蔑造谣县主,宋敏这次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不过,恐怕还能加把火,让这件事变得更有趣些! 红唇微勾,沈月从妆匣中取出水粉将脸色扑得苍白。 “准备一下,我们去看望一下祖母。” 福寿堂, 即使熏了香,但依旧掩盖不住浓浓的药味。 沈老夫人歪在榻上喝着沈盈秋喂来的补药,听丫鬟说沈月在院外,顿时将脸拉了下来, “她来侍疾?我看她巴不得我早些死!” “祖母,二姐姐就是心直口快,那日想必也是心中不舒服,这才说了气话。” 沈盈秋吹着勺中滚烫的汤,温声劝慰:“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二姐姐这次吧!二姐姐毕竟是县主,脾气大些也正常。” 县主两个字让沈老夫人想要赶走沈月的命令憋在喉中。 秋儿说得对,沈月那个不孝孙女再怎么样,也毕竟是个县主。 只有沈月在沈家一天,旁人就会敬着沈家一天! 重重喘了口气,沈老夫人不满:“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吩咐完,她已经没了胃口,摆摆手示意沈盈秋将补汤撤下去。 沈月进屋恰好遇见丫鬟将汤撤走, 见着碗中剩了一大半的补汤,她柳眉微挑,轻笑:“倒是我来得不是时候,让祖母连喝汤的兴致都没了。” 第208章 一肚子坏水 沈老夫人冷哼一声并未接话。 沈盈秋拘谨地站起来:“那二姐姐同祖母先聊,我先出去给祖母催催药。” “不必,你也留下吧,此事与你有关。” 沈月随意寻了个凳子坐下,目光扫过沈盈秋的装束,暗了暗。 不知何时开始的,沈盈秋的穿衣打扮同她越来越像。 想到闵郡王寿宴,朱谨正是将因为沾了血的衣裳认为是自己的才失去谨慎,心中蓦然有些发堵, 她收敛心神看向床榻上突然打起精神的沈老夫人,调侃: “会儿祖母的精神瞧着倒是比方才好了许多,” 沈老夫人满脑子都是沈月那句与沈盈秋有关,无意与沈月扯嘴皮, 她撑起身,嘶哑的嗓音透着几分迫切:“你方才说与秋儿有关,是摄政王府的事?” 心脏怦怦直跳,沈老夫人脸上陡然出现不正常的晕红:“可是摄政王同意秋儿做侧妃了?” 沈老夫人话音落下瞬间,沈盈秋指尖屈了屈,抬眸望向沈月,杏眸涌现一抹紧张的神色。 “对了一半。” 沈月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案,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我今日听了些小道消息,这不,立刻就来告诉祖母了。” “什么叫对了一半?究竟是哪一半?” 沈老夫人被沈月卖弄关子的模样气得眼神发暗,恨不得直接剥开沈月的脑子将里面的内容抖出来。 对上沈月的冷眼,她放软音调憋出一个笑,慈爱道:“祖母知道阿月是好孩子,之前说与沈府决裂只是脾气上头,说得气话。” “啧!” 沈月胳膊撑着桌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神透着一丝嘲讽: “摄政王已经做好接四妹妹进府的打算了,侧妃的位置也不是不能给。” 瞄着沈老夫人陡然亮起的眸光,她轻笑:“不过......” “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啊!” 不顾沈老夫人的跳脚,沈月幽冷的眸光扫过垂着头一副乖顺姿态的沈盈秋,叹息: “不过摄政王府接到一个消息,沈夫人即将被宗亲提审,于是侧妃一事暂且搁置。” 沈夫人,宋敏! 沈老夫人眉头紧锁:“她怎么会被宗亲提审?” “祖母应当知道的呀。” 沈月托着下颌,歪着头笑得眉眼弯弯:“她带人污蔑县主清白,有损皇室名声,藐视皇权!这个罪名一落下,不光是我们府上的姑娘婚事会受到影响,就连宋府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也会被牵连,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她不紧不慢说着,煞有其事地咂嘴:“我倒是无所谓,左右已经订婚了,就是不知道四妹妹和三弟的婚事该怎么办才好,有这样一个婆母,谁敢将姑娘嫁进来。” 沈老夫人可以不在乎一个沈家的姑娘,但定然不会容忍沈崇文唯一的儿子受到牵连。 沈老夫人一生都扑在沈家上,又怎么能容忍宋敏毁了沈家未来的希望? 沈老夫人眸色沉沉,满是皱纹的脸绷紧,看不出想法。 沈月起身: “听说宗室已经抓到证人了,只等这两日审问出口供直接提审。” 挑拨结束,沈月心情舒畅地带着凝香从花园里绕了一圈, 凝香好奇:“老夫人定然知道您是想借着她的手收拾夫人,她会动手吗?” 沈月折下柳枝握在手中,唇角勾起,笃定道:“她会!不仅会!而且会下狠手!” 沈老夫人同宋敏本就积怨多年, 如今恰逢宋家势弱,宋敏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坏了名声。 这一次,沈老夫人定然会想办法让宋敏同沈家划清界限!但到底是休妻还是和离她猜不透。 再有,即使沈老夫人不动手, 沈盈秋也该动了!她蛰伏这么多年谋划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让宋敏给毁了。 “给高先生去信,让他明日在摄政王府提一提,若洪家一个劲儿想替沈盈秋谋划侧妃的位置,就拿宋敏堵回去!” 这样既不会因为侧妃位置得罪洪家,又能让宋敏被沈老夫人和沈盈秋针对。 一箭双雕!再痛快不过! 宗室没让沈月失望,两日后,刑部直接上宋府门将宋敏带回刑部听审。 一时间,被温心慧偷情一事遮掩了风头的清白之争再次出现在百姓眼中。 上午宋敏将才被带走,下午摄政王府请去的人便登了洪府与沈府的门。 “摄政王殿下本想纳沈四姑娘为侧妃,谁知道突然出了这档子事,宋氏毕竟是四姑娘嫡母,一而再再而三地闹出丑闻,让大家面子都不好看,殿下请我上门走这一遭,就是想请夫人去沈府开导一下四姑娘,毕竟你是她的义母。” 洪府,荣国公夫人上门,惋惜道:“摄政王府的侧妃也算上了玉碟的正经主子,常言道娶妻娶贤,嫡母如此,四姑娘为侧妃恐怕难以服众。” “夫人说的有理,四姑娘我瞧着是个好的,可偏生福薄,有个拎不清的嫡母。” 洪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前两日见摄政王毁了沈四清白,灵机一动收了沈四为义女,本想着能借着义女和摄政王府有牵扯,谁知转头沈家就出了个丑闻,她干笑:“一切全凭殿下做主。” 看出洪夫人脸上的难堪,荣国公夫人笑道:“不过殿下说了,您看好的人总不会差,等四姑娘有了子嗣,到时候再往侧妃的位置上提,也算给大家有个交代。” 与此同时另一边,高仲带着礼上了沈府的门。 沈老夫人刚因为宋敏又闹出丑闻带累沈家气得砸了一套瓷瓶,这边就听说摄政王府的人带着礼上门了。 顾不得闷疼的胸口,她急忙换了身庄重的衣衫赶到正厅,见着高仲她总觉得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疑惑被摄政王府上门的兴奋冲散,沈老夫人笑得眉不见眼:“辛苦先生跑一趟。” “老夫人客气。” 高仲微微躬身算是行过礼,而后按照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将来意说出。 眼看着沈老夫人脸上的喜意渐渐消退, 高仲清了清嗓子,憋着坏水补了一刀:“我们殿下本就因为坏了四姑娘名声愧疚得很,正巧了洪夫人力荐四姑娘做侧妃,就想着顺水推舟,将最后一个侧妃的位置给四姑娘算了,本来昨日都备下了侧妃礼,谁知道今早沈夫人来了这一出。” 他叹了口气,惋惜道:“其实沈夫人这事儿再晚几天发生,侧妃位置指不定就尘埃落定了,可惜了偏偏这么巧。” 第209章 应对之法 巧吗? 明明是有机会避开的! 喉间一阵腥甜涌上,沈老夫人只觉身体瘫软,险些支撑不住滑下椅子。 前两日沈月其实已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她的, 可是她念着沈月那日对沈家的厌恶,总觉得沈月是想借刀杀人,借着她的手对宋敏落井下石,不免有些犹豫,便想着观望着看看, 谁知道这一观望竟然让沈家与摄政王府侧妃之位就这么失之交臂。 沈老夫人强行提起精神,笑容勉强:“宋氏是宋氏,与秋儿没有关系的。秋儿从小就被抱到我的院中,由我亲自教养,劳烦先生回府帮周旋一下,先生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沈家定竭力满足。” “道理我们都明白,可天下悠悠众口甚多,他们只知宋氏是沈家当家夫人,是县主与夫人的嫡女。” 高仲婉拒沈老夫人心腹嬷嬷送来的贿赂,为难道:“您也知道摄政王府如今的位置,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您也莫要为难在下。” “如今摄政王府王妃之位空悬,四姑娘安心在沈府住着,等摄政王大婚后再将四姑娘抬进府中。” 高仲瞄了眼沈老夫人发白的脸色,起身:“这箱子里是我们爷送来给四姑娘压惊的,还请老夫人帮忙转交,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话都说到这份上,沈老夫人也不好再挽留, 宰相门前七品官,她强打起精神将高仲送到门口,目送高仲上马车离开后,她脸上强撑的笑意顿时垮了下来。 “宋氏那个贱妇!千刀万剐了她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死死扣住嬷嬷的手,沈老夫人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浑身难以遏制地哆嗦起来。 “悔之晚矣!” 若是她那日听了沈月的话,直接一纸休书送到宋家,今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跌跌撞撞往回走,没等喘口气,那边门房又报洪夫人来了。 洪夫人是她们祖孙好不容易攀上的门路,定时不能怠慢的,沈老夫人只能强撑着精神继续接待, 洪夫人倒也没拐弯抹角, 进门拉着沈老夫人的手唉声叹气将荣国公夫人上门一事说了, “若不是沈夫人,四姑娘可就是侧妃了!” 洪夫人心中埋怨宋敏拎不清,也不免对沈老夫人生出一些轻视,作为婆母连儿媳妇儿都拿捏不住,任由儿媳妇儿一次又一次闹得家宅不宁,想来也不是个有本事的。 敛去眼中异色,洪夫人眉间拢着愁绪:“不过好在我们老爷同摄政王府有些交情,摄政王殿下说了,只要四姑娘能给摄政王府生下子嗣,就会将四姑娘抬为侧妃。” “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沈老夫人眸光陡然亮起,仿佛看救星一般盯着洪夫人,脸色激动得通红, “只要秋儿生下子嗣,就可以抬为侧妃?” “摄政王亲口承诺的,还能有假。” 洪夫人十分享受沈老夫人崇拜的目光,姿态优雅地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唇角上扬:“四姑娘那边我去劝劝,老夫人还是想想怎么料理家务事吧,别回头又是临门一脚让人坏了事去。” 洪夫人这会儿就是沈老夫人的救星,她提出要去同沈盈秋培养感情,沈老夫人求之不得, 急忙应声,一边指使下人好生伺候着洪夫人,一边吩咐身边的嬷嬷去将沈盈秋唤过来, “夫人且歇一歇,我这就让人去将秋儿唤过来。” 沈盈秋虽然没有以侧妃之礼进摄政王府,但好歹有个承诺在, 洪夫人也耐下心思同沈盈秋软声说着劝慰的话。 几人各有心思,各有打算,场面一时间倒是仿佛和亲母女一般。 前厅的动静被雨晴告知沈月,沈月听后眼尾微挑,红唇漾起一抹浅笑, “盯着看看,瞧瞧老夫人是怎么给父亲送信的。” 沈旭晟同她年岁相当,如今已经虚岁十六,眼瞅着这两年就要议亲,沈老夫人不可能不急, 再加上到手的侧妃之位因为宋敏飞了,沈老夫人定然会急着与沈崇文商量怎么对待宋敏。 雨晴应声,低垂着眉眼将沈月案几上的废纸一张张扔进火盆中销毁。 沈月执笔的手顿了顿,笑道:“你父兄如何了?” “多谢姑娘关心,奴婢的父兄如今在庄上做事,比逃荒之前过得还要好些。” 提起家人,雨晴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她扔着纸张,眼神温和:“奴婢的母亲也在庄上给人浆洗衣服,平时做些绣活卖卖,日子过得也算红火。” “那就好,等回头你兄长成婚之日,我再放你几天假。” 沈月收回暗中观察的视线,眸色暗了暗, 雨晴在回程途中对她心生怨怼之事她知晓,自然得留上一手。 她如今要做的事不少,身边容不得不忠之人。 寻到雨晴走失的家人放在她的庄子中,是恩典也是警告。 沈月将写好的宣纸平铺晾干笔迹,托着下颌,唇角笑容淡淡:“你父兄如今各有各的目标,你呢?” 她歪着头,嗓音温和:“你和凝香都是我的左右手,年岁也都不小了,你对未来有何想法?我也好早些为你们盘算。” “姑娘!奴婢只想着好好伺候您!” 雨晴听了沈月的话,眼神骇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沈月面前,急声道:“姑娘,四姑娘院中的丫鬟确实有找过奴婢,可奴婢哪敢背叛您,奴婢什么都没有收,也什么都没有透露!” 不敢背叛,而不是不愿背叛, 杏眸微眯,沈月唇角勾起一抹幽冷的弧度, 她起身从案几后走出,弯腰将雨晴扶了起来,嗔怒道:“好端端的同你说说知心话,你跪什么跪!姑娘还能不知道你的性格吗?快起来。” “姑娘......” 雨晴眼神惊疑不定,瞄着沈月唇角温和地笑,心中忐忑, “凝香昨日同我说她不想嫁人,我便想着将她培养成女管事,替我打理外面的铺子,也算是有个谋生的手段。” 沈月笑着解释: “在我心中,你同她是一样的,这才想着问问你的想法,若是你想安生过日子,那姑娘我就替你留意留意好儿郎,等过两年也好风风光光送你出嫁。若是你有旁的想法,我也能想办法替你们提前打算。” 第210章 背后目的 睨着雨晴松了一口气的小动作,沈月唇角勾起, “我与宋家的婚事也就这一年半载了,你们作为我身边的丫鬟,总归是要好好安排的。” 雨晴眼中的怀疑在听到沈月提到婚事后消散,她放松身体,双颊浮现一抹绯红:“奴婢嫁人后也依旧是姑娘的丫鬟,到时候奴婢梳了头发做姑娘身边的老嬷嬷。” 新嫁娘提前安排身边丫鬟是大户人家历来的惯例,除去正儿八经伺候主子的,还会专门备下伺候姑爷的通房。 主要是为了主子身体不方便的那几天,或者主子有孕后伺候姑爷,帮着主子笼络姑爷,也不至于被其余的妾室将姑爷勾了去。 若是年轻英俊的姑爷,雨晴说不准还会动心,开脸做个妾, 可沈月定下的是宋四爷!不仅样貌丑陋且年龄都快要做人祖父了! 雨晴小心翼翼从地上起来,低眉顺眼地站在沈月面前:“只要姑娘不嫌弃奴婢,奴婢伺候姑娘一辈子。” “行,回头你若是有相中的人直接跟我说,我替你做主。” 杏眸晦暗,沈月将晾干的宣纸折起来塞进信封中, “宋家想必等不了多久,祖母也定想在四妹妹进摄政王府之前将我嫁出去,过几日我让牙婆送几个人来,你带在身边好好教一教规矩。” “喏!” 傍晚时分,凝香带着一身疲色回院中, 雨晴眸子闪了闪,凑上去:“凝香姐姐这是去学做管事了?” 凝香掸衣服的手顿了顿,浅笑:“雨晴妹妹消息可真灵通,日后姑娘身边你就多费心了,” “哎呀,凝香姐姐说笑了,我还要多跟你学学呢!” 听了凝香答复,雨晴心真正落下,目光扫过凝香身上的尘土脏污,她眼底露出一抹嫌弃, 情分就这么被凝香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年的主仆情,凝香就是要个庄子做嫁妆县主也定然会同意, 非要吃力不讨好出去抛头露面跟男人抢活儿做。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那我就不打扰凝香姐姐了,我先去看看姑娘的晚膳。” 雨晴脚步欢快,凝香盯着雨晴背影,柳眉紧蹙。 将身上灰尘弄干净后,她敲门走进内室。 “姑娘,奴婢回来了。” “累了吧,过来先喝杯茶。” 方才廊下的动静沈月也大概听到了些,她撑着额,将装着茶水的杯子推到案几另一边,示意凝香坐下。 凝香犹豫片刻,在沈月含笑的目光中,规规矩矩跪坐在沈月对面,两手将怀中的两个信封递给沈月。 “这是高先生统计的名单还有边关商队送过来的紧急信件,” 凝香两手举着,眼神亮晶晶的格外引人注目:“别庄那边也已经安排好了,您吩咐的东西高先生也替您寻来了。” “不急这一会儿,你嗓子都哑了,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沈月接过信封放在手边,杏眸望着凝香,眸底难掩关切:“头一回主事,累不累?可有人为难你?” 这两日她也没闲着,替凝香摆脱奴籍,将印鉴给了她。 凝香心细谨慎对数字格外敏感,若真是在她身边做个丫鬟屈才了, 她便征求了凝香的意见后,将她往女管事的方向去培养。 “是有些小问题......但姑娘放心,奴婢自己能搞定的。” 凝香双手捧着茶杯,抿唇一笑露出一对梨涡:“奴婢定会帮姑娘守好商行的。” “傻丫头,你该称我了!” 凝望着凝香晶亮的眸子,沈月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取出纸刀拆开信封,仔细看起来。 高仲给的名单同她预想中的相差不大,大部分都是宋家的门下,还有一些人是素来圆滑的文官。 沈月指尖落在最末那一排的名字上停下,眼神微微暗沉, 温良...... 温心慧的庶长兄! 还有最后一个,吕奉贤! 她明明记得这个人前世是朱轩禹的智囊, 朱轩禹背后站着太后,如今这个人敢跟风掺和沈崇文的事情,定然是背后有人才能直起腰板, 朱轩禹被废了,那吕奉贤背后的人...... 是太后! 额头渐渐渗出冷汗,沈月咬着指尖眼神凝重, 之前她就觉得沈崇文被贬一事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像是有如神助一般, 如果说太后一直同沈崇文有牵扯,那沈崇文被贬是不是另有隐情? 假如,他是金蝉脱壳借着被贬为遮掩,去南方替太后办事,这个逻辑仿佛更为通顺。 “南方......” 沈月喃喃,盯着薄薄的信纸眼神放空:“南方究竟有什么,能让沈崇文特地走这一趟?” “南方有大景一半的粮食,大景最繁华的地方也是南方。” 凝香见沈月苦恼,忍不住出声:“还有水利,盐场。” “盐,税!” 心跳骤然加快, 太后选的人都年岁尚小,她这个时候筹谋有必要吗? 还是说她有把握将朱谨拉下去后还能把持朝政? 沈月迫不及待起身去书案拿起笔将方才的怀疑写了出来, 等不及自然阴干,她让凝香拿着宣纸另一边用团扇扇风。 “一会儿你跑一趟,将这封信送给高先生,让他立刻去一趟摄政王府,将这个消息告知朱谨,” 沈月沉声吩咐, 如果这个事情真的如她猜想的一样,必须的尽快查出来太后和沈崇文的目的, 太后一直对朱谨虎视眈眈,犹如阴狠的毒蛇藏在幕后预备着给朱谨致命一击, 她们必须得提前防备! 沈月凝重的话语让凝香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用力点头:“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将这封信亲手交给高先生。” 雨晴来请沈月用膳的时候,恰好撞见凝香急匆匆往外走,不免多看了一眼, “凝香姐姐这么晚还要出府?一会儿可要给她留门?” 沈月将桌上信封收入袖中,淡声道:“她突然想起来今日学的账本算错了,这会儿急着去改回来,留着门,她去不了多久。” 第211章 舌战群儒 沈月心中装了事,唇角不免紧绷, 雨晴窥到沈月眼底的郁沉,懂眼色地收了话头, 凝香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未归, 心中焦躁,一时间就连空气也变得闷热湿润起来,沈月用了几口粥便放下筷子,带着雨晴往竹林中纳凉, 竹林白日被炙热的阳光烘烤,又被傍晚的露水一泡,恍若天然炮制的竹叶茶香,苦涩中透着一丝枝叶的清香。 晚风拂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浮躁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竹林小筑一直有人打扫,倒不至于落了灰, 沈月躺在躺椅上,脚尖轻点,摇椅咯吱咯吱摇晃起来。 雨晴见沈月停下脚步躺在摇椅上,一边替她打着扇,一边低声询问:“姑娘可要在此歇一歇?” “歇一歇也好,竹林清雅,倒也挺适合纳凉。” 沈月闭着眼,感受着凉风从脸上拂过,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怪不得那么多文人想要隐居,这般悠闲,倒是神仙日子。” “就是蚊虫多了些。” 雨晴放下扇子,着小丫鬟去院中取茶水果脯,又从小筑中取出驱蚊虫的熏香点燃放在沈月摇椅旁。 “奴婢记得姑娘之前炮制过竹叶茶,若不然一会儿就喝这个?倒也应景。” “可。” 月上枝头,凝香顶着夜色回府。 沈月立刻屏退身边所有人,让雨晴在小筑外守着。 “去了这么久,可是遇上麻烦事了?”沈月关切道, 高宅就在隔壁,若不是有事,凝香不可能耽搁这么长时间。 “奴婢去高宅的时候,高先生不在,门房说高先生下午刚回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摄政王府的护卫找了去,” 凝香跪坐在矮榻,将方才状况娓娓道来:“您说这封信不能耽搁,奴婢也不知高先生何时回来,就寻了车夫将奴婢送到了摄政王府,直到门房将高先生找出来接了信,奴婢才回来。” “不过奴婢方才在摄政王府后门,遇见了温家的马车。” 凝香话头一转,表情有些严肃:“奴婢想着您同温氏有些私怨,便停下来观望了一阵,奴婢看到了温氏身旁的丫鬟,跟在一个三十多岁的公子身后从摄政王府中出来,表情看着不大好看。” 三十多岁的公子? 温家三十上下的男子一共有两位,一位是温心慧的胞弟温诚宇,另一位便是今日在名单上才看到的那位庶长子温良。 一文一武,特征明显。 沈月皱着眉问道:“可有打听到他们去找朱谨作甚?” 凝香点头:“奴婢又去寻了高先生,高先生说他们来是因为温氏自伐了!虽救回来一条命,但人却不怎么清醒,一直念叨着摄政王殿下的名讳,温家想请摄政王殿下去看望一下温氏,试试看能不能让温氏醒过来。” 温心慧自尽了? 沈月眼尾微挑,有些难以相信。 温心慧是习武之人,又曾经带过兵打过仗,按道理不应该因为一点打击就自尽, 究竟是真的想要自尽还是其他原因,恐怕还有待查证。 “想办法在潘家探听一下消息,看看温心慧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自伐的。” 沈月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想到贺靖,眼皮跳了跳, “顺带着查一查贺家,我总觉得温心慧自伐这个举动同贺家也有些关系。” 距离闵郡王寿宴已经过去三日, 贺家除了寿宴那日当着闵郡王妃的面将贺靖打了一顿后,再无动静。 如果贺靖真的是想借着偷情一事摆脱明慧公主的赐婚,应当想办法将温心慧接进府里才是。 凝香认真听着,将沈月的吩咐一个个记下。 翌日,凝香依旧一早便出了府,雨晴盯着凝香背影,唇角笑容逐渐消失。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沈月梳洗后索性待在书房,将事情一件件整理。 雨晴望着沈月磨墨的举动,上前一步殷切道:“姑娘,若不然奴婢替您磨墨吧,” “不必,你去替我沏一壶浓茶来。” 沈月浅笑着拒绝,用银勺挖出一勺清水放进砚台,慢慢研磨,思绪随着手打圈的动作开始发散, 一早,沈老夫人就让人快马加鞭往南方送信,并未用到沈崇文的渠道。 她如今能确定,沈家的暗部都在沈盈秋手中! 沈崇文那般在乎身份的人竟然将那么重要的暗部交给沈盈秋, 还真是奇怪, 墨汁浓稠,如同现在的京都一般,像是要将所有人全部吞没,挤压! 雨晴轻手轻脚将茶盏放置在案几旁,随即侯在一旁,安静的如同背景板。 沈月瞄了一眼,随后坐回椅子,将昨日剩下的那封信拆开。 厚厚一沓宣纸将信封塞得满满当当,最上面一张是草原近况,下面是各个部落详细的资料,从人口到大致的牛羊马数量,以及各个首领的能力,关系。 沈月挑眉,不免有些惊喜,能在半年的时间就将这些摸清楚,高仲挑人的眼光不错! 打开信纸,中规中矩的笔迹书写着草原近况。 草原部落遭遇干旱,食物大量短缺, 天然草场被逃跑出去大量繁殖的兔子毁去,牛羊马匹都因为缺少食物而大批量死亡, 部落之间因为争取草地水源,冲突不断。 唇角上扬,沈月眸光冷冽, 要的就是他们自己乱起来,只有他们开始内乱,才不会有精力发展自身实力,而后在边疆作乱。 铺纸提笔,她将下一步计划细细书写, 商队在草原收购了半年多的兔子,这会儿同不少部落都建立了交情,也对各个部落的情况了如指掌。 这个时候就应该进行下一步,分裂。 但这一步不适合她的人来做,应该让朱谨自己从军中挑人。 将写有计划的纸张叠好放进袖中,沈月带着雨晴走进竹林小筑。 “你且在此盯着,不许任何人进来,有人寻我就说我身体不适在竹屋小憩。” 吩咐完,她独自一人进屋换装,从暗道通过高宅坐车往摄政王府去。 一路畅通无阻,刚踏进院中,就听到争吵声从书房中传来。 高仲高昂的嗓音力压群雄, “你们这群酸臭的老儒夫整天只知道之乎者也,都这种时候了,礼义廉耻顶个屁用!于理不合!真是顾头不顾腚!” 第212章 狩猎? 沈月脚步顿住,正犹豫要不要等一会儿再进去,听风已然将书房门打开,冲里面通禀:“爷,居安公子来了。” 闻言,朱谨脸色缓了缓:“请她进来。” 沈月硬着头皮进门,就见高仲侧坐在圈椅上理着衣袖,脸色红润, 而高仲对面的几人,面色都有些黑沉难看, “离得老远就听到高先生的大嗓门,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月行礼后挨着高仲坐下,用折扇敲了敲高仲搭在椅子上的手臂,嗔怒道:“都是同僚,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非要争个面红耳赤作甚。” “跟他们这群迂腐之徒说不通!” 高仲冷哼一声坐正,一肚子牢骚总算是找到人发泄了, 他敲着桌子,对沈月吐着苦水:“豫北王明摆了要反,不想着赶紧围剿,反而还酸唧唧的说什么师出无名,真要等兵临城下才算师出有名,后悔都来不及!自古都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偏生这群文人磨磨唧唧的,等他们成事黄花菜都凉了!” “你!简直是不知所谓!土匪行为!” 正德先生气地吹胡子瞪眼,指着高仲发难:“那是祖皇帝亲封的豫北王!不是路边上的阿猫阿狗!你说砍就砍让其他亲王郡王怎么看殿下?残暴不仁?排除异己?真要是这样做了,那岂不是人人自危!” “等会儿,豫北王怎么了?” 沈月柳眉紧蹙,被高仲和正德先生吵得脑瓜子嗡嗡的疼, 抬眸朝朱谨望去,他无奈地抿唇。脸上同样是痛苦。 “本想趁太后寿宴让豫北王进京,而后寻个理由将他扣下来,谁知道豫北王这人也狡猾,昨日来信,说是巡防时候遇到刺杀,这会儿奄奄一息生死难料,豫北王世子已经带着寿礼往京都来了!” 正德先生懊恼的话将给沈月的眼神扯了回去。 她靠着椅背,不解:“就为这事有什么好吵的,豫北王毕竟是北境之主,他能察觉殿下的心思是意料之中,” “老夫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争的,豫北王不来,扣押豫北王世子也是一样的。” 正德先生捋着胡须,瞪了高仲一眼: “偏生高先生觉得手段太过温和,非要让人直接打进北境,以及直接派人暗杀!” 高仲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养虎为患,我这是提前杜绝后患!何错有之!” “行了,天干气燥,都喝口茶消消火气。” 沈月按下高仲,将茶盏往他面前推了推,在中间打圆场:“两位先生说的都有理,双管齐下不就好了。” 争吵的两人闻言默契地住嘴,将目光都落在沈月身上, 正德先生道:“居安公子有何高见?” 从沈月进门开始,朱谨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见沈月浅笑不语,他扶着额失笑:“居安别卖关子了,有什么想法赶紧说,指不定一会儿就变成三家拍桌子吵了。” “瞧殿下这话说的,我是这样的人吗?” 沈月不急不缓的端起茶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下肚,她戏谑的表情收敛。 放下茶盏,她后倚在椅背上,冷然道:“豫北王毕竟是殿下长辈,他受伤命悬一线殿下不表示一下说不过去,应当派个医术精湛的御医带着补品前去慰问一下。” “北境路途遥远,御医又手无缚鸡之力,殿下派一队人马护送是理所应当的吧!” 唇角勾起一抹幽冷的弧度,沈月眼尾微挑:“豫北王被贼人伤得厉害,若是病情恶化死了,也是他命不好。” 如此一来,他们的人马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出北境, 届时假戏真做,若是能杀了豫北王,也有贼人背锅,至少明面上牵扯不到朱谨身上。 正德先生眼神陡然亮了起来,接道: “豫北王世子在京都,以防贼人暗杀,殿下派亲卫保护也是在情理之中,如此一来可运作的地方就多了!” 去北境的人可以是刺客,也可以是探子! 朱谨身体前倾,指尖敲打桌案,毫不掩饰对沈月的欣赏:“居安同本王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淡漠道:“他不来,我们自己去便是!本王已经在挑选去北境的人选,但至于御医派谁去,还有待斟酌。” “殿下,我这边还有一件事,烦请您过目。” 沈月从袖中将厚实的信封拿出呈给朱谨。 两手相接,指尖不免触碰, 沈月长睫颤了颤,将手收回袖中, “草原部落那边如果不理,后面终究会成为大患,趁着他们还没联合起来分裂是最好的办法。” 朱谨从信封中将宣纸取出认真翻看, 飘逸的小楷排列整齐,宣纸隐隐透着沈月惯用的熏香味道, 手指屈了屈,他深深望了眼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沈月,将信纸递给正德先生。 “都看看,而后将你们选中的部落标出来。” “居安这法子若是操作得好,我们不仅可以削弱草原部落的实力,还能一步步同化,让他们投降归纳。” 商队给的信息格外详细,几人商讨后定下三个部落成为草原上的针! 朱谨提出将温心慧之前掌管的商队交给沈月一同管理,沈月婉拒,朱谨也并未勉强,另外挑选了一人接手。 正德先生他们起身离开,朱谨叫住沈月:“居安,你留一下。” 沈月起身的动作停住,她望向朱谨,面露疑惑, 该说的都说完了,朱谨将她留下来做什么? 众人离开,书房只剩朱谨和沈月后,他开口,透着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让高先生给你寻弓箭,可是想去别庄狩猎?” “狩猎?” 沈月眸色暗了暗,犹豫道:“也算吧......” 狩猎是去山野间猎杀野兽, 禽兽也算牲畜,四舍五入那她就是去狩猎的! 这样一想,她的犹豫消退,点头肯定道:“对,殿下猜的没错,就是去狩猎的。” “可有危险?你什么时候出发,本王派几个亲卫跟着你。” “快了。” 眼前浮现箭矢被放飞的场景,沈月眼底划过一抹阴鸷, 舌尖勾卷过唇瓣,她跃跃欲试道:“等这两日手上事情忙完就去!” 第213章 纳妾 翌日,凝香将温府查到的消息递到沈月面前。 自从和离书被张贴在京都的大街小巷后,她与贺靖偷情的丑闻也变得人尽皆知, 一次算十次,街巷中的书肆中出现以温心慧为原型写的风月小说,还有油头粉面的小倌现身说法,说同温心慧有过风月之事, 一时间温心慧的名声一落千丈,就连温府前后门也每天被人泼粪扔臭鸡蛋, 许是一时之间落差太大,温心慧确实有过自伐,但人并非如温家所说的那样,昏迷不醒。 温府, 温心慧倚靠在床头,长发披散在肩头遮挡住脖子上渗血的棉布巾,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二妹,为兄已经连着去了三日,摄政王殿下他毫无反应,每次为兄一提起告示,他便顾左言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手下留情。” 温良坐在一旁唏嘘, 他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早早蓄起胡须,虽说已经三十多,瞧着却浑身书生气,根本看不出年岁。 他叹了口气,俊郎的面容露出为难之色:“摄政王殿下这次真的是恼了你,依着为兄看,你不如早些笼络住贺家大郎,若是能做个贵妾,也算是后半生有了着落。毕竟依着你如今的名声,想要在京都再嫁,难如登天!” “让我做贵妾?他贺靖也配!” 温心慧死死掐着掌心,眼底血丝密布:“慎之这般毁我名声,镇西军那群人可有动作?” 朱谨由着居安作贱她是被那贱人蒙蔽了双眼, 可镇西军那些将军不傻,她不仅是镇西王世子的生母!她还是镇西军的铁娘子! 她的面子被居安踩在脚下,日后程文麟和镇西军那还有什么脸面! “二妹,认命吧!离开镇西王,你什么都不是!” 温良双手搭在膝上,眼底多是怜悯,温心慧前半生万事顺遂,未出生便和镇西王定了娃娃亲,从小有镇西王府护着,在边疆如同太子妃一般,被众人捧着敬着,以至于她如今连自己几斤几两都看不清。 “若非你是镇西王的未婚妻,你在军中能升迁得那么快?那群老将军脾气古怪最是疾恶如仇,若非镇西王他们能敬着你?” 瞄着温心慧执迷不悟的表情,温良脸色渐渐不耐烦,直言道:“让你入贺府做妾也是父亲的意思,你若是留在家里,蝶儿他们的婚事全部都会受到影响。” “我温心慧绝不做妾,大不了我剪了头发去做姑子去!等文麟长大,我依旧是镇西王府唯一的王妃!” 十指紧紧撕扯身上锦被,温心慧梗着脖子不愿意认命,既然苦肉计不能让慎之心软,那她就等! “我是文麟唯一的亲人!是他的生母!他若是不管我便是不孝!” 眼神疯狂,温心慧唇角勾起一抹癫狂的笑意:“如今文麟还小才会被慎之把控,只要文麟大了,我就让他将我迎回去!他是我生的!就该敬着我孝顺我!” 只要她能等到那个时候她就还有机会! 温良眉头紧皱,忍不住劝道: “作为兄长,我要劝你一句,莫要将镇西王府的情分耗尽了!如今你去贺府做妾,我们还能操作一二将你偷情一事说成是两情相悦,情不自禁,也算是给你留了一层脸皮,若你执意要用镇西王世子母亲的身份去要挟世子,恐怕不等世子动手,镇西军那群人就饶不了你!” 场面僵持,屋内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廊下温良身边的小厮通禀:“大爷,贺将军到了。” 温心慧陡然回头盯着温良,不悦道:“你让他来做什么!让他走,我不见他!” 若不是贺靖同沈月一起算计她,她哪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不杀贺靖已经是忍耐的结果了,他竟然还想肖晓自己给他做妾! “你去贺家做妾一事板上钉钉,你既然能同他苟合,这会儿又装什么。” 温良起身,将坐皱的外袍掸了掸:“好好同贺将军聊聊,莫要逼父亲将事情做绝!父亲的手段,想必你是知道的。” 听到温父,温心慧身体僵住,别过头不去看温良。 沉稳的脚步声停在榻边,温心慧听到来人呼吸陡然急促。 “慧娘,你何苦将自己折腾成这样!” 恨意被贺靖这一句话勾起,温心慧冷笑:“何苦?我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贺将军难道不是心知肚明?若非你联合沈月设计我,我能成这个地步?” “慧娘,你听解释,我那么爱你又怎么舍得伤害你。” 迎着温心慧憎恨的目光,贺靖坐在榻边,强行握住她想要抽走的手:“那日我也是一时间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你为了朱谨那厮想要杀我!我怎么能不气!” “慧娘,我只是太爱你,怕娶不到你而已。” 贺靖放软声音述说着对温心慧的爱意,说着两人的曾经,说着他的嫉妒,说着他对温心慧进贺府的安排。 温心慧在贺靖的甜言蜜语中渐渐软化,良久,她低垂着眉眼, “你说会替我向沈月报仇,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没有人能比得上你重要!”贺靖亲吻着温心慧手背,眸中盛满深沉爱意:“你放心,哪怕是做妾你也是贺家的女主人,我不娶妻!” 闻言,温心慧眸光动了动,傲娇道:“我考虑考虑。” * 夏末闷热的天气下,就连树叶都被烤得打着卷,刺耳的蝉鸣声一声高过一声,吵得人头痛欲裂。 车轮碾在山石上粼粼作响,高大的马匹甩着尾巴踏起飞沙。 “姑娘醒了?” 雨晴扶着沈月起身,将温热的茶盏递到沈月手中:“姑娘请用茶。” 车厢小憩终究有些屈着身体,睡得有些难受。 沈月揉捏着眉心,从雨晴手中将茶盏接过抿了一口。 “到哪儿了?” “回姑娘,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别庄了。” 温心慧一顶粉色小轿子进了贺家后,沈月便收拾行囊带着丫鬟准备去别庄小住。 沈老夫人一心扑在沈盈秋身上,对沈月的出行也只是掀了掀眼皮, 掀开车帘,扑面而来的泥土气息让沈月眉头舒展, 她深吸一口气,浅笑:“闻到这个味道,心才算是有了归宿。” 比起京都的沈府,别庄更像是她的家。 “别庄清净,姑娘正好调养一下身子,您小日子有大半年了没来过了。” 雨晴替沈月松着酸麻的四肢,清秀的面容透着关切:“大夫都说了您忧思过度,需得好好歇息,辅以药膳才能将精气神养回来,否则日后是要吃亏的。” “也成。” 沈月颔首,下巴垫在手背上望着外面一掠而过的风景。 雨晴见状,眼眸动了动, “姑娘,最近那温家又出风头了!” 第214章 清算 这几日温家的消息险些将沈月的耳朵听起茧子了, 不过痛打落水狗的事情,谁不喜欢呢! 她放下帘子重新坐直身体:“说说看。” “诶!” 见沈月将注意力落到自己身上,雨晴眸光闪烁:“贺将军不顾长辈阻拦一顶小轿将温氏抬进府中后,据说一连两天都没出过门,街头巷尾都在传贺将军对温氏用情至深,二人是被婚约拆散的苦命鸳鸯破镜重圆。” 看来是温家和贺家做了交易,想用真爱来洗白温心慧偷情之举。 沈月挑眉:“这和温家又有什么关系?” “贺将军和温氏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明慧公主耳中,明慧公主带着人直接冲到了温家。” 见沈月被自己说的消息吸引住,雨晴脸上笑意止也止不住:“明慧公主不仅砸了温家的大门,还让人往温家的牌匾上挂破鞋不许任何人摘下来!” “噗!” 想象出温家门口高悬破鞋的场景,沈月捂着嘴,眼泪都差点笑了出来。 明慧不愧是公主中最泼辣的那个! 直接往温家门口牌匾挂破鞋骂人这个事儿也就她敢做了。 可惜了,也是一片痴心错付的可怜人, 明慧对贺靖念念不忘,贺靖对明慧可是避之不及啊! 甚至为了不娶明慧,故意破坏自己的名声,未娶妻先纳温心慧为妾。 雨晴绞尽脑汁挑着京都各府的消息哄沈月开心, 沈月慵懒地靠在车厢上听着,指尖敲打着杯盖。 “你消息倒是灵通。” “厨房有个桂嬷嬷因着采买的关系,同各府嬷嬷都熟识。” 雨晴羞涩一笑,低头用尾指将垂落的发丝勾到耳后:“奴婢就留了一个心眼,想着通过她听一些消息,万一姑娘无趣也能说出来给姑娘解解闷儿。” 沈月凝视着雨晴的表情,杏眸闪烁, “做得不错,替姑娘办事哪能让你自己掏银子,这样,日后你打点的银子直接从我私房走,下个月开始,给你月钱翻倍。” 雨晴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丫鬟婆子之间只有一套交际往来, 再换个想法,各府总归要采买丫鬟婆子,除了世家显贵是买小丫鬟自己调教以外,大部分官员都是直接从牙婆手中采买丫鬟,如果能从根源安插...... 马车驶进别庄,庄头和凝香在门口迎接。 当初沈月同沈崇文谈条件时就将别庄地契要到了自己名下,如今这个庄子是她的!沈家无权插手! 雨晴下车,刚准备扶沈月下车,凝香的手已经落在沈月面前:“姑娘,屋舍已经打扫干净了,您洗漱完就能直接休息。” “辛苦你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爬上半山腰,安置行李的间隙,凝香低声禀告: “老爷的回信到了,奴婢让人偷偷截了下来,让老夫人点了人去宋家将夫人强行接回来,制造缠绵病榻的假象。” 沈月脚步顿了顿, “缠绵病榻?沈崇文这是要给宋敏下药,吊着她一口气!” 凝香疑惑:“为什么不直接下药让夫人......那样岂不是以绝后患,更为妥当。” 沈月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因为他还要靠着宋敏借宋家的势!” 虽说她不喜宋敏,但沈崇文这般放下碗骂娘的举动还是让人不齿。 折下竹枝捏在手心把玩,沈月眉间浮起一抹冷戾:“把沈崇文的原件扣下,让人誊抄一份送给老夫人。” “喏。” 瞥了眼走进的雨晴,凝香低垂着眉眼,小声道:“姑娘,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您看今晚?” “除了信得过的,其余都安排一些小料帮他们睡得熟一些。” 毕竟是皇族, 绝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长途跋涉,众人脸上都多多少少带着疲惫之色, 早早用过晚膳,凝香拿出熏香和香包分给众人:“山中蚊虫多,蛇虫鼠蚁也不少,姑娘特地让绣娘给诸位缝制了香包,塞了驱虫的香料,熏香点燃可以防蚊。” 香包用的都是上好的布料,正面绣着青竹,底部打着络子。 众人眼睛发亮,接过后爱不释手地挂在腰间。 夜色笼罩大地,别庄上下早早入睡。 确认众人睡熟后,凝香和沈月到后门与赵斌碰头, “姑娘!” “不必多礼,赶路吧!” 沈月虚虚托起赵斌,三人脚步匆匆钻进山道。 山中夜风猎猎,吹得沈月披风飞舞, 她抿着唇跟在赵斌身后,穿行在小道中。 后山的山道上,一队护卫牵着马匹候在路边,待沈月翻身上马,一行人顶着夜色朝着护国寺方向疾驰。 圆月高悬夜空,月亮周身被朦胧的雾气包裹,散发着幽冷的光晕。 从别庄到护国寺的路,赵斌已经提前试过,一行人挑着省时的小路飞驰,不过两个时辰就到护国寺山旁边的山林中。 火把将周围照亮,一个肥胖的人影被麻绳拴着脖子捆在树上。 朱轩禹长发披散,一身华服被身上的赘肉撑得快要炸裂开, 他扯着脖颈上的绳子,眼神混沌中带着呆滞:“你们是谁!大胆!快放了孤!孤是大景的天子!孤要灭你们九族!” “呜呜呜......皇祖母......皇祖母珏珏知道错了,珏珏怕!” 朱轩禹瑟瑟发抖地抱住自己,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沈月打着马上前,居高临下俯视着瘫软在地上的朱轩禹,眼底浮现浓烈的恨意。 第215章 为何? 朱轩禹被废关在护国寺后,沈月便派人一直暗中给他用摧毁神智的药物, 山中蚊虫众多,朱轩禹又皮肉娇嫩,驱蚊虫的熏香不分昼夜在院子各个角落点燃, 朱轩禹院中的熏香都是被加了特殊药粉的,药粉单独吸入对神智无碍,但佐以食物中放置的另一种粉末就会产生药性。 药物初始只会让人躁郁不安,脾气暴躁,再后面就会让他产生幻觉,神智渐渐不受控制,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高仲配的药物高明,京都御医来看了也只是得出朱轩禹因为接受不了打击得了失心疯的结论, 自派御医来看过之后,太后便彻底放弃了朱轩禹,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废太子,即使接回去也毫无用处, 而朱轩禹自此之后便如同被圈养的牲畜,禁足在护国寺狭小的院中,除了吃便是发疯,体重直线飙升,同之前风光无限的太子判若两人。 “安乐县主。” 站在一旁树荫中的高大男人取下面巾,冷峻的面容在黑夜中透着肃杀的气息。 沈月从朱轩禹身上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出声之处。 这个男人不是她的护卫! 男子面容熟悉,沈月眯着眼在脑海中思索, 男子不急不躁,半跪在马下仰着头任由沈月打量,姿态恭敬。 记忆深处的画面隐隐约约,红唇抿了抿,沈月不确定道:“程统领?” 她被朱轩禹关在东宫之时院中,朱轩禹安排了手下的侍卫统领带着侍卫把守她所居住的院子, 那日她引天雷劈轩辕柏之时,这个统领明里暗里也在放水, 当时她就在疑惑这个人为什么要替她遮掩,没想到他今日竟然跟着朱轩禹来了这里! 听到沈月叫出自己的名字,程沣冷冽的目光霎时间变得柔和, 他抱拳,朗声道: “属下程沣自荐成为县主麾下的护卫,还望县主成全!” 眉尾上挑,沈月握住缰绳的两手紧了紧,上下打量程沣, 能在东宫当差的侍卫本事都不差,更何况程沣是侍卫统领,身手定然是侍卫中的佼佼者,这样人即使太子倒台也大有去处, 可如今程沣竟然向自己投诚? “县主,这次将前太子偷出来,也有程统领的一份功劳。” 赵斌出声:“虽说是废太子,但周围把守的侍卫也并不少,若不是程统领帮忙,恐怕属下们还要多费一番周折。” “程统领几番相助,安乐感激不尽。” 带着笑意的温软嗓音在夜色中响起,程沣仰头,眼神有些怔忪, 安乐县主这是要拒绝他吗? 指骨微收,他眸色晦暗掠过一抹轻嘲,也是,送上门的来人,安乐县主总是要怀疑的, 身处京都,毫厘之差便是身首异处!容不得安乐县主不谨慎。 程沣眼神暗淡,正欲退下,就见沈月红唇上扬,丰盈的唇瓣在暖光的火把中散发着莹润珠光,仿佛一碰就能溢出汁水的水蜜桃。 “程统领这般有能力的英才,我怎么可能错过,不过至于怎么安排,恐怕还得给我一些时间考虑。” 沈月勾唇一笑,杏眸隐在面具后眸光闪烁, 程沣将朱轩禹当做投诚石送给她, 如今只有两条路,要么杀了程沣以绝后患,要么就是收入麾下。 她如今处处缺人,程沣这样身手过人又有谋略的护卫,她不想放过。 倒是可以留下来观察观察, “时辰不早了,尽快办完事回别庄,以免惹得别人生疑。” 沈月冷声吩咐,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递给赵斌:“这药可以让朱轩禹暂时清醒,你给他服下,让人在周围守着,不要靠近。” 赵斌从沈月手中接过药瓶,对着周围守着的护卫打了个手势,穿着夜行衣的护卫立刻朝着四处散开,隐没在黑暗之中。 程沣顿了顿,自觉上前替沈月牵着马,俨然一副贴身护卫的模样。 沈月瞄了眼,并未做声,而是将目光重新落在朱轩禹身上, 他呆坐在铺满枯叶的泥地上,口水顺着下颌滴落,将胸前一大片衣襟打湿。 赵斌半蹲在朱轩禹面前,掐着他下颌将药丸塞了进去。 半刻钟后,朱谨眼神渐渐清明,仿佛挡在面前的迷雾被拨开,被禁锢的灵魂从虚幻的空间中被唤醒。 他张开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满手泥巴,肚子上的赘肉一层叠着一层,将本就不合身的衣衫崩得几乎要裂开。 “孤这是......” 头痛欲裂,他双手死死抱着头,记忆碎片在脑海中不断飞掠, “孤怎么会这样!不是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难以接受自己竟然成了这幅模样,朱轩禹抓挠着头发,表情痛苦:“孤分明是大景唯一的太子,是大景的天子!” “认命吧,如今太后和世人眼中你是经受不住打击得了失心疯的废太子。” 沈月端坐在马上神情冷漠,仿若看客一般望着朱轩禹自我崩溃的过程。 前世屹立高台的皇帝,与如今低到尘埃的废人重叠在一起,杏眸渐渐浮上血色, 四目相对,沈月眼底盛满骇人的杀意:“朱轩禹,呵!你也有今天!” “是你!” 朱轩禹仰头望着沈月,不可置信道:“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设计的?怎么可能!” 沈月分明是个毁了容的孤女而已!怎么会有这等本事! “为何不可能?”沈月身体前倾,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死死盯着朱轩禹,笑吟吟道:“可要我提醒你一下?” 朱轩禹惊疑的目光中,她幽幽开口: “冬至祭祀,雪灾失德,雷劈东宫,天师神谕。” 沈月每说一个字,朱轩禹脸色就灰败一分, 他皱着眉,忍不住跟着沈月的话回想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如今地步的, 冬至祭祀,神灵震怒,挑着他跪拜时候天降惊雷,神像开裂, 他猜测是朱谨下的手,杀了许多人也未能拿到朱谨动手的证据,只能吃了哑巴亏。 雪灾封山,他未能及时赶回京都被朱谨捡了便宜,他只道是自己运气差了些。 雷劈轩辕柏那日他确实怀疑过沈月动的手,但是没有查到实质性的证据。 尤其是天师神谕! 那天师分明是他们自己的人!却不想最后给朱谨造势! 原来这一切的背后,都有沈月的影子! 朱轩禹双手撑着地,目光惨淡: “沈月!孤扪心自问待你不错,你为何要处心积虑地帮着朱谨害孤!孤给你侧妃之位你不要,孤给你无上荣光你也不要!朱谨他给你什么?你要为了他置孤于死地?” 第216章 了却前尘 面对朱轩禹的质问,沈月红唇紧抿, 世间恩怨本就是因果循环, 前世朱轩禹利用她,用她祭天,害她惨死, 今生她还回去,让朱轩禹失去一切,曝尸荒野,何错有之? 被压制在心底最深处的仇恨在胸腔冲撞,沈月眼尾泛红,浑身散发着森然冷意:“这些话你留着到冥域问阎罗吧!” 素白的手摊开,赵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恭恭敬敬放进沈月手中。 军中弓箭沉重,需要用比寻常弓箭更大的力道才能拉开, 沈月指尖勾起弓弦又放下,空灵的嗡鸣声在林间回荡。 朱轩禹死死盯着沈月挽弓搭箭的动作,浑身僵硬,想跑,脖颈却被手指粗的麻绳困住。 他用力扯着脖颈的麻绳,哆嗦道:“沈月!杀孤是死罪!满门抄斩的死罪!你现在收手孤可以既往不咎!” “啧!” 沈月眼尾微挑,轻蔑地嗤笑一声,指骨用力缓缓拉开弓弦, “殿下可曾听过一句俗话,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这荒山野岭地,我杀了你没人能知道。” 锋利的箭头在黑夜中泛着幽幽冷光,沈月眯着眼,将箭头对准朱轩禹两腿之间,绷紧后兀地松开, “嗖--” 箭矢伴随着破空声直直插在朱轩禹腿心,他惨白着脸,张着嘴无声尖叫。 “跑呀~” 沈月戏谑的嗓音如催命符, 朱轩禹恍若大梦初醒,手脚并爬朝远处冲去, 箭矢破空声在身后再次响起,旋即腹腔剧痛,巨大的冲力带得他往前扑倒, “呃......” 十指因疼痛陷进泥中,朱轩禹弓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缓解疼痛。 啪嗒啪嗒的马蹄声有节奏地响起,越来越近, 求生本能让朱轩禹支撑起重伤的身体踉踉跄跄奔跑在林中。 盯着林中跌跌撞撞的身影,沈月接过赵斌递来的箭矢重新弯弓瞄准朱轩禹腿弯, 一箭接着一箭,朱轩禹从最开始的挣扎奔逃,到后面的爬行,再到断气,后背扎满了箭矢,如刺猬一般。 血腥味在幽深的密林中间蔓延, 程沣牵着马抬眸望去,沈月手持弓箭骑在马上,金色面具在夜色中散发着冷凝之色。 “将他收拾一下,扔到护国寺的后山的崖底,制造出失足掉落悬崖的假象,再寻几头野兽啃咬尸体将他身上的箭痕遮掩。” “姑娘放心,保证不会让人看出痕迹来。” * 翌日,雨晴见着沈月惊奇道:“姑娘今日瞧着整个人松弛了许多。” “许是这山中的水土养人吧,” 沈月挑了身素色衣衫,头发也只是用白玉簪子固定,浑身素雅。 “让人准备一下,我一会儿去后山走一趟。” “喏。” 半山腰的水潭旁,一座孤坟安静地矗立在一旁。 沈月留下凝香和雨晴在外圈守着,只身一人前去祭拜。 雨晴见沈月亲自动手清理杂草,脚步动了动想要去帮忙,被凝香拦住: “姑娘心中难过,你我在此候着便好,莫要去打扰。” “姑娘只说祭拜长辈,凝香姐姐,这是何人的坟啊?” 雨晴望着沈月除草的动作,目光忽闪:“没听说沈家有哪位长辈去世的啊?” 凝香叹了口气,眉间笼上轻愁:“那位不是沈家人,是姑娘的奶嬷嬷。” 怕雨晴后面说错了话惹了沈月伤神,凝香提点:“姑娘自幼养在别庄由嬷嬷一手带大,感情非同一般,嬷嬷去年染了病去世,姑娘伤心了好久。你且记着,平日里莫要在姑娘面前提奶嬷嬷。” 雨晴点头,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别庄抛去京都的纷纷扰扰,日子过得格外快, 沈月到的第二天,高仲也拎着包袱跟了过来,对外只说是受人之托给沈月调养,实际就是为了躲懒。 “公子你是不知道,那晴雪郡主整天盯着我要你的踪迹,你倒是清闲了,我都快被她烦死了。” 高仲侧躺在躺椅上,往嘴里扔洗好的葡萄,咂嘴:“要不是托公子的福,这葡萄哪能轮得到我。” 他撑着额,凝望着练字的沈月,眼神闪烁:“摄政王定正妃,您当真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月笔尖顿了顿,字帖上出现一道粗重的墨痕, 她横了高仲一眼:“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高仲却不依不饶地凑过来,试探道: “如果公子真的对摄政王没感情了,那您觉得潘子恒怎么样?” “好端端地提起潘子恒作甚?” 沈月避而不答与朱谨相关的问题,只是问道:“潘子恒不是去找巫族了?你与他有通信?” “公子不愿意嫁摄政王是因为他三妻四妾,那如果有人用正妻之位迎娶您,且保证终身不纳妾,也不限制您的自由,您会嫁吗?” 高仲嘴里塞着满满当当的葡萄,说话有些含糊,他小心翼翼窥着沈月神色:“他愿意陪公子走遍山河,不会强求公子屈于后宅,更不会以生子困住您,您会动心吗?” “这话是你自己想替潘子恒说的,还是潘子恒让你说的?” 沈月心神微动,但如今的她对嫁人并没有太大执念。 潘子恒与她性格相投是不假,但并不足以让她动心, 更何况,如今的她即使不嫁人也能过得很好,又何必要用一纸婚约将自己与另一个人束缚在一起? 见沈月神情不对,高仲打着哈哈将这件事岔了过去。 “太后听到废太子的死讯亲自去护国寺了,看样子是被死讯勾起了温情,如果太后要替废太子大办葬礼的话,公子,您闲适的日子不多了。” 第217章 回京 护国寺, 太后被众人簇拥到院中,望着厅中被白布盖着的隆起,神情恍惚, 上一次见朱轩禹还是几月前,他拉着自己的裙摆,哭丧着脸叫着皇祖母。 当时她被怒气蒙蔽了心,一心只觉得朱轩禹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对他失去全部期望后将他关在护国寺反省。 再后来,护国寺传来朱轩禹神志不清的消息,她派御医来看,得知朱轩禹是因为打击太大承受不住而得了失心疯后,心中的失望达到顶峰,不准宫人再像她禀告朱轩禹的消息。 没想到再见,竟然就是天人永隔!白发人送黑发人! 情绪起伏太大,太后身形晃了晃,脸上露出哀戚之色, “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节哀!” 宫人见太后状态不对,急忙扶住温声劝慰:“人死不能复生,太后娘娘一定要保重凤体啊!” “查!!!宝珏院子周围都有人守着!他不可能一个人去后山!定是有人谋害!让刑部的人过来,一个凶手都不许给哀家放过!” 太后双目通红的上前,朝朱轩禹尸体走近,指甲紧紧掐住身旁女官的手腕,将白布掀起一角, 尸体早已被啃食得面目全非,哪怕已经被人整理过,却依旧难以掩盖朱轩禹被啃得坑坑洼洼的肉窝。 太后眼眶湿润,死死揪着胸口衣衫,腰身一瞬间佝偻。 “哀家的宝珏,死前得有多疼!” 见太后想将白布全部掀起,女官急忙出声拦下:“太后娘娘......还是莫要往下看了吧,殿下的身后事,总归还要您拿主意。” 脸上好歹还有点血肉附着在头骨在,下半身早已被野兽啃了个精光,骨头架子还是禁军猎杀了周围野兽才勉强拼全的。 若太后看了受不了打击一下子晕了过去,定又要乱起来了。 太后凝视着女官轻轻按住白布的动作,眼底划过一抹痛色,她怎么会不知女官为何不敢给她看! 扶着女官起身,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外走去:“传哀家懿旨,封前太子朱轩禹为玉曜亲王,让礼部立刻安排,以太子之礼入殓。” 太后回京后,礼部立刻忙了起来,仅仅两日就准备好了太子仪仗,去护国寺将朱轩禹的尸身接回来,安顿在东宫,并且开始操办丧事。 京都消息被快马加鞭传到别庄, 沈月扶额:“想躲个懒,怎么就这么难。” 这几日京都发生了几件大事, 前太子护国寺意外身亡,太后深受打击病倒。 定远王入京,第二日就与摄政王府定下婚约,将嫡女晴雪郡主许给摄政王朱谨为正妃。 豫北王巡防被伤,皇室特地拍太医院案首带着名贵药材前往北境医治,以表皇恩浩荡。 沈月作为县主,朱轩禹的丧事定然是要参加的,好在早有预料,简单收拾好行李后,便带着高仲返程。 一路上走走停停,等马车来到京都城外之时,一切同之前天差地别。 城门口挂着白幡,守城门的士兵也身着素衣, 城门口,浩浩荡荡的进城队伍堵了几里开外, 赵斌上前打探后,在车窗外回禀:“禀县主,如今太后寿宴在即,来京都贺寿的人数不胜数,为了确保京都安全,两日前进出城门都要经过盘查才行。” 他斟酌道:“可要属下去亮明身份?” “不必。” 沈月拒绝,这个时间点,京都丢根棍子下去就能砸到一个世家勋贵,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招人话柄。 估算着时间还早,沈月索性让雨晴将棋盘寻出来同高仲对弈打发时间。 未等一局棋下完,一队人马朝着沈月车队行驶来, 为首之人跳下马,冲着沈月马车躬身:“属下听风,奉摄政王殿下之命,护送县主回府。” 听到朱谨的名字,沈月捻着棋子的手顿住, 圆润的棋子在指尖摩挲,入手温润, 心中却仿佛蒙了一层阴霾,让人闷得有些难受。 她垂眸:“承蒙摄政王殿下好意,安乐心领了。” 她与朱谨之间本就有些流言蜚语。 如今朱谨才与沐倾雪定下婚约,这个时候他不该对自己表现出任何的亲近之举,以免让定远王心生芥蒂。 隔着车厢,听风虽看不到沈月脸色,但仅仅从她声音中也能听出来疏离, 他为难道:“还请县主莫要为难属下。” 这边的动静将周围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暗处打量的人不少。 沈月柳眉微蹙,烦躁地将棋子扔在棋盘上:“跟他走。” 僵持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从朱谨派听风来接自己的时候,该知道的人应当已经知道了。 * 定远王府, 定远王妃听丫鬟禀告听风带人出城一事后,脸上看不出喜怒。 “那安乐县主究竟是何人?同摄政王有何渊源?” “回王妃,安乐县主是沈家自小养在别庄的嫡次女,被废太子...玉曜亲王看中后毁容,回京后同摄政王相识,县主之位背后也隐约有摄政王府的影子在里面,之前摄政王有心纳安乐县主为侧妃,但是被安乐县主拒绝了。” 听了丫鬟禀告,定远王妃表情复杂,十分不解朱谨怎么会对一个毁容的女子生出心思来, 她放下茶盏,沉声道:“叫雪儿过来,” 沐倾雪刚从府外回来,就被人带到正房。 “娘亲真好,知道我热还特地给我准备了茶水。” 沐倾雪端起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手抓起一个果子在手中捏着, “吃吃吃!一天天就知道吃!” 屏退左右,定远王妃直接将朱谨派心腹接沈月的举动告知,而后问道:“沈月一事,雪儿你怎么看?” “沈月都定亲了,还能怎么看。” 沐倾雪毫不在意:“娘,您不是也说了,我只需要坐稳正妃之位就行了,其余的与我何干?朱谨爱纳谁就纳谁,只要不惹到我,随她们折腾去!” “嘭!” 沐倾雪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看得定远王妃心中发堵,她猛地将茶盏磕在桌上,恨铁不成钢道: “你懂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你自个儿也知道沈月定亲,可你怎么不想想,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在定了亲之后还将摄政王笼的死死的?” 第218章 无能为力 “娘,你是不是想多了,沈月若是真的想要同摄政王有瓜葛早就利用摄政王府的势力同宋家退婚了,哪里还会这么麻烦。” 一提起朱谨,沐倾雪眼底划过一抹嫌弃,跟个大冰块一样的男人有什么好的,整天就知道拉着个驴脸,哪里值得那么多女人喜欢。 万一沈月同她一样都眼神好,看不上那个老男人呢? 同沐倾雪的闲适不同,定远王妃表情凝重, “若是她心大,想要的不只是侧妃的位置呢?” 定远王府倾尽所有扶持摄政王上位,怎么能容忍被别人摘了桃子去! 摄政王妃的位置必须是定远王府的,摄政王的嫡长子也必须是从雪儿肚子里出来的! 瞥了眼该吃吃该喝喝,看着就没心没肺的沐倾雪,定远王妃叹了口气,摆手: “行了,这些事情不要你插手,这些日子你也莫要瞎跑,乖乖留在院外跟着嬷嬷把仪态再练一练!做做绣活磨磨你那跳脱的性子!” 至于沈月, 定远王妃眸色暗了暗, 过几日就是玉曜亲王的葬礼,届时她好好会一会沈月!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朱谨念念不忘。 * 听风在前面引路,沈月的车队不需要再排队,直接从侧门畅通无阻入了京都, 全城缟素,京都所有的茶馆酒肆全部停业,一时间整个京都仿佛陷入死寂。 沈月回府并未提前通知沈府,以至于门房见着沈月车队,急忙大惊失色地让人进去通禀, “既然县主已经安然无恙回府,那属下就先行告退,回摄政王府复命了。” “有劳风护卫走这一遭。” 听风在车窗外告退,沈月掀开车帘,神情淡淡:“还望风护卫帮我转告殿下一句话,” 听风正色:“县主请讲。” “如今京都耳目众多,还望殿下做任何事之前需的认真思量,莫要因小失大。” 听风顿了顿,领命离开。 丫鬟婆子将行囊往院中搬运,沈月带着雨晴去福寿堂同沈老夫人请安, 祖孙俩虚伪地搪塞几句后,沈月目光闪了闪:“听闻母亲身体不适回府养病,我去看看母亲。” 听了沈月的话,沈老夫人转着佛珠,脸上笑容讥讽。 沈月去看宋敏?怕不是嫌宋敏病得不够重! 不过宋敏本身同她便不合,让宋敏不开心的事情,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眼底划过一丝冷笑,沈老夫人点头,夸赞道:“月丫头有这份孝心,也不枉你母亲平日里对你的挂念。” 宋敏被沈老夫人强制接回来后,一直被关在正房。 沈老夫人按照沈崇文的回信,在宋敏吃喝中都放了让人浑身无力的慢性毒药。 同以前的精致院落不同,如今的正房有些荒凉, 丫鬟婆子懒散地在院中洒扫,见着沈月来了,纷纷行礼:“奴婢见过县主。” 油滑的婆子上前,谄媚地推开门笑道:“县主请!” 连通报也不曾有便将她迎了进去,可见这些下人对宋敏平时里的态度是有多敷衍。 柳眉微挑,沈月让雨晴拿出赏银分给院中丫鬟婆子:“天气炎热,赏些银两给她们买酒喝。” “喏!” 雨晴给丫鬟婆子分银两,沈月独自一人走进内室, 浑浊的气息伴随着帘子掀起向外扑来,沈月眉头紧锁,用帕子捂住口鼻。 闷热的内室,宋敏面如金纸地躺在榻上,全靠身旁的嬷嬷替她扇风缓解燥热。 沈月走近,只见她脸色青白,唇色泛着淡紫色。 “沈月!你来做什么!” 宋敏挣扎着爬起来,撑着床榻,恶狠狠地瞪着沈月,讥笑:“怎么,是想来看看我死没死?将我害成这样,你满意了?” “母亲这话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沈月寻了个凳子,搬坐到宋敏前方,望着她狼狈的模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扇子,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明明是父亲给祖母下的令,您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宋敏这一辈子都与沈崇文较着劲儿,她喜欢沈崇文,便要求沈崇文也得喜欢她。 可惜,随着沈崇文一步步往上爬,宋家再也无法让沈崇文谨小慎微地伺候宋敏, 杏眸划过一抹暗色,沈月幽幽道: “母亲猜猜,外祖父被迫告老是谁在背后帮着呐?” 宋敏警惕地盯着沈月,冷冷道:“你又想怎么害我!你个丧门星!当初就该掐死你!” “啧!母亲害怕了?” 舌尖抵着上颌,沈月目光幽冷:“你不会以为父亲这一辈子都只能做宋家的狗吧?可惜了,你们宋家将狼看作了狗,如今被狼反咬一口,才会落到如今的局面。” 宋敏身子瑟缩,不愿接受是自己喜欢的人害了宋家:“你撒谎!” “我是不是撒谎母亲自己心里清楚,他现在既然能下令杀你了,想必已经做好倾覆宋家的准备了,用不了多久,母亲就能和亲人在底下团聚了。” 眺着宋敏变幻莫测的神色,沈月嘴角弧度上扬, 拖朱谨的福,高仲提前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沈崇文想吞并宋家的势力,太后觉得宋太师势大不受掌控,二人一拍即合做了交易。 沈崇文借着被贬去帮太后将南方掌握在手中,太后借着沈崇文做内应,以贪污一事将宋太师拖下水,逼着宋太师告老, 而后太后和沈崇文将宋太师门生收的收,换得换,一步步蚕食宋太师的势力。 上次沈崇文升迁一事,便是对太师府势力的一次清算。 宋太师以为这个女婿能帮衬着宋家重新权倾朝野,却没想到沈崇文联合太后,想要吞并宋太师的势力!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宋敏死死揪着被子,胸口因紧张剧烈起伏:“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胡说八道?文德视爹爹为亲父,怎么可能害宋家!” “信不信随你,” 沈月无所谓地耸耸肩,轻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眼睁睁地看着宋家覆灭却无可奈何,宋敏,你好好看着吧,看着你的丈夫是怎么将你的至亲送下地狱的!” 第219章 突然出现的身影 从宋敏屋内出来后,得了打赏的丫鬟婆子对沈月态度越发热络, 都是惯会审时度的,又怎么会不知如今这府上是个什么情况。 宋敏一直以来依仗的都是娘家宋家的强势在沈家作威作福,将沈家上下压得死死的, 即使后来宋家落了难,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宋敏依旧想回去就回去,半分面子不给老夫人, 如今宋家在明知道宋敏和老夫人不合的情况下还将宋敏送回来任由老夫人处置,显然是宋家已经放弃了宋敏这个姑奶奶。 一个是被家族抛弃,婆母丈夫厌弃的人,一个是风光无限的县主,傻子都知道要讨好哪方。 婆子凑上来点头哈腰道:“县主有事只管吩咐,老奴就是粉身碎骨也替您将事儿办了。” 沈月唇角上扬,额外从荷包中拿出一枚金叶子赏给婆子:“不用刻意,你们如今做得已经不错了。” 不错了,那就是还有进步的空间, 婆子捧着金叶子,眼珠子滴流滴流转:“县主教训的是,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 自沈月去过宋敏院子之后,那个婆子隔三岔五就会将宋敏的情况告知雨晴, 宋敏说了什么话,骂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事无巨细。 “夫人一直想要联系宋家,但是正院的下人们得了老夫人的吩咐,哪敢帮她送信,听说这两日夫人一直在咒骂老爷和您,老夫人听说后做主将正房的吃食给断了。” 雨晴边替沈月梳妆,边挑拣着事情同沈月禀告。 “随她骂去吧,左右又掉不了一块肉,” 沈月漫不经心地挑拣着素银钗,长睫低垂,遮掩住眼底冷笑, 宋敏眼睁睁看着宋家却做不了任何事,想来这些日子煎熬得很, 杀人诛心,精神上的煎熬可要比身体上的痛苦百倍。 “等过些日子,你寻个小丫鬟帮宋敏送个信到宋家去,手脚干净些,莫要让人查出我们的痕迹来。” 雨晴盘发髻的手顿住,不解:“姑娘为何要帮夫人送信,宋家若是避开了,夫人岂不是又有了靠山?” “自然是不能轻易让父亲得偿所愿。” 沈月将挑拣出来的白玉插梳递给雨晴,红唇抿出一抹弧度。 既然已经提前知道沈崇文和太后的计划,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沈崇文充盈实力而无动于衷。 提前放出消息给宋敏,看似只是为了刺激宋敏,让她痛苦,实际是为了通过宋敏的手向宋家递消息。 宋敏虽然行事荒唐,但宋家人对她极为信任,这一次沈老夫人也是拿宋沈两家前程做威胁,宋家才让沈老夫人将宋敏带回沈家软禁, 若是宋敏历尽磨难后才送出去沈崇文的狼子野心,佐以她身体中的毒素为证,这样才能让宋家对沈崇文恨之入骨,以此让宋沈两家彻底决裂。 待到宋家腹背受敌之时,朱谨再适时出现招安,这样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宋家的势力归顺到摄政王府一派。 而宋敏, 沈月眼底划过一抹冷光, 到那时候宋敏的身体已经被毒药侵蚀,也就一二年的光景,除了缠绵病榻等死,别无选择。 走神的这一会儿,妆发已经梳理齐整,沈月从盒中取出新做的银色面具扣在脸上。 经过礼部上下紧赶慢赶,朱轩禹的葬礼仪程终于准备妥当。太后下令,所有命妇一同进宫参与朱轩禹大殓,完全是将朱轩禹的丧事当做储君操办。 全身首饰尽数摘下,沈月身着银纹素衣,长发用隐蔽的银钗盘起,浑身素雅。 待她来到府门口时,沈老夫人和沈盈秋也已经收拾妥当。 两队马车在门口分道扬镳,沈月作为县主,需要进宫参加大殓仪式, 而沈老夫人和沈盈秋因着沈崇文被贬,只能在顺天府进行参拜。 “姑娘,今日由属下贴身伺候您。” 听霜接替下雨晴,站在车旁伸手扶沈月:“姑娘,仔细脚下。” “你在车内侯着吧。” 沈月对雨晴颔首,而后搭着听霜的手下车, 今日人多手杂,听霜在身边能免去许多麻烦。 她来的时间卡得正好,大部分命妇也正好到宫门口, 荣国公夫人见着沈月,将她唤了过去:“县主同我一起进去吧。” 沈月并未拒绝,上前扶着荣国公夫人一同往里走。 “前两日定远王妃在打听你。” 荣国公夫人目视前方,低声提点道:“定远王府将一切都压在摄政王身上,谨慎了些。” “多谢夫人提点,阿月明白了。” 沈月抿着唇,心中将朱谨又骂了一遍,若不是他心血来潮让听风去城门口接自己,定远王府哪能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定远王妃那人看着和善,实则是个多疑的,”荣国公夫人叹了口气:“你莫要被她表象欺骗了,着了道。” “不瞒夫人,我对摄政王府一点念想都没有,” 沈月苦笑:“况且我与宋家的婚约闹得沸沸扬扬的,京都还有谁人不知?” “我是信你的,但自古财帛动人心,权势遮人眼,我信不代表别人信。” 二人说着话,已然到东宫, 宫人上前来引路,沈月和荣国公夫人打个招呼随着宫人站到殿外。 随着大殓仪式开始, 久未出现的宁妙月身披麻布出现在殿内,被宫人搀扶着跪在朱轩禹灵堂前。 紧跟着朱轩禹的侧妃妾室也着一同跪在灵堂左侧。 低低的呜咽声不知有几分真情实意,但随着女眷的哭声响起,礼官开始歌颂生平。 殿外的命妇也跟着跪下,纷纷低垂着头用抹了姜汁的帕子抹眼,做出悲泣的神态来。 沈月从袖中掏出帕子掠过眼周,腥辣的气息熏得双眸刺痛,眼泪霎时间浮上眼眶,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宁妙雪跪拜的姿势有些奇怪,僵硬且动作不标准, 宁妙雪素来最重规矩,这般行事不像是她的作风, 心中存了疑,沈月跟着前方人的动作一起参拜时目光时不时扫向宁妙雪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兀地,她杏眸微眯,目光死死盯着宁妙雪左手边的一道身影,红唇紧抿。 虽说那人面容被兜帽遮挡了大半,但那露出的一小节下颌以及身形,处处透着熟悉! 第220章 假死 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 沈月垂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发出刺痛,方才将想要冲过去确认的冲动强行压下去。 她很确定她方才没有看错,隐藏在柱子旁的那人就是沈毓婉! 前世在她被沈毓婉困在护国寺的那段时间,看不见听不见动不了,只能靠着一遍遍回忆沈毓婉和朱轩禹的面容,依靠仇恨去支撑自己快要崩溃的冤魂! 沈毓婉的身影即使化成灰她也认得出来! 心神俱震,沈月死死咬着下唇,眼底浮现血色, 怎么可能,她不是已经将沈毓婉烧死在尼姑阉了吗? 沈毓婉怎么还活着!还出现在宫中! 是身边人背叛放走了沈毓婉还是她技高一筹摆了自己一道? 思绪纷杂,沈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县主莫要太过伤神,可要保重好身体才好,接下来还有三天要熬的。接下来早中晚都得来跪拜,若是你头一天就将身子熬坏了,过几日可是熬不下来的。” 身旁夫人见着沈月唇色惨白,额发被冷汗浸透的模样,忍不住关怀道:“若是县主实在难受,不如跟女官说一声。去旁边偏殿歇息片刻,也免得失了仪态。” 沈月满脑子都是方才看到的身影,听着身旁人的关心,眼神有些失去焦距,迫切地想要找到方法去确认一下。 她勉强扯回精神,冲夫人颔首: “多谢夫人关心,暂时还撑得住。” 这边的交头接耳引起了太后的注意,沈月的银色面具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太后眉头皱了皱,不悦道:“等大殓结束去将安乐县主唤来,哀家要亲自问问她在说什么。” “喏!” 大殓仪式结束后,女官奉命将沈月请到偏殿, 偏殿安静,宫人各自小心翼翼地动作,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惹了太后不悦。 沈月暗暗瞄了眼闭着眼被宫人揉着太阳穴的太后, 姿态恭敬地行礼问安:“臣女安乐,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掀起眼帘瞥了眼沈月,胳膊撑着靠背坐起,嗓音难掩揾怒: “哀家方才瞧见你同陈夫人说话,倒不知有什么话非得挑着亲王大殓之时说,” 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月低垂着头,眼神微动, “回禀太后娘娘,陈夫人见臣女哀戚,不由感同身受想起了玉曜亲王的恩情,忍不住同臣女一起追悼亲王,” 她顿了顿,哽咽道:“若不是玉曜亲王,臣女还只是被遗忘在山野间的孤女,亲王对臣女之恩,臣女没齿难忘,方才情绪激动,一时间牵扯了旧伤,险些失了仪态,多亏陈夫人提醒才未酿成大错。” 沈月这么一提,太后陡然想起沈月去年替她挡箭伤在前胸,当时好像太医确实说过伤势严重,需得好好调养。 太后盯着沈月看了半晌,轻声道:“也罢,姑娘家身体弱了些也正常,既然如此你今夜便留宿宫中罢,也省得来回折腾,” “臣女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松口,沈月暗地出了一口气, 手握权柄之人喜怒无常,她们只能被动承受,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哀家记得你与静安关系不错,你就住她殿中吧。” 太后吩咐下去,宫人立刻将静安宫殿中的偏殿收拾了出来,沈月跟在宫人身后走进略显荒凉的院中,眼神有一瞬间恍惚。 仿佛静安还歪坐在廊下,温柔浅笑:“皇叔交代过,要好好护着你,本宫既然答应就不会让人欺辱了你。” 再眨眼,廊下贵妃椅空荡,落了一层浅浅的灰。 宫殿中的宫人都是曾经伺候过静安的人,对沈月并不陌生, 宫人见沈月盯着贵妃椅看,也猜到她定然也是想起了静安,忍不住叹气,眼眶微红:“公主殿下和亲后太后娘娘便下令将这个宫殿封了起来,留着公主殿下归来时候住。” “挺好的,她归来也能住得习惯。” 沈月附和,情绪却陡然低落了下去。 盼着静安归来不过是她们的期许罢了,自古和亲的公主,没有几人是得善终的,更别说是体弱的静安, 距离和亲已经过去半年有余,也不知静安在陌生的国府怎么样了? 宫人离去,沈月示意听霜将殿门关上,脸色陡然严肃, “可方便给朱谨送信?” 听霜点头:“姑娘只管吩咐,属下自有办法将信件送出宫。” “那好,请帮我准备纸笔,我手书一封请你务必帮我送到朱谨手中。” 方才她就在想沈毓婉活着的缘由,和宁妙雪怪异的行礼姿势。 直到看到方才太后身边的女官行礼,她才陡然惊觉,宁妙雪姿势怪异在哪里! 太后身边的女官年迈,免不得有些小腹肥胖,长此以往她行礼之时为免压到肚子,屁股都要往后撅一撅,以胸腔的动作完成弯腰。 而今日宁妙雪也是同样的动作!屁股向后撅,弯腰时候腿微微分开,以免压到肚子! 女官怕压到肚子是因为肥胖,可宁妙雪并不胖,唯一护住肚子的可能,便是有孕! 沈月揉着胀疼的额角,唇角绷紧, 怪不得宁妙雪一直没有露面,原来竟然是偷偷在宫中养胎! 如果她这一胎生下来是男孩儿,那就是朱轩禹的嫡长子! 如果太后过继宗室子弟只是个幌子,那她的真正目的就是扶持宁妙雪腹中的孩子为皇长孙! 怪不得太后非要力排众议追封朱轩禹,又让朱轩禹以储君的仪程下葬!原来一切都是为了皇长孙! 顾不得多想,沈月深知此事重大,待听霜将纸笔准备好后立刻将猜想写出,让听霜加急送到朱谨手中, 宁妙雪怀孕只是自己的猜想,到底是真是假,还要依靠摄政王府在宫中的探子进行查探! “一定要送到摄政王殿下手中!” 听霜领命,从后窗离开消失在夜色中,沈月脱力地后仰在椅子上,脑袋疼得像是要炸开, 那沈毓婉又为什么假死脱身藏在宫中呢? 莫非她也怀孕了? 第221章 约见 心中惊疑不定,沈月枯坐在桌案后,表情冷得能渗出墨来。 沈毓婉若是真的怀了朱轩禹的孩子,被太后护在宫中的话,她想要动手就会变得格外困难。 烛泪顺着铜鹤灯座往下滴落,仿佛是仙鹤泣泪。 听霜从窗户中回来时,望见沈月端坐在案几后的身影,神色动了动。 单膝下跪:“姑娘,属下已经将消息递给了摄政王府的暗探,最多两个时辰,消息就能送到王爷手中。” 沈月呼出一口郁气,起身神色淡淡:“辛苦了,早些歇息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论沈毓婉是死是活,她俩都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沈毓婉身处皇宫又如何,总能找到破绽的! 与此同时,东宫偏殿, 侍卫将整个宫殿把守得滴水不漏,就连鸟雀也不允许进入, 沈毓婉靠在榻上,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娇媚的脸上戾气横生, “嬷嬷,我感觉沈月那贱人今日看到我了,” 虽然她今天带着兜帽,又穿着宽松的丧服遮掩身形,可她就是能感觉到沈月的目光。 她的直觉告诉她,沈月已经猜到她还活着了! “娘娘放宽心,这可是皇宫,并不是那慈溪奄,安乐县主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将手伸进皇宫中来。” 玉嬷嬷吹着碗中的安胎药,小声劝慰:“您怀着太后娘娘的重孙,太后娘娘定然会护着您,安乐县主想对您下手,那就是老寿星吃砒霜,自找死路!” “是啊,太后娘娘还指望着我给殿下生下儿子呢!” 沈毓婉心下微安,紧绷的心也跟着松了下来,眼尾微挑,她叹息道:“还好当初与嬷嬷铤而走险怀上了殿下的孩子,否则我们主仆已经命丧黄泉了!” 当初她被贬慈溪奄,拼尽一切借着朱轩禹在护国寺的机会怀上孩子, 她借着宋敏的帮助给朱轩禹熏香下了药,又买通朱轩禹身旁的公公帮着将朱轩禹引到凉亭。 那一夜她屈辱的讨好朱轩禹,任由朱轩禹在她身上一遍又一遍发泄, 好几次她都准备推开,却又不甘心就这么被沈月踩在脚下, 好在,付出都是有收获的, 她怀上了朱轩禹的孩子,法会那日她拼尽一切拦住太后车架将有孕之事告知,被太后接进宫内养胎, 为了掩人耳目,她借着太后的势力寻了个哑巴替身放在慈溪奄,本想着不落人话柄,却不想替身阴差阳错替她挡了一劫! “嬷嬷,沈月想杀我!我定然是要先杀了她的!我与她不死不休!” 抚摸着脸上坑坑洼洼的疤痕,沈毓婉眼神阴狠,咬着后槽牙道:“等我生下皇长孙,我就能重新手握权柄,沈月算什么!她的生死不过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娘娘莫要急躁,先喝药将养好身子才是紧要之事。” 玉嬷嬷将勺子凑到沈毓婉唇边,眉头紧锁:“太子妃不,玉曜亲王妃那边着实有些麻烦,不仅有太后娘娘护着,还有荣国公府的势力护着,想要动手难如登天。” “难如登天也要想办法将天给捅出一个窟窿来,” 沈毓婉面无表情咽下苦涩的药汁, 感受着腹中胎动,眸子在烛火中亮得骇人, “宁妙雪已经七个月了!再不动手她就快生产了!若是她生下来一个儿子,皇位还有我麟儿什么事儿?皇长孙!贵就贵在一个长字!” “娘娘,这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将空了的药碗放置到一旁,玉嬷嬷低垂着眉眼:“您方才不是说安乐县主在查您?不如想个办法祸水东引,左右您胎已经坐稳,不如借着安乐县主的手替您除掉玉曜亲王妃腹中的孩子。” 一听这话,沈毓婉顿时来了精神,她坐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玉嬷嬷, “嬷嬷有何高见?” 玉嬷嬷唇角扯了扯,凑到沈毓婉耳畔小声嘀咕。 一晚上,整个皇城有半数人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翌日一早,众人参拜完朱轩禹后, 宫人领命将各位命妇引到旁边的殿中歇息,只等中午再继续参拜。 沈月扶着听霜起身,小腹一阵坠坠的疼,她强撑着到偏殿坐下,接过热茶暖了暖胃, 一杯热水下肚,小腹的坠疼微微缓解,宫娥续茶水之时借着衣袖遮掩冲听霜比了个手势, 沈月眼尖,瞥见了最后一个动作,眸光微动, “姑娘,室内闷热,您可要出去透透气?” 听霜附在沈月耳边轻声建议:“花园东北角有个凉亭,十分安静,是个纳凉的好去处。” 想到方才看到的手势,沈月心知定是朱谨那边有了消息, 寻了个由头从偏殿离开,带着听霜往花园去, “方才那个宫娥说什么?” 主仆二人挑着阴凉的廊下有,沈月左右望了眼低声问道。 听霜恭敬回道:“王爷在约好的地方等您。” 高大的轩辕柏被雷劈过后枯死,被太后令人挖了出来, 如今种树的地方被挖出一块小池塘,移栽了荷花。 沈月跟着听霜一路顺着花园东北方向的小径行走,眼尾微挑。 她被朱轩禹困在东宫那段时间,几乎将东宫的花园走遍了,却没想到东北角竟然还有个小园子。 假山林立,树木成荫,如同世外桃源独立于皇城之中。 穿过石桥,听霜停住脚步:“姑娘请,属下会此处守着,以防人突然闯入。” “辛苦。” 沈月颔首,一想到朱谨在里面等她,心中遏制不住的生出一抹紧张来。 指尖扣着衣袖的花纹,她深吸一口气顺着石子路径朝里走, 凉亭矗立在松林之间,飘落的松针铺满瓦片,像是给凉亭披上一层绿色外衣。 亭中,高大的身影背朝沈月站在亭中,黑色龙纹蟒袍勾勒出精壮的腰身, 许是听见脚步声,他转身,刀削阔斧的俊颜面容冷肃,一半隐在光影之中,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沈月顿住脚,身形僵硬, 朱谨转身的一瞬间,她竟然恍惚觉得他们之间隔的好远。 明明触手可及,却犹如天壑之遥。 第222章 意外 “呆在那儿做什么?这才几天未见?怎么就不认识本王了?” 朱谨低沉淳厚的嗓音透着亲昵, 他从亭中走出朝沈月走来,站到她面前, 伸手将沾染在沈月发髻上的松针捡出来握在手心,朱谨冷肃的眉眼露出一抹柔色:“阿月,进来说。” “好,” 沈月后知后觉两人距离有些近,她后退一步拉开与朱谨的距离, 垂眸淡然道:“殿下来寻我可是查到什么了?” “不急,坐。” 朱谨掀开外袍坐在石凳上,凤眸落在沈月泛白的唇色上,剑眉紧蹙:“你可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还真有, 小腹中方才缓和的坠痛在此刻骤然加剧,仿佛有数不清的士兵藏在小腹中用长矛不停戳着娇嫩的血肉。 沈月顿了顿,坐到朱谨对面,隔着桌子同他对望, “没什么大碍,可能是受了凉,” 这种疼痛她并不陌生,应当是久违的小日子快来了, 有心想回去赶紧提前准备月事带,沈月话语不免带出几分急促:“殿下直接说正事罢,东宫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瞧见了不好。” 手悄悄在桌下捂住小腹,她问道:“宁妙雪是否真的有孕了?” 朱谨点头,目光扫过沈月手上的动作,沉声道: “本王让人查了进出东宫的药材,确实在里面找到了保胎药的成分。而且这段时间东宫里面的人已经被太后换了一批,想来应当八九不离十。” 果真是怀了!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沈月唇角绷直,指尖扣挠着袖口纹路,冷声道: “殿下,这孩子不能留!” 费尽心思让朱轩禹成为废太子就是为了让朱谨名正言顺登上皇位,不至于背上谋朝篡位的骂名, 可如果朱轩禹的孩子出事,那这个孩子比朱谨有更合理的身份! 届时太后完全可以扶持幼帝,垂帘听政! “若是公主也就罢了,可若是皇子,那可就是皇长孙!” 沈月眯着眼,嗓音冷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五五开的几率,殿下,我们赌不起!” “你放心,本王知道轻重。” 朱谨应承,目光一直落在沈月脸上,忍不住再次问道:“你身子真的没有不舒服?”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沈月唇瓣已经从粉白变成苍白。 若说身子没有不适,他是不信的。 朱谨抬手,眸光沉沉:“本王略懂一些岐黄之术,伸手来,本王替你探探脉。” “不必。” 沈月手往后缩了缩,用衣袖将两只手腕盖的严丝合缝。 笑话,她不舒服是因为小日子快来了!拿这个脉给朱谨把,她丢不起这个人。 “还有一事还请殿下帮我查一查,我怀疑我长姐并未死,而是也一样怀有身孕被太后护在宫中。” 不等朱谨回应,她慌乱地起身: “时辰不早了,以免别人生疑,我先回去了。” 刚一动,小腹剧烈收缩,疼得沈月忍不住弯下腰,紧接着一股热流从身下流出, 糟糕! 沈月暗道不好,这个感觉分明是癸水已经来了! 她得趁着癸水还没弄脏衣裙之前赶紧回去! 强撑着直起身子,正欲赶紧离开,手腕被朱谨扯住。 “沈月!你究竟怎么了!有什么是本王不能知道的!” 低沉淳厚的嗓音透着揾怒, 朱谨大掌搭在沈月肩上微微用力不让她动,一手直接扣住沈月脉搏, 指腹按压,下一秒,朱谨呆住。 僵着身子低头,沈月眼神如要吃人一般, “如何?殿下知道了吗?” 不让他把脉他非要把! 来癸水这种的私密的事情,非要将它搬到台面上来。 沈月用力抽回手腕,瞪了朱谨一眼,怒气冲冲往外走。 刚走两步,整个身子兀的腾空而起, “朱谨!” 她下意识惊呼出声,手指死死揪着朱谨胸前的衣襟。 “你在做什么,放我下来!” 天杀的!她要赶着回去换衣裙!换月事带! “别动,衣裙脏了,本王带你去没人的院子梳洗一下。” 朱谨双臂死死箍住沈月不让她挣扎,耳根微红:“还是说你想这幅模样被别人看到?” 不,她不想! 沈月想要从朱谨身上滑下来的动作僵住,她僵硬着身子,双颊滚烫, “你别动,本王带你翻墙。” “嗯,”沈月微不可闻应了一声,别开脸,看着树顶在眼前一掠而过, 风声在耳畔呼啸, 一座偏僻荒凉的院落出现在沈月眼中, 落的瞬间,沈月哧溜一下从朱谨身上滑下来,站到与他一米开外的地方。 朱谨轻笑一声:“你先进去等一会儿,本王让人给你送衣裙。” 沈月点头,推门而入, 宫殿看着偏僻,内室却出奇的干净,没有半点灰尘,仿佛有人居住一般。 小腹疼得直不起腰,沈月按捺下疑惑,撑着墙小口小口呼吸试图缓解疼痛。 一刻钟不到,听霜捧着干净的衣裙推开门进来, 见着沈月冷汗津津的模样,她神色一变,赶紧放下衣物扶着沈月, “姑娘,怎么会疼得如此厉害?一会儿属下替您开张方子,您吃药看看会不会好受些。” “还能坚持得住,先扶我进去换衣服。” 衣裙沾在身上粘糊糊的格外难受, 沈月咬着下唇,额发湿漉漉的贴在鬓角,脸色惨白。 前世小日子来之时虽然也会疼,但是从未疼得这般厉害过。 好不容易在听霜的帮助下将脏污的衣裙换过,沈月内衫已经被冷汗浸湿, 听霜扶着她到软榻坐下,低声道:“姑娘先歇一会儿,属下去帮您配一些止疼的药。” 沈月疼得喘不上气,仿佛小腹中有大掌在暴虐地撕扯皮肉, 她轻应一声,整个人蜷缩在榻上,意识模糊。 呻吟克制不住地从齿缝传出,恍惚间沈月听到房门开合,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缓缓接近,停在她身前。 熟悉的沉香气息将她整个人笼罩, 杏眸睁开一条缝,沈月瞄见朱谨伸出手,大掌轻柔地替她拨开沾在脸上的发丝,仿佛对待易碎的琉璃一般。 第223章 养病 “朱谨......” 沈月强撑着精神望向朱谨,杏眸雾蒙蒙地蒙了一层水汽, 带着薄茧的指尖擦过耳尖,沈月轻哼一声,敏感的耳朵瞬间泛红滚烫, “都这副模样了,大殓那边就不去了,本王派人送你回府,好生歇息。” 朱谨低垂着眉眼,指尖插进沈月细软的发丝中摸到面具搭扣,指腹拨弄,搭扣被解开, 他取下沈月脸上的银色面具,目光落在沈月双颊的疤痕上,眼神微凝, 沈二假装烧伤是因为不想进东宫,如今朱轩禹已死,自己也有足够的能力护着她,她应当可以取下面具了吧? 心中思绪翻涌,朱谨心知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沈月这会儿不舒服,巴掌大的小脸毫无血色,菱唇苍白,如同落水的小猫被捞起,可怜兮兮地蜷缩成小小一团。 触及沈月惊疑的目光,他心中软成一片,捏着面具边缘解释:“面具太硬,你躺着不舒服,一会儿本王让人给你送顶兜帽来。” “好。” 死过一次,沈月格外珍惜自己的小命,这样的疼痛显然不是健康的身体所拥有的,是时候好好调理自己的身体了。 别回头好不容易报了仇,自己因为身体不好也跟着早早离去。 窗外潺潺流水声带着让人心安的宁静,沈月凝望着朱谨坐在榻边的高大身影兀的安全感倍增, 合上眼,不过片刻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屋内一片暗沉,只余一丝昏黄的烛火在灯盏中跳跃。 身下被褥软绵,眼前是狸猫扑蝶的床帏, 沈月头脑昏沉,一时间反应迟钝,有些没转过弯儿来, 她不是在宫中休息?怎么眼睛一闭一睁就回府了? “姑娘醒了?” 凝香语调明显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她被摄政王府的侍卫催着回来,看到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沈月时,心中有多慌, 那一刻,她心中的天都塌了,不敢想如果沈月真的出事了,她怎么办! 凝香点燃烛火,眼眶微红, “奴婢就不该离开您,一离开您就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沈月就着凝香搀扶的力道起身靠在迎枕上,杏眸望着凝香抿唇浅笑: “傻丫头,姑娘我不是死了,只是小日子来了疼得厉害而已。你不用特意回来。” 但不可否认,醒来的瞬间看到凝香,她是放松的,心中还隐约有些窃喜, 凝香从八岁被奶娘放在她身边后就一直没离开过她, 二人说是主仆,实则同伙伴一般, 相伴的这些年,她早已将凝香和奶娘当做亲人看待。 她慵懒的歪在迎枕上,笑得杏眸弯弯:“你不是跟着管事在熟悉商队之事?怎么会突然回府?” 凝香手脚一直未停,将沈月扶着靠坐起来后,又取过热烘烘的汤婆子塞进被中放在沈月的小腹处,才抽空答道: “昨日姑娘给府中递消息说是住在宫中不回来后,奴婢就住在了商行,今日摄政王府的侍卫突然寻到奴婢,说是姑娘身子不适,奴婢就赶紧放下手中事情跟着他回来了。” 原来是朱谨么? 心尖仿佛被羽毛拂过,痒得让人难以招架, 沈月长睫颤了颤,垂眸盯着锦被花纹出神, 她从宫中回到沈府,莫非也是朱谨...... 室内烛火亮堂起来,雨晴端着温热的药走了进来, “姑娘,先喝药吧。” 雨晴的声音将沈月飘远的思绪扯回,她浅笑着伸手:“给我吧,” “奴婢来吧,汤碗有些烫,姑娘肌肤娇贵莫要烫着了。” 凝香从雨晴手中接过汤药,正准备跪坐在脚踏上,被沈月扯住手腕拉到床榻边, 沈月嗔怒道:“说了多少遍了,你如今不是丫鬟,你见过那个管事动不动下跪的。下次你再跪,我就罚你银子!” 常年的习惯一时半会儿确实改不过来,可她希望凝香能过上同前世不一样的生活。 她的凝香应该光芒万丈,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继续卑躬屈膝地做个丫鬟。 凝香应声,歪坐在沈月身旁一口一口给她喂着药,表情严肃: “方才您昏睡的时候,高先生和听霜姐姐都给您把了脉,说您忧思过度,身体亏损得厉害,必须要好好调养,否则会影响寿数。” 她正色道:“打今天开始奴婢...我盯着您喝药,务必要将您的身体调养回来,” 亏损...... 沈月抿下酸涩的药汁,柳眉微蹙, 重生后她受了几次伤都没有充足的时间修养,再加上整日的谋划,夜不能寐。 也许是因为这些,伤了根本。 “放心,姑娘我知道轻重,” 眼神微凝,沈月接过凝香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身子是自己的,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那就成,我请听霜姐姐写了几个药膳方子,日后每天配合着汤碗一同。” 雨晴下意识接过凝香递来的汤碗,嘴唇蠕动,挣扎片刻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出门,她将药碗递给小丫鬟, 小丫鬟窥着雨晴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雨晴姐姐,方才凝香姐姐给了几个方子让送去厨房,您看?” 雨晴脸色难看,横了小丫鬟一眼,环胸抬手用食指戳着小丫鬟额头,没好气道:“那你还杵着做什么,凝香姐姐都吩咐了,还不赶紧送过去,耽搁了凝香姐姐的事,仔细凝香姐姐扒了你的皮!” “诶!” 小丫鬟捂着脑袋笑容讪讪:“我这不是想着凝香姐姐已经出了府,姐姐才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嘛,我这才......” 她欲言又止:“那我这就去了,下次我就知道了,不会耽搁凝香姐姐的事儿。” 小丫鬟揣着手,脚步匆匆离开, 雨晴站在门口望着小丫鬟的背影,眸光沉沉, 牙齿将下唇咬出齿痕,她终于下定决心,打起精神重新回到内室。 沈月愉悦轻松的笑声像是竹藤鞭笞在心上,雨晴脚步微顿, 脚步轻轻走到一旁候着,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凝香身上。 她侧坐在沈月的床榻边,托着沈月手替她修剪指甲,时不时抬头同沈月嘟囔埋怨, 而沈月看向凝香的目光,温柔中带着些许宠溺,任由凝香絮絮叨叨说着她不好的作息。 二人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她如同旁观者永远只能徘徊在世界之外。 雨晴眸色冷了冷,交叠在小腹的手忍不住收紧, 既然选择离开,为什么还要假惺惺地回来同她抢姑娘身边的位置? 第224章 夜探,坦诚 白日睡得多了,直到深夜,沈月依旧毫无困倦之意,索性让凝香取了话本来打发时间。 翻了几页,浅浅的哈欠声在屋内响起,沈月放下书见着雨晴脸上的困倦之色,柔声道: “既然凝香在这儿,雨晴就先下去休息吧。” “姑娘,奴婢不困!” 雨晴顿时清醒,懊恼地站直身子:“奴婢能陪您!” “没必要两个人都在这儿,我再看一会儿也就睡了。” 沈月温和道:“这会儿也没旁的事,姑娘我只是来了小日子,也不是重病缠身自己不能挪动,去吧,好好歇息。” 凝香放下手中绣活,跟着笑道:“雨晴妹妹放心去吧,姑娘有我呢!” 沈月和凝香一同劝着,雨晴垂眸想了想,行礼退下。 寂静深夜安静的只能听到沈月翻动书页的声音。 凝香在旁边做着针线活,一片岁月静好。 “咚,” 窗柩突然发出异响,沈月警觉地放下书,原本昏昏欲睡的凝香陡然惊醒, 沈月准备下床,被凝香拦住。 “姑娘别去,我去看看,如果有恶徒,您赶紧叫人。” 凝香将剪子握在手心,咽了口唾沫嗓音有些紧张。 “别!叫护卫去就行了。” 沈月拉着凝香手腕,正准备叫人, “咚,”又是一声石子敲击声,紧接着窗柩被推动, 沈月握住凝香的指骨紧张到泛白,就见窗户中探进一个人来。 “来...唔!”沈月瞄见白玉头冠之时就已经猜出了来人是谁, 见凝香张嘴要叫人,她赶紧捂住凝香的嘴:“别叫了,是朱谨!” “阿月?” 朱谨半个身子卡在窗户口,见凝香握着剪子,沈月捂住凝香嘴的画面,一时间有些愣神, 而后反应过来,薄唇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怪本王,没提前出声,” 他纵身一跃跳进室内,扶着晃动的头冠走向沈月,解释来意:“白日里见你晕倒有些担心,就想着趁晚上来看看。” 凝香见是朱谨,整个人松弛下来,对朱谨行礼后到外间替他们把风, 屋内只剩下沈月和朱谨二人, “也没什么,听霜他们不是都告诉你了。” 朱谨在屋内,沈月也不好再躺回床上,扶着酸痛的腰半靠在软榻上:“殿下自便。” “高先生说了,你是因为底子本身就弱,再加上之前几次受伤伤了元气。” 朱谨说着,凤眸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沈月的伤,大多都是因为他受的,这是他欠沈月的。 他还记得沈月刚回京的时候,两腮还带了些婴儿肥,身子也是丰盈的曲线,面色红润,活力十足。 如今不过一年,她下颌瘦得尖尖,腰身细得他一只手都能掐得过来,整个人透着一股我见犹怜的娇弱。 朱谨坐到沈月身旁,两手搭在膝上,神色肃然:“本王明日会让人送些补品来,你不用省,尽快将身子养回来。” “别!补品我有的是!殿下可千万别送!” 沈月想起荣国公夫人说定远王妃查她的事情,心有余悸, 朱谨让听风接她已经让定远王府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若是这会儿再给她送补品,那不是明摆了将她往定远王府的刀子上推吗? “你是怕定远王府。” 朱谨驽定,而后剑眉紧蹙:“有本王护着你,你不需要怕他们,” 这是怕不怕的问题吗? 沈月头疼扶额,幽怨道:“殿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您是怕我死得不够快吗?” 前有沈毓婉在宫中揣着金疙瘩虎视眈眈,后有温心慧将她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会儿朱谨还想再给她树一个定远王府? 想着,沈月打定主意要掰碎了跟朱谨讲清楚。 她坐直身体,正色道:“殿下,你既然同定远王府的晴雪郡主定了婚约,那就要考虑到对方的想法。” “定远王府与您联姻是为了未来皇后娘家的身份,未来太子外家的身份,他们将一切压在您身上,就绝不允许有人去觊觎!” 朱谨抿着唇,凤眸沉沉凝视着沈月,望着她唇瓣开合,吐出一段段令人窒息的话语。 “殿下,皇帝为何自称孤?” 沈月盘着腿,歪头看向朱谨,杏眸晦涩:“为帝者需要绝情寡义,孤独与权力相辅相成,您喜欢的东西不仅会成为别人攻击你的软肋,也会成为别人忌惮的不确定因素。” 指尖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她接着道:“如果您太过重情,支持的您的人就会害怕,害怕您大权在握为了您喜欢的人损害他们的利益,这就会导致他们与您处处为难。” “别说了!” 朱谨低声冷斥,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 他凤眸直勾勾盯着沈月,像是要看进她心中:“阿月,你知道本王喜欢你。” 朱谨语气没有起伏,如同陈述, 沈月沉默片刻,点头:“知道,但是不确定有多少。” “阿月,你也喜欢本王。” 面对朱谨的质问,沈月犹豫着点头:“曾经喜欢。” “本王总算是明白了。” 朱谨唇角动了动,表情似自嘲,又似觉得荒诞,他幽幽道:“你所谓的不愿意做妾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怕后院争斗,是与不是。” 他望着沈月,低沉的嗓音难掩冷意:“沈月,你真矛盾,你愿意涉险救本王,却为了不冒一点风险而抛弃本王。” “殿下说对了一半。” 沈月抿唇,长睫微垂将眼底的复杂遮掩:“我只是不想被困在后院而已,比起用一生去赌虚无缥缈的喜欢,我宁愿去追逐自由。” 四目相对,沈月第一次将心中的恐惧倾泄:“殿下所谓的喜欢又能坚持多久?” 第225章 夜谈 “喜欢只是冲动的悸动,待到悸动被生活的琐碎磨灭,冲动就会变成后悔,你所谓的坚定选择会变成皇权之下的权衡利弊,你会让我顾全大局,而后怨我为何不站在你的角度体谅你的难处,而后两看相厌。” 沈月菱唇勾起一抹自嘲,目光盯着指尖,杏眸中划过一抹痛色, “殿下怨我不愿冒险与你并肩,却从来不曾想过这段感情中,你付出多少,我付出多少,喜欢一个人是自私的,你要求我眼中只看到你一人,可你却辗转于不同人的床榻。” “最后,你只需一句沈月你变了,不再是我心中那个沈月,就可以体体面面地抽身而去,左拥右抱妻儿环绕。” “我呢?我只能看着难以越过的墙,一次又一次怀疑与后悔,而后在怨恨中扭曲成我厌恨的模样,直到死亡。” “殿下,你是王,你对我的自称从来都是本王,在你心中我始终是你的依附之物。” 他自称本王并非是因为觉得沈月与他之间的身份如何,只是习惯了这个自称而已。 朱谨凤眸动了动,想要解释,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辩解。 沈月将他想说的话堵的严丝合缝, 他想让沈月放心的站在他身后,他保证不会变心,可在沈月清澈见底的眸光中,他到嘴边的话却堵在喉间。 扪心自问,如果沈月和沐倾雪起了冲突,他真的能不顾定远王府的势力为沈月撑腰吗? 凝望着沈月带着疤痕的脸,朱谨凤眸掠过一抹痛色, “阿月,本王......我有些后悔了,这条路太累了。” 他探过身,轻轻握住沈月放在桌面上的手,大掌将沈月的手完全包裹, 朱谨目光死死盯着沈月,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不止一次,本......我感谢上天将你送来本王身边,在本王孤立无援的时候,你总能出现,仿佛为我而生一般。” 喉结上下滑动,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开口,低沉的嗓音透着浓浓惧意: “阿月,这条路孤独阴冷的我有些害怕,就当我自私一回,你陪我一起走好不好?” 如果称帝这条路注定是要将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丢弃, 那他是否也会如沈月所说,变成自己厌恶的模样? 就当他自私一回,有沈月在身边陪着,至少他累的时候能有人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旁。 与沐清雪定下婚约那一刻开始,极度的空虚无时无刻不再侵蚀他的内心。 所以他鬼使神差的让听风露面,给沈月打上自己的标签。 私心使然,他想再争取一次,将他的月亮握在手中。 手背青筋毕露,朱谨用力圈住沈月的手,像是要抓住与他渐行渐远的沈月。 “阿月,留在我身边陪我可好?” 墨瞳幽幽承载着万千情绪,仿佛要将人溺毙在其中, 沈月回望着朱谨,视线落在他左眉的刀疤上,心不受克制的软成一团。 他那般小心翼翼地期盼着她的回应, 他也是她喜欢的人的呐! 一句好在舌尖辗转,沈月险些冲动的的应承下来, 可想到宫廷深深,想到他身旁的女人们,炙热的心渐渐冷却。 她是自私的人,爱人之前,她更想好好爱自己。 菱唇勾起一抹苦笑,她欲抽回手,却被朱谨牢牢握住。 沈月抬眸,触及朱谨眼中的恳求,心仿佛被巨石垂砸, 她用力抽了抽,直到手仿佛被拽下一层皮,她才将手从朱谨的钳制中挣脱, 她凝望着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朱谨微笑: “殿下,我会陪着您,不过陪着您的身份可以是义妹,可以是谋士,也可以是盟友,但绝不可以是妾室。” 除开妾室,任何一个身份都可以在朱谨身边长久, 朱谨虚笼在桌面的手微微合拢,似乎是要在空气中抓到什么, “我知道了。” 朱谨微微抬头,凤眸流露出一丝伤感:“其实开口之前我心中就有了答案,可是我还是不甘心想要试一试。” 沈月嘴唇蠕动,却不知该怎么接他下面的话,场面一时间僵了下来。 还是朱谨叹了口气先出声打破僵局, “时辰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你长姐那边有我,明日我会让高仲来沈府听你调遣,不论发生什么事,你只管让他来寻我。” 提起正事,沈月脸色变了变。面容多出几分严肃。 “沈毓婉的事情不急。当务之急还是宁妙雪腹中的孩子,她腹中的孩子一旦生下来对我们是极为不利的。” “豫北王世子这两日就会入京,殿下也要找个合适的人去接触才行,” “我知晓,你先休息。” 朱谨起身站在沈月面前,望着她皱起的眉头,低沉的嗓音中多出几分无奈:“高先生说你忧思过度,这些事情你且先放一放,有正德先生他们盯着,总归不会有事,当务之急你得先养好自己的身子。” “身体是我自己的,我心中有数。” 朱谨走后,沈月盯着晃动的窗柩,目光沉了下去, 她没想到朱谨那般骄傲的人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入后院, 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办法,念得太久念想就成了执念。 她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断了朱谨的念想才是。 “姑娘,您先休息吧,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凝香小声劝慰:“若真是有什么难题。您明日同高先生商议一番也比自己纠结来得高强。” 沈月就着凝香的手起身,简单梳洗后,她倚在床头,目光随着跳动的烛火闪烁, “凝香,我是不是该嫁人了?” 沈月的话让凝香一愣,她没想到自家姑娘会突然提及嫁人。 烛光映照下,沈月的眼眸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像是星辰落入深海,深邃又迷离。 “姑娘,您怎的突然说起这个?” 凝香轻声问,心底却涌上一丝莫名的慌乱。 沈月轻叹一声,声音飘缈如烟: “或许我嫁人后,许多莫须有的问题都将会迎刃而解。” 无论是定远王府的疑心,还是朱谨的一次次试探,都会随着她嫁人后的妇人身份烟消云散。 第226章 赏赐 月色朦胧,竹园墙根上朱谨单膝曲起,坐在墙上凝望着沈月屋舍。 清风吹过,吹起他鬓角黑直的鬓发,深邃的五官在月光下蒙上一层清冷。 “爷,北境来信。” 听风从夜色中闪出,低声打断朱谨晦涩难懂的目光:“安乐县主屋内灯光已经熄灭,想来已经歇息了。爷可要先回府?” 朱谨目光暗了暗,从墙头跃下:“回。” * 沈月玉曜亲王逝世太过悲伤以至于昏迷后一病不起的消息在京都传开。 太后深受触动,当着诸位贵妇人的面夸赞沈月重情重义,心思纯良,并派人直接将赏赐送到沈府。 内侍带着赏赐到沈府之时,沈月刚起身活动一下身体, 一听内侍来的目的,立刻躺回榻上,让雨晴取来香粉将缓和的脸色扑得雪白,又让小丫鬟取来鸡蛋清涂在唇上,不一会儿她便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歪躺在床榻上。 “奴才见过安乐县主!” 内侍恭敬行礼,沈月挣扎地起身,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疑惑道:“公公还请免礼,不知公公此行有何贵干?” 沈月这般客气礼待的模样让内侍脸色瞬间变得和煦,急忙俯下身:“县主身体不适莫要起身,折飒奴才了!” 他甩甩袖子:“太后娘娘听说县主忧伤过度,特地让奴才给县主送些补品。” 他招手让端着托盘的内侍站到前方:“太后娘娘特地从私库挑了这幅头面命奴才给您送来,这幅头面可有些来头呢!” 内侍翘着兰花指,眼底满是艳羡:“这副头面可是太后娘娘还是贵妃的时候,用舶来物命内务府打造的,亮闪闪地戴在头上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沈月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动容之色,她挣扎着下床,跪坐在地接过托盘:“臣女跪谢太后娘娘抬爱。” 明黄的丝绸盖布掀开,一套银镶金刚宝石的头面整整齐齐码放在托盘之前, 透白的金刚石被银托包裹,纵使在室内也闪烁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宝光。 丫鬟的抽气声此起彼伏,沈月眸光闪了闪,给雨晴使了个眼色, 装着银票的荷包入手,内侍脸上笑容更深,冲沈月行礼后,回宫复命。 “姑娘,好大的人参!得有百年!” 凝香打开内侍送来的箱子,里面整齐码放着珍稀药材。 好端端的太后怎么会想起来她? 还让人送了这么多赏赐来? 沈月瞄了眼,神色淡淡:“让人清点一下入库吧,那个人参是好东西,给高先生送去,我记得他前些日子正在找百年老山参入药。” 凝香应声,另外取出盒子将人参装好放在一旁。 未等这边收拾好,又有下人来报摄政王府的下人来了。 沈月眼尾跳了跳,心中顿时有了隐约的猜测。 莫非是朱谨在背后推动的?费这么大功夫就为了给她弄点赏赐? 雨晴将高仲引进来的时候,沈月眸色暗了暗, “鄙人高仲,特地奉我家摄政王殿下的命令来给县主调养身体,顺带将我们家殿下的赏赐给县主带来。” 高仲一副谦逊的模样,拱手:“我家殿下感触县主重情重义的高风亮节,特地送了一些补品。” 高仲说到补品时候,表情颤了颤, 杏眸微眯,沈月直觉中间有问题,起身扶着凝香的手到院中一看,饶是心中有了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嘶!摄政王殿下这哪是送补品,是搬库房吧!” 凝香惊得合不拢嘴,数了数并排放在一起的箱子个数,更是惊诧:“姑娘!整整九个箱子!” 每个箱子都有一米高,九个箱子加起来,真的能放下半库房的东西。 朱谨到底想做什么? 沈月太阳穴跳个不停,屏退不相关的下人后,直接冲着高仲发问, “朱谨他究竟想做什么?又是费尽周折在太后面前提起我给我要赏赐,又是大张旗鼓送了这么多东西来,目的究竟是什么?我怎么想不通呢?” 院中没有外人,高仲也懒得再装,就近挑了个箱子一屁股坐下,摊手, “属下知道消息的时候同公子是一个想法,怎么也想不通摄政王的用意。” 他头疼扶额,落在沈月脸上的目光复杂:“可偏生摄政王就是我们想的那样,他只是给您要个赏赐,顺带给您送了些东西。” 高仲探身过去将周围几个箱子打开,指着里面东西道:“听风说,这些个都是摄政王一个个选出来的。” 沈月上前一个个看去, 除开各种补品,还有珍惜的布匹,首饰,甚至还有一箱银子, 柳眉紧蹙,她忍不住无语:“朱谨这是分家还是送礼?” “诶,摄政王说了,” “说什么了?别卖关子了。”沈月追问, 高仲翘着腿,似笑非笑道:“能光明正大给公子送次东西不容易,就将想到的都给您准备好了。” 他凑过来,目光有些八卦,复述道:“他说,公子寻常衣服做得少了,怕您没有料子就去寻了些,又说公子平日里用银钱的地方多,怕您现银不够花,特地去钱庄取了些,各个面值都有。还有那个箱子.......” 高仲努努嘴,指向最边上的箱子示意沈月打开, 沈月将信将疑解开箱子搭扣,将箱子盖子掀开,入目是一排由各种材质打造的面具, 她手指颤了颤,拿起一个放在手中观察,面具设计精巧,显然是用了心的,这么多面具,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好,朱谨他是何时开始准备的? 见沈月发呆,高仲叹了口气:“摄政王说公子戴来戴去一共就一个面具,以至于衣裙都不好搭配,特地用各种材质颜色的玉石做了一些,方便您挑选搭配。” 心尖仿佛有万千蚂蚁在爬咬,麻痒得让人难以招架。 沈月红唇紧抿,正准备问高仲为什么,就见他凑过来,低声道:“公子莫非同摄政王在一起了?” “胡说,没有。” 听到沈月否认,高仲挠着头不解:“那摄政王干嘛准备这么多东西,还说今晚继续来看您?” 他小声嘟囔:“夜探香闺,不是在一起又是什么?” 第227章 不请自来 面对高仲质疑的眼神,沈月一个头两个大, 朱谨这番行为就连高仲都会误会,更别说其他人。 将面具放回箱子里,沈月两手搭住上扬的箱盖用力下按,将箱子中的珠光宝气关在黑暗中, 沈月眸色沉沉,对雨晴吩咐:“将摄政王送来的东西规整入库,” 依着朱谨的性子,既然费尽心思将东西送了过来,就定然不会再接受她退还过去, 与其来回推拒伤了情分,不如日后找机会还回去。 她顿了顿,指着装着布料面具的箱子道:“面具让人打个架子放在妆台旁,再寻几匹素净的料子裁几身衣裳,” 朱轩禹虽然追封的是亲王,但他的丧事全都按照的储君仪程, 接下来定然会有二十七天的丧期,她的衣裙为了搭配黄金面具大多都是艳色,这会儿穿不大合适。 雨晴瞄了眼凝香,见她站在沈月身后没有动态,心松了松,挺直腰背吩咐小丫鬟将箱子分门别类抬到库房。 院子人来人往有些躁杂,沈月看向高仲:“高先生,请挪步随我到一旁商议些事情。” “属下遵命。” 沈月体虚且小日子在身上,凝香担心她吹了风加重疼痛,便带着小丫鬟将暖阁收拾出来,又点上味道浓重的熏香遮盖血气。 一切收拾妥当,凝香在门口侯着,将内里空间留给沈月与高仲二人。 “高先生坐吧,你我二人不必拘谨。” 沈月歪坐在软榻上,指着桌案另一边对高仲道:“你不是外人,我也懒得装模作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啧,公子还真是不见外。” 高仲向来也不是什么中规中矩的繁儒书生,闻言左右脚互相帮助,将布鞋蹬掉后爬上榻,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红澄澄的茶汤透着一股甘甜,高仲咂了咂嘴:“公子日后少喝茶汤,改成这个将养气血对身体好。” “知道了,” 沈月拉过薄毯盖在膝上,目光幽沉道:“高先生,我在想,宋家的婚约是否该履行了。” 她昨晚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成婚对她而言有利无弊。 宋成是她自己手下之人假扮的,她成婚后也只是多个宋家妇的称呼,成为便宜继母而已, 而成婚,不仅可以断了朱谨的念想,也能让定远王府和其他人不再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公子可是因为摄政王近来的举动?” 略微思索,高仲就明白了沈月的想法,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看着二人之间的往来,自然知道摄政王对自家公子是什么心思, 再联想到近来摄政王的举动,他顿时猜出前因后果。 “是,高先生是向来知道我心思的,我不愿成为笼中雀,” 沈月叹了口气,撑着额角勾出一抹苦涩:“随着朱谨权势越发大起来,我担心日后会一发不可控制。” 朱谨能做出让听风去接她的举动,难免会做出其他宣扬心意的事情来。 上位者不需要伸手,只要他表现出一丝喜欢,自然会有人想方设法将他喜欢的人或物送到他面前。 人心易变,不得不防! 朱谨再怎么样,至少不可能做出夺人妻的荒唐之举。 “公子此举可行,但仍然有些不妥当。” 高仲认真思索,折扇在手中张合发出唰唰声:“摄政王是知晓宋四身份的,又怎能不知您嫁给宋四是假婚?” 他眉头紧锁接着道:“再有,若是摄政王真的有那个心思。您认为区区宋家旁支敢跟摄政王抢人?” “高先生的意思是?” 沈月对高仲想说的话有了猜测,手忍不住抚摸手腕上的机关镯, “公子应当寻一个有足够身份地位,能让摄政王忌惮的夫君,才能免去后顾之忧。” 高仲目光闪了闪,手抵着唇瓣清了清嗓子道:“您身边正好有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岭南潘家是天下读书人之师!历朝历代哪位皇帝不礼待?您若是成为岭南潘家的主母这些烦恼全部迎刃而解。” “不行!” 沈月拒绝:“我对潘子恒无意,不能耽搁了他。” 潘阳帮了她许多,她怎么能自私地让潘阳和朱谨对上? 感情一事,总归有冷却的一天, 届时依着潘家的身份地位,潘阳定能寻到一个举案齐眉的妻子共度余生。 “就宋家吧!” 沈月指尖轻轻敲击着杯盖,下定决心:“越快越好,最好等朱轩禹的孝期一过就立马成婚,仪式简单一些莫要张扬,至于主婚人,就请荣国公夫人吧。” “会不会有些仓促了?” 高仲掰着手指:“三媒六聘,还有嫁衣......” “啧!高先生真当我嫁人不成,凑合凑合的了!正好这阵子京都乱得很,没有人会将精力放在这门婚礼上。” 沈月挑眉:“不过就是个形式,搬个院子罢了。” “也是,” 高仲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日子太紧,两人商议着将仪程省了又省, 正商量得热火朝天,房门被敲响,凝香道:“姑娘,摄政王殿下来了,” 朱谨这个点光明正大地上她的院子? 沈月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冷声道:“让他到正厅等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不必,不需要如此见外。” 朱谨应声瞬间,已经推开暖阁屋门,将珠帘之后的场景尽收眼底。 沈月盖着薄毯坐在矮榻上,在她身旁,高仲悠闲地歪躺着,手中还捏着半拉葡萄。 见着房门被推开,榻上的两人神色各异, 沈月菱唇绷成一条直线,杏眸暗沉,隐隐透着怒气, 高仲两眼瞪大,一个鹞子翻身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将吃了一半的葡萄放回桌上:“摄政王殿下......” 凝香为难地站在门口:“姑娘,这......” “没什么你在门口守着。” 沈月颔首,示意凝香将房门重新关上。 珠帘叮咚作响,说话间,朱谨已经站在榻前,眉目阴沉。 在朱谨冷厉的视线中,高仲穿鞋的动作僵住, 他咽了口唾沫,索性光着脚站在地上将鞋抱在怀中,讪笑:“摄政王殿下,女公子,你们先聊,鄙人这就退下!” 第228章 不是一条心 沈月瞄了眼高仲慌乱的神色,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而后抬眸望向朱谨替高仲解围:“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听到沈月说话,朱谨收回落在高仲身上的目光,微微侧身面向沈月,清浅道:“本王正好经过这里,便想着进来看看你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沈月眉头紧蹙,不赞同道:“殿下,此举于理不合。” “你放心,对外我是来看沈四姑娘的,” 沈月这幅避他如砒霜的模样看得朱谨心头憋得发疼, 薄唇抿出一抹讥笑,他目光落在沈月脸上,淡漠道:“沈四姑娘虽然未入摄政王府,但毕竟因为本王受了惊吓,本王来探望,于情于理都是应当的。” “殿下说的是。” 沈月淡淡应声,余光扫过高仲鬼鬼祟祟抱着鞋偷溜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高仲这副模样像极了偷情被抓的奸夫, “嗯?”朱谨疑惑, 沈月收敛笑意,正色道:“多谢殿下替我在太后面前美言,让我出了一次风头。” 虽然这风头没什么用, 但朱谨毕竟是用了心的,该谢还是要谢的。 “你我二人,无需多言,” 朱谨坐在高仲坐过的位置上,目光划过桌上剩下的半拉葡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沈月和高仲之间自然而亲近的模样,是沈月同他不曾有过的。 心像是突然被刺扎过。 朱谨伸出两根手指将葡萄拨到一旁,装作无意地问道:“方才见你和高先生相谈甚欢,不知是什么趣事,阿月也说与我听一听?” “倒也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 沈月下意识敷衍过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成婚一事若是被朱谨知道会突生波折,不如先瞒下来,等日子定下来再告知与他。 “哦,这样啊......” 凤眸微眯,朱谨眸光暗了暗, 两人心中都装了事,不免都有些走神,茶盏中温热的茶水渐渐凉透,朱谨起身揉了揉沈月细软的发丝, “我就是来看看你,给你送来的东西你只管用,对我而言,阿月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沈月还未从朱谨亲昵的动作中缓过神,就听见朱谨近乎宠溺的话语, 心脏猛地一缩,眼皮遏制不住地狂跳。 不行,成婚的事情必须提前! 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 太后和摄政王先后给沈月送赏赐,京都各家也跟着风向送来补品,朱谨走后陆陆续续便有管家将礼品送到门房。 沈月让雨晴一一记下,那家送了哪些东西,以便后续还人情。 沈老夫人每日听下人禀告哪家又送来了哪些东西,心疼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早知道沈月那丫头有如今的造化,当初就不应该任由宋氏那两母女磋磨她,让她同沈家的关系闹得这么僵。” 刘嬷嬷扶着沈老夫人的手,宽慰:“老夫人放宽心,县主如今只能嫁给宋四爷做填房,这辈子也只能局限于县主这个身份了,” “那不一样!月丫头只是订婚,还未成婚中间就可以有变数。” 沈老夫人拨弄着佛珠,懊恼:“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月丫头与沈家离了心,甚至心怀怨怼。” 就嬷嬷眸光闪了闪:“老夫人,就如同您说的,县主同沈家不是一条心,您再怎么替她费心筹谋也是一场空,不如将精力放在四姑娘身上。” 她左右望了望,低声道:“摄政王如今势头强劲,眼看着就是下一任皇帝!四姑娘进府可就是宫中的娘娘!再生下个一男半女的,最低也是四妃之一!届时您可就是小皇子的外曾祖母!” 沈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个老货看得倒是透彻。” “不过......” 刘嬷嬷顿了顿,目光落在正院的方向,忧心道:“如今夫人性子左,四姑娘和公子又不是她亲生的,就怕她心生怨恨做出点什么糊涂事,坏了四姑娘名声。” “怕什么,宋氏如今同圈养的牲畜一般,能掀起什么风浪。” 沈老夫人满不在乎地往回走,笑容轻蔑:“宋家如今自身难保,哪儿还有功夫管宋氏。” “老夫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夫人一时想不开鱼死网破,在四姑娘入摄政王府之前自尽,那四姑娘不得守孝三年!公子也三年不得科举!” 刘嬷嬷尽可能地夸大:“夫人是嫡母!又是沈家夫人!她若是死了,四姑娘和公子不得不守孝!就连老爷也会受到影响!” “这......” 沈老夫人脚步顿住,脸上也多出几分凝重之色:“是得想个法子,” 刘嬷嬷低垂着头,仿佛没听到沈老夫人的喃喃自语,一如既往地伺候老夫人午憩,待确定沈老夫人睡熟后,她一路躲闪着来到沈盈秋院中。 “老奴见过四姑娘,”刘嬷嬷躬身行礼,姿态恭敬。 沈盈秋放下手中笔墨,上前托起刘嬷嬷,柔声道:“嬷嬷快请起,日头炎热辛苦你中午走这一遭了。” “四姑娘说哪儿的话,您能看得上老奴,是老奴祖坟冒青烟了!” 刘嬷嬷笑着恭维,将今日福寿堂发生之事事无巨细地告诉沈盈秋: “老奴按着您的吩咐,将夫人玉石俱焚的后果旁敲侧击的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瞧着也动了心思,怕老夫人起疑,老奴没敢多说,等过几日老奴再挑着合适的时候将姨娘在老夫人面前提一提。” “嬷嬷做得不错,” 沈盈秋转身,从盒子中摸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塞进刘嬷嬷手中,笑道:“嬷嬷对我们母女三人的心意,我们定然不会忘记,这些银两给嬷嬷裁几身秋衣。” 刘嬷嬷微微颠了颠,感受到荷包中实沉沉的重量,笑得合不拢嘴, “老奴多谢姑娘赏赐!” 拿了好处,她说得越发卖力,将沈月院中的动向也一并告知。 “摄政王殿下给县主院中送了九个箱子,老奴本也想着打听一下装的是哪些,可县主院中跟铁桶一样,老奴插不进去。” 第229章 突兀上门 刘嬷嬷话音落下,沈盈秋目光不由自主瞥向屋内东南角的朱漆箱子,眸光闪烁, 摄政王对她的二姐姐还真是上心,借着给她送礼物的由头,实则是送东西讨二姐姐欢心。 不过那又怎样?她要的从来不是谁的喜欢, 比起男人,握到手中的才越发让人安心, 送走刘嬷嬷后,沈盈秋召来贴身丫鬟:“让人多加一些致幻的药,一定要赶在宋家起复之前让她把夫人的位置让出来。” “喏,” 丫鬟领命而去,沈盈秋坐回榻边,从针线篓中翻出葫芦形状的荷包放进匣子中, “二姐姐身体不适,我这个做妹妹的不去看看于理不合,挑拣一些补品,随我去看一看二姐姐。” 主仆二人踏着夕阳来到竹园,夕阳洒在竹叶上,勾勒出淡金色的光芒。 小丫鬟来来往往,不断往院中搬着礼盒。 “四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通禀县主。” 丫鬟欠身行礼后小跑入内,不一会儿雨晴脚步匆匆迎了出来, “四姑娘请!姑娘在暖阁等您。” 雨晴一边引着沈盈秋往暖阁方向去,一边解释:“院中乱糟糟的,小丫鬟不懂事怠慢了您,还望您莫要放在心上。” “无妨,本就是我不请自来。” 沈盈秋目光不经意扫过丫鬟手中捧着的礼盒,关切道:“二姐姐身体怎么样了?可有好一些?” “承蒙四姑娘挂念,我们姑娘如今勉强能起身。” 雨晴撩开帘子,福身:“四姑娘请。” 暖阁熏香浓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萦绕鼻尖,沈盈秋目光闪了闪,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什么悲伤过度晕厥都是托词,应当是沈月小日子来了,摄政王不忍沈月受累,这才找了个借口让沈月留在府中休养,免去守灵之苦。 抱着匣子的手收紧,沈盈秋不免重新审视摄政王对沈月的看中。 这已经不单单是维护了,说是宠溺也不为过! 看来想在摄政王府站稳脚跟,用沈月倒是最简便的法子。 “四妹妹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歇一歇。” 沈月凝视着沈盈秋低垂着头,站在门口拘谨的模样,眼神微动, 她这个四妹妹伪装得够厉害的, 若不是她查到沈盈秋做的那些事,都会误认为沈盈秋是个人畜无害的小白花。 “二姐姐,盈秋不请自来还望二姐姐莫要怪罪。” 沈盈秋抱着匣子跪坐到沈月对面,让匣子推到沈月面前,甜甜笑道:“新得了块料子,就想着给二姐姐缝个香囊。” “多谢。” 沈月瞄了眼摆在匣内的香囊,将盒子递给雨晴:“四姑娘精心绣的,寻个妥帖的地方,好生放着。” 雨晴秒懂,行礼后接过匣子退下。 “二姐姐,不瞒您说,盈秋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想请二姐姐帮忙。” 沈盈秋让丫鬟退出去,双手并排搭着桌案,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二姐姐若愿意帮忙,盈秋日后定会记得您的恩情,若您不愿也没关系,您只当我今日没来过就是。” 沈月搭着杯盖的指尖停顿,抬眸,望着沈盈秋咬着下唇的忐忑模样,唇角勾起, “究竟是何事,四妹妹先说说,都是自家姐妹,若是能帮上的,我定然是竭尽全力帮的。” “可你也知道,” 沈盈秋晶亮的眸光中,沈月话头一转,幽幽叹息道:“我空有一个县主的名头,实际只是个没本事的弃女,爹不疼娘不爱,也没有什么厉害的手帕交,估计帮不上什么大忙。” “二姐姐说笑了,” 沈盈秋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揪着帕子面露愁色:“二姐姐是知道我身份的,盈秋和三哥虽说是同姐姐一天出生,但身份却是天差地别,” 她苦笑,眼底流露出哀伤:“三哥同我虽说是侥幸记在了母亲名下,有了嫡子嫡女之名,可终究不是母亲亲生的,母亲对我二人并无好脸色。” 她顿了顿:“母亲满腹心思都放在长姐身上,其余人对她而言都是无关紧要之人,甚至在她觉得我们挡了长姐路的时候,不惜痛下杀手......” 眼泪不受控制从眼眶溢出,沈盈秋别过头抹着泪,泣不成声: “三哥与长姐不合,她便将三哥随意丢进个书院,意图养废三哥, 我与姨娘同父亲多说一句,她都怕我们抢了长姐的父爱,指使下人对我们母女处处为难......” “哦,” 沈月淡淡应声,垂眸长睫遮掩眼底异色,取过干果在手中慢条斯理地剥着, 沈盈秋本想借着宋敏对她们三人的不好来勾起沈月的共鸣,却不成想沈月脸上毫无动容之色,仿佛真的就是在听故事一般, 眼神暗了暗,沈盈秋直言道:“盈秋知道母亲也曾三番四次想置二姐姐为死的,这才冒昧前来,想和二姐姐合作。” 绕了半天,终于进入正题了, 沈月眉眼动了动,将剥出的果仁放进玉碟,抬眸眸光晦暗:“合作什么?” “盈秋知道姐姐想尽快嫁人,以避开摄政王殿下的爱慕。” 沈盈秋抬手,用手中帕子一点点拭去脸上的泪痕, 她半敛着杏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暗色剪影, “可姐姐有没有想过,一旦母亲离世,您就必须得守孝三年,届时您的算计将会成为一场空。” 沈月柳眉紧蹙,指尖用力,果壳受力裂痕从桌面相触的地方向上蔓延, 终究还是露出獠牙了吗? 唇角上扬,她盯着沈盈秋淡漠道: “母亲身体康健,又怎么可能突然暴毙。” 除非,有人在中间动手脚,而那个人,呼之欲出。 沈盈秋这个时候上门,原来是想用宋敏的命和她做交易! “世事无常,二姐姐又怎么会不知呢?” 沈盈秋见沈月手边的茶杯空了,微微起身,执起茶壶替沈月将水续上, “二姐姐,我们不是敌人,至少目前不是。我要的皆是你不要的,你想要的,我亦可以帮你。” “二姐姐派人查我,应当也知道父亲的暗探都在我手中,” 她清浅一笑,杏眸回视沈月:“正巧我在贺家安插的人手得知了一个有趣的消息,二姐姐难道就不想知道吗?” 第230章 奸生子 茶水在杯中冒着热气, 沈月目光掠过挪动的茶壶,而后顺着沈盈秋的手一路向上落在她同自己相似的眉眼上。 沈盈秋低垂着眉眼,柳眉入鬓,红唇噙着一抹浅笑, 黑亮长发上别了一支素色银簪,月白大袖拖拽在桌案上,仿若流水向下滑落, 浑身散发着柔弱清冷的气质。 “依着四妹妹的能力,想做什么根本不需要我出手,又何必多此一举。” 沈月捻着干果在桌案有节奏的轻敲,菱唇漾出一抹清浅的弧度: “不过四妹妹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不知道多少人都被四妹妹平时的表象瞒了过去。” 沈毓婉一直自傲她是沈家嫡长女,却不知沈崇文这些年一直将心血全部灌注在沈盈秋身上, 可还有一点让她始终想不明白,沈崇文怎么会偏偏挑中沈盈秋呢? 莫非真的只是因为沈盈秋像林姨娘,像他那被宋家害死的白月光? “不瞒您说,姨娘待我极好,她为我付出一切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后只能做个游魂野鬼。我要沈夫人的位置!” 沈盈秋眸光冷了下来:“其实二姐姐有一件事做得让我看不明白,” 她抬眸,歪着头望向沈月:“母亲买通人污蔑你清白,关键人证明明就在二姐姐手中,二姐姐为何不将人交出来?若是那个人出现,母亲就不只是听信谣言损害皇家名声一个罪名了,莫非二姐姐还顾念着所谓的血脉之情?” “倒也不是。” 沈盈秋的话将沈月的思绪拉到半月前, 宗室调查宋敏污蔑她清白一事,她先是准备利用宗室的能力直接让宋敏直接进尼姑奄, 但这个想法在得知沈崇文的算计后,被她暂时搁置了, 她还需要借助宋敏让宋沈两家决裂, 便只是送了部分证人过去,让宋敏的罪名从构陷变成听信谣言。又设计让沈老夫人借着这个错将宋敏从宋家强制压了回来虐待。 比起宋敏定罪进尼姑奄,她留在沈府的作用会更大一些。 “依着四妹妹的能力,直接让老夫人休了母亲不就好了?” 沈月避而不答,转而道:“四妹妹如今是摄政王的人,就这一个要求,想必老夫人会答应的。” “让老夫人休了母亲容易,但是妾室扶正难。” 沈盈秋笑意不达眼底:“但如果二姐姐也认可姨娘,一切就不一样了。二姐姐帮我让姨娘扶正,我帮二姐姐处置贺府的温姨娘。” 她定定地望着沈月:“更何况,她是我们的仇人,二姐姐能容忍她继续坐在这个位置吗?长姐离世她恨极了你,若是知道你急着成婚,她绝对会玉石俱焚!” 见沈月面容松动,沈盈秋放软声音道:“二姐姐,她被休,对我们都好!” 说完她不再继续劝,而是端起面前茶盏小口小口抿着,给沈月思考的时间。 安静的室内只剩下茶盏碰撞的清脆声,和沈月手指敲击桌案的沉闷声。 沈月垂眸盯着桌面,仔细思考着沈盈秋的话。 如沈盈秋所说,至少目前她和沈盈秋的立场并不冲突。 沈盈秋想进摄政王府,虽说是用了手段,可朱谨最后也接受了的,她又有何立场去指责? 沈盈秋想要宋敏被休,她想要宋敏死,目标一致, 至于林姨娘做沈家主母还是谁做沈家主母,对她而言并无太大区别。 “你容我思考一晚。” “那盈秋静候二姐姐佳音。” 沈盈秋带着丫鬟离开后,雨晴进门:“姑娘,可要用晚膳?” “可,” 沈月起身,掸了掸因为跪坐而褶皱的衣裙,淡声道:“一会儿凝香回来,让她带着账本到书房寻我,我要与她对账。” 朱谨走后,沈月担心夜长梦多,便直接将凝香给派了出去,让她抓紧准备成婚一事。 红绸宴席,聘礼陪嫁,哪一样都不能少! 还有宋敏一事,也必须在沈崇文返回之前解决! 这样一算,时间又再次紧迫起来! 沈月将合作的消息递给沈盈秋后,她派人将温心慧的消息送还给沈月,当做是定金, 沈月展开纸条,看完上面的内容,眼角抽了抽, 温心慧老蚌怀珠,竟然怀上了贺靖的孩子。 沈盈秋的贴身丫鬟束手站在一旁,低声道:“我家姑娘说了,既然答应帮县主解决温姨娘,那就定然不会让县主烦神,县主有何想法,只管告诉奴婢,回头等着验收成果便是。” “啧啧!四妹妹这话还真是霸道。” 沈月柳眉微挑,歪坐在榻上,红唇勾起一抹冷厉的弧度, “具体要让她落到什么下场,本县主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这样,先将温姨娘有孕的事情宣扬出去吧。” 届时不需要她出手,自然有人会上赶着弄死温心慧。 明慧公主几次请求太后想嫁给贺靖,最终因为温心慧入贺府的事情,被太后驳回, 为了让明慧公主早些死心,太后指了礼部尚书的小儿子给明慧公主做驸马, 明慧公主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若是知道温心慧怀孕的消息,还不是一点就炸? 沈盈秋的丫鬟领命欲走,又被沈月叫住,沈月指尖勾卷着垂坠在胸口的发丝,冷笑: “如果本县主没记错的话,这个孩子应当是偷情时候怀上的吧?奸生子?” 啧啧,也不知道贺夫人脸会不会气绿。 * “嘭!” 贺府正房, 贺夫人将手中茶盏狠狠砸在贺靖身上,气得脸色发青:“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 “你不是说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利用温心慧推拒赐婚后就将她当个摆设放在后宅?” 她将桌子拍的嘭嘭作响,气得浑身发颤:“那你告诉我,她肚子里那个孽种又是怎么回事!我贺家竟然出了个奸生子还传得满城皆知!简直是奇耻大辱!” “母亲,您听我解释......” 贺靖跪在堂中,额上被茶盏砸出一块红肿,湿漉漉的衣摆挂着茶叶梗,狼狈不已。 第231章 怒急攻心 双拳在身侧握紧,贺靖身形跪得笔直,沉声道: “在得知慧娘怀孕的第一时间,我就已经让人将大夫拦了下来,请他在府中小住,消息能传出去,定然是府中出了内贼。” 他俯身,姿态恭敬:“事已至此,一切都是我的失察之过,不论母亲如何惩治,儿绝无二话,但还请母亲莫要气坏了身子!” “惩治?就冲你做下的错事,请家法都不为过!”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儿子,贺夫人嘴上说着气话,心中也是心疼儿子的, 她卸了口郁气,恨声道:“这次事情绝不是意外,应该是那个贱女人居心叵测,故意不喝避子汤想要怀上你的长子。” “这个孩子不能留!趁着月份还小,一碗堕胎药送他归西去!” 贺夫人放在小腹处的双手收紧,眉目浮现一抹阴沉: “你也老大不小了,等阵风波下去,该给你寻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了,你的后院总归要有主母管着,省得那人兴风作浪。” 贺靖身子僵了僵,叩首:“一切全凭母亲做主!” 他顿了顿,犹豫:“只是这样,慧娘是不是会同我离心?若她不愿意帮忙,我接触镇西军那些人就得多费周折。” “是有些难办......” 贺夫人眉心紧皱,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浅抿一口:“你先起来,容我好好想想,你回去探探那女人的口风,如果她还要点脸,就会主动提出堕胎。” “我明白了。” 贺靖拍了拍膝上的尘土起身,丫鬟正准备伺候他换衣,被他挡了下来, 眸子微眯,他就这样一副狼狈的姿态去了后院, 彼时,银珠正端着保胎药劝慰, “姨娘,这个孩子可是大爷头一个孩子,您若是能生下来,日后在贺府也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 温心慧别过头望向窗外,眼眶红肿, “珠儿,你让我怎么甘心?” 生了这个孩子,她和朱谨就真的回不去了, 他们中间已经隔了一个镇西王,如今又隔了一个贺靖, 即使朱谨愿意,他身后的那帮书生也不会同意朱谨纳一个二嫁之人。 “姨娘,人应该活在当下,您如今是贺府的姨娘,若是被大爷知道您还念着不该念的,您日后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银珠将保胎药递到温心慧面前,苦口婆心道:“您只要生下这个孩子,不管她是大爷的长子或者长女,那都是有特殊感情的,您收收心,好好笼住大爷比什么都强。” 银珠咬着下唇,下定决心道:“恕奴婢直言,您从镇西王妃落到如今的下场皆是因为妄念太重!您该放手了!再不放手这京都就真的没有您的容身之所了!” “你放肆!” 被戳中痛点,温心慧兀地起身,一掌劈向银珠, 银珠不敢躲闪,硬生生挨了温心慧盛怒的一掌,瘫倒在地嘴角溢出血丝, 漆黑的药汁四处飞溅,银珠撑着跪在榻下,以头叩地劝谏:“姨娘!您今天就是杀了奴婢,奴婢也要将话说完!” 忍住胸口翻涌的血气,银珠悲泣道:“小世子如今被摄政王接到摄政王府抚养,别说是您,就连温家想要上门探望都吃了闭门羹!” “镇西军那些忠心于镇西王的将军恼怒您给镇西王戴了绿帽子,恨不得将您沉塘,” “温家姑娘们因为您偷情一事抬不起头来,三姑娘,五姑娘原本定好的婚事都因为此事被退了婚,公子们出门更是被同窗取笑家中出了个荡妇!” “姨娘!除了贺府,您再无容身之地了啊!就当奴婢求您,您一定要将腹中的孩儿保住!” “砰砰砰!”接连不断的磕头声在安静的室内震耳欲聋。 温心慧呆呆的望着银珠,深入骨髓的冷意从胸口溢出,蔓延至四肢百骸, 牙齿不受控制的上下磕碰,咯吱作响,她捂着胸口,颤声道:“你再说一遍!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杀了你!” “就算再说十遍千遍,奴婢依旧是同样的说法!主子!您如今不再是呼风唤雨的女将军!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妃!您只是一个妾!一个随主母处置的贵妾!” 银珠泪流满面,额头因太过用力磕头而淤肿一片,隐隐渗出血丝。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温心慧,绝望道:“主子,您究竟要多久才能从魔障中醒过来......” 温心慧抬起的手无力垂下,不知不觉眼泪已经落了满脸, 是啊,再怎么不想面对,她被众人所厌弃已经成为事实, 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仿佛镜花水月,化作泡影消散, 她如今只是贺家后宅的一个贵妾,不能随意出府,甚至连上桌和正经主子一同用膳都不够身份。 “呵呵呵......” 温心慧瘫坐在榻上,她这般苟活究竟图得什么? 她想要的一切遥不可及,她所在意的人全部众叛亲离。 气血攻心,猩红的血液顺着唇角大股大股涌出,温心慧两手撑着榻,眼前一阵阵发黑,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在眼前冲着她指责谩骂。 脑海中嗡鸣一片,不断高速旋转的黑白小点在眼前萦绕,她慢慢合上眼,唇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 就这样吧,她累了, 若是能就这样长睡不醒,也不错...... “主子!主子您别吓奴婢!” 昏迷前,温心慧见银珠面露骇然之色朝着自己扑过来,下一秒黑暗将整个世界笼罩。 温心慧闭着眼向前栽倒,银珠慌乱的撑着她下坠的身体,高声叫喊:“来人!快来人啊!姨娘吐血晕倒了!” “快去叫大夫!” 银珠的声音传遍整个院子,贺靖听后,赶忙冲进室内从银珠怀中接过温心慧, 瞥见温心慧唇角血迹,他眉间笼罩着阴云:“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 银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抹了把唇角的血迹,嗓音嘶哑:“姨娘正喝着保胎药,听说京都都在传小主子是奸生子,一时间气急攻心吐血昏迷。” 她不动声色瞄着贺靖脸色,接着道:“姨娘自从知道有孕后,整日护着小腹生怕小主子有何闪失,今日听着别人编排小主子,哪里还能忍得住心中悲愤!奴婢斗胆求大爷替姨娘和小主子做主!” 第232章 计划提前 听了银珠的哭诉,贺靖抱着温心慧的手紧了紧, 他抿着唇:“此事容后再说,先让大夫给慧娘看看。” 给温心慧看诊的大夫本就被贺靖扣在贺府前院,丫鬟将人带过来一共也就一刻钟的功夫。 粉色窗幔掀起一角从锦被中露出一只素白的手, 贺靖站在一旁,盯着大夫皱着眉给温心慧把脉的动作,眸色沉沉,心中陡然掠过一个想法, 温心慧这一胎本就不稳,若是能因为情绪大起大落流产,一切都变得顺畅起来, 贺家不用逼着温心慧滑胎与她伤了情分,温心慧腹中的胎儿也不会再给贺家带来负面影响, 等到京都有其他的新鲜事,奸生子一事自然会被众人抛之脑后。 这个想法一出,便越演越烈, 背在身后的手收紧,贺靖道:“温姨娘腹中胎儿可有影响?” 大夫细细把脉后,摇头叹息道:“温姨娘年纪不小,坐胎本就艰难,如今温姨娘急火攻心导致心脉受损,十有八九恐怕......” 听了大夫的话,贺靖眼底掠过一抹暗色,抵唇冷肃道: “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温姨娘腹中的胎儿,需要什么药材只管上贺府的库房支取便是!” 银珠跪坐在榻边,闻言激动的对着贺靖磕头,感激道:“奴婢替姨娘和小主子谢大爷!” “咳!你好生守着慧娘,本将军前面还有公务,等慧娘醒了务必第一时间告知本将军!” 贺靖走后,银珠见大夫依旧面露忧色,急忙拽住他的袖口问道:“大夫,我家姨娘什么时候能醒?” “哎......” 大夫摇了摇头,扯回袖子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温姨娘自己不愿意醒来,用再好的药也没用!你们还是赶紧想想办法激发一下她对生的欲望,否则......” 银珠心中咯噔一下,身子一时间仿佛被抽去力气一般, 一连两三日,温心慧如同活死人一般躺在榻上毫无醒来的征兆。 银珠眼下青黑,颓然地跪在温心慧床头, 她只是想让主子认清现实,却不成想害了主子! 她无力地跪在温心慧榻前,望着床榻上仿佛熟睡的女人,悔恨涌上心头。 都是她的错!主子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她怎么能将主子的伤疤一遍遍揭开撒盐! “主子...是奴婢的错...求求您醒过来吧......” 银珠捧着温心慧的手,弯曲的腰背不断颤抖,想起大夫说要激发温心慧生的欲望,她咬咬牙,厉声道: “安乐县主将主子害得这么惨,主子就当真忍得下这口气任由她耀武扬威吗?” “前几日摄政王殿下借着给沈四姑娘送礼物,给安乐县主送了整整九大箱的奇珍异宝!您若是不阻止,安乐县主入摄政王府是迟早的事!” “主子,安乐县主被太后夸赞后,如今在京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风光的很!您真的就甘心吗?” 银珠一边说,一边留意温心慧,看到她睫毛颤动,顿时知道她猜对了! 比起其他的,主子对安乐县主的恨意更重! “主子,您还有机会的!等您将安乐县主五马分尸,您可以离开京都,奴婢曾经听说巫族有易容换貌之能!等报完仇后,您可以换个身份重新出现在摄政王身边!” * 胎像不稳,昏迷不醒? 沈月看着沈盈秋送来的消息,眼神幽冷, 因为受不了打击,所以昏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逃避现实吗? 将消息在烛火上点燃,沈月唤来凝香, “我与四妹妹做了交易,我帮林姨娘上位,” 沈月清冷道:“如果我成婚,沈崇文定然不会放弃这个好借口回京,我们必须在他回京前,让宋沈两家的关系达到冰点,届时再出现小妾扶正一事,宋家只会更加恨沈崇文。” “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安排,您看那日合适?” 凝香只是略微思索,心中便已经有了大概的章程,她道:“正院的丫鬟我已经安排好了,从正房到后门的丫鬟婆子我也已经打点好了,只等您下令,就可以动手。” 手中书册翻页,沈月望着书册上谋而后定四个字眼神放空, 两手将书本用力合上,她抬眸,幽沉的眸光透着无尽冷意,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宋敏已经在沈家呆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下人在沈老夫人的授意下对宋敏轻慢至极, 沈月安插的小丫鬟以食物有慢性毒药的投名状获取宋敏信任后,宋敏不愿再进食,整天被老嬷嬷扯着头发灌汤药,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对沈家,沈老夫人的恨意早已经深入骨血。 凝香领命退下,沈月起身,从棋盒中摸出一枚白子落上棋盘, 宋敏这一步走出去,接下来就是宋家了! 沈府正房, “放开我!我要让长兄把你们通通杀光!啊!” 宋敏被三个膀大腰圆的老嬷嬷压跪在角落,嗓音嘶哑地哭嚎, “沈家那个老不死的给我下药!我要告诉长兄!让沈家满门烬灭!” “啊!” 干枯凌乱的长发被嬷嬷用力向后扯,宋敏疼的大哭,被迫仰着头迎上汤碗, 为首的嬷嬷三角眼倒竖,蒲扇般的大掌用力掐住宋敏下颌,冷笑: “夫人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老夫人好心好意让厨房给你炖煮补药,你还整日对老夫人污言秽语的谩骂。” “滚!滚开!别碰我!” 汤碗靠近唇边,清澈的补汤散发着浓浓香味,宋敏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旋即一脸恐惧地向后挣扎, “别以为我不知道里面放了慢性毒药!放开我!” “夫人莫要耽搁大家的时间,乖乖喝了省得受罪。” 嬷嬷左右使了个眼色,站在宋敏两边的嬷嬷立刻用力将宋敏制住, 下颌被暴力掐住,热汤被强制灌下。 “咳!咳咳!” 宋敏瘫软在地仿佛一滩烂泥,嬷嬷拽着头发将她拖拽到屋子中间,锁链叮咚作响, 嬷嬷拽起宋敏的手,咧嘴一笑:“老夫人说了,夫人嘴不干净,要用针刑惩治!” 第233章 出逃 室内凄厉的哀嚎持续良久, 后窗角落,一道瘦小的身影紧紧贴着墙根,等到房门重新上锁, 碧叶趴在窗边小声呼唤:“夫人,夫人您还能坚持得住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敏趴伏在地上的手指动了动,旋即一声嘶哑的闷哼从唇齿间溢出。 只是手指的动作,连带的浑身细密的针孔跟着痛了起来, “夫人?夫人?” 惊慌失措的呼唤声在窗外不断响起,声音渐渐高了起来, 宋敏生怕最后一个希望也离她而去,她强忍着疼痛曲起上身:“我在......叶儿......救我......我坚持不住了......” 低低的哽咽声仿佛幽魂在诉说凄苦,宋敏蜷缩成一团,眼底的眸光灰暗, 这样地狱般的日子仿佛无穷无尽,再也看不到希望, 她不如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 可想起被蒙蔽的父兄,强烈的不甘心又让她不愿放下, “夫人!虽说准备不全,但奴婢愿竭力一试,帮您今晚逃出去,您坚持住!今晚奴婢来接您!” 碧叶的话让宋敏重新燃起希望,她缓缓坐直身子,红肿的双眼想哭却流不出眼泪,只剩下刺痛。 “好!” 她声音透着解脱,与其被软禁在房间里等死,不如背水一战,哪怕是死,她也算是离开了这间屋子。 夜幕降临,本该给宋敏灌药的几个婆子不知为何却没来, 以至于她身上的钢针也没人帮她取出,宋敏歪靠在床榻边,目光痴痴的望着窗户, 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兀的窗外响起碎裂声,宋敏精神一震,强撑着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紧张的发抖。 “夫人,您离窗边远一些!” 以防宋敏逃跑,主屋的窗户全被木条钉死,碧叶小心地将窗户撬开一个小洞,探进头:“夫人,您快出来!” 宋敏什么也顾不得,在碧叶的帮助下从窗户钻出,一路顺着小路往后门摸去, 角门之间被上了锁,碧叶便谎称是嬷嬷让自己去取东西, 守门的老婆子拎着碧叶提前送的酒,喝得醉醺醺的,将门打开也没细看。 宋敏躲在碧叶身后就这么一路来到后门,大气都不敢喘, 门栓被碧叶打开,碧叶语气焦急:“夫人快走!莫要被人发现了!” “好叶儿!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近在咫尺的巷道看得宋敏双眼发红,她迫不及待冲出去,就听有婆子叫喊:“有贼人!抓贼人!” 心下一惊,被虐待的条件反射让她手脚忍不住发软,眼看就要瘫坐到地上,向下滑的身子被碧叶搀扶住, 碧叶急切道:“夫人快走,奴婢替您拖着!您只管跑!莫要回头!快跑!” “哦......对!跑!” 混沌的大脑被碧叶的话破开迷障,宋敏慌不择路往外面冲去, 回头,就见碧叶冲自己微笑,两手张开将门扇死死挡住,粗长的棍棒从她头顶落下...... 宋敏眼前被泪水糊住,她不敢回头,只有一个念想,回宋家!找兄长! “叶儿......”她会给碧叶报仇的! 宋敏身影消失在巷口后,沈府后门合上, “做得不错,碧叶。” 沈月身影从暗处闪出,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从宋敏被碧叶带着从正院出来,她就带着凝香一直跟在两人身后, 望着宋敏狼狈的模样,前世的恨意被一点点抹平。 如今的宋敏对于她而言只是棋子。 拿着棍棒的婆子退在两旁,碧叶恭敬地跪在沈月面前, “奴婢不负县主所托,已经成功将夫人送出沈府。” “接下来几日,你还得受些罪。”沈月屈身将碧叶从地上扶起来:“你放心,事成之后本县主不会亏待你。” 宋敏回家只是这局的开端, 人在绝望之时会将拯救她的人当做救命稻草,会有特殊的情感, 碧叶就是她送到宋敏手中的救命稻草,再加上方才最后一幕, 碧叶在宋敏心中已经刻下浓重的一笔。 “这两日夫人应该就会带着宋家人打上门,届时我希望你能留在夫人身边,成为我的眼睛。” “县主放心!”碧叶躬身:“奴婢定会竭尽所能为县主分忧解难。” 对上碧叶澄澈的目光,沈月有一瞬间晃神,方才她在碧叶身上看到了凝香的影子。 握住团扇的指尖收紧,沈月话语不由自主轻柔了几分:“为了让这场戏更逼真,可能需要在你身上弄出一些淤青。” “姑娘放心,奴婢省的。” 碧叶左右望了望,突然从婆子手中夺过棍子,对准自己的腿用力砸下! 沈月还未来得及阻止,碧叶已经冲自己下了手。 “唔!” 骤然的疼痛让碧叶脸色煞白,她咬着唇,再次对着身上四处敲了下去。 “傻丫头,” 沈月眸光微动,叹了口气:“没必要这么重的!” “这样才会更逼真。” 碧叶惨白着脸对沈月粲然一笑:“不能因为这一点小细节坏了县主的大事。” 这小丫头,倒是个倔骨头! 沈月唇角勾起一抹欣赏的笑,从袖中拿出高仲给她配的止疼药丸半蹲在碧叶面前:“这药能止疼,会让你睡着,你放在身上,疼了就吃一颗。” 命婆子将碧叶搀扶到柴房后,沈月指尖扣着团扇,眸光幽幽:“派人告诉四姑娘,夫人已经出逃。” 安排好一切,沈月回院中睡了个安稳觉, 可福寿堂却因为宋敏出逃的消息灯火通明, “什么!宋氏逃走了!” 沈老夫人睡梦中被刘嬷嬷唤醒,本想发火,但听清楚刘嬷嬷说的消息后睡意顿时被吓没。 急忙握住刘嬷嬷手问道:“看得那么严实宋氏怎么会逃走!是哪里出了纰漏?可有派人去追?” 刘嬷嬷扶着沈老夫人起身,沉声道:“具体老奴也不清楚,四姑娘急匆匆过来,就说是出了大事,夫人逃跑了,老奴一听不敢耽搁,这就赶忙进来请老夫人了。” 拿过披风给沈老夫人披上,刘嬷嬷催促:“老夫人赶紧出去看看吧,四姑娘都要急哭了。” “让她管个家就管成这样!哪来的脸好意思哭!” 沈老夫人汲着鞋,不免对沈盈秋有些迁怒,她沉着脸,搭着刘嬷嬷手往外走, 帘子掀起,入目便是沈盈秋哭丧着的脸,她头发随意被发带束在身后,显然也是睡梦中被宋敏出逃的消息惊醒。 第234章 受辱 “祖母......” 沈盈秋低垂着头,绞着手指不安道:“母亲逃出府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人在府中不好好看着让她给跑了,这会儿问我怎么办?怎么不等到沈家家破人亡的时候再问我!” 沈老夫人手中佛珠拨动的飞快,待听到沈盈秋的哽咽声,反应过来方才的话有些重, 搭着刘嬷嬷的手坐下,沈老夫人揉着胀痛的额角,放软的嗓音依旧有些僵硬:“秋儿,到祖母这儿来。” 沈盈秋畏畏缩缩上前,半蹲在沈老夫人面前,仰头,素白的小脸满是泪痕,杏眸隐隐透着惧意。 沈老夫人拉住沈盈秋的手,拿出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叹息道:“祖母不是冲你发脾气,只是宋氏这一逃给沈家找了个大麻烦!祖母一时间又气又急,说话就重了些,你莫要往心里去。” “秋儿知道,祖母都是为了沈家着想。” 沈盈秋顺着沈老夫人的力道倚靠在沈老夫人膝上,沮丧道:“这件事确实是秋儿做得不到位,守夜的婆子已经被秋儿令人拿下,只等祖母发落。” “这时候先不用急着处理这群奴才,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将宋氏找回来。” 沈盈秋惊得直起上身:“可祖母,此刻还是宵禁的时辰!” “那也得找!” 沈老夫人一下一下抚摸着沈盈秋细软的发丝,浑浊的眼珠迸发出狠厉的冷光。 “派人去跟京兆尹说一声,太后娘娘赏赐给安乐县主的宝物被刁奴盗窃出逃,请他们帮着一起找!” 太后赐的宝物失窃,她们连夜寻找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宋敏出逃,深更半夜又无侍卫跟着,能不能安全无恙的到宋府还是两说! “去!将府中所有家丁全部派出去一起找!务必要将宋氏找回来!” “宋氏定然是想回宋府,再让一部分人将经过宋府的路全部堵住!守株待兔!” “喏!” * 黑漆漆的小巷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尿腥味,宋敏扶着墙跌跌撞撞往前跑, 方才若不是她警觉,已经被沈家的下人发现了! 沈家那个老不死的当真是要对她赶尽杀绝!竟然不顾宵禁也要派人来捉她! “小娘子,嘿嘿,小娘子来陪爷乐呵乐呵......” 宋敏只顾着往前跑,没留意地上竟然躺了一个人, 脚腕兀地被抓住,她吓得惊叫出声,双脚不停踩跺试图挣脱醉汉的钳制, “啊!放开我!放开我!” 嘶哑的嗓音仿佛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醉汉醉醺醺地睁开眼看了眼宋敏,顿时嫌恶的收回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哪儿来的女疯子!恶心死人了!不过......” 醉汉眯着眼在宋敏身上上下打量,目光落在宋敏白皙的脖颈,眼神顿时发生了变化,女疯子看着脏,但一身皮肉倒是不错! 上前两步揪着宋敏头发将她扯回来, 男女力道悬殊,纵使宋敏死命挣扎,却依旧被男人拖回角落, 她捂着领口衣衫,哭着求饶:“求求你放开我!我是宋家姑奶奶!你只要将我送回宋家,我兄长必有重谢!但你若是敢动我分毫,我兄长定然饶不了你!” “呵呵!你是宋家姑奶奶,那我还是皇帝呢!大半夜的指不定是那家偷人的逃妾!” 醉汉撕扯着宋敏身上脏污的衣裳,两腿岔开将她牢牢压在地上,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眼看大片衣衫被扯开,宋敏红着眼眼底血丝密布:“你敢动我我定将你剁成肉泥喂狗!” “啪!” 醉汉一个巴掌扇过去,宋敏唇角顿时出现血色, “贱人!老子让你叫!” 醉汉拿起一旁的陶罐将里面刺鼻的酒液对着宋敏头脸倾倒, 腥辣的酒液灌入鼻腔,宋敏被呛得歪趴着直咳,醉汉趁此机会解下裤带,对着宋敏上下其手。 “放开我!啊!救命!” “啪!” 宋敏的叫喊声让醉汉恼怒,他掐着宋敏脖子连着几巴掌扇下去, 巨大的力道将宋敏头扇歪在一旁,眼前发黑, 醉汉粗暴的动作带来刺痛,宋敏无力地瘫软在地上,除了痛苦的呻吟,毫无反抗的力气, 男人污言秽语在夜色中仿佛尖刀刺入胸腔,宋敏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砸入尘土。 屈辱不知何时结束,宋敏仰面躺在巷中,如同快要破碎的瓷器娃娃, 酒意消退,醉汉骂骂咧咧地提起裤子,脚步匆匆消失在巷口。 天边升起鱼肚白,宋敏指尖动了动, 缓缓起身捡起地上破碎的衣裙一件又一件套上,面色苍白如纸。 浑浊顺着腿心滴落,她仿若未觉,拖着残破的身躯一点点向巷口挪着。 昨夜她在通往宋家的路口看到沈家的家丁,顿时猜到沈老夫人的想法, 知道再往宋府去是自投罗网,她当机立断调转方向去了长兄每日都会经过的街道,却不曾想遇到醉汉被侮辱! 指甲陷入掌心,宋敏撑着快要晕厥的身体一步步走向街道, 不能晕!她若是晕过去就白白便宜了沈家那群恶人! 她要找到长兄!将沈崇文恶心的嘴脸撕碎!将老毒妇凌辱致死! 胸口被恨意充盈得快要炸开,宋敏顶着路人异样的眼光,站在街边,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街角出现,宋敏灰暗的眼底出现亮光, 她转头望去,只见挂着宋家家徽的马车缓缓朝着自己驶来, 鼻间猛的一酸,她忍不住热泪盈眶:“长兄......” 摇摇欲坠的身体陡然生出一股力气,宋敏提着裙摆,不顾一切朝着马车冲去:“长兄!长......唔!!!” 身后陡然冲出两个人将宋敏拽住,一人制住挣扎的宋敏,一人捂住她的嘴,冲周围百姓歉疚地解释, “抱歉惊扰了诸位的摊子,家中疯癫的姨娘突然跑了出来,稍后在下会将诸位的损失折现一一赔偿!” 第235章 营救 身着青衣的家丁一边拖拽着宋敏,一边冲着周围的小贩百姓颔首,脸上带着微笑:“实在是抱歉,诸位继续,继续!” 围观百姓中有碎嘴的忍不住埋怨道:“明知道是疯子还不看好了让她给跑出来。这是正赶上人少的时候没酿成大错的,若是她发起病来伤了人就不好了。” “大娘说的是,回去我们定然会禀了主子用铁链子给她栓起来,” 家丁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一边敷衍着一边使劲按住宋敏。 不是的!她不是疯子! 她是宋家的姑奶奶!他们这群人是坏人! “唔!唔唔!” 眼看着宋家马车越来越近,宋敏浑身迸发出惊人的力气,险些从家丁钳制中挣脱出去, 长兄!长兄你看看我! 她目光绝望地望向马车,希望能有奇迹让马车中的人发现自己, 可惜嘴唇被家丁脏污的手牢牢堵住,除了呜咽声,呼唤长兄的声音根本发不出来, 眼看着马车擦肩而过隐没在人群中,宋敏双眼瞪大,悲戚地发出一丝哀鸣, “长......呜!” “闭嘴!别挣扎了!” 撕扯中,宋敏本就松垮的衣裙被拉扯得滑落,家丁目光被她白皙的胸口夺去, 一时不察手指被宋敏死死咬住,他痛呼一声下意识抽回手, 宋敏趁着这个机会对着远处的马车撕心裂肺地唤道:“长兄!救救敏敏!” “去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被咬的家丁恼怒地揪着宋敏的头发用汗巾塞住宋敏的嘴,一拳捣在她小腹,将她打得直不起腰,而后趁机将她往小巷子中拖拽, 两个男人夹着,宋敏动弹不得,脚尖在地上拖拽,就这么被拖进巷子中, 人群渐渐消失在眼前,宋敏眼中的光芒也跟着渐渐消退, 她心中万分清楚,这一次被抓回去,等待她的就是囚禁到死, 沈家不会再给她跑出来的机会。 可她已经尽力了...... 明明就差那两步,却是咫尺天涯的距离...... 红肿的眼眶水雾弥漫,宋敏被两个家丁架着,如同失去灵魂的布偶娃娃, 绝望中,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呵:“站住!” 两个家丁僵住,缓缓转身,望着巷口的护卫,依旧说着同样的借口, “这位大哥有何事?我们哥儿俩奉命将疯癫的姨娘带回府中,不知哪里冒犯了这位大哥?” “疯癫的姨娘?”护卫迟疑,目光不善:“你们是那家府上的下人?”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将宋敏从半昏迷中扯回, 她眼中掠过一抹不可置信的喜意, 这声音,怎么那么像长兄身边的护卫! 心脏怦怦直跳,在胸腔中碰撞, 宋敏缓缓抬头,迎着刺眼的光线眯着眼望去,眸光顿时变得晶亮。 她没听错!是长兄的护卫! “这位大哥,我们是沈府的护卫,你应当知道吧?我们二姑娘是县主,四姑娘是摄政王府的夫人。” 家丁语气暗含威胁:“若是无事,我们哥儿俩就先走了,若回去晚了恐怕会得主子怪罪。” 出乎两个家丁的意料,他们搬出沈月和摄政王的名头本来是为了震慑,让面前这个护卫知难而退, 却不成想那护卫听了他们的话后,反而活动了一下关节,冷笑, “今天这沈府,二位怕是回不去了!” 话音落下瞬间,两个家丁眼睛一花,只觉得身体被巨大的力道撞击,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了位,身体横飞出去蜷缩成一团, “你敢和沈家作对!” “呵!” 护卫懒得看趴在地上的两只软脚虾,脱下外袍替宋敏盖住裸露的身躯,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冷风,见过姑娘!” “长兄呢?” 宋敏取下堵住嘴的汗巾,用宽大的外袍裹住自己,眼泪挂在长睫似落非落, “长兄在哪里!” 冷风瞄了眼宋敏狼狈的模样,飞快收回视线:“回姑娘,大爷在巷口外,因不确定是不是姑娘,特意嘱咐属下前来探一探。” 方才,宋敏的长兄,宋家嫡长子宋梓一如既往地去兵部当差, 马车经过闹市街区时候,他恍惚间竟然从喧闹声中听到宋敏的呼唤声, 心下惊疑,但他知道宋敏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上次宋敏虽然污蔑外甥女闯下祸事,但事情已经被他摆平, 虽说宋敏被迫回到沈府禁足,但宋沈两家不仅是姻亲,还是盟友,就是看在父亲和他的面子上,沈家也会善待宋敏的。 凌晨这个时候,他的小妹应当才起身,在丫鬟的伺候下用早膳才是, 摇了摇头,宋梓重新闭上眼靠回车厢, 喧哗声越来越大,他剑眉紧蹙,忍不住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回大爷,不知道是哪家疯了的小妾跑了出来,这会儿再跟家丁挣扎呢。” 听了车夫的话,宋梓点点头,原本准备撩起车帘的手放下。 不知为何,他心跳却超乎寻常地快,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心下忐忑之际, 车窗兀地被惊鸟穿过,帘子煽动瞬间,他目光落在巷口,心下惊骇, 那被两个男人拉扯的女子,怎么那么像自家小妹? 虽说觉得不可思议,可他依旧鬼使神差派了冷风去探查。 “大爷,再不出发您该赶不上点卯了。” 车夫望着升得越来越高的日头有些担心:“右侍郎一直跟您不对付,若是被他逮到把柄,恐怕得小题大做让您为难。” 宋梓端坐在车厢,呼吸慢了一拍,咬牙:“再等等,等冷风回来你速度加快就成,”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种预感, 今日若是不确定巷中女子的身份,他会悔恨终身!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梓心中的焦灼越来越重, 正当他坐不住的时候,就听车夫发出一声惊呼, “冷护卫!大爷让你去查一查那女子身份,没让你英雄救美啊!” 一帘之隔,宋梓听出冷风冷冽的嗓音中暗藏怒火:“闭嘴!还不快帮着掀起车帘!” 第236章 反应 不等车夫动手,宋梓听出冷风声音不对,赶紧掀开帘子, 入目,冷风身着白色里衣打横抱着一个被他外衫裹紧的女子, 眉头微微皱起, 下一秒女子从冷风怀中抬头,巴掌大的脸瘦得脱相,以至于脸颊的颧骨凸起, “敏敏!” 他的小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一副这种模样! 宋梓兀的瞪大眼,太过惊诧,以至于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 心疼,愤怒,不知所措的情绪在眼底飞快掠过, 他颤抖着手从冷风怀中接过宋敏,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嗓音嘶哑的轻声呼唤,生怕吓到她一般: “敏敏......敏敏不怕......长兄来了......” 大掌轻轻拨开宋敏遮挡住脸颊的发丝,宋梓眼睛顿时血红, 宋敏不仅瘦脱了相,嘴角,脸颊还都带着淤肿的指痕, “是谁!是不是沈家人干的!” “长兄......” 宋敏咬着下唇,积累的半月的辛酸泪在此刻爆发, 她抬手紧紧抱住宋梓,泣不成声:“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沈家那个老不死的......” 长期的虐待和慢性毒药毁了宋敏的身体,再加上昨晚又经历了凌辱和今天的挣扎,她一时间哭得晕厥了过去, 宋梓不敢耽搁,立马让车夫掉头回宋府,转头望向冷风,脸色阴沉的能渗出墨来:“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冷风躬身:“回禀大爷,方才属下到巷中之事,有两个自称是沈家的家丁行为粗暴将姑娘往回拖,属下见姑娘衣衫不整状态不对不敢耽搁,将那两个人绑在巷子中便赶紧带着姑娘回来寻大爷。” “沈家!” 宋梓想着宋敏方才哭诉中也带了沈家,后槽牙险些被咬碎, 但如今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宋梓吩咐冷风将那两人带着,便带着宋敏先回了宋府, 宋府, 提前安排的护卫回府报信, 等宋梓马车到门口时,宋大夫人已经带着丫鬟在门厅候着, 见宋敏窝在宋梓怀中形容枯槁的模样,宋大夫人也忍不住惊住: “夫君,小妹怎么成这样了!究竟发生了何事?” 宋梓心中憋着火,眉宇间满是阴云。 “先不要问,府医呢?” “在前院客房。” 宋大夫人脚步匆匆在前面引路,解释道: “夫君传信说是小妹出了事,让府医侯着,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事情,怕母亲知道消息后上火,就先瞒了下来,更何况前院比后院近,更节省路上的时辰。” “夫人考虑得周到,你先给小妹换一身衣服再让府医进去。” 宋梓脸色微缓,将宋敏放在床榻上,拉着宋大夫人的手叮嘱:“小妹受了刺激,你仔细检查一下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我省的,夫君先出去。” 宋梓出去后,宋大夫人让贴身丫鬟先给宋敏换衣裙, 宽大的男士外袍被扯下,丫鬟顿时惊呼一声:“大夫人,您看。” 曾经被宋敏视若珍宝的长发如今油腻地结成饼块,散发着恶臭, 衣裙被方才的动作扯开,露出肌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一层叠一层,显然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仔细看去,还有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点遍布在肌肤上, 宋大夫人皱着眉, 她虽然对这个娇纵的小姑子并无好感,但见宋敏落到如今的地步,心中隐隐还是有些怜惜, 叹了口气,她退到一旁怜悯道:“先简单擦拭给姑奶奶换一身衣裙,等府医看过之后再烧几桶水给姑奶奶仔细沐浴。” 刚转过身,就听丫鬟倒吸一口凉气,惊恐道:“大夫人,姑奶奶应当是被人欺负了!” 白皙的大腿根凝结着白色发黄的斑块,散发着令人皱眉的鱼腥味, 京都都知道沈崇文被贬到南方, 府中没有男人,而宋敏身上却出现了欢好的痕迹,只能是被别人给侮辱了。 宋大夫人瞄了一眼,眼皮子直跳, “先不要声张,等请示过大爷再下定论。” 屋外宋梓背着手来回踱步,忍不住催促:“换身衣裙而已,还没好吗?” “好了,让府医先进去看看吧。” 宋大夫人拉开门,脸色难看,趁着府医给宋敏把脉的时候,将宋梓扯到一旁,小声道:“小妹这事儿不简单,母亲那边一定要瞒住了,我怕母亲知道受不住打击。” 宋梓点头,握住宋大夫人的手叹道:“还好有夫人在,否则这家中定要乱了套。” 宋老夫人从宋太师被迫告老后身体就一直不好,精神也大不如从前, 府医也时常告诫一定要让老夫人情绪保持稳定,莫要大喜大悲。 宋老夫人最疼宋敏,若是知道娇养大的宋敏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还不知道能不能经受得住打击。 夫妻二人达成共识,务必要将这事情先瞒下来, 宋大夫人吞吞吐吐道:“夫君,还有一事,小妹她......恐怕遇到了贼人失了身......” “咔嚓!” 宋梓手中的茶盏碎裂成几块跌落在地,他颤抖着手,眼神阴鸷:“我已经让人去查沈家!等查清楚后一并清算!我宋家的人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 * 沈府, 沈月刚起身,凝香俯下身小声道:“姑娘,我们的人已经帮宋侍郎发现了宋氏,已经亲眼见着宋侍郎将宋氏带回了宋府。” “做得不错。” 沈月低头整理束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接下来就等着狗咬狗就成。” 怕宋敏运气背,撑不到宋家,昨夜沈月特地派了两个护卫远远地吊在宋敏身后,帮助她回到宋家,以确保万无一失。 “不过,”凝香顿了顿:“您吩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昨夜宋氏穿过小巷的时候,被醉汉给强占了......” 沈月顿了顿,杏眸半眯:“是意外?” 凝香点头:“那个醉汉经常在那几个巷中,是意外。” “那是她命不好。” 沈月唇角动了动,眼神冷冽:“各人自有各命,我帮她逃出祖母的掌控已经是极限了。” 福寿堂, 沈老夫人焦灼地在等着消息,坐立难安,沈盈秋畏畏缩缩的坐在一旁,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再派人去宋家探探消息!看看那个贱人有没有回宋家!”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 那就是沈家的家丁没有拦住宋敏,给她逃回宋家了! 若是这样,那沈家的麻烦就大了! 第237章 闭门不出 丫鬟领命出去,沈老夫人捻着佛珠在厅中来回踱步,口中嘟嘟囔囔念着菩萨保佑。 沈盈秋暗暗抬眸瞄了眼沈老夫人难看的脸色,低垂的面上划过一抹讥讽的笑意, 这会儿知道急了? 姨娘侍奉祖母十几年,在祖母眼中依旧是个地位卑贱的奴仆, 一心想着等宋敏失去利用价值后再给父亲重新娶一位身份尊贵的填房, 若不是祖母对姨娘嗤之以鼻,她也不会铤而走险答应沈月用这种方法逼迫祖母将姨娘扶正。 宋敏被沈家虐待,宋家定然不会就这么算了, 等这事儿一闹大,沈家和父亲的名声在京都就算是臭了,再没有勋贵之家愿意将家中女儿嫁过来做填房。 届时她和沈月一同操作一番,定然能将姨娘扶上沈夫人的位置! 正出神,丫鬟脚步匆匆回来,带来一个晴天霹雳:“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住嘴!咋咋呼呼得像什么样子!” 沈老夫人强撑着快要崩溃的神经,呵斥道:“好好说,究竟有何事。” 丫鬟跪在地上对着沈老夫人磕头,脸色灰败:“方才,昨晚派出去寻找夫人的家丁回来,说是瞧见宋侍郎身边的护卫救下了夫人,还将家丁一起带走了!” “冤孽啊!” 听丫鬟说完,纵使心中早有准备,沈老夫人还是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 自从沈月回来后,沈家好像就真的一直在走背运, 家丁明明已经都抓到那个贱人了,还被宋家的人给抢了回去! 沈老夫人身子晃了晃,抚着额头,累得仿佛要站不住一般, 沈盈秋适时上前搀扶,素白的脸上满是歉疚之意:“都怪我,若是我多注意一些,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事已至此,在追究哪里出的差错也没什么意义,你先回去休息罢,至于那天守夜的婆子和正房伺候的那些奴才,全部灌了哑药赶到庄上去。” 沈老夫人放下手,动作停顿,捏着佛珠,语气冷淡:“荣国公夫人和摄政王殿下二人都对沈月那丫头不错,回头你去沈月那边走一趟,让她请摄政王和荣国公府帮忙在中间调停一下,和宋家的事情必须掩下,私底下宋家要什么补偿,我沈家尽力满足。” 不看僧面看佛面,宋家不怕沈家但总不至于连摄政王府和荣国公府都不放在眼里, 只要能将这件事情捂下去,大不了许宋氏一个和离, 沈老夫人丝毫没看到沈盈秋脸上的惊讶,自顾自盘算着, 她拍打着手心,嘴中念念有词:“宋氏自从嫁进来开始不敬公婆,不仅不能给沈家生下嫡长子还善妒,自己伺候不好m夫君还不准夫君纳妾,这样的媳妇儿就是休了也是合情合理, 若是宋家能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大不了我沈家与她和离,也算是全了宋家的面子。” 沈盈秋听后只觉得荒谬, 沈家能有今天全是靠着宋家扶持,这会儿宋太师告老,祖母便成了另一副嘴脸。 暗芒从杏眸中掠过,沈盈秋福身:“祖母一夜未眠还是先休息吧,之后怎么做还得您来主持大局,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秋儿说的有理。” 沈老夫人眼帘微垂,将手中佛珠卷回腕上:“你先去沈月那边走一趟,务必要让她立刻去两府请他们帮忙,未雨绸缭才不会落了下成。” “盈秋省的。” 沈盈秋乖顺的模样让沈老夫人满意,拍拍沈盈秋肩膀后,她搭着刘嬷嬷往内室去。 沈盈秋低垂着头站在原地,直到沈老夫人身影消失在帘子后方才带着丫鬟往竹园去, 主仆二人还没进竹园院门就被雨晴拦下,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雨晴恭敬又不失强硬道:“我们县主方才好一点,昨夜偏生又受了凉,这会儿正发着热人事不醒,四姑娘身子娇贵,以防过了病气,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她挡在门前,两手放在小腹处,柔声道:“四姑娘若是真有什么急事可以告诉奴婢,等县主清醒后奴婢一定第一时间转告与她。” 沈盈秋眼神黯淡,揪着帕子笑意勉强: “既然二姐姐身子不适,那还是不要打搅她的好,主要是祖母吩咐,我这才厚着脸皮跑这一趟,还请转告二姐姐,祖母请她做中间人去寻摄政王殿下和荣国公夫人说和说和。” “四姑娘放心,县主醒后,奴婢定然第一时间转达,” 雨晴送走沈盈秋后,立刻回房间将沈盈秋的来意告诉沈月, 沈月歪靠在临窗的软榻上,指尖拨弄着算盘, 听了雨晴的回禀,拨弄算盘的动作停下,笑容讥讽:“老夫人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早在之前她就已经明确表示过对沈家的怨恨, 老夫人凭什么以为她会自己担人情去帮沈家遮掩丑闻? “也就是姑娘平日里性子太好了,让老夫人觉得您好拿捏,这才提出无理的要求来。” 雨晴一边替沈月打着扇子,一边愤愤不平道:“您之前受罪的时候,他们可没心疼过您半分。” “不用管,我本身就在养病,谁来都不开院门。” 沈月嗤笑一声将沈老夫人的要求抛之脑后:“你放心,四姑娘不会再来的。” 她告诉沈盈秋的计划中隐瞒了宋沈两家背后的阴私, 只说是为了让宋家和沈家决裂,让宋敏和沈崇文和离腾出沈夫人的位置, 依着宋家人的性格定然会将事情闹大,届时沈家毁了名声,她再运作运作,让林姨娘上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所以,沈盈秋不仅不会来烦自己,反而会在老夫人面前替自己打掩护。 安静的室内,算盘珠滴滴答答有节奏地响起。 沈月歪在榻上一算就是一天, 直到傍晚,沈月伸了个懒腰放下算盘,望着宣纸上的墨痕,她脸上露出久违的轻松笑意, 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借着潘家的帮扶,她的商队据点如今已经落足了大景大部分地区, 有道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虽说小物件赚得不多,但是已经在大景铺开了一张大网, 她手下的商队虽说都是走街串巷的贩货郎,但他们已经成功混迹在百姓中,和各村庄的百姓打成一片,称兄道弟了! 万事俱备,是时候开启下一轮的计划了! 唇角上扬,沈月左右晃动活动僵硬的脖子, 雨晴见状立马放下扇子到沈月身后替她捏肩,不动声色瞄了眼铺开的账本,笑着打趣:“瞧姑娘这开心的模样,可是铺子赚了不少?” 第238章 鸿愿 沈月之前从沈崇文那边坑了好几个铺子,这些铺子放在明面上,所以雨晴也不免听了几耳朵,知道沈月在京都有这几处产业。 这时候见沈月笑得开心,又想起凝香身上的改变,雨晴看着宣纸上一个个符号,心中不免有些酸酸的, 铺子挣了钱,县主会赏给凝香银子吧? 雨晴心不在焉捏着,就听沈月道:“派个小丫鬟去铺子里将凝香找回来,” “喏,” 雨晴应着,眼底情绪翻涌。 凝香也就是运道比自己好,从小跟在姑娘身边跟着读了书习了字, 姑娘那些铺子都是顶好位置,不需要经营自然也会有好生意,白给凝香捡了个便宜。 若是她也识字,这些事情做得定然比凝香更好, 咬着唇,雨晴试探道:“姑娘可还有其他事情吩咐奴婢?奴婢学东西可快了。” 沈月抬眸,目光定定落在雨晴脸上,红唇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倒还真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办,” 雨晴眼神顿时亮起来:“姑娘尽管吩咐,奴婢定然竭尽全力!不会辜负姑娘所托!” “你去将我库房中所有能变现的物件全部整理出来,打听好价格放在后面。另外皇家赏赐的东西也仿佛做个册子。” 沈月摇着扇子,眸光暗了暗:“你若是拿不准,可以找院中的徐嬷嬷帮忙,” 她想做的事情需要大量银钱,与其让这些东西堆在仓库成为死物,不如将它们变现,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雨晴行礼的动作僵了僵,眼神暗淡,想说什么,沈月已经撑着额角闭上眼假寐, “行了,你下去吧,顺道请高先生给我诊诊脉。” “喏,” 房门合上,沈月原本闭上的杏眸陡然睁开,直直盯着紧闭的房门,眼神幽深。 雨晴这丫头,欲望开始膨胀了, 团扇在胸前慢慢煽动,微风将发丝吹起,沈月唇角紧绷, 她给过雨晴机会,是雨晴自己选择了如今的道路, 路都是自己选的,怎么走,走向哪里,怨不得别人。 橙黄的夕阳透过窗柩打在脸上,带着微微的灼热, 沈月半眯着眼,慵懒地窝在软榻上,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 “县主,鄙人进来了。” 房门被敲响,高仲的声音出现在门外,沈月应声后,房门被推开,高仲衣冠楚楚地进门冲沈月行礼,儒雅温润。 丫鬟将房门合上,他挺直的肩背顿时垮了下来,规规矩矩走到沈月两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揣着手:“公子这个时辰让人唤属下过来可是有何要事?” “高先生,你今日有些不对劲。” 沈月撑着桌案坐直,两手环胸打量高仲, 往日高仲都是软骨头,这会儿定然是歪到另一边榻上了, 今日却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仿佛是被正德先生附身了一般。 杏眸半眯,沈月敲了敲桌案,笑道: “高先生那么见外做什么,过来坐。” “不不不!” 高仲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左右望了望,扯过一旁的圆凳放在角落一屁股坐下:“属下坐这里就行了,凉快!” 他揣着手讪笑:“公子不必客气,有事只管说事,无事的话属下就给您请个平安脉,” “朱谨找你麻烦了?” 虽说是问话,但沈月言辞笃定, 高仲这人油滑,又素来行为洒脱,能让他注意自身言辞举止之人,除了朱谨别无他想, 高仲只是笑,沈月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朱谨...... 沈月唇角勾起,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团扇坠子上的流苏,眸光冷了下来, 她和高仲之间怎么相处是她的事情, 朱谨是不是管得有些宽了? 越往深处想,沈月心情越发沉重, 朱谨如今还不是帝王行事已经如此霸道,若等到他成为帝王那天,他还能容许自己三番四次拒绝忤逆他吗? 屋内氛围因为沈月的沉默变得凝重,高仲暗暗眺了眼沈月难看的脸色,忍不住出声宽慰, “公子莫要多想,属下觉得摄政王说得有理,男女七岁不同席,属下和您共躺一榻确实不合适。” “合适不合适那也不该朱谨替我做主!” 沈月清冷的嗓音暗含揾怒,对上高仲担忧的眼神,她呼出一口郁气, “无事,我知道分寸。” 这么一打岔,凝香已经从府外赶回, 关上门窗,沈月让高仲和凝香靠拢过来,她望着凝香对高仲正色道:“商队的事情我已经决定让凝香接手,高先生需要银钱之类的只管找她就是。” 正式介绍完凝香后,沈月开始谈及正事:“如今商队的货郎们已经和百姓村民混熟了,我想借助他们将甜薯的种植扩散开来,为了让村民没有后顾之忧,我们提供秧苗,且等甜薯成熟后,我们只要两成,剩下的给村民做酬劳。” “可是姑娘,这样的话我们就亏大了!”凝香忍不住劝阻:“秧苗本身就是我们提供的,收成就是要一半我们也是亏的。” “无妨,我要的是让更多的百姓认识甜薯,等他们发现甜薯可以种植在山地,田埂,哪怕是房前屋后都可以种植,且产量不小,浑身都可以食用后,来年他们自然会选择多种一些!” 沈月敲着桌案,长睫遮掩下,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迸发出耀眼光彩, “我想要的是再无饿殍遍野,不论上位者是谁,百姓所求不过温饱而已,” “甜薯容易储存,而且代价极小,是目前能让百姓在灾荒之年活命最有效的食物!” 朱谨虽然也在让各地官员推行甜薯的种植,可秧苗真正落到百姓手中,种到田地间的少之又少! 第239章 他与我一般重要? 让商队的货郎赊甜薯秧苗目前还只是沈月的想法,真正要落实下去,还需要敲定各种细节, 大量秧苗培育,秧苗的运输,还有种植方法等等...... 三人只是将大概的雏形商议出来屋外已经被暮色笼罩, 晚膳热了又热,沈月直到送走高仲二人后才囫囵垫了垫肚子, 躺在床榻上,脑袋中却不断浮现这各种想法,沈月索性重新披着衣服起身,拨亮油灯提笔在宣纸上将想法一一记录, 寂静的深夜虫鸣与沙沙的书写声交织,静谧安详, “砰!” 半敞开的窗柩被硬物撞击,发出沉闷声响, 沈月眉头紧蹙,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这几日朱谨每次来之前都会用石子敲击窗柩,以作提示, 想到高仲今日的欲言又止, 沈月心中被压下去的火气再度涌起,她将狼毫挂上笔架,起身关窗一气呵成, “嘭!” 怒气加持,以至于她将窗柩拉下的动作有些粗暴,窗框撞上窗台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姑娘?” 在门外昏昏欲睡的雨晴被声音惊醒,她贴着房门,关切道:“您没事吧?可要奴婢进来?” “无事,风把窗户吹起来了而已,” 沈月垂眸扣着窗上锁扣,嗓音淡淡。 窗外,朱谨坐在墙头,望着印在窗户上窈窕的剪影,一头雾水地摸了摸鼻头, 前两日还好好的,今儿个沈二怎么就突然发了这么大脾气? 怎么知道他来反而将窗户关起来了? 他没记得这两日有惹过沈二啊? 疑惑归疑惑,但眼看着沈月身影开始离开,他不再犹豫,脚尖轻点落到沈月窗前, 骨节分明的大掌落在窗户上轻轻推了推,窗户晃了晃纹丝不动, 啧!不仅关了,还如同防贼一般锁起来了! 薄唇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朱谨贴着窗户轻声呼唤:“阿月,开一开窗。” 沈月离开的脚步停住,冷声道:“夜已深,殿下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得好。” “阿月,你先将窗户打开,我来是有事情跟你说。” 指骨弯曲轻轻叩着窗户,朱谨低声哄道:“是关于沈毓婉的,我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沈毓婉三个字将沈月想要离开的脚步钉在原地, 从知道沈毓婉还活着后,她没有一天是能睡得安稳的, 可偏偏宫中戒备森严,寻常宫殿想安插人手打探消息已经是极难, 更别说沈毓婉和宁妙雪居住的宫殿不仅被太后做了迷障,还安排了亲信保护,护得如铁桶一般。 沈毓婉除了在朱轩禹的葬礼上露过面后,杳无音讯, 她的人连沈毓婉究竟住在哪个宫殿都不知道! 这会儿,朱谨说他是来告诉她沈毓婉的消息的! 沈月交叠在小腹前的双手握紧,漆黑的眸底涌动着风浪, “一扇窗而已,不耽搁殿下说消息吧?” “你先将窗户打开。” 低沉的声音带着诱哄的意味,朱谨轻轻敲着窗户:“若是惹了丫鬟过来,发现你我二人深夜相会,那就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说完,朱谨也不再说话,只是背着站在窗前,高大的身影在窗户前投下一大片黑影,压迫感十足。 二人隔着一扇窗户相对而立,沈月指甲扣着袖口纹路,眼神晦涩不明, 朱谨这幅胸有成竹的姿态,就是拿捏了她对沈毓婉消息的在意, 可偏偏,自己又没那么大能力在皇宫安插那么多人手, 红唇紧抿,她垂眸,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合拢成拳又松开, 沈月眼底划过一抹自嘲, 啧啧,还是太弱了呀! 裙摆在青砖盛开,沈月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 低沉的轻笑声落入耳中, 沈月抬眸恰好撞进朱谨的含笑的凤眸中, “怎么,今日是谁惹了阿月不开心?以至于迁怒本王?” 沈月眉眼微动,忍不住生出一抹怀疑来,朱谨很明确地知道她是今日不开心? 红唇动了动,她淡漠道:“无事,殿下方才不是说有沈毓婉的消息吗?” “急性子,” 朱谨唇角上扬,两手撑着窗台,低声道:“阿月往后退,待我进去再说。” “不必!” 四目相对,沈月眼底的郁色毫不遮掩,她定定地回视朱谨道: “殿下与我孤男寡女夜半共处一室不合规矩,若是殿下不愿隔着窗户说,那就请回吧。” 不合规矩? 习惯了沈月对他的百依百顺,这会儿陡然对上沈月的冷脸,心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 暴戾在心底的牢笼中冲撞, 凤眸微眯,朱谨脸上的笑意尽数收敛,握着窗台的手青筋暴起, 他陡然明白沈月是为了什么同他置气了, 薄唇紧绷,朱谨不悦道:“你为了高仲同我置气?” 沈月沉默的模样落在朱谨眼中,激得他险些失控,冷笑: “在你心中,高仲那厮同我是一个地位?” “殿下莫要岔开话题,” 沈月清冷的嗓音宛若夜色中的寒露,她错开朱谨的视线,凝视着朱谨搁在窗台上的手:“若是殿下实在不愿意告知我关于沈毓婉的事情,我也不再勉强。” 二人僵持片刻,沈月唇角绷紧,抬手欲将窗柩拉下, 炙热的体温兀地附在手背上将她的手完全包裹, 沈月掀起眼帘,对上朱谨阴郁的目光, 附在手背的手收紧,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的手骨捏碎, 沈月咬着牙关不声不吭,不愿示弱。 “不是要消息?本王告诉你。” 朱谨目光幽幽盯着沈月颤动的长睫,话头一转,听不出喜怒, “沈毓婉被太后藏在东宫,留芳阁。其余被严防死守的宫殿都是障眼法,如今,给她诊治的太医说,她腹中孩子已有四月,且是男胎的可能性极大,太后如今将她当个宝贝供着,吃穿用度同亲王妃相同。” 四个月了么? 吃穿用度很等同于亲王妃,足以见得太后对她腹中孩子的看重, 若是宁妙雪生下的是女孩儿,那沈毓婉腹中孩子就是太后最后的希望。 “多谢殿下相助,夜深了殿下请回吧,” 沈月想将手从朱谨手中抽回,却被朱谨拽着向前拖了一步, 重心不稳,她整个人朝着窗外倾斜而去, 第240章 不灭沈家誓不为人 前倾的身体被腰部的大掌止住,沈月两手撑着窗台,柳眉紧蹙, “殿下这是作甚?” “无情的女人,我将消息送给你,你就这么将我打发走了?” 掌心腰肢柔软,仿佛微微用力便能折断,朱谨放松手上力道,凤眸暗了暗, “阿月,高仲一事确实是我有欠思虑,我同你道歉,莫要再生气了,” 他放软声音,手上用力将沈月拉向自己,清冷绵长的竹叶香充斥鼻间,朱谨神色柔软:“下次遇到这种事情,我会先同你商量。” “既然如此,希望殿下说到做到。” 沈月低垂着头,以至于朱谨看不到她的眼神,一时间并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生气了,还是敷衍, 深知沈月的脾性,他知道再这么磨下去只会让沈月越发恼怒, 叹了口气,朱谨收回手,任由沈月挣脱后退。 “你太瘦了,不好。” 朱谨摩挲着指尖,冷峻的眉眼被朦胧的月光削弱锋利,多出几分柔和, “莫要再熬夜了,早些休息。” “殿下也是,早些休息。” 沈月站得离窗台远远的,眼神闪烁:“多谢殿下送来的消息。” “阿月,” 朱谨指腹揉着眉心,语气无奈中透着宠溺:“你同我不需要如此客气,我说过只要你想,只要我能,我都会给你。” 回应朱谨的是一室沉默以及缓缓合上的窗柩。 翌日一早, 沈盈秋带着丫鬟再次来到竹园,依旧是同样的闭门羹, 雨晴进门禀告时,沈月正忙着和高仲,凝香二人完善昨夜未完成的想法, 闻言,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不需要再特意跑过来告诉我。” 雨晴离开后,沈月敲击着桌面:“高先生,我希望你能搜罗一些有能力的人作为居安公子府中的门客,随着摊子越铺越大,单靠我们几人是不行的,” 比如这次商队之间的调度,定然要有一个随时巡查的眼睛, 人心这东西不能高估,一开始可能无人敢动手脚,可时间长了,难免会出现一些乱象, 沈月冷声道:“我需要一把刀,类似御史一般,我会给他足够的权力和地位,但这个人务必要忠诚,” 高仲敲着折扇,斟酌道:“我倒是有个人给公子推荐,” “哦?说来听听?” 沈月挑眉,这样的人并不好找,又要忠心,又得有能力,还得有一定身手, 高仲笑了笑:“公子可还记得程统领,他如今帮着赵斌在训练护卫,可这样的人才若真的只当个武师就浪费了。” 朱轩禹死后,程沣假死,成为沈月手下的一名普通护卫, 可沈月对他的热情有些疑虑,便放在赵斌手下让赵斌盯着他,确认不是别人家的探子,再安排他的差事。 高仲这么一提,沈月陡然惊觉,这个位置仿佛就是给程沣量身定做的一般, 顿了顿:“再最后仔仔细细查一遍,如果可信便交给他吧。” 秧苗一事差不多敲定,沈月想起昨晚朱谨对她的态度,眉头紧锁, 咬着指尖,她望向高仲,杏眸笼罩着阴郁:“我之前就让你将宋成召回来,如今他到哪里了?” 高仲算了算日子,不确定道:“应当还有五六日吧,等宋家事情解决,他应当就到了。” “再催一催,让人给小宋氏吹吹风,让她心中有个准备。” 沈月抬眸望向窗外阴沉的天气,心中像是坠了大石头一般沉甸甸的, 希望婚礼一切顺利,中间莫要出任何幺蛾子。 * 宋家外院, 经过一天一夜的昏迷,宋敏悠悠转醒,守着她的小丫鬟连忙去寻宋梓夫妻二人, 彼时,两夫妻刚被宋老夫人房中的嬷嬷找了去,说是宋老夫人一早晕了过去, 等他们夫妻二人赶过去的时候, 宋老夫人无精打采地靠在床榻上,见夫妻二人过来,勉强扶着嬷嬷手坐起身:“我这些日子心中总觉得不安,右眼皮一直在跳,昨儿夜里我梦到了敏敏,” 入了夏后宋老夫人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一句话她得喘口气分两次才能说完, “敏敏哭着说她过得不好,饭也吃不饱,浑身疼,沈家人欺负她。” 想起梦中宋敏可怜的模样,宋老夫人忍不住心疼的红了眼眶:“自从敏敏回了沈家,也没她的消息,她不回来你们当哥嫂的也不想着去看看。” 听着宋老夫人的迁怒,宋梓夫妻对望一眼,苦笑, 只是梦到宋敏不好就急得晕了过去,若老太太知道真相,还不知道会不会气坏了身子。 下定主意要瞒着宋老夫人,宋梓宽慰:“母亲放心,这两日我们就去沈府。” 正说着话,下人传说大爷院中的丫鬟在外面等着,有要事寻大爷, 宋梓闻言,顿时明白是宋敏醒了,心不在焉地陪宋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宋大夫人匆忙往外院赶去, 宋梓先入内,宋大夫人停住脚,招手唤来小丫鬟嘱咐:“立刻去将老太爷请过来,就说是姑奶奶出事了。” 又唤来丫鬟让她们去将小厨房温着的粥送进来, 等一切准备妥当,宋大夫人从丫鬟手中接过盛放着粥的托盘,推门入内, 内室,宋敏抱着宋梓哭得天昏地暗,含糊地说着自己的遭遇。 宋大夫人出声:“夫君,若不然先让小妹用些粥吧?她应当有些时日没好好吃过东西了,我怕她身体坚持不住。” 宋大夫人的话点醒了宋梓,他掰开宋敏,用衣袖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温声哄着:“敏敏先喝粥,你放心,回了家没人敢欺负你!” 食物香味勾得宋敏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直勾勾地盯着宋大夫人手中的粥,止不住咽口水, 这副模样看得宋梓心酸,从宋大夫人手中接过粥碗捧到宋敏面前, 还没放稳粥碗就被宋敏抢过去,大口大口地吞咽,仿佛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望着一碗白粥也能狼吞虎咽地宋敏,宋梓咬着后槽牙,眼睛红得滴血:“不灭沈家誓不为人!” 第241章 曼陀罗 宋梓想要报复沈家为宋敏报仇,宋大夫人私心里觉得不妥当,但宋敏毕竟是宋家的金疙瘩,她若是提出反驳定然会和宋梓夫妻之间产生隔阂, 可宋敏毕竟是出嫁女,且与沈家走到今天一半都是她自己做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宋家不再是一手遮天的宋家,沈家也不再是当初的探花郎,自家大儿子如今秋闱将至,就这么贸贸然同沈家结仇,恐怕会连累大儿子。 低垂的眸子微不可察划过一抹冷意,宋大夫人手掌轻柔地搭上宋梓的肩膀,温声劝慰: “夫君莫要冲动,我已经派人去请父亲了,等父亲来再做商议也不迟。” 宋梓两手撑着膝盖,偏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夫人说得有理,一切等父亲来再做定夺!” 他喘着粗气,盯着虚空眼神阴狠:“沈家欺负敏敏至此,我宋家绝不会轻易放过沈家!” “夫君,还是先查一查前因后果......” 宋大夫人还待继续劝说,想让宋梓先派人查清楚,刚出声便被宋敏打断, “大嫂这话说的,意思是我活该被沈家那个死老太婆磋磨?” 一碗热粥下肚,宋敏精神好了些,起身紧紧拉住宋梓的手,恨声道:“长兄!若不是我殊死一搏,我就被沈家人害死了!” 她撩起衣袖,将满手臂的针孔凑到宋梓眼前,哽咽: “他们不仅不给我饭吃,还每日用钢针扎我!那死老太婆还下令在我吃食中放慢性毒药,想让我无声无息死在沈府!这样就没有人碍着沈崇文的道了!” “还有还有!长兄!沈崇文投靠了太后!他想借着父亲帮他起复的由头,将宋家的后手引出来!” 情绪一激动,脑海中顿时如针扎一般,宋敏十指死死扣着头皮,眼底一片血红, “他们要杀我!杀宋家!让宋家作为沈家的垫脚石!” “啊!!!长兄救我!敏敏疼!” 宋敏疼得在床榻上翻滚,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甚至将长发扯下,她也恍然未觉。 “敏敏!叫府医!快去叫府医!” 宋梓见宋敏已经开始伤害自己,急忙冲上去将她四肢压住, 本以为凭借宋梓男子的力量能毫不费力将宋敏压制住, 不成想宋敏这会儿力道巨大,竟然挣脱了宋梓狠狠一口咬在宋梓胳膊上。 仅仅是瞬间,血色便浸染了宋梓衣袖,宋大夫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柳眉紧蹙, 回头见府医提着药箱进屋,她急忙上前将府医扯到床榻前,急切道:“赶紧给姑奶奶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宋梓帮忙压住,府医把脉, 只是片刻,府医脸上陡然变得难看,为难地看了眼宋大夫人,他对宋梓道:“大爷,姑奶奶这是被毒药伤了脑袋,只要情绪过激引起头痛欲裂,就会发病,这......” 宋梓咬着后槽牙,不耐烦道:“这些一会儿再说,可有缓解的法子?” “有,但是这药......” 府医迟疑:“大爷,是药三分毒,这药有些后遗症。” 宋梓一口应下:“先别管那么多!赶紧给姑奶奶用上!” 见宋梓点头,府医打开药箱一顿翻找,找出装着白色药粉的小瓷瓶抖了一些在纸张,借着纸痕送进宋敏的口中。 药服下不过一刻钟,宋敏挣扎的动作停顿,她双眼放空,痴痴地笑出声来。 宋梓皱眉,揪着府医的衣襟质问:“姑奶奶这是怎么了?” “小的不敢欺瞒大爷,这药粉是今年新研制出来的,给军中将士缓解疼痛使用,小的也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托人要了一小瓶。” 府医双手将瓷瓶递给宋梓,忐忑道:“这个药粉能让人忘却疼痛,但切记,不能多用,听闻这药粉用多了会上瘾!再也离开不得!” “敏敏头疼可有治愈的可能?” 府医摇头:“已经伤了根本,依着小人的医术只能缓解,大爷恐怕得另请高明!” 那就是说,敏敏这病如果治不好,就只能一辈子靠着这个药粉缓解? 宋梓凝望着手中手指长的瓷瓶,眼神幽深,军中何时出了这种药物? 正想着,宋太师带着小厮匆匆赶来,进门第一句就是:“敏儿呢?她究竟出何事了?” “父亲!” “父亲!” 夫妻二人急忙行礼,宋梓顶着头顶压力,言简意赅将怎么发现宋敏,已经宋敏说的那些话一一告知。 宋太师阴沉着脸坐到榻边,望着床榻上抱着被子痴痴笑着的宋敏,浑浊的眼底掠过一抹杀意。 满是皱纹的手抚上宋敏枯黄的发丝,宋太师冷笑:“这是欺我老了,不中用了!” “父亲不老!” 宋太师没叫起身,宋梓只能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动作,冷汗从鬓角滑落,他恭维道:“正是因为父亲精通谋略,所以太后才会忌惮父亲,想出这等阴损主意来害宋家。” “蠢货!你妹妹被人欺负成这样,你竟然到如今才知晓!” 宋太师冷厉的眸光掠过宋大夫人,神色微缓:“儿媳起来吧,将事情瞒下来一事做得不错,” “多谢父亲大人,” 宋大夫人起身,委婉的将府医说的话告知宋太师,皱着眉忧心道:“父亲大人您看,这药能不能用?” “用!” 宋太师疼惜的替宋敏顺着头发:“先找名医医治,若是实在是治不好,我宋家养得起她一辈子!” “至于你!” 宋太师话头一转:“给我滚去外头跪着!” “再让人去门口等着,等二爷回来,立刻带他来这里见我!” * 沈府, “宋敏那药给的没有破绽吧?” 沈月将手中消息放在火盆中烧掉,忍不住再度询问, 曼陀罗粉是西域土司常用的一种草药,能缓解疼痛让人产生幻觉, 商队发现这种草药后,觉得这种药有大作用,便用大量棉布和种子同土司交换了曼陀罗的种子,带回来给了高仲, 经过一个月的研究使用,高仲将使用量摸清,整理成药方后由沈月献给了朱谨, 这种药粉能广泛运用到军队中,缓解伤兵疼痛,帮助恢复,唯一的缺点就是长期服用会让人上瘾。 “公子放心,我装作喝醉了酒在酒馆吹嘘,是那人自己求爹爹告奶奶问我要得药粉,” 高仲得意的摇着扇子:“那家酒馆本就是我常去的地方,任谁查,也不会查到您身上,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第242章 令人痴迷的画像 高仲做事一向靠谱,沈月提着心落了下来, 这次是为了挑起宋家和沈家的争斗,让摄政王一派坐收渔翁之利,她并不想将自己给搭进去, 若是被宋家查到一切是她在背后做推手,难免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 “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明日我同你一起去摄政王府,接下来的事情需要摄政王府的人一同配合。” 翌日一早,沈月换上居安的装束坐上高仲的马车, 他们到摄政王府之时,其余人已经到得七七八八, 正德先生见着沈月,脸上多出几分笑意:“每次居安一来,老夫就知道定然是要有人遭殃了。” “先生抬举晚辈了。” 沈月躬身,唇角噙着谦逊的笑意:“晚辈只是有些小聪明,平日里多亏先生帮着兜底,这才不至于惹出祸事来,” 你吹我捧,大厅气氛融洽, 朱谨进门,目光瞬间被角落里笑颜如花的沈月吸引了过去, 居安是女儿身一事已经不是秘密,自那以后沈月也就懒得在脸上涂画, 如今的她虽然穿着男装,长发也同男子一般半束在头顶,但只看脸便能轻而易举地明辨她的身份。 柳眉弯弯,长睫下杏眸清澈明亮,挺翘的琼鼻下,菱唇泛着诱人的樱红, 让人恨不得将她藏起来,挡住旁人觊觎的目光。 “见过殿下!” 参拜声将朱谨目光夺回,他牵着程文麟走向上首:“诸位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随着朱谨发声落座,众人纷纷跟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例行汇报环节,沈月只觉上首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让人坐立难安, 可只要朱谨还未登上帝位,她就得陪着朱谨往下走, 这是她上辈子欠朱谨的! 神色微凝,她放松身体,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在意朱谨的目光。 “你是居安姐姐,我认得你。” 垂落的衣袖被拽了拽,沈月低头,同一双澄澈的眸子对上了眼, 程文麟半蹲在沈月身旁,小声道:“我在父亲的书房看到过你的画像。” 父亲? 是了,朱谨是程文麟的义父,他叫朱谨是父亲也正常, 不过方才他说,朱谨书房有自己的画像? 沈月眸子动了动,垂下头小声哄道:“真可惜,我没见过那幅画,也不知道将我画得好不好看,小世子能否告诉我那画像上我是什么样的?” “居安姐姐长得好看,怎么画都好看!” 程文麟不疑有他,盘腿在沈月身旁坐下,用手笔画着: “你穿着鹅黄色的裙子,头发扎的也很好看,在竹林中跟仙女一样,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都惊呆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仙女。” 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沈月,不自在道:“不光是我一个人看呆的!父亲大人也经常看着画发呆!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朱谨经常看她的画像, 若是刚重生的时候知道这个消息,她恐怕会开心的不行,这证明朱谨心中有她。 可如今两个人身份地位不对等,悬殊太大的喜欢带来的不会是幸福,只有可能是痛苦。 “哦,是吗?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眼皮跳个不停,沈月掐着手心逼迫自己不要漏出其他的表情, “居安姐姐不要告诉父亲我偷看过哦!不然他会生气的!” “好,这是我们的秘密,谁都不说!” “拉钩!”一大一小两只手指勾在一起,算是做了约定, 还未到议论事情的时辰,干坐着也无聊,沈月索性借着坐在最后的便利同程文麟聊起天来, 程文麟两手扒着沈月座椅的栏杆,唉声叹气:“我不喜欢现在的夫子,他总是一板一眼的,无趣得紧,不像之前府中的夫子会同我讲许多小故事。” 听着程文麟提起之前,沈月嘴角的笑容僵住, 因果循环,温心慧想害她,她设计让温心慧成了贺家的妾,以至于程文麟小小年纪失去母亲,只能跟在朱谨身边由朱谨教导。 长睫垂下,将眼中的复杂之色遮掩,沈月问道:“那你想念之前镇西王府的生活吗?” 程文麟歪着头思索片刻,点头:“想念的。” “那你恨安乐县主吗?” 之前温心慧就挑唆程文麟仇视她,并用箭射她, 如今她让温心慧身败名裂,温心慧是否会将仇恨灌输给程文麟,想让程文麟替她报仇? 眸色沉沉,沈月凝视着程文麟肉嘟嘟的脸,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程文麟像是没想到沈月会问他这个问题,眼神有一瞬间呆滞, 沉默良久,他低声道:“我没资格恨县主。” 意外的回答让沈月眸光闪烁,不等她问出为什么,程文麟就已经将原因自己给说了出来, “父亲同我讲过母亲与县主的恩怨,是母亲先冲县主动的手,害人者人亦盖之,县主和母亲之间的恩怨皆是由母亲的嫉妒之心引起,” 程文麟咬着下唇,稚嫩的脸庞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傻站着任人宰割,我不恨她,但是我也不会喜欢她,她毕竟是我母亲的敌人。” “你很棒。” 这等心性,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沈月唇角上扬,抬手在程文麟扎着小揪揪的头上摸了摸:“大人之间的恩怨就让大人去解决,你若是不喜欢现在的先生,大可直接同你父亲聊一聊,他不是迂腐之人,定然会尊重你的想法。” “谢谢居安姐姐,我知道了!” 有关温心慧的话题太过沉重,沈月岔开话题同程文麟说起民间的奇闻异事来, 说到兴处,肩膀被拍了拍,高仲暗戳戳指着上头,小声道:“公子,殿下叫你。” 溜号被抓包,沈月耳朵兀地红成一片,她坐直身体,就听朱谨声音沉沉, “方才高先生说,居安确定沈崇文会在一个月左右返回京都,” 沈月正色:“是。” 朱谨眯着眼,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喜怒:“倒不知居安如此驽定的依据是什么?可能说与本王听听?” “这......” 沈月瞳孔紧缩,垂在袖中的两手握紧, 她的依据是因为她下月与“宋成”完婚,沈崇文作为父亲定然是要出席的。 可这个话,如今的她怎么敢告诉朱谨? 第243章 上门打砸! 这段时间朱谨对她的占有欲越来越明显,再加上方才程文麟透露,朱谨时常拿着她的画卷观看, 这时候她说她要与“宋成”成婚,朱谨会怎么做? 他真的能做到他之前承诺那样尊重她的选择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论他能不能做到,自己都得想个合理的理由将沈崇文回京一事敷衍过去。 唇角绷紧,沈月圆润的指甲扣挠着膝上布料,浅笑道:“宋敏被沈家老夫人虐待得只剩下半条命,眼看着沈家和宋家就要结成死仇,沈崇文怎么能不回来?” 众人表情各异,有认同的,自然也有觉得不妥的, “若只是因为这个,居安公子就下定论说沈崇文必回,有些轻率了吧?已经成为死仇,回来还有何用?反而将私自回京的把柄送到宋家手中。” “单只是这样,自然是不够的,” 沈月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摇头:“若是宋家要和离呢?沈崇文作为当事人不回来恐怕不太适合。” “宋家对宋敏视若珍宝,宋敏受了这样的磋磨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也不会再让宋敏回去。” 沈月绞尽脑汁说着,试图将这件事混过去:“沈崇文不会想在这个时候翻脸,定然会想办法回来同宋敏说和。” 朱谨点头:“倒也有几分道理。” 朱谨发了话,其余人也不再追问,沈月暗暗松了口气,用平缓的语气将接下来的计划和盘托出, “沈崇文背后站着太后,宋家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后授意,如今宋家想保全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投靠到殿下阵营。” 眸光幽幽,她浅笑着望向高仲:“牵头的人也有了,宋敏需要曼陀罗粉,而曼陀罗粉除了军中,就只有高先生有,接下来,我们只要等着宋家的人主动找上来便是。” 宋家这么多年盘踞在京都,枝叶密集盘中错杂,如果能将宋家顺利收揽,对朱谨而言是好事。 宋家一事讨论结束,正德先生又将给太后贺寿一事提了出来, 朱轩禹葬礼结束,距离太后寿宴不足两月,各个藩王以及周边国家都派了人来,如今大部分都到了,全部拥挤在京都,极容易发生事端。 议事结束,朱谨将程文麟抱在膝上,出声:“居安留一下。” 众人起身的动作微震,而后暗暗看了沈月一眼,手脚麻利的离开。 沈月感受着那些落到身上的视线,唇角绷紧:“殿下可还有事吩咐?” “这两日府中得了一盒宝珠,我觉得挺适合你的,你正好带回去打副头面。” 朱谨招手,听风将楠木匣子放到沈月面前,嗓音温和:“你看看,可喜欢?” 价值连城的东珠,碧玺等宝石杂乱地堆在匣子中,仿佛真的只是朱谨口中的小玩意儿一般。 沈月推拒:“殿下,这太贵重了,居安受之有愧。” “我给你的,你只管收着。” 朱谨抱着程文麟走到沈月面前,抬手搜了搜她的发丝,亲昵道:“回去好好歇息,京都有些乱,这些日子就莫要随意出门了,等这几日忙过我去看你给你带些解闷的。” 发丝被温热的大掌揉搓,带着让人心悸的麻痒, 心像是被切成两半, 一半忍不住为朱谨的动作跳动, 一半将即将崩塌的理智拉扯回来, 沈月忍住想要后退冲动,僵硬地抱着盒子站在原地,杏眸暗了暗。 手中沉甸甸的盒子如同烫手山芋, 沈月一回到高宅,就将盒子扔给面露八卦之色的高仲, “啧啧,公子你确定真的要嫁到宋家?” 高仲掀开盒子,被里面的珠光宝气晃了眼睛:“冲摄政王对你的上心度,你确定他真的能让你嫁出去?” 沈月瘫在树荫下的摇椅上,用衣袖盖住脸,闷声道:“我不知道,所以才必须瞒着朱谨,接下来的日子我尽可能的不出现,降低存在感,等朱谨忙起来就顾不得我了。” 今天议事上也说了,朱谨将借着太后寿宴拉拢各方藩王, 届时他忙得恨得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用,哪还能顾得上她? 摇椅晃动咿呀咿呀的摩擦声听得人昏昏欲睡,蚊虫萦绕在耳边,嗡嗡嗡的吵得人心烦。 沈月陡然起身,眼神亮得惊人, “高先生,我想到怎么对沈毓婉下手了!” 这一招她之前就在朱轩禹身上用过,只要用得好,依旧可以让沈毓婉腹中的胎儿消失, 失去了胎儿,沈毓婉就失去了最后的利用价值,届时太后将不再护着她! “公子有何妙计?” 高仲也来了兴趣,凑上来盘腿坐到沈月身旁:“说与我听听?” 沈月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不急,待我整条线想清楚了再告诉你。” 闲适时光还没享受,盯着宋府的人匆忙跑来禀告,说是宋家人声势浩大地抬着宋敏朝沈家来了。 沈月一听,哪儿还顾得上其他,赶紧从地道钻回竹园,等着看好戏。 刚换好衣衫,雨晴便小心翼翼地敲着小筑房门,愤愤不平道: “姑娘,宋家来人了!上来二话不说就带着护卫将沈家门头给砸了!就连沈家牌匾也被宋家人踩在了脚下!您可要去看看?” 沈月拉开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笑道:“去!怎么能不去!走,随姑娘去看看这场好戏。” 沈月带着雨晴一路朝着沈府前厅的方向走去,远远便听到前厅传来吵闹打砸声,还夹杂着沈老夫人的怒骂。 沈月步伐轻快的拐了个弯儿,溜到了前厅旁的小楼,既能看热闹,也不会被发现,简直是绝佳的观景台! 第244章 安插的眼睛 “天杀的!天子脚下你们宋家简直是目无王法!” 宋家来得快,门房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被护卫拿下,紧接着宋家的护卫便一窝蜂涌上对准沈家的门头四处打砸。 等沈老夫人带着人匆忙赶来的时候沈家大门已经被打砸得七七八八了。 望着面前七零八落的门厅,沈老夫人只觉得眼前发黑, 她猜到宋敏逃回沈家后会带着宋家人上沈家闹事,却不成想宋家做得这么绝,直接就是将两家往死仇的路上去逼! “宋侍郎!立刻让你的人停下!否则别怪老身不留情面报官!” 沈老夫人捏着佛珠,死死盯着骑在马上的宋梓,脸色阴沉如墨。 宋敏可是她沈家的儿媳妇!宋梓也不怕将事情做绝了,她沈家休了宋敏! 宋梓骑在马上,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不留情面?报官?” 两腿微微用劲,马匹顺从着他的心意往前踏了几步,正好停留在掉落的沈府牌匾上, “不劳沈老夫人费心,官我已经报了!想必一会儿就该来了。” 两方对峙,宋梓打着马不断踩踏着沈家牌匾,看得沈老夫人险些抽了过去。 沈月磕着瓜子,居高临下地望着沈府门口的这一出大戏,红唇上扬,眼底划过一抹阴鸷, 啧啧! 没想到宋家宋梓,平日里看着挺沉稳的一个人,竟然也能想出用畜生的脚将沈家踩在脚下的阴损主意来。 门匾是家族的脸面,宋家这般行事,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要同沈家不死不休! 混乱的场景中,一辆被护卫层层把守的马车格外引人注目, 沈月将目光落在一旁的马车中, 掀起的车帘依稀能看到宋敏消瘦的侧脸,如今的她没有前世的风光,也失去了前世的养尊处优,四十不到的年纪,看着却如同老妪一般。 杏眸眯了眯,沈月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戾,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宋敏都将沈毓婉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为她付出一切,为她谋划, 如果宋敏知道沈毓婉并没有死,而是在暗处一直看着她疯子般地替沈毓婉报仇,会怎么样? 黑黝黝的眼底划过一抹轻嘲,沈月支着额,浅笑道: “我与沈毓婉之间,宋敏一直坚定不移地选择沈毓婉,那如果换成宋敏自己和沈毓婉之间呢?宋敏会怎么选?” 宋敏是否能在知道沈毓婉冷眼旁观她受苦受罪后,依旧毫无芥蒂地对沈毓婉好? “这......奴婢也不知道。” 雨晴半敛着眉眼,躬身将温热的茶水递给沈月,迟疑道:“夫人毕竟是大姑娘的母亲,如今大姑娘又怀着小皇孙,哪怕夫人对大姑娘生出芥蒂也不会表现出来,借着大姑娘对她的愧疚多捞些好处才是真的。” “哦?” 听了雨晴的话,沈月拨弄茶盏的动作顿了顿,转身望着雨晴,眼神晦暗:“你接着说,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夸赞的话让雨晴脸上的笑意陡然变大,她忍着上扬的嘴角, “既然姑娘想听,那奴婢就献丑了。” 手指紧紧缠绕在一起,雨晴道:“女子在这世上本就艰难,自身再怎么样都不如嫁个有权有势的夫家,夫人带着娘家人来同沈家闹得如此难看,恐怕除了被休就只有花大代价和离一条路了,” 她眉梢透着对宋敏的轻视,接着道:“夫人年纪这般大,被休之后也只有青灯古佛一条路可以走,想来想去,不如抓住大姑娘,还能算有个靠山。” “说得不错,” 沈月垂眸抿了口茶水,将喉间的燥意压了下去,在抬眸,眼底的阴鸷消散,只剩下夸赞之色, “热闹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吧,让小丫鬟在这里盯着,回头学话就成。” 雨晴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惹得沈月不开心了,但暗暗观察沈月的脸色也没见到怒气,一时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回到竹园,沈月说时辰还早,让雨晴找个小丫鬟从后门出府去将凝香叫回来对账, 凝香才接手商铺,沈月对账对得勤一些也正常,雨晴不疑有他, 凝香抱着账本回来后便被小丫鬟引进了书房, 屋门被凝香关上瞬间,沈月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身子往后倾靠在椅背上,杏眸幽沉如墨:“凝香,雨晴成了摄政王的眼睛。” 凝香心中一惊,但这段时间的历练已经让她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她赶紧凑上前,跪坐到沈月身旁,关切道:“雨晴可有对姑娘做什么?” 沈月摇头:“应该只是传递些消息。” 从朱谨能精准地知道高仲何时在, 她那天开心,那天生气,那些时辰还未睡时,她心中就有了隐隐的猜测,朱谨在她院中安插了一双眼睛。 但是一时半会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她便将这件事情藏在心底,平日里暗暗观察。 直到方才,她才确定,雨晴就是朱谨安插的那个人! 沈毓婉还活着的事情除了凝香和高仲,便只有摄政王府那边的人才知晓, 可方才她无意间在雨晴面前提起此事的时候,雨晴没有半分惊讶,显然是今日之前就知道此事! 她一个丫鬟,哪能知晓这么隐秘的消息!除非是有人暗中提点过! “姑娘,我回来陪您吧!” 凝香忧心地将手搭在沈月膝上:“您如今没有惹怒摄政王殿下,雨晴便只是眼睛,若是您的计划被知道,难免眼睛会变成黑手!我担心......” “别怕,你听我的!” 沈月握住凝香的手,眼神落在门口透过的身影上,眸光阴冷, “以防万一,接下来全部靠你和高先生了!你附耳过来,听我说......” 沈月弯腰,在凝香耳边窃窃私语, 直到将各环节都安排好,沈月用力握了握凝香的手,冲凝香安抚一笑: “你放心,只要按着我说的做,不会有事的,摄政王不会与有夫之妇扯上关系。” “嘭!” 书房内陡然响起瓷器碎裂声以及沈月的大声呵斥,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这些日子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 “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给你一个机会!最迟后天!将新的账本理好了送过来!若是再有错处,莫要怪我不念情分!”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拉开, 雨晴吓得一抖,迎着凝香视线,她讪笑:“凝香姐姐,姑娘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火?” “是我的错。” 凝香紧紧抱着怀中账本,眼眶红红的眼看就要落下泪来:“我一时不察,竟然被那些个伙计耍了。” “凝香姐姐也定然不是故意的,你别怕,姑娘就是嘴硬心软,不会怪你的。” “不,是我学得不到位。” 凝香抬手用袖子将脸上的泪抹去,抱着账本勉强:“仔细留意屋内,姑娘气得不轻,我先走了,过两日再来。” 第245章 他娶他的美娇娘,她嫁她的如意郎。 宋家和沈家的闹剧在太后的插手下告一段落,也不知宋太师进宫找太后说了什么,太后直接做主让宋敏与沈崇文和离, 宋家带人来抬宋敏嫁妆的时候,街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宋敏出嫁时算得上十里红妆,如今她的嫁妆虽然给沈毓婉陪嫁了一半,但仍然是寻常人家一辈子挣不上的富贵, 眼看着库房几乎被搬空,沈老夫人气得一病不起,沈盈秋整日在榻前服侍, 一时间沈家安静得吓人。 接下来的半月,沈月懒洋洋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整日不是看书就是歪在凉亭钓鱼, 为了满足沈月钓鱼的爱好,池塘中的锦鲤被全部清了出去,放在采买的草鱼供她玩乐, “姑娘真厉害!” 沈月上鱼,雨晴带着一众小丫鬟吹捧着, 沈月唇角上扬,将活蹦乱跳草鱼从鱼杆取下扔进一旁的水桶:“这条今晚红烧。” “喏,” 雨晴指挥着小丫鬟将水桶中的鱼拿走,捧着茶水站在沈月身后,规劝:“姑娘经常闷在府中也不是个事,不如出府走走?散散心?” “不必,我觉得这种生活挺好的。” 沈月两腿交叠,接过茶水浅抿一口,哼着小曲儿指尖有节奏地在膝上拍打, 距离太后寿宴还有半月,贺寿的人该来的也都差不多聚齐了,京都如今乱得同一锅粥一般。 如她一开始猜想的一样,朱谨到了这个时候根本没时间再顾念儿女情长,光是安排平衡拉拢各方势力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 又是一尾鱼上钩,小丫鬟来通禀: “姑娘,凝香姐姐来了。” 这些日子沈月除了钓鱼,便是查凝香的账,每次都是将凝香骂得狗血淋头,众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让她去书房等着,我收拾一下再过去。” 沈月扔下鱼竿,丫鬟已经用铜盆端着温水呈了上来, 净手,整理衣衫, 沈月在前面走,小丫鬟幸灾乐祸地凑到雨晴耳边小声道:“雨晴姐姐猜猜,今天凝香姐姐还会不会被骂?” “呵!” 听了凝香的名字,雨晴暗暗翻了个白眼,冷笑:“都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她凝香非要上赶着同男人抢事情做,做又做不好,被骂也是活该。” 两人小声蛐蛐,但还是有只言片语顺着风传到了沈月耳中, 杏眸暗了暗,她转身两手扶着书房房门,浅笑:“雨晴在门口守着,谁来也不要开门。” 房门合上,沈月脸上的笑意收敛, 她大步走向凝香,撑着桌案紧张道:“凝香怎么样了?” 凝香粲然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酒窝,从账本中抽出两封书信:“姑娘,成了!您就放心吧!” “宋成”五天前暗暗进京,以怕摄政王得势悔婚为由,说服小宋氏暗地里筹备婚事。 并且书信给沈崇文,以宋成手中的巨额财富为敲门砖同沈崇文达成交易, 只要沈崇文能将沈月嫁给宋家,他将用全部的身家帮助沈崇文重回权力中心。 用一个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女儿换取仕途,刚与宋家决裂的沈崇文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他暗中送信给太后,以沈老夫人身体不行快要撑不下去为由回京,太后因着和离一事心中对沈崇文有愧,自然满口答应, 如今,宋家四房该准备的也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沈崇文入京就能直接举行婚礼完成仪式。 一听凝香说成了,沈月脸上顿时露出轻松的笑意, 索性直接盘腿坐在地上,拆开书信看了起来, 两封书信,一封是高仲所书,写的是这几日的种种安排, 另一封是沈崇文写给沈月劝她出嫁的信,因为怕摄政王从中作梗,特地托宋成帮着送给沈月。 “太好了,这些日子可真是把我憋坏了。” 沈月舒了口气,兴奋地将信纸按在胸前:“凝香,等我嫁出去后,我就可以安心报仇了。” 这些日子她总担心朱谨从中作梗,二者取其一,便将报复沈毓婉的事情暂时搁置下来,左右沈毓婉腹中胎儿还小,不差这一个月的功夫。 凝香跪坐在沈月身旁,望着她轻松的模样,也打心底替她开心, 不过再一想沈月只能悄悄摸摸地把自己嫁了,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十里红妆,心中不免有些心疼, 她皱眉,愤然道: “只是委屈了姑娘,一辈子的大事就这么草草收场。” “傻姑娘,又不是真嫁。” 沈月看得开,前世她一辈子都在为爱这个字而活, 在庄上时候整日期待母爱,父爱, 回京都后又一颗心扑在朱轩禹身上,追逐那遥不可及的爱情。 这一辈子,她想试试别的,这一辈子,总不能也一直为了追逐别人而活。 跟着凝香将所有的细节再次捋了一遍,沈月心紧张得嘭嘭直跳, 拉开门,吩咐雨晴:“收拾一下行装,同我一起去别庄小住一阵。” 为了防止被朱谨发现,她将出嫁的地点选在京郊别庄, 她自小与奶娘生活在别庄,如今在别庄出嫁,也算是让奶娘亲眼看着自己出嫁了。 雨晴瞄了眼室内,见凝香满脸轻松,又联想到沈月方才心情不错的模样,顿时明白凝香的账本过关了, 心中隐约有些不服,但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她唇角抿了抿: “诶!奴婢这就去给县主收拾行装,让人准备马车!” 凝香离开后,竹园顿时活了起来, 因着沈月说要住半个月,雨晴便指挥着丫鬟将常用的物件都收拾起来一同带走,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箱笼便堆满了院子, 雨晴这么积极地想让她出去散心,定然是朱谨那边有什么事情想瞒着她,将她支离京都, 她是沈月亦是居安,朝堂上的所有事情朱谨从未也不会瞒着她,能让朱谨瞒着她的事,无非也是娶妻纳妾而已, 沈月轻笑一声合上窗户, 其实这样挺好, 他娶他的美娇娘,她嫁她的如意郎。 明日一早去山庄后,嫁人一事就算是走完了大半流程, 许是绷紧太久的事终于有了曙光,沈月反而激动地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折腾到凌晨,头晕脑胀, 她好不容易侧躺着有些睡意,恍恍惚惚间却听见有脚步声接近, 第246章 夜诉衷肠 “哒...哒...哒...” 鞋底接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沈月猛地睁开眼翻身滚到床里侧, “来!唔!” 呼救的声音刚溢出唇瓣就被带着酒气的大掌捂住,沈月被扯住拉进炙热的怀抱中, “嘘,阿月乖,是我。” 朱谨低沉的嗓音透着微醺的磁性清润,上扬的尾音莫名缠眷, 他双臂如八爪鱼一般缠住沈月腰身,不让她挣扎,将尖锐的下颌搁在沈月肩上,低声道:“乖阿月别动,给我靠一靠,我有些头疼。” 沈刚按住机关镯的手顿住,这么一耽搁,敏感的脖颈被滚烫的热气拂过,耳根霎时间红成一片, 鼻间酒味浓郁,仿佛置身于酒窖之中,她僵着身子,推了推朱谨:“朱谨,你先松开我。” “给我抱一下,就一下!” 朱谨含糊的嗓音带着一丝委屈,他扯下沈月推拒的手握在手心,哑声控诉:“你近来对我从未有好脸色,不论是我送你东西,还是我来寻你,你总是板着脸。” 长睫颤抖,沈月从未见过这般姿态的朱谨,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朱谨可以是冷峻,可以是威严,也可以是隐忍,但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这般脆弱的模样, 沈月只觉得喉咙干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冒烟一般,她咽了口唾沫,讪笑:“朱谨,你醉了,应该回王府休息。” 话音刚落,她感觉拥住自己的手收紧, 朱谨直起上身同沈月对视,刀削阔斧的面容在夜色中锋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阿月是因为我让你院中丫鬟给我传消息一事生气吗?” “还是因为我对高仲的介意生气?” 他唇角绷直,雾气朦胧的眸子泛着委屈的光:“我都可以解释的。” 沈月没想到朱谨会将这些话直接摊到台面上说,一时间大脑有些当机, 朱谨见沈月依旧只是眸色沉沉看着他不说话,心中一凝,忐忑道:“我让丫鬟盯着你没有别的意思,你一向要强,近来又与我越发生疏,我担心你遇到难事也自己面对,便让那个丫鬟盯着,若是有什么,我也能及时出面。” “至于高仲。” 朱谨薄唇下垂,漾出一抹苦笑:“阿月,我做不到不嫉妒。” 狭长的凤眸露出疲惫之色,朱谨目光如炬地盯着沈月,抬手替她将散落在脸颊的鬓发勾到耳后, “我本以为感情这种东西是可以控制的,只要我不去想,它就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 他捧着沈月的脸,嗓音暗哑:“阿月,我是真的下定过决心不去打扰你,可是我发现,我好像做不到......” “朱谨,你喝醉了。”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沈月垂眸避开朱谨过于灼热的视线,冷淡道:“你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而已,你只长期接触过我一个女子,所以你对我产生了错觉,那不是喜欢,是习惯,习惯了我的陪伴,习惯了我的存在。你多与别的女子接触,一样也会喜欢上她们。” “阿月,看着我再说这般绝情的话。” 朱谨轻嘲,抚在沈月脸颊的手向下滑将她的下颌抬起:“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怕什么?阿月,我朱谨一诺千金,我说过我会护着你,就一定不会让你受到半分委屈。难道我在你心中就连半分信誉都没有吗?以至于你从来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中?” 下颌被捏得有些闷痛,心脏也随着朱谨话中的愤慨而紧缩成一团。 长睫眨动,沾染着眸底的晶莹,沈月唇角动了动,冷艳一笑:“你总说我不信你,那你可有将我的想法放在心上过?” 压抑在心头的憋屈和怒火在此刻被点燃,沈月猛然挣脱朱谨的怀抱,一把打掉他钳制下颌的手,对他怒目而视, “我要的是自由!我要的是一个只将我一个人装在心中的伴侣!” 见沈月发了火,朱谨有些头疼,剑眉紧蹙,他伸手想要将沈月重新捞回怀中, 手刚抬,就被沈月狠狠打开, “停!别过来!” 圆溜溜的杏眸四周泛起绯红,沈月咬着下唇,眼底怒火萦绕:“我不止一次说过,我们不适合!我们可以是任何关系,但绝不可能是夫君和小妾的关系!朱谨!算我求你,我们放过彼此吧!” 沈月绝情的话刺痛了朱谨的心,他咬着牙关,额角青筋暴起, “阿月,我心中只有你,只有你才是我心中的妻。” 眉眼笼罩着阴鸷,朱谨抓住沈月的手,一字一句道: “我已经和他们都谈好了,最迟半年,我一定可以登上帝位!你娘家不能成为你的靠山不要紧,我就是你的靠山!试问谁的靠山比你的强?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你依旧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你可以出宫,可以做你的生意,甚至于你可以养自己的幕僚私兵!后宫中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二人身形相差的大,即便是都坐着,朱谨也比沈月高出一头, 沈月别开脸低垂着头,朱谨只能看到她细软的头顶。 他往后挪了挪,弯下腰凑过去,凤眸直视沈月,真切道:“阿月,我都替你筹谋好了,你只要安安心心等着我,只要半年,最多半年,可好?” 朱谨眼中的情感浓厚得像是要将人溺毙在其中, 沈月凝视着他期待的双眸,红唇微勾,幽幽道:“你说我想做什么你都满足?” 朱谨坚定:“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啧!还真是令人感动的深情。” 沈月幽幽笑出声来,低沉沙哑的笑声在帐子中回响,透出几分寂寥。 朱谨一时分辨不出沈月的想法,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笑,等待着她的回答, 心头陡然涌起一抹焦躁,总觉得沈月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即将离他而去一般。 笑够了,沈月抬眸,直勾勾地对上朱谨期待的眸子,戏谑道:“那如果我想单独要个宅子圈养十个八个小郎君呢?你也同意吗?” 第247章 风雨欲来 “乖,别闹。” 剑眉紧蹙,朱谨幽深的眸底萦绕着戾气, 前段时间只是看到沈月对高仲的亲昵姿态,他就仿佛打破了醋罐子一般,酸的整个胸腔闷的喘不上气, 若让他看着沈月躺在其他人榻上,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毁灭一切。 “闹?我何时闹了?” 红唇上扬,沈月眼底笑意冰凉中透着讥讽:“你说我们两情相悦,我进入你的后院除了正妻我是最大的,你心里装了我,所以你娶其他人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她嗤笑:“你可以,那我也可以呐,我心中装着你,我与他们都是逢场作戏而已。” 爱都是自私的,他想让自己全心全意困在院中等着他, 他会为她亲近高仲吃醋,会因为潘阳觉得心中不适,她又何尝不是? “你就非得说气话惹怒我吗?” 朱谨薄唇紧抿,目光沉沉地盯着沈月:“你以为我愿意?” 意识到话语过于僵硬,他哽了下,放软语调:“阿月,我需要权衡势力,对于其他人来说,联姻是最值得信任的保障,我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去让追随我的人寒心,除了你,我后宅中的其他人都只是纽带的连接者而已。” “阿月,等到我掌握权力,你会是我的皇后,你的孩子会是未来的太子。” 醉酒的后劲被激烈的情绪激得涌起,朱谨凤眸微眯,双颊眼尾浮现绯红, 他动了动身子,侧躺在沈月床榻上,支着额目光灼灼地望着沈月, “如果是女儿,她就是大景最尊贵的公主,阿月,等尘埃落定,我们一家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家四口携手站在高台的模样,朱谨薄唇上扬,闭上眼露出一抹舒缓的笑意:“阿月,你去别庄等我,一切都很快,你等等我......” 沈月跪坐在床榻里侧,凝望着朱谨小憩的面容,柳眉紧皱, 从汝宁回来后,两人就再没有这般安静的相处过, 以前她与朱谨在一起是轻松,究竟何时变成了防备,沉重? 汝宁,朱谨千里迢迢赶过去救她,解释误会,不可否认她是心动的,甚至有一瞬间的冲动想陪着他一起走,身份无所谓。 可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成,她不想做笼中雀, 沉思间,放在膝上的手兀地被朱谨抓住,被烫一般想要挣脱, 朱谨呓语:“阿月,我有些难受。” 心尖颤了颤,沈月挣扎的动作停住, 垂眸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朱谨,这段时间他瘦了很多,甚至比前世重病时候还要瘦一些, 双颊无肉,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显得原本就高挺的鼻梁犹如天险一般, 即使在醉酒小憩时,他眉心依旧紧蹙,仿佛有操心不完的事情一般。 罢了,朱谨摆明了想赖在这里,她即便是想赶也赶不走,明天就要离开,她实在不愿意多生事端, 反正床榻够大,朱谨占了尾部,她可以在枕头方向将就一两个时辰, 等到天亮,朱谨自然会离去。 想着,沈月靠在床榻里侧的架子上沉沉睡去。 一炷香过去,沈月呼吸平缓,身子也软软地靠在枕头上,显然已经睡熟。 原本紧闭着双眼假寐的朱谨缓缓睁开眼,幽深的目光落在沈月身上, 白色里衣包裹着玲珑身躯,黑发编成辫子垂坠在右侧肩上, 脸上的假伤并不影响她面容的精致,柳眉杏眸,红唇饱满诱人。 朱谨起身扯过被子给沈月盖上,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熟睡的沈月, 他眷恋地握住沈月的手,直到窗外讯号再次响起,他方才不舍的起身, 凤眸划过沈月唇瓣,朱谨眸光暗了暗,撑着床架俯身在沈月唇上印下柔情一吻, “阿月,乖乖等着我,” 低声呢喃如夜色中易逝的风,随着微不可闻的吱呀声消失。 凉风拂过床幔,朱谨以为熟睡的沈月缓缓睁眼, 指腹抚摸唇瓣,她眸底神色晦涩, 心脏在胸腔冲撞,响声如雷。 可那又有什么用?不合适便是不合适,人世间不完美才是常态。 沈月小住半月,行李着实不少,纵使一大早就开始装车,等到一切收拾妥当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沈月与沈老夫人辞行时,沈老夫人强撑着坐起, 苍老的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她屏退左右从床头摸出一个匣子递给沈月, “你父亲同我说了。” 一句话将沈月眼中的疑虑打消,沈月目光落在匣子上,依旧有些迟疑。 沈老夫人给的陪嫁,她接了总像是受了沈家的恩惠一般。 沈老夫人见她盯着匣子迟迟未动,眸子暗了暗,顿时明白原因, 清了清嗓子,淡然道:“不论你是自有算计还是什么,总归你用自己给你父亲换来了前程,这匣子是我私下贴补给你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到宋家后不要舍不得给奴才赏钱,拿着吧。” “阿月谢过祖母。” 沈老夫人将话说开,沈月也不再犹豫,从她手中接过匣子抱在怀中。 祖孙俩虽说有血缘,但实在是亲近不起来,相顾无言,沈老夫人摆手:“路途遥远,早些去吧。” 沈月车队离开京都,并未引起别人的关注,不是第一次去别庄,众人都有了经验, 昨夜几乎没睡,马车一离开京都,沈月便开始补觉。 一行人顶着满天繁星到达别庄,可将庄头吓了一跳,好在别庄一直有人打扫,只要简单收拾,重新更换床幔被褥便能入住。 雨晴忙前忙后地指挥丫鬟婆子,余光瞥见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将别庄守起来,不免有些惊诧, “姑娘,这次为何这么多护卫,这么大阵仗?” 雨晴眼神闪了闪,不解道:“京郊附近应当没有不长眼的匪徒吧?” “还有这些护卫瞧着都面生得紧,之前好像从来没见过呢?” 闻言,沈月摇扇子的动作顿了顿,眼帘微抬望着雨晴,眸底雾沉沉得让人看不出喜怒, “是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险些忘了。” 红唇上扬,沈月眼神陡然冰冷:“来人,寻个屋子将雨晴看守起来,不许与任何人接触,违者以同伙看待!” “从现在开始,整座庄园只许进不许出!违者别怪我心狠手辣!” 第248章 迎亲 “姑娘!您是不是说错名字了?” 她可是沈月身边的大丫鬟! 听了沈月命令,雨晴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她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月:“奴婢究竟做错什么了姑娘要将我关起来?奴婢一直对姑娘忠心耿耿,替您挡刀替您分忧,究竟奴婢哪里错了?奴婢从来没做过伤害姑娘的事情!” “是吗?忠心耿耿?” 沈月起身站到雨晴面前,望着她眼底的愤然不平,轻笑:“那你替摄政王监视我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是我冤枉你了?” “摄政王......” 雨晴眼睛有一瞬间躲闪,但转念一想她做的都是为了沈月好,一时间忐忑的心又跟着定了下来, 她委屈道:“姑娘,奴婢都是为了您好,摄政王殿下英明神武,更是大景未来的帝王,他关心您对您是好事啊!” 要她来说,沈月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摄政王的喜欢是天下女子求之不得的事情,偏生沈月自视清高,总是对摄政王若即若离。 若不是她在中间帮着寰转,摄政王早就对沈月心生不满了。 这样一想,雨晴顿时觉得自己劳苦功高,明明是为了沈月好,偏生她不领情, 双手被护卫架着,雨晴咬着下唇,委屈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您和摄政王在一起日后那便是宫中的娘娘!是全天下女子最好的归宿,摄政王也是关心您才让奴婢帮着照顾您,奴婢做的一切都是为您好的啊!” “为我好?呵呵!头一回听到有人将卖主一事说得这么高大上。” 沈月被雨晴的想法气笑了,本以为她只是欲望膨胀,想要捞一些好处,却不成想,雨晴是想做起自己的主来了。 “行了,多说无益。” 沈月转身对赵斌吩咐:“将她带下去吧,还有她平日里走得近的那两个小丫鬟,也全部关在一起,不要让她们与任何人接触。” “县主放心,属下一定让人十二时辰全部盯着,绝不会坏了县主的大事。” 赵斌扬手比了个手势,护卫直接将还想哭诉的雨晴堵了嘴拖下去。 赵斌踌躇片刻,问道:“县主可想清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您一旦是嫁给宋成,日后可就是商人妇了!” “我很确定。” 捏着扇柄的指骨紧到泛白,沈月望着京都方向,眉目坚定。 “宁做商人妇,不做高门妾。” 八月二十三,距离沈月和宋成的婚礼还有三天, 以防被朱谨发现端倪,这次的婚事都是京郊, 宋家在京郊镇上买了个院子作为老宅,由小宋氏帮着布置,已经初具雏形。 因着要求事事简单,很多不必要的流程全部省略,但该有的仪式也不能少, 嫁衣,嫁妆等等...... 这些沈月都全部交给了凝香和高仲去置办, 一早,凝香带着绣娘上山,取出一件华丽非常的嫁衣让沈月试穿, 正红绸缎用金线绣着并蒂莲等吉祥的图案,上面还用了珍珠,碧玺,玛瑙等吊点缀, 看清嫁衣全貌,沈月忍不住感慨:“这哪是一切从简啊!我眼睛都险些被这些珠宝晃花了!这也太奢华了吧?” “哪算得上奢华,姑娘一辈子的大事,若不是赶时间,应当做得更好而是。” 凝香服侍着沈月将鲜红的嫁衣穿上,眼眶湿润:“姑娘这辈子唯一一次穿嫁衣,就这样,我都觉得委屈了姑娘。” 不论沈月是不是假成亲,但在外人面前她都是已经成过婚的人了,哪怕日后再婚,那也只能穿粉色嫁衣。 想着,凝香忍不住侧身抹眼泪:“姑娘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您嫁给潘公子也比嫁给死人来得好。” “傻姑娘,有什么好哭的,还不赶紧给姑娘我试试头冠。” 面对凝香心疼的眼泪,沈月一时间手足无措,只等岔开话题,转移凝香的注意力。 “对了,沈崇文可有到?” 凝香红着眼眶,替沈月盘着头发:“今日清晨已经按时到了,为了保险起见,高先生让沈大人伪装成马夫,住在别的庄子上。” “高先生想的周到。” 随着头饰一点点盘上发髻,铜镜中的女子渐渐褪去青涩。 沈月抬手抚上鬓角垂下的流苏,杏眸暗了暗:“希望一切顺利。” 还有三天,只要成婚仪式过去,她就能彻底断了朱谨的念想。 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紧锣密鼓的筹备中迎来八月二十六, 晶莹的露水攀附在竹叶尖,被晨曦染上橙色, 初秋的风微凉,带着山林间独有的草木气息。 沈月穿着红色里衣,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喜娘梳着发髻,右眼皮一直跳, 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沈月焦躁地忍不住再度询问:“一切可都安排妥当了?是否有遗漏?” 凝香站在身旁,替她将发冠配饰一件件摆放在桌上,宽慰道:“姑娘放心,这都已经到临门一脚了,不会有事的,您今天就只管做个美美的新娘子就成。” 喜娘是凝香从村上请来的,儿女双全,来之前凝香给她提点过,是以她看到沈月的喜服时候并没有太过惊讶, “贵人定会儿孙满堂的。” 喜娘脸上笑意真诚,用木梳给沈月梳着长发,一边唱着古老的祝福歌谣。 沈月脸上戴着面具,便免去了上妆,只是用浆果红的胭脂点了点唇, 整理好妆发,已经快到接亲的时辰, 凝香从架上取过外袍给沈月穿上,替她戴上红盖头, 眼前光线被遮盖,只剩下膝上的一片红,沈月身体僵硬,有些不太适应, 正想掀开透口气,放在膝上的手被握住,透过盖头一角,她瞧见凝香跪坐在她面前, “姑娘放心,一切有我呢。” 焦躁的心陡然平静,沈月反握住凝香的手,勾唇浅笑:“好,姑娘我日后全靠凝香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接亲的人迟迟未来,沈月忍不住起身:“寻个人去看看,怎么还没来?” 第249章 阻止 迎亲的时辰都是提前算好的吉时,且宋家置办的宅院就在离别庄不远的镇上,按道理不应该迟到才对, 难言的焦躁再次浮现在心尖,沈月握着宝瓶的手收紧,手心隐隐有汗意涌现, 她盯着面前红色盖头,忍不住催促:“让人去路上看一看,是否有事情耽搁了。” “姑娘安心,” 凝香知道沈月在担心什么,弯下腰低声道:“老爷已经让人去路上接一接了,一定不会出现问题的。” “是,我们做得那么隐秘,一定不会出问题的。” 沈月自我安慰般地低声喃喃, 从头到尾她们都一直小心翼翼,为了安全,采买红绸之类的用品都是在别处买了直接送进别庄, 宋家未曾声张,几乎未曾宴请宾客,而沈家亦然,除了沈崇文和沈老夫人再无旁人知晓成婚一事。 再加上沈崇文回京也是禀了太后之后秘密回程,一路上乔装打扮成行商也并未露出半分纰漏, 若是中间有差错,朱谨应当早就找上门来了,应当不会等到今日。 呼出一口浊气,沈月安慰自己一定是太紧张了,所以才患得患失总觉得被朱谨发现了。 一刻钟后,日头一点点爬上正空, 前去迎接宋家接亲队伍的人依旧毫无音讯, 正当沈月准备让人再去看看的时候,别庄外隐隐传出兵刃相接的声音, “凝香!” 沈月惊得陡然站起身,手中宝瓶顺着裙摆摔落在地面,红色碎瓷片扑了满地,宛若凋零的牡丹。 在场众人都没心思去管地上破碎的瓷瓶,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屋外兵刃碰撞的声音掠去, 凝香搀扶着沈月,心中已然有了猜想,脸色不禁有些发白:“姑娘,奴婢去看看。” 瞒着摄政王成婚,无异于虎口拔牙, 能在青天白日带着大量人手直接打上别庄的,除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别无他选。 “不必,我同你一起去。” 凝香能想明白的事情,沈月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去想朱谨暴跳如雷的模样,沈月掀开头上盖头,杏眸划过一抹晦涩:“你去阻止不了他的,” 好不容易养了一批护卫,总不能全都折在朱谨手中。 “都住手!” 紧闭的院门打开,只瞬间,沈月便和高坐在马背上的朱谨对上了眼。 他面色乌沉,黑黝黝的眸底承载着暴戾,已然是怒到极致, 沈月心脏颤了颤,指尖掐着手心逼着自己冷静:“朱谨,让他们都停下来!” 朱谨带来的护卫都是军中精锐,她的护卫完全不是敌手, 纵使她一路小跑着冲过来,依旧有一半护卫身上挂了彩。 朱谨凤眸微眯,抬手示意人停下, 沈月这才有时间喘口气,看清楚面前的状况, 高仲被听风拎着,苦哈哈站在朱谨身后不远,头冠上还别着红花, “宋成”身着大红圆领袍,挺着大肚子被捆住双手,同接亲的人一起被串成一串。 这是被一网打尽了, 杏眸暗了暗,血色从沈月唇瓣上消退。 “安乐县主大婚可是我大景皇室的大事,怎么能就这样随便寻个日子敷衍了事?” 朱谨上扬的尾音透着阴冷,阴鸷的双眸直勾勾盯着身着嫁衣站在门口的沈月, 他曾经幻想过沈月穿着嫁衣嫁给他是什么模样,却从未想过有一天沈月会穿着嫁衣嫁给别人。 凤眸微眯,他翻身下马走向沈月, 靴底踏在石板上沉闷,沈月抿着唇,望着朱谨踏着沉闷的脚步声一步步朝她走来,一步步如同踏在她心上,牵动着她的心跳。 “咚...咚...咚...” 分不清是心跳还是脚步声,沈月大脑一片空白,耳中只有震耳欲聋的砰砰砰声。 高大的身影在面前投下阴影,沈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带动满头珠翠碰撞,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朱谨眼神暗了暗,黑黝黝的眸底如深渊般,涌动着欲撕碎一切的飓风。 从始至终,他从未想过沈月会用一个死人的婚约来逃避他。 他以为,这个婚约不过是沈月为了防备朱轩禹,防备沈家的, 却不成想这份婚约竟然是针对他的! 喉间仿佛有腥甜涌上,朱谨喉结滑动,低低笑出声来: “安乐县主,不请本王进去?”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背叛他,这辈子都会一直陪着他的人, 如今望向他的目光中竟然带着防备,恐惧? 心痛得像是要撕裂成两半,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殿下,请。” 朱谨如今的状态像是随时会炸开,沈月垂眸,侧身让开门口的路, 苦涩的沉香气息从身侧拂过,沈月直起身,跟着朱谨的脚步一同往里走, 一路跪了一地, 正厅前,沈崇文躬身:“微臣见过摄政王殿下。” 朱谨瞄了眼他身上的装扮,眸色沉沉:“沈大人可知擅离职守是何罪责?” “回殿下,臣已提前禀告过太后娘娘,”沈崇文额上渗出一层薄汗,态度恭敬:“不知摄政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朱谨冷哼一声甩着袖子进了正厅,径直坐在主位, 沈月冷静下来,吩咐丫鬟奉茶, 她和宋成的婚约是众人皆知的,只要她坚持,朱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而一旦错过今天这个机会,她就真的没机会了。 沈月站到厅中,镇定道:“不知我那夫君哪里犯了错惹了殿下,以至于殿下要将他抓起来,还望殿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第250章 控诉 朱谨搭在椅子上的手猛然收紧,手背青筋暴起, “沈月,你是认真的?” “谈何认真不认真,” 沈月轻笑,饱满的红唇在红衣映衬在樱红如血, “我与宋四爷本就婚约在身,如今祖母身体不适,我与他寻个就近的良辰吉日完婚再正常不过,” “呵!良辰吉日!” 眸底隐隐有猩红流转,朱谨望着沈月身上的红色嫁衣,只觉刺眼非常, 沈月说的没错,她与宋家有婚约在身,若是宋家强行要求履行婚约,即便是他也找不出阻止的理由,除非只有退婚一条路。 可男方无错,他强压着退婚,就相当于将把柄递到了太后手中, “本王倒不知今日算何良辰吉日,正好本王请了钦天监监正随行,来人,将县主和宋四爷的生辰八字送去,让监正算一算,若今日确实是良辰吉日,本王来当主婚人,若今日不是,那婚事延后,等到良辰吉日再行。” 朱谨盛怒之下的吩咐,无人敢反驳,面对听风,沈崇文眺了眼垂眸不语的沈月,拿出红布包裹的庚贴递给听风, 听风捧着红布离开,整个大厅死一般寂静, 握住温热的茶盏,沈月垂眸望着在水中浮浮沉沉的茶叶,心知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朱谨的人去寻钦天监,无论如何今日也不可能是良辰吉日, 而朱谨,也不会再给她逃离的机会了...... 心情沉重,她顶着朱谨阴沉的视线,小口小口抿着杯中茶水。 一盏茶喝尽,听风带着监正来到正厅, 监正捧着两个红布包,恭敬道: “回禀摄政王殿下,经臣测算,今日与宋四爷的冲撞,不宜结亲,明年四月份倒是有个日子,勉强算得上是吉日。” “听到了?” 朱谨眼帘微抬,薄唇勾起一抹讥笑:“既然如此,今日婚事就此作罢,听风,你亲自护送沈大人回京,至于宋成冲撞本王车架一事,先一同带回京都,待本王抽空再一同处置。” 大厅之人一个个被清空,只剩下朱谨和沈月。 摄人的冷意在屋内蔓延, 随着朱谨的步步逼近,沈月交叠在膝上的手收紧,心紧缩成一团。 “穿戴着我送你的宝珠做成的嫁衣去嫁给别人,阿月,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沙哑的嗓音在室内回响,沈月抬眸,撞进一双发红的眸子。 朱谨一手撑着椅背将沈月圈外胸前,用指尖拨弄她头顶被盖头掩住一半的头面, “这颗金刚石是我特意寻来的,却不成想是给他人做了嫁衣。阿月,你是故意的吗?” “不是的......” 沈月被逼迫地往后仰,她望着朱谨唇角的自嘲,想解释却不知怎么说, 朱谨送她的东西她放在了高仲那边,混在一起后凝香也不知道那是朱谨送的, 凝香只是看着好看,便用了。 “朱谨,我们真的不合适。” 破罐子破摔,沈月用指尖点在朱谨胸口,止住他向前入侵的动作, “你只生气我瞒着你嫁给宋成,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算计我婚事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为什么还要自降身份去做一个商人妇?” “朱谨,是你逼我的!” 滚烫的热意顺着指腹烫红了眼,沈月想到最近的忐忑不安,想到最近的辗转难眠,不自觉红了眼眶, 她只是想争取一下做自己而已,怎么就那么难, 如今唯一能保全所有人的方法就是示弱,只要让朱谨愧疚心软,参与此事的人才不会被追究,才能将这件事止于她和朱谨之间, 心中有了思量,沈月回忆近来的种种,压抑了许久的委屈纠结在此刻涌现,雾蒙蒙的杏眸不断有泪水涌出,顺着金色面具滴落而下, 沈月泪眼婆娑地望着朱谨,揪着胸口衣衫泣不成声: “朱谨,你不能那么自私,我是人不是你的附属品。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有我自己的路,你能不能放过我,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如果不认识,她们就不会走到如今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果不认识,她就不会一边动心一边绝情,将自己分割成两半, “朱谨,我后悔了......” 她在后悔什么? 沈月哽咽哭诉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尖锐的冰棱一下下扎在心上,疼得朱谨浑身遏制不住的颤抖, 他死死咬着牙关,额上青筋暴起, 是后悔不应该救他? 还是后悔不应该选择他? 可无论哪种结果,都是他不能也不想接受的。 原本想要质问发泄的怒火被沈月泪水一浇瞬间熄灭, 朱谨抬手取下沈月脸上的面具,抚着她冰冷的脸庞,艰涩道:“阿月,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因为喜欢,所以想将她留在身边, 会嫉妒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沈月明明也喜欢他的不是吗?两情相悦,纵使没有那个身份又如何?她在他心中早已是唯一的人! “可是我现在不想要你的喜欢了,你的喜欢像是牢笼将我困住,无法呼吸。” 沈月咬着红唇,将心中隐藏的想法通通宣泄出来, “你只是孤单,想要个人陪着你,而我恰好出现而已,朱谨,你的喜欢让我窒息,你我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你不再是以前的摄政王,我开始怕你了,” “高仲只是与我亲近了一点,你便开始点他,是不是日后只要我身边出现其他你觉得不舒服的人,你都会通通让他们离开我,直到将我变成牢笼中的金丝雀方才罢休?” “朱谨,我恨......唔!” 沈月连珠炮一样的控诉让朱谨找不到话语反驳,目光顺着滑落的泪珠下移落在她说话间不断张合的唇瓣上, 朱谨眸光危险, 红润的唇瓣中,香舌在洁白的贝齿之间游荡,仿佛在邀请人一同共舞, 喉间干渴,他目光暗了暗低头堵住沈月那张喋喋不休的唇瓣, “唔!放开我!朱谨!” 肩背被粉拳捶击,这点痛对于久经沙场的朱谨来说如同挠痒痒一般, 他掐住沈月腰身,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 仿佛只有这样他不安的心才能落下,才能将沈月牢牢的禁锢在自己怀中, 你追我躲,金玉环配叮咚作响,将令人耳红心跳的水声遮掩, “吱呀---” 动作太过激烈,椅子被冲撞的后移,在地面划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两人动作默契顿住, 朱谨直起上身,薄唇沾染着鲜红的口脂,眼尾绯红,向来冷峻的面容莫名多出几分妖孽般的旎嫙, 他喘着气,两手掐着沈月腰身将快要滑落到椅子下的身影往上提了提, 低头再次强势噙住那抹红肿,孜孜不倦,仿佛是世间美味一般。 第251章 莫要惹我生气 桌椅碰撞声听得院中等候的几人心惊肉跳, 凝香揪着帕子往屋门方向冲去,被高仲眼疾手快拉了回来, “你冲过去做什么!不要命啦!” 高仲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这个傻大妞,若不是他手快,这傻大妞哪里还有命在! “高先生!” 凝香急得跺脚:“你方才没听到屋内的动静吗?姑娘可还在里头呢!” 那桌椅碰撞声那么大!谁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摄政王身材魁梧,万一姑娘和摄政王二人之间发生了冲突,凭借姑娘那消瘦的身板只有吃亏的份儿! 高仲紧紧握住凝香胳膊丝毫不敢松手,生怕他一松手凝香就真的冲上去敲门了, “你是不是虎!” 高仲抬手用食指戳着凝香额头,恨铁不成钢道:“往日教你那些都忘到哪里了?遇事要冷静,莫要冲动行事!” 他叹了口气:“公子和摄政王之间经历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再怎么摄政王也不会对公子动手的。” 安慰凝香的话说得冠冕堂皇, 他心中忍不住腹诽, 动手是一定不会动手的,但是动不动嘴就说不定咯! 她们在别庄是没看到,摄政王出现那会儿那脸不仅拉得老长,而且黑得和锅底有的一拼, 那身杀气,他险些认为他和“宋成”的小命不保。 好在摄政王还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没有一怒之下下了杀手。 凝香身上的力道随着高仲的话渐渐卸去,她将信将疑地眺着高仲,再次确认:“你确定?摄政王真的不会一怒之下失去理智伤了姑娘?” “确定!万分确定!摄政王要是一怒之下失去理智,你还能在这儿看到完整的我吗?” 高仲以手作刀在脖子上比了比苦笑:“待在迎亲队伍的我们才是第一现场,如果摄政王失去理智,早就一刀将我们咔嚓了!如今我们都还活着,足以证明公子的安全。” 他才不信摄政王是因为惜才或是不愿意滥杀无辜才忍住怒气不动他们的。 在尸山血海中成长的人,岂是善良之辈,不杀他们只不过是因为沈月而已。 唇角漾出一抹苦笑,高仲将凝香扯回院中,安慰:“安心等着吧,公子不会有事的。” 公子顶多也就吃点亏,再怎么,摄政王也不会禽兽到在大厅就做出出格的事。 等摄政王心头那口郁气出了,这件事也就算平了大半。 一行人顶着烈日蚊虫在院中等候,个个都晒得满脸通红, 此时厅中,沈月和朱谨二人也同样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 “嘶!疼!你轻一些!” 沈月恼怒的一口咬在朱谨肩上,疼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汗水顺着下颌滴落,朱谨被咬得闷哼一声, “乖,别动......” “忍一忍,马上就好......” 沙哑克制的嗓音贴着耳畔响起,沈月别扭的靠在朱谨怀中,僵着身体不敢动弹, 被汗水镀上蜜色的喉结近在咫尺,灼热的呼吸仿佛生了灵智一般,直往敏感的耳廓中钻去, 任由红霞从脖颈一路蔓延至头顶,沈月咬着下唇,恼怒道:“好了吗?” “再忍忍,就快好了。” 朱谨眸色微动,修长的手指略显笨拙地解着缠绕在一起的发丝首饰, 金玉流苏中间点缀着细小的莲花座,栩栩如生的花瓣在此刻变成无情的青丝杀手,缠绕在朱谨的发冠之上。 为了减少头发拉扯的疼痛,沈月以一种别扭的姿态依偎在朱谨身上, 杏眸汹涌着怒火, 沈月指甲用力扣挠着朱谨领口的云纹,发泄心中的不满, 若不是朱谨不顾她的意愿非要轻薄于她,她也不会在躲闪的时候无意间将头冠挂到朱谨发冠上! 头皮被扯拽,疼到发麻,沈月眼神麻木, 依着朱谨这摸索的劲儿,等他解开,天都黑了! 沈月无奈叹息,再次提议:“你若是不行,就唤凝香进来,将你我头冠卸下,自然就解开了。” “不必。” 朱谨嗓音冷冽,加快手上动作, 半盏茶过去,沈月昏昏欲睡之时,朱谨抬头,指尖缠绕着被扯断的青丝,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月立刻同朱谨拉开距离, 抬手揉着酸痛的脖颈,一双杏眸戒备地望着朱谨,以防他再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 毕竟依着朱谨方才的劲儿,她险些以为朱谨要将她嚼碎了吞入腹中才罢休。 经过这一打岔,朱谨被怒火压制的理智重新回笼, 他半跪在沈月面前,两手搭在她椅子上,凤眸被幽沉的雾气笼罩,柔声道:“同我回王府,此事我当作没发生过。” 温柔的嗓音落在沈月耳中却透着刺骨含义, 同他回王府,此事翻篇, 若是她拒绝,是不是参与此事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她垂眸,凝视朱谨狭长的眼眸中蒙着的阴鸷,心中发寒, 指尖收紧,沈月定定看着朱谨,艰涩道:“朱谨,你说过不会逼我的。” 红肿的唇瓣被粗粝的指尖碾压摩挲,所过之处刺痛中带着让人难以招架的酥麻痒意, 细密的疙瘩瞬间遍布全身,沈月尽力克制住身体的战栗,再次强调:“朱谨,你曾经应允过我的,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 “阿月,分明是你在逼我。” 大掌从椅子挪到纤纤细腰上,摩挲着沈月红润的唇瓣,凤眸阴沉如墨, “我许你的自由,是在我身侧的自由,而不是放任你冠上别人的姓,成为别人的女人。” 朱谨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沈月,大掌用力将沈月揽着站在自己面前, 修长的指尖顺着沈月唇瓣一路向下落在大红衣领, 朱谨凤眸微眯,在沈月惊恐的目光中,掌心用力将刺眼的婚服外衫撕碎,脱下玄青色外袍将沈月裹住。 他俯身隔着外袍拥住沈月,凌厉的下颌抵着她额角亲昵地蹭了蹭,哑声道: “阿月乖乖跟我走,别再惹怒我。我不想做让你我二人都后悔的事情。” 第252章 破绽 朱谨话中的杀意毫不遮掩, 沈月心知再这么僵持下去,只会让朱谨迁怒到其他人身上, 垂眸,她半迫半就被朱谨揽着往外走, 屋门开启瞬间,烈日刺眼, 杏眸半眯,沈月视线同凝香交汇,眨了眨,示意她稍安勿躁。 朱谨垂眸望着怀中沈月,冷峻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听风,将高先生和这个丫鬟一同带着,回府。” “喏!” 听风躬身,借着朱谨视线死角一把将高仲冠上别的红花扯下来握在手中。 “属下这就让人去准备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别庄门口,待沈月上车后,朱谨也紧随其后上了马车。 原本宽敞的马车随着朱谨高大的身形进入顿时变得逼狭, 沈月抬眸望了他一眼,往里挪了挪和他拉开距离,偏着头自顾自拆卸着头顶的冠子。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比自己舒服很重要。 距离回京都还有大半日的时光,若是一直顶着头上金冠,她的脖子非要废了不可。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成为车厢内唯一的声响, 即使不抬头,沈月依旧能感觉到朱谨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如同猎人盯着关在笼中的猎物,野心勃勃地想要将她驯服,成为他的禁脔。 长睫颤动,杏眸蒙上冷意, 沈月摸索着拔下固定的金钗,盘起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 她侧过身,五指成梳顺着发丝,随着一下又一下的动作,浮躁崩溃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抬眸望向朱谨冷峻的侧颜,沈月嗓音清冷平静:“殿下是下定决心要夺人发妻了?” 她没那么天真,朱谨说的回府绝不是将她送回沈府, 朱谨这般正大光明地带着她回摄政王府,她和他的关系就再也洗不清了。 届时不仅她会成为百姓口中不知廉耻的女人,朱谨也会成为夺人未婚妻的昏君,两败俱伤,没有胜者。 “沈月好端端地在沈家别庄,同我又有何关系?本王纳的是居安。” 朱谨从袖中拿出青色瓷瓶递给沈月,薄唇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将你脸上的人皮面具卸下来,居安夫人。” 盯着桌上瓷瓶,沈月眸光闪了闪: “你早有准备?是何时发现的?” 朱谨准备得这么周全,绝不可能是今早临时起意的,她的计划究竟是如何被朱谨识破的? 朱谨这些日子都在拉拢藩王,整日脚不着地,哪儿来的精力去关注别庄? 朱谨将曲着的腿伸直,搭在对面座上,两手搭在脑后慵懒地靠在厢壁上,眼尾微挑: “把面具卸干净,我告诉你。” “一言为定。” 沈月倒出药水敷在双颊的面具上,一刻钟后,面具边缘泛白,开始翘起, 她拿出帕子一点点沿着边缘将面具取下,一块块整齐码放在一起。 沈月取面具时,朱谨掀起车帘,召来听风要来他腰间水囊递给沈月, 药水粘糊糊的沾在脸上并不好受,沈月也没客气,接过水囊打湿帕子擦拭脸上乳白色的药水。 随着水囊中的水一次次变少,精致艳丽的容颜出现在朱谨眼前。 明艳的五官盛放在巴掌大的鹅蛋脸上,墨色发丝侧披在肩侧,露出小巧的耳廓与修长的脖颈, 窈窕身姿裹在宽大的男子外袍中,一举一动皆是诱人风情, 喉结上下滑动, 朱谨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冲撞的声音,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月,像是要将她这幅模样刻进心底一般。 他的阿月,从带着婴儿肥的少女已经蜕变成令人心悸的牡丹, 被朱谨炙热的眼神盯着,沈月眉头皱了皱,抬眸,瞳眸清冷如水:“殿下,能否与我解惑?” 她想知道,她究竟输在了哪里。 明明只差一步,却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你做得很隐蔽,我险些没有发现。” 朱谨仰头望着车厢顶,思绪不由有些放空, 直到沈月去别庄前,他都还一直沉浸在沈月乖乖等着他的美梦中。 他始终坚信,他与沈月是密不可分的伴侣, 他现在有能力保护沈月了,沈月就能陪着他直到老去。 可现实给了他一记重击, 雨晴每日会将沈月当天做了哪些事,见了那些人事无巨细地告诉他安插的小丫鬟,小丫鬟会将消息书写在信纸上借着信鸽传递给他。 可沈月到山庄后,信鸽杳无音讯, 一开始他只是担心,担心沈月是否遇到什么意外,亦或是遇到危险, 他连夜派人赶往沈家别庄,却不成想听雷正好窥探到丫鬟整理嫁衣的场景, 朱谨沉声说着来龙去脉,唇角勾起一抹一讥笑:“可笑的是我还担心你的安危,推掉一切事情,准备来见你。” 听了听雷的回禀,他联想到沈月这段时间的不对劲,立即回头让人将钦天监的监正一同带着, 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山庄不远处将宋家迎亲的队伍堵个正着。 “不愧是阿月。” 朱谨笑意不达眼底:“我险些就被你骗了,嫁给我有何不好?”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沈月唇角扬起一抹苦笑,不成想她竟然是败在朱谨监视她的习惯上。 一时间她说不清是该感动朱谨百忙之中还要抽时间放在她身上,还是恐惧于朱谨对她浓重的占有欲。 一想到有双眼睛整日盯着自己,鸡皮疙瘩不由起了满身。 沈月眼神复杂地望向朱谨,陡然间觉得面前这个人格外陌生。 “府中的院子我已经令人给你收拾了,时间仓促,若是有不喜欢的地方,或是有缺少的东西,你让丫鬟告诉管家,慢慢添置就是。” 朱谨望着沈月,眼神宠溺:“那个叫凝香的丫鬟是你惯用的,我让她一同入府,给你做个伴。” “别庄那边你不用担心,雨晴之前就扮过你,就连杀手都没能发现端倪,有她在别庄伪装成沈月,你只管安心在摄政王府住下,等太后寿宴结束,我在带你出去散散心。” 事无巨细的安排,贴心至极,可沈月却只觉得窒息, 按照朱谨这样的安排,等待她的只有困在院中这条路可以走。 可如今所有人都被朱谨捏在手中,她不能在朱谨气头上火上浇油。 打不过就沉默, 沈月侧过身,背对着朱谨闭目养神。 低低的轻笑声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安心睡吧,我带你回家。” 第253章 触动 夜露深重,亮出摄政王府的令牌后,沉重的城门打开,将一行人迎了进去, 沈月被动静惊醒,掀开车帘一角,目光被面前的景色摄住, 古老巍峨的城墙宛若沉睡中的巨龙,趴伏着庞大的身躯沉睡在夜色之中。 昏黄的火把在他的脊背燃烧,宛若黑夜中的星点。 大景有宵禁,尤其是城墙这一片尤为森严,这般令人惊叹的夜景是沈月头一回见着,不免有些被震惊住。 清脆的马蹄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中响起,借着夜色遮掩,载着沈月的马车停在摄政王府的门口, 早有门房进门通报,等沈月他们马车停稳的时候,管家已经带着小厮候在门口, 朱谨率先跳下车,在管家讶异的目光中探身,一手掀开车帘,一手抬起递到沈月面前,眸光温柔: “居安,来。” 满是老茧的手掌厚重,新新旧旧的疤痕是数不清的程度, 视线顺着手掌向上,沈月目光落在朱谨消瘦的面容上, 剑眉入鬓,凤眸凌厉,深邃的五官沉淀着成熟稳重。 此刻他薄唇噙着柔和的笑意,探身搀扶的动作流畅,仿佛与她是伉俪情深的老夫老妻一般, 微凉的指尖在搭上朱谨滚烫的手心瞬间就被牢牢握紧, 沈月心尖颤了颤,不免有些感慨, 如果朱谨只是普通的将军,而不是摄政王,他们会不会同民间夫妻一般,简简单单地过上只有两个人的日子? 可如果只能是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臆想罢了。 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将眼底的复杂遮掩,她低头顺着朱谨的力道钻出马车站在车辕之上, 身上玄青外袍长得碍事,她弯腰欲提起下摆,以免下车时踩踏摔倒,在众人面前丢了脸, 未等她指尖够着衣摆,腰间被强有力的胳膊揽住,瞬间的失重后,她被朱谨抱站到地上。 迎着众人隐晦打量的目光,沈月被朱谨牵着往里走, “夫人的院落可有收拾好?” 朱谨眼尾微垂,眺着身旁同他并肩而行的沈月,心软成一片:“夫人喜静,丫鬟婆子可有提前训诫过?” 朱谨亲昵的夫人称呼让在场人脸色都变了变, 王妃未过门,摄政王就迫不及待给了居安公子夫人身份,从院落到丫鬟婆子事事关心,显然是宠到极致。 管家目光掠过两人衣袖下交叠的手,立刻躬身回禀:“回殿下,依着您的吩咐,都收拾好了,夫人院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是挑的府中老人,不过有些物件要等明日才能到,届时老奴一同清点后再一次性给夫人送过去。” “让人尽快,莫要委屈了夫人。” 朱谨给沈月选的院子从后院过去,需要走一段距离,远离喧嚣,清幽得很, 可若是纵观王府格局就能看出,院落与前院书房小花园只有一墙之隔, 沈月望着院门上的牌匾,眼神透着一丝无奈, 祺月居, 一切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前世, 前世她治脸的时候敏感自卑,不愿意见太多陌生人,朱谨便替她选了这个院子, 同前世不同的是,前世这会儿的摄政王府不像如今的风光,当时的祺月居只有一颗粗壮的玉兰,其余只是稀稀落落地种了些好打理的花草做点缀,虽说是简约,但一切都已经是朱谨能给她的最好。 如今摄政王府如日中天, 宽阔的院落被分隔成几片,精致小巧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名花名草坐落其中,精致非常, “这鱼塘引了活水,我令人在里面放了不少尾鱼,亭子上面有现成的渔具,你若是想要钓鱼,便可在亭中钓,也省得日头太晒,” “你体寒,我寻了块暖玉让人磨成了棋子,就放在阁楼之上,你若是手痒就派人寻我,我陪你对弈几局。” 朱谨兴致勃勃地揽着沈月来到院墙前,指着院墙道:“回头我再令人在这里开一扇小门,你若是无聊了,从这里就能直接来寻我。” 乌黑的瞳眸在夜色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晶亮,朱谨沉浸在遐想中,向来冷凝的面容笼上一层柔和, 沈月偏头望向朱谨,眼神复杂:“这院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改造的。” 如今的摄政王府是前朝亲王留下的王府,被先皇赐给朱谨后推倒重建, 朱谨常年生活在边疆,对住处不太讲究,是以摄政王府建造的时候,除了主屋和前院,其余院落都是能多简单就多简单。 祺月居从一个荒芜的院落变成如今这般自带花园的精致院子,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好的。 “从汝宁回来以后。” 朱谨弯腰替沈月将下滑的外袍往上提了提,牵着她往主屋走, “你在汝宁提过,喜欢水乡的温婉,你住在王府那段时间,院落太过简陋,委屈了你,我便想着让人改一个院子出来放在那儿,你偶尔来歇歇脚也是好的,” 心下震动,沈月仰头望向朱谨下颌,揪住衣襟的指尖紧到泛白, 原来从那么久之前他就开始准备了呐! 说不感动是假的, 就连她自己都记不得在汝宁说过的话,却被朱谨牢牢记在心中, 朱谨对她的好,她都知道的, 那个人至真至诚,将人放在心中后就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捧到别人面前, 她说不喜欢朱谨对她自称用本王,显得二人地位悬殊, 朱谨后来就再也没在她面前自称过本王,与她说话一直用的“我”。 沈月抿着唇,杏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朱谨侧颜,陡然问出一直埋藏在心中的问题, 门廊前,她停下脚步,望着朱谨宽厚的背影,低声唤出朱谨的名字:“朱谨,” “嗯?” 虽不明白沈月为何会突然停下,但朱谨依旧收回脚步回过身站到沈月面前:“怎么了?可是有不喜欢的地方?” 沈月摇头,迎着朱谨紧张的目光,眼眶酸得发疼, 红唇微启,她一字一句严肃问道: “你做的一切是因为想要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还是如你当初所说,只是想要护住你身后的所有人?” 第254章 以身劝谏 朱谨不解,凝视着沈月严肃的表情,剑眉紧蹙:“有区别吗?” “有!” 前者是个人的野心, 后者是因为初心, 沈月颔首,杏眸一眼不眨地盯着朱谨,正色道:“朱谨,如果现在想不到可以不用回答,我可以等,但请你不要骗我。” 见朱谨沉思不语,沈月道:“累了一天浑身是汗,我要洗漱,殿下自便。” 说罢,她不去看朱谨的表情,自顾自走进内室, 候在院中的丫鬟婆子瞄着朱谨的脸色,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动, “都聋了?没听到夫人要洗漱?” 朱谨冷声呵斥,丫鬟婆子这才哆嗦着开始各自忙碌, 祺月居用了两个院子打通,面积不小,还在朱谨的吩咐下单独砌了小厨房, 朱谨早上出发前就吩咐过要带夫人回来,所以灶上一直温着热水方便新夫人洗漱, 望着婆子将一桶桶水拎进内室,朱谨眸色暗了暗,在树荫下的石凳坐下,他唤听风将凝香带进来, 上下打量着凝香,朱谨眉头紧锁, “本王知道你,你是阿月从别庄带回来的大丫鬟,阿月甚至帮你脱了奴籍。” 凝香跪坐在地,警惕道:“民女惶恐。” “阿月近来心情不太好,你好生在院中陪着她,事后本王定有重赏。” 朱谨没有错过凝香眼中一闪而过的仇视,凤眸微眯,冷声道:“真不愧是主仆,区区一个丫鬟,也敢对本王心怀怨怼?” “摄政王殿下,民女斗胆问殿下一个问题。” 凝香的大胆勾起了朱谨的兴趣,这个丫鬟是沈月的心腹,倒是能从她那边窥探出沈月心思, 朱谨挑眉,冷声道:“说。” 凝香低垂着头,撑在地上的手收紧, 姑娘为了不惹怒摄政王,保住他们的命,这才答应摄政王同他一起回来, 若是不需要顾及他们,姑娘完全不用妥协,摄政王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强抢她回来。 湿润的泥土陷入指甲,凝香掀起眼帘瞄着赖在姑娘院中不走的朱谨,视死如归道:“摄政王殿下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们家姑娘,为何却一直要逼着姑娘行她不愿之事?若强迫姑娘就范就是殿下所谓的喜欢,那您的喜欢同青楼里的嫖客有何区别!” “你好大的胆子!” 额头青筋暴起,朱谨死死盯着凝香,眼底戾气肆虐:“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不成?” “忠言逆耳,民女说的是实话,” 凝香红着眼惨然一笑: “您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自然不知道后院小妾的身份有多低微,小妾就是伺候爷们儿的通房丫鬟!是主母任打任骂就连发卖了也无关紧要的奴才!姑娘心气儿高,您逼她做妾这不是活生生将她脸皮扒下来任人踩吗?” “您这会儿新鲜劲护着姑娘,没人动她,等您劲儿过了,姑娘又怎么办?” “住嘴!” “王爷!王爷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院内动静听的院门口两人心惊肉跳, 眼看着朱谨心生杀意抬掌冲着凝香头颅就要劈下,高仲心一横,挣开听风的钳制一个健步冲上去将凝香往后扯了扯挡在身后,滑跪在朱谨身前, 掌风近在咫尺扫在脸上刺痛,高仲梗着脖子颤声道:“这丫头从小就和公子在别庄相依为命!情同姐妹!这会儿见公子不开心,有些上头,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高仲闭着眼,刻意在相依为命,情同姐妹上加重语气,寄希望于朱谨能存有几分理智,收回杀意。 “爷,这丫头也是个忠仆......” 听风清洌的求饶声在面前响起, 高仲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望去,就见听风单膝跪在面前的背影,忍不住松了口气, 死道友不死贫道,听风那厮在前面,王爷要打也是打听风吧? 不怕,听风身子骨强健,应当比他抗揍。 心中腹诽归腹诽,高仲脸上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风护卫大义!” “嘭!” 望着跪成一排的三人,朱谨喘着粗气,狠狠一巴掌拍在青石桌上, 细如蚊蝇的咔嚓声在静谧的院中格外清晰, 汇聚着朱谨十层怒气的一掌让青石桌不堪重负,裂痕顺着他宽厚的掌心向外蔓延, 朱谨起身,冷厉道:“奴才就做好奴才的本分!” 朱谨被凝香气的拂袖而去,余下三人纷纷松了口气, “你们两人好自为之吧!” 听风恨铁不成钢地甩下一句,瞪了高仲一眼,起身朝朱谨追去, 高仲瘫坐在地上,望着青石板上的裂痕,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他的头和石板哪个硬? 指尖颤抖地摸向脖子,他只觉得后脖颈发凉, 方才那一掌若是落到他头上,那这会儿岂不是满地豆腐脑? 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后背白毛汗起了一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转身戳着凝香额头,气不打一处来:“傻大妞!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呐!那是摄政王!不是村头的张三李四王麻子!” “我嘞个天王老爷!摄政王你也敢骂!你胆儿怎么就这么肥!” 高仲气得语无伦次,回想方才那幕,心脏险些从喉咙里跳出来,骂得唾沫横飞: “再有下次!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要不是摄政王怕和公子决裂,这会儿你就去见太奶了!咳咳......” 高仲不经意间抬头,望见扶着门框站在门口的沈月,一口唾沫险些给自己呛死, 他慌乱地爬起身,胡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冲过去:“公子何时出来的?” “姑娘!” 听到高仲的话,凝香抹了把脸上眼泪也跟着冲了过去, 她仿若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沈月面前,将沾满泥土的手在身后胡乱擦着, “姑娘,我错了......” “你没错,你们都没错......” 沈月低声喃喃,眼泪顺着下颌成串往下落, “是我没本事,害的你们想出破釜沉舟的法子。” 她的傻凝香,怎么就能这么傻! 凝香以为朱谨要强迫她,便想着用她自己的命来让朱谨退步, 这么傻的法子,她的傻丫头也能想得出来。 沈月一手揽住凝香,一手搭上高仲的肩,低声叮嘱:“你们都放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你们听着,不论他给你们提任何要求,你们都只管同意,其他的交给我就好,莫要以卵击石伤了自己。” 第255章 领命 沈月视线掠过凝香与高仲之间看向树下石桌,脑海中不由再度浮现方才看到的场景, 湿润的长发垂落在肩头,夜风吹过带来刺骨冷意, “他是摄政王呐!” 纵使他不是嗜杀之人,但被人这般忤逆又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趁着这会儿无人,你们听我说。” 丫鬟婆子都被朱谨发的火吓住,纷纷在屋内假装忙碌,整个院子空无一人,是交代的好时机, 揽住凝香的手收紧,沈月冷静道:“依着朱谨的性格,虽然不会惩罚你们,但是会将你们慢慢调离。” 她偏过头看向高仲,清冷的杏眸深邃:“高先生是有才之人,他会对你递出橄榄枝,你只管接着就好。安安心心做摄政王府的谋士,只要我活着一天,他就不会对你清算。” 见高仲点头,她接着叮嘱:“朱谨性格谨慎多疑,为了确保你的安全,这段时间我绝对不会给你传任何讯息,切记!我不会给你任何讯息!” 朱谨既然下定决心要将她困在这个院中就不会给她逃出去的机会,定然会将她身边的臂膀一个个清离,让她成为毫无根基只能依附朱谨存在的菟丝花。 高仲作为她身边的头号谋士,定然会成为第一个被朱谨清离的人, 听着沈月的安排,高仲蹙眉,面露难色:“公子,我这般至诚至纯的人,说倒戈就倒戈,是否太假了,王爷能相信吗?” “啧!”沈月挑眉,杏眸眺着高仲露出一抹戏谑的笑, “公子你这声啧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有被冒犯到!” 高仲不自在地摸着鼻尖,心虚道:“那些都是对我的污蔑!他们自己不能透过外表看到我内心深处的赤诚就给我冠上污名!” “行了,都什么时候了,别贫。” 沈月收敛表情,正色道:“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依着高先生贪生怕死的性格,再真实不过。我猜他会用你的母仇作为诱饵,你别一口应下,提一些要求。” “有弱点有野心的人更方便掌控,你只有贪心朱谨才能放心。” 将高仲送出院门, 沈月转身抱住凝香,手掌在她背上拍了拍, “这些日子你眼瞎耳聋,不许再做多余的事情,切记莫要离我太远。” 朱谨知道凝香对她的重要性,只要她还在一天,凝香就不会有事。 一整日的惊心动魄,沈月心神一直提起,如今安顿好一切,疲惫陡然涌上身体。 命凝香睡在外室软榻后,沈月挨着枕头沉沉睡去。 彼时,另一边, 高仲刚从沈月院中离开,就被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拎小鸡一般架着扔进朱谨书房。 揉着被摔疼的屁股,高仲心知这是朱谨给他的下马威,爬起身端端正正跪在厅中盯着地面纹路发呆。 朱谨掀起眼帘,瞥着高仲鹌鹑一样跪着,薄唇溢出一声冷哼,还真是油滑, 沈月的聪敏加上高仲的市侩油滑,互余互补,这才一同做局将他瞒在鼓里。 心中郁气难消,他看了高仲一眼便收回视线, 高仲跪在厅中,看着斜前方烛台被烛泪一滴滴装满,又溢出往下滑落滴在灯座上,暗暗叹了口气。 微微挪了挪身子想让酸麻的膝盖缓一缓,就听上首又发出一声冷哼,顿时不敢动弹。 “高仲,你可知算计本王的下场是什么?” 翻动桌案上的宣纸,朱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桌案,凤眸阴沉, 高仲身子僵了僵,小心翼翼道:“王爷方才不是已经罚跪过属下了?” “呵!油嘴滑舌!” 朱谨捏着宣纸起身走到高仲面前,背着光的面容透着让人心生恐惧的威严, “本王向来是惜才之人,念在你往日的功劳上,本王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染着沉香气息的宣纸被扔到面前,高仲仰头眺着朱谨下颌,弱弱道:“殿下有何吩咐?” “七尺男儿怎甘居妇孺之下,你身有残按理不能入朝为官,本王给你个易天改命的机会。” 朱谨唇角扯出一抹阴沉弧度:“这些是南方勾结外邦的卷宗,如果你能将南方的幕后之人查清,本王许你官服加身,如果你查不出,那两罪并罚,你自寻埋尸的。” 冷汗从额角渗出,高仲捧着宣纸的手抖如筛糠,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这哪是泼天的富贵啊,分明是阎王的催命符, 摄政王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就凭他何德何能能查这样的大案。 “殿下不如直接说将我砍了吧。” 高仲哭丧着脸:“属下也就是个打酱油的,这般案子就是再加十个我,也得两腿发软啊!” “噌---”宝剑嗡鸣声响起, 散落的鬓发随着锋利的剑刃划过,飘落在地, “咕嘟......” 高仲咽了口唾沫,血色一瞬间从脸上退走。 寒意顺着刀刃源源不断从伤口涌进身子,高仲全身遏制不住的发抖, “高仲你是聪明人,本王这会不杀你为的是什么,你应当明白。” 朱谨手中利剑顺着高仲脖子向上,直到被下颌挡住,他冷笑:“若是你不识相,本王也不介意提前送你一程。” “拿着你的救命稻草滚得远远的,莫要碍着本王的眼。” 不论高仲会不会再不要命地帮着沈月,他都不在乎, 高仲离开京都,沈月即使有何后招都会受到限制。 若是高仲出了意外死在南方,那也是他自己的命,省得脏了他的手! “属下......领命!” 高仲捧着卷宗,一瘸一拐退出书房, 强撑的身体在房门合上瞬间立刻崩解,他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跌下台阶,被斜里伸过来的手搀扶住。 听风单手撑着高仲瘫软的身躯,抿唇冷然道:“殿下点了以听雷为首的暗探随你一同去,” “高仲,日后莫要再犯傻,夫人是爷的逆鳞,爷舍不得责罚夫人,但不会对他人手下留情,你若是再参合其中,只会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高仲低垂着头,听风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叹了口气:“我让人送你回去,好生准备。纵使九死一生,也不见得毫无机会,你......多保重。” 第256章 热闹 沈月知道高仲被派出京都的消息,是高仲已经离开的第二天, 朱谨往沈月碗中夹了一块樱桃肉,冷然道:“高先生胆识过人,若只是放在京都做个谋士屈才了,他是你看好的人,由他去南方帮我查案,也比旁人更让人放心些。” “是吗,” 沈月垂眸,樱红的肉块裹满汤汁躺在白玉般的稻米上,红红白白的配色看的人胃口大开, 可沈月盯着碗中美食却毫无胃口,象牙筷子戳着细长的米粒,她唇角笑意僵硬。 她算着朱谨会斩断她的臂膀,却不成想,朱谨这次下手会这么狠! 让高仲去查勾结异邦,明里是看中,实际就是让他去送死! 她和朱谨在汝宁只是窥探到冰山一角就被数不清的黑衣人一路追杀至京都, 更何况高仲这次是直捣黄龙,要查出幕后帮手! “怎么不吃?我记得你最喜欢酸甜口味的菜,特地让管家寻了杭帮菜的厨子。” 朱谨见沈月只是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迟迟不动筷子,凤眸暗了暗, 侧身重新夹起一块肉用勺子接着放在沈月唇边:“尝尝,若是不喜欢我明日将厨子换掉。” 酸甜气息直冲鼻腔,沈月柳眉皱了皱,别开脸:“与厨子无关,是我今日也没有胃口。” 她放下筷子,取过温热的帕子擦拭唇角,起身:“殿下慢用,我先下去了。” “阿月,” 低哑的嗓音透着阴沉, 沈月离开的动作顿住,侧身望去,朱谨依旧保持着给她喂食的动作,凤眸微眯让人看不出其中心思, “你若是再为了其他人同我生气,我怕我会失控。” 朱谨掀起眼帘,幽沉的瞳眸承载着郁色:“我能让人护着高仲去,也能让人立刻回来。” “听话,乖乖吃饭。” 沈月擦手的动作顿住,指骨收紧将手中巾帕扯得发皱,她冷声道:“我是真没胃口。” “你太瘦了,再吃两口。” 朱谨起身,将沈月按回桌前,重新将肉块递到她唇边:“陪我再吃一点。” 沈月心知这个时候说什么朱谨都不会信,皱眉,忍着心中不适将他喂来的肉吃下。 本以为敷衍几下就可以结束了,可不成想朱谨仿佛喂上瘾了一般,不让沈月动手,全程如对待孩童一般,一口菜一口饭喂着沈月,唇角还带着愉悦宠溺的笑, 一顿饭下来,沈月胃撑得有些难受,望着碗中剩下的小半碗饭菜,她皱着眉拒绝:“殿下,真的吃不下了。” 本以为要费些口舌,却不成想,这会儿的朱谨又变得好说话起来, 他放下碗筷,取过帕子给沈月擦嘴,处处温柔细致:“吃不下就不吃了,你陪我一会儿,等我吃过陪你去院中消消食。” 沈月轻声应下,就见朱谨动作自然地将她吃剩的饭菜两口刨完,复才端起他自己的碗继续吃着, 想要阻止的话堵在喉间,沈月怔怔的望着朱谨吃饭的动作,眼神复杂, 同京都世家公子的慢嚼细咽不同,朱谨在军中待的时间长,养成一副快速的用餐习惯。 沈月一晃神的功夫,朱谨已经将剩下的饭菜吃完,擦过手后,自然的牵起沈月的手腕:“我陪你去花园消消食。” 两人并肩而行,沈月忍不住问道, “殿下真就打算将我一辈子困在这里了?” 这两日的让旁敲侧击,她从院中伺候的丫鬟口中得知,朱谨给整座府邸下了封口令,不允许任何人透露居安夫人的存在,显然是要将她藏在府中。 朱谨避而不答,只是握住沈月的手加大了力道:“阿月,委屈你半年。” “既然怕定远王府有意见,你又为何非得将我困在王府。你完全可以派人将我关在沈家别庄。” 沈月抿着唇,对周围一切皆是漠然的神色:“殿下这件事情做的,有失分寸。” “阿月你太聪明了,除了我身边,其他地方我都怕关不住你。” 指腹摩挲沈月嫩滑的肌肤,朱谨陡然笑出声来:“在府中待的无聊了?别急,明日我带你去看场好戏。” 不知为何,朱谨明明是笑着的,落在沈月眼中却只觉得他的笑容令人心中发寒, 如同狡猾的狼王将猎物逼到死角,戏谑地想要看猎物垂死挣扎,在死亡的阴影中一点点失去生机。 一夜无眠, 翌日,天光微亮之时,朱谨已经一身便服出现在祺月居, 待沈月梳洗好,丰盛的早膳已经被丫鬟备好,朱谨端坐在主座,见沈月从内室出来,脸上的冷峻陡然消散,浮现一抹宠溺的笑:“今早有你喜欢吃的水晶糕,蹭热快来尝尝。” 这几日不论早中晚,朱谨只要在府中就会来祺月居用膳,小厨房早已习惯备上两人份的食物。 不知朱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月心不在焉地用完膳,随着朱谨从后门上了一辆低调的马车。 马车一路向西, 沈月想要掀开车帘看看究竟去哪儿,却被朱谨将手按住, “不急,等到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 五指被朱谨放在手中把玩,沈月忍着心中不适,将精力集中在耳朵上。 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哭闹声, 沈月眸子动了动,对她们前去的方向有了个大概的猜想。 若是她没算错,她们如今是在往沈府的方向走! 如果目的地真的是沈府,朱谨所谓的带她看戏,看的究竟是什么? 马车稳稳停住,这一次朱谨没再阻止沈月掀开车帘的手, 随着晨光从车窗漏进车厢,熟悉的场景映入沈月眼帘, 朱漆大门上挂着黑色牌匾,上书沈府二字。 朱谨的马车就停在沈府对面的巷子中,能毫无遮掩地将沈府门口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 心中惊疑不定, 沈月回身,望向朱谨的眸光晦涩, “殿下所说的热闹,究竟是什么?沈府今日究竟会发生何事?” “阿月,你就是太心急了,” 朱谨往沈月探身,大掌握住她腰肢上提将她整个人搂进怀中, 第257章 车厢,温度上升 从别庄回来后,朱谨对沈月亲昵的行为仅限于牵手, 乍一下被朱谨牢牢抱进怀中,沈月惊得往后缩,整个人向后仰去, 后脑勺被朱谨大掌扣住,沈月杏眸眨了眨,直直望着朱谨眸色闪烁。 “躲什么,我还能在车里吃了你不成?”朱谨勾唇浅笑, “......” 朱谨那眼神不太清白,雾沉沉的像是要将人卷入,溺毙在其中一般。 若说是没有什么让人心跳腿软的想法,她是不信的。 沈月心中腹诽,挪开视线躲开朱谨的目光。. “哐哐哐,” 车厢外突然锣声喧嚣,沈月心中的不安到达顶峰, 朱谨的神神秘秘,以及今日的态度转变,处处都透着令人心慌的不对劲。 车帘掀开,一队穿着青衣的小厮抬着一顶轿子堵在沈府门前, 又是哐哐哐几声刺耳的铜锣响声,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将沈府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与此同时,沈府大门敞开,沈老夫人被婆子搀扶着出现在门口,脸上病气未消,立秋刚过,已经早早穿上了厚实的秋衫。 小轿中钻出一抹肥胖的身影,隔着人群,沈月一眼便认出那人的身份,她那便宜婆婆,小宋氏! 沈月侧头,目光撞进朱谨幽深的凤眸中,冷然道:“这就是你说的热闹?你让我来看自己的热闹?” 宋家能让朱谨插手算计的,现在只有她和宋成的婚约了。 她知道,这门婚事一直都如一根刺扎在朱谨喉间, 可往日有太后盯着,她也一副只是拿婚约当挡箭牌不作真的模样,这才让朱谨即使心中不满也懒得出手处理这门婚约。 如今自己试图借着与宋成假成婚一事逃避朱谨惹怒了他, 他今日带自己来,一是要让自己亲眼看着婚约的解除! “你不是在府中待得无聊?出来散散心有何不可。” 朱谨姿态慵懒地撑靠在车壁上,大掌占有欲十足地扣在沈月腰间, “阿月,我这个人很小气,容不得别人觊觎我的人,哪怕是虚名也不成。” 男人炙热的体温紧紧贴在背上,沈月身上泛起一阵细密的薄汗, 红唇抿了抿,她转过身两手扒着窗柩继续望着沈府门口的闹剧。 小宋氏一身紫色大袖衫,手中团扇一刻不停地摇动,即使这般她依旧满脸通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气的, 沈月肩背放松,将下巴垫在手背上,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热闹, 沈老夫人将浑身力道倚靠在刘嬷嬷身上,心中对小宋氏的来意已然有了数, 沈月与宋成成婚当日,摄政王带人上别庄搅黄婚事后,她心中早已对今日这幅局面有了思想准备,没什么大病,谁会想和摄政王抢女人? 更何况听说那宋成如今还以冲撞摄政王车架的罪名被关在牢里面, 小宋氏就这一个亲儿子,怎么能不心疼。 心中知道归知道,但该装的面子工程还是要有的,沈老夫人故意板着脸,一副生气的模样道:“宋四夫人一大早带着这般阵仗来我府上,究竟所谓何事。” “清早上门叨扰,还望老夫人饶恕则个。” 小宋氏苦着脸,顶着一对厚重的黑眼圈道:“安乐县主命格贵重,我儿生来命贱,实在是配不上县主。” 她转身从丫鬟手中接过被红布包裹的婚书,姿态极低,躬身两手捧着递给沈老夫人, “今日上门退婚,是我宋家背信弃义,之前的聘礼只当是我宋家给安乐县主的赔礼,还请老夫人通融。” 人群中传出唏嘘之声, 之前宋成同沈月订婚,人人都羡慕他走了狗屎运, 如今见这门婚事不成,有人说着早有预料,也有人猜测着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百姓众说纷纭,却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茶余饭后多一份谈资罢了。 沈月摔下帘子,苦笑:“我也算京都的大红人了。” 从她回京都后,关于她和沈家的谈资就没停过,如今又添一样,挺好。 “阿月,等日后他们再提起你,只会是艳羡。” 朱谨从背后搂抱着沈月,亲昵地将脸埋在她颈侧,哑声允诺:“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定然会让你成为世人艳羡的皇贵妃。” 温香软玉在怀,白皙滑腻的肌肤近在眼前,朱谨呼吸陡然粗重, 沈月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是他想要携手共度一生的女人。 而此刻,他喜欢的人正乖乖地窝在他怀中,随着他一同回府...... 心像是在岩浆中浮沉,烫得像是要融化, 厚重的车帘将车厢光线遮挡,自成一个隐秘的小世界, 黑暗中,压抑的欲望被释放, 狭长的眼尾渐渐染上晕红,朱谨喉结滑动,情不自禁地贴上眼前修长的脖颈, “唔......” 敏感的肩颈被炙热的唇瓣烫得一缩,即使尽力克制,依旧有一声婉转的低吟从红唇中溢出, 腰肢被大掌禁锢,避无可避, 沈月咬着下唇躲闪:“朱谨!这是在车上!” 车外就是闹市!若是被别人看到这般靡绯的场景,她和他直接挖个洞将自己埋了算了! 湿漉漉的吻带着滚烫的热意沿着肩侧一路向上, 让人招架不住的麻痒由心脏向着四肢蔓延,沈月指甲陷入朱谨扣在腰间的手上,身体颤抖, 本以为疼痛能让朱谨的理智回笼,却不成想他只是停顿片刻,而后攻势越发猛烈。 敏感的耳垂被舌尖卷着含进湿润的口腔中,反复吸吮舔咬, 身体如过电一般,瞬间失去支撑的力气,沈月软软的靠在朱谨胸膛,杏眸浮现一层似欢愉似痛苦的水雾, 身后温度烫得像是要将人融化,朱谨急促地喘息一下下喷洒在耳廓, 沈月敏锐地察觉变化,霎时间大脑嗡嗡作响, 她本以为朱谨只是一时心中畅快想亲昵一番, 却不成想他竟然动了情! 汲汲危矣,沈月挣扎着想要起身躲避,却被朱谨制住, 隔着薄薄一层夏衫,沈月清晰地感觉到要将人融化的温度, 杏眸陡然瞪大,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害怕,沈月哑声呵斥:“朱谨!你想让旁人看到我这般模样吗?” 第258章 亲一下 沈月的厉声呵斥将朱谨崩脱的理智扯回来,凤眸被欲望烧得通红。 朱谨喘了口气,一口一口浅浅啄着沈月侧颈,哑声克制道:“阿月,乖,给我抱一抱。” 掌心贴着沈月小腹,感受着它一起一伏的节奏,朱谨叹息:“我不会伤害你的,别怕,给我抱一抱,缓过来就好了。” 一想到沈月再无那令人厌烦的婚约,他就忍不住想要将她揉进怀中, 头一回,他无比庆幸权势, 如果他没有走到如今的地位,那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嫁给其他人,而无能为力, 因为权势,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阻挡旁人觊觎沈月的脚步, 拥有权势,就拥有全部! 得不到的,只能说明他的权势还不够! 沈月身上清冷的竹香充斥鼻间,朱谨望去,就见沈月长睫快速煽动。心软成一片,朱谨紧紧抱着她,低声哄道: “是阿月太诱人,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拆吃入腹,也许这样,你才不会被别人抢走。” 无耻! 沈月咬着唇羞愤不已, 分明是他欲望上头,对自己动手动脚,这会儿还反过来倒打一耙,将责任推到她身上! 气归气,但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会儿不是跟男人讲道理的时候, 接连几下深呼吸,她忍着身上黏腻的汗意任由朱谨将她当个抱枕。 马车从后门一路行驶进书房时,朱谨已经恢复平静, 他半跪在沈月面前,替她整理被揉乱的衣裙,冷峻的眉眼笼上柔色, “我一会儿还有事,说不准得天黑才能回来,你乖乖待在院中不要乱跑,等这几日忙过,我带你去城郊散心。” 沈月垂眸,望着向来舞枪弄棒的手生疏地替自己整理腰带,眸光闪烁, 朱谨偷了香,这会儿心情不错,若是她这会儿提些小要求,朱谨应当不会拒绝吧? 她放软声音试探道: “我那些被你抓起来的护卫呢?可有放他们回去?” 小宋氏今日急匆匆地上沈家退婚,想来是“宋成”还被关着。 与“宋成”一同被关着的还有她那日安排在别庄的护卫。 那日在别庄赵斌带着护卫挡在门口,有些已经负了伤, 她出声制止后,朱谨虽没让人下杀手,但也将赵斌一行人全都控制了起来。 “他们都是我商队中的好手,若是一直被关着,我商队的货物就无人押运了。” 朱谨系衣带的手顿住,抬头,对上沈月期待的眸光,刚生起的郁气顿时被安抚, 沈月双颊残存着绯红,圆溜溜的杏眸还沾染着方才的水汽,饱满的下唇被贝齿咬出齿痕。 眸光暗了暗,朱谨抬手用指尖挤入唇瓣之间,将饱受揉虐的下唇从沈月牙齿下解救出来, 低声轻笑,眼神晦涩不明:“宋家夫人用婚约换了宋成出来,阿月想用什么交换,嗯?” “交......换?” 嘴唇被点住,沈月说话含糊不清, 听到朱谨光明正大的勒索,她柳眉紧蹙,眼底划过一抹警惕之色:“用什么?” 朱谨不会是想让她...... 杏眸微眯,沈月抿着唇,手指握得咯吱作响, 老色批!无耻! 朱谨半跪着,耐心地望着沈月变幻莫测的神色,凤眸划过一抹笑意, 这几个月他顾着朝堂之事,以至于沈月与他生疏太多, 沈月这般生动的表情他都忘了有多久没有看到过了。 他不动声色地等着沈月自我攻略,直到沈月脸色铁青,要出口拒绝之时, 他方才抢先一步幽幽开口:“你亲我一下。” “你别想了,我不会同意的!的......” 沈月情绪激烈地打开朱谨放在膝上的手,反应过来朱谨说的什么后,拒绝陡然卡住,她愣愣地望着朱谨,不确定道:“亲一下?” “呵!既然不同意就算了,等改日再说。” 朱谨暗暗瞥了眼沈月呆呆的表情,冷着脸:“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说罢他毫不留恋转身就要走,想起沈月的模样,唇角遏制不住的上扬,却又在沈月抬头看过来时候故作矜持的绷直, “等等等等!谁说不同意了!” 沈月拽住朱谨衣袖,仰着头讪笑:“当真只要亲一下就将我那些护卫全放出来?” “自然,亲一下,我将你的护卫都放出去。” 亲一下就能让赵斌他们离开,去做更重要的事,简直不要太划算! 赵斌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又知道她被朱谨带走, 只要他能出去,定能想办法去找到高仲! 再说了,依着朱谨如今的表现,即使她不主动,朱谨也会逮到机会就折腾她, 眸子转了转,沈月唇角笑意越深,拽着朱谨衣袖将他往车内拖了拖:“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低下头来。” 话音落下,朱谨听话地转回来,半跪在沈月面前,双臂撑在沈月身侧。 朱谨身形高大,即使半跪也要比坐下的沈月高出小半个头, 许是有恃无恐,他这次没再迁就沈月低下头,而是就那么直挺挺地半跪在那儿,凤眸微垂,如君王一般居高临下的俯视沈月,薄唇绷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 装!继续装! 若是没有方才热情似火的死出,她就真信了朱谨这幅死鱼脸了! 心中暗骂, 沈月凝视着朱谨凌厉的下颌线,紧张地舔了舔唇瓣, 毕竟是有求于人,沈月主动伸手拽住朱谨的衣襟往下拉,颤声道:“太高了我够不着,你低一些。” 娇软嗓音微微颤抖,仿佛沁满了蜜糖,粘腻得让人寸步难行。 透骨酥麻从尾椎一路蔓延,直冲头顶。撑在座椅上的手指扣紧,手背青筋暴起。 朱谨眸色疯鸷,面无表情地顺着沈月手上的力道向下弯腰, 樱红唇瓣裹携着诱人香甜落在唇角,软绵绵的贴在薄唇,微微往下压了压。 心尖仿佛被羽毛拂过,麻痒得让人难以招架。 还未来得及过多品尝,就连那抹香甜想偷逃, 朱谨眸光一暗,抬手猛然扣住,强势地加深这一触即分的亲吻。 “唔!” 第259章 铜鱼 紧闭的唇瓣被强势撬开,舌尖被拽住,吸吮到发麻, 唇舌交缠,清洌的沉香气息无孔不入, “唔......骗子......” 软糯的嗓音毫无气势,反而透着一股撒娇的意味, 朱谨眼底汹涌着浓稠欲色,见沈月水汪汪的杏眸凶巴巴地瞪着他,喉结滑动,难以言喻的干渴之意从心尖升腾, “别这么看我!” 朱谨轻叹一声,抬手用大掌盖住沈月清亮的眼睛,低头对着甘甜之处再次吻下, “这才是亲吻,你方才的只能叫贴贴......” 低哑的轻笑声混淆着暧昧,听得人耳朵发烫, 被大掌盖住的眼前一片黑暗,失去视觉后,人的触觉,听觉越发灵敏,勾卷的黏腻水声,以及朱谨情难克制的暧昧低喘,长睫颤动着缓缓合上, 炙热的情意随着亲密的动作交汇,沈月拽着朱谨衣襟的手收紧,身子被压贴在车厢之上软成一片, 心脏随着朱谨点点渗入的情意变得酸涩,紧闭的长睫颤动,睫毛尖扫过朱谨手心,带出一片涩然, 她从不怀疑朱谨对她的情意, 她们于微弱之中相扶相持,于危险之中不离不弃, 她对朱谨的感情从一开始的愧疚感动,渐渐变了质, 朱谨说他是小气之人,她亦然,她做不到看着自己的爱人每日辗转于其他床榻,与旁人生儿育女, 她不是好人,她怕她会被嫉妒吞噬,成为面目全非的自己。 鼻间泛起酸意,沈月揪住朱谨的手向上搂住朱谨脖颈,泄愤般一口咬在朱谨舌尖, 她做不到迁就朱谨,也没有理由要求朱谨放弃一切, 一切仿佛成了无解的线团,明明紧紧缠绕,却找不到相依的出路。 自沈月揽上朱谨脖颈后,他仿佛被启动了开关,攻势越发凶猛, 呼吸一点点被朱谨掠夺吞吃入腹,桃色从脖颈一路向上,蔓延至整张脸, 她挣扎着拍打着朱谨,男人硬挺的胸膛如同铁板一般硌手,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被亲晕过去! 好在最后一刻朱谨松开了她, 遮挡眼睛的手挪到腰间,沈月眯着眼,只见晶莹剔透的银丝牵连在两人唇角之间, 耳根滚烫,沈月推开朱谨,侧过身整理被压皱的衣裙,哑声道:“殿下何时将我的人放出来?” “啧,阿月还真是薄情,” 朱谨抬手用指腹拭去湿润,薄唇勾起一抹弧度:“前一刻还热情如火,这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同那薄情寡义的负心郎有何区别?” 低哑的嗓音带着微不可察的愉悦, 沈月横了朱谨一眼,恼怒:“殿下不是有正事?” 见沈月来了脾气,朱谨收敛打趣的念头,握住沈月的手腕,低笑: “下车我就让听风去放,再让人带来给你看一眼,可好?” “这还差不多。” 沈月松了口气,顺着朱谨的力道同他一同下车, “咳!” 骤然的咳嗽让沈月心中一惊,抬眸望去,同被口水呛住的正德先生撞了个对眼, “见过殿下,”正德先生躬身行礼,目光扫过沈月与朱谨相接的手,表情微变,起身,揣着手笑容清润: “老夫前两日还念着居安,不成想今日就见着了,居安穿女装倾国倾城,老夫方才险些没认出来。” 沈月见朱谨脸色冷了下来,似乎也没想到正德先生会出现在书房院中, 见沈月不说话,正德先生从腰间取出折扇扇了扇:“倒是老夫来得不巧,哎呀,瞧我这记性,又将东西忘在了马车中,我先去取一下。” 正德先生说着将扇子合上敲了敲头巾,一副十分懊恼的模样。 沈月目光被正德先生手中扇子吸引了过去, 黑白折扇下坠一小巧的铜鱼坠,随着正德先生的动作在空中晃悠,荡出赤色弧度。 铜鱼! 她记得正德先生扇坠大多都是白玉雕刻,今日他一再摆弄扇子,露出新的坠子, 偏偏是鱼,又偏偏是铜鱼,怎么能让人不多想? 眸光动了动,沈月借着回礼的动作抽回手,笑容晏晏道: “正德先生谬赞,比起女装,居安倒是觉得男装更舒服些。” 她说着余光扫过朱谨脸色,见他脸色越发阴郁,眼底笑意深邃, 红唇上扬,沈月毛遂自荐道:“瞧着正德先生脸色不好,可是遇上难事了?居安不才,歪门邪道还是略懂一些的,或许能替先生想个损招也不是不行。” 果不其然,朱谨忍不住出声打断两人谈话,他向前一步将沈月挡在身后:“先生不是要取东西?” “对对对,瞧我,又忘了!老咯老咯......” 正德先生懊恼地再次拍了拍头,躬身行礼退下,消瘦的背影透着几分名仕的洒脱。 正德先生离开后,朱谨唤来听风,冷厉道:“从现在开始,本王这间院子非召勿入,你去寻管家将旁边院子收拾出来,给诸位先生休憩落脚。” “另,书房重地,再加一成护卫把守,除几位先生,任何人不得入内,若有硬闯之人,杀无赦!” 听风领命下去布置, 沈月站在朱谨身后,杏眸死死盯着正德先生离开的方向,眸光幽沉如墨,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还是说,一切只是巧合? 第260章 文字游戏 “阿月?” 朱谨揽住沈月,见她眼尾下垂又恢复冷淡的模样,凤眸划过一抹暗色,柔声道:“不是不让你参与议事,只是如今也没什么大事,比不得你身子重要。” 他边说边揽着沈月往书房花园走:“前些日子听霜就说过,你的身子亏损太过严重,气血两亏,若不趁着年轻时候将养回来,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 “你确定?” 沈月打下朱谨搭在肩上的手,转身与朱谨隔开一米距离, 她站在湘妃竹前,水绿色长裙拖拽在枯叶,仿若枯地中开出的艳丽玫瑰, 唇角下垂,沈月眼神坚定地望着朱谨:“朱谨,我不想做笼中的金丝雀,” 在朱谨的记忆中,沈月极少穿这般素淡, 从戴上金色面具开始,她的衣着为了搭配面具都是以鲜艳的颜色为主,发饰也大多以金冠为主, 如今柔顺的水绿长裙贴着她窈窕身姿垂落,绣着银纹的白色腰带将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勾勒,仿若下一秒就会随风而去。 凤眸凝着沈月微蹙的细长柳眉,朱谨背在身后的指尖摩挲, “阿月,朝中无大事你且安心休养身体,如果你之前预料的没错,今年冬日依旧有饥荒,皆时赈济灾民那些事情足够你忙得脚不沾地。” “当真?” 沈月盯着朱谨幽暗的眸色,似笑非笑:“等下半年你真会放我出去?” 如今已是九月,距离下半年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朱谨这般允诺,怎么看都像是画大饼。 “阿月,你当信我才是,” 朱谨无奈地摊开手:“这世上谁都有可能伤你,唯独我不会。” 沈月垂眸,指尖拨弄戒指,沉声道: “那日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我想,你应该给我一个答案了。” 如果朱谨只是想要护住身后人,她们之间尚且有余地, 可若是他一心向往皇权,她们之间只有一条死胡同, 朱谨沉默,似是而非: “阿月,这世上一切的对与错都既定于手中权势有多少。” 秋风拂过枝头沙沙作响,泛黄的枯叶随风打着卷落下, 沈月抬眸,指尖捏住从眼前飘过的枝叶,勾唇浅笑:“我明白了。” 权势是无解的毒,尝过权势带来的好处后,再难割舍。 权势一途,只有更多,没有尽头。 沈月捏着竹叶的指腹在边缘滑动,看似薄软的竹叶边缘却格外锋利,如锯齿一般带来钝痛。 长睫垂落将眼底的复杂遮掩,她柔声道:“我有些累了,先回院中休息,你忙起来也要注意身体。” “不急,我先送你回去。” 沈月不再追问,让朱谨松了口气, 书房后花园和祺月居的小门已经打通, 朱谨将沈月送回屋内,看着沈月躺回榻上闭上眼休憩, 他坐在床榻边望着沈月睡颜,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缓绵长,悬起的心才暂时有了停歇的倚靠。 蹑手蹑脚放下床幔遮挡日光,他转身来到院中,召集祺月居的所有下人。 “奴婢见过殿下......” “不知道夫人在休息吗?” 被朱谨凌厉的目光扫过,丫鬟婆子瞬间噤若寒蝉,跪了一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冷厉的目光落在边缘的凝香身上,朱谨唇角绷紧,只一眼他便收回目光, 眼神阴鸷地俯视着院中丫鬟婆子训话:“祺月居的任何消息绝不允许露出分毫,若是夫人消息被泄露,本王绝不轻饶!有一个算一个通通杖毙!” “喏......” 朱谨虽然刻意放低了声音,可站在窗后的沈月依旧听了个七七八八, 交叠在小腹的手指缠绕在一起, 她透过朦胧的琉璃窗看着朱谨背影,眸色冷凝。 傍晚,听风将沈月被抓的护卫统一集中在旁边院落,请沈月站在高处查看, “爷吩咐,他们虽说是出了大狱,但只能在京郊别庄替您看护院子。” 杏眸眯着眼,沈月一个个看过去,转身盯着听风,冷声道:“赵斌呢?为何不见他?” “这......” 听风瞄了眼沈月难看的脸色,为难道:“爷说只答应过你放掉护卫,可没说连着护卫首领一同放掉,莫不是属下理解错了?要不等爷回来属下再问问?” 护卫,护卫首领? 啧啧,朱谨搁这儿跟她玩儿文字游戏呐! 舌尖抵着上颌,沈月指甲扣挠着袖口的绣线,眼底掠过一抹讥讽的笑意, 没有朱谨的授意,听风也不会这样做,归根结底,还是朱谨防着她利用赵斌向外界送信罢了。 沈月一言不发,反而低低笑起来,听风心中忐忑, 面前这位祖宗可是爷的心肝宝贝,若是她记恨自己吹吹枕头风,他也没有好日子可过, 听风握住刀柄的手松了又紧,犹豫着补了一句:“夫人不用担心,赵护卫如今被安顿在妥善的地方,除了不能自由走动,吃住皆是上好的。” “挺好。” 沈月勾唇浅笑:“劳烦风护卫将他们送到京郊别庄。” * 接下来几日,太后寿宴即将举办,朱谨忙得脚不沾地,却依旧会每晚来祺月居坐一坐,陪沈月对弈钓鱼,温柔体贴。 沈月也仿佛放下心防,安心将养起身体来,再没问过高仲和赵斌的事情。 凉风习习,树叶渐渐染上绯色, 凝香抱着披风站在沈月身后,陪着她钓鱼:“姑娘若是觉得冷了,我们就早些回去,这秋风看似不凉,吹久了也会头疼。” “凝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日是太后寿宴了吧?” 沈月盘腿坐在蒲团上,莹白如玉的手指捏着鱼竿,面色平静。 她之前盘算要在寿宴前让沈毓婉失去腹中依仗,却不想阴差阳错错失良机, 依着太后的性子,定然会在寿宴公布宁妙雪和沈毓婉腹中孩子的身份,替他们提前造势。 过了今日,沈毓婉就是玉曜亲王侧妃,亲王遗孤的母亲。 也不知宋敏和沈崇文得知了这个消息会如何? “姑娘担心大姑娘得势后会报复您?” 凝香望着沈月的表情顿时猜出她心中所想,低声宽慰道:“事到如今,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冲摄政王对您的看重程度,想来不会让人伤到您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呢。” 沈月并不如凝香那般乐观,沈毓婉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 她在自己手中吃了那么大的亏,定是无时无刻都想着怎么杀了自己, 之前沈毓婉腹中孩儿月份尚小,她只能隐忍,如今一旦太后将她们的身份宣告,沈毓婉便有了天然的护身符。 再有,沈毓婉每次都能绝境逢生,邪门得很!不趁着沈毓婉羽翼未丰之前杀了沈毓婉她始终放心不下! 鱼竿抖动,沈月呼出一口郁气,借着提杆时的水花扑腾声,低声问道: “之前我让你观察院中丫鬟可有异常之处,如何?可有何发现?” 第261章 夺他所爱 巴掌大的鱼被鱼竿带着从水中冲出,摔落在亭中扑腾, 凝香将披风放置在一旁,半蹲在地上替沈月取鱼,低声道:“这两日有个小丫鬟总是远远地望着您的屋子,我看过去后她又一副只是扫地的模样,我不确定她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找机会带我去看看。” 自从那日在正德先生的扇坠上看到铜鱼后,她的身边再没出现异常, 若如她所想,铜鱼是潘家特地漏给她看的标志,那在她提过不愿意被困在摄政王府后,应当会有下文才是, 不过也不排除一切只是巧合,正德先生跟随了朱谨十几年,应当同潘家不会有什么牵扯。 鱼被凝香取下扔进桶中,沈月重新将鱼竿抛进池塘里,对凝香道 “你记着今天我们出来的时辰,接下来两天我们都挑这个时间过来,” 如果那个小丫鬟真的是潘家的人,那么她给了讯号之后,小丫鬟应当会想办法接近她们。 湖面在短暂的沸腾后重新归于平静,沈月撑着膝盖,又联想到如今处境,忍不住叹道:“凝香啊,我如今同这些鱼没有区别。” 被困在祺月居中,同外界完全断绝来往, 每日也就只有朱谨来时候,能通过他的只言片语,拼凑一些外界的动向。 “若不是被困在这儿,今日我应当也要去寿宴才是。” 沈月苦笑:“也不知朱谨替我找得什么理由,应当只有生病不能起身这一条吧。” * 皇宫,御花园, 太后头戴九龙九凤冠,雍容华贵地坐在上首,各方使者与臣子按照尊卑落座在繁花之间。 半人高的深海红珊瑚,拳头大的金刚石,整块一人高的羊脂白玉用太后的脸雕成的观音像等等...... 无数奇珍异宝在众人眼前被抬过,直到几位礼官嗓子哑得出不了声,献礼流程方才走完。 太后起身,笑道:“今日还有一喜想同诸位一同分享。” 众人疑惑,了然的目光中,女官搀扶着身着亲王妃礼服的宁妙雪与沈毓婉走出, 宁妙雪已经怀胎九月,眼看就要生产,肚子大地将礼服顶起,脸上满是富态, 沈毓婉月份小一些,却也能隐约看到孕肚的弧度。 太后走下台,亲手将宁妙雪牵到身边,感慨道:“玉曜亲王妃腹中怀着哀家的重孙!能看到他出生!哀家这辈子也算是知足了!” “我大景皇室向来子嗣不丰,可玉曜亲王却留下两个遗腹子,哀家心中欢喜,借着今日与诸位同乐。” 沈毓婉站在宁妙雪身后,望着她华丽的亲王妃礼服下高高的隆起,眼底划过一抹狠厉,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恭维声,她垂眸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眼底满是势在必得的野心。 下颌抬起,沈毓婉目光穿过人群同下首一人对上,那人桀骜不驯的眉眼微挑,大掌捏着酒杯冲她邪肆一笑, 目光一触即分,沈毓婉红唇微勾, 月份大又如何?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太后见目的达到,为了安全并未让宁妙雪二人久留,吩咐女官将她们护送回去。 过了明路,宁妙雪搬回东宫正殿,沈毓婉为了方便,依旧住在原来的殿中。 两队人分道扬镳,玉嬷嬷扶着沈毓婉的手,低声道:“亲王妃肚子尖尖,瞧着应当是个男孩儿,” “不管男女,我都不能让她生下来。” 沈毓婉感受着小腹传来的胎动,眉眼阴沉:“她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就占一个嫡长,我绝不能容忍我的孩子输给她的!” “可正殿守卫森严,丫鬟婆子也难以渗透,恐怕难做。” 这些日子沈毓婉和玉嬷嬷也没少想办法除掉宁妙雪腹中的孩子,却总是差强人意, 宁妙雪殿中伺候的宫女嬷嬷全是荣国公府送进来的,防备得如同铁桶一般。 若是直接刺杀,她们又没有人手, “嬷嬷别急,很快就有帮手了。” 沈毓婉柳眉微挑,抬手抚摸脸庞,眼神疯狂, 这一次,她不仅要除掉宁妙雪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将沈月一同除去! 瞧,就连上天都帮着她,她何愁不能成为最尊贵的女人! 容貌毁了又怎么样?只要她的儿子是大景的王!她就是令人敬畏艳羡的太后! 小腹沉重,沈毓婉走走停停,回到偏殿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推开屋门,视线触及桌旁的高大身影,她目光陡然一紧, 她快步走进房门,两手把着门扇冷声吩咐:“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允许进来打扰!” 自怀孕后,沈毓婉性子越发暴戾,稍有不顺心,对伺候的宫女便是非打即骂。 伺候她的宫女都唯恐避之不及,如今听了她的吩咐,立刻躲得远远的,不敢接近。 屋门合上, 沈毓婉捧着肚子走到桌旁坐下,笑吟吟道:“这可是皇宫大内,你这般嚣张就不怕被人发现?” “听说你替本王怀了个种?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你递消息,本王总是要来的。” 拓拔靖歪靠在桌案上,翘着腿打量着沈毓婉:“说罢,寻本王作甚?” “可别说你是给肚里孩子找便宜爹的。” 拓拔靖嫌弃的撇撇嘴: “梅林那会儿瞧你还顺眼,同你露水情缘一遭也算是别有情趣,这会儿你满脸坑坑洼洼,本王可下不去嘴。” 被当面羞辱容貌,沈毓婉脸色陡然阴沉,念及谋划,她指甲掐着手心,勉强将怒火压了下去, “三王子说笑了,我寻你来是想同你做个交易。” 沈毓婉起身,放低姿态替拓拔靖倒了杯茶,勾唇冷笑道:“听说三王子的母族被摄政王屠杀殆尽?连稚童都没放过?” “女人!你找死!” 骇人杀意从拓拔靖身上迸发,他恶狠狠掐着沈毓婉脖颈,眼底浮现血色:“别以为这是皇宫本王就不敢杀你!” “呃!” 喉咙被掐住,沈毓婉双瞳暴起,她两手抠着拓拔靖手指,艰难道: “被迫臣服的滋味不好受,我深有体会!我有个办法!能让摄政王痛彻心扉却只能被迫接受!他夺你亲人,你就夺他所爱!” 第262章 不死不休 “哦?是吗?” 拓拔靖对沈毓婉的话抱有怀疑:“你让本王怎么相信你?当初你可是为了嫁给朱谨那厮才会给自己下药,这会儿你说你要帮本王对付朱谨,你觉得本王会信吗?” “当初我想嫁的不是摄政王,是想要摄政王妃的位置,” 拓拔靖的话将沈毓婉埋藏在深处的记忆重新勾了出来, 当初她在梅邬给朱谨下药,想要借此机会成为摄政王王妃,却不成想朱谨忍着药力逃走了, 为了解毒,她在意识模糊间随手拽了一个男子春宵一度, 本想着事后斩草除根,但当她看到男人墨绿色的瞳孔与身上纹身时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肩胛纹狼头纹身是拓拔王族的标志,又有传闻拓拔三王子随母亲长了一双墨绿色眼睛, 她猜出了拓拔靖的身份,同他约法三章后,故作洒脱离去。 而后一直派人打听拓拔部落的事,以备不时之需, “我们是一类人,” 沈毓婉眼底野心毫不遮掩,直勾勾望着拓拔靖道:“如今只要我腹中的孩子能登上皇位,我就是太后!摄政王现在要与我儿抢皇位,我想除掉他有何问题?” “本王当初倒是没看错,你们这些大景女人看着弱不禁风,不成想倒是比草原上的女人狠多了。” 拓拔靖大掌顺着沈毓婉前胸下滑,落在她隆起的腹部,邪气道:“你想用他同本王做交易?” 沈毓婉撑着桌案站稳,将手按在拓拔靖手背上,轻笑:“他与你的孩儿也算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只要我的儿子能登上帝位,我就有足够权力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通敌卖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我有这个把柄捏在你手中,你完全不需要担心我会背叛盟约,” 听了沈毓婉的自荐,拓拔靖坐直身体挑眉,来了些兴趣, “你倒是胆子大。” 他撑着下颌,墨绿色的瞳眸泛着冷光,拓拔部落每年需要朝大景缴纳朝贡,部落众人早已不满, 若是沈毓婉能里应外合,他们突破边城防御就会容易的多。 “空口无凭,你让本王如何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拓拔靖目光幽沉的望着沈毓婉,勾唇邪肆一笑:“你总要证明一下,本王才能确定你有足够能力同本王谈条件。” 面对拓拔靖的质疑沈毓婉丝毫不慌, 她转身走进内室,从妆匣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托到拓拔靖面前, “听闻草原部落今年牛羊数量锐减,我这儿有份雁门郡的粮草运输地图,不知三王子可满意?” 沈毓婉施施然坐到拓拔靖身旁,嫩白的指尖搭上他结实的臂膀,幽幽道:“除了运输地图,我还有雁门郡的布防图,等我确认三王子诚意后,自然会将布防图一并送上。” “听说二王子收拢了两个部落的可汗赞赏,如今风光无限,若是三王子能拿下雁门郡,带回去大批粮草......” 有拓拔靖在,宁妙雪腹中的孩子绝对保不住,宁妙雪对她而言并不是威胁。 威胁她儿子皇位的是摄政王!她真正需要对付的也是摄政王, 护送粮食的是摄政王一派的将领,而雁门郡郡守是摄政王王妃的舅舅,这两件事一出,摄政王难逃其咎, 沈毓婉将装着地图的盒子往拓拔靖面前推了推,阴狠道:“作为交换,第一件事你要替我除去两个人。” “宁妙雪腹中的孩子必须死,还有一个就是安乐县主沈月,我要你将她带来给我出气,等沈月一死,我们开始第二轮交易,雁门郡的布防图。” 她好不容易忍到拓拔靖来京都,定要将沈月剁碎了喂狗,才能平复她心中之恨! “不过是妇孺儿童而已。” 拓拔靖打开盒子细细查看,确定是军中常用的地图后,顿时笑出声来: “你等着,七天之内,本王找你兑现。” 窗户微微晃动,屋内只剩下沈毓婉一人独坐,她端起桌上已经冷透的茶水一口饮尽,眼底戾气浓重,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忍了那么久,终于将翻身的机会等到了! 想到沈月像狗一样跪在面前求饶的模样,沈毓婉低笑出声, 亲爱的二妹妹,终于又相见了! * “阿嚏!阿嚏!” 鼻间痒痒的,沈月忍不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也不知是谁在念叨我。” 接过凝香递来的帕子,沈月捂在鼻间揉了揉,直到酸涩的劲儿消退,她正色道:“朱谨还没回来?” “应当是宫中晚宴耽搁了,毕竟是太后的六十大寿,隆重些也正常。” 凝香替沈月披上披风,关切道:“若不然您先回去?打听消息也不差这一晚。” 沈月摇头拒绝, 纵使心中有八九成的把握太后会在今日宣告宁妙雪和沈毓婉的身份,她还是想确定一下, 京都势力错综复杂,人人都在为自己盘算, 一下冒出两个朱轩禹的遗孤,定然会将京都这池水搅得浑浊不堪。 今日之后,无数双眼睛都会落在沈毓婉二人身上,她再想对沈毓婉动手,就会格外艰难, 主仆二人这一等,就到了深夜, 朱谨站在廊下,望着沈月窝在摇椅中看书的娴静模样,浑身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极力忽略沈月的真实目的,他眼神柔和地凝望着沈月自我安慰,不论她是否只是想从他这里得到消息,但她终归还是等待他到深夜, 从今往后,万家灯火中,也有一盏明灯是为他所亮。 心中幸福满地快要溢出,朱谨迈开长腿三两步走到沈月身旁,俯身将她拥住, 克制地亲吻沈月额角,朱谨低声喃喃:“阿月,有你在我很高兴。” 手中书册跌落在地,沈月感受着朱谨拥住自己的力道,心软了一瞬:“小厨房温着热汤,殿下可要喝一碗去去寒气?” 唇角遏制不住上扬,朱谨应声, 进入秋日后,夜间温度将变低,再加上他归心似箭一路打着马疾行,身上难免被寒露侵蚀, 热汤将身上的寒气驱走,朱谨主动开口,将今日寿宴捡着重要的同沈月说了起来。 一切如预想中的没有区别, 沈月把玩着腰间玉佩,软声道:“我和沈毓婉是不死不休的死仇,如今是个借刀杀人的好机会,我想亲自动手了结我和沈毓婉的恩怨,能否让凝香出入府,替我打探消息?” 第263章 姐妹博弈 沈月眼尾上挑,余光瞥见朱谨停滞的动作,心中涌上一股无奈, 好在她并未指望一碗汤就能让朱谨同意让凝香获得出入摄政王府的机会, 幽幽叹了口气,她涩然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保证这一次只是针对沈毓婉,绝不掺杂其他,若是你信不过,不如让听霜跟着凝香。” 望着朱谨若有所思的模样,沈月知道她的话起了作用, 朱谨将她禁锢在祺月居心中本就有愧疚,如今她再以退为进,主动提出让朱谨的人监视凝香,这样一来,打消朱谨疑虑的同时,也用软钉子将朱谨拒绝的话堵死。 红唇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她别开脸失落道:“你不信我也就罢了,难道连听霜都不信了?” 瓷勺磕碰碗边缘发出清脆声响, 沈月克制自己想要回头查看的冲动,目光望着黑漆漆的夜色,柳眉笼上轻愁,如同古画中的仕女图,疏离得仿佛与世隔绝。 “阿月,你总是能摸准我的软肋。” 本想借着喝汤同沈月多相处一会儿的朱谨放弃勺子,单手端起汤碗将剩下的半碗汤一口饮尽, 放下空碗,朱谨两手撑着膝轻叹:“有时候我宁愿你没有那么聪慧,如其他女子一般单纯一些也好,总归有我护着。” “单纯善良那就不是沈月了,” 沈月指尖或轻或重捏着腰间玉佩,自嘲道:“沈月自私记仇,眦睚必报。想着沈毓婉在宫中过得顺风顺水,比杀了我还难受,唯有亲手让她坠入地狱,我心底的恶念才会平息。” “阿月,不要骗我。”朱谨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喜怒, 这是同意了? 沈月眸光动了动,转过身撑着下颌笑得明艳:“我保证,凝香这次只为报复沈毓婉之事。” 朱谨能与她玩儿文字游戏,她也能。 如果这两日能确定铜鱼真假,她依旧可以两手抓。 朱谨记不清有多久没看到沈月笑得这般轻松了,如同狡黠的小狐狸,古灵精怪中带着一丝邪气,明媚得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掌心抚上沈月侧脸,嫩滑的肌肤带着馨香乖巧的贴在掌心,古铜色与莹白的视觉差看得人心神荡漾。 朱谨喉结滑动,只觉方才那碗汤白喝了,一点儿也不解渴, “我在京都的探子供你使用,明日我让听雨来听候你吩咐。” 他起身,指腹划过沈月唇瓣,眸色晦暗:“阿月,别让我等太久。” 虽朱谨没有明说,但沈月知道朱谨所说的等是指什么。 因为她心中抗拒成为妾室,所以朱谨即使将她关在祺月居也并未做出强迫她的事,哪怕二人早已有夫妻之实。 耳根滚烫,沈月眼神躲闪, 朱谨这座老房子一直没起火,骤然出现火苗,眸底隐忍的欲念灼热得让人不敢直视, 好在朱谨并未步步紧逼,叮嘱早些休息后便大步流星离去。 “姑娘,方才风护卫给了我这个。” 朱谨刚离开没一会儿,凝香捧着一块赤铜令牌进屋,笑容欣喜万分:“没想到摄政王真的答应您了!到时候您就能......” “停,” 沈月指尖按在凝香唇上,打断凝香未尽的话:“我们这次只是为了找沈毓婉报仇,其他的都不多做,” “凝香,从明天开始只要你出府,听霜都会跟着你,监视你的一言一行,记住我们只是找沈毓婉报仇,莫要多生事端。” 见凝香点头,沈月心定了下来,开始着手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指骨叩着桌案,沈月瞳眸涌上深沉郁色,沉声吩咐:“明日你早些出府,先去摊子上买一朵普通的绢花,再让对接刘全的人去城西三泉巷的刘宅,以同乡的名义请刘老爷帮忙将绢花带给翠霞。” 沈月口中的刘老爷是负责宫廷采办的太监总管,刘全, 人总是缺什么就在意什么, 太监失去生儿育女的能力,反而对娶妻生子有疯魔一般的执念, 从被困东宫之后,沈月就开始想办法在宫中寻找能接触的人,以便突发情况能在宫内外传递消息。 采买之人有进出宫门之便,她便将目光落在了大太监刘全身上, 在查过刘全身世后,她让底下人寻了个与刘全青梅竹马七分相似的寡妇,将寡妇收为义妹一同带上京都, 层层关系辗转,刘全在她的刻意安排下与带着儿子的寡妇结为夫妻,过了把妻儿环绕的天伦之乐。 人一旦是有了软肋,就有了让人攻略的突破口, 沈月轻笑:“请人帮忙,记得带上银子。” “姑娘,这么久过去了,翠霞会不会......” 凝香绞着手指,有些担心翠霞跟在沈毓婉身边久了会叛变。 人心易变,沈毓婉对身边人一向大方,若是翠霞改变了初衷将事情向沈毓婉全盘托出,她们反而变得被动。 沈月沉默,凝香担心的没有错,但人与人是不同的,总要试一试她才甘心: “人活着无时无刻都在赌,翠霞是最快的一把刀,如果翠霞不想为她姐姐报仇,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了不成。” 凝香出府后,沈月作息依旧, 每日在同一个时间出现在池塘边钓鱼, 直到第二天,她见到了凝香提到过的小丫鬟,相貌清秀,外表看着十分腼腆,安安静静地清扫地面,仿若背景板一般。 沈月收起渔具从她身边经过, “奴婢见过夫人。” 小丫鬟紧张地跪地行礼,动作间,脖颈被红绳挂在胸前的吊坠露出,一尾精致圆润的铜鱼映入沈月眼帘, 潘家的铜鱼! 瞳眸震动,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沈月脚步顿了顿,淡漠地应了一声向前走去,面色不漏半分端倪。 回到屋内,直到确定再无窥探的目光,沈月兀地捂着脸低笑出声, 潘阳寻找巫族回来了? 这时候出现,还真是让人意外呀! 天意弄人,在她心动摇摆的时候,潘阳恰巧回来了,将离开亦或是留下的选择权交还给她。 第264章 铺网 不再是困兽之斗,也不再是任人宰割,沈月浮躁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冷静过后,她要面临的便是选择, 放下心防接受朱谨炙热的爱意, 亦或是离开,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脑海中相驳的两个念头不断争斗,沈月心乱如麻, 朱谨的爱她从不怀疑,可她是个怯弱的胆小鬼,不敢去想他们中间隔的人多了之后,是否还能如今日这般,互相喜欢。 她不止一次想过,重活一世的意义是什么, 报仇?报恩?除此之外呢? 如话本所说的那般,书生和姑娘打破枷锁后生儿育女,再然后呢? 话本只写了两人恩爱时候的甜蜜,可却无人想直面现实, 现实就是书生加官进爵,激情过后,娇妻美妾环绕,姑娘深居内宅,两人渐渐失去共同话题,同床异梦, 柳眉紧蹙,沈月强迫自己不再纠结于情爱之中。 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能也不该将时间浪费在自我内耗中去。 指腹揉捏眉心,沈月走向桌案取出纸笔分析当下状况。 整个京都像是一张大网,将所有人串联在其中, 沈毓婉有孕,宫中自然戒备森严,想要对沈毓婉动手虚的徐徐图之, 在此之前,她要做的是将沈毓婉的倚靠一根根斩断, 对于野心勃勃的沈崇文而言,只要这个孩子生下来,不论男女对沈家而言都是有利的,沈家将成为郡王,或者郡主的外家,勉强沾上皇亲国戚的边儿, 其次就是宋敏, 宋敏与沈崇文和离后,重新搬回宋家,依赖曼陀罗粉, 宋敏对沈毓婉疼爱备至,宋家上下又因为没有及时发现宋敏被虐待,而对宋敏心怀愧疚, 若是给沈毓婉机会重新接近宋敏,难免宋家会因为宋敏站到沈毓婉身后。 除开沈崇文,宋敏,太后也是沈毓婉最强的后盾,太后需要一个有朱轩禹血脉的男孩儿!自然不会让沈毓婉出事。 但事物都有双面性,有护沈毓婉的,自然也有恨不得除掉沈毓婉的, 荣国公府!摄政王一派! 狼毫在纸上不断书写,沈月将能想到的关系全部书写在宣纸上,用墨线一条条连接, 想要事半功倍,就得借力打力! 她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反其道而行,动宁妙雪,挑起宁妙雪对沈毓婉的杀意! 至于怎么将这条线连起来...... 无数人名在脑海中不断飘过,沈月闭上眼睛后仰,整个人窝进圈椅中。 昏暗的光线,寂静的环境,沈月有种错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平缓的呼吸声。 “夫人,奴婢有事禀告。” 屋门被轻轻敲响,沈月睁开眼,杏眸暗影涌动:“进。” 青衣丫鬟推门而进,恭敬地站在沈月面前行了福礼:“方才听雨姑娘来了,因不知夫人方不方便,奴婢便自作主张安排她在偏房等候夫人召见,您现在要让听雨姑娘进来,还是再等等?” “等我手上事情结束,再请听雨姑娘进来吧。” 是了,朱谨昨夜说过,要将摄政王府的暗探借与她用, 沈月揉着胀痛的额角,目光落在青衣丫鬟身上,眼神有一瞬间放空:“我记得,你叫书敏?” “回夫人,奴婢书敏。” 书敏眼底划过一抹惊诧,显然是没想到沈月会知道她的名字, 沈月眺着她惊疑的面色,唇角上扬: “替我沏一壶茶水送进来,在这之前,先送个空火盆进来。” “喏。”书敏行礼退下, 沈月趁着这个间隙将书案上的宣纸扯下,揉成一团握在手中。 还未入冬,火盆被丫鬟收了起来, 以免耽误沈月事情,书敏寻了个不用的铜盆充当火盆, 沈月只是瞄了眼,并未多说,取下灯罩将纸团点燃,扔进火盆中, 拔下头上簪子拨了拨黑漆漆的碳团儿,直到确定纸团燃尽,沈月抽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金簪:“让听雨姑娘进来吧。” 朱谨手下的护卫以听字辈资格最老,沈月知道的就有四个, 听风负责朱谨身边的所有护卫, 听霜善医善毒,负责暗卫, 听雷善轻功易容,负责探查,侦查。 而听雨八面玲珑,负责整个摄政王府的消息网。 “属下听雨,见过夫人。” 听雨看着只有二十七八,面容有种让人说不出的舒服,仿佛似曾相识一般, “听雨姑娘无需多礼。” 沈月将擦干净的金簪重新插回发髻之间,走到四方桌前,指着另一边对听雨道:“也不是外人,坐吧。” “属下不敢!” 听雨恭敬道:“爷派遣属下到夫人手下当差,您就是属下的主子,主仆尊卑,不敢逾矩。” “哪来的主仆尊卑,” 眼尾上挑,沈月端着茶杯放在唇边,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听雨,幽幽道: “论起身份来,听雨姑娘的身份当比我高一些,我不过是个没过明路的妾室,比丫鬟也高强不到哪里去。” 听雨眼神微动,恭敬道: “外界议论如何属下管不着,但是在摄政王府,爷的话就是规矩,您是爷唯一承认的夫人,那自然就是摄政王府的女主子!” “啧!” 沈月轻笑一声,眼帘微垂,抿了口杯中茶水, “听雨姑娘来的正好,我需要京都各府的最新动向,” 瞳眸幽暗,她正色道: “尤其是荣国公府,宋府,沈府以及贺将军府。”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这些日子她被封闭在祺月居,对外界变动一概不知,她需要一手消息,才能将她想要的网铺起来。 现成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属下将消息整理一下,明日给夫人送来。” 听雨刚从祺月居离开,便被人请到朱谨书房。 “爷,听雨到了。” 听风的提醒让朱谨从书案中抬头,眉心紧蹙,他撑着额问道: “方才夫人同你说的那些话,你一字一句背给本王听听,莫要有遗漏。” 听雨顿了顿,不带一丝感情地将方才沈月与她的对话复述出来, 当听到沈月自嘲她的身份比丫鬟高不到哪里去, 朱谨薄唇紧抿,指腹用力,指间的笔杆顿时断成两截, “听风,查一查,是否有人在夫人面前胡言乱语了!” 第265章 信件 沈月在摄政王府的身份一直如刺一般横在他们中间, 私心里,他想要将一切最好的都捧到沈月面前,摄政王王妃的身份,最好的居所,珍贵的珠宝首饰...... 他能感受到沈月对他不是全无感情,甚至于可以说沈月心中是有他的。 他知道沈月的心结是什么, 沈月表面看着坚强独立,实则内心敏感,缺乏安全感。 她想要的是全部的爱, 可他所处的位置,绝不允许他娶毫无根基的女子作为王妃,更不允许他只娶沈月一人, “不用去查了,” 指腹贴在额角,朱谨凤眸微眯:“摄政王府的丫鬟婆子没有这么大胆,这些话不过是她想借着听雨的口告诉本王罢了。” 听风和听雨微不可察对视一眼, 事关沈月,说什么都是错,唯有不说才是唯一的正解。 沉重的喘息透着疲惫, 朱谨向后仰在圈椅上盯着头顶横梁,眸色阴郁, “听风,” 被点到名的听风屁股一紧,单膝跪地:“属下在!” 朱谨望着横梁,眼前不由自主浮现沈月躲闪的眼眸,沉声发问:“本王对夫人还不够好吗?” 好不好,爷直接问夫人不就得了,他觉得好不好有个毛线用, 听风唇角抽了抽,恭维道:“爷对夫人真心一片,处处关怀维护,奇珍异宝更是成箱成箱地往夫人院中送,好得不能再好了!” 听风话音刚落,就听上首的朱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心肝脾肺胆随着那声嗤笑颤了颤,听风咽了口唾沫,将头垂到胸前,要多低有多低,心中暗暗祈祷朱谨不要再问了, 还没祈祷完,就听朱谨又问道:“那为何夫人丝毫不感动?甚至不愿意为了本王迁就一下?” “......” 听风觉得定是他从来不上香火的原因,所以贼老天才不理会他的死活, 爷这问题,简直问得人头皮发麻, 听风心中哀嚎一片,面上依旧保持着肃然的冰块脸, 沈月为什么不迁就爷,他一个做护卫的哪儿能知道? 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答,上首催命符一般的声音再次催促: “怎么,本王的问题很难回答?” 听风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将矛头直接引到听雨身上:“爷,属下一个大男人哪能猜到夫人的想法,应当找个女子问问,指不定她能猜透夫人心思。” 陡然被飞来横祸砸中,听雨表情僵硬,顶着朱谨逐渐阴沉的视线, 她无奈苦笑:“属下与夫人接触甚少,但依稀能看出夫人是骄傲之人,她不愿迁就,恐怕还是心有顾虑,忧心爷对她的情感不长久,” 朱谨撑着额,凤眸幽暗:“继续。” “再有,夫人恐怕也是担心被嫉妒蒙蔽了心神。” 听雨停顿片刻,硬着头皮道:“依属下看,夫人对爷的感情颇深,这才会在意爷娶旁的女子,会心生嫉妒。” 书房氛围陡然一松,笼罩在两人的头上的阴云瞬间消散,听风听雨同时松了口气, “因为爱,所以嫉妒......” 薄唇上扬,朱谨狭长的眼尾上挑,松弛地敲打白玉镇纸, “听雨,想个法子,能让夫人心甘情愿为了本王留在王府的法子。” 失去沈月他做不到, 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沈月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 为此,哪怕用些手段,他也在所不惜! 被阴影笼罩得眉眼深邃,朱谨眼神阴鸷地盯着听雨,周身戾气环绕: “本王给你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不论你用什么手段,让夫人心甘情愿留下来,本王及摄政王府上下全力配合你。” “若是你做到了,你之前求本王的事情,本王允你。若是做不到,你回乌艄领罚。” 朱谨唇角勾起,驽定了听雨不会拒绝:“本王给你选择的机会,接还是不接。” 冷汗从听雨额发滴落,想到朱谨的允诺,听雨眼底划过一抹狂热,她咬牙:“属下领命!” * 傍晚,凝香怀抱着一个木匣子脚步匆匆回到祺月居, 彼时,沈月在阁楼摆弄着暖玉棋子, 圆润的棋子用暖玉雕刻,触手温热,棋盘也同样是整块暖玉,边缘被匠人雕出牡丹纹,精美绝伦。 暖玉本就难求,更何况凑齐两种颜色的暖玉,更是难上加难, 朱谨对人好起来,真的让人恨不得将心掏给他。 听见凝香脚步声,沈月叹了口气,将棋子放回棋盒:“别急,仔细脚下。” “姑娘,宫中带出来的消息。” “这么快?”沈月本以为消息送给翠霞后,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收到回复,没成想这才大半天,消息竟然就回来了? “刘公公带出来的,他手下的小公公刚将绢花送过去,翠霞就将这个盒子给了小公公,说是存下来的银子,请同乡帮带给她爹娘。” 凝香小心翼翼将棋盘推到一旁,将怀中抱着的匣子放在沈月面前, “我想着翠霞这盒子有些古怪,不敢耽搁就赶紧回来了,我请听霜姐姐帮我看过了,里面没有毒。” 酸枝木匣子油光锃亮,显然经常被主人摸蹭, 沈月接过凝香递来的钥匙将铜锁打开,厚厚一沓信封整整齐齐垒放在匣子中。 沈月将信封拿起,瞥见信封上排列整齐的日子,眸光闪了闪, 看来翠霞一直有认真记录沈毓婉的一举一动,只不过是因为宫中森严,翠霞无法将信件送出来。 令凝香取来清水纸刀,备上笔墨,沈月从信封中抽出家书放在一旁,沿着边缘将信封小心裁开,铺平成一张长条纸,而后放进水中。 随着纸张被水浸透,原本空无一物的纸上缓缓浮现一排排歪歪扭扭的字迹。 来不及细看,沈月快速在纸上誊写内容,并且标注好日期, 一共十五封信件,主仆二人一直忙活到戍时才拆解到最后一封信。 随着信纸抽出,黄豆大小的银色物件从信封中被带出,摔在桌案上发出“叮咚”一声脆响, 第266章 狼骨 这是什么?” 凝香好奇地捡起小银块,用手心托着放在眼前仔细查看, “像是某个首饰上坠的小坠子,这花纹倒是稀奇,我从没在京都见过。” 沙沙的裁纸声伴随着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格外和谐, 沈月放下纸刀,将信封上的纸屑吹走,不急不缓道:“等信封上的内容出来,不就知道它的来历了。” 无缘无故,翠霞不会将这个东西放进信封,这个小东西定然是有特殊来路的。 凝香小心翼翼将小银坠放进小碟子中,帮着沈月将最后一封信誊抄出来。 誊抄的宣纸整整齐齐放在桌案上,铺满了整张桌案。 沈月没有急着看上面的内容,而是上凝香去取来新的信封,将放置在一旁的家书一封封塞回去,装进匣子中。 “这些信和银两明日让人送回翠霞的家中,做戏就要做全套,翠霞留着还有大用,不能让沈毓婉发现她的不对劲。” 翠霞是翠屏的亲妹妹,姐妹俩自小被后娘卖给沈府做丫鬟, 当初沈毓婉头发在别庄被她设计烧毁,她想着是安插探子的好机会, 便让凝香寻到翠霞,将翠屏真正的死因告知,且给翠霞出了接近沈毓婉的主意, 翠霞割下一头长发献给沈毓婉做假发髻,成功进入沈毓婉的视线,再加上这一年的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翠霞如今已然成为沈毓婉的心腹。 这样好的棋子,总不能用一次就让她暴露了。 安排好后,沈月这才开始认真研究翠霞送出来的书信。 最早一封,是沈毓婉假死怀孕一事, 沈月一封封翻动,到第八封的时候,她捏着宣纸,杏眸眯了眯, “凝香,当初可有查过玉嬷嬷的来历?” 翠霞信上写道,玉嬷嬷借着夜色出殿,直至凌晨才归, 京都勋贵人家夜间都会在各个院中落锁,更何况是宫中, 玉嬷嬷能平安归来,证明宫中有人接应且那人在宫中的地位不低,那人究竟是谁? 沈毓婉身边出现的人,她们都曾查过,凝香回忆着,迟疑道: “当初玉嬷嬷突然出现,我们就查过,她是夫人的人。” “不对,绝对不对。” 沈月揉着胀疼的眉心,表情凝重:“当初我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玉嬷嬷既然是宋敏的人,为何不早些出现帮着宋敏翻身,反而在沈毓婉低谷时候出现在沈毓婉身边?” “凝香,再去查,一定要把玉嬷嬷的来历查清楚。” 她有种预感,玉嬷嬷背后隐藏着一个人,这个人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在沈家下棋! 但目的是什么,她一时之间还猜不太明白。 沈月将第八封信纸单独拎出来放在一旁,接着往下看,接下来几封都是正常, 直到第十三封开始,翠霞反复提到沈毓婉时常不许任何人靠近屋子,玉嬷嬷深夜出去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最后一封,翠霞将坠子的来历告知, 她写道,寿宴那日沈毓婉也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一个时辰后,屋子重新打开,她进去收拾屋子,在屋子的角落中捡到了这枚坠子,已经在窗户大敞,屋内隐隐约约有气味浓烈的熏香, 看到窗户大敞的时候,沈月眼皮跳了跳,脑海中浮现朱谨夜半偷进沈府的模样, 也就是说,沈毓婉在宫中同某人相见,且那个人武艺高强,坠子便是这人不小心掉落下来的。 沈月将银坠子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花生米大小的坠子做工粗犷,尾部镶嵌黄豆大小的白色圆珠, 不似玉那般润滑,倒像是骨! 沈月心中咯噔一下,脑海中浮现一个荒谬的猜想, 大景绝不会用骨制品去装点首饰,喜欢用骨制品的人,她所知道的只有草原部落和番邦! 将银坠子放回玉碟,沈月起身,脸色阴沉如墨:“凝香,将这些信件收拾一下放进我屋里,莫要被人看到,我去去就来。” 这段时间番邦和草原部落都有使臣在京都,如果她手上这东西真的是他们的,那事情性质就不同了, 番邦和部落的人,悄无声息地出入后宫去寻沈毓婉做什么? 总不会是谈情说爱吧? 脑海中浮想联翩,沈月屏退想要跟上来的丫鬟,拿过她们手中的灯笼带着坠子脚步匆匆赶往与朱谨书房相通的小门, 朱谨在边疆长大,对草原部落十分熟悉,交给他来辨别是否是骨制品,最为妥当。 小门紧闭,沈月试探性地推了推,发现并未上锁,捏着坠子绕进前院,一路畅通无阻。 眸光闪烁,她心乱了, 朱谨书房守卫最为森严,除开明面上的护卫,暗处还隐藏着不少暗卫,一旦有人私自闯入,暗卫会立即将人拿下, 她一路畅通,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朱谨提前吩咐过。 沈月想着,手指有些发痒, “夫人。” 从沈月踏进院中开始,听风就知道她来了,对待这位小祖宗他不敢怠慢赶紧迎了上去:“爷在书房处理政务,” 沈月踏上台阶的脚顿住,幽沉的杏眸望着听风:“我能进去吗?” “自然,爷早就吩咐过,您来不需要通报。” 听风讪笑着接过沈月手中的灯笼,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人还怪能装的, 明知道她是什么人,却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沈月眺了听风一眼,手掌抚上门扇,高声道:“殿下,居安有事求见。” “进,” 听到朱谨应声沈月推开门,就见朱谨大步流星朝她迎过来,温柔道:“下次你直接进来就行,不需要通报。” “殿下,礼不可废。” 沈月被朱谨牵着手走到桌案后坐下,她望着朱谨,摊开手:“我有一物件,想请殿下帮看看。我觉得坠子底部的珠子像是骨头,但是又不太确定。” 朱谨半跪在沈月身旁,左臂搭在椅背上,从她手掌中捏起坠子放在眼前,剑眉紧蹙:“狼骨!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狼骨?草原部落?”沈月柳眉微凝, 朱谨点头,肯定道:“我不会认错。草原人以狼为图腾,部落勇士才有资格用狼牙狼骨做装饰,那是他们的战利品。” 第267章 交心 朱谨表情冷凝,眼底划过一抹戾气, 想到同草原部落的恩怨,他扶着沈月肩膀收紧,严肃道:“阿月,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寻来的?” 在草原部落未臣服的那些年,他与义父兄长没少同那帮蛮子交手, 他们之间不单是一代的恩怨那么简单,那是世世代代积累的血仇! 草原部落常年以游牧为生,一遇到冬天没有足够的食物,就会骑着马在边光城镇中烧杀掠夺,妇孺被抢去凌辱,男丁被抢去做奴隶。 那些人是杀他义兄,将士的蛮子!若不是大景国库空虚,难以支撑军队开战,依着他的想法,当将草原部落屠尽才是!而不是窝窝囊囊地同意草原部落的臣服, 战场厮杀的场景历历在目,将士被斩杀的惨叫声,百姓失去亲人的哭嚎声在耳边不断回响。 朱谨呼吸粗重,凤眸望着沈月手中的狼骨,凛然杀意在眼底升腾, 那帮蛮子莫非想对沈月动手?否则沈月手中的狼骨又是怎么来的? “你......还好吗?” 顾不得肩膀被大掌捏得生疼,沈月凝望着朱瑾眼里的血丝眼底划过一抹担忧,他的情绪有些不对。 “你先告诉我这东西你是哪里来的?是谁给你的?” 脖颈青筋毕露,朱谨压抑着心里的杀意,心中浮现疑虑,那帮蛮子能将手伸进摄政王府了? 未免沈月担心,他尽量放缓语调解释缘由:“我和那群蛮子有血海深仇,他们想找我寻仇尽管来便是,我怕的是他们对你动手。” 明白缘由,沈月将狼骨坠子的来历告诉朱谨:“我在沈毓婉宫中安插了眼线,这是她在沈毓婉屋内捡到的。” 心中猜测被证实,沈月表情凝重:“我的眼线不止一次提到过沈毓婉与宫中某人牵扯颇深,如今又在她房中找到草原部落的饰品,我担心宫中有位高权重的人借助沈毓婉做掩护与草原部落勾结。” 对于那个人她心中有隐隐的猜测,但却不敢确定, 太后一直是朱瑾为眼中钉,而众所周知,朱瑾与草原部落有血海深仇,她猜测太后想借助草原部落的手去除掉朱谨,为朱轩禹的孩子铺路。可没有证据,一切只是空谈。 “你别担心,这件事交给我。” 心跳跟随着指骨叩击桌案的节奏颤动,沈月瞥见朱谨眼底的深沉之色,顿时明白他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本来只是想对付沈毓婉,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发现了宫中隐藏的暗流。 她唇角抿出一抹弧度,无比庆幸当初没有贸贸然将翠霞这枚棋子用掉。 “阿月啊......” 朱谨低沉暗哑的叹息吹拂在耳畔,炙热的呼吸吹拂脸颊绒毛,带来一阵麻痒, 沈月抬手想挠一挠,胳膊刚抬,身子就被拥进炙热的怀抱中, 二人中间明明隔着椅子,沈月却仿佛感受到了朱谨擂鼓般炙热有力的心跳, “有时候我在想,你是不是上苍送到我身边的福星。” 他的人生从遇到沈月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一次次地化险为夷,抢占先机,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沈月,他如今的处境会如何, 恐怕在京郊摔落山崖那次就死了吧, 怀中娇躯绵软,仿佛微微用力就会被折断,朱谨下颌抵着细软的发丝,薄唇抿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遇见你之前,我怨恨上苍不公将一切苦难加诸我身,遇见你之后,我只怕经历的苦难不够,无法换得你长久陪伴。” 近乎告白的话语直刺心尖,沈月鼻间陡然涌现酸意, 也许真的如朱谨所说,他和她的前世太苦,所以上苍大发慈悲让她回来,改写二人的命运, 可一切明明都越来越好,为何她们反而越走越远了...... “朱谨,如果你不用称帝该多好,” 眼泪顺着脸颊沾湿唇瓣,沈月探出舌尖舔了舔,咸得发苦,如她不敢宣泄的爱意一般, 压抑的委屈不甘涌上心头,沈月用力抱着朱谨头抵着他坚硬的胸口,将心里不敢说的话全都一股脑吐了出来,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该多好,小小的屋子就只有我一家,简简单单看着风卷云舒,日落星辰。” 从小到大,她可望而不可及的一直是干干净净的家, 没有针锋相斗,没有互相算计,只有心贴心的家, 低哑悲伤的哭泣声如同雨滴敲打水面,朱谨心乱如麻。 他揽着沈月,嘴唇蠕动想要哄她却不知从何开口, 过去的三十年,他过够了整日提心吊胆日子,唯有成为帝王,才不会沦落到兔死狗烹的下场。 为了不再任人宰割成为自己的主宰,他付出了这么多,若说要放弃,他不甘心也不愿。 大掌轻轻拍打沈月消瘦的背,朱谨望着书房中悬挂的利剑,薄唇绷紧。 沈月从朱谨的沉默中窥到答案,苦涩一笑,眼泪越发汹涌, 烛火摇晃,微合的窗柩被冷风吹开, 裹挟着湿意的冷风打上身上,冷的让人打颤, 沈月揉了揉涩得发疼的眼眶,从朱谨怀中抬头,抽着鼻子仰头望着他笑得释然:“方才只是负气的话,殿下别多想。” 她总说朱谨自私不顾她的意愿强求,可她又何尝不是在用自己逼朱谨妥协。 方才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想通了, 爱是无解的难题,既然无解她又何必执着于解开它。 朱谨的告白,让她有了再试一次的冲动。 杏眸被泪水洗过,如清澈的天池漾着莹莹水光, 沈月双手捧着朱谨的脸,牵引着他靠向自己, 二人鼻尖相贴,朱谨瞳眸震动,古铜色的脸霎时间满脸通红。 瞄着朱谨的反应,沈月眼底掠过一抹狡黠,头微微晃动,用鼻尖剐蹭朱谨的鼻梁,柔声道:“这段时间,你其实并不快乐,对不对?” 朱谨绷紧的表情松动,沈月温柔一笑,软声劝慰:“其实我也跟难过,很压抑。” “喜欢并不一定要在一起,彼此心意相通好过同床异梦,纵使将我强留下来,你又能得到什么?行尸走肉般的沈月?那是你想要的吗?” “我可以在京都某处静静地看着你,等你累了,就过来小坐片刻,我泡一壶清茶陪你对弈。” 她叹了口气,眸色澄澈, “朱谨,放手吧。莫要让折磨猜忌将这份喜欢变了味。” 先礼后兵,私心里她不愿意借着狼骨一事离开朱谨, 可若是这次坦诚相对后,朱谨依旧执迷不悟,那她便只能剑走偏锋了。 她再赌一次,赌朱谨会不会为她而心软退步。 第268章 可要添把火 身体被朱谨推开,沈月表情怔住, 朱谨站起身,宽大的衣袖垂落在长袍两侧,高大的身影将昏暗烛火散发的光芒全部遮掩,他逆着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寂寥, “你的主动靠近示弱都是为了让我放你走,阿月,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的心究竟是怎么长的。” 方才因为沈月亲昵动作而炙热的心陡然凝结成冰,狭长的凤眸在幽暗中升腾着怒火, 朱谨手握成拳,指骨咯吱作响, “你心冷硬的让我害怕,好似我做什么都是徒劳,你字字句句中都是我对你的禁锢,都是我给你带来的痛苦,沈月,难道我对你的那些迁就偏爱还抵不过一个虚名吗?” 他后退一步,大掌扶着书架,腰背有一瞬间的弯曲:“你究竟,有没有心。” 沈月仿佛被定格在被推开的动作上,面对朱谨的控诉,她只是定定望着, “瞧,强扭的瓜不甜,你也并不开心。” 留下她好像成了朱谨的执念,沈月目光暗了暗,既然如此,她只能对不住朱谨了。 拿起桌上的骨坠走向朱谨,沈月将它放进朱谨手中:“这次来京都贺寿的只有两个草原部落,还请殿下查清楚后将消息告知一二。” 手中骨坠依稀残留着沈月身上的清冷竹香, 朱谨握着骨坠,幽沉的目光随着沈月背影挪动,门扇开启又关合,他的心跟着沉了下去。 他盘腿坐在地上,直到胸口翻腾的气血平复,方才出声叫人。 听风战战兢兢入内,低垂着头半跪在朱谨身前:“爷有何吩咐。” 朱谨手搭在膝上,嗓音冷厉:“监视拓拔,耶律两方的人可有传回异常消息?” 听风心中一凝,朱谨不会无缘无故问起两个部落,定然是其中出了什么问题, 仔细回想,确定自己并未漏掉任何一条消息后,他回答:“回爷,并无异常,除了参加宫宴外,他们就是去花船青楼,并未有其他动向。” “无能!” 朱谨冷嗤一声,将手中的骨坠扔给了听风,怒道:“那帮蛮子都同后宫之人勾结上了,你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 “爷息怒!” 听风接过骨坠,深知宫内有人与番邦勾结的严重性,愧疚的头垂得几乎要贴到胸口:“属下这就去安排他们查探,还望爷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查清楚,这东西是谁的,” 朱谨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既然那帮蛮子不老实,就别管本王不客气!待拿到证据,本王定灭了他们给镇西王报仇!” 凤眸微眯,朱谨想到沈月走时候冷静的情绪,沉声吩咐: “另外,让听雨紧盯着夫人,莫要让她与其他人接触,所有从祺月居出入的信件必须检查,以免夫人传递出多余的消息。” “属下这就去安排!” * 幽幽烛火在门口亮起,等候在门口的凝香心一松,急忙迎了上去:“姑娘。” “凝香!不是让你回屋内吗?怎么跑到这儿来等,就这么大点点的院子,我还能走丢了不成,” 瞧见凝香等候的身影,沈月郁闷的情绪消散,嘴上埋怨着凝香在这儿等着,唇角却不由自主上扬。 “下次不许再等了。” 凝香低垂着头不说话,只是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主仆二人回到屋内,凝香方才发现沈月红肿的眼眶,顿时满眼心疼:“姑娘,可是摄政王欺负您了?” “没有的事,只是方才被触动了心绪,忍不住发泄了一会儿。” 想到朱谨油盐不进的态度,沈月唇角笑意苦涩, 凝香见触动沈月伤心事,急忙挑了个趣事试图分散沈月的注意力, “我今日顺带将近来的消息都整理了一下,有几个我猜姑娘定然会感兴趣。” “那等洗漱的时候说来听听。” 沈月吩咐洗漱,立马就有婆子拎着热水将浴桶放满, 温热的水淹过锁骨,疲惫的身躯被热水包裹挤压,沈月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下午一直坐着誊写信纸,腰臀肩背都酸得要命, 接过凝香递来的冰帕敷眼,沈月头枕在桶壁上,含糊道:“有什么八卦,说来听听。” 屋外有丫鬟候着,随时添水, 凝香想着大声蛐蛐别人不好,索性趴在桶边,压低声音将事情挑拣着说, “宋府那边传纸条,说夫......宋氏和宋侍郎身边的护卫好上了!” “什么!” 宋敏这么快就另寻新欢了? 她不是对沈崇文爱之入骨吗? 沈月一把扯下脸上的帕子,握住凝香手腕催促:“好凝香快跟我讲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凝香捂着嘴偷乐,凑过去将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巷子中被醉汉侮辱的经历让宋敏对其他男人都排斥万分,除了宋家几位主子外,就只有宋梓身边的护卫冷风能接近她, 许是那日冷风救她于危难之间,她对冷风多出几分莫名信任。 宋敏修养好后,寻沈家报仇,寻醉汉报仇,宋梓心疼妹妹,便让冷风跟在宋敏身边,任她差使。 一来二去,宋敏移情到了冷风身上。 “那日宋大夫人去前院给宋氏送些衣裳首饰,撞见二人在床上滚作一团,当场就要将那冷风打死,被宋氏拦了下来,宋大夫人动宋氏不得,本想等宋侍郎回来处置,偏生宋侍郎心疼妹妹,反而斥责宋大夫人不顾手足之情,气得宋大夫人当天就回了娘家。” 凝香替沈月将脸上的冰帕换了一条,欲欲跃试道: “姑娘,我们可要添把火?” 第269章 搜查 火上浇油? 莫名有些心动怎么破! 沈月两手按着帕子边缘,唇角上扬扯出一抹清浅的弧度, 她本就没有打算放过宋敏,让她回宋家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借着她下一步棋而已。 “曼陀罗粉她现在吃的频率怎么样?”沈月嗓音慵懒,吴侬软语如同撒娇一般, 凝香脸上笑意温柔,执着葫芦碗将热水往沈月身上浇淋:“现在宋氏服用的频率已经开始渐渐增加了,应当是已经有了瘾,隔四五日就要服用一贴。” 二人相伴多年,凝香望见沈月表情,瞬间就知道她起了想要报复宋敏的心思,好奇道:“姑娘准备怎么做?” 怎么做? 沈月两手搭在桶壁头向后仰唇角绷紧:“自然是送她一份好孕大礼。” 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见到她想要的一幕了, 沈毓婉想要往上爬就得有好名声,否则太后不会让沈毓婉出现人前,影响皇室的声誉。 宋敏和离闹得不小,京都各家百姓听说了宋敏在沈家的遭遇后,对她的遭遇同情万分,沈家被千夫所指,宋家反而洗白成为正面形象。 如果宋敏这时候爆出来她私生活糜烂,与奸夫怀有孩子,那么局势就会瞬间扭转,宋沈两家的声誉就会再次颠倒过来。 “我记得高先生之前研制过帮助怀孕的药丸,你去他府上取一下,磨成粉末同曼陀罗粉混在一起给宋家送去。” 提起高仲,沈月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朱谨将高仲送去南方,也不知道他如今如何了,虽然她们在南方有安插一些眼线,但是能不能护住高仲,那都是未知数。 扯下脸上的帕子扔进水中,沈月望着头顶横梁,呼出一口郁气: “给沈崇文去信,我有笔买卖想要同他做,问他愿不愿意。” 沈崇文在太后的帮助下,在南方发展的应当还行,依着他手上的势力指不定能护住高仲。 “喏。” 翌日,正准备出门的凝香被听雨拦住, 听雨指着一旁的偏房,歉意道:“爷吩咐,进出祺月居的人和东西都要检查,以免有人对夫人不利。” “是担心有人对我不利,还是担心我借着凝香想要离开?” 沈月站在廊下,明艳的脸上只剩下冷意:“我已经退步让听霜跟着凝香,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了,殿下还想怎样?” 听雨面露难色,她就知道夫人在知道这个消息后的炸起来,爷嘴里说着想留下夫人,但是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把夫人往外推, “夫人,爷的吩咐,属下不敢违背。” “还请听雨姑娘查验,莫要耽误了时辰,误了姑娘的事儿。” 凝香主动朝偏房走去,听雨松了口气,冲着沈月行礼后,大踏步朝着凝香追了进去。 沈月知道凝香的用意,心中怒火中烧的同时,眼底划过一抹失望。 她走到偏殿外停下,听着里面稀稀落落的衣物摩擦声,杏眸蒙上一层黑雾。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迎难而上吧。 听着屋内听雨说好了,沈月推门入内, 凝香一身中衣,正拿过屏风上的衣裙一件件穿着,沈月一言不发走过去,取下外袍替凝香穿上, “姑娘......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在我的院中,只要我想,那就合适。” 沈月低垂着眼睫,替凝香扣着外袍上的扣子。 凝香眼神震动,惊得手足无措,想要躲闪又怕沈月手落了空,只能如木头人一样,任由沈月站在她面前替她将外袍穿上又整理好。 “好了,早去早回,我在府中等你。” 沈月从头上拔下玉簪插在凝香鬓发上,扶着她肩膀左右望了望,兀地笑开:“都说人与人相处久了会变得相像,这般瞧着,你倒是同我有几分神似了。” 听雨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出屋内, 沈月牵着凝香的手从屋内走出,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检查过了,她能出去了吧?” “夫人,还有匣子也要一并检查。” 听雨指着凝香抱在怀中的盒子,摸着鼻尖讪笑:“所有进出的东西都得查。” “呵!” 沈月嗤笑一声,拿起凝香手心的匣子扔了过去:“尽管查,不过是摄政王府的一个院子而已,我瞧着倒是比府衙大牢查得还要严格!” 听雨只是笑了笑,打开匣子将沈月交给凝香的信封一封封拆开检查, 直到确定里面没有多余的内容后,听雨从院门口让开:“凝香姑娘,请!” 送走凝香,沈月心中的怒意达到顶峰,她望着书房方向,黑黝黝的眸底暗流涌动。 不蒸馒头争口气, 她还非得光明正大离开摄政王府!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 沈月手握着鱼竿,余光瞥向一旁修剪花枝的丫鬟,红唇抿了抿, 拉起鱼竿,她兀的出声:“那丫头过来,替我将鱼取下来。” “夫人,我来吧。”书敏抢着想要上前,被沈月拦住, “你们几个就站在那边,不要靠近我,看得我心烦。” 沈月眼帘微抬,毫不遮掩对朱谨的不满:“你们几个都是殿下的心腹,只要监视我就行了,这些脏活累活哪能劳驾你们做。” 书敏几人面面相觑,心中明白沈月是因为今早的事情迁怒,各个低垂着头,不再强求。 青衣小丫鬟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恭恭敬敬地跪坐在沈月脚边给鱼取钩子, 沈月不动声色地瞄了眼池塘对面的书敏几人,动了动身子,手肘撑起,慵懒地靠在栏杆上,宽大的广袖顺着手肘垂落在地,将丫鬟身形遮挡了一半, 从书敏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沈月不耐烦地靠在栏杆上等着丫鬟取下鱼竿上的鱼。 小丫鬟抬头望了眼沈月,用手指沾着鱼身上的水在地上写了个潘字, 沈月微微颔首,小丫鬟接着快速写道:【恭桶】 眼皮跳了跳,沈月表情有一瞬间龟裂, 这意思是让她将想传递给潘阳的消息放在恭桶中? 那这消息的味道,会不会有些太大了? 第270章 借力打力 宋府前院, 短短十几天,宋敏仿佛是重换生机的花一般,原本瘦脱相的脸长出了血肉,蜡黄的面色也变得红润有光泽, 她从床榻上坐起身,感受着两腿之间的异样,再望向身旁躺着的精壮男人,唇角抿出一抹幸福的笑, 冷风的百般迁就无微不至,将她这些年被沈崇文冷落的伤痕一点点抚平,时隔多年,她再次感受到了被爱的快乐。 “敏敏,怎么不再休息一会儿?”冷风睁开眼,就见宋敏靠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松弛的面上露出少女怀春的表情, 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厌恶,他撑起身揽住宋敏腰身将她重新勾回锦被中,两人重新滚作一团, 久旱逢甘霖的宋敏根本经不起挑逗,不到一会儿就软成一滩水窝在冷风怀中, 她娇羞地凝望着冷风,双臂勾着他的脖颈嗔笑:“又来!太勤了容易有孕!” “那正好!给属下生个大胖儿子!” 冷风附身,含糊不清:“到时候我们爷俩保护你.......” 一番嬉闹,宋敏面色红润地起床梳妆,碧叶闻着屋内浓浓的麝香味儿,双颊通红:“姑奶奶,今日戴哪副头面?” “伤可好透了?怎么不多休息一阵子。” 看到是碧叶,宋敏表情柔和,拉着碧叶感慨:“当初要不是你将我从沈家放走,我这会儿指不定已经被沈家人害死了。” 碧叶低垂着头,笑得腼腆:“是姑奶奶有福气。” 自从和冷风好上,宋敏对妆容衣着格外在意,描眉梳妆一套流程下来,日头已然到了正中, 正准备用膳,丫鬟来请,说是大爷请姑奶奶去正厅。 一进屋,宋老太爷端坐在上首黑着脸,宋梓坐在下方眼下发青,神情萎靡, 宋敏心中咯噔一下,行礼后按着宋梓坐下,小心翼翼道:“长兄,长嫂还没回来?” “你还知道自己闯祸了!” 宋老太爷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宋敏:“堂堂宋家姑娘竟然和一个侍卫青天白日厮混,你的规矩脸面呢!” 他大掌一挥,冷厉道:“一会儿我就让人将那个侍卫处置了!你随你兄长去好好同你长嫂低个头认个错,将你长嫂接回来!” “爹爹!我不许!” 被宋老太爷一凶,宋敏眼泪顿时在眼眶中打转,她跑过去蹲在宋老太爷身前,哽咽:“女儿心中难过,好不容易有个知冷知暖的人陪女儿说说话,长嫂又何必非要夺人所爱!” 她不过是想要过得顺心一点,长嫂就非见不得她好! 宋敏眼睛发红,揪着宋老太爷的袖口,恨声道:“我不管!爹爹要是将冷风从我身边夺走,我就一根麻绳吊死!” “敏敏!能不能懂点事!”宋老太爷气得仰倒,手高高抬起,却舍不得打下去, 叹了口气,他放低姿态哄道:“等这阵子过去,为父重新给你寻个家世清白的男子,再怎么也比侍卫要好。” “我不!我就要冷风!” “荒唐!依着为父看,这个侍卫留不得!来人!去将那侍卫捆了!” “不许!都不许动他!啊!!!” 气上心头,宋敏突然捂着头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起来, 宋老太爷又气又急,哪儿还顾得上宋大夫人回不回府,赶忙让人送曼陀罗粉来。 宋梓坐在一旁,望着乱成一片的厅堂,眼底划过一抹苦涩, 夫人死咬着将冷风处置才肯回来,母亲再看不到夫人,心中该起疑了, 若是被母亲知道小妹被沈家害成这样,身体能不能扛得住还是两说...... * “我让人将宋敏在宋家为威作福,对宋大夫人动手的消息传进何家,如今何老夫人心疼自家闺女,非得让宋家将宋敏送出宋府才让宋大夫人跟着宋侍郎回去。” 凝香替沈月剥着果子,细声细语说道:“老爷那边也回信了,说只要姑娘能帮他扭转如今的名声,他愿意答应姑娘一个条件。” 沈家上下除了被朱谨关在摄政王府和在宫中养胎的沈毓婉外,其余人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宋家的推波助澜下,沈崇文在百姓中的形象变成陈世美一般的凤凰男,沈老夫人成了恶婆婆的代表, 沈家大门口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味道浓烈的污渍,下人出门采买也被人嫌弃。 “让碧叶往宋敏食物中也加上助孕的药,相信要不了多久,宋敏就能怀孕了。” 沈月起身,掸掉袖口的碎屑:“宫中的动向,最近一定要仔细盯着,我猜,沈毓婉要对我动手了,我们得抢占先机。” 她给潘阳的信已经被丫鬟送了出去,接下来她只要等着潘阳将她在祺月居的消息透露到定远王府,自然会有人上门来帮她脱身。 定远王妃能容忍朱谨有女人,但绝不能容忍朱谨有宠爱的女人! 朱谨金屋藏娇,王妃未入府就提前迎了夫人入府,宠爱备至, 一举一动都在定远王妃的雷区横挑。 等定远王妃动手,她就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借力打力! 祺月居的日子百无聊赖, 院子再怎么大,一两日转完了也就失去了兴趣, 再怎么喜欢对弈,自己与自己下久了依旧会觉得无聊, 沈月握着凝香从府外带进来的话本,歪在圈椅中懒散地翻看,凝香在一旁整理贴身衣物。 院中行礼声一个接一个响起,沈月耳朵动了动,心知是朱谨来了,汲着鞋三两步跑到门口,手臂摆动,原本敞开的门扇嘭的一声被合上, 朱谨站在廊下,望着门在自己面前被合上,幽深瞳眸凝聚着风浪, “阿月,开门。” 沈月贴着门,想着朱谨进门时候的脸色,眼神闪烁:“我困了,殿下请回吧。” “阿月,你是自己开,还是让本王将门踹开。” 朱谨嗓音难掩揾怒,沈月心脏嘭嘭直跳, 朱谨这副气疯了的模样,莫非是定远王府找上门来了? 唇角控制不住上扬,沈月心中紧张又期待,转身开门,唇角笑意收敛,杏眸淡漠:“殿下何必逞威风,你的府上,自然你怎么高兴怎么来。” “下去!”朱谨冷声吩咐, 拽着沈月的手将她扯到内室,甩在床榻上,他冷峻的眉眼笼罩着瘆人阴鸷, “说说看,你是怎么将你在祺月居的消息传出去的,嗯?” “沈月,我是不是给你自由太过了?” 第271章 婚期 沈月撑坐在床榻上,凝视着朱谨眼底快要冲破理智的怒火,淡然一笑, “殿下怎么就认定是我传出去的消息呢?也有可能是别人自己查到的。” 长睫颤动之间,眸光微凉, 沈月拨开朱谨的手起身站到一旁:“凝香进出连衣物都被搜查过,出去后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有专人监视,我哪儿来的机会向外传递消息?” 牙关紧咬,朱谨望着沈月疏离的表情,心中钝痛:“不论是谁,阿月,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怒气将胸腔灼烧得生疼,他手在身侧收紧, 沈月身边被严密监控,院中进出之人也都是精挑细选, 明明他将沈月藏得很好,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被定远王府得到了消息? 想到定远王府递来的帖子,朱谨面色难看至极, 联姻是无奈之举,他一直在将大婚往后推拒,而定远王府却恰恰相反,一直催促着婚事, 如今沈月在摄政王府的消息被传出去,定远王府定然会担心其他,想要借此提前婚事。 望着沈月清冷精致的面容,朱谨心头陡然涌上一股难以承受的疲惫, 他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想要将她留在身边而已,有何错? 呼吸粗重,朱谨凤眸微眯打量着沈月沉静的表情,突然就不是那么确定谁动的手了, 嘴唇张合,想说些什么缓解现下的冷寂,想了又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恼怒熏得眼尾发红,朱谨狠狠一脚将挡在身旁的圆凳踹飞,转身摔门而去。 门扇不堪重负,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圆凳撞在墙面上四分五裂,木茬四处飞溅将杯盏打翻, 沈月站在妆台前,撑着桌面的手用力到发白。 “姑娘!您没事吧?” 手臂被搀扶住,映入眼帘是凝香忧心急切的脸,沈月勉强扯出一抹笑,拍着凝香的手背安慰:“没事,他还不至于伤我。” 朱谨来只是想炸一炸是不是她暗地里传出去的消息,。 只要她稳住不漏怯,朱谨便会怀疑是不是摄政王府内部走漏了风声被别人查到了, 她已经搭进去一个高仲,绝不能再将潘阳拖进来。 太阳穴胀胀地疼,沈月唇角扯了扯,也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沮丧, 这一步走出,朱谨再也留不住她了。 她靠在凝香肩上,望着室内的踏春图,幽幽叹道:“凝香,我们就快出去了。” 定远王府出手,最坏的打算也是她先挪出摄政王府,等沐倾雪入府后再接回, 沈月唇角上扬,眼底划过一抹柔色:“凝香,等她来,我们就能出去了。” “谁?”凝香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扶着沈月到榻边坐下,好奇道: “姑娘不是等定远王府来人将您赶出去吗?” “也算吧。” 沈月懒散地靠在床榻边,指腹轻重交叠按压眉心:“也不乏有人直接除掉我们。” 能在定远王妃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久的女人定然不是良善之辈,处理后院宠妾最好的办法应当是以绝后患, 若是朱谨同定远王府沟通不当,想来等待她的便是定远王妃的杀手大礼包。 一连四五日朱谨再没露过面,祺月居上下不免有些人心浮动,都被书敏带头压了下去, 沈月一切依旧,仿佛什么时候都没发生一样,每日作息不变。 凝香回沈府给沈崇文递消息,沈月身边便只有书敏在伺候, 望着沈月丝毫不慌地钓着鱼,书敏忍不住道:“夫人,若不然您去同殿下低个头吧......” 沈月和朱谨争吵,整个祺月居都知晓,再加上朱谨一连几天没有出现,丫鬟婆子心中不免猜测沈月是不是就此失宠了, 其他人暂且有其他出路,可书敏作为沈月院中的贴身丫鬟,去其他院子也谋划不到好的出路。 沈月瞥了眼书敏扭成麻花的手,柳眉微挑,心知定然是定远王府有了新的动作,红唇勾了勾,不以为意道:“怎么,我当真失宠了?” 朱谨吩咐过不许丫鬟婆子随意在沈月面前说风言碎语,书敏心有惧意,但一想到沈月失宠后她也会被连带,凑上去低声道:“夫人,今日定远王府上门了,听说是来同殿下谈婚期的!” “未来的摄政王妃来了吗?”目光闪烁,沈月将手中鱼竿放下。 “跟着一同来了,如今就在前院,听说还盛装打扮,一看就是冲您来的。” 书敏见沈月将鱼竿放下,一副上了心的模样,提起的心终于落下, “夫人,殿下对您是真心喜欢的,只要您用用心,哪怕殿下娶妻,您在府中也是无人敢欺的夫人!这后宅中啊,只有哄得殿下喜欢,才是王道!” 书敏接下来的话沈月并未听到耳中, 她扔下手心鱼竿起身,掸了掸身上尘土,笑道:“随我去阁楼,让人煮一壶花茶来,对了,再让人备上几盘点心,我记得小厨房有云片糕,你也让人送上来。” 沈月突然的吩咐让书敏有些糊涂,以为她是听进去了劝告想要请朱谨过来缓和关系, 可沈月要的这些东西都不是男人喜欢的,书敏不解道:“夫人这会儿请殿下过来恐怕有些不大合适,而且花茶什么的,也不是殿下喜欢的......” “无需多言,你只管去准备。” 沈月出声打断书敏的话,悠闲地背着手往阁楼走去:“如果有人找我,你只管将她请到阁楼便是。” 她等的人到了, 定远王妃知道身边出现一个备受宠爱的女子,定然会提前告诫沐倾雪让她警惕,只要想查,她的身份并不是秘密, 依着她对沐倾雪的了解,沐倾雪知道她在摄政王府定然会来见她一面。 她只要等着便是! * 摄政王府前厅, 定远王面色严肃:“王爷,我就这么一个宝贝明珠,定然是不想让她受到一丝委屈的,既然王爷觉得府中冷清,依老夫看不如将婚期提前。”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红纸展开:“定下婚约时,老夫就已经请护国寺的高僧帮算过日子,其中十月初十的日子老夫觉得不错,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第272章 她来了 望着面前刺眼的红纸,朱谨薄唇紧抿,好在他平日里便是一副冷肃的模样,也并未引起定远王府的怀疑。 厅中神色各异的目光中,朱谨伸手接过定远王拿在手中的红纸,展开端详。 正红的纸,乌黑的字, 落在朱谨眼中成了一个又一个枷锁,组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困住,勒得他无法呼吸。 纸上突然浮现沈月泪眼朦胧望着他的面容,耳畔也仿佛响起沈月的声音, “朱谨,不娶她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 凄婉哀转的嗓音透着祈求,听得人心尖酸涩, 再眨眼,泪眼连连的沈月变得疏离冷漠,她冷眼望着他,决然道:“我不做妾,朱谨,放手吧。” 有一瞬间的冲动让朱谨想要拒绝定远王的要求,可冲动只是一瞬间, 深深吸了一口气,朱谨盯着手中被捏皱的红纸,薄唇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假笑:“十月初十会不会太仓促了。毕竟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也不想委屈了晴雪郡主。” “不仓促,”定远王笑道:“凭借我们两府的实力,难道还能筹划不好一场婚礼不成。” 一旁的暖阁,女眷们坐在一起也相谈甚欢, 由于朱谨生母早已去世,他便请了姑母恒昌郡王妃陪坐,也不算轻慢了定远王府母女。 几人品着茶,定远王妃直接点出:“都是做母亲的,谁不希望自家女儿嫁到夫家能与夫君举案齐眉,还望郡王妃体谅我这做母亲的心。” 来之前恒昌郡王妃也大致了解过缘由,点头宽慰:“男人慕色是常态,王妃何必在意这些伺候人的玩意儿,等回头爷们儿腻了,打发走就是。” 她端着茶,笑得温婉,嘴上却毫不留情:“作为王妃自当有容人之量,替王爷打理好后宅才是为人妻的本分,若是整日同妾室丫鬟拈酸吃醋,这后宅啊,鸡飞狗跳,也惹人笑话不是。” 定远王妃笑意顿时收敛,抿着唇冷声道:“可我府上是要脸面的,我儿还未过门殿下就养了个金丝雀放在府中,传出去还只当我定远王府的嫡女不受待见,若是在婚前整出个庶子庶女,这让我定远王府的面子往哪儿搁。” “这点小事不至于置气,” 恒昌郡王妃眼帘微垂,唇角勾起:“若王妃心中不舒服,大可一碗绝子汤灌下去以绝后患,也不是什么大事。” “母亲!”沐倾雪突然出声,脸色难看:“我想去见见那个女人。” 闻言,定远王妃望向恒昌郡王妃:“我儿这要求不算过分吧?也算提前替殿下打理内宅,也省得有些人心中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恒昌郡王妃并未一口答应:“毕竟是摄政王府,总要问问殿下意思的。” 说罢,她招呼身旁的嬷嬷去前厅问询,挑了个其他话头同定远王妃聊了起来。 不一会儿,嬷嬷带着一个丫鬟回来,说是摄政王同意,请晴雪郡主随丫鬟一同前去。 沐倾雪再也坐不住,匆匆行礼后带着贴身丫鬟跟着丫鬟往后院去, 站在祺月居门口,沐倾雪心跳如擂鼓,瞥了眼四周层层守卫,脸色不好。 她见着祺月居的丫鬟婆子冲带路的丫鬟行礼,而后道:“夫人说有人找就带她去阁楼。” “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妾,竟然这般拿乔!”沐倾雪身旁的丫鬟愤愤不平,刚要发作被沐倾雪拦下来, 沐倾雪望向书敏,迎着她异样的眼神,迫切道:“阁楼在哪儿?快带我去。” 书敏着实看不懂事情的发展。 眼前郡主是摄政王府未来的王妃,又一身盛装出现,难道不是来给夫人下马威的? 可郡主如今的反应,倒像是去见久未谋面的情郎一般。 一路胡思乱想到阁楼下,书敏望着沐倾雪的背影,眉头皱得紧紧。 * 脚步声在楼梯处响起,沈月起身,将靠皱的衣裙理了理,站在桌案前, 随着脚步越发清晰,沐倾雪的面容出现在沈月眼中, 华丽的珠冠闪耀着莹润珠光,浅紫色长裙镶嵌着黄豆大小的珠子,华丽非常。 她定定地站在楼梯口,眼尾泛着晕红。 “居安见过晴雪郡主。” 沈月微微欠身,精致的眉眼逆着光,平添几分深邃, “居安......” 沐倾雪指甲抠着手心,一步步走向沈月,清澈的瞳眸装满沈月的面容,眼神复杂, 她是第一次见居安正式地穿女装, 淡青色纱裙笼罩在玲珑娇躯,裙摆拖拽在地面,堆起一片云山, 青丝半挽,只用两支细长的白玉簪固定,长发如瀑布披在身后,显得整个人纤瘦修长, 长眉入鬓,杏眸潋滟,仿若落入凡尘的仙子,气质出尘。 “借花献佛,略备了些清茶,还望郡主莫要嫌弃。” 毕竟是求人,沈月上前两步握住沐倾雪的手腕将她带到案几边坐下后,自己坐在一旁,拿起茶壶替沐倾雪倒上一杯花茶放进她手中, “我让人泡的花茶,听说女子喝了能面色红润,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你尝尝。” 沐倾雪双手捧着温热的茶盏,望着里面浅红色的汤水,眼神微动, 垂眸浅浅抿了一口,香甜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 轻轻放下杯子,她侧身看向沈月,面色复杂:“你想让我来,是准备做什么。” 从知道摄政王府的金丝雀是居安后,她心中就对消息的来源产生了怀疑, 直到方才看到院外面的守卫和丫鬟婆子的态度后,她可以确定消息的真正来源就是居安, 居安放出风声,想将她和母亲引过来, “你想借定远王府离开摄政王府是吗?” 沐倾雪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落在沈月脸上的目光温柔:“我认识的居安绝对不是寻常女子,她的骄傲,绝不会愿意被人困在后宅,成为别人的附属。” “所以,你想办法放出消息,想借着我母亲的手,逼摄政王放你出府?” 听了沐倾雪的话,沈月心像是三伏天被泡在冰水一般,畅快无比, 她唇角上扬,露出一抹真切的笑:“知我者,倾雪也!” 第273章 大局 笑意维持尚短,沈月唇角笑意变得晦涩, 高仲知晓,潘阳知晓,就连沐倾雪都知晓她的想法她的骄傲, 唯独朱谨不知, “我猜到你定会来,” 沈月望着沐倾雪,神情怅然:“你还生气吗?” 她们都在改变,时隔两个多月再见,沐倾雪再无当初娇憨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贵女常见的端庄贤淑,身上已然有王妃的气势。 “不气了。” 沐倾雪摇头,端庄的假面卸下,笑容多出几分无奈:“你什么都没做错,只是我一时间无法接受而已。” 少女一片痴心错付,那恨意多是恼怒无奈罢了, 恼怒她自己的痴傻,无奈命运弄人,非要将两人性别生错。 沐倾雪目光落在沈月胸口,隔着衣衫她却仿佛能看到那道伤口,那是她被怒火冲昏头脑后做下的错事,她一直耿耿于怀, 垂眸望着沈月垂放在膝上的手,往日沈月照顾自己的画面一幅幅在眼前掠过,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掀起眼帘,沐倾雪望进沈月的幽深瞳眸,嗓音淡淡: “我帮你,就当是对上次无礼的赔偿。不出意外,我和摄政王的婚期会定在十月初十,母亲本就有打算用定远王府的名义将你逼离摄政王府,不过瞧着摄政王对你的在意,恐怕不会轻易放手。” “晴雪郡主,你低估了权势对男人的吸引力。”沈月杏眸幽暗, 朱谨确实知道沐倾雪与她有旧交,定然会怀疑沐倾雪想带她离开的目的,想随着定远王府离开有些难,但若是一切和权势相比,朱谨骨子里的自傲还是会让他想要赌一把, “还请郡主坚持先要求将我送走,待僵持后在做出退步,等大婚后再将我接进府中。” 沈月双手拖着茶盏,面色肃然:“不论是否成功,居安以茶代酒,多谢郡主相助。” 沐倾雪的坚持只是一个引子,引爆一切的点在朱谨身上,朱谨越对自己依依不舍,定远王夫妻就会对自己越发忌惮, 困境相依,千里奔救,金屋藏娇,她将后宅宠妾忌讳地点全部叠满, “郡主只需向令尊透露,殿下许诺过我日后一人之下便是。” 脚步声响起,沈月谨慎地停下话头,挪到案几另一边坐下,表情疏离。 “奴婢见过晴雪郡主,夫人。” 听雨双手放在小腹,目光暗暗扫过相对而坐疏离的两人,脸上带着浅笑:“殿下特地在前院为晴雪郡主备了茶点,还请郡主挪步。” “殿下有心了。” 沐倾雪浅笑着将手中茶盏放下,余光瞥了眼沈月冷声道:“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 听雨低垂着头仿佛没看见两人的机锋,恭敬的跟在沐倾雪身后。 脚步声渐去渐远,沈月走向阁楼另一侧窗户,望着沐倾雪离开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在看什么?” 陡然出现的嗓音将沈月吓得一颤,她猛地回头,就见本应该在前厅待客的朱谨出现在阁楼之中, 目光划过一旁大敞的门扇,她心中了然, 前厅和书房很近,他定然是通过书房的小门直接穿过来的,至于阁楼这点高度,对于自小习武的朱谨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一愣神的功夫,身子已经被朱谨揽进怀中一同往窗口探去,目光所及是沐倾雪带着丫鬟离开的背影。 “我与沐倾雪的婚期提前,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 朱谨尾音上调,拥着沈月的手臂收紧,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怀中一般, 沈月抿着唇不搭话,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是错,不如不说。 怀中迟迟没有回应,朱谨嗤笑一声,低头望着沈月冷凝的侧脸,沉声道:“刚刚收到消息,昨夜沈家别庄被杀手袭击,” 闻言,沈月眸光震动,仰头问道:“别庄伤亡如何?可有查出是谁做的?沈毓婉?” 这京都,唯有沈毓婉和温心慧这么恨她, 如今温心慧被困在贺将军府,能腾出手来对她下杀手的只有沈毓婉了。 想到那枚狼骨坠子,沈月追问:“可有抓到杀手,那些人是什么来路?” 之前的狼骨坠子交给朱谨后迟迟没有下文, 也不知是有消息被朱谨瞒了下来,还是没有查到来路, “呵,阿月还是真是现实,用不着我的时候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我,这会儿需要用到我了,才舍得开金口。” 低哑的嗓音透着轻嘲,朱谨将沈月困在胸前,哑声劝道:“不论是不是沈毓婉,如今外面对你而言都不安全,那些人一击没能得手,定然还有后招,” “阿月你乖一点,其实这会儿你待在摄政王府最为安全,可惜你非要当这儿是龙潭虎穴。” 窗外凉风习习,吹在脸上带着一丝湿润, 沈月笑得冷淡:“如果没有定远王府突然上门,殿下是不是会直接将别庄被袭的消息隐瞒下来。” 经过这几次的事情,她隐约察觉到朱谨的想法, 他想让自己专心做一只金丝雀,不再涉足外界,哪怕是关于她自己的。 他的控制欲望,越来越重了...... 心底沉甸甸的如同坠了铅石,沈月依着窗台,瞳眸深邃:“那枚骨坠究竟是谁的?还请殿下不要瞒着我,也许就因为这个消息的缺失,我会大意之下中了沈毓婉的计策。” 被沈月沉甸甸的眸子盯着,朱谨缓缓开口:“拓跋部落的三王子,拓跋靖。” 修长的手指缠绕着沈月被风吹得凌乱的发尾,细软的发丝拂过指腹,带来麻痒, 喉间发堵,朱谨抬起沈月下颌,凝望着沈月清冷的脸哑声道:“阿月,我要成婚了。” 因着宁妙雪腹中胎儿,太后已经将荣国公府纳入阵营,可偏生几次对宁妙雪腹中孩子动手都被太后拦了下来, 如今有消息传来,太后已经和豫北王合作,准备一同对付他, 太后欲催生宁妙雪腹中胎儿,趁着各方藩王未离京都之前立下储君诏书,同时北境探子也传来消息,北境隐有异动。 他不能再等了,太后不能留,豫北王也不能再留, 如今在这个两面夹击的紧要关头,他更不能失去定远王府的兵力支持, “是吗?恭喜殿下。” 纵然早有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从朱谨口中说出的时候,心依旧有一瞬间疼得喘不上气。 恭喜两个字一出,朱谨脸色阴沉得能滴下墨来:“你当真一点都不在意?” 在意不在意又能如何? 下颌被捏得刺痛,沈月脸上带笑,与朱谨对视诚恳道:“我祝殿下与晴雪郡主百年好合,恩爱到老。” “沈!月!”望着面前毫无反应的沈月,朱谨咬牙切齿地吐出她的名字:“你没有心!” 红唇弯曲的弧度恰到好处落在朱谨眼中刺眼万分, 他低头,恶狠狠一口咬在丰盈的下唇上,牙齿研磨直到舌尖品尝到腥甜的铁锈味,心中的怒火才泄下去半分, 纵使再不愿意承认,但朱谨知道,想要笼住定远王府,他就只能妥协暂时让沈月离开他的掌控, 定远王妃不依不饶,给了他两个选择, 要么将沈月送走等大婚后再接回来,要么给沈月喂下绝子汤,以免出现庶长子, 他再生气都舍不得动沈月半根手指头,而定远王妃轻描淡写就要给沈月喂药,让她一辈子再无所出! 若不是理智压制,他险些将定远王妃扔出王府去! 凤眸荫翳,朱谨舌尖舔吻着沈月渗血的唇瓣,话语冷厉:“阿月,总有无人再能阻止我的那天,在那之前莫要惹我发疯。” 远处响起一长一短的鸟鸣, 朱谨恋恋不舍地抬头,抬手用指腹替沈月抹去唇角血色晶莹:“这一次,算你赢半颗子。” 沈月的目的达到了,为了大局,他不得不狠下心任由沈月被接走, 好在沐倾雪对沈月有别样感情,定然也会好好护着沈月。 深深看了沈月一眼,朱谨转身跃下阁楼往前厅赶去。 朱谨来去匆匆,若无空气中凛冽的沉香气息,沈月险些以为方才的一切是幻觉。 掌心撑着窗柩,她抚上刺痛的唇,吸了吸酸涩的鼻子,脸上一片冰凉, 伤口真疼呐...... * 定远王府的人第二天一早就出现在祺月居, 鼻孔朝天的嬷嬷揣着手,态度轻蔑, “赶紧将那居安唤出来,我们王妃要见她!” 第274章 街头惊变 院中喧哗声越发吵闹, 沈月放下手中筷子,接过凝香手中的帕子擦拭唇角,自嘲道:“看这婆子的态度就能猜出定远王妃对我的看法,她定然觉得我是勾引朱谨的狐媚子。” “那婆子嘴真臭!我真想抽她!” 凝香晃了晃手掌,面露怒色:“不过是主子手下的一条狗,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你直接打巴掌岂不是间接打了定远王妃的脸。” 眸色暗了暗,沈月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走吧,收拾收拾我们投奔晴雪郡主去。” 主仆二人出门, 就见婆子叉着腰在院中趾高气扬地指挥:“果真是出生低微没有规矩!这些东西那是一个小妾能用的!还不赶紧放回库房去!” 看到沈月,婆子揣着手敷衍的福了福身,眼神鄙夷:“收拾好就走吧!车早就等着了!” 沈月望着婆子逞威风,眼神冰冷, 婆子这番行径虽说是有定远王妃授意,但有一大半都是婆子自己想要逞威风而已, 泥人还有三分火,再说她也不是泥人, “啧!” 沈月轻嗤,如画的眉眼笼上阴森笑意:“定远王府的规矩就是这般?既然你不会行礼,那我就勉为其难教教你。” “听霜,教教她怎么跪!” 沈月一声冷呵,听霜闪出,一脚踹向婆子膝窝,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婆子哀嚎, 婆子抱着膝盖疼的在地上打滚,跟她一起来的小丫鬟急忙上去扶她:“卫嬷嬷!” 听霜耸耸肩,愧疚躬身道:“一不小心力道大了些,还望夫人责罚。” “无妨,这样嚣张的婆子,若是府中的打死也活该。” 若不是考虑接下来的事儿,她定然不会这么轻拿轻放, 沈月瞥了地上的婆子一眼,带头朝着院门走去。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婆子气得发抖,被小丫鬟搀扶起来,指着沈月放狠话:“你等着!这般无法无天的腾妾!等到王府看我们王妃怎么收拾你!” 放狠话的声音在沈月回眸幽冷的眸光中越来越低, 婆子恼怒地倚在小丫鬟身上一瘸一拐往外走,心中打定主意要在定远王妃面前给沈月上眼药。 沈月走到听雨身侧,脚步顿了顿,低声问询:“人都安排好了吗?” 听雨躬身:“夫人放心,绝不会让夫人伤到一根头发丝。” “既然都准备妥当,那我们也走吧,可别让人久等了。” 沈月拍拍听雨肩膀,唇角上扬:“辛苦听雨姑娘了。” 借着今天的机会,指不定能钓出一条大鱼来。 一行人一前一后分别上了三辆马车, 定远王府的婆子和小丫鬟一辆车在前,沈月带着凝香听霜在中间车厢,听雨带着剩余丫鬟坐在最后一辆车上。 婆子一路骂骂咧咧,靠着在脑海中想着沈月被定远王妃惩治的模样,才能勉强忍住腿上的疼痛, “你且等着看吧!这靠张开腿迷惑摄政王的贱女人一定会被我们王妃拔了身上那层腥臊的皮!哎哟,哎哟疼死老婆子了!” 她掐着小丫鬟胳膊,不断催促车夫将马车赶得快一些。 呼啸声陡然响起,而后马车突然一歪,婆子被甩的头脸直接撞在车厢上,两串鲜红的鼻血顿时糊了一脸, 她惊恐的扒在厢璧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丫鬟颤颤巍巍掀开车帘看去,就见车夫头颅被一刀砍下,直溜溜的滚进车厢,血液飞溅, “啊!!!”丫鬟婆子抱在一起,望着死不瞑目的车夫头颅,吓得惊声尖叫。 “杀人啦!” “救命啊!” 人群拥挤着四处奔逃,惊叫声,被挤压踩踏的痛呼声不绝于耳, 原本在街道行走的行人,街上摆摊的小商贩纷纷从包袱,摊子中抽出长刀,朝着沈月车厢扑了过去。 守在车厢两旁的护卫急忙抽出刀剑迎了上去,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定远王府的护卫落了下风, 时不时便有刺客突破护卫守卫朝车厢砍去。 血腥味在车厢四周蔓延,刀剑相接声刺耳, 沈月安抚的拍了拍凝香的手,指尖搭上戒指机关。 喜欢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请大家收藏: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请大家收藏: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5章 三人行 源源不断的凉意顺着指腹传来,沈月思绪回到昨夜, 朱谨答应定远王府将她作为沐倾雪陪嫁的腾妾入府后,深夜来到祺月居将事情告知她,好让她心中提前有些准备。 定远王府上门谈婚期,清算宠妾不是秘密,她和朱谨都认为太后会出现搅局, 联姻是朱谨和定远王府的联盟的枢纽,而被金屋藏娇的她是朱谨心头爱,若是她在定远王府手中出了事,定远王府定然洗不清嫌疑, 如果她是太后,也会在去定远王府的路上截杀,栽赃陷害给定远王府,哪怕不能毁掉盟约,也能在两府之间插上一根刺。 朱谨也是同样的想法,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将京都京兆尹和禁卫军中换上一批摄政王府一派的人。 听霜听雨跟在沈月身边贴身保护,街道两旁也早有埋伏人手,只等将刺杀的贼人一网打尽。 “嘭!” 头顶发出沉闷声响,像是有人跳上了车顶,沈月抬头,下一秒,锋利的刀尖穿透木板直插沈月坐的位置, “夫人小心!” 沈月听到听霜提醒,而后身体被拽到一旁躲开刀尖, 一击未中,上面人换了个方向继续对着车厢穿刺,听霜眼神冷厉,如蛇一般滑出车厢,冲着车顶刺客迎去。 喊杀声鼎沸,箭矢破空声不断呼啸, 沈月掀开马车帘子,就见街道两旁的屋顶上手拿弓弩的侍卫不断收割场中刺客性命。 “哒哒哒......” 马蹄声有节奏的响起,沈月似有所感偏头往后望去, 朱谨高大的身形端坐在马背上,轻薄的甲胄勾勒出隆起的肌肉线条,仿佛出鞘的利剑,眉眼锋利,不怒自威, “留活口!” 他反手一剑挑向迎面逃来的刺客双腿,血色弥漫,刺客倒地不起,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朱谨脸上的杀伐之意消散, 他打着马走到沈月车厢旁,俯身询问:“可有被惊到?” 话一说完,不等沈月回答他先扯唇笑一笑:“关心则乱,这点场面对你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血腥场面,看着总归有些不喜的。” 沈月目光瞥见朱谨手中沾染着血迹的长剑,将手中帕子递了过去:“殿下其实不必多跑一趟的,不过你来我十分感动。” 残局被朱谨带来的侍卫打扫干净,京兆府的杂役和禁卫军才匆匆来到。 待看到马车旁的朱谨时,领头之人后脊背发凉,急忙跪地请罪。 “来得挺快。” 朱谨薄唇勾起一抹讥讽:“再晚一些收尸时辰刚好。” 阴阳怪气的话让在场之人脊背发寒,他们得了命令拖延了一小会儿时间,本以为是小事,却不想撞到摄政王手中, 被抓到现行,众人纷纷下跪求饶:“摄政王恕罪!” 道路被清理出来,车轮再次滚动。 面对跪了一地的衙役禁卫军,朱谨扫了一圈,冷哼一声吩咐听风将人都扣下来后便不再理会,打着马护送在沈月马车旁。 “殿下,有些太过张扬了。” 沈月手指搭上窗柩,无奈道:“堂堂摄政王给我一个腾妾做护卫,背后口水能淹了我。” 朱谨这张脸骑着马往她马车旁一杵,今日之后京都谁都知道她这个狐媚子了将摄政王迷的五迷三道了。 虽说他这般行为是在给她撑腰,但真是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霸道。 朱谨将擦干净的长剑插回腰间刀鞘,轻笑:“无妨,定远王最近有些飘,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压一压他的气焰,再有,别人知晓我对你的在意,便不敢用身份差距为难于你。” 沈月如今顶着居安的身份,背后无显赫家族依靠,若是他不震慑着点,难免有不长眼的东西会趁着他不在,为难沈月。 一路招摇过市,车队所过之处人人避让。 沈月的马车在朱谨护送下平稳地往定远王府去,这一下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原本定远王妃是想让沈月从后门入府,如今朱谨也跟着,卫嬷嬷心知大事不妙,急忙请新车夫加快脚程,率先回府报信。 飞速奔跑的马车在定远王府后门停下,卫嬷嬷立马跳下车,顾不得腿伤急忙唤了两个仆妇一左一右驾着她往正房赶去。 正房大厅, 定远王妃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同身旁丫鬟说着闲话:“那女子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摄政王一向不近女色,却偏偏对她恩宠备至,我儿单纯,受过那女子恩惠后对那女子掏心掏肺,殊不知那人想着踩着她往上爬。” “郡主身份尊贵性子纯良,那女子混迹于市井心机深重,郡主一时间看不透也是常事。” 丫鬟跪坐在地上替定远王妃敲着腿,恭维:“不过有王妃替郡主把关,那女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主仆二人议论着沈月,丫鬟通禀说卫嬷嬷回来了, “将人带进来。” 定远王妃收敛笑意,只以为是卫嬷嬷将人接了回来,坐直身体正想给个下马威,却不成想只有满身狼狈的卫嬷嬷一人。 喜欢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请大家收藏: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定远王妃触及到卫嬷嬷身上血迹,柳眉倒竖,冷着脸质问道:“让你接的人呢?发生了何事?” “王妃!您有所不知啊!” 卫嬷嬷揉了揉眼,哀嚎一声托着腿摔到定远王妃面前,哭诉着在摄政王府的遭遇, “老奴奉王妃之命去接郡主的腾妾,却被她仗着宠爱打断了腿!那腾妾嚣张跋扈丝毫没有将王妃和郡主放在眼中......” “说重点!本王妃问你血迹怎么来的?是那女人打的?” 定远王妃表情不耐,端起桌上的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浮沫, 卫嬷嬷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着委屈,留意到定远王妃越来越沉的脸色,不敢隐瞒,急忙将回程路上的遭遇告知:“回来时,车队遇上贼人护卫损失惨重,好在摄政王带着侍卫及时赶到,才将贼人全部拿下。这会儿摄政王正护着那腾妾往定远王府来呢!” 刺耳的哭诉声吵得人头疼,待听见车队遇到贼人,定远王妃捧着茶杯的手收紧,心咯噔一下沉到谷底。 摄政王亲自护送! 他认为是他们定远王府对那女人下的手? 心中将街头行刺的幕后主使骂了个狗血淋头,定远王妃起身,面色严肃:“来个人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王爷,再去将郡主唤来,随本王妃一同去前院!” 沐倾雪与二哥沐辰到达门口时, 朱谨正护着沈月下车,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高大冷峻,一个娇小美艳,格外般配。 冲朱谨草草行礼后,沐倾雪迫不及待站到沈月身旁拉着她的手腕上下查看,嗓音难掩后怕:“居安,你可有受伤?” 触及车厢上的血迹和刀痕,沐倾雪脸色发白,心中隐隐涌起后怕, 不敢想象若是摄政王没有及时赶到,居安如今不是身首异处便是被人掳走! 提着的心还未完全落下,沐倾雪手上一空,就见居安被朱谨揽着肩挪到了另一侧, “多谢郡主关心,殿下来得及时,贼人未能得逞。” 沈月探过身望向沐倾雪,目光划过朱谨下颌,红唇勾起一抹笑意:“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定远王府嫡次子沐辰站在一旁,先是被沈月面容惊艳,而后望着三人之间涌动的氛围,眉心紧皱,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将多余的思绪甩出脑海,他上前一步对着朱谨躬身,恭敬道:“家父在府中备下薄酒,还望摄政王殿下赏脸。” 来之前定远王特地嘱咐,一定要将摄政王请入府中,解开今日误会, 杀腾妾是小事,但背后隐藏的却是定远王府对摄政王府的态度,绝不能让摄政王认为定远王府行事张狂,对摄政王的要求阳奉阴违。 喜欢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请大家收藏: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6章 责问 朱谨颔首,牵着沈月走在前面,毫不遮掩对沈月的偏爱。 指腹被轻轻捏了捏,沈月侧仰头,撞进朱谨冷凝的目光中, 两人与前后人拉开了一小截距离, 朱谨侧身靠在沈月耳边沉声道: “阿月瞧见了吗?这老狐狸如今拿捏着我不敢同他动手,姿态端得高高的,真当自己是我长辈了。” 沈月听出朱谨话语中蕴含的杀意,感慨之余,柔声安抚:“定远王府世袭三代,有些傲慢也是正常,殿下不要急,等时机成熟再慢慢清算便是。” 定远王府逼迫朱谨提前成婚,朱谨心中已然生了隔阂之心, 而今日她遇到刺杀,外人看来定远王府的嫌疑最大,若是其他人定会主动寻朱谨解释, 可偏偏定远王稳坐如山,哪怕朱谨上门,也只派了嫡次子在门口迎接朱谨,自己一副长辈姿态在正厅等着朱谨。 朱谨同定远王属于同辈,哪怕是朱谨娶了沐倾雪,依着朱谨的皇家身份,定远王也不能端着长辈姿态对待朱谨。 定远王这接二连三的操作,每一步都精准地踩踏在朱谨的禁区中。 沈月转动腕上手镯,轻叹一声: “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切等你大权在握之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天子哪有那么风光,明面上万人之上,唯我独尊,实际需得戴上假面藏匿内心, 喜不喜欢又如何,只要涉及各府各势力的互相制衡,天子偶尔也得放下身段以身入局。 “我知晓,不过心中依旧怒气难平。” 朱谨身形比沈月高出一个头, 可即便是如此,也没能阻止两人靠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为了迁就沈月,朱谨弯腰低头身形别扭。 这幅画面落在后面人眼中,引人深思。 沐辰眉心紧锁,凑到沐倾雪身旁,用肩膀撞了撞她,见她收回视线后,小声道:“这女子就是母亲给你准备的腾妾?这般受宠,若是任由她继续留在摄政王府,你确定摄政王眼中还能看到你?” 不是他贬低自家妹妹, 作为男人的眼光来看,比起外表,那腾妾显然更讨男人欢心一些, 窈窕的身姿,精致的五官,妩媚中透着一丝清冷,只是站在那儿就能将人的视线掠夺去。 自家妹妹虽说长得也不差,但五官偏向于娇俏,如邻家妹妹一般, 两人放在一起,毫无可比性, “雪儿啊!听二哥一句劝,这女子留不得,趁早想办法将她打发出去吧!” 沐倾雪目光从沈月身上收回,斜眺了沐辰一眼:“二哥,你中午吃了几碗稻米?” “当有两三碗吧,怎么突然关心起二哥的饮食来了。” 沐辰有些糊涂,不太明白说着正事怎么就突然岔到吃的上面了,正感动自家妹妹终于关心起自己来,就听沐倾雪哼笑, “怪不得,吃饱了撑的!” 沐倾雪挑眉,没好气道:“我都没急,你多管闲事作甚!我就乐意挑个漂亮的放在身边,多养眼啊!” “得,当我没说。” 沐辰摸摸鼻子,唏嘘:“别人都生怕有人抢了自家夫君的关注,你倒好,一点都不在意。” 在意? 她对摄政王那类的男子没有兴趣,不喜欢何来的在意, 沐倾雪眼尾微挑,唇角笑意冷凝, 她只需要听话地做个傀儡王妃,为定远王府生下摄政王的嫡长子就成,其余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其实私心里她也想居安能留在摄政王府同她做做伴, 可居安不愿,她尊重居安的选择,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必须要困在内宅,做个端庄老成的摄政王妃, 可居安不同, 有她兜底,居安可以替她去看她想看却看不到的风景,去享受她奢求的自由。 沐倾雪瞪了眼沐辰,警惕道:“二哥,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对居安乱来!” 她这个兄长虽然不大聪明,但是对她宠爱备至,突然关心起后宅的事情,莫不是觉得居安对她有威胁,想要出手除掉居安吧? 想了想,她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你要是敢动居安一根手指头,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兄妹俩拌着嘴,朱谨和沈月已经到了前厅, 定远王夫妇等在厅门口,对朱谨躬身:“老臣见过摄政王,殿下请!” 朱谨冷淡的轻应了一声,牵着沈月径直走向主座,一坐下便出声责问: “本王信任定远王府才将夫人托付给王妃照料,倒不成想险些送了夫人的命!” “若是定远王府容不下夫人早些说便是,何必人前装作大度,人后却阳奉阴违痛下杀手!还请定远王给本王一个交代!” 喜欢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请大家收藏: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请大家收藏: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7章 骑虎难下 “殿下明鉴,臣若是真想对居安夫人动手又怎么选在大街上?这等拙劣的伎俩臣绝不会做。” 定远王沉住气,不急不缓地辨别:“定然是有人想要借着刺杀挑拨我们两府之间的关系,还望殿下明查。” “哼!” 朱谨没有被定远王的三言两语影响,指腹摩挲着沈月手背,冷笑:“谁知道是不是反其道而行呢,知道有人背锅,便借机行事。” 窥着定远王逐渐消失的沉静,朱谨凤眸半眯,抬手掐掉话题不再给定远王自我辩驳的机会:“不必再解释,究竟是谁动手,待本王查出真相便知。” 他这番借机发作,定远王定然会为了自证清白帮着将幕后主使揪出来, 环视周围,朱谨起身将沈月推到堂中,自己背着手站在堂中给沈月撑腰。 “王妃允诺过本王会好生对待夫人,本王今日已将夫人平安送来,还望定远王能信守承诺。” “居安,还不去拜见定远王妃。” 沈月瞥了朱谨一眼,缓步走向定远王妃冲她行了个福礼:“居安见过王妃。” 上首有朱谨虎视眈眈盯着,定远王妃纵使对沈月再厌恶,也只能起身挂着笑容,亲切地将沈月扶起来:“好一个标致的玉人,怨不得独得殿下上心。” 目光划过沈月那张脸,定远王妃眼底的冷意和忌惮一闪而过, 她亲昵地握着沈月的手,对朱谨笑容晏晏:“殿下将居安交给我只管放心,我定然会将居安当做义女看待。” 朱谨深深望了眼沈月,冷然道:“既然如此,本王也放下心来。” 目的达到,朱谨也不久留,同定远王寒暄几句带着听风一行人离开定远王府。 定远王夫妇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凝重之色, 定远王妃望向沐倾雪,脸上笑容淡淡:“雪儿,既然居安是你的腾妾,就由你安排吧。” “娘亲放心,” 沐倾雪强压住上扬的唇角,带着沈月直奔后院。 她们离开后,定远王妃转回身望着定远王面色凝重, “王爷,今日这事儿是冲着我们定远王府来的呀,这腾妾如今就是个烫手山芋!恐怕腾妾的消息,也是摄政王故意传出来的,为的就是试探一下您。” 定远王妃眉头紧锁,捻着帕子目光沉沉, 摄政王疑心重,恐怕是最近自家王爷笼络朝臣的动作让摄政王起了心思, 放出腾妾的消息,就是为了试探定远王府会不会以下犯上, 如今她们借着腾妾逼婚,又提出处置腾妾,摄政王便顺水推舟将腾妾安置在定远王府, 今早刺杀他们本就有洗不清的嫌疑,若是腾妾再在她们府中出事,这将是一根刺扎在摄政王的心尖, 想通前因后果,定远王妃按住定远王的胳膊,一口郁气憋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恨声道:“朱家小儿狡猾!” “摄政王已经对定远王府近来的动作不满,王妃,我们还是太心急了,今日之事只是一个警告。” 定远王大掌放在定远王妃手背上安抚地拍了拍,肃然道:“其他的有我在,大婚之前,你只管将后院好生清一清,大婚前,那女人不能出事。” “王爷放心,” 定远王妃嘴上说得轻松,回后院的路上却恨不得回到昨天收回昨天的话, 她们能想到的,与定远王府不合的人也能想到,如今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定远王府! “来人,立刻将居安院中的管事嬷嬷唤来,本王妃有事吩咐。” * “居安你瞧瞧这个院子怎么样?就在我的隔壁,走两步就能到了。” 与定远王妃的忧心忡忡不同,沐倾雪兴奋地拉着沈月逛院子, 望着沐倾雪亮晶晶的眸子,沈月仿佛又回到北方的路途中, 那会儿的她们没有身份束缚,只是沈月沐倾雪。 心情被沐倾雪的快乐感染也变得好起来,沈月唇角情不自禁扬起:“很漂亮,郡主费心了。” 跟着沐倾雪将院中走完,沈月身上已然有了一层薄汗, 望着端着茶水一口接一口的沐倾雪,沈月开口:“郡主,我想出府见一位故人,” 好不容易离开摄政王府,她之前被搁置的事情全部都要续接起来, 高仲身处南方,步步维艰,皇城中的沈毓婉如同一条毒蛇, 不能再耽搁了。 “好,我这就去安排。” 沐倾雪爽快应下:“我去同娘亲说,” 沐倾雪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却被定远王妃驳回,直言为了居安的安全,居安不能出府, 沈月头一回对沐倾雪提出要求,沐倾雪不愿就这般被落了面子,眸子转了转,心生一计。 日昳, 郡主车驾从侧门离开定远王府,一路停在银楼, 伙计望见沈月腰间的铜鱼,将她们引到二楼雅间, 沈月还未张口,沐倾雪先摆摆手,体贴道:“我看看首饰,你不用管我。” “多谢郡主。” 沈月会心一笑,随着伙计往三楼走去。 伙计停在三楼楼梯口,恭敬道:“姑娘,公子就在最里面那间,您请。” “多谢。” 沈月颔首,来到走道尽头,指骨微屈正准备扣门,房门从里被打开, “有失远迎还望居安莫怪。” 潘阳笑意温润,一袭青色道袍,长发被同色发带笼在脑后。 沈月跟在潘阳身后将门合上,这才定下心打量潘阳, 几月不见,他瘦了些,也黑了些,但瞧着精神了许多,沉淀的气质将他身上的飘逸冲散,多出几分稳重。 潘阳盘腿坐在窗前,替沈月杯中倒上热茶:“怎么,不过才小半年不见,居安就不认识子恒了?可是子恒如今容貌更胜从前让居安看呆了眼?” 亲昵的调侃瞬间冲散久别重逢的生疏, 沈月轻笑一声坐到潘阳对面:“容貌有没有更俊郎我倒是没瞧出来,不过子恒这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喜欢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请大家收藏: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喜欢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请大家收藏: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8章 打破乌龟壳 二人将近来遭遇的事情简单交流, 潘阳根据沈月所提供的线索当天就带着人马出发寻找,经历两个月在人烟罕至的深山中,寻到巫族的踪影, 安顿好一切后,他带着人又立马返回京都,可惜晚了一步。 潘阳从一旁拿出一封信:“我归来正好与高兄错过,不过我的人已经与高兄对接上了,这是高兄托我给你带的平安信。” 高仲还不知道她已经离开摄政王府,请潘阳的人帮送信,不过是间接想让潘阳知道自己的处境, 想让潘阳帮自己脱离摄政王府。 只瞬间,沈月便猜到了高仲请潘阳帮送信的意图, 接过信纸拆开,里面只是报平安的寻常话语。 沈月一字一句看完,将信纸折了折重新塞回信封,叹息道: “高先生是怕你不知道我的处境,他身边又有朱谨的人盯着,这才想出这个办法想请你帮我,” 毕竟“沈月”在京郊别庄小住, 居安进摄政王府的事情也被隐瞒下来, 提到沈月的处境,潘阳脸上的笑意褪去,他两手撑着膝盖:“我回京后本想设宴请你和高兄小聚,看到别庄守卫我就觉得不对劲,再一探查,果真如我所想的一般。” 潘阳身体前倾,正色道:“居安,你可有想过日后怎么办?摄政王对你虎视眈眈,纵使你借着定远王府暂时离开,但也不是长远之道,等晴雪郡主与摄政王完婚她们便不会再阻止,届时,你又如何脱身?”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朱谨虽说只是摄政王,但如今已经半边黄袍加身。 他若是执意想要纳居安,很难阻止。 沈月红唇紧抿,柳眉皱起:“走一步算一步吧。” 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 即使她借着朱谨大婚之日逃离京都,也只是一时之策, 沈月正一筹莫展之时,就听潘阳庄重道:“居安,如果你愿意,我岭南潘家可以成为你的后盾。” “莫开玩笑。” 沈月下意识觉得荒谬,朱谨大概率会成为未来的帝王,岭南潘家多年不出仕,这会儿为她对上朱谨,实在是太不值当。 “居安,我岭南潘家从不食言。” 潘阳漾出一抹笑意,桃花眼迸发出灼灼光彩, “你帮潘家找到巫族,是潘家的恩人,我潘家向来知恩图报,今日你我相见之前我已经同父兄沟通过,如果你愿意,我父亲向皇室请一道赐婚圣旨,替我们定下婚事。” 脸颊浮上一抹晕红,潘阳咽了口唾沫,解释:“我知道你心中无我,我们是假成婚,你只管做你想做的,没有人会因为你婚后的身份为难于你。” 私心里,潘阳将另一个选择咽了下去,父兄还说,如果居安想入后宫,潘家也会尽全力将替她谋得高位。 潘阳紧张地等沈月回复,却不想沈月的关注点却落到另一个点上, “父兄?” 沈月双手捧着茶盏,杏眸微眯:“你不是潘家的大公子吗?你还有兄长?” 世人皆知岭南潘家子嗣艰难,这一辈只剩下两位公子, 而潘阳却说他还有兄长? 莫非潘家寻巫族同这位大公子有关? “不瞒你说,我其实行二,长兄比我年长七岁。” 没有得到答复,潘阳眼底掠过一抹失落,他叹了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出来。 潘阳的父亲在婚后一次游历途中捡到一性格古怪的女子,听说女子孤身一人后,心生怜悯便将女子带回潘家收作义妹, 女子恋慕上潘父,对潘夫人心生妒忌,借助巫祝之术想害潘夫人,却不想被年幼的大公子挡了去。 提起长兄,潘阳唏嘘不已:“长兄自幼聪慧过人,可惜却中了巫祝之术,时而失去理智,家父请了不少名医皆束手无策,后遇高僧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可巫族向来不在尘世,这些年找了不少地方都无功而返。” “那女子呢?” 沈月托着下颌,认真聆听, 潘父好心救人,却让妻儿受罪,想必这些年内心也十分煎熬, 潘阳冷哼一声:“那女子见事情败露,在毒虫的掩护下逃走了,这些年潘家探子四处寻找,也未能抓到她。” 巫祝之术,人为驱动毒虫! 沈月眸光晶亮,心中对巫族产生了浓厚兴趣,这般神奇的手段,若是能亲眼见识一下就好了。 见沈月心思飘远,潘阳忍不住再次问道:“居安,我方才所说之事,你好生考虑,不论你怎么选择,潘家都欠你一个人情。” 沈月点头,并未立即回答, 接连说话,喉间有些干渴,她抿了口茶水将袖中被蜡封好的竹筒掏出递给潘阳,正色道:“我倒是有一事,想请子恒兄帮忙,” 她不知沈毓婉是用什么为筹码与拓拔靖合作的,但是想来想去能打动拓拔靖的也就只有粮食,兵器等, 如果是粮草,定然会从南方的粮仓调遣,而高仲就在南方! “我想请你帮送个消息给高先生,要瞒住所有人那种,只有潘家的势力能做到这点。” 喜欢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请大家收藏: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她和摄政王府的目标都太大,以免打草惊蛇,由潘家出面最为妥当。 潘阳双手接过:“定不负所托。” “多谢。” 沈月被潘阳送到楼梯口,她摆摆手,示意潘阳不必再送, 她到二楼雅间之时,沐倾雪正对着两支步摇苦恼, 见沈月回来,沐倾雪眼神陡然一亮,一手一支比这步摇:“居安帮我挑一挑,哪支好看?” 沈月仔细端详后,指着鬓发左边的步摇笑道:“左边这支鎏金彩蝶的。” 又陪着沐倾雪挑了些首饰,几人踩着晚霞归府。 沈月刚换好衣裙,凝香从后门归来,接过沈月手中的梳子替她顺着发丝,脸上笑意深沉:“姑娘,宫中一切妥当了。” “明日的赏花宴,翠霞会借机下手,” 发尾被梳子一下下轻轻拉扯,沈月垂眸拨弄着妆台上的簪子,眼神冷厉, 趁着宁妙雪未生产,太后频繁举办宫宴,将宁妙雪推到众人面前,为未出世的皇太孙造势, 种植菊花盛放之际,太后邀请京都命妇一同赏花,届时宁妙雪和沈毓婉都会在同一场合出现, “终于等到了,” 沈月捏起一支白玉簪放在眼前,幽幽叹道:“皇宫那个乌龟壳,想要动一次手太不容易了,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打草惊蛇后,下一次动手,就会更为艰难了。 喜欢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请大家收藏:扬骨灰!灭嫡姐!重生弃女杀疯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9章 一石二鸟 东宫,偏殿。 沈毓婉坐在妆台前,闭着眼让宫女给脸上铺上厚厚一层香粉以遮盖脸上凹凸不平的痕迹。 敏感的皮肤被刮了下,泛起刺痛,沈毓婉嫌弃地推开宫女的手, “笨手笨脚的!玉嬷嬷呢?怎么不见她人?” 宫女惶恐地跪坐在地,颤声回答:“玉嬷嬷去给娘娘取早膳应当快回来了。” 正说着,玉嬷嬷端着托盘走进屋内,将上面的碗碟一一放在桌上,笑道:“今日有娘娘喜欢的羹汤,娘娘一会儿可要多用些。” 沈毓婉拧着眉,不悦道:“都说过多少次了,这点小事让其他人去就成了。” “娘娘息怒,毕竟是您入口的东西,老奴不亲自去,不放心。” 玉嬷嬷走到沈毓婉身边,从宫女手中接过眉黛,忧心道:“如今您月份大了,万一有人在吃食做手脚,伤到皇孙殿下就不好了。” 关切的话听的沈毓婉眉头舒展, 梳妆打扮结束,太后派来接沈毓婉的轿子也正好到了殿门口。 待看到宁妙雪的四人抬的奢华轿撵时,沈毓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若不是宁妙雪运气好,如今轿撵中的人应当是她才对! 沈毓婉召来玉嬷嬷,低声询问道:“嬷嬷安排得如何了?” 今日人多手杂,正是对宁妙雪下手的好时机,都说七活八不活,宁妙雪这时候早产,她腹中的孩子绝对活不下来。 玉嬷嬷用帕子捂嘴,小声道:“娘娘放心,都安排好了,您就等着看好戏吧!” 闻言,沈毓婉眉开眼笑,抚摸着隆起的小腹,阴狠道:“我倒要看看,宁妙雪这次如何躲!” 由于需要避让,让宁妙雪的轿撵先行,等沈毓婉到达御花园之时,人已经来了大半, 她站在花园入口,望着被太后带在身边亲昵对待的宁妙雪,眼底闪烁着阴冷的光。 宁妙雪托着沉重的孕肚挨着荣国公府夫人刚坐下,贴身宫女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亲王妃,侧妃方才看您的目光有些瘆人。” “无妨,她想害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宁妙雪摇着扇子,神态端庄:“不过今日人多,吃的用的一定要仔细查过再给本王妃。” 皇长孙的位置就一个, 沈毓婉早就恨不得将她们母子除之后快,只不过是没机会而已。 荣国公夫人察觉到宁妙雪看向沈毓婉的视线,眉头皱了皱:“沈家那个又准备折腾什么幺蛾子?” “母亲放心,身边人都仔细着呢。” 宁妙雪宽慰,手中团扇扇个不停:“秋日了,这天气怎么还这么闷热,热得让人喘不上气。” “热吗?” 荣国公夫人抬手摸了摸宁妙雪手心,濡湿的汗意明显,这天气明明凉爽得紧,怎么会热成这样? 转念一想,孕妇确实比寻常人怕热,她提起的心又落了下来,吩咐身后宫女给宁妙雪多扇一扇,拉着宁妙雪的手提醒道:“那沈氏不是个好的,早些处置。” “我知晓。” 宁妙雪用帕子擦了擦额角汗意,目光斜眺,划过沈毓婉腹部,唇角上扬:“等我生完,若是皇子就将她立刻处置,若是公主,那就再等等,等到她生产之时去母留子。” “还等什么,太医不是把过脉是男胎,有何好怕的。” 荣国公夫人眉心紧锁,太后才不会嫌重孙多,可多一个孩子就会多分走一部分关注,最好的办法就是只有妙雪腹中一个,这样才能将太后和她们绑在一起。 宁妙雪知道荣国公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可事情并非荣国公夫人想的那么简单, 她用团扇遮住嘴,低声道:“母亲,太医说我腹中是女胎。” 短短一句话却仿佛晴天霹雳落在荣国公夫人头上,她表情呆滞,险些被这消息惊得端不稳手中茶盏。 宁妙雪仿佛什么都发生过一般,唇角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母亲,我需要她腹中的孩儿。” 她想要保住荣国公府的荣光,就必须要有嫡子! 天家血脉不允许混淆,她唯一的希望就在沈毓婉身上。 掌心被腹中胎儿踢动,宁妙雪垂眸凝望着隆起的腹部,眼神透着怜悯。 生在天家,是她女儿最大的不幸,还未出生就被众人嫌弃不是男儿身, 不过有她护着,有荣国公府护着,她的女儿定会一生顺遂,幸福安康。 许是心思转动的太多,也可能是水榭人多太闷, 宁妙雪只觉得身体内部如火烧一般,热得让人坐立难安, 扇子扇出的风只是杯水车薪, 她望着宫女刚送上来冒着凉气的鲜果酿,只觉喉间干渴难耐,一心想痛痛快快地将杯中水一口喝尽,缓解心底的不适。 咽了口唾沫,宁妙雪警惕的将杯中水倒出一些,让宫女先喝, 直到一炷香过去,确认鲜果酿没事后,她这才放下心,端起杯子大口大口地吞咽。 凉嗖嗖的鲜果酿冲散燥热,宁妙雪舒服地喟叹一声, 未等将杯子放回桌面,她突然觉得胸口闷痛,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亲王妃!快来人!亲王妃中毒了!” “妙雪!妙雪别吓娘亲!” 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在耳畔缥缈,宁妙雪瞪着眸子,眉心红痣在惨白的面色映衬下腥红如血, 她难以置信地拽着荣国公夫人的衣袖,想说话,却在张口时再次涌出一股鲜血。 她明明那么小心了!究竟是怎么中的招? 宁妙雪不甘地朝沈毓婉望去,却在她脸上看到一丝惊诧之意, 未等宁妙雪想明白,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赏花宴现场乱作一团,太后连仪态都顾不上,扶着不断吐血的宁妙雪,撕心裂肺地叫着太医。 等御医连滚带爬赶来,宁妙雪吐出的血已经将胸前衣襟染红,面如金纸,眼看就只剩下一口气。 沈毓婉靠在玉嬷嬷身上,望着宁妙雪口中大股大股涌出的鲜血,双脚发软。 她五指紧紧掐住玉嬷嬷手上肌肤,牙齿咯吱作响:“嬷嬷,这不是我们做的,对吧?” 她在那水中给宁妙雪下的药只是让宁妙雪早产滑胎,那药不可能这么厉害的! 而且她们的药也不会发作得这么快! 为了洗清嫌疑,她特地交代让寻半日后才能发作的药! 不可能发作这么快的! “娘娘,这不像我们的药。” 玉嬷嬷扶着沈毓婉摇摇欲坠的身躯,嘴里发苦:“好一出一石二鸟。” 这会儿再看不出来中了别人的计,她这半辈子就白活了, 如今这事态发展,明显就是有人借她们的手给宁妙雪下了致命的药! 第280章 一尸两命 宁妙雪被抬到就近的偏殿进行救治,太后身边的女官出面,要求在场众人一个都不允许离开。 沈毓婉压下心中慌乱,同玉嬷嬷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中。 窥探着周围人变幻的神色,沈毓婉微微侧身,召来玉嬷嬷询问:“嬷嬷尾巴可清扫干净了?” 前不久,她查出一个摄政王府安插在宫女中的眼线,将人揪出后,她并未急着将人处置了, 而是重金利诱,帮助那人混进赏花宴的伺候宫女之中,借着上菜之便,将提前准备好的药涂抹在宁妙雪杯子上, 宁妙雪警惕,定会让人先用过后才会入口,她便想出了将药涂抹在杯壁上的主意,这样,即使宁妙雪派人试毒,也查不出什么。 本来计划的天衣无缝,药也顺利下在了宁妙雪身上,可惜的是,此药非彼药。 玉嬷嬷看出沈毓婉身上的紧张,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感,凑到她耳边柔声宽慰:“娘娘放心,那宫女一出去就被老奴派人处置了,太后娘娘即使派人查,也只能查出摄政王府。” “但愿如此。” 一紧张,小腹隐隐有些坠痛,沈毓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手不断抚摸小腹试图缓解。 候在一旁的女官察觉到沈毓婉面色不对,急忙带着人过来将沈毓婉安顿在耳房。 沈毓婉歪在榻上任由太医把脉,耳边是宁妙雪撕心裂肺的痛呼声, 心颤了颤,手指颤动, “娘娘勿要忧思过度,小殿下一切都好,方才只是娘娘情绪太过紧张引起的腹痛。” 太医卷起脉枕,着急地起身就要走, 沈毓婉见他急切的模样,眸子暗了暗,示意玉嬷嬷送太医出去时候打听一下隔壁动静。 宁妙雪那模样看着吓人,若是真的死了,对她而言也算是半件好事。 手抚摸着小腹,平躺在床榻上平稳呼吸,沈毓婉闭上眼,跟着节奏调息情绪, 须弥,玉嬷嬷脚步匆匆进屋,额上带着一层薄汗, “娘娘,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在隔壁,说是太后娘娘下令,催生出亲王妃腹中的胎儿。” 见沈毓婉不舒服,玉嬷嬷双手合拢成半拳跪坐在地替她锤敲腿脚放松。 “太医说依着亲王妃的状态,想要生下腹中孩子,只有九死一生的可能。” 听了玉嬷嬷的话,沈毓婉闭上的眸子睁开,她唇角勾起,眼神透着一股杀意:“最好一尸两命!” 若是宁妙雪和她腹中的胎儿全部死了,她和孩子就是玉曜亲王府唯一的主子! 届时哪怕太后查到她身上,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帮她遮掩! 听着隔壁时不时传出的惨叫声,沈毓婉心中暗暗祈祷一定要让宁妙雪一尸两命! 一墙之隔的殿内,烛火将整个室内照得透亮, 宁妙雪躺在锦被之上,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浸湿了发丝,紧紧贴在额前, 她双眸圆睁,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用力,想要为腹中的胎儿谋得一条生路。 可惜方才吐了太多血,这会儿的已然没了拼一把的精力, 被迫提前发动的胎儿卡在一半,随着羊水不断流淌,可偏偏宁妙雪已经是半晕厥的状态,根本无力再生下孩子, 此番状况让在场众人都慌了神,若是羊水流尽后孩子依旧没能生出来,恐怕会被闷死在腹中! 事关皇嗣,女官不敢耽搁,立刻小跑着到殿外将室内情况禀告太后。 “妙雪!我们再试一试!听话!” 女官离开的脚步声如钢针插在荣国公夫人心上,依着太后的秉性,根本不会将自家女儿的命放在心上, 若是到二选一的地步,太后定会选择舍弃妙雪!保全皇嗣! 荣国府夫人颤抖着手替宁妙雪擦拭着额角的汗,眼眶红肿:“给亲王妃重新含参片!” 唇瓣被强制掰开,宁妙雪漂浮的灵魂被扯了回来, 一滴接一滴的热泪从头顶滴落, 宁妙雪抬眸,无神的双眸动了动,就见荣国公夫人贴着她的脸,哭得泣不成声。 她想抬手替母亲拭泪,指尖动了动,手臂却仿佛有千斤重。 心疼,身体更疼,被掰开的双腿仿佛要被撕裂, 宁妙雪干裂的唇瓣动了动:“母亲,孩儿疼......” 一句话让荣国公夫人险些支撑不住,她死死咬着下唇,贴着宁妙雪额角,轻声哄道:“妙雪,母亲求你了,就当是为了母亲,为了父亲,为了你腹中的孩儿,你再试一次......” “好......” 舌尖上的参片涩得让人几欲作呕,宁妙雪却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力吸吮, 直到身体恢复了些力气,她咬着巾帕,将全身的力气聚集在腰腹,用力将腹中的孩子往外推, “唔!” 随着一次又一次用力,宁妙雪脖颈青筋暴起,浑身被汗湿透,如水中捞出来的一般。 “不成,还是出不来!” 医女惊呼:“亲王妃又晕过去了!” 闻言,太医院院正手持银针在宁妙雪的手腕上寻找穴位,试图用银针刺激让宁妙雪再次醒过来,可惜宁妙雪身子本就中了毒,已到强弩之末,银针收效甚微, 空气中血腥味渐渐浓郁,院正望着床榻上瘫软的宁妙雪,叹了口气:“去请太后娘娘定夺吧,再拖下去一个都留不住。” “不!不行!参片呢!再用一些啊!” 荣国公夫人瘫软在地,拽着院正衣袖,祈求:“大人再费费心!还有机会的!” “夫人莫要为难本官。” 院正扒开荣国公夫人,别开脸无奈道:“若是一尸两命,我们在场人都跑不掉!” 脚步声停在面前,荣国公夫人抬头,就见方才出去的女官回转, 女官双手交叠,严肃道:“奉太后娘娘口谕,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皇太孙!事到如今,还请院正大人破腹取子!” 第281章 查! 一听太后吩咐破腹取子,荣国公夫人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破腹取子! 她的妙雪焉有命在! 回头望了眼床榻上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的宁妙雪,再看围在一起准备破腹取子的太医们,荣国公夫人悲从心来, 唤来丫鬟将宁妙雪守住不许人动,荣国公夫人踉跄着奔向外室, 女官见荣国公夫人面色赤红地冲过来,担心她会对太后不利,遂一左一右将荣国公夫人制住,拦在太后十步之外。 荣国公夫人挣脱不得,只得哀戚的呼唤,试图让太后心软:“太后娘娘!求娘娘看在国公府为大景鞠躬尽瘁的份上,留小女一命!娘娘!妙雪也是在您膝下长大的,求您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保她一命吧!” “太后娘娘!妙雪她才二十啊!” 荣国公夫人哭得绝望,头冠在挣扎中落下,长发散乱的堆积在头顶, 可她顾不得,只是对着太后背影一声声哀求,希望太后能收回成命。 “太后娘娘,求您......” 一声声哀求终于让太后转过身, 太后脸上皱纹深了几许,搭着女官的手转身,幽深的眼眸让人看不透其中所想, 太后挥挥手示意宫人将荣国公夫人放了:“玉荣,你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 她叹了口气,走到痛哭流涕的荣国公夫人面前,眼神悲怜:“哀家一直将妙雪当做孙女看待,又如何不心疼?” “可江山社稷为大,她腹中的是未来的天子!哀家绝不能让她腹中的孩子有一丁点事!” 太后蹲下身,捏着帕子在荣国公夫人满是泪痕的脸上擦拭,沉声道:“哀家一直认为荣国公府忠君爱国,如今子嗣一事事关我大景国运。哀家认为,玉荣应当能理解哀家的苦心。” 太后话语很轻,很静,落在荣国公夫人耳中却如同催命符一般, 她无力地跪在地上,眼泪争先恐后涌出,花了精心绘制的妆容。 太后是打定主意要保住妙雪腹中的孩儿,她阻止不了...... 室内丫鬟与太医争执的声音喧闹,太后搭着丫鬟手起身,眼神冷厉地下命令:“将屋里那丫鬟拖下去杖毙!” “告诉太医立刻动手,若是哀家的重孙有一丝不妥,屋内所有人都去与哀家的重孙陪葬!” 重孙...... 荣国公夫人愣住,脑海中灵光一闪, 太后执意要保住妙雪腹中胎儿无非是以为她腹中胎儿是男胎,若是太后知道妙雪腹中的胎儿是女孩儿,是不是就会网开一面了? 顾不得思虑前后,也顾不得太后会不会追究宁妙雪买通太医的罪责, 荣国公夫人膝行到太后面前,以头抢地:“还望太后娘娘恕罪,妙雪腹中其实是女胎!” 她不断用力磕头,快速解释道:“一切罪责都是臣妇之过,当初太医说妙雪腹中是女胎,臣妇想着月份尚浅,可能还会有转机,这才被猪油蒙蔽了心,撒下弥天大谎,望太后娘娘责罚!” 话一落下,太后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厉声道:“大胆!你可知道欺瞒哀家的后果!” 男女相差甚大,她要的是皇孙!女孩儿有何用! 太后想起这段时间对宁妙雪的偏爱,恼羞成怒,只觉一番真心都喂了狗, 荣国公府的心思,她不用想也都能猜到,扯断手中佛珠,太后冷笑:“你们荣国公府真是好大的本事!竟然将哀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娘娘如何责罚,臣妇都认,此事是臣妇利欲熏心所为,” 荣国公夫人脸上带着苦笑,对着太后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臣妇只求太后娘娘再给我儿一炷香的时间,” 一想到自家女儿被血淋淋划开腹肚的场景,荣国公夫人心如刀绞, 她身子晃了晃,决然道:“求太后娘娘再给她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一炷香胎儿再生不下来,再由太医......破腹......” 短短一句话说完荣国公夫人仿佛被抽去力气,她手掌支撑地面,痛苦道:“娘娘,臣妇就这一个女儿,还望您救救她。” 太后深邃的眸子动了动,如果是个女孩儿,犯不着为了她跟荣国公府和闵郡王府翻脸, 太后弯腰将荣国公夫人扶起来,脸上露出触动的神色:“罢了,来人,去问问太医,能否再推迟一炷香。” 宫女小跑进屋,不一会儿回转:“回禀太后娘娘,太医说可行。” 赌上荣国公府才换来的一炷香,荣国公夫人不敢耽搁,与太后行礼后冲进室内, 宁妙雪被太医扎醒,唇色已经发紫, 荣国公夫人强逼着自己定了定神,坐在宁妙雪床头握着她的手望向太医, “我知道诸位向来行事谨慎,药量宁愿轻三分也不愿多用,这一次,就当我求求你们,将压箱底的猛药拿出来。” 眼泪划落到唇角,苦涩一直从舌尖蔓延到心里,荣国公夫人唇角扯出一抹凄凉的弧度:“如果她能生下孩子,诸位就是我荣国公府的恩人,如果药量她承受不住,那也是她的命,左右都是死,还望诸位替她搏一条生路。” 哪怕九死一生,但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院正呼出一口郁气,冲着荣国府夫人躬身:“老夫倒是有些法子,不过会伤身。” “只要命保住,其余听天由命吧。” 有了荣国公夫人的承诺,院正也放开了手脚, 细长的银针不断落在宁妙雪身上,针扎好,浓稠的药汁也被宫人送了进来, 随着药汁入腹,宁妙雪脸上浮现病态的晕红, 院正趁着时机,用手在高隆的腹部推揉,帮着宁妙雪生产, 香灰一寸寸断裂, 荣国公夫人紧紧握住宁妙雪的手给她打气:“妙雪,再使把劲儿,很快就出来了!” “唔!” 随着最后一寸香灰跌落,宁妙雪身体陡然一空,灵魂仿佛飘在空中,不断朝着头顶的黑洞涌去。 “哇...哇哇......” 微不可闻的婴儿啼哭破开黑暗唤回宁妙雪的神智,她艰难的睁开眼,就看到荣国公夫人抱着小小的襁褓喜极而泣, “妙雪,她长得可真好看。” 红色襁褓被送到身侧,宁妙雪侧过头,目光落在皱巴巴的红色婴儿脸上,脸色变了又变,没忍住道:“真丑啊......” 嘴上嫌弃,她却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眼泪顺着眼尾划落, “母亲,定是沈毓婉做的,查!给她揪出来!碎尸万段!” 第282章 密信 荣国公夫人正欲答,就见方才还有精神的宁妙雪像是瞬间被抽走了魂,直挺挺地摔回床榻,气若游丝, 下一秒,宫女惊呼:“血...血崩了!” 血,铺天盖地的血色将眼前淹没, 荣国公夫人抱着襁褓中的女婴,望着被太医围在中间的宁妙雪, 眼神狠厉,无论如何代价,她都要将下药之人揪出来! 势必要让下药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国公夫人,请将小郡主给奴婢,太后娘娘还等着呢。” 女官的话将荣国公夫人扯回现实,她苦笑一声,小心翼翼地将婴儿交给女官, 女官抱着婴儿送给太后,太后拨开襁褓望了眼,瞥见婴儿瘦小的身躯,听着婴儿小猫一般细小的哭声,眉头紧锁:“这么大点,看护得仔细了。” 这孩子生得不凑巧,还差半个月就能足月,偏偏才八个月就出世了,养活的几率极低。 不是重孙,太后兴致阑珊地起身,瞥了眼跪在一旁的荣国公夫人,面色不愉:“幕后之人哀家定会查出来给亲王妃一个交代,这几日你就留在宫中陪着亲王妃吧,其余事情等一切安顿妥当再说。” “臣妇谢太后娘娘恩典!” 赏花宴草草结束,在场的宫人都被抓起来严刑拷打。 有了太后的懿旨,荣国公夫人得以留在宁妙雪宫中照顾她, 她几天几夜没合眼,直到太医将宁妙雪从鬼门关拉回来,才松了口气。 宁妙雪中毒生产伤了身,虽说勉强捡回来一条命,但身体虚弱得如同纸片一般。 好在小郡主是个争气的,虽说不足月体弱,但并没有如众人想的那般夭折。 “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太后把持后宫多年,她全力出手,没有查不到的。不过半日,沈毓婉就被揪了出来, 她买通宫人在宴会下毒,并且想要杀掉宫人毁尸灭迹,栽赃陷害给摄政王府,却不想宫人狡猾,藏在水井中逃过一劫,被抓后怨恨之余禁不住严刑拷打将一切供了出来, 禁卫在沈毓婉宫中搜出藏在花坛中的毒,经过对比,同宁妙雪中的一样。凶手呼之欲出。 可惜消息被太后压了下去,参与此事的宫人也全被灭了口,扔进乱葬岗,来了个死无对证。 宁妙雪靠在软枕上,望着太后让人送来的赏赐,眉宇间蒙着一层阴鸷:“母亲,我不甘心啊!” 她和女儿险些丢了命, 沈毓婉却只靠着动胎气就将这件事敷衍过去, 难道在太后心中,她和女儿的命就只值这些个东西不成。 宁妙雪不甘,荣国公夫人亦然。 她抱着怀中小猫一般大的婴儿,脸色同样难看:“母亲又何尝甘心,可太后说了,你欺瞒她胎儿性别的事既往不咎,可在沈氏没生下孩儿之前,不允许动任何手脚。” 太后甚至为了防着荣国公府动手,借着修养之名,将宁妙雪殿门封闭。 “呵!且看她得意一阵。” 宁妙雪从荣国公夫人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怀中,眼神冷厉:“母亲,沈毓婉的仇人不止我一个,太后要的只是她腹中的孩子,沈毓婉的死活,太后并不在意。” “女子生产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她沈毓婉有没有那个福气跨过去,难说。” 几天过去,婴儿脸上的红慢慢消退,隐约能窥探到白皙的肌肤。 宁妙雪贴着婴儿脸,眉眼柔和:“母亲,就叫她福宝吧。” 能从鬼门关随她一起逃出来,这孩子是个有福的。 “母亲,你出宫去吧,去找沈月。” 握着福宝绵软的小手,宁妙雪笑意冰冷:“沈月背靠摄政王,我与她合作,不愁毁不掉沈毓婉。” 荣国公夫人对沈月的印象不错,听了宁妙雪的话,思索片刻便应了下来。 如今太后防着她们报复沈毓婉,对荣国公府盯得很紧,由她们动手目标太大,而沈月就不同了, 若是由沈月动手,她们从暗处帮助,几率反而更大。 * 定远王府,沈月歪在摇椅上同沐倾雪闲聊, 沐倾雪靠在沈月身旁用银叉小口小口吃着瓜果,眼神轻蔑:“我瞧着,就是你那嫡姐动的手,在宫中恨不得宁妙雪死的除了她也没别人,” “......” 沈月干笑两声,借着喝茶动作掩饰脸上的不自然。 是沈毓婉动手的不假,可那药是她提供的。 宫宴前,翠霞打听到沈毓婉会借着宫宴对宁妙雪下手,用的还是背叛摄政王府的探子, 沈毓婉想螳螂扑蝉,她自然可以做背后黄雀。 她从听霜那边拿来不致死的急性毒药将沈毓婉的打胎药换了下来。 为了让宁妙雪现场反应吓人,她还取了些活血的药粉,借着摄政王府宫中暗探帮忙,用药粉反复将宁妙雪衣物浸透, 孕妇本就怕热,再加上宴会衣物繁琐,宁妙雪定会出汗,药性就能顺着汗意一点点渗入她体内,加剧气血的涌动。 是以才会让不致命的毒药呈现出烈性毒药的效果。 不过宁妙雪早产是她所没想到的,尤其生下来的还是个女婴。 沐倾雪没有发现沈月表情的不自然,探身给沈月喂了块果子后,感慨:“生个小郡主也好,命会长一些。不过荣国公夫人这次倒是让人意外,竟然为了宁妙雪赌上两府的前程。” 沈月点头,她也没想到荣国公夫人会为了宁妙雪与太后对上, 她附和:“也能算因果循环吧,” 如果宁妙雪没有谎报腹中孩子的性别,太后就不会对她腹中的孩子寄予厚望,也就不会强硬要求太医破腹取子。 两人围在一起唏嘘, 凝香脚步匆匆赶过来,冲沐倾雪和沈月行礼, “姑娘,荣国公夫人给您送了封密信。” 第283章 履行承诺 说曹操曹操就到,沈月有些意外, 她想过荣国公夫人会想尽办法报复沈毓婉,让沈毓婉在生产时候去母留子,以保荣国公府的荣光, 却没想到荣国公夫人会找自己合作, 毕竟“沈月”现在称病不出,传闻身染恶疾,无法出门,实在不是合作的好对象。 只有一种可能,荣国公夫人看中的是她背后的朱谨! 凝香站在沈月身旁,双手将信封递给沈月,沉稳道:“今早一个乞丐乞讨到别庄,趁着无人之时,将这封信给了庄头,庄头一听是给您的,不敢耽搁,急忙将信送上了山。” 用乞丐送信,还真是够警惕的。 沈月轻笑一声,从凝香手中接过信纸展开,端端正正的字迹看不出特点,如同印刷出来的一般。 见状,沈月指腹捻了捻信纸,脸上笑意更胜, 不愧是国公府的夫人,做事就是谨慎,不仅信纸用得街边寻常,就连字迹应当也是找了人代笔。 纸上写得精简,只说约沈月去银楼相见。 沐倾雪眺了眼沈月手中的信纸,无趣地躺回摇椅:“荣国公夫人找你,是想一同对付你嫡姐?你一个生病的县主,哪能将手伸进宫.....” 话音戛然而止,沐倾雪想到什么,冷笑:“合着是想让你借摄政王府的人。” “不错,她知道我与沈毓婉的恩怨,再加上摄政王府与太后的关系已然针尖对麦芒。” 对于荣国公夫人兜了一圈的目的,沈月毫不意外, 朱谨带人阻拦她与宋家成婚不是秘密,更别提宋家声势浩大的退婚举动,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为的是什么。 心中陡然升起烦闷,沈月将信纸揉成一团,塞回给凝香, “她想得倒是挺美,给女儿报仇,黑锅摄政王府来背,回信拒绝,就说我如今没有精力。” 唇角上扬出勾出冷冽弧度,她脚尖轻点,摇椅咯吱作响, “坐山观虎斗,我们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就好,其他的,不参和。” 她费尽心思换药的目的本就是挑起荣国公府对沈毓婉的杀意, 站在岸上收网的时候,她又何必非要下水湿了衣角! 过程如何不重要,她要的是结果! 自从那日回绝过荣国公夫人后,宫中再无其他动向, 宁妙雪紧闭宫门将养身体, 沈毓婉被挪到太后的慈荫宫旁的宫殿养胎, 京都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实则背后涌动着无限杀机。 “嘭!”碗碟碎裂, 沈毓婉望着玉嬷嬷手中漆黑的银针,脸色铁青:“这都多少次了!” 短短半个月,她已经记不清在吃食和用具中发现多少次毒药。 若不是玉嬷嬷会些医术,又精通内宅之道,她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 沈毓婉握着玉嬷嬷的手,后怕地感慨:“得亏有嬷嬷陪着,否则......” 玉嬷嬷将手中银针放进玉碟中让宫人拿下去,面露忧愁地望着沈毓婉肚子:“娘娘要有心理准备,接下来的三个月不好熬!” 即使太后警告过荣国公府,可即使是荣国公府不下手,还有摄政王府! “娘娘,忍忍吧,忍到足月。届时您的富贵就来了。” 沈毓婉心中憋闷,却无计可施, 指尖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将下毒一事甩到脑后,她冷声问道:“拓拔靖那边还没能得手?这都半个月了!” 玉嬷嬷无奈:“三王子传信,说是安乐县主别庄外全是摄政王府的精英守着,想要突破防卫刺杀格外困难。” “呵!沈月那个贱人还真是好福气!” 提起沈月,沈毓婉就感觉自己肚子里憋了一股气,明明是个毁容的丑八怪,却能将摄政王迷得神魂颠倒。 她抬手,指腹抚摸脸颊,坑坑洼洼的触感格外清晰, 恨意在胸腔肆虐,沈毓婉恶狠狠道:“笨死了!既然进不去沈月的别庄,那就将她逼出来不就成了?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活该被摄政王灭族!” “娘娘息怒。” 玉嬷嬷垂着头,将茶盏捧给沈毓婉:“老奴今晚就将信送给三王子。” “这还差不多。” 沈毓婉冷哼一声,抿了口茶润润喉,刚准备放下,就见玉嬷嬷抬头,眼神幽冷:“娘娘,那位贵人又在催了,她让您办的事儿,如何了?” 沈毓婉放茶盏的动作僵住,她不自在的抚摸着鬓发,语气僵硬: “告诉她我已经很努力了。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将东西给她。” “娘娘,老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一下您莫忘了,” 玉嬷嬷弓着腰接过沈毓婉手中茶盏放在桌上,姿态恭敬,话语却是另一副天地:“贵人能给您,自然也能收回,娘娘若是私心太重只顾着私怨惹怒了贵人,恐怕又会变得一无所有了。” “娘娘,尼姑奄的日子不好过吧?您若是落进安乐县主手中,想来不会有好下场。” 心脏嘭嘭直跳,沈毓婉脸色苍白, “我知道了。她要的东西,我一定尽快给她!” 对话戛然而止,玉嬷嬷恭恭敬敬地伺候沈毓婉用膳:“娘娘可得养好身体,贵人对您肚子里的孩子可稀罕得紧。” *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定远王府和摄政王府将大婚所需要的东西准备妥当。 由于快要成婚,沐倾雪被定远王妃抓了去,沈月又变成了独自一人。 借着这个时间,沈月开始履行同沈崇文的契约,替沈崇文扭转名声, 与此同时,沈月也想借着这个机会,顺带将答应沈盈秋的事情做到。 宋家为了安抚宋大夫人,妥协将宋敏挪出宋府。 但宋老太爷还是放心不下幺女,花重金又暗中用了些手段将宋府隔壁的院子买了下来,简单休整后将宋敏挪了过去, 为了安抚宋敏,宋老太爷捏着鼻子将冷风也一起打包送了去, 好在眼不见心不烦,一时间两边倒也没什么矛盾。 而宋敏搬出去正中沈月下怀,她同冷风正是情浓之时,根本分不出心思在庶务上,这就导致偌大一个府上千疮百孔, 宣纸涂涂画画,直到一遍遍推敲确定再无纰漏,沈月方才将纸上的计划重新誊抄,交给凝香去办。 宋家隔壁的院中, 宋敏一身粉色罗裙倚在软榻上绣荷包,冷风坐在一旁一口一口喂着她干果。 二人眉来眼去,郎情妾意。 第284章 拔剑 二人你侬我侬,丫鬟婆子守在远处,低垂着头不靠近。 “阿风,等爹爹想通了,我一定立马让他同意我们两人的婚事!” 宋敏将荷包最后的线头剪断,起身替冷风挂在腰间,眉眼间皆是娇羞, 这些年她被沈崇文冷淡对待,心在日日夜夜的煎熬中干枯,遇到冷风后,她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在冷风面前,她不是沈家的主母,必须贤良淑德,也不是宋家的姑奶奶,必须行为端正, 她只是她,只是宋敏。 “只要能在敏儿身边,哪怕只是个见不得光的侍卫,我也愿意。” 冷风伸手将宋敏揽进怀中,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深情道:“敏儿,千万不要因为我惹了岳父大人不快,我不想让你为难。” 宋敏依偎在冷风怀中,听着他深情的话,感动得无以复加, 沈崇文看不到她不是她的原因!是沈崇文眼瞎! 她的冷风如盖世英雄一般,不仅会为她的过去心疼于她,还愿意不顾一切地陪着她!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宋敏搂着冷风精壮的腰身,在心中默默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她都要嫁给冷风!哪怕这段婚事不受所有人的祝福! 情到浓时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听冷风说要练剑,宋敏毫不犹豫跟着起身:“阿风,我陪你一起。” 却不想起身瞬间,眼前一黑, 眩晕让宋敏踉跄着往后栽倒,冷风眼疾手快拽住宋敏手腕,将她打横抱起,话语急切:“快来人!请大夫!” 宋敏时常犯病,搬出宋府后,宋梓特地给她请了个府医,昨日刚到府中住下,还没来得及面见宋敏,一听主家娘子晕倒,顾不得收拾,拎起药箱就往正房赶去, 一番望闻问切后,大夫原本紧张的神情变得舒缓,他收起脉枕,对着冷风拱手:“恭喜老爷,夫人已有三月身孕!” 大夫话一出,室内顿时寂静, 冷风抿着唇,眉头紧皱:“你方才说,夫人有几月身孕?” 明明是添丁进口的大好事,为何在场众人跟被雷劈一般,大夫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回老爷,三月有余!” 闻言,冷风脸色铁青,暗骂一声荡妇, 世人皆知沈崇文不在京都,宋敏与他欢好也不足两月,结果现在宋敏怀了三个月身孕! “唔......” 床榻上的宋敏嘤咛一声醒来,扶着头轻唤:“阿风,我这是怎么了?” 冷风眼底的阴冷瞬间消散,他握住宋敏的手坐在她身旁,温柔道:“无碍,大夫说你有三个月身孕了。” 三个月三个字他特地咬重,提醒宋敏她做下的恶心事。 宋敏呆住:“我怎么可能怀孕三个月了!” 沈崇文都不在,她与谁怀的孕!怎么可能有孕! 冷风大度地安抚宋敏:“敏儿别激动,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会视如己出。” “绝不是!我没有!阿风你信我!” 瞥见冷风眼中隐忍的悲伤,宋敏头又开始胀疼,她揪着冷风的衣袖,不断摇头:“这个人是庸医!是庸医!定然是他诊错脉了!去找其他人!” 见宋敏又捂住脑袋开始犯病,冷风熟练地取出曼陀罗粉给她服用, 未免再度刺激宋敏,冷风顺从她的话去外面找来大夫再度诊脉, 大夫诊治后,结论依旧未变,宋敏确实怀了三个月身孕,被暴怒的宋敏扔出了府, 大夫心中不忿,不顾形象堵门口脱口大骂, 大夫前脚刚走,没等宋敏去寻父兄拿主意,这边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已经全部改口说宋沈两家一二事, 这两年,只要事关沈家宋家的小道消息没有一个是不炸裂的, 宋沈两家因恶婆婆虐待儿媳和离的事儿还没完全淡下去,这边就传出宋敏怀了三个月身孕, “话说出嫁的姑奶奶带着父兄上沈家门打砸,直言夫君远行,婆母恶毒,欺辱儿媳,如今姑奶奶和离不过两月与男子出双入对,更是有孕三月有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呐!” 说书先生虽并未明说姓名,可众人都知道其中姑奶奶是宋敏, 茶馆场场爆满,百姓们也乐得用三两枚铜钱找个乐子,一时间宋敏偷人的消息满京都飞, 这日,沈崇文明显感觉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变了,由原来的鄙夷变成怜悯, 再一打听,知道宋敏怀孕一事被曝出,沈崇文嘴角抽了抽,一时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怒。 他已有许久没有碰宋敏,宋敏腹中孩子绝不是他的,再说宋敏和离后立刻找了个年轻力壮的侍卫做裙下臣,让别人心中隐隐生出几分猜测来。 下属问是否出面压制流言,沈崇文拒绝:“暂且不管,看宋家如何收场。” 同沈崇文一样恼火的是宋家, 大厅气氛低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宋老太爷将手中茶盏狠狠摔在宋梓身上,质问:“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好了?” “父亲大人息怒。儿实在是没想到小妹会怀孕,” 宋梓坐在下首,面色青中带白, 父亲让他平衡解决妻子与小妹的矛盾,他好不容易才说通小妹,将她挪到隔壁院中, 没成想,这才两天就给他捅出来这么大个篓子。 如今他在同僚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二房三房姑娘们的婚事也受到了影响, 宋梓一拳锤在桌上,咬牙:“父亲!不能再由着小妹胡闹了!再这么闹下去,宋府迟早得因为她散掉!” 宋老太师不说话,宋梓只当默认,转身回书房提着剑就去了隔壁, 彼时,宋敏正依偎在冷风怀中喝着汤,见宋梓进门,顿时起身冲过去揪着他袖口委屈:“长兄来得正好!那些个庸医上门辱我!你去将他们抓进大牢处死!” 宋梓将宋敏推到一旁,让婆子将宋敏抓住, 冷风见势不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爷饶命!” “呵!饶命?” 冷风是他奶娘的儿子,看在奶娘的份上,他将冷风放在身边做个护卫,不成想这狗东西起了贼心! 宋梓抬手,剑指冷风:“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不少年,这些年我看在奶娘的份上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想你狼心狗肺竟敢起了攀附之心!” 第285章 扶正 锋利的剑尖透着杀意竖在眼前,冷风后背冷汗直冒:“大爷!属下是真心倾慕姑奶奶的!” “长兄你要做什么!不要伤阿风!我和阿风是真心相爱的!” 宋敏见势不妙奋力挣扎起来,想要扑过去保护冷风,却挣不开婆子铁钳一般的大掌, 她泪眼莹莹地望着宋梓背影替冷风求情:“宋家为了长嫂容不下我,唯独阿风对我情深一片不离不弃,怎么,如今长兄就连我身边仅剩下的精神寄托都容不下了吗?” 尖锐的话语刺入宋梓跳动的神经, 府医之前提过宋敏被慢性毒药伤了身,不仅留下头疼的毛病,还会影响她的神智, 平日里宋敏一切正常,他一直没见将神智这事儿放在心上,如今再想,一切早有端倪, 额角青筋抽动,宋梓忍无可忍地冲宋敏发脾气:“宋敏!你用点脑子可好!冷风对你一片痴心?呵!他凭什么对你一片痴心?” 宋梓骤然爆发的火气将宋敏吓了一跳,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串一串地往下掉,她憋着嘴,如年少时候一般:“长兄!你竟然凶我!” 少女时期的宋敏做出如今的表情,宋梓只会觉得心疼, 可如今这个表情由半老徐娘做出来,只会让宋梓如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望着宋敏身上与年纪违和的娇俏粉色纱裙,宋梓只觉心头涌起一股无明火, 明明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她还当自己是妙龄少女不成!再娇纵也要有个限度! “你仔细瞪大眼睛看看!你如今是个什么鬼模样!” 宋梓掰下梳妆台上的铜镜竖到宋敏眼前,一字一句道:“你瞧瞧你如今的模样,凭什么能让年轻小伙子倾慕!” 厉声呵斥骤然冲淡蒙在眼前的迷雾森林,光可鉴人的铜镜映照出清晰的人影, 凹陷的脸颊,凸出的颧骨,蜡黄的脸上铺着厚厚的香粉,枯黄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盘着少女发髻, 眼尾皱纹随着她目光的挪动而颤抖, 宋敏呆呆地望着铜镜中的人,不可置信地抬手抚上自己的眼尾,镜中人也跟着做出同样的动作。 “不......不是真的......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泡影被戳破,宋敏狠狠挥手将面前的铜镜打翻:“这不是我!” 宋梓冷哼一声,将鹌鹑一般缩在角落的冷风扯过来,揪着衣襟逼着冷风抬头, 他冷声道:“你看看他的模样,再看看你的模样!他倾慕你?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宋敏!他就是图你的身份!他想攀附你成为我宋家的女婿!他对你全是算计无一丝真心!” “你说,他能喜欢你什么?喜欢你老?喜欢你满脸皱纹,还是喜欢你松垮走形的身子?” “宋敏!你自己想想,凭什么!” 宋梓尖锐的话,镜中的画面不断闪过,宋敏尖叫一声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脑海中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扎着脆弱的神经,她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嘶吼:“这不是我!我不是这样的!我是宋家嫡女!是冠绝京都的才女!”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刺耳,宋梓扯住想要逃离的冷风提剑一刀捅进他胸口。 腥红的血液顺着剑尖滴滴答答滴落在地, 宋敏瞪大眸子望着冷风狰狞的面容,张着嘴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宋梓瞥见宋敏直挺挺倒下,握剑的手僵住,仿佛迎头被一盆冰水浇下,遍体冰寒。 宋府的府医被架着跑来时,冷风的尸体已经被送走,丫鬟婆子端着水盆不断擦洗地面上的血迹。 宋梓眼眶赤红,将位置让出来给府医:“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了,醒来后就成这般,一句话也不说。” 床榻中,宋敏呆呆地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时不时笑一笑,又忽地揪着头发哭了起来。 “大爷,姑奶奶这是疯了,” 府医捻着胡须摇头:“之前姑奶奶的毒素就已经堆积在身体中,虽说不致命,但是会影响她的神智,如今姑奶奶被刺激过重经受不住打击,疯了。” “疯了......” 宋梓喃喃,踉跄的后退两步撞到妆台上,眼眶湿润, 他只是想让宋敏认清现实,没想到竟然将她逼疯了! 他的妹妹,他如何不疼! 可方才他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将亲妹妹逼疯了! 房间逼狭得让人窒息,宋梓再也待不下去,嘱咐下人好生照顾宋敏后,失魂落魄地回到宋府, 刚到院中,宋大夫人迎上来,扶着宋梓的胳膊面露关切之色:“不是说去处置姑奶奶身边的人?怎么这副表情?姑奶奶那边如何了?” 秋日日头炙热,宋梓却觉得浑身冷得厉害, 他望着宋大夫人,艰涩道:“小妹她......疯了......” * “宋敏疯了?” 定远王府,沈月听着凝香回禀,表情有一瞬间诧异, 她只不过是给宋敏下了假孕的药,让她声名狼藉坐实偷人的恶名而已, 没想到宋敏竟然会被逼疯了。 凝香拢着袖子替沈月磨墨,表情微妙:“老夫人之前给宋氏下的慢性毒是世家主母常用来对付宠妾的药,服用过量就会失去神智变成疯子。 之前药性被宋家的府医压制,所以宋氏瞧着影响不大,可今日宋侍郎当着宋氏的面杀了她的情郎还戳穿了她的臆想,自然就受不住打击了。” “疯了也好。” 沈月垂眸,目光落在泛黄的宣纸上出神, 前世的宋敏是沈家主母,亦是太子妃的生母,风光无限。 她的记忆中,宋敏对她永远是不屑一顾,厌恶的眼神仿佛她是臭水沟里面的蟑螂老鼠一般。 今生,宋敏失去了她的所有骄傲,众叛亲离,残破的身体要依靠曼陀罗粉才能苟活。 唇角绷紧,沈月望着笔尖滴落的墨汁,喃喃:“她如今活着可比死了难过。” “不提她了。” 沈月放下笔,将脏污的宣纸揉成一圈扔到一旁,揉了揉胀痛的眉心,重新提笔书写, 吹干墨迹,她将宣纸折叠塞进信封,又从书案中取出另一个信封一同塞了进去, “将这封信送给沈盈秋,如今宋沈两家成了百姓口中的笑话,沈崇文想要重新娶个身份地位都高的女子比登天还难,” 杏眸幽冷,沈月将信封封好,递给凝香:“我说过帮林姨娘扶正总不能食言而肥,如今是她扶正的最好时机。” 第286章 前夕 凝香接过信纸仔细地放进怀中,忧心道:“姑娘这般帮着四姑娘,就不怕养出一头白眼狼来?” 沈月起身,掸了掸因为久坐而褶皱的衣摆:“我感觉沈盈秋与其他人不一样,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过说是帮也不至于,不过是交易罢了。” 她认为,论心机,沈盈秋比沈毓婉还要更胜一筹,就冲沈盈秋这些年的隐忍伪装,她就已经比沈毓婉高强太多。 也许有一天她们姐妹两会走到对立面,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十月初九,夜, 定远王府处处挂着喜庆的红绸,丫鬟婆子也都换上了喜庆的红色, 天亮之后便是摄政王府与定远王府的喜事, 定远王府每个下人都绷着劲儿,确保每个地方都不会出错。人手不够,就连沈月选中伺候的下人都被抽去一半。 凝香捡着沈月练字的宣纸,抬头望着沈月背影,眼底划过一抹心疼:“姑娘,若不然我陪您小酌两杯?等睡醒后一切都过去了。” 她同姑娘相伴数年,又怎么会不知道姑娘对摄政王的感情, 姑娘嘴上不说,可是一整个白天都将自己关在屋内练字, 可惜,二人终究有缘无分。 沈月站在窗口眺望着漆黑一片没有半点星光的夜空,强行压下心中焦躁,不去想旁的事情。 她背着手,瞳眸晦涩难懂: “沈毓婉背后之人有线索了吗?” 凝香摇头,替沈月将桌案上的宣纸一张张投入火中,沉声道:“没有进展,与玉嬷嬷接头的人隐藏得很深,每次都会换地方,我们抓不到规律。” 对于这个结果沈月心中早有预料, 背后之人竟然能在后宫经营多年,定是心思缜密之辈。 眉目暗沉,她沉声道:“继续查,莫要心急,别庄那边多派些人盯着,沈毓婉接二连三没能得手,定然会想办法再次动手,这一次的手段只会比前面更加凶狠。” 话音落下,身后没有的声音, 沈月瞳眸一紧,贴着墙转身,就见凝香被一黑衣男子敲晕过去,趴伏在桌案上,手中还捏着焦黄的宣纸。 “别喊,若是你不想死。” 男子伸手敏捷,沈月不过眨眼的功夫男子就已经出现在她身旁, 冰冷的刀刃贴着脆弱的脖颈,沈月僵着身子,两手交叠在一起盯着地上影子:“阁下仔细手中刀!” 居安这个身份的仇人不多,只有摄政王府的对家,或朱谨的女人们。 而挟持她的人体型魁梧,官话虽然标准,但他身上有浓重的汗腥味,不像是大景的人, 拓拔靖! 脑海中突然闪出这个名字,沈月杏眸动了动, “别出声,一出声我就立刻割断你的脖子!跟我走!” 黑衣人带着沈月往后窗口挪,手上的短刀一直横在沈月脖颈间不曾挪开。 “阁下放心,我惜命得紧,” 沈月跟着黑衣人的脚步往外挪,垂眸,目光落在脖颈下的刀上,弱弱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再怎么也没那么大本事从你手中逃走,你刀放得这么近,我怕伤着自己路都不好走,反而耽搁了你的时间,” 她嗓音微颤,弱声商量道:“若不然阁下将刀往外挪一寸,我也好跟着你走不是。” 杏眸忽闪,沈月余光盯着黑衣人露在外面的双眼,心中忐忑。 这男人一看就是手染鲜血之辈,会不会同意她的请求,两说。 如今两人贴得太近,她手上的暗器根本无法命中,哪怕勉强命中,男人的刀也能在第一时间划过她的脖颈, 命只有一条,没有万全把握,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暗器是她唯一脱身的机会,不论结果,必须要试一试。 黑衣人望着沈月拘谨的小碎步,骂了声麻烦,手却往外挪了一些, 沈月顺从地跟着他走向窗台,在心中估算着二人的距离, 黑衣人先是拎小鸡一般将沈月提了过去,而后跨开长腿准备翻窗而出。 刀刃随着他手腕歪过去的动作倾斜,沈月目光一凝,手横过腰探到身后,指尖用力按下戒指开关, 下一秒,细如牛毛的银针从戒指中射出,穿透衣衫落进皮肉之中。 银针上是高仲调配的见血封喉的毒药, 不过眨眼的功夫,牛高马壮的黑衣人往后栽倒,但他在最后时刻手依旧持着刀往沈月脖颈割去,纵使沈月躲闪的动作再快,也不免被短刀在脖颈上滑出一条红痕。 心跳剧烈得像是要从喉咙中蹦出来, 沈月抚摸着脖颈上的血红,一阵腿软, 顾不得疼痛,她急忙高声呼喊:“来人!有刺客!” 不管这人是不是草原部落的人,但自古贼人出手万万没有一个人的道理,指不定接应贼人的帮手就在暗处盯着! 为了安全,她必须要将护卫叫进来,保护她和凝香! 扒着窗框翻进屋内,沈月抱着凝香,不断地大声呼救。 听雨和听霜听着动静赶来,看清屋内情况,惊得一头冷汗,急忙一左一右护在沈月身旁,跪地请罪:“属下失职,让贼人潜了进来伤了夫人!” 沈月平日里喜欢安静,她们就轮流守在院中,却不想被人钻了空子! “搜!保护居安夫人!” 院中响起凌乱的脚步声,随即屋门被踹开,定远王妃安排的护卫长拱手:“夫人放心,弟兄们已经在搜寻整个院子,定能将隐匿的贼人抓住。” 护卫长说着,目光止不住飘向沈月身后的黑衣人,迟疑道:“这贼人,是死是活?” “死了。” 沈月紧紧抱着凝香,杏眸蕴含怒气:“我怀疑贼人绝不是一两人,也不是普通的毛贼,听霜听雨留在我身边,还请护卫长多寻一些护卫来,以防万一。” “夫人只是被吓住了。” 护卫长眼中划过一抹讥讽,挎着长刀道:“区区毛贼而已......呃!” 第287章 偷袭 锋利的刀尖从护卫长前胸穿过,黑红色血液渗入, “噗通!” 方才还信誓旦旦保证绝无纰漏的护卫长瞪着双眼直挺挺向前倾倒, 在他尸体旁,高大男人眯着眼打量沈月,看清她全貌后,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带走!” 屋内顿时涌进同样装扮的黑衣人, 沈月凝视着他们手中染血的刀,顿时明白外面那些护卫恐怕凶多吉少。 目光划过黑衣人碧绿的瞳眸,沈月心中一紧, “拓拔靖!” 沈月的低语传进黑衣人耳中,他眼尾微挑,扯下脸上面巾,表情玩味:“还真是没找错,聪明的女人。” 找错? 沈月眼皮跳了跳,拓拔靖要找的究竟是沈月还是居安? 黑衣人围拢过来, 听霜听雨挡在沈月面前,与黑衣人交过几手之后,额上渗出冷汗。 若是单独一对一,她们的身手远在这些黑衣人之上,可这群黑衣人训练有素,会利用人海优势互相配合, 一时间,听霜听雨两人被胶在黑衣人中进退两难, 而方才打头的黑衣人饶有趣味地环胸站在一旁,观察着听霜听雨的招式。 听霜挡在听雨身前,二人目光交错,顿时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听霜防守,将逼过来的刀尖一一挡开,听雨则钻空子离开包围圈朝窗户跃去, “呵!狡猾!想通风报信?” 拓拔靖唇角扯起一抹嗜血的笑意。手腕翻转,手中长刀如长了眼睛一般,直直朝着听雨的胸膛飞去。 察觉到身后逼近的冷意,听雨孤注一掷将手中的信号发了出去, 下一秒,长刀穿过腹部,听雨身子挂在窗柩上,血液顺着唇角滑落。 拓拔靖没想到听雨宁愿选择用身体挡刀也要将信号放出去,听着信号升腾到空中的啸声,他眼底浮现嗜血的不耐:“啧,麻烦。” 话音落下, 拓拔靖的脚也抬起朝沈月的方向迈去。 “夫人!听雨!” 听霜余光瞥见听雨软趴趴的趴在窗台上背后插着长刀,沈月拖着凝香往后退,眼眶顿时通红, 悲愤使然,她手上的动作凶狠几分,长剑抽回,对面的黑衣人应声而倒。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她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难以从黑衣人的包围圈中突围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月被拓拔靖逼到角落, “你是准备乖乖跟本王走,还是本王将现场的人先杀光再带你走?” 拓拔靖高大的身体逆着光,透着让人窒息的威严, 沈月双手架着凝香腋下,凝望着听雨双手撑着窗台重新站起,舌尖顶着上颌试图用说话转移拓拔靖的注意力:“是不是我跟你走,你就能放过这屋内的所有人?” 娇软的嗓音透着强撑的颤意,沈月嗓音尖锐刺耳:“如果是这样,我跟你走!你别伤害她们!” 尖锐的嗓音将逼近的脚步声掩盖,沈月紧紧托着凝香,目光直勾勾盯着拓拔靖碧绿的瞳眸,手心隐隐生出汗意, 听雨的意图她明白, 一开始的倒伏是想让拓拔靖降低防备,如今拓拔靖面对着她将背部漏在听雨面前,是出其不意的好时机, 她控制自己不去看听雨,以防被拓拔靖察觉,心脏却遏制不住的剧烈跳动, 如果听雨能成功,不仅能将她们的燃眉之急解决,也能对之后的局势有巨大的影响。 “怎么样?如果有我配合,你带我走会相当容易。” 沈月盯着拓拔靖变幻莫测的神色,心跳如擂鼓,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听雨和她的小动作, 对于草原部落她略有了解, 现任可汗热衷于造人,也热衷于养蛊式地培养下一任接班人, 能活到成年的子嗣寥寥无几,且都不是泛泛之辈, 若不是母族有实力,那就是自己本身实力超群,能在四面楚歌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拓拔靖母族早年被朱谨灭掉,他自己一个人能在如此环境中存活还能混到代表拓拔部落出使的地位,能力非同小可, 让人不得不谨慎对待。 沈月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拓拔靖,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滑,滴入眼中腌得生疼,刺激的眼中全是血丝。 沈月观察拓跋靖的时候,拓跋靖也在打量着沈月, 望着沈月绷紧的脸色,拓拔靖碧绿的眸子深邃,闪烁着兴趣:“你有何资本同本王做交易?你那属下就是草包,本王的人完全可以杀了她直接带你走。还是说你指望朱谨来救你?呵!他如今可忙着娶王妃,哪有时间来救你?” “就凭你想要活的我。” 沈月将凝香小心地倚靠在墙边,红唇扯出一抹艰涩的笑, 她拔下头上尖锐的银簪抵着喉咙:“你宁愿耽搁时间也要将我带走,定然是活的我比死的我重要,我没什么本事,但自伐的力气还是有的。” 银色的簪头抵着白皙修长的脖颈,点出一个红色血痕, 沈月杏眸微垂,苦笑:“落到你手中迟早是个死,我不如现在死了,倒是少受罪。” “呵,你为什么觉得本王带你去是受罪的?万一是享福呢?” 听雨抓紧时机,趁着拓跋靖与沈月拉扯的时机,握紧手中匕首朝拓跋靖胸口刺去。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 眼看着听雨手中匕首离拓跋靖的胸口越来越近,沈月紧张地屏住呼吸,握住银簪的手紧到发抖。 “噌!”“嘭!” 金石交接,听雨手中匕首被打飞插在柱子上,听雨身影倒飞出去, 沈月绷紧的身子骤然松懈,险些没能支撑得住站立,她掌心贴着墙,嗓子发干, “啧,逗弄够了,该走了。” 拓跋靖回头,唇角笑容邪气:“真以为你们那些小动作本王看不到?还真是蠢的可爱!” 第288章 劝诫 只是眨眼的一瞬间,沈月手中的银簪已经落到拓拔靖手中。 挣扎的动作被轻而易举化解,沈月后脖颈被重重一击,疼得她眼冒金星, 双手抱着后脖颈疼得直抽冷气:“嘶!疼!” 预想让沈月昏迷过去没有出现,拓跋靖也望着自己的手愣住, 是他力道变小了?还是业务不熟练了? 扬手正准备再敲一下,沈月急忙抬手制住:“停!别敲了!脖子要断了!我跟你走就是了!” 果然是能徒手杀狼的男人,手劲简直大得吓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会儿局势已经成这样了,她走不走已经由不得她了! 沈月主动举起手,诚挚道:“我跟你走!真的!” 拓拔靖垂眸望着沈月龇牙咧嘴的表情,唇角动了动, 低头扯下沈月袖角一截,将她的嘴塞住,低声冷斥威胁:“若是你敢叫。本王的手刀绝不留情!” 沈月点头,下一秒身体腾空而起被拓拔靖扛在肩上往院中去, 缠住听霜的黑衣人也跟着呜啦啦退走, 沈月奋力仰起头朝后望去,瞳眸瞬间瞪大,昏迷的凝香也被黑衣人扛着紧跟其后。 * 摄政王府, 熟悉的呼啸声响彻夜空, 朱谨目光一凝,抬手,示意书房中人噤声, 耳朵动了动, 当朱谨听出信号声是从定远王府方向传来的时候,顿时慌了神, “听风!听风!” 正德先生被朱谨骤然起身的动作吓得一惊,正想问问怎么了,就听朱谨高声叫护卫。 朱谨的嗓音迫切中隐隐藏匿着慌乱,听风不敢耽搁,立马推门进屋, “爷!发生何事了!” 朱谨撑着桌案,手背上青筋暴起:“方才的啸声你可有听见?” 听风迟疑一瞬,点头:“听见了,是听雨的啸声。” “定是发生了惊变,立刻带人去看看!务必要保证夫人的安全!” 朱谨低沉的嗓音沙哑,冷峻的眉眼在烛火中越发冷硬:“不,我同你一起去!” “殿下!不可!” 冯先生从椅子上起身,躬身劝阻:“殿下如今万金之躯!怎么能为一个女子以身赴险!明日就是您的大婚之日,今日出事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殿下三思!属下也觉得其中有蹊跷,也许是太后一脉的人想借机引您过去,埋伏于您!” “殿下!万万不可啊!” 劝阻的声音此起彼伏,朱谨眉眼越发阴沉, “咔嚓!” 手下的椅背被捏碎,朱谨咬牙望着面前拦了一排的人,揾怒道:“让开!” 冯先生低垂着头,态度虽然绵软,但脚步依旧稳稳地挡在朱谨面前:“殿下,您万金之躯,需得为追随您的人考虑啊!此时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之前的一切谋划就都功亏一篑了!” 朱谨太阳穴突突地跳,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话, 理智告诉他,确实不该去, 可那是沈月!陪着他走到现在的沈月! 听霜听雨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人,他了解,没有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们绝对不会发出信号, 黝黑的瞳眸酝酿着风暴, 朱谨望着面前乌压压的人头,只觉身上戴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呼吸逐渐粗重,死一般寂静的书房陡然响起不一样的声音。 “冯先生,老夫与你意见相左。” 正德先生端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站起身对着朱谨拱手:“我们追逐殿下为的是殿下有仁帝之姿,义盖云和!” 他抵拳轻咳,目光幽幽:“于公,居安也是殿下的谋士,为殿下也立下不少功劳,于私,居安与殿下相识于微末,古有糟糠之妻不可弃,居安虽与殿下没有夫妻之名,但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皆胜过正妻之情意,” “老夫托大敢问冯先生一声,若是殿下对居安都置之不理,你日后可能放心?难道不担心殿下卸磨杀驴?” 正德先生一番话下去,原本站在冯先生身后的人有部分开始动摇, 朱谨目光微缓,望了眼周围的人,向前一步:“莫非诸位想要无情无义的帝王?本王既然去了,自然会做好万全之策,本王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定然不会葬送了自己。” 二人一搭一和, 朱谨向前一步,就有人挪开一步,到了后面,除了挡在最面前的冯先生,再无人阻止。 “冯先生,有何高见?”朱谨低垂眸子盯着冯先生,眼神冰冷, 冯先生努努嘴还想说什么,被正德先生拉着胳膊扯到一旁:“殿下,他就是腿麻了,您定要注意安全早去早回,莫要耽搁了明日的大婚。” 朱谨颔首,带着听风与暗卫直奔定远王府。 朱谨生怕沈月出事,来不及从正门走,直接从院墙翻进,一路直奔沈月居住的院落, 刚一靠近,青草香中血腥气味刺鼻, 朱谨脸色一变,薄唇霎时间失去血色,翻墙而入,护卫的尸体在院中四处横斜, “阿月!阿月!你出声!” 明知道紧闭的房门有埋伏,朱谨顾不得其他,直奔房门,用力踹开, “嗖嗖嗖!” 泛着幽幽蓝光的箭矢接二连三从室内射出,朱谨眸光一凛,脚尖向后滑退的同时,手中长刀转动组成一个刀盾,将射来的箭矢一一打落, “爷!小心!” 听风紧随其后带着暗卫将箭矢一一打落,而后拦住想要重新冲进去的朱谨:“爷!属下先进去!确定无误后,您再进来!” 朱谨握着长刀,脸色铁青的站在一旁,看着听风带着暗卫小心踏进室内, 心脏像是被大掌捏紧, 沈月究竟去哪儿了?是死是活? 凌乱的脚步声从室内朝外冲来,朱谨心提到嗓子眼,忍不住挪动脚步朝门口冲去:“怎么样了?” “爷!听霜听雨在里面!” 听风抱着重伤的听雨出门,脸色难看:“夫人被他们带走了!” “是拓跋靖!拓跋靖带走了夫人!” 听霜被两个暗卫架着,脸色惨白,她仰起头,眼神愧疚:“爷快派人去追!方才走没一会儿!不到一炷香!如果速度快,应该还能抓到!” “拓跋靖!” 朱谨咬着牙关,身上一瞬间杀意凛然:“听风!立刻派人去包围使团的驿站!哪怕抓不到拓跋靖也要把使团的人留下来!” “喏!” 听风小心翼翼将听雨放下地上,点了一行暗卫正欲翻墙而出,直冲驿站, 却不想提气到一半,体内气息陡然紊乱,从墙头一头栽落下来, 而他身后的暗卫,也出现同样的症状,纷纷下饺子一样摔落在墙边。 第289章 目的 望着摔落下来的暗卫和听风,朱谨脸色铁青,指尖微抬示意众人屏息凝神。 “退回防守,让院外等候的进来警戒!” 进来之时,他留了一部分人在定远王府外面,将定远王府层层围拢,以免有刺客逃走。 这会儿他们都中了毒,想来埋伏的刺客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 朱谨说着自己也尝试运气,却发现经脉如同被强制堵住一般,根本难以聚气,而随着他强行运气,经脉顿时感觉胀疼,仿佛要崩裂一般。 未等外面的暗卫赶进来,早已埋伏好的黑衣人已经手持短刀蜂拥而至。 好在朱谨身边的暗卫都是身经百战之士,仅仅因为没有内息慌乱一瞬后,就立刻几人围拢倚靠招式身法同黑衣人缠斗起来。 朱谨握着长刀站在人群正中,阴鸷的眉眼流出骇人杀意, “杀!留两个活口!” 言罢,他手中长刀挥舞,大开大合的招式让围杀的过来的黑衣人一时间难以近身。 院中一切都落入不远处屋顶上的人眼中, 拓跋靖扭着沈月手腕,碧绿眸底闪烁着兴味的光, “向来冷血冷情的杀神竟然也会被情爱所累,一时间本王都不知道该不该夸你厉害,竟然能让朱谨那个没有感情的人动心。” 上挑的尾音透着讥讽,沈月被掐着下颌,只一眼就在人群中掠见朱谨奋力拼杀的身影, 院中被拓跋靖放置了迷香,朱谨动作明显滞后,一时不察腰上被短刀横过,血色顿时染红了青色长袍, 眼底血丝弥漫,沈月牙关紧咬口中的布料,目光晦涩。 在拓跋靖请她看戏的时候,她有一瞬间以为朱谨不会来, 这么明显的陷阱,朱谨不可能不知道,他明日就要大婚,完全没必要来冒这个险。 可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心脏像是被无数银针扎过,密密麻麻的疼痛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传递到四肢, 晶莹挂在长睫随着沈月眼睛眨动滴落在青色瓦片上在尘土中砸出一个个水坑, 被制住的双手背在身后,指甲掐入掌心,细密的钝痛让大脑保持清醒, 她紧张地望着场中的状况,心中暗暗祈祷朱谨能平安从包围圈冲出去。 虽说没了内息,但朱谨毕竟是战场上厮杀多年的老将,一举一动皆是冲着黑衣人要害去的杀招,虽说是落了下风,但至少一时间性命无忧。 这时,大批的侍卫也跟着冲进定远王府,拓跋靖咂嘴,不满道:“真是可惜。” 拓跋靖这般嚣张的同大景撕破脸皮,莫非是要反了? 前世拓跋部落却是反了,不过是在一年以后,如今竟然是提前了吗? 为什么?促成他提前的契机莫非就是宫中人? 沈月眉眼微动,下一秒刺鼻的气味在鼻间出现,长睫颤动,她瞬间失去意识。 ...... 再醒来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凌乱的马蹄声在车厢外, 略听了一番,绝对有几十个人。 头胀痛得像是要裂开,沈月抬手,想揉一揉,却发现胳膊仿佛有千斤之重,别说是抬手,就连动一动手指也万分费力,显然是被下了药, 杏眸晦涩,沈月舔了舔干渴的唇瓣,张口呼喊:“来人......”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她从嗓子干渴的程度来判断,绝对有一天半左右。 干渴的喉咙中仿佛有沙砾,一开口就磨得喉咙沙沙的疼,如同被磨破皮一般,泛着血腥味。 虚弱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马蹄声中,沈月挣扎地抬起头,想要再叫一声,却因为剧烈的动作眼前发黑, 她自知如今自己的声音想要穿透马蹄声传到别人耳中格外困难, 可如今的她再不吃点东西绝对会饿晕过去。 环视车厢一圈,沈月将目光落在马车角落的小几上, 探过脚尖勾住小几桌腿用力一勾,小几晃了晃又重新稳在原地。 沈月咬着唇,杏眸微眯, 马车上的小几都有凹槽固定,想要将小几绊倒依着她如今虚弱的腿上力道显然是无法做到。 重新将脚尖勾住桌腿两腿夹紧,沈月闭上眼,用力将身体侧翻, “嘭!”“唔!” 随着小几翻倒砸在车厢上, 沈月趴在地上,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一般, 她张着嘴,一下又一下地喘着粗气,试图让眼前的黑雾褪去。 车辕轻轻一斜,沈月抬头,就见拓跋靖掀开车帘钻了进来, 许是出了京都,他如今不再伪装,深黄色的长发被编成一串串辫子垂在脑后,上面点缀着镶嵌宝石的小银环, 颜色鲜艳的骑装织着草原部落独有的纹饰,只是看着就仿佛让人闻到草原的青草香味。 “我要喝水。” 沈月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杏眸直勾勾地望着拓跋靖:“还要吃东西。” 只有吃饱了,她才有力气思考下一步的路怎么走, 她不会天真地认为拓跋靖将她带出京都只是为了报复朱谨,如果只是想要让朱谨痛失所爱,拓跋靖大可将她的尸体扔到朱谨面前, 他多此一举冒险将她抢出来,定然是有其他原因。 不论怎么样,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吃东西喝水,让自己保持好状态,迎接接下来的危机。 短短一瞬间,沈月望着走到她身旁坐下的拓跋靖,心思在脑海中转了个圈, “你再不给我吃的我就要饿死了。” “还真是能折腾。” 拓跋靖轻笑一声,拎着沈月衣领将她从地上扯起来歪靠在车厢上, 随即扯下腰上的水囊用拇指顶开盖子如逗小狗一般将水囊悬在沈月唇上:“喏,喝吧。” 细小的水流打在脸上,让昏沉的大脑有一瞬间清醒, 凝望着拓跋靖轻蔑的动作,长睫眨动间,沈月杏眸划过一抹冷意,下一秒眼底冷意转瞬即逝,再抬眸只剩下惊魂未定的恐惧, 顾不得水流打在脸上后将领口的衣衫全部打湿,她奋力仰着头,张着嘴接着水囊倾倒下来的水,快速吞咽。 随着甘甜的水划过喉咙,刺痛的嗓子得到舒缓。 胃饿得没有知觉,沈月不敢喝太多水,生怕一会儿呕吐,她闭着眼睛别开脸:“够了。” 水流戛然而止,沈月睁开,湿漉漉的长睫挂着细密的水珠,琼鼻绯红,粉唇晶莹,狼狈而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睁着雾蒙蒙的大眼睛望着拓跋靖,弱弱道:“有吃的吗?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都可以。” 拓跋靖唇角勾起,慢条斯理地将水囊收在腰间:“自然有,本王早就为你准备好了。” 他屈着两个手指放在唇边,清脆的口哨声直入云霄, 随着拓跋靖的哨声响起,车厢壁被敲了敲。紧接着车帘被掀开,一个小布包被递了进来, 拓跋靖瞄了眼沈月,从布包掏出一个黑漆漆的饼子放在手中掰下一小块递到沈月唇边:“吃吧,本王特地给你准备的。” 特地给她准备的饼子? 沈月眸子动了动,垂眸盯着饼子,柳眉紧蹙, 刺鼻的酸味不断从饼子上传来,隔得近了,她还能清晰地在饼子上看到粗犷的树皮。 瞳眸一凝,她脑海快速划过一抹光, 费尽心思绑了她, 还特地给她准备的树根饼, 拓跋靖是来报复她的! 她重生后为了削弱草原部落的实力,让人用养殖兔子的阳谋来毁坏草原部落的草地, 算着时间,如今的草场已经开始枯黄,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 她咽了口唾沫,抬眸盯着拓跋靖,试探道:“堂堂拓拔部落三王子,就给俘虏吃这个?” 拓跋靖倾身向前,碧绿的瞳眸望进沈月眼底,冷笑:“居安夫人不是猜到了吗?你送草原的大礼,如今也该验收成果了!” 第290章 交错 “拜你所赐,我草原的子民只能用草根果腹,他们吃得,你也定然能吃得,若不吃你就饿死吧!” 拓跋靖的阴狠的目光看的沈月头皮发麻, 她抿着唇,脑海中飞速思索着对策, 可想来想去,都是个无解的局,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能做的就是先隐忍,积蓄实力, 拓跋靖特地给她准备这个饼子,无非是想看着她吃下,泄愤罢了。 垂下眼帘盯着唇边的黑漆漆的饼块,沈月张嘴一口咬下, 干巴巴的饼子如铁块一样咯的牙生疼,她用力咬下,却只是在饼子表面留下两个牙印。 头顶是拓跋靖的冷哼, 沈月极力忽视舌尖传来的酸涩苦味,重新含住饼子啃咬, 粗糙的草根被碾碎混在不知名的糊糊中,刮得口中皮肤刺痛,古怪的味道让人作呕, 她胡乱嚼了两口,梗着脖子将食物咽下去,拳头大小的饼子,沈月吃了一个时辰, 没等拓跋靖掰下下一块,她突然身体前倾,方才吃进去的东西混淆着淡黄色的清水全部吐了出来。 虚弱的身体,就连呕吐都是超负担的存在,沈月趴在拓拔靖膝上,后背痉挛, 酸臭的气息瞬间席卷整个车厢,拓跋靖剑眉紧蹙,捏着鼻子露出一抹嫌弃之色。 沈月偏过头,圆溜溜的杏眸因为呕吐的剧烈动作变得充血,她勉强扯了扯唇角:“还望三王子将我扶起来,我还能继续吃。” 许是沈月的模样太过可怜,也可能是因为沈月的太过顺从让报复的过程变得无趣,拓跋靖陡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掀开车帘吩咐队伍停下, 他拎着沈月钻出车厢,将沈月扔到马背上,自己翻身上马。 沈月被横着架在马背上,胸口抵在坚硬的马鞍上,脸色发白, 马蹄将尘土扬起,沈月被呛得直咳,只能尽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好受一些。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还明亮的天已经被黑云覆盖。 沈月被扔到篝火旁,身上处处酸疼。 身边坐了一个人,她睁开眼望去,就连拓跋靖端着一碗热汤, 肉香扑面而来,她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想吃?”拓跋靖将碗凑到沈月眼前晃了晃, 沈月点头:“自然是想的,不过这汤我恐怕吃不到。” 拓跋靖既然打定主意要折腾她,就不会让她好过。 沈月唇角微扬,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在你眼中,我不配吃这个。” “啧!可真是无趣的女人,” 拓跋靖坐直身体,将热汤凑到唇边喝了一口,戏谑道:“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求我,也许我能发发善心给你吃一口?” “没想过。”沈月坦然:“换位思考,我估计也没这么好的心肠去对待我的仇人。” 拓跋靖没想到沈月会清醒成这样,他想看居安卑微乞求后再打碎她的希望, 却不成想居安看着是柔柔弱弱的小女子,骨头却比京都那群男子还要硬一些。 眼中划过一抹欣赏,拓跋靖感慨:“可惜了,你生错了地方。” 如果居安是他们拓拔部落的人,就凭这等心机胆识,他也会不顾身份娶了她。 比起空有身份的女子,懂谋略的内助显然更有用。 碧绿瞳眸上下打量, 拓跋靖当着沈月的面从怀中拿出药粉抖进肉汤,而后将肉汤端到她面前:“敢不敢喝?” 沈月杏眸微眯,唇角勾起:“为何不敢,比起饿死鬼,我宁愿先填饱肚子。” 她驽定,拓跋靖放的药顶多让她受一些罪,但绝不会要她的性命, 可饥饿不一样, 她再不补充一些食物,恐怕真的能饿晕过去。 诱人的香味近在迟尺,唾沫不断分泌, 沈月凑上去对准碗边缘大口大口的吸食着肉汤。 拓拔靖目光幽沉的望着她的动作,将碗倾斜, 一碗肉汤下肚,温热的汤汁将四肢的寒意驱走,痉挛的胃也得到缓解。 她闭上眼,靠在石头上沉沉睡去。 如果她只是昏迷了一天, 那这个时间,朱谨应当在和沐倾雪洞房了吧? * 摄政王府,正院, 大红的灯笼散发着暖光,耀眼的红色绸缎在夜空中如血一般鲜亮。 屋内,龙凤烛的火苗幽幽,散发着柔和的光, 朱谨接过喜婆手中的黄金秤杆朝着百子纳福拔步床走去。 精致的红色嫁衣铺开,珠玉镶嵌其中富贵逼人, 望着床榻边端坐的身影,朱谨表情冷肃,伸手,金色秤勾勾住盖头边缘缓缓掀开。 第291章 各有思量 喜娘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婚事,不仅新郎官冷着脸,就连盖头下的新娘也是铁青着脸,表情难看。 生怕被迁怒,喜娘麻溜的将仪式走完,赶紧离开,仿佛背后有鬼在追一般。 喜房门被合上, 沐倾雪扯下头上喜帕绕过朱谨走到妆台前坐下,三两下扯下头上固定凤冠的金簪扔在一旁,两手捧着头顶凤冠放在桌上,转身盯着朱谨背影,她红唇漾出讥讽的弧度: “摄政王殿下可真稳重!颇有帝王之姿!自己女人丢了还能这般淡定的盘算权势!” 沐倾雪眼眶红肿,眼底的青黑哪怕用了厚重的脂粉却还是压不住。 昨夜她突然犯困,本以为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导致疲惫。却不成想,整个定远王府都陷入沉睡,变成死寂之地! 等她们被喂了解药醒来时,一切已经晚了,居安居住的院子一片狼藉,血色漫天,朱谨与摄政王府的护卫如同血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脸色阴沉如墨。 居安被贼人掳走生死未卜,而朱谨却还有条不紊地准备婚事!简直是冷血! 沐倾雪眼底划过一抹恨意,盯着朱谨冷声道:“臣妾恭喜殿下!距离孤家寡人更近一步!” “沐倾雪!别以为有定远王府本王就不敢动你!” 朱谨指尖收紧,转身幽沉的瞳眸盯着沐倾雪脸上的讥讽,唇角绷紧。 “你只需要做好你正妻的位置,莫要将手伸得太长!” 沈月的安危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从昨夜到今夜,他的心一直被烈火灼烧一般,疼得他坐立难安, 他也想不顾一切封锁京都将拓拔部落的人找出来,可这样做的后果他根本承受不起! 太后虎视眈眈盯着,昨夜那么大的动静,禁卫军竟然毫无动静!分明就是太后授意, 回王府路上的杀手明显不是拓拔部落的人!显然是太后见拓拔部落失败,想要借机除掉他! 他如果为了沈月不按时举行婚礼,那就是将定远王府的面子放在地上踩!将定远王府白白送给太后! “呵呵!本郡主手伸得长?” 沐倾雪被气笑,拍着桌子站起身指着朱谨鼻子骂道:“朱谨!你对得起居安只身涉险去北境救你吗?居安同拓跋部落无冤无仇,若不是因为你,居安能蒙此大难被拓拔部落盯上?” 她声音尖锐,争吵声传到室外,定远王府陪嫁来的侍女嬷嬷纷纷为她捏了把汗。 眼见争吵声越来越大,嬷嬷在廊下转了两圈,召来小丫鬟让她们去准备些吃食, 厨房一直备着吃食,不过一刻钟小丫鬟便将吃食取来, 嬷嬷接过托盘,轻轻敲了敲门:“摄政王殿下,王妃,老奴备了些易克化的吃食,可要用上一些?” 朱谨暴戾的情绪被嬷嬷的声音打断,他揉着胀疼的眉心,沉声呵斥:“进!” 他走到沐倾雪身旁,不顾沐倾雪的挣扎捏住她的胳膊,低声点道:“想让居安死的更快,你尽管同我置气!” 定远王府不至于警惕性那么低,拓拔靖能得手不乏有定远王府的默认在, 他们担心居安挡了沐倾雪的路,自己又不好动手,索性睁只眼闭只眼,全府中药就留沈月一个院子独自面对拓跋靖,至于那群保护沈月死去的护卫不过是为了堵他的嘴罢了。 沐倾雪愣了愣,霎时间明白朱谨话中的含义。 尤嬷嬷是母亲特地指派给她的人,说是帮打理内宅,实际也是定远王府的眼睛。 若是尤嬷嬷向母亲禀告朱谨和她在新婚夜为了居安争吵,想来母亲定会想尽办法除掉居安这个隐患! 心念微动,沐倾雪放软身体倚靠在朱谨身上,别过脸嗔怒道:“我不管!我就要将你院中丫鬟全部换掉!那些人我用不习惯!” “那些都是跟着本王的老人!你进门就直接打发出去,让外人怎么看本王?” 尤嬷嬷推门进屋,暗暗抬眸观察,就见沐倾雪娇纵的模样一如往常, 待听清楚两人谈话的内容,她眼神微动,暗暗松了口气。 将碗碟从托盘中取出布好,尤嬷嬷双手交叠躬身,笑着劝慰:“殿下,王妃,粥还热着呢,先垫垫吧。” 沐倾雪冷哼一声,甩下朱谨独自坐到椅子上用膳, 朱谨叹了口气,坐到沐倾雪身侧,替她夹了筷子小菜,妥协:“要换也得慢慢换,不急于着一两天。” 沐倾雪瞥了朱谨一眼,不再理他自顾自喝着粥。 待两人用过膳,尤嬷嬷如院中一般,指使着丫鬟婆子将热水抬进净室伺候两位主子沐浴。 洞房花烛,两人穿着同套大红寝衣坐在榻上,身形僵硬。 沐倾雪抿着唇,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 朱谨眺了眼她厌恶的表情,心下一松:“知道你不愿嫁,本王也不是喜欢强迫别人之人,今夜我不会碰你。” “甚好,我还没有准备好。” 沐倾雪松了口气,对于朱谨她毫无感觉,再加上如今沈月生死未卜,她更没有旁的心思。 她偏过头看向朱谨:“你准备如何救居安?可需要我帮忙?” 朱谨能去定远王府救居安,证明心中对居安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他定然不会对居安置之不顾。 朱谨颔首:“本王的人已经追过去了,拓拔部落那边,本王欲亲自前往,还请郡主帮忙遮掩。” “回门后,本王会借着大婚休沐带着郡主前往山庄小住一阵,本王会留下替身遮掩,届时如果有人强行要拆穿本王身份,还望郡主帮遮掩一二。” 沐倾雪松了口气,能为居安做一些事情,她甘之若饴:“殿下放心,京都交给我,你只管放心去,定要将居安平安带回来!” 为了敷衍定远王府,二人中间隔了一臂的距离和衣而眠, 为了之后做准备,朱谨在第二日便将王府后宅交给沐倾雪,给予她全部权力。 这一举动让定远王夫妇心中妥帖,听说两人要去别庄小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定远王妃将沐倾雪拉到一旁,偷偷塞给她一个小瓶子,直言有助于有孕,让沐倾雪抓住机会尽快怀孕, 沐倾雪顺从地收下瓶子,一出定远王府就将瓶子扔到车外。 很快,摄政王宠爱娇妻,放下公务陪娇妻出游的消息传遍京都,定远王府门庭若市,其余各府也各有思量。 沈府,福寿堂, 沈老夫人歪在榻上,脸色虚浮,她掀起沉重的眼帘望向坐在面前的沈崇文,沉声道:“文德,你将林氏扶正吧。” “母亲,将妾室扶正,少有!” 沈崇文剑眉紧蹙,年过四十相貌依旧儒雅俊逸, 第292章 揭露 沈老夫人咳了几声,强撑着坐起身喘了喘:“这是四丫头替她姨娘求的,扶正不仅仅是因为沈家名声不好,也有一部分缘由在四丫头身上, 如今摄政王正妻已娶,接下来就该是侧妃了。比起娶一个小官之女毫无用处,不如卖四丫头一个好,只要她挂念娘家,能扶持旭晟,你就不用担心旁的了。” 她从枕头下抽出一个信封交到沈崇文手中,叹了口气:“我们沈家这些个丫头,一个比一个精,可旭晟却没有他姐妹们的三分机灵。” 沈老夫人拍了拍沈崇文的手:“打开看看吧,里头是四丫头给她姨娘铺的路。” “秋儿是要比旭晟聪慧,” 提起沈盈秋,沈崇文的脸上出现笑意,他将信封打开,待看清里面的内容后,笑意更深:“既然如此,为了秋儿和旭晟,是该给林姨娘一个上得了台面的身份,母亲,就按着秋儿说的去办吧。” 沈崇文将信封重新叠好放进沈老夫人手中,起身掸了掸褶皱的衣袍:“要抓紧,最多一月,儿就要回南方了。” 沈崇文前脚从福寿堂离开,沈盈秋带着丫鬟立马进了沈老夫人的屋子, 沈老夫人抬手:“秋儿,到祖母身边来。” 沈盈秋见着沈老夫人唇边的笑意,顿时明白事儿成了, “盈秋多谢祖母成全!” 她半跪在床榻边,将头搁在沈老夫人小腹上,一双翦水秋瞳满是感动:“祖母放心,秋儿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帮着三哥振兴沈家!给您求一个诰命夫人!” 一番话说得沈老夫人心中暖暖的, 沈老夫人抚摸着沈盈秋乌黑的发髻,感慨:“祖母都一条腿跨进棺材的人了,不需要这些虚名,只要你能谨记答应祖母的事儿,多惦记提携父兄,祖母死也能瞑目了。” “祖母放心,沈家就是盈秋的根,盈秋知道该帮着谁。” 沈盈秋在沈老夫人的怀中赖了些时候,而后起身,紧锣密鼓地安排林姨娘扶正的事儿。 三江提督走失的小女儿竟然是沈家的小妾,一时间沈家再度成为京都热门, 林姨娘跟着提督夫人的车马进京,而后直接跟着提督夫人住进提督府, 林姨娘毕竟已经在沈家生子,且与沈崇文感情深厚。两府相商,遂决定让改名为江瑶的林姨娘再嫁一次。 十月下旬,沈崇文重娶江瑶,成为三江提督府的女婿。 十月末,沈崇文带着江瑶重回南方。 临行前,改名为江瑶的林姨娘拉着沈盈秋的手,泪目连连:“秋儿,定要保重自己,有时间多看顾旭晟,再怎么他也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母亲放心随父亲去吧,有女儿在京都盯着,定然不会让他惹出祸事来。” 沈盈秋瞄了眼站在一旁昏昏欲睡的沈旭晟,杏眸眯了眯, “就是个烂泥,女儿也定会将他托上墙!” 沈月履行承诺帮姨娘扶正,她如今是沈家名正言顺的嫡女,也是三江提督的外孙女, 距离她想要的,又近了一步! * 贺府书房, 温心慧撑着后腰,带着丫鬟去给贺靖送汤。 绯红长袍莲花冠,微凸的小腹让她浑身散发着母性光辉, 她推门而入,从丫鬟手中接过食盒放在贺靖面前:“阿靖,喝碗汤吧,我亲自煲的。” 贺靖从公文中抬头,望着眼前的温心慧,眼神有一瞬间迷离,仿佛回到了镇西军的那些日子, 温心慧作为军中唯一的女子,是军营每个人的梦中仙女,能与她说上话,已然是走了大运! 他初到镇西军时桀骜不驯,没少挨军棍,每次他被打得起不来时,温心慧就会偷偷带着汤来看他。 温热的汤入喉,饶是铁石心肠的心也忍不住敲出一条缝隙。 他握住温心慧冰冷的手,柔声道:“如今天气越发寒凉,夜露深重,你出门定要披上披风,我记得库房新得了块蜀锦做成披风定然好看,回头我让人送过去。” “哪有那么娇贵。” 温心慧靠坐在贺靖身旁,目光悄悄瞄向桌上的公文,若有所思, “拓拔部落要反了?” “兴许。” 贺靖抬手将公文反过来,手抚上温心慧隆起的肚子:“左右镇西军如今与你无关,这些你都不必要操心,好好养胎,争取给小爷生个大胖小子!” 贺母本想打掉温心慧腹中胎儿,却不想温心慧假晕拖延,借机联系了旧部,用手上探子同贺母交换,条件就是腹中胎儿。 两相权衡,贺母妥协,温心慧腹中胎儿就这样留了下来。 许是为母则刚,温心慧一改之前的怨天尤人,整个人如同换了个芯子一般,让贺靖对她态度越来越好,就连书房重地都允许她随意进出。 “阿靖说的是,镇西军与我又有何干。” 温心慧目光阴沉一瞬,而后起身将空了的碗收回食盒,带着丫鬟缓步离开。 回到院中,打听消息的丫鬟小跑着迎上来,低声道:“姨娘,摄政王将管家权给了新娶的王妃,不仅亲自陪着王妃回门,还带着王妃一同去别庄游玩。” “居安夫人被掳走的事儿被压了下去,外面一丝风声也没有。” 温心慧唇角勾起,抬手将伸出来的花枝折断:“不管有没有风声,居安被拓跋靖带走,先不说她能不能活着回来,哪怕再回来已经是不洁之身,她想重新入摄政王府,下辈子吧!” 她捻着手中枝叶,冷笑:“若不是那个雨晴,我到现在还被居安蒙在鼓里!沈月,居安!居然是同一个人!” “怪不得朱慎之对二人都关怀备至,本以为是朱慎之就喜欢这种,却不想她二人从头到尾就是同一个人!” 第293章 告密 丫鬟婆子簇拥着温心慧回到室内,恭敬的模样仿佛她是府中的正头夫人一般。 温心慧不喜欢别的人接近,留了银珠一人贴身伺候, 梳妆台上随意扔着珍贵的首饰,温心慧坐到妆台前,想到沈月即将经历的事情,脸上笑意扩大, “一会儿给我拿些果酒来,这样的好事,我总归是要庆祝一下的。” “喏。” 银珠迟疑道着转身,触及温心慧脸上的阴冷笑意,犹豫着说出心中的担忧:“姨娘,与异族合谋无异于引火自焚,如此行为毁的可是大景的基业......” 她们都是在边疆长大,都经历过草原部落的屠戮,也与草原那群蛮子拼杀过。 如今温心慧为了一己之私将边疆的布防图交给草原部落,直接就是将边疆的百姓推入禽兽的屠刀之下。 银珠抿着唇,跪到温心慧面前:“姨娘,收手吧,还来得及!” “收手?呵!银珠你是在讲笑话吗?” 温心慧卸钗环的手顿住,她转身,盯着跪在面前的银珠,脸色阴沉: “那些人与我何干?我当初拼了命的保护他们,然后呢?当我深陷泥潭的时候依旧无人拉扯一把,反而是人人都凑上来踩我一脚!” 话语越说越激烈,温心慧起身失态的将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摔到地上, 她眼底戾气令人心惊,恨声道:“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女战神!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万人唾骂的荡妇!” “凭什么!凭什么!” 额头被坚硬的玉镯敲重,银珠额头顿时浮现一片红肿,她仰头望着近乎癫狂的温心慧,眼眸涌上心疼:“姨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您若是要报复安乐县主完全可以有其他的办法,并不需要与虎谋皮啊!” 温心慧的怒气被银珠点燃,她半蹲在银珠面前掐住银珠下颌,眯着眼恨声道: “银珠,你也想背叛我是不是?” “奴婢不敢!” 银珠望着温心慧扭曲的表情,眼神复杂:“姨娘,奴婢只是怕您越陷越深。”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温心慧如今已经难以抽身了, 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旦被扣上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滚出去!” 银珠闭上眼任由眼泪划过脸颊滴落在地上,对着温心慧磕了个头,撑起身退出室内。 出门前,她望着温心慧决然的背影,心中涌起一抹悲哀。 京都究竟是个怎样的魔窟, 她还记得温心慧举着长枪说要屠尽异族,保疆卫国的模样, 那时候的温心慧眼神坚定,只是站在那里就发着光,让人忍不住追随。 “银珠姐姐,姨娘打您了?” 小丫鬟忧心的扶住银珠,将她冰凉的手捧在手心暖了暖:“姐姐先坐着,我柜子里还有伤药,我这就去拿。” 薄薄的毯子搭在肩上,银珠望着虚空发呆, 额上火辣辣的伤口被清凉覆盖,小丫鬟清脆悦耳的嗓音在耳畔不断响起, “银珠姐姐,我昨日请账房先生帮我写了封信,等过几日你陪我去找人送一下好不好,阿娘迟迟没有我的消息定然急坏了,” 银珠眸子动了动,望向小丫鬟清秀的面容, 一开始注意到这个小丫鬟是因为她时不时蹦出来的边疆方言, 小丫鬟看着没什么心思,不过三两句话就被人套出了来历, 从小生活在边疆,当初因为战乱和父母逃到南方定居,却不想刚住下就遇着雪灾饥荒,家中揭不开锅,她主动将自己卖给人牙子,给父母弟弟换了米粮。 她找人牙子查过,明明一切正常,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这个人有问题,便顺其自然将她放在身边监视。 如今,听着小丫鬟时不时冒出来的方言,银珠眼前止不住浮现幼时的画面, 村庄被屠戮,蛮子狰狞的大笑中,阿娘被一个又一个蛮子压在身下,直到失去呼吸, 她躲在小小的墙洞中,看着大片大片的血从阿娘的身下流出,看着阿娘死不瞑目,却不敢出声, 直到镇西军的人来到,那个红衣长枪的女将军将她从墙洞中抱出, 她说:“想要不被人欺,先要无人敢欺!” 唇瓣被咬破,血腥气在口腔蔓延, 银珠按住小丫鬟上药的手,苦笑:“带我去见你的主子吧,我知道你是谁的人。” “银珠姐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小丫鬟柳眉紧蹙,表情疑惑:“您要见姨娘吗?” 银珠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就一次机会,如果你继续装,那此事作罢,我在门外等你。” 傍晚, 银珠带着小丫鬟从后门离开贺府, 小丫鬟找了辆牛车,带着银珠直奔接头的地点。 车厢内沉默万分,小丫鬟打量着银珠,身子绷紧,承认自己是眼线的身份无异于送死,可银珠这个机会太难得,她想赌一赌。 牛车陡然被逼停,小丫鬟紧张地捏着手,就听车厢外,温心慧的阴冷的嗓音响起:“银珠,你果真背叛了我!” 银珠身子僵住,没想到温心慧竟然会跟着她出府, 再一想,二人主仆多年,温心慧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也正常。 呼出一口浊气,她钻出车厢,就见温心慧扶着小腹,坐在马车上,脸色铁青, “来人!将叛主的奴才给我拿下!” 贺府的护卫蜂拥而上,银珠苦笑一声抽出腰间软剑,迎了上去, 街头的打斗很快惊动了巡街的衙役,参与打斗的一行人都被衙役带回了府衙。 府衙大牢,银珠盘腿坐在稻草上闭目养神, 锁链叮当作响,衙役打开牢门:“出来,有贵人要见你。” 银珠心道一声来了,跟在衙役身后走进一间屋子。 椅子上坐着一俊逸男子,身旁站着一青衣护卫, 赵斌望着银珠,眼神满是欣赏:“主子不在,你有何事同他说也一样,这位是薛侍郎。” 午时,沈月安排在贺府的眼线递来消息,说是温心慧身边的贴身丫鬟有重大事情要告知, 他接头时,发现两人被带进府衙大牢,沈月被掳走,他只能拿些沈月给的印章找到摄政王府,请求帮忙捞人。 “奴婢银珠,是贺将军府温姨娘,前镇西王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女。” 银珠跪在两人面前,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温姨娘偷来边疆的布防图给了拓拔靖,以换取拓跋靖帮她报仇。” “前几日,拓跋靖的人在沈家别庄将假扮安乐县主的替身抓了出来,从她口中得知了安乐县主的真实身份,拓跋靖将安乐县主抓走当日,温姨娘亲手将布防图给了拓跋靖,如今布防图在拓跋靖身上。” “拓拔部落有了布防图定然会对边城展开突袭,还请诸位将消息告知摄政王!” 一口气说出一切,银珠身上衣裙已经被汗浸湿,她脱力地跌坐在地上,笑容酸楚, 温心慧说的没错,自己背叛了她! 银珠带来的消息太过重要,薛侍郎不敢耽搁,立即打马离开。 赵斌走到银珠面前,放软声音道:“银珠姑娘,你此举救了边疆百姓!但也得罪了贺府,我这就派人送你离开京都,其余你想要什么只管提,我们定然竭力满足。” 银珠抬头,眼神透着一丝决然:“我的贴身佩剑被衙役收走了,能帮我拿回来吗?” 第294章 要求 赵斌一开始看着银珠严肃的表情还以为她要提什么特别的要求,没想到只是要配件, 惊诧之余,对银珠多出几分欣赏:“只是替你拿回本来就属于你的剑而已,这不算要求,你仔细想想需要什么,再告诉我。” 有了摄政王府再前开路,赵斌一路顺畅地带着银珠来到京都外, 他跳下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袱递给银珠:“这里面有新的身份,还有一千两银子,你收好,等到了新的地方安顿下来,再好好想想需要什么。” 银珠接过布包,淡淡应了声,接过后随意扔到车厢内, 赵斌还有其他事,吩咐车夫好好照顾银珠后打马离开。 方走出两里路,他越想银珠的表情越不对劲, 心下一凝,调转马头朝银珠离开的方向追去, 马车停在乱葬岗的树林旁,赵斌急忙翻身下马,就见车夫被打晕平放在车辕上,掀开车帘,灰色包袱躺在角落无人问津。 猜想得到证实,赵斌不敢耽搁,提气朝树林中冲去。 * “嘎嘎嘎......”难听的乌鸦叫声不断在头顶盘旋, 沈月捏着拓跋靖垂在背上的小辫子,苦兮兮道:“我也挺重的扛着怪累的,实在不行你给我解了药让我已经走吧,” 她被拓跋靖头朝下扛在肩膀上,如同码头力夫肩上的沙袋一般, 胃被坚硬的肩膀抵住,一阵阵反酸,头脑因为长时间倒挂充血,眼前一大片黑白阴影。 “啧!你以为我草原雄鹰是你大景那些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娘娘腔?” 拓跋靖嗤笑,扛着沈月依旧快速地穿行在山林之间:“别说是一个你,就是十个你,本王也能轻而易举扛起来。” “呕......” 一个大滑坡,沈月被撞得干呕,她忍不住吐槽道:“那能否换个姿势,再这样下去,没等到地方,我就被晃成傻子了!” 出京都两三日后,拓跋靖和她的画像就被四处张贴,拓跋靖改变路线,舍弃马车带着部下从荒无人烟的山脉中穿行。 也就是这时,她才得以见到凝香, 凝香身子软踏踏的,一看就是同她一般被喂了药。 两人被扛着跟着拓跋靖一同在山林间赶路。 思绪被胃中涌上来的酸水打断,沈月生无可恋地望着地面,再度吐出水黄色的酸水。 “大景女人就是麻烦,别吐本王身上。” 拓跋靖剑眉紧蹙,嫌弃地将沈月从肩上转到腋下,夹着她脚步不停。 一路吐啊吐啊,在沈月快要吐习惯的时候,一行人抵达偏远的小镇, 拓跋靖买了驴车,将沈月和凝香一同丢了进去。 “凝香。” 沈月挪过去,握住凝香的手,眼神凝重:“找机会你先逃,他的目标是我,只要你能逃出去,他不会多生枝节再去追捕你。” 凝香想要拒绝,被沈月捏了捏手心:“你出去才能找机会传递消息救我。” 驴车颠簸,主仆二人依偎在一起小声说话,外面倒也听不见什么。 接下来的一段路,食物依旧是加了药的。 拓跋靖极为谨慎,驴车周围一直有人把守,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掐着两天的时间点给她们吃食,量也不多,只能维持她们不被饿晕,哪怕没有药,她们也饿得手脚瘫软, 一时间,沈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驴车一日又一日接近边陲。 十一月中,若摩, 若摩作为边陲交界地,混乱的无人管理,小镇的屋子大都是用泥土和木头垒建而成,入目是一片苍凉的黄。 在这里,有通婚,也有被强迫生下的异族血统,拓跋靖碧绿的眼眸在此地并不明显,一行人换了寻常麻布衣,穿行在低矮的屋舍之间。 赤脚坐在路边的大汉龇着满口黑黄的牙,盯着的沈月和凝香衣衫下的女性身躯目光淫邪中带着打量, 这些地方的人没有种族之分,且对律法嗤之以鼻,对于他们而言,武力就是一切, 比起拓跋靖,路边坐着的这些人更加危险! 沈月抑制住心中的不适,牵着凝香不动声色地往拓拔靖身边挤了挤, 拓跋靖垂眸眺着沈月的小动作,不明意味地嗤笑一声, 随即眼神凛冽地朝周围跃跃欲试的人警告地扫了一圈,露出斗篷下的刀鞘,用以震慑, 一行人穿过狭小的道路来到唯一的驿站, 拓跋靖熟门熟路的进门,摸出一枚金元宝放在柜台上, “收拾个院子出来。” 管事的是个圆脸的中年人,身材粗犷,鼻梁格外高挺,几缕辫子装饰着玛瑙坠在胸前,身上穿着考究的袍子, 他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线,麻利的将桌上的金元宝摸进袖中, 从腰上取下钥匙谄媚地领着一行人往后院去, 穿过一个小门,来到一个圆形的天井,周围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小院子。 管事的推开其中一个院门,招呼:“院内已经洒扫妥帖,诸位有事再吩咐。” 沈月眼尖,再院门口的泥地发现一抹褐色,她瞳眸紧缩,握住凝香的手收紧。 第295章 夜半 边陲比她想象中的生存状况还要恶劣, 瞧着拓跋靖一直放在刀柄上的手,沈月心中的忐忑并未消退半分, 她之前虽未见过拓跋靖,但送来的情报中有提到过拓跋靖的性格, 少年枭雄羁傲不逊,这样的人自傲自负,一般人并不值得他放在眼中, 如今看他对待周围人的态度,已然可以窥见出周围的凶险。 沈月正盯着褐色的斑块沉思,肩上陡然一重,她侧首望去就见拓跋靖揽住她的肩,用晦涩难懂的话同管事的交谈, 沈月听不懂,但瞧着管事的落在她身上贼眯眯的眼神,猜也猜得到他嘴巴里面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随着拓跋靖意味不明笑声结束,沈月见管事的遗憾地收回眼神,嘟囔着让开路。 拓跋靖冲他颔首,虚揽着沈月的肩膀往院中正屋走去, 简陋的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木桌就剩下里侧的一方土炕, 沈月回身,好奇问道:“方才那人说什么?” “本王猜你不想知道。” 拓跋靖双手抱胸倚在门口,邪气一笑:“他问本王买你需要多少金子,他想让你给他生一窝小子。” 积累的疲倦袭来,沈月舔了舔干渴的唇瓣,坐在桌边从陶罐中倒出黄褐色的水倒进粗瓷碗中,将其中一碗推给凝香后,沈月捧着粗瓷碗小口小口喝着麦茶,杏眸闪烁,打量着拓跋靖的神色。 “所以你说我是你的女人?” 沈月相貌艳丽,偏生如今性子越发清冷,精致的眉眼间带着疏离之色, 她满脸疲态地撑靠在桌上,一双杏仁水眸闪烁着耀眼光彩, 拓拔靖走上前,结实的双臂撑在桌上居高临下望着沈月,鹰眸划过一抹算计, “当然,本王说你是花了百两黄金买来的,心头肉怎么能轻易割舍。” 拓跋靖凝视着沈月,不放过她的一丝表情:“虽说是托词,但如果居安愿意,本王倒是可以给你王妃的身份。” 从发现兔子绝户的端倪开始,他就对幕后之人产生了兴趣,遂派人查幕后之人的身份, 大景的男子大多都是虚伪之辈,整日摇头晃脑说些什么之乎者也,礼义廉耻,君子之道,看得人作呕。 他本以为给朱谨出谋划策的是个鬼才,却不想是个女子, 一个有鬼才谋略野心的女子! 从那时候开始,他心中就有个隐约的想法,想要将居安拉入他的麾下,替他卖命。 最主要的是,她是朱谨放在心上的人! 碧绿瞳眸随着他心思的变化越发深邃,拓跋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本王十分欣赏你,你的智慧谋略能抵过两城,若你不想嫁人,本王也能许你官身。” 沈月眼皮跳了跳, 女子为官! “我是大景人,三王子当真放心我?” 沈月放下粗陶碗,红唇上扬,露出一抹讥笑:“若是放心的话,不如先将我的药性去了。” 拓跋靖坐到沈月对面,陶碗落入他手中如同小酒碗一般: “大景人又如何,你在大景父母不亲,六亲无靠,唯有这个丫头同你自幼相伴,算得上半个亲人,将她带着,你在哪里不是过?” 拓跋靖漫不经心的话落入沈月耳中如同炸雷一般, 沈月放在膝上的手一紧,眼底掀起惊涛骇浪, 居安从出现开始就是以孤儿的身份,无人能查到她本不存在的亲眷, 可方才,拓跋靖说她的父母不亲,凝香与她自幼相伴!显然说的是沈月的身份! “啧!心思转得真快,这就察觉了!” 拓跋靖撑着桌子,饶有趣味地看着沈月竭力隐藏震惊的模样,轻笑出声:“安乐县主,沈月,摄政王府谋士,居安公子。” “虽说你的本名是沈月,可本王还是喜欢居安的名字,你们大景有个词叫居安思危,本王很喜欢。” 嗓子有些发涩, 沈月感觉后背已经隐隐渗出了冷汗, 她想做黄雀,却不想暗地里已经被苍鹰盯上了! 一切的不合理都得到了解释, 她之前还疑惑为何拓跋靖会将凝香一起带走,原来是为了牵制与她! 这个人,心思深的可怕! 一路上这么久,他都一直站在高处看她挣扎着想要逃出泥潭。 沈月嗓音微哑,盯着拓跋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查缺补漏,如果能从拓跋靖口中套出话来,她日后就能将缺口堵住。 拓跋靖挑眉,轻佻的扫过沈月身躯,声音中蕴含着淡淡的威胁之意:“与其有心思操心这些,不如想想日后,本王耐心不好,从来不留无用之人,啧,你和你丫鬟这样的女人落进我拓拔勇士手中,恐怕连一夜都撑不过,” 说罢,他不再同沈月闲聊, 拓拔靖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眺了眼拿帕子擦火炕的凝香,冷冷道:“今夜能不能睡都是两说,何必白费气力。” 凝香擦拭的手顿了顿,随即更加大力地擦了起来。 入夜, 沈月理着被子的手一顿,冲坐在长条凳上的拓跋靖问道:“你准备就这么熬一夜?” “不然?” 拓跋靖用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长刀,闻言,挑眉勾起一抹邪气地笑:“若是你邀请本王上炕,本王也能勉强接受。” “那今夜就辛苦三王子了。能者多劳。” 沈月挂着应付的笑,扯开被子将凝香和她盖住, 黑吃黑的人要来也是会挑着人人都熟睡,精神最疲倦的后半夜, 如果这时候睡,还能有两三个时辰的休憩时间, 这些日子穿行在山林间,她们不是睡在地上就是石头上,难得有好好眯一会儿的机会,又怎么能浪费, 沈月将两人裹得严严实实,不再犹豫,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养足精神。 烛火被吹灭,黑暗中响起拓跋靖浑厚的嗓音:“无趣。” 平和的呼吸声渐渐在室内响起,拓跋靖手撑着头靠在桌上闭眼浅眠。 “嘎吱.....” 一声轻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拓跋靖耳朵微动,眼里精光浮动,他拔出长刀站在门口,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默默听着院内的脚步声, 来人十四五个,气息平稳,显然是练家子。 第296章 恐惧 沈月本就是浅眠,听着拓跋靖动作,她立马睁开眼, 黑暗中,幽沉的眸色清亮, 沈月在被下轻轻勾了勾凝香的手,将她叫醒, 以免打草惊蛇,两人睁着眼平躺在火炕上,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打斗声在院内响起,伴随着闷哼和惨叫声,房门开合,沈月撑起身正见拓跋靖掩门的背影, 她动作麻利地掀开被子下榻,将桌边的长凳扛过来拖着凝香躲到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一边扯下床单拧成绳索,一边冲着凝香小声叮嘱: “既然拓跋靖早有预料,那他院中布置的人手就绝对足够,他这会儿出去,恐怕存心要露出破绽,给我一个下马威!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一会儿定会故意露出破绽,放一两个人进来。” “姑娘放心,只要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 凝香两手紧紧握着长凳,脸上露出决然的神色:“若是有机会,您不必管我,逃吧!” 二人之前从未有独处的机会,这会儿难得一小会儿,沈月按住凝香,言简意赅地将接下来的计划告知: “依靠我们想要单独逃出很难,耐心等待。” “我们被抓的消息,上下都知道,高先生虽然在南方,但京都有赵斌,程沣等人在,他们定会想办法协同摄政王府的人来救我们, 哪怕他们无法及时赶到,我们最好的逃跑时机也是草原,只要能找到游走在草原部落的商队,我们就能离开。 再不济,草原还有静安公主!只要活着,处处都是机会!莫急!越是着急越是出错!” 人总是在自己最有把握的地方失去警惕心, 大景一路,拓跋靖对她严防死守,根本找不到脱身的机会, 而她能明显感觉到,越接近草原,拓跋靖身上的松弛感, 她如今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拓跋靖松懈的那一个点! “砰!”骤然被踢开的门发出剧烈声响, 沈月抬眸,就见门口身着短打的大汉收回抬起的脚,两扇破旧的木门晃悠两下倒在地上惊起一片灰尘, 大汉拎着手里滴血的长刀跨进屋内,凶神恶煞的眼神在屋内四处搜寻,寻找猎物, 沈月和凝香僵着身子,屏住呼吸望着大汉拿着刀一步步靠近, 屋内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大汉一脚踢在床单横出来的绊马绳上,沉重的身子陡然倾斜, 沈月瞳孔紧缩,眼疾手快地将被子罩在大汉头上,狠声道:“凝香,砸!!!” 她紧张之下喊出的声音嘶哑带着尖锐,刺耳异常, 凝香咬牙,起身用力扬起长凳对着大汉头用力敲下, 木头碎裂,木渣四处飞溅, 大汉身体晃了晃,被两人的动作激怒,蒲扇般的大掌疯狂撕扯着脸上床单,粗犷的嗓子不断骂着沈月听不懂的话, 趁他病要他命! 沈月弯腰抱起另一根长凳再度砸下,大汉怒喊一声,手中长刀胡乱挥舞, 生怕被误伤,沈月急忙拉着凝香闪躲到一旁,故意大声呼唤:“拓跋靖!” 拓跋靖听着屋内的动静心知时机已到,打了声呼哨,手上的动作瞬间凌冽起来,眨眼间围着他的四人倒在血泊中,脖子上皆是一刀毙命。 “拓跋靖!救我!” 沈月举着半截尖锐的木头来回虚晃阻止大汉靠近,口中一刻不停地叫着拓跋靖的名字, 大汉两眼通红,喘着粗气伸手将沈月手中毫无杀伤力的木腿拽下扔到一旁, 狰狞笑着朝沈月逼近, “嗬嗬嗬......”如同破了的风箱被人强行拉动, 沈月唇角微勾,故作惊吓地抬头望去,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大汉头正歪倒在肩上,只留一丝皮挂在肩膀处,鲜血从刀口处喷涌而出, 温热的血水飞溅进沈月瞪大的眼中,将杏眸染成一片赤红, 脆弱的长睫眨动,血水混淆着眼泪从眼底滚落,在白皙的脸颊上滑出一道腥红的血痕,如同血泪一般。 沈月呆呆地望着赶来的拓跋靖,再望着地上挂着的头颅,瘫软的身体顺着墙根下滑,跪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这就被吓到了?” 拓跋靖嘴上说着疑惑的话,眸底却隐约流露出兴奋。 沈月垂眸,沙哑的嗓音带着惊魂未定的惧意:“不怕!活人我都不怕更何况是一个死人!” 死不承认的话显然比直接承认来得明显,拓跋靖嗤笑一声,弯腰掐着沈月的胳膊将她拽起:“浑身上下,就嘴最硬。” 三人走出屋内,院中血腥味刺鼻,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地上,血水不断渗入身下泥土。 拓跋靖径直带着沈月往后院最深处走去,在荒无人烟的边陲,做工考究的朱漆大门在此地格格不入。 里面的人仿佛早已料到拓跋靖会来, 沈月一行人刚到门口大门便大敞开,粉衣丫鬟拎着灯笼站在门内,笑道:“诸位请随我来。” 假山流水,亭台楼阁, 沈月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南方, 能在缺衣少食的边陲建出如此规模庞大的园林,可见背后之人实力雄厚! 心中惊疑,沈月拽了拽拓跋靖的袖子,小声问道:“你来是准备做什么的?” “离开。” 拓跋靖目不斜视,大步流星跟着丫鬟的指引穿行在院子中:“朱谨定然在各个关口设了重兵,我可不想做那条自投罗网的鱼。” 当着外人的面,拓跋靖难得将自称收起。 众人随着丫鬟的指引来到一面墙前时,早有其他丫鬟端着托盘站在一旁。 拓跋靖早有准备,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荷包将里面圆滚滚的金元宝倒在托盘之上, 一人一枚! 沈月站在拓跋靖身后看得心惊, 怪不得院主人有这般财力!光是这每次的过路费就高得吓人。 边陲不乏有帮人偷过边境的人,但是这般昂贵的恐怕少有。 正当沈月疑惑她们从哪里离开时,丫鬟点清数量,背过身在墙上鼓捣一阵,墙上霎时间裂开一条口子。 第297章 北上 猎猎风声如同奔腾的马群,所过之处恨不得将世间万物都一同卷走, 沈月惊诧的望着面前的万丈深渊,眼底更多的是惊叹, “此间还真是神奇!分明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谁知一墙之隔竟然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方才一行人走进墙壁上的狭小洞口,一人宽的隧道两旁燃烧着油灯,供人照明, 沈月估算着应当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天光初现,他们一行人穿过洞口,出现在悬崖峭壁的凸起之上。 “跨过这个峡谷,我们便算离开大景。” 拓跋靖站在沈月身侧,跟随着她的视线看向悬崖底部, “可害怕?” 沈月想了想,点头:“还是怕的,落下去恐怕会尸骨无存。” 命只有一条,她不确定还会不会有重来的机会,自然是要珍惜的。 前面的人已经随着粗长的铁链索滑了过去,沈月侧首,忍不住问道:“此地比休憩的院子更容易得手,为何你不怕他们在这里动手脚?” 入住院子时候,拓拔靖还有些警惕,而从进入隧道开始,他身上的气息再度发生变化,变得从容自信,显然是驽定了这些人不会再动手, 他们之间的暗中约定究竟是什么? 沈月早知道各个地方都有寻常人不知道的暗话,但也只是听说,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自体会, 前一秒还刀剑相对,后一秒就开始恭敬的当做贵客,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这些地方能被宰的叫羊客。” 拓跋靖双臂环在胸前,懒散的望着下属一个又一个滑到对面,淡淡道:“边陲之地弱肉强食,一身肉又无自保能力,就只能与牲口一个下场,杀了吃肉。” 所以那些大汉会半夜出现, 若是能拿下她们,那便是一头肥羊。 若是被杀,那就是成功用打手的命来试探,知道那些人是能动的,那些人是不能动的。 沈月哑然, 闲聊间,拓跋靖的下属过去差不多一半,对面响起尖锐的啸声, 沈月还没来得及反应,腰间就被粗壮的铁锁锁住推到悬崖边缘, 云雾缭绕的谷底看一眼就让人眼前发黑,沈月唇色煞白,用力抓着拓跋靖的手腕往后退:“要不你先?我再缓一缓!” “别废话,” 拓跋靖不耐烦的扯下沈月的手,大掌对准沈月后背心用力一拍, 随着锁链飞速滑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头顶, 失重感让脑海中翻腾,沈月双手紧紧抱着胸前的锁链,闭上眼牙关咬的咯吱作响。 天杀的!真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她! 锁链是高低相错,沈月担心挂在半空中不动的情形没有出现, 身体的重量会带着她不断前行,直到抵达对面。 双腿软的同面条一般,沈月瘫坐在地上,耳边仿佛还有风的回音在耳边炸开。 随着最后一个人落地,沈月总算是缓了过来,可腿依旧有些发软。 她从地上找了两根木棍与凝香一人一根。 艳丽的晚霞染红整片天空之时,沈月一行人走出森林,抵达边境。 一望无尽的枯黄看不到头仿佛延伸到天边一般,有些地方隐约能看到露出来的黄褐色地皮。 沈月正疑惑他们是否要继续走在草原之中时,拓跋靖吹响口哨,不多时天边飞来一只雄壮的猎鹰, 随着猎鹰在他们头顶盘旋,远处也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三王子!” 领头之人翻身下马,脱下帽子对拓跋靖行礼,姿态恭敬中带着狂热的崇拜:“两月不见,您安康!” “淳尔丹,牵马来!” 许是成功在朱谨的追杀中回到草原,拓跋靖指着沈月对淳于爽朗大笑:“瞧本王带回来了什么!” “大景女人?” 淳尔丹瞪着铜铃大的双眼瞥了眼挨在一起的沈月和凝香,皱眉,眼神有些嫌弃:“王子若是需要女人,部落优秀的女郎多的是,何必要千里迢迢带这些一捏就死的女人回来。” “啧!淳尔丹,这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拓跋靖翻身上马,抬起左手,天边盘旋的猎鹰陡然俯冲,一双利爪牢牢抓在拓跋靖的护腕上站立, “淳尔丹!她可是朱谨的女人!” 朱谨二字如同引线,周围人顿时哗然! 淳尔丹脸色漆黑,再看向沈月的眼神变得杀气十足:“我懂了,王子是准备用她祭旗!” 其余人也跟着挥舞长刀起哄:“祭旗!祭旗!祭旗!” 粗犷的喊叫声震耳欲聋, 拓跋靖不反驳也没点头,抚摸着猎鹰头颅,似笑非笑的盯着沈月, 沈月垂眸,感受着周围恨意十足的眼神,脸上神色讥讽, 拓跋靖长得同莽夫一般,弯弯绕绕的心思还就真不少, 他特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出自己的身份,不仅宣扬了他从朱谨手中将她抢走的勇猛, 还让这些人对她产生仇恨,绝了她想要收买逃跑的心, 许是拓跋靖觉得下马威够了,他抬手,周围的起哄声瞬间消失。 猎鹰煽动翅膀从拓跋靖手上飞走, 拓跋靖一手握着缰绳,对沈月伸手,语气不容置喙:“上来!” 满是老茧伤痕的手摊在面前,沈月瞄了眼四周,将手搭了上去, 下一秒,身体腾空,沈月跨坐在拓跋靖身前。 未等坐稳,骏马前蹄扬起,发出激烈嘶鸣后猛然冲了出去, 没有遮挡的风如刀刃割在脸上,沈月眯着眼,两手死死抓着马鞍,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下去。 拓跋靖身后可是跟着上百人! 这时候若是被卷入马蹄,要么就是肉渣,要么就是肉泥! 沈月望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忍不住疑惑, 他们去的方向并不是往草原深处去的,反而有些偏北,拓跋靖究竟要去做什么? 北方...... 沈月闭上眼,脑海中出现大景舆图,草原部落横跨西北,西,拓拔部落的主要活动地方在正西方向,西北是耶律,赫尔为首的几个部落, 耶律同拓跋井水不犯河水,赫尔同拓跋靖有死仇,拓跋靖没有理由往那边去, 除非,雁门关! 沈月陡然睁开眼,杏眸划过一抹冷意, 大景每年秋天会往错开各个郡府运送粮食,她之前猜测沈毓婉会用粮食同拓拔靖交易,便一直关注着粮草运输的情况, 假如拓跋靖北上是为了粮食,那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算,唯一能满足位置,和运输粮食时间的地方,只有雁门关! 第298章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心跳陡然加快,沈月握着马鞍的手指紧到泛白, 虽说她之前已经提前去信提醒高仲,但由于后续的意外,她并不能及时知道高仲的动向,也不知道高仲有没有及时做出应对之策, 如果粮草能由高仲牵头保住,此等大功,再加上沈崇文的配合,足以让高仲平安回京都! 至于高仲能不能指使动南方的官员配合,沈月从来不担心, 高仲这人,向来会扯着虎皮做大旗,绝不会委屈自己。 南方,春城, 高仲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品茶,在他正对面,知州一脸苦相地望着高仲,忐忑道:“高先生好歹给我一句准话,您这消息究竟从哪儿得来的!私动粮仓摘乌纱帽是小,掉脑袋才是真要命的事儿啊!” 知州悔不当初,早知道与高仲喝酒会稀里糊涂上贼船,他打死也不会去啊!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喝了几杯混酒就听信了高仲的话,当真让人将粮仓的钥匙取给了高仲, 高仲嘴上说得好听,什么出事儿了就说高仲自己偷的,一人将罪责拦下,若是成了,请功写他的。 清醒后他才反应过来,罪责那是高仲想拦就能拦的!他是知州!粮仓在他手中出了纰漏,他不论参没参与都是罪啊! “高先生!”知州急得满头大汗,眼巴巴地望着高仲,哀怨道:“高先生您倒是说句话啊!” “大人急什么,” 高仲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盏,从玉盘中拿起一枚橘子放在手中揉捏, 侧身凑过去,高深莫测道:“知州大人可知道我是谁的人?” “这......自然是知道的。” 知州被哄得愣住,高仲的身份早在他进城没多久,便人尽皆知, 摄政王府的心腹谋士,摄政王小夫人身边的第一下属,出门在外,不仅小夫人时时问候,身边带着的是摄政王的贴身侍卫! “既然知道,那你还问我消息是怎么来的,” 高仲眯着眼嗔怒,伸手勾住知州大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老阚啊!你都在官场呆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点敏锐力,光是巡查,殿下何必要大材小用派我亲自过来,还将雷护卫给我?”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高仲瞥了眼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知州,憋着笑,与他头抵头一副交心的模样:“若不是与你投缘,这些事情我绝对不会提点,” “你猜殿下......不,你猜我为什么要动送往雁门关等地方的粮食?防备的是谁?” 知州略微一想,便猜中要点,不免惊讶得眼神发直:“先生是说那些番邦蛮夷!在退一步讲,莫非京都有人与番邦蛮夷勾结,将粮草运输的路线泄露给了番邦!天菩萨!这可是叛国!” “咳咳咳......我可什么都没说,” 高仲抵着唇将趴在桌上的身体收回,倚在椅背上,眼神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知州, “大人,做事畏首畏尾,怎么能成大事?不要总想着过程怎么样凶险,多想想后面巨大的利益!我记得,大人已经有五六年没有挪动过位置了吧?” 闻言,知州捂脸,瓮声瓮气道:“多谢先生提点,下官就不多打扰先生了!” 他起身,冲着高仲行了个平辈礼:“先生放心,今日之言,绝不会传出去半句!” “今日之言?什么言?我们不就在一起喝了一盏茶吗?” 高仲装傻充愣地端起茶碗,表情深邃:“老阚,苟富贵,勿相忘!” “自然!自然!” 知州大人喜笑颜开的从后院离开,高仲伸长脖子望去, 当看到知州背影消失在影壁后,顿时毫无印象地歪在椅子上,后背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 方才他脸上的笃定之色不过是强撑罢了,他能依仗的只是沈月派人传来的只言片语。 沈月说空中与拓跋部落有勾结,估计拓跋部落的目标是秋日送往各地的粮草补给, 从接到沈月的消息后,他便自作主张带着人高调地来到春城,接近知州。 第一批运送的粮草一共有四处,其中两处是太后势力的人,一处中立,剩余一处便是雁门关! 镇守雁门关的是晴雪郡主的亲舅舅,晴雪郡主又是摄政王王妃, 如果宫中想动手,最好的地点便是雁门关!既能安抚拓拔部落,又能削弱摄政王府的势力,两全其美! 定好位置后,他借着摄政王心腹的身份将知州拉下水,为了保险,他把送往雁门关几地的粮草全部换成了掺着稻草的沙砾。 此事在知州的帮助下做得极为隐蔽,就连运送粮草的官兵都不知, 外面一层是正常粮食,中间全是假冒的。 而换下来的粮食被他安排商队分几批换另外的路线送去。 高仲瘫在椅子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表情变得严肃, 但愿此事能成! 沈月被拓拔部落抓走,他必须要回京都! 京都是他们的大本营, 所有的资源和一手消息动向都在京都!只有回京都他才能想办法救回沈月! 正沉思着,侍从通报,说潘家二公子在门外求见, 高仲眉头紧蹙:“潘子恒?快请他进来!” 这个时候,潘阳来寻他做什么? 怀揣着疑惑,高仲让人重新换了茶水,站起身等侍从将潘阳引进来。 二人久别重逢脸上难免露出欣喜之色,寒暄几句后,潘阳说出来意, “高兄面前,子恒也不再遮掩,此行来春城实是因为路过,想替居安看望一下高兄,” “居安一直忧心高兄的安危,亲眼见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他望着高仲,俊郎的面容带着浅笑:“我的人在半路将拓拔三王子跟丢了,没能将居安救下来,不过高兄也别担心,今夜我就会起程去草原。” 第299章 追随 潘阳的话将高仲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是西边一个南边,潘阳既然要去找沈月为什么会绕到这里? 他同潘阳虽相识不过一两年,但对于彼此的品行还是相信的, 高仲直言不讳地问出心中疑惑, 潘阳听后果真未恼,而是解释道:“高兄可还记得我曾送过两件防身的首饰给居安。” 高仲点头, 那两件带着机关的首饰他眼馋许久,又怎么会不记得, 潘阳捋捋凌乱的衣袖,笑道:“居安身处京都的漩涡之中,我当初怕有人暗算劫持她,便请大师在两件首饰中都装了特殊制作的香丸子,这种香丸经过特殊泡制,所过之处香气可存在月余,用特殊训练的猎犬便可识别出路线。” “训练猎犬的庄子就在这附近,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将猎犬带去。” 高仲没想到那个首饰还有这种作用,不免眸光亮了起来, 起身,诚挚地对潘阳拱手行礼:“大恩不言谢,女公子的安危就拜托子恒兄了!此间事了,我再备下酒宴同子恒兄把酒言欢!” 比起朱谨的人救沈月,他更相信潘阳的人, 朱谨如今的身份是半帝,他的世界不止有情爱二字,若是在救沈月和皇权之间选择,他不确定朱谨是否还能坚定地选择沈月, 可潘阳不一样!他一直看好潘阳!潘阳对沈月一片真心他都有看在眼里! 岭南潘家的变故他也略有耳闻,久病痊愈的大公子接管潘家,潘阳如今不再背负潘家的责任,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 时间紧迫,潘阳也不再久留,偷偷塞给高仲一块小铜鱼后,带着侍从顶着晚霞来到渡口。 潘家的商船早已等候多时,潘阳站在甲板上挥别高仲,俊朗的面容漾出自信的笑:“高兄!且温好酒!” “自然!潘兄!平安!” 高仲站在岸边挥手,直到船只再也看不见,他晃了晃僵硬的脖子往回走。 刚回院中,听雷怀抱长刀,脸色严肃:“高先生,摄政王殿下密信!” 虽然听雷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一年四季仿佛都是同一个表情,可高仲还是眼尖地在他下垂的嘴角处看出此事严肃。 眸子动了动,高仲躬身:“恭请!” 被蜡封住的竹筒落在摊开的手中,高仲取出匕首将竹筒口上的封口挑干净,从里面抽出一小卷宣纸。 苍劲有力的字迹透过宣纸,在背面留下墨痕, 高仲捻着纸张眼尾微挑,暗暗瞄了眼听雷问道:“殿下去救居安夫人了?” 摄政王府所用的宣纸都是上品,即便是拆开也足足有四层薄的宣纸, 而他手上的这种这种是书斋普通的宣纸,朱谨平日里绝不会用,除非是出门在外, 听雷不语, 高仲凑上去撞了撞听雷的肩膀,亲昵道:“别介啊!殿下是我们共同的主子,居安夫人也是我的主子,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再怎么也不可能害居安夫人啊!” 听雷垂眸斜了高仲一眼,冷冷道:“摄政王殿下陪王妃在山庄游玩。” 那就是了, 高仲眼底露出了然的神色, 沐倾雪那丫头对沈月有别样的情感,沈月如今遇难她帮着摄政王遮掩行踪也是正常。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摄政王心悦沈月是真,喜欢权柄也是真,两相矛盾终究是伤人伤己。 八卦归八卦,密信还是要认真看的。 高仲将手中捏着的宣纸铺平,目光扫过,原本轻松的神情霎时间收敛,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冰凉, 信上写道,拓跋部落联合耶律等六个部落正式同大景宣战,集结五万大军一夜之间拿下边城宣城,守将孟鹤年战亡。 运送往雁门关的粮草被劫,负责押运的官兵伤亡惨重, 草原蛮夷抢到粮草后,一路在村落烧杀掠夺,所过之处哀鸿遍野。 北境拥兵自立,豫北王自称昕帝,固守北境欲手渔翁之利。 薄薄的宣纸仿佛有千斤重, 高仲额上冷汗直冒,捏着密信的手忍不住颤抖, 还好!还好赌赢了! 若不然那么多粮草被蛮子夺走后,直接就会运送给大军补给! 而且下一批粮食送到雁门关最快也需要月余,蛮子若是围困雁门关,那么雁门关绝对守不住! 再一想,蛮子宣战,那沈月怎么办! 想到沈月的处境,高仲的心骤然被揪紧, 如果说之前拓拔部落还会忌惮朱谨,如今已经撕破脸皮,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心乱如麻, 高仲冲到屋内拎起茶壶猛灌,冰凉的茶水入腹,躁动的心渐渐平复。 他抹了把脸,扔下茶壶冲出去揪着听雷的领口问道:“殿下是何意?” 朱谨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他送来密信,定然是有其他的事情让他去做。 听雷幽沉的眸子动了动,低头,看着高仲道:“边疆异动,爷必须去边疆坐镇,爷让你立刻赶去接应,带着剩下的人潜入草原部落救夫人。” “呵!” 瞧!他猜得没错!一旦遇上皇权,沈月总是被放弃的一个! 高仲冷哼一声,站直身体理了理凌乱的长袍:“备马,一个时辰过后,我立刻出发,” 时间紧迫,高仲立刻寻到知州,将粮草下落告知,并让知州写一封折子请罪,将前因后果禀明。 知州听后大喜,握着高仲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赌上身家性命,担惊受怕一个月,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从知州府出来,高仲又带着小铜鱼直奔潘家的商铺, 草原广阔想要寻人简直痴人说梦,潘子恒既然能有追踪的法子,跟着他绝对是上策! 潘阳,高仲,朱谨三队人马朝着西边去, 沈月却已经被拓跋靖带着抵达西北方向, 沈月盘坐在篝火旁,见拓跋靖时不时往山谷尽头眺望的模样,杏眸划过一抹暗色,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拓跋靖看的方向是大景, 他在等人,等人从大景回来! 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沈月抬手按住眼皮,心陡然沉到谷底。 还真是被她猜中了,拓跋靖派人去抢雁门关的粮食了! 他这会儿带着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验收成果,带着成果回去请功! 第300章 绝对实力 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沈月心中忐忑, 也不知高仲有没有从中做手脚,将粮食换下来, 若是这批粮食落到拓跋靖手中,那拓跋部落的粮草就会得到充盈, 沈月裹紧身上的麻布披风,靠在凝香肩上望着月亮从枝头升上天空, 磨盘大的月亮清亮,将周围一切披上一层朦胧的月纱, 山谷边缘陡然出现一大片黑影, 沈月见拓跋靖抬手,两指弯曲含在唇瓣中,用力吹出哨子, 哨子尾音刚落,山谷尽头也跟着响起此起彼伏的啸声, 来了! 沈月暗道,起身来到山坡草原,顺着声音响起的地方望去。 数百名骑着马的番邦人,身后跟着一长串的马车, “看,本王的勇士们!” 拓跋靖碧绿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幽光,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狼王,睥睨一切。 沈月的关注点并未如拓跋靖所指落在那些骑马的番邦人身上, 她眯着眼,望着马头的方向,红唇紧抿, 若是她没看错,那些隐隐约约的条状物像是被挂在马背上的女人! 牙齿紧咬,她垂在身侧得手拽紧, 不用想她也知道这些女子的来历,定然是这些番邦人在掠夺粮草的途中所掳,而这些女子落在番邦男人的手中,下场可想而知! 随着大部队接近,沈月也看清了那些女子的情况, 女子们年纪都不大,十几,二十都有,各个衣衫凌乱,脸上带着哀戚的麻木, 那些个蛮子动作粗鲁的将两手绑着绳子的女人牵在手上,叽哩哇啦的同同伴说着什么,仿佛她们是牲口一般。 待他们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后,那满是恶意的目光仿佛已经化成刀将沈月剁碎, “王子!不如将朱谨那狗娘养的女人扒光了挂在旗子上,哈哈哈,看他到时候会不会气的骂娘!” 领队回来的男子跟在拓跋靖身后跟着他一同回来,目光掠过沈月的脸上,露出一丝贪婪的神色:“王子!也不知道朱谨女人的味道怎么样!左右是要祭旗的,不如先让弟兄们尝尝鲜?” “再议,这女人本王还有用。”拓跋靖淡淡道,眸光低垂让人看不清眼底神情。 那男子不依不饶继续将目光落在凝香身上,上前不管不顾一把将凝香从沈月身后抢了过去, “凝香!放开她!” 沈月想要冲过去阻止,却被拓跋靖抓住胳膊固定在怀中,只能眼睁睁看着挣扎的凝香被狠狠一巴掌扇的挂在男人手上,白皙的面容顿时红肿, 男人掐着凝香脖子将她提起,如同炫耀战利品一般,兴奋道: “王子,朱谨女人暂时动不得,那您不如将这个女人给我,瞧着细皮嫩肉的,滋味应当不错!” 那男人不知是不是被拓跋靖暗示过,故意要说给她听的,全部用的是大景官话, 听着那男人对着凝香评头论足,恨不得立马将凝香扒光了压在身下的模样,沈月舌尖抵着上颌,胸口被怒气憋的生疼, “拓跋靖!你让他住手!” 嗓音惊惧到破音,沈月咬着拓跋靖的虎口,恶狠狠道:“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住不住手,难道不是看居安的表现?”拓跋靖冷冽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沈月身形一僵, 昨日,拓跋靖告诉她已经同大景开战的事情,并戏谑的提出条件,让她用计谋或者消息来换取她和凝香平安活着的机会。 当时拓跋靖的表情如开玩笑一般,在她没说话时又立马将话题跳了过去,她本以为是拓跋靖心血来潮开的玩笑话,却没想他在这儿等着她! “你让他先将凝香放下来!” “居安,你没资格同本王谈条件。”拓跋靖冷哼一声,将沈月甩开, “好!” 怒气将眼尾熏得通红,沈月站在拓跋靖面前,仰头望着他冷冷道:“前些日子,你不是问我为何草原部落永远只是小规模,而大景不断怎么交迭换代,依旧是疆域辽阔,又为何会想出养兔子这一招。” 拓跋靖低垂着眉眼,漫不经心的玩弄着手中马鞭, 大掌将鞭子折叠,他用鞭头抬起沈月的下颌,同她对视, 幽沉的瞳眸深邃,仿佛能看透人的心中所想:“说说,趁着本王还感兴趣的时候。” “差别就是人!” 沈月沙哑的嗓音透着难以遏制的怒,她望着拓跋靖,眸底仿佛迸发出熊熊火焰,亮的让人难以直视, “一人成单,百人成村,千人成县,万人成府,国之根基为民,民安则国安,民富则国富。” “想要让百姓扎根,唯有让他们吃饱穿暖,根一旦落下,便有了牵挂。” 杏眸微暗,她沉声道:“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四个字,吃饱穿暖。” “草原以游牧为主,为了让牛羊马吃饱就得不断迁徙,一切只能靠天意,若是天好,牧草肥沃,自然能过个好冬,但一旦出现天灾,牧草颗粒无收,牛羊马匹唯有饿死一条路。” 沈月说完,回望着拓跋靖,眸色幽暗:“牛羊马匹饿死,幼崽无法存活。当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没有人会想着打仗。” “啧,所以你制造了一个天灾?” 拓跋靖挑眉,眼神危险:“还真是个聪明的脑袋,真想打开看看,你里面是怎么长得。” 他话中的杀意明显,沈月心有一瞬间停止跳动,而后剧烈在胸腔冲撞。 未等心跳缓和,就听拓跋靖道:“恭喜你,给自己争取到五天的时间。” 他弯下腰,同沈月对视,嗓音透着戏谑:“这个游戏怎么样?一个惊艳到我的点子换你和你的丫鬟平安活下来五天,是不是很划算。” 二人隔的极近,近到沈月可以听到从他喉咙中溢出的低笑声, 拓跋靖如同猎人逗弄走投无路的猎物一般,戏谑的想看着她在生死之间挣扎。 他轻笑,用马鞭轻轻拍打沈月脸庞:“那些女人的下场你应当亲眼看到了,以你这个姿色落到他们手中恐怕不到一夜就被玩开了花,还有你那个丫鬟,虽说长相不如你,但那身白腻的皮肉,可招人喜欢着呐。” 脸上轻微的刺痛不如心中半分,沈月脸色煞白,抱住从男人手中抢回来的凝香,手紧张到发颤。 “居安,别耍花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小聪明都只是虚妄。” 第301章 价值 拓跋靖的话如同一柄重锤砸在沈月心间, 今日处境她其实早有预料, 拓跋靖费尽心思将她抓来,不可能只是单单因为好奇, 她是朱谨最亲近的人,又是摄政王府的谋士,对摄政王府的动向知之甚多, 沈月紧紧抱住凝香,黑黝黝的眸子飘向走回人群中高大男人, 那人轻佻的闻着手,表情淫邪,即使沈月听不懂部落的话,也能从他和周围人猥琐的表情中猜出他们在说什么, 畜生! 沈月心中暗骂, 瞳眸在黑暗中幽深如墨,蕴藏着难以察觉的阴冷。 当务之急是要将被动的处境改变, 唯有让拓拔靖认同自己的价值,才会让她和凝香在群狼环视中保全自身。 凝香红肿的脸看的沈月眼眶发涩,她揽着凝香躺在她腿上,抬手抚摸上凝香脸颊:“我不会让你白吃亏的。” 凝香的罪是因她而受,待有机会她定然是要将这份仇讨回来的。 篝火将明艳的脸庞勾勒,明灭的火光打在沈月脸上,让原本就精致的五官越发深邃。 她拍着凝香的背,嗓音坚定:“凝香别怕,我会带你回去的。” 凝香被那男人伤的不轻,勉强打起精神回应沈月后,昏昏沉沉睡去, 确认凝香熟睡后,沈月将身上的披风盖在凝香身上,起身朝着一旁对月独酌的拓跋靖走去。 “拓跋靖,” 沈月盘腿坐在拓跋靖身旁,柳眉紧蹙,指尖卷着身旁的枯草, “做个交易怎么样,我帮你扳倒二王子,你给我无人敢欺的身份。” 拓拔部落二王子是可汗宠爱的二夫人所生,从出生后便一直备受宠爱,一直到大夫人所生的四王子出生,才分走了他的些许宠爱, 如今,二王子麾下的拥护者最多,距离下一任可汗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杏眸晦暗,沈月目光斜眺拓跋靖羁傲的面容,轻笑:“那个位置可只有一个,可汗年纪越大,意外就越容易出现,你再不动手,等到他被众人拥护之时,一切可都晚了。” 拓跋靖想要借助她对付朱谨,她却不愿帮着豺狼虎豹欺辱自家人, 思来想去,唯有在夺位一事上可以做些文章, 拓跋靖母族被灭,已然处于弱势,想要夺位,恐怕不是易事。 拓跋靖仰头喝了口酒,辛辣的酒水顺着喉间划过,一路烫到心间, 他盖上酒壶,碧绿的瞳眸微眯,冷冽道:“狂妄,拓拔宇岂是你一个女子说扳倒就扳倒的,区区蝼蚁口出狂言!” 沈月垂眸,红唇勾起一抹令人齿冷的弧度:“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怎么,三王子不敢试?” “论起马背上的功夫,大部分大景人不如部落的人,可论起阴谋算计,大部分的草原人可不如大景。” 见拓跋靖不语,她如玉的指尖撕扯着手中杂草,偏过头,杏眸笑的弯弯,月光温润,映得她面庞柔和, "再换个说法,不论此事成与不成,三王子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不是, 想必三王子心中也明白,拿我威胁朱谨只是笑话,除了战前当着两方人的面凌辱我让朱谨丢面子,其余应当毫无作用, 而让我试试就不同了,万一我成功了,三王子将会少一个争夺位置的大敌,如何?可划算?" 言罢,她将拧成小段的草根撒在地面,轻笑:“再有,如今各部落联合,那主事人总该有一个,三王子就甘心屈居人下,做个马前锋?” 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几个部落的联合大军看着凶神恶煞,其实内里早已分裂。 拓拔靖那么聪明的人,不可能猜不到, 她表情看着轻松淡然,实则一直关注拓跋靖的面部神态, 当触及拓跋靖眼中的松动,沈月悬着心落下半截, 她撑着额,继续诱惑:“朱谨既然能不顾我女子身份聘我为谋士,足以证明我本身的作用,三王子不如考虑考虑,是将我献出去为联合大军做面子,还是留下我成为你的杀手锏来的划算。” 说完,沈月不再继续往下说, 过犹而不及,这时候她要做的就是等,等拓跋靖自己在心中衡量得失。 幽幽虫鸣在山谷中回荡,与不远处粗犷的笑声,喝酒划拳声交织成草原的一道乐曲。 拓跋靖沉吟片刻,忽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倾身靠近沈月,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被你这么一说,本王还真想见识一下你的手段。如你所愿,若你真能助本王除掉拓拔宇,我奉你为座上宾,许你一世无忧。” 言罢,他将手中的酒壶递给沈月,碧绿的瞳眸紧紧掠住沈月眸子,勾唇:“喝一口。” “古有歃血为盟,三王子这是以酒固约吗?” 沈月眸光一闪,从拓跋靖手中接过酒,嘴角勾起,笑容狡黠。 “既然为盟,三王子是不是也该拿出一点诚意来,在我没有失败之前,你得将我当成你的谋士对待。” 绕了一圈,她的目的终于可以达到, 在没有逃离之前,她决不允许今日的事情再次发生, 只有给自己争取到令人不敢动的身份,她才能在下一步转机之前护住自己和凝香。 “狐狸,” 都不是蠢人,加之沈月也并未过多掩饰目的,拓跋靖自然知道是今日的下马威让沈月心生危机感,想要通过证明价值来保全她和她的丫鬟。 分明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走,可他望着沈月唇角虚假的弧度,却忍不住的生出逗弄之心,不想让她这么轻易的达成所愿, 他曲起手指敲在沈月额上,下颌微抬指着沈月手中的酒壶,邪气挑眉:“再加个码,如果你将壶中剩余的酒喝光,本王现在就给你一个无人敢欺的身份,如何?” 沈月晃了晃酒壶,里面晃荡的液体还有大半壶, 她吐出一口浊气,杏眸盯着拓跋靖:“成交!” 拔开酒壶盖子,一股刺鼻的酒味霎时间弥漫在口腔, 她深吸一口气,捧起酒壶大口吞咽,辛辣的酒液如烈焰般灼烧着她的喉咙,刺激的她忍不住咳嗽, “咳!” 只一瞬间,晕红布满脸颊,沈月偏过头,手撑着地面咳嗽, 在京都她时常也会同高仲几人温几壶清酒喝喝,酒量也算不错, 可拓跋靖这个酒极烈! 若说清酒是春日的春风温柔抚摸,那拓拔靖的烈酒就是三伏天的烈日暴晒。 舌头被辣的没有知觉,沈月抬手扇了扇。 拓跋靖见沈月被呛的狼狈,眼中闪过一丝愉悦, “如何,可要继续?” 沈月抬眸,眼神坚定:“自然。” 有了第一口的准备,沈月吞咽的动作变小,半壶酒她捧着喝了一刻钟, 放下酒壶的一瞬间,她抱着酒壶打了个酒嗝,清澈的杏眸朦胧,透着醉意,显然是醉的不清, 偏生她不像旁的酒鬼,喝醉了便会情绪高昂, 她只是抱着酒壶,晃着摇摆的身子,静静的望着拓跋靖,砣红的面容一本正经,严肃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酒我喝下了,拓跋靖,你不可反悔!” 这般模样落入拓跋靖眼中,他眼神微暗,竟然觉得居安这会儿有点乖? 喉结滑动,他将脑海中莫名的情绪晃走,从腰间扯下一串穿着狼牙的配饰放在沈月掌心:“见此如见本王,草原之上,无人敢欺。” “当真?就这个东西?” 一枚狼牙就能让所有人忌惮? 那她让人杀上几头狼拔下牙挂在脖子上,岂不是在草原上横着走? 大脑昏昏沉沉的不受控制,沈月握紧配饰,凹凸不平的触感硌的手心生疼, 罢了,既然拓跋靖说有用,那她就试试, 柳眉紧蹙,她将配饰勾在指尖,撑着摇晃的身子往篝火走去, 她坚定不移的走着直线,落在拓跋靖眼中确是沈月左右脚交叉,随时会跌倒。 幽沉的目光在沈月踉跄瞬间收紧,拓跋靖猛然起身, 第302章 同盟 抬脚的动作被强制住,拓跋靖指尖收紧,凝望着沈月跌倒又爬起的动作, 他薄唇紧抿,划出一抹讥笑, 他有什么好紧张的,他要的只是沈月的智谋,摔几跤顶多受点皮肉之苦,又不会影响到脑袋。 迈出的脚收回,他环胸站在原地,目光晦暗的看着沈月如同朝拜的动作, 走几步摔一跤,爬起再走几步,再摔一跤。 沈月知道自己醉了,眼皮沉重的像是要立刻合上,可脑袋却清醒的可怕, 她知道拓跋靖的目的, 拓跋靖接二连三的下马威为的就是让她为拓跋靖所用,再没榨干她的价值之前,拓跋靖不会杀她, 让她喝酒不过是恶趣味的想要看她出丑而已, 所以,她满足他的恶趣味, 感受着身后意味不明的目光,沈月垂在身侧的手借着衣袖遮挡暗暗掐着大腿, 脆弱娇嫩的肌肤被拧转,疼痛顿时让昏沉的大脑得到刺激,清醒无比。 她算着时间,左右脚一绊摔到在地上, 掌心在枯黄的草地上磨蹭,顿时被划出一道道细小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沈月借力翻身,故意让散落的发丝遮掩住半边脸颊让自己变得更加狼狈, 被发丝遮挡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缓缓站起,步伐虽显踉跄,却意外地稳住了身形, 身后目光依旧未曾挪开,沈月目光微眯,踉跄几步正欲继续摔到,装作醉的不清的假象, 兀的后脖颈一紧,她被拎着衣襟提起, 浓郁的香草味在背后弥漫,沈月还未想清楚拓跋靖扶她的动机,身形就被强制转过去,扛在肩头, 拓跋靖腿长,沈月歪歪扭扭需要走一刻钟的路,他只需要迈着长腿几步就到了。 篝火让四周变得明亮, 拓跋靖将肩上的沈月甩到凝香身旁的垫子上,直起身站在沈月前方, 他居高临下望着沈月醉酒后艳丽的容颜,眼中划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 许是醉酒,沈月一夜无梦, 凌晨的露水落在脸上冰凉,如扇一般的长睫颤动,将上面细小的晶莹抖落, 沈月睁开眼,头疼欲裂, 撑着身体坐起,周围人已经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出发, 她走到高处,昨夜未曾看到的全貌出现在眼前, 三十多辆运粮车整齐划一的堆放在营地中央,麻袋上侵染着暗红色的血迹, 心中一凝,她忍不住抬脚朝着粮车的方向走去,迫切的想要知道粮草是否有被提前换下, 她昨天提出的帮拓跋靖扳倒拓拔宇不只是情急之下的托词, 假如这批粮食被动了手脚,她就有办法用这批粮食让拓拔宇栽一个跟斗! 想要让一个备受宠爱的王子被可汗忌惮,那就只能徐徐图之,让可汗对他心生忌惮, “站住!” 沈月面前陡然横过两把长刀, 守卫粮草的人挡在沈月面前,目光划过沈月面容,眼底划过一抹惊艳,露出几分垂涎欲滴的神色来, “女人!这是空虚寂寞了,准备送上门陪爷们儿玩玩儿?” 守卫轻佻的调笑声在触及沈月衣襟上狼牙挂坠瞬间戛然而止, 他脸色骤变,姿态变得警惕:“回去!这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再不走莫要怪我不客气!” 守卫眼神的改变没有逃过沈月的眼睛,她顺着守卫视线落在衣襟上的狼牙坠子上,柳眉微挑, 拓跋靖这个狼牙坠子究竟代表了什么? “我要进去看看,你们三王子同意了的。” 沈月收敛神色,指尖拨弄着垂落在胸前的尖锐狼牙, “不信的话,你去问问。” 守卫目光变得犹豫,踌躇片刻后,叫来另一个人,低声交代后,催促那人赶紧去。 “你等着,若王子真的同意,再进去也不迟。” 沈月点头,不慌不忙的站在原地等着拓跋靖到来,姿态闲散。 “让她进去。” 不过片刻,拓跋靖低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沈月回眸,恰好同拓跋靖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未来得及多想,拓跋靖已经走到沈月身旁,高大的身躯压迫感十足, 并肩而立,饶是沈月在女子中身量高挑,却也只能够到拓跋靖的肩膀。 拓跋靖瞄了眼粮草的方向,垂眸望着沈月冷哼:“一大清早,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第303章 收些利钱 “王子随我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有了拓跋靖的准许,守卫粮食的护卫不再阻挡, 沈月两指并拢,将面挡在面前的凌厉刀锋推开率先往里去,拓跋靖剑眉轻挑,饶有兴致的随着沈月往里去。 粮车被围拢成圆形,沈月走到最外围随意挑了一辆粮车站定, 拓跋靖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抬手让人将罩在粮车上面的油布掀起, 随着油布的展开,一袋袋用麻布装着的粮食出现在众生眼前, 沈月用手拍了拍,掌心下的麻袋坚硬,眼眸微眯,她唇角绷紧, 能不能成就看这一刻, 如果如果高仲能猜到她的心思,那么这批粮食定是被动了手脚的, 那她接下来的计划也都能顺利进行,如若事情相反,那就只能另谋起窍了。 深吸一口气,沈月转身面向拓拔靖沉声道:“请王子派人将上面这一层的粮食全部都搬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这批粮食被动了手脚?” 拓跋靖语气危险,碧绿的眸子微眯,眉宇间杀气凌然:“居安,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如若这批粮食真的有问题,那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笑话! 他费尽心思得到的粮草运输图。又耗费巨大人力物力派人潜入大景将这批粮食带回来,且不说过程艰辛截粮草所损失的勇士就不止双十之数! 若是他将这批粮食拿回去请功,下场可想而知! 拓跋靖呼吸陡然粗重,脸色阴沉沉的像是要杀人一般, 瞳眸阴鸷,他上下打量沈月,一时间心中猜测万分, 沈毓婉是居安的嫡长姐,两人看似不合,实则人心难辨,粮草一事是否是沈毓婉联合居安给他下的套? 沈月顶着拓跋靖阴郁的目光面色不变, 待守卫将上面那一层的麻袋全部搬了下来后,她跳上车辕站在车上,对拓跋靖伸手,淡漠道:“劳驾,借匕首一用。” 素白的手在阳光下白的透明,连下面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拓跋靖鹰眸死死盯着沈月,眼神微暗,从腰间抽出贴身匕首递给沈月,他靠近一步望着沈月的动作, 手中匕首沉重,镶嵌着各种珠宝,比起武器,它更像是一个华丽的装饰品, 目光在匕首上流连片刻,沈月将匕首从刀鞘中拔出, 只一眼,她就断定,这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刀, 身旁拓跋靖的气息越发暴戾,沈月眼尾微垂,手持匕首将中心位置的麻袋割开,未等她动手,身旁拓跋靖已经先凑上去将手伸进麻袋, 下一秒,他壮硕的身躯僵住,骇人杀气从他身上溢出往四周蔓延, 沈月捏紧匕首的手一松,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拓跋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批粮草确实有问题! 不愧是高仲! 沈月杏眸晶亮,上扬的唇角压也压不住。 “嘭!” 敞开的麻袋被大力扔到地上,麻袋不堪重负撕裂,露出内里填充的稻草与沙砾。 “王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边的动静早已将准备拔营离开的众人吸引过来, 那日欺辱凝香的男人不可置信的冲进来捧着散落在地上的稻草,面如死灰, 此次截粮草是他赌上项上人头才争取来的立功机会,一路顺畅,怎么能到这里出了问题! 沙砾不断从颤抖的指缝渗落到草地上,他熊一样健壮的身躯在此刻变了佝偻。 沈月靠在麻袋堆上,凝望着那男人脸上的绝望,红唇勾起一抹快意的笑, 根据这个男人嚣张的行为,她猜测这个男人是负责截粮草的小头目, 如今粮草出了问题,他必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如沈月料想的一般,拓跋靖阴鸷的让人将所有粮车全部掀开,检查中间部分的粮草, 不检查不要紧,一检查,在场众人额上都生出冷汗,昨晚欢快自傲的表情荡然无存。 拼了命抢回来的粮食,竟然有一大半都是无用的稻草和沙砾! “好!好!好!” 拓跋靖围着堆成小山一般的稻草怒极反笑,反手抽出腰间马鞭冲着男人狠狠甩去。 “兰六!你好样的!这就是你用脑袋保证的将粮草带回来!” “都是眼瞎的吗!不知道检查一下!” 直到此时,沈月方才知道,欺辱凝香的男子叫兰六, “兰六。”沈月低声喃喃,望着跪在地上被拓跋靖劈头盖脸抽打的男子杏眸微眯, 兰姓在草原部落中并不常见,大部分都是贺兰氏族的后人, 所以拓跋靖如今已经收服贺兰氏族了? 收敛眼中异色,沈月盘腿坐下,冷厉的目光落在兰六身上,红唇上扬。 暂时要不了他的命,收一些利钱也是好的。 怒气的加持下,拓跋靖手上的马鞭堪比刀刃,每落下一次,都能撕裂衣衫,在兰六身上留下一道血红的伤痕。 周围跪倒一片,盛怒之下的拓跋靖无人敢劝,再加上此事确实是兰六失职,就更无人敢冒着风险为他说话。 直到兰六被抽的趴倒在地,淳尔丹这才上前抓住拓跋靖的鞭子,劝道:“兰六也不是有意的,王子就饶了他这次吧!” 淳尔丹身后,兰六前胸后背全是鞭子抽出的血痕, 被抽成条的衣衫因为一次又一次的鞭打,有的已经深陷于血肉之中, 血沫肉沫混淆在一起,兰六趴在地上,呼吸微弱。 “废物!” 拓跋靖冷哼一声抽回鞭子,眼底的嗜血杀意也渐渐褪去,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突然浮现沈月的模样,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定然有这个大景女人在其中参与,否则她不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他侧过头眺向沈月,恰好撞见沈月眼中一闪而过的遗憾, 遗憾? 遗憾他没有将兰六打死? 粗略一想,拓跋靖顿时猜出沈月心中所想, 这个女人,十分记仇! 兰六伤了她的侍女,她就借着这件事情让自己出手惩治兰六! 拓跋靖望着沈月盘腿而坐的闲适模样,薄唇抿出一抹阴鸷的弧度, 这女人,好像就不知道怕! 触及沈月松弛的唇角,他迈开长腿三两步走到沈月面前, 弯腰,掐着沈月消瘦的下颌逼迫她抬起头, 沈月逆光而坐, 长发被布条随意束在身后,粗衣布钗丝毫没有削弱她的美貌,反而让她那张精致的面容越发出彩, 他想,他知道向来冷心冷情的朱谨为什么会独独对这个女人动心了。 貌美之人世间并不少见,依着他们如今的身份地位,只要勾勾手指,既自然有美人成群结队的扑上来, 可居安这般貌美又聪慧的女子,世间少有, 这个女人,亦正亦邪!如妖精一般!让人想要征服!想要让她眼中的自傲褪去,只剩下景仰,爱慕!臣服在他的手心下! 拓跋靖幽沉的眸光越发幽暗, 粗粝的指腹摩挲娇嫩的肌肤,在上面留下一片红痕,他幽冷道:“居安,本王猜,你有法子解决本王如今的困境。” “说出来!本王允诺的事绝不会食言。” 第304章 交换 下颌传来刺痛, 沈月凝视着拓跋靖眼眸中深不见底的暗色,柳眉紧蹙, 那眼神,如同她是一块香肉,被饿狼盯住一般! 沈月心下一凛,正欲开口,却见拓跋靖忽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手指轻抬,竟缓缓向她下颌的刺痛处抚去, 那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僵直了身子, 眼前迎来一抹暗,拓跋靖低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危险的诱惑:“或许你也可以要求别的,居安,你是聪明女人,在本王这里,你不是谁的附庸之物。” 他眼中暗色翻涌:“居安,你让本王有些惊艳,若不然你可以考虑一下其他的,比如,成为本王的大夫人?” 唯有可汗的妻子才能被称为大夫人,拓跋靖的想法再清楚不过, 沈月眉心紧蹙,没想到拓跋靖竟然会这么直白,她侧过头,躲开拓跋靖的手,冷冷道:“王子好意,居安恐怕无福消受。” 不想再和拓跋靖纠缠这种无意义的事情,沈月主动牵扯起话头:“王子不想知道我准备怎么化解面前的危机吗?” “本王拭目以待。” 拓跋靖抬脚踩在车辕上,从沈月手中抽回匕首:“这等危险之物,还是还给本王的好。” 手中一空,沈月指尖轻捻, 她抬眸盯着拓跋靖的眼睛,勾唇一笑,面容多出几分冷艳:“昨日王子承诺,只要我能帮你扳倒二王子就保我主仆二人安危,如今我附赠王子一个真假粮草,避免了王子在可汗面前丢脸的下场,王子难道就不准备表示一下?” 闻言,拓跋靖轻笑:“啧!难道借刀杀人替你惩治兰六还不够?还真是贪心!” 沈月眼神微动,抠着袖口的毛边,淡淡道:“惩治兰六是王子自己管理部下,同我何干?哪怕没有我,王子就能任由部下骑在头上拉屎了?” 拓跋靖这个人的心思重, 兰六昨日一而再再而三的讨价还价他心中应当已经不满, 否则今日不会下此狠手。 沈月眼神微眯,望着拓跋靖眸色暗了暗:“一码归一码,你就说,这个报酬你给还是不给就完了。” “你先说说,你想要什么?” 沈月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才能让拓跋靖松口,甚至都准备拿出日后来游说了,却不想他低笑两声后,陡然同意了。 眉眼动了动,沈月伸手指向斜前方被绑成一串的女子,沉声道:“将她们放回去吧,同为女子,我见不得队伍中有女子被当做牲口对待,这会让我觉得,我跟着你们也是这样的下场。” 拓跋靖神色不明, 沈月接着道:“左右不过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放了对于你而言,并没有任何损失。你我如今身处在大景边疆,想要回到你的部落,或者去大军的地方都是路途遥远,你带着这些女子反而是累赘。” 即使隔得远,沈月也能感受到那群女子的绝望, 在边疆这等战乱的地方,女子本就是弱势,被人俘虏,只能沦落到被凌辱致死的下场, 世人万千,她无法顾及那么多, 但眼前这些女子既然被她遇上了,总不能置之不理。 沈月一眨不眨的盯着拓跋靖,想要通过他的神色,猜测他的心思。 “本王只能允许在这里放她们离开,至于能不能活着回到大景,看她们的命如何。” 沉默半晌,拓跋靖开口,鹰眸凝望着沈月,意味深长:“居安,若不是你的请求,本王绝不会退步,就当是本王宠你一次。” 沈月避而不答,从车辕跳下,目光落在护卫腰间的长刀上, 她转身,面色冷凝:“放都放了,再给几把刀吧?” 草原野兽众多,尤其是成群结队的狼群更加致命, 她能做的,只能是给她们增加一些活下来的机会。 “呸!” 沈月刚接近捆着女子们的地方,就有性格刚烈的女子朝着她吐口水, “叛国贼!身为大景人竟然以色待蛮子!” 身旁人疑惑,有其余女子解释:“清晚姐姐亲眼所见,这女子与那蛮子同吃同住,行为亲昵!不是以色待人是什么!呸!懦夫!” 沈月身形一顿,冷眸微敛,未及擦拭面颊上的唾沫,只轻启朱唇,语调清冷如霜:“他们只同意将你们放走,回家的路,要你们自己去走。” 闻言,女子们喧哗声瞬间消失, 警惕的目光望着沈月,眼神充满敌意:“你是在开玩笑吗?那些蛮子会放了我们?” “我没有开玩笑,接下来我的话,你们认真听着,能不能活着回家就看你们自己了。” 沈月走到方才头一个对她吐口水的女子面前,蹲下身,语速极快地交代道:“你们顺着山谷离开后,只管往东走!若是实在走不出去,就点燃狼烟,这群蛮夷截了军粮,定然有军队会来追,遇到他们,就平安了。” “望你们回到大景,寻一间门口挂有双鱼旗的商铺,将我的情况告知,” 言罢,沈月转身,取来同拓跋靖要来的三把长刀放在那清晚面前:“我不会叛国,所做一切亦有我的理由,我名居安,望诸位好运。” 第305章 分担 纵使那些女子依旧有些不相信,但逃生的机会就在眼前, 沈月用长刀将捆绑女子们的麻绳一一割断后站在一旁, 守卫早已得了拓跋靖的吩咐,四下散开给女子们让出一条两人宽的路。 被掳来的女子们面面相觑,始终无人敢踏出第一步,生怕面前的生路是蛮夷人新想出来折磨她们的法子, “连踏出脚步的勇气都没有,那有机会逃回大景?” 沈月也不急,只是站在一旁,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清晚身上, 这些女子有警惕心是正常, 毕竟落入蛮夷手中的女子,几乎没有活着回到大景的。 她们需要一个领头的,来给予她们闯出去的勇气。 四目相对, 清晚咬唇捏起长刀撑着站了起来,有了她的带头,其余人也陆陆续续跟着站了起来, 另外两位身形高挑的女子将地上剩余的长刀捡起,一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蛮夷营地, 清晚回头望去,半山坡上,那名为居安的女子屹立在原地。 摸了把脸上的冷汗,她牵头带着众人往不远处的树林跑去。 不论蛮夷人是否后悔,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往家的位置靠近!有一步算一步! 蚂蚁大小的身形或是搀扶,或是牵手, 沈月站在山谷上方,望着那些女子一个个逃进树林,绷紧的心陡然松懈。 “这下可满意了?” 低哑嗓音在身后响起,沈月这才惊觉不知何时,拓跋靖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顺着她的视线一同望着山谷尾端。 收敛眼中冷意,沈月转身,脸上看不出表情:“算不得什么满意,只不过看着她们离开,心中舒服了许多。” 寒暄几句,拓跋靖也不再兜圈子,直接说明来意:“你方才说有法子帮本王解决面前困境,究竟是怎么做?” 对于拓跋靖迫不及待的问题,沈月早有预料, 她抬脚朝营地走,干枯的草杆坚硬如钢针,纵使隔着布鞋底也能有疼痛的感觉。 脚下的疼痛让她眉头紧蹙,她瞥了眼拓跋靖脚上的皮靴,眼神动了动, “办法自然是有的,不过具体怎么操作还要看王子自己。” 拓跋靖视线一直追随着沈月,见她看向自己的皮靴,他眼尾微挑, “你只管告诉本王法子,后续一切用不着你去操心。” “王子认为,二王子是什么性格?” 沈月转身,一边后退着往回走,一边背着手望着拓跋靖,杏眸闪烁着让人着迷的幽光, 拓跋靖垂眸盯着沈月晶亮的眼睛,冷声道:“刚愎自用,自私自大,好大喜功,心狠手辣。” 拓跋宇的母亲深受可汗喜爱,连带着他也自幼被可汗带在身边教导, 父亲宠爱母族强劲,拖把宇的风头力压大王子,在拓把部落是呼风呼风的存在,一直以下任可汗为自居, 哪怕大夫人生下了四王子,他的存在依旧是最令人忌惮的。 沈月对拓跋靖形容拓拔宇的四个词格外认同, 她虽然没有接触过拓拔宇,但是根据传来的信息分析也能大致猜出拓拔宇的性格, 一个被父母宠爱有野心的霸王,这样的人绝对无法忍受被人抢了风头, 他会霸道的以未来的可汗自居,将整个部落当做囊中之物。 沈月红唇微勾,指尖摩挲,将心中的计划道出:“掌权者人到中年最怕的就是被年轻体壮的儿子替代,先是君臣后是父子,想要让拓拔宇被可汗彻底厌弃,就要直击痛点,” 她话头一转,神秘兮兮道:“不过想要让可汗痛不是一次就能做到的,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眼下就是个好的机会。” “怎么说?” 拓跋靖原定准备带着粮草今天出发前往东部边疆与大军汇合,却不想粮草出了问题,一时间全部搁置下来。 鹰眸扫过四周,整个小队情绪低迷,除了巡逻的人之外,其余人各自抱着长刀倚在一起打盹。 “现如今的局面,要怎么才能变成好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王子莫急。” 沈月身上仿佛带了种能让人安定的魔力,仿佛一切事情到了她面前都能游刃而解一般。 拓跋靖心中的焦躁散去,他抬手,示意沈月接着说。 “今年所有的草原部落应该都是收成欠佳的状态,粮草在此时就变得格外重要,王子应当有在二王子身边安插线人吧?” 沈月柳眉微挑,唇角扬起一抹恶劣的笑意:“您只要想办法将您带着大批粮草支援边疆的消息透露出去,二王子定不会坐视不理,届时王子只需要顺水推舟将粮草给二王子抢去就是,” 拓跋宇好大喜功,自幼霸道惯了,定不会容忍这么好的立功机会被拓跋靖得去, 只要粮食被拓跋宇的人接手过去,粮食究竟什么时候没的,就不好说了! 沈月只是起了个头,拓跋靖立刻猜出了她的全部计划。 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拓跋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果真没有看错,能被朱瑾放在心上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 若是能将沈月留在他的身边,让她心甘情愿如对待朱瑾那般的对待自己,那他将会如虎添翼!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沈月肩膀,毫不吝啬对沈月的夸赞:“此计甚妙,不愧是居安公子,这番巧的心思,不仅直接将本王的困境解除,还能将拓跋宇算计进来,妙极!” 沈月长睫微垂,后退两步拉开与拓跋靖之间的距离,疏离道:“计策我现如今出了,之后一切全看王子自己,还望王子信守承诺。” 言罢,她轻挥衣袖,转身走向凝香, “姑娘!那些个蛮子可有为难您?” 凝香脸上的肿还未消退看着有些可怖,看向沈月的眼中满是担忧, “怎么可能会为难,本姑娘略施小计,就将你我二人的位置从俘虏掉了个个,” 沈月挪开视线,故作轻松的笑着坐在凝香身旁,将头靠在她膝盖躺下,轻声呢喃:“放心,这段时间没有人再敢欺负我们了。” 她已经在拓跋靖面前展现了自己的价值,瞧着拓跋靖的反应,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舍得让人伤害她们。 握住凝香温热的手,沈月疲惫的合上眼休憩。 凝香垂眸望着沈月紧皱的眉心,眼眶发红, 方才沈月一直和拓跋靖在一起,她没办法跟过去,只能站在篝火旁眺望着远处发生的一切干着急。 她看到沈月揭穿了粮食猫腻,也看到了那个男人被鞭打的场景, 心中又酸又涩,她从沈月掌心将手抽回,轻柔的用指腹给沈月揉捏额头,哑声道:“姑娘下次能不能将我带着,不论怎么样,我好歹还能替您挡挡刀。” 与虎谋皮哪有那么轻松, 姑娘一个人又要应付拓跋靖,又要想办法在满是荆棘的牢笼中寻找出路,背后艰辛不用想也能猜到两分。 远处传出几声呼啸,接着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沈月长睫动了动,并未回应,凝香也不再出声,而是一下一下的替沈月按揉头顶。 第306章 有意思 天黑之际,原本被割开的稻草麻袋被全部替换,也就是这时,拓跋靖才发现其中玄机, 装满稻草和沙砾的麻袋和装满粮食的袋子竟然差不多重!就连隆起的外表也大差不离!怪不得一路上众人都没发现不对劲! 惊诧之余,拓跋靖不免对沈月的兴趣越发浓厚, 这个女人,实在是有趣! 鹰眸飘过沈月和凝香依偎在篝火旁烤火的身影,拓跋靖眼底划过一抹算计, 抬手,召来淳尔丹低声吩咐。 * 淳尔丹过来时,沈月正在咀嚼草药, 苦涩的青草味道在口腔蔓延,饱满红润的唇色也被青草染成褐色, 跟高仲待的久了,不免也认识几味药,方才她才发现,夹在野草中不起眼的藤蔓,竟然是消肿止痛的良药, 想着凌香脸上的红肿,她急忙寻了一些嚼碎了敷在凝香的伤口上。 “居安姑娘这是?” 淳尔丹眼神从沈月捧在手中的草叶一路黏在凝香脸上, 黄褐色的碎草薄薄覆盖一层在伤口上,散发着一股清冽的苦涩味道, 眼神微凝,他忍不住失声惊叹:“您竟然还会医术?” 沈月谋略出色他是知道的,竟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医术! 这般完美的女子当真存在于世上吗? 心下惊疑不定,他一时间被惊的忘记了来意,只是站在一旁,望着沈月将剩余的草叶咀嚼完后,全部敷在那侍女的脸上,再用身上的巾帕将脸捂住。 “拓跋靖叫你过来做什么?” 沈月用清水漱过口后,清冷的眸色瞥向如小山一般站在一旁的淳尔丹,出声问道。 这个人她认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叫淳尔丹,是拓跋靖的心腹。 拓跋靖既然派他来,应当不是坏事。 沈月眸子转了转,慢条斯理的将水倒在粗布巾上擦拭手上的青草汁,耐心等待淳尔丹的回复。 被沈月一提醒,淳儿丹这才想起来意,摸了摸风帽上的坠子,笑眯眯道: “居安姑娘,我们王子吩咐将你和你的丫鬟带到那边的帐篷中去,日后那帐篷就是你们的居所。” 原来是拓跋靖给她们送福利来了! 沈月眼前一亮,牵着被捂住大半张脸的凝香起身跟着淳尔丹往围拢在一起的几个帐篷走去。 掀开帐篷,烛光摇曳, 帐篷狭小,只放了一张小木桌,和一方狭小的榻, 木桌上摆放一壶热水和几块烤的焦香四溢的大饼, 明明是十分简陋的吃食,但在如今的沈月眼中却仿若上等的酒菜一般,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吃过像样的吃食和饮过热的水了, 咽了口唾沫,她转身看向淳尔丹:“这些都是给我们的吧?可有加药?” 淳尔丹两手揣在袖中,笑道:“王子说,自今日之后,姑娘便是我部落金贵的娇客,只要姑娘不乱走,饮食中自然不会有旁的东西影响姑娘食欲。” 言罢,淳尔丹悄然退出,将帐篷留给沈月与凝香, 厚重的帘子落下,帐篷内独成一个空间, 沈月唇角笑意扩大,拉着凝香到桌旁坐下,一人一块热饼, 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 只有吃饱了养足精神,她们才有其他的可能! 吃饱喝足,沈月拉着凝香一同躺在榻上,两人并肩躺在一起,难得睡个好觉。 而另一边的帐篷中, 淳尔丹激动的冲拓跋靖比划:“王子!我去的时候,居安姑娘正咀嚼草药给她的侍女上药,就那些我们看不起眼的草,竟然是药!太神奇了!” 闻言,拓跋靖从消息中抬眸,眼神映衬着烛火幽亮的让人心惊, “哦?那倒是让本王拭目以待!” 翌日一早, 沈月和凝香被帐篷外的喧哗声吵醒,二人昨夜只脱了外衫和衣而眠,如今直接翻身下床,套上外衫便已经穿戴齐整。 一夜过去,凝香脸上的药已经干裂, 沈月冲外面的守卫要来水,拿着巾帕沾着水替凝香将脸上的药汁擦去, 脸上原本红肿泛紫的肿胀经过一夜已经消退大半,只剩下几个指痕格外明显, 沈月抬手抚上凝香脸颊上的伤痕,杏眸划过一抹杀意,冷冷道: “你的罪绝对不会白受,放心,要不了多久,我定会让他用性命来给你赔罪!” “姑娘莫要冲动!” 凝香握住沈月的手,仰头望着她被仇恨熏红的眼眸,唇角上扬:“如今情况不同,一切都以姑娘的安危为重!” “姑娘,您一定要回去!” 回到大景,回到高先生他们身边! “王子!” 守卫的行礼声打断了主仆二人的谈话, 凝香口中的的未尽之言戛然而止。 她紧张的起身,站在沈月身前防备的望着钻进帐篷的拓跋靖, “居安,准备一下要出发了。” 拓跋靖对沈月道,眼神却一直落在凝香脸上, 白皙的面容上,青紫色的指痕格外明显。 拓跋靖目光闪了闪,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还真是有意思! 兰六的手劲他清楚无比,就连成年男子被他扇一巴掌,也得肿成猪头四五天才能慢慢消退, 更别说是这些娇滴滴的大景女人, 第307章 警告 拓跋靖凝望着凝香脸上的消退不少的肿胀,深邃的眸底流露出惊疑之色, 各个部落都有医师,对于医术的传承格外在乎血脉,都是一代传一代,旁人想要学习,近乎不可能。 居安的身份来历他都派人仔细查过, 出生开始就被母亲送到别庄,身边除了一个奶娘就只有几个丫鬟仆人,都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直到因为美色被大景太子看中,被沈家接回京都, 好像就是从那时起,沈月的一举一动都同之前截然相反, 在这之前,众人对她的评价都是怯弱的花瓶美人,可自从被接回来后,她所作所为堪比世族大家精心教养的嫡女, 顶着毁容的假象拒绝太子纳妾,以女子身份挤进摄政王府,成为朱谨的谋士, 精通谋略,更是连医术都知晓一些,她背后,当真没有高人教导吗? 拓跋靖目光沉沉盯着沈月,碧绿的幽瞳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听淳尔丹说,你昨日给你的婢女上了草药,瞧着效果不错。” 闻言,沈月视线随着拓跋靖的提醒一同望向凝香,眸光暗了暗, 拓跋靖从来不做没有目的的事, 他突然提起凝香用的草药,莫非是想试探自己会不会医术? 眉眼微垂,她望着指甲中残存的褐色草汁,冷然道:“不过是用了些活血化瘀的草药而已,我认识的草药不多,这一种恰好有看到书上提过。” 经历过上一世,她方才知道,丰沛自身实力的重要性,取长补短, 她的身体并不好,不适合练武,好在记忆力不错,大多数的书只要读过几遍都能记住, 无事时她便一刻不停的看着各类书籍,古籍奇闻,医书谋略,话本杂书, 昨日寻到的草药,她不仅在书内看过,也在高仲的院中看到过,几番对比,她才敢放心给凝香使用。 “居安可真是博学多才。” 拓跋靖唇角扯出一抹怪异的弧度,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既然收拾好,那简单用些饼子,该上路了。” 沈月点头,跟在拓跋靖的身后一同往帐篷外走去, 拓跋靖的人都在装车,收拾行囊, 沈月同凝香盘腿坐到拓跋靖对面,接过他递来的饼子, 干瘪的大饼如同嚼牛皮一般,沈月却已经习惯,一口饼一口水混淆着咽下, 一块饼子勉强下肚,队伍已经开拔, 深棕色的高大马匹打着响鼻,沈月被拓跋靖扯到身前,跨坐在马背之上, 拓跋靖身躯本就壮硕,再加上沈月,一时间马背之上有些拥挤, 沈月僵着身体尽力将腰背挺直不去碰撞身后的胸膛,拓跋靖见状,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 “驾!” 双腿用力狠狠夹着马腹,拓跋靖手中马鞭加了一层力道甩在马匹身上, 骏马嘶鸣一声,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过快的速度在空中形成一抹残影。 没有防备,沈月重重向后撞进拓跋靖的怀中,十指死死拽着马鞍以免被甩飞出去, 疾风吹的睁不开眼,她眯着眼睛,紧咬牙关忍受着颠簸, 轰隆轰隆的马蹄声中,沈月一行人穿过一片又一片荒芜, 连着三四天一直在马背上度过,沈月已经麻木,在她快要被颠的昏睡过去时,身后拓跋靖的一句话让她瞬间清醒, “前面就是镜湖。” 镜湖! 碧绿草原上镶嵌的一枚淡蓝色宝石,是来往商队和牧民休整的地方, 自然也是最适合埋伏的地方! 沈月腾出一只手抹了把脸上的尘土,问道:“你确定拓拔宇的人会在哪里埋伏?” 将有问题粮草栽给拓拔宇的主意虽然是她出的,可后续一切操作都是由拓跋靖在操作,她并未过问, 拓跋宇会来截粮食,只是她根据拓拔宇性格猜测的,并不代表他就一定会来。 “他一定会。” 拓跋靖侧过头,懒散道:“如今边疆缺粮,各部落都为此焦头烂额,本王刻意夸大了所截粮草的数量,拓拔宇绝对不会让本王去抢了这个功劳,” “也是,秋末了。” 沈月嗓音淡淡,杏眸微挑:“还有个更好的办法,等他的人来抢粮草的时候浑水摸鱼将粮草点燃,死无对证,到时候拓拔宇的罪责就不止是抢功劳了。” 因着她们兔子一招,草原部落缺粮的状况已经开始凸显, 因为四处逃窜的兔子,各个部落的粟米收成大减,如今秋末,万物凋零,牛羊马匹好歹还能吃吃干草度日,可人不一样,只能想各种办法去寻找能果腹的东西。 如今,粮食在草原稀缺珍贵, 若是拓拔宇因为弟兄之间的针锋相对毁掉了能让大军坚持一月有余的粮草,这个罪责就不再是拓拔部落之间了! 联合大军的问责,即使可汗再疼爱,也得捏着鼻子将他治罪, 问责是其一, 拓跋靖千辛万苦从大景口中抢来粮食,被拓拔宇嫉妒功劳烧毁,此事传到百姓耳中,拓拔宇的形象将会一落千丈, 骁勇善战又如何,将士也都是百姓的儿子,一个不将百姓生死放在心上的王,又有谁愿意拥护? 而反之,不顾自身安危将粮食带回草原的拓跋靖将会出现在百姓眼中,一跃成为为民谋利的功臣。 民心所向,这是其二。 沈月将其中厉害一字一句给拓跋靖分析,看似未拓跋靖殚精竭虑的谋划,实则在拓跋靖看不到的前方,杏眸划过一抹嗜血的阴郁, 杀吧!斗吧! 就如她那日告诉拓跋靖的那句话一般,千里堤穴,毁于蚁穴, 联合大军本就各怀鬼胎,只是因为利益才勉强糅合在一起,实则缝隙重重, 若是她能让成功混进拓跋靖的队伍,就有机会做一只小小的蚂蚁,让联合大军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直至土崩瓦解! 清亮的眼底晦暗一片,沈月唇角微勾,淡漠道:“王子认为直接毁掉比起之前的计划如何?” 拓跋靖放慢速度认真听着沈月分析,手臂穿过她的腰间牵扯缰绳:“此计可行!若是这般,拓拔宇再无辩驳的机会,不过若是这样,就得用上苦肉计才会越发真实。” 他沉吟片刻,逼停马匹,身后的队伍见着他停下,也跟着停在原地, 拓跋靖垂眸,盯着沈月小巧红润的耳垂,眼神微暗: “以免出现意外,本王会让淳尔丹先带你和你的婢女先离开,你们轻装简从先行一步,本王随后同你们汇合。” 与拓跋靖分开先行一步! 那岂不是说明这是逃离的好时候? 渗入敌营是逼到绝境的无奈之举,若是能逃回大景,自然是最好的! 沈月瞳眸颤了颤,紧张的手脚发软, 她努力遏制心中激动,放平语调问道:“那我们何时出发?” “现在。” 拓跋靖抬手示意淳尔丹上前,将计划一部分告知,并让他立刻带着沈月绕路先去前方等候与他汇合。 淳尔丹一听拓跋靖要以身涉险,顿时劝阻:“王子万不可!二王子心狠手辣,手下的人也都是眼高于顶,向来不将您放在眼里,若是他的人杀红了眼将您误伤那就得不偿失了!” “无妨,本王心中有数。” 见拓跋靖铁了心决定要这样安排,淳尔丹自知无法劝阻, 点了一队人,跪在拓跋靖面前:“王子务必保重!” 拓跋靖颔首,眺着沈月修长的脖颈,舌尖卷过唇瓣,露出一抹邪肆的笑:“居安不会想乘机逃跑吧?” 灼热呼吸喷洒在耳尖痒痒的,沈月低垂着眉眼,嗓音淡淡:“王子太看得起我了,那么多人,我想跑也没机会啊。” 第308章 停一下 沈月呼吸平稳,尽量按照寻常同拓跋靖相处时的状态自嘲:“王子这般,是不信任你手下人的能力么?他们二十多个人,还能看不住两个女子?” “居安说的也有理。” 拓跋靖煞有其事地点头附和,鹰眸划过淳尔丹,眸光森然:“若是淳尔丹连两个女人都看不住,是该砍了手脚喂狼去。” 身体腾空,沈月被拓跋靖放到马下, 拓跋靖跟着站到她的身后,高大的身躯将秋日暖阳遮盖得一干二净。 “去吧,本王信你这一回。” 拓跋靖尾音上扬,大掌在沈月肩上轻轻推了推:“莫要让本王失望。” 拓跋靖失不失望关她什么事! 这么好的机会若是不试试逃跑,她怕是睡着了都会半夜坐起来扇自己两巴掌! 沈月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漏半分, 轻应一声后,压住雀跃脚步朝凝香走去, 刚走出两步,下一秒,她瞧见凝香脸色陡然变得惊恐万分, “姑娘!躲开!” 身后凌厉的掌风袭来,沈月下意识想偏过头躲开,却只是徒劳, 后脖颈剧痛,仿佛要被手刀拍断, 沈月还没来得及开骂,就陷入黑暗之中。 拓跋靖剑眉微挑,伸手轻飘飘地将晕倒的沈月捞进怀中, 冷厉的目光划过挣扎着想要冲过来的凝香,他冷冷吩咐:“淳尔丹,还要本王教你怎么做?” 淳尔丹抿了抿嘴,三两下将凝香压制住,一记手刀劈在她后脖颈, 软倒的主仆二人被绑扎在马背上,由淳尔丹护送着往南去。 拓跋靖则带着装着粮草的车队慢悠悠往镜湖去。 山丘围绕中,镜湖如其名,干净清澈的湖水如同一面镜子倒影着蓝色的天空, 躲在暗处的人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在湖畔驻扎下来,冲身后人比了个手势, 夜幕降临,篝火火光如同一簇一簇的星光点缀在湖边, 拓跋靖一下又一下擦拭着手中弯刀,如同等待猎物的狼王,深邃的眉眼在夜色中幽冷森然, 山丘之后,蒙着面的马队整装待发,长刀在夜色中闪烁着冷光, 领头人低声冷呵: “主子吩咐了!若是不要这批粮草带回去!我们这群人全都得死!” “若是能成功将粮草带回去,美酒美人高官俸禄指日可待!” “杀了拓拔靖!截下粮草!” “杀!杀!杀!” 其余人气氛被带动起来,纷纷举着长刀一同低喝, 明亮的月色被乌云遮盖,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乌压压的黑衣骑兵从山丘后冲出直奔湖边休憩的拓拔靖队伍而去。 “敌袭!保护粮草!保护王子!” 粮车众多,为了守卫粮草,拓跋靖的兵力被分布在粮车四周,一时间难以聚集在一起抵御黑衣人进攻, 夜色如墨,火光冲天, 拓跋靖的身影在混战中若隐若现,出挑的身手穿梭在黑衣人中,每经过一处就有黑衣人倒下, 拓跋靖杀红了眼,如同杀神一般收割着黑衣人的性命, 身下骏马极有灵性地同他配合,扬起前蹄踹向前方马匹的蹄弯, 拓跋靖乘机用弯刀将马匹上的黑衣人勾过来,手腕用力,温热的血水从黑衣人喉间飞溅,喷洒在拓跋靖脸上, 他舔了舔唇上满是铁腥味的血液,唇角扬起一抹嗜血的笑意, 好久没有杀得如此畅快了! 多些!再多些! * “唔......” 马背上, 沈月呻吟一声,后脖颈的位置刺痛,仿佛被重锤锤过, 身下颠簸无比,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不断后退的草地, 胃被压得酸胀,她想撑起身子换个姿势,却发现双手被反剪捆绑在身后, 心中一凛,她手腕动了动, 麻绳绑得紧紧,就连活动的空间地都没有,杏眸微眯,她暗骂一声,红唇崩成一条直线, 她知道拓跋靖平日里瞧着人模人样,偶尔也会变成不顾人死活的疯癫性子, 却不想他竟然这么鸡贼! 嘴上说着相信她,背地里竟然会偷袭敲晕她! “居安姑娘醒了?” 身侧有马蹄声靠近,淳尔丹憨厚的嗓音在身侧响起, “再坚持一下,还有十里地就到了和王子约定的地方,到时候就可以休息一下了。” “凝香呢?” 沈月忍着疼想要仰头,却也只能看到马背的位置,再高的地方就看不到了。 想到被打昏前凝香惊惧的表情,她忍不住问道:“她怎么样了?” 淳尔单回道:“同你一样被打晕了,这会儿还没醒。” 禽兽! 沈月再次骂了一句, 眸子转了转,羞涩道:“能不能停一停,我想方便一下。” 第309章 逃走 沈月动了动被绑的酸疼的手腕,窥着跟在对于后面的二十来个人,她眼神微闪。 一直没有在拓跋靖他们面前表现过会骑马,就是为了能寻个他们松懈的机会夺马而逃, 如今拓跋靖在镜湖面临着拓跋宇部下的围攻,只留下二十多人看着她们, 拓跋靖那边结束追上来最少也得到明天清晨,在这之间,只要她能寻到合适的机会,就能带着凝香试一试! “昨日喝了许多水,如今腹中有些胀疼,还请停一停,让我方便方便。” 第一遍请求,淳尔丹仿佛没听到一般,沈月提高音量再次说了遍。 淳尔丹方才出声,脸上笑容憨厚,说出来的话却让沈月恨不得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 “居安姑娘还是莫要再提了,淳不会放你下来的,也不会解开你与马鞍之间的绳子。” 淳尔丹一本正经的坦然道:“王子特地交代了,姑娘足智多谋,诡计多端,向来会生出许多鬼点子,万不可轻信你的任何一句话。” 好个拓跋靖! 为了防止她逃跑不仅将她和凝香打晕捆绑起来,竟然还如此交代淳尔丹,防备的森严,简直不给她留下丝毫逃跑的契机。 不给松绑也不给下地,纵使她脑袋里有再多的点子又有何用? 听了淳尔丹的话,沈月唇角笑容龟裂,沉声郁闷道:“可是我真的想要方便!我保证我绝不逃跑,实在不行派两三个人远远跟着我也行,这样可以了吧?” 她都退步成这样了,淳尔丹总不会还无动于衷吧? 出乎沈月的意料,淳尔丹丝毫没有变通的想法, 他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仿佛脑袋里面只有与拓跋靖汇合的这个信念, “如果是居安姑娘真的想方便,淳让人围着马匹拉个帘子,委屈你将就一下在马背上解决,等到了新的地方淳再替你买一套新的衣裙更换。” “呵呵......” 还真是听话! 沈月冷笑两声,气闷的望着地面被踩踏倒伏的枯草,瞳眸晦暗,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逃跑的好时机,却不想路都被拓跋靖堵的死死的, 真是可惜! 越想胸口气的越是闷痛,沈月索性闭着眼闭目养神。 队伍中寂静无声,只剩下马蹄铁敲在小石子上滴滴答答的脆响, 一路紧赶慢赶,沈月一行人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到达约定的地点。 拓跋靖还未来,淳尔丹见天色擦黑,便安排人点燃篝火就地休整, 刚烤好的饼散发着谷物的焦香味, 淳尔丹将刚烤好的两个饼拿到沈月主仆二人面前,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掰下一小块送到沈月嘴边:“居安姑娘将就一下,等王子回来就给您解开。” 沈月虽然被从马背上放了下来,但被绑在马鞍上的双手依旧没有被解开,她只能被迫靠在马身侧,双手吊在胸前, 她冷冷抬眸望去,淳尔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看起来憨厚本分, 食物焦香味无孔不入的钻入鼻腔,沈月按下心中的揾怒,启唇咬住饼咀嚼, 简单填饱肚子,淳尔丹留下几人警戒后,其余人围拢在篝火旁休养生息, 被绑久了的手已经麻木,麻绳相触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沈月踮着脚,将半边身子趴在马身上望着漆黑的夜空发呆。 夜色如墨,草原的轮廓如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将闯入者吞没。 围拢的守卫中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沈月借着篝火微弱的光亮,目光不时瞥向巡逻的几人, 绞尽脑汁思考有没有出逃的可能性。 突然,一阵细微的碰撞声顺着风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沈月心头一紧,她敢肯定那声音应当是坚硬的东西在互相碰撞, 她努力将身子侧得更近马身,凌厉的目光不断在黑暗中搜寻声音的来处, 如果暗处真的有人埋伏,究竟是敌是友? 心中忐忑不定,沈月面色冷凝, 银白色的冷光一闪而过,沈月瞳眸半眯,夜色中数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接近巡逻的人,一声清浅到几乎听不见的闷哼后,巡逻的人被捂着嘴拖走, 心跳如擂鼓,沈月牙关紧咬,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出声, 黑暗中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 如果来人是救她的,一切安好, 若是这些人是拓跋部落的人来截杀拓跋靖的人,那么她和凝香就会同淳尔丹一行人葬送在这里。 心绪繁杂,她的额上渐渐渗出冷汗,沈月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不管了!赌一把! 尽管那束缚的麻绳让她无法做出任何大幅度的动作,她却依旧尽量探出身想窥探出来人身份的端倪。 随着来人越发逼近,他们也被巡逻的守卫发现, “敌袭!有人偷袭!” 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淳尔丹闻声猛然惊醒,大吼一声,带领剩余守卫迅速集结, 幽幽火光中,刀光剑影交错, 沈月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心提到嗓子眼儿,她放轻动作驱使马匹来到凝香身旁,小声询问:“可能翻身上马?” 她们的手虽然被绑在马鞍之上,但绳子与马鞍之间还有些空隙, 想要骑上马,其实并不难! 凝香瞬间明白沈月的心思,点头:“可以!” “跟着我!先往东边跑!” 沈月手腕翻转紧紧抓住缰绳,腰脚用力,跨坐在马背上,凝香紧随其后也翻身上马。 骤然的大动作让交锋的两方人马将目光都落在沈月二人身上, “拦住她们!” 淳尔丹爆喝一声,身形一闪,反手一剑,将挡在面前的黑衣人逼退数步,欲朝沈月她们冲去。 黑衣人这边也立马做出反应,手持长剑的男人一个横扫的动作挡住淳尔丹,冲身旁人大声吩咐: “掩护姑娘撤退!奉安!你带着人去保护女公子,这边交给我!” 大景人! 是来救她们的! 两匹马被缰绳抽打,飞快的朝着东方冲去,沈月听到黑衣人的安排,惊诧的瞪大双眼往身后望去, 只见黑衣人迅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阻拦想要追上来的淳尔丹等人,一部分翻身上马朝着沈月她们的方向追赶。 第310章 追! “驾!” 沈月和凝香二人手被捆住不方便,哪怕已经将缰绳甩到底,依旧被身后之人追上, 黑衣人与沈月并排骑行,扯下面上面巾露出一张黝黑开郎的脸, 他看向沈月的眼神中带着打量和好奇,微笑着拱手恭敬道:“属下丁奉安,接高先生急信,同赵领队一同前来营救女公子!” 领队,她想她知道面前这些人是如何找到她们的了。 她之前化整为零,组成小商队行走在草原各个部落之间,同部落百姓以物换物,收购毛皮药品,贩卖棉布针线。 这些商队每队三五十人,由一个领队,两个副手带着,一直行走在草原上。 高仲应当是怕自己被拓跋靖虐待,这才不顾被暴露的风险让他们来营救自己, 心中微暖,沈月唇角上扬,勾起一抹浅笑:“辛苦了。” 确定是自己人,沈月提起的心陡然一松,她扯着缰绳逼停马匹,停在原地让丁奉安将她手上的绳子割开, 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腕,沈月不敢过多耽搁,一边从丁奉安口中了解现在外面的消息,一边飞速赶路。 “摄政王刚大婚不久,草原部落就同大景撕破脸皮,豫北王也紧随其后宣布独立,” “如今边境不允许出入,想进来的人进不来,想出去的人出不去,女公子如今想要回到大景,必须避开大军所在之处。” “前几日,草原部落的大军同镇西军交战,镇西军惨败,丢失一城,摄政王带着大军增援已经在前往边陲的路上。” “在高先生的最新信件中,京都那边他已经安排好,而他自己已经带着人赶往草原部落营救女公子。” 纵使丁奉安的声音被风吹的飘忽不定,沈月依旧将消息听了个七七八八, 指尖扣着粗糙的缰绳表面,她瞳眸晦暗不明, 内忧外患,如今正是同太后角逐的时候,朱谨为何会来边境? 她不是天真的女子,她绝不会认为朱谨来边陲是为了救她,定然还有其他的原因,让朱谨不得不以身涉险来到边陲,究竟是什么呢? 眉头紧蹙,沈月趴伏在马背上,消瘦的面容在夜色中阴沉如墨。 丁奉安一行人长期活动在草原部落,对周围地形格外了解, 南边是联合大军所驻扎的地方,戒备森然,按道理他们应当一路向东,是回到大景最快的方式, 可拓跋靖一旦发现她出逃后,定然会派兵来追,她们的脚程有很大几率会被追上,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先往北,再往东!从雁门关的方向回到大景! 丁奉安的想法同沈月不谋而合,正欲调转方向,沈月抬手,眸色沉沉, “不!往西再转道!但是路上做出一些往北边去的假象。” 她和丁奉安能想到,拓跋靖定然也会猜到,他定然会让人朝北边追过去! 不如反其道而行,去她们最不可能去的地方。 草原部落的人并不认识她!只要乔装得当,她们兴许能避开! 沈月翻身下马,从丁奉安手中要来匕首,对准马匹臀部猛然刺下, 马匹吃痛,嘶鸣一声朝着北边冲去,在地上留下踩踏的痕迹, 丁奉安眸光一闪,也跟着将自己的马放出去, 沈月和凝香共乘,丁奉安与剩下的人也都是双人同坐,一行人一边清扫马蹄留下的痕迹,一边摸黑往东边冲去, 在他们身后,赵领队一行人也无心恋战,边打边退,虽说有不小的伤亡,但不至于全军覆没。 淳尔丹也没心思追残兵败将, 一边派人将沈月逃跑的消息告知拓跋靖,一边带着人朝着沈月她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拓跋靖千叮咛万嘱咐要将沈月看牢了,却不想还是被他弄丢了。 脸色漆黑一片,淳尔丹手上马鞭不断挥舞,力图将功补过将沈月抓回来。 报信的人和拓跋靖在半路中撞上。 “跑了?” 拓跋靖低垂着眼眸,凝望着跪在地上的下属,幽深瞳眸汇聚着风浪, “是......有一队黑衣人趁着夜色偷袭......” 男人被拓跋靖身上散发出来的摄人杀意所惊吓,说话声磕磕巴巴, “淳统领已经带着人去追了,兴许已经追到了......” “哦?” 拉长的尾音上挑,拓跋靖慢条斯理的卷着缰绳,眼底掠过一抹嗜血的杀意, “本王最讨厌有人敷衍与我,错就是错了,遮遮掩掩如懦夫一般!真是令人恶心!” 话音落下,他手上用劲生下的骏马随着他手上的动作高高扬起双蹄,狠狠一脚踏在跪地的男人头颅上, 霎时间红红白白的残渣铺满草地,周围人顿时一片噤声,低垂着头,不敢同拓跋靖对视。 血色将心中的躁郁缓解,拓跋靖冷哼一声,带头往淳尔丹的方向追去, 天光微亮之时,他跟着哨声指引,追上淳尔丹, 淳尔丹自知犯了错,一声不吭的跪地,请求拓跋靖责罚, 二人相伴多年,拓跋靖知道淳尔丹的秉性, 他并非是粗心大意之人,自己吩咐的一切也定然一丝不苟的照做, 沈月逃走,其实也全然怪不得他, “淳辜负王子信任!望王子责罚!” 拓跋靖幽幽叹息一声,下马将淳尔丹扶起:“罢,也不能全怪你,将她抓回来,将功补过罢!” 等这次再将沈月抓回来,他定然打条铁链将她拴起来!看这般她还怎么逃! 狡猾的女人! 淳尔丹愧疚的低下头:“淳立刻带人去北方!一定将居安姑娘带回来!” “北方吗?” 拓跋靖眉眼阴郁的望着地面上的马蹄印记,眼神复杂, 瞧着马蹄的走向,沈月一行人往北方去了,可沈月当真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吗? 淳尔丹见拓跋靖盯着地面不动,疑惑道:“王子,可有不妥?” “本王总觉得,依着居安的性子,恐怕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定然是障眼法。” “一个女人在逃命时候还能想到这些吗?” 淳尔丹拧着眉心:“王子莫不是将她想的太过妖孽了?” 第311章 可有后悔 真的是他将居安想的太过妖孽了吗? 拓跋靖挑眉,有一搭没一搭的甩动着手上的马鞭, 鞭尾落在地面枯草上,抽出草屑,他唇角出一抹阴冷的笑, 恐怕不是, 在京都的时候,他没少听过居安的事迹,这个女人越是到危险的时候越是会生出急智, 好几次都是在面临危险的时候逆风翻盘,手段阴狠毒辣。 自从他将居安抓来草原之后,沈月一直没有放弃过逃走的想法,想必怎么离开的法子已经在她脑海中过了千万遍, 他的直觉告诉他,居安绝对没有去北方! 拓跋靖目光划过队伍中的人,双手将马鞭折叠点了几个人, “你们几个骑着快马根据痕迹往北去,看看痕迹究竟通往何方,若是判定居安真的逃往北方,立刻发送信号。” “遵命!” 被点中的几人不敢耽搁,立刻翻身上马顺着痕迹追去, 拓跋靖复又点了剩下的一半人:“你们去东面,若是到边境还追不到居安,就不必再追了,直接回来。” 他的人都是草原上的好手,他们骑马都追不上,那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居安已经逃过边境,回到大景境内, 二是居安还在草原部落,他们都想错了! 第二个想法一出,拓跋靖的眼神暗了暗,他扯下腰间印鉴交给淳尔丹,沉声道:“你见过居安,让画师画出居安的模样,将画像送到各处,就说是我的大景女奴隶逃跑,若是有抓到的,本王赏百金!” 淳尔丹虽然认为拓跋靖有些小题大做了,却还是听话的带着印鉴去安排。 不到一刻钟,拓跋靖身边的人已经派出去一大半, 他扫了眼身后七八个人,薄唇扯起一抹阴郁的弧度:“其余人,跟本王去边疆!” * 在丁奉安的带领下,沈月和剩余的逃到一个小村落中, 草原部落的村落不似于大景那般青砖碧瓦,固定在一处, 他们的村落只是相熟的几个氏族用帐篷围拢在一起, 牛羊马匹走到哪处,他们就跟着一起到那出。 沈月和凝香的脸在草原部落太扎眼,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是以,沈月在进入村落之前就寻到有染色作用的草根,将自己和凝香漏在外面的皮肤都用草汁染成褐色, 又长又宽的粗麻布头巾从头上绕一圈又带过脸上,将乌黑长发和五官遮挡了一本,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眸子。 “丁小哥,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快进来喝盏酥油茶。” 牧民热情的沈月一行人迎进帐篷中,从柜子中拿出吃的喝的招待她们, 本就是暂时落脚,换身行头遮掩耳目,丁奉安打了个哈哈, “老哥有所不知,如今两国开战,可苦了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 他双手撑着膝盖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本想着过年前淘换些东西过来,换些皮子回去倒卖,能过个好年,谁知道如今给进不给出,别说是回去倒卖了,就连我带来的东西都在混乱中丢掉了,这下子别说是过个好年,能不能填饱肚子都成问题!” 饿肚子的话引起了牧民的共鸣,他们纷纷附和, “草原上野兔泛滥成灾,粮食收成也不好,偏生还要打仗,不少人家的青壮年都被强制征了去。” “如果有青壮年在,打些野兔野兽也不至于饿死,如今青壮年都不剩,只有我们一群年老体衰的人守着帐篷,早晚也得饿死。” 牧民黝黑的脸上带着辛酸,却还是将珍贵的粮食分了一部分给丁奉安, “丁小哥拿着吧,若是有缘,来年春天你给我带一匹红色棉布来,娃娃要成婚了呢!” “定会。” 丁奉安郑重的接过牧民手中的粮食,转身交给沈月,眼神透着复杂, 他是副手,知道的要多一些, 他知道,草原部落的野兔灾是面前柔柔弱弱的居安谋划出来的, 他是后面加入商队的,那时候圈养野兔已经成为牧民家家户户的生财之道, 甚至于草原部落的贵族也眼热,让奴仆在庄上大肆圈养兔子, 当时他就在疑惑,野兔这东西虽然繁殖力强只用吃野草,可它的皮毛和肉都并不比其他的动物好,为什么会有人高价收购?图什么? 直到他升为副手,方才窥见其中端倪,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女公子所为,为的就是破坏牧民赖以生存的草原,间接性的削弱草原部落的实力。 心绪复杂的告别牧民,丁奉安按照沈月所说,前往丘林部落, 一路上,他脑海中不断掠过牧民苦涩的笑容,视线忍不住飘向沈月。 丁奉安的视线太过灼热,沈月想要忽略都难,眸光一转,她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丁奉安他们与牧民接触的多,淳朴的牧民逐渐成为了他们的好友, 如今见着好友缺衣少食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怅然。 疙瘩在心中放的久了,就会成为脓疮, 沈月等着丁奉安的马匹走到身旁时,主动开口挑起话头: “你总看着我做什么?有什么事情直接说便是。” 丁奉安犹豫着问出心中芥蒂:“女公子在谋划之时,有想过普通百姓吗?” 那些牧民只是生错的地方,何错之有? 可就因为上位者的谋划,他们就要成为无辜的牺牲品,饿死冻死! 心绪使然,他话语中不知不觉带出几分悲愤:“女公子在接过粮食的时候,可有半分后悔?” 丁奉安的声音不小,尤其是最后那句,更是大半个队伍的人都能听见。 迎着众人诧异或异样的眼神,丁奉安脸色有些不安:“为何都这般看着我,我说错什么了?那些人也是无辜的普通人,却因为野兔泛滥成灾,即将被饿死!” 第312章 秘密武器 “丁奉安,你说草原部落的人无辜可怜?” 沈月听了丁奉安的话只觉得荒谬, 作为大景人,丁奉安竟然会可怜起她们的敌人来! 这样没脑子的人究竟是怎么进入她的商队的?还混了个副手的位置! 她冷眺着丁奉安一派正气的面容,向来清冷的眸子染上了怒气, “丁奉安,你口中的无辜牧民养的孩子屠杀着我们大景的兄弟姐妹,他们所养的马匹成为军马践踏着我大景的将士!你说他们无辜?” 唇角溢出一抹森然冷意,沈月拽着缰绳的手紧到发颤, “我确实后悔,后悔我的手段太轻,无法兵不血刃让整个草原部落消失!” 人心都是偏的,她不是丁奉安,她自私,冷清,只在乎她想在乎的人! 她无法再看到边疆送来的军情之后还对草原部落的民众生出怜悯之心来, 每一次城破之后,等待大景百姓的只有屠戮!女子被侮辱,孩童被烹煮,尸横遍野,无一活口! 清澈的眸底染上血色,血丝密布,沈月逼停马匹,望着丁奉安一字一句道: “那些人最大的错就是生错了地方!若是有朝一日他们也成为我大景的子民,我自然会护住他们,可如今,他们是敌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沈月话音落下,丁奉安脸色漆黑一片,他嗫嚅着想解释什么, 商队其余人站在沈月身后,跟着冷声道;“丁兄不是边疆人,自然不懂两族之间的血海深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丁兄,我认为女公子无错!” “丁兄何故想左了!” 众人一言一语,丁奉安低垂着头,半晌才退步:“你们说的对,是我一时间想岔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赶路吧,当务之急是先将女公子送出草原。” 商队中的人和丁奉安相处时间要长一些,见他松口,只以为他一时间看到牧民的可怜模样没转过弯儿来, 从他身旁经过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作鼓励和安慰。 沈月却不这样想, 人性自私,绝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顶撞主子,除非,那些人在他心中已经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驽定,丁奉安同草原部落中的人定然不只是交易的关系! 可如今没有什么比逃跑重要, 她绝不会节外生枝,乱了她本来的计划。 与此同时,拓跋靖派出去的几队人也都回来了, 去北方的人牵着几匹空马道:“属下跟着马匹痕迹一路追去,在路上追上了这几匹马,经过比对,留下的马蹄印就是这几个畜生的。” 东边的人道:“我们一刻不停分散着朝东边追去,并无踪迹。” 淳尔丹双手捧着画像:“按照王子命令,已然将画像发了出去。” 拓跋靖单膝撑坐,用手中匕首削着手中木棍, 闻言,狭长的眼尾微挑,眼底的兴味压都压不住, “瞧,本王说什么来着,居安那个女人狡诈的紧!” “淳羞愧!” 淳尔丹涨红着脸,羞愧的低下头,这次确实是他以貌取人了! “王子,这下我们该怎么找?” 一想到沈月在他手中丢掉,他就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了,此刻他只想要将功补过! “不急,再等两个时辰,等我们的老伙计到了,再出发也不迟。” 拓跋靖慵懒的削着木雕,唇角笑意邪肆,他最喜欢猎杀狐狸了! 两个时辰后,拓跋靖的下属押着两辆被黑布盖着的板车进门, 听着里面令人心悸的猛兽低吼,淳尔丹眼神陡然亮起:“银狼!” “不错。” 拓跋靖放下匕首,走到板车面前抬手将黑布扯下, 铁笼中,一人多高的健硕银狼威风凛凛,低吼声从喉咙中溢出,只是站在哪里就足以让人吓得双腿发软。 “乖狗狗!” 拓跋靖伸手在狼头上拍了拍,原本威风的银狼顿时发生改变,如同听话的大狗狗蹭了蹭拓跋靖手心。 拓跋靖打开笼子将两头狼都放出来,取出沈月用过的东西放在狼的鼻间, “乖狗狗,将这个女人给本王带回来!她有你们的牙!” “王子......”淳尔丹踌躇半晌,忍不住道:“大狗二狗它们名字虽然是狗,但是它们依旧是狼啊!” “狼怎么了,他们追踪气味可比狗厉害多了!” 拓跋靖五指成梳替两头狼梳理着毛发,高大魁梧的身姿在暮色中如同幽冥主宰:“淳尔丹,跟着它们将居安带回来!” * 丘林部落是朱谨派人扶持的部落, 这一次的联合大军他选择中立,趁着几个大部落重心在同大景的战争上,悄悄吸纳其他的小部落壮大自身实力。 以防露出端倪被拓拔部落知道这颗钉子,沈月并未大张旗鼓的进入,而是借着夜色遮掩,甩开所有人同朱谨派到丘林部落的徐先生暗中会面, 徐先生也是摄政王府的谋士,不过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后因沉稳被高仲他们举荐,来到草原部落辅佐丘林部落的首领。 见沈月从拓跋靖手中逃出,徐先生由衷的替沈月开心,立刻准备了一队商队护送沈月离开, 联合大军同大景撕破脸皮,他们可没有,依旧与大景有着往来,只不过路途会艰辛一些。 沈月想也不想立刻应下,想到丁奉安,她脸色微沉,将来龙去脉和心中猜测告诉徐先生, “我想在此地与他们的分道扬镳,一来可以让他们离开是非,继续潜伏,二来也是为了稳妥,正好他只知道我到丘林是寻求补给,其余一概不知。” 这样一个亲近草原部落的人放在身边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会被背刺! 不如先打发出去,等到腾出手来再进行处置。 沈月目光闪了闪:“先生能否将丁奉安这人留在部落,等我信件到再行处置。” “居安公子只管放心,” 徐先生捻着胡须点头:“老夫就是强留也定然不会让他坏了公子的事!” 沈月和凝香伪装成奴仆跟着商队一同往大景去, 与此同时,淳尔丹跟着两头狼已经朝着她们的方向追赶而来。 而另一边,沈月被营救出来的消息也被送回大景, 听说草原那边来了消息, 高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顾不得换衣衫,先取出匕首查看信件, 商队刘领队已经将居安公子救出,正带着人护送居安公子回大景, “好!太好了!草原辽阔,只要女公子能离开拓跋靖的掌控,就没那么容易被抓到!” 高仲喜得猛拍大腿,迫不及待朝着潘阳房间冲去:“潘兄!别休息了!赶路!去接女公子!” 第313章 大荆城 听说有沈月的消息,潘阳顾不得未绞干的头发,披上外衫将屋门拉开, 长发湿润的披散在肩头,宽松的青色道袍笼着精壮的身躯,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他激动的握住高仲的手,桃花眼中流露出喜色, “高兄,你说有居安的消息了?她在哪儿?可有危险?” 带着猎犬从春城出发,被高仲在半路追上,两人带着手下一同往草原方向赶, 时间隔得太长,气味变得稀薄,以至于给他们的寻找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好在他们一路走来一直都有沈月的消息,虽然没有追上,但能确定沈月的安危, “摄政王有暗中扶持丘林部落,驻守丘林部落的老徐飞鸽送来消息,商队已经将女公子从拓跋靖的手中截了出来,一路躲闪到丘林寻了他, 如今他找了一队人乔装成商队将女公子送出边境,我们去大荆城接应!” 大荆城位于草原的西边,形状如同一条盘踞在山缝之间的长蛇,虽说是属于草原地界,但更像于一个无人管理的混乱之城, 大荆城城主无人见过,但他手下的骑兵令侵略者闻风丧胆, 不少部落都在拉拢失败后曾试用铁骑踏平大荆城,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自此大荆城独立在草原部落之外,只要交有过路费,任何人都可以进出经过,在此通商,成为边陲地区有名的商贸之城。 沈月此行就是要借助大荆城的特殊性,通过大荆城的贸易通道离开草原部落。 “好!我们立刻收拾!尽快赶去大荆城中与居安汇合!” 听了高仲的话,潘阳立刻拍板, 一行人刚歇下又顶着暴雨开始赶路。 细长的雨滴不断落下,远处的山峦被雨幕遮挡,如同晕开的水墨画落在天边。 高仲骑在马上,身上披着挡雨的蓑衣斗笠,只露出半截消瘦的下颌, 他靠到潘阳身侧,望着潘阳坚定的眼眸,想到这些日子他为沈月奔走的辛苦,忍不住问道:“潘兄,你对女公子,是真心的?” 嘴上说的喜欢,人人都能做到, 可真到了身践力行需要付出表现的时候,大部分人就立刻望而退却了, 而潘阳虽然从未说过喜欢沈月,但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替他诉说, 试问,又有几个男人能不顾危险,千里迢迢去救心上人? 在他身边,几乎没有! 就连女公子掏心掏肺去维护的摄政王,都在权势的利诱下选择了放弃, 而潘阳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为了寻找女公子,能忍受风餐露宿,没日没夜的赶路。 高仲平时里嘴上不说,但都看在眼里。 “喜欢的,居安那般耀眼的女子试问又有几人能在了解后不心动。” 潘阳提起沈月,桃花眼泛出细碎的星光,不点而朱的红唇也忍不住上扬:“高兄,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不是被教条拘束的提线木偶,她只是她!” 这模样,哪里只是喜欢!分明是爱到心坎里了! 高仲脸上露出诚挚的笑,看向潘阳的目光亲切许多, 探过身拍了拍潘阳的肩膀,豪气道:“潘兄你放心!这次回去以后,我高仲定然替你在女公子面前说好话,撮合你与她!” “不过......” 高仲话头一转,想起沈月的过往,眼底划过一抹隐忧, 女公子和摄政王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且两人也有过故事, 潘阳出身岭南潘家那样的大家世族,会不会对这些介怀? “高兄?” 高仲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潘阳刚炙热的心陡然被凉风吹过,他盯着高仲紧皱的眉心,忍不住问道:“可是我还有些不妥?” 不然高仲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潘阳心中忐忑,声音也多出几分紧张的意味, 高仲和沈月相伴许久,可以说除了沈月身边的那个丫鬟,沈月最信任的就是高仲了! 若是高仲觉得他有什么不好,定然是猜中了沈月的心思! 只是想想,潘阳脸上的笑意顿时垮了下来,他紧张的抿着唇:“高兄有话直说便是,若是小事,我可以改的!” “噗!你想哪儿去了!” 高仲看着潘阳患得患失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心中却对他更满意了几分,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他们的女公子! 既然打定主意想要撮合沈月和潘阳,他自然要将其中隐患清扫干净,以免再次伤了沈月的心,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有一事我想问问潘兄的看法,” 高仲这般严肃,潘阳免不得更紧张了,他咽了口唾沫:“高兄与我情同手足,何须如此见外,有什么事儿你直说便是,” “既然如此,那我便说了,今日之言只是你我兄弟二人之间的闲聊,今日之后且让它随风雨散去!” 高仲丑话先说在前头:“女公子在摄政王府住了一段时间,京都人都知道,孤男寡女相处在府中,摄政王又对女公子有情......” 高仲点到为止,大家都是聪明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潘阳自然知道他未尽之语, 他一边说目光死死盯着潘阳的表情, 只要潘阳稍稍露出一丝嫌恶或者是介意的表情,那他绝不会再帮潘阳去接近女公子! “高兄莫非忘了,梅邬茶楼是我潘家的产业。” 潘阳浅笑应答,只一句便让高仲心中的顾虑打消, “好兄弟!” 高仲朗声大笑,拍着潘阳肩膀许诺:“我高仲保证,在不违背女公子的意愿下,我定会尽力撮合你与女公子!” * “啊嚏!” 雨水顺着斗笠不断往下滑落,沈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凝香关切的凑上来扶着沈月,眼神中透着担忧:“莫非是着凉了?可要让他们停下躲躲雨?” 沈月的身体一直是凝香的心病, 从沈月被接回沈家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听霜和高先生都一直劝沈月好生调养一阵,偏生一直不得安宁。 “无妨,兴许是有人在念着我,不必停!还有一两日的路程就到大荆城了!立刻赶路!” 沈月毫不在意揉了揉鼻子,将身上积累的雨滴抖落:“拓跋靖定没那么容易放过我,只要一天没回到大景,我这心里就始终不得安心。” 沈月主意已定,凝香也不好再劝,比起身体还是安全更加重要! 暮色降临之时,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停下, 绵长的队伍如同游走在枯黄草原上的黑色长蛇,缓慢前行, 两日的雨水浸泡让土地变得松软,有的地方泥水已经淹没到马匹的膝盖。 为了安全,众人只能放慢行程, “公子,穿过前面这个树林就到大荆城了,只要进城,您就安全了!” 第314章 狼嚎 沈月抬手挡在眉上望去, 影影绰绰的高大城墙在远方山脊若隐若现, 大荆城她有所耳闻,对哪位神秘莫测城主也万分好奇, 能顶过草原部落的围攻,在草原建立自己的制度,这个城主绝对是有枭雄之姿! 见沈月对大荆城感兴趣的模样,领头的接着道: “大荆城境内不许发生械斗,一旦有人在大荆城境内动手,不论对错,都会成为大荆城的敌人!一旦被捉,就会成为大荆城的苦力,修建城墙。 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狼嚎声,沈月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往后望去,连绵的山丘看不出什么, 柳眉紧蹙,她问道:“草原中的狼多吗?” “很多,而且狼是群居动物,一旦出现那便是一群,” 领头人也听到了狼嚎声,他们场面行走在草原上,应对狼群极有经验, 一边同沈月解释,一边招呼手下将刀剑火把准备好, “狼是一种非常记仇且聪明的动物,他们一旦发现猎物会一直追随,直到猎物放松警惕的时候发动进攻。” 领头人将备用的长刀递到沈月手中,笑着安慰:“不过没关系,狼怕火,只要我们不露怯色,那群畜生自然会退走。” “如此甚好。” 沈月点点头,将长刀横放在身前,跟着领队的扎进树林中, 高大的树冠将阳光遮挡,明明是正午,树林中却如同傍晚一般昏暗, 阴冷潮湿的风在脸上拂过,带着一丝冰凉,树叶枝条腐烂的味道充斥鼻间,让人忍不住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 树林中被踩踏出来的小路狭小,只能两人并排,沈月和凝香被安排在队伍中央。 狼嚎声越来越近,沈月明显感觉到身下马匹的焦躁, 领头人脸上也露出些许凝重: “这些马都常年行走在草原之上,普通的狼它们见的多了,从未出现过今日这种焦躁害怕的情况。” 动物的感官比人要来的更为敏锐,马匹的焦躁恰恰说明了这狼并不是普通的狼群,它们在嚎叫声中感受到了危险的接近! “公子,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如果能将这群狼甩掉最好,若是甩不掉恐怕是一场恶战!” “好!” 树林中越来越暗,几乎要看不清道路,众人免不得点起火把照亮前路。 “嗷呜~” “嗷呜~” 接连两声狼嚎近的仿佛就在身侧,马匹纷纷吓得乱了节奏,嘶鸣着四处奔窜, 沈月紧紧拽着缰绳,好不容易将马匹控制住,铺天盖地的轰隆声从身后传来。 领头人脸色陡然一变:“不好!是军马!” “狼......狼......” 他低声喃喃,脑海中划过一抹光, 片刻后,他猛的一拍脑袋,脸上露出惊骇之色:“我怎么忘了!拓拔部落的二王子养了一双银狼王!” 陡然听见拓跋靖的名字,沈月眉心紧皱, 她一路乔装,且换了两三个形象,中间还改了几次路,拓跋靖究竟是怎么这么快就找到她的? 仿佛在她身上装了眼睛一般,她前脚刚走,拓跋靖就如影随形的追了上来! 情况紧急,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沈月深思, “公子带着人先走,我们留在此处拖延!快往前跑!到大荆城!只要你进了大荆城的地界,拓拔二王子就不敢动你!” 领头的语气焦急的交代完,带着沈月和凝香从中间一路冲到前方,点了一半人护送沈月,其余人在原地拔出了刀。 “诸位大恩......居安铭记于心!若我能回去,定不会亏待诸位的妻儿老小!” 多余的话说多了反而显得虚伪, 沈月冲着留下来的人拱手行礼后,带着剩下人往路径前方冲去, “驾!” 马鞭不断抽打在马身上, 沈月伏在马背上,杏眸盯着路径尽头,手紧紧卷着缰绳,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远处的边界,沈月在心中不断默念, 快些! 再快些! 轰隆轰隆的马蹄声越发逼近,烈烈风声中仿佛有箭矢和惨叫声在身后响起, 边界近在咫尺,近到沈月都能看到守卫脸上的惊诧之色, 她死死咬着下唇,瞪大的眸子中血丝密布, 只差一点!只要越过去拓跋靖就拿她再无办法! “嗷呜!” 眼角余光中仿佛有一团银色的光影掠过,龇着牙挡在马匹前方, 与其同时,飞速奔驰的马匹被另一头突然冲出的狼咬住脖子, 狼嘴就在手畔,近到沈月都能感觉到狼口中腥气吹拂在手背上的炙热, 近到她能看到银狼尖锐的牙齿轻而易举的穿透马匹脖子, 飞速奔跑的马匹来不及嘶吼一声,便向前倾倒, 惯性使然,沈月被马匹摔到的巨大力道甩飞出去, 握住缰绳的手指被磨破,沈月感觉到身体被摔在空中的失重, 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只能下意识的闭上眼,等待着疼痛降临, “嘶!” 预想中的剧烈摔到并未到来,腰被大力拉扯,仿佛快要被拦腰折断, 下一秒,她被人夹在咯吱窝下,腰间卷着长鞭, 浓烈的香料味道在鼻间蔓延,沈月只觉头皮发麻,心脏憋屈的像是要炸掉。 待看到原本踏进大荆城边界的凝香傻傻自投罗网后, 不甘愤怒等情绪在心里交织,她死死咬着牙关,眼眶通红! 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为什么那么慢! 心酸疼的几乎窒息,压抑痛苦的呜咽声从齿缝溢出,如同孤兽哀鸣。 第315章 处境 “啧!狡猾的小狐狸,可让本王好找。” 拓跋靖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暗哑的嗓音中透着几分隐忍的揾怒, “不过,你这个婢女倒是有趣,倒是个忠心的,她若是不顾你,这会儿应当已经进了大荆城,抓起来倒是要麻烦许多。” 听到拓跋靖语气古怪的点评凝香勒马回转的行为, 沈月心中猛然一震,将眼底的泪逼了回去,激烈的情绪让身躯控制不住的颤抖,她紧咬牙关努力遏制,不让自己在拓跋靖面前崩溃失态, 咫尺距离,却宛若天泓, 沈月仰起头,目光从大荆城边界一路看回来, 凝香被拓跋靖的从马上扯下,双手被绑上麻绳, 失去主人的马匹在原地焦躁踱步,被两头巨大的银狼戏弄着咬死, 视线下移,枯草上血色残肢零星铺撒, 从树林中就紧绷的神经陡然崩裂,她只觉吹在身上的秋风穿透粗布衣衫侵袭骨髓,冷的可怕。 喉间有腥甜涌上,她望着四周荒唐的一切,低低笑出声来, “时也,命也......” “姑娘!” “小狐狸?” 喉间不断有腥甜血溢出,沈月漆黑一片的视线中,四周声音从模糊到消失。 * 冷...... 冰天雪地,阴冷无处可避, 沈月眺望着风雪另一端站成一排的熟悉身影,眼眶湿润, 凝香,高仲,朱谨...... 眼见凝香他们身后雪山开始产生裂缝崩塌,而他们却仿佛听不到自己的呼唤,呆呆的站在原地, “躲开!凝香躲开!高仲!朱谨!” 失去重要之人的恐惧在心头笼罩, 沈月沉重的身体如同被灌注了力量,顶着风雪冷意拼命的朝她们的方向冲去, 明明只是几十里的距离,却怎么也跑不到一般, 眼见雪山崩塌冲着凝香他们砸下,沈月目眦欲裂, “快躲开!” “轰隆轰隆......” 血崩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耳边,沈月眼睁睁看着凝香身影被刺眼的雪白吞没,消失在眼前, “凝香!” 悲伤到极致,她心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话语到了喉间,却仿佛被棉花堵住,根本发不出声音。 沈月跪坐在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无法呼吸。 她总以为重生后就能改变一切,和喜欢的人相守,和亲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可世事却总是与期望背道而驰, 她改变了前世轨迹不假,但随之,新的危险却又想将她的亲人带走。 若被抽去所有的力气,她向后仰倒,仰面躺在雪地之中,望着雾沉沉的天,笑容悲苦, “姑娘......姑娘醒醒......” 空中仿佛残存着凝香的呼唤,沈月撑起身,柳眉紧蹙, 醒醒? 未等她反应过来,身下地面陡然出现一个大洞,她不受控制想下跌落, 随着她往黑洞中坠落越深,凝香哽咽的声音越发清晰, “药已经喝下去了,为什么姑娘还不醒?” “姑娘,姑娘你可别再吓我了,赶紧醒过来吧。” “当凝香求你了,别留我一个!” 凝香,她没死! 不等沈月庆幸,铺天盖地的苦涩让她胃中翻涌, 腥臭的苦涩黏糊糊的腻在唇齿之间,沈月忍了不过一息就再也难以忍受,侧过身呕吐起来。 酸臭的味道在鼻腔蔓延,沈月空白一片的大脑逐渐清醒, 她望着凝香喜极而泣的面容,忍不住抬手抚摸, 手下肌肤温热,沈月提起的心终于落下,她庆幸道:“还好,活的!” 一出声,嗓子干裂的渗出铁锈味,她眉心紧蹙,撑着胀痛的头坐起身打量四周, 彩色帐篷中央挂着一盏巨大的油灯,四周装饰透着浓浓的番邦风情,粗犷中带着力量的美感, 原来方才一切都是梦,她和凝香已经被拓跋靖带回营地了。 “姑娘先喝口温水,” 凝香温软的呼唤打断沈月观察四周的举动,她半跪在沈月身边,手撑着沈月的背,将手中装着温水的陶碗递到沈月唇边, 干裂起皮的唇瓣碰到温热水,微微刺痛, 沈月敛下眼中复杂的神色,捧着陶碗 小口小口抿着温水,滋润刺痛的喉咙。 放下碗,她望向凝香:“我睡了几日?” 若只是昏迷一天,凝香的情绪不会如此激动,她的身体也不会如此虚弱。 “姑娘昏迷四日了,被拓......” 凝香止住话头,顿了顿,怕再刺激到沈月,遂换了个说法:“那日之后,姑娘就晕了过去,一直高热不退,三王子派了大夫过来,熬了汤药,灌了两日您终于醒了。” 四日了么, 沈月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依照拓跋靖原本的计划,他这会应该去找可汗行苦肉计, 他又怎么会恰巧出现在大荆城抓自己? 她如今又在什么地方? 沈月将心中疑惑问出,凝香只是摇头:“姑娘有所不知,自从姑娘晕倒后我们就被锁在马车中,直到昨夜才被送到这个帐篷中安顿下来,我不允许被随意外出,也探听不到消息。” 不知道,那就难办了, 沈月指尖下意识抠挠袖口,却陡然发现手中布料的手感不对,不是她之前所穿的粗麻布, 低头,红黑相间的翻领衣袍紧紧的裹在身上,窄袖袖口和领口借织着对称的菱形纹路。 再抬眸往凝香望去,她身上的衣裙也已经换过, 草原中细棉布格外难得,拓跋靖能给她们寻到棉布衣裙,想来定是抵达城镇四周, 正想着,帐篷帘子被掀开,两名身着交领青色短襦的女子捧着一个大圆盘进入帐篷中, “居安姑娘,请离开。” 女子大景官话有些别扭,捧着大圆盘跪坐在沈月身边, 沈月才发现她们手中的圆盘是个浅口陶盆,里面盛放着清水,另一人手中捧着棉布,显然是为了清理她方才吐出的秽物。 沈月接着凝香的搀扶起身, 抬脚瞬间,帐篷内叮当作响。 第316章 以退为进 清脆的坚硬之物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沈月脑袋嗡嗡一片,试探性的提了提右脚,碰撞声再次响起, 她不可置信的提起裙摆, 白皙小巧的脚如润玉踩踏在厚重的毯子之上,赤红色的铜环紧紧扣在脚踝上,尾端连接着小指粗细的链条,一路延伸到帐篷中央的粗大柱子上。 “姑娘......” 凝香低哑的嗓音透着心疼,她搀扶沈月的双手用力,像是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沈月,告诉她自己在这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沈月在昏迷中被拓跋靖捆上链条的时候,凝香想过阻止, 但是她们势微力薄,她的阻止如同一碰就破的宣纸,最终还是没有任何作用。 “扶着我往旁边挪一挪吧,莫要挡住她们。” 沈月抬头,神色冷静的让人害怕, 被拓跋靖用锁链当做牲口一般拴起来,她想她是应该生气的, 如同被分割成两半,情绪被理智压在最底, 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时,没有资格去在意自尊, 她只要活着,只要她和凝香好好的活着,活着回到大景,活着将今日所受之屈辱尽数奉还。 沈月苦中作乐想道, 逃跑被拓跋靖那个疯子抓回来,他没有伤害凝香和她,只是用锁链将她锁起来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脚腕上突兀的沉重让沈月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她将虚弱的身躯大半倚靠在凝香身上,挪到帐篷边缘站定, 两名女子相互配合,很快将帐篷内打扫干净,在她们要离开之时,沈月出声唤住她们, “如果方便的话,劳烦给我送一些软烂的粥过来。” 想在拓跋靖手中保全她和凝香,她必须先养好身体!一步错,可能就是性命的代价! 昏迷几天的身体不能承受油腻之物,唯有易克化的粥汤最适合她, 这两名女子进帐篷后有称呼她为姑娘,这也侧面反应了拓跋靖的态度, 要一碗粥而已,她们定然不会拒绝。 听了沈月的话,两名女子面面相觑,眼底出现几分诧异之色, “居安姑娘稍等,” 二人退出帐篷,帐篷内只剩下沈月和凝香二人,沈月再也支持不住晕眩,瘫倒在地, 与此同时,沈月这边的动向也立刻传到拓跋靖耳中, 听婢女说沈月醒来看到锁链并没有失态,还主动让婢女送些吃食,拓跋靖眼底划过一抹遗憾, 真是出乎人意料, 都说越有才的女子自尊心越强,是以他才生出用锁链将居安绑起来的想法, 在他的预想中,居安在经受逃跑失败的打击晕倒后醒来再发现自己被当做牲口一般锁起来,应该崩溃失态,哭闹大喊, 却不曾想她毫无反应,甚至还有心情填饱肚子? 拓跋靖撑着手肘指尖摩挲下颌,眼中的暗色越发深邃, “给她送些肉汤饼,她要什么都尽量给她,有其余动向再立刻向本王禀告。” “婢子遵命。” 丫鬟退下后,拓跋靖起身在营帐内转了两圈,脑海中全是居安的那张脸, 心中忍不住猜测, 也许居安已经崩溃,只不过掩藏的好,那些个没头脑的女婢看不出来,所以才会说她如没事人一般? 想要去亲眼验证的念头一出,就再也压不住, 拓跋靖舌尖抵着上颌,深邃的眉眼在昏暗的帐篷中阴郁如鬼魅, 拳头在手心轻锤,他不再犹豫往营帐门帘大步流星走去, 刚出营帐,可汗身边的侍从小跑着迎了上来,谄媚笑道:“三王子,可汗请您过去。” 拓跋靖脚步顿住,扬唇冲侍从笑的温和:“父汗有召,本王这就过去,劳烦带路。” 拓跋靖的礼待让侍从脸上笑意深了深,脸上也带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得意之色, “不敢当,三王子请!” “不知父汗突然召唤所为何事?” 面对拓拔靖的问询,侍从左右瞄了瞄,确定无人能听到后,方才靠过去小声道:“二王子今日一早便被可汗唤到营帐,也不让进去就那么站在门口,直到方才,可汗松口让二王子进去,紧接着可汗就吩咐小的来请三王子过去了。” 闻言,拓跋靖碧绿瞳眸划过一抹讥讽之色, 他想,他知道父汗唤他过去的缘由了。 多事之秋,拓拔可汗营帐四周处处都有重兵把守,以防被人偷袭暗算。 拓跋靖被卸去所有的尖锐之物,确定没有危险后,方才被允许进去可汗的营帐, “父汗。” 拓跋靖飞快瞄了眼营帐内的场景,他的好二哥一副悲愤的模样伏跪在父汗面前,背上衣衫已经被汗浸透,露出一片显眼的深色。 他不动声色嗤笑一声,行礼后拘谨的跪到拓拔宇身旁,沉默不语。 拓拔可汗年近五十,褐色翻领长袍笼着肥胖身躯,腰间束着一掌宽的金玉带, 听着拓跋靖的行礼声,拓拔契哼应一声掀起眼帘看向拓跋靖, “瞧你哪闷葫芦样,跟个木桩一样杵在哪儿作甚!” “儿惶恐。” 拓跋靖低垂着眉眼,深邃面容在身旁拓拔宇粗犷面容的映衬下,略显阴柔, 拓拔契看着拓跋靖畏首畏尾的模样,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你二哥说,他并未派人去毁坏过粮草,更未曾派人追杀过你。” 拓跋靖惊诧侧头望去,碧绿瞳眸飞速掠过情绪, 不可置信,伤心,无奈。 因为情绪太过浓烈,以至于他表情有些扭曲, “儿......” 原本苍白的脸色褪去残存血色,惨白的如同白纸, 拓跋靖放在膝上的双拳握紧,咬着牙关痛苦的闭上眼, “父汗的意思儿懂了,二哥既然说没有,那就没有吧,儿这条贱命,犯不上让二哥搭上恶名,粮草一事也就算儿自己纵火罢!” 一段话说完,拓跋靖浑身的绝望几乎要成为实质,他伏趴在地,动作间隐忍的闷哼从唇齿间溢出:“千错万错,儿不该妄想替父汗分忧,做儿不该做之事。” “说的什么胡话!” 拓拔契转着手上黑亮的玉球,鹰眸在两个儿子身上来回转动, 二儿子向来霸道,有时候手段狠厉了一些,他也睁只眼闭只眼, 身为草原霸主,若是优柔寡断畏首畏尾,如何能在群狼环视中带着部落生存。 三儿子性格同二儿子恰恰相反,不仅模样像极了他那早死的母亲,性格也继承了个十成十,心细如发,向来与世无争, 唯一的硬气就是在他为使团烦恼时主动请缨。 第317章 毫不避讳 拓拔契从拓跋靖身上收回幽沉的目光,心中已然有了定数, 三儿子这些年被二儿子逼到了绝境,这才会在这两年开始冲自己争宠, 拓跋靖千辛万苦从大景夺来军粮,又怎么舍得将到手的功劳付之一炬? 若真如二儿子所说是拓跋靖用苦肉计来陷害于他,这代价不免有些太大了。 “父汗,儿身正不怕影子斜,儿知道部落今年缺粮,又怎么会将那么大一批粮食烧毁?” 营帐内的沉默让拓拔宇有些沉不住气,他忍不住出声解释, “儿纵使与三弟再怎么不和,也不会拿人命关天的粮草做文章。” 拓拔宇这就沉不住气了? 拓跋靖唇角勾起一抹薄凉的笑:“二哥这是承认那些人是你的人了?” 他低垂着眉眼,姿态依旧是拓拔契熟悉的懦弱:“父汗,粮草已经被烧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许二哥不是有意的,只是那些下人迟迟未能得到粮草,这才自作主张毁去粮草。” “好你个拓跋靖!” 拓拔宇一直看不惯拓跋靖娘们儿唧唧的行为,这会儿又听他阴阳怪气将烧毁粮草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气不打一处来, 伏跪身体猛然挺直,他握着拳头,铜铃一般的双眸闪烁着凶光, “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撕了你!” “父汗......” 拓跋靖往后跌倒,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惊恐, 拓拔契眉头紧锁,冷呵:“拓拔宇,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汗吗?” 当着他的面,拓跋宇都如此嚣张跋扈,可见平时他这个二儿子在部落中的地位如何, 恐怕在部落人心里,他这个二儿子的地位仅次于他! 幽沉的眸底蕴藏着风浪,拓拔契令人将现场查探的结果呈上来, 心腹双手捧着在现场发现的铁块,将查探结果说出, “禀可汗,属下在现场发现莫罗氏的马蹄铁,” 拓跋宇的心腹部下便是莫罗氏,这一点几乎众人皆知, 证据当前,拓拔宇面无惧色,他心中清楚,拓跋契生气的不是他去抢粮草,而是那么大一批粮食被烧毁, 可偏偏粮草被烧毁之时,确实是他的人在抢粮草的时候,这个锅他背定了! 心中虽说有了计较,他还是挣扎一下道:“父汗,儿承认确实有眼热三弟带回粮草之功,但儿绝不会做出烧毁粮草一事,” “行了,你下去吧,在此事弄清楚之前你先禁足。” 拓跋契冷着脸吩咐,拓拔宇还想辩驳,却被他的冷脸所摄,只能不甘的行礼离开。 “你也回去吧,好好养伤。” 拓跋契转头看向拓跋靖眼神复杂:“粮草一事本汗自有定夺,你千里迢迢将粮草带回草原有功,你想要什么想清楚了告诉本汗便是。” “多谢父汗关心,儿不需要赏赐,原本抢夺粮草是想为父汗分忧,如今粮草烧毁,儿羞愧难当,怎么有脸同父汗要赏赐。” 一切都按照预料中的场景在进行, 拓跋靖伏跪在营帐中,听着拓跋契的命令,心中畅快, 这个时候拓拔宇被禁足,那就是变相的夺了他手中的兵权,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拓拔宇身边的人来找拓跋契求情,这样才会让拓跋契对拓拔宇产生忌惮之心。 拓跋靖低眉顺眼从拓跋契营帐中退出,目光飘向沈月所在的营帐,眼底漆黑一片, 居安这个女人,心计颇深,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之所用,那便只有毁去一条路。 同侍从吩咐一声,拓跋靖抬脚朝着营帐走去。 “三王子。” 女婢的行礼声将沈月二人的低语打断, 沈月抬眸,就见拓跋靖掀开帘子踏进营帐, 同赶路时候的潦草不同,如今他身着蓝色翻领长袍,脚上蹬着皮靴,腰间玉带显得身形越发挺拔, 杏眸眯了眯,沈月视线落在拓跋靖毫无血色的唇瓣之上, 不对,她记得她被抓的时候,拓跋靖并未受伤,可拓跋靖如今的状态,却仿佛重伤一般。 拓跋靖装苦肉计的伤未免也太逼真了些。 沈月在打量拓跋靖的同时,也能感觉到拓跋靖打量她的视线,灼热中透着令人不适的算计。 她不动声色挪了挪,将凝香挡在身后:“三王子有何贵干?” “居安,这是本王的营帐。” 拓跋靖盘腿坐到沈月对面,修长的腿曲起,邪肆而随性, 他轻笑:“本王这还是头一回见着奴隶赶主人的。” 奴隶, 沈月眸光微凝,望着拓跋靖脸上欠揍的表情手有些发痒,恨不得一巴掌糊上去, 可如今不行,她的逃跑已经激怒了拓跋靖,这会儿不适合横生枝节, 指尖屈了屈,她垂眸盯着地面:“三王子的苦肉计想来收获颇丰。” “何以见得。” 拓跋靖换了个姿势,手撑着额头示意沈月继续说,仿佛逗弄新鲜玩意一般。 沈月咬了咬唇,将心中猜测说出:“王子从进门开始,心情就不错,还有心情同我开玩笑。” 也恰恰是因为拓跋靖心情不错,她才有胆子出声,想要将话头的主权抢握在手中, 与其给拓跋靖机会让他对自己问罪,不如自己先打开话头,将拓跋靖想要的一面展现出来, 只要她对拓跋靖还有用处,拓跋靖就不会伤她,最多就是在精神上折辱,用以发泄。 “既然王子的苦肉计已经成功上可汗对你怜惜,可有想过如何让可汗快速对二王子生出芥蒂?” 沈月的想法自然瞒不过拓跋靖,可沈月猜的不错,他现在还真舍不得伤了这个宝贝, 拓跋靖起身到门口,吩咐人把守,不允许让任何人进来后,重新坐到沈月面前,转动匕首指向凝香,对沈月道:“所说,若是让本王高兴,本王就免去你这个丫鬟的出逃之罪。” 心中沉重,沈月敛眉,强迫自己镇定:“王子总要将谋划先告诉我。” 她得知道如今的局面,和了解拓拔靖下一步的动作,才能从中找到突破口。 沈月主仆的性命如今都捏在拓跋靖手中,他自然不怕沈月背叛,遂将始末告知, “那日本王带人在镜湖,拓跋宇的人趁夜偷袭,本王假借不敌,趁乱派人将所有的粮草点燃,而后假意抢救粮草无果后撤退被追杀。” 拓跋靖唇角勾起一抹冷意,意味深长的望着沈月道:“本王本欲假装溃逃转道,却不想方向恰恰与你逃跑的方向相同,遂顺手将你一同带回,” 原来拓跋靖会出现在大荆城附近,是因为这个原因, 怪不得她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出拓跋靖不顾大局去追她的理由, 原来竟然是凑巧吗?她的运气还真是差呀! 沈月唇角漾出一抹苦涩的笑,呼出一口郁气后,打起精神听拓跋靖继续说,不放过任何一个字。 “本王重伤,在追杀过程中被巡逻的队伍发现,带回营帐,” 拓跋靖拨弄着锋利的匕首,表情玩味:“父汗今日找本王过去同拓拔宇对峙,在拓拔宇反驳后,他拿出了证据,最终就是,拓拔宇被禁足。” 说到拓拔宇的惩治结果,拓跋靖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拓拔宇险些要了他的命,他的好父亲却只是禁足而已, 他的命还真是低贱啊! 薄唇划出自嘲的弧度,拓拔靖挑眉望向沈月:“事情就是这样,这个关头,拓拔宇的人定然会替他求情,让他尽可能的立下军功。本王等着,等着他们拱火。” 拓拔契年纪越大对权力的掌控越发强势,一旦拓拔宇的人去替拓拔宇求情,拓拔靖契便会觉得拓拔宇在挑衅他的权威,忤逆他的话。 拓跋靖说完,静静看着沈月不再出声, 寂静的营帐内只剩下轻轻扣挠的动静,以及清浅的呼吸声。 坚硬的纹路划过指腹带着些许痒意,沈月粉白色的唇瓣紧抿,眼尾微垂, “王子在可汗跟前有多少心腹?” 沈月的问题太过刁钻,拓跋靖沉默片刻方才应答:“说的上话的不多,也就六七人。” “够了,” 沈月眉间的褶皱渐渐消失,舒缓的眉目透着柔美,她轻启粉唇,自信道:“王子若是信我就不需要等,倘若那些人是王子的后手,无人知道他们是王子的人更好,” 她目光冷凝,轻笑:“王子只管让他们出言替二王子说话,直言二王子是拓拔部落的希望,万不可因为兄弟之间的打闹而影响了二王子的前程,只要是类似的话便可。” 拓拔部落中支持拓拔宇的人本就有半数,如今再加上拓拔靖的人,几乎有三分之二的人都站在拓拔宇那边, 沈月唇角上扬,再度叮嘱:“最好是将拓拔宇的重要性说的厉害些,比如将士拥护,大臣欣赏。” 沈月说的极其直白,拓跋靖瞬间就想明白其中关窍, 将手中匕首插会靴间,他起身,让人将凝香带下去: “你有逃跑的前科在,本王总归要留一手的,这个丫鬟就当是你压在本王手中的信物,一旦你再次出逃,本王会立刻将这个丫鬟处死。”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沈月低着头,淡漠道:“我知道了,但是你要保证如我们之前约定好的一般,她不会被欺负,要定期给我探望她的时间。” “本王可比你言而有信多了。” 凝香被拓跋靖的侍卫带走,营帐内只剩下沈月和拓跋靖二人, 该谈的正事都谈完了,沈月独自蜷缩在一旁的小榻上,看着女婢将热水药物送进营帐, 拓跋靖毫不避讳的褪去外衫,露出里面被脓血浸透的白色棉布。 第318章 上药 拓跋靖一边脱一边留意沈月的表情,见她丝毫没有躲闪和羞涩,眼底的笑意越发浓厚。 他张开双臂让女婢将身上层层缠绕的棉布一点点撕下, 被脓血浸透又捂干的棉布沾连在一起,女婢只能半跪在拓拔靖身前,用布巾沾着温水一点点将棉布泡软,再小心揭下。 最后一层时候,沈月眼尖的看到皮肉被棉布撕扯带下,眼皮跳了跳胃中有些翻涌, 红白色的皮肉混淆着褐色异物被扯下,沈月只是看着都觉得胸前有些隐隐作痛,可拓拔靖却依旧同没事人一般,端坐着就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是个狠人! 沈月心道,思绪不免跑偏, 大景和草原部落交战的那些年,哪怕有人数优势,却一直只能将战线拉扯在边陲,无法更进一步, 除了草原部落的骑兵外,士兵体型也有很大的原因! 只是常年以各种肉类为主食,草原部落的人普遍又高又壮,体型魁梧,大部分都要比大景的士兵高出大半个头, 她当初想用兔子毁坏草原,就是想削弱草原部落的军马, 民以食为天,军马也是! 越是血统纯正的军马,对粮草的要求就越高! 她毁坏了草原,一方面会让草原人疲惫于填饱肚子,无力思考侵略的事,一方面也是想让军马减产, 没有足够的草料,草原人的优势就会得到削减。 “朱谨可有本王这般健硕?”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沈月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拓跋靖说的话, 她柳眉紧蹙,脸色也顿时冷了下来, “这个问题,王子不如等见了摄政王当面比一比。” “啧!无趣。” 拓跋靖仿佛只是突然嘴贱,却也让沈月再无思考的心思, 他哼笑一声,推开给他上药的女婢,指着沈月,指尖勾了勾, “过来,给本王上药,就当你将功补过。” 沈月本想拒绝,但望着拓跋靖眼底的阴鸷,到嘴边的拒绝又被她咽了下去, 不就是上药?又不会丢一块肉! 她慢吞吞的站起身,弯腰捡起地上的锁链拿在手中后,才朝着拓跋靖走去, 每走一步,脚腕上娇嫩的皮肤便会被铜环磨的生疼, 沈月唇瓣紧抿,走到拓跋靖面前,垂眸凝望着拓跋靖的伤口, 刚才远远望见,伤口看着已经格外骇人, 如今走近后才发现,伤口哪里是骇人,分明是狰狞, 红红白白的皮肉伴随着焦黑的褐色遍布拓拔靖大半个胸膛, 沈月瞳眸一紧,心陡然沉重, 这个伤口她再熟悉不过,是烧伤! 还是感染后的烧伤! 可是这个伤口结痂又裂开化脓的模样,分明已经有七八日, 拓跋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本王以为这个伤口你应该很熟悉才对,毕竟你当初的烧伤格外逼真。” 见沈月愣住,拓跋靖挑眉,调侃道:“啧啧,还是说,你也会怕?” 怕? 拓跋靖都不怕,她这个上药的怕什么! 沈月冷冷眺了眼满脸邪肆的拓跋靖,冲着一旁的女婢伸手:“药。” 第319章 名声 女婢瞄了沈月一眼,低眉顺眼的将手中药瓶递到沈月手中, “姑娘,这是止血的药粉。” 褐色小瓶拿在手中十分有份量,沈月轻应一声,杏眸窥着药瓶眸底划过一抹异色, 古人云,趁他病要他命, 若是在部落之外,她倒是可以想办法利用上药时候给拓跋靖下毒, 可她和凝香现在身处拓拔部落,还需要拓跋靖作为挡箭牌,否则她和凝香两个女子落到群狼环视的草原部落,只有成为玩物的下场, 在没有足够能力出逃前,拓跋靖还不能动, 不过...... 眸色暗了暗,沈月尾指轻轻叩击药瓶,发出低低的沉闷声响, 不让他死,受点罪不过份吧? 至于怎么出手,她得好好琢磨琢磨...... 沈月沉思之时,方才出去的女婢捧着油灯回转,跪坐在拓跋靖身侧, 油灯火苗跳跃,沈月见拓跋靖抽出匕首放在油灯上炙烤,直到火苗将银白色的刀身烧到通红一片,他毫不犹豫的用匕首刀尖将伤口中的腐肉挑去, 滋啦滋啦的煎烤声伴随着焦糊气味在营帐内蔓延, 拓跋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一声闷哼,冷汗遍布古铜色的胸膛,给他结实的皮肉渡上一层油光, 他握住匕首的手颤抖,待粗重呼吸平缓后,又再度将刀尖探向油灯,周而复始, 鲜红的血色刺眼,沈月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拓跋靖直接用匕首处理腐烂的伤口,捏着药瓶的手紧了紧, 这般身体,还好草原部落缺医少药! 否则一旦任由他们发展起来,将会成为大景的劲敌。 拓跋靖将手中染血的匕首扔给女婢,撑着双膝的手臂青筋暴起, “止血。” 沙哑的嗓音低沉,拓跋靖望着沈月,眸色晦暗不定, 沈月垂眸,打开瓶盖将褐色的药粉抖动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伤口太深,药粉还没起作用,就被涌出的血水带着往下流走, 再倒的时候,沈月索性直接抖了半瓶,将褐色药粉堆积在伤口之上, 拓跋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除开前胸几乎致命的烧伤,背后肩上还有刀伤, 一瓶药粉用完,他的伤口才勉强都被药粉覆盖, 沈月直起身,刚准备拿过布巾将手上的血污药粉擦净,就见拓跋靖摊着手,眼尾微挑:“还用本王教你?” 得寸进尺! 沈月心中腹诽, 深呼吸一口,她转身从女婢手中取来布条展开, 宽大的布条比起沈月女扮男装时候的裹胸布差不了多少,沈月带入联想拓跋靖裹胸形象,唇角遏制不住扬起一抹恶趣味的笑, 别说,还真别说, 拓跋靖这张比阴郁的面容若是披散着长发,再裹上胸,还真有可能被误认为女子。 沈月眸光时不时在拓跋靖脸上滑动,看的拓跋靖剑眉紧蹙,他忍不住出声催促:“还不快些,磨蹭什么?” “急什么,这么大的伤口,我不得先比划一下怎么包扎才能将伤口包好。” 沈月嘴硬,将布条扯开,像模像样的在拓拔靖胸前来回比划, 直到拓跋靖快要失去耐心时,她才慢吞吞的将布巾敷在伤口上, 拓跋靖的伤口几乎横跨整个胸膛,想要包扎,免不得将布巾绕着胸口缠绕, 沈月抬眸望去,女婢站在一旁如同背景板一般,显然是猜到拓跋靖想为难自己的心思,这才当做看不见,任由沈月自己艰难的给拓跋靖包扎, 不帮就不帮!反正弄疼的又不是她在乎的人。 轻哼一声,沈月抬脚踩在拓跋靖的床榻上,身体前倾将布条在拓拔靖身后环绕, 这个姿势从后面望去,就如沈月弯腰拥抱挤进拓拔靖怀中拥抱他一般, 清冷的香气环绕笔尖, 拓跋靖掀起眼帘,入目便是沈月纤细白皙的脖颈, 青色的血脉半隐在如玉的肌肤下随着她呼吸的节奏跳动,呈现淡淡的青紫色, 锁骨下,沟壑隐藏在交领之中,让人忍不住生出想要窥探的美好, 微凉的指尖随着居安动作时不时划过炙热的脊背,让原本炙热的体温继续飙升,滚烫的让人不敢触碰, 喉结上下滑动,拓跋靖碧绿的眸子越发深邃,如同一双摄人心魄的绿宝石闪烁着妖异幽光。 他想,他知道居安为何名月了, 皎皎明月高悬苍穹,美丽的皮囊让人忍不住想生出独占的心思来, 腰带将纤细的腰肢勒的盈盈不足一握,拓跋靖抬手将手掌张开放在沈月脊背后比划, 从拇指到食指,恰到好处的契合他的手掌,除开智慧,居安也是极为合适的伴侣。 指尖蠢蠢欲动,他轻笑一声,将手下压掐住沈月腰肢, “嘶!” 腰上骤然出现的温度让沈月倒吸一口凉气,手中拉扯着的棉布条收紧,拓跋靖胸口刚止住的血又再度冒出, 隔着衣衫,敏感的腰上软肉依旧能感受到滚烫的炙热, 后背手臂因为拓跋靖的动作难以遏制的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布条勒在手心,将手上勒出红痕,沈月眼底浮现幽沉的暗色, 她抿着唇,嗓音平稳:“松开!” “你谋划这个,谋划那个,拼了命的想要逃回大景,可有想过回到大景后你的处境。” 拓跋靖低哑的嗓音透着蛊惑意味,掌心摩挲沈月腰肢,他刻意放软语调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在沈月耳畔呢喃, “居安,你以为那些个恨你的人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本王记得大景婚前失贞是要受人唾弃,沉塘的吧?” 拓跋靖宛若情人低语的话语伴随着他呼出的热气落入耳中,沈月身形微僵, 拓跋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她内心不愿去想的地方, 没有她身边的人里应外合,拓跋靖不可能精准的寻到她在定远王府的位置,更何况还有沈毓婉在一旁虎视眈眈,定然会借着这件事大做文章, 纵使她早已布下后手,让沈毓婉再无翻身之地,可她被拓跋靖掳到草原也是事实。 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但很快被她强行压下, 沈月垂眸,目光与拓跋靖深邃的绿眸相对,粉白唇瓣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名声而已,你认为我会在乎吗?” 杏眸逆着光灼灼如华,眼波流转之间迸发的神色让人难以挪开视线, “贞洁二字,于别人而言是枷锁,于我,它不值一提。 我若在意,它重于泰山,我若不顾,它轻如鸿毛, 好名声如何?恶名又如何?我就喜欢别人看不惯我却还得冲我行礼的憋屈。” 说话间,她猛地一用力,挣脱了拓跋靖钳制在她腰间的手,后退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扯过女婢手中的棉布,她站在拓跋靖身前垂眸一根一根擦拭着手指, “名声,呵~” 上挑的尾音带着些许讥讽,沈月艳丽的面容清冷如霜, 她若是真的在意名声,早死八百回了! 第320章 信封 “你猜,朱谨若是知道你在本王营帐居住,会怎么想?” 拓跋靖直勾勾的盯着沈月略显病态的面容,眼底划过一抹算计, 同为男人,他比沈月更了解男人的想法, 越是将一个人放在心上,就越是恨不得让她只属于自己, 相貌眉美艳的居安和他共处一个营帐多日,又被奴仆礼待,他不信朱谨心中没有其余的想法。 这件事情会成为一根尖锐的刺扎在朱谨喉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你是故意的,想让我众叛亲离。” 擦拭指尖的动作僵住,沈月垂眸望着被染上污渍的洁白棉布,眼底汹涌着杀意, 拓跋靖既然单独点出朱谨的想法,定然是已经将营帐的事情透露给了朱谨, 一方面可以激怒羞辱朱谨, 一方面也是斩断她的退路, 拓跋靖说的没有错,世人皆爱想象,即使她和拓跋靖在营帐中并未发生任何事,但旁人听说后也定然会曲解, “居安,朱谨后宫不可能出现不洁之人,你回到大景,连他的妾室都做不得。” 拓跋靖一直留意着沈月反应,眺见她顿住的指尖,嘴角笑意扯大, “草原部落不同,你留在草原部落依旧是令人崇敬的正头夫人。” 草原部落崇尚自由,对贞洁看的并不重要,只要两人互相看对眼,禀明父兄后就能成为一家人, 没有大景的嫡庶尊卑,草原部落夫人们所生的孩子只论长幼,皆能继承家业。 “谁说女子只有嫁人一条路。” 沈月将布条扔到一旁,眉宇间蒙上一层阴鸷, “我一人一府,只管做自己,岂不是快哉?” 长睫随着心绪颤动,沈月眸色晦暗, 至于朱谨怎么想,她无法左右....... * 边陲, 朱谨大刀阔斧的坐在营帐中听着将领汇报前线动向, 厚重的黑色甲胄在余晖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冷峻的面容充斥着杀意,他锐利的视线划过下方将领, “大军继续向前推进,七天之内!必须将星城夺回!” 想到来时候看到的惨状,朱谨薄唇紧绷:“传令,将郓城百姓撤出。” 蛮夷来的太快,以至于守星城的将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蛮夷的奇袭打了个措手不及, 守城的人是镇西军的老将,由温心慧牵头投奔了太后, 太后为了削弱朱谨,将他逼离京都,竟然不顾一城百姓的死活,让守城的将领直接带着人弃城而逃,任由一城百姓被蛮夷屠杀, 星城作为草原和大景之间的壁障,处于高山之上,易守难攻,向来是大景阻挡蛮夷的第一道防线, 如今这道防线被突破,他们想要拦住蛮夷突进的队伍就只能寄希望于郓城, 朱谨不敢拿整个大景赌,也不能赌!只能捏着鼻子跳进太后的算计中, 虽说弃城而逃的将领已经他当众斩杀,但其余人中难免还有太后的人, 他只能坐镇边陲,阻挡住蛮夷前进的脚步。 揉着胀痛的眉心回到营帐,朱谨问道: “沈月有消息了?高仲他们可有接应到沈月?” 上一次收到沈月的消息还是沈月逃到丘林部落, 时隔七八天,若是沈月一路顺遂,这会儿应当已经到大荆城与高仲他们汇合了。 “爷......这是今早才送来的消息。” 听风斟酌着,在朱谨经过他身旁之时,将手中卷成一团的宣纸双手呈上, 余光瞥见听风脸上的欲言又止,朱谨心中猛然发沉, 看听风这反应,沈月被抓了? 将配剑放在案几之上,朱谨从听风手中拿过宣纸打开, 黑色的字迹一个个跃入眼中,朱谨身上气息陡然变得阴沉, 听风暗暗掀起眼帘窥着朱谨漆黑一片的脸色,默默往后挪了挪, 先不说爷是手握权势的摄政王,单是寻常百姓家被戴了绿帽子,也得当场拔刀砍人! 消息上写的很清楚,拓跋靖将沈月抓回部落后,直接带回营帐,二人共处两夜后拓跋靖心情极好的吩咐下人对沈月礼待,并未追究其逃跑之事。 血气方刚的男人,美艳动人的女子,两人共处一室,还抚平男子的怒气,怎么想,都让人容易往别的地方去想。 “她不会。” 寂静的营帐中,朱谨陡然出声, 他话语驽定,大掌将宣纸捏成一团,扔进火盆之中, “沈月的性格本王了解,她不会为了活命用美色伺候人,定然是用了什么同拓跋靖做交易,才将逃跑一事摆平。” 理智告诉朱谨,沈月和拓跋靖暂时没有什么,但心中却隐隐有些不舒服,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沈月这样的女子对男人的吸引力, 沈月聪慧不假,但再怎么聪慧,在男子的力量面前也毫无用处, 若是拓跋靖执意要用强...... 一想到沈月被拓跋靖压在身下凌辱的场景,朱谨心底的杀意就再也遏制不住,恨不得亲手将拓跋靖大卸八块,凌迟处死! 五指蜷缩成拳,他闭上眼,直到理智将怒火压下,方才出声, “京都那边怎么样了?” 见朱谨并未被怒火冲昏头脑,听风暗暗松了口气, 从怀中拿出被蜡封住的信封双手呈给朱谨:“正德先生来的信,说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想请爷定夺。” 朱谨颔首,接过信封打开,厚厚的信纸后方,一个信封从里面被带出,跌落到地上, 只一眼,他便认出,那是沈月的字迹。 第321章 京都变故 听风见信封落地,正要帮忙捡起,被朱谨伸出的手制住, 甲胄摩擦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朱谨半蹲在地,两指将躺在地面的信封捡起,眼神复杂, 沈月何时留下的信件? 为什么不给他?反而转了一圈给正德先生? 指腹点在沈月的字迹之上,朱谨按耐想要立刻拆开的冲动,捏着信纸坐会案几之后, 正德先生的信话语精简, 朱谨不得不被迫离开京都,他同定远王府将真相宣扬, 原本在太后身后的支持者因她放蛮夷入境的举动而寒心,大部分转头支持朱谨。 星城守将留在京都的家眷全部下狱, 太后被强制软禁,温心慧与贺靖也被关进牢中等候朱谨发落。 豫北王独立后大肆招兵买马蠢蠢欲动,闵郡王府世子主动请缨,欲前往带兵镇压。 如今的大景,真正的内忧外患, 朱谨呼出一口郁气,冷峻的眉眼透着些许疲惫, 抿了口茶水,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一如他现在的处境。 外人看看,他身处玉阙,品着香茗,风光无限, 却不想居所冰冷,香茗苦涩。 他想守住国,也想护住家, 可如今,豫北王拥兵自立,南方蛀虫成片,国四分五裂。违心娶了不喜欢的女子,纵使妻妾成群,却满府孤寂。 压下心中郁结,朱谨将放在一旁的信封拿起,心中隐约有些期待, 沈月的信封上只写了不羁的居安二字,并未写这份信是给谁的, 也许她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却无法开口,遂用信件的方式通过正德先生送到他的手中。 指腹抚摸信封上的居安二字,朱谨心中思绪万千, 打开正德先生的最后一张宣纸,他眼底的暖色一寸一寸消退, 上书,沈月的护卫前些日子将这个信封送到摄政王府,直言沈月交代,内里是沈毓婉以及宫中勾结番邦,腐败南方的证据, 有此,朱谨可以发作一批南方官员,将那些位置换成自己的人, 大军在前线厮杀,粮草便显得极为重要,在此特殊时刻,必须要将南方捏在手中,以免有人从中作梗。 捏着信纸的指尖用力,朱谨将沈月的信举到面前, 沿着边缘撕开信封,朱谨从里面取出几个小物件和薄薄的一张纸, 工整的字迹一排一排布在宣纸上,上面言简意赅写了沈月对后续的安排, 当初她怕自己进入摄政王府后无法及时联系外界,这才借着在定远王府时候将一切交代安排妥当, 却不曾想,一语成箴, 凝望着沈月信中对高仲,对凝香的安排,朱谨心脏酸涩的发疼,嫉妒无比, 沈月心中装了太多人,凝香,高仲每一个都比自己重要! 指腹捻着宣纸,烛火炸裂,发出噼啪声响, 朱谨将信纸叠了叠,沉声道:“既然安乐县主已经安排好,就让正德先生按照她的想法去做便是。” 沈毓婉一直是沈月的心病,这次正好有机会让她再无翻身之地,沈月不在,他替她做便是, “先别让沈毓婉死了,关在牢中等安乐县主回来亲手发落。” 朱谨低垂眼睫,指尖在桌面轻叩, “还有安乐县主身边那个丫鬟,也一并看好了,莫要让她轻易死了!” 沈月在定远王府的消息是被那个丫鬟泄露给拓跋靖的,背主之人,死不足惜! 依着沈月性子,她定会想亲手了结恩怨,他留着这些人的性命,等沈月回来。 * 朱谨的信件被信鸽传回京都, 看到朱谨的回复,正德先生并不意外,朱谨对沈月的心不假,这点小事定然不会拒绝, 可知道归知道,朱谨毕竟是摄政王,他可以猜测朱谨心思,但不能替朱谨直接做主,耽搁几天而已,差不了事。 正德先生早已在暗中布置,如今朱谨允许后,他也没必要在拘束手脚, 信是上午送到的,人是下午抓的, 东宫, 沈月被抓走想必是回不来了,宁妙雪生了个女儿,还伤了气血,至今都在殿中养着, 沈毓婉春风得意,一时间人都胖了一圈,红润的脸上时常洋溢着自得的笑, 等她生下腹中孩子,她就是未来太子的生母!下一个太后! 上衫被掀开,露出圆润洁白的肚子, 沈毓婉搓热双手,用掌心在隆起的小腹上画圈,腹中孩子早已习惯这个游戏,跟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将肚子踢出一个核桃大小的印记, 将药膏化开的玉嬷嬷见状,笑眯了眼,连连夸赞道:“小殿下还在娘娘腹中手脚就这么有劲儿,日后定然是个英武不凡的郎君!” 听了玉嬷嬷的夸赞,沈毓婉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邃, 她结束与腹中孩子的游戏,擦了擦手任由玉嬷嬷给隆起的肚子涂抹药膏, 秋末天已经降温, 只是露出一会儿,柔嫩的肌肤就已经被空气中的冷意激起鸡皮疙瘩。 沈毓婉眉头拧了拧,催促:“嬷嬷快些,这空中是不是该点燃地龙了?” “成,老奴一会儿就去安排。” 玉嬷嬷将捂热的药膏仔细涂抹在沈毓婉肚子上,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就连后腰和腿根不太容易长出斑纹的地方也都细细涂上一层。 玉嬷嬷的手轻柔的在肚子上涂抹按摩,将肚子上皮肤被撑开所带来的痒意驱散,沈毓婉舒服的眯着眼,撑着额歪在榻上小憩, 昏昏欲睡之时,殿门兀的被踹开, 剧烈的声响顿时将沈毓婉从小憩中惊醒,她被吓得一抖, 待反应过来声响是怎么来的以后,她猛拍身旁小几: “放肆!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敢来撒野!惊了我腹中胎儿,剐他九族都不够!” 同沈毓婉的反应不同,玉嬷嬷眼皮跳了跳,顾不得净手赶紧将沈毓婉衣服下摆拉下,扯过披风替她遮掩凌乱的衣衫, “娘娘,老奴先去看看,您可千万别急!万不能伤了腹中小殿下!” 嘴上劝慰,玉嬷嬷心中忍不住腹诽, 果真是一孕傻三年,沈毓婉越发拎不清了! 东宫外本就有禁卫军守卫,外面这些人既然能完好无损的来到殿门口,足以说明一切! 第322章 入狱 玉嬷嬷想到这些日子摄政王府毫不留情面的动作,心陡然沉到谷底, 因为边陲的动作,太后都被摄政王府的人给软禁了,摄政王府已经丝毫没有顾忌了! 如今外面这些人直接踹门,来势汹汹,一看就不是善茬, 心中想着,玉嬷嬷已经走到厅门, 隔着琉璃窗望去,身着禁卫军服饰的人已经将挡在前面的内侍宫女全都压在一旁, 她抿着唇,目光划过内室晃动的珠帘,眼神陡然变得冰冷, 事已至此,沈毓婉再无用处,弃卒保车,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一瞬间,玉嬷嬷已然做下决定, 她头也不回的往一旁的偏殿钻去,推开红木斗柜,一个漆黑的通道赫然出现在地面上, * 沈毓婉捧着肚子等玉嬷嬷回来告知外面情况,却不想等来的是破门而入的禁卫军, 全副甲胄的禁卫军身上带着凛然杀气,领头之人扶着腰间长剑站到沈毓婉面前,冷声道:“玉曜亲王侧妃。”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以下犯上不成!” 禁卫军毫不掩饰的轻蔑让沈毓婉脸上血色尽失, 她捧着肚子猛的从榻上站起,心跳快的像是要从嗓子眼里面蹦出来一般, “你们是谁派来的!出去!都滚出去!” 身体遏制不住颤抖,她一步步后退,直到脚后跟抵到矮榻退无可退,她咽了口唾沫,强撑着气势道: “本宫复腹中怀着的可是玉曜亲王的遗腹子!” “怀着谁的孩子都没有用,通敌卖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带走!” 能在禁卫军中混出名头的人都是人精,摄政王府的人提到沈毓婉的话语足以窥见他们对沈毓婉的态度, 遗腹子又如何?能抵得上摄政王? 首领手轻轻扬了扬,身后的禁卫军立刻上前将不断挣扎的沈毓婉压住往外拖, “摄政王殿下手令,玉曜亲王侧妃通敌叛国,罪大恶极,先打入水牢,等摄政王殿下回京后一同发落!” “我腹中孩子是未来太子!放开我!” 在下人面前被从房间拖出,美梦破碎,沈毓婉癫狂的挣扎,却始终抵不过男人的力量, 身体被压跪在地上时,她面如死灰,心中明白自己是真的逃不掉了, 从太后被朱谨的人软禁开始,她心中就已经有了隐隐的感觉,她恐怕要输了, 她最大的依仗是太后,如今太后自身难保,更别说她! 她腹中的孩子是朱谨的敌人,她的仇人是朱谨的爱人,如今朱谨得势,又怎么可能放过她? 眼泪顺着脸颊下滑落入唇瓣,苦涩的味道一路从舌尖蔓延到心中, 沈毓婉闭上眼,面容死寂一片,是她输了! 水牢是什么地方她再清楚不过,以她的身体进去根本熬不到朱谨回京。 “墨迹什么,还不赶紧送沈氏过去!还有旁的差事在等着!” 首领一声令下,一行人拖着狼狈的沈毓婉向外走去, 首领走出两步,陡然反应过来还有一人不在,回头冷声问道:“沈氏身旁的老嬷嬷呢?不是说在室内伺候沈氏?” “赶紧去找!” 这个老嬷嬷可是摄政王府特意点名要抓的!若是没找到他如何交差? 一群人将屋内翻了个底朝天,方才在斗柜后找到漆黑的地道, 等他们顺着地道一路寻到冷宫之时,玉嬷嬷早已不见踪影, * 水牢内,阴冷潮湿的空气仿佛能穿透骨髓,四周石壁上挂着水珠,滴答声在空旷中回响,更添几分阴森, 沈毓婉双手被手指粗的锁链扣住被直接扔进水中,而后牢门关上,守卫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将她一个人留在黑暗之中。 冰冷刺骨的水立刻浸湿了沈毓婉的裙摆,寒气直冲心脾, 她颤抖着环顾四周,昏暗的烛光下,水面倒映着斑驳的墙影,厚重的墙壁之后,哀嚎声断断续续传来, 她要在这种地方一直呆到死亡吗? 不!她不要! 恐惧在心中蔓延,沈毓婉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铁栏,冲着外面撕心裂肺道:“放本宫出去!” “放我出去!我没有通敌叛国,我是摄政王夫人的亲姐姐!放我出去!!!” “我要见摄政王!我要见宋敏!我要见宋敏!听到没有!” 走投无路之下,她放下骄傲,试图见宋敏来谋求一线生机,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发现,她的身后竟然除了宋敏会全心全意为她付出之外,其余人对她竟然全是恶意, 空旷的牢房中只有她的凄厉的回音在, 沈毓婉双手紧紧握住铁栏杆将脸贴在上面,一寸寸滑落在水中, 温热的眼泪成串掉落,她咬着唇,悲苦的呜咽,眼中划一抹绝望。 母亲为什么不来救她? 为什么? 她不是她最疼爱的女儿了吗? 低哑哭声在牢中如同阴魂,沈毓婉靠在栏杆上,哭成泪人, 兀的,她如被突然掐去声音的人偶一般,僵硬的保持这别扭的动作一动不敢动, 她方才清晰的感觉到,水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腿边钻了过去, 她僵着身子再度感知,就连呼吸都被放缓,以防惊扰到水下的东西, 浅浅的呼吸中,水牢的阴冷与黑暗被无形的恐惧撕裂, 沈毓婉的感官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她感觉到一股滑腻的触感,沿着她湿透的裙摆悄无声息地蔓延, 如同夜色中潜行的幽灵,悄无声息的钻进衣衫, 冰凉粗糙的绳状生物贴着温热的肌肤缠绕,沈毓婉的瞳孔骤缩,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僵直着身体,连尖叫的勇气都没有,生怕身上的东西被尖叫惊吓后张开毒口, 双手被锁链绑住只能垂落到腰间,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存在缓缓破开衣衫,突破阻碍与她温热的肌肤相接, 粗粝的鳞片剐蹭着娇嫩的肌肤,一股刺骨的寒意伴随着毛骨悚然的触感瞬间席卷全身, 沈毓婉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恐至极的光芒, “呃!唔!!!” 惊叫声被她强行压下,她尝试着挣扎,但双手被沉重的锁链束缚,只能无助地悬挂在半空,任由她再怎么使劲也不能向下前进分毫。 第323章 冥顽不灵 冷静!冷静! 保持不动等蛇离开,她就安全了! 沈毓婉在心中安慰自己,尖锐的指甲死死掐进手心,试图用疼痛遏制身体的本能颤抖, 水牢中除了粗重的呼吸声,便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沈毓婉额角的冷汗顺着凌乱的鬓发滴落,脸色惨白如雪, 半个身子泡在水中,冰冷的水刺激着隆起的小腹,小腹坠坠的疼, 好在她的隐忍坚持有了回报,在身上游走的水蛇重新回水中, 确定水蛇远走,沈毓婉松口气,笨重的身子泄了气一般,歪靠在铁腥味的栏杆之上, 没等她高兴太久,远处的水面突然有了动静, 数十条水波朝她站立的方向袭来,她惊恐的往后缩, 想要爬到栏杆之上却因为光滑的墙面而一直失败。 “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要生了!” 眼看成群的水蛇再度逼近,沈毓婉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恐惧,晃着牢门撕心裂肺的吼叫起来, 一墙之隔,正德先生背着手站在墙前,听着屋里沈毓婉的哀嚎,他唇角笑意不变, 侍卫站在正德先生身旁,话语中隐隐透着恭敬:“一切都是按照先生的吩咐,这间水牢是最里面的一间,平常无外人来打扰,稳婆也备好了,若是沈氏早产,我再派人第一时间去告知先生。” 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正德先生是摄政王的心腹谋士,哪怕他没有官身,寻常人也不愿得罪于他, 等摄政王登基后,这位的前途可不再是简单的谋士而已! “先生,看看还有哪些需要注意的?您只管吩咐,我定然第一时间办到。” 侍卫脸上笑意真切,站在正德先生身后一步,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吩咐谈不上。” 正德先生指尖拨弄着腕上檀木珠串,笑道:“还请郎君多‘照顾’沈氏,因为沈氏,我们摄政王府的居安夫人可受了不少委屈。” “这是自然!这等恶毒的女人,人人得而诛之!” 侍卫拍着胸口保证:“回头我再往水里加些料,定然好好‘照顾”!” “那就有劳了,这点银票给诸位买酒。” 安排好沈毓婉,正德先生不再停留, 拐了个弯走向另一边的牢房,黑漆漆的看房中,时不时有低哑的呻吟声, 正德先生走到最里面一间,双手交叠,望着环膝坐在板床上的温心慧,眼神复杂, 从正德先生靠近开始,温心慧就听到了脚步声,她抬起头望去,目光同正德先生怜悯的目光撞上,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经历过这些,她终于算是想明白了,冷心冷情的朱谨,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哪怕她对朱谨爱的痴狂, “慧娘,你当真糊涂。”正德先生眼底满是痛惜, 温心慧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娇俏可爱的少女长成明媚婀娜的女子, 从那个在练武场哭鼻子的小姑娘,成长为叱咤沙场的女将军。 明明有大好前程,却因为情爱二字钻牛角尖,将她自己逼进绝路。 “当初我便提醒过你,朱谨这人死心眼又冷情,若是喜欢一个人便会如火一般炙热,若是不喜欢,纵使你再怎么去折腾,他也不会多看一眼,可你偏偏不听。” 想到温心慧的下场,正德先生唏嘘不已, “慧娘,一步错,步步错!如今温家也保不住你,更别说他们不想保你。” 温心慧出事的第一时间,温家温良便以温心慧已经成为贺家妾室,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为由,公然和温心慧断绝关系。 听正德先生提到温家,温心慧眸子动了动,正德不知,这个消息她早已知晓, 温良为了能断干净,想尽办法将断绝关系的文书送了进来,让她按上指印。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下颌抵着膝盖,温心慧乌黑的瞳眸透着漠然:“我沦落到这种地步,只不过是因为我输了,但并不代表我错了。” “你从小就犟。” 正德先生叹了口气:“你执着于朱谨就错了!若不然你如今还是镇西王王妃,镇西王对你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可偏偏你不知足。” “我没错!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何错有之?” 正德先生提起镇西王,温心慧不知不觉也被拉回回忆中, 镇西王死了太多年,她本以为她已经想不起来镇西王的模样,却不想那人的模样却还能清晰的出现在脑海中,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捧着一束野花站在她面前,古铜色的皮肤染上红霞,笑的腼腆, 他说:他已经请父亲大人敲定婚期准备聘礼。 他说:他终于娶到自己了, 他说:他会一辈子对自己好的。 脸上濡湿,温心慧本以为自己对镇西王毫无感情,但久违的想起他时,心中还是有些酸酸的, 镇西王什么都好,但唯独不是她爱的人。 “你还有何事?” 温心慧抹了把脸,换了个姿势盘腿坐下:“若只是叙旧,我想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面对温心慧的逐客令,正德先生下垂的眼尾划过一抹冷色, “还有一事,因为你的帮忙,星城被蛮夷屠城,尸横遍野。” 他正色,嗓音微哑:“慧娘,因为一时愤恨搭上一座城的性命,你当真不悔吗?午夜梦回,你就不怕那些冤魂来找你索命吗?” “那是镇西军用了几代人守住的城!就因为......”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温心慧冷着脸打断正德先生的话,英气的眉眼笼罩着尖锐阴郁。 “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守护他们那么多年,当我被人污蔑冤枉之时,他们又在做什么?别用大道理绑架我!” “冥顽不化。” 正德先生摇头,不再犹豫转身离开, 有情谊在,他本想替温心慧求情,可如今温心慧的模样,不值! * 沈毓婉通敌叛国,按照常理应当祸及三代, 可沈月是朱谨的心头肉,沈四又是朱谨未入府的侧妃, 这一桩桩一件件,扯不断理还乱。 正德先生唉声叹气的将原因告知其他谋士,却被冯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 “先生何须忧愁,沈氏既然是玉曜亲王侧妃那便是玉曜亲王府的人,三代也是玉曜亲王府的三代,沈家只需要牵连一代便是。” 冯先生抚摸着下颌胡须,笑不达眼底:“安乐县主本就与沈家众人不合,沈崇文若是被惩罚,安乐县主想必求之不得。” “一来堵了别人的嘴,二来也在安乐县主面前卖个好。” 一行人商量好后,立刻飞鸽传书将议论结果给朱谨批阅, 若是朱谨认为可行,他们便会立刻执行, 白鸽腿上挂着传信的竹筒,双翅震动,瞬间消失在蓝天白云之间, 与此同时, 草原呼啸的风声中,利箭脱离弓弦飞出,天上正在捕猎的苍鹰射了下来, 耷拉的翅膀无力的在空中煽动,却依旧难逃跌落的下场, 场中响起欢呼声,有眼尖的侍从已经小跑过去将跌落的苍鹰捡起,跪在拓跋靖马前恭敬的双手捧了上去, “王子英姿飒爽,箭术精湛。” “有眼力劲儿!赏!” 拓跋靖大笑两声,附身将插着箭的苍鹰拿在手中,左右望了眼,转身将带着血的苍鹰塞到沈月手中, 剑眉扬起,他唇角笑容邪肆: “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置。” 拓跋靖的这一动作再次让众人的眼神聚集在沈月身上。 第324章 四分五裂 阳光斑驳地洒在沈月精致的长袍上,繁复的绣纹仿佛活了过来,在阳光下闪耀着细腻的光泽。 她端坐于马背,身姿挺拔,垂眸盯着拓跋靖递过来奄奄一息苍鹰,艳丽的眉眼轻蹙, 沈月没有动作,拓跋靖站在一旁也不急, 手指轻轻缠绕着从沈月脚踝滑落的铜链,他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 “怎么,不喜欢?或者你喜欢什么,告诉本王,看在你乖的份上,本王满足你。” 链条叮咚作响,周围人的目光变得暧昧戏谑,沈月杏眸眯了眯, 这几日拓跋靖一直在来回试探她的底线,如同驯化宠物一般,想让她臣服于他的手段。 今日一早更是送来衣裙让丫鬟给她梳妆打扮,带着她离开帐篷,上马同几个部落的王子公子一同狩猎。 风轻轻撩起沈月的发丝,她微侧头望向周围起哄的蛮夷,眼中闪过一丝冷凝,却又被她迅速敛下, 她伸出双手从拓跋靖手中接过沉重的苍鹰,红唇扬了扬, “王子送的,怎么会不喜欢。” 拓跋靖以为在众人面前折辱她就能让她心底不平? 那可真是太小看她了, 前世她被毁容后,众人异样的眼光和鄙夷,可比面前这些人要恶劣许多。 盈白的双手沾染上血色,极致的红与极致的白相接,让人挪不开眼, “若非说想要的,” 沈月扬眉,迎着阳光冲着拓跋靖粲然一笑:“王子不是说这几日就能拿下新的城,到时候给我寻一些胭脂回来即可。” “还好有其他部落的勇士替部落冲锋陷阵,王子不用去前方拼命,否则这胭脂我拿的也安心。” 沈月笑起来之时,拓跋靖眼皮陡然一跳,没等他来得及阻止,沈月清脆的嗓音已经响彻四周, 她眨动着潋滟的杏眸,精致的面容,娇气的语气,仿若被宠坏了的金丝雀。 随着沈月最后一个字落下,四周陡然寂静,原本热闹的场景兀的变得冷凝, 其他部落的王子们闻言,脸色骤变, 联想到近来战场上的事情,纷纷将阴鸷的眸子投向拓跋靖,眼中燃烧着怒火。 联合部落中,脾气暴躁的王子率先出声,他揾怒的嗓音如同雷鸣般在草原上回荡:“拓跋靖,你们拓拔部落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借我等之手与大景血拼,开疆拓土后你们拓拔部落却想坐享其成?” 话就这么被明晃晃的挑了出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连风都为之停歇, “误会,我们拓拔部落怎么可能会这样做。” 拓跋靖的脸色微变,眨眼间便恢复正常,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正欲解释, 另一个按捺不住的部落王子打着马走到拓跋靖面前,指着他鼻子怒斥:“你拓拔部落身为部落联盟的一员,不思团结共御外敌,反倒算计起自家兄弟来了!本王这就去禀明父汗!” 其乐融融的狩猎如同琉璃瞬间破碎,怒不可遏的部落王子们再无玩乐心思,纷纷调转马头离开, 尘土飞扬中,拓拔部落精心策划用来联络感情拉拢盟友的狩猎活动土崩瓦解。 沈月依旧端坐在马上,杏眸中闪烁着幽光, 乌合之众本就各有心思, 随着斗争的拉锯,各部落之间的矛盾也变得越来越多,大到谁打前锋分账不匀,小到谁的下属多用了一碗粥, 联合大军互相防备,却一直无人揭开这层遮羞布,一时间只是在暗地里互相摩擦, 今日沈月一来,向来敏锐的心思瞬间发现了王子们中间流动的硝烟味, 果真,稍加挑拨,他们就再也压不住心思,率先发难来, 她没指望一句话能将拓跋靖和联合大军怎么样,但是能恶心一下拓跋靖也是好的! 望着尘土飞扬中离开的背影,拓跋靖的脸色铁青, 碧绿的眼中怒火中烧,他猛扯手中铜链,将沈月粗暴地拽向他, 马匹被锁链甩中,疼的嘶鸣一声,正欲扬蹄奔跑,被拓跋靖压制住, 拓跋靖一手收着铁链,一手掐住沈月的脖子将她拽到自己面前, 沈月被迫与拓跋靖四目相对,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笑的眼睛此刻阴郁暴戾,深邃的眸底隐约有血色划过, “居安,你太不乖了。” 拓跋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嗓音平静下隐藏着风暴, 他垂眸凝视着沈月,低哑的嗓音阴郁: “你以为联合大军被你一两句话就能挑拨动?天真!你是不是将自己想的太重要了!信不信这件事就是沼泽中的气泡,轻飘飘的掀不起丝毫波澜。” “说说看,你觉得这次本王会怎么处置你,嗯?” 第325章 一同召见 “王子又怎么会处置我呢,毕竟我可是帮了王子大忙,” 脖子被大掌掐住,呼吸不顺畅,以至于沈月说话声有些含糊, 她两手卡在拓跋靖的大掌之间,漂亮的眉眼弯弯,如同草原深处的女妖,蛊惑人心。 “不破不立,这件事看似是王子出现的纰漏,实则这件事是二王子马脚漏的太多让我一个小女子都猜了出来。” 沈月嗤笑一声,垂在马背上的脚不自觉的晃动,锁链叮当作响,白皙的脚踝衬托着赤色,分外艳丽妖娆, “让联盟中的其他部落去打前锋,消耗对方实力的同时又能坐收渔翁之利的方法有很多,偏偏二王子选了最蠢的一种。 今日哪怕我不说这件事儿,别的部落心中已经在准备将这件事挑出来,如今由我一个女子来将其点破,至少还有寰转的机会,” “女子嘛~” 娇软的尾音拉长,沈月幽暗的眸底划过一抹阴郁, “王子完全可以说是我不懂事,听了些传闻胡言乱语,然后再给他们点面子,说之前的做法都是无心的,有时考虑,再放低点姿态,这件事儿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王子还不赶紧去请功?” 拓跋靖视线下滑,从沈月幽深的眸底一路顺着脖颈向下,掠过丰盈的沟壑,扫过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落在她洁白如玉的脚踝上, 狭长的眼尾微挑,他唇角笑意阴郁, 不可否认,居安很适合艳丽的红色, 红的艳丽,白的耀眼,只需一眼便能夺去男人的目光, “你是想让本王提议,将拓拔宇推出去挡刀?” “王子这话说的不对,怎么能叫推出去挡刀呢~这件事本就是他引起,用他来平息其他的部落的怒火再合适不过。” 沈月的提议让拓跋靖十分心动,拓拔宇被禁足后,他依着沈月的想法让人求情,父汗果真越发生气,直接停掉拓拔宇的左大将之位, 碧绿的瞳眸倒印着沈月的面容,他嗓音低沉:“若真是这般,本王与拓跋宇的争斗就到明面上了。” 因为母族被朱谨屠尽,这些年他忍辱负重慢慢积累实力, 如果这时候他这样做,他要应对的就不止是拓跋宇一人了,还有大夫人所生的四王子, 趁着拓跋靖沉思,手上力道松懈之时,沈月双手用力将拓跋靖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扯下,暗戳戳的打着马退后几步,她幽幽道:“王子早就与二王子结仇了,纵使你不撕破脸皮,他也不会放过你。” “若是你担心野心被其余王子知晓被合力对付,不如先假意投靠大夫人, 你母族被灭是劣势也是优势,大夫人她们不会认为你有资格去争夺可汗之位,必然对你轻视,有粮草被劫你险些被杀一事在前,大夫人只会认为你是兔子急了咬人。” 沈月见拓跋靖还在犹豫,不由轻笑出声:“王子还考虑什么,这是应对今日之事最好的办法。” 若是快的话,她气走其余部落王子的消息已经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面了, 若她猜的不错,找拓跋靖问罪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拓跋靖没得选。 沈月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浅笑,她低垂着眼眸轻轻拨弄着垂落在胸前的发丝,幽暗的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乱起来才好, 乱起来他们才会互相猜忌,战场上才会更容易露出破绽, 这是她能为朱谨,为大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 另一边, 拓拔宇心腹踏入营帐的那一刻,厚重的帘幕轻轻摇曳,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拂过拓拔宇披散的长发,也撩动了怀中女子轻纱下若隐若现的肌肤, “不是叮嘱过无事莫要来找本王?本王如今可是在禁足。” 拓拔宇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眼神锐利如箭, 若不是一时大意中了拓跋靖的诡计,他又怎么会被禁足? 眼底划过一抹杀意,他手中的酒壶微微倾斜,混浊酒液沿着壶口缓缓流入他宽阔的喉咙,发出“咕咚”一声, 未来得及吞咽的酒水顺着下颌滑进胸膛,巨大肌肉块堆砌的胸膛顿时染上晶莹的水光, “王子怕什么,您可是拓跋部落最出色的王子,可汗不过就是一时气急罢了。” 拓跋靖怀中妖媚的女子轻启朱唇,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她伸出纤纤玉手,轻抚过拓拔宇坚实的胸膛,眼神中满是挑逗:“正巧王子近些日子劳累,休养生息后战前直接将那朱谨的头颅割下。” “哈哈哈......好!割下朱谨那狗日的头回来当夜壶!” 拓拔宇一手揽住女子的腰肢朗声大笑,另一手则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桌上的酒盏微颤, 笑够了,他抬手,示意心腹禀告, 心腹这才敢出声,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哭告知, 拓拔宇听完,嘴唇一咧,露出一抹恶意的笑:“果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既然老三要找死,本王就帮他一把!” 拓拔宇将被禁足的怒气全都记在拓跋靖身上,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拓跋靖被父汗惩处的模样, 拓拔宇令人将消息捅上去后,让人再搬一坛子酒来等拓跋靖被惩处的消息, 可汗营帐中侍卫出现时,拓跋靖横了沈月一眼, 这个女人,实在是妖! 纵使他现在再怎么想惩罚沈月的自作主张,但在可汗营帐的侍卫面前,他不敢做出耽搁之色, “来人,将居安姑娘送回营帐,若有差池,本王送你们去喂狼!” 吩咐完下属,他打马走向侍卫,正欲去可汗营帐,就听侍卫高声道:“慢!可汗吩咐,让三王子身边的女人也跟着一起去。” 父汗要见居安? 拓跋靖心中一个咯噔,脸色陡然突变, 父汗向来喜好美色,见到沈月后还能挪开眼睛吗? 又或是沈月会不会转头扔下他,投入父汗怀抱? 第326章 刀 沈月低垂着眉眼,拓跋靖看不出她的想法, 父汗召唤,在不在她的设计中? 若是在,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心中惊疑不定,他敷衍完传令的侍卫后,跟沈月走在最后, 望着沈月侧颜,他压低声音发问:“你见父汗想做什么?” “王子想的太多了,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说实话,被你父汗召见我也很意外。” 沈月耸耸肩,神态自如:“王子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拓跋靖的目光紧锁在沈月脸上,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一丝线索,却一无所得, 他轻哼一声,语气中夹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警告:“沈月,父汗的城府心机绝对不同于拓拔宇那个自大的蠢货,不论你想做什么,莫让自信成了自负的温床,更别牵连本王。” 沈月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自然,” 毕竟她想要的只是见到拓拔可汗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而已, 朱谨女人的身份,足以让拓拔部落的人将她留下来,以便于最后羞辱朱谨, 她轻轻侧头,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营帐,望向东方,只要她出现的够多,就能让高仲他们更快发现她。 穿过层层叠叠的营帐来到正中, 拓跋靖兀的将手揽住沈月腰肢,轻声呵斥:“别动,否则本王保不住你。父汗可不是本王。” 心念一转,沈月顿时明白了拓跋靖的用意, 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男人慕色是天性,更何况是土皇帝一般的可汗, 她想不被盯上,唯有伪装成拓跋靖的女人, 再怎么,老子也不会抢儿子的女人。 沈月顺着拓跋靖的力道倚靠在拓跋靖坚实的胸膛上,目光温顺而略带羞涩地低垂,手指不经意地缠绕着衣角,如同美艳娇贵的菟丝花,一副完全依赖于拓跋靖的柔弱模样, 随着营帐的帘幕被掀开,沈月的心跳不禁加速了几分, 她迅速调整呼吸,憋着气逼红双眼让自己看起来更怯弱。 可汗坐在正中央的虎皮椅上,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进入营帐的二人,眸子在沈月身上停留, 拓跋靖余光瞥见拓拔契的目光,薄唇紧抿,心中陡然涌起一抹不适, 他揽着沈月的腰,站在拓拔契面前,松开沈月的腰脚步上前一步, 高大的身躯将大半个沈月挡在身后,他低垂着眉眼冲拓拔契行礼,姿态恭敬:“儿拜见父汗。” 沈月半躲在拓跋靖身后,跟着他动作福身,声若蚊蝇:“拜见可汗。” 沈月半遮的身影在拓跋靖宽厚的背影下更显柔弱无依, 拓拔契的目光仿佛两道无形的箭矢,穿透空气,直射向她,带着审视与玩味。 沈月半敛的眼神阴鸷,她双手紧紧攥着拓拔靖背后的衣衫,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幅怯弱的模样让拓拔契眼底掠过一抹失望,空有一身好皮囊,却跟个木偶一般无趣, 从沈月身上收回视线,拓拔契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孽畜!” 他猛地拍击桌案,震得虎皮椅一阵摇晃,营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本汗将招待其余部落的重任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本汗的!” 粗犷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在营帐内回响,营帐内众人随着他的怒火跪倒一片, 拓跋靖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抬起头,目光坚定地与拓拔契对视,痛心道:“儿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拓拔!还望父汗明鉴!” 向来怯弱的儿子陡然有了同他对峙的勇气,拓拔契眼神变得幽深:“任由你的女人挑拨其他部落与拓拔部落交恶,这就是你所谓的为拓跋部落着想?” 言罢,拓拔契站起身走到拓跋靖二人面前,身形魁梧如山, “看在你往日本分的份上,本汗给你个自辩的机会,说!” “儿今日意外窥得其余部落对我们颇有微词,早已心生不满,耶律部落牵头,已经做好择日对我拓拔部落发难的准备。” 拓跋靖身形跪的笔直,将沈月之前的话修饰一番,一字一句的说出, 他故意夸大后果,说到重要之时,双目泛红,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事情始末就是这般,若父汗执意要惩治,儿甘愿受罚!但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儿还是会选择这样做!与其将主动权交到别人手中,不如儿先挑破毒瘤,让事情走向跟着我们的步伐前行。” 沈月浑身颤抖的跪在拓跋靖身后,哽咽:“我只是根据王子吩咐说两句话而已,并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沈月和拓跋靖两人一唱一和,将这件事的功劳扣在拓跋靖头上,变成拓跋靖为了部落,借着沈月的口将事情挑开。 拓拔契背着手,在营帐内缓缓踱步,每一步都似重锤落在拓跋靖与沈月的心头,不知拓拔契会如何做决定。 来回走了两圈,拓拔契在拓跋靖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如炬,直射向拓跋靖:“既然你瞧不上宇儿的动作,那你倒是说说,若你为拓跋部落的左大将,面对此等局势,你会如何布局,将那些部落一一推出去替我们攻城,而又不失我拓拔部落之本?” “儿愚钝,还望父汗莫要取笑。” 拓跋靖挺直了脊梁自嘲的笑了笑:“儿以为,需分化,针对耶律部落,可散布其野心的谣言,并暗中挑起其他部落对耶律部落的不满,再者,可用更“简单”的方式决定军队部署,比如抽签,抓阄,这些都可以暗中做手脚却让人看不出破绽,只能定为天意, 另,我们部落也该适当的冲锋陷阵,损失一些兵力才能让事情越发真实,时不时设计一些奇袭被埋伏的伎俩,让我们的人假死脱身,隐藏于其他地方,等待最后时刻。” 听了拓跋靖的话,拓拔契冷笑一声,低沉的语调听不出喜怒:“本汗倒是看错了,你是个心狠手辣的!” 拓跋靖抿着唇,碧绿的瞳眸透着冷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适当的牺牲是必要的,纵使需要牺牲儿,儿也甘愿赴死!” 沈月跪在拓跋靖身后,听着他正义凛然的话,唇角上扬,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她就不信,这样的话还能打不动拓拔契, 有拓拔宇的笼络人心在前,这会儿的拓拔契急需要一把刀, 一把平衡势力的刀! 第327章 子孝母慈 沈月低垂着眉眼,如同一碰就碎的菟丝花规规矩矩跪坐在拓跋靖身后, 当她听到拓拔契重新坐下的动静后,悬着的心落了地, “回去吧,管好你的女人,莫要让她再口无遮拦惹出祸事来,” 拓跋契未责罚拓拔靖,也没再说这件事如何处理,只让人将拓跋靖二人送回营帐。 “他这是什么意思,晾一晾本王?” 营帐中,拓跋靖拨弄着手中酒碗,狭长的眼尾微眯:“居安,他当真会重用本王?” “会。” 沈月慵懒的盘腿靠在营帐中粗大的木柱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脚踝处的铜环:“这玩意儿你准备什么时候从我脚上取下?” 在草原部落中,她这种被拴着链子的人是奴隶,就连下人都能踩一脚的存在,卑微到尘埃之中, “等你真心归顺。” 拓跋靖似笑非笑的眺着沈月侧颜,嗓音暗哑:“亦或是你怀上本王的小崽子。” 拓跋靖半开玩笑的话让沈月眼皮猛跳,她抿着唇不再回复, 接下来的时日,拓跋靖不再如之前那般当个小透明, 依着沈月的话,他暗中向王城中的大夫人递交了投名状, 王城, “你说老三给本夫人送了礼物?” 金夫人柳眉轻挑,从榻上坐了起来,眼神玩味, 拓跋靖向来沉默寡言,也就是这两年才活跃在人前, 金夫人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那双肖母的碧绿眼眸上,其他的不大想得起来。 “夫人,他给您送了一块赤狐皮还有一封请安信,” 蹲在矮榻前的女婢捧着包裹,恭敬道:“除此外并无其他。” 金夫人来了兴趣,身子前倾用指尖挑起包裹一角,红的艳丽的赤色纯正,无半点杂色:“老三这是下血本了。” 女婢惯会察言观色,一见金夫人的神色就知道她这是感兴趣了,立刻将信封也一并呈了上去。 待金夫人看完拓跋靖的请安信,淡笑着整理了一下鬓发,嗤笑:“这老三还算乖觉,知道他一个人孤掌难鸣,迟早被给老二弄死。” 她起身,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指腹将信纸上的褶皱一条条抚平,她轻笑:“儿孝母慈,本夫人记得库房中有几块上好的皮子,正好天凉了,让人裁了给他们两兄弟做大氅。” “夫人这是准备帮三王子了?” 女婢好奇道:“那三王子自幼无人教养,性格偏激,夫人帮他难道不怕养虎为患?” “一个母族尽灭的人有何可惧?这世道自身再强又如何?权谋之争,比的是身后底牌,争的是人心。” 女婢的担忧,金夫人毫不在意,她张开双手任由其余女婢替她理平衣裙,唇角微勾:“我儿身后站的可是金族,区区一个孤儿,能掀起什么风浪?” “万年年岁尚小,总归需要一个人去压一压老二的气焰。” “奴这就去安排。” 金夫人心意已决,女婢不再劝阻,跪伏在地上恭送金夫人出门, 天色逐渐昏暗,女婢拿着火烛将院中悬挂的灯笼一一点燃。 金夫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东厢房准备传膳, “阿娘。”“夫人” 刚入大厅,拓拔煌一行人恭敬的行礼, 金夫人颔首,坐下后温柔的冲拓拔煌招手:“万年,来阿娘这里,今日课业完成的如何了?” 拓拔煌靠过去一板一眼的回答,母子俩其乐融融, 金夫人微笑的听着,满眼都是儿子稚嫩可爱的脸, 她年近三十才得以生下拓拔煌,以至于拓拔煌比前头三个王子小了十几岁, 若不然,她又何必理睬拓拔靖, 掌心抚摸拓拔煌滑腻的脸蛋,金夫人问道:“还有一个时辰,你去做什么了?” 拓拔煌眼底划过一抹慌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金夫人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又去瑶姬院中了?” 语调虽说是疑惑,但她心中已经确定, 年初大景将静安公主送来王都和亲后,她这个儿子就对静安公主带来的乐师产生了浓厚兴趣, 一有空余时间就会偷偷溜进静安公主院中,听乐师抚琴, 如今拓跋部落同大景开战,静安公主的夫人之位被撸,靠着腹中孩儿保下一命,成为低贱的瑶姬,万年竟然还去! 越想金夫人的眉头皱的越紧,握住拓拔煌肩膀的手收紧,紧到她尖锐的指甲陷进拓拔煌肉中也不曾发觉, 她眼底飘过一抹杀意,严肃道:“万年听阿娘的话,日后莫再去那个院子,大丈夫顶天立地,又怎能沉迷于那荼靡之音!” “阿娘莫要伤月先生,儿不去了就是。” 拓跋煌从金夫人话中听出杀意,急忙拉着金夫人衣袖替尘月求情, 他低垂着头,急切允诺:“儿会好好学,绝不会给阿娘丢脸,阿娘留月先生一命吧!” 金夫人眸色晦暗,将拓拔煌搂进怀中,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背:“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认真一些。” “阿娘!” 拓跋煌挣扎着从金夫人怀中抬起头,执拗的望着金夫人,希望她能允诺, 二人僵持许久,金夫人败下阵来:“阿娘答应你,不伤他性命。” 听到金夫人承诺不伤尘月,拓跋煌放下心来,笑语晏晏陪金夫人用过膳后被人送回院子, 夜幕下的王都格外寂静,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女婢走在前面打着灯笼, 金夫人随手折了枝枝条放在指尖拨弄,冷声问道:“瑶姬院中可有动静?” 女婢恭敬的回:“回夫人,瑶姬尚未发动不过算着日子也快了,王子之前叮嘱过莫要为难瑶姬院中,是以瑶姬院中众人除了行动不便,其余并无变化。” “一个敌国姬妾,竟然靠带来的奴才被万年护着,呵!真是笑话。” 金夫人嗤笑一声,若说瑶姬同那个毁了容的乐师没什么她是不信的,她之前不管是与她无关, 可如今那个毁容的乐师成日勾着万年去浪费光阴,让她如何再忍? “吩咐下去,让人挑了那乐师手筋,扔进瑶姬院中,整个院子不准人进出,也不准送任何水米!” 她答应过万年不能伤那乐师性命,自然不能食言, 女婢领命,不过一刻钟,金夫人所派之人已经来到静安公主院中, 自拓拔部落决定与大景开战后,静安公主便被人扔进这个偏僻的院落,缺衣少食, 那一日,性子烈的婢女一个接一个撞死在廊下,血色漫天,静安将嘴唇咬的血肉模糊,只能被两个膀大腰圈的老嬷嬷压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化成艳丽红梅, 若不是尘月带四王子来得及时,她连贴身女官寒梅也保不住。 尘月大汗淋漓被侍卫扔进院中时,静安正倚在榻上用里衣给未出事的孩子做包被, 只听院门一开一合,随后寒梅的惊呼声在院中响起:“月公子!” 尘月出事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出现,静安顾不得虚弱的身体,一手托着沉重的肚子一手扶着墙往屋外挪, 第328章 赶尽杀绝 血...... 又是血...... 静安瞳眸倒映着尘月光秃秃的手掌,踉跄两步险些被门槛绊倒, 颤抖的唇瓣溢出一抹哀鸣,静安不顾一切朝尘月冲去,双腿岔开跪在地上,她望着尘月被齐根削掉的手指,伸手想要触碰,却又怕加剧了尘月的痛苦, 只能小心拖着尘月的头放在腿上,小心翼翼的替他将黏在脸上的枯黄发丝拨开,露出满是疤痕的脸, “尘月......你别吓我......” 她的尘月! 她风光霁月的尘月! 若不是因为她,尘月也不会来到这个吃人的虎狼之地。 “静安别哭......” 尘月强撑着睁开眼,扯出一抹故作轻松的笑:“左右我是个没本事的人,没办法带你逃出去,也护不住你,这双手没有便没有吧,说不定还能靠这双被废的手向四王子求个大夫。” 手上的伤口被布条一圈圈缠紧止血,十指连心,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带来钻心的疼痛, 尘月望着静安消瘦的脸颊,清澈的眸子露出心疼之色, 静安身体本就不好,在京都也都是锦衣玉食的供养着, 如今她怀着孕,却也只能住在破败的院中,吃着残羹剩饭, 静安哭的不能自己,捂住尘月的嘴:“你自己走吧,回大景......” 若不是她在这儿困住了尘月,依着四王子对尘月的兴趣,尘月完全可以想办法离开,而不是陪她在这吃人的王都苟延残喘。 心痛如刀绞,下一秒,静安小腹传来剧痛, 她身体僵硬,泛白的唇色陡然浮现诡异的晕红, “静安?”“公主殿下?” “无碍,只是小家伙方才踢的重了些。” 迎着尘月和寒梅关切的眼神,静安浅浅的笑了笑,让寒梅继续给尘月包扎双手, 身下有热流流淌,她忍着腹部的痉挛,直到尘月双手包扎好,她心神松懈,瞬间一声痛苦呻吟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尘月和寒梅顿时脸色大变,望着静安被羊水浸湿的裙摆,二人手忙脚乱的将她扶进屋内, 吩咐寒梅留下照顾静安,尘月摒弃身体疼痛,冲到紧闭的院门前大声呼救, 一墙之隔, 墙外是饮酒作乐的笑声, 墙内是悲戚的呼救声, 血腥味弥漫在屋内,静安躺在床上,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 她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腹部剧烈的起伏, “公主殿下坚持住,大夫很快就到!月公子很快就将大夫带回来了!” 寒梅嗓音难掩苦涩,她替静安擦着额头冷汗,脸上满是泪痕, “没用的.......” 静安摇了摇头,眼泪从眼角滑落, “我们主仆是依靠尘月才能勉强保住一条命,如今大夫人既然对尘月动了手,就不会再留着我们,” 唇角划过一抹苦涩的笑,她费力抬起骨瘦如柴的手放在小腹上:“她早就猜到我腹中的孩子可能是尘月的,隐而不发只是觉得我是个短命鬼没有必要多费心思,如令四王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庇佑我们,触犯到了她的逆鳞,她不会再容忍我们活着了。” 从和亲那天开始,她就没想过自己能安稳活着,她的身体在严寒酷暑的草原根本支撑不了几年,哪怕大夫人不动手脚,她也逃不脱既定的命, 是尘月的到来,给了她想要活下去的贪念, 她知道,她一旦死了,将她当做一切的尘月绝不会独活,她想方设法怀上尘月的孩子,想让他有个羁绊, 可没想到,还没等她生下孩子将两人送走,草原部落与大景便发生了战争。 她的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没有大夫没有药,根本无法将孩子生下来, 长睫颤抖着闭上,她下定决心, 再睁眼,舌尖卷过干裂的唇瓣,铁锈味在口腔蔓延, 静安浅笑,消瘦到颧骨突出的脸上涌现一抹晕红:“寒梅,将尘月叫进来吧。” 虚弱的嗓音透着轻颤,她双目含泪,笑的温柔:“我想见见他。” 静安身下的被褥早已被羊水和血水浸透,寒梅望着静安脸上不自然的晕红,心中隐隐猜到些什么, 她用手背胡乱将脸上的泪痕抹掉,起身:“殿下等着,奴婢这就去!” “殿下!一定要等着!” 再三叮嘱,寒梅冲到院中,不由分说将瘫倒在地的尘月拽起来就往室内冲, “月公子快去!公主殿下......殿下她情况不好!” 尘月脑袋嗡嗡一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室内的, 刺鼻的血腥味充斥鼻腔,他喉间如同堵着棉花一般, 踉跄着扑到床榻边跪下,他揽住静安颈窝将脸埋进去,肩膀颤抖, “静安,是我没用!当初,你若是没有遇到我就好了,” 如果不是他,静安不用蹉跎那么多年,指不定已经嫁给驸马举案齐眉, “尘月......保住我们的孩子,带他走!” 静安的声音断断续续,尘月要凑到静安嘴边,才能听得清她在说什么, 可听清楚的一瞬间,他宁愿自己没有听见。 第329章 破腹取子 静安感受着尘月身上温热的体温,泛紫的唇瓣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尘月,枕头的匣子中有一把匕首,你和寒梅将它取出来,破腹取子,” “不......不......” 尘月摇着头,眼底的痛苦形成实质,他可以不要孩子!他只要静安! “静安我求你......求你不要抛下我,这个孩子我不要,你一定要好好的!” 哽咽的嗓音沙哑凄凉,尘月肩背抖动,心痛的难以遏制, 从静安铤而走险要怀孕之时他就一直不同意,若早知道这个孩子会带走静安的命,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心软。 “静安你看着我,若是你离开,我也定然不会苟活,” 尘月双目赤红,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脸上神态略显癫狂:“静安,我不准!” “我没力气了,尘月,你知道的,我的身体早已被掏空,活不久了,你带她走罢,那是我们的孩子,是我爱的人。” 短短一句话几乎耗尽了静安的力气,她抬手在尘月手臂上拍了拍,笑道:“快一些,我怕疼。” 情绪一激动,静安身下再次涌出一股粘稠的鲜血, 跪在床尾的寒梅起身,将趴在静安枕边的尘月拽到一旁,哽咽道:“月公子,快些吧,殿下拼了命都要生下你的骨血,你又怎么舍得让她失望。” 从静安头下取出枕头打开,一把寒光泠泠匕首躺在黄绸之中, 寒梅记得它,和亲之前,静安公主特地让人打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落到被蛮夷凌辱的下场时自伐, 却不想,兜兜转转,静安公主还是会死在这把匕首下, 尘月双手被废,无法拿起匕首,剖腹取子的重担就落到了寒梅身上, 以免静安因为剧痛乱动,尘月捧着静安的头放在膝上,给她嘴中塞上帕子以免咬伤, 他颤抖着双手按住静安肩膀,尽管断指初不断渗出鲜血,他仍紧紧按着静安瘦弱的身躯, 他已经失去静安了,不能再失去他们的孩子了! 眼眶泛红,泪水与额角流下的汗水交织,模糊了视线, 尘月附身贴着静安额角,牙关紧咬, “公主殿下,奴婢......动手了。” 寒梅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深吸口气缓缓解开覆在静安小腹上的衣衫, 隆起的孕肚像是要被撑破,淡青色的血管密密麻麻如蛛网一般盘横在薄如蝉翼的肌肤之上, 寒梅重新握起匕首那一刻,空气瞬间凝固,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位置,猛地一咬牙,匕首缓缓划开静安隆起的腹部, 刀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原本快要失去力气的静安陡然挣扎起来,咬住帕子的唇角渗出鲜血,双目暴睁, 被堵塞的呜咽声如同利刃一刀刀剐着尘月的心,他不忍再看,死死闭上眼,不断说着对不起, 是他无能,连光明正大站在静安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是他无能,连自己的心爱之人都保不住。 心痛的滴血,他麻木的按着静安的身体,直到身下动静微弱, 他方才失魂落魄的直起身,睁开眼,寒梅神情复杂的抱着一个瘦弱的婴儿站在床边看着他, “月公子,你和公主殿下的女儿很漂亮,长得像极了公主。” 浑身血污却掩盖不住那份如静安一般的美丽,她小手紧握成拳,细小的哭声弱的如小猫一般, 明明是让人温馨的画面,可尘月看着寒梅和女婴身上的血迹,心中却怎么也生不出慈爱的情绪来, 她们身上都是静安的血...... 他的女儿踩着他爱人的血肉出生...... 漫天的血色看的胃中翻涌,尘月小心翼翼将怀中失去温度的静安放在床榻上,替她盖上被子, 下一秒,他夺门而出,被门槛绊倒摔在廊下,顾不得站起,他猛然撑着地剧烈呕吐起来。 “月公子......” 寒梅想要唤住尘月的动作顿住,看着他痛苦狼狈的模样,她眨了眨眼将眼中泪意逼回, 捧在掌心的女婴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秋末的草原已经极为寒冷,她身上的温度已然渐渐消失, 不敢再耽搁, 寒梅小心翼翼地用做了一半的包被裹着她,轻轻拭去她身上的血迹,露出那张稚嫩而精致的脸庞, 婴儿的皮肤宛如初雪,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一双眼睛虽未完全睁开,却已隐约透出几分与静安相似弧度, 寒梅将包裹好的婴儿放在早已失去温度的静安身边, 转身,三两步跨到尘月面前,扯起他的衣领对着他失神的脸甩了两巴掌, “醒了醒!” 疼痛让失去焦距的瞳眸回神, 寒梅跪在尘月面前,冲他庄重的磕了三个头:“求你,一定要将小殿下带回大景!” 公主殿下身前唯一的念想就是面前这个男人,既然公主去了,她就算倾尽所有,也要帮着公主完成遗愿, “月公子,公主唯一的愿望就是你和小殿下能平安,莫要让她失望。” 寒梅痛心的嗓音在耳边转圈,屋内是婴儿微弱的啼哭, 尘月眸子动了动,起身脚步平稳的朝着一旁的耳房走去, 寒梅见他状态不对,想要跟着过去又不放心屋内的孩子,只能跺了跺脚先回到屋内, 四王子喜欢听他弹琴,所以静安院中唯有他的琴得以保存, 将琴从琴盒取出,尘月爱惜的抚摸着上面的纹饰, 这把琴是静安送他的,是以他从来没有用这把琴替外人弹过, 将桌子凳子磊成小山,他抱着琴爬上屋顶,盘膝而坐,用光秃秃的手掌不断拨弄琴弦, 刺耳的杂音透着凄凉,顺着夜风飘远, 守在院门口的侍卫抬头望了眼,想动被另一人拦下:“大夫人只说费他的手,没有说要他的命,随他去吧,兄弟,在这王庭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噌......噌......噌......”的哀鸣不断在王庭上空盘旋, “月先生!” 尘月说过琴音是有感情的! 方才得杂音中满是悲戚,莫非尘月出事了? 想到金夫人今天的古怪,正欲安寝的拓跋煌猛然翻身坐起,汲着鞋就朝琴声传来的方向冲去。 “王子!您这是要去哪儿!” 女婢被他陡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抱着披风跟在他身后追去, 第330章 允诺之事 静安院中的动静不仅惊动了拓跋煌,还惊动了金夫人几人, 金夫人皱眉,抬手让身边女婢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拓跋煌赶到时,心如被重锤击中, 漆黑的夜色中,尘月盘腿坐在屋顶,身上衣袍满是红褐色的血迹,那曾无数次为他抚琴的手上光秃秃的,十指尽数被削去, 触目惊心的断口拂过琴弦,鲜血沿着琴弦缓缓滴落,在青色瓦片上绽放出朵朵妖艳的红莲, 琴声断断续续,他身影晃了晃,已然到强弩之末, “月先生!” 拓跋煌惊呼一声,将挡在院门口的侍卫一脚一个踹开,撞开门冲进院内, 他站在院中,仰头望着屋顶的尘月,沉重道:“月先生,上面危险,你先下来。” 如愿将拓跋煌引来,尘月提起的心陡然松懈, 满是疤痕的脸上溢出一抹苦笑,他将双手举起挡在面前,央求道, “王子当初允诺过我一个条件,不知如今可还能作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允诺自然是作数的!月先生你先下来!” “如今我十指尽数断裂,再也无法给王子抚琴奏乐了,” 尘月抱着琴站起,消瘦的身姿仿佛随时会随风远去, 想到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要尘月温柔的话语, 拓跋煌不忍再看尘月断裂的手,低垂着头:“本王知道月先生想要什么,你下来。” 有了允诺,尘月不再耽搁,抱着琴从屋顶一点点爬下来,整个过程看的拓跋煌心惊肉跳, 尘月跪在拓跋煌面前,眼神黯淡无光:“求王子看在这些日子的情谊上送我回去罢。” 本来他接近拓跋煌是想给他和静安求条生路,却不想依旧没来得及。 院中死一般的寂静, 扫了眼女婢欲言又止的劝阻,又望着尘月身上的死寂,拓跋靖点头, “本王送你离开王庭,至于能不能回到大景,就看你的本事了。” “去告别吧,趁着本王还没后悔。” “王子万万不可!”女婢跪地劝阻:“若是大夫人知晓您将他放走了,定然会不高兴的!” “闭嘴!”拓跋煌低声冷嗤,背着手稚嫩的身躯已然初见霸气:“本王做事何时轮得到一个丫鬟来指手画脚了?” 院中喧哗尘月二人全然不在意, 尘月脱得只剩下一袭单薄的里衣,他张开双臂,视线落在一旁的床榻,眼底萦绕着痛苦, 寒梅将女婴用布带一层又一层绑在尘月胸前, 女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小手轻轻动了动,也许是本能地依恋温暖,又或许是父女之间的感应,她瘪了瘪嘴后,贴在尘月胸口再度睡去, 乖巧的模样看的寒梅鼻头一酸, 她替尘月穿上外衣,叮嘱:“一定要将小殿下带回去,小殿下年岁小不经冻,一定要照顾好她。” 时间紧迫,两人不再耽搁, 尘月佝偻着身躯出门,若不扒开衣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里面还有一个小婴儿, 冲拓拔煌跪着磕头后,他将染血的琴捧给拓跋煌:“这把琴是我的珍爱之物,今日一别,恐再不能相见,留给王子做个念想吧。” 拓跋煌嘴唇动了动,接过琴抱在怀中,复杂道:“月先生,一路保重。” 生怕怀中的女婴突然啼哭,尘月不敢耽搁,疾步跟着拓跋煌的侍卫离开, 与此同时,金夫人的女婢走到拓跋煌身旁:“王子,夫人唤您过去。” “知道了,带路。” 拓拔煌抱着琴,嗓音淡淡,跟着女婢的指引,一路来到金夫人的寝殿, 未等他行礼,一个东西就已经迎头冲他砸了过来, “你瞧瞧你做了什么好事!” 金夫人怒不可遏,凤眸圆睁:“本夫人说了多少次莫要同那个卑贱之人往来,莫要沉迷与荼靡之音!你可有听进耳中去!” 面对暴怒的金夫人,拓跋煌面容沉静,他跪在地上垂眸不语, “拓跋煌!你的任务和使命是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拓跋煌这幅无声抵抗的模样落到金夫人眼中,只觉心肺都被气的疼, 手中精致的茶盏被她狠狠掷向地面,清脆的碎裂声在寝殿内回荡, 茶水四溅,她站起身走到拓拔煌面前,身形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指着拓跋煌的鼻子,金夫人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声音尖锐而冰冷:“为了一个鄙贱之人同阿娘怄气!你可知道阿娘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这举动,实在是让阿娘寒心!” 拓跋煌轻轻将怀中的琴置于一旁,缓缓开口:“阿娘之心儿自然知道,月先生如今已是个废人,放他离去无伤大雅,阿娘若因此动怒,伤了身子,儿心中难安,还请阿娘莫要再生气了。” “黄毛小儿,你知道个什么!” 拓跋煌第一次顶撞于她竟然是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乐师! 金夫人瞥见那染血的琴,更是怒火中烧,仿佛那斑斑血迹是对她挑衅嘲讽, “什么鬼东西!” “阿娘!儿求您不要!” 金夫人猛地跨步上前,不顾拓跋煌试图阻拦的手,一把将琴夺了过来, “阿娘,儿之后会听话的!求您了!” 拓拔煌被女婢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尘月赠与他的琴被自家母亲拎在手中摇摇欲坠, “阿娘!儿会听话的!” 眼眶逐渐弥漫出红色,他望着被金夫人捏在手中的琴,仿佛看到了自己, 他只是阿娘提线木偶, 阿娘想要一个王,可他向往的是自由, 琴身在金夫人手中变得脆弱不堪, 只听“咔嚓”一声,琴身应声而断, 木屑纷飞,断裂的琴弦在空中轻轻摇曳,无力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闪烁着银白色光, 拓跋煌跪坐在地,眼中的光陡然熄灭, 在他的记忆中,唯有尘月是第一个温柔对他好的人,哪怕尘月心有算计,可那份温柔是真真切切将他笼罩的, 可如今,他的梦碎了。 金夫人紧抿着唇,眼中闪烁着复杂, 第331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 “阿娘将最好一切捧到你面前,究竟错在哪儿了?” 金夫人喘着气后退撞在桌角上,捂着胸口眼尾泛红: “为了让你能打败你的王兄,阿娘不惜花费重金替你寻来所谓大襦教导你,你的骑射师傅都是数一数二排的上名号的英雄,就连你身边的随从玩伴阿娘都是精挑细选的!为的是谁!为的是什么!阿娘对你好,难道还错了吗!” 面对金夫人痛心疾首的指责,拓跋煌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哀伤, 心中压制的委屈如同一根被绷紧的弦陡然崩裂, 他仰头望着金夫人渐渐扭曲的脸,漠然道: “阿娘给儿的,真的是儿想要的吗?” 他喜欢先生描绘给他看的自由,喜欢先生口中的大山大河, 唯独不喜欢金夫人给他安排的争权夺势, “阿娘,儿在你心中究竟是工具还是人?” 犹记得别的孩童依偎在阿娘怀中撒娇卖痴的时候,他顶着酷暑严寒学习骑射, 手上的冻疮被缰绳磨破,他尝试着朝阿娘哭诉心中的委屈,得来的却只有阿娘越发冷凝的脸,她说:这般娇气,你要如何才能比得过你的哥哥们。 手上的冻疮好了又破,他终于遇到一个会关心他的女婢,她会望着他的伤口心疼到流泪,她会关心他是否吃饱穿暖,会在他不开心的时候弹琴给他听,会给他做好吃的糕点,她如一道光撞进他黑暗的天空, 可等他拼了命从二王兄手中抢到狼首回来,等待他的是一摊血泊, 阿娘说:这卑贱的杂种居心不良,诱哄王子玩物丧志。 至此之后他身边再无人敢靠近,他独自一人扮演着阿娘想要的好儿子, 可他是人,他也会累,也会失望,也会疼...... 拓跋煌眼中的悲怅之色太浓,看的金夫人脸色怔住,不知为何一股难以言表的慌乱席卷心头, “万年.......你在瞎说什么,你是阿娘唯一的儿子!阿娘怎么可能拿你当做工具!” 她慌张的唤着拓跋煌的乳名,上前两步想要触碰拓跋煌,却被躲开, 落空的手僵在空中,她勉强扯起一抹笑,退步道:“罢了,如果是一个乐师,你想放便放吧,天色已晚你也早些休息。” “阿娘,你还记得玉妍吗?” 拓跋煌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望着她,痴痴的笑:“儿想,您定然不记得,您只想着父汗屁股下的可汗之位,只想着除去大王兄,二王兄,那还能记得一个小小的女奴。” “七岁时,您将唯一对儿好的女奴仗杀,如今儿已经九岁,您又再次将儿身边的温暖夺去,” “阿娘,儿累了,儿从来不稀罕什么可汗之位,儿原想着您开心,便够了,可阿娘,儿也是人,也会疼。” 言罢,拓跋煌不去看室内其他人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将地上断裂的琴一块块捡起抱在怀中,缓缓朝着室外走去, “万年!” 金夫人急得失去仪态,追到门口却只剩下拓跋煌孤寂的背影, 她五指握着门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今夜失去, 叹了口气,金夫人闭上眼痛苦道:“本夫人实在是想不通,哪里做错了,为何人人都艳羡的宝位,在万年眼中却一文不值?” 金夫人的问题太过刁钻,女婢不敢接话,只扶着金夫人胳膊,斟酌着问道 “夫人,那派出去杀大景乐师的人.......可要去追回来?” “让他们回来,不过是个乐师,放了就放了吧,” * 三日后,王城的消息被鹰送到拓跋靖手中, “拓跋煌那小子割腕了?为的是什么?本王记得大夫人可是将这个老来子看的和眼珠子一样。” 听着拓拔靖与淳尔丹交谈的话,沈月咀嚼的动作顿住,忍不住竖起耳听, 她也好奇, 虽然她从没见过拓跋煌,但是却不止一次看到过关于拓拔煌的消息, 拓跋部落四王子,大夫人唯一的儿子,自幼被大夫人精心教养,文武双全,是不少人都看好的接班人,也是二王子拓拔宇最想除去的人之一。 这样的人称之为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为何会突然割腕? 沈月偷听的动作自以为隐晦,却没能逃过一直观察她的视线, “究竟怎么一回事,速速同本王道来。” 拓跋靖眼尾上挑,单膝撑着肘部挑着辫子尾端绿松石装饰在指尖拨弄, 淳尔丹瞥了眼被锁在营帐正中的沈月,沉声道:“因为一个大景乐师。” 大景乐师! 一个沉寂已久的人名陡然跃入沈月脑海,尘月! 静安公主年少时喜欢的人,也是宁愿毁容也要追随静安公主一起踏上和亲路途的人! 尖锐的指甲陷进饼中,沈月脸色陡然变得冷凝, 她还记得刚回京都之时进宫,是静安公主处处维护, 虽说静安公主是受朱谨所托,可这份恩是实打实的。 “大夫人嫌乐师的靡靡之音浪费了四王子的时间,让人将乐师的手废了,那乐师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用半个手掌在屋顶抚琴硬生生将四王子引了过来,四王子派人将乐师送出王都,也因此大夫人和四王子母子大吵一架,” 淳尔丹的话中含着一丝幸灾乐祸,他乐道:“这会儿他们两母子产生隔阂,正是王子乘虚而入的好时候,大夫人背后站着的可是金族,王子若是能搭上大夫人这条线成为她的干儿子何愁干不死拓拔宇那个狗日的!” 后面的话沈月没太听进去,她的思绪还停留在淳尔丹方才的话上, 尘月用断掌抚琴,换来四王子将他送出王都....... 如今大景和拓跋部落已经撕破脸皮,可想而知和亲的静安公主一行人在王庭中过的是什么日子, 尘月将静安公主爱到骨子里,又怎么会抛弃静安公主一个人偷生? 难道真的如俗话说的那样,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 第332章 给朱谨写信 可当初她是亲眼看到过两人的爱的, 那么炙热的爱意,真的会说消失就消失吗? 手中的饼被无意识揪下,在指腹碾碎成渣,沈月皱着眉,一遍遍将心中的推论推翻, 那如果两人的爱意并未消失,是什么样的状况下才会让尘月抛下静安公主一人逃生? 联想到静安公主在宫中时候的身体,她心咯噔一下,脑海中浮现一个不好的念头,莫非静安公主去世了? 可静安公主去世,尘月就会独自逃生吗? “在想什么?” 身后陡然发出的响声吓了沈月一跳,她猛地转身,一头磕在半蹲着的拓跋靖下颌上, “嘶!” 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各自捂着伤处揉搓, “你走路就不能出个声?” 沈月揉着胀痛的额头,疼得两眼直冒金星,这个力道,估计她额头已经肿起来了! 再抬头望去,拓跋靖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古铜色的皮肤浮现一块红中带紫的小圆,想必明天就会整块变成青紫色, “鬼鬼祟祟地在想什么?你可知道粮食如今有多珍贵?” 沈月顺着拓跋靖的视线望去,柔软的地毯上铺满一层碎屑,如同雪花一般, 是她方才无意识间揪下来的饼。 她自然知道草原部落的粮草如今有多紧缺,泛滥的兔子偷吃了不少还未成熟的粮食,导致今年草原部落的口粮锐减。 这段时间每每到用食的时候,拓跋靖便会用粮食来谴责她,试图让她对自己的手段心生愧疚, 笑话!她会愧疚? 如果今日饿的不是草原部落,等他们吃饱喝足打进大景,受苦的可就成了大景的百姓! 杏眸动了动,营帐中已经没有其他人,在她沉思的时候,淳尔丹已经悄然离开, 不再理睬拓跋靖,她抽出巾帕铺在地上,弯腰将毛毯上的碎屑一点点捧在巾帕,轻笑: “王子方才故意让淳尔丹当着我的面提起大景乐师是想同我换什么?” 这些日子她被锁在拓跋靖的营帐,拓跋靖从来不会在营帐处理重要的公事, 今日一反常态她才不相信拓跋靖是因为信任她,定然是有其他企图, “直说吧,莫要浪费你我的时间。” 沈月的直言不讳并没有让拓跋靖生气,他盘腿坐在沈月身侧,指尖挑着她垂在背后的小辫子, 光滑黑亮的发丝挂在指腹上宛若上好的绸缎,他挑眉低声问道:“你同朱谨也是这般交谈的?” “好端端提起朱谨做什么,怎么?你喜欢朱谨?” 拓跋靖三番四次同朱谨做比较,不会是男人的争夺欲在作祟吧? 听到朱谨二字,沈月眸子动了动,嘴上毫不留情的调侃,手上捡拾碎屑的动作未停, “呵!本王喜欢朱谨!” 拓跋靖像是被戳住痛脚的小野狼,用力拽了拽沈月的辫子,冷笑:“本王喜欢将他碎尸万段!” “啧!真不经逗,” 沈月眼尾微挑,将小辫子从拓跋靖手中拽了回来, 她当然知道朱谨是拓跋靖的痛脚,特意提起就是为了打断她和拓跋靖之间的气氛, 拓跋靖的表现太过明显,日渐灼热的眼神,时不时亲昵的小动作,还有她身上的锦衣华服都在说明一个问题, 他对她有兴趣,是男人对女人的兴趣! 她得赶紧离开了! 拓跋靖不是朱谨,这个狼一样的男人若是真的想要得到一个人,根本不会顾念她的想法。 被沈月一打岔,拓跋靖再无兴致, 冷着脸再度将沈月的辫子缠绕在指尖,他冷声道: “本王听说那什么静安与你是旧识,怎么样,要不要保下她的老相好?” “什么老相好,那就是个乐师。” 沈月收敛眼底异色,状作不在意道:“我自己都自身难保,若是静安公主也就算了,一个乐师,我又何必要多此一举。” “真是个狠心女人,若他不止是个乐师呢?” 拓跋靖轻笑,弯腰贴着沈月耳边,低声喃喃:“他怀中还夹带着静安和他的私生子。居安,你救还是不救?” 拓跋靖骤然抛出的消息将沈月炸得心跳失控, 静安和尘月的私生子! 若是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尘月抛弃静安公主,为的就是要将他们的孩子带离王庭! 嗓子干得发哑,沈月遏制自己声音的颤抖,苦笑:“这哪是我救不救的问题,我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怎么能救下他们父子二人。” “若本王将这个选择权交给你呢?” 拓跋靖嗓音阴鸷, 灼热的呼吸打在耳畔带来痒意,沈月纵使看不到拓跋靖的表情,也能想象出他眼中的算计之色, 拓跋靖从不做无用之举, 沈月呼出一口浊气:“你想要我做什么。” “朱谨已经带着大军准备夺回星城,父汗给了拓拔宇戴罪立功的机会。 你给朱谨写一封信,只在他同意与本王合作,本王就帮你将那两父子带回来。” 拓跋靖找朱谨合作?那岂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短短一会儿,沈月猜不到拓跋靖究竟想让朱谨帮他什么,若真是想要借助朱谨的手让拓拔宇有来无回,拓跋靖根本用不着这样费心机, 定然还有其他她没想到的点, 沈月压住眼底的讥讽之意,试探道, “你是不是将朱谨想得太仁慈了,他定然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打乱自己的计划,拓跋靖,他先是一个王,再是一个男人,” 她侧身,杏眸挑着拓跋靖的眼睛,问道:“扪心自问,若是你,你会选择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吗?” 拓跋靖的动作猛然一顿,指尖不自觉地松开了沈月的辫子, 他回望沈月,营帐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 拓跋靖的眼神逐渐深邃,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战场上的尸骨无存的下属,被屠戮殆尽的部落,还有……那个生他宠她女人。 他沉默良久,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静谧中回响, “没有这个假设,本王不会喜欢上任何人,感情这种东西只会成为本王的拖累,居安,你不用去管朱谨同不同意,你只需要依着本王意思写信即可!如何?可要本王给你拿纸笔?” 第333章 探子现身 “只是写?不管朱谨会不会同意,你都会将他们父子救回来?” 沈月狐疑的望着拓跋靖,这个人会有这么好心? 莫非会在写的内容中给朱谨挖坑吧? 可朱谨与她相处这么久,不可能猜不到她的性格,他也不会仅凭一封信就上当啊? 拓跋靖究竟图什么? “你以为本王是你们大景那些虚伪的男人?本王既然说了,就定然会做到。” 拓跋靖冷哼一身,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嫌弃道:“还说是京都的贵女,脏兮兮的。赶紧擦擦你那双爪子,本王这就命人将纸笔送进来。” 带一个并不重要的人回来对他而言只是顺手之举,比起拓拔宇来说,九牛一毛。 他联合大夫人一同在背后使劲,本以为能借着几个部落的手将拓拔宇从左大将的位置上拉下来,却不成想还是被拓拔宇逆风翻盘,提出戴罪立功! 若是没能守住星城,拓拔宇不过是将之前的惩罚推迟受了, 但若是拓拔宇守住了星城,不仅不会受罚,还会笼络更多人心! 他绝不允许拓拔宇活着回来! 拓跋靖望着悬在床榻上的短剑,阴郁的面上划过凌冽杀意, 成大事者,断不可心慈手软! 若是拓拔宇一行人一直得胜,又哪里来的他冒头的机会? 既然父汗无情,那就别怪他无义! 摄人气势从拓跋靖身上传出,沈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总感觉周身的空气都跟着寒冷了几分, 许是早有准备,拓跋靖刚吩咐不过一刻钟,淳尔丹就已经端着笔墨走了进来, 柳眉轻挑,沈月拍了拍手上碎屑站起,脚上链条磨着红肿的脚腕带来一阵刺痛,她忍不住道:“能不能让人送些软一点的布给我,这铜环太过坚硬,磨人得紧。” 拓跋靖横了她一眼,冷冷道:“就你事儿多。” “啧!那我撕衣服垫一垫,你应当不介意吧?” 这些日子她身上的衣裙就没重复过,也不知道拓跋靖从哪里找来这么多衣裙。 腹诽归腹诽,沈月脚上动作没停,跟在拓跋靖身后走向书案, 她倒要看看,拓跋靖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 提笔磨墨,沈月跟着拓跋靖的叙述化身代笔小厮将他话中意思誊抄下来, 越听,她眼中的疑惑越重, 拓跋靖说的完全是草原部落在星城的守卫布局啊!还有行军路线! 难道他真的这么好心,为了借朱谨的手杀死拓跋宇,不惜将军功送给朱谨? 不可能!拓跋靖绝对不是这种人! 脑海中思索星城周内的地形,沈月杏眸半眯,脑海中有了些许猜想, “还在等什么?”拓跋靖垂眸,见沈月宣纸上空无一字,忍不住催促, “急什么,你说的倒是快,我不得好好思衬一下怎么写。” 沈月将笔尖重新在墨水中刮了刮,直到笔尖在砚台上刮出满意的形状,她方才缓缓在宣纸上写出字迹, 长睫遮掩眸中异色,沈月落笔的笔锋微不可察的转了转, 是真是假,朱谨定会探查, 若这些消息是真的,朱谨夺回星城将会更加容易。 最后一个字落下,眼前的信纸陡然被抽走,沈月丝毫不惧,淡定的将笔洗过,放在砚上。 “长得柔柔弱弱,这手字倒是颇有气势。” 拓跋靖眺着信纸上铁画金钩的字迹,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只以为沈月是临摹的那个大家笔迹, 薄唇上扬,他斜眺沈月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与你性格甚配。” 看完整封信,确定沈月并未缺斤少两夹带私信后,拓跋靖将信纸折叠递给淳尔丹,严肃道:“务必要亲手送到朱谨手中。” 淳尔丹领命离开,拓跋靖在营帐中心神不定的转了两圈后,也紧跟着离开,留下沈月一人关在营帐中。 傍晚时分,营地中出现大军出动的动静, 服侍拓跋靖的女婢陡然掀开厚重的帘子,手中捧着几条长长的白色皮毛, “居安姑娘,这是王子吩咐给你的。” “放这儿吧。”沈月嗓音淡淡, 放在脚腕铜环的指尖顿了顿,眸光闪烁, 女婢走后,她从袖中重新抖出细长的铁钉,对准脚腕上的铜环连接处,继续摩擦, * 星城,两军对垒, 趁着夜色,朱谨站在高处朝星城望去,城墙上篝火明亮,城中却鲜少有灯火亮起, 透过昏暗的篝火,隐约能看到来往巡逻的番邦蛮夷, 正看着,身后听风陡然靠近,嗓音难掩焦灼, “爷!军中出现一主动献身的番邦探子,说是居安夫人有封信给您!” 一条消息中,透露了两个让人震惊的点,番邦的探子已经渗入军营,不仅渗入还能同番邦通讯,大战当前,怎么能不让人焦虑。 朱谨剑眉紧蹙,大跨步朝着营帐走去:“将人带进来,本王亲自审问!” “已经让人秘密将他送到爷的营帐了。” 听风跟在朱谨身后,言简意赅的将探子出现的场景告知:“他作为士兵突然出现在您的营帐外,我的人便将他控制起来,没成想竟然是特地来挑衅您的!” 营帐帘子掀开,一高大男子被捆着压在正中,若不是他主动交代,根本看不出这人与番邦有何联系。 镇西军大多都是边疆的孩子,对番邦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又怎么可能成为番邦的走狗, 朱谨大刀阔斧的跨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细细打量, 这人五官同大景人有八九分相似,但是仔细看去,他的鼻梁眼窝要比大景人更深一些, “你母亲是大景人?” 前些年,番邦蛮夷没少掳走大景的女子,面前这个人,更像是番邦蛮夷同大景女子所生之子, 都说儿肖母,所以这人才能伪装成大景人混入军营之中! 心中有了猜测,朱谨脸色越发沉重, 若真是这样,想在军营中找出其他的探子,格外艰难。 “摄政王猜的不错,我是阿爹同大景奴隶所生,” 那人提起出身神色冷淡,显然不想同朱谨多说其他,他下颌指着胸口衣襟冷冷道:“我今日为我家王子送信而来,信就在里面。” 朱谨朝听风看去, 听风了然,上前从男人胸口摸出一个牛皮包裹,拆开,确定只是普通信件没有威胁后,听风方才将信件呈到朱谨面前。 “爷,请过目!” “将这个人压下去,仔细拷问,务必要问出与他接头之人。” 朱谨冷声吩咐后,接过听风呈上来的信件打开,熟悉的字迹让他瞳眸震动, 相识之时,沈月投名状用的就是同他相似的字迹,可再往后,她为了同自己撇清干系就再也没用过了。 如今再次看到,他忍不住伸出指腹摩挲墨迹,勾唇浅笑, “时间过得真快。” 感慨只是瞬间,他捏了捏眉心,收敛心神朝着信上内容望去, 初看只是一封情报信,可依着他对沈月的了解, 沈月定不会因为这封信特地用了这个字迹,定然是有什么隐藏的消息,想通过信件传给他。 第334章 将朱谨的头带回来 朱谨捏着宣纸反复查看,直到第三遍,他眯着眼窥到其中蹊跷, “拿笔墨来。” 沈月的字迹同他足足有八九分相似,不可能这些个字迹的笔锋都出现卡顿, 他将所有笔锋卡顿的字都挑出来写在纸上,纸上跃然出现另一条讯息: 追兵山谷有埋伏,提防,高 薄唇扬起一抹骄傲的笑,朱谨拍着膝盖,忍不住将消息递到听风面前, “瞧!不愧是本王的居安,在此等境地下依旧能想办法替本王分忧!” 从沈月被掳走,到战事胶着这些日子,听风还是头一次见到朱谨脸上露出这般轻松的笑,感慨之余,心中免不得升起隐忧, 草原部落在他们军营中安插了探子,他们亦然, 传来的消息中,沈月与拓跋靖同吃同住,锦衣华服万般宠爱, 番邦的男人并不会芥蒂女子贞洁,只要看上了,就连寡妇也能娶回家去, 沈月这般漂亮的女子,同拓跋靖日夜相处,若说是没有发生什么,谁信? “听风?” “爷喜欢的女子,总归是与众不同惊才艳艳的。” 生怕在朱谨面前露出马脚,听风赶紧压下心中异样,将话题扯开, “爷,您看居安夫人送来的消息有几成真?” “是真是假,让斥候查查便是!既然是大军守城,定然会留下痕迹!查探清楚后立刻召集将领议事!” “还有,既然沈月提了高,那立刻将这边的消息送给高仲一份,他一向同沈月肚中蛔虫一样,想必能猜中沈月心思。” * 不过三五日,星城的焦灼,就连沈月这个被锁在营帐中的人也听了一耳朵, 拓拔宇大军的粮草被潜入城中的斥候烧毁,后路被堵,草原大军被镇西军围困在星城之中,瓮中捉鳖! 大汗大发雷霆, 拓跋靖主动请缨,带一部分骑兵前去星城接应。 “居安。” 高大的身影将面前光线遮挡,沈月缠绕皮毛的手停住, 抬眸,拓跋靖一身贴身甲胄,凸显出宽肩窄腰,修长的腿蹬着皮靴,整个人如同刚出鞘的宝剑,锋利无比。 沈月仰头望着他单膝跪地蹲在自己面前,碧绿的瞳眸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亮光芒, 脚腕兀地被握住,沈月长睫颤了颤, 炙热的指尖挑开裙摆,撩起宽大的裤腿一路向上,停在她的膝盖上, 撑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沈月克制住眼底的杀意,冷冷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话音落下,拓跋靖的动作也跟着停住,沈月舌尖抵着上颌,幽暗的瞳眸死死盯着拓跋靖的神色,额上隐隐渗出冷汗, “乖乖等本王回来,若是再敢逃,待本王将你抓回来后,长刀从这里咔嚓一下,让你这辈子都再也跑不动。” 拓跋靖指腹对着沈月膝盖用力压下,唇角噙着一抹阴暗嗜血的笑:“亦或许让本王的小狗狗开开荤,一口一个,咔嚓咔嚓,想必也会很齐整!”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随着他模拟的声音,发出咔哧咔哧的摩擦声, “你在大景人眼中已经是本王的人,听话,乖乖等本王回来将你带回王庭,” 拓跋靖碧绿的瞳眸如狼一般,盛满阴鸷, 沈月抿着唇,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冷汗渐渐将背后衣衫浸湿,她指尖朝着手心用力压下,试图强制让慌张的内心平静下来, 拓跋靖太狡猾,哪怕她只是露出一丝破绽,也极有可能被他窥见端倪。 “怕了?知道怕就好,否则你那个女婢和静安的姘头全一起送去喂狼!” 拓跋靖唇角笑意陡然一变,沈月见他抬手探到自己身后,随即身后辫子传来拉扯感, 柳眉紧蹙,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发辫被一圈圈缠绕在拓跋靖手心,直至她微微侧头时已经传来拉扯感, 头皮陡然一紧,她被迫拽向拓跋靖,巨大的力道让她整个人趴在拓跋靖身上, 坚硬的甲胄硌得胸口生疼,沈月屏住呼吸,警惕地盯着拓跋靖, “拓跋靖!松开我!” 未等她警告的话说完,拓跋靖兀地低头冲着她的侧颈狠狠咬下, 尖锐的牙齿陷进娇嫩的血肉中带来剧痛,拓跋靖牙齿的力道大得像是要从她脖子上咬下一块肉来! 养了两头狼,还真以为他自己是头狼不成! 沈月瞳眸瞪大,以牙还牙拽着拓跋靖辫子往后扯拽, 断裂的发丝缠绕在指尖,指关节因为用力泛白, 可拓跋靖仿佛感觉不到疼,依旧扣着她的后脑勺用牙齿磨咬她的脖子, 沈月疼得浑身冷汗津津,咬牙切齿警告道: “拓跋靖!你属狗的不成!赶紧松开!否则别怪我将你头皮一起拽下来!让你做个秃毛鸡!” 不知是她的警告起了作用,还是拓跋靖咬得牙酸了, 当身后禁锢力道消失的瞬间,沈月立刻一脚踹在拓跋靖腿心,自己往后爬去将大半个身子躲在支撑营帐的柱子后, 拓跋靖望着沈月扒着柱子望着他的警惕模样,目光落在她颈侧渗血的牙痕,狭长的眼尾微挑, 探舌舔去唇瓣上猩红的血迹,他狂妄的笑声透着杀气, “居安,等着本王将朱谨的头割回来带给你!哈哈哈......” 第335章 杀人她不在行,可放火嘛....... “王子,该出发了!” 营帐外传来淳尔丹的催促声,拓跋靖随手整理了下被沈月薅乱的头发,大步流星朝营帐外走去, 沈月捂着颈侧伤口,忍不住在心中将拓跋靖臭骂一顿, 狗崽子!牙尖嘴利! 心中骂归骂,但拓跋靖的离开着实让她松了口气, 隐忍了这么久,终于让她等到了! 一想到终于能逃出去, 遏制不住的雀跃在胸腔冲撞,沈月用手捂着脸,低低笑出声, 拓跋靖带队离开后,营帐中的防御也越发森严, 其他部落的人在得知拓拔宇失误将大军困在星城后,纷纷 夜,黑得让人如同身处深渊之中, 当熟悉的鹰隼声在夜空中再次响起,原本窝在榻上熟睡的沈月陡然睁开眼, 晶亮的杏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幽深的光,她将目光落在榻下打地铺的女婢身上,眼底划过一抹戾气, 藏在被中指尖轻轻攀附上小臂,摸索到卷在手腕上的皮毛缠绕在指尖, 潘阳曾送过她两件防身的暗器,杀伤力最大的戒指在被掳走时候暴露,连带着手镯,也一并被拓跋靖收了去,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连一件趁手的防身武器都没有! 鹰隼叫声在夜空中持续盘旋, 沈月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床榻前女婢的呼吸,确定她的呼吸绵长陷入沉睡后, 她缓缓直起身,猛地探手将手中结实的皮毛套到女婢脖颈中,用力勒紧, “呃.......” 黑暗中女婢的双眼因为脖颈被勒住变得暴起,双脚胡乱在地毯上蹬着, 木质的床杆被女婢挣扎的力道蹬出一声声闷响, 营帐外陡然传来侍卫警惕的询问声, “里面什么声音?” “再不回答,我们进去了!” 侍卫与女婢交谈用的是拓拔部落的语言, 沈月平复急促的呼吸压着嗓音,同样用蛮语冲外面回道:“王子的女人要喝水,天黑,踢到了床脚。” 从被掳到草原部落开始,她一直在暗中窥探女婢与他们的交谈,根据他们的行动猜测蛮语的意思, 今日这种状况,她已经提前让女婢试过好几遍,私下她又自己练了许多次,虽说没有十成十的相似,但七八成哄骗外面这些人足够! “点灯不就好了。” 果然,停在门口的侍卫嘟囔几声,转身离开在周围继续巡逻并没有怀疑, 沈月呼出一口郁气,咬着牙,一圈又一圈地收紧手中皮绳,直到挂在榻边的女婢软了下去,彻底失去呼吸,她方才脱力地扔下皮绳,靠在榻边喘气,浑身犹如从水中捞起来一般。 鹰隼声音越发尖锐,沈月不敢耽搁, 取下脚腕上被磨断的铜环,快速扒下女婢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将女婢的尸体抬到床榻上,盖着被子伪装成她的模样,她方才点燃昏暗的油灯, 两人身影印在营帐上,徘徊在营帐外围的侍卫这才真正放下心,往旁边营帐巡逻而去, 沈月嗤笑一声,吹灭油灯,抹黑来到拓跋靖榻上,扯下他悬在床榻之上的匕首藏在袖中,低垂着头,端着托盘走出营帐, 三三两两歪在一起的侍卫只是瞄了一眼,嘴里嘟嘟囔囔说几了几句便没有再管, 沈月低垂着头,借着夜色遮掩一路来到营帐背面, 根据记忆中烹煮食物香味传来的方向走去,果真寻到堆放着柴火的锅灶, 她抬眸眺了眼四周,确定无人发现她的异常后,红唇微勾, 舌尖舔过唇瓣,黑黝黝的杏眸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杀人她不在行,可放火嘛.......她简直不要太爱! 瘦小的身躯蹲在地上,借着柴火垛的遮掩,她从陶罐中翻找到烹煮食物的油脂, 将柴火伸进去裹满油脂放成一排,她掏出从营帐中顺来的火石敲击, “轰!” 裹满油脂的柴火接触到火星瞬间立刻燃烧,火蛇瞬间将布满油脂的部位吞没, 沈月立刻将手上剩余的几根火蛇点燃,朝着远处的营帐顶部扔了过去, 一息之间,火蛇顿时分散在营帐顶端,熊熊肆虐, 信号已经发出,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高仲带着人过来夜袭蛮夷营帐! 惊呼声混淆着杂乱的脚步声往沈月藏身的方向接近, 沈月左右瞄了瞄,当机立断挖了一大块油脂朝着马厩的方向冲去, 众人都忙着救火,一时之间也无人在意沈月奔跑的身形, 马厩的马匹被黑夜中的火光惊动,不安地踢打着蹄子, 沈月缩在黑暗中探出头朝着救火救得热火朝天的蛮夷,眼尾微挑,眸中划过一抹邪肆的笑, 这段时间她被链子锁着,憋屈得都快要炸了,这会儿难得有了机会,要是不送份大礼给这群蛮夷,都对不起她这段时间磨平的牙! 脱下长袍,用匕首将长袍分割成一条一条的长块,沈月故技重施,将布条抹上油脂拴在马尾巴上, 远处火焰快要被扑灭之时,沈月这边正好准备好, 所有马匹的缰绳被解开, 她用火石点燃最后一根柴火,将燃烧的柴火飞快凑近马尾巴上的布条, 同时用手中的匕首朝着马屁股狠狠扎下, “嘶~” 马匹吃痛嘶鸣,扬起前蹄甩着着火的尾巴朝着营帐方向疾驰, 一匹接一匹疯癫的马匹从马厩冲出,将挡在面前蛮夷踩踏在马蹄之下, 飞扬的尾巴轻甩,沾染着油脂的布条瞬间贴在营帐上,留下一枚火种, 刚好转的火势瞬间发生逆转,蛮夷提着水桶气的蹲脚骂娘, 这下不仅要灭火,还要将疯癫的马匹猎杀,否则任由它们在营帐中冲撞,不仅士兵损伤惨重,若是被这些失了神智的畜生惊扰到可汗等贵人,他们这群人绝无好果子吃! “杀马!灭火!将那个捣乱的人抓出来剁成肉泥!” 负责营防的蛮夷气的大吼, 沈月摸了摸鼻子,猫着腰开始躲猫猫,马厩的位置已经不安全,她必须赶紧离开! 左右都是蜂拥而至搜寻捣乱者的士兵,沈月只得铤而走险朝着草原方向奔去, 刚跑出一里地,背后陡然传出怒吼:“在哪儿!狗娘养的!抓活的!” 第336章 直捣黄龙 身后传来的怒吼声让沈月心中咯噔一下,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发现! 事已至此,她只能撒丫子狂奔,祈求她的运气能好一些,坚持到高仲的到来! 过度的喘息让喉间溢出血腥气,沈月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咒骂声,昏沉的大脑反而越发清晰, 跑!跑!跑! 纵使身体的体能已经极限,她丝毫不敢停歇,只是握紧手中匕首,往黑暗中狂奔, “嘶!” 飞扬的发辫被扯住,巨大的拉扯力道让沈月奔跑的身影向后摔去, “他娘的!竟然是个小娘皮!” 沈月双手撑着地,眼见着蛮夷眼神从愤怒变得暧昧,令人作呕的黏腻目光在脸上滑动, “弟兄们!快来爽一爽!许久没有遇到过这般好的货色的!左右都是死,不如先让老子们爽一爽!” “我跑得快!我先替你们尝尝!” 蛮夷猥琐一笑,冲着身后呼唤,而后迫不及待的蹲在沈月面前,朝她领口伸出大手, 宽厚粗糙的手掌满是污秽,粗黑的汗毛长在手背,指背,只是看着就让人恶心不已, 随着蛮夷的凑近,令人窒息的腥臊味直冲鼻腔, 沈月僵着身子放缓呼吸,撑在身后的五指紧紧捏着匕首,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撕拉一声,蛮夷迫不及待地压过来,大手一挥沈月胸前衣襟被扯开一条大口子,露出白皙诱人的锁骨,看得蛮夷眼底浮现红色,呼吸越发粗重。 沈月瞄着越来越近的蛮夷脖子,眸子暗了暗,唇角抿出一抹邪气的弧度, 下一秒,手中匕首快准狠朝着蛮夷脖子刺入, 温热的血液飞溅,糊住了她的眼睛,蛮夷瞪得如铜铃一般大的眼睛透着不可置信, 沈月嗤笑一声,用力拔出匕首朝一旁滚开,随意抹了把脸,双手双脚并用爬起,继续奔逃, 身后的蛮夷的死显然激怒了剩下的追兵,破空声从身后袭来,情急之下,沈月朝斜前方扑倒, 与此同时,她方才奔跑的方向插入一支摇晃的箭矢, 身后是蛮夷的警告:“再跑!下一箭就是你的头!” 被汗水浸透的衣衫贴在身上,被草原上的冷风一吹,冷意直入骨髓, 沈月撑着地的手兀地僵住,她眸光闪了闪,趴伏在地面将耳朵贴着地, 震动从前方传来,呈现奔雷袭城之势,她撑起身,望着朝她追来的蛮夷,露出一抹嗜血的笑, 她的高先生,来了! 七八天前潘阳的隼就一直在营地四周盘旋,追逐落单的鸟雀, 草原上鹰隼之类并不少见,蛮夷也并未放在心上, 可沈月知道这只隼是潘阳的! 当初在北境之时,她曾同潘阳的隼接触过一段时间,潘阳的隼在发现人的时候,鸣叫声会呈现有节奏的三长两短, 她仔细数过,确实如此! 潘阳在,高仲定然也在! 在猜到拓跋靖想要黄雀在后围剿朱谨的军队后,她顿时明白,这是她和凝香最好的逃跑时机! 前有拓拔宇带走一半蛮夷人,后拓拔宇被围,拓跋靖再度带走一批,营地中的守卫在此刻成为最薄弱的时候! 当今夜隼的鸣叫声变得急促时,沈月知道,高仲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遂提前在营地制造混乱,吸引蛮夷人的注意力,以便高仲他们接近! “跑!怎么不跑了!” 领头的蛮夷人凶神恶煞的冲上来,正要伸手抓沈月时, 后方的草中射出一只羽箭直插蛮夷人脑门儿,紧接着他身后的蛮夷人也被羽箭吞没,变成一具具尸体,滚落斜坡。 “女公子!” “居安!” 沈月转身,便撞进高仲泛红的眼中,他冲上来,失态的抱住沈月,狠狠在沈月背上捶了两下, “公子怎么就这么虎!好好待着等我们来救不成吗?” “咳咳!松开!你要给我勒死了!” 久别重逢,沈月眼底浮现些许晶莹,她笑着推了推高仲,解释, “蛮夷人的营地处于空旷之处,若是没有混乱扰乱他们的注意力,你们想要强攻进去,恐怕得损失些人手。” 道理高仲都明白,可是看着沈月被蛮夷追杀,又闻到她身上刺鼻的血腥气,总归有些后怕在身上, 远处响起厮杀声,沈月回头看,不禁柳眉微挑, “哪儿来的这么多人?” 山坳中不断有骑兵朝着蛮夷营地冲杀,在他们之后,还有手持长刀的士兵紧随其后。 她本以为高仲偷袭营地最多只能带他们隐藏在草原中的商队,和扶持的部落, 可下方的人手,粗粗扫了眼,就不止千数! “嘿嘿!女公子猜不到吧!那蛮夷想截杀,但是我们也能抄后!摄政王早先就从雁门关调了人手潜入草原,今夜定要端了他蛮夷的营地!” 高仲得意地摸着唇边的两撇小胡子,叉着腰道:“这一次,定要让这群蛮夷见识见识我大景的厉害!” 原来是这样, 沈月唇角勾起,杏眸浮现耀眼光彩, 怪不得她说朱谨这次的打法为何有些收着,原来是为了等待雁门关的兵力到达,绕后奇袭切断蛮夷的后方! 望着下方一方倒的局势,沈月心神陡然松懈, “高先生,带些人,随我去救凝香!” * 一夜厮杀,蛮夷的营地只剩下残根断垣,处处都是死状惨烈的尸体, 可惜的是,她们兵力不够,拓拔可汗带着人突破围剿逃往王庭, “姑娘,擦擦脸罢。” 凝香站在沈月身侧,将湿润的帕子递到她手中,眼眶红红:“能回到姑娘身边,真好。” “傻凝香,如果你不回来,也不会多受这么多罪。” 沈月接过帕子,凝望着凝香瘦得脱相的面容,眼底划过一抹心疼, 如果凝香当时直接进入大荆城,用不了一两天就能和高仲他们的队伍遇上, 可她没有,她回来了, 心下感动,沈月嘴唇蠕动,煽情的话堵在喉间,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擦掉脸上干涸的血迹后,高仲带着小将军上前,同沈月说道之后的计划, 大军在星城拖住蛮夷的主力,而他们决定一路西去,直捣拓拔王庭! “后续增援的队伍已经在路上,我们一路轻装简行,想必能咬着那群蛮夷的尾巴一路杀过去!也能扰乱星城蛮夷的军心!” “好主意!” 沈月晃了晃僵硬的脖子,杏眸微眯望向东方地平线,眼底划过一抹冷凝, “若是这样,我们动作就要快些!” 拓拔靖的队伍游离在外,若是被他追上,恐怕会有一场恶战! 想要游击,就得快!准!狠! 第337章 巧言拒绝 依着高仲所说,大景的援军将会在一两日的功夫到达, 无后顾之忧后,沈月一行人清扫完战场便翻身上马追逐着逃窜的蛮夷脚步往王庭去, 路上,沈月将近来发生的情况告知,想到了无音讯的尘月和静安公主的孩子,沈月眉心紧皱, “高先生,静安公主的孩子正在被拓跋靖的人带到营地方向。让人装作蛮夷的人在路上截一下吧!” 军机不等人,不可能因为尘月二人延迟进攻时机, 如今能赌的便是找尘月的人并未收到营地的变故,依旧带着尘月二人在往回赶。 丘林的部落的人听说沈月需要有人赶路去截旧识后主动请缨, 草原的路他们熟悉,更容易在溃军之前撞到尘月二人。 * “王子!急报!” 星城不远的山脉中,传令官不顾跌倒,连滚带爬的冲到拓跋靖面前,高举手中的牛皮行囊, “大景重兵夜袭营地!我方损失惨重!大汗已经带着人往王庭退回!” 汗水糊了眼睛,传令官连擦拭的动作都不敢有,哑声道:“传可汗圣令!命王子立刻带兵回援!” “重兵夜袭营地?呵!” 朱谨的主力大军都被牵制在星城,哪里来的重兵去夜袭营地! 拓跋靖捏着马鞭,胸口如同被压了块大石头一般,沉闷的让他想破坏些什么, 哪怕朱谨真的分出了一部分人去夜袭,人数绝对不会超过三千! 纵使他带走了一部分人马,但营地兵将依旧有小万之数! 小万人被几千人追着在自家地盘打!奇耻大辱! 眸子微眯,拓跋靖冷笑道: “呵!这会儿回援岂不是将星城送给了大景!还有星城中的那么多弟兄!本王若是回援!他们都得被大景那帮疯狗咬死在星城!” “回援是可汗的命令!王子想要抗命不尊吗?” 面对传令官的质疑,拓跋靖冷哼, “非本王抗命不尊,实是战局使然,抽不开身!” 他心中清楚,拓拔部落的大部分人手都在星城,若真是放弃星城,按照父汗所说去回援,他的处境将会从主动成为被动! 而身处草原中的大景人,缺衣少食,根本追逐不了多久! 心下有了决断,拓跋靖不再同传令官废话:“来人,将传令官请下去好生休息!” “让人发信号!做出突击佯退的姿态!本王要让朱谨有来无回!” 拓跋靖本以为一出引蛇出洞能将朱谨调出来,不成想,战事到了后半段,依旧没能看到朱谨的身影, 而拓拔可汗的军令却是一封接一封发到拓跋靖手中。 * 草原深处, 还未入冬,河水已然冰寒入骨, 沈月在裙摆上擦了擦手,忍不住感叹:“又是一个寒冬!” 前世,百姓在这两三年之间死伤无数,夏有水患,冬遇雪灾,庄稼欠收,疫病四起, “如今有甜薯,百姓日子要好过许多。” 骤然出现的话让沈月眸子亮了亮,只听了她一句话,就能猜出她的心思,除了高仲和潘阳,她想不出其他第三人。 转头就见潘阳将帕子递了过来,漂亮的桃花眼隐含笑意, “一段时间不见,你比在京都时洒脱的多。” 瞧瞧,不愧是读书人! 别人见她不顾形象两手在衣服上擦只会用她一时找不到帕子替她圆面子, 而在潘阳嘴中,不顾形象的在衣服上擦水却变成了洒脱, 沈月暗叹一声,饶是自诩脸皮厚,也不免红了耳朵, 接过潘阳递过来的帕子将手胡乱擦了擦,沈月转移话题道:“他们都在篝火旁热闹,你怎么过来了。” 潘阳侧首,望着沈月明显消瘦的侧颜,红唇溢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见你不在,便想着出来寻一寻,草原总归是野外,毒虫野兽也不少,我有些放心不下。” 低柔的嗓音在晚风中透着暖意,沈月擦手的动作顿住, 潘阳的心思再明显不过,若说是没有察觉那都是假的, 他越是体贴入微,她就越是不忍心耽搁他,这辈子她不想再做一个拘泥于内宅的女子,更无意让自己冠上谁的姓。 红唇抿了抿,沈月垂眸神色复杂道:“潘子恒,你能不顾一切来救我,我很感动,可我不是个好妻子,莫要耽搁了你。” 沈月的直白让潘阳神情怔住,俊逸的面容在昏暗的夜色中透出一抹惊诧, 片刻后,他顿住脚,兀的回眸一笑:“那可真是巧,我潘子恒也不是个好丈夫。” 宽大的风帽盖在他头上并未损去他的风貌,反而衬得他五官越发精致深邃, 潘阳压下眼底异色,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安慰沈月道:“居安莫要觉得心中有负担,我如今也无成家的打算,能偷得时光陪伴你左右,我心中欢喜。” “人生难得一知己,不论什么身份,我能与高兄,与你在一起享受这浮世万千,幸事哉!” “居安,你莫要有任何多余的想法,我所做的都是我想做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即使没有结果,也甘之若饴,我以为你也是这般。” 潘阳的一番话将沈月未尽的话堵了回去,她不由顺着潘阳的话陷入沉思, 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哪怕没有结果也甘之若饴, 潘阳说的对,她不也是这般吗? 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沈月仰头望着星月密布的星空,眼眶发热, “你这个口才,不去做御史都屈才了。” 罢,船到桥头自然直, 将心底不该出现的情绪压下,沈月挑拣着近来发生事情分享给潘阳, 两人你问我答,并肩而行往篝火方向去,气氛一时间还算融洽, 篝火旁,高仲举着烤好的面饼用手肘推了推凝香,扬起下颌示意她看过去, “你瞧,我们女公子和潘子恒那厮是不是很配?” 凝香顺着高仲视线望去, 月光下,精致面容的两人说说笑笑,宛若一对碧人, “配倒是比那人更配一些,可是......” 凝香眉头紧皱,眼底出现一抹隐忧:“高先生想要撮合姑娘和潘公子,可有考虑过那人?” 依着高仲这些日子所说,整个京都几乎已经掌控在摄政王一脉中, 只等边关战事一结束,朱谨即可回京黄袍加身成为大景下一任的帝王, 朱谨尚未成为帝王之时就已经做出将姑娘软禁的举动来,等他成为帝王,又怎么可能容忍姑娘同其他男子亲近? 第338章 救援 “可女公子不愿入宫。” 听到凝香提起朱谨,高仲忍不住揉了揉胀痛的额头, 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真不知该如何平衡,朱谨和沈月都是骄傲之辈,越是骄傲的人,越不愿意低头打断傲骨, 长此以往,这段关系只会越发伤人。 朱谨舍不得为难沈月,那受罪的就是他们这些身边人了啊! 高仲和凝香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哎......” “哎......” 沈月溜达一圈回来,看的便是凝香和高仲靠在一起唏嘘的模样, 柳眉微挑,忍不住问道:“你两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是一副便秘的表情?” “没什么,只是想到回京之后的麻烦事,头疼!” 高仲抹了把脸,脸皱的和苦瓜一样:“女公子你倒是轻松了,我那边可还欠着债呢!” 先不说他被朱谨扔到南方查的事只查了一半,单说他哄骗知府偷换军粮就是个掉脑袋的大罪, 无人惦记也就算了,但若是被有心人点出来,他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高仲这么一提,沈月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偷换军粮虽说也算立了功,没有被拓跋靖将粮食抢了去, 但也是碰了军中红线! 如今都知道高仲是她的人,难免会有人将仇恨拉在高仲身上, “不急,回京还有些时日,回去之前,定然将这件事解决。” 沈月将冻僵的双手摊开放在火上烘烤,眼神盯着跃动的火苗明灭不定, 高仲再怎么也算是立了功, 只要这件事在朱谨面前过了明路,从高仲的自作主张变成朱谨的未卜先知提前防备,高仲便只是执行命令的人,就能全须全尾的从这件事中被摘出来。 许是睡前想着朱谨,以至于沈月久违的梦到了朱谨, 他黄袍加身站立在宫殿前冲自己伸手,胸前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 宽厚的手掌满是血迹,沈月只能看到他的薄唇张合,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隔着浓雾,染血的长刀从朱谨身后出现...... “姑娘!该出发了!” 骤然呼唤声将沈月从梦境中拽回,沈月坐起身,眼底残存着未尽的恐惧之色, 还好是梦! 呼出一口浊气,她将脑海中的画面甩掉,手脚麻利的收拾行装开启新一天的追逐。 这几日蛮夷似乎回过劲儿来,开始有计划的展开反击,以至于他们的计划从咬尾巴,变成拖延时间,等待支援军队的到来。 又是两日过去,众人身上的干粮已经见底,经过商讨,众人决定绕路从小部落抢夺粮食,再继续追逐。 随着他们的深入,同蛮夷遭遇也越发频繁,可他们不能退,他们要将蛮夷的队伍牵制回草原! 收到援军到来的消息后,沈月一行人依着消息,在原地驻扎等待, “列队!蛮夷又杀回来了!” 呼和声响起,众人熟练的来到对应的位置上,准备应敌, 沈月拉开弓箭站在队伍中央,扫视着四周渐渐逼近的蛮夷骑兵,眸光暗了暗。 轰鸣的马蹄声中大地仿佛都在颤抖,这个阵仗,绝不是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些散兵! 沈月心中一凛,捏紧手中弓箭,冷冽道:“这把恐怕不容易了!” “女公子莫怕!我们的人也快到了!” 高仲扯着马头陪在沈月身侧,出声安慰:“若真到了最后一步,您只管带着凝香离开,” 两方队伍很快撞到一起,血肉横飞,众人杀红了眼,只顾向敌人挥舞着手中的刀剑, 沈月混在弓箭手中,手中箭矢一支接一支朝着蛮夷射去,虽说不是百发百中,也有半数落在蛮夷身上。 很快,沈月他们这边的弓箭手便被盯上,蛮夷的骑兵立刻掉转马头,朝着她们所在疯狂冲撞。 正当沈月以为又要面临苦战的时候, 天际边,尘土飞扬, 一支铁骑如黑色洪流般汹涌而来,马蹄声震天动地,仿佛能踏碎一切阻碍。 朱谨身骑高头大马,立于军阵最前,一袭银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冷峻的面容上满是决绝与坚定。 他手持长枪,直指前方蛮夷大军,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全军听令,杀!”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援军如同离弦之箭,势不可挡地冲向蛮夷。 马蹄踏过之处,尘土四起,遮蔽了天空,也遮蔽了敌人的视线。 朱谨一马当先,长枪舞动间,寒光闪烁,所过之处,蛮夷骑兵纷纷落马,血花飞溅,染红了大地。 “一个不留!杀!” 朱谨的声音穿透喧嚣,清晰而有力, 沈月拉弦的动作停住,她抬眸,万军之中同朱谨四目相对,杏眸震动! 她以为高仲所说的援军是其他人带领的,却没想到,竟然是朱谨! 心脏在胸腔剧烈震动, 沈月凝望着朱谨银白色的身影如闪电般穿梭在人群中,冲她而来, 身后刀风将沈月的视线从朱谨身上扯回,她摒弃杂念,躲开背后一击, 正凝神射箭,忽觉一阵疾风掠过耳畔,紧接着,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过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腾空抱起,稳稳地落在了朱谨的马背上。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紧了朱谨的衣襟,两人紧贴在一起,心跳如鼓。 “终于.....找到你了,阿月。” 朱谨的眼眸在抱起沈月的那一刻亮如星辰,他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沈月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没事,真好。” 言罢,他更加用力地搂紧了怀中的她,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 沈月的脸颊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闻着他身上刺鼻的血腥气,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跳的加速, 坚硬的胡茬扎在额头有些痒痒的, 她抬头,目光穿过朱谨坚毅的下巴,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满载着柔情与宠溺,仿佛他抱住了稀世珍宝一般, 第339章 挑拨是非 朱谨情绪向来克制,这还是沈月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如此直白的情意, 心跳在胸腔震颤, 她分不清这失衡的心跳是朱谨的还是她的, 周围是血色漫天的厮杀声,耳畔是两人失衡的心跳,沈月长睫颤动,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场中, 局势随着朱谨的插入陡然发生翻转,朱谨带来的铁骑穿梭在蛮夷的骑兵之中,每一次冲击后,蛮夷骑兵总会多出许多无人空骑, 眼见着蛮夷即将溃败,远处陡然响起两声悠长而凄厉的狼嚎, 拓跋靖的狼! 身下战马被狼嚎所摄,不安的蹬着蹄子,沈月目光冷凝,侧首往狼嚎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山丘顶端不知何时窜出两头银狼,粗硬的毛发在夕阳下泛着冷冽银光, 而它们身后,拓跋靖一身轻甲,手中长刀寒光凛然。 “真给他追上来了,这一次,总算可以好好将账算清楚!” 朱谨嗓音低哑,盯着拓跋靖身影的凤眸汹涌着杀意。 当初的狼崽子一时间没看住,竟险些成为了大景的心腹大患, 若是蛮夷部落在拓跋靖的手中隐忍发展几年,恐怕将整个镇西军都堵不上这头狼的胃口! 沈月搭在朱谨臂上的手收紧,有心想要劝朱谨莫要冲杀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但看着朱谨与京都截然不同的神采,嘴里劝阻的话咽了下去,只是淡淡道: “拓跋靖那两头狼有些麻烦。” 那两头狼仿佛成精了一般,会根据拓跋靖的指示配合他一同进攻, 若是朱谨和拓跋靖对上,不仅要应对拓跋靖,还要提防随时可能会冲上来的两头狼。 挪了挪身子,沈月拍了拍朱谨的胳膊:“先将我放下来吧,有我在会影响你的招式。” 方才朱谨将她提到自己的马上,如今两人面对面共乘一骑, 若朱谨要和拓跋靖交手,她就是明晃晃的累赘,不如先躲到其他地方去,让朱谨能大展拳脚。 “不行!” 沈月话一出口,便被朱谨强硬拒绝, 大掌护在沈月腰间,朱谨垂眸望着怀中失而复得的沈月,漆黑眸底汹涌着暗流, “阿月,你就在这儿,哪里都不许去!” 想到方才沈月身处敌群中射箭的模样,他喉间发涩,扶住沈月腰身的手紧了紧, “刀剑无眼,除了我身边,将你交给任何人,我都放心不下。” 澄澈的杏眸倒影着他的身影,朱谨心颤了颤,扯下披风反拧成绳,穿过沈月腋下将她牢牢捆在身上, “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只管闭着眼,不要看,不要怕,我带你归家。” 额上传来炙热的触碰,克制而温柔, 听到朱谨允诺般的带她归家,沈月长睫颤了颤,眼眶陡然发红, 漂浮的心仿佛寻到泊停的港湾,她眼尾弯了弯,将头贴在坚硬的盔甲上,浅笑回应:“好,等你带我归家......” 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落入山丘上的拓跋靖眼中格外刺眼, 狭长的眼尾微眯,碧绿的幽瞳划过一丝戾气,他拍了拍马头,两指屈在唇边为哨吹响, 低吼的银狼瞬间如脱弦的箭一般,朝战场中冲去, 庞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冲击力,银狼在战场上灵活穿梭,瞅准时机专咬住马匹喉咙,一时间,兵将拿它们并无办法。 朱谨伸手,听风立刻递上弓箭, “嗖嗖嗖.......” 飞速射出的箭矢如长了眼睛一般,追在银狼身后, 伴随一声凄厉的哀嚎,箭矢射穿一头银狼的腿,将它带的滑倒, 趁着银狼摔倒间隙,周围士兵立刻挥舞手中刀剑冲银狼扎去, 就在这时,拓跋靖动了, 他双腿夹着马腹,朝着朱谨的方向砍杀而来。 长刀划破空气,带着凛冽的杀意逼朱谨的面门,朱谨手中长枪猛然一挑,金属碰撞声刺耳火花四溅, “居安夫人的味道本王甚是喜欢,让人流连忘返食骨知髓,” 拓跋靖扫了眼缩在朱谨怀中的沈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做个交易如何,你若是将居安给本王,本王指不定能大发慈悲,放你一条生路。” “拓跋靖!你找死!” 额上青筋暴起,朱谨手上动作慢了一拍, 拓跋靖没有错过朱谨凝滞的瞬间,手上刀法突变,每一刀都直指朱谨的要害,步步紧逼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居安,可别忘了本王说的!你在大景是不洁之身,要沉塘的!不如老老实实跟着本王,好歹还有个夫人的位置!” “拓跋靖!闭上你的臭嘴!” 沈月感受着朱谨陡然粗重的呼吸,和逐渐失去稳妥的枪法,顿时猜到了拓跋靖的心思, 这个狗男人!想借着她乱朱谨的心神!他再乘机找到朱谨的弱点! 她揪着朱谨腰间:“莫要听他瞎说!我与他什么都没发生过!” 侧头对着拓跋靖便是冷嘲:“虫鼠之辈,自己打不过朱谨便用想着借助旁门左道来乱朱谨心神!” “啧!无情的女人!” 拓跋靖挑眉:“同床共枕这么些时日,竟然还偏向旁的男人!” 沈月侧头触及拓跋靖眼底的阴鸷,心中陡然浮现一股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就见拓跋靖轻佻的舔了舔牙齿,笑的张狂:“早知你会逃,那晚动情时候就不该心软,直接咬断你的脖子才好!” 话音落下, 沈月敏锐的感觉到朱谨身上气息突变,长枪如虹,仿佛承载了主人的暴戾,刺破空气发出嗡鸣, 拓跋靖后仰躲开朱谨的攻势,继续挑衅道:“啧啧,这就恼了?本王还有许多细节没一一诉说呐!” 眼见着拓跋靖一边打一边退,要勾着朱谨往正中间去,沈月死死拽住他腰间的绳索,提醒: “朱谨!别冲动!他是在激怒你!你过去就中计了!” 腰间腋下的绳子捆的十分紧,以至于沈月仰头只能看到朱谨刀削般的下颌,看不到他其余的表情, 指尖在手心攥紧,她只能祈祷朱谨的理智能战胜怒火,不要被拓跋靖牵着鼻子走。 “朱谨!我与他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一切都是他想让你失去理智的奸计!” 第340章 留疤? 兵器相触的声音刺耳, 身下马匹在朱谨的指使下扬起前蹄朝着拓跋靖的马踢去, 骤然的失衡让沈月只能紧紧贴着朱谨绷紧僵硬的身体, 红唇紧抿,她环顾四周,竭尽所能的让自己成为朱谨的第二双眼, “居安,你可敢告诉朱谨,你住的是谁的营帐?嗯?穿的是谁给你的衣裳?” 拓跋靖的挑衅依旧未停, 沈月从未在一个男人身上看到过聒噪二字! 可如今的拓跋靖真的让人恨不得将他的嘴用针线缝起来! 偏生,这些词句句戳中朱谨, 汗水顺着朱谨下颌滴落在沈月额头,她瞄着朱谨青筋暴起的喉咙,心知再怎么劝朱谨都是下乘, 朱谨这样护短的人,又怎么可能容忍拓跋靖将她放在众人面前轻慢, 当务之急,是要让拓跋靖闭上他的臭嘴! 朱谨想的似乎同她一样,手上银枪舞的越发密不透风让他再无分心的机会,好几次都险些将拓跋靖打到马下, 偏生拓跋靖身形灵活,藏于马腹下躲过杀招,朱谨见状乘胜追击想要将拓跋靖的战马斩杀, 沈月兀的惊呼:“朱谨!狼在后面!” 小牛犊一般健壮的银狼不知何时绕到了朱谨身后,瞅准时机冲着朱谨扑咬过来, 此刻朱谨半个身体探出马外,长枪刺出去还未来得及收回, 若是不躲,银狼一口便能咬住朱谨的胳膊将他拽下马匹,可若是想要躲开银狼,他手中的银枪必然收不回来, 沈月看出面前困局,心中对朱谨的处境捏了一把汗, 拓跋靖一直胡言乱语吸引朱谨的注意将他往前引,就是为了让狼能绕到他身后!成夹击之势! 阴谋诡计她尚且能帮参谋一下,可这真刀真枪的战斗,她一窍不通!半点忙也帮不上! 冷汗急得从额角渗出, 沈月望着越来越近的狼头,脸上血色尽失, “莫怕!” 朱谨低喃一声,手上用力,长枪枪头以破竹之势扎进拓跋靖马匹的腹中, 借着阻力,他身影翻转,一个鹞子翻身纵身跃到拓跋靖马匹身上,而他的手臂也因为躲闪不及,被拓跋靖的长刀扫到,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听风赶到朱谨身后挡住银狼的进攻,而朱谨手中的长枪一刻不停的横扫,逼得拓跋靖在草地上腾挪,无一丝喘息的机会。 怪异的呼啸声在战场上方回响, 拓跋靖虚晃一招钻进人群之中,人群密集,刀光剑影中想要单抓一个人,极其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躲闪逃窜。 剩余的蛮夷如潮水一般退去,拓跋靖也隐藏在其中一同逃走。 朱谨托着沈月,手持长枪望着退走的蛮夷对于,浑身肃杀之气。 “爷,可要继续追?” 听风抹了把脸上的狼血,眼底满是跃跃欲试的好战之色, “不必,休整一番,等剩余队伍抵达后,直捣王庭!” 星城一战,他根据拓跋靖半真半假的讯息切断了星城的供给,将拓拔宇为首的蛮夷大军困在星城, 星城易守难攻,但反过来,也是一座天然的囚笼, 拓跋靖想趁着他追击拓拔宇时在峡谷埋伏,他索性将计就计,绕过拓跋靖让人直接杀进蛮夷人的老巢, 果真,几番僵持后,拓跋靖率先沉不住气,带些人回援,而他乘机带着人在半路伏击,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朱谨将长枪扔给听风,托着沈月寻个片干净的地方将她放下, 久别重逢,两人却安静的没有话说, 沈月几次想要张口,触及朱谨消瘦冷峻的侧颜,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 这会儿,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指尖不断勾卷着上衣垂落的流苏织带,她垂眸叮嘱: “一会儿卸甲的时候注意避开手臂上的伤口,等换好衣衫让高先生给你包扎一下。” “既然担心,为何不帮我?” 朱谨目光如炬望着前方正在搭建的营地,垂在身侧的手探过去将沈月的手拽过来包在手心, “我是个粗人,卸甲定然没有阿月这般细致。” “高仲如今正忙,这点小伤用不着让他跑一趟,劳烦阿月替我包扎一下即可。” 他侧过头,凤眸紧紧掠住沈月的眼眸,露出一丝央求之色:“阿月可愿?” 朱谨这幅模样,沈月自然舍不得拒绝。 营帐搭建好后,沈月被朱谨牵着来到正中心的营帐中,营帐内已经放置了干净的衣裳和伤药,角落中还有一小桶干净的冷水, 沈月望着朱谨手臂上外翻的皮肉,柳眉紧蹙,催促着他脱下盔甲, 朱谨听话的任沈月摆布,目光一直随着沈月身影挪动, 红色小袄包裹着上身,将细腰勒的盈盈不足一握,同色裙摆翻腾,露出一小截洁白的脚踝,黑亮长发被编成一条条辫子垂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甩动。 除了瘦了些,脏了着,她同京都分别时并没有什么变化,纵使浑身烟尘,依旧美得让人心颤, 沉寂的空间, 朱谨望着沈月忙碌的身影,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拓跋靖方才说的话, 拓跋靖说,他们同吃同住, 拓跋靖说,情浓之时忍不住想在她身上留下些印记, 视线划过沈月脖颈间半遮掩的伤痕,朱谨半眯的凤眸浮现一抹戾气, “阿月。” “嗯?” 沈月抬眸瞬间,肩膀上陡然落下一只炙热的大掌将她钳制住,炙热的指腹拂过耳廓,沈月身形陡然僵硬, 朱谨抬手拨开沈月散落在肩头的发丝,半截结痂的咬痕烙印在白皙纤细的脖颈上,刺眼非常, “他咬的。” 分不清是嫉妒还是愤恨, 朱谨觉得心脏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烹烤一般,胀疼的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克制又珍爱的人,竟然被拓跋靖在脆弱的脖子上咬出这么深的一道伤口! 脑海中,拓跋靖戏谑的嗓音如魔咒般响起,他指尖轻轻掠过沈月脖颈上的咬痕,薄唇紧抿,低哑的嗓音带着一丝难以遏制的颤抖:“可有给高仲看过?会留疤吗?” 第341章 闭嘴! 指腹摩挲沈月身上的牙痕,朱谨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脑海中忍不住勾勒出拓跋靖是如何在沈月身上留下烙印的场景, 依着齿痕的方向,拓跋靖定然是压在沈月身上,侧着头如他一般动作,方才能在沈月耳垂下方的位置留下印记, 朱谨掐着沈月的腰身弯腰凑近,视线越是接近齿痕,心底的杀意肆虐,让他几乎窒息,他咬牙,懊悔如潮水般涌来,恨自己方才为何不再冒进一些将拓跋靖碎尸万段,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朱谨握住自己腰身的力道隐忍,显然在克制着心头的怒火, 拓跋靖的话最终还是在朱谨心中留下了印子, 沈月暗叹一声, 将手中的药瓶扔到一旁的桌上,腰身后仰,双手托捧起朱谨的脸同她对视, 看清朱谨神态的第一眼,沈月心尖涌起一阵细密的疼, 胡茬密布的俊颜满是风霜,漆黑的瞳眸如幽潭深不见底,清冷的凤眸在此时布满血丝,沈月恍惚之间还以为看到了前世的朱谨, 前世朱谨在牢中看到她时,也是这般神情,愤怒中带着心疼。 沈月心知,拓跋靖的话是一根毒刺扎在朱谨心尖,如果她不趁着毒刺还未让伤口溃烂化脓之前将它剔除,日后再想解释难如登天, 即便是她和朱谨不在一起,她也不希望自己在喜欢的人眼中是被人欺辱过的模样,杏眸掠过一抹坚定之色,沈月捧着朱谨的手微微用力,认真道: “朱谨,我和拓跋靖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信我吗?” 低垂的头颅让凌乱的鬓发垂落,遮挡在朱谨眉宇间,让沈月辨不清他的神色, 紧抿的薄唇颤了颤,似乎是要回应,沈月心陡然揪起,杏眸直勾勾的盯着朱谨的唇,想知道他的回应是什么, 时间一滴滴溜走,营帐内寂静无声, 沈月勉强扯起一抹笑,心如同泡在酸菜缸中,酸涩无比, 她垫脚,抬手将垂在朱谨眉间的鬓发勾到他耳后,轻声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徐徐道来: “那段时间我确实和拓跋靖待在同一个营帐中,不过并非他说的同床共枕,而是我被拓跋靖用链子拴在营帐中如同宠物一般,白日他在其他营帐,夜间我睡在外面的小榻之上,他倒是说了些荤话,但并未作出其他动作,” “至于我脖子上的伤口,是他在临行前一天掐着我的脖子硬生生咬出来的。” “我沈月没做过的事,那便是没做过,不论你信与不信,我只解释这一遍。” 言罢,沈月静静地望着朱谨,杏眸清冷满脸坦然, 拓跋靖要的不就是如今的局面吗? 他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言语暧昧将她和他的关系说得牵扯不清,为的便是她在大景再无立足之地。 “阿月,我何时没信过你,” 喃喃低语犹如叹息,沈月被拥进一个炙热的怀抱, 朱谨将头埋在沈月颈间,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黑影:“我只是恨,恨我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你,” 拓跋靖同沈月没有仇怨,哪怕有沈毓婉的交易在先,拓跋靖也不一定非要抓走沈月,毕竟那会儿他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完全可以不抓沈月,唯一理由便是他! 因为沈月是他喜欢的人,所以拓跋靖试图折辱沈月来消磨心中的怨恨, 即便是拓跋靖真的侮辱了沈月,他又有何立场去指责沈月? 从沈月被抓走的那天,愧疚便无时无刻不在啃食朱谨的灵魂, 他整个人仿佛被撕扯成两半,一半是必须要绝情绝爱的摄政王,一半是渴望温暖的朱谨, 身边人的改变他并非没有察觉,恐怕只有沈月会当他是原来的朱谨, “阿月,对不起.......” 压抑在心头的情绪唯有与沈月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敢释放,朱谨紧紧抱着沈月,如同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我什么都不在意,只要你活着,你活着等到我便好。” 他都不敢去想,失去沈月后的他该有多么孤独,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被抓是我技不如人。” 沈月闻着营帐中格外浓郁的血腥气,柳眉紧蹙,推了推朱谨道:“你伤口又崩开了,先止血。” 胳膊上的伤对于身经百战的朱谨来说并不算什么,可触及沈月眼中的关切,他心陡然软成一团, 朱谨顺从的松开沈月,依着沈月的指示坐到榻边,手放在腋下系带正准备脱下碍事的内衫,被沈月拦住, 沈月眼皮跳了跳,皱眉:“好端端的的脱衣服做什么?” “不是上药?” 朱谨将手上的胳膊伸到沈月面前,眼神闪了闪,振振有词道:“伤口这么长,不脱衣服怎么包扎?” “啧!”沈月挑了挑眉, 朱谨话乍一听倒是没什么问题,狭长的刀口从肩膀斜着拉下去,直到肘部,衣袖确实有些碍事, 可若是按照朱谨那样直接脱下,沾染在干涸血迹上的碎布头会再度被拉扯,伤口崩裂的只会越发厉害, 更何况这内衫已经被血污弄脏,再怎么也洗不出来了,留着又有什么用? 她冲着朱谨摊手:“我记得你会随身携带匕首,给我。” 朱谨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的从皮靴中抽出匕首放到沈月手中,叮嘱:“刀刃锋利,仔细着手。” 银白的匕首闪耀着冷光,沈月一手拎着朱谨肩膀处的袖口,轻轻一拉,布料应声而裂,一圈下来,长袖内衫变成一半汗衫,受伤的手臂被裸露在外。 朱谨垂眸凝视着处理伤口的沈月,再瞄了眼被截断的袖口,眼底微不可察划过一抹失望, “阿月,你我是不是生疏了?当初你与我从未这般避过嫌,更何况你我二人既有夫妻之名,又有夫妻之实。” “还是说阿月准备始乱终弃?” 朱谨这厮没发热呢怎么就说起了胡话! 沈月被朱谨的话一吓,一时手抖,指尖顿时出现一块染血的布条, 望着被撕裂涌出鲜血的伤口,沈月额角跳了跳,忍不住道: “闭嘴!” 第342章 摇摆不定 朱谨单手撑在身后,懒洋洋的眺着沈月因为生气而红润的脸颊,薄唇上扬,勾出一抹促狭之色:“阿月莫非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 白绸内衫因为朱谨向后仰倒的姿势在身上绷紧,影影绰绰勾勒出小腹结实的沟壑,他微仰着头,乌发凌乱的散落在身后,剩余些许叛逆的鬓发支在他双颊,让冷硬的轮廓透出一缕诱惑, 半眯的凤眸直勾勾的盯着她,唇角噙着笑意,如同...... 如同一只开屏的公孔雀! 沈月目光忽闪,忍不住腹诽, 怨不得温心慧痴念朱谨多年,为了朱谨要死要活的,抛去摄政王的沉闷死板,朱谨也算颇有几分姿色在身上。 沈月一动不动的打量让朱谨心头生出一抹愉悦,他撑起身,正欲趁着时机握住沈月的手述衷肠,被沈月猛的在伤口按了一下,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嘶!” 刻意经营的暧昧气息瞬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朱谨咬牙,望着沈月控述:“你要谋杀亲夫不成!” “如果不想伤口更严重,你坐好了别动,”沈月冷声道, 重新捞了块湿润的布巾,弯腰继续替朱谨将伤口上的布料小心扯下, 长睫将眼底的悸动遮掩,她敛眉淡淡道:“容我提醒你一句,你方才有句话说错了,我与你有夫妻之实不假,但你我并无夫妻之名,更不存在你说的谋杀亲夫。” 大景普通男子可拥有一妻三妾, 朱谨作为摄政王按制可娶一正妃三侧妃,而能与朱谨死同穴的只有他的发妻沐倾雪一人! 沈月的质问让朱谨沉默, 他自然知道在外人眼中他的妻是晴雪郡主,可那不是他的本心,离开京都,在这个只剩下他和沈月的地方,他想做回自己,哪怕只有片刻, 他和他的阿月还没有开始属于他们的画卷,就要如陌生人一般疏离冷漠,让他如何能甘心? 剑眉紧蹙,他一把拉住沈月的手,哑声道:“阿月,暂时忘掉过去好不好?让这里只有朱谨,只有沈月!在这里你就是我唯一的妻!” 忘掉?已经发生的事情如何能忘掉? 红唇漾出一抹苦涩的笑,沈月扯下朱谨的手:“既是事实,又为何要逃避呐?” 将最后一块碎布从伤口上扯下,沈月转过身,将染满鲜血的双手浸泡在水盆中, 红色在水盆中四散蔓延,沈月摇晃的心随着指尖冰冷而渐渐冷却, “朱谨,我没资格做你的妻,沐倾雪这般身份的贵女才有资格。” 沈毓婉通敌卖国的罪名已经让沈家上下下狱,如今的她在外人眼中只是个空有县主之名的罪臣之女,别说是做朱谨的妻,哪怕是侧妃恐怕都要被众人所为难。 沈月平淡的话语如针扎进朱谨的心,他心底陡然涌出一抹恐惧,依着沈月的冷静自持,她到京都只会与他越发疏远!直至二人遍体鳞伤,再无交集! 顿在空中的手无力的握了握,他薄唇紧抿,孤注一掷的神色涌现在眉间, 草原是他挽留沈月的唯一机会!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深吸一口气,他别过头涩然道:“不是事实,我与晴雪郡主有名无实!阿月,我们的感情中不光只有你在付出,我也在为你守身如玉。” “咚!咚咚......” 沈月手中的药瓶滑落跌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朱谨凝望着沈月僵硬的背影,晦暗的眸色动了动,哑声道:“你被抓走,我连继续大婚的念头都没有,可迫于身份我不能离开,只能同提线木偶一般完成仪式,掀开盖头的时候,我眼中全是你的模样,我与她连合卺酒都没有喝。” “我并未将对你的心思瞒着晴雪郡主,我都同她说了,陪她回门后,她与我打掩护,我立刻带人来救你,走到一半,边疆告急,星城被屠,我只能让高仲替我来救你。” “听到你在拓拔靖营帐中的消息后,我并未觉得愤恨,反而有些庆幸,庆幸你容貌艳丽,庆幸你还活着......” “别说了!” 未尽的话被沈月打断, 沈月捡起地上的药瓶握在手中,扯过朱谨的手将药瓶打开, “阿月,进攻草原部落我是不用来的,可我必须来,我有件珍宝落在了草原,我必须亲自将她带回去。” “将布条拿来,药粉撒上后就要裹起来了。”沈月嗓音微涩,垂落的长睫如蝶翼般颤抖, 她避开朱谨的视线,手心拖着药瓶用尾指敲打药瓶, 褐色药粉在落下瞬间便被血水浸透,如龟裂的泥土一般盘横在伤口之上, 一如她四分五裂的理智, 牙关紧咬,沈月强迫自己不去看朱谨,可思绪却不听使唤的跟着朱谨的话疯跑。 他说,他也在为这段感情付出,, 他说,他来草原寻回他的珍宝。 系布条的手颤抖,沈月眼眶发涩,可他还是娶了别人呐! 是她蠢!守不住心! 两世为人她都学不乖,非要将一颗心捧到别人眼前任人糟践拿捏。 朱轩禹拿捏着她的真心哄着她为虎作伥, 朱谨又何尝不是拿捏着她的真心逼她心软? 长睫眨动将眼底的水花逼回,沈月再抬眸,泛红的杏眸眸子只剩下清冷, “伤口包扎好了,洗漱时候莫要碰水,莫要有大动作,明日记得换药。” 将药瓶放在朱谨身旁,她起身,纤长的身姿消瘦, “方才殿下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这草原你不该来,京都早已将一切都准备好,只等你回去就能登基为帝,万金之躯实在不该以身犯险。” 更不该千里迢迢来挑动她的心弦, 她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经不住诱惑! 帘子掀动又落下, 营帐内陡然传出一声巨响,像是什么被砸翻的声响, 沈月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朝听风走去:“风护卫,我和凝香的营帐是哪一座?” 听风微不可察眺了眼沈月身后的营帐,带着沈月走到朱谨旁边一座稍微小一些的道:“居安夫人,这是您的。” 沈月眸光微冷:“风护卫还是唤我居安吧,” “居安夫人莫要为难我。” 听风为难,朝朱谨的营帐努了努嘴:“一个称呼而已,夫人就当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行行好。” 听出听风的弦外之音,沈月胸口一阵气闷,胡乱点了点头,正欲进帐篷,就听潘阳在远处唤道:“居安,这里!” 第343章 醋意 朱谨所处的中心位置有重兵层层把守,潘阳被士兵拦截在外围,胳膊上跨着一个青色布包, 见沈月目光挪到他的方向,他跳着招手,俊逸的面容挂着如沐春风的清隽笑意:“居安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潘阳呼喊声不小,以至于沈月敏锐察觉周围有不少视线都在潘阳与她之间徘徊, 自那日委婉拒绝潘阳后,这还是潘阳头一回来主动找她, 柳眉微不可查拧了拧,沈月拨开士兵朝潘阳的方向走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恐怠慢了子恒兄,我们去旁边走走吧,” 为了朱谨安全着想,营地呈圆形驻扎, 朱谨在最中心,心腹亲卫分布在四周,再往外才是潘阳与高仲等谋士将领的居所,位于士兵与亲卫之间。 “无事,我只是给你送个东西。” 潘阳白皙的脸庞浮现涩然,桃花眼凝望着沈月,将胳膊上的青色布包取下,双手捧到沈月眼前, “想着你与凝香一路风尘,我让人寻了几套换洗的衣裙,趁着这会儿安营扎寨你们也能梳洗一番。” 见沈月只是盯着布包迟迟没有动作,他喟叹一声将布包直接塞到沈月怀中:“怎么,难道知己好友之间的赠礼都不愿收了?潘某认识的居安可不是拘泥于世俗小节的迂腐之人。” 捧着沉甸甸的布包,沈月看向潘阳的眼神复杂:“只是觉得受之有愧而已。” 荒芜之地想要寻干净的衣衫谈何容易, 潘阳对她越是贴心越是好,她这颗心越是安定不下来, “子恒兄只记挂我告知你巫族消息,却只字不提你曾对我的帮助,即是知己好友,那也应当有来有往才是,万没有让你一人吃亏的道理。” 沈月捧着布包将潘阳送到交界处,杏眸弯弯,半开玩笑道:“子恒兄再这么送下去,我便只有掏空家底寻珍宝才能还得上这份知己情谊了。” 潘阳身形顿了顿,摆摆手留给沈月一个背影, 待沈月回到营帐时,凝香已然将梳洗的用具准备好, 沈月扔下布包,望着冒热气的水桶,忍不住咂舌:“凝香你莫非能掐会算?怎么知道姑娘我想简单梳洗?” 之前是没有条件,可如今有了干净的衣裙,她还是想将身上包浆的衣裙换一换,擦一擦的。 “我的姑娘,你可长点心吧。” 凝香放下手中水舀走到沈月身后帮着她一起拆满头的小辫子,幽幽道:“潘公子给你送衣衫的事情半个营地都看到了,摄政王毕竟还在这儿呢,潘公子也不知道背着点儿,哪有当面挖人墙角的,也不怕摄政王怒火攻心将他独自一人扔到草原中喂狼。” 杏眸暗了暗,沈月解辫子的指尖僵在当场, “凝香,你觉得岭南潘家是什么样的存在。” 从初遇之时,潘阳身上便是淡泊名利的孤傲,仿佛皇权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能养出潘阳的家族,究竟是什么样的? “岭南潘家这些年都不曾入世,是天下文人学子之师,家族子弟个个优秀,但都只是教书育人,并不参与朝政党派之争,是以皇族见到岭南潘家的人都会礼让三分。” 凝香沉思片刻道:“姑娘若是不想入宫,能嫁进潘家也是极好的,潘公子的父亲并不介意您的身世高低,潘公子更是爱重于您应允过不会限制您的自由,比来比去,潘公子确实比摄政王更适合您。” 沈月沉默:“你也觉得潘阳心悦于我?” 凝香毫不犹豫点头,当反应过来沈月看不到后,她答道:“自然是心悦您的,否则他又为何会一次次不计后果地帮您,又怎么会不顾自身安危带着人前往草原救您?” 长发被长时间编成小辫有些卷曲,再加上赶路未曾清洗,有些打结,凝香用梳子沾着融化的油脂一点点往下顺, “听说高先生这次能这么快找到咱们潘公子出了大力,是潘公子带来的猎犬嗅到咱们的踪迹,他们才能提前部署一击命中。” 听着凝香的话,沈月心头浮现一丝怪异, 什么样的猎犬能这么厉害,竟然能在气味繁杂的路上毫无差错地找出正确的那条? “居安夫人,摄政王请您过去。” 营帐外听风的话打断了沈月思绪, 猜到朱谨这会儿定是心中不痛快,她简单梳洗,换上干净衣衫匆匆赶往隔壁营帐,以免朱谨这个暴脾气炸起来做出荒唐事。 靛青色道袍长至脚踝,走动之间宛若青烟飘逸, 一进朱谨营帐,沈月顿时感觉到营帐内凝滞的气氛,揣着手站在一旁的高仲冲她挤了挤眼,做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阿月,过来。” 朱谨披着外衣坐在上首,一双幽瞳在沈月新换的道袍上下滑动,眼神晦暗不明, 朱谨气头上,沈月也不愿这会儿去拔老虎须,磨磨蹭蹭走过去坐在朱谨身畔, 刚一坐下,手被朱谨握在手心,粗粝的指腹摩挲手背,沈月听他轻笑一声, “衣衫不错,倒是衬你。” 这酸味,隔了三里地恐怕都能闻到, 沈月嘴角抽了抽,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干笑, “倒是本王思虑不周,忘了阿月长途奔袭又身着异装,” 朱谨目光在沈月脸上转了一圈,坐正,将幽冷的目光落在高仲身上:“高先生。” “小人在,” 被朱谨点名,高仲屁股一紧,低垂着头走到朱谨面前作揖:“殿下有何吩咐。” 朱谨或轻或重地捏着掌心绵软的手,凤眸微眯,皮笑肉不笑道:“本王听闻你与潘二公子是知己好友。” 他和女公子与潘子恒那厮相识朱谨又不是不知,这会儿问这个问题不是明知故问吗! 高仲心中腹诽,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 他抬眼小心翼翼地瞅着朱谨脸色,谄媚道: “小人斗胆敢问殿下,小人与潘公子是该熟呢还是不该熟呢?” 第344章 跪地脱鞋 “嗤!” 朱谨冷嗤一声,从腰上扯下一块羊脂白玉配件扔给高仲, “本王的女人,自然没有让潘二公子破费的道理,这块玉佩是本王贴身所佩,权当做本王买下衣裳的银钱。” 朱谨手肘撑膝,薄唇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高先生向来长袖善舞,这一趟就由你去。” 得!他就知道朱谨唤他来没有好事! 高仲捧着白玉挂件,苦笑:“殿下放心,小人定将此事办妥。” 这差事就是个得罪人的! 不仅要将朱谨的话带给潘阳,还得让潘阳接受朱谨的玉坠,两头不讨好! 躬身退出营帐,高仲不敢耽搁,将玉坠揣进怀中直奔外围, 高仲到时,潘阳帐篷大敞,正盘腿坐在蒲团与下属交谈,见他来,潘阳立刻止住话头,起身笑脸相迎, “什么风把高兄吹来了!正巧我新得了些草原上的马奶酒,一会儿着人弄两个小菜,你我二人尝一尝这稀奇玩意儿。” 高仲被潘阳虚握住手腕热情地往帐篷里带,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干笑着被潘阳拉到帐篷中坐下,面前随即出现一盘细长的红褐色肉条, “高兄尝尝这肉干,是我手下从牧民手中换来的,牛羊肉熏制出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潘阳挽起道袍宽大的袖口,两指推着陶盘期待地望着高仲,漂亮的桃花眼澄澈, “那个.......肉干看着不错,我就先不吃了,我来是有些事......” 高仲斟酌着词句,眼神躲闪:“子恒兄,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 “是摄政王吧。” 潘阳笑语晏晏,用帕子包裹陶罐将它从泥炉取下,给两人的杯子斟满茶水, “你我兄弟二人不必遮掩,高兄莫要为难,摄政王有何吩咐,你直说便是。” 潘阳的直爽让高仲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陡然松懈下来, 他歪在桌案上,捞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重重地叹了口气, “子恒兄向来机敏,为何非要在女公子的事上犯糊涂,明知道摄政王对女公子有意,又何必非要在他面前找不痛快。” “诶!这茶水不错,再来一杯。” 高仲从怀中摸出朱谨给的玉坠放在桌上,唏嘘道:“摄政王给的,说是女公子衣裳的报酬。他还说了,他的女人断然没有让别的男人花钱的道理。” 羊脂白玉挂坠静静躺在桌案上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潘阳瞄了一眼,端起茶杯轻抿:“无妨,只要居安舒适就行,至于谁花的银钱与我而言并不重要。” 眼帘低垂,他望着茶杯中冒出的热气轻笑:“摄政王的玉坠定然价值连城,这样看来,倒是我赚了。” “你......哎!” 高仲手抬起又落下,在腿上重重拍了一把:“我知道你对女公子有意,可也并不急于一时!等摄政王回京成为大景的帝王,他们自然会分开,何必这会儿非要往摄政王眼前撞。” 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盯着,更何况朱谨还是大景的王, 怕就怕潘阳被朱谨当做眼中钉,这荒郊野外的,失踪一个人又不是什么大事! 高仲眉头紧锁,劝道:“子恒兄,莫要以卵击石。” “高兄,我只是见不得居安受苦。” 潘阳抬眸,眼底是化不开的愁绪:“居安这般才貌双绝的女子,当金尊玉贵的娇养才是,她值得一切最好的。” “我只是舍不得她继续穿着让她屈辱的衣裙,怕她想起不愉快的回忆罢。” “高兄的话子恒铭记于心,今后我会注意一些。” 潘阳一席话说完,饶是看客的高仲也不免为之动容, 女公子能得潘子恒这般痴情种心悦,实在是大幸也! 与此同时,朱谨营帐中也在提及潘阳, 无外人在场,朱谨严肃的神情陡然消散,他起身单膝半蹲在沈月面前,凤眸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 “阿月,我醋了。” 听风说女子都不喜欢去猜,尤其是沈月这般的女子,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猜男人的心思,想要让沈月心软,就得多说,多做! 看到沈月颤动的眸色,朱谨大受鼓舞,双手拖住沈月的手放在她膝上,正色道, “你这般耀眼,心悦你的人如过江之鲫,我年岁比他们大,又是个不懂情趣的粗人,相比之下我好像毫无优势,阿月,我也会怕,也会自卑。” “噗!” 沈月从没想到朱谨竟然会自嘲年岁,骤然的反差让她忍不住杏眸弯弯笑出声来, 亏朱谨还知道他年岁大, 可偏生年岁这般大的人竟然如毛头小子一般说他会自卑,会怕。 沈月嘴角的笑收了收:“还有一个缺点你没说,” 她挑眉,在朱谨疑惑的目光中幽幽道:“你比旁人来得霸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凭什么你能娶别人,而我就嫁不得?” 朱谨沉默:“除了这个,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 沈月眯着眼轻哼:“强盗行为!” 被紧握的双手生出一层粘腻的汗,她不舒服地挣了挣, 不成想手是挣脱了,隐在衣摆下的脚腕却被大掌擒住, “做什么!” 沈月皱眉,脚蹬了蹬却被朱谨抓着抬起放在膝上, 朱谨按着沈月的脚腕,剑眉斜眺:“不是说一直被链子锁着?你肌肤娇嫩想必没少吃苦,方才你进来时走路姿势就有些不对,给我看一看不然我放心不下。” 沈月身体僵住,双手撑着长条凳凝视着朱谨将她的鞋袜脱掉,眸光晦暗不明, 她没想到只是随口说了一次,朱谨却想到了这一层,还发现了她走路姿势的不对, 随着拖垂的裤脚被挽起,青肿的脚踝暴露在空气之中, 炙热的手掌带来的热度与微凉的空气相撞,激得白皙肌肤冒出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纤细脚腕上青紫中泛红的肿胀,落在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格外显眼,看得人心惊, 沈月眺了眼朱谨难看的脸色,柔声道:“凝香替我揉过,都快好了。” 朱谨薄唇紧蹙,眉峰银练般的伤疤随着他拧成一团的眉心跳动,给本就冷厉的面容增添一抹凶煞之气, “你且等着,等打到蛮族王庭抓到拓跋靖,我卸了他的四肢任你出气!” 第345章 女子身份 冬,终也,万物收藏也, 往年的立冬,凝香都会与沈月包上一盘子娇耳,温上一小壶黄酒暖暖身子,可今年的立冬,她们身处草原,身边除了干粮饼汤再无其他,遂只能一切从简。 清晨的风已经带着凉气,凝香呵着冰冷的手心从营帐外走进:“立冬不端娇耳碗,冻掉耳朵没人管,姑娘,今年这冬恐怕难过。” “是啊,又是一年寒灾。” 沈月感慨,手脚麻利的将营帐中的衣物卷起塞进牛皮袋中:“按照军队如今这进度,估摸着年跟前儿能赶回京都。” 身处草原,朱谨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一般,增援的军队一到他便不顾众人阻拦,执意要亲自带兵捣毁王庭,经过七八日的急行军,他们已经深入草原腹地, 大军势如破竹一路碾压,前来阻拦的蛮夷骑兵面对装备精良的大军毫无胜算, 路上遇到的小城镇,没等朱谨动手就纷纷投降大开城门迎接朱谨进城,百姓安抚,官吏绞杀,朱谨就这么带着人一路屠向王庭。 算着日子,最多还有四五天他们就能到达王庭之外,届时恐怕就是苦战了! 收拾好行装,大军再次拔营推进, 沈月裹着黑色大氅在朱谨身旁,头顶戴着同色风帽,宽大的帽檐将大半张脸遮挡,只漏出玫瑰色的菱唇与消瘦的下颌, 朱谨另一侧,温心慧之子程文麟也身穿甲胄骑着马跟着队伍前行,稚嫩的面容经过这段时间的洗礼已然初见少年的沉稳, 当初增援大军带着程文麟出现之时沈月也惊诧过,联想到朱谨与镇西王的过往,她便大致猜到了朱谨的想法, 他想让程文麟接手镇西军,成为下一任镇西王,将程文麟带在身边是为程文麟提前铺路。 “比起京都,我更熟悉的是边陲与这一望无际的草原。” 朱谨放慢马匹的速度同沈月并行,凤眸清冽,低沉的嗓音缓缓诉说着他的过去, “我有记忆开始,父亲便只有老镇西王,他教我骑马射箭,抽查功课,我想学枪,他便想尽办法给我寻找师傅。” 微哑的话语微不可察透出一丝眷恋与悲痛, 沈月微微侧首,朱谨侧颜一如既往的冷峻,目视前方,冷冽的眸中闪烁着细碎的光彩, 朱谨的身世,她知道的还算多,但都是通过别人的嘴, 先帝的兄弟,却因为宫中斗争从小被送到边疆以镇西王义子的身份成长,十几岁领兵上战场,屡立奇功。 如今他主动说起过往,倒是让沈月有些惊讶, “我以为我能与兄长一直守护这片土地,最后的归属也是这片土地,” 朱谨望着一望无际的黄色草原,薄唇紧抿:“我曾许下许多承诺,替二老养老送终,替兄长看顾好妻儿,如今回首,一个都没做到。” 他转头,望向程文麟:“你的父亲叔伯都血撒在这片草原上,血仇唯有鲜血浇灌才能休止,文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想要让蛮夷不再杀害我们的亲人,唯有将他们抽筋断骨。” “所以义父才会将他们的青壮年屠尽,只剩下老弱病残?” 程文麟似懂非懂,脸上透着少年的朝气:“幼童成长也需要数十年,届时我们大景已经将他们驯化,边疆再无危险。” “是,也不是,你再好好想一想。” 同沈月想的一样,朱谨有心将程文麟培养成镇西军的接班人, 程文麟年岁不小了,他同程文麟一般大的时候已经上战场了,可程文麟依旧如温室中的花朵一般,从未见过战争的无情,也从未吃过行军的苦。 程文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朱谨目光转向沈月,严肃的表情变得温和:“不知为何,回到草原我才有种归家的安定感,比起人人戴着假面的京都,我更向往一片赤诚的边陲。” “可你是皇家人。” 沈月眼底笑容淡淡:“只要留着皇家的血脉,就注定逃不脱皇权的争斗。” “阿月,有时候我宁愿自己不是皇家人。” 朱谨眼底划过一抹怅然:“这身份是个枷锁,不能痛快的笑,不能痛快的哭,连娶喜欢的人都只能是奢望。” 沈月沉默, 这些日子朱谨毫不掩饰对她的喜欢,处处贴心,处处维护, 若说是一点动容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可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一旦开了头,她还能不能坚定的抽身离开,她也不知道。 “阿月啊......别让我等太久.......” 沈月的逃避落到朱谨眼中,他叹息一声,转头继续教程文麟兵法,给沈月留出思虑的空间, 嘈杂的马蹄声中低沉醇厚的嗓音顺着风飘进沈月耳中,掠过心湖泛起涟漪。 傍晚时分,前锋来报不远处出现一小队人马,朱谨立刻叫停大军,派人前去打探, 沈月本以为又是蛮夷军队的埋伏,却不想前锋带回来的是抱着孩子的尘月! “你说他们找到尘月了!” 沈月一把掀开风帽遮挡,惊喜交加道:“他和静安的孩子可还好?” 精致的五官因突然扬起的笑容陡然变得明媚,杏眸晶莹,仿佛承载着满天繁星, 朱谨先是被她脸上的笑容晃了神,待反应过来沈月是因为尘月而欢喜,心里不免又有些酸溜溜的, “阿月,若是何时你能因为我的到来而这般欣喜就好了,我在你心中见籍籍无名的乐师都比不上。” 醋归醋,可凝望着沈月难得展开的笑颜,朱谨还是忍不住跟着唇角上扬, 召来听风:“吩咐下去,天色不早就地扎营,再让人将尘月带来本王的营帐。” “谁家醋坛子打翻了,这么酸。” 沈月侧头望着朱谨,笑吟吟道:“不过能找回他们还是要谢谢摄政王殿下才是。” 草原广阔,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更别说还有拓跋靖的人在一起找。 在此之前,沈月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朱谨见她愁眉不展,一番询问知道后立刻派了几个小队出去一同搜寻,这才侥幸将尘月二人找到。 营帐刚搭好, 沈月迫不及待在门口眺望,老远便见听风带了两个人过来,一高一矮,高的怀中抱着襁褓,不用想也知道是尘月,可矮的那个人身影苗条,一看便知是女子, 女子...... 沈月沉吟,心中忍不住升起期盼, 难道是静安公主? 第346章 要抱一抱吗? 沈月将手挡在额前,眯着眼眺望, 可距离太远始终看不清女子的面容,急得她想要冲出去迎一迎, 脚步刚动,被朱谨唤住, “就差这么点时间?” 朱谨脸色黑沉,起身扣住沈月的肩膀将她带回长凳坐下, “听风既然去了,你还怕人跑了不成!安心坐着!最多一刻钟他们就到了。” “尘月身边有个女子,我想看看是不是静安公主!” 听说尘月一个人离开的消息后,她一直以为静安公主定是死了, 可如今尘月身边出现的女子,又陡然给了她微弱的希望, 会不会是静安与尘月一前一后逃出来,而后结伴而行? 沈月柳眉紧蹙,手指紧张地搅在一起:“拓拔部落既然同大景翻脸,就定然不会善待静安公主,她本身身体不就好,又生了孩子,也不知身体亏成什么样,可若尘月身旁的女子不是静安,那......” 剩下的话她不忍再说,紧抿的红唇被抿出白痕,杏眸划过一抹不忍。 “朱谨,静安公主是个好人,也是个可怜人。” 同为女子,她心有戚戚, 朱谨哑然,静安作为大景的公主,享受了百姓对公主的供奉,自然就要承担起公主的身份,和亲,是她的命。 常年征战,他对生死已经看淡,凝望沈月眼底的悲伤之色,他想安慰却想不出词句, 好在营帐外响起听风的声音,朱谨顿时松了口气,急忙出声让听风将人带进来。 “小人尘月拜见摄政王殿下。” “民女拜见摄政王,” 沈月眼底的光在看到女子面容之后熄灭,她叹了口气,将目光落到尘月抱着的襁褓上, “免礼,” 朱谨看出沈月的迫切,剑眉微挑,直入主题:“尘月,你怀中婴儿可是静安的?静安如何了。” “回殿下,正是公主殿下的女儿。” 尘月怜爱地看向襁褓,想起静安拼了命生下女儿的场景,横过脸颊的疤痕抽动,痛苦道:“大景与拓拔部落交战后,公主殿下被锁在院中缺衣少食,生产时难产,为了生下孩子......” 短短一句话尘月几度哽咽,仿佛被抽去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道:“小人没用,请不来大夫,为了生下孩子她......破腹取子.......” 破腹取子! 沈月嘴唇颤动, 难以想象自小被娇养长大的静安公主是如何忍受生剖的疼痛! 眼眶通红,她忍不住走到尘月面前朝他手中的襁褓望去, 小小一团被藏在襁褓中,白皙的小脸瘦弱,本该红润的唇色却是淡淡的白紫, 心下一惊,沈月忍不住问道, “孩子这是怎么了!朱谨,她好像不舒服!让高先生来看看!” 尘月本以为朱谨身边的貌美女子是朱谨的妾室,待听到沈月开口后,眸子动了动,不确定道:“你是......安乐县主?” 沈月抚摸脸颊,这才想起来在京都时候她都是戴着假面,尘月未见过她的容貌,点头:“是,这孩子究竟怎么了。” 知道面前人是沈月后,尘月紧绷的身体陡然松懈, 安乐县主是静安的好友,当初也是安乐县主帮忙他才有机会追上和亲队伍, 安乐县主是自己人!有她在,孩子活下来的机会又多了些! 眼底划过一抹深思,尘月看着沈月解释道:“孩子早产,出生后又一直随着我奔波险些丧命,多亏了巫婵姑娘才勉强将孩子命吊住。” 朱谨闻言,起身瞄了一眼女婴面色,剑眉紧蹙, “听风,让人去将高先生还有军医一同带来,要快!” “多谢摄政王殿下。多谢安乐县主。”尘月勉强行了行礼,抱着孩子眼眶通红。 等待的时间,朱谨让两人都坐在木凳上等待高仲到来, 头一回看到小孩,沈月好奇,便也凑过去坐在尘月身旁逗弄着他怀中的孩子, “邬?这个姓氏倒是少见。” 尘月身边的女子竟然是医师,既然是静安孩子的救命恩人,沈月对巫婵的态度热络了许多, 女子年岁十七八上下,浓眉大眼,五官深邃,同大景长相有些差距,但与草原部落又有些不像, 沈月一时间来了兴趣,柔声笑着打招呼:“邬姑娘是草原部落的人吗?” “不......不是。” 巫婵听到沈月问她的来历,眼底划过一抹警惕,往尘月身后缩了缩, “我住山里。” 让沈月惊诧的是巫婵说的大景话,虽然语调有些偏差,但确确实实是大景的发音。 看出巫婵对她的排斥,沈月放软语调诚恳道:“邬姑娘放心,你既然救了我们公主的孩子,那就是我们的贵客,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可这番话并未让巫婵放心,反而越发警惕地揪住尘月垂落的袖子, 尘月见状,怕沈月尴尬遂出声解释:“巫婵是我在草原中捡到的,她被仇人追杀险些丢了命,所以戒心重了些,安乐县主莫要怪罪。” 眼尾微挑,沈月心中多出一抹猜测, 这姑娘的来历恐怕也有些故事呀,不然一个柔柔弱弱还会医术的小姑娘,又怎么会险些身死出现在草原中, 巫婵对人的戒心很重,沈月知道这会儿也问不出什么,便继续将目光落在尘月怀中的孩子身上, 小小的团子,就连哭都如猫崽子的声音一般,看着让人格外心疼, 尘月望着沈月对孩子心疼的模样,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主动提议道, “安乐县主可要抱一抱公主殿下的孩子?” “我没抱过孩子,万一碰到了怎么办,还是不了吧!” 沈月吓得直往后退, 这么小的孩子生怕她手重了就给捏坏了! 嘴上说着拒绝,可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襁褓,眼底划过一抹期待之色, 香香软软的小团子,刚刚还吐着奶泡泡! 第347章 心脉活物 “有襁褓在,不会有事的,安乐县主尽管放心,” 尘月说着话的功夫,已经起身将襁褓往沈月怀中送:“兴许这孩子与安乐县主有缘分,到了您的怀中,指不定就不哭了。” 抱着襁褓的手近在眼前,沈月这才发现尘月被棉布裹着的手掌有些不对劲,细细看去竟然没有手指头的存在, 一晃神的功夫,襁褓已经落入手中, 沈月僵着身子双手托抱着襁褓,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我还是头一回抱这么小的孩子。” “劳安乐县主给她取个名字吧。” 尘月双膝重重磕在地上,以头抢地:“公主殿下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了,虽着孩子至今没有名字,还请安乐县主为她取个名字,借县主的福气庇佑于她。” 尘月的心思沈月明白, 静安公主若是能活着等到她们打进王庭一同回京,这孩子自然有母亲庇佑,哪怕她是静安公主与尘月的私生女,只要静安公主活着一天就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轻慢于她, 可静安公主去世了,这孩子哪怕回到京都也无人看护, 是以,尘月进门便是以静安公主凄凉的下场与孩子的可怜博取她们的同理心,又主动让她抱抱孩子,提出请她帮孩子取名,为的便是能增加孩子与她的羁绊,为孩子未来做打算, 可怜天下父母心,沈月自小没有在沈崇文和宋敏身上感受过父爱母爱,如今看尘月拖着伤痛的身子也要为孩子打算,不免心中有些动容, 她垂眸望着臂弯中的女婴,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京都是个吃人的地方,总有些披着人皮的畜生会以欺辱其他人为乐,尘月看中她定是因为她与朱谨的关系, 再怎么静安公主也是为了大景黎民百姓的安稳去和亲惨死异国他乡,她的孩子理应得到善待, 更何况她受过静安公主的恩惠,应当为她的孩子寻一条路。 沈月探手摸了摸女婴软嫩的小手,苦笑:“我的身世尘月公子想必也有所耳闻,算不得好,” 听了沈月上半句,尘月伏趴的身子颤了颤,眼底浮现失落, “我取的名字恐怕不行,若说庇佑小郡主,在场能算得上命好又能震慑魑魅魍魉的恐怕只有一人。” 沈月抬眸望向朱谨,眸光透着期盼:“殿下是大景的战神,又是皇室之人身负紫气,若是殿下愿意为小郡主赐名,那就再好不过了!” 还有一句话她没说,朱谨是大景未来的帝王,只要他给女婴赐名,日后不论是谁见着女婴都得敬三分。 沈月的话一落下,尘月脸上出现狂喜,他之所以一开始求沈月是因为摄政王朱谨向来不近人情,与静安公主也算不上亲近,他去求十有八九会被拒绝,这才退而求其次想让沈月庇佑,却不想沈月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摄政王对安乐县主得心思路人皆知,沈月出面,想必摄政王定然不会拒绝! 沧桑的眼底浮现水雾,尘月膝行转身,对着朱谨磕头:“草民斗胆,求摄政王殿下为静安公主的孩子赐名。” “殿下.......”沈月也跟着帮腔,上挑的杏眸晶亮,眼底满是期待, 面对沈月期待崇拜的眼神,朱谨心中如同吃了蜜糖一般, “待本王想一想,” 他轻咳一声,以拳抵唇遮挡上扬的嘴角:“这孩子出生便遇上大景重创蛮夷,便叫嘉和吧。” 凤眸划过伏跪在地上的佝偻身影,朱谨眸色阴郁, 他出于怜悯,将尘月送到和亲队伍中,不成想这两人竟然如此大胆,竟暗结珠胎,一饮一啄皆是命,既然静安自己选择豁出命也要给尘月生下孩子,那便怪不得别人, 但这个孩子既然得了阿月喜欢,便绝不能随尘月混迹于市井。 朱谨背着手绕过尘月走到沈月身旁,瞥了眼抓住沈月手指的小手,轻嗤一声:“既然是大景的小郡主,便随静安姓罢,也省得静安百年之后无后人香火。” “嘉和,朱嘉和.......谢摄政王殿下赐名!” 尘月笑着,眼角却有泪痕滑过:“若是公主殿下泉下有知,定然高兴坏了。” 凄凉的话语听得人心生不忍, 沈月眉心紧缩,望着怀中的朱嘉和喃喃:“小嘉和,定要长命百岁啊.......” “会的,” 肩上一重,沈月抬眸望去,就见朱谨冷峻的面容融化,眼尾笑意温和:“她遇上你,定会长命百岁的。” 高大冷峻的男子侧立在怀抱襁褓的温婉女子身旁,四目相对,画面温馨,如同一家三口一般, 朱谨眸子闪了闪,探手想替沈月将垂落脸颊的发丝撩到耳后,心软成一团, 指尖刚触到软玉般的面颊,营帐帘子兀地被掀开,沈月当即避开他的手转身望去, 朱谨捻着空落落的指尖,抬眸朝门口望去,眼底掠过一抹荫翳, 营帐门口, 高仲一手拎着药箱,一手还托着沉重的门帘, 迎着朱谨摄人的眼神,他缩了缩脖子,干笑:“咳......一事着急忘了通报,要不我出去从头来过........” 他讪笑着往后倒退,被朱谨冷声呵住:“下不为例,还不赶紧进来给嘉和郡主看一看。” “诶!这就来!” 高仲不敢再作死,一溜小跑跑到沈月身旁,探身朝襁褓中望去,只一眼便眉头紧锁:“女公子将小郡主平放吧。” 沈月点头,立刻让人拼了个小床放在营帐正中,铺上厚厚的被褥,又担心进营帐内温度不够,让人将火盆点起才小心翼翼将朱嘉和放到榻上。 解开厚重的襁褓,瘦小的身躯几乎称得上皮包骨头。 婴孩本就容易夭折,更何况面前的小郡主几乎算得上只有一口气吊着! 高仲不敢耽搁,立即伸出一根手指按在细小的手腕上仔细探脉, “嘶,稀奇!小郡主本来都必死了!但是她的心脉处好像有什么活物在帮着她心脉跳动!吊了她一口气!” “这手段似曾相识,好像在那本书上看到过........让我想想.......” 第348章 行刺 高仲捻着胡须眉头紧锁, 躲在尘月身后的巫婵听了他的话后忍不住探出半个头朝他望去,眼神紧张,垂在袖中的手指尖轻颤,一条细长的黑色滑落,卷在她的手腕上, 她捏着垂落的尾巴,身体紧绷,大有与人拼命的架势。 沈月从高仲得惊叹声后就忍不住往巫婵望去,一瞬不落地将巫婵的反应收入眼底, 若是她没看错,方才邬婵袖子动了动,好像有活物存在! 杏眸眯了眯,她脚步轻挪一步依偎到朱谨身旁,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朱谨尾指, 四目相对,朱谨窥到沈月眼中的严肃,顺着她瞳眸转动的方向,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尘月身后的女子有问题! 脚尖点地,朱谨冲身后暗卫比了个手势,自己也做出防备姿态。 沈月眼睛一眨不眨地斜眺着邬婵的动作,额间渐渐渗出冷汗, 方才尘月他们进来之事定然已经被护卫搜过身,确定没有危险之物之后才会将他们放进来, 可如今邬婵手中出现活物,也不知是不是冲着朱谨来的! 这女子出现的蹊跷,会不会是草原部落派来刺杀朱谨的人有待查验! 气氛逐渐凝滞,空气中杀气涌动, “嗷!!!” 突然,高仲猛地从地上蹦起来,嗷的一嗓子将室内众人都吓了一跳, 巫婵紧绷的神经崩裂,正欲指使手中的小东西动手灭了高仲封口,脖颈上已然横了两把利刃, 骤然的变故让在场人都白了脸,高仲身手敏捷地躲闪到沈月身旁,眼神呆滞:“这是咋了!她是刺客?” “县主!误会!巫婵绝对不是刺客!”尘月着急地解释,被暗卫按着肩膀不予接近:“摄政王殿下!我拿项上人头担保,她绝不会对您不利的!” 这一次面对尘月的祈求,沈月并未心软,无论如何她不会拿朱谨的安危开玩笑, 拨开朱谨护在身前的手,沈月眸光冷厉:“是不是刺客,查一查便知,方才她手中可藏着某样东西,” 自以为隐秘的动作被看破冷汗从额角滑落,巫婵浑身颤抖,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只是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沈月和她身畔的高仲, 朱谨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将沈月挡在身后,眉宇间满是戾气:“搜!” 是真是假搜一搜便知,若是一场误会他自会补偿,但真的是刺客想要对他不利,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暗卫得令,手上动作重了两分,刀刃立刻在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一道红色血痕。 “将你右边袖子撩起来,藏得何物?” 暗卫死死盯着巫婵的右手,眼神冷厉:“别动!胆敢有其他动作,可别怪爷爷手中的刀不留情面。” 尘月生怕女儿的救命恩人被误伤,急忙劝道:“巫婵莫要冲动,你没有恶意,解释清楚后他们自然不会伤你的。” 巫婵红着眼环顾四周,咬牙怒骂:“阿嫲说得对!外人果然都是忘恩负义之辈!” “巫婵,你就给他们看看,看看就好了!” 尘月急得满头大汗,生怕朱谨真的一时怒火上头给巫婵宰了! “我们不会冤枉好人,控制你是因为你方才的危险动作,你对我们先起了杀心。” 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回事,沈月想到巫婵身上的神秘,眸子闪了闪附和:“若是确定是误会,我定然向你赔礼道歉,可若是你一直不配合,那不是心中有鬼是什么?” “你们才是心中有鬼!你们外人都是穷凶极恶的鬼!” 利刃威逼,再加上沈月的激将法,巫婵咬着牙缓缓将衣袖掀起, 看清衣袖下的东西,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尘月哑口无言,惊得后退几步, 白皙的胳膊上,一条通体乌黑的小蛇一圈圈盘在手腕上,竖着三角头冲着众人吐信子,令人讶异的是小蛇头顶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头角,瞧着不是寻常之物, 三角头,黑信子,一看就是剧毒之物! 暗卫正准备动手将危险的蛇杀掉,蛇却被巫婵眼疾手快地掩在手心之中, “不许伤虬容!”巫婵红着眼,血丝布满眼眶:“我就不该帮你们这些外人!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她吸了吸鼻子,将快要滑落的眼泪逼回去,崩溃道:“若不是那个小胡子威胁到我的安危,我是不会伤他的!” “小胡子?”高仲满脸不可置信:“你个小丫头好凶残!我不就是感慨一下......” 眼神闪了闪,他陡然抓到重点:“你怕我说出你的身份,小郡主心脉上的东西是你弄的?” 话语虽然是问询,但高仲已然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方才说想一想这个手法是哪里看到的,这个丫头就对他起了杀心, 高仲能想到的,在场几人都想到了, 沈月转头看向高仲挑眉:“高先生刚才嗷的一嗓子怪叫,可是想到了邬姑娘的来历?” “巫?那就对上了!” 高仲眼睛一亮,得意地捋着胡须道:“女公子可还记得子恒兄去寻的巫族?” 巫族,这个小丫头竟然是巫族的人! 沈月自然记得,潘阳前世今生都一直因为兄长的病在寻找巫族, 可巫族不是一直隐居?巫族的小丫头又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草原深处,而且据尘月所说,他遇上巫婵的时候,巫婵正在遭遇追杀。 沈月想到方才巫婵一直说的忘恩负义,和说到身世会关系到她的安危,眸光晦暗, 她推开身前挡着的朱谨,看向巫婵,放软声音道:“高先生说得可对?你是巫族人?” 巫婵恨恨地望着沈月,咬着唇不说话, 高仲抢先道:“女公子难道不信我?” 他绕着巫婵踱步,解释道:“很早以前巫溪一带居住着许多巫人部族,巫人善用巫蛊之术,行医占卜样样出色,可后来巫人参与朝堂争斗,以巫蛊之术扰乱朝纲,炎帝怒屠巫,自此之后巫族销声匿迹,几乎消失在世上。” 第349章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沈月也曾在古籍中见过巫族的记载, 传说中巫人通晓天地,祝由之术与巫蛊之术神乎其神,后因能力太过逆天被炎帝所忌惮,遂下令屠杀巫人, 一时间,无论身居高位的官员还是隐于市井的平民,只要是巫族之人皆被屠戮,原本繁荣兴盛的巫族,只剩下些许血脉逃进深山之中与世隔绝, 自此之后,朝代更迭,不变的是对巫族的忌惮屠杀,巫族彻底销声匿迹。 原来此巫非彼邬, 这丫头还是太嫩了些,明知道有人对她不利还敢告诉尘月真名。 沈月朝朱谨望了一眼,见他颔首,方才对着巫婵允诺:“只要你不用巫蛊之术害人,我们便不会伤你,你不要害怕,” “你救了小郡主,我们可庇佑你,但是你要将追杀你的人是谁告诉我们,我们才好防备。” 尘月虽然害怕巫婵手中的蛇,但怕巫婵倔强,将朱谨他们的耐心消耗殆尽,也跟着缓缓凑近劝道:“巫婵,这是大景的摄政王,他若是愿意保护你,你的安全再也不需要担心了!还有你丢失的族人,他们也能帮你找回来!” “真的?” 巫婵精神紧绷到极致,浑身都在发颤, 她将手中的蛇举起来冲着尘月,强忍着惧色质问:“尘月,你是不是也在骗我!” 尘月苦笑:“巫婵,我女儿的命在你手中,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活。” 他是亲眼见过巫婵神乎其神的手段的, 女儿在怀中几乎断了气,他求过的大夫都告诉他药石无医,是巫婵出手,他和静安的女儿才能吊着一口气等到大景的救兵。 巫婵的命就是女儿的命! 他可以死,巫婵不能死! “巫婵,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摄政王手握重权,有他的庇佑你的仇绝对能报!” 最在乎的点被尘月反复提及,巫婵表情有些动摇,想到惨死的族人,想到被抓走的亲人,巫婵下唇被咬出齿印, 血腥味充斥口腔,眼泪滑进口腔,苦涩的让人难以招架, 她缓缓将蛇收进袖中,眼帘低垂,泪珠大颗大颗砸落在地, “半年前,阿爸在毒瘴林中救回一男子。” 巫婵一开口,沈月心中的不安达到顶峰, 从巫婵巫族的身份被揭露开始,她就隐隐有种直觉,巫婵会出现在这里与潘阳和潘家有关, 果真,巫婵提到了半年前, 算着日子,潘阳找到巫族也是在半年以前! “那人说他兄长患了怪病,请巫族人搭救,阿爸初始是不同意的,可那人在寨中处处伏低做小,替我族人做些脏活累活,阿嫲阿爸心软,便同意由阿兄随那人回家替那人的兄长看病。” 说道痛苦之处,巫婵弯曲着身子,咬着拳头低声呜咽:“阿兄刚走,便有人穿过毒瘴闯进寨中,他们十分熟悉寨中情况,反抗的族人被杀,其余皆被抓走,阿嫲护着我好不容易逃出,路上却依旧被追上难逃厄运.......” 伏低做小,为的是观察寨中情况, 骗人出寨,为的是摸清进寨的路线, 如此缜密的手段,是潘家的风格。 潘家若寻巫族真的只是为了医治大公子,又为何非要杀人毁寨,将巫族人抓走? 交叠在小腹前的指尖收紧,沈月敛眉望着地毯上的纹路,眸光一寸寸冰寒, 若真是这般,她这一世做了潘家的帮凶....... 巫族提前遭难,与她透露的消息脱不了干系...... 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闷得喘不过气来,红唇血色霎时间褪去,沈月身形晃了晃险些跌坐在地, “阿月?” 胳膊被有力的大掌拖住,沈月被朱谨揽着腰身护进怀中, 朱谨忧心地望着沈月难看至极的脸色,担忧道:“可是身体不舒服?我扶着你到旁边坐下,给高仲把把脉。” “这.......” 被朱谨点名的高仲欲言又止,别说沈月失态,就连他方才也险些震倒在地。 潘家寻找巫族多年他是知道的,沈月感激潘阳帮助将巫族消息告知他也是知晓的,潘阳更是因为寻找巫族之恩想要求娶女公子,许诺女公子正妻之位, 如今巫族因为女公子提供的消息而蒙难,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心病还需心药治,女公子心中的坎只有她自己能过得去, 他这个做手下的只需要尊重女公子的选择便是,不论女公子会不会将实情捅出,他都会站在女公子身后, 说与不说,他尊重女公子的选择! 高仲瞥了眼弯腰低泣的巫婵,冲朱谨拱手:“殿下,女公子恐是近日舟车劳顿身体虚弱,乍一下见到小郡主情绪起伏过大,一时之间有些晕眩,稍作休息应当就能缓解。” 沈月听了高仲的维护,唇角扯了扯, 她的人,还真是护短啊! 呼出一口浊气,她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非曲折不能单靠一面之词而定,现实也不是谁弱便是对的一方,究竟是忘恩负义还是别有隐情,查清楚便知真假! 下定决定,沈月眸光清冷:“还请殿下将今日之事封口,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决不能让巫婵姑娘的真实身份泄露出去。” “依你,” 朱谨不放心地捏着沈月手腕探了探她的脉搏,确定如高仲所说是情绪起伏引起的晕眩,方才将目光落在巫婵身上,沉声吩咐: “寒羽,寒鸣,即日起你二人贴身保护巫婵与尘月,不可让人伤其性命。今日之事务必缄口,若有半句泄露,本王定严惩不贷。” 方才将刀架在巫婵脖颈的暗卫单膝跪地领命, 尘月赶紧将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巫婵扯着一同跪下:“摄政王殿下明察!” 安排好巫婵,沈月推了高仲一把,示意他赶紧去看小郡主情况, “女公子放心,小郡主心脉被蛊虫护着,只要蛊虫不死她的命暂时就没问题,” 高仲皱眉,为难道:“如今保住性命不难,难的是小郡主的不足之症,蛊虫吊命只是一时之策,当不得办法。” 先天不足之症极难治愈,更何况小郡主年岁尚小,用药更为艰难,一时之间高仲也不免有些束手无策, 朱谨见状,索性让人在营帐周围腾出一个小帐篷将尘月二人与高仲一同挪了过去, 人一个个离去,营帐中只剩沈月与朱谨二人, “朱谨,有些事,我想同你商议一下。” 沈月心事重重地坐在凳上,细长的柳眉紧蹙,脸色泛着不自然的白:“关于巫族,关于潘家。” 第350章 恋爱脑 “不急,” 朱谨凝着沈月毫无血色的唇色,凤眸涌出一抹心疼,转身从桌案上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放进沈月手中, “先润润嗓子,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不要急。” 指尖相触凉意从沈月手背源源不断传来,朱谨剑眉紧蹙:“你的身子是要好生将养一番,等这次回到京都我让人好好给你看看,身体岂是儿戏,不许再推拒,” 这才入冬,沈月的身体便这般虚弱怕冷,定然是气血两虚,若是再不补救,恐怕会伤了根本。 “等回京再说罢。” 蒸腾的热气中,沈月低垂的眼睫纤细修长,明艳的面容隐在水汽后朦胧,整个人裹在披风中如同易碎的琉璃娃娃一般, 她抬眸,黝黑的瞳眸隐匿着风雨欲来的暗涌, “朱谨,你可有认真查过潘家?” 方才她便一直在思索,如果巫婵所言是真,那潘家抓捕屠杀巫族的目的是什么人, 思来想去,她只得出一个猜想,权!至高无上的权! 朱谨蹙眉,靠着沈月坐下:“曾经查过,可先祖有讯,不得为难潘家,适才收了手。” 岭南潘家在文人中拥有极高威望,若是大查潘家,恐会引得文人心寒, 再加上潘家只活动于岭南,并不参与政事,只一心执教,桃李满门。朱谨遂停下了对潘家的深查。 “我记得潘家祖上也是天子之师,京都勋贵之家,为何会举家搬到岭南?” 温热的茶水入喉,冰冷僵硬的身子随着茶水带来的热意回暖,沈月捏着杯盖剐蹭杯口,瞳眸幽暗:“潘家从京都退离的也太突然了一点,其中定有内情。” “是有些突然,不过其中涉及皇族密幸,外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朱谨望着沈月,眸光温柔, 他喜欢看到沈月为他筹谋的模样,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能看到沈月对他的在乎, 指尖摩挲遏制心尖悸动,朱谨低声解释:“潘家先祖是崇仁帝的太子太傅,崇仁帝登基后,其女进宫成为四妃之一。” 他顿了顿道:“贤妃十月怀胎产下一不祥之子,浑身毛发雪白如同雪妖,崇仁帝当即下令将见过此孩童的人全部处死,对外宣称贤妃难产,母子皆亡。自此之后潘太傅渐渐被崇仁帝冷落,不过两年便辞官归隐故土,不允族中子嗣再入仕。” 沈月双手捧着茶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贤妃生下的‘雪妖’定然是后宫争斗所导致,许是崇仁帝息事宁人,潘太傅心灰意冷,遂辞官归隐,这样也说得过去, “朱谨,再查一查潘家吧,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潘家那个突然出现的大公子有些问题。” 想到潘阳无意之间展现出来的财力,沈月杏眸半眯,冷声道:“你可还记得南方敛财的事?我们以前猜是豫北王的人筹集军饷,这才让人在南方动手敛财,可高仲他们去查过,并未发现豫北王的手笔,背后操纵之人一时成谜。” 如果潘家这些年并非淡泊名利,而是修鳞养爪呢? “有没有可能,南方的背后有潘家的影子?” 潘家在岭南经营多年,生意遍布整个大景,实力不容小觑,若是他们真的有心扶持某个人上位,此等财富足以筹建一支军队。 如今大景正值混乱,潘家寻到有特殊能力的巫族相助,会不会就是在为之后做准备? 眼皮跳了跳,沈月陡然觉得一切好像被迷雾笼罩, 潘阳对她和高仲极好,按道理她不应该怀疑他,可得知巫族的事情后,之前的不对劲就被全部串联起来, 潘家作为大儒之家,却致力于文人不齿的生意, 明明不入仕,却大肆招揽学子成为其门生, 长睫颤动,将眼底的复杂的情绪遮掩,沈月坚定道:“朱谨,查一查吧!” “好,依你。” 朱谨从不怀疑沈月的动机,哪怕他与沈月再生嫌隙,沈月也不会害他, “本王这就给听雷传信,让他顺着潘家的线往下查,” “最好查一查潘家本家,那个新上任的大公子,还有,潘家积累的巨额财富究竟去哪儿了。” 沈月起身在营帐中踱步,补充:“让高仲一同去吧,你别看高仲平日里不着调,可与三教九流打交道他比任何人都精。” 想到待在队伍中的潘阳,沈月目光闪了闪,高仲他们的突然离去定然会惹得潘阳起疑,得想个万全的理由, “小郡主!” 沈月唇角勾起一抹冷艳的弧度:“我的商队是由潘家的商队扶持而起的,两者之间多少有些联系,让凝香和高仲带着尘月他们一同回京,正好草原苦寒小郡主经受不住,他们回去也不会让人起疑,也能避免巫婵的身份被发现。” 一想到潘家隐藏在暗处下一盘大旗,沈月就忍不住后脊背发凉, 但愿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既然要做,那自然越快越好,不过一日,高仲与凝香的行囊已然收拾好,可偏偏在尘月这边出了岔子, “我想去接公主殿下回家。” 尘月伏跪在地,嗓音沙哑得仿佛被石子磨过:“求安乐县主成全!” 沈月捧着暖壶,垂眸盯着跪在脚下的尘月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你说这话的时候可有想过小郡主?如果可以,静安公主我们自然会迎回大景,可若是静安公主尸身已然.......你亲自去也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小郡主是静安公主唯一的血脉,我想你应该分得清主次,好好抚养小郡主比什么虚礼都高强,等小郡主长大你自然能带着她来草原祭拜生母。” 尘月苦笑,并未被沈月的话语说动:“有安乐县主在,郡主定然不会受委屈,我留在她身边也帮不了什么忙,可公主殿下不一样,她一个人在异国定然害怕,我想去陪她。” 眉头紧拧在眉心堆成川字,沈月盯着冥顽不灵的尘月眼神危险, 放着亲生女儿的安危不顾去悼念亡人, 真想敲开尘月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第351章 最终安排 “小郡主已经失去了母亲,你又怎么能忍心她再失去唯一的父亲?” 想着静安公主,沈月忍着怒气,放软声音劝道:“就算是静安公主,定然也是希望你能陪伴在你们的女儿身旁的,否则她又何必要拼死生下小郡主。” 拢了拢披风遮挡骤然扬起的狂风,她面无表情道: “皇族养小郡主不假,但仅限于养,不会有人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尘月,为人父母并非只有情情爱爱,既然你们生了她,就应当得为她考虑,承担父母的责任。” “安乐县主说的对。” 尘月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表情:“可尘月这个人早已随着公主殿下死在了王庭,如今哪怕我不回去陪公主殿下,剩下的也只是一具空壳罢了。” 提到静安公主,尘月眼神空洞,身上的哀伤浓烈成实质。 “更何况,小郡主没有我这个身份低微的父亲拖累,应当会更好过一点吧。” “呵!你太天真了!” 沈月深吸一口气,太阳穴气的胀疼:“你认为,敌国的血脉和本国的私生女,那个身份更被人不齿?” 两个人只想着生,却从没有想过小郡主生下来后会面临什么! 不论是哪种身份,小郡主在别人面前都会抬不起头来!正因为此,她才会出言相帮,请朱瑾帮忙赐名。 “罢了,既然你已经做好选择,我这个做外人的也不好干涉。” 为爱成痴的人已经魔障, 沈月不再劝阻,转身来到巫婵她们所在的帐篷, 小小的帐篷中点了两个火盆,整个帐篷热腾腾的如同春日一般, 高仲凝香巫婵三人围在一起逗弄着襁褓中的朱嘉和,时不时传出欢笑声。 “姑娘快来瞧!小郡主方才笑了!” 凝香抱着朱嘉和,笑的温柔:“小郡主眉目生的极好,日后定是个大美人!” 凝香的笑将沈月心中憋闷的郁气冲淡,她解下厚重的披风放在门口朝她们走去,脸上扬起浅笑, “是吗?她今日如何?” “不好也不坏,不过方才多喝了两勺羊奶!”凝香瞳眸晶亮,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只要能喝下奶,定然就能让身体养起来。” “女公子,方才见着小郡主喝奶,我倒是有个想法,指不定能治小郡主的不足之症,” 高仲腾出凳子给沈月坐,抢过凝香话头道:“小郡主月份尚小不能用药,但若是不用药,这不足之症又无法缓解,我方才突然想到一点,如果让奶娘服用治疗不足之症的汤药,待药物吸收后再给小郡主喂奶,如此这般指不定有用。” “可是......” 高仲话头顿了顿:“这荒无人烟的草原缺少药材,更别说喂奶的奶娘了,恐怕只能等到京都了。” “那就想办法挺到京都,” 沈月侧身看了眼凝香怀中的朱嘉和,眸光晦暗:“朱谨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会派一队将士送你们回京都。” 她抬眸,看向站立在一旁的巫婵:“巫婵姑娘,你这个名字不能再用了。” 沈月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巫婵,叮嘱:“你的姓氏太特殊,有心之人自然会联想到巫族,这里是摄政王帮你伪装的身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高先生的远房表妹,高婵,这张纸上是高婵的身份信息,你务必要牢记,切莫让人看出纰漏来。” 见巫婵接过宣纸,沈月复又看向高仲:“尘月不愿回京,小郡主和巫婵就都交给你了。凝香会一同跟着帮你。” 听到尘月不跟着她们一同回去,巫婵反应巨大,她咬着下唇,不可置信道: “夫人,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尘月不回去!为什么!” 一提起尘月,沈月就觉得糟心,眉心拧了拧,淡漠道:“他要回拓拔王庭殉情。” “殉情!” 一听这话,巫婵眼睛瞪大,脚慌乱的踢了踢:“我去看看!” 巫婵离开后,帐篷内只剩下自己人, 沈月瞥了眼晃动的帐篷帘子,对高仲和凝香沉声道:“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 “回京之后,你们直接去摄政王府,摄政王王妃会将小郡主和巫婵安顿好,届时你们一起去南方。” “去南方的目的一共有三个,第一,盯着潘家动向,查潘家积累的财富所在, 第二,我要潘家的关系网,官员中有多少是与潘家私交甚密的,全部一一列出。 第三,配合听雷一同查南方敛财的背后之人,重点怀疑潘家或与潘家有关系的富商!” 听了沈月的吩咐,高仲和凝香面面相觑,眉头紧锁, 高仲抹了把脸,迟疑道:“女公子这是确定潘家有问题了?有没有可能其中有误会?子恒兄的为人您也知道,我们若是查潘家可就真正与他撕破脸皮了!” 依着三人的交情,暗中查潘家这件事一旦抖落出去,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还得落一个小人名头! “女公子,潘子恒和潘家可帮了我们不少啊!” “是啊姑娘,潘公子为了您可是命都豁出去了,不顾危险来草原救您,您仅凭巫婵姑娘的一句话就怀疑他,会不会有些不太妥当.......” 凝香附和,清秀的脸上带着隐忧:“潘公子对您的心,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 长睫颤动,沈月仰头望着帐篷顶,眸色复杂:“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去怀疑潘阳,毕竟从认识开始,他就帮我诸多。” 凝香他们说的,她都想过,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草木皆兵多想了, 长睫眨动,眼下白皙的肌肤上,青色明显。 沈月昨夜躺在榻上回想着相识以后的点点滴滴,一夜未眠。 初识的腼腆,为了她不顾风险隐瞒朱谨,身份揭露的包容,商行的筹建,北上的全力支持,深陷草原的奋不顾身...... 一桩桩一件件,若是她在没有认识朱谨之前先遇见潘阳,指不定会因为他的炙热真诚而动心。 可人生没有如果, 她拥有的不仅是今生的记忆,还有前世, 昨夜她将前世有关潘阳的消息全部列了出来,陡然有了个惊人的发现! 第352章 丢失货物 看似是她们设计救下潘阳,将潘阳拉拢到他们的阵营中来,实则是潘阳顺水推舟! 前世她同潘阳接触不多,但也从丫鬟的羡慕议论声中听到过关于潘阳对沈毓婉的暧昧维护, 只是因为沈毓婉想要让朱轩禹坐上皇位,潘阳便不顾祖训动用潘家力量帮朱轩禹游说文臣支持,给予大量金银财物帮朱轩禹拉拢武将架空朱谨,堪称沈毓婉的头号守护者, 今生,她抢在沈毓婉之前拉拢潘阳,一开始只想着断沈毓婉一条臂膀便好, 可偏生就因为对弈,潘阳与她接触越来越多,最后因为知己好友这个原因同样帮着她一起扶持朱谨。 前世今生出奇的巧合,在人变了的情况下唯一不变的是潘阳对夺位的支持, “凝香,你当真觉得潘阳喜欢我吗?” 沈月从回忆中抽身,呼出一口浊气:“可我为何感觉不到?” 潘阳的喜欢仿佛只存在于话语中,她从他的眼神中感觉不到他的心, 人本就是由七情六欲组成, 朱谨在看到她与别人接触之时会吃醋,会生气,即便是他嘴上不说,但细微的神态也会出卖他不平静的内心。 可这些,潘阳都没有,他看她的眼神,同看高仲的眼神没有区别。 “相信我,查吧!” 前世的记忆太过荒谬,她不知如何告诉凝香和高仲, 若他们知道她是重活一世的,定会将她当成寻仇的恶鬼吧! 唇角溢出一抹苦笑,沈月揉了揉胀疼的眉心,目光陡然变得犀利:“如今危机四伏,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见沈月如此坚定,凝香和高仲也不再劝。 翌日一早,一小队兵将护送着高仲一行人往回走, 直到再也看不见车队的影子,沈月抬脚朝潘阳的营帐走去, 潘阳营帐外的守卫守在三步开外,见沈月来纷纷行礼,准备向紧闭的营帐通报,被沈月抬手拦住, 守卫不守在门口,而是隔出一段距离,想来是潘阳在营帐中见人,不想被人偷听到他们的谈话, 眸光暗了暗,沈月低声笑道:“子恒兄在待客吧,那我等一等,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别打扰他了。” 守卫闻言,退回原处守卫, 冬日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几分刺骨凉意,宛若刀片划过脸颊, 沈月拢了拢大氅帽檐,艳丽的面容眉宇紧蹙, 营帐内,隐约传来潘阳低沉的斥责声,虽然听不清,但其中怒气不难甄别。 沈月低垂着头,屏气凝神听着,想要从中听得什么只言片语, 正听的出神,身后陡然响起招呼声, “哎哟!居安姑娘怎么等在外面!这天寒地冻的!” 沈月转身,就见潘阳身边的得力下属吴易头戴风帽站在她身后,脸色严肃的冲守卫训斥:“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不知道居安姑娘是二公子的贵客吗!若是居安姑娘冻出个好歹,公子非扒了你们的皮不可!” “不怪他们,是我不想耽搁潘二公子的正事。” 沈月唇角勾起,杏眸弯弯瞧着分外善解人意:“我穿得厚,这点风算不得什么。别为难他们了。” “瞧见没有!还不快多谢居安姑娘求情!” 吴易板着脸又冲守卫凶了凶,嗓音不小。 紧闭的营帐帘子随着他的声音而掀起,潘阳惊喜的嗓音传出:“我说今早怎么喜鹊一直叫个不停,还真是有稀客来啊!” 营帐内的情形随着掀动的帘子一闪而过, 两中年男子跪在营帐中,身影佝偻。 没等沈月看清楚,帘子落下,潘阳一脸笑意地走出,许是不出营帐,他今日难得脱下道袍,换上一身黑色骑装, 见到沈月,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更甚,桃花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潘阳几步跨到沈月面前,自然而然地站在她身旁低头轻声笑道:“手下一时疏忽累的居安在此受冻,真是子恒的罪过,走,随我进去暖和暖和,也给我个机会赔罪。” “受冻算不上,但赔礼可以有!” 沈月敛去眼中异色,再抬眸,笑的轻松揶揄:“早就听高仲说你营帐中藏着好东西,这不,我来打劫来了。” 两人说笑着往营帐中去, 帘子掀开,潘阳瞥了眼还跪在正中的两个下属,声音变得清冷:“好了,都下去各自忙活吧,记得我说的话,再丢了货物,我可就要扣你们今年的分红了!” “是是是!属下明白!这一次定会将货物看牢了!” 两个中年人应声,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冲着潘阳行礼后离开, 沈月跟在潘阳身侧,听着匆忙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眼底冷意弥漫, 潘阳家大业大,单单丢了一批货物,值得他发这么大的火吗? “居安?快来给你尝尝我新得的茶饼!你定然喜欢!” 潘阳的盛情相邀打断了沈月的沉思,她快速扫了眼室内,跟着潘阳往茶几去, 两人相对而坐, 潘阳从柜中取出一套精致的茶具, 随着泥炉上的水咕噜噜冒着热气,小几上袅袅升起白雾,茶香四溢, 沈月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潘阳,状做不经意问道:“子恒兄,方才帐外听你似乎有些动怒,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沈月嘴角挂着一抹淡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不若说出来,我帮你一同想想办法?” 潘阳闻言,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轻笑一声:“哦,不过是些琐事罢了,近来商路上不太平,有批货物不慎被劫,手下人办事不力,我这才发了火。” 他说得轻松,桃花眼中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 沈月心中暗自思量,轻笑道:“商路凶险,子恒兄还需多加小心才是。不过我的商队近日无事,或许可以一同派出去帮你寻一下丢失的货物。” 言罢,她眼波流转,似有意无意地提及:“虽说潘家的财力不缺这一点,但也不能白白被人欺负了不是!” 第353章 判断 “居安的好意子恒心领了,这点货物还不值得居安出手,等日后真的有需要,我定然会向居安开口的。” 潘阳脸上笑容温和,两指并拢将茶水往沈月面前推了推,移开话题道:“不说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尝尝这个茶汤,若是喝得惯我让人给你包上几饼,你带回去煮。” “可,你也别怪我多嘴,主要我这人吧记仇护短,不论是谁动了我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连着两回没有试探出什么,沈月不再强行逼问,以免操之过急被潘阳看出破绽, 她端起茶盏,慵懒地靠在桌案上,精致眉眼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之后若隐若现,宛如雾里看花,增添了几分朦胧美感。 潘阳眼神晃了晃,凝视着沈月面容,好奇道:“高兄为何突然离开了?可是京都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潘阳的询问,沈月掀起眼帘,红唇微不可察轻挑, 潘阳的人没少在周围活动,若说是他不知道高仲离开的原因,她是不信的。 这般问询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京都的事儿同高先生早就没关系了,他如今被贬到南方做吉祥物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月垂眸,目光穿过氤氲,凝视着茶杯中的倒影,嘴角不经意间勾起的一抹淡笑:“你我三人为知己好友,这事儿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 轻轻吹散茶面上的浮沫,她叹了口气感慨:“子恒兄可知道静安公主?” “自然是知道的,静安公主为了大景和亲,嫁给了拓拔可汗。” 潘阳闻言,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双手轻轻交叠置于桌上,目光灼灼地望向沈月:“高兄怎么会和静安公主扯上关系?” 装,继续装! 沈月轻抿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浑身都跟着暖了起来, 她轻轻放下茶盏,将目光重新落回潘阳脸上,缓缓开口:“静安公主与尘月生下了一个私生女,如今也就一个月大,因为先天不足又一直被带着奔波逃命,如今命悬一线,高先生的医术你也是知道的,唯有他在才有机会能保下那丫头一命。” “我本想着让尘月和高仲一同回京,却不想尘月死活非要跟我们去王庭,寻找静安公主的尸身,没办法,我只能让凝香和静安公主的丫鬟一起带着小丫头回京。但愿能救她一命吧。毕竟是静安公主的血脉。再有......” 说到这里,沈月故意停顿,目光在潘阳脸上徘徊,似乎在衡量接下来的话语是否合适。 潘阳听沈月停顿,目光转了转,善解人意道:“若是不方便说那便算了,总不能因为好奇心为难于你。” “倒也没什么,主要是我想让凝香和高仲成为小郡主的救命恩人,日后我也多一条退路。” 沈月心事重重地放下手中茶盏,眉宇间浮现忧愁:“朱谨一直盯着我,在草原也就算了,他一时之间腾不出手,若是等回到京都他再将我囚禁起来,就麻烦了。” 她说着,眸光直勾勾盯着潘阳,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 “我如今,进退两难。” “摄政王又逼你了?居安,你这是救了个白眼狼,你处处维护他,他却这般对你。” 潘阳猛地站起身,拳头紧握,骨节间发出“咯咯”的响声, “实在是欺人太甚!你明明是功臣,他却不顾你的意愿安危将你困于笼中,成为他后院中的金丝雀!居安,你何曾亏欠过他半分,反倒是他,一次次自私自利地强迫与你!” “你这般的女子应当翱翔于苍穹!而不是被折断翅膀成为笼中雀,掌中娇!” 潘阳脸色阴沉,桃花眼中带着不可遏制的怒意。起身大步绕过桌案, 他猛地握住沈月的双肩,说道:“居安你放心,我潘阳虽无权势滔天,但护你周全的决心,绝不输于摄政王!居安,为今之计你唯有嫁给我方能让摄政王死心!” 肩上的双手炙热而有力, 沈月缓缓抬眸,与潘阳对视,被怒火点燃的瞳眸倒映出的她的身影, 她在那双深邃的眸中看到了她想得到的答案, 既然已经得到结果,再纠缠下去也是白费时间而已, 眼尾微挑,沈月轻启朱唇,嗓音柔和:“子恒兄的维护我甚是感动,至于你的心意,我心领了,至于嫁给你一事日后莫要再提……” “居安,你又拒绝我。” 潘阳唇角扬起一抹苦笑,搭在沈月肩上的双手无力地向下滑落:“嫁给我就那么让你难以接受吗?” “子恒兄,正是因为你对我好,我才不能以一己之私连累整个潘家。” 沈月话语幽幽,起身站在潘阳面前,轻叹:“子恒兄回去吧,莫要再跟着我们一同前行了,高先生已经不在,你越是呆在这里,朱谨便越发看你不顺眼,我都怕,怕他怒气上头伤了你。” 她转身朝外走,走到帘口回眸望去, 潘阳低垂着头,腰身依旧保持着弯曲的姿势,一动不动, 沈月轻笑:“子恒兄,回去吧,待我回到京都,我再与高先生一同去寻你喝酒。” 沈月轻松的话语透着亲昵,潘阳绷紧的脸色松了松,正待开口,营帐外传来男子声音, “居安夫人可在?属下奉命接居安夫人回去。” 营帐外的人虽然没有点名身份,但二人都知道他所谓的奉命是奉谁的命, 在这营帐中能来去自如的除了朱谨的人,别无他想。 “尽快离开,我先回去了。” 沈月说完,不再停留,径直掀开门帘出门, 只一眼,她目光便落到侍卫身后, 凛冽的寒风中,朱谨身着一袭黑色大氅立于侍卫之后,凤眸冷厉,周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沈月掀帘而出,视线与朱谨不期而遇, 心中微动,她面上维持着淡淡的疏离,缓步走向朱谨, “殿下怎会在此?” 第354章 同榻而眠 四目相对,朱谨顿时明白沈月的心思,她是特意来试探潘阳的, 既然是试探潘阳,他们就得如京都一般,一个追一个逃, 凤眸暗了暗,朱谨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冲沈月抬手,眸子隐藏着翻涌的怒意。 “过来。” 朱谨低沉的嗓音在静谧的空气中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挤出:“看来潘二公子这边的茶水格外好喝,以至于一时没盯着你,你便偷偷溜出来。” 四周的空气随着朱谨的怒火凝固,在场人纷纷低眉顺眼的站在原地,不敢发出一丝动静,以免惹火烧身殃及池鱼。 “殿下是否有些太过霸道了,我连出门走动的自由都没了?” 沈月缓缓挪步,眼睑低垂:“我与谁喝茶是我的自由,殿下日理万机,又何必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沈月站在几步之外,抬头望向朱谨,深邃的眼眸一片沉寂:“殿下,我不是你手中把玩的器具。” “居安!你莫要一次次挑战本王的底线!” 朱谨咬牙,上前一步将沈月扯过来死死揽住她的腰身,制住她挣扎的手,冷哼:“别以为高仲他们都走了,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哪怕隔着千里,本王依旧可以轻松主宰他们的生死!” 空气中弥漫着冷凝气氛, 门帘晃动,潘阳站在门口躬身行礼,打断了僵持的两人, “草民见过摄政王殿下,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朱谨的目光如寒冰般锐利,自潘阳身上缓缓扫过, “潘二公子不必惊慌,本王不过是来接调皮的夫人回去而已。” 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朱谨笑容中杀意:“不过潘二公子的茶水当真是香,隔着大半个营帐都让居安夫人念念不忘。” 朱谨没有让潘阳起身,潘阳只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听了朱谨阴阳怪气的话,感受到朱谨目光中隐藏的杀意,潘阳背脊微微一僵, “草民愚钝,不过茶水能让摄政王殿下看中是草民的福分,草民这就让人包上送到殿下营帐。” 此话一出,朱谨眼底的杀意俨然成实质, “好了,不是说回去?” 沈月窝在朱谨怀中朝潘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再同朱谨抬杠, 仰头,扯了扯朱谨大氅,柳眉紧蹙,不悦道:“冷风吹的头疼,我要回去了!” “罢了。” 朱谨的目光在潘阳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轻揽过沈月的肩,在护卫的簇拥中朝着营地正中而去, 沈月微微侧头,余光瞥见潘阳盯着她们背影晦暗的神情,唇角动了动,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 果真,之前是她们将潘阳看轻了, 潘家培养出来的公子,岂是只顾享乐之辈! 抬眸,沈月望着朱谨下颌,眼尾挑了挑,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在没有彻底查清潘家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是以,沈月今日去不过是想借着关心的名义去让潘阳离开军队,却不想朱谨来了,还表演了一出吃醋的戏码。 横在腰间的手紧了紧,沈月眼尖的瞥见朱谨薄唇上扬, 轻哼一声,她用手肘捣了捣朱谨,不满道:“笑什么?” “笑你方才的模样,倒真给我一种逼良为娼的感觉。” 朱谨唇角上扬,低沉醇厚的嗓音压低,充满磁性, 凤眸闪烁,他弯腰靠在沈月耳畔低喃:“方才你那般模样十分乖巧,我恨不得将你揉碎在怀中才好。” 轻佻的话语透着逗弄意味,沈月恼怒的推开朱谨,凶巴巴的横了他一眼:“好啊!我在为你殚精竭虑!你可倒好!整日脑袋里也不知道想的什么东西!” 朱谨浅笑,深邃的眉眼透着些许温柔:“想的是你!” 缠绵的话语如闷雷炸在心间, 沈月没想到闷葫芦一般的朱谨竟然也会有说情话的一天, 杏眸眯了眯,红唇笑意被她强行压下:“斯文败类!”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营帐内,朱谨轻挥衣袖,屏退了下人,营帐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静谧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沈月抬头,眸光中闪烁着狡黠:“方才在潘阳面前,殿下倒是演得一手好戏,想必这会儿他就不会再怀疑高先生他们离开的目的了。” 之前她遮遮掩掩不直接告诉潘阳,便是引得他去猜, 越是聪明的人越发有种通病,那便是自负, 别人告诉他的,再怎么真实他都会多疑三分,可若是自己判断猜测出来的,他便会深信不疑。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最好的伪装便是真假掺着, 沈月脱下大氅挂在一旁,眸光暗了暗:“今日我去之时潘阳在发火,隔得太远我只听了一耳朵,其中提到丢了,我猜会不会是他的人在草原搜捕巫婵,跟丢了踪迹,所以他才会大发雷霆?” “有可能。” 朱谨拉着沈月到火盆旁,不顾她的反抗从背后拥着她,两手托着她的手悬在火盆上:“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潘家的实力同京都的勋贵之家也差不到哪里去,想要查不是易事。” 身子被圈着整个嵌入朱谨怀中,紧的沈月都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长睫颤动,她只觉指尖的热意一路传至四肢百骸, 将心中的悸动强行压下,沈月嗓音微颤:“只要做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如今正值年关,是商行交账的时节,潘家本家定然会有各地掌柜进出,相对来说防卫也会松懈,跟着混进去,指不定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时间随着商议过得飞快, 夜幕降临, 烛光摇曳,将营帐内镀上了一层柔和而暧昧的光辉。 为了做给潘阳的眼线看,沈月做出被迫被朱谨留在营帐中的假象, 床榻狭小,两人并肩躺下之后几乎没有空隙, 静谧中,朱谨深吸了一口气,嗓音沙哑:“阿月,我想抱一抱你,我保证就抱一抱,什么都不会发生。” 嘴上说着,他的大手已经自然而然地环过沈月的腰肢,将她紧紧压向自己, 源源不断的热意从身后传来, 沈月心跳随着朱谨练练粗重的呼吸而失衡, “阿月,我还要多久才能等到你?” 第355章 真情流露 话语落下,迟迟不见沈月回应,朱谨手肘撑起上身,目光幽怨的望着沈月侧颜, “我都到而立之年了,不仅没有子嗣,就连知冷知热的人都一直对我敬而远之,阿月,我年岁不小了,再等下去恐怕你会越发嫌弃我年老色衰,体力不足了。” 灼热的呼吸随着低哑的嗓音一同灌进耳中,沈月呼吸一窒,耳垂顿时红得同熟透的樱桃一般, 年老色衰她能理解,体力不足是什么鬼! 红晕一路从脖颈蔓延至脸颊,沈月有些后悔答应朱谨说的同床共枕了, 这男人如今就如被始乱终弃的怨妇一般,跟个牛皮糖一样粘着她。 “阿月~” “阿月~你睁开眼看看我~” 朱谨委屈幽怨的嗓音在头顶不断响起, 沈月额角跳了跳,猛地翻身坐起:“还睡不睡了?” 朱谨如今就是在装死, 他明知道自己不愿接受他的原因是什么,却偏生要扬长避短,刻意模糊身份打感情牌来试图瓦解自己的防线, “憋屈的慌,睡不着,” 朱谨跟着沈月坐起,凤眸低垂,一副失落的模样:“今日见你和潘阳站在一起的场景,心中越发难受了,你迟迟不愿接受我是否有变心的因素在?” “无理取闹!” 杏眸郁沉沉望着朱谨那故作无辜的脸,沈月气得牙痒:“你明知道我对他从始至终只是欣赏之意,今日去也是为的试探,乱吃哪门子飞醋。” 揽着被子,沈月不免有些怀念那个冷峻的朱谨, 见朱谨还要嘟囔,沈月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冷哼:“睡不睡?” 朱谨笑的没脸没皮的握住沈月伸出的手:“自然是要睡得。” 难得能有与沈月亲密相处的时刻,他怎么能错过, 将沈月的木枕挪了挪,朱谨轻叹:“我只是想不通,话本子都说相爱能敌万难,为何我们相爱却连在一起都做不到。” “我还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低头看看我?” 凤眸划过一抹阴鸷,朱谨指腹摩挲沈月手背,嗓音低哑: “人生不过几十哉光阴,除却错过的那些年,我们能在一起的日子所剩无几,情浓之时畏首畏尾,难道真的要等到阴阳相隔,方才在墓碑前后悔未曾相守不成?” 朱谨失落的看着沈月,眼神中透着几分寂寥:“阿月,过完年我就虚三十四了。” 长寿之人寥寥无几,活到六七十已然全是寿终正寝, 他如今三十四了,可以说人生已经去了一半,也可能连一半都不到, 常年征战沙场,他的身体早已暗伤累累,如今正值壮年可能并无异常,等到年迈之时,这些暗伤可能会夺走他剩余的寿命。 缓缓松开紧握沈月的手,朱谨的唇轻轻颤动,最终只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知道是我太过自私,可是阿月,三十多年来你唯一让我心动之人,你让我怎么能割舍的下你?” 他低垂着头,轻嘲:“我这般年岁确实委屈了你。” “我.......” 方才还轻松的氛围因为朱谨的一番自我剖析而变得冷凝, 沈月望着朱谨陷入阴郁的眉眼,眸中流露出心疼之色,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指尖动了动,她扯住朱谨衣袖:“我从未觉得你与我之间有年龄的差距,我只是不想失去自我而已......” 如潘阳说的那样,她不想成为后宫中的金丝雀,成为只会等待帝王垂怜的娇女, 她只是想做自己而已,不依附于别人,不需要将自己的一生系在荒芜缥缈的情爱之上。 “人活一世总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哪有两全之法?” 朱谨从沈月手中抽出衣袖,狭长的眼尾浮现一抹艳丽的绯红, “阿月,我不想让你恨我,可心中的恶鬼越压越强,我不敢去想它冲破牢笼的那一天。” “终其一生,我想要的女人唯你一人而已。” “阿月,若是我死了,你是不是反而会轻松一些?” 朱谨轮廓分明的侧颜在昏暗的烛火中透着几分伤楚, 他仰头,眼底雾沉沉的笼罩着浓雾,薄唇上扬,露出一抹晦涩难懂的笑:“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也许我会死在草原之上呢?” “住嘴!哪有你这样咒自己的!” 沈月厉声呵斥,打断朱谨的话, 凝望着这样的朱谨,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她们都被囚困在各自的执念中,找不到出路,只能固执的互相伤害, 埋在心底深处的记忆被朱谨的话所勾出,想到前世朱谨被万箭穿心的模样, 铺天盖地的鲜红在眼前弥漫, 沈月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窒息。 她跪坐起身,颤抖着手将朱谨的脸掰过来, 对上朱谨绯红的眼尾,她心间仿佛被针尖刺痛, 抬手抚上朱谨棱角分明的脸庞,微凉的指尖碾过他紧锁的眉头, 沈月红唇紧抿,眼眶霎时间变得通红:“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这辈子定会长命百岁,” 只要她还活着,定会不顾一切保护朱谨,替他荡平所有障碍。 “朱谨,你给我听着,你的命不止是你的,谁允许你轻言生死了?” “霸道。” 朱谨伸手揽住沈月的腰肢用力,跪坐的沈月被扯摔进他的怀中, 温香软玉在怀,他目光落在沈月泛起水雾的杏眸, 附身,鼻尖相贴, 朱谨敛去眼中阴郁,叹道:“你真是别扭。” 大掌扣着沈月脖颈,他试探性的亲吻沈月唇角, 怀中身躯先是一僵,而后慢慢软化, 朱谨眼帘半睁,瞄着沈月不断颤抖的眼睫,眼底萦绕暗色, 薄唇碾压研磨,他如同渔夫一般,一点点撬开贝壳, 甘甜的汁水充斥唇舌,呼吸交缠,感情在这一刻毫无遮掩的迸发, 情到浓烈,心随着爱意炙热到融化, 朱谨附身将沈月压在床榻之间,推拒的手被压在头顶,有力的五指挤进柔夷,十指紧扣。 第356章 态度软化 “朱......” 未尽的话语被堵回唇中, 细密的吻不断落下,化成丝茧将沈月层层包裹, 心尖随着追逐的亲昵而颤动,朱谨的吻如同熊熊火焰,将她点燃, 胸口的呼吸被一寸寸掠夺,窒息感让四肢百骸为之颤栗, 沈月脚尖绷紧,双腿紧紧缠绕, 难耐的低吟从她鼻间溢出,娇媚的如同狸猫撒娇一般, 染着水意的长睫颤动,杏眸迷蒙的睁开,沈月望着朱谨动情的神情,颤动的心再次被拨动, 她好像有些被朱谨说服了,明天和意外谁都不知道那一个先来, 若是朱谨死了,她会后悔没有好好相爱过一场吗? 问题在混沌的脑海中转圈,刺痛的心已经将答案告知, 会!她会后悔!后悔为什么要留下遗憾, 会悔恨她的懦弱自私,将两人的时光白白浪费。 一滴热泪顺着眼角划落,沈月忍不住指尖收紧,同朱谨十指紧紧相扣, 细微的动作仿佛一滴水落入油锅, 朱谨身体愣了一瞬,呼吸陡然粗重,亲吻的动作越发凶狠, 悸动的心在胸腔冲撞,眼前出现斑驳的光影,在沈月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朱谨起身,双臂撑在她身侧,目光炙热的望着她, 如同行走在荒漠的旅人终于寻到绿洲,他低低笑出声来:“阿月啊阿月......你可真是个要人命的妖精!” “.......” 贴的紧密无间的身躯,就连呼吸都能感知,更何况是炙热的澎湃, 沈月脸色涨红,浑身红的如煮熟的虾子一般, 红肿的菱唇微张,她别开脸躲闪朱谨炙热的眼神,大口呼吸平复急促的心跳。 缠娟的轻笑声在耳畔响起,眼尾余光出现黑影, 湿漉漉的水痕沿着侧脸蜿蜒,温热的水渍在接触空气后瞬间变得冰凉, 冰与火交替,沈月一时不察溢出一声闷哼, 朱谨留恋在沈月被拓跋靖咬过尚未消退的齿痕上,牙齿或轻或重的啃咬, “阿月,我嫉妒。” 凤眸掠过一抹戾气,朱谨指腹压着沈月脖颈的齿痕,心底浮现一抹恶念, 他想剔除拓跋靖的痕迹, 他想沈月身上只有他留下的痕迹! 牙齿轻轻用力,沈月跳动的脉搏在舌尖起伏, 朱谨听到沈月溢出的闷哼,动作一滞,眸底的暗色尽数褪去, 望着沈月脖颈上泛红的伤痕,他用手捂住,痛苦的闭上眼, 额头相贴,朱谨哑声道歉:“对不起......我失控了。” 只要看到那个伤痕,他就会忍不住想到沈月被拓跋靖压着的场景, 嫉妒和自责不断啃食理智,让他险些做下错事。 “它会慢慢消退的。” 沈月知道朱谨在介意什么, 她抬手在朱谨背上轻拍:“若是拓跋靖落到你手中,把他的命给我留着可好?” “好!” 朱谨将头埋在沈月颈间,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香甜气息,躁动的心被渐渐安抚, 他揽着沈月,闷声坦白:“今夜一切是我有意而为之,听风说先嘻嘻哈哈让你生气,再示弱,戳着你的敏感话题,你就会心软,” “我坦白,你别生气。” 朱谨紧紧搂住沈月,生怕她一时气急将自己推开, 方才沈月是因为情绪上头才一时不察中了他的语言陷阱, 可依着沈月的聪慧,明日细想之后定然能看穿其中小把戏, 与其被她拆穿生气,不如他自行坦白,死皮赖脸缠一会儿,指不定沈月就消气了。 朱谨抬起眼睑,小心翼翼望着沈月脸色:“阿月,要是气不过,我让你亲回来?” “呵呵!” 沈月冷哼一声,将朱谨从身上推下去 :“不生气,睡吧。” 她就说朱谨这段时间的表现同之前大相庭径, 原来是背后有个狗头军师! 红唇勾起一抹冷笑,她侧身闭上眼:“早些休息,明日之后就要开始赶路了。” 今日之后,想必潘阳不会再留下,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快速拿下拓拔王庭,搬师回京。 偷香窃玉后,朱谨心情极好,薄唇上扬将沈月揽进怀中,贴着她闭上眼, * 如沈月预料的一般,被朱谨明里暗里针对后,潘阳在第三天向沈月辞行,沈月关切一番,目送着他离去。 潘阳离开后,行军速度再次加快, 而沈月和朱谨的关系再经过那一夜后变得暧昧,两人默契的没有再提其他,如同寻常夫妻一般相处, 除了越雷池的最后一步外,两人亲昵的姿态再无遮掩, 朱谨心情愉悦,军中气氛也跟着轻松。 第一场雪落下之时,沈月他们的大军距离王庭只有两日距离, 拓拔部落避无可避,拓跋靖被迫带着剩余的将士前来阻止。 雪花纷纷扬扬,如同天地间最纯净的纱幔,轻轻覆盖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将残根断枝掩埋。 银装素裹中, 朱谨身披厚重的铠甲,立于阵前, 冰凉的雪花坠落在他长睫间,依旧未能冷却他眼中沸腾的杀意。 他端坐在战马上,高大的身姿挺拔如松,长枪轻点雪地,留下一道细长的痕迹, 冷厉的眸光准确落在拓拔部落军队正中,遥遥相望,四目相对,朱谨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他缓缓举起长枪,指向拓跋靖,薄唇轻启,无声的念出“死!” 家仇国恨,辱妻之仇,都将在今日做个了结! 他答应过沈月要将拓跋靖亲手送到她面前,这一次他不会再留手!不会再让拓跋靖逃脱! “杀!蛮夷一个不留!” 战鼓擂动,震天动地, 厮杀声中朱谨双腿猛夹马腹,如同离弦之箭策马疾驰,直奔拓跋靖而去。 长枪划破空气,将飘扬的雪花卷动,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直取拓跋靖要害。 “朱谨,既然你上赶着要将人头送到本王手中!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拓跋靖鹰眸微眯,不甘示弱挥动着手中的寒光凝凝的长刀迎击而上。 兵器在空中激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交鸣声,火星四溅,如同星辰陨落。 随着两人的激烈厮杀,脚下雪地被震得四散纷飞,形成一圈圈涟漪, 随着时间过去,拓跋靖身上多出许多伤痕,他抹了把唇角血迹,扬唇:“听说你将本王玩过的破鞋如珠如宝的捧着,朱谨,这顶绿帽子你戴的可舒爽?” 望着拓跋靖脸上的讥讽之色, 朱谨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长枪猛然刺进拓跋靖胳膊,咬牙切齿:“拓跋靖!你找死!” 第357章 丧家之犬 拓跋靖被朱谨的长枪扎进胳膊从马背上挑飞, 他不受控制地摔落在地,侧身翻滚躲避踩来的马蹄, 趁他病要他命! 朱瑾打着马追上去长枪斜刺,一直都朝着拓跋靖的要害袭去, 血水迸溅在雪地上开出片片红梅,拓跋靖半跪在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抬眸望去,号称草原铁骑的骑兵已然被打得七零八落, 大势已去,他痛苦地闭上眼,心中涌起一抹悲凉, 局势瞬息万变,看似不重要的每一步都在决定着大局走向, 从没发现居安断绝粮草的阴谋开始,部落就已经注定走向衰败, 肥沃的草原是部落赖以生存的基石,草原被毁牛羊马匹没有足够的粮草,如今大雪封地,牧民想要挺过这个寒冬,必然要付出艰难的代价, 即便是人挺过来了,牛羊马匹却是经受不住饥寒,等到来年,饥荒只会越发严重。 饥肠辘辘的残狼,又怎么能和精力充沛的猛虎相争? 剧痛从身上袭来,拓跋靖闷哼一声,手脚筋皆被挑断, 掀起眼帘望去,朱谨身上盔甲遍布血痕,冷峻的眉目一如当年, 当年他也是这般姿势,藏在草垛中眼睁睁看着朱谨屠戮自己的母族, 同样是手染鲜血之人,朱谨当真以为他能落个好下场? 即使他杀不了朱谨,总有人能将朱谨送下阿鼻地狱! “呵....呵呵...” 拓跋靖低低笑出声:“这一局看似你赢了,但世事无常并非空口白话,朱谨,你也是输家!哈哈哈.......” 凄厉的笑声盘旋在战场上空,朱谨望着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拓跋靖,眉头紧锁, 拓跋靖知道些什么? 眉宇阴沉,他收起长枪,凤眸浮现晦暗之色, “来人,将他捆在马后拖回去!其余一个不留!” 随着朱谨令下,两个士兵用麻绳捆住拓跋靖的脚将他拴在朱谨的马后, 朱瑾对于蛮夷是深痛恶绝,是所有的俘兵全部当场坑杀,只剩下拓跋靖一人,因为要给沈月出气,暂时留了下来。 骏马奔驰,拓跋靖随着巨大的力道一同被拖拽前行,在雪地中开垦出一条人形道路。 沈月站在山丘之上,望着朝她疾驰而来的朱谨,杏眸划过一抹柔色, 黑甲银枪,冷峻的眉眼被血梅点缀,平添几分鬼魅妖异, 宛若黑夜中的罗刹,浑身散发着所向披靡的气势。 脚步不由自主挪动,从一开始的慢走变成小跑, 大氅将沉寂的雪花扬起,沈月拎着裙摆朝马匹方向冲去,眼中只有那道巍峨的身影, 四目相对,不需要言语点缀,情意从眸光盛放。 薄唇上扬,朱谨侧身,弯腰伸手,勾住沈月的腰肢将她拎到马背上, 裙摆在空中荡出弧度,沈月窝进朱谨怀中, 血腥味刺鼻,她仰头望着朱谨冒出青色胡茬的下颌,抬手抱住朱谨,将脸贴在坚硬的铠甲上,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蹦出, “阿月,我将拓跋靖给你带回来了!” 战场得意,娇妻在怀,朱谨眉眼上挑:“给我五天时间,我带你入驻拓拔王庭!” 眉眼微动,沈月透过朱谨飞扬的披风,看到马后被拖拽的雪人, 红唇勾起,她舌尖抵着上颌,忍不住溢出一声轻笑, 拓跋靖呀,可终于落到她手中了! 杏眸微眯,沈月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先拿铁链将他拴在营帐中吧。” “我要让他看着拓拔王庭的覆灭,再亲手送他上路!” 拓跋靖被一路拖回营地已经是强弩之末, 沈月捧着手炉站在两步开外,目光落在拓跋靖角度别扭的四肢上,眼尾微挑, 瞄了眼侍卫手中拇指粗细的铁链,她抬手隔空点向拓跋靖脖子, “喏,就拴在脖子上。” 娇软的嗓音透着冷意,拓跋靖吃力地仰起头鹰眸半睁, 碧绿的瞳眸倒印着沈月身影,他勾起唇角邪气道: “本王道是谁,原来是本王的小奴隶。” “嘭!”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拓跋靖头重重砸在地面,散落的碳火星星点点落在他脸上,焦糊味立刻弥漫在空气中。 沈月扭了扭手腕,盯着拓跋靖脖颈暴起的青筋,嗤笑:“你浑身上下这就这张嘴最臭了。” 说话间,侍卫已经将锁链卡在拓跋靖脖子上, “夫人。” 侍卫躬身,将锁链一头双手呈给沈月,姿态恭敬:“属下打的是称人结。” 称人结,也叫栓马结,不仅不易打开,而且会越拉越紧, 沈月握着沉甸甸的铁链,杏眸闪烁, “小奴隶,不是要报仇?” 拓跋靖死死盯着沈月,鹰眸暴起:“来啊!” “啧,你想的有些太简单了。” 眼帘微垂,沈月嗓音冷冽:“当初你可是将我捆在营帐那么长时间,这会儿你落到我手中,不过瘾,我又怎么甘心?” 嘴上说着,她手上动作未停,将锁链一圈圈卷起, 垂坠的锁链随着拉力渐渐绷直,拓跋靖脸色也随着收紧的锁链从惨白变得红润, “呃!” 紧迫的窒息感让拓跋靖痛苦地扭着身子,偏生他手脚经皆被挑断动弹不得,只能被迫仰起头,以求呼吸到很多空气, 沈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拓跋靖反应,扯着锁链的指骨用力到泛白, 直到拓跋靖的脸变成猪肝色,她方才将锁链松下, 这个松紧度,拓跋靖呼吸艰难,但远远达不到死的程度, 胸腔内部会因为呼吸不足而胀疼,如同钝刀子割肉,每时每刻都是折磨。 “玩够了?” 肩上搭上一只大掌,沈月回眸,朱谨已经换下铠甲简单洗漱过,湿漉漉的长发被发带束在身后,眉宇间隐有倦色, “唔,勉勉强强。” 沈月将锁链交还给侍卫,红唇勾起浅笑:“不过看着他如丧家之犬的模样,心情还是愉悦的。” 掌心相贴,沈月食指弯曲挠了挠朱谨手心,笑吟吟道:“谢谢殿下送我的礼物,甚是合我心意。” 拓跋靖当初虽说对她并没有身体上的折磨,也没有让人欺辱于她,可他背后的手段堪称是杀人诛心, 京都传来的消息中,她被拓跋靖宠爱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是她的花边消息。 杀人诛心,拓跋靖此举不仅伤她,也恶心朱谨。 第358章 夫人莫看 手掌被撑开,十指紧扣,不同的体温缠绕在一起,渐渐融合, 朱谨好像格外喜欢与她十指紧扣, 宽厚的手掌如同铁锁将她牢牢禁锢,紧紧缠绕不再分离, 沈月抬眸望向朱谨,嘴唇蠕动,踌躇良久还是将到嘴的话咽下, 罢了,京都的事等回到京都再说, 就如朱谨所说的一般,草原短暂相守,给彼此留下一段回忆。 等回到京都,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 拓跋部落最后一支骑兵被朱谨打的落花流水,剩余的只是强弩之末, 朱谨乘势追击,连夜拔营将军队压向拓拔王庭。 拓跋靖惨败的消息传回王庭之时,王庭内一片混乱,奴仆女婢再也顾不得尊卑,纷纷卷着财物狼狈出逃, 而拓拔可汗以及各位主子忙着逃命,也没时间分出多余的心神在逃奴之上,遇上了便一刀斩杀,没遇上的任由天命。 “煌儿!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不动!” 金夫人一袭简单低调的衣裙,带着心腹冲入拓拔煌住所,一看他端坐在案几后一动不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顾不得端起的姿态,冲上去扯着拓拔煌的手,就要往外冲:“来不及了,先离开再说!” 用力拽了拽,拓跋煌纹丝不动,金夫人脸上表情陡然变得难看, 拓拔煌仰头望着禁锢了自己一生的母亲,眼底泪光涌动:“阿娘,再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您走吧,这一次我想依着自己的心一次。” 朱谨既然已经冲草原动手,那定会将草原纳入疆土,他们除了隐姓埋名就只有往再远的地方逃窜, 这样的日子,只是想想便让人窒息。 拓拔煌将手从金夫人手中抽回,神情平静:“阿娘你走吧,莫要管我了。” 这里是他的故土,他不想离开,哪怕是死,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心甘情愿。 “傻孩子!摄政王对我们部落深通恶绝,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又怎么能轻易割舍? 金夫人冷下脸,对身后心腹道:“来人,请四王子一同离开!” 话音落下,金夫人身后牛高马大的护卫立刻向拓拔煌冲去, 拓跋煌眼底划过一抹痛色,拔出匕首抵着喉咙哽咽:“阿娘!这么多年,你就不能依孩儿一次?” 他不想做丧家之犬!他是拓跋部落的王子,应当同这座城池共进退! 自伐的动作成功让护卫投鼠忌器,场面一时僵持, 屋外的喧嚣声不断,不知那处宫院起了火,浓烟开始蔓延。 金夫人瞥了眼一旁的护卫,那人心领神会,默不作声的往暗处挪去, 金夫人也配合着做出痛心的神色吸引拓拔煌的注意力:“煌儿,你是阿娘唯一的儿子,你让阿娘怎么舍得看着你送死?你怎么能这般自私?” 哽咽的话透着无尽悲伤,金夫人眼底泪光涌动:“煌儿,听话,到阿娘这里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时候我们再打回来,夺回我们的草原!” 见拓跋煌毫无反应,金夫人眼睫眨动之间冷意流动, “煌儿,当阿娘求你......” 她晃了晃身子,仿若是承受不住失去拓跋煌的痛苦一般,向后仰倒, 向来强势的人露出脆弱神情,拓跋煌见金夫人要摔倒身子忍不住支起, 挪到暗处的人趁机出手,一记手刀劈在拓跋煌脖颈上, “咚!”失去意识的手再难握住匕首,匕首砸在书案磕出刀痕, 等在前方的护卫立即出手接住拓跋煌软倒的身躯, 金夫人抽出巾帕擦了擦眼角水痕,表情瞬间冷凝:“将四王子捆了,带着跟上。” 只要拓跋王族还在,拓跋部落就永远不会覆灭! 等她得到那人的支持,自然能卷土重来! 一番耽搁,等金夫人追上拓跋可汗逃跑的队伍时已经到了南门, 金夫人望着拓跋契独自逃生的背影,眼底涌出一抹寒光, 如今不是翻脸的时候,她们母子想要成功出逃,免不得要倚靠拓跋契。 一行人趁着夜色出城,金夫人本以为她们能避开朱谨的追杀,却不想出城不远,远方就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火光冲天, 百姓隐在屋舍中看着大军进城,神态惊恐。 沈月跟在朱谨身侧行走在街道之上,大半张脸隐藏在皮毛之中,只漏出一抹香唇, 王庭大门已然大敞,宛若一座死城。 尘月从队伍后方跌跌撞撞跑上来直往西南角落冲去:“静安......” 沈月侧首望向朱谨:“我跟着去看看。” 朱谨有心陪着沈月一起,可大军刚进城,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抬手替沈月拢了拢大氅,他低声嘱咐:“注意安全,我让听风带人随你一起去。” 尘月身影已经消失在转弯处,沈月轻应一声,带着听风追了上去。 青石宫道满是污秽,道路两旁的花草被踩踏的七零八落。 沈月追上尘月之时,他站在一个破落的院门口,想进却又不敢, 沈月眺着他颤抖的身形,猜到他在怕什么。 宫中对死去宫人的处置方式一般是乱葬岗,静安公主本就是敌国公主,想必她的尸体大概率是被扔到了乱葬岗之中。 尘月来这里,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罢了, 万一静安公主的侍女能将静安埋葬在院中,也算是让她入土为安,而不是被扔到乱葬岗落个野狼秃鹫啃食的下场。 沈月叹了口气:“风护卫,让人将门打开吧。” 院门虚掩,护卫轻轻一推,破落的门扇滑动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 听风鼻尖动了动,眉头紧皱:“夫人,里面有腐臭气味。” 能在冬日散发出腐臭气味,证明里面的尸体早在之前就已经腐烂, 这么偏僻的院中,尸体身份昭然若晓, 沈月朝尘月看去, 尘月脸色惨白如纸,跌跌撞撞朝院中冲去。 红唇抿了抿,沈月抬脚跟了进去,跨过门槛,她眼神方才飘过院落一角,听风陡然冲过来挡在她面前,语气不忍, “夫人,莫看......” 第359章 心有戚戚 沈月视线落在听风面上, 向来冷心冷情的护卫,如今脸上已然出现痛心之色, 心突然沉落到谷底,不用想也知道能让听风露出此等面色的场景究竟有多惨绝人寰。 院中屋内传出尘月撕心裂肺的悲鸣, 沈月眸光暗了暗,沉声道:“既然来了,我心中就已经有了准备。” 蛮夷凶恶,大景人落到他们手中岂会有好下场, 拨开挡在面前的听风,沈月终于将院中全貌收入眼底, 瞳眸紧缩,她眼底浮现痛色, 院中石桌上躺着一浑身赤裸的女子,双腿之间插着长矛,将她以一种别扭的支起撑在石桌之上,扭曲的四肢,空荡荡的眼眶,不用想也知道她生前经历了什么样的凌辱, 她身上血肉不知被什么畜生啃食过,大大小小的坑洞遍布全身, 腐臭味从她身上传出,细看之下,躯壳中好像有白蛆在蠕动, 心脏如同被大掌死死捏住,钝痛席卷全身。 抬起的脚仿佛有千斤之重,沈月眼底渐渐爬上红色血丝, 脱下大氅盖在女子身上,她嗓音沙哑:“她应当是静安公主的侍女,回头安葬在静安公主身旁吧。” 听风应声,嘱咐属下将僵硬的尸体先抬出去。 侍女的尸体被抬出去后,腐臭气味依旧弥漫在院中, 沈月望了眼大敞的屋门,呼出一口郁气抬脚朝屋内走去, 依着尘月方才的哀嚎来看,屋内的定然是静安公主。 长时间的腐败,也不知尸身是否还能保持完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屋内,不大的屋舍中腐臭气味刺鼻, 尘月跪在床榻前,肩膀耸动,低低的啜泣声哀伤婉转,听的人心生哀悼。 沈月冲着床榻恭恭敬敬的行礼后,不忍道:“让人将公主殿下的尸身请出去吧,总归要让公主殿下入土为安的。” 依着现场的场景看,尘月带着小郡主离开后,看守他们的护卫再无忌惮,冲进来将侍女侮辱杀死。 随后这个院子便被荒弃,再无人踏足。 尘月如失了魂一般一动不动,沈月冲听风使了个眼色, 听风站在门口挥了挥手,院内的侍卫抬着架子进屋,尘月被推到一旁, 静安公主的尸身已经不完整,侍卫只能连着她身下的被褥一同抬了出来, 腐烂的面部已经看不清容貌,身上的血肉被虫鼠啃食,只剩下笼在身上的一层皮, 沈月别开脸,眼前仿佛出现第一次看到静安公主时候的场景, 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女,最后却落个被虫鼠啃食的下场,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沈月心有戚戚, 心绪被阴霾笼罩,她浑浑噩噩跟在听风身后往前走, 直到冰冷的身躯被朱谨拥入怀中,沈月方才觉得被从迷障中拉回, “你的大氅呢?身子这么凉!” 朱谨将自己的大氅撑开,将呆楞的沈月锁在怀中, 望着沈月通红的眼眶,他剑眉紧蹙, 大掌轻拍沈月单薄的背,朱谨下颌抵着沈月头顶,低声安慰:“一切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我大景的子民不会有人再被蛮夷屠戮伤害。” “可是静安公主......” 待在让人心安的怀中,情绪再也不受控制, 沈月双手紧紧搂住朱谨腰身,哑声哽咽:“如果当初能阻止她和亲就好了。” 前世的寥寥几个字变成现实画面出现在眼前,震撼人心。 她一闭上眼,静安公主的面容和尸身的惨状便不断在眼前交替出现, 若是她重生的时机再早几年就好了, 早几年的大景没有经历内乱天灾,兵强马壮,将士英武, 若是那时候就将蛮夷灭掉,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星城不会成为死城,静安公主一行人也不会落到如今下场, 布满泪痕的脸在朱瑾胸前蹭了蹭,将眼泪尽数擦在他衣襟上, 沈月抬眸,染着水汽的眸子透着戾气, “草原部落的青壮年不能留,若是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日后依旧是我大景的心腹之患!” “尤其是逃走的拓拔王族,一定要抓住他们!” 那日她还疑惑为何拓跋靖的背水一战只带了数千骑兵,原来是拓拔可汗将精锐都留在了自己身边,用来保命, 想来他们根本就没准备让拓跋靖活着回去,拓跋靖的作用无非就是替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而已。 “至少不会给他们卷土重来的机会,我的人已经带着大军追过去了。” 手心被朱谨捏了捏,下一秒暖意被从身上剥离, 沈月眸子转了转,就见朱谨脱下大氅替她披上, “你去找拓跋靖玩一玩,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再去找你。” 朱谨弯腰替沈月将大氅系带系好,英挺的眉眼锋芒毕露:“拓跋靖的命留与不留全看你心情,你自己做主便好,若是觉得无聊也能带着听风去城中走一走,多带些侍卫。” 手脚尽废的废人于大景再也构不成威胁,是以朱谨丝毫未将拓跋靖放在眼里,权当是给沈月解闷的玩意儿哄她高兴。 “知道了。” 朱谨身形高大,沈月披着他的大氅犹如偷穿大人衣衫的淘气孩童一般, 弯腰将散落在地的大氅抱在怀中,她带着听风往拴着托跋靖的广场走去。 身负重伤又一连两三日水米未进,被拴在广场中央的拓跋靖进气少出气多, 他侧趴在雪地中,凸出的颧骨染着干涸的血迹,颇有几分恶鬼之姿, 听到接近的脚步声,他眼睫动了动,睁开眼朝沈月望来, “朱谨将你的生死交给我了。” 沈月蹲在拓跋靖面前,用捡来的枯枝戳了戳拓跋靖的脸,直入主题, “那日你说朱谨是输家,你知道些什么?若是你说出来,我倒是能留你一命。” 京都有变,是她和朱谨共同得出的结论, 可背后究竟有那些势力参与,她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摸不清楚, 她的直觉告诉她,拓跋靖与背后之人有过接触,亦或是他通过沈毓婉已经摸到了背后之人的些许线索, 她被抓后,高仲他们第一时间便是查与拓跋靖交易的沈毓婉, 虽说总总迹象都证明沈毓婉背后是太后在指使,可沈月心中依旧存疑,总觉得这件事背后还藏着更深的人。 这个人,兴许还与潘家有关! 第360章 危机凸显 “呵!小奴隶,本王该说你聪明过头......还是该说你傻呢......” 拓跋靖掀起眼帘,碧绿瞳眸一片死寂:“本王这般模样,活着不如死了,你竟然还拿生来与本王做交易。” “这你就说错了。” 杏眸微眯,沈月红唇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难道你就不想看着大景乱起来吗?” 掌心撑着下颌,沈月歪着头,幽深的瞳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拓跋靖,幽幽道: “你若是不说,朱谨忌惮京都背后之人定然不会轻易回去,大不了带着兵将在这草原占地为王也不错,可若是你说了,新仇旧恨加起来,依着朱谨的性格定会想办法打回去,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两虎相争必有一死,只要朱谨回京必然会与背后之人交锋,届时朱谨腹背受敌,定不会轻易去出兵讨伐豫北王,让自己站在被动的位置, 朱谨与那人在京都内斗,豫北王在背后捡漏,大景内部乱成一团四分五裂,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场景?” 沈月说完,笑吟吟的望着拓跋靖变幻的神色,轻笑:“左右草原部落已经没了,干嘛不鱼死网破扰乱大景内部呢?” 拓跋靖死死盯着沈月,神色古怪:“呵!本王竟有些被你说动了。” 一想到朱谨在乎的江山四分五裂,他心中的恨意骤然少了几分, 破裂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拓跋靖冷笑:“朱谨的敌人是谁本王不一定告诉你,可你的敌人是谁,本王一清二楚。” 狼狈的面容浮现一抹疯狂之色,拓跋靖腹部猛然发力朝沈月撞了过来,笑声癫狂, “居安!整个大景都容不下你!你是本王的女人!是给朱谨带绿帽子的女人!在你拼命护着的人眼中,你是贪生怕死的魅主之辈!整个京都都是想要你死的人!” 锁链被拓跋靖骤然的动作带的叮咚作响,拓跋靖脸色青紫的倒在沈月脚边痛苦呻吟, 他喘着气,瞪大的瞳眸死死盯着沈月笑的癫狂:“哈哈哈......你猜,朱谨是要你还是要江山?” 满是恶意的话在耳边回荡,沈月脸色阴沉, 她起身狠狠一脚踹在拓跋靖脸上,踩住碾压:“这点儿小事,吓不到我,” 踩着拓跋靖侧脸的脚尖用力,沈月身子倾斜,居高临下盯着拓跋靖,冷冷道:“其实你不说,我自己也能查到,沈毓婉背后的人不是这位太后~是她。” 她在“这位”两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眼尾上挑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手心树枝轻蔑的拍打拓拔靖侧脸,她轻笑:“你猜猜,为什么我身边的人会离开?” “你再猜猜,宫中那人和南方那点事儿,我知道了多少?嗯?” 拓跋靖眼底的得意在沈月话音落下的瞬间变得阴鸷,他闭上眼冷声讥讽:“想套本王话?” “不用套话,我已经确定了。” 这一句沈月说的真心实意, 若说之前她心中还只是隐约的猜测,如今抓到拓跋靖神态的瞬间变化,这些猜想得到了证实。 沈月收回脚,掸了掸大氅沾染的尘土,冷然道:“其实背后之人并不难猜,京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借着沈毓婉给你消息,又能同时将黑锅给太后的人屈指可数。” 就在方才,她脑海中断断续续的线陡然连在一起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吩咐侍卫将拓跋靖看好,沈月疾步走向马匹, 王宫已经被简单清扫,沈月随意挑了一间,让人寻来纸笔将方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感誊抄在纸上, 银钩铁画的字迹力透纸背,数十个名字跃然纸上。 沈毓婉是背后之人派来接触拓跋靖的棋子,枢纽便是她身边的玉嬷嬷, 玉嬷嬷出现在沈毓婉身边时她派人查过玉嬷嬷的底细,是宋家的家生子,因为宋敏心疼女儿屡屡失利,这才求了宋家将玉嬷嬷送去给沈毓婉, 沈毓婉进宫后,玉嬷嬷在宫中有势力帮助,能自由行走在宫中,还能在沈毓婉出事后通过地道逃离, 这时候,朱谨的人再查,又成了玉嬷嬷听命于太后, 沈月跪坐在案几前,闭上眼,手肘撑着案几,用冰凉的指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逐字逐句的回忆高仲说过的话, 高仲说,玉嬷嬷听命于太后的心腹女官,是以他们在抓不到玉嬷嬷之前,猜测太后是沈毓婉背后之人, 在巫族事情没出来之前,她也对此深信不疑, 可方才,她陡然想到一点,若潘家是太后的人,潘家又何必在朱轩禹登基后还要去寻巫族! 恨就恨她前世死的太早,不知潘阳寻到巫族后京都发生了什么, 也许前世朱谨从天牢中逃出来之时,京都已经出现了变故,只是她不知而已。 脸上涌现烦躁之色,沈月抓着头发,眉心紧皱, 假设,太后的心腹女官明面上是太后的人,背地里却是另一人的传话筒呢? 那女官跟随太后足有四十余年,能在四十年前就在太后身边安插探子且现在能驱使的人,只有一个! 挠头的手顿住,沈月抬眸,眸色阴鸷, 手缓缓落下,她哑声喃喃:“宋家宋太妃!” 宋太妃自那次想将她送给朱轩禹未果后便重新躲回佛堂,再无动静,以至于她们都下意识忽略了她!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玉嬷嬷明明是宋家的人,却能在宫中行走,沈毓婉为何能接触到军情, 宋太妃......宋家......潘家...... 给拓跋靖情报,让星城被屠,为的是在朱谨即将登位的时候将朱谨引出京都, 至于引出京都之后...... 沈月手中的笔陡然跌落在地,脊背发寒,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压根就没想让朱谨再活着回去! 军中,不,准确的说是她们身边,有宋太后等人安插的后手! 冷汗从额角滑落,沈月只觉浑身发软:“听风!听风!立刻去请殿下过来!” 事关重大,来不及思索究竟是什么后手,如今最重要的是重新部署接下来的行动! 正德先生是潘家的人证明朱谨身边定然还有其他人也听命于潘家! 第361章 京都 朱谨来时,沈月已经调整好心态, 嘱咐听风派人将门口守好,沈月关上门,走回桌案替二人斟好茶水, “发生什么事了?听风说你十分急切。” 朱谨握住沈月放在桌上的手,关切道:“手这么凉,怎么也不让人送火盆过来。” 方才他正在和将军等人商议接下来的安排,见听风急匆匆过来,心知定然是沈月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顾不得多想,他立刻遣散众人,带着听风赶过来。 走得急,以至于大冬天的,他身上冒出了薄薄一层汗。 “朱谨,我想我猜到拓跋靖那日指的是什么了。” 沈月推开桌上的其余杂物,将方才临时写的宣纸铺开到桌面上, 指着上面的人名道:“沈毓婉是宋太妃的人,潘家哪怕不是宋太妃的人,两人之间也有合作。” 将方才心中猜想分析给朱谨,沈月面色凝重:“朱谨,潘家狼子野心,这些年渗透了不少人在朝堂之中,就连你身边也有。” “我身边?怎么可能......” 朱谨表情怔忡,他身边的心腹除了高仲和沈月,余下皆是从西陲边境跟着他回到京都的,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人, 震惊归震惊,可望着沈月严肃的面色,朱谨知道这是真的, 沈月从不会贸然下定论,她既然同自己说了,那定然是有了什么依据。 他身边的人,竟然藏着背叛他的人!还隐藏了这么多年! 黑亮的凤眸冷厉发沉,朱谨哑声道:“那人是谁?” 手指被朱谨捏得有些发疼,沈月叹了口气:“我不确定他是他们的人,还是出于什么理由帮他们做事,但无论如何在这个关头是绝对不能再信任他了。” 她抬眸,望着朱谨的眼,正色道:“正德先生曾经替潘阳向我送过信。” 那时候她被朱谨困在摄政王府,是正德先生帮忙传递了消息,她才能借力打力离开摄政王府。 那时候潘家的野心并未凸显,是以她将此事也放在了脑后, 可如今这个关头,他们不得不防! 沈月接着道:“而且如今我不确定,除了正德先生,你身边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听命于潘家或者宋太妃。” “我猜测,在潘家找到巫族之后他们就有了支撑野心的资本,关键点就是所谓的潘家大公子,他们设计你离开京都,恐怕打着让你有去无回的主意,朱谨,你如今的处境很危险。” 沈月忧心忡忡地握住朱谨的手,不安道:“哪怕你侥幸回去,京都恐怕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必须得想个办法,将局势逆转。” 朱谨将宣纸举起拿到眼前,望着上面被沈月连接起来的人名,眼神冰冷, “方才,我收到正德先生传来的消息。” 他嗓音淡淡,听不出喜怒:“正德先生道,豫北王突然开始大肆进攻,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吃下了两座要城,若是不加以阻止,豫北王将会带着反军直捣京都,” 朱谨离开京都后,京都事宜便由六部协同左右两相一同处理,重要事宜会由正德先生将消息传到朱谨手中,听取朱谨意见。 正德先生既然将这个消息送来,显然是大臣们商议出了对策,只等朱谨定夺, 指尖不自觉地在桌案上敲击,伴随着沉闷的敲击声,沈月大脑飞速转动, 豫北王反后,原本镇守雁门关的余寒启被紧急抽调,在前方布防阻止, 如今豫北王推进两城,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余寒启所带领的大军已经被打残了,要么就是全军覆没, 余寒启是沐倾雪的舅舅,是朱谨一派的人,他若是战死,对于朱谨来说便是痛失一员大将。 眸光闪了闪,沈月隐约猜到了京都那边的主意:“他们想让你带着剩余的兵将直接从后方包抄北境?” “不错。” 朱谨点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沈月柔若无骨的手指:“他们提议,让我大军一路向北,从雁门关直入北境,前后夹击让豫北王退无可退。” “荒谬!简直是荒谬!” 沈月被气笑了,她拍着桌案,冷嗤:“他们真将你当成领兵打仗的将军了?古往今来有多少帝王是亲自上战场领兵打仗的! 抄后?两面夹击?你若是去了根本不需要他们多费心思,先不说北境的守兵,单说北方的胡人就够你喝一壶的了!北方异动胡人定然已经蠢蠢欲动,只等找到可乘之机便大侵北境!” 一通发泄,心中憋闷的火消退些许,沈月冷静下来, 反手握住朱谨的手,严肃道:“我认为,先按兵不动,假借休整之名,做两件事, 一,这段时间将军中将领全部摸查一遍,那些可信那些不可信全部列出来, 二,加派人手回京催促,查京都动向,查潘家,查潘家那位大公子的身份。” “你同我心有灵犀想到一起去了,” 朱谨望着沈月替他着急的模样,眼底冷意褪去些许, 他起身坐到沈月身旁,揽着她的肩将她扣进怀中安抚:“情况如今也没那么糟糕,我的人早就察觉京都暗中有势力在攒动, 我出京都一来是救你,二来是想乘机灭掉草原部落这个心腹大患,三来,也是有心想引出背后那些人,他们一动作,我的人定能顺藤摸瓜将他们都揪出来。” 剑眉紧蹙,他冷然道:“唯一的不便就是草原与京都相隔太远,消息定然有些滞后,既然他们已经开始谋划,想必我的人这几日定然有消息传来。” “可。” 沈月依偎在朱谨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眼底浮现一抹轻愁: “我们的处境还不算危险,他们一时之间还没办法将手伸到这么远,我唯一怕的就是高先生他们,算着日子,他们已经到京都了,但愿一切顺利才好。” 京都, 风尘仆仆的马车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顶着风雪赶到, 守城将士神色不愉,黑沉着一张脸拦在车前:“下车,例行检查,从哪儿来的?” “军爷,草民从榆林坡受雇来的,” 车夫跳下马车木讷的揣着手,讨好道:“替人赶车,挣两个辛苦钱。” 将士冷哼一声,斜眺着车厢:“里面的人还不出来,怎么着,等着爷去请?” 说着就用手中兵器朝车帘戳去, 兵器触碰到车帘瞬间,帘子被大力掀起,高仲冷着脸,举起摄政王府的令牌笑道:“呵,好大的官威!惊扰郡主车架!小爷倒要看看你有个脑袋够砍!” 看清令牌瞬间,将士脸色一变:“小郡主!原是摄政王府的大人!” 倨傲的神情立刻收敛,将士满脸谄媚地躬身行礼:“是小人瞎了眼,惊扰了大人车驾,还望大人莫怪!小人这就让人将路清出来!” 高仲无心与这些人纠缠,冷哼一声甩下车帘, 马车缓缓行驶,将士脸上谄媚的笑容一收,立刻召来身边人一通附耳低语后,拍着他肩膀催促:“莫要耽搁,现在就去!” 第362章 太妃口谕 高仲掀开车帘一角向后望去,眸光冰寒,看来京都的局势,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凝香抱着襁褓,清秀的面容透着隐忧:“如何,那些人还跟着吗?” 高仲摇了摇头,脸上的冷意并未缓解:“那些人虽说没跟着了,但方才守城的将士有些不对。” “凝香,要做好心理准备,京都要变天了!” 马车在摄政王府后门停下, 高仲将酬劳给车夫后,跟着早已等候的管事往正房去, 正房暖阁,沐倾雪已经转了一个下午,见着高仲他们全须全尾的回来, 沐倾雪松了口气:“可算是平安到了。” “属下拜见摄政王妃,” “民女拜见摄政王妃,” 高仲和凝香三人正欲行礼,被沐倾雪拦住:“不必多礼,给我看看,这就是静安公主的女儿?” 沐倾雪俯身望去,见襁褓中瘦弱的同猫崽子一般的女婴,柳眉紧蹙:“可怜见的,不过也算是运气好,好歹留下一条命来。” 沐倾雪顺着丫鬟搀扶的手坐回圈椅,屏退丫鬟,道:“不必多礼,都坐吧,摄政王已经将来龙去脉告诉我了。” 撑着额,她神色肃然:“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将京都如今的形势简单说一下。” 高仲坐直身体,恭敬道:“请摄政王妃赐教。” 这时候了解京都的形势如何格外重要,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下一步该如何走。 “五天前,宋太妃离开佛堂,如今后宫由宋太妃执掌,居安的那个长姐也被从水牢接出,产下一子。” 沐倾雪双手交叠在小腹,继续道:“沈崇文被从南方调回,如今官复原职,朝堂有半数文官听从右相调遣,武官如今分成两派,以贺将军府为首的一派主战,也就是他们提出让摄政王配合两面夹击。” 她顿了顿,脸色难看:“京都守卫已经被贺小将军接管,严进严出,摄政王府四周都有人暗中盯着。” 好就好在朱谨还带着军队在外,这些人暂时不敢动手。 “还有一点,右相身边带了个生面孔的年轻公子,姓潘。” 听到潘这个姓氏,高仲眼神微动:“王妃方才说那公子姓潘?是岭南潘家哪位从未露面的潘大公子?” “是!” 沐倾雪踌躇片刻,斟酌道:“那个人我远远见过一面,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有些面熟。” 面熟? 高仲眼底划过一抹深思, 沐倾雪指的面熟定然不会是同潘阳相像,而是同她见过的某一个人有些相似, “找个机会,属下远远看一眼。” 女公子说过潘大公子可能就是潘家的秘密武器, 如今潘大公子出现在右相身边,显然是潘家已经不准备隐藏野心了! “属下回京路上,也有人跟踪。” 他猜测,那些人一路跟着但是没对他们动手,恐怕是想借着他摸清一些东西。 高仲沉声道:“摄政王殿下和女公子都认为潘家有颠覆朝纲的野心,本想让我回来查一查,如今看来,恐怕艰难。” “先不管这些了,你们一路舟车劳累,先下去休息,等养足精神再从长计议。” 沐倾雪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宽慰:“不用那么悲观,摄政王这些年也得了不少人支持,一时半会儿他们不敢做的那么明显,我们还有时间。” 高仲点头,与凝香二人一同行礼后,准备跟丫鬟去院子休整,就见丫鬟急匆匆赶来, “禀王妃!宫中内侍在门厅等候,说是来传太妃口谕。” 沐倾雪起身,冷嗤:“动作还真是够快的!” 见高仲他们都面露忧色,她放缓语调:“你们先随丫鬟去吧,回头我派人将内容告知高先生。” 目送高仲他们离开后,沐倾雪理了理鬓发,眼神冰冷,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她的地盘撒野,真当她是软柿子不成! 慢悠悠端起茶盏,她靠回圈椅不急不缓道:“让内侍去大厅侯着,待本王妃梳妆,” “喏。” 一盏茶过去,内侍表情不耐, 两盏茶过去,内侍脸色铁青, 内侍甩着拂尘起身,满脸不悦的冲管事发难:“杂家可是奉太妃娘娘旨意来的!摄政王妃左推右推简直就是将太妃娘娘不放在眼里!杂家这就回去,将贵府遭遇一五一十告知!” “天使说的是什么话,这个时辰我们王妃早就卸下钗环准备休憩了,若不是怕怠慢太妃娘娘旨意,王妃又何必重新梳妆?” 管事不卑不亢的挡在门口,脸上笑容逐渐消失:“照天使这般有心为难,我们王妃不管梳不梳妆都是错了!” 内侍挑着这个时辰来本就是宋太妃有意给沐倾雪扣个轻视皇家的帽子, 没想到这心思被管事就这么当面说出来了。 内侍眼珠子转了转,正想着怎么回怼,就听侍女通报:“摄政王妃到!” 到嘴的话憋了回去,他只能躬身跟着行礼。 华丽裙摆从眼前滑过,内侍听上首传来女子清冽的嗓音:“都起来吧。” 沐倾雪瞥了眼弓着腰的内侍,嗤笑一声:“本王妃方才听了一耳朵,怎么,这位天使要拿本王妃治罪?” “岂敢岂敢!都是误会,” 内侍弓着腰挪到堂中,讪笑:“摄政王妃,太妃娘娘听说静安公主的小郡主在摄政王府,让小的特地跑一趟,请王妃明日带着小郡主入宫。” 让她带着小郡主入宫?宋太妃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沐倾雪端起茶盏,有一搭没一搭的刮着浮沫,思索着宋太妃的目的, 面容冷峻,一言不发, 内侍见沐倾雪久未应下,出声再次提醒:“摄政王妃,这是太妃娘娘的口谕!” 第363章 站队 “本王妃让你开口了吗?” 面对内侍的催促,沐倾雪眼帘微抬,冷冷道:“下次见到宋太妃,本王妃倒是要问一问,她宫中的人是谁调教的?这点儿规矩都没有。” 沐倾雪将茶盏重重磕在桌案上,冷哼道:“若是宋太妃没有精力,本王妃倒是不介意帮她调教。” 沐倾雪发火,内侍纵使心中不满面上也不敢表露半分,讪笑的自己扇了自己两巴掌:“是奴才不懂眼色,奴才自己掌嘴。” 内侍手上动作大,手掌落到脸上的声音清脆响亮,实际手心凹进去与脸中间形成一个空包,徒有其响,力道并不大, 他弓着腰,满脸为难道:“都道王妃娘娘菩萨心肠,还请王妃娘娘莫要为难奴才,那边太妃娘娘可还等着奴才回去复命呢!” “嘴倒是甜。” 沐倾雪淡漠道:“不过小郡主如今命悬一线,不适合出门,你去回太妃,等小郡主身体好些了,本王妃再往宫中递牌子,带小郡主去给太后和太妃请安。” 不等内侍继续说下去,沐倾雪直接吩咐管事送客, 内侍犹豫不决,管事已经挡在他和沐倾雪之间,抬手:“天使,请吧!” 内侍瞄了眼管事脸色,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出门, 心中憋了火,内侍回宫一番添油加醋将在摄政王府的遭遇回禀给宋太妃, 宋太妃捻着佛珠,轻笑:“那晴雪郡主当真是这般说的?” “娘娘,奴才哪敢在您面前乱说啊!” 内侍笑的讨好,瞄了眼宋太妃脸色,膝行到她身边替她捶腿, “奴才瞧着,摄政王妃丝毫没有将您放在眼中,故意晾着奴才,就是间接打您的脸面啊!” “行了,本太妃还能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 宋太妃瞥了内侍一眼,手指有节奏的拨弄着手中佛珠, “不过有一句话你倒是说的不错,她眼中确实没有本太妃。” 内侍小心翼翼窥着宋太妃脸色,试探道:“娘娘,您看是否要派人去训诫一下?” 宋太妃沉吟片刻,淡淡道:“罢了,既然她不愿意让本太妃见小郡主,那便不见吧。” 左右她的目标也不是那个女婴, 她不过是想试探之下定远王府的意思,瞧着晴雪郡主这番模样,定远王府是准备一条路走到黑了。 浑浊的眸子迸发出一抹精光,宋太妃慵懒的斜倚到榻上:“明日一早,你去宋府将宋太师请来。” “喏。” 与此同时,高仲他们也在讨论宋太妃真正的目的, 高仲拧着眉道:“八成错不了!宋太妃让王妃带小郡主进宫为的便是试探王妃对她的态度。” 他背着手在厅内踱步,脸色难看:“太妃今日的行动也透露了一个重要讯息给我们,那就是她们要开始对摄政王动手了!我们必须得尽快将这个消息送出去!” “说的轻巧,现在宋太妃他们将摄政王府盯得紧紧的,想要送出消息谈而容易。” 沐倾雪戳着糕点,柳眉紧锁:“不如先查清楚他们准备用什么手段对付摄政王,再一起送信也不迟。” 高仲点头, 眸色一转,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宋太妃和潘家合作将摄政王拉下马,他们准备扶持谁登基?莫不是真的要当乱臣贼子?” 若是让宋家人成为下一任皇帝,潘家定然不愿意, 可若是让潘家人上位,宋家又怎么愿意给别人做嫁衣? 可若是两方想扶持沈毓婉生下的孩子成为傀儡,那不免也太早了些! 高仲总觉得他在中间漏掉了什么,却一时想不起来,只能按兵不动,先暗地查探。 接下来的时日,沐倾雪称病不出, 高仲也一直留在摄政王府一副专注为小郡主治病的模样。 宋太妃一改往日的低调,以后宫之主的姿态在宫中筹办宴会,替小皇孙庆贺满月。 宋家借着宋太妃之势,重新回到权贵圈子中。 宋家上下都以宋太妃为傲之时,唯有宋大夫人对此呈不同意见, 宋家大房,宋大夫人让下人置办了一桌酒菜,让下人去将宋梓请过来。 “今儿个是吹的什么风。” 人逢喜事精神爽,宋梓多年不动的侍郎位置终于有了升迁的眉目,乐的他一连几日都红光满面, 他走到宋大夫人身后,扶着她的肩膀感慨:“夫人呐!为夫还以为这辈子都只能做个侍郎,不成想,太妃娘娘这么厉害。” “夫君,先坐吧。” 宋大夫人神色淡淡,将扶在肩上的手扯下:“关于太妃娘娘我有些想法想同你说一说。” 夫妻多年,短短一句话宋梓便察觉了宋大夫人的情绪不对, 他收敛神色,依着宋大夫人的话坐到她身旁,正色道:“夫人只管说便是,为夫听着。” 宋梓的态度让宋大夫人的神色微缓,她起身,执着酒壶将宋梓面前的酒杯斟满,淡声道:“夫君以为,太妃娘娘于宋家究竟是福是祸?” “自然是福啊!夫人你瞧,自从太妃娘娘把持后宫后,我们宋家可谓是扶摇直上!” 宋梓夹了粒花生米扔进口中,自嘲道:“咱们宋家之所以能有现在,全靠父亲大人当年的拼搏,我们几兄弟是个没本事的,父亲的足智多谋没遗传到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家一路往下坡路走。可如果太妃娘娘能成功将外甥女的孩子扶上皇位,我们宋家就真的改庭换面了!” “夫人你是不知道啊!如今摄政王已经一步步踏进陷阱中,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太妃娘娘的人就能将剩下的残兵败将一网打尽!” 瞧着宋梓乐不可支的模样,宋大夫人摇了摇头,眼底划过一抹寒光:“夫君当真以为太妃娘娘想要扶持宋家的骨血?” 宋大夫人话里有话,宋梓脸色忽变:“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太妃娘娘不扶持婉婉的儿子还能扶持谁?” “夫君先答应我,这件事绝不能传进太妃娘娘的耳中!” 宋大夫人抓住宋梓的手腕,指骨用力到泛白:“父亲是心疼我才将内情告知,万不让他们被太妃娘娘报复!” 第364章 空做嫁衣 见宋梓再三保证, 宋大夫人方才深吸一口将娘家送来的消息告知:“太妃娘娘要将右相府中那个公子推上皇位!” “夫人莫要开玩笑。” 宋梓只觉得荒唐,放着自家血脉不推,竟然去推个无关紧要的人上去! “我没有开玩笑!昨日右相带着那个公子出门,我母亲正巧撞见!” 宋大夫人唇色泛白,她死死掐着宋梓的手一字一句严肃道:“那人说是潘家大公子,但母亲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宋梓皱眉:“是谁?” “如果我母亲没看错,那人也是天家血脉!是太妃娘娘故人之子,是潘家偷留的皇室血脉!” 宋大夫人冷着脸:“夫君若是信我,从明日起便称病在家,这个浑水你莫要再淌,摄政王和太妃娘娘五五开,我们绝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搭上宋家!” “太妃娘娘明面上瞧着为宋家好,抬举宋家,实际上早已将宋家推上风口浪尖,不论我们参不参与谋反,太妃娘娘已经将宋家拖下水了。” 见宋梓还有些犹豫,宋大夫人直接抛下惊雷, “今日一早我已经派人将那人身份偷偷告诉了摄政王府,届时哪怕太妃娘娘输了,至少能保我大房一命!” “夫君若是觉得我做错了!只管禀了父亲大人休了我便是。” “夫人想哪儿去了,你我相伴多年,我又怎么可能休了你。” 宋梓苦着脸:“不过这事有些大,我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告诉父亲大人。” 宋家灯火一夜未灭, 摄政王府亦然, 高仲反复翻看快要被揉烂的宣纸,眉头紧锁:“依着王妃看,这消息有几分真?” “我觉得有八成,怪不得我觉得那人眼熟,那人同摄政王有几分相似。” 沐倾雪抿了口茶水,眸色暗了暗:“我派人回府问过母亲了,外人有所不知,当初潘家与崇仁帝确实有生下一血脉,不过当时传出的消息好像是母子皆亡,也不知中间出了什么纰漏,竟然让潘家将那孩子带出了皇宫。” “这就说得通了.......” 高仲捻着胡须,眸光冷厉:“潘家这些年的隐忍,都是为了让潘家的血脉坐上皇位!” 女公子猜的没错,潘家从一开始接近他们就是有目的性的, 为的便是让摄政王和先太子自相残杀,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王妃啊!潘家这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啊!” 再想到朱谨他们已经开始向北境出发,高仲急得跺脚, “女公子他们急什么!现在去北境不是上赶着送人头吗!” “我这就将最近打探到的消息送出去!希望能来得及阻止!” * 茫茫雪原一望无际, 听风顶着雪到朱谨营帐中时,头上肩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层雪花,他随手拍了拍,掀开帘子进入, 瞄着依偎在一起看地图的两人,他撇了撇嘴:“爷!京都过来的消息,加急。” 朱谨头也不抬的伸手,将被蜡封住的竹管拿过来打开,取出里面绢布, 一目十行看完上面内容,他冷笑一声,将绢布递给沈月:“好一个潘家!阿月你瞧瞧,这条毒蛇隐藏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今日。” 沈月接过绢布打开,一眼就认出高仲的笔迹,通篇下来,共有四条重要讯息, 一,宋太后想帮着潘家将养在潘家的皇孙推上皇位, 二,以防朱谨打回去,他们设计,让朱谨带兵去北境,在朱谨与豫北王交手后断了朱谨的粮草和援军,企图一箭双雕, 三,朝堂中有大半数文臣是潘家门生,或是受过潘家恩惠之人,如今要么保持中立,要么转而支持潘家。 四,贺家投靠宋太后,将整支军队都抽调到京都附近布防以及接管京都。 “潘家还真是想的长远。” 眼尾微挑,沈月红唇溢出一抹冷笑:“还好巫婵逃了出来,又阴差阳错遇上了尘月,否则我们的情况会格外被动。” 不过如今他们提前知晓了潘家的阴谋,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沈月盯着地图上的位置,眸色暗了暗, 趁着宋太妃他们还没发现暴露,或许他们能干一票大的! “朱谨,我有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可行与否,商议一番便知。” 沈月一向有急智,兴许她的办法能打乱现有的状况, 朱谨抬眸看向听风,凤眸冷厉:“将徐先生他们请来,本王有要事相商!” 经过这段时间的排查,有嫌疑的人都被单独隔开盯着,剩下的人都是忠臣,是以朱谨毫不担心计划会被泄露。 风大雪大,等谋士将领聚齐已经过了一盏茶, 营帐内支起长桌,众人围拢着坐下, 朱谨把京都情况告诉众人后,将沈月推出:“居安夫人有个想法,诸位一同帮看一看,此计是否可行。” 徐先生等原本就跟在朱谨身边的谋士对沈月并不陌生, 但镇西军中的将领并未见过沈月,只以为她是朱谨带在身边的侍妾, 这会儿见朱谨将沈月推出来,不满道:“殿下!这可不是儿戏!岂容女子胡闹!” “赵将军听着便是。” 朱谨后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呈拥护姿态放在沈月的椅上, “居安之才智,并不比男儿差多少,这一点本王想徐先生应该深有体会。” 徐先生被点名立刻起身,拱手附和:“摄政王殿下所言非虚,居安公子才思敏捷,是不可多得的能人。” 赵将军冷哼一声,可朱谨都发话了,他总不能再对着干,只能双手环胸坐回椅子上,瞥向沈月的眼神不善。 “女子就当相夫教子!” 面对赵将军的不屑,沈月红唇微勾,淡然一笑:“将军这话说的有失偏颇,若女子都该相夫教子,又何来巾帼不让须眉一说?居安本想辩驳一二,转念一想,如今不是互相置气的时候,在这等无聊之事上浪费时间属实不划算,还是当以大局为重。” “你!” 这话说的,反而成了他无理取闹!赵将军被噎住,没等想好怎么反驳,沈月已经开口,将整个场面控制了过去。 “如今宋潘两家想一石二鸟,哄殿下去与豫北王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封锁京都消息为的也是不然殿下察觉不对,心甘情愿为大景卖命。” 沈月指尖叩击手炉,冷然道:“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让宋潘两家为我们做嫁衣,他潘家不是有钱嘛,这会儿也当出些血让他们肉疼一番。” 第365章 行军 “居安夫人的意思是打时间差?” 徐先生听到沈月说让潘家放血后顿时明白了她打的什么主意,眼睛一亮,兴味道:“京都那边不知道我们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想法,还以为将摄政王府看的很紧,不会走漏风声。” “不错。” 沈月颔首,指尖划向地图中央道:“我们将计就计朝着北方前进的举动恰好证明了我们不知情,给我们渡上了一层保护色。” 从猜到正德先生他们让朱谨北上的目的后,朱谨和她就私下想了出偷梁换柱的戏码, 如今大军一路朝着北方前行,明面上是因为暴雪天气不得不放缓脚步,原地等待风雪消停, 实际的背后,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后手。 “有了这层保护色,我们可以借机坑他们一把。” 沈月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众人的思绪也不知不觉被牵引过来,跟随着她的节奏一同融入计划之中, “粮食在前线为了大景拼杀,又怎么能空着肚子,穿不暖吃不饱呢!京都应当多送些粮草棉衣来才是,总不能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吧。” 沈月微微侧头,目光与赵将军交汇,深邃的眸子闪烁着幽冷的光, 侃侃而谈的沈月如同换了个人一般,这会儿的她褪去女子的瘦弱,如同朝堂上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一样,浑身上下透着让人心悸的锐意, “居安夫人这句话倒是说到老赵我的心坎上了,要让弟兄们卖命,总得要吃饱才行!不过兵部那帮人并不是好相与的,先不说拖拖拉拉等上头发话,就是送他们也扣扣索索送不了多少。” 赵将军的眼神由最初的轻视逐渐转为凝重,他不自觉地转过身,也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会儿兵部不敢拖延。” 沈月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滑动,勾勒出京都通往北方的路线,在一个不起眼的黑点上点了点:“再前面不远有一座小城,我们可以到那边等待京都的粮草,” 赵将军冷笑:“话别说的太满,万一他们不给呢?都知道京都那些人如今巴不得摄政王死在外头,这会儿直接断了粮草岂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 “不,他们不敢,如今大景一半兵力都在我们这边,除了他们已经调到京都的贺家军,剩余兵力都分布在边疆,抵御外敌。他们手上的兵力并不充沛,” 沈月将茶盏压在北境,勾唇一笑:“如果殿下不去阻止豫北王南上,而是带着大军直接压向京都,京都定然是殿下的囊中之物,可如果这样的话豫北王也会直接分割掉大景的一半江山,r说到底,他们不敢,不敢将殿下逼急了。” 宋太妃这般,不过就是摸准了朱谨的性格而已,他们坚信朱谨不会因为一个皇位而让大景江山四分五裂,是以才想出让朱谨去北境的主意, 朱谨这般性子在盛世之时是百姓之福,可是在乱世就成了他的短板。 沈月瞥了眼朱谨,继续道:“我们会以缺衣少食为由向京都要粮食,若是没有足够的后援,我们直接班师回朝。” “京都定会同意给粮,而且会从南方抽调,届时我们只需要带着一股小兵假装成豫北王的人在这里提前设伏,就能吃下这一批粮草,转而向京都再要一批,” 素白的指尖落下的每一处都让赵将军大吃一惊,一个女子竟然对大景舆图如此了解! 大掌猛拍桌案,赵将军叫了声好:“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定了!” 他一人的意见定然不能作数,沈月转头看向徐先生等人一一问询, 都得到确切的答案后,众人又一起将整个计划的细节商议敲定下来。 营帐中的火盆干燥,沈月说多了话,嗓音微哑, 她端起茶盏喝了口温水润了润嗓子:“既然粮草说完了,我们继续说一下关于偷梁换柱的。” 下方灼热的目光并未影响沈月,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一路上我们已经换下了几百兵将,这些人的去处自然是要有个说法的,如今大景已经进入寒冬,逃难的人并不少,让他们直接伪装成难民一路南上,” “京都他们是进不去,不过京都之外的村庄,庄子,倒是每年都收容难民,让他们混进去,等候命令。” “剩余的人也一样,分开之后化整为零朝京都去。” 化整为零,是沈月和朱谨共同商议出来的计划, 将军中忠心和身手好的将士借由兵损的由头从军中替换出, 再让他们悄悄潜伏回京都四周待命,等到朱谨大军回朝后,里应外合,打宋潘两家一个措手不及。 商议的尾声,帐外传来一阵阵寒风呼啸的声音, 朱谨揉了揉眉心,面露疲惫之色:“今年恐怕要在草原中过节了,天色不早了,都回去准备吧,明日一早拔营,朝淖尔城去!” 营帐的帘幕掀开,只见外面云层低垂,厚重的灰黑色仿佛触手可及,将整个天地笼罩在一片压抑之中, 呼啸的大风卷着大片雪花在空中乱舞,让营帐都为之颤抖, 沈月眉头紧锁:“这鬼天气,若是在旷野中岂不是只有冻死。” “怕什么,我们准备的那么完善,不会有事的。” 朱谨揽着沈月望着雪景,眼底流露出怅然之色:“阿月,这就是边陲,” 边陲苦寒之地,每年冬天都要冻死许多人,百姓只是活着便花光了所有力气。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今没有草原部落的威胁,他们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尽情的创造。” 沈月握着朱谨宽厚的手宽慰:“你想要百姓过得好一些,就得抓紧将朝堂稳固下来,只有这样才能腾出手来治理下方。” 源源不断的热意从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传递,两人并肩而立,心也一同紧紧相依。 “朱谨,又一年过去了。我们又活过一年了。” 沈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的朱谨直皱眉:“你这话说的,怎么跟命是捡回来的一般,不止是一年,你还有许多年!阿月,只要我活着一天,决计不允许别人伤害你。” 第366章 二人对酌 时间一晃,就来到景元三十五年末, 淖尔城虽说是个名称是个城,实际也就如大景大一些的镇差不多, 原本居住在城中草原部落的人看着朱谨他们的大军进城,吓得龟缩在家中不敢出门也不敢生火,生怕被发现后拖出去屠城, 最后还是徐先生出面,帮着城主一起安抚,才让牧民放下戒备,开始正常的生活。 “殿下,如今大雪封路,到处都被冻了起来,想要行军恐怕要等到开春了。” 赵将军一进门就赶紧灌了口热茶,一说话眉毛睫毛上的冰珠直掉:“不过豫北王的人也同样不能动,就当是暂时的休战吧!” 朱谨用匕首削着木头,表情闲适慵懒:“本王急什么,该急的是京都的那批人,他们如今是生怕夜长梦多。” 他抬眸,凤眸微眯,露出一抹冷厉之色:“赵将军都安排下去了?确保万无一失?” 前几日接到正德先生送来信件,说朝中从南方抽调了粮草棉衣,已经安排人往 淖尔城送了。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到出手的时机了。 一听到打仗,赵将军跟打了鸡血似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拍打着胸脯,声音洪亮如钟:“殿下放心,我赵某人虽不才,但这身腱子肉可不是虚的!这次我必亲率精锐去拦截粮草,定不留下一粒米、一寸布!今夜,我便点齐人马出发,绝不会有纰漏!若出了岔子,我老赵提头来见!” “好样的!记得留下几个活口,让他们回去指认豫北王。” 朱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出主意:“放水一定要放的自然,要让他们觉得是自己的机敏捡回来一条命!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越发坚信。” “殿下放心,我老赵有分寸!” 赵将军离开后,沈月从内室挪出来,见朱谨望着赵将军离去的方向眸光沉沉,忍不住出声唤回他的思绪, 她从背后搂住朱谨脖颈,将头靠在他肩上柔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算不得自相残杀,” 朱谨心中的纠结和自责她都明白。 他也曾经带过兵,对自己手下的将士也都心疼的紧,如今因为内乱,大景自己人杀自己人,他心中定然不好受。 斟酌语句,她接着道:“如果你真的愧疚那便打起精神让这场内乱早些平息,好好治理国家,让百姓都过上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的好日子。” 崇仁帝去世后,整个大景便生了病, 贪官污吏横行,官员都忘记了初心,只想着吃喝享受,不再如开始那般勤政爱民。 这些年下来,不仅大景国库被掏空,就连百姓的骨血都被那些人抽干了。 生病了就得治, 她相信依着朱谨嫉恶如仇的性格,绝不会再容忍这些人的存在。 说一千道一万,这些人都是跟着上位者的眼色来行事,一旦上位者下定了决心要治理,他们也不会拿自己生命来开玩笑。 “阿月啊阿月,还是你了解我。” 朱谨轻叹一声,握住沈月手腕将她扯进怀中,紧紧拥抱,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室内炉火跳跃,映照着沈月温婉的容颜,黑亮长发被青色发带轻轻拢于脑后,几缕碎发不经意间垂落在如玉的脸颊旁,恬静而美好, “不要踌躇,不要怕。” 沈月跨坐在朱谨膝上,低头与他额头相贴,杏眸柔软犹如宣誓一般缓缓道:“这一路我都会陪着你,你只管往前走,我会站在你的影子下望着你,陪着你,绝不会让你在这漫长而寂寥的黑暗中孤独前行。” 细软的发丝随着沈月亲昵的动作轻拂过朱谨的面颊,如同垂落湖面的柳树枝丫,在心湖中撩拨出阵阵涟漪, 她如同凛然寒冬中骤然盛放的鲜花,吸引着他的目光,控制着他的心跳, 薄唇上扬,怀中馨香让心中的烦躁与沉重瞬间消散了大半, 他低下头,将头深深埋进沈月温暖的脖颈间,轻叹:“我的阿月啊......我的月亮.......” 不敢想,如果沈月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会活成什么样。 沈月感受着脖间朱谨呼吸间传来的温度,眼底划过一抹心疼, 朱谨太累了,他身上背负的太多太多。 可惜她帮不了朱谨什么,只能在他失意难过的时候尽可能的安慰他。 沈月探手轻轻环住朱谨的腰,手指轻轻摩挲着他坚实的背脊,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一片寂静中,两人心跳交织的旋律,在这静谧而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刻钟过去,朱谨心中的郁结被怀中温暖驱走, 朱谨从沈月的肩头抬起头,轻抬手,将那些散落的发丝别回沈月耳后,动作轻柔得仿佛是在触碰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眼神动了动,温柔道:“阿月,陪我不醉不归可好?” 难得脆弱的朱谨让沈月无法拒绝,犹豫片刻,她点头,用手指比了比:“那我只喝一点点,说好了,我就陪你喝一点点,这么多!” “好!” 城中不比野外,朱谨吩咐下去后,没过多久就有女婢将酒菜端了上来, 各种烹煮的肉类放在彩绘盘中,周围放着细盐,长颈壶装着烈酒,被放在泥炉之上。 沈月望着彩绘的酒杯,啧啧称奇:“京都信奉简约大方,酒杯都是浅色,看过了这边的艳丽色彩,再想想京都那边的酒杯,竟然觉得有些寡然无味。” 朱谨宠溺一笑,用匕首将大块的肉切割好了放进沈月面前的盘中, “若是喜欢,回京之后我让听风给你寻上几套。” 室内火盆烧的足足的,沈月脱下厚重袄子,跪坐在案几前一口肉一口酒, 温热的酒水入喉,一路灼烧到心底,沈月被辣的直吐舌头, “这酒可比京都烈多了!” “吃些肉,习惯就好了。” 朱谨用筷子夹着肉递到沈月唇边,望着她红彤彤的脸庞,凤眸划过一抹暗色, “来,我们碰杯。” 第367章 醉酒,蓄谋已久 窗外夜色如墨,屋内烛光摇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光影斑驳,沈月抚着额慵懒的靠在桌案上,素白的指尖轻执酒盏,眸色朦胧, 酒意上头,人的思绪就越发不受控制,她凝望着朱谨深邃的眉眼,忍不住回忆往昔, “上一次与你对酌,已经快有一年了吧?” 后来,她们便再没有这般轻松亲近的时候了。 朱谨开始变得霸道,她开始为了自己的未来躲避朱谨,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深墙。 二人目光在跳跃的烛火中交织, 沈月浅笑,眼波流转间透着一丝慵懒的媚意:“以前只当你是个正直的,后面才发觉你也是个黑心肝的,借着由头将我软禁,算准了我放不下你罢了。” “若非曾经,我都有抛下一切远离京都的想法。” 远离是非,寻个小院儿过自己的小日子,没有那么多世俗困扰,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只顾着柴米油盐便好。 微醺的沈月说起话来有些颠三倒四,但朱谨还是听出了她对京都的厌恶之意, 喉结滚动,他举杯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沈月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因为他,沈月完全可以逃离京都,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过舒心的日子。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刺杀,没有阴谋。 可她走了,他怎么办? 烛心在火光中炸想,朱谨垂眸,长睫将眼底的暗色遮掩, 抬手替沈月的酒杯续上混浊的酒液,他哑声道:“阿月,我们都是同类人,没有亲人,挣扎在京都的漩涡中,只能相依相扶,” “我曾想过放手,还你一个自由,可后来我发觉自己根本做不到。” 朱谨仰头再度闷了一杯,酒液苦涩,一路蔓延至心间, 修长的手指转着酒杯,他无奈道:“欲望这个东西,是世上最难控制的,我能压制一时,却不能压抑永远,只要一枚火星,理智就会土崩瓦解。” 占有欲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欲望, 他希望沈月眼中只有他,身边也只有他,可沈月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人,朱轩禹,高仲,潘阳...... 他想建个金屋将沈月锁起来,可又怕将沈月越推越远。 因为沈月他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凤眸望着闭着眼喃喃说着过去的沈月,朱谨眼底划过一抹阴鸷。 起身将沈月手中歪倒的酒杯拿走,他弯腰将醉倒的沈月打横抱起。 “朱谨......” 骤然的失重感让醉酒的沈月轻呼一声,她迷蒙的睁开眼,望着朱谨通红的耳廓,痴痴笑出声来:“你耳朵都红了。” 说着,她伸出手指捏着朱谨红透的耳垂研磨,唇角笑容狡黠:“可别动哦!摔了我可就不好了!” “唔......” 冰凉的指尖紧紧贴着滚烫的耳垂,来回碾压,朱谨闷哼一声,抬腿撑住沈月下滑的腰身,借机扯下耳朵上作乱的手:“别闹!” 暗哑的嗓音低沉,隐忍着欲念, 沈月眸光闪了闪,见好就收: “无趣。” 她嘟囔着伸出双臂,如同无骨的藤蔓般环抱住朱谨颈项,将滚烫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指使道: “头有些晕,快把我送回榻上,我要歇息了。” 沈月杏眸半睁半闭,眸中闪烁着迷离的光,上挑的眼尾泛着绯红,眸光流转间娇媚可口。 喉结滑动,朱谨揽住沈月的手紧了紧, “快些,愣着做什么。” 沈月见朱谨不动,秀眉紧蹙,伸手戳着他硬邦邦的胸膛, 凶巴巴的命令软糯,听在朱谨耳中如同撒娇一般, 朱谨喉间有些干渴,仿佛方才那些酒水都白喝了一般, 他大跨步来到内室,并未直接将沈月放进床榻,而是抱着她两人一同摔进软榻中, 狭小的软榻对于两个人来说有些拥挤,沈月被迫趴在朱谨身上,如同叠罗汉一般将朱谨当成人肉垫子。 发丝滑落肩头与朱谨撒在榻上的发丝缠绕, 密闭的空间,旖旎气息弥漫, 沈月眨眨眼,望着朱谨近在咫尺的眉眼,喉间发紧:“从提出喝酒开始,你就有非分之想!” 这个老狐狸!就会顺杆子往上爬! 她就说嘛!为什么好端端的提出来喝酒,又为什么酒那么烈! 合着都是为了让自己进套!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想,嗯?” 小心思被揭穿,朱谨没有半分羞赧,一手揽着沈月的腰身不让她往下滑,一手卷着她垂落的鬓发,薄唇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意:“阿月不想我,我可想你的紧,你对我始乱终弃那回,我没有半分记忆,你可是有的,这与我而言,并不公平。” 从那次之后,他敬着沈月意思,从未逼迫过她,哪怕情不自禁有亲热之举,也是把握着分寸,从未为难过她。 可肉在眼前一直晃,狼怎么能忍得住? 朱谨薄唇因为酒意上头变得红润,冷峻的面容笼着绯色,凤眸灼热的盯着沈月,虽还未有动作,但那眼神着实算不上清白。 领口衣襟不知是因为方才的动作,还是某些人的有意而为之变得松散, 如今那摇摇欲坠的衣襟松松垮垮的挂在锁骨间,露出精壮的线条, 斯文败类! 朱谨这般举动说不是故意色诱她谁信? 望着朱谨上下滑动的喉结,听着他越发粗重的喘息声,沈月咬着下唇,双颊烫的如火烧一般, 侧眸望去,朱谨卷着发丝的手已经落在脸颊之上, 粗粝灼热的指腹时不时擦过柔软的肌肤,带来一丝痒意, “阿月~” 缠绵的嗓音低哑,上挑的尾音透着意味不明的暧昧, 见沈月眼神飘忽,朱谨也不急, 手指一圈一圈的卷放着她鬓发,指腹时有时无的擦过她敏感的耳廓和脸颊,如同老道的猎人一般,放下诱饵等着猎物上钩。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梅林没有保持理智,梅瓣落在阿月眉间应当极为美艳吧?” “其实我恍惚还是有些记忆的,我记得那日阿月也是这般垂眸望着我,扒我的衣衫......” “阿月.......” “闭嘴!” 沈月忍无可忍,伸手捂住朱谨喋喋不休的嘴,浑身几乎要烧起来, 哨话连篇的朱谨简直跟妖精一般,这般不要脸的话他也能说的一本正经! 真该让他的那些属下来看看他的这幅德行! “嘶!” 心中腹诽被掌心湿漉漉的触感骤然中断, 沈月倒吸一口凉气,被烫一般抽回捂住朱谨嘴唇的手, “你竟然!” “我怎么?” 朱谨狭长的眼尾微挑,笑的得意:“我做什么了?让你如此惊诧?” 第368章 春天快来了 朱谨直勾勾的眺着沈月,舌尖划过唇瓣,薄唇在烛火中闪烁着莹润的光, “阿月在慌什么?” “你!你!” 沈月被朱谨这幅不要脸的模样气笑了!握着手气的话都说不齐全, 舌尖抵着上颌,她磨牙,嗔怒道:“朱谨!你属狗的不成!” 嘴上骂归骂,但她视线几乎被朱谨如今的模样抓住,根本难以挪开, 朦胧的烛火中,朱谨斜倚在榻上,周身仿佛被柔和昏黄的烛光轻轻包裹,眉宇间流转着一抹难以言喻的邪肆,深邃而狭长的眼眸半眯,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眼神缠绵。 “阿月,我本就是你的人,有什么好纠结的。” 沈月混沌的大脑一时间被朱谨带着往下走,本来就动心的心,这会儿陡然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杏眸晶亮,她忍不住舌尖抵着上颌,在心中拉扯, 是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朱谨本来就是她的人!这会儿又一副温顺的模样,百般顺从,她究竟在纠结什么? 朱谨本就是她的人! 大不了...... 沈月杏眸弯弯,红唇勾勒出一抹坏笑,大不了还是跟之前一样,回京都之后翻脸不认人就是! 说来说去,好像都是她赚了! 朱谨看着沈月不断变换的神色,唇角微勾,揽着她腰身的手用力, 猛然的力道让沈月原本撑着的手被压弯,整个身体陡然向下扑倒, 一时不察,双唇重重磕在一起,血腥味在二人唇边蔓延, “阿月,这个是你主动的。” 朱谨低声轻笑,擒住红润的朱唇细细浅啄,手上力道大的像是要将她整个人融入身体中再不分离。 “......” “无赖!” 节奏被打乱,沈月想要推拒的手也被牢牢控制住, 可恶! 她还没想好呢! 浓烈酒香在唇齿间蔓延,朱谨身上苦涩沉香气息将自己牢牢笼住,仿佛他无处不在, 沈月闷哼出声,好像被酒香熏得醉的更厉害了一些。 温柔舒缓的触碰让沈月眼尾绯红,她揪着朱谨胸前的衣襟,随着他一同沉溺, 烛泪缓缓从烛盏中滴落, 沈月大口喘着气抬起身,杏眸水汪汪的如同泡在水中一般, 她垂眸望向朱谨, 只见朱谨原本就凌乱的衣衫半敞,结实胸膛上布满暗色凸起的疤痕, 那些都是他之前在战场上留下的! 望着朱谨身上深深浅浅的疤痕,沈月心中涌上一阵难以言说的心疼, 混沌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澈,心涨的酸疼, 沈月伸出颤抖的手指,抚摸着每一条疤痕, 都以为朱谨作为大景的摄政王风光无限,可谁又关心过他当初在边疆经历过什么, 每一次的战场拼杀,何尝不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不知生死。 她的朱谨是英雄! 朱谨身体随着沈月的抚摸僵硬,他撑着额看向沈月, 烛光下,沈月清亮眼眸中闪烁着泪光,好像自己身上的每一道疤痕都在她心上划出一道口子, 柔软指腹如同小刷子一般扫在伤痕之上,带来颤栗, 朱谨喉结滚动,手背青筋暴起,哑声安慰:“已经不痛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儿伤疤算什么?” “阿月,我活着,那便是王者!” “这些都是属于我的功勋!” 是功勋也是朱谨受过的磨难, 沈月红着眼,贴住朱谨盘横在胸口的那道疤痕,低声呢喃:“朱谨,你是英雄……” 若是这道疤痕再深一点,也许就没有今天的朱谨了,这可是致命的胸口! “阿月别咬!” 朱谨嗓音因着沈月突然的动作而变了腔调,汗水顺着额头滴落,肌肤因为汗水染上蜜色水光, “阿月乖!一切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 宽厚的大掌覆盖在头顶轻轻揉搓,带着安抚之意, 沈月望着朱谨如今隐忍着安慰她的模样,心脏像是被热水包裹, 指尖隔着内衫在腰腹游走,察觉朱谨的念头,沈月勾着朱谨脖颈,伸出手指点在他的眉心,挑眉霸道道:“不许动!” 眼尾上挑,她眸中溢出一抹浅笑,幽幽道:“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怎么,这会儿不做数了?” 朱谨扶额无奈:“是是是,都听你的,乖一些,别闹了!” 这样的沈月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心都被勾出来打个结, “这就对了嘛!” 沈月沿着脖颈向下,学着他往日那般在脖颈留下印记, 朱谨苦笑:“阿月,你是在报复我吗?” “怎么会呢......” 沈月嗓音戏谑,软绵绵的如同浸泡了蜜糖一般,腻的人心中发痒, 朱谨咽了口唾沫,狭长的眼尾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嘴咧开,露出一口冷白色的银牙:“阿月,莫要太过,我可记仇了......” “摄政王殿下怎么可能不记仇,你瞧,这拓拔部落不都给你灭了。” 沈月欢快如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精致的眉眼此刻染上了几分媚态, 烛光摇曳下,眼波流转闪烁着勾人心魄的光芒。 她轻轻挑起朱谨胸前衣带,绕在指尖把玩,朱红的唇瓣微微开启,轻轻一笑,笑的勾魂摄魄, “怎么办,好像打结了呢~” 她就是故意的! 朱谨暗骂一声,握住沈月腰身的双手用力,局势瞬间倾倒逆转, 他垂眸盯着沈月又爱又恨,咬牙切齿道:“阿月,我给过你机会了!” 烛火随着流动的空气摇晃,在墙上投出剪影, 室内温馨一片,与屋外的冰寒分割成两个天地, 冰雪将垂在窗柩旁的枯枝冻结,随着大风刮过,叮叮当当拍打在窗上,跌落一地晶莹, 大风呜啦啦的刮了一夜, 翌日,天边难得的出现朝霞,远处地平线上,一抹红日悄然升起。 听风望着一大早就在院中练枪的朱谨,忍不住调侃, “属下今早在枝头看到了喜鹊,爷说稀不稀奇,是不是预示着春天快来了?” 第369章 死士 听着听风的揶揄,朱谨眺了他一眼,银枪回刺停在听风眼前, “来,陪本王练一练。” 听风连忙摆手:“属下擅长长刀,对上您的长枪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您要是实在是手痒,要不属下找位将军过来陪您?” 爷是一夜春风精力充沛,他可是一夜都没闭眼, 以防有人坏了爷的好事,这一晚他都顶着风雪守在殿下的院外,只要不是重要的事情,全都被他拦了下来。 他这样忠心的手下,上哪儿找去! 见朱谨将长枪收起,一副不练了的姿态,听风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扯过一旁挂着的巾帕凑了上去:“爷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这一次回京居安夫人想必不会再跟您闹别扭了吧?” 依着他说,这两人就是太倔,都有各自的坚持,不愿意放弃。 这下好了,两个主子能和好,他和高仲也不至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当个受气包。 脑海中畅想着未来的和谐场景,听风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喜色:“等平定京都后,您和居安夫人再生个小主子,简直是美哉!” 朱谨擦汗的手顿住,他侧过头,望着紧闭的房门,眸色暗了暗, “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如沈月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沈月的性格, 她这会儿放下心防不过是因为他之前所说的草原之约, 昨夜荒唐也不过是依赖酒精的渲染而已。 薄唇漾出一抹苦笑,朱谨使劲用巾帕揉了揉脸,哑声道:“居安可比我洒脱,在她心中情爱只是生活的调剂,并不是所有。” 他放不下的情感,居安能狠心放下。 他有理由怀疑等这阵风波过去,回到京都后,沈月又会始乱终弃,抛弃这些日子的温情将他一脚踹开! 苦涩在舌尖蔓延,朱谨叹了口气将巾帕扔给听风:“说说,有什么消息?” 听风一早过来定然不是为了调侃他几句,肯定是有重要的消息需要禀告与他。 “听雷那边传来了消息,我们的暗探已经跟着潘家掌柜们混进了潘家。” 两人一前一后向屋内走,听风落后朱谨两步,低声道:“暗探在潘家老宅发现了暗道,不过暂时还没查到密道通到那边。密道周围有死士,还有武艺高强的护卫,他们不敢太过接近,以免打草惊蛇。” “密道?死士?有意思!” 朱谨倒了杯热茶在手心转圈,凤眸划过一抹戾气:“与世无争的家族,竟然还培养了死士,若说是没有野心,三岁稚子都不信。” 培养死士不仅需要大量的财力物力,还需要极长的时间, 需要从幼童开始挑选,再经年累月的训练培养,最后优胜劣汰,活下来的才能称得上死士! 京都除了勋贵之家与盘亘已久的世家,养得起死士的人屈指可数! 朱谨倚坐在圈椅上,指尖有节奏的敲击杯壁,眼神幽冷:“你可还记得居安夫人在汝宁遇到袭击之事?” 听风点头:“属下自然记得!背后之人到现在还没查出来。” 摄政王府的暗探也是经过精挑细选培养出来的, 能避开他们耳目的势力屈指可数!可偏偏汝宁的刺杀一直摸不到头绪。 心念一动,听风迟疑道:“爷的意思,那些人是潘家派来的!” “不错。” 朱谨颔首,剑眉微挑:“本王当初还疑惑,为何那般猛烈的刺杀到了京都却戛然而止,现在想来,可能是刺杀沈月的消息被传到潘阳耳中,他制止了杀手接下来的行动,转而向汝宁的知情人下手。” 这样串在一起,一切都说得通了。 潘阳是知道沈月身份的,他不想沈月出事,便让人将汝宁的知情人灭口,只要查不到线索,那条线就断了, 杀不杀沈月,这就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倒是有可能,” 听风暗暗窥探着朱谨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道:“潘二公子一直对居安夫人有那么点意思,更改命令护住心上人也正常。” “心上人,呵!” 朱谨冷嗤,凤眸掠过一抹杀意:“他可不见得是真心喜欢沈月,恐怕从一开始接近沈月就是带有目的的。” 若是之前他还会因为潘阳的存在而产生危机感,但自从这件事出来之后,他就知道潘阳再没有机会了, 沈月性格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只要潘阳欺骗了她,哪怕后面他确实是有些许真心在,那也无济于事。 将杯中水饮尽,朱谨掸了掸长袍冷声吩咐道:“让他们想办法,一定要查清楚暗道里面究竟有什么,还有巫族,巫族手段让人防不胜防,绝不能让他们被潘家驱使,否则就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喏。” 听风拱手,接着道:“京都那边也有新的消息传来。这几日右相私下带着潘大公子拜访了京都不少官员,”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双手捧到朱谨面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是近来与右相极其党羽走的近的官员名单,以及朝中与潘家有过接触的官员名单。” 朱谨撕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展开,入目是一片触目惊心的人名, 上到六部,下到知府县衙,都与潘家有牵连。 剑眉紧蹙,他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 “嘭!” 木质桌案经不住朱谨盛怒之下的一掌,霎时间四分五裂, 茶盏也随之落地,摔落在地上,散落一地碎瓷片, “好一个潘家!若非上天眷顾,这大景非要被潘家掀翻了天不可!” 外室巨大的声响将沈月从睡梦中惊醒,她陡然从床榻上坐起, 刚一落地,双腿软绵的像不是自己的,一个趔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沈月扶着酸痛的腰肢,倒吸了一口冷气, 膝盖疼,腿心疼,腰疼,头疼,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杀千刀的朱谨! 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 心中暗骂, 沈月撑着床榻坐到榻边,揉着方才被磕疼的膝盖,脸色铁青, 正骂着,帘子被掀起, 始作俑者大步流星的朝她走来,满脸关切:“这是怎么了!我在外头都听见了!磕的如何?给我看一看!” 第370章 哑巴亏 朱谨半蹲在沈月面前,握住沈月纤细的脚踝,指尖挑起寝衣下摆,想查看她膝盖上的伤痕, 沈月微微蹙眉,伸出手指推开他凑上来的脸:“贼喊捉贼。” 要不是朱谨,她又怎么会磕到? 膝盖上的钝痛缓和,她狠狠瞪了朱谨一眼,揉着腰取过外衫在屏风后穿着衣衫,问道:“方才我听到外室有动静,发生什么了?” 朱谨不是易怒之人,能让他发火的定然不是小事, 这个时间节点,除了京都,那就是岭南那边的消息了。 “听风方才给了我一份名单,是官员中与潘家有往来的人。” 朱谨如小跟班一般跟在沈月身后钻进屏风后,不顾沈月警告的眼神,一会儿递衣裙,一会儿替她整理被衣襟压住的发丝,忙的不亦乐乎, “那些个官员,拿着朝廷的俸禄,自称是百姓的父母官,却做着这些没有良心的事!良知何在!” “这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说话间,沈月整理好衣裙,从梳妆台随手抽了枚银簪将长发挽起,她眸色淡淡:“人心不足蛇吞象,大多数人都不会嫌弃银子多,你可还记得汝宁?” 她对着镜子用压梳将额上垂落的碎发笼进发髻之中,淡声道:“只要潘家将当地生意的干股分给当地官员,同在一条船上,自然就能得到官员的庇佑,在当地无往不利。京都亦然。 你当只有潘家给官员送钱?那些个商户都精着呢,哪怕明面上不方便,他们可以从夫人或者妾室的娘家入手,兜兜转转,这银子还是落到该落之人手中。”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她的铺子若是没有摄政王府在暗中护着,早就被别人吞吃入腹了, 京都这种地方,随手扔下个竹竿便能砸到一群勋贵, 商户想要在京都立足,没有人撑腰早就骨头渣子都被吃干净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看到一大半的官员都在贪污受贿,心中终究还是难以接受。” 朱谨幽幽叹息,冷峻的眉宇间笼着愁绪:“阿月你说得对,大景这个国家病入膏肓了。” 沈月回眸,红唇勾起一抹冷笑:“既然如此,那你就做那良医,有病治病,拔除病根。” “你看着吧,快到年关,京都有的闹!” 今年虽然有甜薯缓解了部分饥荒,但是大雪带来的雪灾依旧让百姓苦不堪言, 往年有朱谨盯着,赈济灾民的事情无人敢从中捞油水, 可如今宋太妃一派想拉拢人心,定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怒人怨,恐怕还会额外生出波折来,这个年,不好过! * 距离年关还有一个月, 一连发生了几件大事,震惊朝野。 宋太妃借着宫宴将潘大公子的身份公布,美化一番说是崇仁帝见郡王出生后身子不好,这才将人送宫外由潘家带着去气候适宜的岭南抚养,如今的潘大公子正是哪位郡王的嫡长子,而潘阳也顺势以嫡次子的身份成为大景的皇子。 与此同时,自称北帝的豫北王抢夺朝廷送往边陲粮草的事情也传的人尽皆知, 百姓都知道朱谨带着大军一路西上歼灭大景的心腹大患,听到这般英勇大军需要的粮草被豫北王这个反贼劫走,不免心生愤慨, 文人士子纷纷写文谴责,并且上书请求朝廷立刻加派粮草,绝不能让大军在草原中缺衣少粮, 宋太妃一派本想借着粮草被劫的事情,引朱谨跟豫北王直接对上,让他自己从豫北王手中将粮草夺回来, 却不想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私下还有流言说右相一行人狼子野心,想要卸磨杀驴毁大景江山, 逼不得已,宋太妃一派只得捏着鼻子让南方继续给朱谨输送军粮, 偏生屋内偏逢连夜雨,南方传来急报,说粮仓出了问题,粮食全都只有上面一层,下面都是木头隔出来的暗格! 眼见学子已经闹了起来,宋太妃只能捏着鼻子让潘家赶紧凑出来一批粮草给朱谨送去。 边陲, “我就说高先生是个损的!这种招式这就他能想出来了!” 软榻上,沈月捏着京都送来的消息笑得花枝乱颤, 她半倚在朱谨身上,仰头望向朱谨一副求夸奖的模样,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怎么样,我这招偷梁换柱不错吧!这一次潘家可要出大血咯!” 从宋太妃决定承认潘大公子身份开始,她就确定了心中猜想, 他们不想得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头,想要借着潘大公子皇家的身份,光明正大插手皇位, 正是如此,便被她捏到名声的软肋! 从决定让赵将军带兵去截粮草栽赃陷害给豫北王后, 她让高仲联系之前在南方的知府帮忙,将所有的粮仓动了手脚,粮仓检查都是从上面看,她便让人在粮仓中间隔开一层,上面铺上薄薄一层粮食,乘机将剩下的粮草悄悄转运到了安全之处! 这会儿宋太妃调不到粮草,就只能捏着鼻子让潘家想办法补上! 这么多粮草,又正值寒冬,饶是潘家也得大出血一次! 朱谨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与沈月四目相对,看着沈月杨着宣纸与他邀功的可爱模样,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轻轻环住沈月的肩头,将她拉近几分,嘴角挂着一抹宠溺的笑意:“是是是!多亏了我的居安大人!若非居安大人鼎力相助,我这次可就要亏大了!” 朱谨亲昵地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刮过沈月小巧挺翘的鼻尖:“等这件事情结束,我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沈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逗得脸颊微红, “谁要你的惊喜。” 她微微侧头,避开朱谨的手指,却又故意用牙咬了咬朱谨手指,留下两个明显的齿痕, “我要的自己就能得到!” 朱谨见状,低笑出声,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几分磁性,让沈月的心也跟着轻轻颤动。 “不过高先生的确是个妙人,这一招‘空壳粮仓’不仅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还让那些人自乱阵脚,白白吃了个哑巴亏。” 第371章 摸进房中 屋外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一切都仿佛被冰雪冻结停止在原地, 两人倚在榻上嬉笑一番,眼看着氛围越发暧昧,沈月起身推开朱谨走到桌案前坐下,手上整理着凌乱的衣衫,正色道: “潘家恐怕发现我们查他们的事情,这才提前将潘大公子的身份推到台前。” “这是迟早的事,提前与不提前对于我们而言并没有太大差别。” 朱谨慵懒地倚在软榻上,凤眸半阖,搭在身上的指尖轻敲:“正德先生那边的信件,如今越发勤了些,其余信息都与高先生暗中送出来的一致,唯独一点,他隐瞒了潘家的动向,直言潘家送回来的皇子身体羸弱,不堪大用。” 沈月冷嗤:“身体羸弱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潘家是想效仿前朝,以内阁三公之位,控制整个朝堂,虽无帝王之名,但有帝王之实。” 潘家筹谋了三代,为的便是这至高无上的权利! 他们偷偷将崇仁帝想要处死的郡王带出京都,抚养长大后,又将潘家的女儿许配给这个郡王,生下带有潘家血脉的皇子自己亲自教养,待这个皇子上位,定然会亲近,大力扶持潘家,那么整个潘家将会一跃而上,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潘家哪位太傅将一切都算计的好好的,却不想哪位郡王生下的长子有隐疾,这才将计划搁浅,转而培养次子。 可惜的是,一个次子,根本无法同朱谨相提并论,潘家这才重新考虑嫡长,想办法寻找巫族,想要用巫族神秘莫测的手段来挽救。 沈月起身,推开窗柩,任由大片风雪拍打在脸上,吹走室内的燥热, 雪花落在脸上冰寒刺骨,她混沌的思绪也随之打开, 让朱谨不顾大景安危直接打入京都,他定然是不同意的, 长时间在外,京都一切鞭长莫及,如今之计唯有让他们自己内部乱起来,方才有能给朱谨争取到时间! 杏眸半眯,长睫上的雪花被体温融化成水珠从脸颊滑落, 沈月转身凝望着朱谨,眼底暗色涌动, “传信回去,让高仲想办法挑唆宋太师和宋太妃的关系。沈毓婉不是生下了个儿子吗?让高仲从这个孩子入手。” 红唇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沈月掸了掸肩上雪花,冷笑:“没有人能拒绝权利的诱惑,宋家亦然。” 宋太师这个人,野心谋略一样不差,让他和潘家的家主斗起来,她们只要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沉吟片刻,她补充:“给正德先生的信件中一定要凸出我们大军进退两难的局面,如今边陲冻灾严重,将士们连御寒都困难,更别提行军了,开春以后,大军又要面临豫北王和胡人的两面夹击,形势严峻,苦不堪言。” 只有这样,才能让京都的人对她们放松警惕,安心地内斗起来。 度岁那日,军中炖了大锅羊汤,垒起小山一般的烈酒,就连周围的牧民也一家分了一盆肉。 雪地中,篝火熊熊, 将士们围坐在火堆旁,一手捧着热腾腾的肉汤,一手端着烈酒。 热气缭绕,将众人的脸熏得通红,身份地位在此时全被抛诸脑后,众人举杯同庆一同度岁。 新年第一天,接连下了小半月的雪终于停下, 沈月他们的计划,也正式开始实施。 冬日不打仗,一方面是因为马蹄踩踏在冻土之上会打滑,一方面也是因为人和马长时间呆在雪地中会眼盲迷失方向, 在他们原地等待的时候,沈月和朱谨手下的商队并未停止过行动, 豫北王曾经开垦过一座铁矿,就在沈月他们驻扎的不远处, 商队秘密招揽大批工匠前往,直接在山坳中开始打铁铸特制的马蹄铁! 与之前不同的是,马蹄铁下方钉着一排排尖锐的长钉,能直接钉入冻土,而不会打滑。 经过数百名工匠一个月的日夜赶工,装备半数骑兵的马蹄铁被送到沈月她们手中, 与其一同到来的还有被染成黑色的蚕丝布, 潘家之前在南方高价收蚕丝在此刻帮上了大忙, 那次朱谨发现后,立刻着人从根源开始缓慢解决,惩治那些虚哄抬价之人,由皇商开始接手收售蚕丝,织布售卖,缓缓降低价格,也因此皇商仓库屯积了大量蚕丝,蚕丝布, 不同于棉布的厚重结实,蚕丝轻薄透光,染上黑色后,保持视线的同时又能缓解雪中盲症。 马蹄钉面纱一到,朱谨抽出一半兵力直入胡人腹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留下沈月和赵将军带着剩下的将士留在原地掩人耳目。 朱谨这一走就是两月, 沈月一面替朱谨担惊受怕,一面还要应付京都那边的试探,短短两月人就瘦了一圈。 眼看冰雪消融,朱谨依旧没有消息传回,沈月心中着急,却也没有办法, 朱谨他们此行是去消耗胡人兵力,都是打一仗便换一个地方,消息传递自然会受阻。 心中装了事,以至于沈月在榻上翻来覆去直到深夜才睡着,即使在睡梦中,她眉间也是笼着愁绪。 昏昏沉沉间,沈月仿佛闻到一股刺鼻血腥, 长睫颤动,下一秒,脸颊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有人摸进了她的房间! 心中骇然,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她身体往床内侧滚去,手已经摸到枕头下的匕首,向来人刺去。 第372章 升温 “嘶!谋杀亲夫啊!” 刺出去的手腕被人握住,男人低哑淳厚的嗓音带着些疲惫, 沈月猛地一怔,瞳孔骤缩,手中那柄未及收回的匕首在昏暗的夜色中泛着寒光, “朱谨!”她失声道, 不可置信地望着出现在眼前的朱谨, 许是经过长途跋涉,他面容略显憔悴,青色胡茬布满凌厉的下颌,凤眸含笑,倒映着她震惊的面容, 见沈月只是望着自己迟迟不语,朱谨挑眉:“怎么,才两月有就不认识我了?” 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手腕传来,告诉沈月这不是梦! 他是真实的朱谨! 他回来了! 匕首从颤抖的指缝溜走,被朱谨接住, 沈月的惊愕迅速转化为眼眶中打转的泪光,她身体微微颤抖,失态地搂住朱谨将头埋进他脖颈中,哑声斥责道: “感情你还记得有个我呢!这么长时间,连个消息也不知道送回来!” 行军打仗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哪怕再做了万全准备也难免出现意外, 更何况朱瑾他们是直入胡人腹地,其中危险不言而喻。 这些日子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再煎熬, 担心朱谨被胡人包抄,担心朱谨在交战中受了伤,担心朱谨的粮草出现了问题却无法及时支援, 意外太多太多, 她守在原地,恨不得直接飞过去同他一起面对才好, 哪怕是吃苦受累,至少不用这么煎熬。 眼眶湿润,顾不得两人之间隔了坚硬的甲胄,她紧紧搂住朱谨,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浮木一般。 “我的错,累得阿月担惊受怕。” 朱谨感受到脖颈中的湿润,心软成一片,下颌抵着沈月头顶,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馨香,整个人才仿佛活了过来, 不再是麻木的挥舞着长枪,不再是无穷无尽的残肢断臂。 他亲吻着沈月额头,在她耳边喃喃私语:“我回来了阿月......” 两人在床榻上相拥,平复着激荡的心。 院外是兵将大胜而归的欢呼声,耳畔是朱谨粗重的呼吸, 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萦绕在鼻间,沈月眸子动了动,推开朱谨,望着他笃定道:“你受伤了?伤哪儿了。” 从胡人之地归来尚且有数日路程,依着朱瑾的性格如果是别人的鲜血他早就已经洗干净,绝不会留着回来,更不会带着一身血腥气来卧房寻自己, 唯一的解释那便是这血腥味是他身上的。 “小伤。” 朱谨越是轻描淡写,沈月心情越发沉重, 如果是小伤的话,朱谨这会儿该用它来博取自己关心了, 只有重伤,他才会怕自己看到后担心,故作轻松地一笔带过。 心尖又酸又涩,方才缓和的眸中又涌起一层水雾, 沈月绕开朱谨起身,踱步至桌旁点亮油灯, 昏黄的灯光瞬间驱散了房间内的昏暗,沈月眺着满脸疲惫的朱谨,眼底划过中心疼, 扯过披风将自己裹住,她柔声叮嘱:“你先歇一会儿,我去让人送些热水来给你梳洗。” “都听夫人的。” 朱谨望着沈月里里外外忙碌的身影,薄唇勾起一抹浅笑, 他的阿月就是嘴硬心软,嘴上说着对他毫不在意,实际比谁都更关心他。 沉重的甲胄压在身上并不舒服,朱谨起身,铠甲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月转身,就见朱谨手上动作僵硬,正准备自己解开束甲的绳结, 可能是伤到了手臂,他一连试了几次都没能解开, 叹了口气,沈月和上门走过去从朱谨手中接过绳结:“我来。” 微凉的手指从掌心划过,如同毛笔笔尖在心尖轻扫, 朱谨张着手臂垂眸,看着沈月裹着桃色披风如妻子照顾丈夫一般,替他将甲胄逐一卸下, 巴掌大的脸缩在白色毛领中,羽扇般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鸦色剪影, 琼鼻挺翘,樱唇饱满红润,如同精雕玉琢的玉娃娃,水灵得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溢出水来一般。 她就这么乖巧地站在自己身前,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之中, 朱谨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沈月的一举一动,胸腔涨涨地快要盛不住蓬勃的情意, 不桀铁骨交予国,烈马银枪护山河,残生唯余两三愿,揽月入怀踏长歌。 心中激荡,他勾起沈月下颌,俯下身噙住温软, 情意在勾卷中蔓延,炙热的呼吸交缠,像是要将两人融为一体, 胸前衣襟被沈月手紧紧拽住,他顺从地弯下腰迁就, 唇齿碰撞,银丝缠绕, 直至屋外传来脚步声,朱谨捧着沈月脸颊,哑声呢喃:“慎之余生唯愿卿卿朝暮与共。” 低哑眷恋的嗓音沁满化不开的情意,沈月心尖颤了颤,双颊浮上绯色, 屋门被轻轻叩响, 沈月别开脸,有种偷偷做坏事被人抓包的羞耻,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应当是仆妇送水来了,我去开门。” 耳边传来朱谨愉悦的低笑声,沈月只觉原就滚烫的脸颊越发炙热, 抬手在脸颊拍了拍,将脸上的热意压下去后,她拉开房门, 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抬着水桶冲沈月行礼:“贵人,您要的热水。” “有劳抬到净室。” 沈月笼着披风后退两步将门口的路让出来,瞄了眼杵在屋内跟座小山一样的朱谨,缩在披风中的指尖不自觉捻了捻, 火辣辣的唇瓣仿佛还残留着朱谨炙热的体温,指尖隐约还有他身上的气息。 沈月脚步顿了顿,转身去柜中取出干净的衣物塞进朱谨手中,推着他走进净室,叮嘱:“热水不多,你动作快一些,洗过先好生休息。” 朱谨梳洗的空档,她从盒子中找出高仲留给她的伤药放在一旁,只等朱谨出来包扎换药。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朱谨松垮得披着内衫走出,湿漉漉的发丝随意地垂落在额前,几缕水珠沿着坚毅的下巴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单薄的白色内衫沾了水紧贴着肌肤,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健壮躯体,蜜色肌肉中,一条从肩斜跨到腰身的伤痕格外明显, 沾染着水汽的朱谨的脸上笼着薄红,眼神中少了些战场的冷冽,多了几分温柔与慵懒, 沈月眼神闪了闪,指着桌旁的圆凳:“先坐这里。” 朱谨依言坐下,沈月半蹲在朱谨身前,正对上那道狰狞可怖的伤口, 伤痕深可见骨,仿佛一条赤红的蜈蚣蜿蜒在古铜色的肌肤上,周围泛着青紫与肿胀,虽然已经开始愈合,但边缘仍渗出丝丝血珠。 齐整的伤口边缘锋利,一看就是刀迎面划过,不用细想都知道当时的凶险, 沈月的手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高仲留下的药粉撒在伤口上, 心随着手上动作一起颤抖, 不敢想这道伤口若是再深一些,朱谨会如何, 可这就是战场,不分身份尊卑,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沈月咬着牙关,眼眶通红, “下次出征,你将我带着,好歹我能给你收尸。” 朱谨轻笑:“舍不得便舍不得,非要嘴硬做什么,跟着上战场?我死了,难不成你能活下来?我的小阿月莫非想跟着我殉情?” 第373章 回京准备 听着朱谨故作轻松的话,沈月包扎的手顿了顿,眼睫扇动,想说什么, 最终嘴唇蠕动半响收了声, 等这次结束后,朱谨恐怕再没有机会上战场了,叮嘱又何必? 手指穿梭在布条之上将朱谨前胸伤口全部裹起,她低垂着眼眸,将朱谨敞开的衣衫合拢, “一路奔波,恐怕你也没有好好休息过,趁着天还没亮先睡一会儿吧,等你养足精神了我再与你讲述最近发生的事情。” 朱谨眸中的红色血丝在烛光下格外明显,他这会儿同自己聊天,不过是强撑着精神罢了, 他目光虽尽力维持着清明,却难掩那份深重的倦意, 沈月抬手抚上朱谨眉宇间的疲惫,叹道:“先睡吧,” 吹灭油灯,室内重新归于寂静。 许是被吵了睡意,沈月就躺在榻上眼神清明, 横在腰身上的手臂结实,身后胸膛滚烫,她在黑暗中睁着眼顺从朱谨的力道依偎进他的胸口, 沈月身上的馨香让朱谨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他闭上眼,依着沈月后颈缓缓陷入沉睡。 听着身后舒缓的呼吸,沈月不知不觉也陷入了睡梦之中。 一夜无梦, 翌日,沈月是被窗柩射进的阳光唤醒的,身旁被褥已然冰冷,朱谨不知去向。 还未完全苏醒的身体陡然怔住,她坐起身揽着滑落的锦被,险些认为昨夜的一切都是臆想出来的梦境。 失落在不知不觉间蔓延心房,她指尖揪着锦被,眼神渐渐灰暗,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稳有力的脚步声大跨步走进内室, 布满阴霾的天空陡然被艳阳拨开一块空洞,让阳光照了进来, 沈月杏眸陡然亮起炙热的光,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朱谨撩开帘子正对上沈月复杂的眼神,心神一荡,薄唇霎时间勾起浅笑, 他大踏步走到床榻边坐下将沈月连人带被子一同搂进怀中, “可是睡迷糊了?” “我以为昨夜是一场梦。” 沈月顺着朱谨力道靠在他肩上,素白的指尖扣着他胸前衣襟的盘扣,眸底萦绕着化不开的浓雾:“以为你没有回来,心里有一些失落。” 原来在她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朱谨对于她而言已经变得这么重要了, 在京都时候,哪怕不在一起,她也知道他是好好的, 她大可放心的在远远的地方望着他,心便会安定, 可直到这一次朱瑾冒着巨大的风险深入敌后,他方才在每时每刻的煎熬中察觉内心深处的恐慌, 原来朱瑾于她已经难以割舍, 他就如她身体中的一部分,牵动着她的喜怒哀乐。 情这一字终究害人不浅。 她越是想要自由,这些情谊却偏要组成个牢笼,将她困在朱谨身边。 心下叹息,沈月将头在朱谨肩上蹭了蹭,复杂道:“遇上你也不知是我的福还是劫。” 沈月沉重的语气让朱瑾心尖一跳,按在被子上的手紧了紧:“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起这个?于你而言是否是祸我并不知晓。但于我而言,我愿用我这辈子所有的运气来换遇上你的机会。” 朱瑾的紧张格外明显,感受着他僵硬的身躯,沈月心软了下来,叹道“也许吧。” 为情所困只是一瞬, 不过一息之间,沈月收起脸上的软弱,拍了拍朱谨横在身前的手正色道:“京都的事刻不容缓,既然你已经回来了,该做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我们的时间不多,每一步都必须赶在潘家之前。” 简单梳洗,沈月又恢复成众人熟悉的清冷谋士模样, 虽然快到立春,可边陲天气依旧寒冷, 沈月身着一袭蓝紫色镶皮毛袄裙,毛领洁白如雪,轻轻搭在她肩头,衬得白皙的面容越发肤白如玉, 她捧着手炉端坐在朱谨下方的圈椅之上,身姿挺拔,宛如寒风中傲立的青松清冷绝尘, 在她身上,朱谨一袭黑色圆领袍,头上束着玉冠,眼神锐利如鹰, 他低头审阅着桌上摊开的密信,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过信笺边缘,凤眸阴鸷, “太后被宋家救出来了?有意思。” 自从他们的大军被困在边陲的风雪中寸步难行后,京都那些人的心思就跟着活络了起来。 年前潘家将族中优秀的子弟都带上了京都,潘夫人更是大手一挥斥巨资在京都举办宴会,宴请京都的勋贵家眷, 潘夫人大气,随手赠礼便是奇珍异宝,鸽子蛋大小的南海珍珠手串,龙眼大小的红宝石金钗,更别提赠与各府主母的羊脂白玉观音,更是精妙绝伦,价值连成。 不过十来日潘夫人便借着财大气粗与京都女眷打成一片, 潘家女眷在后宅圈子里笼络人心,潘家家主也没闲着, 经过潘家和宋太妃的运营,潘家一脉的大小官员纷纷得到重用, 在朱瑾的暗中嘱咐下,摄政王一脉的官员纷纷坐壁上观,以至于潘家几乎把持了大半个朝堂, 许是见这样朱谨都没有出手,宋太师料定朱谨已经大势已去,原本十分的顾虑只剩下六分, 借此机会高仲暗中的推动,将宋太师原本想谋给宋梓的兵部尚书的位置,给了潘家一脉, 这件事成了潘宋两家的导火索,本就各怀鬼胎的两脉彻底撕破了脸皮,将京都官场变成两家博弈的战场,一时间京都乱流汹涌。 朱谨手中信件一张不落的看完后,揉着眉心冷冷道:“豫北王还是要灭的,至少不能让他再往南边去了。” 徐先生几人觉得不妥,纷纷谏言。 “殿下,有王妃舅家守着,豫北王一时之间也难以突破,当务之急是要将京都那个烂摊子平掉。” 剑眉紧蹙,朱谨直接否定:“不妥,他拦不住的。” 几经劝劝,朱谨想法坚定。 见朱谨铁了心的要先平豫北王之乱,徐先生等人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沈月, 居安夫人毕竟是殿下的心上人,深得殿下信任,这时候这就只能寄希望于殿下能多考虑一下居安夫人的意见了。 灼热的目光从四周传来, 沈月眼尾跳了跳,忍不住抚额, 这帮子老狐狸,都不敢去摸老虎尾巴,就指望着她去! 腹诽归腹诽,但大事还是不能耽搁的, 沈月正了正神色,冷然道:“殿下若是执意要先平复豫北王并没有错,不过,殿下可有想过,如果双方激战到疲乏之时,京都切断粮草供应,并且带着大军从侧方堵住殿下的退路,三面夹击,殿下当如何?” 离开京都越久,对他们来说越发不利, 真的等潘家在京都站稳脚跟,想要再拔除就难了! “殿下是必须要回京坐镇的,殿下离开的时间越久,人心越发容易涣散。” 这个京都,朱谨必须要回, 但怎么回去这件事,倒是可以做做文章,替朱谨拉拢民心。 指腹摩挲着手炉上凸起的花纹,沈月眼神幽沉:“不如这样,我们先顺着京都的意思出兵,再兵分两路,给京都来一出大戏。” 第374章 重伤垂危 立春刚过, 京都催促朱谨出兵的消息如飞雪一般传来, 再次坑了宋太妃一大笔粮草后,朱瑾一行人终于动身,继续朝北方去, 经过半个月的行军,朱瑾所在的大军对豫北王的老巢发起进攻,豫北王腹背受敌不得已停下了南下的脚步,转而分出兵力回援, 宋太妃等人高坐庙堂之上,等着利用朱瑾将豫北王除掉后,再趁着他疲乏姿势坐收渔翁之利, 眼见着一切都按照预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却不料噩耗突然传来。 “急报!” 夜色如墨,京都的宫城被突如其来的急报声撕裂了宁静。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后宫静谧, 宋太妃宫中顿时灯火通明, 大太监神色慌张,手中紧握着一封密函,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太妃娘娘,北方边陲急报!” “拿来!” 宋太妃睡意全无,从太监手中接过密函,未及拆阅,她的心已沉至谷底,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北方来的消息,只要豫北王和朱谨还没有两败俱伤,不管是哪方出了问题,于他们而言都是坏消息。 捏着密函的指尖微微颤抖,仿佛那薄薄的纸张承载着千钧之重, 宋太妃一件试了几次,方才将密函打开。 黑色字迹一个个跃入眼中,她脸色由红到白。 朱谨重伤性命垂危,如今正由亲卫军护送紧急赶回京都! “怎么会这样......” 宋太妃跌回软榻,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好端端的怎么会重伤!” 乱了,全都乱了! 朱谨这一伤将他们的谋划全都打乱了! 朱瑾这会儿若是死了谁还能压得住豫北王? 等他若是活着回到京都,等他养好伤后,定然会在京都形成三角鼎立的局面! 宋太妃胸膛剧烈起伏,命太监将送信之人招进后宫, 隔着屏风,她盯着跪在厅中的高大身影怒不可遏质问道:“摄政王好端端的怎么会重伤垂危?究竟是谁在暗杀了摄政王?摄政王身边的亲卫呢?都是吃干饭的吗!” 明明他们的人还隐藏在朱瑾身边没有动手,究竟是谁在这个时候选择置大局而不顾动朱谨? 若是被她查出来是谁,她非要把他的皮扒了不可! 宋太妃一连几句怒气质问,声嘶力竭, 跪在下方的将士缩了缩脖子,恭敬道:“回太妃娘娘,并非是有人暗杀,摄政王的伤是在交战时候受的,豫北王军中有神箭手,他射向摄政王的剑士上涂了毒药。” “交战!呵呵!” 宋太妃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密函狠狠砸向屏风,咬牙切齿道:“他一个主帅不好好在后营帐中指挥,非要逞什么能上什么战场!胡闹!荒唐!” 宋太妃猛地站起,身形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胸口怒气难平,她指骨屈了屈,随手抓起案上的青瓷花瓶,狠狠掷向地面, 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旷的宫殿内回荡,碎片四溅, “可恶至极!这都是什么事!作!他就作吧!” 大太监与宫人们被宋太妃骤然爆发的怒火吓得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碎裂声不绝于耳, 直到身边空荡荡再没有趁手之物,宋太妃心中的火方才熄灭, 她踩碎裂的瓷器上,眸光阴狠:“来人!立刻去隆丰亲王府上,将亲王他们请进宫来!本太妃有要事相商。” 目光划过跪在一旁送信的将士,宋太妃眼神眯了眯,朝大太监使了个眼色, 随着大太监手势结束,刀光闪过,送信的将士倒在血泊之中, 眨眼间,宫人便已经将尸体拖下去,门口血迹也被冲洗干净,仿佛这个人从来没存在于世间过。 “太妃娘娘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奴才已经着人去请隆丰亲王了。” 大太监跪坐在宋太妃脚边,双手捧着热茶递到她手中,伸手替宋太妃捶腿宽慰:“太妃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你说的对,不值当,” 宋太妃倚靠在榻上撑着额,面上露出几分疲惫之色, “本太妃年岁不小了,也不知还能再活多少年,不趁着还能睁得开眼的时候完成兰姐姐的心愿,只怕到了九泉之下无颜见兰姐姐。” 许是年纪大了,她最近总会回忆过去。 她与潘攸兰的相识,如同话本子一般, 年少时候的她不知天高地厚,总向往着话本子中只此一心人的爱情, 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她以为是上天安排,却不想是有心之人想攀附宋家的故意之举, 那人哄遍她私奔,见她拒绝便想强行生米煮成熟饭,以此为要挟做宋家的乘龙快婿。 在她绝望之时,是兰姐姐如仙女一般从天而降,不仅从畜生手中救下她,还帮她遮掩,保全名声, 在之后更是对她关怀备至,耐心开解,在她们一同进宫之后,面对后宫的尔虞我诈,兰姐姐也是一次又一次替她解围,不顾自身安危, 那样惊才艳艳的绝世女子,怎么能让人不爱? 她本以为只要努力往上爬,就能和兰姐姐一起安心在后宫相守, 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前行,却不想红颜多薄命, 兰姐姐遭人暗算生下异象之子,被崇仁帝下令绞杀, 她赌上宋家,赌上自己的命才在崇仁帝的眼皮子底下救下了兰姐姐的孩子。 第375章 京都刺杀 宋太妃抬手,指尖抚上眼尾,感受着脸上松弛的皮肤和皱纹,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兰姐姐想让她的孩子不再受制于人,那她就倾尽所有帮助兰姐姐的子孙登上帝位。 回忆间,太监禀报隆丰亲王一行人到了, 宋太妃收拢纷杂的思绪,搭着大太监的手起身,不悦道:“还不赶紧将人请进来,愣着做什么?外面天寒地冻,若是隆丰亲王因此受凉,你们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屏风被撤下,隆丰亲王一行人的身影出现在厅中, 隆丰亲王被潘家家主牵着,眼神空洞呆滞,发丝乌黑,但细看之下依旧能看到几缕银丝, 在他身后,潘阳和潘朔恭敬的跟在他身后, “隆丰,到宋姨这边来。”宋太妃对着隆丰亲王招手,满脸慈祥,用哄小孩的语气哄道:“宋姨让宫人给你备了一些茶点,快来尝一尝。” 听到吃的,隆丰亲王呆滞的眼神动了动,分开潘家家主的手,朝宋太妃冲去,含糊不清道:“好......吃......” “对,好吃的,慢慢来不着急,宋姨这边可多着呢。” 宋太妃掏出手绢替隆丰亲王擦拭嘴角的食物残渣,眼底划过一抹痛惜之色, 兰姐姐那般聪慧的玉人,若非经人陷害,她的后代也应当是惊才艳艳之辈。 潘家家主眉头紧皱,出声打断:“太妃娘娘深夜唤我们前来,可是为了摄政王受伤之事?” “不错。” 宋太妃抬眸,眼神冷然:“朱瑾这会儿重伤,也不知是故意而为之,还是真的年岁大了身手退步。 但不论怎么说对我们而言都不是好事,潘卿,此事一出,我们再没有合理的理由去阻挡摄政王进京了。” 朱谨回京是因为战场受伤命悬一线需要回京救治,若他们多加阻止,定然会被那帮穷书生戳脊梁骨。 要不要让朱瑾平安回来这事儿,还需要他们一同商议。 看看究竟是活着的朱谨作用大,还是直接让他死在路上干净。 “太妃娘娘,此事明面上无法阻止,只能让人在路上动手,能否成功全看天意。” 潘家家主脸色冰冷, 朱谨重伤这事出来的又急又快,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调人去伏击,也只能是匆忙行事,五五开罢了! 宋太妃宫中的灯火亮了一夜, 这番动向自然瞒不过同在宫中的太后, 虽然宋太妃之前将她的眼线拔除不少,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她在宫中经营多年,又怎么会轻易的让人将后手全部挖出来? 几经查探,朱谨重伤回京的消息也传入到她的耳中, 望着幽沉的天空,太后混浊的眼底迸发出一抹精光, “这京都,又要变天了。” 纵使宋太妃和太后都有意隐瞒朱谨重伤之事,可天下始终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过三五日,摄政王为百姓征战,重伤垂危的消息就在京都周围蔓延开来, 一时间,朱谨在百姓口中成了天上将星转世,声望高涨。 * 半月后,京都, 马蹄声轰鸣,夹杂着铁器碰撞的清脆,黑旗猎猎作响,迎着春风飘扬。 杀气腾腾的军队,身着厚重的铠甲,将一辆马车围在中间缓缓驶入京都。 围观的百姓被军队的庄严的声势所摄,围站在道路两旁注视着军队走过, 不知是谁起的头,马车路过之时,百姓纷纷伏跪在地, 听风骑着马护在马车旁,眼神锐利如鹰扫视四周。 变故突起, 跪在地上的百姓中,数十名黑衣死士如同鬼魅般猛然跃起,手持利刃迅捷的冲向马车,寒光闪烁的刀刃在夕阳的余晖下映出令人心悸的幽蓝色冷芒,一看便是淬了见血封喉的毒, “有刺客!!!保护殿下!!!” 听风反应极快,猛地一拉缰绳,骏马嘶鸣着向后跃起,同时他手中的长刀横扫击向最近的一名死士, 金属碰撞的巨响震耳欲聋,火花四溅, 同伴的鲜血并未减缓死士的脚步,他们如同不知疼痛的野兽一般,疯一样的扑向马车。 百姓们惊恐万状的向四周逃窜,现场瞬间一片混乱, 尖叫声、马蹄声、兵刃交击的铿锵声交织在一起,将宁静撕裂。 亲卫围成一圈将马车紧紧护在中心,激烈厮杀后现场只剩下满地残骸,以及匆匆赶来面露惊惧之色的禁卫军, “属下来迟!还望摄政王殿下恕罪。” 马车内毫无回应,禁卫军眼神闪了闪, 听风冷嗤:“来迟?恐怕是受人指使故意躲在角落里吧。” 不等禁卫军辩驳,听风下令让车队继续前行,视跪在一旁的禁卫军于无物。 朱谨一进京便遭遇了刺杀, 消息传进宫中,宋太妃气的脸色铁青:“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在京都刺杀!昏了头不成!” 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宋太妃盯着坐在一旁品茶的潘家家主,脸色阴沉:“这些都是你的人!潘卿,这件事儿,你必须要给本太妃一个交代!” “太妃娘娘息怒,此事定有内情。” 潘家家主放下茶盏,起身对着宋太妃躬身,眉宇笼罩着阴鸷之色:“这件事臣确实不知,待臣回去查清楚后再来向您请罪。” 他们才不会这么傻,当街刺杀将主动权交给朱谨, 定然是哪里出了纰漏,才会出现当街刺杀。 宫内焦头烂额, 摄政王府上下却一片喜色,朱谨回来,上下如多了主心骨,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马车一路驶到摄政王府内宅, 沈月掀开车帘,狠狠松了口气, 终于到了! 若是再不到京都她这身骨头都要被颠碎了! “居安!” 温软的嗓音透着嘶哑,下一秒,胳膊上多出一双玉手, 沈月抬眸,只见沐倾雪头戴玉冠,梳着妇人发髻眼眶微红,靠过来附在自己耳边低语, “你瘦了,这段日子吃了不少苦,这次就别走了,就在摄政王府,我给你好好补一补。” 清澈的眸中满是关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沈月指尖颤了颤,轻应了声好。 “咳!” 车内沉闷的咳嗽声将沈月思绪拉回,她猛的反应过来车上还有一个装病的人。 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她对沐倾雪道:“摄政王殿下受了重伤不宜挪动,王妃最好还是寻几个有力的婆子,将王爷抬进房间里吧。” 摄政王府虽说已经被清理过一遍,但难免还有别人的探子, 既然是装病,那就要装全套,小心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车帘被卸下,露出车内全貌, 车厢一半被改成床铺的模样,铺着厚厚的被褥, 车厢光线昏暗,朱谨脸色苍白毫无无血色,静静地躺在被褥之中,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胸口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仿佛只剩下一口气还吊着, “殿下!” 沐倾雪悲鸣一声扑到马车旁,豆大的眼泪不断从眼眶涌出,面上满是悲戚之色:“殿下如何能这般狠心......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妾身如何自处啊......” 凄婉哀转的哭诉声在院中回响,丫鬟婆子也跟着跪下,纷纷露出哀拗之色。 “王妃,您可要撑住。” 丫鬟扶着几欲昏厥的沐倾雪劝慰:“殿下还等着您安置呢!” “对!本王妃还不能倒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没事的。” 沐倾雪用帕子擦了擦眼尾安慰,眼泪却涌的越发厉害,她转身倚靠在沈月身上,哽咽:“居安,你同本王妃一起照顾殿下。” “一切都听王妃安排。” 沈月垂眸,半揽着哭红了眼的沐倾雪,眼底泛着粉红, 众人合力将“半昏迷”的朱谨抬进房间安置在床榻上后,沐倾雪屏退其余下人,哭声顿时一收, “好了,这里都是自己人了。” 将手中帕子揉成一团扔到一旁后,沐倾雪拉着沈月坐下,重重松了口气:“总算是将你们盼回来了,若是你们再不回来,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第376章 旧识约见 丫鬟婆子都被赶了出去,屋内只剩下高仲,凝香以及沐倾雪的贴身丫鬟, 既无外人,那便不必再装。 朱谨从床榻上坐起,剑眉紧蹙:“高先生,将近来的情况同本王说说。” 高仲躬身应是,言简意赅,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说出。 得知朱瑾快要归来的消息,两派人马秉承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宋太妃不断动作,想将朱瑾留在路上,同时也加快了拉拢朝廷官员的脚步。 而宋家和太后倒是不急不缓,整日紧闭宫门,等着朱谨回京将京都这池子水搅乱。 高仲沉声道:“依着属下近来的观察,属下以为太后恐怕并无争位之心,她如今应当只是为了自保,恐怕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向殿下抛出橄榄枝,寻求合作和庇佑。” 朱谨颔首,面容沉静:“吩咐下去,让本王的亲卫亲自查刺杀一事,且将驻扎在城外的将士调入京中,守护摄政王府,若有阻止,格杀勿论。” “喏!” 高仲接过朱谨递来的令牌,拱手退去, 临走时,他同沈月对视一眼,小声道:“女公子,借一步说话。” 柳眉轻挑,沈月眸光闪烁, 能让高仲顶着朱谨吃人的目光也要私下同她说的事,除了潘阳,恐怕再无其他。 杏眸斜眺了朱谨一眼,沈月跟在高仲身后一同向外室走去。 到了外室,高仲也没急着先说,而是拎起桌上茶壶给沈月倒了杯茶水递到她手中,探头探脑往里面看。 望着高仲鬼鬼祟祟的模样,沈月接过茶盏失笑:“行了,这个距离他们听不到的。说吧,潘阳那边怎么了?” “嘿嘿,不愧是女公子,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高仲弯着腰搓着手讪笑,窥着沈月神情低声道:“潘阳知道摄政王回京后来找我了......他说想见你一面......” 潘阳要见她? 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瓷面,沈月眼帘低垂:“我们与潘家已经撕破了脸皮,他与我私下见面,有什么好说的?在这个关头,难不成真的是为了叙旧?” 高仲沉吟片刻:“或许真的是想同您叙旧?毕竟大家曾经都是知己好友,如今走到对面也是局势所迫。更何况......” 高仲话语停顿,望着沈月不确定道:“更何况他对您生出了别样心思,想见您,也正常。” “别样心思?” 捻动着茶杯边缘,沈月轻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高先生,你认为潘阳对我有真心吗?如果是我为何感觉不到?”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和动作是藏不住的,不是嘴上说的喜欢,那便是喜欢了。 潘阳对她好是不假,但这个好同情爱的好是不一样的, 高仲讪笑:“既然您不想去,那我这就去回了他。” “我又没有说不去。” 沈月将茶盏搁在桌上,以手扶额笑的深沉:“高先生,潘阳用了多少金银请你带话的?” 高仲不是会管闲事的性子,何况潘阳如今身份敏感,他更不会给找事, 除非是潘阳给了让他无法拒绝的筹码, “啊这......” 高仲眼珠子转了转,笑的狡黠:“不是属下想揽事儿,主要是潘子恒那厮给的太多了!我这不是想着事成之后分您一半嘛!” 分她一半?信他个鬼! 沈月冷哼一声,逼问道:“究竟是多少?说给我听听。” 高仲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在沈月面前晃了晃。 沈月挑眉:“一千两银子?” 高仲摇了摇头,继续将手指晃了晃, “难不成是一万两白银!” 她何时这么值钱了? 不过是见她一面,潘阳竟然舍得出一万两!一万两白银!都能垒出一个小屋子了! 沈月咂舌,她知道潘家有钱,但没想到能这般舍得! “女公子,还是不对。” 高仲挠了挠头,笑的一脸荡漾:“潘子恒答应给我一箱黄金!” 他手指用力晃了晃,惊叹道:“那可是一箱黄金呐!” 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更何况,他知道潘子恒不会伤害女公子,否则别说是一箱金子,那怕是十箱,他也不会同意帮带话。 “同他约个时间。地点由我来定。” 眼帘下垂,沈月盯着茶盏中沉浮的碧绿芽尖,淡漠道:“正好,我有些事情搞不明白,想请潘阳帮忙解惑。” 第377章 不许去 听到沈月要去见潘阳, 朱谨脸顿时拉的老长:“不妥,这个关头,若是他想对你做些什么,你这不是自己送上门去。” 不顾沐倾雪在场,他握住沈月的手,冷厉道:“我不许!” 沈月瞥见沐倾雪目光落在她与朱谨相握的手上,眸色发暗发沉, 眼帘低垂,她将手从朱谨掌心抽了出来,淡淡道:“潘阳的这个人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虽说相识时他用心不纯,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也能感觉到他不会伤我。恐怕只是借着叙叙旧的由头,打探一下你的情况罢了。” 身子微不可察便一旁挪了挪,她正色道:“去见潘阳对于我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我们本就计划着让宋太妃他们认为你重伤昏迷,这会儿见他,也能让他自己猜一猜。” “不许!” 朱谨阴沉着脸:“如今还没到让你去以身犯险的时候,你就在这摄政王府安心待着,其余事情你交给我便好。” 又来了, 沈月柳眉紧蹙,在心中暗暗叹息, 朱谨这性子就如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 他本就对潘阳没有好印象,如今又见潘阳主动约自己,心中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无奈归无奈,但人还是要见的。 沈月抬眸,盯着朱谨严肃道:“殿下,这不是儿戏。何况相见的地点由我定,我自然会带足够的人手确保自己的安全,我自己的小命我还是珍惜的。” “阿月!” 朱谨脸色阴鸷,指骨捏的咯吱作响:“你就不能听话一次温顺一些!京都想要你死的人还少吗?” 朱谨拍案而起,脸色阴沉的能滴出墨来:“还要本王说几遍,不许便是不许!” 朱谨久违的强势让沈月眸光发暗,草原的和谐相处仿佛成了泡影。 朱谨说言成为箴言,草原中他们放下一切相守,给彼此留下美好回忆。 回到京都一切归于原位, 他是居高临下的摄政王,她依旧是她, 心尖涌起一股郁气在胸膛冲撞, 红唇微勾,沈月眼尾上挑溢出一抹轻嘲:“殿下恐怕记错了吧,我沈月何时温顺过了。” 眼见两人就要杠起来,沐倾雪急忙起身挡在沈月面前:“殿下合该尊重一下居安的意见。” “居安不是我们这种内宅妇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定然有把握的情况,她才会去。” “呵!” 凤眸微眯,朱谨越过沐倾雪看向沈月,冷笑:“倒是本王错了。” 沈月垂眸不语, 长睫将眸底情绪遮掩,让朱谨看不到其中汹涌的波涛。 “殿下好生休息,属下先下去了。” 疏离而强硬的话将往日温情划了个界线, 她躬身如高仲等谋士一般行礼,姿态恭敬让人挑不出错, “属下大后日会与潘阳在高宅会面,若是殿下心有怀疑,大可让心腹跟着。” 语毕,沈月深深望了朱谨一眼,转身离开。 沐倾雪左右望了望,一咬牙朝着沈月背影追了过去。 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自己追来,身后是器具碎裂的声响。 “居安,等等我。” 呼唤声带着几分喘息,沈月停住脚步回头, 就见沐倾雪拎着繁复的裙摆朝自己追过来,玉冠在发髻上晃动,以至于她一边小跑一边得用手扶着发髻,有些狼狈的可爱。 沈月眼尾弯了弯,伸手扶住沐倾雪,柔声道:“你跟来做什么,朱谨重伤,你作为王妃应当陪着才对。” 沐倾雪握住沈月手腕,轻声道:“可是我担心你。” “朱瑾那边不急,有的是人伺候着,我先送你回你的院子。” 沉闷的情绪因为清浅的一句话陡然裂出口子, 沈月红唇上扬,眼底浮现暖色, “没什么,我与他争执都是常事,他那般霸道的性格让人看着就火冒三丈,这才一时没忍住同他呛了起来。” 沐倾雪冷哼:“你别理他,他就是醋了。” 两人并肩而行,沐倾雪的手自然而然的搭在沈月的胳膊上:“我能看出来你们之间的氛围变化,以前你总是将自己缩在龟壳中躲着朱谨,这次从草原回来,你与他亲近了许多,想来是这段时间你们相处的极好。” 沈月哑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沐倾雪说的没错,在草原的这段时间,没有身份,没有外物的干扰,她和朱谨之间横着的壁垒被打破,也算是幸福了一段时间, 思及草原种种,她耳根微烫。 沈月的生理反应没有逃过沐倾雪的眼睛,她眼底划过一抹了然之色,复杂道:“越是情浓,越是小气,别说是一直觊觎你的潘阳,哪怕是别的男人接近你,他都得醋上一阵。” “居安,他如今跟毛头小子一般,中了情毒,这才鲁莽暴躁。” 沐倾雪说的,沈月其实都知道, 朱谨担心她的安危在先,对潘阳耿耿于怀在后, 可她生气的点在于禁锢, 朱谨的喜欢如同厚重的丝茧将她牢牢困住,紧的透不过气来。 捏着胀疼的眉心,沈月苦笑:“倾雪,情字一字害人不浅。” 舍不去,咽不下。 院门近在咫尺,沐倾雪给她安排的是朱谨之前专门为她修缮的院落, 望着挂在院门口朱瑾亲手所书的牌匾,沈月呼出一口郁气将脑海中不愉快的情绪甩掉, “我没事的,只是一时之间上了火,脾气便大了些。” 她停下脚步,拍了拍沐倾雪的手,温柔道:“回去吧,这个时候尽量不要让人看出端倪来。” 沐倾雪点头, 这个时候她理应也必须陪在朱谨身边,不仅要陪,还要做出一副悲痛的着急的样子出来, 定远王府和外祖家已经被绑在了摄政王府这条船上,唯有朱谨踩着对手上位,他们才能赢下这盘赌局! 接下来的两日,整个摄政王府笼罩在苦涩的药味之中,高仲和军医进进出出,脸色难看,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的下属也没闲着,高仲拿着朱谨的令牌,令正德先生帮着听风一起追查京都街头刺杀一事,务必要揪出幕后主使, 面对高仲的命令,正德先生目光深邃:“殿下可是醒了?” 高仲重重叹了口气:“昨日用了些猛药,堪堪醒了两刻钟,殿下交代完事情,便又昏睡过去。” 正德先生若有所思点点头:“不是说那日都是死士?既然人都死了,又该如何查?” 高仲和听风暗中对视一眼交换了眼色, 高仲捻着山羊胡自得道:“谁说全死光了?风护卫在场,自然是暗中留了后手的,如今那两人就关在摄政王府的地牢中,只等先生一同去审问。” “是吗?那可是好事!” 正德先生笑容满面,看着倒是真心开心的模样:“只要能撬开这两人的嘴,定然能将他们幕后之人扯下水来!” 忙忙碌碌,来到沈月与潘阳约好的日子。 朱谨纵使再生气,也不能真的放任沈月的安危于不顾,冷着脸叮嘱听风多带些暗卫将高宅整个围起来。 若非他现在不方便露面,定然是要亲自跟着去的! “居安夫人。” 听风揣着手同高仲站在一起,冷峻的面容透出些许幽怨:“殿下舍不得折腾您,只能将我们这群下属使劲折腾!” 他指着眼下明晃晃的青黑道: “您瞧,殿下昨夜就吩咐属下去高宅清扫,整整一夜,就连池塘里面都摸查了一遍。” “风护卫的意思我明白了,” 沈月扶着马车窗柩莞尔一笑:“回头我定让人送些好酒好菜,犒劳一下诸位。” “别!您能赶紧和爷和好,对我们就是最好的了!” 听风苦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整日顶着爷那张黑漆漆的脸,属下都快疯了!” 说笑间马车已经到高宅外, 在高宅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朱漆马车停在一旁, 沈月目光闪了闪:“他来了。” 第378章 潘阳揭底 虽说马车上没有任何潘家的标志,但沈月的直觉告诉她那就是潘阳的马车。 果不其然,她刚在大门前站定,潘阳便从那辆马车上下来, 二人隔着长街对望,各有思量, 在沈月的印象中,潘阳大多都穿着宽松舒适的道袍,一副仙人的出尘之姿, 时隔几月再见,他如今一改从前模样, 圆领袍上绣着繁复云纹,腰间束以玉带,头上佩戴着同色玉冠,已然有了皇子气势。 “居安,不请我进去坐坐?” 潘阳立于沈月面前,唇角挂着一抹浅笑,姿态亲昵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他们还和知己交友一般, 沈月眸光闪烁,垂眸做出请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静谧异常, 虽说已到初春,但春风中依旧带着凉意,是以,沈月将见面的地点放在暖阁之中。 丫鬟早已将暖阁收拾过,干果茶点一样不落。 沈月率先跪坐在桌案旁,眼帘微抬,杏眸划过暗色:“这一次换我来问你了。” 纤纤素手轻抚过古朴的茶具,动作行云流水,宛如一幅静谧的水墨画, 她微微勾起唇,眸色清冷:“不知我是该唤你朱阳将军,还是唤你潘二公子。” 潘阳放在膝盖上的手收紧,薄唇紧抿, 沈月眺着他沉思的神色,柳眉微挑,也不急,轻轻提起铜壶,手腕倾斜让热水自壶嘴倾泻而下,落入青瓷茶盅中, 潺潺水声中,茶香随之袅袅升起, 热气升腾,在两人之间隔出一堵水雾帘, 潘阳掀起眼帘,目光专注的望着沈月的动作,桃花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 朦胧的水雾中,沈月眉眼低垂,艳丽的五官被水雾柔和,少了几分锐气,多出几分温柔。 她今日敷了粉,面白如玉,双颊眼尾点缀了淡淡的绯色,菱唇涂了口脂显得红唇越发莹润,如同熟透的樱果垂在枝头,吸引着人去采撷。 可即便是敷了粉,也难以遮盖她眼下的疲惫之色,长睫眨动之间,眼底细小的血丝难以隐藏。 潘阳目光微动, 沈月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但却是最让人着迷的一个, 她身上永远像是笼着一层看不透的薄雾,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窥探,去挖掘。 她那些预言,她那些对天象的先知以及层出不穷的手段,一层又一层让人挪不开目光。 目光随着沈月的手落到面前茶盏上,潘阳喉结滑动,叹息道:“居安,在你面前我永远是潘子恒。与你我而言,身份只是外物并不能代表我这个人,也并不能成为我们之前的阻碍。” “哦?是么?” 上挑的尾音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杏眸微眯,沈月盯着潘阳的眼,幽幽道:“那若我要问潘子恒几个问题?潘子恒会如实回答吗?” 潘阳沉吟片刻,点头:“不论过去,不论往后,只要居安现在问,子恒定然会一五一十如实告知。” “那好,我开始问了。” 沈月紧紧盯着潘阳眼眸,面色冷凝:“第一,初遇是否是你提前算计好的?你欲接借助我来了解监视朱谨的动向,顺便在后推动朱谨和朱轩禹的争斗。” 其实这个答案早就在她心中,问出来,不过是想看看潘阳是否会如他所说的般如实作答。 放在膝上的指尖扣挠着袖口纹路,沈月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潘阳,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异样神色。 “是,也不全是。” 潘阳茶盏抿了一口,桃花眼回望着沈月,眸底泛着苦涩:“与你相识是顺水推舟,也勉强算得上是算计吧,我的人察觉到有人在调查我的行踪,便顺着线索摸了下去查到高兄身上。” “于是我便将计就计让高兄将我带了回来,认识了你。” 潘阳目光掠过沈月,望着的虚空陷入回忆:“起初我确实是想通过高兄成为摄政王府的人,但后来意外得知了你的特别我便改变了计划。” 她的特别? 沈月手上动作僵住,心中一紧,故作不解轻嘲道:“我不过就是个有小聪明的人罢了,哪有什么特别之处?” “居安,你不用试探我,我既然答应今日如实告知,就不会隐瞒于你。” 潘阳毫不在意的笑笑, “你开始预言,我便发现了你的奇特之处,让人将你的一切都查了一遍。” “从沈大姑娘去别庄开始,你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一般,从原本温吞的小白兔变成了狡猾的狐狸。不仅如此,你还仿佛得了一些奇特的能力,你的每一步都好像事先演练过一次。” 第379章 惺惺相惜 听了潘阳的话,沈月心脏猛然绷紧紧,呼吸间都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潘阳察觉到了她的行为深处的怪异,从中开始怀疑起她来! 好在重生一事太过惊世骇俗,潘阳并没有想到这上面去,只是以为她突然得到了某种特异能力, 原来这才是潘阳一直隐藏在她背后的真正原因,他一直在暗处,观察审视着自己。 沈月强迫自己镇定,将惊骇深埋心底,不让潘阳看出更多。 鬼神之说本就透着让人警惕的神秘,她重生一事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晓,否则,等待她的恐怕就是被当做恶鬼架在火上毁灭的下场。 红唇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沈月轻轻捋过耳边散落的发丝,轻笑:“我若是真的有那般神奇的手段还做朱谨谋士做什么,直接自己改朝换代做女帝不好吗?” 轻松的话语透着几分自我调侃,她笑的眉眼弯弯,一副被想象中的场景逗乐的模样。 “我不过是偶遇高人,教了几招卜算之法罢了,虽然只得皮毛,但天象这种东西,但凡会一些的都能算出来。” 她垂眸,双手捧着茶盏,淡淡道:“潘家经营多年,想必类似的能人异士也不少,你又何必惊奇?” 藏在睫毛阴影下的眼眸如同暴风雨前夕的海面,波涛汹涌, 沈月抿了口茶水,任由苦涩在唇舌之间蔓延,姿态慵懒松散,没有半分心虚。 “你说的不错,会卜算的人潘家确实也有。” 潘阳端着茶盏薄唇微勾,潋滟的桃花眼斜眺着沈月面容:“但如你所算的这么精准的,几乎没有。” 眸光闪了闪,沈月顿时明白为何潘阳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求娶她了。 潘家竟然要登高位,那便会比寻常更信卜算之能,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如若能抢占先机,潘家将会在夺位的路上一往无前,将对手扼杀在萌芽之中。 “第二个问题。” 茶盏搁在桌上,盖身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月幽幽道:“你三番四次的帮助,以及一次又一次提出可以娶我,为的是否就是我所谓的卜算能力。” 在大多数男人的想法中,女人怎么抢也只是男人的依附, 想要让一个女人掏心掏肺的卖命,只需要轻飘飘的说出一句喜欢,纳入后宅便是, 回答这个问题,潘阳思考的时间比上一个更长, 沈月挑眉:“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是与不是,不过是一两个字而已,又何必纠结太多。 “我在问自己的心。” 潘阳抬眸,眸底堆积着沉甸甸的情绪:“时间长了,我也分不清那些温柔与付出,究竟是刻意营造还是发自内心。” 薄唇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他轻嗤:“人呐,骗的太久,很容易将自己也骗过去。” 居安是他第一个亲近的女子,虽说初始的目的并不纯粹,但确确实实是他第一个放在心上的女子, 从接到家主指令开始,他的空余时间全部围绕着居安, 他见过居安无数面,目光追随之处,全是她, 若说有没有动心, 他想,可能是有的, “初始确实是为的用婚事将你绑住,但不可否认,对于娶你这件事我并不排斥,甚至有些欣喜。” 潘阳认真道:“我并不是一个重色欲的人,对于妻子是谁,是何模样,我并没有太多想法,不过在得知那个人是你后,我确实对未来的日子多了几分想法。” 她懂了,那就是随着相处心生好感,但界限于喜欢之间。 “我明白了。” 沈月眉尾动了动,眼神清明:“第三个问题,你今日来找我,为的是叙旧还是打探朱谨的消息。” “是叙旧,也是打探。” 潘阳坦诚道:“自摄政王重伤离开后,豫北王一派的气焰嚣张,没有大肆进攻也是忌惮摄政王,我想知道,大景的守护神安否。” 沈月敛眉,脸上笑容疏离:“抱歉,食君之俸忠君之事,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不必勉强。” 潘阳身子微微前倾,直视沈月双眸道:“居安为何不换个角度想想,我为什么不能是借着打探朱谨的借口,来光明正大见见你?” “因为我有自知之明。” 沈月轻启朱唇:“他们都说你喜欢我,为了我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可我感觉不到你的心。” “潘子恒,你最爱的是自己。” 她粲然一笑,明艳的眉眼舒展,宛若盛放的牡丹,动人心弦, “你看着再温润不过,实则冷心冷情,情爱于你而言,宛若天书奇谈。” 沈月的话让潘阳一时怔愣,心中五味杂陈,这么多年,也就沈月一人将自己看的透彻。 他抚额低笑, 清冷的声线如琴弦拨动,听的人耳朵发痒:“居安啊居安,你当真是个有趣的。” 低笑声渐渐变成爽朗的大笑, 潘阳拍着大腿笑得前俯后仰,潋滟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状,眼底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与算计,只余一片愉悦, “其实有句话并不是虚言,居安,我是真的想娶你。” “是吗,多谢抬爱。” 沈月静静地坐着,嘴角挂着一抹淡笑:“可惜,我无嫁人之意。” 潘阳笑声渐渐平息, 他伸手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目光再次落在沈月身上,眼中多了一份试探, “是不想嫁人,还是嫁不了想嫁的人?” 沈月沉默, 心中被潘阳的话重重戳了一下, 对上潘阳那双清冷的眸子,她忽然有种无所遁形的被窥探感, 眸光暗了暗,沈月挪开视线:“重要的不是这个,是结果。” 她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能是妾。 指尖轻触茶盏边缘,微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瓷壁传来, 沈月垂下眼帘,心中涌起一抹烦躁。 抿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她眉头不经意地微蹙,转移话题道, “来之前我还忧愁,怎么还你这两年的恩情,如今我放心了。” 她缓缓起身,掸了掸袖口,眉目冷凝:“既然都是互相算计,那便算不得恩,日后若是你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候,我会想办法保你一命,但能否成功,就看天意了。” 潘阳挑眉,神态越发愉悦:“这句话我也同样送给你,若真有一天你走投无路,我正妻的身份依旧是你的,不说别的,至少能保你一命,给你提供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若她和潘阳生在太平盛世,想来应该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知己好友吧...... 眉宇间划过一抹怅然,沈月含糊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摆摆手离去,留给潘阳一个冷然的背影, “回头记得将允诺高先生的金条送来,里面可有我一半。” 一上马车,沈月便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软倒在车厢内的软垫上,眼帘缓缓合上,眉宇间还残留着与潘阳对话后的淡淡疲惫, 车外喧嚣渐远,车内静谧得只能听见她浅浅的呼吸声和车轮辘辘的滚动声, 高仲坐在沈月对面,抓耳挠腮的望着沈月闭目养神的模样,目光中是好奇, 一箱金子换来的会面,究竟为的是什么!究竟是什么事,才能价值一箱金子! 忍了又忍,直到一条街过去,高仲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痒意,凑过去压低声音问道:“女公子,潘子恒此番特地约你出来,究竟所为何事?拉拢收买你?还是威胁恐吓你?究竟是什么你说与我听听,我帮你参谋参谋!” 高仲之心路人皆知, 冠冕堂皇说什么帮她参谋,说到底不就是好奇吗, 沈月掀起眼帘瞥了高仲一眼,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无妨,我想我自己能解决。” 解决? 解决什么? 高仲手伸了又缩回,憋的满脸通红, “为公子分忧是我等分内之事,公子只管说便是,可千万别一个人扛着,别怕累着属下!” “属下不怕苦不怕累,只要公子一声令下,就是刀山也能上,火海也能下!您千万别客气!可劲儿的用!” “噗!” 沈月被高仲这般舔着脸的模样逗笑,坐起身,伸了伸手, 高仲立刻将温热的茶水放进她手中,可谓是贴心至极, “行了,我也不逗你了。真的只是叙旧,顺便问了几个问题。” 沈月拨弄着茶盖,脸上笑意收敛:“高先生,我们从来都小看了潘阳,从初遇开始,他便已经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高仲皱眉,女公子从来不做无用之事,冒着与摄政王翻脸的风险,来叙旧,显然不是她的风格, 他不理解道:“那女公子今日同潘阳究竟图的是什么?莫非你移情别恋对他动心了?不甘心想问清楚好让自己死心?” 第380章 巫族宝贝 “瞎说什么!” 沈月柳眉微蹙,眼神无奈,她将茶盏塞回高仲手中,嗔怒:“合着我在你心中就是见异思迁,不知轻重的人?” “那能啊!在我心中女公子聪慧无双!” 高仲抱着茶盏,故意用夸张的动作赔罪:“我这不是猜不出来急得吗!” “行了,我也不逗你了。” 太阳穴涨涨的疼,沈月揉着眉心,一手将腰间的香囊扯下递给高仲, “喏,打开看看,看看里面那东西有没有变颜色。” “这是什么?” 高仲接过沈月递来的绯色香囊,葫芦形状的香囊边缘以金线勾勒,绣着繁复而雅致的莲花图案,是京都贵女常见的挂饰,表面看着平平无奇。 可沈月既然将它特地给他,就定然是内里有乾坤的。 高仲小心翼翼地解开系在香囊口的细绳,将里面东西抖落在手心, 几块干花与香料随着动作落到手心,一绯色圆球藏在其中,格外明显, “这是什么?” 高仲将手举高,眯着眼看去,下一秒身体兀的僵住,浑身颤抖, 细看之下,那哪里是绯色圆球?分明是一只盘抱一起的小蜈蚣! 密密麻麻的细小触角抱着身躯,紧紧蜷缩,身形同常见的蜈蚣不同,通体莹润如上好的美玉,呈现艳丽绯红, 可再怎么美,那也是蜈蚣!毒虫蜈蚣! 脊背发凉,高仲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上下像是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在攀爬, 身体反应快过大脑,他下意识想将手上东西扔出去,就听沈月低声冷呵, “这可是宝贝!千万别扔!否则当心巫婵在你身上下蛊!” 沈月撑着下颌,明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悠然自得地观察着高仲那因惊惧而略显扭曲的表情,她心中暗自好笑, “这可是巫族的宝贝,巫婵逃命也不忘带着的宝贝,你要是给她弄丢了小心整个巫族找你拼命。” 沈月戏谑道:“放心,巫婵说它一般情况下不咬人。” 沈月安慰的话并未起到作用,高仲哭丧着脸:“一般情况下不咬人,那要是正好遇到不一般的情况呢!” 古籍中提到过,巫族都会用各种毒虫一起饲养,让它们互相啃咬吞噬,直到留下最后一只, 如同蘑菇一样,越艳丽的蘑菇毒性越大!他手中的小虫子一看就很毒! 这要是咬他一口,那可不就是大罗神仙都难救! 头一回,高仲懊恼起自己的好奇心来,他哆嗦着将手送到沈月面前,可怜兮兮道:“女......女公子......这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用啊!快帮我拿走!拿走!” “这我可帮不了你,我也怕虫,” 沈月往后退,下颌微抬,示意高仲看去:“喏,那个香囊是巫婵熏过药的,你将它放进去,能让它一直保持休眠。” 高仲咽了口唾沫,逼不得已,只能压着恐惧,小心翼翼将手中的活祖宗再挪到香囊中,马不停蹄地系上带子将香囊还给沈月, “女公子可好生收着,千万别丢了。” 抹了把头上冷汗,高仲这才有心情提起正事:“巫婵给你这个东西做什么?它变色又代表什么?这么危险的东西,她也不怕伤了女公子!” 高仲板着脸,眉头紧皱:“女公子,这些毒虫实在是危险,下次万不能随意带在身上。” 第381章 蚕祭 “我们的人在潘家老宅并未找到巫族人的身影。” 沈月疲惫的倚靠在车厢之上,眼底血丝越发明显:“巫族手段太过诡异,防不胜防,所以绝对不能让巫族成为潘家的帮手。” “我们猜测,巫族人被潘家秘密带来了京都,但一时之间找不到他们被藏在哪里。” 她捏着香囊,眸底暗芒闪动:“巫婵也想尽快找到自己的族人,便将这个东西给了我,这东西是用巫族所有人的精血喂养而成,能感知到巫族人的气息,确定和潘阳见面后,巫婵饿了它几天,与它隔开,那会儿它呈现乳白的玉色,” 高仲眉心紧皱:“可方才那蜈蚣是红的。” “那就对了。” 沈月唇角上扬,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虫子嗜血,只用巫族人的血,方才虫子在潘阳身上感知到了巫族人的气息,是以,身体变成绯红色,想要巫族人喂食。” 从知道巫族人被潘家抓走后,她和朱谨便一直没有停止过救巫族的动作,可惜一直徒劳无功。 那日高仲说出潘阳之约后,沈月便想到了巫族手段,秉承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她去找巫婵询问,并且拿到了血蛊, 在此期间,她也已经让人盯紧了潘阳的动向,只要确定他接触过巫族,便能根据他这段时间的行踪顺藤摸瓜救出巫族。 “如今能确定潘阳这两日定然是见过巫族人的,只等回去后整理一下他这两天的行踪,便能圈定区域。” 沈月眼神微眯,指着眼下青黑道:“原本我的目的只是误导潘阳,但他认为朱瑾的情况很不好,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还能扯出巫族的下落,也算是收获颇丰。” 为了迷惑潘阳,她提前两日就开始熬夜,硬生生将眼下熬出了一圈黑青,伪造出日夜忧心的模样, 今日她特意敷了粉,抹了口脂,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疲惫之态, 依着潘阳的敏锐,定然能察觉其中古怪,认为朱谨情况不好,自己才会如此模样,故意强撑着无事发生是为了替朱谨遮掩。 嘴角扯了扯,沈月指尖在太阳穴上打转:“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累,一句话都要过八百个心眼子,” 好在一切顺利, 今日之后,潘家定然会做出举动再次确定,一旦确定朱谨真的重伤,他们便会下死手,以绝后患。 他们要的就是潘家动起来! 与沈月预料的相差无几, 潘家家主在听过潘阳描述后,眼神越发幽暗, “那居安这幅模样,明摆着是不想被我们看出来,子恒,估计朱谨真的重伤了。” 这几日他们让宋太妃派去的御医都被摄政王王妃挡了回来, 整个摄政王府只许进,不许出,就连菜粮都是整备好了放在门口,再由府中人去拿,戒备之森严! “家主,子恒以为,其中恐怕有诈。” 反其道而行,是沈月惯用的手段, 潘阳并不像潘家家主那般乐观,沈月善于攻心,有可能今日一切都是她故意而为之,为的就是要让他们以为朱瑾重伤,以诱导他们出手。 “子恒,也许她就是要让你这么想,才会这样做,让我们忌惮朱谨不敢动手,给朱谨争取休养生息的时机。” 潘家家主冷嗤道:“你了解她,她也了解你,定然会先顺着你的思路走,唱一出空城计。” 从摄政王军队进京开始,摄政王府的动作不断,雷厉风行。 别人只觉得这是摄政王要给他们一些下马威,可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朱谨一派虚张声势罢了! 潘阳想着沈月今日的神态,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可看着潘家家主脸上的坚决之色,他敛眉,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躬身行礼退下。 对于沈月目的也只是他的猜测,是真是假他也无法完全确定, 既然家主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他又何必冒这个风险去做这个恶人。 摄政王府府门紧闭,让京都上下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 不论外界再怎么议论纷纷,摄政王府依旧如沉睡的猛兽一般俯趴在京都西北。 “不能再等了,若真是让他缓过来,我们追悔莫及。” 宋太妃捏着针,眼神冷厉:“得想个法子,逼他们出来才行。” * “宋太妃要筹办亲蚕礼?” 宫中是宋太妃和太后的地盘, 宋太妃这个时候让身为摄政王王妃的沐倾雪进宫参加宴会,只怕是有进无出。 沈月放下手中狼豪从沐倾雪手中接过烫金帖子,柳眉紧蹙, “这是等不及想逼朱谨出手了。” 只古便有“天子亲耕,王后亲蚕”的习俗, 春日,历任皇帝都要去先农坛拜祭农神,祈求风调雨顺,而皇后则要到先蚕坛举行“亲蚕”大典。 这仪式延绵千年之久, 事关神明信仰,作为摄政王妃的沐倾雪根本无法推脱。 杏眸蒙上一层阴鸷,沈月冷笑道:“倾雪,她是想拿你来逼朱瑾出来呀,若是朱谨依旧按兵不动,你恐怕会有性命之危。” “我知晓。” 沐倾雪眼神阴沉,将帖子倒放在桌案上:“她不仅给我下了帖子,还特地让内侍叮嘱让我将你也一起带去,我觉得她的目标不在于我,而在于你。” 既然正德先生是潘家的人,那宋太妃自然知晓朱谨娶她为的只是她身后的定远王府,无半分真情, 可居安不同, 朱谨对居安的偏爱从不遮掩,甚至为了居安能深陷险境, 这一次,宋太妃是在用居安逼朱谨动手,试探朱谨是否真的命悬一线, 眉宇间笼上一层忧色,沐倾雪握住沈月放在桌案上的手,担心道:“我背后有定远王府,宋太妃不敢轻易动我,可你不同,居安的身份只是一个谋士,除了朱谨无半分身世背景,我担心她会磋磨于你。” 第382章 恢复身份 沈月垂眸,凝望着手背上覆着的柔夷,眸色暗了暗, “你说的不错,宋太妃就是想着我这个身份好拿捏,适合杀鸡儆猴, 若是朱谨不出面,随便寻个由头杀了也就杀了,无关紧要, 可朱谨若是出面,她不仅可以逼着朱谨去对付豫北王,还会鼓动朱谨一脉的人,一个被儿女私情冲昏了头脑的人,如何能担得起大景江山。” 红唇紧抿,沈月眼神幽暗, 宋太妃这一步棋下的十分精妙,处处围堵将朱谨退路堵的死死的。 “居安......我安排人送你出京吧。” 沐倾雪咬着下唇,眼底露出一抹决然之色:“我是摄政王妃,宋太妃不敢做的太过明显,你不同,你留着太危险了!宋太妃那个女人是条毒蛇,被她盯着,迟早会出事!” 说到愤然之处,沐倾雪不禁想起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朱谨,忍不住骂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怪摄政王遮掩不住自己的心思!别人都是将自己的软肋使劲儿藏着,说不得还要寻个挡箭牌遮掩。他倒好!就那么将你推到了台前!” “咳!” 沈月目光落在沐倾雪身后,用力咳了一声,手腕翻转,用力捏了捏沐倾雪的手对她使了个眼色, 可沐倾雪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沈月的眼神, 她越说越气,猛拍桌案,咬牙切齿道:“若是你真的因为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必然饶不了他!杀千刀的蠢......” “咳咳咳!” 沈月瞥见朱谨越来越黑沉的脸色,险些将肺都给咳出来,这才将沐倾雪未尽的话语堵住, 沐倾雪顺着沈月视线往后看去,身子僵住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她双手交叠在小腹挂上假笑,试探道:“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朱谨冷哼,越过沐倾雪走到沈月身旁拉着沈月坐下,冷冷道:“在晴雪郡主说毒蛇的时候。” 沐倾雪眼皮跳了跳,心陡然沉落到谷底, 毒蛇...... 那就是后面话全都听见了! 指尖扭在一起,她眺着朱谨神色跟着坐下,动作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嗫嚅着不知该如何解释。 沈月见状,出声替沐倾雪解围:“殿下来的正好,我们也正想去找你。” 她将烫金帖子推到朱谨面前,冷凝道:“宋太妃他们开始动作了。” 朱谨瞄了一眼,将帖子狠狠摔在桌上,冷笑:“区区一个太妃,有何资格替大景蚕祭?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成!” 沈月挑眉,幽幽道:“我想,不如将太后扯进来,蚕祭一事向来是皇后主祭,如今大景皇后之位空虚,让太后来替代于情于理都是最合适的。” 起身将烫金帖子捡起抹平,她唇角扯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猜太后至今没有动静就是在等摄政王府的动作。” “你说的不错,这事儿回头让高先生与冯先生一起去办。” 朱谨颔首,垂在身侧的手借着大袖遮掩摸向沈月手指,顺势而上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面上不动声色道, “当务之急是你们二人,宋太妃要的只是让你们二人出去,进入她们的掌控范围,按照身份,宋太妃也得敬着晴雪郡主三分,可阿月不同,你身份太低了,她定会从你入手。” 朱谨的手滚烫,如铁钳一般将她的手牢牢压在软垫上,沈月挣了几次,都没能将手从朱谨手心抽回, 沐倾雪在场,她又不好直接翻脸, 憋的表情越发冷肃:“宋太妃想拿捏我籍籍无名,可我偏生不如她的意,身份?我好歹也是个县主来着!” 舌尖抵着上颌,沈月唇角勾起一抹阴鸷弧度, 有潘阳在,宋太妃不可能不知道她就是沈月,不过就是认为她不敢重新承认沈月的身份罢了, 毕竟安乐县主被拓拔三王子掳走,清白尽毁的消息在京都已经传了几个月,就连沈家也因此将她除名, 她这个身份知情者不少, 但都以为她日后会借着居安这个身份苟活。 可她偏不! 被掳被抓错的又不是她,为何是她无颜面对世人? 别人犯的错,为何非要她来承受!就因为她是女子?可笑至极! 她不仅要以安乐县主的身份出席,还要盛装打扮! 杏眸熠熠生辉,沈月明艳的面容鲜活,让其余两人看入了神, “就这么决定了,我以安乐县主的身份出席,在那一天承认两个身份。” “居安......” 沈月若是顶着安乐县主的身份出席会面临什么,不用想都能猜到个大概, 一想到沈月被千人所指的画面,沐倾雪心脏仿佛被大手紧紧捏住,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她忍不住劝道:“安乐县主的桃色秘闻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我怕她们......积毁销骨!纵使你是清白的,可她们不会理会!只想听自己想听的!看自己想看的!” “与我何干。” 沈月眼帘微垂,长睫闪动,眼底锋芒尽显:“积毁销骨的前提是在乎,只要我不被流言所左右消耗自己内心,那些都是浮云,” 黑黝黝的瞳眸萦绕着戾气,她捻着帖子上的金粉,笑的肆意:”名声与我而言只是虚妄,我不在乎,就不会被它拖累。” 重活一世,她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人生不过几十载光阴,除了长久陪伴自己的人,其余人都只是过客, 即是过客,又何必要在乎他们的看法让自己难受, 比起自己难受,不如让他们难受! “既然要搞事,那就搞个大的,可不能让宋太妃的台子白搭了。” 手托着下颌,露出一截洁白皓腕,沈月眸光晦暗, “宋太妃不是要体面吗?那就把她的面子扯在地上踩!” “你只管放手去做,有我在背后替你撑着,”朱谨目光灼灼的望着沈月,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情意, “哪怕你要将这大景翻过来,我也能兜得住,不要怕!” 蚕祭是定然要参加的,但事情发展可不会如宋太妃他们所愿, 宋太妃等人紧锣密鼓给朱谨下套的同时,沈月他们也没闲着,在暗中默默布局,京都因此,陷入短暂的诡异平静。 景元三十六年, 三月二十八, 宜祈福,祭祀,斋醮。 第383章 怎么不说了? 凝香取过县主冕服,脚步踌躇:“姑娘当真想好要以安乐县这个身份出席今天的蚕祭?” 她和高仲比沈月她们先回来一步,正值流言蜚语传的火热之时, 从那些人嘴中冒出来的话,如刀子一般锋利,将姑娘诋毁成任敌国凌辱苟且偷生之辈。 虽说街头消息被摄政王重伤一事盖了下去,但依旧还有寥寥数语猜测安乐县主的下场。 她敢肯定只要今天姑娘一露面,那些人定然会用尽最恶毒的语言来伤害姑娘。 清秀的面容满是担忧,凝香劝道:“姑娘,三思......” 一旦沈月今天将居安就是沈月的身份揭露,那么日后她再无安宁之日, 被拓跋靖掳走的事会一直追随着姑娘,直到姑娘远离京都。 凝香的担心沈月心中都明白, 她缓步走向凝香张开手,眸中战意凌然:“凝香,该怕的不是我,是哪些怕我回来的人。” 前几日忙着接受京都的消息,和与潘阳会面之事,还没能腾出手来解决恩怨, 一桩桩,一件件,一笔笔,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呐! 她拼尽一切帮着朱谨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若是再让自己受委屈,那就说不过去了! 朱谨不是说哪怕她将大景的天翻过来都会替她撑着吗? 这一次她就痛痛快快干一场! “今日你跟着我,姑娘带你看戏。” 凝香瞄见沈月唇角的笑意,知道她意已决,不再劝阻,上前为她穿上繁复的县主冕服。 她们想看她形容憔悴的可怜模样,恐怕要失望了, 沈月轻轻抬手,指尖沾着唇脂点上菱唇化开, 铜镜中的女子,头戴华丽的掐丝珍珠冠,眉如远山含烟,双颊一抹绯红如同春日桃花,红唇莹润,如落入尘间的山中精怪, 沈月性子慵懒,寻常穿衣打扮都是以宽松舒适为主,极少有这般盛装的模样, 沐倾雪晃神,待她反应过来时,沈月已经走到面前,清冷竹香幽冷,美得疏离。 “下车前你将它服下,这是高先生特意赶制的解毒丸,以防宴会中有人下药。” 手中被塞了个玉瓶,温润的玉身还残留着沈月身上的体温, 沐倾雪愣愣点头,目光直勾勾的追随着沈月钻进车厢的背影, 望着垂落的车帘,她眼底汹涌着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王妃,该上车了,再晚就误了时辰了。” 丫鬟小声提醒将沐倾雪的思绪抽回,她浅应一声,捏着玉瓶上车, 车厢内熏着檀香, 沐倾雪垂眸把玩着手中玉瓶,突然出声:“你觉得安乐县主美吗?” 丫鬟从小一直跟着沐倾雪,从沐倾雪日常的举动中自然能猜到沐倾雪的心思, 瞄了眼沐倾雪虚无的目光,忍不住提醒道:“王妃,安乐县主自然是美的,可她是女子。” 话点到即止, 丫鬟叹了口气:“好在安乐县主同王妃私交甚好,否则她要是跟您争宠作对,您就得头疼了,不过人心易变,您还是得留一手得好,毕竟您要是怀上小殿下的话,难免她会嫉妒与您,暗中下手。” “不可能!居安不是这样的人!” 沐倾雪表情骤然变得难看,冷眺着丫鬟严肃道:“今日这话不许你再提!” 居安那般的人,这样的话对她而言是亵渎! 捏着玉瓶的手收紧,沐倾雪闭上眼,将失衡的心跳压下,冷声道:“准备茶水,服药。” 依着娘暗中送来的消息,朱谨登位指日可待,而娘催促她怀孕的话语也越发尖锐, 居安和朱谨的相处她都看在眼里,若是.......若是她迈出了这一步,她还有何颜面去见居安? 可为了沐家,为了外祖家, 她必须要保证朱谨的嫡长子是从她腹中出来的! 指骨泛白,沐倾雪顶开玉瓶将药丸送进口中,只觉苦涩异常, 车窗外已然出现喧闹声, 沐倾雪呼出一口郁气,淡漠吩咐道:“替本王妃整理仪容,万不能出丝毫差错。” “喏。” 先蚕台, 各勋贵女眷已经早早抵达,各自成队在搭好的帐中品茶闲聊,轻纱帷幔,女眷们身着华服,色彩斑斓,宛如春日里竞相绽放的花朵竞相绽放, 上首,宋太妃手执象牙雕花扇,轻掩朱唇,与身旁几位身着官夫人低语,不时传来笑声,一副主人之姿。 随着礼官唱和,她脸色霎时间冷了下来。 “摄政王妃到--” “安乐县主到--” 安乐县主四个字如同沸水掉进油锅之中,众人先是一愣,而后放下手中事情一致朝入口望去,不敢相信沈月竟然还敢出现! “沈老夫人,您这孙女倒是继承了您的风骨,脸皮厚的很。” 与沈家不和的夫人用帕子捂着嘴取笑,眼底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安乐县主委身与拓拔部落的三王子,听说一身伺候人的功夫了得,将那三王子迷的五迷三道,连营帐都舍不得出。” 低低的取笑声环绕在四周, 沈老夫人杵着拐杖的手颤抖,脸霎时间一片青紫, 那夫人见沈老夫人的气急败坏却不敢反驳的模样,只觉心中畅快无比,越发来劲的嘲讽:“啧啧,说起来,安乐县主也全是为我大景做出了贡献,若不是她岔开双腿将拓拔三王子迷在床榻上,恐怕大军还得多耽搁几日。” “你!!!满嘴喷粪!” 沈老夫人知道她越是搭理,越是让人看了热闹,忍无可忍,板着脸道:“沈月早已被我沈家宗族除名,她的事与我沈家再无关系。” “呵~沈家真的是好正的家风!本夫人记得安乐县主不清不楚住进摄政王府的时候,还是你沈家女吧?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你沈家可真会玩。” 那夫人笑的讥讽,还想继续,陡然见周围人表情不对, 转过身就见一面容明媚的女子站在她身后,冕服头冠精美大气,杏眸幽冷的拨弄着指尖,笑的冷艳: “夫人怎么不说了?本县主还没听够呢!” 第384章 找死 “你是......” 骆夫人盯着沈月瞳眸瞪大,信又不敢信道:“安乐县主!” 她失声道:“你不是毁容了!” 整个京都都知道,安乐县主被火毁了容,面具下的面容如夜叉罗刹一般! 谁想到面具后竟藏着此等容貌! 沈月挑眉,唇角微勾:“夫人不是对本县主的事情如数家珍?怎么连本县主都不认识。” 清冷的女声透着一抹刺骨冷意, 杏眸环顾四周,她眼底笑意冰冷:“刚才不是热闹的很,怎么本县主一来就安静了,继续说呀,本县主洗耳恭听。” 迎着沈月的目光,不少人眼神躲闪,暗暗与骆夫人撇开了距离, 她们喜欢八卦是真,但不至于没有头脑,比不得骆夫人头铁, 沈月背后站着的可是摄政王府,想动她们这些小官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众夫人明哲保身,气的骆夫人牙痒,她女儿可是潘家三房夫人!她就不信安乐县主敢在宋太妃的地盘上闹事! 瞄了眼坐在上首的宋太妃眼色,她腰背停直,振振有词道:“即是事实,还怕人说不成!敢做龌龊事,就别怕让人说。”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的将惊呼声都压了下去, 沈月甩了甩打疼了的手,冷哼:“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跟着去听了墙角呐!这么会说,怎么不去茶馆做说书的。” “安乐县主,你竟敢当着太妃娘娘的面行......” “啪!” 骆夫人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红着眼指着沈月话还未说完,就听一声脆响,眼前一黑整个人软倒在地, 精心盘起的发髻被打散,头上挂着糕点屑,脸庞红肿。 沈月将手中少了一半的金边瓷盘扔到地上,抬脚踩着骆夫人胸口捏着她下颌将她脸转过来直面自己,眼神狠戾, “本县主瞧着骆家家风也不怎么样,尊卑不知,粗鄙不堪,既然你见了本县主不知如何行礼,那本县主就大发慈悲费点心教教你。” 沈月起身,杏眸向后瞥去, 身后的婆子立刻拥了上来,将骆夫人提起来压着跪到她面前,强压着磕了三个头, “安乐......” “安乐你不得.......” 骆夫人挣扎不过,断断续续的咒骂起沈月,眼神不断朝上首飘去,期颐宋太妃能立刻出面,帮她做主, “都没吃饭吗!本县主怎么没听到磕头声。” 沈月眼睑低垂,接过凝香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手指,冷嗤:“继续!头磕响了为止。” “喏!” 婆子听命,按着骆夫人的手越发用力, 砂石地面上纵使铺着地毯也依旧坑坑洼洼,不过几下,骆夫人的额头就出现深深浅浅的淤肿。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病猫不成, 只要大景皇室一日没将她这个县主除名,在场这些夫人,除了上面那些顶级诰命夫人,其余人都得在她面前盘着! 沈月挑眉,目光再度划过四周, 众夫人心中一凝,断断续续冲她行起礼来。 幽沉的眸光在角落方向停顿片刻, 沈月将擦过手的帕子扔到昏死过去的骆夫人脸上,嗓音淡淡, “都起来吧。” 她今天目的本就是来闹事的!将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骆夫人非要自己撞上来,怪谁? 一通发泄,心情舒畅, 沈月脸上重新挂着浅笑,带着凝香朝上首走去,对着宋太妃行礼, “安乐见过太妃娘娘。” “安乐县主好大的威风!” 宋太妃脸色阴沉,将手中茶盏重重磕在桌案上,一副问罪的模样:“一言不合就依仗皇室身份嚣张跋扈,手段阴狠!简直辱没我大景皇室脸面!” 沈月眨了眨眼:“太妃娘娘,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我明明是在维护大景皇室威严,怎么到了您口中就成了辱没了?” 她起身,双手交叠在小腹,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我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安乐县主!是入了皇家玉蝶的!那夫人见了我不仅不行礼,还出言辱没我教养,岂不是将皇室威严搁地上踩!” “我小惩大诫,不过是教教她规矩何错有之?蔑视皇家,扒了衣服入狱都不为过。” 宋太妃眼神狠厉,厉声道:“那也是你行为不端在先!” “我行为端不端正与五品夫人有何干系?我是县主,纵使有错也当是皇后,太后训斥!她一个小官夫人哪儿来的狗胆敢将自己与皇后太后相提并论!” 沈月端立在正中,眯着眼意有所指道:“还是说背后有人指使,给了她底气?” 宋太妃眼神暗了暗,手指因胸口郁气憋的发抖, 沈月这话是在含沙射影,说她身为太妃也没资格! 她怎么敢的! “牙尖嘴利!今日本太妃也教教你规矩!” 宋太妃咬着后槽牙,盯着沈月的眼神如看死人一般,冷声吩咐: “来人!将安乐县主带下去看着!等蚕祭结束,再听发落!” 守在外面的禁卫军听令上前就要将沈月押起来, 沈月身后婆子立刻摆开架势将沈月围在正中,一副保护姿态, 望着神色淡然的沈月,宋太妃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安乐县主抗旨不遵,来人!将她和那些婆子全部拿下,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谨遵太妃娘娘懿旨!” 禁卫军拱手,抽出腰间兵器直指沈月:“县主莫要让我们为难,束手就擒吧!” 听着动静,外面又进来几个禁卫军将沈月主仆团团围在正中, 兵器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冷芒,场面陡然变得肃杀, 宋太妃扶着圈椅,脸色冷然, 在场夫人神色各异,有的担心,有的幸灾乐祸, 沐倾雪脸色难看,裙摆动了动被丫鬟按住肩膀, 想到她们的计划,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急切,稳坐在原地,却依旧忍不住替沈月捏了把汗, 宋太妃明显就对沈月动了杀意, 若是那人来的慢了,沈月身边的婆子又如何能拦得住禁卫军? 宋太妃没想到这般场景下沈月还能镇定自若,眼皮跳了跳,心中不免浮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细想来,从沈月一出现就是在挑事,诱她出手! 心中浮起忌惮,宋太妃握着圈椅,不动声色道:“安乐!本太妃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跪下束手就擒,本太妃看在往日情面上饶你一命!” “我若是不呢?” 沈月挑眉,娇媚的脸上漾出浅笑:“太妃,我还就想找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