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小厨娘》 第1章 成婚 三月,金丘县城。 一场春雨过后,开得正盛的杏花落了一地。 空气中弥漫的丝丝寒意让夏明月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正在给夏明月脸上涂脂粉的吕氏手顿了一顿,脸上笑容却不减分毫,“夏娘子……不对,这往后也该称呼你一声弟妹才是。” “我这兄弟模样生的好,人也年轻,品行又端正,虽说因为在军中的缘故不常回来,可吃喝断然缺不了你的,且他这段时日又立了军功,升了大队头,每个月军饷都要多上不少,你嫁了过来往后只等着享福就是呢。” 夏明月闻言,垂眸不语。 夏明月原是楚州人,在躲避战火的逃荒途中与家人走散,落入人贩之手,几经辗转,抵达此处。 因为终日担忧会被人贩卖到腌臜地方而生不如死,夏明月终日郁郁,得了一场风寒后撒手人寰。 而她原是现代华国夏明月,凭借超高的厨艺成为华国餐饮领军人,在国内及国际上皆有极高的声誉,却在她与朋友一起潜水时发生了氧气管脱落的意外…… 睁开眼后,还来不及消化完从原主那继承的为数不多的记忆,夏明月便被吕氏花十两银子买了下来,带回家中,一通洗涮打扮,预备着晚上直接成婚。 相比较颠沛流离,极有可能被卖入烟花之地来说,这般被买下做一个不愁吃喝的兵头媳妇儿,在众人眼中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但…… 夏明月抿了抿唇。 见夏明月自始至终都不多言语,吕氏轻吐了一口气,将那开的极艳的芍药花别在她的鬓边,“弟妹再耐心等上一等,启言一会儿便过来了。” 陆启言,便是吕氏口中的那位品行极佳的兄弟。 为庆祝今日陆启言成婚,吕氏杀了一只鸡,买上了两斤上好五花肉,做上了两个硬菜,让自家的赵有才陪着陆启言好好喝上两杯。 算起来,时辰也差不多了。 吕氏话音落地,陆启言便穿过院子,进了堂屋。 “辛苦嫂子帮我操持婚事。”陆启言张口便是一通道谢。 “又说见外的话。”吕氏笑呵呵道,“你跟有才那是过命的交情,我这当嫂子的为你忙一忙,还不是应该的?” “弟妹有些怕生,不大爱说话,不过弟妹这模样生的实在好看,嫂子帮你打听过了,她还会认字写字,正是你先前说过中意的那种呢。” 吕氏在刻意压低声音后,眉开眼笑地又大了嗓门,“成了,这时候也不早了,嫂子也不打扰你们,你们赶紧歇下吧。” “嫂子慢走。”陆启言送吕氏出去后,关上了院门。 待回到堂屋后,陆启言坐到了条凳上。 就着桌上燃着的油灯的光,夏明月趁机打量了陆启言一番。 身形颀长挺拔,模样俊秀,五官端正,尤其鼻梁直而高耸,一双眸子深邃如潭,可担得起美男二字。 且其举手投足之间透着斯文与雅致之感,即便现在身穿甲胄,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仍旧难掩陆启言身上的稳重与从容。 翩翩佳君子。 这是夏明月对陆启言的第一印象。 这样的人,当真是个兵头? 夏明月有些想象不出来这样的人提刀上阵杀敌是个怎样的情景。 无视夏明月狐疑的探寻目光,陆启言轻咳一声,“听吕嫂子说,你叫夏明月,原是楚州人。” “是。”夏明月点头。 “家中还有何人?” “还有父母兄长,幼弟小妹。” “可还能寻得到他们?” “不好说。”夏明月按照从原主那接收的记忆如实回答,“父亲原是打算前往岳州投奔远房亲戚,不曾想还未抵达时岳州已经大乱,父亲便决定往西南而去,看是否能够找寻得到落脚之处,结果路上遇到了劫匪,我们便走散了……” 也就是说,家人难寻,她也无处可去。 陆启言沉默了片刻,站起了身,“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睡? 夏明月眼皮子跳了跳。 这陆启言的确是生得一张好皮囊,看起来性子也不让人讨厌,可她…… 还没做好真的要与他入洞房的准备。 夏明月扯着吕氏给的,宽大衣裳的一角,盘算着要不要以来了月事为理由婉拒。 却见陆启言伸手将堂屋的两张条凳拎起来并排放在一处,连身上的甲胄都不脱,直接和衣躺了下去。 背对着里屋。 夏明月见状愕然。 陆启言这是不打算与她同房? 甚至还有避嫌之意? 可……原因为何? 是不满这桩婚事,但是碍于吕氏主动安排,又不好回绝,只能将她暂且养在家中,但并不打算与其举案齐眉? 还是他压根便不想近女色,担忧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刀杀敌的速度? 亦或者是觉得她有些可怜,此时不忍下手,想再等段时日…… 但,不管原因为何,这个局势对于她来说是有利的,至少今晚不用忧心忡忡的。 夏明月略松了口气,吹熄了油灯,在里屋的土炕上和衣躺下。 土炕已经被吕氏收拾干净,铺上了芦花做的褥子,连被子都是吕氏成婚时的陪嫁喜被,颇为暖和。 困意汹涌,夏明月却睡不着。 一是因为还没有从穿越的震惊中完全醒来。 二是因为与陌生男子同住一处,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接受。 尤其现在看不清陆启言的用意…… 夏明月抿唇,去看堂屋中“躺”着的陆启言。 夜空晴朗,月明星稀,透过门缝和窗户的月光照的堂屋清晰可见,夏明月连陆启言身上所穿甲胄的甲片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陆启言的身体因为呼吸的缘故十分有规律的起伏,显然是睡熟了。 夏明月心中莫名安定了些许,闭上了有些发涩的双眼。 翌日,鸡叫三遍。 夏明月睁开了眼睛。 堂屋里已经不见了陆启言的身影,条凳也被放回到了原处。 夏明月急忙起身。 东方已经微微露出了鱼肚白,而陆启言此时正在院中。 在练功。 也不知陆启言练了多久,只瞧见他额头上挂了一层细密的汗,在晨曦下亮晶晶的。 夏明月想了想,寻了个中规中矩的称呼,“陆大哥。” 阅读指南: 1、开新书啦,仍旧是种田经商文,主打美食日常,甜宠温馨,偶有极品但不多,希望能得到小可爱们的继续支持 2、有关更新,暂时免费期每日一更,上架后保底两更,遇到推荐等类的话会加更,作者每天码字,更新时间暂定每天早上七点,有特殊情况会提前说明。 3、本文完全架空,设定背景类似于五代十国和魏晋南北朝的群雄割据,小战火不断的半乱世,官职职位参考唐朝和宋朝并经作者稍加修改后进行设定,物价设定会比作者以往写的盛世背景种田文要高一些,会根据当下物价等比例换算,偶有BUG,勿考究。 4、美食文,大多是地方特色小吃,没有特别高大上的菜式哈,此外,也不考虑食材真正引进和培育的时间,辣椒、胡椒、香叶、桂皮等调味料也被设定为十分常见,勿抬杠(杠就是你对)。 5、错别字和写着写着出现的不合理处(脑子短路时容易写出大伯二叔这样的字眼)小可爱们可及时提醒,作者看到后会及时修改,小可爱们可以随时互动哦。 6、新的书,新的开始,作者以后要靠码字吃饭,希望小可爱们能够支持正版付费阅读(首发起点女生网,QQ阅读、手机QQ、红袖、潇湘等正版平台均可阅读),磕头拜谢 第2章 清汤面 “嗯。”陆启言收了脚,去水缸那打水,“正值春寒,若觉得水冷,可去烧些热的。” “谢谢陆大哥。”夏明月依言打水去烧。 一番洗漱完毕,夏明月试探问询,“陆大哥朝食想吃些什么?” 吕氏这两日收拾这处院落里,把那几乎荒废的灶房也收拾了出来,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当用的油盐酱醋,杂粮、米、面都有,甚至还放了十来个鸡蛋,一捆小葱。 完全具备开火做饭的条件。 “都行。”陆启言不太在意。 他对吃食不挑,只要能吃饱。 夏明月在灶房里转了一圈后,决定做面来吃。 不过不是手擀面,是拉面。 面粉加水、少量盐、一枚鸡蛋和好,切成一条一条的细长剂子,抹一点油醒上足够的时间,便可以开始做拉面。 这种家常的拉面需要一股巧劲儿,需得慢抻细拽,全凭腕上的力气,才能做到根根粗细均匀,细长光滑。 待面条粗细达到理想程度,便可以放入水完全沸腾的锅中,同时打入两枚鸡蛋。 水再次沸腾,一根根面条在水中翻滚,如银丝一般闪亮,已经定型的鸡蛋也渐渐从锅底漂浮到水中。 小葱末、盐、酱油、醋、香油,用一勺烧开的面汤水浇开,再将煮好的面条和荷包蛋盛入碗中,这热腾腾的清汤拉面便端上了桌。 酱油颜色鲜亮,小葱碧绿,面条白嫩,荷包蛋的香气混着热气止不住地往陆启言鼻孔中钻,令人食指大动。 “多谢。”陆启言接过夏明月递过来的筷子,待其同样捧上碗后,便夹了碗里的面条往口中送。 面条爽滑筋道,汤头清淡可口,而那荷包蛋微微溏心…… 一切都恰到好处。 陆启言觉得这大约,哦不,就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清汤面。 “你厨艺不错。”陆启言夸赞。 “还行,勉强拿得出手。”夏明月谦虚回答。 陆启言不再言语,只专心吃面,大口喝汤。 一大碗清汤面吃喝了个干净,连汤都不曾剩下半分,陆启言自觉已经吃饱,却还有些意犹未尽。 夏明月收拾碗筷,洗涮完毕后,又烧了一锅开水为陆启言泡茶。 趁着有了热水,夏明月将灶台又洗刷了一遍。 做完饭将一切收拾干净,是她的习惯。 待这一切都忙碌完毕后,陆启言到了夏明月的跟前,递给她两小串铜钱,“我这会儿要出去一趟,你拿着钱去买些肉食菜蔬回来,晌午我想请赵大哥和吕嫂子一家来家中吃饭。” 赵有才和吕氏为他忙碌了许久,他该表示一番。 “好。”夏明月擦擦手,接过银子,“陆大哥可有想吃的菜?是否有忌口?” “你看着做就好。”陆启言想了想,“赵大哥一家似乎没有什么忌口的,嗯,多准备些肉食就是。” 大家日子过得都不算宽裕,肉不是常吃的。 “我记下了,会多准备些肉食。”夏明月点头,“只是我对这里不大熟悉,大约需要烦劳吕嫂子陪我一同去才行。” “吕嫂子为人热情,你直接去寻她就好。” 说话间,陆启言已是大步出了院门。 急匆匆出门,是要做什么去? 夏明月狐疑,却也没有想太多,只拿着银子去隔壁院子寻吕氏。 在得知夏明月的来意后,吕氏自然满口应下,更笑道,“弟妹往后要是有事也直接吭声,千万别跟嫂子客气。” “是。”夏明月笑眯眯挽起了吕氏的胳膊,一并出了门。 吕氏健谈,一路上口若悬河地介绍周遭的状况。 她们在的巷子叫做杏花巷,以胡同里头家家都有杏花而得名,是附近相对较长较宽的巷子,而尽头处的西大街,是整个金丘县城的主干道之一。 西大街上店铺林立,一应俱全,平日街上更有附近农户售卖小吃、杂货和新鲜菜蔬的摊位,可以随意挑选。 夏明月想去的肉铺,离巷子口不远,几步便到。 卖肉的屠户姓洪,声如其姓,响若洪钟,看到吕氏的身影大老远便热络地打起了招呼,“吕娘子又来买肉,必定是你家赵大队头这次又立了军功,得了许多赏银,要好好开开荤吧!” “是又立了军功,也得了赏银,也该好好开几日荤。”吕氏笑眯眯地应答,“不过今日并非是我要买,是夏娘子要买些鲜肉。” 洪屠户这才发觉吕氏的身后跟着一位模样清秀的小娘子。 但也在看到夏明月后,眼前顿时一亮,“这是哪里来的这般俊俏的小娘子,可是吕娘子家的亲戚,几岁了,说亲没有?” 他家中还有一位幼弟,还不曾说下人家。 “这是启言刚娶的媳妇儿,你收着些,别吓着人家。”吕氏对贫嘴的洪屠户翻了个白眼。 “原来是新任陆大队头家的。”洪屠户嘿嘿笑了笑。 做生意的,耳目皆是十分通透,洪屠户自然也是知晓陆启言这号人物,也知晓他与赵有才之间的关系。 “我家的肉是整个西大街上最新鲜,分量最足,价格最公道的,夏娘子往后可以多来逛逛。” 洪屠户说话时已是抡起了切肉的大砍刀,“夏娘子今儿个想要些什么,都是晨起刚宰的,吃起来绝对好吃。” 夏明月在那肉案上扫了一圈,选中了一块猪后臀肉,“就这块吧,从这里切。” “好嘞!”洪屠户手起刀落,切了肉上秤,“三斤六两秤还高些,夏娘子头回来,给算三斤半,给上一百四十文钱就是。” 战事四起,各处物价飞涨,就连金丘县这种太平的地界物价虽还算平稳,但比着早些年的太平时期也贵了许多,一斤后臀肉需得四十文。 “多谢。”夏明月客气了一番,付了钱,接过洪屠户递过来的拿草绳捆着的后臀肉,“先告辞了。” “下回再来。”洪屠户高声送客。 买好了猪肉,夏明月又与吕氏一并在那些摆摊卖菜的农户手中买上了两棵白菜,一块豆腐,一些干木耳,一点干辣椒,又在烧饼摊那买了一些刚出炉的椒盐吊炉烧饼。 “弟妹这是准备炖大锅菜?”吕氏猜测,眉头微扬。 只是炖大锅菜的话,萝卜丸子是精髓,肉也最好用五花肉,若是再来点猪油那就更香了。 不过五花肉更贵一些。 第3章 小酥肉 看来这夏氏不是个很会做饭的,但是个节省的。 “吕嫂子待会儿就知道了。”夏明月笑眯眯地卖了个关子。 吕氏疑惑却也没多问,只跟夏明月一并先去了那边院子,帮着夏明月打打下手。 夏明月挽起袖子,开始做菜。 将后臀肉的瘦肉和肥边儿分开,取纯瘦的猪肉切小手指粗细的条,加姜末、盐、现用蒜臼捣碎的花椒碎腌制片刻后,裹上用红薯芡、鸡蛋、盐、花椒碎拌匀的裹糊,放入六成热的油锅之中。 每放一条裹满裹糊的肉条,热油便迅速将其包裹,生出细密的气泡和滋啦啦美妙的声响,伴随着一条条炸的金黄的肉条在油锅中漂浮起来,浓郁的香气亦是盈满了整个灶房。 香气引来了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隔着院墙往那边直瞅,“娘和夏婶婶是做啥饭呢,这么香?” “哎哎哎,我说你赶紧把哈喇子收一收,别待会儿把院子给淹了!”赵大虎冲赵二虎翻了个白眼。 “我这哈喇子都咽下去了,是你的哈喇子滴墙头上了!” 赵二虎回怼,可说话的间隙没忘记猛地呼吸几下。 这样香的气味,多吸几口也是好的。 可恶,竟然趁机要吸光他面前的香气! 赵大虎也不甘示弱,只和赵二虎比拼谁吸到的香气更多。 小酥肉炸的金黄捞出,待油温升至七成热时,再放入锅中炸上一次,这样才能保持表皮焦脆,真正做到外酥里嫩。 等待着小酥肉晾凉的间隙,吕氏实在没能抵挡住其浓郁的香气,先尝了一根。 入口酥脆,肉质鲜嫩,一口咬下去,齿颊之间满都是肉汁的香气。 咸味恰到好处,花椒的微麻充分刺激了味蕾,更去除了肉被油炸之后的油腻,反添辛香滋味。 总之就是,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小酥肉。 根本停不下来! 她要收回先前说的那句夏明月不会做饭的话! 沉浸在小酥肉的美味中根本无法自拔,待吕氏回过神来后,已是一、二、三、四根小酥肉下了肚。 “弟妹做的这小酥肉实在是太好吃。” 她本是来帮忙的,结果这会子先吃上了,吕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朵,说话时口中仍旧因为还有小酥肉的缘故而含糊不清。 夏明月抿嘴直笑,“待会儿更好吃呢。” 吕氏一愣。 这便是极为好吃的小酥肉了,还能更好吃? 怎么个好吃法? 在吕氏诧异的目光中,夏明月已是开始忙碌着炸切好的豆腐片,接着又炝了锅,倒了水,放择洗好的白菜叶子、炸好的豆腐片、煎好的鸡蛋、盐、酱油、一点点白糖,大火烧开,小火慢炖…… 等白菜软烂,豆腐炖的入味,煎鸡蛋中的香气完全渗了出来,夏明月将炸好的小酥肉倒了大半进去,继续炖煮。 香气再次透过木质锅盖的缝隙飘了出来。 这香气馋得吕氏口水直咽,甚至有打开锅盖尝一尝咸淡的冲动。 但有了方才小酥肉的前车之鉴,吕氏害怕这锅白菜豆腐炖小酥肉会尽数到了她的肚子里,只好把这个冲动强压了下去,只帮着夏明月继续烧火。 在日头升到最高处时,陆启言领着赵有才、赵大虎和赵二虎一并回来。 “来的正好,准备吃饭。”夏明月和吕氏笑着招呼。 赵大虎和赵二虎帮忙搬桌子,拿条凳,眼神却忍不住往灶房直瞟。 饭菜很快端上了桌。 一碟子凉拌油炸豆腐丝和白菜丝,一碟子干炸小酥肉,一碟子炒木耳,还有一大盆的白菜豆腐炖小酥肉,主食是吊炉烧饼。 依次落座,拿了筷子开动。 凉拌菜清脆爽口,炒木耳酸辣可口,小酥肉外酥里嫩…… 样样皆是美味! 若是非要评出一个最美味的,那还得当属那白菜豆腐炖小酥肉! 汤头微带辣口,有着微甜的清香滋味,白菜软糯清爽,豆腐分为油炸过的和直接炖的白豆腐,前者口感筋道,后者嫩滑无比,而那本就美味的小酥肉此时吸饱了汤汁,一口下去,整道菜的鲜美皆在口中…… 陆启言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白菜豆腐炖小酥肉。 没有其一。 赵有才亦是吃的十分满足,想夸赞一番,可这一张口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憋了半天只吐出来一句话,“弟妹做饭真好吃,真真真好吃!” “赵大哥过奖了。”夏明月笑答,顺手给碗快见底的赵大虎和赵二虎各自添了一些。 “谢谢夏婶婶。” 兄弟两个人含糊不清地回答,埋了头继续干饭。 这样好吃的白菜豆腐炖小酥肉,中间但凡停歇任何一秒,都是对这道菜的不尊重! 午饭后,两家人凑在一块又说了会儿话,聊了会儿家常。 因为傍晚前需得赶回军营,赵有才一家先回去帮其收拾东西。 夏明月想了想,迟疑开口,“陆大哥去军营,需要带些什么?我好帮你准备。” “不必准备什么。”陆启言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夏明月,“这个你收好。” 夏明月接了过来,仔细端详。 这张纸盖着金丘县县衙的大印,红彤彤的,是夏明月的户籍文书。 自苏朝末期时,群雄割据,战火便不间断,原英州节度使凌辰钰礼贤下士,爱民如子,威望极高,在历经数年四处征战后,占据了中原腹地,建立大周一朝。 金丘县属于大周疆土,而夏明月的原籍楚州此时却属于大吴国,夏明月到了这里,自然是要办这里的户籍文书。 那陆启言上午急匆匆出门,是为了给她办户籍?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办婚书…… 夏明月先将户籍文书仔细叠好,“谢谢陆大哥。” “这个你也拿好。”陆启言再次递了东西过来。 这次是一个钱袋,里面装了点碎银子,大约有个四五两。 陆启言道,“从前没想过攒钱,所以此时手中的银钱属实不算多,若是我下次回来的话,再多拿回来一些给你吧。” 这是要养着她? 夏明月扬起了眉梢。 可陆启言好像又不想行夫妻之事。 真真有些奇怪…… 第4章 葱香肉饼 夏明月腹诽,面上却是乖巧点头,“我记下了,会照陆大哥所说的去做,陆大哥放心。” “陆大哥去军营的话,要不要带些小酥肉走?晌午的小酥肉还有许多,味道还算不错。” 不管陆启言是出于何考虑谋算,此时给了她这么多银两,足以让她能够生存下去,这份恩情,夏明月觉得需得记一记。 陆启言对小酥肉似乎也颇为喜爱,这也算投其所好吧。 夏明月主动提及,陆启言便没有拒绝,“也好。” 得了答复,夏明月便去寻油纸,将剩余的小酥肉给陆启言包了大半,“陆大哥不嫌弃的话,待下次陆大哥回来,我再多做些旁的吃食。” 下次回来? 陆启言眉梢微挑,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好。” 日头西沉,陆启言和赵有才启程出发。 夏明月和吕氏、赵大虎、赵二虎一直送到城门口处,直到二人的身影完全看不见后,才各自回去。 晚饭各自在家中吃。 中午饭前采买的菜蔬都还有剩,夏明月便做了醋溜白菜和豆腐汤当晚饭,主食是晌午剩的吊炉烧饼。 吃饱喝足,夏明月早早睡下,翌日亦是早早起身,开始收拾房屋,打扫庭院。 陆启言的这处院落不大,坐北朝南的两间屋子,一间堂屋一间里屋且都有些年头,青砖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表层有些风化起尘,屋顶的瓦片也因为年久且日常维护有限,堆积了一些落叶和灰尘,抬眼便能看得到瓦片上密集的青苔。 而屋中的东西亦是十分简单,堂屋一个方桌两张条凳,里屋一个土炕,连放衣裳的箱子都不曾有…… 而说起这衣裳来,夏明月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是被买来的,当时的衣裳破烂,已是不能再穿,她现在身上所穿的衣裳,是吕氏给的,虽然半新却是十分宽大,显得有些滑稽,做活时也需将袖子挽得老高。 在思索片刻后,夏明月握着陆启言给的钱袋子上了街。 首先去了趟布庄。 夏明月身上还穿着吕氏给她的一身衣裳,宽大松散,连换洗的都不曾有,她需要买些布料做两身换洗衣裳。 外衣选的粗布,耐脏耐穿,里衣则是用了性价比高的棉麻混纺质地。 夏明月又特地买了两块细棉布当笼布。 接着去粮食铺子买上了一些白面、红薯面、玉米面等主粮。 最后去杂货铺,买了两个扁平的笸箩,一个扫炕用的高粱穗编织的笤帚,一斤粗盐…… 一日忙活下来,钱袋子已是轻了几近一半。 而夏明月还需要添置一把顺手的菜刀,一把大一些的锅铲,一口可以将煮饭和炒菜分开使用的铁锅。 陆启言给的钱,远远不够。 要赚钱! 夏明月握紧了拥有三个大豁口的粗瓷碗。 接下来的几日,夏明月得了空便去寻吕氏说话,或是去街上逛上一逛,好快速的了解附近的环境状况。 因县城往西便是前往边关的方向,许多军士的家眷大都在西城区安家。 正因如此,西城区虽不如东城区那边繁华富裕,却也是人口众多,十分热闹。 眼看着对附近的状况了解的也算差不多,夏明月头天晚上和上了面,第二天一早去了肉铺。 “要这一小块前膀肉。”夏明月看准了一块肉,给洪屠户比划。 “好嘞。”洪屠户一边切肉,一边询问,“才几天,陆大队头又回来了?” 如今前线打仗频繁,军饷还算丰厚,但能跟着一并到金丘县城住的,大多是家里没什么营生的,没有赚钱门路,这钱自然花得手缝不太宽,唯有家中卖命的人回来时,才肯好好吃上几顿肉。 “没回来,就是买些肉。”夏明月没解释太多。 那就是馋肉了,还一下子买了一斤多。 啧,看着小娘子温温柔柔,像是个持家的,不曾想竟是个败家的。 洪屠户腹诽,面上仍旧笑呵呵地称肉。 一斤二两前膀肉,洪屠户收了五十五文钱。 猪肉这两日有些涨价。 又买了些大葱、老姜、大蒜回去后,夏明月开始忙碌。 剁馅儿,切葱姜蒜末,加鸡蛋、胡椒粉、一枚鸡蛋和花椒水顺着一个方向搅成黏糊糊的馅料。 和好的发面揉了面团,团了剂子,撵成长条,均匀的抹上一层馅料,再从一端整齐的卷了起来,重新团成面团,拿擀面杖擀成伸开五指后的巴掌大小的圆饼,依次放入锅中。 烧热的油接触到面饼立刻发出滋啦啦的声响,原本雪白的面饼也很快生出一层焦黄,散发出喷香的气味。 翻面,小火慢煎,完全熟透后捞出控油,再重新放入面饼…… 忙活了足足小半日,夏明月做出了一小笸箩的肉饼。 拿上几个,夏明月往隔壁院子里走。 吕氏在院中择洗白菜,准备做晌午饭。 过了冬的白菜,即便储存的再好,但天气渐暖,白菜帮和叶子已是开始变水、腐烂。 吕氏几乎将一棵大白菜刨掉了半个,剩下的才勉强达到能吃的标准。 招呼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把烂白菜叶子去喂院中养着的几只鸡,吕氏开始剥蒜切白菜。 “娘。”赵大虎和赵二虎一边忙活,一边询问,“晌午吃啥?” “汤面条。” 红薯面和白面混成的二和面。 “又吃这个?”赵大虎拧眉,巴巴地往吕氏跟前凑,“娘,我想吃小酥肉。” “我也想。”赵二虎跟着点头。 前几日吃过的小酥肉,香味还在脑海里,怎么都挥不去。 “我看你俩长得像小酥肉!”吕氏白了兄弟两个人一眼,“肉要等着你们爹回来才能吃,你俩这是又忘了?” 赵有才的军饷不算低,但自家两个儿子,半大的孩子饭量极大,光是杂粮好面的不知道吃进去多少,吕氏还盘算着往后置办房产给儿子娶媳妇的事,平日不舍得多花钱。 “那……能不能吃个鸡蛋?”赵大虎小心翼翼试探,“这天儿暖和起来了,鸡下蛋比冬日多。” “半个也行。”赵二虎帮腔。 第5章 叫卖 吕氏,“……” 这兄弟两个,多半是饿死鬼投胎的。 “半个也不行,鸡蛋待会儿我有用。”吕氏解释,“吃罢晌午饭,我要跟你们夏婶子拿这些鸡蛋去趟吴大娘家……” 夏明月一进院子听到这样的话,张口询问,“嫂子要去哪个吴嫂子家?” “弟妹来了。”吕氏把白菜放下,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水珠,“本想着吃罢晌午饭去寻你的时候再说道这事儿,这会子刚好你来了。” “就巷子最里头那个吴嫂子,他大儿子也在军中那个,他二儿子先前读过书,考上过童生,有学问,这会子在县城里头最大的悦然酒楼当账房。” “这几日听吴嫂子说这悦然酒楼酒楼生意好,想找几个勤快的妇人去后厨里头洗碗盘、洗菜啥的,一个月给五百文工钱呢,我就寻思着去寻吴嫂子说道说道,能不能让咱俩去干活,好歹够咱日常吃喝了。” “多谢嫂子凡事都惦记着我。”夏明月道谢。 “说啥客气话,启言在战场上可是救过我家有才命的,你是启言媳妇,我这当大嫂的照顾你还不是应该的?” 吕氏笑呵呵道,“弟妹这会子咋来了,是有啥事?” “的确是有事来找嫂子。”夏明月把笼布打开,露出里头焦黄酥脆,香气扑鼻的肉饼出来,“我做了些肉饼,想让嫂子和大虎二虎尝尝。” 肉饼? 四只眼睛顿时一亮,但又同时看向了吕氏,不敢应声,更不敢上前。 吕氏看到那肉饼后则是伸手把笼布给重新包上,“弟妹破费这个做什么,留着自己吃就行!” “我原是要请嫂子帮我个忙,又不好意思这才拿些东西过来,若是嫂子和孩子们不吃,倒叫我张不开口了。” 夏明月将肉饼塞到吕氏和两兄弟的手中,笑道,“你们先吃了这肉饼,我才好说我的事情呢。” 见夏明月这般说,吕氏也不好再说旁的,只点了头,“行吧。” 便招呼赵大虎和赵二虎来吃。 得了应允,兄弟俩急忙道谢,连口水也来不及再咽下,只将那肉饼往口中塞。 吕氏见那肉饼喷香无比,也没忍住吃了一口。 肉饼表皮十分酥脆,伴随着牙齿咬下的细微咔嚓咔嚓声,香酥滋味在口中立刻蔓延开来。 但还不等这美味盈满整个口腔,饼中肉汁的鲜美浓郁也从舌尖起,快速霸占全部味蕾。 肉汁的浓郁和表皮的酥香在口中再次融合,形成独有的美味,难以言明。 唯有大口咬食、吞咽,方能真正表现出来这肉饼的滋味极佳。 赵大虎和赵二虎狼吞虎咽,根本顾不得说话。 吕氏则是勉强得了空隙,冲夏明月直竖大拇指,“弟妹这肉饼做的真好吃!” “既然嫂子觉得好吃,那这肉饼肯定卖的好呢。”夏明月抿嘴笑道。 卖肉饼? 吕氏咀嚼的动作顿了一顿,“弟妹要做小买卖?” “正是。”夏明月点头,“跟嫂子一样,我也盘算着该怎样赚些银钱也能补贴家用,只是我别无所长,唯有这厨艺还算拿得出手,便做了些肉饼,打算先试试。” “方才做了一些肉饼出来,这会子嫂子没事的话,帮我一块去街上叫卖试试?” “好啊!”吕氏连连点头,“弟妹做的这肉饼这般好吃,肯定好卖,这会子正是半晌午,街上人也不少,趁着这个时候,咱们赶紧去。” 吕氏是个急性子,说准了事情便不做丝毫停歇,招呼赵大虎和赵二虎抬张小方桌往街上走,她则是和夏明月一并去拿那香喷喷的肉饼。 西大街上热闹,小摊小贩颇多,除几个固定的摊位以外,皆是离县城近的农户,人数和贩卖的东西并不固定,卖完即走,此时倒有不少空闲的地方。 吕氏瞅准了一个合适的地方,放下小方桌,摆上了夏明月的笸箩,将那笼布掀开一角,露出几个喷香的肉饼,清了清嗓子后开始吆喝。 “卖肉饼咯,好吃的不得了的肉饼,快来看看咯!” “肉饼,吃了就不想吃别的的肉饼,皮酥肉香,舌头都能香掉的肉饼!” “吃了我家的肉饼,管你男的长的壮,姑娘生的美,孩子聪明,老人健康,越吃越好吃……” 吕氏嗓门大,叫卖起来这话也说得俏皮,很快有人凑了过来。 “肉饼咋卖。”一个壮汉走到了跟前。 夏明月答,“八文钱一个。” “要八文?”壮汉瞪大了眼睛,“那边的肉包子好大一个才五文钱,肉饼不过是六文,你这凭啥比人家贵钱?” “就因为我家的肉饼味美量足,比旁人家的更好吃。”夏明月笑答,“若是不信,可以买来一个尝上一尝,若是不如旁人家的好吃,这肉饼我便白送给你吃,如何?” 见对方如此笃定,那壮汉笑了起来,“你这小娘子既然这么说,那我还真得尝一尝了,不过可说好了啊,若是不好吃,这肉饼得送给我吃。” “不过我也不欺负你这小娘子,若是好吃的话,我买上五个来吃!” “得嘞,那您先尝,再拿钱。”夏明月用一小块油纸包上了一个肉饼,递给壮汉。 “闻着到是香,就是不知道这味儿……”壮汉的话在咬了一口肉饼后戛然而止,直到三两口将一整张肉饼吞进了腹中后,伸手去拿了钱袋子,“再要五个肉饼!” “不对,要八个肉饼!” 以他的饭量,还能再吃七个肉饼,剩下的那个,刚好给了师父。 “好嘞。”夏明月去接钱,吕氏则是拿了油纸,麻利地将八个肉饼包好,拿细麻绳给捆扎好,递给壮汉。 “好吃再来。” “这么好吃的肉饼,一定再来买!”壮汉满口应下,一边忙着将剩下的小半个肉饼吞下,一边准备将那油纸包拆开,再拿一个新的肉饼来吃。 常言道,万事开头难,这有人起了头买,自然就有旁人跟着来买。 尤其看到那壮汉吃的满嘴流油,肉香四溢,甚至能听得到那肉饼被嚼碎时的清脆咔嚓咔嚓声,越发觉得那看着表皮金黄的肉饼一定美味。 第6章 生意 很快,有个中年妇人买了两个肉饼,说是要拿回去给公婆尝一尝,还有一个上了年岁的妇人买了一个肉饼,要给家中挑嘴的小孙子吃。 眼看着这生意就要顺利的进行下去,一个高颧骨,面相有些刻薄的妇人嗤笑了一声,“这人那,就是好骗的很,这肉饼无外乎就是面皮包了肉馅,能比别人家的好吃到哪儿去,还比旁人家贵两文钱,找人做个托,就有这么多人上当,啧啧。” 话说得有那么些道理? 不是说这西大街的人就买不起那么多肉饼,但一开口就买下了九个,且看着穿着不过就是寻常粗布,脚上穿的也是草鞋,一看就是日子过的紧巴的庄户人,怎么会舍得花这么多钱买肉饼吃。 一看就是托嘛! 想通了这一层,那些准备来问价买肉饼的人,略略思索后,重新系上了钱袋子。 但那笸箩里被笼布半盖半露的肉饼看起来卖相实在是好,散发的香气也实在诱人,看起来应该是好吃的吧……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思索着要不要买上一个肉饼来尝尝时,先前买了一个肉饼的老妇人又返了回来。 神色匆匆,几乎是一路小跑,以至于到了夏明月和吕氏的摊位前有些气喘吁吁的。 “你,你这肉饼……” 先前挑事儿的刻薄妇人见状忙凑了过来,“是不好吃吧。” 就说嘛,一个肉饼而已,摆摊的一个是细皮嫩肉的小娘子,一个是看起来五大三粗的黑脸妇人,能做得好吃到哪里去。 “啥呀!”老妇人忙摆手,待几口气喘匀了才接着说话,“我家小孙子平日最是挑嘴的,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可刚才一口气吃了这么大一个肉饼,还直嚷嚷着不够吃呢!” “这不我赶紧再过来买上几个!”老妇人忙从怀中拿了钱袋子出来,给夏明月数铜板,“你再给我来上四个肉饼。” “来四个肉饼是没问题,不过恕我多句嘴,孩子贪嘴没节制,吃多的话容易积食,反而不好,不行就先拿一两个回去吃,明儿个我还在这里卖肉饼,还可以再来买。”夏明月柔声提醒。 老妇人闻言笑了起来,“你这小娘子是个实诚人,声音也好听,放心就是,我这老婆子心里头有分寸。” 提醒到位,夏明月便也不多言,只收了铜钱,给了对方肉饼,笑着道了一句慢走,好吃再来。 有了老妇人的去而复返且再次购买,原本犹豫的人这会子也不再想那么多,纷纷凑过来买上一两个肉饼尝一尝滋味。 这摊位前,渐渐有了人。 先前嗤笑挑事的妇人见状,脸色发黑,却也无可奈何,只拿鼻孔哼了一声,挎着胳膊上的竹篮子,扭身离去。 夏明月的肉饼继续售卖,大约半个时辰后,原本一小笸箩的肉饼,只剩下了最后两个。 “这两个给大虎和二虎吃。”夏明月笑着盖上了笼布,“嫂子,咱收摊回家。” “好嘞。”吕氏笑眯眯地应声,搬起了小方桌与夏明月一并回去。 到家后,收拾东西,清点铜钱。 肉饼一共卖了二十二个,收到铜钱一百七十六枚。 “弟妹这做肉饼用肉得五十文钱左右,面粉得十来文,葱姜调料油盐柴火算上三十文吧,差不多能赚上个八十多文呢!” 吕氏掰着手指头帮夏明月算账,“这肉饼卖的好,明日可以多做上一倍,就按平均每日能赚一百五十文来算,这一个月下来四两多银子,这可比军饷赚多了。” “弟妹,我看你待会儿也不用跟着我去吴嫂子家了,你就安心做你的肉饼来卖,往后啥都不愁!” “这肉饼生意是好,可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还得请嫂子帮我做些活才行,我给嫂子开工钱。”夏明月笑道,“不过一个月也不多,只能给嫂子开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 吕氏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愕的目光更是在夏明月脸上停留了许久。 这夏明月怕不是对工钱不多有什么误解! 要知道,悦然酒楼一个月五百文工钱的活,放出风来就许多人挤破头地想去呢。 “弟妹,这钱太多了。”吕氏忙摆手,“至少得去一半才行,说句实在话,弟妹要是需要我帮忙,就是不给工钱也没事的,这一两银子实在是太多了。” “嫂子先别说钱多,我这里要做的活可不少,说句不瞒嫂子的话,我除了厨艺好一些,旁的没什么本事,还得指望嫂子能多帮我出力谋划策,把这生意做的更好一点。” 夏明月笑道,“平日里的杂活还得让大虎二虎搭把手,我这钱一下子就雇了三口人,算盘打得可以很精呢。” 见夏明月这般说,吕氏便也只好点了头,“行吧,那就先按弟妹说得来,这生意弟妹就放心吧,我保准给弟妹好好操持起来。” “下午我就去街上转一转,寻个固定摊位出来,这样的话不必每天都出去找地儿,也免得到时候挨着的摊位不好不容易做买卖。” “做肉饼用的葱姜蒜,咱们也别零买,这两日寻个来卖菜的农户,一下子多要一些,价格肯定能便宜,还能给咱们送到家中。” “对对,这肉咱也得跟洪屠户说一说,咱这每天都要买肉,往后要的肉是只多不少,得给咱们低价才行……” 吕氏兴致勃勃地滔滔不绝,夏明月先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接着赞许地点了点头。 先前她想拉着吕氏一起帮忙做生意,一来是考虑着吕氏性子泼辣,对这里也比她更熟悉,生意做起来更容易。 二来呢,也是想着既然陆启言和赵有才的关系这么好,这生意若是能做起来,也能让吕氏赚些贴补家用的钱,日子过得宽裕一些。 但现在看来,吕氏思维活跃,做事又稳妥,俨然一副深谙做生意的模样,她简直是捡到了宝贝! “嫂子考虑的周全,就按嫂子说的来。”夏明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就是看嫂子对做小生意也像是门清的样子,是以前也做过这样的小买卖?” 门外汉的话应该想不了这么周全才对。 第7章 盐水猪肝 这题他会! 刚把夏明月给的肉饼啃了个干净的赵二虎忙凑了过来,“娘从前摆摊卖过肉包子,还赚了不少银钱呢。” “既是赚了不少银钱,为何现在不做了?”夏明月诧异。 “因为买肉包子的人说娘做的肉包子不好吃,埋怨了两句,娘跟对方理论,对方吵不过娘,伸手掀了娘的包子摊,所以赔了许多钱。”赵大虎也补了一句。 夏明月,“……” 的确是赚了不少银钱。 也的确是不好再去摆小摊做生意了。 吕氏则是撇了嘴,“你们两个若是吃饱了便闭上嘴,少说话!” 她也要脸面的! 晌午,夏明月在吕氏家吃了一碗吕氏做的白菜鸡蛋疙瘩汤,略作歇息后开始下午的忙碌。 按吕氏计划的那般,先去街上逛了逛,找寻了位置还算不错的地方拿家中的小方桌占了下来,算是定下来一个稍微固定一些的摊位。 而后,去了趟洪屠户的肉铺。 没有寒暄,夏明月和吕氏开门见山,直接说明了来意。 洪屠户抓了抓耳朵,“夏娘子和吕娘子的意思我是明白了,这每日都来这里买肉的话,的确也算得上是个大一些的主顾,这价钱上嘛,也就跟你们便宜一些,往后每斤的前膀肉给你们便宜两文钱吧。” “洪大哥是爽快人,那就先便宜两文钱,若是往后我这里猪肉用的多了,再跟洪大哥谈新的价格如何?”夏明月趁势留了个余地。 谈价格这种事,需要实际的购买量做支撑,现如今说的天花乱坠,在洪屠户看来不过就是画饼而已,需得往后再重新谈。 洪屠户略思索后,点了点头,“行,没问题,不过往后你们可不能去旁的地方买肉,只能来我这里买才成。” “洪大哥也得确保这肉的价格不管是涨了还是落了,都得比市场价便宜上咱们定下来的差价,肉也得一定新鲜质量好。” “夏娘子放心。”洪屠户把胸口拍的哐当哐当响,“我洪屠户的名声在西大街也是响亮的很,保准不会把事情做掉地上去。” “有洪大哥这话,我们也就放心了。”夏明月笑得眉眼弯弯,“那明日一早我们就来买肉。” “成。”洪屠户点头,想了想之后,从脚旁的木盆里拎了块猪肝,拿麻绳捆住后往夏明月手里塞,“这是今日新鲜的猪肝,虽不值钱,却也是好东西,就是一般人做不好,夏娘子既是能卖肉饼,厨艺大约是不差的,这猪肝便拿给夏娘子吃吧,炒菜炖汤都是不错的。” 晨起夏娘子来买肉,他还以为夏娘子是个嘴馋爱吃的,现在看来是错怪了她。 洪屠户因此有些不好意思,所以送这猪肝一半是因为冤枉人而愧疚,一半是对往后的大主顾表示一下善意。 夏明月只知后者,也没有拒绝,将猪肝接了过来,“多谢洪大哥。” 拎着猪肝出了肉铺,夏明月和吕氏又到街上卖菜的庄户手中买上了一些葱姜蒜以及一些必用的调味料。 一次性要的量还算可观,皆是谈下来了一个不错的价格。 采买完毕,二人归家,拾掇存放好所有的东西后,夏明月便开始处理从洪屠户那得来的猪肝。 猪肝若想去腥留鲜,去除血沫十分关键。 冷水浸泡,反复揉搓,多次换水冲洗,更要冷水入锅汆烫才能充分去除掉猪肝上残留的血水。 再次洗净后冷水下锅,放盐巴、黄酒、葱、姜、花椒、八角、桂皮、香叶等,大火烧开,小火慢炖,停火闷煮。 猪肝连汤一并浸泡冷却上一个时辰,盐味充分浸入,盐水猪肝便可以捞出开吃。 切成细细的薄片,直接入口的话是原汁原味清香十足,满嘴皆是猪肝本身的醇香滋味。 亦可用醋、酱油、白糖、蒜末等调成料汁蘸食猪肝,清香之外越发滋味浓郁,鲜香加倍。 夏明月对自己此次做的盐水猪肝颇为满意,在大快朵颐后额外切上了一盘,披着夜色给吕氏送了过去。 吕氏连声道谢,收了下来,端着往灶房走,预备着明日晨起了再吃。 但…… 猪肝散发出来的幽幽香气直往鼻孔里钻。 不如,尝尝咸淡? 这样也好打算明早起来做什么样的饭来配。 吕氏觉得这个理由极佳,伸手拈了一片猪肝往口中送。 猪肝嫩滑,口感略粉且鲜,咸淡适中,各种调味料增香提鲜却并不喧宾夺主,反而更添猪肝的清香。 吕氏咂嘴,一边回味着方才猪肝的鲜美滋味,一边自言自语,“好像吃的太快,没尝出来咸淡,不如再尝两块?” 于是,第二片猪肝,第三片猪肝…… 等吕氏吃掉足足小半盘的猪肝时,两个黑影忽地出现在了灶房门口。 “娘在干啥?”赵大虎问。 赵二虎紧跟着说了一句,“娘在偷吃!” “瞎说,我就是尝尝咸淡,看明天早上做什么来配着吃。”吕氏口中满都是猪肝,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那娘尝着咋样?” “不咸不淡,吃起来刚刚好。”吕氏回答。 “我不信。”赵大虎歪了歪头。 “我也不信。”赵二虎附和,“除非娘让我们也尝尝。” 吕氏,“……” 一盘本该作为早饭配菜的盐水猪肝,最终大半成为了母子三人的夜宵,只剩下了不足四分之一,用大瓷盆扣了起来,防止被其他活物偷吃。 一夜好眠。 夏明月早早起床,查看面发的状况,简单给自己做了早饭来吃。 清汤手拽面,将昨日做好的盐水猪肝搁锅中爆炒一通,滋味浓郁,鲜香可口。 夏明月吃的十分满足。 一通洗涮收拾后,买肉,剁肉馅,切配料,搅拌馅料,揉面,做肉饼…… 有了吕氏母子三人的帮忙,夏明月今日颇为轻松地做出了五十个香酥可口的肉饼出来,且比昨日早一个时辰端到了西大街上开始售卖。 吕氏稳定发挥其叫卖能力,吸引了一些人来购买。 而昨天买过肉饼的人觉得滋味极佳,成为了回头客。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夏明月便看到了好几个熟脸儿。 第8章 黑菜 家中有贪嘴孙儿的老妇人,孝顺公婆的年轻妇人,圆圆脸、看着憨厚老实的年轻后生…… 而昨日那个一下子买了九个肉饼的壮汉也来了。 一边比划着,一边艰难地开口,“哈哈哈哈,我,哈哈,要五个肉饼……哈哈哈……” “好嘞。”夏明月接了钱,拿油纸去包肉饼。 “哈哈哈哈,小娘子是不是,哈哈哈哈,一直哈哈哈在这里卖哈哈哈哈肉饼?”壮汉询问。 “最近一直在。”夏明月看着笑得满脸通红,甚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仍旧还在哈哈大笑的壮汉,狐疑无比,“这位大哥这般高兴,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吗?” 问到关键点了! 壮汉有些不好意思,但这笑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仍旧是不停地哈哈哈哈,“不必在意,哈哈哈哈,不过是被人施针扎错了穴位,再笑上一个时辰,哈哈哈哈哈,也就好了……” 原来如此。 莫不是这就是传闻中的被点了笑穴? 还真是…… 一言难尽的样子。 夏明月不再多问,将肉饼给了壮汉,“慢走,好吃再来。” “一定,哈哈哈哈。”壮汉疯狂点头。 他一定是要再来买肉饼吃的。 毕竟今日这五个肉饼皆是给师父吃的,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怕是馋都要被馋死,待得了机会一定要来疯狂吃一顿肉饼,好好解解馋才行! 只是说起这馋了…… 肉饼酥香美味,他现在是真的馋的厉害! 好想吃一个! 但昨日因为一口气吃了九个美味的肉饼,只给师父带回去了一个,被师父发现后就给他扎了针,成了现在哈哈大笑,止也止不住,旁人避而远之的鬼样子。 今日倘若再贪嘴…… 小命不保! 壮汉缩了缩脖子,把所有的馋意都压了下去,只拿着那香喷喷的肉饼快步离开。 五十个肉饼在半晌午时便卖了个干净。 夏明月和吕氏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时,陆续还有人来询问购买肉饼,在得知卖完后,有些悻悻而归。 “看这架势,明日得再多做上一些才行。”吕氏笑道。 “是得多做一些,今晚上借嫂子家的面盆来用用,多和些面来发。”夏明月笑道,“但也不能多上太多,只再多做二十个就是。” “只多做二十个?”吕氏愕然。 照这个架势,再多做五十个饼也不愁卖呢。 要按她的想法,直接做成一百五十个肉饼,这样一天差不多可以净赚五六百文钱的! “循序渐进,慢慢增加,一下子做太多,别人就不惦记着了。” 美味二字,一来源于味觉,二来源于心理,二者叠加时才能千想万念。 吃不够的,永远是惦记的,吃撑了,离吃腻也就不远了。 吕氏登时明白夏明月的用意,冲她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弟妹。” 怪道先前陆启言说喜欢读书认字的女子呢,这读过书见识多的,就是不一样,眼界宽的很,不是她这样的寻常村妇可以比的。 收拾完笸箩笼布,拿好沉甸甸的钱袋子,夏明月和吕氏往回走。 半晌午,街上是正热闹的时候,贩卖吃食蔬菜杂货的,叫卖声抑扬顿挫,此起彼伏。 “黑菜,谁要黑菜,便宜量大的黑菜……” 黑菜? 夏明月停了脚步。 一个年岁不过十三四的瘦弱小姑娘正在高声叫卖,面前放着的篓子里的黑色堆的冒出了尖儿。 旁边卖鸡蛋的大娘见小姑娘喊的声音都有些哑,劝道,“小娘子,略歇一歇吧。” “谢谢大娘,可要是不喊的话,怕是没人买的。”小姑娘有些执拗。 “可你就算喊破了喉咙,这黑菜也卖不出去。”另外一边卖白萝卜和新鲜菠菜的的大叔也有些忍不住,“这黑菜就是芥疙瘩缨子,咱们庄户但凡有个新鲜菜吃都不会吃这个,基本上就是给羊吃的,这城里人谁会买你这黑菜吃啊。” “就是说……”大娘砸了咂嘴,“真想卖钱贴补点家用,就拿些旁的东西来卖,哪怕是芥疙瘩呢,也比这黑菜强。” 小姑娘闻言,顿时耷拉了脑袋,不再言语,整个人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再无半分精神。 夏明月走到跟前,伸手拿了点黑菜端详了片刻,“晒得倒是干,你这黑菜咋卖?” 见有人问价,小姑娘忙抬起了头,一双眼睛里冒出晶亮的光,“要买黑菜吗,不贵的,这一篓只要四十十文。” “我这黑菜量多,篓子压的瓷实,分量很沉的,你看。”怕夏明月不信,小姑娘将竹篓拎起来搁在她的手上。 夏明月拎了拎分量。 的确不算轻,有个十多斤的样子。 大约是看夏明月始终没有言语,只是在查看黑菜的质量,小姑娘咬了咬嘴唇,“姐姐买吗,要是能全买下来,我给姐姐按三十五,不,三十文钱!” 三十文钱这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一旁的大娘和大叔皆是啧了一声。 不但敢卖黑菜,还敢要这么多钱,喂羊吃的芥疙瘩缨子竟然想换大半斤肉来吃,果然是小孩子不懂事,啥都敢想。 “成,我全要了。”夏明月道,“我家就在前面巷子里头,你给我送过去吧。” “行,行。”见有人真花三十文钱买下了她的黑菜,小姑娘高兴地哭了出来,连连点头,“我给姐姐送到家里头。” 说罢,便将那竹篓子背到了身上,跟上夏明月和吕氏。 大叔和大娘见状,面面相觑,许久才开了口,“这小娘子看着也不是傻子啊,怎么就花这钱买这黑菜?”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城里人,说句好听话是城里人,可要真仔细算起来,可不比咱们庄稼人吃喝随意,一个菜叶子都得花钱买的,没钱可不就得吃芥疙瘩缨子么,没啥稀罕的。” 见大娘这般说,大叔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突然对城里的生活没那么羡慕了。 夏明月和吕氏领着小姑娘回了家,待那一大篓子的黑菜都放到夏明月灶房里的大木盆里时,夏明月查看了一番黑菜的质量,付了足量的钱。 沉甸甸的铜钱到手,小姑娘眼角泛起了泪花。 第9章 猪都不吃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小姑娘连着躬身行礼了许多次,以表示对夏明月的感激。 “你卖东西,我买东西,你情我愿公平交易,不用这么客气的。”夏明月笑道,“只是你这一下子就卖这么一大篓的黑菜,是家里有许多黑菜?” “有很多。”小姑娘忙不迭地直点头,“我家里田地少,平日不做农活时都去外面遛些旁人不要的菜蔬啥的供日常吃喝,这芥疙瘩缨子基本上都没人要,我和娘就都全拾回去,榨熟晒干做成黑菜来吃,去年做的黑菜实在多,我就想着能不能换些钱来。” “姐姐问这件事,是还要再买黑菜吗?”小姑娘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往后应该还要,不过得过上个十来日。”夏明月道,“等十来日后,你再带一篓黑菜来街上寻我,若是我不在街上,直接来家里头也行,我姓夏。” “成!”小姑娘重重点头,“我姓江,叫江竹果,若是到时候我来不到县城,就托人给夏姐姐带过来。” “好。” 事情说定,江竹果背着空竹篓离开。 吕氏瞧着那满满一大盆的黑菜,诧异询问,“弟妹,这黑菜也能做出来好吃的东西?” 夏明月的厨艺,她是已经见识了很多次,那绝对是没的说,普普通通的东西到了她的手中,做出来的东西皆可用美味来形容。 但这黑菜…… 她实在想不出来能怎么做这黑菜才能好吃。 先前为了节省些菜钱时,买来的芥疙瘩带的缨子她也不舍得丢,学着旁人榨成黑菜,可不管是 以至于后来的芥疙瘩缨子都被择下来喂给院子里头养的鸡吃。 “可以包包子,做肉饼吃。”夏明月笑答。 包包子,做肉饼? 吕氏再次愕然,甚至隐隐有些担忧这用了黑菜的包子和肉饼会不会变得难吃。 但第二日和夏明月一起做肉饼时,吕氏心中的这份顾虑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被重新浸泡后切碎且和肉馅儿搅拌均匀后做成肉饼的干菜肉饼,使得干菜独有的滋味和肉香互相融合、渗透,一口咬下去后,菜香十足,肉香更甚,干菜越嚼越香,肉粒儿越吃越美味…… 一个黑菜肉饼下肚后,吕氏这大拇指恨不得竖到了天上,“弟妹,这黑菜肉饼是真好吃,比先前的葱香肉饼别有一番滋味呢。” “那今儿个咱们就将这黑菜肉饼拿出去试着卖一卖,看一看效果咋样。”夏明月笑道。 “绝对没问题!” 吕氏的话说得十分笃定。 而接下来肉饼的售卖情况,也印证了吕氏的猜想。 黑菜肉饼滋味浓郁,且因为有了黑菜的支撑,肉饼的肉馅儿显得更多更饱满,更受欢迎。 这刚刚试着做出来的三十张黑菜肉饼,在半个时辰内卖了个七七八八。 两个在县学读书的书生各自买下了两个黑菜肉饼,边走边吃。 “这黑菜肉饼可真好吃,就是不知道这黑菜究竟是什么菜。” “先前家中母亲喜欢晒干菜,这黑菜我知道,是芥菜的叶子煮熟晒干制成的。” “芥菜……的叶子?那岂不是是喂鸡吃的?” “能把喂鸡吃的菜做的这般好吃的,只能说有些本事。” “话是这般说,可这既然是人都不吃的菜叶子,必定是十分便宜的,也跟葱香肉饼卖一个价钱,岂非有些赚钱赚得太多了一些?” “那我且问你,这样好吃的肉饼八文钱一个值不值?” “值。” “那你下次还买不买?” “买。” “那就行了,你吃着好吃,还想着买,那这价格便定的十分合适,将黑菜肉饼做的如此好吃的秘方,已是价值千金呢。” “说的极对!” “……” 书生明理,但有些人一听这肉饼中喷香十足,越吃越好吃的干菜竟然是黑菜时,脸几乎皱成了包子。 芥菜樱子啊,鸡羊猪吃的,现在他也吃,怎么觉得这心里头这么不舒服呢? “话也不能这般说。”夏明月笑道,“就拿这果子来说吧,在野外大多是被鸟儿吃,若是奢侈一些,猪也能吃红薯白面,羊也能吃白菜萝卜,不能说这些东西人就不能吃了吧。” “再者,从前这黑菜大家不爱吃,大约只是做的方式不对而已,就像咱们平日不爱吃的猪下水,也有人专门寻来当宝贝一般做着吃呢,英雄尚且不问出处,更何况这吃食,好吃为上嘛。” 说的……有些道理! 这吃起来就突然心安理得了呢。 没有了心理上的芥蒂,众人这心情也是大好,手中的黑菜肉饼吃起来似乎也更加美味十足。 有人选择再买上一个黑菜肉饼来吃,也有人在掂量了一下钱袋子之后,决定等着明日再来解馋。 生意恢复如方才,黑菜肉饼卖了个干净,葱香肉饼也所剩无几,而那钱袋子则是从干瘪变成了鼓鼓囊囊。 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夏明月和吕氏笑眯了眼睛。 “这有些人做生意啊,当真是连良心都不要了,为了多卖些钱,连猪都不吃的黑菜都往里头放,摆明了就是糊弄人,你们还巴巴地去买,脑袋都坏了不成?” 声音尖细且夹杂着嗤笑,听着十分刺耳。 夏明月抬头,瞧见了一个身形偏瘦,颧骨高耸的中年妇人。 是前天说买了九个肉饼的壮汉是托的那个人。 这人还挺闲的? 夏明月眉头微蹙,低声询问,“这人嫂子可认识?” “这人姓张,住在大槐树胡同里头,她男人也在军中,先前与有才一样皆是中队头,她成天在外头炫耀她男人如何得了都头赏识,很快便会升了大队头什么的。” 吕氏道,“结果都头贪墨被罚,他家男人升大队头的事儿也没信儿了,后来有才升了大队头,这张氏便成天看我不顺眼,现如今启言也是大队头,她看弟妹估摸着也是红眼兔子。” “前两天刚和弟妹开始摆摊时她便在那阴阳怪气,今日估摸着看咱们生意越来越好,心里越发下不去,又来找咱们的茬。” “原来如此。”夏明月恍然大悟。 果然这世界上不缺因嫉妒生恨之人。 第10章 豆腐粉条包子 而且这满是嫉妒心的人竟然想要耽误她做生意赚钱。 难以忍受! 夏明月斜眼看向张氏,“张娘子这话说的有些道理,这黑菜的确是猪不吃的!” 一字一顿,尤其将“猪不吃”三个字咬的极重。 夏明月声音柔和却十分响亮,周遭人听得清楚,在微微一愣后,皆是嗤笑了起来。 猪不吃嘛,那吃的就不是猪了。 张氏显然也明白了夏明月的言外之意,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好你个贱蹄子,竟然敢骂我?” “骂你怎么了,那你是该骂讨骂欠骂,不瞒你说,若是你嘴再贱一些,怕是不止要骂你了。” 夏明月眯了眯眼睛。 “你想做什么?”张氏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我想做什么取决于张娘子安分不安分。”夏明月弯了弯嘴角,脸上的笑中满都是嘲弄。 “你敢!”张氏沉了脸。 “敢不敢也不是张娘子说了算的,我从楚州一路到了这里,一路上可是什么都敢做的。” 夏明月看着张氏,一字一顿道,“张娘子若是不信,那咱们便走着瞧,如何?” 最后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是冷意十足,硬生生让张氏打了个寒颤,忍不住缩了缩头。 再抬头,对视上夏明月的双目。 一双眸子似寒冰深潭一般,满都是漠视和不屑,仿佛她在夏明月跟前并非一个人,而是蝼蚁。 这个夏明月,大约是不好惹的? 是了,听说这个夏明月是逃荒来到这里后,被其叔叔卖给了陆启言做媳妇。 逃荒路上自然十分艰辛,听闻有人为了活命易子而食,甚至有人为了填饱肚子,抢劫杀人,吃人的尸首…… 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张氏有些害怕,连看都不敢看夏明月,哇呀一声便往家跑去。 落荒而逃的模样,引得周围哄笑起来。 “这张氏素日说话厉害,我还只当她是个骨头硬气的,不曾想是个草包。” 吕氏止不住地夸赞夏明月,“弟妹方才可真威风,活像个官老爷,那威严劲儿别说张氏了,我看着都有些打心眼里地害怕呢。” 在当代,夏明月是从一名普通的后厨做到餐饮领军人的地位,一路摸爬滚打,见过太多视她为眼中钉,要给她使绊子的人,她早已经过千锤百炼,此时吓唬张氏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小事一桩。 “嫂子笑话我呢。”夏明月解释道,“不过就是逃荒路上为了不被人欺负不得不装得厉害一些,久而久之也就有了几分模样罢了。” 吕氏抿唇。 的确,世道不太平,许多人为了活命必须生出尖刺来。 也不知,夏明月到这里的这一路上,受了多少罪过。 吕氏有些怜惜夏明月,却也不好表露,只笑道,“厉害了好,厉害了不被人欺负,不怕弟妹笑话,我生得五大三粗的,从前可是个实打实的厉害人呢。” “只可惜你有才哥成天的在我跟前说以和为贵,吃亏是福,让我凡事不要太过计较,不要过于理会那些人,害得我现如今遇事也不敢多说多做什么。” “可这和是和了,就是没看到什么福,反而觉得心里憋屈的很,方才看弟妹骂那张氏时觉得解气的很,看来往后还是得厉害一些,不图别的,但图解气!” “那咱们就看情况,若是值得和的,咱便和,若是像张氏这种不值得和的,咱便厉害起来,解解气。”夏明月笑道,“如此也不会心里憋屈了。” 就是嘛,凡事都有个不同,哪里就能一味求和为贵了。 弟妹这话说得比赵有才对多了! “弟妹这话说的极对!”吕氏十分认同地点头。 因张氏而起的小风波很快平息,夏明月和吕氏继续叫卖肉饼。 跟昨天差不多的时辰,所有的肉饼卖了个干净。 收摊回家,夏明月顺便从街上买了块豆腐和一些干粉条。 过水后煎得金黄的豆腐、泡发的干粉条和黑菜一并切成小碎丁,用盐和酱油充分调味后包成拳头大小的包子,依次放上笼屉。 灶上的锅盖因为水蒸气的缘故发出轻微的“哐当”声,清香的味道渐渐从锅盖的缝隙中散发出来。 大火蒸上一刻钟,夏明月掀开了笼盖,手蘸凉水摁压了一下表皮白嫩的包子。 被压扁的包子皮,在手指离开的瞬间肉眼可见地弹了回去。 发面的程度,醒面的时间,上火蒸的火候皆是刚好! 夏明月十分满意,继续手蘸凉水,将个头均匀的包子一个一个从笼屉上拿了起来。 一笼蒸了十二个包子,她一个人吃不完,送了六个给隔壁吕氏一家。 黑菜肉饼的滋味吕氏一家已经尝过,此时看到这褶皱清晰面皮白嫩喧腾的包子,自是对其滋味十分期待。 奈何吕氏发了话,必须要等到晌午的菠菜汤做好了才能正式开饭,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便只能将所有口水都咽了下去,直到汤端上了桌,这才如饿虎一般,将包子捧到了手中,一口咬下。 包子皮松软且面香十足,包子馅儿里的豆腐鲜嫩,粉条软糯,黑菜则是拥有独特的滋味和适中的嚼劲儿,且越嚼这后味儿越香…… 这样的包子,赵大虎觉得他能一口气来八个! 赵二虎觉得怎么也着也得体现出来兄弟的差异,他身为弟弟,来七个半也就够了…… 吕氏亦觉得这黑菜豆腐粉条包子十分好吃,甚至向夏明月提议可以做这样的饼来卖。 “这肉饼咱们已经有了两种馅儿,再加上素馅儿,也算全乎,素馅儿的可以比肉馅儿的卖的便宜一些,但赚的比肉馅儿还多那!” 的确,对于餐饮吃食而言,素食素来是利润比最高的。 不过…… 夏明月笑道,“不瞒嫂子,明天的确打算做些素馅儿的饼来卖,不过不能做成黑菜馅儿的,不然会显得饼馅儿有点重复。” “不做成黑菜馅儿的?”吕氏诧异,“那做成什么馅儿?” “韭菜鸡蛋豆腐粉条馅儿。”夏明月笑答。 “这个不赖。”吕氏闻言连连点头。 黑菜肉饼之所以还能被人接受,是因为有肉的加成,黑菜吃起来更香,若是纯素黑菜包子,接受度可能并不高。 第11章 贪嘴 但有鸡蛋的素馅儿就不同了,再加上豆腐,会让人觉得物超所值。 “那明日早起去买肉的时候一并把韭菜豆腐都给买回来。”吕氏道。 “怕是得这会儿就去买了。”夏明月笑道,“明早买的韭菜是新鲜割下来的,水气太大,拌出来的馅儿出水太多会不好吃,需得今日买了下来,搁屋子里头晾上一晚上,韭菜的水分才刚刚好。” 吕氏恍然大悟,“怪道我先前蒸的韭菜包子里面都湿乎乎的不好吃,原来是韭菜太鲜了,往后可得按弟妹说的试一试才行。” “那下回嫂子就试试。”夏明月笑眯眯地回答,而后跟吕氏一并去街上找寻卖韭菜的庄户。 春日,万物生长,韭菜长得颇快且并没有夏日时生得那般粗壮,正是细嫩的时候。 择干洗净,摊开在阴凉处晾着,待第二日晨起时,切得碎碎的,和切碎的煎豆腐、炒鸡蛋、浆好的粉条以及汆烫过的绿豆芽,用盐、熟过的热油、酱油、胡椒粉调味搅拌。 包面皮,做饼,下锅煎…… 今日摆摊时,用了两个笸箩,笸箩中的饼因为数量多的缘故堆得有些冒尖儿。 不等吕氏开始叫卖,已是有熟客围了过来。 黑菜肉饼仍旧很受欢迎,而新上的韭菜鸡蛋豆腐粉条饼因为售价是六文一个也吸引了许多人来购买。 韭菜辛香,鸡蛋和豆腐鲜嫩,粉条软糯,而绿豆芽则是让这素馅儿更添了清香滋味,脆爽口感…… “我素来无肉不欢,着实没有想到这素馅儿的饼也能这般好吃。” 说话的是在西大街开了一个小脂粉铺子的钱掌柜,手中的饼还不停地往口中塞。 大咬大嚼。 “钱掌柜既是觉得好吃,那往后可得多来捧捧场。”夏明月笑道。 “那是自然。”钱掌柜连连点头,“还请夏娘子往后也得多去店中光顾光顾呢。” “哎哎哎。”吕氏给一个客人包好了葱香肉饼后腾出空来说话,“我说钱掌柜好歹也是做生意的人,这说话做事怎的还这般不周全。” “吕娘子这话怎么说?”钱掌柜有些不解。 “你只邀请夏娘子多去逛逛,为何不喊我一并去,这不是不周全是什么?”吕氏眼梢都吊了起来,“是觉得我这皮糙肉厚的不用脂粉,还是觉得我抠门小气不舍得花钱?” “哪里能呢。”钱掌柜笑呵呵道,“不过吕娘子问了,我也说句实话,这夏娘子呢,的确是生的清秀可人,又是年轻小娘子和陆大队头新婚燕尔的,多用些脂粉也是应该的。” “至于吕娘子嘛,可是咱们西大街的一枝花,模样俊俏让许多人喜欢,赵大队头本就心里不放心的很,若是再让吕娘子去买脂粉多多打扮,赵大队头还不得拎着大刀来我这铺子里头拎着我的衣领敲打我?” “我是个胆小的人,可不敢招惹了赵大队头去。”钱掌柜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自然也就不敢请吕娘子多去铺中逛逛了。” 钱掌柜的一通马屁拍的吕氏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却也补了一句,“别以为你这么说就信了你,先说好,买再多饼子也是不会给你便宜的。” “夏娘子这各种饼子做的好吃,物超所值,不多给夏娘子钱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再讨些便宜?” 钱掌柜说话时又将钱袋拿了出来,“夏娘子再帮我拿两个黑菜肉饼,一个葱香肉饼,我带了回去吃。” “好。”夏明月收了钱,取了油纸帮钱掌柜拿肉饼。 “夏娘子这手艺没得说,做旁的吃食滋味肯定也是极佳的,往后卖不卖旁的吃食?”钱掌柜试着打探。 “最近一段时日应该先卖这个,看生意咋样再做打算。” 钱掌柜生意做的不大,却是西大街上出了名的和善掌柜,为人也十分忠厚老实,这几天也一直捧场,夏明月便说了实话。 “那夏娘子若是往后打算卖旁的吃食的话一定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提前先空了肚子出来。” 钱掌柜笑道,“若是夏娘子想摆个大些摊位需要帮忙的话,也不妨开口,我那铺子门脸虽小,门右边的墙却还算宽敞,若是在那搭个棚子的话,地界还算宽敞,地段也算不错呢。” “钱掌柜若有此意向,那我当真是求之不得了,等我打算支个更大的摊子时,便去寻了钱掌柜,钱掌柜到时候别嫌我这吃食摊吵闹就是。”夏明月笑道。 “怎会?夏娘子要是能在我家铺子门口那摆摊做生意,我这一出门便能吃到好吃的吃食,还能省了走许多路的麻烦,我可是盼着那!” 钱掌柜发出一阵爽朗笑声,“得了,夏娘子先忙,我先回去。” “钱掌柜慢走。” “从前不知道这钱掌柜竟是如此贪嘴?”吕氏往夏明月跟前凑了凑,“为了能多吃些好吃的,竟是愿意将门口那片空地拿出来供你卖吃食呢。” 大多数的铺子并不愿意那些小摊在门口,怕抢了财气,阻了气运,吵闹影响到上门的客人。 “我看这钱掌柜不是贪嘴,而是个会做生意的。”夏明月笑道,“钱掌柜家的铺子在县城开的时间不短,在县城的基本都知道,可那些不常进城的却并不容易注意到他家铺子。” “若是咱们能到他家门口卖吃食的话,人多热闹,难免有人停留,自然也就能多注意到他家铺子,大约也能有人上门,买一买他家物美价廉的脂粉。” “有道理!”吕氏连连点头,“怪道这钱掌柜这段时日总是来捧场,我还真当他是个贪嘴的,不曾想还是个聪明的,不过弟妹更聪明,能想到他想到的东西。” “嫂子可别打趣我了……” 两个人说笑,钱掌柜却是已经缓步回到了铺子里头。 其妻柳氏正笑眯眯地送一个刚刚买了一小盒口脂的客人出门,见钱掌柜回来,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待客人出门,柳氏更是斜了眼睛,“又去买饼吃?” “今日夏娘子那新卖了韭菜鸡蛋豆腐粉条饼,滋味不错,就去尝了一个。”钱掌柜笑得颇为狗腿,“还特地给娘子带了喜欢吃的肉饼,娘子趁热吃。” 第12章 打主意 柳氏接了过来吃上一口,脸上冰霜并不能融化分毫,“夏娘子家的肉饼的确好吃的很,只是再好吃的东西也耐不住成天吃,更何况我今日也没说要吃肉饼,你就巴巴的去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惦记人家夏娘子生的好看,非要往前凑着多去说两句话呢!” “娘子这话属实是冤枉人了!”钱掌柜焦急辩解,“我素日里的品行,娘子还不知道?这几日多去捧场,无外乎就是看夏娘子做的饼子好吃生意又好,便想着拉拢拉拢,看能不能喊他们来咱们这里摆摊,也好给咱们家揽揽人气。” “你竟是打的这个主意?”柳氏显然没有料到这个,有些意外,接着点头,“不过你这算盘的确打的不错,若是夏娘子这吃食摊子生意好,咱们的确可以跟着沾光。” “也罢也罢,暂且信了你就是,不过若是夏娘子不来这里摆摊的话,那我可不相信你所说的话,到时候咱们再来算账。” “娘子放心,夏娘子是个聪明人。”钱掌柜十分笃定,“咱们诚意十足,夏娘子也是看到眼中的,到时候娘子再表表态,也就差不离了……” 这边,夏明月和吕氏的饼摊前,来了两个书生。 是昨日来这里买过黑菜肉饼的书生,个子高的名叫张明义,个子矮一些的则是范平阳。 两个人将手中拎着的小竹篮递给夏明月。 “要十个黑菜肉饼,八个葱香肉饼,方才听人说今日又有新的酥饼,也来上六个吧。”张明义道。 “对不住。”夏明月不好意思,“二位来的有些晚,眼下没有那么多饼,黑菜肉饼只剩三个,葱香肉饼只有两个,今日新出的韭菜鸡蛋饼已经卖完了。” “只剩五个肉饼?”范平阳蹙眉,扭头和张明义商量,“这五个肉饼拿回去怕是也不够分,这可如何是好?” “回去后如实说明吧,这五个肉饼只能带回去先拿给夫子吃,其余人的就等明日。” 张明义提议后亦是有些担忧,“只是咱们课业繁重,怕是明日也不能来得早。” 这肉饼怕还是买不到。 而夏明月在听到“夫子”二字时,眉梢微挑,“二位莫非是县学里的学生?” “正是。”二人点头。 新朝建立,仍旧时兴科举以供选拔人才。 但为了更快选拔人才,每县的县学广收学生,门槛降低,童生以上能通过入学考试的皆可入县学,三年两次的府试也变成一年一试,乡试则是更改为两年三次。 朝廷大力扶持,县学的学子数量自然也就不在少数。 县学里面通常是有饭堂供学子吃饭的,可学子却还跑到这里买肉饼,大约原因有两个。 第一,县学的饭堂饭菜滋味不好。 第二,她做的饼滋味太好,有学子吃过念念不忘。 银钱要送上门来了! 夏明月眼前一亮,“既然你们是县学的学子,可以今日付上一半定金预定,明日我让人给你们送到县学。” “这主意不错。”张明义和范平阳颇为赞同,拿了钱袋子出来,按夏明月所说的付了定金,“就按方才所说的,一共二十个饼子,明日午时前送到县学门房即可。” “二位放心,一定准时送到。”夏明月满口应下,顺势拉了个长线儿,“若是明日收到饼后还想再定,可以直接告知送饼的人即可,我可以早早预备上。” 县学在东城区,距离西城区有段距离。 对于夏明月的饼摊来说,生意的辐射范围有限,虽然她对做出来的各种饼滋味十分自信,但暂时还达不到让人能从东城区特地跑到西城区吃上一个饼子的程度。 说不定可以趁这件事来打开新的销路。 “多谢这位娘子。”张明义和范平阳二位道谢,再次和夏明月确认了明日送饼的时间,又将剩下的那五个肉饼买下,这才离去。 夏明月和吕氏则是收摊回家。 下午,采买韭菜,补充葱姜蒜等做饼的材料,在略得了些空闲的情况下,夏明月拿起了针线。 为了省钱,打算要做的衣裳只买了布料,并没有让布庄做成成衣,吕氏帮着裁剪了尺寸合适的布片。 凭借着从原主那接受的记忆以及原主的本能,夏明月缝制衣服时还算顺利,且在接连两日穿针引线后手法越来越熟练。 今日的针脚已是比第一次拿针时细密许多,且缝制的速度也提升不少。 待到傍晚天擦黑时,夏明月完成了她的第一件衣裳。 整理,试穿。 长短适宜,宽窄正好,就连袖子都是她想要的长度。 不错。 夏明月将袖口和衣衫下摆扯了又扯,上扬的嘴角却在片刻后耷拉了下来。 没有穿衣镜,她连自己做的衣裳穿到自己身上都不能清晰的看到。 而一个打磨的光滑清晰的小铜镜尚且要价不低,更何况一个一人多高的穿衣镜…… 是她现在的收入绝对负担不起的。 赚的钱还不够,还得继续努力才行! 夏明月握紧拳头暗暗下了决心,在当天晚上和吕氏一并和面时,往那大面盆里面又多放了两瓢面。 明天又是收沉甸甸银钱的一天! 吕氏见状欢喜地抿嘴直笑,手下和面的速度越发快了几分。 翌日照常忙碌,夏明月和吕氏提前做好了要送到县学处的饼子,交代给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俩去跑一趟。 对于有了差事可以证明他们两个小孩子也是很有用处的这件事,赵大虎和赵二虎忙不迭地应下,更是再三保证一定将饼子安全送到,顺利地将钱足额带回来。 “这是给客人的饼子,你们两个若是敢贪嘴偷吃,仔细你们的皮!”吕氏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影响了夏明月做生意。 “娘放心,我们两个不是馋嘴的人!”赵大虎和赵二虎挺着胸脯大声保证。 吕氏,“……” 当真没看出来。 “反正你们就记得一件事,你们夏婶婶对县学的生意看的极重,若是你们做不好,自己想后果!” 后果? 那还用想吗? 第13章 饸饹面 若是夏婶婶生气,他们往后想蹭些好吃的那是断然不能的,所以一定会将此事办好。 无论如何! “娘和夏婶婶尽管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赵大虎和赵二虎用力地点了点头,一起拎起昨日张明义二人留下来的小竹篮,往县学的方向走去。 表情严肃,步子坚定,甚至一脸警惕地不停看向四周,生怕有人出手抢夺了他们手中的饼子。 二十个饼子,硬生生护送出了二十两黄金的架势。 吕氏忍不住扶额,夏明月亦是抿嘴直笑。 “当真不知道这两个兔崽子能不能做的好哦。”吕氏仍旧十分担忧。 “孩子长大了,得历练历练,我看大虎和二虎是有分寸的,不会差。” 夏明月劝慰,“嫂子还是将心放回肚子里头吧。” 吕氏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话来,而是点了点头。 她尽量不把心提到嗓子眼。 在坐立不安,忐忑等待了半个多时辰后,吕氏终于等到了赵大虎和赵二虎的归来。 二人一进门,吕氏便迎了上去,抓住二人的胳膊,“咋样,送到了没有,钱可拿回来了?” “娘放心,二十个肉饼连点酥皮都没掉,全部送到县学,交给了张郎君。” 赵大虎挺直胸膛说完,赵二虎将揣在怀中的钱袋子拿了出来,“二百文钱,一个子都不少。” 二百文? 这次轮到吕氏惊讶了,“怎么多出来这么多?” “张郎君说再要一些饼子。”赵大虎答。 “没错。”赵二虎点头,“张郎君说要黑菜肉饼十二个、葱香肉饼、韭菜鸡蛋饼各十个,所以一并给了定金让我们带回来,也让我们跟夏婶婶说一声。” “那这也不对啊。”吕氏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三十个饼,一半定金只要一百一十八文,咋还多两文呢?” “张郎君说是给我们两个的跑腿费。”赵大虎道,“不过我跟二虎商量过了,这钱我们不要,都给了夏婶子。” “没错。”赵二虎帮腔,“我们俩是拿工钱的,断然不能额外再收客人的赏钱,得尽数上交才行。” 见兄弟两个人这般说,吕氏顿感欣慰。 如夏明月所说,这两个孩子还真是长大了。 做事让大人放心不说,心思也很正,不贪小便宜。 “做的不错,晌午娘给你们做炒鸡蛋吃。”吕氏十分大方,“一人吃两个!” 孩子做对了事情,要及时奖励,这样下次才能做得更好。 夏明月此时也在家做晌午饭,做饸烙面。 通常饸烙面大多用荞麦面粉制作,但这里的饸烙面则是用红薯面。 纯红薯面压出来的饸烙黝黑发亮,色泽极佳,口感亦是独特,但因为红薯面黏性不足,压出来的饸烙面在煮的时候十分容易断裂,夏明月便在和面时按照一比一的配比,加了白面进去。 这般压出来的饸烙面,既有红薯面的清香滋味,又有白面的细嫩爽滑,下锅煮熟后在出锅前浇上一瓢凉水,越发让饸烙面多了些筋道口感。 蒜苗炝锅炒上一些晨起做肉饼时特地余出来的肉粒儿,外加足够酱油煮出来的汤头颜色鲜亮,口感浓郁,最后放入略汆烫片刻的菠菜口感微甜,清香十足。 待吃的时候舀上一勺烹的香香的辣椒油,倒入适量的醋…… 入口滑嫩,酸辣十足,美味无比! 一口饸烙面下去,夏明月觉得从嗓子到食道再到胃,每一寸皆被熨帖地十分舒服。 若是要对这碗饸烙面加一句夸赞的话,夏明月觉得应该是“再来一碗”! 接下来的几日,饼摊生意照旧。 张氏不敢再来寻衅滋事,而夏明月和吕氏每日做的饼数量逐日递增,现如今已是每日需要做上一百五十个饼拿到街上售卖。 而送到县学那的饼子,也渐渐增加到了每日五十个左右。 粗粗算一下,每天赚的银钱,已是能达到六七百文钱。 未来可期! 夏明月嘴角上扬,将埋在炕洞里面的钱拿了一部分出来,先去街上买了两个新的笸箩,接着去了街上的铁匠铺。 一把菜刀,一口一尺二寸的铁锅,定制一口更加方便做饼的偏平底的大尺寸铸铁锅,此外还需要一口大尺寸的汤锅。 铁匠铺的掌柜姓郭,在听完夏明月的描述后,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夏娘子,我知道你是在街口卖饼的,置办这些东西大约也是为了做生意用,只是你要的这几样东西加起来用的铁实在是太多,我这两日活多,生铁也不够用,估摸着得等上一段时日才行。” 战乱时期需大量兵器,铁矿石变得有些紧俏,百姓使用铁器便没有那般易得。 “大约要等多久?”夏明月问询。 “大约得等上半个月。”郭掌柜笑道,“不过夏娘子今日可以拿走一把菜刀,这个有现成的。” 夏明月,“……” 跟预期差距有些大。 不过聊胜于无,一点一点慢慢添置就是。 “行吧,那就先买上一把菜刀。”夏明月道,“劳烦郭掌柜给开下刀刃儿,磨得快一些。” “我做活,夏娘子放心。”郭掌柜满口应下,“不过我这会子手里头有些活,夏娘子到傍晚时再来拿吧。” “好。”夏明月应下,出了铁匠铺子后,打算在街上逛一逛。 逛着逛着,便到了钱掌柜家脂粉铺子。 夏明月趁机看了看钱掌柜口中所说的门口一侧靠墙的那片空地。 脂粉铺子的墙应该是这几年翻新过,青砖十分整齐且光滑,大约有个四米来长,门口处略凸一些出来,形成了一个小拐角的角落,呈一个短的“L”型。 可以说,大小布局都十分适合做个带棚子的摊位出来。 但夏明月问过吕氏,这脂粉铺子虽然是钱掌柜的产业,但其妻柳氏能干,许多脂粉皆是其亲手所制。 可以说,脂粉铺子基本是靠柳氏支撑,且钱掌柜“惧内”也远近闻名。 在这里摆摊之事,若是柳氏不同意的话,这事儿也就会不大愉快了。 夏明月有心想扩大一下自己的生意规模,但也担心其潜在的隐患,在思索了片刻后,抬脚进了脂粉铺子。 第14章 鲫鱼炖豆腐 柳氏正在擦拭柜台,摆放各种各样的货品,察觉有人进门,忙笑脸相迎,“客官……” “是夏娘子?”柳氏略顿了顿,“夏娘子想买些什么?” “春日干燥风大,想买些能够护肤护手的油膏。”夏明月笑道。 “那夏娘子试一试猪油膏吧。”柳氏拿了一个扁平的小瓷罐出来,“名字听着不好听,却是实打实的油脂重,春日里头擦的话,脸皮不会皴上半分,长期用的话,皮肤细嫩光滑。” “关键是十分便宜,这样一罐子只要二十文钱,往脸上手上多抹一些也不心疼,夏娘子素日时常下厨,烟熏火燎的,用这个最好。” “那就买一罐这个。”夏明月拿了钱袋子出来。 结账,拿猪油膏,夏明月准备离开。 柳氏顿了顿,迟疑片刻后还是快走了几步跟上,“夏娘子。” “先前我家相公提议夏娘子在铺子旁边支个棚子摊卖吃食,夏娘子考虑得如何?” 柳氏既然追问,那就说明她对此事也是十分赞同的。 “我觉得柳娘子家铺子旁的地方极好,也打算在这儿摆上个小吃摊,这两日已是张罗置办摆摊用的物件,只是东西有些多,还得需要大约半个多月的时间才行。” 夏明月笑道,“原本想着等置办得差不多了再跟柳娘子和钱掌柜说一声,既然柳娘子问了,那我便如实来说。” 这样。 柳氏略松了口气,“既然夏娘子打定了主意,那我也将地方再给收拾收拾,夏娘子若是有什么不好办又需要帮忙的事也不必客气,尽管开口。” “多谢柳娘子。”夏明月笑眯了眼睛。 “夏娘子客气了。”柳氏笑眯眯地送她出门。 待目送夏明月走远,柳氏才回了铺子。 钱掌柜从后院走了出来,身上系着的围裙上沾了几根鸡绒毛,手忙脚乱的模样。 “娘子,鸡我已经给择完毛洗干净了,这会子就炖上?” 柳氏方才说晚上想吃鸡汤面。 “时候还早,略晚一些吧。”柳氏抬眼看了看钱掌柜,话说得慢条斯理,“方才夏娘子来了。” “哦?怎么说,可是愿意要在咱们这里摆摊?”钱掌柜急切询问。 “夏娘子来买猪油膏,旁的没说什么。” 柳氏言罢,钱掌柜肉眼可见地发了蔫,“这样吗?” “不过我追问了一句,问夏娘子要不要来摆摊,夏娘子说有此打算,但需要一段时间筹备东西,收拾家伙。”柳氏补了一句。 “当真?”钱掌柜顿时来了精神。 “骗你的!”柳氏没好气地白了钱掌柜一眼。 “娘子怎么可能骗我呢,说的自然是真话。”钱掌柜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我就说嘛,咱家的生意还得是靠娘子才成,否则是断然做不成的,说来说去,娘子还是心疼我,想着替我分担。” “少贫嘴。”柳氏拿手指点了点钱掌柜的额头,“我可没想着替你分担,不过就是惦记着夏娘子做的吃食好吃,想着出门就能买到罢了。” “是是是,娘子说的都对……” 夏明月又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 买了明日做饼要用的韭菜和干粉条,夏明月还买上了一条新鲜的鲫鱼,一小块豆腐,去铁匠铺子拿了菜刀。 菜刀锋利,刀把的木柄做得尺寸大小也十分合适,用着颇为顺手。 夏明月颇为满意。 鲫鱼去鳞洗净,摘去内脏鱼鳃,在锅中煎得两面金黄,加开水,放姜片、葱结大火煮开。 水花翻滚,而颜色也由先前的透明无色渐渐泛出了白。 一刻钟后,锅中的鱼汤已是如牛乳一般雪白,香味也伴随着热气幽幽散发出来。 豆腐切片入锅,再煮上一刻钟的功夫,直到豆腐煮的嫩滑软糯,放盐调一调味道,这鲫鱼豆腐便可以出了锅。 处理鲫鱼时因为完全去除了腹腔中的黑膜,煎鱼时又将鱼的两面煎的足够金黄,这奶白色的鲫鱼汤中没有半分鱼腥,唯有鲫鱼独有的清香。 豆腐炖的时间够长,比刚买回来的豆腐更加嫩滑,吸饱了鱼汤汁后滋味更加醇厚浓重。 好喝,好吃! 一小盆的鲫鱼炖豆腐尽数下了肚,夏明月大呼过瘾,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鲫鱼刺多,此时医疗条件有限,夏明月不敢食用,只将最后剩下的鲫鱼暂且倒入泔水桶中放到院门外,等着明日收泔水的车子来时倒掉。 夜晚,天气晴朗,月明星稀。 整个金丘县城基本都陷入了沉睡,夏明月自然也不例外。 有黑影在西大街上游荡,迟疑了片刻后,进了杏花巷。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片刻后,巷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晨起,夏明月照常起床。 洗漱,收拾,简单吃上一口早饭,夏明月开始一整天的忙碌。 外头泔水车的铃铛声响了起来。 夏明月放下手中的活,擦干净手打开院子门,去拎门口的泔水桶。 桶很轻。 夏明月愣神,低头去看。 泔水桶里干干净净,昨晚她倒进去的鲫鱼碎肉和鱼刺,皆是消失不见。 什么情况…… “弟妹咋了?”吕氏刚好要过来一块做饼,看到夏明月在愣神,走到了跟前。 “没啥事,就是昨晚倒了点泔水,结果没了。”夏明月端详了一番泔水桶中,“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 若是倒掉,边缘应该会有残渣。 “那应该是野猫什么的吧。”吕氏猜测。 “弟妹厨艺好,想来这泔水什么的也容易招猫儿。”吕氏道,“现在正是春日猫儿撒欢儿的时候,各家的猫都关不住,乱跑乱找吃食也正常。” 的确,此时正是猫儿叫春之时。 许多时候整晚整晚的叫喊,夏明月也听到过几次。 “那大约就是了。” 夏明月没有多想,先将泔水桶拎了回去。 做饼,摆摊,一切如旧。 待日头升到半空中时,江竹果兴冲冲地到了夏明月的摊位前。 身后背着一大篓子的黑菜。 “夏姐姐。”江竹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来送黑菜了,比先前说的十来日早了两日,应该没事吧。” 第15章 挑拨 “来的刚刚好。”夏明月笑道。 她也没有想到黑菜肉饼的生意会这般好,黑菜的用量也远超他的预估。 先前在江竹果那买的一大篓黑菜已经用了个干净,以至于除了给县学那送的以外,今日不过只做了十来个黑菜肉饼,且早早卖了个干净。 夏明月还在为频繁地向老主顾解释没有黑菜肉饼而烦恼,可巧江竹果这会子就送来了黑菜。 “真的吗?”江竹果见没有麻烦到夏明月,反而被夏明月所夸赞,顿时喜出望外,“那我这会子给夏姐姐送家去。” “好。” 交代吕氏照看着摊位,夏明月领着江竹果将黑菜送回家。 仍旧是按照先前三十文一篓的价格,但夏明月拎了拎,这次竹篓的分量比上次要重一些。 江竹果笑眯眯道,“从前没有人买我家的黑菜,夏姐姐既然买,这次又是回头客,自然得多给一些。” 善良又漂亮的姐姐,谁不喜欢呢? “这个你拿着,路上吃。”夏明月从笸箩里拿了一个葱香肉饼塞给江竹果。 马上就是晌午了,一路走回去还得花许多时辰。 江竹果迟疑,片刻后欢欢喜喜地接了过来,“谢谢夏姐姐,那我先走了,等过几天再来给夏姐姐送黑菜。” “路上小心。” 告别了夏明月,江竹果捧着葱香肉饼,欢欢喜喜地往家走。 葱香肉饼香气浓郁,惹得江竹果口水流了又流,但仍旧是强忍着没有吃上一口,而是用油纸仔细包好后,塞入怀中。 回去让娘亲尝尝。 娘亲吃了许多的苦,现如今身体也越发不好,爹已经指望不上,她要努力赚许多许多的钱,让娘过上好日子。 江竹果如是想,脚下的步子走的更快。 “小姑娘。”有人喊。 江竹果停了脚步,在看到一个中年妇人在唤她时,指了指自己,“大娘是在喊我吗?” “正是找你呢。”张氏连连招手,示意江竹果到跟前来。 “大娘有事吗?” “小姑娘,大娘问问你,你的那些黑菜卖给那夏氏多少钱?”张氏询问。 “三十文一篓。”江竹果没隐瞒。 “三十文?”张氏扯了扯嘴角。 “大娘是觉得我这黑菜卖的贵了?”江竹果有些不安。 上回卖了黑菜回去,连娘都觉得不敢相信,当真有人会买这些不值钱的黑菜。 “傻孩子,是卖贱了!”张氏将江竹果往一旁拉了拉,声音月底压低了一些,“你怕是不知道,那夏氏三十文钱买你一篓黑菜,回去做成黑菜饼,一个要卖八文钱,她这一天里头要卖一两百个饼出去,你想想看她得靠着你这黑菜赚多少钱?” “她赚那么多钱,你就只得这三十文钱,不是你吃亏了是什么?这人也当真是掉进钱眼里头去了,你听大娘的,你这黑菜往后可别卖给这样黑心赚钱的人了!” 江竹果闻言,眉头微蹙,“大娘也想卖黑菜给夏姐姐?” “瞎说啥呢!”张氏有些生气。 她看起来是那么缺钱的人吗? 怎么能这么想呢。 “我家当家的在军中任职,我家可不缺钱花,我就是看那姓夏的赚钱实在黑心,才忍不住想提醒你一番,你可别冤枉了好心人!” 好心? 江竹果歪了歪头,“大娘说自己是好心人,那大娘可愿花三十文钱买我一篓黑菜?” 买黑菜? 怎么可能!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去买这种东西。 她家钱可没富裕到随便乱扔的地步! 但此时不能说。 张氏嗫嚅半晌,“主要是我不爱吃黑菜……” “得了吧。”江竹果眯了眼睛,“你既是不愿买我的黑菜,就别在这里叨叨,耽误我赚钱。” “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可不是什么好心人,不过就是看夏姐姐做生意赚钱,心里头下不去,就想挑拨挑拨别人,让别人跟夏姐姐作对,好搅和夏姐姐的生意。” 这种人,是最自私自利的,根本没有想过若是上当后,她这个小姑娘连黑菜都没得卖时该如何生活。 “我没有!”张氏辩驳,“我就是好心提醒……” “说话注意一些,举头三尺有神明,违心话说多了老天爷都记着呢,等听得不耐烦了就该收拾人了!” 江米果恶狠狠地瞪了张氏一眼,捋了一下肩上竹篓的背绳,大步离去。 留下张氏目瞪口呆,在原地待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接连跺了好几下脚,更是冲江米果离去的方向啐了好几口。 呸! 黑心烂肠的小娼妇,竟然还敢咒她? 不听劝就算了,等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也是,都说什么人以群分,能跟夏明月做生意,能是什么好人! 张氏骂骂咧咧,一张脸因为生气胀得通红。 轰隆! 凭空似响了一声雷。 惊得所有人皆是仰头望天。 更惊得张氏忙缩了脖子,在愣了片刻后,“哇呀”一声,哭喊着往家跑。 惹得众人皆是诧异看了过去,不明所以。 一旁一个铺子里头冒出了一团黑烟,更从那黑烟中跑了一个身影出来,在一阵咳嗽后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直向那些纷纷瞧向他的人拱手赔罪。 “对不住,对不住,惊着各位了,柴火里头有过年时候的哑炮,烧锅时把灶台给崩塌了……” 因为黑菜不足的缘故,夏明月和吕氏今天饼子做的饼子不多,半晌午便卖了个干净。 早早收摊,在街上买了些晌午当用的菜蔬各自回家,开始做晌午饭。 黄豆芽淘洗两三遍,将那和黄豆芽混在一起的黄豆皮漂洗出来,与用八角、蒜末炒香的五花肉片翻炒均匀,加比平时炒菜更多的盐、酱油、五香粉等,最后加上一铁勺的开水,确保有足够多的菜汤。 和上一块面拽出细且柔韧的细面条,并不下锅煮而是上锅蒸熟后和先前炒好的五花肉黄豆芽充分搅拌。 原本雪白的面条充分吸收了汤汁变成鲜亮的明棕色,面条的清香和五花肉的浓香也渐渐融合,充分刺激人的鼻腔。 这样诱人的色泽和香气,让连素日习惯了自己手艺的夏明月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将盈满口腔的唾液咽了下去。 第16章 真可恶 拌匀的面条需要连面带菜全部重新放到笼屉上蒸一盏茶的时间。 待笼盖再次掀开时,更加浓郁的香气盈满整个灶房,这卤面便彻底做好。 出锅,盛碗,上桌。 剥上两瓣因为春日的温暖微微有些出芽的大蒜,一口香喷喷的卤面,一口辛辣十足的蒜瓣,偶尔再来一口温热适度的汤水…… 绝佳享受! 一碗半的卤面下肚,略歇息片刻后,夏明月约着吕氏一块上了趟街。 北大街所在的北城区,住的大部分是货郎,各种手艺人,以及许多做零工散活的人。 街头随处可见许多劳力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手中拿着扁担或者泥瓦刀,等待着雇主前来。 见夏明月和吕氏两个年轻娘子在街上,一副探寻的目光四处打量,一些有经验的人立刻围了上来,“两位娘子是要寻人做活吗?我扛包拉货,泥瓦大工,都可以的!” “我也能,两位娘子雇我吧,我要价低!” “我活做得仔细!” “……” 好几个人毛遂自荐,且各个看起来皆是皮肤黝黑,孔武有力,看起来做活十分有经验的人。 在这个情况下,让他们自行竞争报价是最合适的。 夏明月清了清嗓子,“砌个尺二锅用的的炉灶,连工带料多少钱能做?” 砌炉灶用的青砖,不必需要整的,半截断的即可,若是那些时常去给人砌房拆墙的大工,手中多少都有这些东西,从他们手里买这些,比去买整块青砖便宜许多。 至于黄泥,若是时常做这些活的,更知道哪里的黄泥最好,连雇人去挖土的麻烦也能省下。 “四百个钱就行,绝对是上好的青砖。”有人报了价。 “四百个钱?你咋不去抢?两位娘子别听这混小子在这里瞎嚷嚷,我这三百五十个钱便够了,青砖和黄土都给你带过去,保准活儿给两位娘子干的漂漂亮亮的。” “三百四十个钱,让我去做吧!” “三百三十五个!” “……” “五百个钱。”有人大声喊了一句。 这个价钱一出口,周围所有人皆是一愣,就连夏明月和吕氏都互相看了一眼。 反向叫价? 而且喊得还这般理直气壮。 夏明月打量了一番对方。 约摸着二十二三岁,看着身形高大,体格健壮,是长年做体力活的人,方脸儿大眼,面相也颇为老实,此人正拿着一把麦秸秆擦拭手中的泥瓦,擦得泥瓦在日光底下亮晶晶的。 见夏明月看他,刘财生又道,“五百个钱,不还价,连灶台带矮烟囱一并给你弄好,灶台管烧不崩不裂,若是崩了裂了算我刘财生的。” 灶台这种物件,砌起来不难,难得在于烧火的时候这灶台外面一层黄泥需得抗得住烧,不崩塌,不裂纹。 有些经验的泥瓦匠都不敢下这个包票,眼前这人竟是敢担保。 大约的确活做得不错? 夏明月扬了扬眉梢,“若是你往后不在金丘县城,就算崩了算你的,我又到何处去寻你?” “这位娘子怕是不怎么来北市吧。”一旁一个做木工活的老汉呵呵笑了起来,“财生也是我们这一片出了名的手艺好,要价合适,你寻他做活不会错的。”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刘财生一开口,先前那些竞相喊低价的人皆是不再开口。 夏明月和吕氏顿时恍然大悟,当下便决定雇了这刘财生去做活,“西大街的杏花巷,院子里有一大株杏花树,门口有棵核桃树。” “明日一早去吧,一日便能把活给你做完。”刘财生道,“不过咱可先说好了,活干完钱现结,不拖欠,不压钱。” “没问题。”夏明月答应得十分干脆。 只要活做的漂亮。 说定了砌灶台的事情,夏明月和吕氏先回去,着手准备明日做饼的各项材料。 刘财生则是也收拾家伙什,要回去收拾院子里头的那一堆半截青砖,再去挖些黄土,弄点麦秸秆什么的。 曾六见状凑了过去,“这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一个人明天一天的话有些紧,不如我去帮帮你?给我三十个钱就行!” “不成。”刘财生没有任何迟疑。 “咋得不行了?”曾六有些着急,“等下回哥有好活计,需要人手的时候喊上你还不成吗?” 有些修屋顶,砌院墙等类的活,大都时间紧,一个人做的慢,通常会喊上一些熟悉的人搭把手。 这边的人大多也都是几个人凑堆,为的就是互帮互助,互惠互利。 “你干活不行。”刘财生话说得十分直白,“人品也不行,我跟你搭伙干活。” 人品不行。 这四个人刺的曾六脸上挂不住,“我先前又不知道那东西是有主的,只当是人主家不要的,就给收拾了回来,谁知道那玩意儿那么值钱?东西我都给人送回去了,人家主家也没再追究,咋你还揪着不放?” 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个刘财生倒是好,竟说他先前去主家干活时不小心拿了主家东西的事儿。 真可恶! 刘财生看了曾六一眼,“不是自己的就不能拿,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竟是不明白。” “算了,你既是有这样的心思,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刘财生收拾好自己的家伙什,不想再跟曾六多费口舌,只拿着所有东西大步流星离去。 气得曾六在原地跺了好几下脚,更冲着刘财生啐了好几口。 什么玩意儿! 仗着自己手艺好,就想着教训他? 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 早晚让你好看! 曾六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最后才闷着头离开。 忙活到傍晚,夏明月饥肠辘辘,准备晚饭。 晌午做的卤面还有剩,夏明月将其放在锅中重新炒了炒。 卤面和卤味一般,放置的时间越长,吃起来也更入味,尤其拿热油一炒,卤面越发滋味醇厚,后味香浓。 夏明月再次吃了一碗半。 但…… 锅中还剩了大半碗。 果然饿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做饭分量极容易把握错误! 第17章 连汤肉片 眼大嘴小要不得! 夏明月无比心疼剩下的那些卤面,但基于食品安全的考虑,犹豫再三的情况下,还是将其倒进了泔水桶中,拎到了院门外。 上次的厨余泔水被野猫吃了个干净,这次也算是救济一下那些到处找寻食物的小可怜吧。 夏明月这般安慰自己。 且在第二日晨起时看到那泔水桶依旧被吃的干干净净时,心中越发觉得安慰。 早早吃罢早饭,夏明月和吕氏开始忙碌做饼时,刘财生到了。 拉着平板车,上头堆满了砌灶台用的青砖、黄土等各种材料。 “来得挺早。”夏明月寒暄。 “昨儿个又接了别的活计,赶完你这里还得去下一家。”刘财生实话实说,开始从平板车上往下卸东西。 活儿都能赶这么紧的,手艺大约应该就是像先前人所说的一般,极佳。 夏明月心中有底,却也不忘叮嘱一句,“就算赶时间,这里的活也得好好做,灶台若是做的好的话,我这灶房,院墙还有那屋顶都想好好收拾收拾,往后活还不少呢。” “嗯。”刘财生抬眼打量了一番夏明月所说的屋顶和院墙,道,“放心。” 话罢,便将那清理的十分整齐的青砖统统放置一旁,到水缸旁拎了一桶水过来,将黄土和碎麦秸混在一起,和成泥。 待准备工作完成,刘财生跟夏明月再三确认了灶台所在的位置和尺寸大小,开始砌灶台。 夏明月和吕氏也已经将饼尽数做好,交代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在家中看着刘财生做活,便去街上如往常一般卖饼。 生意依旧红火。 眼看着饼卖的差不多,夏明月道,“嫂子晌午到家中一块吃饭吧。” 这样的活,照例主家是要管饭的。 夏明月一人居住,要管刘财生在家吃饭,难免不太方便。 吕氏会意,也就没有推辞,“成,那我晌午刚好偷个懒儿,这饼卖的差不多了,弟妹先回去忙活,待会儿忙完了我就回去帮忙。” “这会子你要在原来的灶台旁边再砌灶台,你烧火怕是不方便,先去用我家的,喊二虎帮你烧火。” “好。”夏明月应下,采买完一应食材后到吕氏家中的灶房开始忙碌。 瘦肉片温油滑熟,配用猪油烹香的新鲜蒜薹段、泡发的木耳丁、腐竹碎段、撕碎的平菇、过油炸过切成长条的豆腐等,佐以足量的胡椒粉和陈醋,薄芡出锅,淋上些许香油,点缀些许香菜末…… 晌午吃的时候,配的是夏明月晨起和吕氏一块做饼时专门做的几个起了酥皮的原味烧饼。 汤中荤素搭配,且这连汤肉片中用的是陈醋,酸且醇厚,辣味来源于胡椒粉,后味辛辣却入口柔和,连喝上两大碗也不会觉得味觉疲倦,反而越喝越觉得过瘾。 烧饼就汤原就是极佳搭配,而这连汤肉片酸辣爽口,开胃十足,在这样的春日里喝上一碗,只觉得将这春日里的倦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通透舒畅。 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孩子一人喝上了两碗,吕氏喝了三碗,就连夏明月自己也是足足喝了两碗又添了一勺。 而做活的刘财生素日做惯了体力活,饭量本来就大,上午又做了一上午的活,饥肠辘辘的,这会子敞开了来吃,竟是喝了五碗连汤肉片,六个原味烧饼。 在放下筷子时,刘财生迟疑地开了口,“待会儿做完活,只给上四百八十个钱吧。” 他吃的实在太多了。 而且这夏娘子也实诚的很,汤中的肉片也实在是多。 刘财生觉得他有些占便宜。 而占便宜这种事,是他最不想做的事。 “为何?”夏明月有些诧异,但在看到刘财生的目光一直在跟前的碗上打转时,顿时明白,“刘大哥是因为饭食的缘故?” 刘财生点了点头,“不能让主家太吃亏。” 是个实诚的人。 夏明月心中赞许,笑道,“寻人来做活,主家管饭是规矩,再让做活的人出饭钱怕是不合适了,若是怕主家吃亏,就将活做的更好一些。” 见夏明月这般说,刘财生也就没有再坚持,“那成,下回你要想修屋顶,垒院墙啥的,我给你便宜一些。” “好。”夏明月应下,“锅里还有一些汤,没什么肉了,天热放不住,再给你添点吧。” 方才夏明月见刘财生将碗中的连汤肉片吃干净后,端着碗的动作颇为迟疑。 显然是没有吃饱,又不好意思再吃。 “多谢。”刘财生没有推辞。 夏明月帮他舀汤时,又给了他一个烧饼。 刘财生再次道谢,快速地吃完后舀水将自己的碗筷洗干净放回到篓子里,接着干活。 砌砖,糊泥,定型…… 刘财生将灶台和矮烟囱都做好后,又仔细量了量灶台中间的尺寸,确保并无什么误差,这才开始做收尾工作。 和的麦秸秆黄泥还剩了一些,刘财生便将这些糊在了窗户边儿上。 房屋时间长,素日的热胀冷缩和风化,窗户的木框和墙壁间的缝隙变大,糊住后免得被风吹时窗框嘎吱嘎吱响,冬日也不会那般寒冷。 “有劳。”待所有活都做完后,夏明月给刘财生数了工钱。 “灶台要完全干透才能生火,不然会开裂。”刘财生叮嘱,“这几日天气越来越暖和,风也大,估摸着三四天就好,保险起见你第五天再用,先小火烤一烤,若无问题,次日便可以正常用了。” “有啥事的话可以到北大街来寻我,我若是不在,随便寻个知道我的人帮忙带话就可以。” 刘财生将所有的家伙什装上了平板车。 “慢走。” 夏明月将人送了出去,看此时天色还不晚,便和吕氏一并准备明日做生意所用的韭菜等类的食材。 因为今日着手的晚,等忙碌完后天已擦黑。 家中灶台暂时不能使用,夏明月当晚便在吕氏家中吃的晚饭。 小葱拌豆腐,酸辣土豆丝,吕氏烧了一大锅的白面稀饭,最后往锅里面磕了四个鸡蛋花。 第18章 乌金 白面稀饭本就带着面粉独有的清香滋味,口感亦是绵软,入口舒适,百喝不厌,此时加了鸡蛋花也并不觉得有任何腥味,反而是多了些熟鸡蛋的喷香。 这般煮熟的鸡蛋花不油不腻,和稀饭混在一起入口亦是顺滑无比,以至于不知不觉间已是喝下了一大碗。 夏明月觉得这鸡蛋稀饭十分好喝,又回了一次碗。 晚上回自己院中歇息。 夏明月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通常一觉到天明,但今晚却因为喝多了稀饭的缘故,夜半不得不起了一次夜。 正值丑时正时,月亮已落了下去,天上繁星璀璨,光芒四照。 即便不点灯,也能看得清院中的一切。 夏明月方便完,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屋。 院门外突然传来了“哐当”声。 声音轻微,但听的分明。 且在这声后,紧接着又传来了一次,声音比先前还要更大,而后是“呼哧”似叹了口大气的声音。 门外…… 有人? 夏明月一个激灵,困意全消,抬眼望去却并不见任何人影。 院子的矮墙唯有半人多高,论理来说成年人是藏不住的。 除非蹲下。 如果刻意蹲下的话,那多半是坏人。 目标是她吗? 一直在街上卖饼,生意不错,又是一人独居在家…… 被人盯着也不是没有可能。 夏明月心中紧了紧,半弯了身子,轻手轻脚地先回了屋子,握紧了放在炕头的菜刀。 因为独居,这菜刀一直放在身边,以防不测。 再次蹑手蹑脚地出门,为防止被外面的人看到,夏明月特地躬了身子,贴着墙根儿,一点一点地挪到门口处。 在深吸一口气后,夏明月握紧了手中的菜刀,慢慢地探了头,去看外面的光景。 门口处,有一团黑影。 且就在夏明月去看黑影时,那黑影大约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也扬了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夏明月顿时一怔。 而黑影在顿了一顿后,开了口,“汪!” 而后继续蹲在地上,歪着头看向夏明月,身后的尾巴扫来扫去,发出轻微的“唰唰”声。 接着脑袋伸进夏明月家门口的泔水桶中,嗅上一嗅,伸舌头舔一舔,发觉什么都舔不出来时,继续一脸期待地看向夏明月,蹲坐在原地等待。 夏明月,“……” 显然,方才的哐当声,是眼前这只体型颇大,通身黑色的土狗想从泔水桶内觅食发出的。 那前两日泔水桶中的厨余被吃的干净,大约也是这只狗的缘故吧。 因为中午和晚上她都在隔壁吕氏家吃饭,家中并无厨余,以至于黑狗寻食不到,所以在这里等待? 夏明月抿了抿唇,试探开口询问,“你是来找吃食的?”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夏明月所说的话,黑狗将一直吐着的舌头收了回去,冲她“汪汪”叫了两声。 这是……是的意思? “那你是没有主儿的流浪狗?”夏明月又问。 “汪汪。” 看着十分通人性。 夏明月大了胆子,打开院子的栅栏门,走了出去,“你……脾气应该可以吧,不随便咬人对不对?” 黑狗看着慢慢靠近它的夏明月,并没有表现十分激动,反而是往夏明月身边凑了凑,嗅了嗅味道后,蹲坐在她的脚下。 “汪汪。” 夏明月迟疑地伸了手。 黑狗将脑袋凑到了夏明月的手掌下。 夏明月趁机摩挲了几下。 毛色光滑,通体的黑色在星光下闪闪发亮,就是这狗太瘦了一些,脸儿显得细长,脑门摸起来骨头有些硌手。 黑狗对夏明月的抚摸似乎十分受用,发出舒服的“哼哼”声,甚至拿脑袋在她的腿上蹭了两下。 温驯乖巧! 既然如此…… “那你要不要住在这里看家?”夏明月道,“我可以在墙根那给你搭上一个窝棚,平日里供你吃喝,让你衣食……嗯,住食无忧如何?” “汪汪汪。” 极好。 夏明月起身,将栅栏门开的更大一些,“那你就进来吧,今晚先在墙边儿凑合一晚上,白天我就给你搭窝棚。” “不过我先说好了啊,只要你进了我的家门,往后就是我家的狗了,需得知道自己的责任,乖乖看家,不许乱跑。” “汪汪。” 黑狗回应了一声,大步进了院子,在夏明月的指引下,到了墙边的那株杏树下,乖巧坐下。 “早些休息。”夏明月十分满意地摸了摸黑狗的大脑袋。 “汪。”黑狗回应,在看到夏明月要回屋后,却又跟了上去,“汪汪”的叫了两声。 “怎么了?”夏明月有些不明所以。 “汪汪汪。” 黑狗一边叫,一边往灶房处走了走。 但并没有进去。 夏明月顿时会意,“肚子饿?” “汪。” “我去给你找吃的。”夏明月说着话进了灶房。 先是寻了一个先前缺了一块,准备丢掉的瓦罐,用磨刀石将瓦罐的边缘擦的光滑一些当做黑狗的饭盆,接着找寻吃食。 夏明月做饭大多讲究现做现吃,一般不过多囤积,一整日又是在吕氏家中吃饭,家中属实不剩下什么,唯有晨起时充当早饭的葱花煎饼还剩了半个,便都给了它。 想了想后,夏明月又往瓦罐盆中磕了一个鸡蛋。 第一顿吃的好一些,应该就一定会留在家中好好给她看家了! 夏明月小心思十足,将瓦罐放在黑狗跟前,“吃罢,有些少,不过不多久天就亮了,到时候再给你些饭食来吃。” “汪汪。”黑狗欢快地叫了两声,冲着夏明月将尾巴摇了又摇,待夏明月放下瓦罐盆时,便开始狼吞虎咽。 煎饼本就好吃,整只鸡蛋对于黑狗来说更是极为难得的美味,黑狗吃的大快朵颐,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声响。 “慢些吃。”夏明月见黑狗吃的香甜,笑眯眯地蹲在一旁看着。“既是进了家门,论理也该给你起个名字才是。” 取名嘛,大多是根据狗的特点来取。 黑狗通体黑色,尾巴尖儿却有一小撮黄色的毛,在黑色中尤为明显。 夏明月顿时有了主意,“叫乌金如何?” 第19章 知子莫若母 “汪汪。” 乌金回应,再次摇了摇尾巴。 显然很满意这个名字。 “那你吃完早些休息,我先去睡觉。”夏明月摸了摸乌金的脑门,心满意足地回了屋。 而乌金将瓦罐舔舐了个干干净净后,又将嘴巴舔了又舔,这才趴了下来。 但一双眼睛却是滴溜溜地转,一会儿看看面前的瓦罐盆,一会儿再看看夏明月睡觉房屋的窗户,一会儿看看院子。 在确定周围十分安静,并没有任何不妥时,乌金这才将脑袋彻底放在了前爪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清晨,夏明月早早醒来。 灶台不能用,她还需要去吕氏家中吃早饭,在吕氏家中做饼,干脆带了乌金一块去,顺便认认人。 乌金同去时,叼上了自己的瓦罐盆。 瓦罐盆颇为沉重,乌金咬起来却一副十分轻松,丝毫不费力的模样。 咬合力惊人! 夏明月感慨,伸手摸了摸乌金的脑袋,“希望是个看家的好手。” 它是的! 乌金叼着瓦罐盆,不能发出“汪汪”的叫声,只能发出“呜呜”的低鸣。 吕氏家院子门开着,夏明月直接走了进去。 “夏婶婶快来,要开饭了。” 赵大虎和赵二虎热情地迎接,而在看到夏明月身边带着的黑金时,眼睛皆是瞪得颇大,发出晶亮的光。 好大的狗,虽然瘦了些,但看起来真威风! “夏婶婶哪里弄来的狗?” “捡的。”夏明月如实回答,“昨晚上它来寻食,看着颇为温驯,就想让它留下来看家,它好像也同意,就留了下来,我给它取了名字,叫乌金。” 乌金? 好名字! 兄弟两个人稀罕得不行,围着乌金直打转。 从前他们两个也想养只狗,觉得带着狗出门的话会十分威风,但是娘发了话,留人不留狗,留狗不留人。 本着绝对不能被丢出去的原则考虑,兄弟两个人只能将想养狗的心思尽数歇了下去。 但此时看着威风十足的乌金时,这心思如同春日里的草芽一般,蹭蹭地往外冒。 “娘,娘,快看夏婶婶捡了只狗来养。”赵大虎先去报信儿。 赵二虎附和了起来,“叫乌金呢。” 吕氏正在灶房里头盛饭,听着动静端着碗出来,看到夏明月身边跟着的乌金时,笑了起来,“养只狗也好,启言素日不在家,弟妹一个人住,素日又做生意的,难免有人惦记,有了乌金在,弟妹晚上睡觉也能安心。” “昨晚上吃的油卷子还有的剩,我给拿上一个,再浇上些热汤泡泡,够乌金吃一顿了。” 乌金显然听得明白,走到吕氏跟前,将口中叼着的瓦罐盆放在了地上。 吕氏微微一愣后会意,呵呵直笑,“得,是个通人性的,弟妹运气不赖。” 说着话便拿了乌金的瓦罐盆,掰了油卷子,舀了勺米汤浇上去,放到一旁。 米汤还烫着有些无法下嘴,乌金便蹲在了一旁等候。 夏明月等人则是在院子里吃早饭。 大米小米混了点白面煮的黏糊糊的米汤,热乎乎的葱油卷子,一人一个白水煮鸡蛋,配菜是吕氏去年冬日前用芥疙瘩腌的芥菜丝。 干腌的芥菜丝,腌制的时候密封的足够严实,从初冬放到现在仍旧爽脆,额外加上些许白糖、醋、葱绿和香油拌上一拌,芥菜丝的清香完全被激发出来,格外下饭。 众人吃的香甜,乌金瓦罐盆中的米汤也略凉了些许,开始它自己独有的早饭。 且乌金虽然吃得十分大口,却并不狼吞虎咽,反而吃相颇为斯文,嘴角处别说食物残渣,就连米汤都无法流出来分毫。 吃完饭后,乌金更是将瓦罐盆舔了个干干净净,不留分毫,仿佛是被水洗过一般。 这样的举动让赵大虎和赵二虎越发稀罕乌金,心中想养只狗的念头更是蠢蠢欲动。 “娘,乌金好听话。” “乌金是狗,狗都听话通人性的,一点麻烦都不会找。” 兄弟两个人一唱一和之后,皆是翻着眼去看吕氏。 吕氏自是知晓两兄弟此时的盘算,连话茬都不搭,只道,“你俩把碗筷收拾收拾,拿缸那去洗干净。” “好……” 二人依言照做,却仍旧不死心,“娘,听说高大娘家的大黄狗快要坐窝了,大黄是出了名的通人性,它生的狗肯定聪明!” “就是就是,要个浑身黄色的,颜色像金子一样的,说不定还能招财呢!” 现如今开始做生意,银钱什么的,娘最喜欢了。 往这方面说,准没有错。 吕氏挽了袖子,往盆中舀了水招呼夏明月洗手,“弟妹,我新买的猪胰子,你试试?我闻着味儿还不赖呢……” 赵大虎,“……” 赵二虎,“……” 得,油盐不进。 兄弟两个知道彻底没有戏,皆是耷拉了脑袋,一张脸亦是皱成了包子。 吕氏见状眉梢轻扬,夏明月则是忍俊不禁。 知子莫若母,此言不差。 一通忙碌,夏明月和吕氏如往常到街上摆摊。 生意照旧红火,羡煞旁人。 尤其是原本便在街上卖包子、卖烧饼的,看到摊上人来人往,各个走的时候手中不空,甚至有人手中拿着一摞子的饼时,这气叹了一口接一口。 人比人,气死人呢! “哎,二牛哥,你说为啥人家摊位这生意就这么好呢?”卖包子的张来福实在忍不住,跟旁边的姜二牛嘀咕起来。 “谁知道。”姜二牛将炉子里的火熄了些许。 最近烧饼摊生意不好,打出来的烧饼要许久才能卖完,再打就卖不掉,只能自己吃了。 可他家里也不大宽裕,人口又多,每日这样吃精白面烧饼也是吃不起,干脆就少做一些,也省些炭火。 片刻后又道,“都说这夏氏和吕氏那的饼好吃,不过我是没有吃过,不知道好吃到什么程度。” 竟是能让这般多的人来买。 “就是说啊。”张来福也挠了挠后脑勺,“我看那,这人就是贱皮子,觉得贵就是好,也不管实际咋样。” “二牛哥,也不是我说,我觉得他那的饼,还不如二牛哥这里卖的烧饼好吃呢,可偏生他们抢了二牛哥的生意,真让人看不下去。” 第20章 盗窃 “说起来,我记得最早先时,这夏氏还来二牛哥的烧饼摊前买过一两回烧饼,没几天就开始自个儿做饼出来卖,多少也是有些故意的。” “我是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的,可这夏氏也是有些欺人太甚了些,单单就抢二牛哥的生意,难不成是不知道二牛哥家里头多难?” “也就是二牛哥好脾气,若是换做我,说啥也得去跟夏氏理论理论,看看她到底想怎么样!” 张来福一张嘴,这话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的姜二牛都愣了神,半晌才嗫嚅着回了一句话,“人家能赚钱是本事罢了……” “本事?难不成二牛哥就没本事?”张来福又补了一句。 他没本事? 这句话犹如一根针,刺入了姜二牛的心,几乎是顷刻间,他眼圈都红了一红,忙低了头去,将方才已经揉好的面剂子,又去揉了一遍。 张来福见状没再说话。 有人来买包子,张来福去忙,姜二牛揉面剂子的手,这才停了下来。 看着不远处夏明月和吕氏处忙碌的饼摊,姜二牛眸中的光晦暗不明。 下午照旧是准备食材,夏明月得空又去了趟铁匠铺,催促了一番郭掌柜要其赶一赶时间,而后又跟夏氏去寻了西大街的木匠,让其测量钱掌柜家铺子旁的空地,着手做棚子以及供客人吃饭用的桌子和条凳。 木匠姓曹,是个经验老道,上了年岁的老师傅,手底下带了两个年轻徒弟。 搭棚子这样的活不算十分精细的活,曹木匠便也没有亲自来,只让徒弟出面,让其历练历练。 两个徒弟虽不过十七八岁,却也是自小跟着曹木匠学手艺的,对这样的活也熟悉,轻车熟路地量好了尺寸,给夏明月挑好了所用的木头。 这种室外的棚子、桌子和条凳,不必太讲究质量,木头便也选用了价位不高,质量还算过得去的杨树木。 交了足够的定金,此事算是定了下来,夏明月又去了趟杂货铺子,选购一些碗筷。 粗瓷大碗,不必太过于讲究款式,只图一个结实耐用。 夏明月先定上了六十副碗筷勺子。 此外,还有大案板,清扫案板所用的炊帚,打捞食物的竹笊篱,洗碗筷的大木盆…… 二两六钱的银子花了下去,杂货铺的孙掌柜笑得眉眼都看不见,不但最后给抹了零头,额外赠送了两把扫地的扫帚,还特地寻了一个平板车给夏明月送到家中,帮其堆放好。 吕氏一边帮忙一边悄悄询问,“等这棚子摊开起来,弟妹打算再卖些什么?” “说实在,还不曾想好,到时候看。”夏明月笑答。 到时候看? 会不会太仓促了…… 不过这话又说了回来,以夏明月的厨艺,不拘卖什么,生意皆会十分红火。 她只需要帮着夏明月打好下手即可。 吕氏也不再多想,只帮夏明月归置东西。 几日后,新砌的灶台已经到了能够燃火的时候。 按照刘财生所说的那般,先小火烘烤了一阵,接着正常燃火,一整日下来后,灶台并没有出现任何开裂的情况。 “这刘财生的手艺还真不错。”吕氏见状不住地赞赏,“先前我家灶台不是寻的他,崩了两回呢,看来往后还是不能图价钱便宜。” “既是手艺不错,那就有劳嫂子再陪我去找他一回。”夏明月笑道,“在里屋里头再给我盘个土炕出来。” “再盘个土炕干啥?”吕氏有些诧异,“你那屋的土炕不算小,不够你和启言睡?” 还……真不够。 夏明月讪讪笑了笑,“不是睡觉用的,是打算盘出来放东西,冬日里和发面的话,再有个土炕,晚上拿柴火烧一把,省的面不开。” 老酵子发的面,发面时间比较长,对温度要求也颇高,若是寒冷的冬日,面一晚上都发不起来,需得加热才行。 “是这个理儿。”吕氏点头,“还是弟妹想的周到,不过你那屋子里头地方不算大,炕不能盘的太大,得挨着北墙根儿了。” “我也这么想。” 到时候中间再吊个帘子,若是陆启言回来睡觉时更方便自在一些。 只是希望陆启言一定要保持初心! 不然她就不知道该如何办了…… 打定主意,夏明月和吕氏再次到了北大街。 这次是第二次来,间隔时间也不长,立刻有人认出了她们两个人,“两位娘子这次又找人做什么活?” “我看那,不是找人做活,是找人吧。”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哄笑了起来。 夏明月和吕氏有些不明所以,“这话怎么说?” “啥怎么说,你们不是来寻刘财生来算账的?”一个长了络腮胡的中年男子问。 算账? 夏明月和吕氏越发疑惑,“算什么账?” “不是因为刘财生偷了你家东西,你来找他的?”络腮胡子看夏明月和吕氏满脸惊诧的样子,摸了摸鼻子,“看样子,没偷你家东西。” “刘财生偷了旁人家东西?”夏明月有些不可置信,“不会吧。” 一个吃多了饭食都不好意思再吃,甚至要付饭钱的老实人,偷东西? 夏明月不敢想象。 “有啥会不会的,那主家可是寻过来了呢,说刘财生白日在家中做完活后,晚上就偷偷摸摸翻院墙进去,偷了人家埋在米缸底下的银锭子。” “既是晚上去偷的,为何说是刘财生,并非旁人?” “刘财生去偷东西的时候慌慌张张,把平日里做活的泥瓦刀落人家米缸旁边了,那泥瓦刀上,刻着财生两个字呢,我们也都认过了,就是刘财生的东西。” 络腮胡子道,“只是那刘财生不承认,说一整晚都在家中,前半夜在敲青砖,后半夜在睡觉,他那老母也说他没出过家门,邻居也说似听到动静,大约人是在家的。” “不过这些话信不得,自家儿子犯事,当娘的肯定袒护的很,还有他那邻居,家中的围墙是刘财生帮着砌的,必定也是帮着说话。” “可倘若当真是刘财生去偷盗,没必要拿着自己的泥瓦刀去吧。”夏明月提出疑问。 第21章 素生煎 还将泥瓦刀落在了那里,怎么都觉得反常的很。 “兴许是旁人偷了他的泥瓦刀,故意放在那里的,想着栽赃陷害?”夏明月说出自己的猜想。 络腮胡子闻言笑了起来,“你这话倒是跟那日来的捕头说的一样,还说什么刘财生虽可疑但大概率不是凶手,还要搜出脏物才能治罪,便没有将刘财生抓起来。” “这话听着真是可笑的很,银锭子既然到手,肯定早就花个干净,怎么会留在家中等着旁人来查?再者说了,这泥瓦刀就算是旁人故意偷了留在主家的,那贼人为何不偷旁人家的,偏生偷他刘财生的,肯定还是这刘财生不是啥好人的缘故!” 夏明月,“……” 像极了在前世,她还在学习烹饪时,因为有同学嫉妒她厨艺超群,在考试前偷偷换掉了她为考试准备的食材,在她向老师反应时,老师的回复是,为何不换别人的,偏偏换了你的,一定是你平时做了什么错事惹了众怒的那一幕。 而从老师口中出来的这句话,很快变成了别人口中的利箭,一支支地不断地刺向她。 她的风评变得极差,处处被人排挤,以至于她不得不转了其他厨师学校,甚至低迷消沉了好一阵子,对钟爱的厨艺也一度提不起兴趣。 那段时间的心情压抑和无助,刻骨铭心,哪怕此时穿越到这里,夏明月仍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花费了片刻来平稳心绪,夏明月垂了眼眸,“既然官府还不曾下了定论,这些话还是少说吧,倘若刘财生并非偷窃,这样的污水怕是要毁了旁人一辈子的。” 莫要做雪崩下的雪花,免得成为间接的凶手。 络腮胡子被怼的有些说不出来话,半晌后才气急败坏道,“哪里来的小娘子,不分是非,不分青红皂白说这话,显得我是那十恶不赦的坏人一般。” “去去去,你若是要找人做活到旁处找去,没得在我这里碍眼。” 络腮胡子不耐烦的摆手赶人。 夏明月此时也没有了来寻人做活的心情,拉着吕氏打算先回家。 曾六见状追了上来,“两位娘子留步。” 待夏明月和吕氏停了步子,又忙道,“二位是要寻人做土炕吧,我叫曾六,是专门给人做土炕的,手艺特别好,给你们算便宜些,只要六百个钱,怎么样?” “回头再说吧。”夏明月婉拒。 先前听吕氏说过,军营中的人需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探亲一次,土炕什么的,倒也不是特别着急。 “五百个钱!”曾六咬了咬牙。 一下子就降了这么多,夏明月顿觉心中没底儿,越发不想和曾六答话,只和吕氏一并离开。 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曾六气急败坏地冲地上啐了两口,“五百个钱都不做,穷疯了吧!” “这话说的不对。”一个同样做泥瓦活的圆脸插了话,“那个年轻的小娘子我在西大街见过,成天在街上摆摊卖饼,生意红火的很,哪里就穷了。” “管她家里有多少钱呢,不舍得花钱就是穷!”曾六不解气,又骂了两句,“一辈子都穷!” 尤其是替刘财生说话的人,更得一辈子穷的叮当响才行。 否则天理难容! 夏明月和吕氏回到家后便开始忙碌。 赵大虎和赵二虎因为稀罕乌金的缘故,寻来了一块骨头,试图将乌金哄到自己家中,好好摸上两把。 只可惜,无论兄弟二人怎么诱惑,甚至将这块骨头放在了乌金的瓦罐盆中,乌金都目不斜视,只蹲坐在窝前,不做任何理会。 “乌金,这是骨头,你最爱吃的。” “要是你愿意跟我回家待一会儿的话,给你更多的骨头,吃都吃不完的那种!” 谁信! 大饼不要画得太夸张,它是那样容易被吃食哄骗的狗吗? 小看谁呢! 乌金仍旧不搭理他们二人,甚至觉得有些无趣,干脆整个趴了下来,将脑袋搁在了前爪上。 片刻后,甚至闭上了眼睛。 赵大虎,“……” 赵二虎,“……” 挫败感十足的二人轮番地唉声叹气。 “大哥你说这乌金会不会是个傻的,连骨头都不认?” “说不准哦,哪里有狗不吃骨头的……” 乌金,“……”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拿的那块骨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捡来的干巴巴的骨头,一点肉都没有不说,整体都风化开裂了,它要来做什么,塞牙吗? 二人一狗在这里胡闹,惹的在那做活的夏明月忍俊不禁,笑道,“大虎和二虎既是这般稀罕你,你便跟他们两个去那边院子里头玩一会儿,等晚上做好饭再回来。” 有了夏明月发话,乌金这才慢腾腾地站了起来,仍旧是不理会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自顾自地往外走。 但不管理不理他们两个的,只要乌金愿意去院子里头玩,那就是有进步! 赵大虎和赵二虎欢天喜地,连蹦带跳地往回走。 不多时,隔壁院子里便有了阵阵嬉闹声。 夏明月抿嘴笑了笑,仍旧和吕氏继续做活。 素馅儿的饼,现如今又增加了一个,是红萝卜木耳鸡蛋粉条馅儿的。 储存过了冬的红萝卜,水分比着新收的红萝卜略少一些,调馅儿时不容易出水分,且更带一些独有的甘甜,木耳提升了脆爽口感,鸡蛋增添浓香,粉条起上一个点缀效果,让后味更加浓重。 红萝卜木耳鸡蛋粉条馅儿的饼开始售卖后,立刻与韭菜鸡蛋粉条平分春色,甚至一度超过了葱香肉饼的销量。 县学那边要红萝卜馅儿饼的数量也增加了许多。 一切忙碌完毕,夏明月开始做晚饭。 做馅饼儿的材料一应俱全,夏明月干脆和了一点面,包上了一锅排(有的地方叫锅盖或者篦子)的红萝卜鸡蛋馅儿的饺子。 包好的饺子也不下锅煮,只在生的状态下挨个放入刷了油的锅中,待底部微微泛金黄后,加水烧开,小火慢闷。 烧干,再加水,再焖。 直到锅中的饺子尽数熟透,浇入稀稀的面粉水,待所有饺子底部皆是酥脆时,这生煎饺子便可以出了锅。 第22章 立功 先给乌金分上足量的生煎饺子,再用葱花、香醋、香油拌上一个简单的料汁,夏明月开始大快朵颐。 生煎饺子的皮薄而筋道,底部则是因为油煎的缘故焦酥无比,咬的时候咯吱咯吱脆,声音悦耳动听,更添食欲。 红萝卜木耳鸡蛋粉条馅儿清香爽口,百吃不腻,倘若不是惦记着晚饭不能吃太多,不然会积食不舒服,夏明月真想这会子再做上一大盘,尽数都填入自己的肚子中才好。 而乌金对于夏明月所做的生煎饺子亦是满意十足,甚至舍不得大口的咬食吞咽,每次只肯咬上一个,在口中细嚼慢咽的,待全部都咽下去后,再去吃下一个。 待吃完之后,又是照例将瓦罐盆舔舐了个干干净净。 犹如水洗过一般。 夏明月伸手揉了揉乌金的脑袋,“这些东西怕是你吃不够,明日我给你蒸上一大锅的二和面馒头,再从肉铺中拿点骨头回来给你吃。” 前者管饱,后者添味儿。 两者兼具,绝对能把现在瘦瘦的乌金养的再胖一些。 你要这般说,那我可不困了! 乌金高兴地在原地跳了又跳,更是“汪汪”叫了好几声。 果然在这家没有错的! 做饭做的好吃的人,都是善良人! 这个家是必须要一直待下去,而且要好好守护的! 于是,哪怕到了深夜时,乌金也不在窝中惬意地趴着睡觉,反而是瞪着溜溜大的眼睛,在院子里面昂首挺胸的来回踱步。 丑时,乌金困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便在南墙根儿处坐了下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就地趴下来小眯上一会儿。 沙沙声突然响了起来。 由远及近,且越靠近时,声音频率越低。 乌金竖起了耳朵,待发觉那声音越来越近时,干脆站起了身。 片刻,有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外。 瘦瘦矮矮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在外面来回踱了好几步,扒着墙头和栅栏门更是往里头张望了许久。 待发现巷子里此时空无一人,且院内并没有任何动静时,那黑影十分敏捷地翻墙进入。 先是蹲在墙根儿处等待了片刻,待发觉并无其他异常,这才顺着墙根儿,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先是溜到了灶房,一通地翻腾。 但许久后,也不曾找寻到菜刀,只得将灶房里面半人多高的擀面杖拎了起来,接着拿出怀中的物件儿,在灶房的地上轻轻敲打。 家中有银钱的,为避免盗贼,大多会将银钱埋在地底下。 大部分人会将银钱埋在屋中的土炕里,但是也有人避免贼人猜中,反而是会将银钱埋在院中。 什么树根儿底下,灶房里面…… 这个夏氏做小生意,小生意做的还不错,是个有小聪明的人,那肯定会按照有小聪明的人思考事情。 这银钱,多半是埋在外面。 痩矮黑影在灶房里面找寻了许久,甚至将灶台里面的草木灰都掏了个干干净净,却始终没有任何收获,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院子里头的那株杏花树上。 杏花树生的高大,且杏花树根儿的土似乎也有些松软。 肯定是在这里了! 黑影没有丝毫迟疑,直奔到了杏花树下,从怀中摸出早已准备好的小号泥瓦刀,开始在树根下仔细地刨了起来。 刨着刨着,泥瓦刀似碰到了什么硬物,发出“叮当”的轻微声响。 不用想,肯定是银两! 黑影满脸喜悦,越发卖力的刨土,又怕泥瓦刀不小心损坏了银两,干脆徒手去挖那些松软的土。 乌金悄悄地走到了黑影身后。 就在那黑影撅着个大腚在那如兔子一般刨土时,张开了长满尖锐锋利牙齿的大嘴,对准那人的屁股,一口咬了下去。 这几日天气渐热,即便是夜晚也没有了月初时的寒凉,穿的衣裳自然也就不太厚,乌金这一咬又是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接穿透了所有衣裳,尖牙直入皮肉。 鲜血顺着乌金的牙齿和嘴巴瞬间流了出来。 而那黑影,在短暂的懵圈后,感受到了锥心般的疼痛,失声尖叫。 叫声惊恐凄厉,划破天际,更叫醒了黑夜和沉睡的人们。 夏明月登时醒来,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快速地穿上外衣,拎上床边放着的菜刀,先透过窗户处看外面的动静。 在看到一个黑影正被乌金死死咬住,不停地在地上打滚嚎叫,手脚不停地踹打乌金时,夏明月顿时明白。 家里来贼了! 夏明月“嘭”地推开门,大声喊了起来,“快来人,有贼,快来抓贼!” 先前黑影的喊声已是惊醒了杏花巷中的许多人,但在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时大都不想出去看热闹,在明确听到夏明月高喊贼人时,有人家便点亮了家中的油灯。 “贼在哪儿?” 吕氏领着赵大虎和赵二虎是最先跑过来的,手中拿着半人多高的大擀面杖。 “你们两个快去街上找衙差。”夏明月忙道。 金丘县夜晚并不实行宵禁,但衙差却轮班巡逻,以保百姓平安。 赵大虎和赵二虎会意,撒腿便往外跑。 夏明月则是抄起了灶房中的擀面杖,和吕氏一并找寻能够痛击贼人的机会。 但此时乌金死死咬住那人,那人挣扎与乌金缠斗成一团,一棍子下去极其容易伤了乌金。 吕氏绕在周围好几圈,愣是没敢下手。 夏明月瞅准了机会,大喊了一声,“乌金松口。” 乌金听到夏明月的指令,肯定便松了口,甚至快速地往后撤了撤,夏明月和吕氏的擀面杖同时落了下去。 “嘭!” 先是擀面杖落在皮肉上的声响,紧接着便是清脆的,似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黑影再次捂住腿,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眼看着那贼人已经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并无任何逃走的能力,夏明月拦住了还要再打上一棍子的吕氏,“嫂子,此人也就是偷窃,若是打出来个三长两短,衙门怕是要追究。” “若是偷了旁人的救命钱,便如杀人无二,这样的人就该被活活打死!”吕氏虽然十分痛恨贼人,但也知晓夏明月说的十分有道理,将手中的擀面杖拄在了地上。 赵大虎和赵二虎很快带了几个巡街的衙差过来。 第23章 可恶 为首的是一名姓韩的捕头,三十多岁,身形高大,在大致了解了情况后,冲那贼人啐了一口,“在金丘县城里竟是敢偷窃财物,当真是不想活了!” 新朝建立,律法严明,为确保百姓安居乐业,对偷盗、抢劫等罪责定的极重,偷盗几两银子,直接服劳役到死的也有可能。 韩捕头喝问时,一把揪住了贼人的发髻,将其拖拽起来。 就着衙差打着的灯笼和天上的星光,夏明月和吕氏看清了贼人的面容,皆是一怔,“是他?” 正是白天要价四百文钱的曾六。 “你们认识这贼人?”韩捕头询问。 “此人名叫曾六,不过算不上认识,不过是白天的时候去北大街想寻一位熟悉的泥瓦匠来家中盘个土炕,这人来搭话想接活,当时我并没有答应。”夏明月如实回答。 韩捕头脸上的怒火更盛,“所以你就恼羞成怒,要来偷盗银两?” 这种人,就更可恶了! “小娘子放心,我们一定将此贼人带回县衙去仔细审问责罚,不会轻易放过他。”韩捕头补了一句,顺势将拖拽曾六的手用了用力。 曾六本就被乌金咬过屁股,又被 夏明月闻言,却是眉头不舒。 白日去北大街时,才听闻了有关刘财生的“盗窃”之事。 论理来说,周围刚有了这种事,衙门还没抓到真正的贼,正是对偷窃贼人上心的时候,曾六就算有贼心,也该稍微避一避风头,等过段时日再动手。 这般迫不及待…… 夏明月的目光落在了杏花树下的那个小号泥瓦刀上。 走过去将其捡了起来,果然瞧见上面刻着“财生”两个字。 “韩捕头。”夏明月将泥瓦刀递上,“这并非是我家中之物,想来是这个曾六的,不过不知为何,上面刻的却是财生二字。” 韩捕头接过,瞧见上头的字果然如夏明月所说是“财生”,眼睛顿时瞪了起来,更是在曾六的身上踹了一脚,“好你个曾六,做了坏事还想栽赃诬陷别人!我来问你,先前偷盗史家的银两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我没,没有……”曾六咬着牙不肯承认。 但声音细小,俨然一副心虚的模样。 “不承认没有关系,衙门刑房里头有的是家伙让你说了实话。”韩捕头冷哼一声,招呼其他人将曾六带去县衙。 衙差最是厌恶那些犯事儿之人,而曾六不但心思不正手脚不干净,还没有半分敢作敢当的骨气,竟是要陷害别人,更加令衙差们不喜。 说是将曾六带回衙门,实际是拖回去的。 脸朝上那么拖的。 杀猪一般的嚎叫声,自夏明月的家中到县衙门口,硬生生地响了一路,惊醒了无数沿街居住之人。 “头儿,这腌臜货着实吵得很,要不要将他的臭嘴给堵上。”拖拽曾六的一个衙差被吵的耳朵有些生疼,伸手揉了揉耳朵。 “吵才对。”韩捕头不以为然,“也让金丘县的百姓们都听一听,看看偷别人家财物是什么下场。” 道听途说没有威慑力,就得亲眼所见,冲击力才够呛。 以儆效尤,就是这个意思。 衙差心中了然,嘿嘿笑了笑,顺势又踹了曾六一脚。 曾六的哀嚎声,越发响亮了几分,一张脸更是扭曲成了痛苦面具。 这个该死的夏氏,白日里不让他做活,还帮刘财生说话,可恶的很,他晚上不过就是想让夏氏吃些苦头,丢丢银钱而已。 且他打听过,夏氏是一人独居,家中并无旁人,他半下午时也来踩过点,并没有看到这般大的狗,怎么就能被这恶犬给缠上了? 怎么就这般倒霉! …… 待那些衙差都走后,担心夏明月害怕,吕氏干脆也不睡了,拉着赵大虎和赵二虎陪着夏明月。 先是一起将那院子里头曾六流的血打水给冲洗干净。 接着又煮上了一锅子热茶,在堂屋里头喝茶说话。 先将曾六这个贼人给怒斥了一番,接着是夸赞乌金。 “得亏弟妹收养了乌金,否则真是不敢想这曾六在杏花树底下寻不到银两会不会伤了弟妹的性命。” 吕氏越想越后怕,脸有些发白。 “是呢,得亏了乌金。”夏明月亦是颇为庆幸,“要不是乌金,就算我发现了那曾六偷窃,怕是也抓不住,乌金这次立了大功!” 得了夸奖,乌金张着大嘴,呼哧呼哧地吐起了舌头,尾巴几乎摇成了螺旋桨。 “一早我就去肉铺里头,多买些肉骨头回来,好好犒劳犒劳你!” 夏明月笑着摩挲乌金的脑门。 乌金兴奋地蹭了蹭夏明月的手掌,接着在原地打了个转儿。 就说! 保护好这个家,吃喝绝对不愁! 新主人就是好,比从前那个…… 不想也罢! 因为有了这场意外,两家子后半夜皆是没有合眼,只待天亮时便开始日常的忙碌。 夏明月去肉铺时,特地要了一些大骨头。 “听说昨晚夏娘子家抓住了贼人。”洪屠户一边打包肉和大骨头,一边道,“夏娘子买这般多的大骨头,一定是犒劳乌金的吧。” 洪屠户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灵通。 不过是几个时辰前的事,都能知道的如此清楚。 夏明月没有隐瞒,只抿嘴笑道,“是啊,乌金厉害,得好好奖励奖励。” “是得奖励,夏娘子昨晚也受惊了,这大骨头算是我送的,夏娘子只管拿回去就是。” 大骨头上没什么肉,只有想吃肉又买不起的人家才想着买上一些回家炖着吃,夏明月是肉铺的老主顾,用肉量也是只增不减,洪屠户也就十分大方。 “如此我便不客气了。”夏明月没有推辞,“多谢洪大哥。” “夏娘子跟我客气什么,既是你家乌金好这个,往后的骨头,我也时常给你留着。” “好。”夏明月笑道,“不过下次该算钱还是要算,不能让洪大哥吃了亏。” “算便宜些!” 洪屠户笑声爽朗,直到夏明月走到街角处时,仍能听得清楚。 到家后,夏明月先给了乌金一整块筒骨。 现宰杀的猪,筒骨新鲜无比,且骨头两侧还残留了不少的肉,乐得乌金咬着骨头在院子里头跑了好几圈,这才回到窝前,美滋滋地抱啃了起来。 第24章 炖大骨头 将剩下那些已经让洪屠户帮忙剁开的大骨头浸泡在冷水中出血水,夏明月便跟着吕氏开始忙碌盘馅儿,做饼…… 半上午,夏明月先回来,将血水泡差不多的大骨头捞出冲洗多遍,冷水下锅,汆水去沫。 直到那血沫去除干净,大骨头也清洗的干干净净时,夏明月重新洗了锅。 夏明月用的冰糖来炒糖色。 灶中燃着小火,锅中冰糖在油中慢慢融化,渐渐起了小小的气泡,随着锅被不停地加热,小气泡渐渐变成了大气泡,咕嘟咕嘟作响。 夏明月快速翻炒,好确保糖色受热均匀,待糖色颜色慢慢变深形成焦糖色时,大骨头下锅,用力翻炒确保每一块大骨头皆是均匀地沾染上糖色,加水、香叶、八角、花椒、桂皮、葱段…… 大火煮开,小火慢炖。 在灶上炖足足一个时辰,待日头升到正当空时,夏明月抽出灶台里的柴火,打开锅盖,将大骨头尽数盛了出来。 炖大骨头前的糖色炒的极佳,中途又加了一些酱油,此时的大骨头颜色十分鲜亮,加上出锅前的翠绿香菜点缀,越发显得这大骨头“秀色可餐”。 气味喷香,质地软烂,一口下去不是将大骨头上的肉咬进口中,而是直接吸入口中,且进了口中后瞬间融化,不必任何咀嚼,便划入了喉咙…… 敲开的棒骨中有着肥糯无比的骨髓,拿筷子挖了出来,入口后的香浓滋味从舌尖瞬间冲到了天灵盖。 得劲! 解馋! 夏明月双手捧着喷香的大骨头,大快朵颐,大呼过瘾。 这样沉浸美味的模样,惹得还在那啃肉骨头的乌金抬起了大脑袋。 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直打转,先是看看夏明月跟前盆里的那些,再看看自己抱着的这根…… 爪中的肉骨头突然就不香了! 乌金的哈喇子飞流直下三千尺,也顾不得那根还没有吃干净的大骨头,径直到了夏明月跟前,拿脑袋在她的脚边蹭了又蹭。 口中发出“呜呜”的低鸣,一双眼睛更是死死盯着桌上盛装大骨头的瓷盆,口水滴在地上时,甚至浸湿了一小片的土。 夏明月见状忍俊不禁,“你也想吃炖好的大骨头?” “汪汪。” 没错! 想吃! 得到肯定答复,夏明月从盆中挑出来了两块最大的大骨头,放到了乌金的瓦罐盆中。 乌金立刻冲了过去,疯狂进食。 好吃! 美味! 这炖熟的骨头,比生的大骨头要好吃多了。 这般想想,以往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 也罢也罢,往事不堪回首,往后过的都是美味的日子! 夏明月这边一人一狗吃得香甜,隔壁院子里吕氏领着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也吃的十分尽兴。 骨头必须要嗦的干干净净,连个肉渣都不能留下。 捏过肉骨头的手指也必须要嗦的干干净净,不允许任何一丁点的美味不进口中。 半大的孩子饭量正是大的时候,而吕氏也因为被这大骨头的美味吸引的无法停口,以至于这原本打算分作两顿吃的炖大骨头,在晌午就吃了个干净。 看着盆中只剩下的那些稀汤,吕氏准备收拾碗筷,清洗瓷盆。 “娘,这炖大骨头的汤留着。”赵大虎劝阻。 “留着干啥?” 大骨头都吃完了。 原本留着点大骨头,吕氏打算晚上切点土豆白菜啥的,炖一炖,还能再当个菜来吃。 但现在只有点汤了。 “留着晚上煮面条!”赵二虎接了一句。 吕氏,“……” 果然嘴馋人的想法都比寻常人要多许多。 不过这主意不错,炖大骨头的汤滋味更浓郁,晚上煮些二和面的面条,拌上一拌,滋味也是极佳的。 就这么办! 做不出好吃的菜,要时常蹭弟妹的手艺,那就将这资源发挥到极致才行。 下午,夏明月家中来了两拨人。 第一拨人是韩捕头。 带了个捕快一起过来,告知夏明月今日上午县尉审理曾六的结果。 曾六被捕时已然受了重伤,一路被拖回县衙时受了许多罪,到县衙的刑房时看到那些刑具,也不敢再嘴硬,将他记恨刘财生,偷盗别人财物意图栽赃陷害的事儿招了个彻彻底底。 “这曾六昨晚来夏娘子家中行偷盗之事,一是记恨夏娘子不肯雇佣她,二是听旁人说夏娘子在街上摆摊生意颇好,家中有许多银钱,三则是记恨夏娘子为那刘财生说话,便想偷盗夏娘子家钱财,再次嫁祸刘财生,好将刘财生置于死地,我们也在曾六的家中找寻到了史家被偷的银两。” 韩捕头道,“证据确凿,曾六也认了罪,县尉大人大怒,将那曾六打了几十个板子,下了大狱,还判了十年的劳役,过几天便要送到前线去修筑城墙。” “县尉大人英明。”夏明月福了一福,“韩捕头和几位捕快大哥辛苦了。” “夏娘子客气。”韩捕头笑道,“此次还多亏了夏娘子和家中的黑狗,这才能顺利抓住曾六,否则我们找寻不到史家银钱被盗的贼人,也是丢脸的很。” “还是要多谢夏娘子鼎力协助。”韩捕头领着捕快冲夏明月拱手行礼。 “身为金丘百姓,理应如此。”夏明月给几个人倒了杯热茶,将准备好油纸包送上,“我在西大街上卖饼,这是我家做的饼,韩捕头和几位捕快大哥若是不嫌弃,便拿回去尝一尝。” 捕快们看向韩捕头。 韩捕头拱手,“县尉大人治下极严,不许收受百姓之物,夏娘子好意,我们心领了。” “既是夏娘子在西大街摆摊,若得了空一定去给夏娘子捧场。” 见韩捕头这般说,夏明月便没有坚持,“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勉强你们了。” “县衙还有公务,先告辞。” “慢走。” 夏明月送一众人出去,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油纸包。 本以为这包饼不够,不曾想一个都没送出去。 衙差们纪律这般好,想来这县尉也是个好官呢。 夏明月顿感心安,去收拾桌上的茶杯茶壶。 待日头偏西时,又有人上了门。 第25章 打仗 这次来的是刘财生。 刘财生一进院子门,便冲着夏明月连连作了好几个揖。 “多谢夏娘子,多谢夏娘子……” “刘大哥言重了。”夏明月急忙福了一福,算是回礼,“刘大哥这个谢字,我属实不敢当。” “夏娘子不必客气,若不是夏娘子捉住了那曾六,衙门便也问不出来史家银两被盗窃之事,我仍旧要被所有人怀疑偷了史家的银两。” 刘财生有些激动,话说得磕磕巴巴,“现在捉住了曾六,大家都明白了真相,我也就有了清白,正了名声,不再被人指着鼻子说是贼了……” 说到这里时,刘财生忍不住哽咽。 这般年岁,这般身形高大的壮汉,眼中竟是含了泪花。 被冤枉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尤其他自认为是个老实无比,从不做亏心事的人,受这般的委屈,如同被人扒光了衣裳游街一般,没有半分尊严。 尤其家中老母是个最爱脸面之人,本就身子不大好,此时因为他的事情终日以泪洗面…… 度日如年这样的字眼都不足以形容他这两日的煎熬难过。 好在曾六被捕,史家被盗窃银两之事真相大白,而他也洗刷了冤屈,再没有了嫌弃。 这都是夏明月的功劳。 刘财生记下了这份恩情,在衙差告诉他事情原委后,便立刻赶了过来,特地来道谢。 夏明月能明白刘财生此时的激动,更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情,却也不敢居功,“此事不过是巧合罢了,说到底是那曾六想着作恶,我们能抓住他,也是凑巧而已。” “虽是凑巧,却也帮了我的大忙,我娘自幼教导我一定要念及恩情,这声谢夏娘子是当的起的。” 刘财生将带来的东西放在院中的桌上,“家中老娘平日身体不好,我做活也是时有时无,赚钱不多,这段时日老娘又因为我的事情大病一场,家中的钱皆是买成了汤药,着实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 “听说夏娘子平日在街上卖肉饼,拌肉馅儿时需用到大葱,这是家中老娘在院中栽种的大葱,我便挖了一捆过来,夏娘子千万别嫌弃。” “我还听人说昨日夏娘子去了北市,是不是要做什么活?我没旁的长处,却有浑身的力气,夏娘子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的确是想做点活。”夏明月道,“眼下想再盘个小点的土炕出来。” “这好办,我帮夏娘子看看地界大小,家里头有现成的青砖,我明日便可以开始干活。”刘财生见有了能够感谢的机会,忙不迭地应下。 “干活是可以干活,可这钱却得按行情来收,否则的话这活我便不让你做了,再去找了旁人来。” “这……” 刘财生哑然,片刻后才道,“只收个料钱就是。” 工钱买的是体力,也就是力气,他浑身都是力气,不值钱。 夏明月也没有再多说,只点了头,“成,我就想在里屋靠北墙根儿那盘个小的,平日放点东西,冬日和面发面用,若是家里头来个人,也有地儿能凑合,尺寸大小你看着合适就行。” 不是很讲究。 “成。”刘财生进屋去看地方,大概丈量一下尺寸大小,好看一看需要准备多少料。 男女有别,夏明月便在院子里头等了一等。 刘财生很快出来,“土是随便挖的,不用钱,也就是买青砖的钱,边边角角的半拉的砖也能用,整的青砖和炕面用的石板估摸着五百个钱足以。” “我明日一早便来干活,争取一日便把这活给做出来。” 不然做了半截的话,到晚上睡觉都不方便。 “好。”夏明月应下,又说了几句话后,送刘财生出去。 刘财生送来的大葱长得粗壮提拔,数量也多,够用上好几日。 夏明月去外头打听了一下大葱现如今的卖价,又估摸着一下这捆大葱的分量,将折合下来的银钱数量偷偷记下。 翌日,刘财生早早便来。 土炕比灶台需要的材料多,刘财生的平板车运了足足两趟,将青砖和黄土等尽数运到院子里头后,开始打水和泥。 仍旧交代赵大虎和赵二虎在家中帮着照看,夏明月和吕氏做完了饼开始去街上售卖。 今日的生意,尤其红火。 瞧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素日多上许多,夏明月有些诧异,“今日是什么日子,街上怎地这般热闹?” “县衙正在高价收粮,这附近家中有余粮的庄户便都来县城里头,想着卖个好价钱呢。” 一旁卖豌豆黄的大娘笑道,“收粮估摸着要收上一些日子,这庄户卖了粮食,手中有了钱,难免会多买些吃食,这两日可要多做些吃食,趁这个机会好好赚些银钱。” 像她今日做的豌豆黄,就比昨日多了一半的。 “多谢大娘提醒。”夏明月笑眯眯地回应了一句,却是和吕氏低声议论,“嫂子,这县衙高价收粮,怕不是要往军中送吧。” “应该是的。”吕氏回应。 陆启言他们所在的军营,就驻扎在金丘县再往西的五十里处。 附近的几个县城乃至府城,皆是供应军营的城池。 而军中突然需要这般多的粮草,大概率只有一件事…… 要打仗。 而且是大仗。 现如今天下群雄割据,各国不敢偏居一隅,只想称霸整个天下,现如今的大周国应该也是如此。 战事是不可避免的,而且会长久持续。 夏明月忽地想起来了陆启言。 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大约是看出来夏明月的担忧,吕氏轻轻拍了拍她,“放心吧弟妹,有才和启言都是福大命大的人,不会有事的。” “嗯。”夏明月点头,抿嘴笑了笑。 不会有事的。 今日的生意好,比往日提早小半个时辰便卖完了所有的饼子,夏明月和吕氏便早早收摊回去。 回去途中,夏明月买了些庄户来卖的新鲜鸡蛋,新发的绿豆芽。 如上次刘财生来砌灶台时一般,夏明月需得管饭,再次邀了吕氏一家来家中吃饭。 第26章 鸡蛋炒饼 起灶烧水,以开水和面,烙上几张松软可口的烫面饼,等饼出了锅切成细细的饼丝。 热油烹香蒜末,切好的饼丝和绿豆芽尽数下锅翻炒均匀,无需其他调味料,只需放些酱油,点上丁点的香醋,再盖上一张炒的金黄的整张鸡蛋饼,香喷喷的炒饼丝便端上了桌。 烫面饼口感筋道,且烙饼时油放的足,两面皆是烙的金黄,此时哪怕与豆芽混合炒过,饼丝仍旧保持着微微酥脆的口感。 绿豆芽是短且肥胖型,醋放的时机切好,吃起来爽脆无比,与焦酥的饼丝形成两种完全不同的口感,却又能充分融合到一起…… 点睛之笔,当属炒饼丝上头覆盖着的那一张鸡蛋饼。 打鸡蛋时加了些许的水、盐和葱绿,使得鸡蛋蓬松鲜嫩,口嫩爽滑,滋味香浓可口。 且鸡蛋饼这般覆盖在饼丝上,吃的时候筷子自上而下,夹下一块鸡蛋混合着饼丝尽数入口…… 满足感十足! 刘财生对此赞不绝口,“这炒饼我先前也在别的主家吃过,却远不如夏娘子炒的好吃。” “这是自然,弟妹的手艺,不是一般人能比呢。”吕氏接了话。 但因为口中满都还是未曾咽下去的炒饼,话说得有些含糊不清。 赵大虎和赵二虎今日亦如往常的缄口不言。 吃东西的时候不能多说话,否则说话时肚子里头会进气,被气占了的肚子自然也就吃不下东西了。 所以,不说话,是为了多吃些好吃的鸡蛋炒饼。 美食绝对不能辜负! 夏明月从前身为厨子,平日最喜欢看到的事情便是食客能将她做出来的各种食物吃的干干净净,且吃的心满意足。 此时看到所有人赞不绝口,心中也是十分欢喜,只帮他们分别又添上了一些。 吃罢晌午饭,刘财生几乎没有停歇,继续做土炕里面的烟道。 待烟道做好,便是炕面。 青石板和黄土铺底,胶泥糊平…… “等这土炕彻底干了,打扫一下,再铺上层草席,到时候无论是住人还是放东西都好。” 刘财生交待,“现如今天儿热,土炕干的也快,初夏时会下雨,可能有一点返潮,不碍事,到时候烧点火驱一驱就啥事都没有了。” “多谢刘大哥。”夏明月将说好的五百个钱给了刘财生,又递上了一个捆的结实的油纸包,“这是平日里拿去卖的饼,今日生意不好,饼子没有卖完,天气热放不住,刘大哥就拿回去吃吧。” 刘财生顿了顿,也就没有拒绝,“谢谢夏娘子。” “刘大哥客气,这房子有些旧,往后还有许多需要修整的地方,都得麻烦刘大哥呢。”夏明月笑道。 “有需要的地方夏娘子千万不用客气。”刘财生忙道,“只去北市寻我就是,我一定来。” “刘大哥放心,必定不会客气。” 时候不早,夏明月便送了刘财生出去。 刘财生推着平板车一路回到北城区的家中。 小小的院子,比夏明月家还要小上许多,却因为刘财生的勤快,房屋院落收拾的皆十分干净。 其母马氏从灶房中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财生回来了,稀饭已经煮好了,若是饿了便吃饭吧。” 刘财生忙扶住马氏,“娘,不是说等我回来以后再做饭吗,你怎么又不听。” “你这忙活一日,回来也是累的很,再忙着做饭着实太辛苦了一点,我现在病好了许多,不妨事的。” 马氏说话时喘了粗气,扶着刘财生的手在马扎上坐了下来,“我听你今日是去夏娘子家做活了?” “嗯,去盘个土炕。”刘财生如实回答,“听娘的话,只收了些本钱。” “这就是了。”马氏点头,“虽说这夏娘子不是因为你才去抓的曾六,可她抓了曾六是帮了你的忙,得记得人家的好才行,这样才不亏心。” “娘放心,我知道的。”刘财生将夏明月给的油纸包打开来,“娘,夏娘子给的,说是饼子没卖完,让拿回来吃。” 说罢,进屋舀了两碗稀饭出来,拿出冬日前腌制的芥菜丝,一并配着吃。 饼子皆是葱香肉饼,个头大且皮薄馅儿多,一口下去外皮酥脆,肉汁四溢,满嘴都是浓香。 刘财生和马氏吃了两口,便发觉了不对。 肉饼滋味实在好吃,是不会卖不出去的,且外头卖的肉饼,不会放这般多的肉。 很显然,这肉饼不是卖剩下的,是夏明月特地给他们烙的。 因为刘财生没有收工钱,不愿让他吃亏。 夏娘子,是个好人。 江竹果又来送了一次黑菜。 三十文一篓,没有涨价,送她走的时候,夏明月给了她两个葱香肉饼。 仍旧是感激无比地道了一通谢,江竹果走的时候欢天喜地的。 夏明月在铁匠铺子那定制的几口锅,已经做出来大半,剩下的郭掌柜说最迟还需三日。 木匠那所需的案板,棚子,桌子和条凳也基本上已经完备,小件东西陆续送到了夏明月的家中,棚子这两日便可以搭好。 夏明月再次请了刘财生,在钱掌柜脂粉铺子的空地那,盘上了一个跟预定铁锅大小尺寸相符的炉灶。 东西一点一点的齐备起来。 一番商议后,夏明月和吕氏将摊棚的开业时间定在了三日后的四月十二。 这两日卖饼时,夏明月和吕氏也时常提醒来买饼的老主顾过几日要换地方的事。 而胭脂铺子的钱掌柜和柳氏早已将这个风给放了出去,絮絮叨叨地跟老主顾还有上门客人介绍门口要开一个吃食谈棚的事。 “这知道的知道是夏娘子要来摆摊,不知道还以为是你们夫妇二人要做新生意了呢。” 旁边卖首饰的王掌柜笑呵呵地打趣,“哎,这夏娘子每个月给你们多少钱,竟是让你们这般为她揽客招呼?” “街坊邻居的,哪里就要钱了,这地方空着也是空着,做买卖的人多也能热闹一些。”钱掌柜回应,“图个人气嘛。” 王掌柜顿时恍然大悟,“怪道呢,合着你是无利不起早的,这算盘珠子打的都要崩人脸上了。” 第27章 回来了 “哪里哪里……” 钱掌柜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随便寻了个由头回了铺子里头。 王掌柜在门口又待了一会儿,仔细看他首饰铺子门口。 他家的铺子,和钱掌柜家的铺子格局其实是差不多的,也有一面空着的墙,但不如钱掌柜家的大。 早知道,他先去寻夏娘子说这事儿了。 不过离得都不远,夏娘子的吃食摊子前人多的话,多少也能跟着沾些光嘛。 王掌柜眯着眼睛回了铺子。 最后一口铁锅一大早送到了夏明月的家中。 照旧对铁锅开了锅,夏明月还摊了个鸡蛋饼来试一试手感。 郭掌柜打铁已有二十年,对打铁锅更是有一套自己的心得,打出来的铁锅厚实耐用,且能达到不沾的效果。 夏明月对此十分满意。 衙门仍旧在持续收粮,这两日县城中来往的人依然不少。 饼摊前,人口攒动。 “要五个肉饼。”有人道了一句。 声音听着颇为熟悉。 夏明月抬头,看到了正在翻身上钱袋子的陆启言。 “陆大哥?”夏明月有些意外。 陆启言见状也是一怔,再定眼一看才发觉眼前卖饼的年轻小娘子不是旁人,而是他的“妻子”。 只是与先前他印象中生的有些不同。 是了,先前夏明月刚刚到此,一路逃荒加上缺吃少喝,人生的面黄肌瘦,此时的脸上比先前多了许多肉。 但整体比着北方的女子来说,还是显得有些清瘦。 陆启言点头,“嗯。” “启言回来了?”吕氏也抬了头,“有才呢,回来没有?” “也回来了,说是要去买些东西,往那边去了。”陆启言指了指前面。 吕氏踮了踮脚。 街上人多,赵有才生的不太高,看不到人影。 不过既然回来了,买完东西也就回家去了。 吕氏并不在意,却笑着拿胳膊肘碰了碰夏明月,“启言既是回来了,这便由我看着就是,你赶紧跟启言回家去吧。” 当时二人成婚一日多,陆启言便走了,这新婚夫妇最是该腻在一起的。 吕氏是过来人,自是明白这些。 夏明月见状也不拂了吕氏的好意,笑着应下。 惦记着方才陆启言要买肉饼,大约是想吃的,便从笸箩里一样拿了几个,和陆启言一起往回走。 两个人并排着走,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显得有些奇怪。 夏明月盘算着要不要寻个话题。 “你们这生意似乎不错。”陆启言先开了口。 “还行,大家捧场罢了。”夏明月没有隐瞒,“脂粉铺子的钱掌柜夫妇邀请我和嫂子去他们铺子门口摆摊,这段时日东西已经置办下,只等着明日开张。” 陆启言这回去军中,不过短短月余。 这段时日里,夏明月不但做了卖饼的生意,将自己养的胖了些许,甚至将生意做的更大了一些。 是个能干的。 也是个性子刚强,能够做到不依靠别人便能生活下去的。 陆启言心头一松,“嗯。” “陆大哥和赵大哥今日怎么回来了?”夏明月有些奇怪。 先前听吕氏说过,军中之人时常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这次间隔的时间不长。 “前几日刚打了一场胜仗,指挥使高兴,让底下军士就近轮番回来探亲。”陆启言道,“明日便走。” 顿了顿后,又补了一句,“这次的话,大约会时间长一些才能回来。” 夏明月抿了抿唇。 大约不是时间长一些,而是不知道此次要多久才能回来吧。 果然是要打大仗了。 这次探亲,不是因为一场小战役胜利的嘉奖,而是防止军士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会死亡,特地让他们回来一趟,和家中人见上一面。 夏明月有些唏嘘,却也压下了内心的伤感,“时候不早了,陆大哥不如先回去歇息片刻,我去买些东西,晌午好做饭。” “好。”陆启言将自己的钱袋子塞给了夏明月,“这个月的军饷,都头给的杀敌赏银,还有一些是平日和其他人玩时赢的,你拿去买菜。” 夏明月掂量了一下。 里面有小银块,有铜钱,粗略算下来,竟是有七八两的银子。 大队头的饷银不多,一个月也就是一千个钱,军中人那么多,杀敌赏银想来也有限,其中大部分应该是陆启言赢的。 看来是个手气不错的? 夏明月没有推辞,先收了下去,将饼子给了陆启言让其带回去,她则是去街上找寻合适的食材。 陆启言拿了饼子一路往回走。 刚走到杏花巷的巷子口时,有人撵了上来。 “陆……队头。”张氏几乎咬碎了牙,怎么也不肯将那个“大”字给说出来。 陆启言停了脚步,看着有些气喘的张氏,略思索片刻,“是郑队头家的?” “是呢,我姓张。”张氏说话往陆启言跟前凑了凑,“嫂子也是思来想去的,觉得这话得跟陆老弟好好说一说才行,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端,陆老弟埋怨嫂子这里没有提前吭声。” “张娘子有话请讲。”陆启言不动声色地略往后退了退。 他不大习惯旁人挨他这么近说话。 尤其是女性。 “就是你家娘子夏氏!”张氏道,“你是不知道,她自从嫁给陆老弟你,折腾出来不少事呢,这摆摊做生意赚黑心钱咱就不说了,最关键的是她这花钱实在是太大手了。” “你瞧她身上穿的那件衣裳,是新做的,这衣裳有身换洗的就是了,她可好,三天两头地往那布庄跑,不是做新衣裳就是做鞋子,连围裙都要买新布料做。” “这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各家各户谁不是紧巴巴的过日子,这围裙哪里就要新料子做了?这也就罢了,这吃喝上也是不计较的很,大鱼大肉的都往家里头买。” “我先前看过你家门口的泔水桶,油花飘的哟,都能捞出来炒两个菜了,你说你又不在家,她一个小娘子成日吃那般好做什么,可不都是浪费了吗?” “对,这夏氏还时不时地就请人到家里头做活,这一趟活就得四五百个钱,真是不拿钱当钱看,真真是花钱如流水……” 陆启言听的眉头紧皱。 张氏这是来告夏明月状来了? 第28章 对峙 “我家当家的也在军营,我自然也是知晓在军中日子过得苦,干的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活,赚个军饷实在不容易,陆老弟,听嫂子一句话,你实在是该管一管你家娘子了,当真是不能再让她这般败家下去……” “张娘子。” 陆启言打断了张氏的话,“这两日在军中时听别人提起来,说是松安府的府衙里头有人为家中老母做寿,摆了足足十桌宴席,去贺寿人给的礼金皆是没有低于一百文钱的。” 这番话让张氏听的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 “这松安府离咱们这里百十余里地呢,那里有人给家中老人做寿,关我什么事?” 要紧的还是说说这夏明月胡乱花钱,不贤惠,需要被好好管教的事情。 “是啊,关你什么事?”陆启言重复了一句。 花钱不花钱的,怎么花钱的,那是夏明月自己的事。 张氏饶是脑子有点不过弯,这会子也听出来了陆启言的意思,这脸有些挂不住,涨得通红。 大半是气得。 “我也是好心提醒……”张氏有些不死心,“陆老弟可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连续在夏明月那吃了两次瘪了,她就不信,这回在陆启言跟前还不成? 陆启言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这会子在他这里胡搅蛮缠,处心积虑的说这般多的话,可见平日里没少去夏明月跟前找茬寻事。 “张娘子。”陆启言言语中带了些许冷意,“实不相瞒,现如今军中调整,你家的郑三福现如今已是我手下的中队头,这排名布阵虽是指挥使下令,可底下的人怎么用,我这个大队头却是说了算。” 张氏闻言,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白。 陆启言说的没有错。 同是冲锋,站在最前面的自是容易丧命,而陆启言身为大队头,派谁在前头,完全是他说了算。 若是陆启言故意使坏,下次再回来的,便是她家郑三福的抚恤银两和骨灰了! “你这是打算故意刁难我家?”张氏仍旧有些不服。 “郑队头平日自诩忠心,更是叫嚣自身勇猛,能够吓退敌军,我这也是人尽其才,何来刁难?” 陆启言眯了眯眼睛,“到是张娘子这素日里有些过于清闲了,若是实在无事可做,军中的茅厕时常无人打扫挑粪,正是缺人,不如张娘子便去做些活,也免得有那么多的闲工夫管旁人家的事情。” “张娘子,你可记住了?” 若说先前是威胁的话,最后这几句实打实便是警告了。 尤其陆启言分明生的是一张俊秀斯文的面容,说话时亦是不紧不慢,徐徐道来,却是威严十足,令人忍不住心中生惧。 张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甚至连看都不敢再看陆启言一眼,只如小鸡啄米一般地直点头。 陆启言见敲打足够,也不再多言,只抱着夏明月给他的那摞饼子,走进了杏花巷。 张氏见人走远,亦是拔腿就走。 落荒而逃。 一路到了院子门口,陆启言伸手去推栅栏门。 “汪!” 原本在窝前趴着的乌金在察觉到动静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奔到了门口,冲着陆启言便是几声警告。 陆启言没有料到会突然出现这般大的一只黑狗,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佩刀,拔出鞘了一截。 刀锋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森森寒光,惊得乌金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来了个硬茬子? 要拼命了! 乌金俯低了身子,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陆启言,牙齿尽数龇了出来,口中发出呜呜的低鸣。 陆启言则是看了看眼前这只大狗,又瞥到了院中墙根给狗居住的窝棚,意识到这是夏明月养的狗,便将刀放了回去。 咦? 乌金一怔,身上的毛落下去大半,连牙都略收回去了一些。 陆启言见状推门往里走。 汪? 不拔刀你就是好人了吗? 乌金再次进入炸毛状态,眼神越发凶狠,龇的牙也更大,冲着陆启言“汪汪汪”地叫上好一阵子,甚至张口便要咬向陆启言已经迈入院中的腿。 陆启言无奈只好将腿收了回来。 “汪汪汪!” 这还差不多! 乌金用脑袋顶着栅栏门,重新将其合上,接着一屁股坐在了门口,虎视眈眈地看向陆启言。 陆启言,“……” 是个知道看家护人的狗。 可他在门口待着似乎也不是个事儿。 “那个……”陆启言低声冲乌金解释,“我是这家的人。” “汪汪汪!” “我真的是这家的人,只是平日不常回来。” “汪汪汪!” “若是论起来,在外人眼中,我是夏明月的夫君,是夏明月让我先回来的。” “汪汪汪!” “不如先让我进去?” “汪!” “……” “汪汪汪汪汪!” 夏明月买完一堆东西回来时,大老远便看到陆启言正站在院门外。 “陆大哥怎么在这里站着?” 陆启言,“……” 你猜? 待走到门口,看到栅栏门里的乌金正凶神恶煞地瞪向陆启言时,夏明月顿时哑然失笑,急忙解释,“这是前些日子收养的一只流浪狗,忠心通人性,还抓住了一次妄图行窃的贼人,估摸着是没见过陆大哥,有些认生。” 夏明月跟陆启言解释完,又摸了摸乌金凑过来的大脑袋,“这是陆大哥,是家人,你且仔细认一认,往后可不许再不放人进门。” 倒是没说是她的夫君。 陆启言扬了扬眉梢。 而得了吩咐的乌金“汪”了一声表示知晓。 但在瞥了陆启言一眼后,这才慢腾腾地从栅栏门处离开。 甚至在陆启言进门时,有意与其保持一定距离。 端着一副高冷的姿态。 但目光却在陆启言的身上瞄了又瞄。 这是因为方才与其对峙,此时不好直接转变态度,便稍微绷着些许? 夏明月哑然失笑。 陆启言则是摸了摸鼻子,看了乌金一眼后,并未多言。 给陆启言烧上了一壶茶水,安顿其好好歇息,夏明月进了灶房开始忙碌。 她方才在街上买了两只鸡,皆是一年左右的小公鸡,正是个头适中,肉质不柴且鲜嫩的时候。 宰杀,放血,烧开水,烫鸡毛,洗涮,剁块…… 第29章 大盘鸡 这些事情夏明月前世有段时间时常做,对此十分熟悉,此时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动作麻利。 剁好的鸡块多次冷水浸泡淘洗,充分去除血沫。 不必汆烫,洗干净的鸡块直接入了炒好糖色的锅,翻炒上色,直到鸡块被煎的表皮金黄,肉块上连带的鸡皮翘边卷曲,放葱段、姜片、整颗的大蒜、八角、香叶、花椒、黄酒、酱油、开水…… 做的是微辣口感,夏明月只放了少许洗干净的干辣椒。 大火煮开,中火慢炖。 待炖上一刻钟,锅中鸡肉的香气已经飘满了整个院子时,放入准备好的土豆块、腐竹段、泡发的木耳片…… 待土豆软烂,汤汁浓稠,浓香十足的大盘鸡便可以盛出上桌。 足足宰杀了两个小公鸡,锅中的肉量颇大,足够所有人敞开吃上一顿,夏明月便也没有用盆来装菜,而是一人盛上一碗,围着桌子一起吃。 每个人碗中的肉皆是冒了尖儿。 但在片刻之后便又见了底儿。 且在吃饭之时,几乎没有任何人说话,皆是在埋头干饭,各个皆是狼吞虎咽。 不过这并非是因为吃没吃相,不在意饭桌规矩,而是因为这大盘鸡实在是好吃的很。 调味料分量适中,不剥夺鸡肉的鲜美,却又滋味浓郁。 鸡肉炖煮的时间和火候都刚刚好,火大一分则肉柴,火小一分则滋味炖煮的不够,而现在吃起来则是肉质鲜嫩,一口下去,肉汁四溢,美味十足。 土豆软糯可口,木耳爽脆,尤其腐竹本身自带的豆香并不喧宾夺主,反而吸饱了整个大盘鸡的香浓滋味,吃起来滋味越发醇厚。 最要紧的是待吃下去一碗肉后夏明月在锅中煮的十分宽且筋道的面条,和那大盘鸡的汤汁搅拌均匀后吃…… 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弟妹这手艺,做的这什么大盘鸡比悦然酒楼炖的鸡肉还要好吃呢。”在吃到撑的实在吃不下,不得不放下碗筷的赵有才连连夸赞。 说话时还打了一个十足的饱嗝,仿佛是在印证他方才所说的话并非夸大其词。 “还用你说?”吕氏白了赵有才一眼,“弟妹这手艺还不比人家悦然酒楼好?依我看那,整个金丘县城都没有比弟妹手艺好的人了呢!” 吕氏这段时日没少品尝夏明月的手艺,无论是她从前吃过的,还是没有吃过的,样样滋味皆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这也就是话说得稍微收着了一些,倘若按照她的真实想法,是估摸着全天下都没有比夏明月手艺更好的人的。 “嫂子过奖了。”夏明月抿嘴直笑。 赵大虎和赵二虎见状,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娘说的是实话,婶婶当的,绝对不是过奖。” “没错。”赵二虎附和,随便撸了一把乌金的大脑袋,“对吧乌金。” 突然被cue…… 正在狂炫蘸了点肉汤宽面的乌金连头都没抬,“汪!” 虽然听不大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是感觉它好像需要配合一下。 夏明月被逗的忍俊不禁,和吕氏一并收拾碗筷。 陆启言和赵有才皆是急匆匆赶路而回,一路奔波皆是有些疲累,在吃罢饭后便各自回去歇息。 “陆大哥也进屋歇息一会儿吧。”夏明月提议。 陆启言有些迟疑。 屋中唯有一处土炕,他若是去睡的话…… 陆启言把目光放在了堂屋的那两个条凳上。 凑合一下,也是可以的。 夏明月却补了一句,“新褥子我还没来得及做,只先铺了些麦秸秆,又铺了层草席,还算软和。” 新褥子? 陆启言有些没听懂,干脆抬脚进了里屋一看究竟。 在看到屋中的北墙处新盘了一个土炕时,轻吐了一口气,隔着里屋的窗户回应,“嗯。” 在院中给乌金添食的夏明月站起了身,眉梢微挑。 对于新盘土炕之事,陆启言并没有多言,且方才那句“嗯”中,似乎带了些轻松感? 看来,这陆启言还真是不太想和她做夫妻。 可给她银子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含糊。 这人还真是拧巴。 心思也重……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自己的主人不大高兴,乌金凑了过来,用脑袋拱了拱夏明月的手掌。 夏明月顺势揉了揉乌金的脑门。 到这里的这些时日,乌金每日皆是吃得足够饱,这原本有些硌手的脑门此时长了不少肉出来。 手感逐渐变好! 想来再过段时日,乌金必定能够生的膘肥体健,皮毛油光水滑,不但看起来更加威风,这撸起来触感也会极佳。 夏明月想到这里,笑着督促了一句,“乌金多吃一些。” 见自家主人脸上带了笑意,乌金顿感轻松。 再又听到“多吃”二字时,乌金的脑袋已是瞬间从夏明月的手掌下,转移到了瓦罐盆中。 旁的事它可能不行,吃这种事绝对不在话下! 尤其自家主人做的吃食这般好吃! 乌金张大嘴巴,正式开始挖掘机模式…… 下午,夏明月照例忙碌,吕氏亦如往常来帮忙。 二人皆是手脚麻利,且今日又比往常开始干活的时候早,待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完全时,日头不过是微微西斜。 待吕氏回去后,夏明月拿起了扫帚,将院子里头打扫了一番。 而后又拿起了针线。 做一个枕头。 这个时代的的枕头材质不是木头便是瓷器,偶有竹编的,但大多高且硬,夏明月着实是不习惯,便按照现代的款式进行缝制。 至于枕头芯的材质,可以一个做成荞麦壳,一个做成芦花。 前者睡觉时垫脑袋,后者可以垫一垫腿或者腰。 物尽其用。 夏明月在外忙碌,陆启言在屋中翻了个身。 他并不困,甚至也没有因为所谓的赶路感觉到疲累。 来屋中歇息,不过是因为夏明月的提议,顺势免去了和夏明月独处时的尴尬而已。 且他躺下时,一度还在思索待会儿夏明月会不会也来屋中歇息。 而过了这般许久的时间,却仍旧见夏明月在忙碌,似乎片刻都不得歇息的模样。 是当真需要这么忙,还是…… 第30章 抢饭碗 还是与他一般,不想二人单独相处时略显尴尬,所以刻意避开? 陆启言起了身,到堂屋时看到了在院中桌旁做针线活的夏明月。 此时的夏明月脸上写满了困倦,时不时打上一个哈欠,手中的针用的都不太灵活。 陆启言甚至能够看得到夏明月打哈欠时,眼角隐隐出现的泪痕。 当真是困得很了。 是了,方才吃罢晌午饭闲聊时,听吕氏提起现如今夏明月与她一并做的生意。 生意是极好极赚钱的,但也确实是有些累。 晚上要掐着时间点和上面,晨起还要早早地起来预备新鲜的食材,晚上的觉根本睡不够,中午或者下午是必须要补补觉才可以的。 只是夏明月但这般困倦,却也不肯回屋歇一歇。 倒比他还要计较一些。 陆启言略思索片刻,抬脚出了堂屋。 察觉到陆启言过来,夏明月刚要打出来的哈欠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站起了身,“陆大哥歇息好了?” “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陆启言道,“至少要到天黑才回来。” “那晚饭我便晚一些再做。”夏明月道。 “嗯。”陆启言点头,旁的话柄不多说,大步流星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院墙外的杏花巷子中。 夏明月略松了口气,忙将桌子上的针线笸箩收拾好,径直奔向里屋,脱下鞋子,舒舒服服地躺下。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而夏明月也因这段时间的作息形成了生物钟,在躺下后的片刻便已是和周公愉快相约。 陆启言在快走到巷子口时,又折返了回来。 待走到自家院子外,发现院中的夏明月早已不见身影时,不由地摇头轻笑。 这个夏明月…… 还怪可爱的? …… 出了杏花巷的陆启言,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走走停停,一路上东张西望,偶尔来了兴致,询问一番路边摆摊售卖物品的价格。 沿着大街几乎走到了县城的东城门口,陆启言又折返回来往西走。 眼看着日头还距离落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刻意放慢了步子。 但饶是如此,因为腿长且素日行军的缘故,陆启言仍旧没有用上太久的功夫,便走到了西城门口。 陆启言,“……” 再次转身,继续走先前的路。 直到陆启言第三次出现在一个卖面人的摊位前时,捏面人的老汉实在忍不住,叫住了他,“郎君怕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陆启言一愣,“多谢老伯记挂,我并没有丢什么东西。” “那就是要找什么人或者铺子?” “也没有……” “那你来来回回地这般走是为了什么?”老汉属实不太理解。 “这……”陆启言语塞,却也很快寻了个由头,“方才饭食吃多了,肚子难受,大夫让我来回走上一走,方便消化。” “原来如此。”老汉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跟旁边卖米糕的摊贩嘀咕,“看,我就说吧,这位郎君才不像你说的那般是被娘子赶出来没地方去的,你还不信,这下子信了吧……” 陆启言,“……” 他倒不是被赶出来的。 但他这会子确实是没有地方可以去。 而这般来回走既然这么引人注目,陆启言在略思索片刻后,干脆换了个方向,往南而去。 第一要确保不走回头路。 第二最好买个什么物件,就好像是大老远地刻意去寻找某样东西。 如此,一切也就显得没有那般刻意。 陆启言按心中盘算的来做,等日头落下半个时,陆启言背着一个斗笠,两个荆条筐,手中拎着两个马扎到了院子。 夏明月已经休息好在灶房忙碌,看到陆启言拿回来这般多的东西,颇感惊讶,“陆大哥买了这么多东西?” 可军营中管理一向严格,除了素日穿的衣物和常见的吃食,旁的东西基本不许带进去,而这些杂货更是不能。 陆启言刻意出去了一趟,就为了买这些东西? 夏明月有些不理解。 陆启言轻咳了一声,“去办些旁的事,路上看到,便顺手买了回来。” 着实不知道买些什么,这些似乎是平日里当用且并不怎么费银钱之物。 原来如此。 顺手罢了。 夏明月便没有再多想,只帮陆启言将这些东西尽数收拾归拢好,去灶房做晚饭。 晌午的大盘鸡还有的剩,但肉少汤多,夏明月便揉了面,拽成细且筋道的面条,煮上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鸡块面。 虽然晌午也吃了面条,但宽宽的面条和细细的面条吃起来滋味口感截然不同。 尤其这大盘鸡的肉块和汤再一次温煮,再次激发了其原本的醇香美味,细面又极为好入味,吃起来只觉得这面条完全与汤汁融为一体,美味十足。 因着下午走了许多的路,消耗了极多的体力,陆启言只觉得腹中空空,此时也是敞开了吃。 足足三大碗后,陆启言这才放下了筷子。 但此时的他已是有些吃撑。 撑得坐下来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无奈之下,陆启言只好在院子里面来回踱步,好帮助消化。 沙沙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头响起,惹得乌金将耳朵竖着笔直,一双眼睛更是溜溜地盯着陆启言。 吃的很多,晚上顶着夜色在院子里头来回走…… 此人,是来抢饭碗的吧! 乌金一个激灵,打消了原本在窝中小睡的念头,昂首挺胸地抬起了爪子,开始在院中来回巡逻。 为确保家中地位,乌金特地走在了陆启言的前面,且走的速度比其快上些许。 陆启言注意到了乌金,却也并没有多想,仍旧是按照他先前的速度,慢慢踱步。 又在院中走上一圈后,陆启言觉得有些无趣,干脆停了下来,在院中扎上了马步。 乌金,“……” 提升难度是吧! 乌金黑了脸,从鼻孔喷出了一股气,又狠狠地瞪了陆启言一眼,接着昂首阔步地在院中巡逻。 才不管你那些花里胡哨的。 一刻钟后,陆启言觉得腹中舒服了些许,这才收了脚步,打水洗漱,回屋歇息。 手下败将! 乌金又哼了一声,仍旧它的巡逻。 第31章 开张 两个土炕,每人躺上一个,且各自不约而同地背了身过去。 这般保持的距离让夏明月莫名心安,十分踏实的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眠,第二日晨起时,夏明月再次看到了在院中练功的陆启言。 这次,陆启言练的是一套拳法。 拳拳带风,气势颇为凌厉,身形亦是十分敏捷。 这样的身手,若是让夏明月想象的话,很难与陆启言俊秀斯文的面容联系到一起,但此时亲眼看到,却又觉得十分和谐。 仿佛就该如此。 不过陆启言这样的身手,在军中应该也是数得着的,难怪不过参军数月便能成为大队头。 夏明月感慨。 院中蹲坐的乌金看着陆启言,脸耷拉的老长。 又在整活是吧! 在看到走到堂屋的夏明月眼中似有赞赏时,这脸越发臭了。 显眼包真让狗讨厌! 因为看陆启言不顺眼,对于早上是他往瓦罐盆中添食这件事,乌金颇为不满,哪怕盆中放的是它极为喜欢吃的米汤泡油卷子,它连吃也不吃,只扭着头看旁处。 夏明月发觉乌金不吃饭时颇为诧异,将手中的油卷子啃了又啃,“今日这油卷子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啊。” “没有。”陆启言答话,“油卷子很好吃。” 油卷子蒸的喧腾松软,且面揉的次数都多,卷子层数多,且每一层中都有足够的椒盐,吃起来口感细腻却椒香十足。 配上夏明月用豆腐丝、绿豆芽、花生米、红萝卜丝拌的凉菜,咬上一口鲜嫩嫩,微微溏心的白水蛋,再喝上一勺软糯糯的大米粥…… 清淡可口,满足感十足。 可既然这么好吃的油卷子,乌金竟然不吃? 夏明月有些奇怪。 陆启言顿了顿,“兴许,是乌金不大喜欢吃这个吧。” 毕竟乌金是犬类,按道理来说,应该更喜欢吃肉吧。 听到陆启言这般说的乌金,登时跳起脚来。 它哪里不喜欢吃这个了,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就说这人让狗讨厌了! 乌金再次恶狠狠地瞪了陆启言一眼,埋头入了瓦罐盆里,大咬大嚼起来。 这幅吃得欢快的样子,显然是很喜欢吃。 那方才…… 夏明月和陆启言皆是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却也不再想那么多,只继续享用早饭。 收拾完毕,夏明月和吕氏开始忙碌。 先是将今日要售卖的各种饼尽数做出来,而后便将今日摆摊所用的物品和食材拉到摊棚处。 今日要摆摊售卖的吃食是馄饨。 葱香猪肉的馅儿,现包现卖,汤头用的是猪骨和鸡架,配上几个河虾米,再点缀些许熬的葱油…… 第一碗馄饨煮出来时,这香气便随着春日的风飘散到了远处。 “什么味道这般香?” “似乎是那边新开的一家馄饨摊。” “这般香的馄饨滋味一定极好,得去尝一尝才行。” “哎哎哎,这闻着香可不见得吃着一定好吃,这馄饨小碗要十二文,大碗要十五文呢,太贵了太贵了!” “这你便不知道了吧,这馄饨摊是夏娘子开的,这贵肯定有贵的道理。” “哪个夏娘子?” “还有哪个夏娘子,就是先前卖肉饼和素饼的夏娘子!” “嗬,若是她做的馄饨,那必定好吃的很,说什么也得尝一碗了。” “……” 于是,有先前时常买饼的老主顾,也有被这馄饨香味吸引来的新客人,更有因为夏明月头一天开张,前来捧场的钱掌柜以及街坊四邻…… 总之,馄饨摊上,很快坐满了人。 夏明月负责包馄饨,煮馄饨,吕氏招呼客人,收拾碗筷,赵大虎和赵二虎负责卖饼…… 陆启言和赵有才也在。 二人原本要帮着烧火收拾碗筷,只是到底是两个长年在军中的大老爷们,素日只知道操练杀敌,没有做过这样的活计,显得有些粗手笨脚。 吕氏是个急性子,实在看不下去他们二人笨拙的样子,干脆将他们两个人从摊里赶了出去,让他们两个人去卖饼,换了赵大虎和赵二虎来烧火收拾碗筷。 叫卖这种事,对于陆启言和赵有才两个人来说,亦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两个人面面相觑,许久赵有才憋出了两个字,“卖饼!” 陆启言比赵有才好上一些,喊的是三个字,“卖肉饼。” 这样的叫卖方式,若是放在寻常生意上,断断是无人理会,但夏明月所做的饼在这一片名声在外,且早早便告诉了熟客们售卖地点有所变化,所以基本不必陆启言和赵有才吆喝,已是有客人陆续来买。 两个人需要做的事情主要是收钱,给客人拿饼。 但二人对这些业务到底不熟,速度要比素日里的夏明月和吕氏要慢上许多。 一个方脸,个头瘦高,名叫孙狗剩的见状,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后,走到了跟前,“要两个肉饼。” “要葱香的肉饼还是黑菜肉饼?”赵有才询问。 “葱香的。”孙狗剩没有迟疑。 黑菜,一听就不是好东西,他才不要吃。 “十六文钱。”陆启言道,一边拿了油纸来包肉饼。 孙狗剩递了一小块银子过来。 碎银子,有一钱重,换铜钱的话,能换一百文。 肉饼已经卖了许多,钱袋中的铜钱足够找零。 赵有才仔细数了应找回的铜钱数量,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孙狗剩接过,尽数放回到了钱袋子里头,接着笑道,“忘了忘了,我这里有铜钱,还是用铜钱吧,银子还需攒着做彩礼用。” 说着话,伸手递了十六枚铜钱过来,“你将银子还我吧。” “成。”赵有才接了铜钱,便要将银子一并递过去。 孙狗剩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啧,果然是不常做生意的人,这般好糊弄,今日晌午的一顿酒有着落了! 但不等他高兴太久,甚至连手都还不曾碰到那银两时,陆启言却是伸手挡住,“且慢。” 孙狗剩一怔,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抢那块银子。 陆启言眼疾手快,握住了孙狗剩的手腕。 力道颇大,疼的孙狗剩龇牙咧嘴,冲陆启言大喊,“我的手腕要断了,你快松开!” 第32章 记恨 “我只用了两成力道,你的手腕断不了。”陆启言道,“你想拿回这银两,需得拿了一百文钱来换才行。” 被识破了! 孙狗剩脸色有些发白,张口狡辩,“我是要给的,只是方才没来得及而已。” “没看出来。”陆启言对其所说的话半句不信,只冷声警告道,“乖乖将钱交了出来,别想着跑,否则就算追出城去,这钱我也要要回来,还要将你痛打一顿,送去官府。” 说话间,陆启言略用了用力。 孙狗剩的脸色因为手腕上的剧烈疼痛越发惨白,“放心,我一定给,我不是那种人!” 陆启言仍旧不信这些话,但看到孙狗剩脸上眼中有了恐惧之色,这才松了手。 遇到了硬茬子,孙狗剩不敢再造次,只乖乖地又拿了一百文钱,将那银两给换走。 而后便脚底抹油,急忙急忙地逃窜离去。 “别让我下回再看到你!”赵有才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冲着孙狗剩的背影大骂了一句。 骗钱骗到他头上来了,而且若是不是陆启言及时发现,都要被对方得手了! 赵有才此时三分气那骗子行为可恶,七分羞愧这样简单的伎俩,他竟然上了当…… 一张脸涨了个通红,而后更是偷偷瞄了瞄在后面摊位那忙碌的吕氏。 希望这婆娘没发现这事…… 但方才的事儿动静有些大,在摊位上吃馄饨的人皆是侧目,周围也有路人停下来看热闹,吕氏也早已注意到。 此时赵有才偷瞄的目光,刚好和吕氏没好气的目光对上。 温暖四月天,赵有才觉得后脊梁阵阵发凉。 在那麻利包馄饨的夏明月则是看了陆启言一眼。 别说,陆启言反应挺快的。 方才警告那人时,亦是气势凌厉,威严十足,令人生畏,与平日看起来和善的模样,不大相同。 这人,果然都是有多面性的。 夏明月思忖片刻,又有客人要两碗馄饨,便不再多想,只专心做活。 孙狗剩几乎是一路狂奔,只跑过了两个巷子口,这才停了下来,扶着墙喘了口气。 手腕处仍旧疼痛阵阵,让他忍不住频频皱眉。 该死,煮熟的鸭子竟是飞了! 白白少得了一顿酒钱不说,还落了一通伤,丢了好大的人。 这寻常人最是嘴碎,只怕转头便要将今日的事说给旁人听,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往后所有人皆是知晓这事儿,他还如何靠这个赚银钱? 可恶! 待得了机会,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孙狗剩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越发觉得手腕处钻心的疼,心情不好不想在这里多呆,便急匆匆地往前走。 馄饨摊前,颇为热闹。 不远处,张氏正踮着脚,朝馄饨摊这里张望。 在确认陆启言正在摊位这里卖饼时,咬了咬牙,快步走了过来。 招呼客人的吕氏看到张氏时,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这婆娘素日最爱找他们的麻烦,今日摊位第一日开张,难不成又来找晦气? 想着往日夏明月所说的,该厉害也得厉害起来这句话,吕氏深吸了一口气,预备着应对张氏说难听话。 而张氏还不曾到摊位时,脸上已是堆满了笑容,更大老远地道,“夏娘子,吕娘子生意好啊,知道你们今日头一日开张,我特地来捧捧场,不过你们放心,我是花钱来捧场的,绝对不会白吃白喝!” 说着话,张氏已是拿了钱袋子出来,“我要一大碗馄饨,不用碗,只给我舀到瓦罐里头就行,我带回去,再要两个韭菜鸡蛋的饼子,一并回去吃。” 竟然是来捧场买馄饨的,还龇着大牙笑成一朵花儿? 夏明月和吕氏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张氏葫芦里头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但既然是来买馄饨的,又口口声声说是特地来捧场的,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且摆摊做生意笑迎八方客的原则,吕氏收下了张氏的银钱,夏明月则是给张氏包馄饨、煮馄饨。 白花花,香喷喷的馄饨很快装进了张氏带来的瓦罐中。 张氏仍旧是笑得合不拢嘴,“这馄饨闻着就香,个头又大,肯定好吃的不得了,往后你们若是吃馄饨可得记住了这个摊位,旁的地方可是买不到这般好吃量又足的馄饨呢。” 最后这句话,是给那些在馄饨摊上吃馄饨的食客们说的。 大有一副帮着夏明月和吕氏招揽生意的意思。 而将夏明月的馄饨从里到外的夸了一个遍后,张氏没忘记再次表现一番,“夏娘子和吕娘子摆摊做生意忙碌,往后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开口,千万别客气。” 别说帮忙了,别闹事就当你不是个坏人! 夏明月和吕氏腹诽,面上却也没表露,只打着哈哈应和了一句。 张氏见说差不多了,这才提着瓦罐准备离去,临走时,还特地看了陆启言一眼。 她今天也算是当着陆启言的面表了态的。 希望这陆启言心胸大一些,莫要为难她家当家的…… 这个小动作和神情落在了夏明月的眼中,使得她登时恍然大悟。 明白张氏今日态度大转变是因为陆启言的缘故。 是陆启言敲打过张氏了? 可昨日陆启言回去,却什么都没有提…… 这样也好,往后张氏不挑事,也免去了许多麻烦呢。 夏明月心中松快,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许。 而陆启言始终都没有言语,只继续和赵有才一并接着卖饼。 因为头一天开张来的客人远比夏明月和吕氏想象中的多,再加上头夏明月和吕氏第一天准备的食材有限,原本为了晌午开设的馄饨摊,在距离晌午还有小半个时辰时便卖了个干干净净,不得不提前收摊回家。 收拾期间,仍旧有人不断光顾,在听到已经卖完时,失望离去。 也有人感慨上一句,“这才什么时辰便卖完了,往后得多准备一些才行呢。” “一定。”夏明月和吕氏笑呵呵地应下。 生意这般好,往后的日子也是不必让人担忧的。 陆启言心中颇为安定。 第33章 炒面粉 晌午饭吃的是夏明月特地提前额外留出来的馄饨和黑菜肉饼。 肉饼酥香,馄饨鲜香,两种香味在口中并没有丝毫违和,反而因为一个干的,一个汤的,能够充分地融合在一起,混合成越发香浓的第三种滋味。 若是简单点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好吃! 赵有才连连咋舌,“这馄饨皮薄馅儿大,滋味也好,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呢!” 一旁的陆启言跟着点了点头。 亦是他吃过最好吃的。 就连先前在家中吃过的,滋味也不及这个。 “既是觉得好吃,那便多吃一些。”夏明月给赵有才添了一些,见其他人碗中有少的,也都再给添了些许。 陆启言的碗已经空了个彻底,夏明月记得他饭量似乎不小,干脆又给他舀了一大碗。 此举正合陆启言的心思,接过碗筷便开始对那碗馄饨开始“围剿”。 饭罢,一通收拾洗涮,夏明月燃起了灶中的火。 空锅不加水不加油,直接倒入白面开炒。 小火慢烧,为防止面粉糊底,每一次锅铲皆要充分抄底,且不停地翻炒,确保面粉能够均匀受热。 如此反复炒上个一顿饭的功夫,原本白花花的面粉,在铁锅的炙烤下变成了浅棕色。 从锅中盛出,摊开在粗瓷盆中充分的晾凉,夏明月拿了一个网眼颇小的小竹筛,将炒熟的面粉细细地过上一遍,滤出那些在炒制时形成的面疙瘩。 筛过的炒面细腻松散,被夏明月尽数装到了一个双层的小布袋中,拿给陆启言。 “这是炒熟的面粉,春日天气干燥,可以放上许久,待吃的时候拿开水一冲,饱腹养胃,亦可治疗轻症腹泻。” 夏明月道,“倘若没有开水,用些许冷水和成团,这也是熟食,可以直接充饥,颇为方便。” 行军打仗,要数日乃至数月在外,风餐露宿,一日三餐更是不会确保,若是遇到要打伏击或者游击,茹毛饮血皆是有可能,这样的炒面便于携带,储存时间长,食用起来也十分方便,关键时刻更能救急,是最适合陆启言携带的。 所以夏明月想到了这一层,特地给他做了炒面粉? 陆启言眉梢微挑,“多谢。” “陆大哥客气了。”夏明月抿嘴笑了笑。 本就俊秀的面容,笑容绽放后更多了几分清丽。 陆启言突然想起了先前家中后花园中栽种的那一池莲花,说来奇怪,那池莲花自栽种之后便只疯长叶子,却从来开过任何一朵花,但夏日炎炎时,触目所及的碧绿也能让人觉得暑气尽消,神清气爽。 目光在夏明月嘴角噙着的笑容上停留了片刻,陆启言这才移开双目,“金丘县一向太平,县令也是人人称赞的好官,但如今你在外摆摊做生意,难免会遇到一些事,倘若有人寻你麻烦或者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不愿报官的,可托人带信儿给我。” 他如今只是个大队头,并无什么权势。 但像张氏那样的无赖泼皮,他还是可以帮上忙的。 “我记下了。”夏明月点头,“多谢陆大哥。” 倒还记得护着她。 但似乎又不是当妻子看…… 这是拿她当了家人看? 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 夏明月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未时三刻,陆启言和赵有才一同出发。 惦记着这次大约是要打大仗,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夏明月和吕氏等人一起将陆启言和赵有才送到了西城门口。 絮絮叨叨了好一通,甚至目送两个人直至身影都完全看不到时,这才折返回家。 回去路上,夏明月去了趟粮食铺子。 这段时日生意好,又新添了馄饨摊儿,家中的面粉所剩不多,需要提前备点货。 夏明月是老主顾,粮食铺子的伙计笑脸相迎,更道,“夏娘子放心,我们掌柜的交代了,夏娘子是我们这里的老主顾,这各样粮食用的也多,价格是最低不能再便宜了,可这秤绝对给的高。” “掌柜的还交代,说夏娘子每买十斤面粉,便可以额外再赠送上半斤,也算我们铺子里头的一点心意,夏娘子别嫌弃就是。” 伙计嘴甜心思活,这会子说话也是满脸笑意,让人听着十分舒服。 夏明月知道粮食铺子颇会做生意,掌柜的为人也十分老实,只笑着点头,“那就多谢了。” “夏娘子客气。”伙计笑道,“夏娘子这回要多少斤,正好这会子铺子里头有车子,我给夏娘子送家里头。” “老规矩,还是先要一百斤吧。”夏明月道,“家里头地方小不好放,缺了就来拿,新鲜也方便,额外再给我称上三四斤的棒子糁,两斤绿豆,三斤红豆,一斤小米儿。” “好嘞。”伙计应下,麻利地帮夏明月备货,“我待会儿就给夏娘子送过去。” “成,那我在家中等着。”夏明月应声。 刚好把家中面缸里最后一点面给舀出来,清理一 储存米面的容器,要时刻保持干净才行。 夏明月这般思索,抬脚出了粮食铺子。 姜二牛走到粮食铺子附近时,看到夏明月离去的身影,步子登时停住,在瞟了瞟不远处夏明月今天新开的馄饨摊时,越发叹了口气。 旁人家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好了。 他的烧饼摊,仍旧还是先前的光景,勉强度日。 确切来说,因为家中老爹的病越发重,拿的汤药越来越多,已是有些入不敷出。 日子过得苦,妻子这几日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说话夹枪带棒的…… “二牛在这儿干啥呢?” 姜二牛听到声音,抬头看到说话的正是大舅哥冯大力,急忙道,“正准备去买些面粉,碰巧在这里遇到大哥,大哥今日不忙?” 冯大力在镖局做事,但并不出远镖,只在附近几个县城府城走动,大约十天半个月便能回来一趟。 姜二牛平日见到冯大力的次数不算多,与其关系算不上亲近。 且冯大力生的孔武有力,面相粗犷,加上素日走镖,习惯性绷着脸,看着有些凶神恶煞的模样。 第34章 奇怪 姜二牛对这个大舅哥还是有些畏惧心,此时说话语气中满都是讨好。 “这几天刚走完一趟镖,交了账,正准备去你家一趟看看妹妹。”冯大力道,“知道你家日子苦,我特地带了一块肉过去,也好让你们打打牙祭。” “让岳母和大哥费心了。”姜二牛满脸羞愧。 “我费心是心疼我妹妹和外甥,可不是因为你。”冯大力哼了一声。 “明白,明白。” 被冯大力如火一般的目光炙烤着,姜二牛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原本微躬的身子,越发欠了欠。 看姜二牛这般畏畏缩缩的模样,让平日行走在外的冯大力越发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声调都高了两分,“明白?你明白啥了?我看你啥也不明白!” “你要是真明白点事儿,早该把你那破烧饼摊给扔了,跟着我出去闯一闯,也能多赚些银钱,不至于我妹妹过这样的日子!” 生辰之日连顿肉饺子都不舍得吃,过年时连肉都不舍得多买上一斤。 那般爱面子的妹妹,过年回去的节礼都那般寒酸,两个外甥看到家中的点心口水都恨不得流到地上! 冯大力一想到这儿,满肚子的火气蹭蹭往上冒,指着姜二牛的鼻子喝骂,“你但凡有出息一点,也该争口气,不是像现在一样,没本事还不想着让别人给你谋出路!” 没本事…… 这三个字再次刺痛了姜二牛的内心,使得其一张脸涨了个通红,压在心底的不甘渐渐生成了怒火,一点点地腾了起来。 紧握拳头,额上青筋暴起,嘴唇更被用力咬出了血。 腥甜的滋味在口中快速蔓延,红了眼的姜二牛略恢复了些许理智。 原本紧绷的身子瞬间松了下来。 “没出息!”冯大力又补了一句,瞪了姜二牛一眼后,气呼呼地走了。 姜二牛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许久之后,才抬起了如同灌铅一般沉重的腿,进了粮食铺子。 “二牛哥?” 姜二牛神游的思绪这才被拉了回来,看到打招呼的是张来福时,吐了口气,“是来福啊。” “是啊,来买点白面。”张来福眯了眯眼睛,“二牛哥也来买白面?” “嗯。”姜二牛冲伙计道,“要二十斤白面。” “好嘞,稍等片刻,我先将来福哥的给称好。”伙计应声,拿了秤杆过来,给张来福舀白面上秤。 “二牛哥就买这么点?”张来福道。 “这几日生意不好,少买一些,多了怕放捂了。”姜二牛声音有些低。 “还是二牛哥考虑的全,那我也少买一些好了,这几日包子铺生意也一般。”张来福叹了口气,“方才跟伙计闲聊,伙计说那夏娘子每次要面都是一百斤的要,这生意好的就是不一样,买面粉都财大气粗的。” “不过说起这夏娘子了……”张来福冲伙计道,“我说伙计,你待会儿给夏娘子称面粉时可得仔细一些,可别将旁边的糯米粉给混进去了,若是混进去夏娘子又不发觉,提前和的面发不了,那明天都没法做生意了呢!” “放心吧,这种错误我还是不会犯的。”伙计笑呵呵地答了一句。 “这是自然,要不然也不会在这铺子里头做了这么多年的活,你瞧瞧我也是多嘴,都说同行是冤家,倘若夏娘子明日做不了生意,包子和烧饼肯定卖的好,我还巴巴的提醒你,真是的,活生生断了自己财路呢!” 张来福笑眯眯地说话,俨然一副开玩笑的模样。 伙计被逗得直笑,“要不说来福哥是好人呢,宁愿自己不赚钱也为旁人想呢!” 说话间,张来福的面粉已经称好。 张来福给了钱,拎起袋子扛在了肩上,“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啊。” “好,路上慢些。”姜二牛略送了送,待回来后,目光便落在了白面旁边的糯米粉袋子上。 方才,张来福说的没有错。 若是那夏娘子面和坏了,明日便不能做生意了。 若是她不能做生意,旁人若是买饼,自会来买他的。 生意好的话,大舅哥兴许也不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没本事,也不会总是劝他扔掉他好不容易做起来的烧饼摊。 此时,伙计正拿了半个葫芦的瓢,在那为他舀面粉…… 姜二牛咬了咬牙,把手伸向要给夏明月送去的那一大袋白面。 …… 伙计趁着铺子不忙的时候,将白面还有各种杂粮一并给夏明月送了过去,去的时候,平板车上特意带了秤杆。 当场称重,足斤足两,秤尾皆是高高翘起。 这样的细节让夏明月好感十足,“有劳了。” “夏娘子客气。” 伙计又将白面尽数都倒入面缸,其他杂粮都归置好,这才拉着平板车离去,走的时候不忘加上一句,“夏娘子生意兴隆。” 生意好,就会需要更多的白面,铺子的生意才会更好。 伙计看得通透,丝毫不吝啬自己的祝福。 “多谢。”夏明月笑眯眯地送伙计出门,而后略收拾了一番,回屋补上一觉。 待睡到一个自然醒,才简单地吃了个晚饭,开始和面。 …… 翌日,夏明月的摊棚生意依旧红火。 肉饼菜饼一个一个地卖,馄饨一碗一碗的出。 张来福踮脚看了又看,脸上的疑惑也是越来越重。 奇怪。 昨天他分明看到冯大力将姜二牛骂成那幅模样,按说姜二牛但凡是个人,都会恼怒得不行,记恨死夏明月才对。 而他又将如何使坏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姜二牛,又看到姜二牛从粮食铺子里出来时神色略显慌张,显然是已经得手了的。 怎地今日这夏明月的生意还能照常做? 是昨晚和面时发现了不妥,更换了白面不成? 这也不对啊,他的包子铺就在杏花巷和粮食铺子的中间,若是夏明月当真去换了白面的话,他多少也能听着点动静,能发觉才对。 是了…… 一定是先前家中的面还剩个底儿没有用完,所以今日摆摊时用的是先前的面,还没有用到新的! 张来福越想越觉得如此,只劝自己要耐心等上几日。 第35章 胡说八道 这旧面剩的再多,总有用完的那日,只要一用这新面粉…… 想到夏明月即将出糗的模样,张来福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很快,张来福笑不出来了。 已是接连几日过去,夏明月的生意却是一如往常,并没有任何变故。 反而是因为夏明月那的生意越来越好,他的包子生意越来越差了一些,就连那些老主顾,也越发看不到身影。 什么情况…… 张来福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能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在那打烧饼的姜二牛身上。 这个姜二牛,胆小怕事到连这种事都不敢做? 当真是个没本事的! 张来福心中有气,黑着脸径直走了过去,“二牛哥你这生意是越来越差了啊。” “是啊。”姜二牛点头,“是越来越差了。” 说话时,脸上带着轻松,全然没有半分忧愁的模样。 看起来,这事儿姜二牛还真没做! 张来福有些烦闷,“二牛哥就不心烦?” “心烦。”姜二牛再次点头。 表情如久。 张来福,“……” 你心烦个屁! 他才心烦! 张来福气得几乎咬碎了满口的牙,面上却还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往远处看了看,“这夏娘子的生意可真是好。” “是啊。”姜二牛答话。 “真让人羡慕。” “是啊。” “二牛哥,你说要是夏娘子不卖饼了,咱们俩这生意是不是肯定还能恢复原来?” “不好说……”姜二牛认真想了想,“可能不会。” 吃刁了的嘴,怎么可能还会凑合? 就算凑合,应该也是不情不愿的。 “为啥?”张来福一愣,“二牛哥你咋能这么想呢,依我看,咱俩生意不好,就是夏娘子给害的!” “来福。”姜二牛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这两日我仔细想了又想,觉得咱俩生意不好,不是夏娘子害的,就是咱俩这手艺不行,做不出来好吃的东西。” “你想想看,要是咱俩能做出好吃的饼或者包子,就算夏娘子做生意,也不会影响咱们两个人生意的。” 胡说八道! 他做的包子哪里不好吃了! 这夏明月没开始摆摊之前,谁吃了他家的包子不是赞不绝口,直说好吃的! 这事儿就是夏明月的错! 张来福被姜二牛的话气得直打哆嗦,冲姜二牛喝骂起来,“得了吧,你就是个没本事的货,其他的啥也不是,往后你也少在我这包子铺旁边摆摊,免得让我沾染了你这穷酸气,坏了我家的风水,连带着让我跟你一块不赚钱!” 这好端端的,竟是开始骂人了。 姜二牛没想到平日里说话和声和气的张来福此时竟说出这样的话。 在怔了又怔之后,姜二牛想起了这些时日张来福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 无一例外,皆是絮叨夏娘子家的生意,话里话外满都是嫉妒和仇恨,且那日在粮食铺子里说的话,大约也并非是玩笑话…… 恍然大悟的姜二牛,再看张来福时,眼中多了些惊恐和不屑。 片刻后低了头,“你放心吧,往后我会换个地方摆摊的,不在你跟前。” 跟这样心思歹毒的人在一块,他怕会被带坏,更怕哪一天张来福的歹毒会用到他的身上。 幸好,那日他临到最后时觉得良心不安,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否则的话,当真要跟这张来福一般了…… 姜二牛心中唏嘘不已,颇为后怕,但更多的却也是对往后的一些担忧。 他的烧饼生意,本就不好,眼下的这个地方好歹还凑合,若是换到旁的地方去,大约还要更差一些。 要不,真的听大舅哥所说的,把这烧饼摊弃了,跟着大舅哥跑镖去? 可这烧饼摊,来的也不大容易。 是他年少时跟着一位老师傅学的,且那老师傅本不想教,也是他整整打了两年多的杂,逢年过节给钱送物的,这打烧饼的手艺才算学到手中。 当时老师傅教完时还感慨他是学的最快最好的一个,姜二牛一度引以为豪。 而这烧饼摊也曾为他赚到过不少银两,供的他养活了身子不好的爹,为自己娶了亲事,养活了两个孩子。 只是现如今…… 姜二牛有些茫然。 抬眼看看天儿,再看看这人来人往的大街,最终的目光仍旧是落在了远处夏明月那十分热闹的摊位上。 也不知夏娘子这手艺是跟谁学的…… 今日的摊,是未时的正时收的。 将桌子和条凳堆在墙根儿,拿草席给盖好,剩下的碗筷勺子等物则是要带回去。 需要仔细清洗并且在锅中煮沸,起到消毒的作用。 等忙完这一切时,夏明月已是累的不想动,只坐在马扎上放空。 吕氏擦了擦手上的水,“今晚上少和些面,明日也少拌些馅儿吧,生意是赚钱,可这钱是怎么都赚不完的,好歹得顾及些身子,不能太累,若是累出毛病,多少银子也不够汤药费的。” “嗯。”夏明月点头。 这话她是十分认同的。 但是,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去赚,感觉仿佛在亏钱! 尤其她这两日新做了两床褥子,两个新的枕头,买了新的床单,夏日快要到了,她还需要修屋顶,买防蚊虫的帐子…… 上次有了曾六偷窃之事,她还想将院墙重新砌一砌,全部用成青砖的! 生意要扩大规模,赚足够多的银钱,没什么后顾之忧时,她还想着抽空好好收集一下这个时代独有的食材,做这个时期独有的美食出来。 要做的事情太多,且样样都需要足够的银钱做支撑。 赚钱这种事,是不能有懈怠的。 但现在很明显她的精力有限…… 夏明月拧眉思索。 …… 翌日,江竹果仍旧来送黑菜。 “夏姐姐,我家的黑菜这差不多是最后一筐了,夏姐姐若是还要的话,我从邻家给你找,价钱还是这个,分量也只多不少,夏姐姐可同意?” 江竹果生怕夏明月不同意,说话时小心翼翼的。 “可以啊。”夏明月答应的十分干脆。 “那太好了。”江竹果松了口气,“不过夏姐姐放心,黑菜我会仔细挑,不好的不给夏姐姐送。” 第36章 老毛病 “你做事,我放心。”夏明月笑道。 黑菜无论是从哪儿来的,只要来的黑菜质地不差,都是无妨的,江竹果可以不提个中缘由,全都当成自己家的黑菜来卖,但她却还是选择说明情况。 且江竹果早已知晓她对外卖的黑菜肉饼颇受欢迎,银钱赚的不算少,却也没有提过黑菜能不能涨价之事。 显然是个本分老实,忠实可靠的。 这样的人,夏明月确实放心。 得了夸赞的江竹果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夏姐姐。” “这也快晌午了,吃碗馄饨再走。”夏明月十分热络地招呼。 “不了不了。”江竹果连连摆手,“夏姐姐好意,可我这会子还得赶紧去趟清风茶楼见袁掌柜,若是迟了就不好了。” “去见袁掌柜做什么?”吕氏插了话。 “我家中田地少,素日没什么活,现在我年岁大了些,天儿也暖和,便想在县城里头寻个活来做,也好赚些银钱补贴家用。” 江竹果如实回答,“先前经人介绍说清风茶楼那想寻个洗茶碗的伙计,活不重,给的工钱也不错,我年岁合适,便想着去试试。” 吕氏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将江竹果往一旁拽了拽,“好孩子,听嫂子一句话,别去那做活。” “为何?”江竹果讶异。 连夏明月也有些好奇。 “这……”吕氏环顾了四周一圈,见馄饨摊上的客人都在专心吃着美味可口的馄饨,便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外人大约不知道,可我却听旁人说过一嘴,说这袁掌柜最是喜欢嚯嚯年岁小的姑娘,先前就以招工的名义寻来了两个,出了事后家人寻上门去,袁掌柜却不承认,只说是小姑娘勾引他,妄图上门做妾。” “那俩小姑娘年岁小又怕事,素日被那袁掌柜连哄带吓的,还收过他的银钱,闹得这事儿到最后也说不清,县衙没法治那袁掌柜的罪,最后也只能让那袁掌柜赔上个钱就算了事。” “我听说这两个小姑娘被领回去之后,一个被族中人嫌弃,家里头人不得不带着她离了家,搬得远远的,还有一个连家人也不管,最后投井死了。” “出了这事儿后,那姓袁的消停了许久,都觉得他丢了脸面,家中媳妇儿也闹过一场,应该长些教训,不曾想这没多久,老毛病竟是又犯了!” “好孩子,听嫂子一句话,那地不是个干净地儿,任凭给再多的工钱,也是千万不能去的。” 江竹果今年十三岁,虽还不知男女之事,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素日在村中是当大人的,有些事情到底有所耳闻。 在听到吕氏这般说时,脸色顿时白得没有血色,“竟有这样的事情?那我不去了,不去那做活了。” 江家村的族规极严,若是她的名声受损,必定会将她逐出村落。 娘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到时候一定会伤心死。 更何况,她爹是个有身份的人,到时候的反应会比村中还要激烈,说不定会以娘娇教导她不善的名义不要她们两个。 江竹果当下便打消了要去清风茶楼见袁掌柜的念头,但随即又有些苦恼,她的家中实在缺银钱…… 夏明月心思动了动,“竹果是想寻个活来做?” “嗯。”江竹果连连点头。 “那你来我这里做活如何?”夏明月道,“你也瞧见了,我这里卖饼,卖馄饨,回头还想卖些旁的吃食,我们实在有些忙不过来,我这两日正盘算着要不要雇个人来做活,可巧你就要找活,那就干脆雇你好了。” 没有什么事情能比瞌睡时有人送枕头更让人高兴呢。 尤其这江竹果性子老实本分,浑身的衣裳虽然破旧却洗的干干净净,显然是个手脚勤快爱干净的小姑娘。 按照女人的直觉,夏明月觉得雇江竹果绝对没有错。 “真的吗?”江竹果的眼睛顿时亮成了夜晚时的星星,“夏姐姐肯雇我做工?” 本以为是寻不到活可以做,不曾想竟这般快又寻到了活,还是在生的好看,说话和善,待她很亲切,做饼非常好吃的夏姐姐这里? 江竹果的心情十分激动,说话时声音些许发颤,但也没忘记表态,“夏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做活,好好做活。” 不对,光说还不行,现在就得开始干活才行。 直接捋了袖子,江竹果便将旁边的木柴给归拢了一下,帮着夏明月往那大灶中添火,接着看有客人来,又十分热络的招呼。 “来碗馄饨吧,皮薄馅儿大分量足,您要大碗还是小碗?” 来人见江竹果说话热络,声音也好听,便寻个了空地儿坐下来,要上了一大碗馄饨。 夏明月见状,顿时眼前一亮。 不是问要不要来一碗,而是直接问要大碗还是小碗。 人在面对卖家时,大多会有一些防备心,但在面对两个两个选择,人皆是会下意识选一个,所以像前者那般问的,会说不要,而后者那般问时,会选小碗。 不同的问法,最终导致的结果完全不同。 很显然,江竹果是个会做生意的。 而会做生意,要么是聪明,要么是天赋,不管是因为哪个,这个江竹果都会是她的得力帮手。 看起来,又捡到宝了呢。 夏明月笑眯了眼睛。 而今日的生意忙活下来,也印证了夏明月的猜想。 江竹果会招呼客人,手脚也十分麻利。 烧火,舀馄饨,端碗,收桌,洗涮碗勺…… 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身板,忙活的事儿却不比夏明月和吕氏少,甚至在最后收摊时搬长条凳,表现出来了比夏明月还要大的力气。 连吕氏都忍不住感慨,“看你跟小瘦猴一样,力气可真不小。” “我在家常做活,家里的麦子都是我一趟一趟往家里背,水缸也都是我挑满的,浑身都是力气呢。”江竹果说着话,一摞子的碗轻轻松松地抱上了平板车。 “这孩子。”吕氏满脸都是宠溺的笑。 而这笑在看到一旁的赵大虎和赵二虎时,消散了个干净。 第37章 无知 自家这两个混小子,每日吃啥啥没够,白长了一身的膘! 赵大虎和赵二虎自然是察觉到吕氏嫌弃的目光,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娘又在嫌弃他们两个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也不是头一日嫌弃,不必太放在心上的…… 铁锅和碗勺尽数拉了回去,洗涮,煮沸。 江竹果仍旧是勤快且麻利的做活。 夏明月对其越发满意,“你这会儿先回趟家,跟你娘说一声,也收拾两件衣裳,带点随身的东西,明日一大早来,就算正式开始做活。” “工钱就先按照每个月五百个钱来算,管吃住,月钱当月月底发,每个月两天休息时间。” 五百个钱! 那清风茶楼洗茶碗,说是要一天洗到晚,才给两百个钱,她家中的堂叔认得字,会算账,给人当账房才不过一个月五百个钱。 这里一出手就是五百个钱。 老天爷! 江竹果又激动又感激,搓着手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干脆“噗通”给夏明月跪了下来,“谢谢夏姐姐,谢谢夏姐姐。” 夏明月被江竹果这个举动给吓了一跳,忙伸手将她扶起,“不过我先说好,我给这工钱为了让你给我好好做活,若是做的不好的话,我可是不成的。” 高薪可以给,但要得到足够多的成果。 夏明月深谙此道,话自然也说到了前面。 “夏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做活,一定让夏姐姐满意。”江竹果忙不迭地回话表态。 这可是五百个钱! 说什么也得好好做活才行的。 夏明月抿嘴笑了笑,“时候不早,你早些回去,明早早些来。” “哎,好!”江竹果连声答应。 但在临走前,将那在锅中煮着的碗勺尽数都捞了出来擦干净水分,又将夏明月家中的水缸给挑满了水,甚至还帮夏明月将韭菜给择洗了个干净。 夏明月对江竹果越发满意。 江竹果从县城一路往家走。 因为高兴,这一路几乎是小跑,甚至连蹦带跳的。 甚至到了家中,连身后的背篓都来不及摘,便钻进了与她差不多高的土坯房中,到了田氏的跟前,“娘!” 见江竹果兴冲冲的,田氏干瘪枯黄的脸上略有了些笑容,伸手摸了摸江竹果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不是跟娘说去县城找活做么?现在找到活了!” 找到活了? 田氏顿时欣喜,“是你说的那个茶楼吗?一个月当真能给你二百个钱?” “不是,是先前我给你说的那个买咱们黑菜的夏姐姐家。”江竹果笑道,“夏姐姐现如今开了馄饨摊,生意红火的很,她与吕嫂子两个人忙不过来,想雇个人做活,知道我要寻活做,便雇了我。” “夏姐姐说只要我好好做活,一个月可以给我五百个钱呢!” “五百个钱?”田氏也十分惊喜意外,“这么多?” “是啊,这么多钱呢。”江竹果颇为自豪,“娘,我一个月可以赚五百个钱,往后娘的汤药也不必吃两天停两天了,可以让大夫给开个便宜些的方子,多吃一段时间。” “就算你赚五百个钱,也不能胡乱花的。”田氏劝阻,“我这是老毛病,药吃了也是白吃,就别花那个冤枉钱,还是要攒一攒,留着给你爹用,这才是正经事。” “可爹抄书不是也能赚许多钱……”江竹果咬了咬嘴唇,小声辩解。 “可若是总是抄书,也耽误了你爹读书,且若总是抄书去卖,对外也显得有些寒酸,在同窗跟前到底失了脸面。” 田氏解释,“再者说,你爹是读书人,这素日里吃穿难免要好一些,更要时不时地与同窗一并吃酒赛诗,这花钱的地儿自然也不少。” “你还小,这些人情世故的不懂,总之就是读书人得体面一些,否则会被旁人看不起的。” 可她也见过身上满是补丁,吃窝头,在县城街上摆摊为别人写信赚银钱的读书人的。 闲暇时便一直捧着书看,过得可谓没有体面二字可言,但周围人也没人看不起他的。 读书人,当真都要体面吗? 江竹果有些不懂。 见自家女儿满脸茫然,田氏越发语重心长,“咱们的辛苦是吃的差一些,穿的差一些,可你爹素日的苦皆是在心里,外人是看不出来的,你爹读书也是为了咱们整个家,若是以后你爹能够高中,当上官,咱们便也能过上极好的日子。” “住大宅子,吃香的喝辣的,出门有车,在家中有下人奴才伺候,你到时候就是官家小姐呢。娘不是常说,这吃的苦中苦,才能做人上人,现如今有多苦,往后的日子就会有多甜的。” “竹果,娘知道你这些日子辛苦,现在又要去给人做活,但还是娘的那句话,这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爹是娘的夫,是你的父,无论如何都得为你爹着想的,也只有你爹往后出息了,咱们的日子才能好过。” 但是…… 那是往后的事情。 现在,有一个时不时回家拿粮就走的爹,她们的日子并不好过。 江竹果迟疑,几近滑落嘴边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将身上的背篓拿了下来,“娘饿了吧,我去煮点菜叶子粥。” 春日里生的极为茂盛的菠菜,择洗干净,混上点棒子面儿,稍微黏糊一点,就算粥,但并不太挡饿,像江竹果这样的饭量,一顿要吃三次碗才行。 江竹果今晚多放了些棒子面。 这动作尽数被田氏看到。 这孩子…… 拗得很,肯定又听村子里头的人说闲话了。 那些人那,成天闲的没事做,不是说东家长,就是说西家短,没个消停,这会子肯定是害怕她家江义和出息了她家日子过得好,就在竹果跟前说些有的没的。 真真是长舌妇! 江义和说的没错,她往后是要做官家夫人的,不能总跟那些无知的村妇在一起。 往后还是得好好教一教竹果才行,免得往后跟着江义去了县城住显得小家子气。 翌日,天刚蒙蒙亮时,江竹果便到了夏明月家中。 第38章 裹凉皮 来的时候,带了一件换洗的衣服,一个木质的枕头,还有一个小被子。 被子里子和面都洗的干净,但从蓬松程度上看来,里面放的应该是芦花。 芦花不如棉花蓬松软和,也不如棉花保暖,但现在天气渐热,晚上也不冷,倒也不打紧。 只是夏明月看着江竹果的双眼有些浮肿。 “没事吧。”夏明月询问,“眼圈都青了。” “没事,寻到了活来做,回去跟娘说了,娘高兴的很,拉着我说了许多的话,交代我一定要好好做事。”江竹果咧嘴笑了笑,“我也高兴,高兴地昨晚有些睡不着,又怕睡过了今早误了活,睡得不大踏实。” 有些像她在现代社会时第一次应聘成功,头一天要上班时的模样。 夏明月抿嘴直笑,交代江竹果试着揉面。 家中的活都是江竹果来做,揉面的活自然也就不在话下,揉出来的剂子光滑圆润,且各个大小均匀。 夏明月和吕氏皆是十分满意。 做饼,摆摊,卖馄饨。 生意照旧,但因为有了勤快利索的江竹果,夏明月和吕氏皆是觉得轻松了许多,做事也不必那般劳累慌张。 赵大虎和赵二虎在快晌午时依旧去县学那送饼。 县学那要的饼数量十分固定,每天都要四五十个。 为了回馈这样的老主顾,这几日再去送饼时,夏明月都让赵大虎和赵二虎多带几个饼过去。 红豆馅儿的。 煮熟的红豆,捣的碎碎的,但也不能太碎,以软糯但有些许颗粒感为佳,配上些砂糖,做成酥脆酥脆的薄饼,吃起来满口甜丝丝,酥脆脆的。 红豆饼一度很受县学欢迎,甚至提出来多要一些,可按市价购买。 夏明月今日让赵大虎和赵二虎送过去的饼中便有不少红豆饼,因为个头小,一个按六文钱来收。 兄弟两个送完饼,将钱尽数带了回来,同时带了话。 “那张郎君说,各种饼虽然好吃,可架不住每日都吃,他们听说婶婶最近有卖馄饨,就让我们回来问问婶婶,看这新做的馄饨能不能也送一些过去,他们可以每日都要好几十份。” “这馄饨带汤水,先不说往那送着不大容易,就算是能用瓦罐尽数盛了给送过去,到那再分食,可这一路上怕是也给泡的有些烂了。”夏明月拧眉。 且馄饨这种吃食,现吃现包的才是最好吃的,就算取巧送过去,滋味也会打了折扣。 身为厨子,这种事是不能接受的。 而若是使用移动的小火炉去那煮,先不说运这些东西过去颇为麻烦,无论是让谁去,都影响眼下摊位的生意。 以县学那的客户稳定度来说,开分店是最好的选择。 但,人手和她现在的资金都不够。 或者,她可以换个思路,先解决一下产品单一的问题? 夏明月盘算了许久,在下午收摊回去时,先去买了些芝麻酱,又在庄户卖菜的摊位上买上了一些早黄瓜,绿豆芽,还有一把新鲜的香菜。 春日的香菜,生的茁壮,哪怕是放到了下午,仍旧是水灵灵的。 到家后,交代江竹果做洗涮锅碗的杂活,夏明月则是和了块面团,然后放在水中洗。 这举动,惊得江竹果险些跳了起来,“夏姐姐,这面团搁在水里头洗,不就都化成汤了?” “是会化,但不是全部。”夏明月头也没抬。 江竹果仍旧诧异。 这都是面,咋还有的化,有的不化? 江竹果想不明白,做活的时候,时不时地瞥向夏明月,想看看这面团究竟怎么个不全部化法。 夏明月察觉到,也不多解释,只专心的揉搓手中的面团。 盆中的水因为面粉渐渐化开渐渐变的浑浊,而夏明月手中的面团也变得越来越小。 直到手中的面团变的只有拳头大小,且色泽也不是白色,而是泛黄时,夏明月扯了扯那块面团查看韧性,而后让江竹果烧了火,将那泛黄的小面团搁在灶上蒸。 江竹果不大理解,却照吩咐做事。 夏明月则是去处理那白花花的淀粉水。 静置一段时间的淀粉水有些分层,将表层过清的水舍去不用,只把底部沉淀成粘稠糊状的留下来,搅拌均匀后,薄薄地摊到抹了油的竹编笼屉篦子上。 上锅蒸上片刻,将篦子拿出来放冷水上冰一冰,从边缘处将那透明光滑的饼皮小心翼翼地揭下来…… 夏明月做的仔细,得到了一张厚薄均匀,透亮光滑的凉皮。 略拽了拽那张凉皮,确定弹性极佳,夏明月这才开始做第二张,第三张…… 待盆中的面糊尽数用完,夏明月也做好了一摞品质不错的凉皮。 “看饼看着晶莹剔透,但是好看的很,想来味道应该也不错。”吕氏道,“就是不知道叫什么。” “凉皮。”夏明月回答。 “凉皮……”江竹果念叨了好几次这个名字,最终用力点头,“冰冰凉凉的,又透亮,凉皮这个名字怪应景儿的。” “这凉皮就这般吃吗?还是要配些什么东西?”赵大虎和赵二虎一起问。 叫什么不重要,长成什么样也是无所谓的,他们只关心吃的问题。 “你们且等一等就知道了。” 夏明月说话间,便开始下一步忙碌。 黄瓜切细丝,红萝卜切丝,绿豆芽汆烫熟,配上方才在锅中蒸熟的面筋切成的碎丁,配上酱油、香醋、蒜水、芝麻酱、夏明月现烹制的辣椒油,碾碎的熟花生…… 尽数搅拌均匀,仔细地将这些配菜放在一张凉皮上,再用凉皮充当薄而韧的饼皮,将各种菜尽数包裹起来。 “尝尝看。”夏明月手脚麻利,很快包好了几个,分别递给吕氏和江竹果四个人。 四人接过,均是先打量了一番。 凉皮薄且透亮,从外面隐隐能看到黄瓜的翠,红萝卜的橘,辣椒油的红……颜色鲜亮多样,视觉冲击十足! 而咬上一口的话…… 凉皮的清亮爽弹,里面各样蔬菜的脆,几乎在一瞬间完全爆发,麻酱醇厚香浓,辣椒油香辣扑鼻且充分刺激味蕾,香醋中透着微甜,又中和掉部分辣…… 第39章 可爱 最关键的在于里面撒的那花生碎,偶尔嚼到时,满嘴皆是喷香,更将其他的食材的滋味烘托的越发浓厚。 这一口凉皮尽数下肚后,舌头上停留的唯有美味二字。 “好吃!”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说出这两个字,愣了愣神后,皆是笑了起来。 “真好吃!” 四人再次说了同样的话。 又是一阵哄笑。 “夏姐姐,这凉皮真好吃。”江竹果道。 “而且用手拿着,往外卖也方便。”吕氏笑道,“弟妹是打算将这凉皮卖到县学里面吧,这样的话往那送也好送呢。” “正常凉皮其实是要切了宽条与豆芽、面筋和黄瓜丝配着各种调味料在碗里拌了吃。” 夏明月一边说,一边切了一份,快速地搅拌均匀,“像这样,这种把菜裹了起来,能够拿到手上吃的,叫做裹凉皮。” 懂了! 一种东西,两种吃法。 但不管是裹凉皮还是夏明月现在搅拌好的凉皮,滋味皆是极佳,而且这拌凉皮也十分适合在摊位上售卖。 吕氏觉得,这凉皮一旦开始售卖,这摊棚的生意绝对会更上一层楼! 而第二日在摊位那开始少量售卖凉皮的受欢迎程度,也印证了吕氏的猜想。 凉皮,食如其名。 冰冰凉凉,薄如皮肤,光滑细腻,入口筋道。 最关键的是浇上去的各种料汁和各种配菜,让凉皮的口感及滋味变得异常丰富,且后味悠长。 唯一不足的是这凉皮不大饱腹,一份凉皮下去之后,只感觉塞了个牙缝。 夏明月顺势再次推销了售卖的肉饼。 一张肉饼,一份凉皮,一口酥脆,一口滑嫩,吃完之后来上半碗清香可口的馄饨汤…… 若是食量大一些的,便来上两个肉饼。 在这里吃完饭食的人,皆是心满意足打着饱嗝走的。 钱掌柜知道夏明月今日有卖新鲜吃食凉皮时,急忙出了门,“夏娘子,给我来上两碗凉皮。” 摆在门口的吃食,必须得当第一批的客人。 “钱掌柜今日来晚了,方才最后一碗凉皮刚卖了出去。”夏明月笑答。 得,这近水楼台竟是没能先得了月。 钱掌柜有些懊恼自己为何要在那忙活一些有的没的杂事,竟是没有提早去买新鲜吃食。 怕是不能让娘子尝个鲜儿了。 “那就明日吧。”钱掌柜一张脸皱成了包子,“明日夏娘子可得帮我先留下两碗。” “哪里用等到明日?”夏明月将早已预备好的两份凉皮端了出来,“卖的凉皮是没有了,只是还有两份特地让钱掌柜和柳娘子尝尝鲜的凉皮,钱掌柜可千万别嫌弃。” 嫌弃? 怎么可能! 能吃到已是不错,更何况这还是夏明月特地给他们留的? 钱掌柜顿感受宠若惊,急忙去拿了钱袋子要付两份凉皮的钱。 夏明月推辞不要,“方才就说了,这是让钱掌柜和柳娘子尝尝鲜的,既是尝鲜的,自然就不是售卖的,也就无需给钱。” 自从在这里开始摆摊,便没少受钱掌柜夫妇的照顾,人情世故是你来我往的事情,夏明月自然也不小气。 钱掌柜自是明白夏明月的用意,便也没有再多客气,将那两碗凉皮接了过来,“多谢夏娘子。” “钱掌柜客气了。” 夏明月抿嘴笑了笑,接着去包馄饨。 钱掌柜端着凉皮,美滋滋地去里头寻了柳氏。 “娘子,夏娘子那新做的吃食,叫凉皮,你快来尝一尝。” 新吃食? 柳氏闻言,不等钱掌柜话音落地,人已是到了他跟前,接了其中一碗过来,“闻着喷香,看着好看。” 这吃起来,必定也是不错。 柳氏说罢便拿起了筷子,夹着那凉皮往口中送。 爽滑香浓的滋味顿时在口中蔓延…… 即便现如今距离晌午还有一段时间,而柳氏也并不觉得腹中饥饿,却也是三下五除二将一碗凉皮吃了个干净。 “这凉皮真好吃。”柳氏咂嘴感慨,却又觉得这凉皮虽然好吃,却总像是缺了些什么。 思来想去之后,柳氏的目光落在了钱掌柜手中的另外一碗凉皮上。 是了,是因为太好吃,所以觉得吃的不够。 还想再吃一碗! 但…… 柳氏咬了咬嘴唇,试探性地问,“夫君怎么不吃?” “这不猜到娘子一碗绝对不够吃,所以这一碗也给娘子留着呢。”钱掌柜笑眯眯地将碗递了过去。 柳氏接过,眉梢挑了起来,更是丢过去了一记刀子,“你这是嫌我吃的多?” “哪里有!”钱掌柜大呼冤枉,“娘子吃的一点也不多,只不过是我晨起时饭食吃的有些多,这会子实在不饿罢了。” “那你就说你不饿就好了。” 柳氏气呼呼的。 干嘛还要把由头安在她的身上。 这样的话,这碗凉皮吃的就会很有负担的。 美食这种东西,心情愉悦时享用,美味加倍! “是是是,是为夫的错,往后谨记。”钱掌柜笑眯眯地赔不是,看着柳氏继续尽情享用凉皮,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自家娘子,还是跟小孩子一样呢。 可爱! 晌午仍旧是赵大虎和赵二虎去县学那送的饼子,这次去的时候按夏明月的交代,先带过去了十个裹凉皮,看一看县学那是否能够接受。 两个人回来比昨日早了一刻钟,且兴冲冲地对夏明月道,“张郎君和其他郎君觉得这裹凉皮极为好吃,让明日的时候送四十个裹凉皮过去呢。” “好。”夏明月笑眯眯地应下。 新产品旗开得胜! 只不过又多了一样吃食要做,明天要比今日还要早起半个时辰才行。 是要忙碌一些,不过银钱赚的更多了。 一想到自己的这些忙碌,往后都会尽数变成白花花的银两,夏明月便觉得干劲十足,且在第二日的时候,做出了更多的拌凉皮和裹凉皮。 而相应的,在收摊时,那装满了铜钱,鼓鼓囊囊的大钱袋也让夏明月乐开了花。 收获银钱的喜悦,让夏明月在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咱们老百姓,嘿嘿,真呀真高兴……” 江竹果和吕氏等人互相看了一眼。 第40章 加盟 音调听起来欢快却又直白,节奏感十足,有点直击人心之感。 但这歌谣却十分陌生,从前从未听过。 夏娘子是楚州人,这大约是楚州那的民谣吧。 江竹果和吕氏等人没有想太多,反而因为这曲调儿有点朗朗上口,不自觉地跟着夏明月也哼唱了起来。 “咱老百姓啊,今儿我是真啊真高兴!” “高兴,嘿,高兴……” “夏娘子!” 喊声打断了几个人的哼唱。 夏明月抬头,看到了从后面追上来的姜二牛。 姜二牛跑的有些急,到夏明月跟前时上气不接下气,“夏,夏娘子,我是姜二牛,在街上卖吊炉烧饼的那个,不知夏娘子是否认得我?” “自是认识姜大哥的。”夏明月点头。 刚刚到这里时,她还去姜二牛的烧饼摊那买过两次烧饼。 滋味嘛,勉强过得去,就是每次发的面有些不大对,里面椒盐放的不够,且吊炉烧饼上都要抹一些糖浆提味,姜二牛那做的却没有糖浆,不知道是为了省钱,还是学的不够地道。 总之,这烧饼吃起来差些意思。 所以夏明月之后再也没有去姜二牛那买过吊炉烧饼,对其印象也颇深。 “姜大哥来寻我有事吗?”夏明月问。 “有些事情想找夏娘子商量……”姜二牛有些迟疑,两只手不安地搓了又搓,窘态十足。 显然是有难以启齿之事。 夏明月推开了家门口的栅栏门,“姜大哥进院子慢慢说吧。” “哎,好。”姜二牛跟上夏明月。 江竹果和吕氏见状略避了避,只到灶房里头洗涮碗筷,择洗韭菜等。 夏明月给姜二牛倒了碗茶水,“姜大哥有事直说吧。” “好。”姜二牛连连点头,手仍旧是不安地来回搓,迟疑了许久后才艰难开口,“这话说出来十分冒昧,但我也想问一问,若是夏娘子觉得不合适直接拒绝就是……” 再次顿了一顿,姜二牛鼓起勇气道,“夏娘子这做烧饼的手艺,可否能外传?” 外传? 夏明月有些意外,略愣了愣。 怎么个外传法? 而姜二牛见状,急忙解释,“我知道我有些唐突,只是我仔细想过了,烧饼这些吃食,最多也就引得附近的人来买,不会像酒楼似的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若是夏娘子愿意收我这个徒弟,教我做饼的话,我这饼摊绝对不会开在附近,一定会开的远远的,绝对不跟夏娘子争抢生意。” “我,我去北大街那或者南大街那开饼摊,反正一定会开的远远的,绝对不会抢夏娘子的生意的。” 姜二牛再次强调了一次不抢生意之事,又道,“夏娘子若是肯教,这孝敬钱我也绝对不会少,就看夏娘子是否愿意……” 说完这些话,姜二牛偷偷去看夏明月的脸色。 见其沉默不语,似不打算回话,姜二牛一颗心都沉了下去,更是生出了许多懊悔。 他在想什么嘛。 怎么会有人轻易将看家本事交给旁人呢? 是他在痴心妄想了…… 姜二牛越发局促,脸都涨得有些红。 而夏明月却是低头思忖。 饼和馄饨做的再如何好吃,也属于快餐。 如方才姜二牛所说,快餐即便滋味极佳,但辐射范围有限,扩大规模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而突破这种局限性的一个办法是开分店,店铺的数量增多,营业额和利润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而分店又有直营店和加盟店的区分。 做直营店,夏明月现在没有这般大的财力,至于加盟店…… 这姜二牛既然上门来了,不妨让他成为第一个尝试的人。 但加盟店也存在一个问题,如何确保产品的品控管理,尤其像这种现做的吃食,哪怕是同一种做法同一个配方,仍旧会出现因为个人偏好做出来滋味不同的情况。 要解决这个问题的话…… 夏明月抬了眼皮开口,“姜大哥是想跟着我学手艺?” 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喜怒,姜二牛心中一紧,先点了头,“是,还希望夏娘子能收了我这个学徒。” “收学徒是不成的。”夏明月回答。 果然…… 是他冒昧了。 姜二牛有些发蔫,却也觉得是意料之中。 这到底是夏娘子的傍身本事,收不收学徒的,在于夏娘子,是不能强求的。 姜二牛站起身,准备道歉离开。 夏明月却道,“不过你可以加盟。” “加盟?”姜二牛一愣,“夏娘子所说的加盟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给我一笔加盟费用,我允许你卖我的饼和馄饨,甚至旁的吃食,指导你开铺面,这就叫做加盟。” 夏明月道,“不过就目前来说,我是可以教给你做饼和馄饨的方法,只是我只教饼如何做,如何煎,馄饨也只教如何擀皮,如何包,如何煮,而肉饼菜饼的馅儿还有馄饨馅儿怎么调,我却是不教的。” 夏明月说完,姜二牛越发疑惑。 这跟拜师收徒好像有些像,但又不一样。 且饼和馄饨滋味好不好吃,馅料要起很关键的作用,若是不教馅料的调制办法,那还如何做出来好吃的饼和馄饨? 夏明月看出姜二牛的不解,笑了笑,不疾不徐道,“我虽然不教,却是对外售卖,姜大哥可以从我这里购买饼馅儿和馄饨馅儿,价钱方面我会定的十分公道,这一点姜大哥大可以放心。” “而姜大哥这里呢,只需提前一天将第二日需要的馅料分量报给我,我在第二日晨起会准备完全,姜大哥只来拿走便可。” “此外,姜大哥要在哪里摆摊,需要经过我的同意,饼和馄饨的大小分量要根据我制定的来做,价格更得与我摊位售卖的价格统一,甚至连店招,也得挂我夏记的店招,末尾备注分店才可以。” 统一配送馅料,最大限度地确保加盟店和直营店的滋味相同,才能确保夏记这个招牌不倒。 这是夏明月目前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而姜二牛在听到夏明月这些话后,亦是欣喜万分。 也就是说,他按夏娘子所说的加盟后,摊位上卖的吃食,能够和夏明月卖的吃食滋味一致。 第41章 办法 这样的话,就不愁没有客人。 赚钱即将成为一种必然。 至于吃食售卖价格,摆摊地方什么的需要夏明月点头,那都不是事! 姜二牛已是满足至极,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一切都听夏娘子的。” “只是夏娘子说的这加盟费用……” “五两银子。”夏明月给了一个自认为还算合适的定价,“自第二年起,每年只需再给我一两银子,作为夏记招牌的使用费用以及新吃食的指导费用。” 加盟费和品牌管理费要收全,当然日常的服务也得跟上。 夏明月一向讲究价值对等。 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姜二牛松了口气,“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跟夏娘子学?” “三日之后吧。”夏明月回答。 五两银子,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不见得一下子能够拿出来,需得一定时间筹措。 而夏明月也想趁这几天完善一下针对加盟商的字据内容。 既然有了扩大经营规模的心思,凡事儿都得往正规了走才行。 “好。”姜二牛点头,“那我先不打扰夏娘子,先回去。” 先回去筹措这五两银子。 “姜大哥慢走。”夏明月送其到门口。 待折返回院中时,被江竹果和吕氏围了起来。 “弟妹这个主意可真好。”吕氏连声赞赏。 姜二牛这一家的加盟费就是五两银子,往后想加盟的人肯定还多着呢,若是能有百十来号人的话…… 那就是五百两银子! 再加上每年一年银子的使用费,那就是每年一百两! 再加上卖馅料赚的钱…… 吕氏已是觉得眼前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根本不敢想究竟能赚多少钱! 常言道,大河流水小河欢,大河没水小河干,这夏明月赚银钱赚的多,她这个跟着干活的,往后好处肯定是少不了的。 天天吃肉的日子,那也是指日可待呢。 吕氏摆着手指头畅想,一张脸亦是笑成了牡丹花。 江竹果的算术没有那般好,脑子也没有吕氏转的快,但有一点她是听明白了——夏姐姐往后能赚很多钱。 那她这个一个月五百个钱的活,能够做很久! 久的可能超过她的想象。 江竹果也是欣喜无比,跟着吕氏连连冲夏明月点头。 “这才刚开始,跟盖房子似的,刚准备挖地基而已。”夏明月抿嘴笑道,“往后还得做许多事情才能将这高楼给建起来。” “这心里头有高楼,便有希望。” 若是心中只有茅草屋,压根不知道有高楼,这眼界自然也就没有高,也就盖不起来高楼。 吕氏如是想,更道,“不如这段时日咱们将弟妹口中所说的加盟放了风出去,问问看有没有旁人还想做的?” 加盟的人越多,就银钱就赚的越快嘛。 “那倒不必。”夏明月笑道,“上赶着向来做不成买卖,咱们说的越多,旁人心中反而要起疑,倒显得咱怎么了似的。” “且加盟这个办法也是设想,实际执行时大约也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先让姜大哥把他的摊位开了起来,顺了再说。” “若是姜大哥的摊位生意极佳,银钱赚的极多,那些想着做生意的人自然也就寻上门来了,不急于这一时。” “弟妹说的有道理。”吕氏闻言点头,“那就按弟妹说的,慢慢来。” “嗯,慢慢来,这段时日肯定会比较忙,还得多辛苦嫂子和竹果一些。” 新增加了凉皮,不日还得增加一些给姜二牛供应的馅料,要做的事情会很多。 “就见不得你说这客气话。”吕氏撇嘴,“我拿你工钱,做活还不是应该的,你再说这样的话,可是要罚你的。” 吕氏打趣,夏明月也接了话茬,“嫂子打算怎么罚我?” “罚……” 吕氏话音未落地,担水回来赵大虎插了话,“我来说,我来说,就罚夏婶婶连续吃两顿我娘做的饭!” “我看罚三顿吧。”赵二虎补充道。 连续吃一天! 吕氏,“……” 就你俩话多! 姜二牛是一路跑回去的。 冯氏正在收院子里头晾晒的衣裳。 两个孩子长得都快,身上的春衣袖子和裤腿又短了一截,冯氏思量着从哪件不能穿的衣裳上扯一块下来,好给接一接。 “娘子!”姜二牛兴冲冲喊了一句。 冯氏见状顿时一喜,“看你这么高兴,是夏娘子同意了?” “是啊,同意了。”姜二牛到水缸旁边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这才抹了嘴,“不过是要加盟,不是收徒。” “加盟?”冯氏不解。 “加盟就是……”姜二牛将夏明月给他的解释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冯氏听。 冯氏听得有些懵懂,却也明白了个大概,“也就是说,这会子需得筹出五两银子出来。” “不止五两。”姜二牛道,“除了给夏娘子的,还得筹备着摆摊的家伙什,我大概估量了一下,需得六七两才够。” 这么多…… 冯氏抿了抿唇,想想那钱匣子里头仅剩的一百多个钱,“我娘这两天有些腰疼,我待会儿拿一二十个钱,去买两块点心回去瞧一瞧。” 顺便问问看,爹娘能不能借给她些银钱。 夫妻多年,姜二牛自是知晓冯氏的盘算,握了握她的手,“钱的事你不必操心,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冯氏不解。 “咱家不是有一块祖传的银锁嘛。”姜二牛悄声道,“分量不轻,拿到当铺去,能换上三四两的银子,剩下的我再去寻二叔借一些。” 姜二牛的二叔是个童生,平日里在小私塾里教孩童们启蒙,手中还算有些银两。 这两样加起来,倒也够解当下燃眉之急的。 “那块银锁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先前爹还说过,说再穷再苦,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念想,无论如何是不能变卖的,若是让爹知道了……” 冯氏说这话时,不安地往窗户那瞧一瞧。 生怕屋中卧病在床的公爹听到。 且姜二牛的二叔待他家还算亲厚,但因为读过书,骨子里头带了些文人的清高,颇为看不上他们这些做小生意的人。 这银子,注定会凑的不那么容易。 “还是我回一趟娘家吧。”冯氏坚持。 第42章 崴了脚 “若是爹知道了,我去说就是。”姜二牛道,“且这银锁是送到当铺,并非是典卖,待赚了银钱,再去赎回来也无妨。” “至于二叔那里,我先跟二婶说道,二婶最是明理,我也不是去做什么不当的事儿,等还钱的时候多给上一些利,想来二婶也会同意的。” 而冯家尤其是大舅哥冯大力对他家的境况本就不满意,冯氏若是回去开口,肯定要被说道好一阵子。 这种事,姜二牛觉得他身为男人,还是要自己承担。 冯氏明白姜二牛的心思,心中一暖,也觉得姜二牛所说似有些道理。 赚了钱赎回来,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两全其美。 可若是…… 冯氏刚这么一想,赶紧晃了晃脑袋。 呸呸呸,生意还没做呢,就说丧气话? 这可是加盟的夏娘子做的吃食,肯定好卖的。 再者说来,自家男人是个踏实不怕吃苦的,好好地用心做生意,怎么就做不成了? 冯氏想到此处点了头,“都听你的。” 见自家娘子总是愿意全心全意支持,姜二牛心中也是暖意十足,更暗下了决心一定好好将加盟夏娘子生意的事给做起来。 旁的不说,就为了自家娘子这信任…… 第二日去县学送裹凉皮时,是夏明月亲自来送的,且送到后没有交给门房,而是特地在门口等候。 午时,县学散学,在县学居住的学子皆是去县学的小饭堂寻找饭食果腹,家在县学住的学子也有选择归家吃饭的,便三三两两出了大门。 张明义和范平阳二人则是照常来门房这里取吃食。 在得知今日是夏明月亲自送来时,便急忙出门,“夏娘子好。” “二位郎君好。”夏明月福了福,将装满了裹凉皮和饼子的竹篮子递过去,“这是你们要的吃食,裹凉皮和饼子,你们数一下。” “夏娘子这里的吃食只多不少,不必数的。”张明义将准备好的钱袋子递了过来,一并报上明日要的吃食数量。 裹凉皮的数量增加一半,而饼子的数量则是相应减少。 毕竟饼子虽然好吃,但架不住天天吃,新产品滋味佳,又更适合眼下越来越热的天儿,受欢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夏明月早已料到,与张明义再次核对数量,认真记下。 “夏娘子往后若是能再做些旁的吃食就更好。”范平阳环顾四周,确定附近并无其他人后,才压低了声音,“县学小饭堂中魏大厨所做饭菜滋味属实是难以形容,但凡手中还算宽裕的大都在外头买吃食来吃。” “正是。”张明义也跟着点头,“现如今皆是我们这些学子暗中凑钱从夏娘子这里买吃食,但碍于魏大厨的面子,不敢过于声张,且夏娘子这里的吃食虽然好吃,但略显单一,每次买的数量有限,倘若夏娘子这里供的吃食种类能多一些,每日便能再多赚许多钱。” “二位郎君的意思我明白,这段时日我也再试着做些方便往这里送又好吃的吃食。” 夏明月满口应下,趁机提道,“只是我有件事想烦劳二位郎君,不知道哪位郎君能有这个闲暇。” “夏娘子有事不妨直说。”张明义道。 “我近日想合伙跟旁人做生意,想立下一个字据,奈何我认得的字不多,会写的更少,对方也不认识什么字,我们皆不认识什么能代笔的书生,便想劳烦一位郎君帮我代笔。” 夏明月道,“我正常出笔墨费用,不让郎君白白费力气。” 二人先前见夏明月说话时颇为严肃认真,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现下得知不过是代笔,忙不迭地应下,“小事而已,夏娘子想什么时候要这字据?” “就这两天,倒不是特别急,抽二位郎君的空闲即可。” 张明义想了想,“明日沈夫子告假,明日下午不太忙,夏娘子到明日未时末时来即可。” “那就劳烦二位了。” “夏娘子客气。” 再次寒暄几句,张明义和范平阳带着所有吃食回去,夏明月则是往回走。 今日的大街一如往常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 从东城区沿着大街一路往西走,夏明月瞅着日头升到了正当空,加快了些脚步。 迎面来了一辆马车,赶车之人甩着手中的鞭子,急匆匆地。 周围人见状,纷纷避让,夏明月亦是急忙往边儿站了站。 一旁的一个老妇人同样往后退,却因为慌乱的缘故,一个没站稳,往一边歪去。 “哎哟……” 眼看着要撞到旁边一个卖豆腐的摊子,老妇人吓得惊叫一声。 夏明月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老妇人的胳膊,帮其稳住了身形。 “大娘,没事儿吧。”夏明月关切询问。 “谢谢小娘子。”老妇人这才回过神,连声对夏明月道谢,“我没事儿,没事儿,真是谢谢小娘子了,要不然就要把豆腐摊儿给撞坏了,这钱我怕是赔不起的。” “真是谢谢小娘子。”老妇人再次冲夏明月表示感谢。 “大娘客气。”夏明月笑道,“待会儿大娘走路时顺着边儿走,免得再有马车。” “好,好。”老妇人连连点头,抬脚要走。 但一步还不曾迈出去,又是“哎哟”一声,险些跪在地上。 “大娘这是怎么了?”夏明月还不曾离开,见状再次扶住。 “脚腕子疼的厉害。”老妇人额头上汗都冒了出来,说话声音也有些发颤,“大约是方才崴了一下。” 夏明月蹲下身子看了看。 老妇人的左脚腕明显泛了红,且肉眼可见地肿了一圈,显然是不能再走路了。 夏明月抬眼张望了一番,见不远处有一处医馆。 老年人崴脚不是小事情,需得尽管就诊为好。 “前方有一处医馆,我先送大娘去看郎中?”夏明月扶着老妇人询问。 “我带了银钱的,就先去看一看郎中吧。”老妇人点头,“只是要劳烦小娘子了。” “大娘不必这般客气。”夏明月用力扶着老妇人,尽量将其身体重量靠在自己身上,好让她不过分使用脚踝。 第43章 不配 老妇人见状,眼眶都有些湿。 今日出门是遇到好人了啊。 医馆颇近,走过去没有花费太多的力气。 坐诊的是一位姓李的郎中,仔细给老妇人瞧了一瞧。 “不曾伤及筋骨,只是扭伤而已,每日用些跌打的药酒,用上半个月差不多也就好全了。” 李郎中交代,“只是这段时日需得卧床休养,最好不要下地。” “有劳了。”夏明月道谢。 “多谢郎中,多谢郎中。”老妇人颤巍巍地拿了钱袋子出来,付了诊金和药酒钱。 “此外,这段时日的饭食要忌口辛辣,做饭食时需得注意,且要多做些营养吃食,多熬些大骨头汤,这些对上年岁的老人有好处,若是能寻得来羊奶,最好也喝上一些,但不要喝得太多,每日半碗即可。” 李郎中说这些话时是对夏明月说的,显然是将她当成了老妇人的家人。 夏明月察觉到却也没有过多解释,只点头应下,“郎中放心,我记下了。” 说罢,又将方才李郎中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是说给老妇人听,也让自己牢牢记住,预备着待会儿若是见了老妇人家人时,好交代一二。 李郎中见夏明月复述的一字不落,笑着冲老妇人点头,“您这儿媳妇倒是细心仔细。” 且面相和善,十分不错。 “郎中说笑了。”老妇人忙解释,“我若是能寻到这般好的儿媳妇,当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可惜我老婆子没有这般福气罢了,这小娘子是路上碰着的,见我崴了脚,送我来医馆的好心人。” “是我唐突冒失,当真对不住。”了解了情况的李郎中急忙拱手赔不是,“小娘子勿怪。” “李郎中也是不知情而已,不妨事。”夏明月没有跟一个陌生人计较太多,只扶着一瘸一拐的老妇人出了医馆。 李郎中将二人送出了门。 直到二人走远后,还在那感慨了一番。 多好的小娘子啊,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呢。 “师父,方才那个老妇人,看着十分眼熟呢。”李郎中的小徒弟放下捣药的药杵,凑了过来,“好像在哪儿见过。” “对,我想起来了,我似乎见她跟武熊在一块过,该不会是武熊的老娘吧?” “怎么可能?”李郎中摇头,“那老妇人那般和善,怎会是武熊这样人的母亲?怕不是武熊曾去寻过那老妇人的麻烦……” 啧,连老妇人家都要欺负。 都说这武熊不是个东西,素日总爱欺负人,现在看来果然不差! 只是那老妇人属实可怜了一些。 方才该少要一些诊金的…… 老妇人的家就在这街北面的第三条巷子里,离得倒是不远。 但因为老妇人行走不便,夏明月也有些背不动她,只能扶着她一路上走走停停。 路上,二人闲聊了几句。 夏明月得知老妇人姓韩,夫家姓武,但丈夫早些年已经因病去世,现如今只与儿子同住。 有关其儿子的事,韩氏并没有提及太多,只说年岁不小,却还没有娶妻,让人颇为不省心。 见韩氏提及其儿子时整张脸都挂着不耐和厌烦,夏明月猜想其大约在韩氏眼中是个不顾家且不成器的,便没有多问。 而韩氏则是得知夏明月姓夏,在西大街那开了个吃食摊棚,叫做夏记。 “夏娘子心地良善,这做出来的吃食必定滋味也不错,待老婆子我腿脚好利索了,一定得去夏娘子的夏记那好好尝一尝。” “那韩大娘一定得去捧场。” 夏明月扶着韩氏进了屋子,安顿其躺下。 又帮她拎了茶壶端了茶碗到旁边小桌上,夏明月这才放心,“韩大娘先好好歇息,我还得回去忙吃食摊上的事,就先走了。” “今儿个实在是耽误夏娘子做生意了。”韩氏感激之余,又十分愧疚。 “韩大娘哪里的话。”夏明月笑道,“方才韩大娘也说了,待往后要来我这里多捧场,到时候您多来几趟,还怕我这钱赚不回来不成?” 话说的俏皮,但明显是在安慰她。 韩氏这心里暖烘烘的,直到夏明月关上院子门离去后,这满脑子仍旧是她的身影。 模样好看,心地善良,待人和善,还会做生意,嘴又甜…… 只可惜,梳着妇人头,显然已经嫁人了。 她咋就这般没福气,遇不到这般好的一个姑娘当儿媳妇呢? 呸呸呸,就算遇到这样好的姑娘,也不能当儿媳妇。 自家儿子那个德行,这般好的姑娘给他也是糟蹋了! 他根本不配! 就在韩氏在那自言自语时,院子门“嘭”地被推开,接着一个身影便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子。 “娘!您没事吧!”武熊到了床榻跟前,关切询问。 声音响亮,震得韩氏耳朵嗡嗡响。 “我听邻家说您崴了脚,连走都走不成,是被人送回来的,您现在觉得如何,可曾看了郎中?” 武熊着急地在床边转了好几个圈,“这么大的事儿,您怎么不派人跟我知会一声,这幸好是有人送您回来,要是没人送您回来,那可怎么是好。” “放心吧,死不了。”韩氏没好气地瞥了武熊一眼,“找人去知会你?我就算是找得到敢去寻你的人,怕是也不知道你人在哪里鬼混呢!” “娘这话说的……” 武熊觉得这训挨得有些委屈。 他哪里就这般不堪了。 “我这话说的咋了?哪里有错?你但凡能好好地寻个活计,做个正儿八经的营生,我也不至于这般说你!” 韩氏越说越气,“成日就知道做那些有的没的,说出去都嫌丢人,旁人问我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做什么的,怕说出来娘这一张老脸都没地方搁!” “这幸亏也是我平日没敢提过我是你老娘,若是提了我怕今日我连郎中都没得看,早知道你今日成了这幅模样,当初就该把你重新塞回肚子里头去!” “娘……”武熊被教训的面红耳赤,却也不敢反驳,只能垂着头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才嗫嚅了一句,“娘消消气,不要气坏了身子。” 第44章 糟心 “你都这样了,我还要这破身子做什么,早死早托生!” “娘可千万别说这话。”武熊急的够呛,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噗通跪在了地上,“是我让娘生气了,都是我的错。” 韩氏见状,这怒火更盛了一层。 回回都是如此,喝骂他的时候知道自己错了。 可只要一出了这门,就还是那副德行,做那些事情。 当真应了那句,虚心认错,屡教不改! 韩氏也懒得去看他这个糟心的儿子,只干脆气呼呼地别过脸去。 “娘,我现如今其实都改了许多的。”武熊小声解释,“底下那帮人我也都每日训诫,绝对不会让他们欺负老人,欺负小孩子的……” 见韩氏还是不想理他,武熊缩了缩脖子,只转了话题,“对了,方才娘说是有人送娘回来的,那人是谁,我是不是最好上门道个谢比较好?” “你这幅模样,我都怕你上门去吓着人家小娘子!”韩氏不假思索当场回绝,“等我脚好了,自会上门道谢,你便不必操心了!” “是。”武熊乖乖应下,接着伸手摸了摸脸颊。 他哪里会吓着人了嘛。 不就是长了个络腮胡子? 可底下那帮人都说他这满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最是英武,甚是帅气呢! 娘可能是年岁大了,跟不上年轻人的审美偏好了吧…… 武熊正在思索,韩氏却再次喝了一声,“你且出去,别在这里待着,看着碍眼的很!” “是……”武熊起身,“娘若是有事再唤我,我就在院门外,不走远。” 说罢,见韩氏连冷哼都没有给他一个,只能悻悻地出了屋子,一路到了院子外头。 两个跟班小弟正在院门外等着,见武熊出来,忙迎了上去,“大哥,大娘没事吧。” “无事,已经瞧过大夫了,只是娘不肯把送她回来的好心人告诉我,害得我也不能上门道个谢。” 武熊说话环顾了四周一圈,“狗剩呢,那小子去哪儿了。” “刚说肚子不舒坦,估摸着找茅房去了。”其中一个人回答,“大哥,那待会儿去要债,你跟我们一起去不?” “你们两个先去。”武熊往院子里头看了一眼,“我娘今日心情不好,我怕再惹了她,你们两个事情做的漂亮一些,别闹起来让衙门那些人寻到什么错处。” “家里头若是有妇人小孩子老人的,让他们躲远一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该上手也得上手,手底下有个分寸,别出人命就是。” “大哥放心,我们心里头有数。” 二人应声,“大哥带我们兄弟两个给大娘问个好,待大娘心情好些了,我们再来看她老人家。” “嗯。”武熊抬了抬手,“时候不早,你们早些去,早去早回。” “是。” 目送着两个人走远,武熊这才回了院子。 也不敢大喇喇地坐在院子里头,怕韩氏透过窗户看到他的话心烦,只拿了个马扎坐在院子里头的枣树后面。 夏明月回去时,夏记已经收摊,她便直接往回走。 街上不少摊位在叫卖,夏明月看到有人在卖粽子。 快要端午了。 夏明月感慨时间过得快,又看到不远处有人在卖粽子叶儿。 这里的粽子叶大部分是芦苇叶,新鲜摘下来的,带着独特的清香。 见夏明月驻足,卖粽子叶的年轻后生急忙揽客,“来点粽子叶吧,我这粽子叶都是新鲜的,洗的可干净了。” 夏明月翻看了一下,果然见那粽子叶个个都宽厚完整,颇为干净。 但…… “有竹叶子吗?”比起芦苇,夏明月更喜欢竹子的清香。 “没有……”后生顿了顿,又道,“你若是想要,我可以去摘,不过竹子叶小的很,包粽子怕是不成吧。” 金丘县地处北方,虽并不缺少,但温差并不会有大面积的竹林,能够生长的竹子大都细且叶子短小。 的确不太适合包粽子。 “那你这里卖新鲜竹竿不?”夏明月又问。 “我……可以卖。” 野生竹林没主,去砍上几根就是,都是赚钱,卖粽子叶是卖,卖竹竿也是卖,没什么区别。 后生当下决定要揽住这门生意,“这位娘子想要多少根竹竿?” “先要上三四根,大概这么粗细的就行。”夏明月将拇指和食指扣在一起,大致比划了一下尺寸,“不过得干净完整,个头均匀的,枝杈去掉,只要中间的那截。” “成。”后生连连答应,“不过咱得提前说好,这竹子得现砍,还得运到这里,一根竹子至少得要十文钱的,若是少了便划不来。” 他现在卖粽子叶,一天也得赚几十文的。 砍竹子更辛苦一些。 “成。”夏明月没还价,“若是竹子合适,往后我再多要一些。” “好嘞。”后生见是还是个大活,忙不迭地应下。 两个人商议好竹子明儿个半下午给送到家里,夏明月暂且先买上了一些粽子叶,又去粮食铺里买糯米等物。 夏明月到家时,江竹果和吕氏已经洗刷完了碗筷,准备第二日要用的东西。 “弟妹可算回来了。”吕氏看到夏明月,略松了口气,“一直不见弟妹人影,只当是遇到什么事儿,刚想让大虎二虎去寻寻你。” “路上碰到个崴脚的大娘,送她回去花费了些功夫。”夏明月解释,“方才回来时又去粮食铺子那里买了些糯米,红豆还有蜜枣回来。” “夏姐姐这是打算要包粽子?”江竹果抿嘴笑问。 “没错。”夏明月点头,“不过许久没有做过粽子,还得先试试手才行,不知道做出来的好吃不好吃。” “肯定好吃。”吕氏补了一句,“说起这端午节了,得赶紧寻点布头,找点花线出来,对,还得去买上一点香料。” 端午节,要挂香包,手腕上戴五彩手绳,门口要挂艾叶,要吃粽子,吃蒸熟的整个鸡蛋,吃蒸熟的整颗蒜头。 吕氏掰着手指头盘算起来,“明日得了空我便去街上寻一寻艾叶,刚好弟妹这里蒜头也不多了,我一并都给看一看。” 第45章 粽子 “我明日和张郎君他们约好下午去写字据,嫂子就帮我一并买了回来吧。”夏明月想了想,道,“蒜头多买一些,若是有独头蒜最好。” “交给我就是。”吕氏满口应下,“弟妹忙着做生意,怕是做香包也不得空,我多做几个,给你和竹果戴。” 对自己的针线女工,吕氏还是十分自信的。 “那就麻烦吕嫂子了。”江竹果没想到吕氏还惦记着她,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煮红豆,做豆沙,淘洗糯米,浸泡凉水,蜜枣去核,煮粽子叶…… 在次日一大早时,夏明月便将粽子给包了出来,且尽数下了锅。 煮熟后也不捞出,只让粽子在锅中泡着,直到午后收摊回来,才开始往外捞。 此时的粽子,已经因为浸泡了足够长的时间,吃起来口感足够软糯,甜香味也更加浓郁。 豆沙碾得够细腻,糖放的足量,吃起来甜滋滋糯叽叽的,豆香味更是十足。 蜜枣的粽子蜜枣极为切的碎碎的,充分和糯米混在一起,让甜丝丝的滋味均匀分布到粽子的每一处,吃起来每一口皆是枣香十足,亦不会有整颗蜜枣的黏腻缺点。 且放置了大半日的粽子有些发凉,在这样有些发热的天儿里头吃上几个,只觉得是既好吃又舒坦。 夏明月所做的粽子得到了江竹果等人的一致肯定。 赵大虎和赵二虎甚至将煮粽子的水都喝下了半锅。 粽子叶包粽子前都仔细洗干净且煮过,这样煮出来的粽子水,既有蜜枣和豆沙慢慢渗出来的甘甜,又有糯米的醇香,还有粽子叶独有的清香,更是放的足够凉,喝起来只觉得好喝又解渴。 若不是惦记着剩下的粽子还得粽子水泡着才能好吃,他们两个真想将剩下的那半锅粽子水一并都灌到肚子里头去。 晌午的饭是用粽子来代替的。 就连乌金也得到了两个粽子。 只是这粽子虽然好吃,对于狗却并不太友好,多少有些粘牙粘嘴,以至于乌金吞下去两个粽子后,花了许久的时间疯狂舔舐嘴巴和牙缝。 只舔的满嘴牙齿都是白花花的,在日头底下泛着亮亮的光。 下午,夏明月按照和张明义与范平阳约好的时间去县学,走的时候叮嘱江竹果和吕氏接收下午送来的竹子,顺手带上了一些粽子。 一路到了县学,时辰刚刚好,张明义和范平阳已是在门房等候。 二人已是准备好了纸张笔墨,一人一份,一同书写,这样写成后便是一式两份,节省时间。 夏明月见状便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寒暄,直接叙述内容。 在现代社会时夏明月接触过许多规范的正式合同,此时拟写这样的简单协议字据也是手到擒来,只将各项条款一条一条地顺序说出。 张明义和范平阳两个人同时一条一条地写。 大约一顿饭的功夫后,二人同时写完,吹了吹上头的墨渍,而后又给夏明月读了一遍,算是核对。 夏明月仔细听了听,确定二人所写皆是方才她所说的后,赞许点头,“一字不差。” 二人见状松了口气,却也互相看了一眼,眼底泛起些许疑惑。 张明义大着胆子试探性询问,“夏娘子当真没有读过多少书,不认得多少字?” “正是。”夏明月回应。 她从原主那接受的记忆不多,除了家中都还有何人还算有印象,其他的记忆大多模糊,至于书本知识这块也是少之又少。 而对夏明月本身而言,这里的书她的确没有读过,而这样复杂的古字,她着实认的不多,这样回答应该也不算撒谎。 夏明月如是安慰自己。 “是有什么不妥吗?”夏明月问。 范平阳笑了起来,“夏娘子见谅,只是我们从前也给旁人写过这样的字据,不过大多是旁人说罢意思后,再由我们归纳书写,像夏娘子这般没有读过书却又能将这些一条不落的尽数说出,且语句字词颇为通顺,不需要再润色修整的,夏娘子还是第一人,所以我们有些好奇,并无旁的意思。” 原本他们准备了许多纸张,为的便是若是需要增添语句和修改时重新写,但眼下除了这张以外,旁的都没用上。 “先前家中也做些小生意,父亲也时常与人订立各种字据,我虽不认得多少字,却时常听父亲提及,耳濡目染,倒也知道许多。” 夏明月随便编了个理由,“幼时家中附近还有个私塾,我儿时时常在附近玩耍,也时常听夫子和学子们读书,也是受益良多。” “原来如此。”张明义和范平阳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夏明月属于那种能说能听,却是认写有限的人。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至少说明她是个聪明人。 不过这话说了回来,倘若不是个聪明人,又怎会将吃食做的这般好,还这般会做生意呢? 二人再次笑了笑。 字据书写完,夏明月拿出了钱袋,“不知外头行情如何,这些只算我的一点心意,二位莫要嫌弃。” 笔墨纸张在此时颇为昂贵,夏明月没有小气,钱袋子里面也准备了五六十个铜钱。 “夏娘子客气了。”张明义和范平阳连连推辞,坚持不收,“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素日里也没少受夏娘子照顾,此时好不容易有了能够帮夏娘子的机会,我们二人也是求之不得。” “银钱之事,休要再提,不然我们要被县学中的人笑话了。”张明义强调了一句,“夏娘子也体谅一下我们二人。” 平日里额外的豆沙饼,夏明月确实是没少给。 见二人说什么也不肯收下来银钱,夏明月便将准备好的粽子送上,“那算我承二位一个情,这是今日新包的粽子,没什么特别之处,还算能够入口,还望两位不要嫌弃。” “夏娘子说笑了,夏娘子做的吃食,必定是极好吃的,何来嫌弃之说。” 简直是求之不得呢。 范平阳也更是点头,“是啊,夏娘子的好意我们便不客气了。” 说着话,又看着清香十足的粽子,范平阳当下便有了剥开粽子叶直接吃上一个的冲动。 第46章 受罚 可他到底是个读书人,该有的矜持和体面还是要保持的,只能将口水咽了又咽。 张明义亦是接连咽了好几下口水。 奈何身体有些不争气,这嘴巴里面始终都如洪水泛滥一般,只好冲夏明月拱手,“我们还得回去温书,先告辞。” 说话时,声音因为口水过于丰盈的缘故有些含糊不清。 范平阳吸取了教训,索性不开口说话,只冲夏明月拱了拱手。 只要他不说话,就不会出丑! 夏明月福了一福,“不打扰二位郎君,我也先告辞。” 待夏明月离开了门房,张明义和范平阳两个人也不顾得先去收拾那些笔墨纸张,而是各自先拆开了一个粽子,往口中送。 甜丝丝,软糯糯,冰凉凉…… 好吃哎! 二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个感慨,而后继续专心地将剥粽子皮,吃粽子。 很快,两个人发现了一个问题。 夏明月大约是为了照顾两个人,送来的粽子数量是双数的,但是不知道因为谁吃的快的缘故,两个人最后的手皆是伸向了最后一个粽子。 发觉这个问题时,二人皆是一愣。 张明义先是眼珠子转了转,道,“方才我见平阳你吃得快,期间比我多吃了一个,所以最后这个是我的。” “胡说,分明是你吃的快,比我多吃了一个,若是不信的话,咱们二人剥的粽子叶还在两边,只数一数粽子叶即可分辨。” 不等范平阳去数二人的粽子叶,张明义却是将自己的粽子叶尽数都和范平阳的放到了一处,更是讪讪笑了笑,“你我兄弟二人,何须这般计较,若是让旁人知晓,还不得笑话咱们?这样吧,公平起见,最后一个粽子咱们两个人平分,可好?” 这叫公平? 范平阳眉梢扬了起来,“这最后一个粽子本就是我的,为何要与你均分?我并不同意,这粽子还是由我一人来吃才对。” “哎呀,就分我一半嘛……” 张明义说话间,眼疾手快地握住了最后那只粽子,更是麻利地要去剥粽子皮。 “不可!”范平阳去夺。 张明义转了个身,将粽子高高举了起来。 扑了个空的范平阳一个没站稳,撞到了旁边的案台。 门房里的案台,本就只是为了应急使用,本就有些破旧,此时被这么狠狠一撞,案台的一脚歪到了一旁。 上头的笔墨、镇纸等物,哗啦啦掉了下来。 正要从大门口进入县学的沈永安听到动静时皱起了眉头,“何人在此喧哗?” “是张名义和范平阳两位学子在里头。”看门的老李头小心地答了一句。 “这个时候不去温书习字,竟是在这里躲懒偷闲?”沈永安顿时气愤不已,抬脚便进了门房。 此时的范平阳还正在奋力地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那枚粽子。 只是张明义长得比范平阳高上许多,一手举高后范平阳根本够不着,不得不蹦了起来。 这一蹦,又没有站稳,踉跄着到了门口。 扑到了沈永安的怀中。 范平阳,“……” 沈永安,“……” 四目相对,分外尴尬。 而在看清来人是十分严厉的沈夫子时,范平阳吓了一跳,忙后退了好几步,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夫子。” 张明义亦是急忙行礼。 沈永安环视了一圈,脸色越发黑成了锅底,“堂堂县学学子,不好好温书习字,竟然在这里争抢粽子吃,将这里折腾成这幅模样,成何体统!” 面对训斥,张明义和范平阳缩了缩脖子,“夫子说教的是,我们知错了。” 私底下却是偷偷互相看了一眼。 的确是错了,就该方才吃得快一些,也就不至于被沈夫子发现了。 “知错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得改正,错而不改,与不知没有分别,反而行径更加可恶。” 沈永安怒气不减,仍旧大声斥责,“你们二人需得确保往后不得再发生此类事情!” 这…… 不好说啊。 夏娘子答应了他们要多做些旁的的吃食,这粽子是刚起的头,往后肯定还有旁的吃食,且滋味大约会更好。 面对美味吃食,他们有些不敢肯定会做出什么过分行径来。 自然了,太出格的自然不会,但争抢这种事嘛,应该还是稀松平常的。 再者说了,其实他们也并不想就这般不顾及形象的来争抢,但架不住这粽子滋味实在是好…… 看二人面色犹豫,沈永安的怒气直接到了天灵盖,指着他们两个怒骂,“为了口腹之欲竟然如此冥顽不灵,当真朽木不可雕也!你们二人回去将昨日学习的文章抄上一百遍,不抄完不得出门半步,不得吃饭!” 一百遍?! 张明义和范平阳的脸顿时成了霜打的茄子,满是悻悻。 却也不敢反驳任何,只恭敬应下,“是。”而后欠身离去。 张明义用力捏紧了手中的粽子。 还好,还有一个粽子,两个人分食后也不至于会太悲惨难熬。 “将粽子留下。”沈永安喝道。 罪魁祸首,坚决不能被带走。 张明义,“……” 范平阳,“……” 保不住了! 强忍着心如刀割滴血般的疼痛,张明义只能将那清香十足的粽子放在了另外一个案上,更是和范平阳一同将散落在地上的笔墨纸张皆是收拾好,这才落荒而逃。 不思进取! 沈永安又怒气冲冲地喝骂了一句,目光落在那枚粽子上。 争抢这种事情,仔细论起来也是人之常情,但两个好歹是县学的学子,家境也都算不错,为了一枚粽子…… 没出息! 沈永安还在气头上,抓起那枚粽子便想掷了出去,却在手扬起时顿了一顿。 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粽子叶,从数量上看来二人已经吃下去了不少。 此时距离午饭时间不长,在吃完午饭又吃了这般多的粽子后,竟是还要去争抢这最后一枚粽子…… 沈永安突然就有些好奇,到底是滋味怎样的粽子,能够让学子如此? 且这粽子的确正散发着幽幽清香,是他这么多年端午吃过的这么多粽子中,气味最好闻的一个。 吃掉它! 这个念头在沈永安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第47章 还能吃到吗 沈永安自诩已到了不惑之年,且自认为从未喜好什么口腹之欲,无论面对怎样的吃食,想的无外乎是填饱肚子而已。 但此时…… 其实,主要也是想了解清楚,两个素日品行端正的学子因何会争抢如此而已,也并非是因为旁的。 沈永安这般安慰自己,下定决心后三下五除二将那粽子叶给剥了个干净。 这个粽子是蜜枣的,甜丝丝的气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沈永安将粽子送入了口中,片刻后,愣在了原地。 他也算是学富五车,汗牛充栋之人,到了此时,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词来形容这个粽子的滋味。 只知道此时口中还残留着些许的糯米香气和蜜枣甜意,以及“再来一个”的想法。 呃…… 突然好想问一问张明义和范平阳二人这粽子是哪里来的。 但他不能问,绝对不能问。 只是,这粽子,往后还能吃得到吗? 沈永安从门房出来时,整个人看着有点发蔫儿。 “沈夫子这是怎么了?”戴昌年看到沈永安这幅模样,不免叹了口气,“沈夫子一定是因为如何教导学子而烦恼吧。” 戴昌年同是县学的夫子,年岁比沈永安更大一些,二人曾是同一年的同进士,眼下也都在县学,情谊颇深。 沈永安回过神来,眼皮耷拉了些许来掩盖心里的慌乱,只道,“方才有两位学子争抢粽子吃,我训斥了两句……” 争抢粽子? 戴昌年闻言脸上的怒意比方才的沈永安还要重,“这般不成体统,的确该罚!我素日时常说,这读书与僧人修行十分相似,不能说如僧人一般六根清净,看破红尘之事,却也应该做到不被这世俗的许多事打扰。” “尤其是这口腹之欲,最是需得克制之事,这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口腹之欲最是关键,不能让人被其驱使,竟然为了一个粽子……” “可恶至极!先不说素日的书不知道读到哪里去了,这人也是没出息的很,一个粽子,能够好吃到哪里去,用得着这般想着念着?” 沈永安,“……” 怎么感觉是在骂他? “咳!”沈永安拱手,“昨日学生们做的文章我还不曾批阅,先告辞。” “沈夫子慢走。”戴昌年目送沈永安离去,伸手捻了根胡须,赞许点头数次。 若论潜心研究学问,一心教导学子,还得是沈夫子,如此孜孜不倦,着实令人佩服。 且沈夫子与他一般,最是厌烦学子们因为些口腹之欲便不知所以的行径,不愧是与他同年中举,更不愧是与他一般在县学任职之人。 所谓知音,便是如此吧。 戴昌年想到此处,脸上笑意更浓。 ---- 夏明月拿着字据到家时,江竹果和吕氏还在忙碌。 竹子已经被后生送到,堆放在院子里头。 夏明月仔细查看了一番,竹子质地不错,且皆是刚砍下来的,十分新鲜,粗细大小也如她要求的一般。 “送竹子的人说,若觉得这些竹子可用,还想再用的话可以去街上寻他,他最近一直都在那里卖粽子叶。” 江竹果转述后生的原话,更诧异询问,“夏姐姐买这些竹子来做什么?” “做粽子。”夏明月笑答。 做粽子? 这下子,不止是江竹果,就连吕氏都愣了一下,“做粽子?用这竹子?” 从前倒是听说有人拿竹叶子包粽子的,不过竹叶窄而小,包的十分费劲,吃起来也就那样,便也就没有人再包。 现在夏明月要拿竹子做粽子? 可是,这竹子怎么包粽子? 难不成要把竹子尽数都片成竹篾子,然后像编箩筐一样的编成粽子般的模样,将糯米放了进去?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些…… 不过既然夏明月要用竹子包粽子,大约也是有她的想法和道理,她们也不必想上太多,只照吩咐做事就是。 本着这样的想法,江竹果和吕氏开始和夏明月一起收拾那些竹子。 首先是将竹子沿着竹节的附近锯开。 为此,吕氏特地去借了一把做木匠活用的木锯子。 竹子是空心的,锯的时候比实心木头好锯许多,三个人又是轮流着来做这个活,将这几根竹子尽数锯成小段倒也没有花太多的功夫。 论理来说,锯好了的小竹筒,可以直接清洗。 但为了回头煮熟的粽子能够更好脱模不粘黏,也为了竹筒以后能够充分清洗重复利用,夏明月又将每一个小竹筒从顶端劈开,让整个竹筒一分为二。 劈开竹筒需要一定的技巧,柴刀下去时要稳准狠,且要刚刚好砍在一半的位置。 这比锯竹筒要麻烦费力许多,且不小心容易将竹筒劈裂,夏明月三人连续劈坏了好几个,这才慢慢掌握了技巧,顺利劈完了后面的竹筒。 洗刷干净,蒸煮消毒。 浸泡糯米,准备辅料。 到了第二日晨起时,夏明月开始用小布条尽数将竹筒捆扎起来,将泡好的糯米,剪好的蜜枣或者碾碎的豆沙尽数倒入竹筒之内,压实,塞上封口的木塞。 如平日煮粽子一般下了锅,开始大火蒸煮。 很快,香气与水蒸气一起从灶上飘了出来,往人的鼻孔中钻。 “这粽子香与昨日有些不同呢。”在那烧火的赵大虎一边抽着鼻子,一边感慨。 “有什么不同?”正在另外一个灶上做饼的夏明月笑问道。 “说不上来,就觉得不大一样。”赵大虎咧嘴笑道,“好像更香一些。” 夏明月也嗅了两下。 的确,比昨日的粽子香更加浓郁。 且竹子的香气也比芦苇叶的清香更加悠长,带了点独有的甘甜气息。 香气既是这般好闻的话,这就足以说明这竹筒粽子的滋味也会比寻常的粽子滋味更好。 而竹筒粽子正式出锅后的滋味,也印证了夏明月最初的猜想。 依旧是软糯甘甜的粽子,在吸满了竹筒本身的竹子香气后,让粽子变得更加竹香四溢,更添粽子的美妙滋味。 “比昨日的粽子更加好吃。” “是呢,吃了之后就好像满嘴都是竹子香。” “这跟我在竹林子里跑的时候闻到的香气一模一样!” 第48章 贪心 “最关键的是这样的粽子拿筷子一别就能直接拿着吃,又干净又省事儿,吃的时候不必害怕被粽子叶粘手,若是拿出去做生意的话,也不必非得用碗,更方便呢。”吕氏道。 完全是从做生意的角度出发。 “娘满脑子全是赚钱的事呢。”赵大虎打趣。 赵二虎则是一本正经,“现在摊位上卖的东西已是足够多,若是再加上粽子,怕是根本忙不过来的,娘有点贪心哦。” “那可不。” 对于贪心这种事,吕氏完全承认。 做生意哪里有不贪心的,若是不想着赚钱,那就永远赚不到钱。 更何况他的贪心又不是不正当的,赚的完全是堂堂正正的钱嘛。 在这点,吕氏觉得她绝对能够昂首挺胸起来。 夏明月在一旁抿嘴直笑,“待往后若能再找到像竹果这样能干的人来做活的话,倒是可以考虑,眼下嘛,做点让周围人尝尝鲜就好。” “若是这样,就要错过端午了,怕是要等到明年。”吕氏仍旧有些遗憾,“不过等到明年也好,贪心嚼不烂,耽误了正当生意就不好了。” 胡子眉毛一把抓的话,反而容易出错。 再者说了,这生意是长久的事儿,又不是说活不过明年了,急啥? 吕氏给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勉强接受了竹筒粽子不能售卖的残忍事实。 但第二日的事,让吕氏重新振奋了起来。 晌午时,摊位上来了两个县学的书生,张口便要买粽子。 而要买粽子的理由是昨日张明义和范平阳因为争抢一枚粽子而大打出手,两个人皆是头破血流,更是掀翻了案台,就差将屋子拆了。 这样美味到让人癫狂的粽子,他们也想尝尝看。 夏明月,“……” 这两位郎君她皆是见过多次,二人感情颇好,看着犹如亲兄弟一般,不可能为了一点吃食大打出手。 况且,即便夏明月对自身厨艺有自信,做的粽子滋味能超过一般人,但绝对没有让人为之疯狂的地步。 想来不过是两个人嬉闹,落在旁人眼中,这一传十的,就变成了大打出手。 ……以讹传讹要不得! “昨日的确送给张郎君和范郎君了一些粽子作为二位郎君帮我代笔的酬谢,只是这粽子滋味倒没有美味到这个地步,想来是旁人看到他们二人嬉闹,所以误解了?” 夏明月笑着解释,“不瞒二位郎君,我这吃食摊虽然也会根据时令卖些与平常不一样的吃食,但粽子却并没有大量制作售卖,今日是没有现成粽子的。” 两个书生听闻没有粽子,顿时有些失落,但也很快抓到了其中的重点。 今日没有粽子。 其中一个书生追问,“若是我们也如先前买饼子和裹凉皮一般预定一些粽子,夏娘子是否可以做上一些?” 就算张明义和范平阳大打出手的事儿是有些夸大,但争抢肯定是有的,且这两个人素日最是喜欢在外面找寻些滋味极佳的吃食,能让他们争抢的吃食,滋味肯定不错。 这粽子,说什么也得买回去尝一尝。 毕竟端午也是个大日子,更是为了纪念屈原这样的大学问家。 说什么也得吃些好的粽子,以示尊重。 更何况,若是现在不买些粽子回去的话,那魏大厨必定是要亲手包粽子煮来给他们吃的。 从夏娘子这里买粽子,势在必行! 见两位书生坚持,本着要多赚银钱的原则,夏明月便也就道,“可以是可以,只是现在做的粽子是以竹筒做的竹筒粽子,与寻常的粽子有些不同。” 竹筒粽子? 两个书生互相看了一眼后,忙不迭地点头,“不拘是什么粽子,都可以。” 只要是夏娘子做的粽子。 更何况这竹筒粽子还从未听过,大约是夏娘子自己独创的做法。 独创这种事素来都是努力研制的成果,能让夏娘子用心做出来的吃食,滋味必定不会差。 “那你们要多少个粽子,馅料可有要求?”夏明月询问,“目前有蜜枣和豆沙两种,近日打算做些肉粽,若是你们能接受这个口味,我也一并做一些你们尝一尝。” 肉粽? 又是从未听过的东西。 还是那句话,夏娘子做的,不拘是什么,都是可以尝一尝的。 “夏娘子看着做即可。”两个人只这般回应。 “那我便看着材料数量来做了。”夏明月道,“只是最早也得后日才能将粽子送了过去。” 今日去寻那个年轻后生再定些竹竿,明日送到后收拾处理,后日晨起便可以包粽子,煮粽子了。 “夏娘子看着安排即可。”两个人仍旧是这样的回复。 只要能吃上粽子即可。 其他的事情……不重要! 说定了粽子的事情,两个人也交上了一部分定金。 夏明月这竹筒粽子分量大,用料也多,豆沙和蜜枣的粽子按六文钱一个来算,肉粽子则是十文钱一个。 收了钱后,夏明月第一时间便去街上寻到了那个卖粽子叶的后生,这次要上十根竹子。 “没问题!”后生满口应下,“还是上次的价钱,明日我早些去砍,过了午后便给您送家里头。” 这样的话,下午不耽误他再卖一会儿粽子叶。 “成,越早越好。”夏明月交代。 处理竹子需要一定的时间,赶早不赶晚。 “放心,一定。”后生满口应下,接着越发高声地叫卖起粽子叶来。 早些卖完,他早些回去磨刀。 且十根竹子,需得找个平板车才行,得去趟二叔家,借借他家的车子呢。 夏明月并不知道后生的各种盘算,只回到了馄饨摊前忙碌。 馄饨,饼子和凉皮每日皆是卖空,今日也不例外。 收拾回家,略忙碌片刻后,姜二牛上了门。 “正要去寻姜大哥说说这字据的事情。”夏明月将张明义和范平阳写好的字据纸张拿了出来,“姜大哥看看有无什么不妥之处,是否需要修改。” 对于夏明月的人品,姜二牛还是信任的。 只是字据这种东西要摁上手印,保险起见还是去街上寻了钱掌柜,让钱掌柜给读一读。 第49章 辣椒油 钱掌柜读的仔细,姜二牛听得认真,末了后连连点头,“夏娘子考虑的仔细周全,再无任何不妥之处。” “我也已经将夏娘子所说的银两凑齐,这字据上摁了手印,明日我便跟着夏娘子开始学手艺吧,至于这吃食摊所在的地方,我也一边找寻,咱们两边不耽误,如何?” 这两日忙着凑钱选地方,姜二牛的烧饼摊已是没有再开,家中没有进项,吃喝皆是花的先前积攒下来的几个钱。 家中的钱匣子已是见了底儿,姜二牛是一日也不想耽误。 夏明月能体会到姜二牛此时的迫切心情,满口应下,“那就按姜大哥所说的来。” 给了银钱,摁上手印,字据两个人各执一份,这场契约便是要正式开始履行。 约定好了明日要学的内容和时辰,姜二牛便继续去找寻适合做生意的摊位地方,夏明月则是去了趟肉铺买上了一块肥瘦相间,肉质极佳的五花。 现如今夏明月的吃食摊生意极佳,从肉铺这里买的肉也是越发多,不等夏明月开口,洪屠户已是又往下降了一回价。 今日夏明月买肉,洪屠户仍旧是按照最低的价格,秤杆更是翘上了天,几乎要将秤砣滑了下来。 且洪屠户犹嫌不足,又将旁边的一小块肉一并给捆了起来,“这一小块也不好卖,一并给了夏娘子吧。” 吃食摊上的肉夏明月一向时晨起天不亮时来拿,这会子来买的必定是她自己吃的。 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生意上你便宜再多,旁人都觉得不够,可这人情上稍微给上一些,旁人却记得许久。 洪屠户做惯了生意,明白这个道理,更知道怎么做。 夏明月也明白洪屠户的用意,抿嘴直笑,“那今日就沾洪大哥的光了。” “说啥客气话?”洪屠户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不过不瞒夏娘子,我还真有件事儿想让夏娘子给帮个忙。” “什么忙?”夏明月笑道,“洪大哥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做得到。” “就是我家那口子又遇喜了,害口害的不行,成天吵吵嚷嚷着要吃辣的,可嘴头却又挑的很,菜里头搁辣椒少了,人说不够辣,搁辣椒多了,人又说光辣不香,反正就是咋的都不行,咋的都不肯好好吃个饭。” 洪屠户道,“前几日夏娘子那不是开始卖凉皮嘛,我就给我家那口子买了两碗回来,结果凉皮吃完,人稀罕上那凉皮里头的辣椒油了,说吃起来是又好吃又解馋还香得不得了,让我多买点回来。” “我寻思这辣椒油旁的也买不到啊,我家那口子吃的又多,就想着跟夏娘子张口,看能不能买些夏娘子做的辣椒油……” “洪大哥要是问我开口旁的事儿,我怕是不好办,可若是吃食这种事却是好办。”夏明月笑道,“明日晨起我就给洪大哥送一罐过来,里头再给放点花生碎,吃起来更香。” “那真是谢谢夏娘子了。”洪屠户欣喜无比,用肩膀上搭着的抹布将手擦了又擦,这才去拿钱匣子,“这一罐辣椒油要多少钱?” “嫂子拿着就是,不谈钱。”夏明月颇为大方。 方才洪屠户给添的肉可不算少。 “那哪儿行呢!”洪屠户抓了一大把钱,不由分说往夏明月手中塞,眼见夏明月怎么都不肯收,只好道,“那行吧,往后给夏娘子这里的肉,每斤再去上两文钱。” 只要能让那口子吃上辣椒油,让她好好吃饭养身体,降价少赚钱什么的,那都不是事! “谢谢洪大哥。” 夏明月没想到洪屠户会如此让利,忙笑眯眯地应下。 出了肉铺,夏明月在街上买了些红辣椒,又去买上了一些油。 辣椒油用菜籽油最是好,但金丘县地处北方,油菜并不多种,这里的油皆是花生榨的。 花生油做辣椒油少了那么些个意思,但胜在醇香浓厚,也算勉强可以。 到家后,夏明月先忙活辣椒油的事儿。 整个的干小红辣椒,配香叶、花椒等不放油小火慢炒,炒的所有材料都变得干脆脆的,加上炒的酥香的花生米,白砂糖、盐等一并倒入石臼内,拿了捣捶一点一点的捣碎成末。 花生油配香叶、大葱段、香菜、八角等慢慢熬成喷香十足的料油,待放置温热后,先舀上一大铁勺的油,浇入捣碎的辣椒面上。 充分搅拌辣椒面,确保所有的辣椒面皆沾上了油,再浇第二次的油,搅拌均匀后,再浇第三次…… 经过三次的油泼,瓷盆中辣椒油的香气才算被彻底地激发出来,喷香麻辣的气息弥漫在整个院子的上空。 乌金被这样的气味呛得打了个喷嚏,却还是忍不住直往灶房的方向探头,想看看夏明月究竟在做怎样的好吃食物。 但在闻了又闻之后,乌金却是有些垂头丧气地趴回到了窝旁。 有些东西,狗是不能吃的,吃了会难受。 真气狗啊! 吕氏和江竹果则是被这香味吸引的直抽鼻子,在尝了尝这辣椒油的滋味后,更是冲夏明月直竖大拇指。 “这现泼的辣椒油就是好吃,弟妹这回做的辣椒油比先前做的都好吃。”吕氏道,“我看晚上也不必炒菜吃了,只热上两个馒头就好。” 不过按他家三口人的饭量来说,两个馒头怕是不够,需得热上一锅馒头怕是才够。 “先前做辣椒油的时候,只在辣椒面里头放了香料,这油里头没有放,这回试着放了些,果然更香。” 夏明月道,“等剩余的辣椒油用完了一并都做成这样的辣椒油,凉皮吃起来也更香。” 且她在辣椒油里特地加了些白糖进去,不但能起到提鲜的作用,还能中和一部分的辣口,让辣椒油吃起来没有那般干辣。 有了这香辣可口的辣椒油在,凉皮必定也能在这整个夏日里做到百吃不厌! 夏明月越发信心十足。 吃罢晚饭,夏明月开始清洗浸泡糯米,也开始腌五花肉。 五花肉切成大小适中的方块儿,浸泡在米酒、糖、盐、酱油、葱丝、姜丝煮熟晾凉的料汁之中。 第50章 学徒 临近端午,即便是地处北方的金丘县也已经感觉到了一些热,为确保肉在腌制时不变质,夏明月用瓦罐密封好,一并放在装满井凉水的大盆中,又将大盆放在北墙根儿处,确保低温凉爽。 翌日晨起,夏明月早早地先去了趟肉铺。 去买今日所需的肉,顺便将辣椒油送了过去。 洪屠户给夏明月称好肉,收下了辣椒油,千恩万谢的。 待夏明月走后,洪屠户打开了瓦罐的塞子,思索着晨起该给娘子方氏做什么样的饭菜。 可还没等他想好,方氏却是从后院里头冲了过来,一边猛嗅气味,一边急急询问,“什么东西这样香?” 洪屠户,“……” 他可是刚打开,这么快就过来了,这鼻子难不成属狗的? 呸呸呸,咋个说自己家娘子的? 洪屠户嘿嘿笑了起来,“娘子不是想要辣椒油吗,我特地托夏娘子给娘子做了一罐辣椒油,刚拿过来,娘子就过来了。” 辣椒油? 方氏两眼冒光,将那罐子捧起来嗅了又嗅,陶醉地眯了眯眼睛,“真香啊。” “夏娘子的手艺,肯定不差的。”洪屠户笑眯眯地问,“娘子晨起想吃些什么菜?” “先热两个……”方氏捧着罐子往后院走,“热四个馒头!” 菜不菜的,都不要紧。 像辣椒油这么喷香的东西,就得用最原始且朴素的吃法,方能体会到其中的美妙滋味。 晨起必须要吃上四个大馒头才行! 晌午也得吃四个! 晚上的话,一直吃这么多辣椒油大约会有些上火,晚上吃太多也容易积食难受,吃上三个也就是了。 方氏安排好了自己今日的饭食,洪屠户却是愁眉不展。 这娘子不吃饭吧是愁得慌,这开始吃饭吧,似乎也有点愁得慌? 不过既然想吃,那就说明身体里头缺这个东西,就得吃! 而且,说不定是肚子里头的小闺女要吃的呢? 至于为啥说方氏肚子里头的一定是小闺女,洪屠户对此十分自信,酸儿辣女这种事必定是准的。 更何况从他父辈那一代起,家里头就没有过姑娘,就连他现在都是三个儿子,说啥也该轮着有个闺女了吧…… 夏明月回去后交代江竹果剁肉馅儿,她则是开始做肉粽。 浸泡好的糯米控干水分,用腌肉的料汁搅拌均匀后放上一顿饭的功夫,再与肉块一并塞入竹筒之中。 待所有的肉粽做完时,姜二牛便上了门,开始第一天的学习。 交代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分别烧两个灶台的火,夏明月和吕氏开始指导姜二牛揉面,做饼。 姜二牛先前便是做烧饼的,对于这些也算十分熟悉,甚至揉面手法比夏明月和吕氏还要更专业一些。 只是即便都是饼,这饼和饼也有不同,尤其这饼是整个西大街上卖的最好的饼。 姜二牛不敢有丝毫懈怠和马虎,只一点一点地跟着夏明月和吕氏学,更是一点一点的记,遇到不确定的则是反复确认。 夏明月对姜二牛的学习态度颇为赞赏,在解说了数次后,让姜二牛试了试手。 有着先前的底子在,加上姜二牛的认真学习,在做了两三个饼子后,便能做的十分规整。 吕氏见状忍不住连声赞赏,“不愧是做烧饼的,这饼做的比我做的好多了。” 得了夸奖,姜二牛十分不好意思,“吕嫂子就别夸我了。” 倘若他做的饼当真好,先前那吊炉烧饼的生意还能差成那样? 不过就是面上看着好看,实际还是差远了。 姜二牛的虚心,得到了吕氏和江竹果的认同。 烧饼做完,擀好了馄饨皮,夏明月等人开始收拾东西往摊位上运送,开始了今天的摆摊做生意。 姜二牛一并跟着,在摊位上开始做些收碗洗碗的杂活,顺便帮着叫卖饼子。 来馄饨摊吃东西的人,熟脸居多,也有许多先前在姜二牛那买过烧饼,这会子看到他在这里卖饼,皆是十分诧异。 “这是吊炉烧饼摊不开,往后要跟着夏娘子一起做生意了?”有人忍不住打听询问。 夏明月笑着解释,“吊炉烧饼摊往后是不做了,不过并不是要跟着我做生意,是姜大哥加盟了我这饼子,馄饨和凉皮生意,往后也要在城里再开个摊子来卖,若是回头我这里远,他那里近,可以去那边吃,味道都是一样的。” 询问的人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兴趣,“要开到哪里?可要在北大街那边?我这成日要跑到这里买吃食,来回都得半个多时辰,着实累得慌,若是开在那里就好了。” “这个暂时还没定,待定了地方,一定跟诸位说一声,到时候还得劳烦诸位多多去捧场呢。”夏明月道。 “一定,一定。” 都是一个县城里头的,金丘县又不大,拐弯抹角地都能寻得到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互相捧场都是应该的。 摊位上的食客说笑着议论姜二牛往后摊位的事儿,打听着新摊位开张时,前几日会不会便宜有优惠的事儿。 姜二牛见状,顿时觉得鼻子有些酸。 他做过学徒,亦见过别人做学徒时的模样。 几乎所有的师父皆是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揣着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想法,哪怕徒弟交了足够的银钱,做了足够的杂活,仍旧是看其百般不顺眼,处处刁难,仿佛那并非是一个来学艺的徒弟,而是一个可以随意处置的奴隶。 姜二牛学手艺时候被践踏尊严的场景,此时仍旧历历在目,那些并没有打在身上,而是刻在心中的伤,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但姜二牛知道,这世道便是如此,这亦是众人默认的行规,需得遵守。 在加盟夏明月的生意之前,姜二牛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准备好再承受一遍这样的辛苦。 但这短短半日的光景,他没有受到半分刁难,受到的反而是夏明月等人的和颜悦色,倾囊相授。 现如今,夏明月更是毫无保留地帮他拉拢生意,丝毫不担忧她的生意会因此受影响,反而是生怕他的生意会做不起来。 第51章 肉粽 他这次的加盟,绝对是这辈子除了娶了冯氏做娘子以外,最正确的事情! 姜二牛背着所有人擦拭了一下眼角,深吸了一口气,越发卖力地开始做活。 夏明月等人的晌午饭是肉粽子。 经过充分腌制的肉块和糯米皆是带着浓重的咸香滋味,肉块吸饱了各种料汁和糯米香气,又经过充分长时间的炖煮,又是上好的五花肉,吃起来可谓是入口即化,肥肉肥而不腻,瘦肉软烂不柴,一口下去满足感可谓十足。 且不单单是肉块,就连包裹着肉块的糯米,在吸饱了腌制的料汁和肉香,哪怕是吃粽子里的糯米,也觉得浓香无比,仿佛是在吃肉一般。 总而言之,就是好吃! 受夏明月邀请,也吃上了两个肉粽子的姜二牛,在吃完这肉粽子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从前从未听说过粽子还有咸口儿的,亦不曾想过肉也可以包成粽子,更不曾想过这肉粽子竟然是如此好吃。 夏娘子的手艺,当真是超过了他的想象。 也难怪夏娘子根本不害怕旁人偷师学艺,更不害怕所谓的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她这个师父,是绝对不会被饿死的! 而跟着这样的人一起做生意,学手艺,往后也必定好处多多,绝对不会吃亏的。 短短一天的时间,姜二牛已是将誓死跟随夏明月做生意的信念坚定的比金丘县城中县衙跟前的石狮子还要硬。 初次尝试竹筒肉粽得到了成功,夏明月信心倍增,下午便开始忙碌整理明日要给县学供应的竹筒粽子所需的各种材料。 竹子是在未时送到的。 十根竹子,与上一次的竹子品质一样好。 夏明月查看一番后,付给了后生铜钱。 为方便其携带,夏明月特地寻了根绳子,将铜钱尽数串了起来。 沉甸甸的一串铜钱到了手,后生欢喜无比,笑的眼睛都看不见,“往后若是还需要的话,夏娘子尽管寻了我就是,我姓何,名叫顺子,家就住在城南的何家庄,离县城不远,且保准货供的漂亮……” 话没说完,何顺子却是抽了抽鼻子,“好香的味道,好像是肉的味道?” 正在吃着肉块的乌金听到动静,急忙扭转了身子,将瓦罐盆给遮挡了个严实。 这肉块可是特地给它的,谁也别想着抢走。 “大约是肉粽的味道吧。”夏明月笑道,“小哥儿这几日给我们家供竹子也是辛苦,便送你一个肉粽,尝尝滋味。” 晌午的肉粽还剩了几个,皆是在做竹筒粽子时,肉块不足,而糯米太多的情况下做的,每个竹筒中的肉不大多。 “谢谢夏娘子,真是太谢谢了。”何顺子没想到夏明月十分大方,连连作揖道谢,接过了夏明月递过来的粗竹签别着的长条肉粽。 “这粽子样子到是稀罕,用肉做粽子也是头一回见呢。”何顺子连声感慨后,咬了一口。 浓香鲜美的滋味登时在口中蔓延了开来。 何顺子一双眼睛几乎亮成了星星,将方才夏明月给他的那串铜钱拿了出来,“夏娘子可还有肉粽,我想买上一些。” 夏明月,“……” 现在流行生意迫不及待上门吗? 可这肉粽,她本是打算晚上吃的,且比正常要卖的肉要少一些。 “这肉粽实在是太好吃,夏娘子便行行好,卖给我吧,不多,几个就行。”何顺子见夏明月犹豫,忙不迭地央求,“价钱贵一些也无妨。” 见何顺子这般想买,夏明月便也没有再拒绝,只拿了五个还没有拆竹筒的粽子出来,“你既是住得远,拆了竹筒不好用,便这般拿走吧,正常一个肉粽要卖十文,这几个做的时候肉不大够用,里面肉就少一些,就算你八文钱一个吧。” “谢谢夏娘子。”何顺子数好了铜钱,递给夏明月,“我吃的这个不好沾夏娘子便宜,也承夏娘子个情,给夏娘子五文钱。” 说罢,不等夏明月有任何动作,已是带着那五个竹筒肉粽,口中还咬着一个,急匆匆地离开。 夏明月站在原地了片刻,摇头笑了笑。 这何顺子还是个实诚的。 竹子送到,要进行处理,夏明月没有停歇,开始忙碌。 何顺子则是带着竹筒肉粽,快步出了城门。 一路往南,但并非是前往何家庄的方向,反而是往西拐了个弯儿,到了一处庄园门前。 这处宅院占地不小,围墙高且刷的雪白,墙头上更是做了防水的瓦檐,大门亦是宽而气派,牌匾高悬,上写的德馨园三个字龙飞凤舞,更描了金漆,彰显着居住在此处之人身份不俗。 何顺子没敢到正门去,而是顺着墙根儿到了一旁的角门,轻轻敲了几下。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圆脸儿的小厮露出了脸,在看到是何顺子时眯了眯眼睛,“是你啊。” “正是我呢。”何顺子躬了躬身,“不知今日福管事可在?” “福管事在是在,不过这会子正在忙着带人打扫收拾,预备着迎接我们家的老夫人,怕是不得空见你的。”小厮回了一句。 老夫人一来,那福管事往后肯定更加没空了。 何顺子暗自叫苦,面上却仍旧笑容可掬,“那我就不打扰福管事了,这是今日我去县城时瞧见的竹筒肉粽,滋味好样子新鲜,特地买了几个来孝敬福管事。” “这个给了您,剩下的劳烦小哥儿帮我给了福管事,也跟福管事说一声,说是我来过了,特地来给福管事送些稀罕吃食。” 见何顺子十分机灵,还知道不白让他辛苦,小厮自觉被人尊重,脸上有光,嘻嘻笑着应下,“放心吧,一定给你带到,话也跟你好好说,不过可跟你小子说好了啊,若是你真把这活给接下来,往后可得惦记着我们几个的好才行。” 何顺子这般巴结,是为了能接下往这里送菜蔬鸡蛋的活计。 从庄户手里买下新鲜的鸡蛋和菜蔬,转手往这里送,中间可是能赚上个不少,就是辛苦一些,琐碎一些罢了。 但能赚钱,何顺子不怕辛苦。 闲着轻松,可没钱吃饭,他才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第52章 难事 见对方如此说,何顺子笑着应答,“放心,一定,倘若当真能接下来这活,一定把活给做的漂亮一些不说,福管事和几位日常皆是十分辛苦,旁的不说,这家中养了许多的鸡,鸡蛋和鸡还是能管一管的。” 这家中是不是真的有养,那就不知道了,但话放在这里,听着让人舒坦。 小厮十分喜欢机灵会做事的何顺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我可就等着了,这会儿我也不给你多说话,得赶紧瞅个空给福管事送过去,老夫人的马车闹不好是傍晚到,迟了可就没机会了。” “那您先忙。” 何顺子作了揖,直到那角门关上,这才直起身,抬脚往家走。 希望今日这肉粽能帮我个大忙,倘若真能将这活接下来,我一定好好谢谢夏娘子去! 而捧了何顺子送来肉粽的小厮,给自己留下一个后,去寻了福管事,说明了何顺子来过之事。 福管事闻言笑了起来,“这个何顺子,倒是个机灵会做事的。” “是呢,小的也这般觉得。”小厮满脸堆笑,“福叔先前不是嫌给咱们这里送菜蔬的人木讷不会做事,这不碰巧来了个机灵的,福叔不妨试试?” “嗯。”福管事点头,“待老夫人来了安顿下来,便说道这件事……” 话还不曾说完,有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福叔,有人来报,说是老夫人一行人的马车已是在五里地外了,随行的桂妈妈交代赶紧准备着迎接老夫人呢。” “快,快!”福管事的表情顿时紧张起来,只慌忙招呼了几个人过来,“赶紧将大门打开,吩咐人皆去门口迎接,轿撵也一并都备上!再招呼几个机灵的在门口候着,防着老夫人要旁的东西。” 福管事之所以这般紧张,是因为这处宅院自建好后,是家中第一次有人来住。 且这老夫人乃是贺家先前的当家人,只因现在上了年岁身体不好,又嫌在家中人多事杂不得清静,此次来这里休养,听闻奴仆杂役带了不下五六十人,随身物件更是十车有余。 这样的老夫人,即便福管事没有接触过,却也猜测其大约威严十足,温和有限。 福管事不敢有丝毫怠慢,紧张的额头上已是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就连贴身的里衣都湿透了一层,紧贴在身上。 见福管事这般忙碌,小厮也不敢再聒噪打扰,只将那肉粽先放到小厨房里头,预备着晚上热上一热后再给福管事送过去。 ---- 有了上一次处理竹子的经验,夏明月三人这次也算轻车熟路,十根竹子尽数锯断劈好,竟跟上次用的时间差不多。 清洗,泡糯米,腌肉,磨豆沙,剪蜜枣…… 第二日晌午时,夏明月和赵大虎两个人一并去送的这些竹筒粽子,以及素日常要的饼子和裹凉皮。 东西多,且从西大街到东城区的县学路途不近,夏明月借了一辆平板车,一趟给运了过去。 到了门口,看门的老李头小跑了出来,“夏娘子赶紧往那边走吧。” 见其满脸惊慌,夏明月诧异不解,“出了什么事?” “夏娘子先别问,只将这车子先推到那边拐角的地方,等待会儿我给夏娘子打手势时,夏娘子再过来。” 老李头一边说话一边帮着夏明月将车子推了过去,更是叮嘱,“记得啊,待我打手势了夏娘子再过来,若是不打手势的话,夏娘子一定不要露头,切记,切记。” 见老李头说的郑重其事,夏明月便也不敢怠慢,“好,我记下了。” 而后带着赵大虎乖乖地在拐角那等着。 但好奇之下,夏明月却还是时不时地探一探头,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辰很快到了午时的正时,但今日的县学门口却并不曾有学子出门,大门仍旧紧闭,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县学大门打开,几个显然是夫子模样的人,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戴昌年与沈永安两个人并肩同行。 在看到门口处并无其他人时,戴昌年微笑点头,“看来昨日对学生们的训诫也算起了些许效用。” 终于不成天琢磨着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吃食了。 “嗯。”沈永安点头,环顾四周后,略叹了口气。 那样好吃的粽子,大约是吃不到了。 因着对那日吃过的粽子滋味念念不忘,他昨日下学后,特地在街上仔细逛了一逛,甚至还买了许多粽子回去。 但没有哪里的粽子如那日吃到的一般好吃。 且他又不好去问张明义和范平阳二人,只能心底里暗自思索着待他们再去弄些这样的粽子时,便趁机“要”上那么几个。 现在…… 也罢,终究是与那粽子无缘。 沈永安心中怅然,不免再次叹了口气。 “沈夫子这两日总是愁容不展,似有极大的心事一般,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戴昌年关切询问。 “并无什么难事,让戴夫子担忧了。”沈永安略拱了拱手,“大约是天气渐热,时气所致的缘故,总让人提不起精神来吧。” “那沈夫子还是早些去看一看郎中为好。”戴昌年提醒。 沈夫子自到了县学任职之后,可谓是兢兢业业,不辞辛苦,戴昌年觉得其身体不适多半是因为积劳成疾的缘故。 “得空去瞧上一瞧。”沈永安顺口答应了一句。 只是提及这看郎中之事了…… 沈永安攥了攥空空的袖子,停下脚步,“方才走的匆忙,竟是将钱袋子落在了房中,有劳戴夫子等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无妨。”戴昌年摆手,“我替沈夫子付钱便是。” “既然已经说好了是我请戴夫子喝茶,便不能让戴夫子破费,我马上就回来,戴夫子可到茶楼等我片刻。” 说罢,不等戴昌年说话,沈永安便拱了拱手,折返回去。 而此时的县学门口,老李头见几位夫子皆是已经走远,远的连人影儿都瞧不见时,这才招呼夏明月过来。 而后,又往县学里头喊了两声。 张明义,范平阳以及昨日前去夏明月摊位处买粽子的两位书生,这才蹑手蹑脚地出来。 第53章 完了 在出门后又张望了一番,确定周边并无任何危险,这才挺直了腰杆自大门鱼贯而出,到夏明月的平板车上拿各种吃食。 但各个仍旧是神情慌张,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夏明月哑然失笑,“你们这是闹的哪出?” 秘密任务接头似的。 “先前因为我们两个开玩笑的缘故,被沈夫子瞧见罚了抄书,此事被传了出去,竟是变成了我们二人大打出手,惹得他们几人去夏娘子的摊位前买下了好多粽子,回来跟众人炫耀。” 张明义无奈解释,“此事又传到了戴夫子的耳中,令其大发雷霆,严禁我们再这般大张旗鼓,一门心思地从外头买各种吃食到县学中,但我们已和夏娘子说好今日的吃食,不能食言,便也只好趁夫子们都走了之后,偷偷摸摸地将东西拿回去。” “夫子们正在气头上,我们不敢触了霉头,这几日便暂且先不从夏娘子这里买吃食,待夫子们气消了后再让夏娘子做吃食。” “待课业不忙时,我们还是要去夏娘子的夏记吃东西的,夏娘子一定要多做些好吃的吃食出来。”范平阳忙补了一句。 “好。”夏明月笑着应下。 怪不得今日这份情景,原来是因为受了夫子的训斥。 大约是因为口吃的,这些学子终日的心思不在学习上,因而惹得夫子恨铁不成钢,心中恼怒吧。 夏明月在现代成名之后也曾返回到厨师学校担任名誉讲师,带过一些学生。 为人师表时看到学生们不上进时的怒火,犹如火山喷发时一般,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住的。 夏明月能够理解夫子的心情。 吃食尽数被张明义等人取走,夏明月和赵大虎也拉着平板车尽快离开了县学门口。 进了县学大门,张明义等人开始按照预定的名单派发今日的吃食。 一手交钱,一手交吃食,众人也不拥挤,只按着顺序有条不紊地领取属于各自的吃食。 酥香肉饼,香辣爽口裹凉皮,喷香软糯竹筒粽子…… 有了这些美味的吃食,整个下午读起书来都能精神百倍呢! 众人皆是沉浸在这滋味极佳的午饭中,却有人喊了一声,“沈夫子回来了!” !!! 完了完了! 众人在一愣之后,脸上满都是惊恐。 “沈夫子和戴夫子不是要去茶楼会友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们还有心思关心这个事情,还不赶紧跑啊……”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学子们散了个干干净净,唯独留下那些还不曾分发完的吃食,还有不知所措的张明义和范平阳两个人。 “嘿,这些人!”范平阳骂骂咧咧。 也忒没义气了! “先别管那么多,先将这些藏了起来。”张明义眼疾手快地收拾东西,“免得夫子看到又是一顿处罚。” 上次抄书后的手腕酸痛,这会子还没有缓回来呢。 范平阳闻言,也顾不得去说道那些不讲义气之人,慌忙帮着张明义将东西尽数用油纸包了起来,放在了一侧的花圃中。 花圃中栽种了一些青松、翠竹、以及一些腊梅花。 青松和翠竹生的茂密,若是不仔细看的话,也瞧不出来什么端倪。 二人刚刚藏好,沈永安便进了门。 “沈夫子好。”二人慌慌张张打了招呼。 “你们二人在此处做什么?”沈永安打量了二人一番。 “刚刚在小饭堂用过午饭,便来回走走消消食。”张明义回答。 范平阳当即补充了一句,“顺便背一背上午刚刚学过的文章。” “嗯。”沈永安没有想太多,又惦记着回去拿钱袋子,只叮嘱道,“既是温书便回去温,若是在这里待着的话,难免瓜田李下,让人多想。” “是,夫子说的极是。”张明义和范平阳连声应下,接着快步离开。 沈永安这才往房中而去,待拿了钱袋子后,便又再次出门。 待走到大门处时,脚步停了下来。 “沈夫子。”老李头打了招呼。 “嗯。”沈永安抬眼,又转身张望了一番,接着又用力嗅了嗅,“你可曾闻到一股味道?” 老李头惊得连连摆手,“不曾,不曾,我什么都没闻见,没闻见。” 为了摆脱嫌疑,老李头甚至在说完这句话后,往门口的台阶处走了走,直至彻底走到了大门外头。 “没闻见?”沈永安不解。 他分明嗅到了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沈永安顺着气味的来源,在那片翠竹下发现了整齐的油纸包。 打开来瞧,里面的两样吃食皆是呈现在眼前。 常见的肉饼和长相奇怪,看起来像是粽子的吃食。 最关键的是,这粽子…… 沈永安将唇抿了又抿,伸手擦了擦眼睛,更凑前再次闻了一闻。 熟悉的咸香气味,真真实实的肉块,鲜亮的棕色,这实打实是肉粽没有错的! 金丘县城地处北方,端午节的粽子大都是豆沙或者蜜枣的甜粽,从未有过像他家乡一般的咸口肉粽。 不曾想,今日竟是能再次见到肉粽。 故乡往事浮上心头,沈永安心中感慨无比,手中的那支肉粽也想迫不及待地塞入口中,看看是不是和家中的滋味相同。 但这粽子,是旁人的。 不问而拿视为偷,他是读书人,更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沈永安举着那支粽子,想要找寻其主人。 张明义和范平阳正探头探脑地走了过来,准备在沈永安离去后赶紧取回一干吃食,结果到了门口处看到的是举着粽子,一脸凝重的沈永安。 “沈夫子……”张明义和范平阳的脸色皆是白了白。 一顿责罚,看起来是避免不了了。 “这些是你们的?”沈永安问。 两个人去而复返,且行径鬼鬼祟祟,想赖也是赖不掉的。 二人便也没有耍这个小聪明,只如实承认,“是……” 那就好办了。 沈永安松了口气,从钱袋子里头拿了钱出来,“这支粽子,我买了,你们看一看,需得多少钱?” “十文钱一个……” 张明义刚开口,范平阳忙碰了碰他的胳膊,急忙抢话,“夫子拿去就是,钱不钱的,显得有些生分。” 第54章 腌糖蒜 说罢,无奈的瞥了张明义一眼。 这人还真是个傻的,这个时候还问夫子要钱,若是一个生气将剩下的那些全都没收了,赔钱不说,午饭可是没有着落了! “情分不情分的,原也不在这十文钱上头。”沈永安数了十文钱,递给二人,“你们也放心,我就算付了钱,也不会因此而迁怒你们,只是上午夫子们刚刚申饬了你们,你们也该收敛一些。” “是。”范平阳忙道,“我们已是不再如此,只是今日晌午实属是前两日便订好的,为守诚信,这才不得已如此,还望夫子体谅。” “倒是个讲诚信的。”沈永安点头,“也罢,此事不多追究,但若是你们下次还敢如此,必定重罚!” “是。” 张明义和范平阳战战兢兢地应声后,半晌后再也没有听到下一句训斥,再抬头时,看到的只有沈永安离去的背影。 “这沈夫子今日是怎么了,竟这般温和?”张明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我还以为他必定是要狠狠责骂我们两个人呢。” “吃人嘴短,放到夫子身上也不例外。”范平阳一副极懂的表情。 “可沈夫子素日也并非是喜好口腹之欲的人。” 张明义仍旧不解。 怎么会因为一个肉粽子,就白白饶过了他们二人? “咱们两个从前也不是贪嘴的人啊。”范平阳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因为从前没有吃到过夏娘子做的吃食而已?” “说的有些道理……” 不好口腹之欲这种说辞,不过只是因为没有吃到过好吃的吃食而已。 在夏娘子做的吃食跟前,饶是沈夫子,也是不成的! 张明义心中安定,却也害怕沈夫子去而复返,或者有旁的夫子回来,不多多做停留,只和范平阳拿了东西后,急匆匆地离去。 而拿了肉粽离开的沈永安,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眼见四处无人,将那肉粽送入了口中。 软糯浓香的滋味瞬间在口中蔓延,滋味比上次吃的那个蜜枣粽子更要美妙,最关键的是,与家乡的肉粽滋味极其相似。 “这肉粽滋味……” 如家乡的一样好吃。 沈永安深吸了一口气。 ---- 没有了县学那每日的吃食订单,夏明月将全部的重心都放在教姜二牛手艺和帮其选择开吃食摊的地点上。 在学手艺这件事上,姜二牛十分用心,短短几日的时间,便能十分熟练的做饼,包馄饨,煮馄饨。 至于这吃食摊的地点…… 先前有县学的订单,夏明月原本有计划想让姜二牛到东大街那去摆摊,一来有十分固定的客源,二来也分担一下她这里的营业压力。 但眼下县学这幅光景,夏明月担忧适得其反,便又将目光放到了北大街。 北大街所在的北城区不如东城区的人身份体面尊贵,但人口众多,且大多是做体力活之人,在出了力气赚上银钱后,想到的头一件事便是吃。 因此,这里的人虽不如东城区的人富裕,但消费潜力却是颇大,是要比西城区还要好的地方。 确定的区域,又现场找寻了一番,最终确定了一处地方。 是在一个胡同口处,地方也还算是宽敞,只是这里的地方并不让白用,每个月需得交上五十个铜钱。 交钱后,可以帮着晚上看桌椅灶炉,甚至可以使用后院的水井取水。 整体算下来,也算方便划算。 姜二牛拿主意定下了这个地方,开始预备棚子,桌椅,炉灶,碗筷等各样东西。 下午,牛毛一般的雨落了下来,淅淅沥沥。 “天阴沉了大半日,这雨总算是下下来了。”吕氏看着屋檐不断滴落的水珠,感慨道,“不过下的也算是时候,若是再早上一顿饭的功夫,怕是就得淋路上了。” 其实这雨不算大,但淋着雨做活,感觉怪凄凉的。 “这雨光下不刮风,也挺好。”江竹果道了一句。 端午节后便要开始收麦子,这会子正是麦子粒儿生长成熟的时候,若是刮风的话,麦子粒儿长不好不说,麦子杆儿皆会因为大风的缘故倒伏在地上,不好收割,麦子粒儿黏了泥土也容易直接发霉发芽。 江竹果出身农家,家里也有两亩田地,因此十分关心农事。 夏明月则是看了看阴沉的如同锅底一般的天儿,“这样下雨怕是要下上许久,怕是明日也不见得会停,不行明日干脆歇业一天。” 这段时日忙碌,所有人都疲累,也该歇息歇息。 “姜大哥也好准备一下过几日开张要用的零碎东西。”夏明月道。 “也好。”众人对此颇为赞同。 待洗涮完了一应东西,也不必准备明日摆摊的食材,所有人便各自回去忙些自己的事情。 夏明月将这两日吕氏帮着买来的许多蒜头拿了出来,开始剥蒜皮。 蒜头皆是今年的新蒜,还不曾彻底风干,新蒜剥皮时也不必剥得干干净净,只需去除掉蒜头的根部,将蒜头最外面的表皮剥下,保留蒜头自身的那层蒜皮以及完整的形状即可。 洗净,晾干,尽数装进洗涮的干净且晾干的瓦罐之中。 白醋和白糖混合煮开后彻底放凉,混着一些白酒倒入瓦罐,彻底将所有的大蒜淹没,最后盖好盖子。 为确保瓦罐的密封效果,夏明月在边缘处滴了一些蜡油。 这一罐做好,夏明月又腌了第二罐。 这次,夏明月用的是颜色深一些的米醋和红糖。 如此一来,第一罐是那种白白的糖蒜,第二罐腌制出来会是那种红棕色的糖蒜,二者滋味相同,但视觉效果有异,放在一起吃的话,会越发觉得胃口大开。 夏明月将两罐糖蒜放里屋的墙根儿,预备着半个月后开吃。 一想到那清脆爽口,酸甜辛辣的口感,夏明月这会子已是有些口水直流,以至于晚上不得不剥了些新蒜,搁在蒜臼中捣成了蒜泥,加了盐和清水,点上些许香油,做出小半碗蒜香扑鼻的蒜汁出来。 那么问题来了,眼下有了蒜汁,需得做能和蒜汁相配的饭菜。 在思索片刻后,夏明月将手伸向了灶房角落里放着的芹菜。 第55章 蒸菜 不过她现在需要不是粗壮水灵的芹菜,而是那些嫩绿的芹菜叶子。 将芹菜叶子尽数择下淘洗干净,搁在一旁控干水分,夏明月又开始削红萝卜和土豆。 江竹果在一旁帮着打下手,待将芹菜叶子与切成丝的红萝卜和土豆混在一起,且夏明月去舀白面时,顿时恍然大悟。 夏姐姐这是要做蒸菜? 可是,蒸菜不大好吃吧…… 江竹果家中田地不多,还要供应爹读书,粮食是要省着些吃的,所以平日里为了少吃些粮食,会免不得以菜叶充饥。 这蒸菜算是常吃的。 蒸榆钱,蒸槐花,蒸野菜,蒸扫帚苗,蒸白菜,蒸萝卜缨,蒸芹菜叶子…… 江竹果尽数都吃过,且视这些蒸菜如噩梦,但话说回来了,相比较吃野菜饼子时,这蒸菜还是味道不错的。 有些比她家还要穷苦的人家,能吃上一次混点白面的蒸菜已是欢天喜地,且觉得这些十分好吃。 大约夏姐姐也是听旁人说好吃,所以特地蒸来吃的? 江竹果在烧火时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提醒夏明月对蒸菜的味道不要抱那么大希望时,夏明月已是将用面粉将三样菜各自拌匀,放上了水开后的蒸锅。 一盏茶的功夫后,夏明月掀开笼屉,用筷子将蒸菜翻翻面,又撒上了些许面粉,搅拌均匀。 又一盏茶后,夏明月这才将蒸菜从笼屉中拿出,给两个人各自盛上了一大碗。 捧着碗中的蒸菜,江竹果犹豫了片刻,这才将蒸菜往口中送。 刚一入口,江竹果便惊了一惊。 口中的蒸菜,并没有往常吃的蒸菜那种水汽重到发黏发脓的感觉,反而十分干爽,面粉将每一片芹菜叶,每一根菜丝都包裹完全,一口下去,面香味儿十足,菜香浓重。 跟她从前吃到的蒸菜完全不一样。 而蒸菜配上夏明月方才做好的蒜汁儿,新蒜独有的蒜香,菜香和面香尽数都混合在一起…… 越吃越好吃! 竟是比肉吃着还要解馋? 江竹果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能这般大口小口,根本停不下来的吃蒸菜。 更让江竹果没有想到的是,她第二次吃蒸菜时,竟是比第一次吃蒸菜时吃的还要多。 因为第二日晨起时,夏明月将头天晚上不曾吃完的蒸菜炒了炒。 炒的时候放了两个小红辣椒,磕了个鸡蛋进去,这让炒出来的蒸菜自带辣口,更增添了些鸡蛋的香浓醇厚滋味。 最要紧的是蒸菜过油炒后,表层裹着的面粉带了些焦脆的口感,让这蒸菜吃起来既香且后味十足。 配上晨起煮的白面稀饭,江竹果足足吃上了两碗,以至于洗碗时,接连打了两个饱嗝。 这让江竹果有些不好意思,打趣起自己来,“这往后怕是要将夏姐姐给吃穷了。” “家中旁的倒是缺,唯独这吃的管够,敞开了胃口就是。”夏明月这事儿颇为开明,“你吃的饭食进了肚中皆是长了身体,生出了力气,往后做活能做的更多,我还巴不得呢。” “这是好习惯,往后得继续保持,在这方面千万别作假,一定得吃饱才行。”夏明月又补了一句。 自江竹果到这里做活之后,夏明月明显察觉到她满身的拘谨,就连吃饭时也刻意控制了饭量。 适当的拘谨于职场而言是需要的,但这拘谨到不吃饱饭却是万万不能。 只有肚子填饱了,人才有幸福感,情绪也才会积极向上,做起事情来也才能尽心尽力。 尤其江竹果是那种老实本分的孩子,更需要这种正面激励的对待方式。 江竹果咬了咬嘴唇。 因为家里不富裕,家中赚的银钱,收的粮食还都需要再给爹留上许多,以供他读书所用,娘身体又不好,许多事需要她操心。 吃饭时刻意不吃饱,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她以为她已经面上做的极好,不会被人发现,没想到竟是没有逃过夏姐姐的眼睛。 其实,自到了这里做活,每日吃的皆是白面鸡蛋肉食,与从前吃菜叶子饭,稀汤寡水的日子已是有了天壤之别,就算不吃饱也不会觉得难受。 但夏姐姐还是让她一定要吃饱,不要作假儿。 夏姐姐真好…… 江竹果努力让眼中的雾气不凝聚成水滴,冲夏明月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记下了!” 记下往后一定要好好为夏姐姐做事,方能对得起她吃夏姐姐家的这么多饭! 淅淅沥沥的雨,在早饭后变大,又在午饭后渐渐停歇。 半下午出了日头后,夏明月领着江竹果和吕氏开始新一日的忙碌。 翌日,照常摆摊。 隔了一日的空歇,吃惯了夏记吃食的人早早地便到了这里,或要上一碗大份的馄饨,或要上一个肉饼配上凉皮,或是自带了瓦罐,将吃食一并都买了回去,带回家慢慢吃。 食客颇多,夏明月几个人也十分忙碌。 待临近晌午时,夏记的顾客人数达到了高峰。 “两碗馄饨!”有人喊了一声。 “好嘞。”吕氏招呼,拿起肩头的抹布将新来那两个人跟前的长条桌给重新擦上一遍,“大碗还是小碗?” “两个大老爷们,自然是要大碗。” 对方语气有些不耐烦,吕氏便多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人面相颇为眼熟,倒好像…… “似乎是上次买饼子想着蒙骗赵大哥银钱,被陆大哥识破的那个人。”夏明月亦是察觉出来,趁着盛馄饨时,与吕氏耳语了一番。 “这回还来这儿吃饭,估摸着是来寻麻烦的……” 吕氏拧眉,思量着要不要将人给撵走。 这种心思不正的人,不知道会做什么事出来。 就在两个人在这儿嘀咕时,已经坐下来的孙狗剩却是满脸不耐烦,“咋的还不给包馄饨的,难不成是仗着生意好,连食客都挑拣起来,看我俩穿戴不好,就觉得我付不起两碗馄饨钱,不想做我们哥俩的生意不成?” “这咋还能以貌取人呢?”跟着孙狗剩一起的田大壮也附和了一句。 这话一出,引得夏记其他食客纷纷侧目。 第56章 寻麻烦 气得吕氏跺了跺脚。 这两个王八犊子说这种话,反倒是让她们不好办了。 把人撵走,就彻底坐实了拿眼皮子夹人的做派,不撵走人,就成了鞋子上趴了只癞蛤蟆,膈应的很。 而且这癞蛤蟆闹不好还是个有毒的…… 夏明月碰了碰吕氏的胳膊,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笑道,“不过就是食客多,我们人少忙不开,一时有些慢,怎的到二位口中就变成看不起人了呢,这我们可当不起,这幸好夏记的食客们皆是最通情达理的,知道二位是有些饿了,急等着要吃食,若是不知道的,还只当二位是来寻我们夏记麻烦的呢。” 话说的十分客气,却把关键处点了个清楚。 在场之人心中都如明镜儿似的,皆是笑了起来。 “好饭不怕晚,这夏记的馄饨最是好吃,你们略等上片刻也是值得呢。” “就是,也得等人家店家腾出手来才行,吃饭嘛,不能慌,若是包不好,煮不熟的,也是麻烦。” “你们几位说话可真好听,照我说啊,有些个人真是花十文钱吃饭吃出了十文钱的架势呢!” “可不嘛,吃碗馄饨将自个儿当了大爷,恨不得旁人跪着伺候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皇亲国戚来了。” “这事儿知道就行了,平白说出来,扰了大家吃饭的心情……” 这些话落在孙狗剩和田大壮的耳中,二人的面色皆是有些发红。 气得。 这个夏娘子,三言两语就扭转了局面,还真是有些厉害! 孙狗剩咬了咬牙,“既是夏娘子愿意招待我们就好,我们兄弟二人要两大碗馄饨,不要香菜。” “自然是要招待的。”夏明月笑眯眯地应答,“我们夏记出摊做生意,招待的便是八方客,尤其招待真心实意本本分分的食客呢,二位放心就是。” 这意思是要劝他们安分一点? 孙狗剩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当真是不好意思了。 他自出生后,压根就不知道安分二字是何模样。 眼见孙狗剩两个人在那好好坐着,也没有说旁的过分话,夏明月和吕氏便开始包馄饨。 煮熟盛出,放虾米,舀汤头,点醋,浇葱油……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两大碗香喷喷的馄饨端到了孙狗剩和田大壮的跟前。 “二位慢用,汤若是不够可以免费再添。”按照惯例说完这么一句话,夏明月和吕氏两个人便去招呼旁的客人。 但时不时地瞟向这边。 喷香的馄饨放在跟前,田大壮先拿起了勺子往口中送。 嫩滑的馄饨皮儿,饱满多汁的肉馅儿,咸淡适中鲜香十足的汤头…… 这一勺子里面包含了足够多的美味,让田大壮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忙不迭地碰了碰孙狗剩的胳膊,“狗剩哥,这馄饨可真好吃。” 孙狗剩也已经吃了一口,亦觉得眼前一亮,觉得馄饨滋味极佳,但惦记着今日要做的事,只斜了田大壮一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没吃过馄饨?” 吃过馄饨,只是没吃过这般好吃的馄饨。 田大壮撇撇嘴,没有反驳,只接着去吃自己那碗滋味极佳的馄饨。 一口鲜香,两口美味,三口…… 想再来一碗! 眼看着馄饨见底儿的田大壮突然觉得,这一碗馄饨大约是不太够吃的,但若是要第二碗的话,只怕孙狗剩不同意。 今日出来做事,是孙狗剩请客,而孙狗剩是出了名儿的小气。 就在田大壮迟疑时,一旁的孙狗剩碰了碰他的胳膊,“时候差不多了。” 该做事了。 说话间,孙狗剩更是将手中捏了许久的死苍蝇塞给了田大壮。 田大壮接过,一张脸却是皱成了包子。 虽然见底儿,但他碗中还有三四个馄饨,要是这会子将手中的死苍蝇放了进去,剩下的馄饨铁定是不能吃了。 这样好吃的馄饨便要白白浪费了去。 造孽! 田大壮在经过一番快速思考之后,将手中的死苍蝇重新塞回到了孙狗剩手中。 孙狗剩顿时一愣,“你干啥?” “狗剩哥,还是你来吧。”田大壮缩了缩脖子。 他还想把剩下的馄饨吃完。 胆小货! 孙狗剩气得在桌子底下踹了田大壮一脚,捏了捏手中的死苍蝇,左顾右盼地一番,见周围无人注意,便将死苍蝇往碗里放。 一直盯着孙狗剩的夏明月察觉到他这个小动作,冷眼握住了旁边备用的擀面杖。 “啪!” 孙狗剩的手被夏明月快速伸出的擀面杖给打了一下。 一阵吃痛,孙狗剩手一哆嗦,这手中的死苍蝇飞了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旁边田大壮的碗中。 田大壮正在那美滋滋地舀馄饨,预备着剩下的馄饨要慢慢吃,小口吃,结果苍蝇落下,刚好落在那白白的馄饨上头。 这…… 他的馄饨! 田大壮心疼无比,下意识腾地站了起来,“狗剩哥,不是说好了放你碗里吗,你咋还是放我碗里头来了?” 啥东西放碗里头了? 爱看热闹的血脉顿时觉醒,周围人皆是探头来瞧,在看到碗中趴着的一只死苍蝇,再结合田大壮方才的话,顿时明白了个彻底。 “啧,都什么年头了,还想着用这个法子吃霸王餐?” “怪不得从一坐下就开始找事呢,原来就不是个善茬,不知道想讹多少钱出来。” “吃食摊子最要求信誉,今日若是让他们计谋得逞,夏记声誉受损,再被有心人以讹传讹一番的话,怕是要开不下去了呢。” “毁了夏记,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人心思怎地这般坏!” “……” 众人好好吃饭的心情被这一只苍蝇破坏,再一想到夏记会因此关门,往后都吃不到这样好吃的吃食,这会子皆是气得够呛,指着孙狗剩和田大壮两个人喝骂起来。 “这种人,有多远滚多远去!” “往后再不许来夏记吃饭,再让我看见你们,非揍你们一顿不成!” “滚,赶紧滚!” 孙狗剩眼见事情败露,气得够呛,脸上亦是挂不住,只恶狠狠地摔了手中的勺子,转头便要走。 “慢着!”夏明月拎着擀面杖走了出来,冲孙狗剩伸了手,“钱还没有付。” 第57章 败事有余 他都丢脸丢成这样了,竟然还想要他付钱? 这姓夏的,当真是掉进了钱眼里头! 孙狗剩梗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模样。 “不给钱,今日就别想走!”夏明月再次喝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是气势十足,带了十分凌厉之感。 孙狗剩心中一震,看向夏明月时,对上了她那双清冷、严肃且威胁感十足的双眸。 这样的眼神,怎的跟上回那个想要捏断他手腕的人一模一样? 记忆中的压迫感袭来,让孙狗剩莫名哆嗦了一下,从怀中摸了铜钱出来,递给夏明月,“行了吧!” “还需十文钱,买这只碗。”夏明月将碗递了过来。 碗中落了苍蝇,光是想着就让人恶心,往后肯定是不能再用了。 孙狗剩跳起脚。 出馄饨钱也就罢了,竟然还要买碗,欺人太甚! 对方再如何厉害,不过就是个身形单薄的小娘子,他可是个素日以讨债为生的打手,还能怕了她不成? 孙狗剩咬牙,“我不买又怎样?” “若是不买,就不能走!”人群中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孙狗剩这副无赖模样,高喝了一声。 “少说那般多的废话,依我看,就报了官,衙门见!” “我去寻衙差……” 好汉不吃眼前亏。 眼看形势不对,孙狗剩自诩能屈能伸,只又摸了十文钱出来,给了夏明月。 “走吧。”夏明月收回了擀面杖。 “哼!”孙狗剩气呼呼离去。 田大壮也在后头跟上,不过临走前,没忘记将夏明月手中那只碗拿了过来。 十文钱一个呢,回去洗涮洗涮,也还是能用的,不能浪费。 两个人落荒而逃,夏记摊位上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毕竟坏人落荒而逃什么的,是最有趣的事情了。 夏明月也笑着招呼,“今儿个闹了场不愉快,叨扰各位吃东西,抱歉的很,我给各位都添上一些,望大家多多包涵,也谢谢各位方才帮我们解围。” 说话间,这添吃食的勺子便伸到了每一个碗中。 馄饨碗中添上四五个馄饨,凉皮碗中添上半张凉皮,买饼的,少收上两文铜钱。 夏明月这般大方,在场的食客们也都觉得心中舒坦,更是安慰道,“夏娘子放心,有我们在,往后不敢有人再闹事呢。” “就是,再有闹事的,就打他们个哭爹喊娘!” “就你这瘦鸡子的体格儿,还打旁人呢,只怕旁人一拳就将你门牙打掉两个,不知道到时候哭爹喊娘的是谁呢。” “那有啥,一个瘦鸡子不行,咱们人多还不成么,我还就不信了,这坏人还能欺负到咱们老实好人头上?” “这话说得中听……” 夏记恢复了方才的热闹与欢笑。 这边,孙狗剩因为心里头憋着一口气的缘故,一直闷着头快步走过了两条巷子,这才略换放缓了些步子。 “狗剩哥,你慢些……”田大壮在后头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等等我。” 孙狗剩见他手中还捧着那只碗,气得一脚踹了过去,“你还有脸捧着这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要不是这田大壮关键时刻卖了他,他都还能跟那夏氏好好掰扯掰扯,结果田大壮这一句话直接将他出卖了个彻底。 真真是气死人了! 田大壮不防备会被踹上一脚,手上的碗也就没有拿稳,吧嗒摔在了地上。 碗摔成了三瓣儿,碗里头的馄饨也掉在地上,与汤水和土混在一起,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呀! 田大壮心疼地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手更是伸了又伸,妄图将那馄饨给捡拾起来。 但很明显已经不能了。 田大壮叹了口气。 原本想着上头落个苍蝇不是个大事儿,谁没在睡觉的时候吃下去过几个虫子呢? 就这般端了回去,好好地洗一洗,再搁锅里头煮一煮,凑合着也是能闭着眼睛吃下去的。 这下子是彻底没戏了。 “狗剩哥别生气。”田大壮努力不让自己去看那掉在地上的馄饨,安慰孙狗剩,“就当这回倒霉了。” 他还不知道今日倒霉? 而且还都是被你田大壮给害的! 眼看孙狗剩仍旧是气呼呼,连理都不想理他,田大壮想了想,提出建议,“狗剩哥要实在是想出这口气,不如寻了老大商量商量?” “老大怕是不愿意替我出头。”孙狗剩撇了撇嘴,“老大现如今越发的胆小怕事,怜香惜玉,只怕我张了这个口,还得先骂了我一通。” “把事儿说的严重一些不就得了?”田大壮不以为然,往孙狗剩身边凑了凑,“你就这样……” 一番而语,孙狗剩眼前一亮,更是连连点头,拍着田大壮的肩膀直笑,“还是你小子有主意,就按你说得来!” “是吧。”田大壮洋洋得意,却又道,“只是狗剩哥能不能缓上几日再跟老大说这事儿?” “为何?”孙狗剩不解。 他已经受两回窝囊气了,别说几日了,一日都忍不了。 “这几日我想多买两碗馄饨回来吃……” 往后肯定吃不着了,得趁这几日赶紧多吃几碗。 孙狗剩,“……” 活脱一个饭桶,咋就这么让人看不起呢! 孙狗剩撇嘴,“看你给我出主意的份儿上,就按你说的来就是,就是……” “啥?” “要不,你去买的时候,给我也带上一碗?” “……成……” 因为有了孙狗剩二人的捣乱,今日额外送出去了许多吃食,晌午边儿刚过,摊上的东西便尽数卖空,需要收摊回家。 “托这两个兔崽子的福,今日收摊早了许多。”吕氏一边忙活,一边骂骂咧咧。 “早些回去还不好,下午事情不多,还能再歇上一会儿晌。”夏明月笑道。 “钱袋子瘪了三成呢!”吕氏痛心疾首。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做同样的生意,赚的钱反而却少了。 而最最痛苦的事,则是夏明月这个主家竟然毫不在意。 吕氏越发心痛,努力别过脸去,不看夏明月那张云淡风轻,对少赚了钱丝毫不在意的脸。 看多了,心里堵得慌! 第58章 哄小孩 夏明月笑意不减,“不过这话说起来了,眼瞧着端午没两天,嫂子早就说好要给的香包,我是连影儿都没瞧见的,嫂子莫不是还没有开始做?” “瞎说的,我这香包就差最后的穗子了,今儿个下午就能弄好。”吕氏说话声音有些低,“不过就这一个,剩下的还没做……” “不过下午也都能做好的!” “那就托那两个混蛋的福,让我早些戴上嫂子做的香包。”夏明月道。 “没问题!”吕氏心中因为孙狗剩两个人带来的怒气消散了大半,只一门心思地盘算着怎么赶紧把剩下的香包给做出来。 下午趁着吕氏忙着做香包的功夫,夏明月去了趟北大街,看姜二牛那筹备的如何。 一应东西都已经准备完全,灶台也已经做好,锅明日便能送来,基本上已经齐备。 开业的时间也定了下来,就定在了端午节的前一日,也就是两日后。 “本是想定在初六的,只是如此又要多等两日,就想着赶早不赶晚,不在乎这日子如何了。” 黄历这种事,图个好彩头罢了,万事还得看自己。 姜二牛这般想。 夏明月点头,“也好,只是头一两日要货少要上一些,先熟悉一下流程,量少做精,不出岔子,做好口碑。” 像这种没有品牌效应的吃食小摊,口碑是能够长久生存的关键。 “夏娘子放心,我们明白。”冯氏答话。 吃食摊姜二牛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冯氏需要搭把手,与他一起做。 夏明月见过冯氏两次,也觉得她是个老实本分,勤快麻利的,对其印象颇佳。 又说了几句话,确定了吃食摊头两天的用量,夏明月和姜二牛夫妇二人各自回去忙碌。 夏明月到家时,吕氏的香包已经做好了两个。 皆是碎布头做的,颜色不讲究统一,主打的就是个花里胡哨,多色混搭,形状上也不拘泥一种,或是三角如粽子一般形状的,或是弯弯如月亮形状的,又或者是圆圆如日头一般的。 无论哪种,底下都要缀上一些同样颜色各异的穗子。 看着怪异……且和谐! 有了香包,就得有与之搭配的彩色手环。 各色花线一样来上一根,以搓麻绳的方式将其撵成一根,系上手腕上,防灾害,保平安。 吕氏给夏明月和江竹果二人的两只手腕分别系上。 “这都是哄小孩子的,如今咱们也戴上这个了。”江竹果抿嘴直笑。 “在嫂子眼里,你们可不都是孩子嘛。”吕氏满脸都是笑,给江竹果手腕上的彩色绳环打上了一个漂亮的结。 “嫂子说的是。”江竹果端详了一番手上的绳环,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嫂子。” 这还是在她记忆中,第一次戴上这样好看的彩色绳环。 “我也谢谢嫂子。”夏明月跟着道了一句。 “耍贫嘴。”吕氏白了他们两个人一眼,将剩下的那些绳子分别给赵大虎和赵二虎戴上。 两个人觉得那是小姑娘家家戴的,与他们两个爷们儿的形象不大相符,互相推搡着不肯去戴。 乌金却到了跟前,在吕氏跟前伸出了前爪。 你们不要正好,它要! 这举动引得众人忍俊不禁。 吕氏强忍了笑意,“好好好,给咱们乌金也戴上一个,保佑乌金也能平平安安的。” “汪!” 作为回报,乌金冲吕氏摇了好一段时间的尾巴。 眼见威风凛凛的乌金都喜欢这个,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也不推辞,各自乖乖绑上,而后领着乌金到门口去玩耍。 乌金这段时日已经和两兄弟混得颇熟,也愿意跟他们两个一起玩闹。 只是玩闹之时却也没忘记稍微收敛一些动作,防止腿上的那彩色绳环脱落。 两日的功夫一晃而过,姜二牛的吃食摊位,在满大街的粽子香中,开了张。 售卖的吃食和夏明月的摊位一模一样,就连招牌,也是有着两个醒目的“夏记”,底下则是一行小字——金丘县城北大街分店。 夏记招牌在夏明月的持续经营下也算是略有些名气,加上夏明月这段时日一直不停地宣传推广,金丘县城北大街分店开张第一日生意颇为顺利。 晌午边儿一过,摊位上的各种吃食便卖了个干净。 姜二牛和冯氏夫妇二人见状欣喜不已。 尤其在回去后数钱的时候,这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就这一日赚的钱,比你先前去卖五六日烧饼都赚的多呢。”冯氏高兴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这才是刚开始,待往后卖的更多一些,怕是一个月要赶上从前你一年卖烧饼赚的了。” “是啊。”姜二牛笑着点头。 往后银钱赚的更多一些,这日子也能过得更好一些。 冯氏越想越激动,“今日的吃食明显不够卖,待会儿咱们多从夏娘子那要些货。” “娘子怕是忘了夏娘子的叮嘱?”姜二牛道,“头几日,先稳下来,再慢慢往上加量,否则忙中出错,生意容易做砸的。” “是了是了。”冯氏连连点头,“方才高兴的很,竟是忘了这茬,托了夏娘子的福咱们家才能这样赚钱,一切都得听夏娘子的才行。” “是呢。”姜二牛也表示赞同。 夫妇二人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在定第二日需要的货时,也坚守夏明月所交代的原则。 先做顺做精,再提升量。 翌日是端午节,夏明月今日没有出摊。 银钱是赚不完的,总得给上点放松的假期,才能恢复体力和精神,提升再次工作时的积极性。 夏明月对于今日不出摊做出了这样的解释。 江竹果懵懂地表示赞同,吕氏却是觉得要再次失去赚白花花银子的一日机会,心疼的连早饭都不想吃。 夏明月听闻这件事情,特地给吕氏冲了一碗炒面。 不是用白开水冲的,而是用烧的稀稀的白面稀饭来冲,更放了足足两大勺的白砂糖。 炒面冲食时本就有着浓重的面粉焦香滋味,白面稀饭则是有着面粉的清香,这般混合在一起,炒面粘稠软糯,香味十足,比那藕粉更添几分滋味。 第59章 受苦 白砂糖的加入,让原本香味十足的炒面粉多了几分鲜口,且甜津津的味道,更为炒面粉增色许多。 吕氏原是吃不下饭的,这会子却被这喷香的炒面粉惹得胃口大开,一大碗的炒面粉下了肚,竟是觉得还不大够,不得不又就着腌黄瓜吃了一个半的二和面馒头,方觉得肚中舒坦。 夏明月见状,这才笑眯眯地回了自己院子。 江竹果在灶房洗涮完走了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夏姐姐,都收拾好了,还给夏姐姐煮了些茶水,夏姐姐记得喝。” 今日不出摊,又是端午节,夏明月便给江竹果放了一日假,让她回去看看家中的母亲。 原本是让江竹果一大早便走,结果江竹果磨磨蹭蹭到了这会儿。 夏明月知晓她是要将所有的事都做好才肯安心,便也没有刻意劝说,只提醒了一句,“灶房里的那个小竹篮,你回去时拿上吧。” 小竹篮? 江竹果抬眼,果然在墙根儿的架子上寻到东西,便伸手拎了下来。 这一拎,便发觉分量不轻。 掀开上头的笼布,江竹果看到小竹篮里头放着十来个竹筒粽子。 豆沙馅儿,蜜枣馅儿,肉馅儿皆有。 这十来个竹筒粽子,能卖好几十文钱呢,夏姐姐竟是要让她带回去吃…… 夏姐姐是真的善良又大方! 江竹果抿了抿唇,将那小竹篮中的竹筒粽子拿下来了几个,这才将小竹篮挎在了胳膊上,“夏姐姐我走了啊,下午我早些回来。” “不急,不耽误吃晚饭就好。”夏明月给乌金喂食,笑答了一句。 “好。”江竹果笑眯眯地应下,出了院子门。 看着乌金狼吞虎咽,夏明月习惯性地摩挲着它的脑门。 大约是因为在这里吃得饱睡得香,乌金的脑门是越发宽厚,肉感蹭蹭上涨,这触感也是越发的优质。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夏明月此时的心理活动,乌金汪汪叫了两声,拿脑袋在夏明月的手掌上蹭了两下,这才接着进食。 别说,这聪慧通人性的机灵劲儿,也是越发渐长。 夏明月见状抿嘴直笑,“看你这模样,也像是个从前有主的,也不知道你从前的主家是个怎么样的人家,能将你带的这样好,往后若是得了机会,也得帮你找寻一下主家人才行。” 乌金这样通人性的修勾,应该也很惦记主家才对。 而失去了这样好的乌金,主家应该也会很伤心。 若是能够…… 不等夏明月畅想太多,乌金却是“汪汪汪”的叫了起来。 叫声急促无比,带了点焦躁的情绪,乌金甚至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接着又是一通狂吠,一副气愤不已的模样。 夏明月顿时拧了眉,“你是想说不想去找寻旧主?” “汪!”乌金蹲坐了下来,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夏明月,“……” 这倒是奇怪了。 竟然有不想找寻旧主的修勾。 “莫非是原主家对你不好?”夏明月猜测。 “汪!”乌金再次回应。 夏明月顿时恍然大悟。 是了,大约是原主家是个可恶的,并不善待乌金,以至于乌金不得不逃离原主家,充当了一只流浪狗。 乌金是个受过苦的毛孩子! 夏明月脑中浮现出了许多虐狗的情节,再看乌金的目光中满都是怜悯,“不怕,往后在这里,你绝对不会再吃以往的苦,一定能过得好好的。” 晌午再给乌金加一块肉骨头当午饭! “汪!”乌金摇了摇尾巴。 主人说的没有错。 以前的日子当真是吃够了苦,跟着主人,以后就等着享福就好呢。 招呼乌金继续吃饭,夏明月到灶房去舀茶水来喝。 拿茶碗时,看到了架子上,用笼布盖着的竹筒粽子。 很显然,这是江竹果觉得粽子给的太多,特地留下来的,又怕她坚持要给,干脆没有声张。 这孩子…… 夏明月摇头笑了笑,将粽子收了起来,预备着晌午吃掉。 江竹果一路到了家中,田氏正在灶房中烧火。 看气色,比先前好上许多,行动也利索了一些。 看来上次托人给娘抓的药还是有效用的。 这个家,在她的努力下正在一点一点变好,往后她得更加努力一些才行。 江竹果抿嘴直笑,“娘,我来烧火,你快去歇上一歇。” “不妨事,这两日觉得身上轻快了许多,能做些活了。”田氏满脸都是笑,“竹果真是会挑时候回来,今日你爹回来了,方才正念叨你呢。” 爹回来了? 江竹果下意识咧了嘴角,但笑意却顷刻间消散了个干净,更是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小竹篮,“爹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今日是端午,你爹说要专门回来陪我们。”田氏往堂屋看了一眼,将江竹果拉近了些说话,“先前我记得你说过那个夏娘子是每个月五日前给发月钱,今日既是端午,上个月的月钱可给你发了?” 江竹果也往堂屋的方向瞟了一眼,接着抿了抿唇,“县学那最近不要吃食,夏姐姐那的生意不大好,银钱有些紧张,说过几日再发。” 竟是没有发月钱? 田氏显然没有料到,想起方才答应江义和的银钱金额,难免有些烦躁,“怎能不发月钱呢?这个夏娘子是怎么回事,明明答应好的事情,到了日子却又推三阻四,像什么话?” “这做生意,自然是有赔有赚的,从未听说过自己不赚钱便不给伙计发工钱的雇主,这也忒刻薄了一些。” 田氏越想越觉得不妥,“不成,这事儿不能这么办,你这会子便回去,跟那夏娘子说家中急着用钱,让她务必将上个月的月钱给你结了,若是你说不好用的话,娘跟你一块去,看看她夏娘子究竟是怎样的厚脸皮。” 田氏情绪激动,说着话便咳嗽起来,原本好不容易养匀的气息这会子变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站都站不住了。 江竹果忙伸手去抚慰田氏的后背,“娘,不过是晚几日而已,不妨事的,你别着急了。” “是啊。”在堂屋听到动静的江义和走了出来,掸了掸因为跨过门槛长衫上沾染的泥土,眉头微蹙。 第60章 嫁的好 “竹果说的对,不过是晚上几日而已,并不曾说不给,若是因此闹起来,反而显得咱们家似缺这些银钱一般,满都是小家子气的做派。” 何其丢脸。 江义和发了话,田氏忙不迭地点头,“你爹说的对,是我一时糊涂了,只是如此一来,你想买书的钱……” 丈夫勤奋读书,她却连买书的钱都拿不出来,实在是拖丈夫的后腿。 田氏满脸羞愧,“也都怪我这幅身子,成日的吃一些费银钱的汤药。” “无妨。”江义和道,“大不了借同窗的书来看就是,且我听同窗说,镇上的钟老爷要捐赠一些银钱书本给书院,想来也能解了燃眉之急。” 钟老爷,田氏和江竹果先前都听江义和提过,是镇上十分富裕之人,家中有许多的田产,单单在镇上就有两家铺子。 最要紧的是这钟老爷乐善好施,最是喜欢帮衬读书人,是个十足的大好人。 “这钟老爷当真是活菩萨。”田氏笑眯眯地应和,“待夫君往后功成名就,需得好好感谢感谢这钟老爷才成。” “是啊。”江义和的嘴角弯起,挂满了满足的笑容,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 只是这双眼睛中的笑意,在看到田氏枯黄干瘦的面容时,淡了许多。 江义和看向江竹果,“这许久不见竹果了,竹果比先前长高了许多,脸上肉也多了一些,在县城做工,一切都还好?” “挺好的。”江竹果点头,“夏姐姐待我颇为厚道,吃喝上不缺,活也不重,今日端午,夏姐姐还特地让我带了几个粽子回来。” 说着话,江竹果将竹筒粽子拿了出来。 一共六个,此时还散发着独有的香气。 江义和见有这般的吃食,眼前顿时一亮,笑眯眯道,“看来这夏娘子的确为人和善。” “若是和善,就不该晚了月钱。”田氏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但见江义和和江竹果都不说什么,便也住了口,与江竹果一并将晌午的饭食给烧了出来。 麦子还没收上来,家中没什么余粮,晌午的饭便是菜叶子混棒子面的糊糊,搭配江竹果带回来的竹筒粽子。 饭食端上桌,田氏将所有的粽子都搁在了江义和的面前。 江义和顿了顿,拿起两个分别给了田氏和江竹果,“你们也吃。” “竹果在夏娘子那素日吃的好,不差这一口,我素日体弱,吃粽子不好消化,也不爱吃粽子的。”田氏拦住了江义和,“你吃就是,不必管我们。” 说这话时,田氏咽了口口水。 不是不喜欢吃,是很馋,但不舍得吃。 江竹果看在眼中,直接拿了两个粽子剥好,摁进了田氏的碗中,“娘再不爱吃,今日也是端午,也该吃两个过节,糯米虽不好消化,可现在是晌午,到晚上还早,下午还得干许多活,肯定能消化的掉。” 即便女儿如此说,田氏还是有些不舍得,只将自己的碗推到江义和跟前,“还是你吃吧。” 此时的粽子已经沾满了棒子面糊糊,没有了原本秀色可餐的模样,且那棒子面糊,还是被田氏喝过两口的。 江义和蹙眉,将满心的嫌恶压了下去,重新将碗推了回去,“竹果说的没有错,你快吃吧。” “是啊,爹久在书院,素日吃食也都不差,不缺这一口的。”江竹果又补了一句。 田氏见状,这才将碗重新捧了起来。 江义和却看了江竹果一眼,半晌后道,“这夏娘子做的粽子当真好吃的很,从前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粽子,可见这夏娘子手艺是极好,你素日跟着夏娘子做活,往后这厨艺上大约也能长进一些,若是往后能跟着夏娘子学些手艺,自己开个吃食铺子的话,大约也是不错的。” 到时候,大约能赚上不少银钱。 “爹这是要我跟着夏娘子偷师?”江竹果放下了手中的碗。 江义和一愣,“话不能这般说,不过只是耳濡目染而已,哪里有偷师那般难听?” “是啊。”田氏附和,“那些学徒,不也是一边做活一边学手艺,回头靠自己手艺吃饭,怎么就成偷了呢?” “学徒不拿工钱,还要孝敬师父,我做活夏姐姐一个月给我发五百个钱做工钱,我若是还要学艺,那不就是偷?” 江竹果盯着江义和,一字一顿道,“爹是读书人,怎么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若是此事闹了起来,怕是爹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质问的话让江义和脸涨的通红,许久后才道,“是爹冒失说错话了。” 说罢,江义和的眼底浮起一抹怒气。 气恼江竹果的愚笨死心眼,更气恼她竟然这般不知礼数,身为女儿忤逆父亲。 不止一次,且次次让他下不来台。 若是这般说的话,方才她说的没有发月钱,应该也是在撒谎。 夏娘子既然是吃喝不亏待人,端午节还要让做工之人带粽子回去的主家,断然不会做出生意不好便不发工钱之事。 分明是江竹果手握着月钱,却不想给他这个当爹的。 女大心思多,说的当真没有错。 这心思若是这般纵容下去,只怕往后连自己的婚事都要自己做主,待婚后更是个不管娘家的不孝女。 不过说起这婚事来了…… 江义和的目光在江竹果的身上再次来回打量了一番。 江竹果本就继承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清秀面容,这段时日又肉眼可见的长胖了一些,显得整张脸越发多了些俏丽,身段儿也渐渐凸显,有了少女的风姿窈窕。 江义和低着头,盘算了良久。 一顿饭在一家三口的一言不发中结束,江竹果让田氏休息,自己独自洗涮了所有的碗筷。 而后又清扫了院子,帮田氏洗了衣裳,甚至连菜地都又收拾了一番,直到日头偏西时,这才放下手中的活,拿起了从夏明月家中带回来的小竹篮。 江竹果到菜地里头摘了些新鲜的黄瓜和长豆角,打算带走。 田氏见状,心疼的眼几乎都要滴血,“这竹果,胳膊肘越发往外拐了!” 第61章 烙馍卷菜 “夫君见谅,是我没有管教好女儿。”田氏满脸羞愧。 “嗯。”江义和点了点头,“竹果的确是长偏了一些,子不教父之过,这女不教的确是母之责,往后你还是得多多教导一下竹果,免得她出去后也这般无礼,惹了别人笑话。” “是。”眼见江义和并未动怒,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了两句,田氏心中如释重负,却又越发羞愧。 江义和抿了抿唇,“其实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算了算了,当我不曾开过口吧。”江义和直摆手,转身回屋。 “夫君有话直说,与我客气什么?”田氏忙跟上,“再难办的事情,既是夫君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夫妻理应患难与共。” 江义和微红了眼睛,握住了田氏的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其实是这样一件事……” “我听同窗说,今年秋季,除科举考试的成绩以外,县令大人手中更有两个举孝廉的名额,可以为科考增色,眼下许多人都想着去拜见县令大人,以求能够得到其青睐。” “我也有心想同去,只是这前去拜见,难免要拿上一些财物,我手头拮据,着实没有能够拿得出手之物,便想着娘子不是还有一副陪嫁的银镯,便想借来去典当成银子,若是今秋能够高中,便再将手镯给娘子赎了回来。” “我当是怎样的大事,原来是这种小事。”田氏松了口气,“既是夫君为功名谋划,我自然要全心全意支持夫君。” 说罢,田氏便进了屋,在土炕的角落中刨出埋的颇深的木匣子,寻出她那一副银镯,给了江义和。 江义和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银镯个头虽大,却是空心的,分量并不重,且因为年份久远的缘故,表层已经有些发黑,品质看着并不好。 能典当的银两,比他预估的要少上许多。 不过,也是足够他花销一段时日。 “多谢娘子。”江义和冲田氏深深作了一揖。 “夫君客气了。”田氏的眼圈也红了一红。 所谓相敬如宾,也不过如此。 她当真是寻得了一位极好的夫君。 希望夫君今年能够得偿所愿…… 江竹果回到夏明月家中时,日头已是落下去了半个,半个天空的晚霞,照的整个小院都是红彤彤的。 夏明月正在院子里头做烙馍。 死面,不加油盐,直接在锅中烤熟,薄如纸张,能够卷菜的那种烙馍。 先前刘财生给专门砌的小灶台,放上扁平且薄的铁片鏊子,底下烧上一把麦秸火。 鏊子材质很薄,受热很快,刚刚放上的薄如蝉翼的圆形烙馍因为吸收热量的缘故,迅速鼓起来了一个一个的小气泡。 翻个面儿,小气泡慢慢汇集成大气泡,让整张烙馍变成了一个鼓鼓的气球,待烙馍两边儿都略上了点焦色,且还保持松软,不曾完全变焦变脆时,夏明月便将熟透的烙馍放到了一旁的馒头筐里。 江竹果见状,忙上去帮忙烧火翻烙馍。 夏明月腾出了手,专心揉面,将面团快速地擀匀成薄饼,其手速颇快,两头尖的小擀杖上下翻飞,看的人眼花缭乱。 “下午忽的馋起了这烙馍,一个人做手忙脚乱的,幸好你回来了。”夏明月说话时瞧见了小竹篮中的黄瓜和豆角,笑得眉眼弯弯,“我还发愁这烙馍卷什么菜来吃,可巧你都带了回来。” “就是惦记着夏姐姐大约想吃,所以特地在自家菜地里摘了一些。”江竹果见自己刚好能帮上夏明月的忙,得意地扬起了眉梢。 顺手将鏊子上的烙馍翻了个面儿。 夏明月嘿嘿笑了笑,一边加快了手中擀烙馍的速度,一边盘算着待会儿要做的菜。 等把所有的烙馍擀完,留江竹果在那烧鏊子,夏明月开始择菜,切肉。 长豆角焯水切成碎丁子,五花肉剁成颗粒感十足的肉粒儿,一同放入爆香了葱姜蒜的锅中,简单放些盐巴,酱油和黄酒,一道香喷喷的肉末豆角便可以出锅。 为提升肉末豆角的滋味,让烙馍卷菜吃起来更带劲,夏明月在做菜时,额外放了一些小红辣椒。 肉末豆角出锅,夏明月又做了一道炝炒土豆丝,还有一道简单的凉拌黄瓜。 土豆丝放了足够的醋,而凉拌黄瓜时,放了一些新鲜的荆芥叶进去。 最后,烧了小半锅的白面稀饭,上头还磕了两个鸡蛋花。 忙活完毕,饭菜端上桌,开始吃饭。 烙馍放在手上,沿着整张烙馍的三分之一处,撕开大约三分之一直径的口子,将大半个那部分的底部折上去,再将小半部分的横折过来,捋成一个凹槽,均匀放入足量土豆丝,肉末豆角。 底部折上封口,再从竖折线处将菜完全卷起,一个完整且完全不会漏菜,可以大快朵颐的洛馍卷菜便完成。 包的这样规整的烙馍咬上一口,口感筋道十足,面粉清香、肉末豆角的香辣和醋溜土豆丝的酸爽尽数在口中肆虐蔓延。 长条的土豆丝和豆角丁皆是脆爽的口感,与筋道十足的烙馍完全不同却相得益彰,加上肉粒儿的香浓,时不时夹上一筷子咯吱脆的拍黄瓜,再来上一口顺滑绵软的白面稀饭溜缝儿…… 人生乐事,莫过于此。 夏明月对这烙馍十分钟爱,这会子也是胃口大开,且烙馍不用油盐,怎么吃都不会腻,以至于这一顿晚饭下来,夏明月一人便吃了足足四大张。 当晚,夏明月便觉得肚子有些撑,弯腰都有些费力。 为了消食,夏明月顶着夜色在院子里头散步行走。 一圈,两圈,三圈…… 正在喝稀饭的乌金看到夏明月的动作,停下了进食。 怎么感觉这情景仿佛什么时候见过? 歪头想了许久,乌金最终也没有想明白,只低头继续喝稀饭。 鸡蛋稀饭,可真好喝! ---- 端午过后,天儿一日渐一日的热。 凉皮这种季节性强的吃食,一时之间超越了馄饨,成为夏记吃食摊上最受欢迎的吃食,而为了丰富产品种类,夏明月在试做且改良了几次味道上后,在吃食摊上新上了凉面。 第62章 帮忙 面条煮成九分熟后捞出过凉水,配上黄瓜丝、红萝卜丝、汆烫后的绿豆芽、炸熟的花生米,辣椒油,盐巴…… 筋道爽口,美味十足,且比凉皮的饱腹感更加强烈。 凉面成为了夏记吃食摊上另外一个十分受欢迎的单品。 夏明月根据市场适时调整产品的占比,控制每天每种吃食要做的数量。 姜二牛那的摊位也一并跟着调整,增加凉面的进货量。 经过这段时日在北大街那的努力经营,姜二牛的摊位生意也是颇为红火,已有能够赶上夏明月摊位的势态。 姜二牛和冯氏脸上的笑意,几乎都没有断过。 这日晨起来进货时,冯氏将一个小布包递给了夏明月,“夏娘子平日忙碌,大约是顾不得做针线活的,嫂子我旁的拿不出手,唯独这女工还算勉强能看,就抽空给夏娘子做了两双鞋子,夏娘子看看合不合脚。” “谢谢冯嫂子。”夏明月没有推辞,抿嘴直笑,“这几日正发愁鞋子没得换,可巧冯嫂子就给送了过来。” 说话夏明月便进屋试穿了一下,“不大不小,正正好呢。” 她从未告诉冯氏双足的尺寸,冯氏却能准确判断出来需要做多大的鞋子,可见当这眼睛便是尺子,准确无误。 “我瞧着应该就是这般大,也是试着做一做,看合适不,既是合适的话,往后得了空,我再多给你做上几双。” 论说做鞋子最是麻烦,需得将那些不用的旧布用浆糊在木板上一层一层地糊起来,待完全干透后,刻成合适尺寸的鞋底子,再将好几片鞋底子摞在一起,用麻绳纳在一起。 做完鞋底子,还得做鞋面,脚的大小,脚面高低是否能够合适,全凭做鞋人的经验,而这经验是一次又一次的试验和不断改正后才能得来。 正是因为鞋子做起来费时费力,且个头不大不出彩,不容易被人看上眼,因此寻常人若非亲近关系,一般不会将鞋子作为关系来往之物。 但冯氏特地选了鞋子,可见其并非只是面上客套,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夏明月忙碌,顾不得做费时费力的鞋子。 夏明月觉得心中暖意十足,“这两双鞋子足够穿许久,冯嫂子现如今还得跟姜大哥一并做生意,还得照顾家中,不用总惦记我这里。” “紧紧手的事儿,就别跟嫂子我客气了。”冯氏不给夏明月反驳的机会,直接将这件事完全承揽了下来。 这半个多月下来,做吃食摊赚的银钱,已是赶上了姜二牛先前卖一年烧饼赚的银钱。 眼瞧着这银钱哗啦啦的赚,日子也比从前一日赛一日的好,冯氏这心里头高兴的很,对夏明月也是满怀感激。 虽说自家赚钱,夏明月这里也能赚钱,夏明月肯放这个加盟也是为她自己赚钱考虑,正常生意往来行为罢了。 但这话又说了回来,这凡事都有个尽心不尽心,尽力不尽力之说。 若是不尽力的,面上你也挑不出错处,可比起那尽心尽力的,自然又是不同。 这段时日,夏明月对待他们夫妇的尽心尽力指导,冯氏皆是看在眼中,也念在了心上。 人嘛,得怀有感恩之心,哪里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如此情谊才能长久。 夏明月见冯氏如此坚持,便也没有多说话,只将今日的东西给尽数备齐。 忙活完准备工作,夏明月和吕氏、江竹果一并带着赵大虎与赵二虎去街上照常摆摊。 生意照旧,几个人也十分忙碌。 “夏娘子。”有人唤了一句。 夏明月听着熟悉,抬头瞧见了一张慈祥年迈的面容。 “韩大娘?”夏明月十分欣喜,接着去瞧韩氏的脚,“韩大娘怎么出来了,脚可好了?” “托你的福,都好全了。”韩氏笑眯眯地回应,“前几日便能下地行走,只是昨日不放心,又特地去医馆瞧了瞧,郎中也说恢复的颇好,已是无事了。” “先前不是说等我老婆子脚好了一定要来给夏娘子的吃食摊捧捧场,今儿个天好,日头也不晒,就专门来一趟,尝尝夏娘子的手艺。” “好嘞。”夏明月满脸笑意,“大娘想吃些什么?” “不拘什么都行,老婆子不挑嘴。” 说实话,韩氏是看这吃食摊上吃什么的都有,且样样看起来滋味都极为不错,每个人皆是吃的津津有味,只觉得应该每样都好吃,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该吃什么。 “那大娘来份凉皮先尝尝。”夏明月提议。 “成。” “大娘能吃辣吗?” “多放些那个辣油,闻着怪香的。” “得嘞!” 拿凉皮,切宽条,放调料,搅拌。 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是片刻后,夏明月便将一碗凉皮放在了韩氏的面前,顺手递上了一个葱香肉饼。 “大娘先尝尝,若是缺味儿了跟我说。”夏明月笑道。 “好。”韩氏接过,拿了筷子开始往口中送。 肉饼表皮酥脆,内里馅料喷香,凉皮爽滑弹牙,辣椒油香辣开胃,连里头配的面筋都是筋道嫩滑…… 好吃呢! 怪道这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吃食小摊这般热闹,原来全都是因为夏娘子的手艺好。 这心善的人,果然连做饭都是好吃的。 韩氏忍不住眯了眼,继续尽情享受手中和碗内的美味。 东城区的一条小巷子里,四方赌坊里热闹非凡,喧闹声似要将房屋的顶棚掀翻。 武熊正带着几个人在门口守着,时不时地在赌坊内来回巡逻,防范一些小偷小摸,以及输钱后妄想赖账,甚至想出老千的行径。 孙狗剩和田大壮凑了过来,“老大,跟您说件事。” “何事。”武熊扭了头过来,看到笑得十分狗腿的两个人,眉头皱了起来,“不是啥好事?” “咋能呢。”孙狗剩越发狗腿,殷勤地在武熊肩膀上捏了捏,“主要是想请老大帮个忙。” “啥忙?” “其实也不能是帮我们的忙,主要是那个小娘子忒可恶,不光骂我们,连带着老大都不放在眼里,我们实在是有些气不过……” 第63章 给我砸 眼看这两个人铺垫了许久,却是一点正事都没说出口,武熊有些着急,“你俩啰嗦了半晌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到底是啥事?” “就是那个西大街上有个摆摊卖吃食的叫夏记,摆摊的人叫做夏氏,那的吃食滋味不错,我们两个先前便去买了馄饨来吃,结果那夏氏狗眼看人低,先是说我们不像是正经去吃饭,而是去寻麻烦的,待我们走的时候,不但让我们付了馄饨钱,还要付碗钱,缘由是因为我们用过的碗,人嫌脏……” “我们两个自然气不过,也就辩驳了两句,结果挨了那夏氏一记擀面杖不说,还被她好一顿骂,我们二人实在忍不住,便说我们是跟着老大您做事的,结果人一听气性越发大,只说什么人带什么人出来。” “接着就将老大狠狠骂了一通,说什么老大您本就是个地痞无赖,成日不务正业,只知道做些丢人现眼的勾当,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孙狗剩和田大壮两个人一人一句地,将整件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一边说一边看武熊的脸色,在觉得其脸色还不够阴沉时,孙狗剩更是眼珠子转了转,咬牙道,“那夏氏还说,说老大您现如今成了这般模样,肯定是因为没有爹娘管教,还说老大您的母亲肯定后悔的要死,后悔当初生下来您时没有直接掐死……” 武熊在出生前便没了爹。 韩氏怀他时便因为孕吐厉害吃尽了苦头,更因为丈夫去世的缘故,被武家所不容,更被冠以克夫的名义,被武家赶了出来。 孤苦无依,唯有给人洗衣生存,寒冬腊月时双手泡在冰冷的河水中,即便长满冻疮也不能停歇,只能任由冻疮溃烂,甚至之后的许多年,哪怕保养得当,冻疮仍旧是年年复发,钻心的痒痛。 待好不容易生下了武熊,韩氏也省吃俭用勉强落下了脚,却又因为年轻貌美又是寡妇的缘故,被许多人传出了风言风语,甚至有些色心大的人想着上门占便宜…… 韩氏年轻时为了养活武熊吃了许多苦头,武熊亦是看在眼中,因而对韩氏十分孝顺。 不讲道理的那种孝顺。 也正是因为幼时吃的苦以及看到自己娘亲受尽的欺负,武熊生平最厌恶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便是旁人提到他没爹之事。 第二件事便是旁人侮辱质问他的母亲。 孙狗剩自认为只要点出来了这两点,不愁武熊不替他们两个出头。 而田大壮在听到孙狗剩的话后,惊得眼睛都瞪的老大。 他给孙狗剩出主意说那夏氏辱骂武熊,好说动武熊出面,可没叫孙狗剩说这些戳武熊心窝子的话。 这要是武熊发起怒来…… 不等田大壮多想,武熊却是已经脸阴沉成了锅底,一双拳头攥得结实,牙齿更是咬的咯嘣咯嘣响,“这夏氏在哪儿!” 竟然敢说他的母亲,别管是不是个娘们儿,他都砸了她的摊子,狠狠扇了她嘴巴子,让她知道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人不该惹! “就在西大街,我带您去。”孙狗剩见状,忙不迭地在前头引路。 武熊在后头跟上,一并带上了田大壮还有另外的两个兄弟。 五个人气势汹汹地一路往西而去。 武熊本就属于彪形大汉的体型,半个脸的络腮胡子更是衬托的整个人凶神恶煞的,此时又是怒气腾腾,看起来杀意十足。 此时身后带着四个同样看着不是好人的年轻人,大步流星,气势十足,惹得路上的行人避之不及。 “这谁啊,脸耷拉这老长,跟驴脸似的……” “嘘,不想挨打就别乱说话,这可是武熊!” “是那个四方赌坊的武熊?” “可不嘛,就是他,他素日便是四方赌坊的打手,替赌坊收债,听说下手特别狠,上门收债时直接打断手脚,连求饶的话都不听半句的,把人活活打的半死的也有。” “衙门也不管管?” “管啥?人是拿着借据上门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衙门还能说什么?且欠债那些人皆是赌客,衙门也厌烦的很,最多就是让武熊收敛一些罢了。” “衙门不管,这武熊胆子也越发大,旁人说不对一句话,便也是拳脚相加,一通好打,被打的人也不敢报官,就算衙差问询也不敢说实话,只能被欺负,当真是造孽啊!” “看今日武熊这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知道是去讨债还是去找茬的,若是讨债的倒也罢了,若是去找茬的话,不知道又是谁家要倒霉了。” “怕是连家中的狗都要挨两巴掌……” 众人议论,却是发觉武熊一行人直奔夏记吃食摊而去。 许多人见状,松了口气。 什么讨债找茬嘛,根本就是要去吃饭的。 夏娘子的手艺那般好,卖的吃食那样好吃,武熊就算是个地痞恶霸,惦记着口吃的,也是寻常事嘛。 但很快,众人这口还没松彻底的气又提了起来。 武熊是气势汹汹走到夏记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更是怒喝,“谁是夏氏!” 这样子,分明不是要吃饭。 而是……寻麻烦的! 可是,夏娘子素日都在做生意,又是老实本分的,怎么就得罪武熊这个恶霸了呢? 众人疑惑,连夏明月都满脸疑惑的看向凶神恶煞的武熊,想不明白与他有什么过节。 但在看到武熊旁边的孙狗剩和田大壮时,顿时恍然大悟。 看来是这两个混蛋上次寻麻烦不成,找人撑腰来了。 可就算来寻仇,凡事也要讲个理在才行。 若是讲不通,那就…… 夏明月握紧了旁边的擀面杖,“不知尊驾寻我何事。” 看来,眼前这个小娘子就是夏氏了。 武熊眯着眼打量了夏明月一番。 年岁不大,生的颇为娇弱,模样看着也是端庄秀丽,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只可惜是个脏心烂肺的贱蹄子。 武熊懒得跟夏明月说那么多废话,抬手招呼身后的孙狗剩几个人,“给老子砸!” 把这夏记给老子砸成稀巴烂! 第64章 蠢笨 要的就是这句话! 孙狗剩喜出望外,只觉得先前受的所有气皆是在此时出了个彻底,一边晃了晃手中手腕粗的木棍,一边嬉笑着看向夏明月,满脸讥讽,“夏娘子,对不住了!” 从前你对我的欺辱,今日都需百倍地还了回去! 说罢话,便高高抡起了手中的木棍。 在夏记吃饭的食客们,方才见事态不妙,皆是往一旁躲了躲,这会子见竟是成了现在这幅光景,吓得皆是跑了出去。 已是有人打算去报官。 这些无赖恶霸…… 夏明月几个人,咬了牙,各自伸手去寻趁手的家伙。 在角落中背对着众人坐着的韩氏,阴沉着脸走了出来,“我看谁敢!” 娘? 武熊先是一愣,接着眼疾手快地将孙狗剩的手中的木棍夺了过来,更是阻止了其他人动作,而后满都是不好意思地到了韩氏跟前,不安地搓起了双手,“娘,您怎么在这儿?” 韩氏并不回答,而是瞪了武熊一眼,“跪下!” 娘亲发了话,武熊也不管现在是不是在大街上,折不折面子这些小事,直接“噗通”跪在了韩氏的跟前。 膝盖落地响亮,听得旁边的人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骨头,更是诧异地看向韩氏。 这位老妇,是武熊的母亲? 可看着面容慈祥,一点也不像是恶人之母啊。 察觉到众人诧异且探寻的目光,韩氏满肚子的怒火直接冲到了脑门。 韩氏气得嘴片儿都有些哆嗦,伸手就往武熊脑袋上招呼,“反了你了,反了你了!” 武熊不敢躲,只任由韩氏打了他好几下,“娘仔细手疼,我自己来就成。” 说罢,干脆自己给自己来了两下。 这两下用的力气极大,又是往脸颊上招呼,声音清脆响亮,武熊的脸颊也肉眼可见地泛了红。 韩氏见状,这才住了手,却又不解气地继续喝骂,“不争气的玩意儿,为啥要砸人家夏娘子的吃食摊子!” “这夏娘子辱骂我跟娘你,我心中气不过,就……”武熊嗫嚅道,声音越说越低,最终细如蚊呐。 “你亲耳听到了?”韩氏挑了眉梢。 “没……” 既然没有亲耳听到,那就是听旁人说的。 “完蛋东西!”韩氏气得够呛,抬手又给了他一下,“旁人说的话就随便当真?都不知道去求证一下真伪?” “夏娘子最是温和善良之人,上次我崴了脚还是多亏了夏娘子将我送回家中,这样心地良善之人,如何会辱骂你我?” 这夏娘子,竟是上次将娘送回家中的好心人? 他还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想要好好报答一下这个好心人,只是娘不肯张口,以至于他也找寻不到,只得搁置。 眼下知道这位好心人身份了,但他却要砸了好心人的摊子? 他真不是人啊! 武熊满脸满心都是愧疚,“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娘原谅我吧。” “你该向夏娘子认错!”韩氏喝道。 武熊起身,到了夏明月跟前,连连作揖,“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我也是误会了夏娘子,以为夏娘子是恶人,这才……” “我给夏娘子赔不是,请夏娘子原谅。” 说罢,武熊觉得单单赔礼道歉不太够,只将腰上系着的钱袋子一把扯了下来,往夏明月手中塞,“今日叨扰了夏娘子的生意,是我的过错,一点意思,算是补偿夏娘子,夏娘子别嫌弃。” 又冲周围看热闹的食客们道,“是我的不是,叨扰了各位用饭,属实对不住,这饭钱算在我的头上,大家接着吃饭,都别介意,往后也多来夏娘子这里捧场照顾生意……” 武熊虽然人熊了点,但在赌场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学到了一些,这会子招呼人起来,有点那么个架势。 众人见状,这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却也是面面相觑。 这是稀里糊涂的,就突然被恶霸请了顿饭? 这事儿说出去…… 恶霸你人还怪好嘞。 做完了这一通场面上的事儿,武熊再次到了韩氏跟前,“娘,我……” 错认得还成吧。 “别在这儿碍眼,赶紧滚远些!”韩氏仍旧看武熊十分不顺眼。 武熊自知理亏的很,这会子越发顺从韩氏的意思,连说了好几个“是”后,领着底下几个人,逃也似的离去。 一场风波很快平息了下来,食客们接着吃饼子,吃馄饨,吃凉皮,吃凉面,偶尔说一嘴方才的事。 夏明月等人松了口气,继续忙碌。 “夏娘子。”韩氏满脸羞愧,“都是我这老婆子教子无方,方才惊扰了夏娘子。” “大娘言重,方才我也听得分明,是武大哥错听了别人的话,才有的误解,眼下事情已经说开,也就无事了。”夏明月道。 “那个没长脑子的货,平白给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韩氏叹了口气。 都是爹生养娘的,咋的到了自己家孩子身上,这心眼就一个都没呢? 真真是气死人了! 看韩氏气愤,夏明月便多劝了两句,“现如今也是明白过来了,也不算晚,且武大哥还给了这般多银钱,也是知道了错处,大娘还是不要太着急。” “只是这银两给的实在多,我这一整日的生意也赚不到这么许多,大娘还是带回去吧。” 那钱袋子里头,有碎银子,有铜板,加起来得有三两多银子,属实不少。 夏明月说着话将钱袋子往韩氏手中塞。 韩氏连连推辞,“今日你受了惊吓,连带着这吃饭的人都被吓得不轻,这些我还觉得不够呢。” “那我留上一些。”夏明月见状,拿了两小块大约有个一两的银子下来,“再多的,我是当真不能收。” 见夏明月坚持,韩氏便也只好将钱袋子收了起来,坐在长条凳上,跟夏明月又说了一阵子的话。 这边,武熊领着人,狼狈地跑出去了很远。 待距离夏记足够远的时候,武熊停下了脚步,抬脚便踹向孙狗剩。 孙狗剩不防备,只觉得膝盖处一阵疼痛,整个人站不稳,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第65章 口袋馍 夏娘子是个善良的人,如娘所说,是不可能说出那些话的。 能说出这些话的,唯有孙狗剩。 不但拿了他当枪使,还趁机辱骂了他和娘亲。 这种人最是可恶! 武熊越想越生气,抬腿又是一脚,且为公平起见,也没有忘记田大壮那一份。 皆是挨了揍的孙狗剩和田大壮,此时不敢吭上一声,在地上也不敢起来,生怕起来后又是一脚。 “在老子跟前耍小聪明!”武熊仍旧怒不可遏,却也觉得在这街道里头打人有些太张扬,便让其余两个人将孙狗剩和田大壮拖回到了赌坊的后院。 粗且结实的鞭子,高高扬起,重重落下。 几下后,二人已是衣裳破损,皮开肉绽,哭爹喊娘,只嚷着再也不敢了,求武熊饶了他们这次。 武熊充耳不闻,只将那鞭子搁在盐水里蘸了蘸。 皮鞭响亮的声音和哀嚎声传到了前头,惹得四方赌坊的葛掌柜都蹙了眉,抬手招呼过来一个伙计,“后面出了何事?” “似乎是孙狗剩和田大壮做了错事,熊哥在罚他们。”小伙计如实回答,听着后面的动静,惊得眼皮子都跳了跳,“只是下手似乎太狠了一些。” “武熊做事有分寸,由着他去就是。”葛掌柜不以为然。 先不说武熊在赌坊做事这么多年,答应下来的事儿素来没有掉地上过,且是能讲得通道理的。 能把他气成这样的,肯定是那两个人的不是。 “可……若是出了人命呢?”小伙计有些不安。 “先不说这两个人本就是流民,无户籍无家人,无人会追究。”葛掌柜笑了笑,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白玉把件,轻飘飘道,“就算有人追究,咱们四方赌坊还怕这个?” “掌柜的说的是。”小伙计低了头,不再说话。 ---- 韩氏在摊位上又待了会儿,又吃上了一份凉面,这才离去。 和平日差不多的时辰,夏明月等人收摊回去。 一路上聊起了先前发生的那场风波。 “那两个黑心的畜生,两次三番找事儿不成,这回还来!”吕氏忿忿地唾沫星子乱飞,“那个武熊也是个混球,旁人说啥是啥,一点是非黑白都不分。” “幸好有韩大娘在。”夏明月吐了口气。 今日的事,她也十分后怕。 地痞恶霸,从古至今,皆是最让人头疼之事,倘若真被武熊盯上,这吃食摊绝对是开不了了。 “可不是,幸好有韩大娘在。”吕氏连连点头,“不过要是让嫂子说的话,幸好是先前你出手帮了韩大娘,好人有好报呢。” 的确,因果循环。 先前付出的善良,总会在不经意间以各种方式来回报你。 “就是那两个人没得到惩罚。”江竹果也颇为愤怒,“怪可惜的。” “大约不会没惩罚。”夏明月沉声道,“武熊既然是个容易点燃的暴脾气,今日在韩大娘这里折了这般大的面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两个人的。” “说的也是。”吕氏点头赞同。 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两个混蛋王八羔子! 到家后,几人又是一阵忙碌,稍微晚一些的时候,夏明月开始张罗晚饭。 有了前几日吃撑的经历,夏明月打算晚饭做的清淡一些。 棒子糁下锅煮成金黄粘稠的粥,鸡蛋打散调味在油锅中摊成鸡蛋饼,出锅切成细细的丝,配上红萝卜丝、西葫芦丝一并炒成清淡可口的合菜。 忙活完这些,方才用开水烫面和成的面团也醒得差不多到了时候。 揉搓成一个一个的面剂子,擀成长长的椭圆形,中央均匀地涂上用花生油和面粉一比一混成的油酥,包好后再次擀成椭圆形的饼子。 下擦了薄油的锅将饼子烙的两面金黄,完全熟透后,盛出并从中间切开…… 涂抹过油酥的饼子中间完全中空,形状如同口袋一般,用筷子将方才炒好的合菜尽数填进去,一个个口袋馍便完全做好。 白且带了些许焦黄口袋馍,配上鸡蛋丝的金黄,红萝卜丝的橙黄,西葫芦的嫩绿,再来上一碗黄澄澄的棒子糁粥…… 单单是看了,都觉得秀色可餐。 咬上一口,口袋馍表皮微脆,内里软嫩,炒合菜清淡爽口,棒子糁粥醇厚香浓…… 美味可口! 今晚的夏明月,再次有些撑。 于是出现了夏明月再次在院子里头散步溜达的场景。 乌金,“……” 大约这就是人类的世界吧。 天擦了黑,夜色渐渐笼罩整个大地。 江竹果收拾了一番后,去关院子门。 “且等一等!” 粗犷的声音响起,吓得江竹果手一哆嗦,再抬起头来时,便看到了一张络腮胡子的脸。 江竹果猝不及防,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稳住了身形。 乌金见状狂奔到了跟前,对着这个不速之客便是一阵狂吠,更是竖起了浑身的短毛,做好了随时要打架的准备。 “对不住,吓到这位娘子了,我不是故意的。”武熊顿时十分尴尬,连连赔礼道歉,又急忙表明了他的来意,“夏娘子可在家中?今日惊扰了夏娘子,特地来向夏娘子道歉。” 夏明月已是被动静引了过来,听到武熊这般说,便将其迎到了院中坐下,招呼江竹果给倒杯茶水。 “武大哥客气了,今日之事武大哥已经道过歉,还赔了银子。”夏明月道,“且武大哥也是被人蒙蔽,也算是事出有因。” “的确是被人给骗了……”提及此事,武熊仍旧是满脸愧疚,“不过夏娘子放心,我已经狠狠将他们二人打了一顿,保准他们一个月都下不来床,往后更不敢来打扰夏娘子。” “我也已经招呼了其他兄弟放出风去,只说夏娘子这夏记是由我武熊罩着的,往后旁的小混混也再不敢来寻麻烦。” “此外,上次夏娘子仁心,在我娘崴脚时带她去瞧了郎中,还给送到家中,我心中一直记挂,只是娘不肯说,我也一直不知晓这位好心人是夏娘子,眼下既已知晓,便来拜谢夏娘子,这是我从赵记糕点铺子那买来的几样上好的糕点,还望夏娘子莫要嫌弃……” 第66章 芋头酥 “其实原本我该下午时就来一趟,只是娘在气头上,我不敢出门,方才伺候了娘吃饭洗漱完,这才敢悄悄出门,还望夏娘子莫要怪责。” “夏娘子素日摆摊做生意,平日里难免会遇到一些难缠的食客,倘若有人不好对付或者来寻麻烦的,只打发了人去四方赌坊寻我就是,我来给夏娘子解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夏娘子往后做生意尽管安心就是……” 武熊一番话说的滔滔不绝,根本没有给夏明月任何插话的机会,更是在说完之后,腾地站起了身,冲夏明月深深作了一揖。 “再次跟夏娘子赔个不是,也再次谢谢夏娘子那日帮了我娘,时候不早,我也不叨扰夏娘子了,先告辞。” 说罢,又作一揖,而后大步离去。 夏明月,“……” 江竹果,“……” 这雷厉风行的速度,知道的是知道他是上门致歉外加感谢的,若是不知道的,还只当他是送货来的。 “这个武郎君,倒也是个利索人哈。”江竹果有些尬笑。 “大约是觉得是晚上,他的名声不太光彩,也怕给我们惹了什么事端吧。”夏明月说着话将武熊带来的点心给拆开。 用纸盒和油纸包的整齐的点心,一并是两大封,四小盒,分别装了不同的点心。 蜜三刀,蜜果子,芋头酥,江米条,绿豆饼,红枣糕,桃酥,猫耳朵。 皆是赵记点心铺子里头卖的最好,最受欢迎的几样。 夏明月给了江竹果一盒子猫耳朵和蜜三刀,让她留着当零嘴吃,剩下的大半给了隔壁吕氏,自己只留下了一盒芋头酥和绿豆饼。 芋头酥是最老式的空心芋头酥,炸的表皮酥脆,内心中空且带有网络状后裹上粘稠的麦芽糖,再裹上一层炒熟的白芝麻。 足够的酥脆感是轻轻一捏便能成为一小堆渣渣,吃的时候需得一只手随时放在下巴处,接上一些碎末。 而正是这足够的酥脆感,入口后的酥香让人回味无穷,恰到好处的麦芽糖厚度,并不会让人觉得过于甜腻,反而因为麦芽糖凝固后的脆感,更增添了芋头酥的酥脆口感。 表皮芝麻粒儿的喷香,让芋头酥哪怕下肚后,仍旧能够在口中残留浓郁的香味…… 芋头酥,也叫蓼花(也有人说叫大雪枣),在夏明月还在现代社会时,偶然一次吃到这样传统的食物时十分喜爱,甚至也尝试着做了几次,但并不尽如人意。 不曾想,这个赵记点心铺里做的芋头酥滋味竟如她儿时的记忆有八分相似。 果然这赵记素日生意好是有缘故的。 夏明月心中赞赏,更是舔了舔嘴唇,想再拿一个芋头酥好应对肚子里头的馋虫,但一想到刚刚好不容易才消完食的肚子,只好歇了这个心思,只去洗漱收拾,早些睡觉。 江竹果则是盯着夏明月给她的那两盒点心发了许久的呆。 她已经不记得上次吃点心零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但现在一下子拥有了两盒,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大真实。 但不停往鼻孔中钻的甜丝丝的气味,提醒着她这是现实。 江竹果将两盒点心捧到手中,脸上心中皆是欣喜,且下意识想拿回去让娘尝一尝。 但一想到上次拿回去的粽子…… 除非她硬塞进娘的口中,只怕这两盒点心最终只会落入爹的手中。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爹在外头吃的好,穿的体面,为何娘还总是忧心无比,成日的苛待她自己。 江竹果越想越有些烦躁,干脆将那两盒点心尽数都拆开来,自己先尝一尝。 甜丝丝,酥脆脆的口感,顿时在口中蔓延开来。 美妙的滋味,让江竹果双眼起了雾气。 纳了闷了,这样好吃的东西,就不能自己吃吗? --- 武熊从夏明月家离开后,径直回了四方赌坊。 夜晚的赌坊,比白日里更加热闹。 高昂的吆喝声,骰子的摇晃声,银钱碰撞的叮当声……汇集到一处后,大有震耳欲聋之感。 武熊在赌坊内巡视了一圈,发觉并无任何异常,到角落处的小桌旁坐下,倒了一碗酒来喝。 陈年的高粱酒,入口猛烈,让武熊觉得十分舒坦。 有人急匆匆地从后院跑了过来,在赌坊内巡视了一圈,找寻到武熊后急忙到了他跟前,“老大,出了桩事……” “啥事?”武熊皱眉。 “孙狗剩跑了。”那人回答,“下午我们几个按老大说的将那孙狗剩和田大壮都关进柴房里头好好看管,结果方才进去送饭时,发现孙狗剩不见了,我们猜想着大约是这孙狗剩怕明日再挨打,便逃走了。” “不过老大不必担心,这孙狗剩没有户籍文书,想在县城里头谋其他生路也是无法,最多只能随着那些流民一并到处逃荒要饭,不会有好下场。” “便宜他了!”武熊咬了咬牙。 这种人,就该日日鞭笞,好好长长记性为好。 他原本还想着明日换一个更粗壮些的鞭子,盐水也该泡的更浓一些。 不曾想,竟是逃走了。 “吩咐弟兄们,若是在县城里头碰到这杂种,就给我狠狠的打!” 见武熊发了狠话,伙计缩了缩脖子,应了声。 ---- 武熊向夏明月赔礼道歉,且请了一些人吃饭的事儿,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头,时常被人挂在嘴边。 甚至有些人的聊天日常都变了模样。 “张大哥,你这是……” “你咋知道那日武熊替我付了饭钱?” “……” 而另外一部分人则是更加直白地炫耀,“我可是被武熊请过客的人,你没有吧。” “……” 这些言谈偶尔也会飘到夏明月等人的耳中,惊得吕氏都瞪大了双眼,“好家伙,这知道的是知道武熊不是个善茬子,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武熊是什么大英雄呢。” 这种事,哪里就是值得炫耀的事了。 江竹果点头表示赞同。 武熊这种凶神恶煞的人,的确不能归到好人的那一类去。 夏明月却没有吭声,而是在心里在盘算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修房子! 第67章 自知之明 雨季将至,她的屋顶还没有顾得上修整。 且原本打算的修建院墙,翻新灶房之事也并不曾提上日程,且眼看着手头的银子渐渐充足,夏明月决定再在西墙根儿处修建两间半西厢房出来。 一间让江竹果住,另外一间备用,剩下半间可以放些杂物,冬日的时候也方便放些食材等。 夏明月思来想去觉得此事不能再拖延,需得在雨季来临前完成,便见缝插针地寻了个空儿,去寻了一趟刘财生,说明了她的想法。 见夏明月想要盖房子修院墙,刘财生十分上心,特地到夏明月家里查看了一下原房屋的布局,丈量了宅院的尺寸大小,甚至用炭条在纸上画出来了一个简单的草图,来让夏明月看。 夏明月对建筑之事并不了解,却十分相信刘财生的手艺,只将这几件事全权托付给了刘财生,让他来决定即可。 不过唯有一点,就是要给乌金额外修建上一个看起来正儿八经的窝棚。 虽说夏明月也给乌金搭建了一个窝棚,也具备基本的遮风挡雨功能,但看起来实在是过于简陋,不太像样。 既然乌金作为家中的一份子,那他也应该拥有自己的房屋。 刘财生满口应下,心中对于夏明月如此信任他而觉得暖意十足,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将此事给办的漂亮,不辜负夏明月的托付。 而乌金在听到此事后,也是狗心欣慰,不愧是它亲自选的主人,这般的惦记心疼它,往后它一定好好看家护院! 而乌金最后的窝棚位置定在了西厢房和院墙的拐角处,既能避免西晒,这个位置又在整个宅院的中央,方便巡视。 夏明月对此颇为赞同。 确定了所有的前期事项,刘财生开始忙碌。 帮夏明月采买青砖,瓦片,找寻盖房屋时需要的生石灰和土,能够做屋梁、椽子以及窗户的木头。 此外,刘财生需要帮忙的人手。 修整屋顶,盖房子,修院墙的活加起来不少,刘财生一人无法完成,需要再找寻一个大工以及一个打下手的小工。 北市做这样活的人不在少数,手艺好人品又不错的人也有几个,刘财生一一上门,定下了两个一起做活的人,给了他们一个合适的工钱。 东西齐备,人员到位,开始干活。 首先是修缮旧房的屋顶。 屋顶一日修缮不完,且接下来要修整灶房,吃住皆是变得有些不大方便,夏明月和江竹果便干脆先搬到了吕氏的家中,暂且挤上一挤,过度几日。 对于夏明月和江竹果来家中小住之事,吕氏欢迎之至,甚至十分欣喜,也不管赵大虎和赵二虎愿意不愿意,只将他们的铺盖尽数扔到了西厢房去,而原本的西屋则是收拾了出来,供夏明月和江竹果住。 西屋重新打扫,炕扫的一尘不染,连窗户纸都重新换了新,吕氏十分贴心地给夏明月和江竹果铺褥子,铺床单。 反观赵大虎和赵二虎这边…… 西厢房许久没有住过人,只放了许多杂物,首先需要将杂物全都归置到角落中去,其次要把扫帚绑在长木棍上,打扫屋顶以及墙角处生出来的蜘蛛网,其次要炕上,窗户上,地上积攒的厚厚的灰尘打扫出去…… 兄弟二人花了足足一日的功夫才将这些做完,晚上洗澡时,甚至从鼻孔里擤出来了两团黑乎乎。 饶是打扫如此,在晚上睡觉时,赵二虎碰了碰赵大虎的胳膊,“哥,屋子里头有老鼠哎。” “有几只?” “三只。” “没事,老鼠不吃人。” “哦。”赵二虎接着躺下,不多会儿的功夫,又爬了起来,“哥,有蚰蜒在爬。” “踩死!” “哥,有蚂蚁。” “数数看有多少只。” “……” “哥,我想自己的炕了。” “想的很好,下回不要想了。”赵大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赵二虎的胳膊。 这人嘛,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 赵二虎扁扁嘴,有些委屈的闭上了眼睛。 委屈感持续了一晚上,甚至持续到了第二日的晌午,便很快被赵二虎转化成了……食欲! 请人做活,主家管饭,且为补偿这几日打扰了吕氏一家,夏明月晌午特地下厨。 五花肉切些肥肥的白肉下来,切碎成丁,放在炝炒葱姜蒜、八角、香叶的油锅中彻底煎出油脂,直煎的白肉丁表皮焦黄时再放入切好的五花肉碎丁,先后加入黄酒、汆烫熟的香菇丁、甜面酱、黄豆酱、葱末、开水…… 出锅时,放一丁点的白糖提鲜。 面条煮九分熟过凉水,盛入碗中后,舀上一勺炒的浓郁喷香的蘑菇肉酱,放一把切的细细的黄瓜丝。 搅拌均匀后,直接开吃。 面条是夏明月特地拽的面,又过了一道凉水,口感极为圆润筋道,每一根面条都裹上了足够的肉酱,吃起来香浓无比,后味十足。 且这肉酱中肉粒儿感十足,吃着颇为过瘾,而其中的白肉因为充分煸炒出了油脂,吃起来丝毫不觉得腻,反而因为表皮焦酥的缘故只觉得肉香十足,解馋的很。 而清爽黄瓜丝的存在,缓解了肉酱过于香浓带来的味觉疲惫,脆爽口感和清香滋味让杂酱面百吃不腻,只想着再来上一碗。 常言道,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有了滋味极佳的杂酱面,夏明月惦记起来先前腌制的糖蒜,便拿了一罐出来,开封后捞出几颗。 这一罐是白色的糖蒜,刚一开封便散发出了浓郁的酸甜滋味,让人口水迅速激增。 而吃糖蒜时,也不必要将每一颗糖蒜的蒜皮完全剥下,只需剥掉一颗蒜后,直接入口咬上一下,蒜皮里包裹的蒜瓣便脆生生地被咬断,自从脱离蒜皮,进入口中,脆爽酸甜且蒜独有的辛辣便开始冲击口腔中的每一处…… 这次糖蒜腌的颇为成功,夏明月赞不绝口,吃的时候难免多吃了几个。 而吃糖蒜,总得就着些东西,于是这杂酱面也就在不知不觉间多吃上了半碗。 而其他人与夏明月是一样的想法和做法。 第68章 干架 于是,在糖蒜的加成下,所有人皆是回了两次碗,以至于这面煮了足足三次才够吃。 夏明月见状颇为庆幸。 庆幸做肉酱时刻意多做了一点。 杂酱面吃的过瘾十足,到了晚上睡觉时,赵二虎忍不住冲赵大虎道,“若仔细想一想的话,其实夏婶婶在这里小住也挺好的。” 至少这伙食得到了明显提升! 赵大虎对赵二虎翻了个白眼。 瞧你那点出息,两碗杂酱面就给你打发了。 还是他有志气一些,最少得四碗杂酱面才行…… ---- 夏明月家盖房子修院墙的事儿,很快在附近传开。 不单单是杏花巷,就连附近好几条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我那天路过瞧见了,盖房子用的都是青砖,连院墙都是青砖呢。” “这算啥,我听说连狗窝都要用成青砖的,夏娘子还特地去寻了木匠,订做了一个双扇的大木门,看样子这门楼儿都要修气派一点的。” “这夏娘子还真是舍得,这钱花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也别这么说,夏娘子的吃食摊上生意那么好,赚了许多钱……” “赚钱又怎样,赚钱也是辛辛苦苦赚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哪里就能赚钱赚的多就这般花钱?谁知道往后是什么世道,不多存点钱能行吗?她现在还不曾怀孕,待往后怀孕生孩子,花钱的地儿多了,不存些钱到时候就哭去吧!” 路过的张氏听到这些话,眨巴了一下眼睛。 这是在说夏明月的坏话? 多说些,她爱听的很。 且这些话传到陆启言耳朵里,他肯定不高兴,要收拾你们这些个嚼舌根的。 张氏有些幸灾乐祸,却又愣了愣神。 等等,传到陆启言耳朵里? 张氏眼珠子转了好一会儿,停了脚步,“我看你们也是家里头盐多了闲得慌,成天就知道对着别人指指点点。” “人夏娘子自己赚钱自己花怎么了,碍着你们啥事了,人家自己的日子不知道自己规划,轮到你们在这儿说三道四的?我看那,你们就是自己没本事赚不到钱,眼气人家夏娘子有本事能干,就在背后编排人家!” 被指责了一通,方才那个说道夏明月的妇人有些气不过,张口反驳,“哟,咋张娘子家是搬到海边儿去了不成,管的这样宽,我说夏娘子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就急成这幅模样?” “难不成是看夏娘子现如今能赚银钱,家里头富裕,就想着巴结巴结?只可惜,就算你这尾巴摇的再欢,旁人不见得就愿意给你扔块馒头。” 被旁人骂成狗,张氏这火气顿时蹿的老高,“这满嘴的臭味,是偷吃大粪了?怪不得我看我家茅厕矮下去了半截呢,原来是因为这个,这到是好了,往后咱们谁家也不用专门喊人来清茅厕了,只让你来就行!” 论吵架,她就没输过。 有本事来啊! 被骂的妇人嘴没有张氏这般厉害,气得脸通红,“你才是满嘴喷粪,母夜叉嘴里不干不净的,就显着你能了!” “……” 谩骂争吵声音越来越响亮,而后戛然而止。 因为骂不过张氏的妇人气不过,伸手推了张氏一把。 想打架? 不把你这贱蹄子打成稀巴烂,你就不知道我张娘子的厉害! 张氏手快跟的上,立刻将那妇人的发髻给扯了下来,顺势更在对方的脸上抓了一道。 那妇人也不是等闲之辈,立刻就往张氏的脸上招呼。 两个人顿时扭打成一团…… 人是晌午打的,消息是傍晚时传到夏明月耳中的。 这张氏跟人打架,倒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儿,但这打架的缘由是为了维护夏明月,这实在是令人想不通。 夏明月和吕氏二人面面相觑。 “不是,这张氏从前看咱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怎么好端端地就开始维护起弟妹你了?” 吕氏怎么都想不通。 这人怎么突然就变了? 夏明月思忖片刻,沉声道,“先前夏记开张时,张氏到夏记来过,当时特地买了一个大份馄饨,还把咱们做的吃食夸成了一朵花。” “对,这事儿我记得,当时人多也忙,她没找事,我也就没多想。”吕氏道,“这啥情况?” “我寻思着,兴许是因为这张氏见启言回来了,到启言跟前说了些我的坏话,启言发了怒,告诫了她一番。”夏明月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想,并不曾与启言求证过。” “是了。”吕氏点头,“按张氏那性子,这事儿做的出来,启言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且现在启言是大队头,他家男人是中队头,说不定还得看启言的脸色做事,她这才转了性子,不再找茬。” “不过这张氏也是有一手,她跟旁人干架,缘由还是维护弟妹你,这事儿传了出去,只当她是真心待弟妹,往后得说她一句好,话传到启言耳中,启言都得念个好,弟妹也得承她个情。” “是啊。”夏明月道,“这会子她因为打架受伤躺在家中,我需得上门瞧一瞧才成了。” 不然,要被人戳了脊梁骨去。 夏明月扶额。 这张氏算盘打的确实精。 不过去上一趟也好,把有些话说清楚了,免得她往后再打旁的主意。 而去张氏家算是探病,手不能空着。 夏明月盘算了一会儿,拿上了一些鸡蛋。 在物质条件有限的古代,鸡蛋属于硬通货。 素日做饼用得到鸡蛋,夏明月手里也有许多存货,便捡上了十来个,放到小竹篮里头,趁着夜色前往张氏家。 得知夏明月前来,还带了东西,张氏十分意外。 随即又十分欣喜,只招呼孩子将夏明月领到屋子里头,又交代孩子去泡上一碗茶水。 “夏娘子快坐。”张氏半起了身子招呼,伸手去拿离她最近的杌子。 这动作牵扯到了被那妇人踹到的肋骨,疼的张氏龇牙咧嘴了一阵。 这一龇牙咧嘴,又牵扯到了脸上被抓,才刚结痂的血道子…… 张氏咬了咬牙,面容变得有些扭曲,如戴了痛苦面具一般。 第69章 红薯凉粉 夏明月看得直蹙眉,“张娘子好好躺着,别乱动了,我带了些鸡蛋来看望张娘子。” “谢谢夏娘子。”张氏倒吸了两口凉气,努力让自己说话时不牵动面部,却也没忘记滔滔不绝地炫耀自己的功劳。 “那几个贱蹄子张口闭口便是说夏娘子的不是,我属实是听不下去,跟她们理论一番,谁曾想那几个泼妇竟然上了手,我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也就还了手。” “夏娘子是不知道,那些个妇人嘴巴臭,手上力气也大,可怜我一个人,险些被她们给打成了肉饼,还伤成了这幅模样,当真是遭了极大的罪呢。” “不过一想到教训了那些谩骂夏娘子的人,这心里也是舒坦的很,这罪就算是受了,也是值得的……” 这事儿回头传到陆启言耳朵里,必定对她出面维护夏明月的事满心赞赏,连带着对她家当家的也能顺眼许多。 在军中也就理所当然的多照顾着些。 她这罪,可不是受的值得嘛。 张氏的心思尽数都写上了脸上,想到此处时更是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这一笑又牵动了脸上的伤,只让她倒吸了好几口的凉气。 “其实,张娘子大可不必非得这般让自己受罪。”夏明月笑了笑,话说的慢条斯理,“只要张娘子安分守己,不寻衅滋事,启言不是那种过于计较之人,也不会做事那般不公正。” 被说中心思,张氏顿时面露尴尬,讪讪笑道,“夏娘子想多了,若是我真想让陆大队头念我的好,肯定会专门托付夏娘子在陆大队头跟前提一提的。” “专门提的哪里有从旁人口中无意中听到的可信度高?”夏明月笑意不减,“张娘子有些小聪明,可我和启言也都不是愚笨的人,许多事情也看得颇为透彻。” “有些事做的太刻意了,反而让人心里头不大舒服,甚至心生厌恶,得不偿失,倒是不如不做的好。” “张娘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所有的心思尽数被看穿,张氏这会子活像被人剥去了外衣一般,只觉得难堪的很,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我方才说了,张娘子是个有点小聪明的人,往后的事大约也是不必我再说的。” 夏明月说话间起了身,“张娘子好生养伤吧,我先不叨扰了。” “夏娘子慢走……”张氏声音有些细小。 随后便是许久的呆愣,待回过神来时,夜已是极深。 床边的桌上燃着油灯,火苗如豆,却仍旧照的一旁的那些鸡蛋皮白如雪。 耳朵里,仍旧全都是夏明月方才所说的话。 张氏抿了抿唇,手指关节都被搓的有些发白。 翌日,起床洗漱,打扫庭院。 “夏姐姐。”江竹果去收门口泔水桶后,双手托着一个小布包回来,“门口不知道是谁放了这个。” 夏明月解开捆的松松的小布包,瞧见了里面表皮光洁的鸡蛋。 一共十二个,和她昨晚去张氏家中探病时,带的鸡蛋数量一样。 能把鸡蛋送了回来,这是答应往后不再打这样的主意了? 夏明月挑了挑眉梢,“放灶房里面吧,待会儿做鸡蛋煎馒头片来吃。” 鸡蛋煎馒头片,是将隔夜的干馒头切成薄厚适中的片,裹满加了盐巴的鸡蛋液,直接放在油锅中两面煎熟。 有了鸡蛋液的包裹,和油脂慢煎的加成,馒头片具备诱人的金黄色泽,且表皮微焦,口感极佳,滋味浓香。 最要紧的是这样煎出来的馒头片,不会因为馒头隔夜而变得干而硬,反而十分松软,似新蒸的馒头一般好吃。 这样的鸡蛋煎馒头片,搭配上一碗糯糯的米粥,再来点爽口的凉拌菜…… 整个早上都会变得十分美妙。 “好。”江竹果笑眯眯地应下。 ---- 夏日天儿长,容易出活。 且刘财生又是踏实肯出力气的,找的来做活的两个人也皆是手脚麻利之人。 修整屋顶用了三日的功夫,修整灶房时因为夏明月将灶房给扩充了一下,所以用了五日的功夫,接下来是挖西厢房的地基,垒墙…… 七八日的功夫后,西厢房已是上了主梁,开始上椽子,铺屋顶。 剩下的加院墙算起来,也不过也只有五六日的活。 而越往后,这天儿也是越发的有些热。 为了能让刘财生等人解暑气防止中暑,夏明月交代江竹果熬上一些绿豆汤,日常当水来喝。 而夏明月这几日,则是开始尝试做凉粉。 红薯凉粉。 从农家人手中收上来的红薯芡,兑水搅匀过筛除杂质,倒入锅中小火慢煮,不断地搅拌芡粉水,直到锅中的红薯芡变得越来越粘稠,颜色也从最初的乳白色变成了透明浅棕色时,加上少许的盐,片刻后即可出锅。 倒入两侧带耳的瓦罐中,拿麻绳绑好吊入井中,冷上一夜的功夫,再拿上来时瓦罐中的凉粉便可以彻底成型。 Q弹透明的凉粉从瓦罐中拿出,用蘸了凉水的刀切成指头粗细长短的长条,浇上蒜水,香醋,辣椒油等,再撒上一点香葱末,香菜末,熟芝麻…… 凉粉口感比凉皮更加嫩滑,入口即化,更带着独有的清香,在这炎热的夏日里来上一碗,只觉得十分舒畅。 且红薯凉粉做起来工艺更为简单,一次性可以做上许多,对外售卖时直接切块浇汁,省工省力,加上红薯芡粉的价格也不贵,所以同样的价格,一碗凉粉的分量要比凉皮大上许多。 凉粉开始售卖后,一度十分受欢迎,隐隐有超过凉皮的势态。 “夏娘子,我要上五份凉粉。”何顺子说话时递上了自己带来的瓦罐,“都给我切到这里头就成,我带走。” 夏明月听着口音熟悉,抬头见是何顺子时,笑道,“是你啊。” “是呢。”何顺子笑嘻嘻地点头,“夏娘子这生意还是与往常一般红火。” “还成。”夏明月一边给何顺子切凉粉,一边笑着聊天,“倒是许久不见你在县城了,还想着寻你买些东西。” “这段时日接下了一个活,素日忙了起来,便不常来县城。” 第70章 荷叶排骨蒸饭 自上次孝敬了肉粽后,不过几日的光景,何顺子便顺利地从福管事手中接下了供应菜蔬鸡蛋的活,每日忙着从庄户手中收菜蔬和鸡蛋送货。 今日之所以来县城,也是因为这段时日福管事那一直要的菜蔬有些多,厨房里还没有用完,今日不必送货,何顺子便来趟县城,给家人扯上几块新布做衣裳。 刚好看到夏明月的夏记这里出了新的吃食,便买上一些,给福管事带回去。 接下了活,这该尽的孝敬也得尽,关系才能处的长久。 “夏娘子想买什么东西,我看我能不能寻得来?”何顺子问了一句。 能接下这个活,何顺子觉得跟上次的肉粽颇有关系,而这肉粽,是当时他好说歹说,夏娘子也是看他诚心才愿意卖给他的。 可以说,这活也是托夏娘子的福才到手了。 这会子夏娘子想要东西,何顺子自然也就不想推辞。 “眼下正是荷叶生的旺盛的时候,我想要些新鲜的荷叶,不知道你这方便不方便找寻这个?”夏明月道,“若是不方便也无妨……” 她再从旁处找找看。 毕竟何顺子现在接了要紧的活,大约不像从前那般能够专门做这些小生意了。 “我家东边就有人养荷塘,种藕喂鱼,那里的荷叶多的很,我明儿个送完了货就给夏娘子送过来。”何顺子满口应下。 他现在为了给庄子那送货,特地筹钱买了头牛套车,来回走也方便。 荷塘就在庄子附近,也算顺路。 “那就谢谢你了。”夏明月给何顺子切凉粉时,往里多切了半块。 “夏娘子客气。” 待夏明月切好凉粉,往里浇完了料水,何顺子付了钱,赶上一旁的牛车离开。 一路出了县城,径直往庄子而去,将凉粉送到了角门的小厮手上,而后便顺便到附近的荷塘里头,看看摘荷叶的事儿。 这里的荷塘颇大,荷叶大片大片生着,放眼望过去一片盎然的碧绿,遮天蔽日的。 荷塘的主家也算的上是个大户,素日靠养鱼喂鸭和卖莲藕为生,对于要摘些荷叶这种事并不放在心上,只喊何顺子随便去摘。 何顺子连声道谢。 待第二日给德馨园送完货后,何顺子便摘上了一些看起来颜色碧绿,粗壮宽大的荷叶,给夏明月送去。 夏明月看那些荷叶品质极佳,笑着收下,“多少钱?” “几个荷叶罢了,不要钱。”何顺子摆摆手,“荷塘那让我随便摘,没问我收钱,我自然也就不能问夏娘子收钱了。” 这不是啥值钱的东西,结个善缘,往后兴许还有别的事还能来往一番。 这是何顺子一贯作风,此时也不例外。 见何顺子如此说,夏明月便也没有再坚持给钱,只给何顺子切了一小块凉粉,让他带了回去晚上拌菜来吃。 礼尚往来,何顺子也就没有拒绝。 有了荷叶,夏明月当天晚上便洗干净了一片,熬了荷叶粥。 荷叶清香,米粒儿软糯,加了冰糖的滋味甜滋滋,在这样的热天里让人忍不住多喝上一碗。 到了第二日的时候,夏明月做了荷叶排骨饭。 肋条排骨剁成小段儿去冷水锅去血沫去腥,再放到油锅中微微煸炒出油,直到炒成表皮焦黄,油脂微出时,放入用酱油、胡椒粉、香油、盐等调制的料汁中浸泡腌制上半个时辰。 大米淘洗干净,倒入铺了荷叶的粗瓷大盆中,再将方才浸泡完全的排骨连汤汁一并倒入,上锅开蒸。 一刻钟后,笼屉中已是透出了浓郁的香气。 排骨肉香,荷叶清香,大米的饭香味…… 要把鼻子香掉了! “哥,我来烧火。”赵二虎凑到了灶房里头。 “不用,我自己烧就行。”赵大虎表示拒绝。 这荷叶排骨饭的气味这般香,多闻闻也是好的。 “那咱俩一块烧吧。”赵二虎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 只是说是要跟赵大虎一起烧火,这鼻子可劲儿直抽,眼珠子盯着笼屉更是连眨都不带眨的。 不多会儿的功夫,乌金也走了过来。 只不过因为素日里夏明月不许它进灶房,它便只在外头待着,但没忘记将吃饭用的瓦罐盆给带上。 这么香的饭,它也要早些吃到嘴里头! 火候烧的足够,夏明月让赵大虎熄了灶膛里的火,打开了蒸笼。 大量浓郁的香气随着热气顿时涌了出来,惹得在隔壁做活的刘财生三个人都抽了抽鼻子。 “夏娘子今日晌午不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做小工的人问,顺便探了探脑袋。 “早些我往这里搬青砖的时候瞧见夏娘子又是在那淘洗排骨,又是在那洗大米的,估摸着晌午有大米饭和排骨吃呢。” 和刘财生一般做大工的汉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今儿个晌午,咱们要有口福了呢。” “哪个晌午没有口福?”刘财生笑问了一句,“夏娘子手艺好,在夏娘子这里做活,工钱先不说,这肚子里头的馋虫喂的是真好。” 去旁人家做活,虽然大多也能吃的上好面,可这肉食却不见得有,更何况夏娘子手艺好,做出来的饭食比那悦然酒楼都要香,可不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财生哥这话说的不赖。”小工嘻嘻笑了笑,手却没有停,只一个接一个地将青砖摆在大工的跟前。 大工一手拿了青砖,一手拿着泥瓦刀,熟练地从泥桶里挖了泥往顶端一抹,将砖头仔细放下,再用泥瓦刀“当当”两下敲紧实,抹去挤出来的多余稀泥,确保砌出来的墙缝平整顺滑,接着拿下一块青砖。 这般砌了一会儿后,抬眼瞧了瞧夏明月家的院落。 院墙已是砌了一半出来,剩下的活就算加上门楼和最后收尾收拾的活,他们三个紧紧手,也就是三日的功夫。 三日后,活做完,他们便也要离开了。 也就吃不到夏娘子做的这般好吃的饭食了。 大工觉得十分遗憾,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垂头丧气。 只是这垂头丧气在端上饭碗时,消失了个彻底。 起初他们以为晌午饭会是大米饭,上头浇上一勺炖排骨,但眼下这碗中的确是有大米饭,也有排骨,但并非是浇上去的。 第71章 被看扁 每一颗大米粒儿皆有排骨浓郁的肉香,且颜色是浅酱色,带着油花的光亮感,单是看着便觉得食欲大增。 很显然,这米饭是混着排骨一并蒸出来的。 吃起来时,吸饱了汤汁的米粒儿不但有排骨的香浓肉味,更有荷叶的清爽香气,夹杂着米粒儿本身的香…… 而那排骨,并非是寻常炖排骨时单纯软烂的口感,而是带了些许的筋道感,与米粒儿的软糯口感完全有了区分,吃起来更加好吃,且越嚼越香。 有这样好吃的荷叶排骨蒸饭,哪里还管什么能吃多少顿呢,就这一顿便是甘心了! 晌午的荷叶排骨蒸饭,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可,且用回碗的次数进行了证明。 乌金甚至将瓦罐盆中那用来包米饭的荷叶都舔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觉得不够,只扒拉着夏明月的脚背,又拿爪子扒拉了一下瓦罐盆,示意她再添一些。 夏明月怕乌金吃太多的调味料,不敢再给它添,只寻了个凉馒头,又将给它准备的肉骨头拿了出来给它。 乌金,“……” 虽然馒头好吃,肉骨头也很好吃,但是…… 它要吃蒸饭,排骨蒸饭! 乌金急的在原地直打转,更是冲夏明月又哼哼又汪汪叫的,试图能够唤醒她的良知。 但,夏明月似乎并没有太明白。 乌金再次拿爪子指指锅,再指指自己的瓦罐盆,而后又打了个转儿,那模样,急的差点要说人话了! “乌金这是怎么了?”江竹果有些不明所以。 夏明月也不太明白,“不知道呢,这肉骨头是它极爱吃的,今日的肉骨头可是我特地从洪屠户那里要的块头最大的一个。” 怎么就突然不爱吃了? “我看它一直看灶房的锅,该不会这乌金看咱们的饭食都是从锅中出来的,它的饭也得从锅中出来才对吧。” 江竹果抿嘴笑了笑,将乌金的瓦罐盆端了起来,进了灶房。 一手拿着瓦罐盆在锅跟前晃了晃,一手拿着锅铲子装模作样地在锅中铲了两下,故意发出锵锵的动静,接着又将瓦罐盆放回到了乌金的跟前。 “这是炒过的,快吃吧。”江竹果笑眯眯道。 乌金,“……” 上次这么无语还是在上次。 它又不是傻狗,这就想骗了它,太侮辱狗了。 不表示一下它的志气,真要被人看扁了! 乌金有些生气加郁闷,也不再央求着给它添荷叶排骨蒸饭,只趴在了一边生闷气,对于瓦罐盆中的馒头和肉骨头,看也不看一眼。 不过这种情况只持续到了日头略微偏西之时。 因为乌金实在是受不住肚子饿,以及肉骨头的香气。 志气算什么,肉骨头才是最实际的…… 狗要什么面子! 在晚饭前,夏明月看到乌金瓦罐盆中重新变得干干净净,且它仍旧在舔舐啃咬已经光秃秃到一点肉末都没有的骨头时,抿嘴笑了笑。 就说嘛,怎么可能不吃肉骨头呢,晌午不吃大约是当时不饿…… 又过了三日,夏明月家中所有的活彻底做完。 趁着时辰还早,刘财生三个人将剩下没有用完,还剩一点的生石灰和黄土和成了泥,帮夏明月将原来房屋的墙根儿又给糊了糊。 青砖也剩下了一些,不过不太多,刘财生提议可以退回去。 烧青砖的窑在城外,寻常人买是不退的,但他们长期做泥瓦匠的活,给主家做活时也会带着主家去买砖瓦,窑主都认识,也愿意卖面子。 “我看剩下的没有几个,让我回头把这块空地给围一围,当个围挡。”夏明月提议。 现如今院墙都齐备,家里看起来像了副样子,夏明月便想将东南角那块给松松土,等伏天儿的时候种点萝卜和白菜,来点可以种些黄瓜,豆角啥的,方便采摘吃喝,且有些鲜艳的绿色,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拿剩下的砖头斜着埋进土里头,能够挡一挡水土,对菜蔬起一定保护作用。 “那也成。” 刘财生收拾好家伙什,尽数装上了平板车。 “这段时日多谢夏娘子款待。”跟刘财生一并做活的大工和小工临走时直冲夏明月道谢。 这几日吃的肉,比他们全年在家时吃的都多。 再干上几日,都要长胖了。 “客气了。”夏明月笑着送人出去。“你们活做的仔细,我还得多谢你们呢。” 同样的活,粗糙着做和仔细着做可是完全不同,夏明月这段时日看的也十分仔细,他们连乌金的窝都砌的十分规整,这种手艺做出来的房子,绝对结实耐住。 “哪里,哪里。”得了认可的三个人皆是有些不好意思。 饭食这样好,若是再不好好给主家做活,那岂不是亏了良心? “都是应该的。”刘财生三人表了态,“往后夏娘子要是有活的话随时招呼就是。” “好。”夏明月点头应下。 送走了三个人,夏明月便和江竹果一并收拾新屋子。 刘财生三人手勤,屋子盖好后给打扫了一遍,连屋子里头两个土炕上的尘土都给扫的干净,窗户上也顺手帮着粘了窗户纸。 两个人不必花太多精力,只将江竹果的铺盖和衣裳拿了过来。 简单收拾规整,便已有了新屋子的模样。 夏明月打量了一番,“屋子里头还差口放衣裳物件的箱子,等回头给你添置一个。” 之所以说回头,并非是客气的推脱之词,而是修建房屋院墙,几乎花尽了夏明月所有的积蓄,就连这几日该给洪屠户的肉钱,还有粮食铺子的面粉钱,都欠了一些,甚至还从吕氏手中借了二两银子,作为这几日的周转。 夏明月当真是手头紧的很。 江竹果也大概知晓夏明月此时的经济状况,急忙道,“不着急,眼下也没什么衣裳,叠的整齐放在床头,也算整齐。” 一口箱子也要花费许多,江竹果觉得实在不能再让夏明月破费。 夏明月明白江竹果的用意,只笑了笑,没再多说旁的话。 生意照常做,为了这段时日能够尽快多赚些银钱,夏明月稍微增加了一些每日各种吃食的量。 第72章 打听 量上有了提升,自然会比先前忙上一些。 对于增加工作量而没有额外奖金这件事,夏明月有些不好意思,但吕氏和江竹果却是并不在意,反而因为更忙而十分高兴。 吕氏自不必说,最是喜欢赚银钱这种感觉,觉得再忙碌都是应该。 而江竹果,则是单纯地想让夏明月赶紧多赚些钱。 夏姐姐是好人,好人就该多福多寿且多财! ---- 入了伏后,天儿越发炎热。 天气热时人的胃口不佳,吃饭时难免吃的有些少,若是家中做饭人手艺不精的话,就越发不想吃。 为了能让家里头人吃饱吃好,尤其是家中有年迈的老人和年岁不大的孩童时,妇人们便想方设法地让饭菜变得有滋味一些。 这厨艺短时间内自然是没有办法得到提升的,但从外头买些滋味好的吃食还是可以的。 譬如这夏记的凉皮,凉粉儿,凉面…… 对,还有新上的凉拌菜。 是以豆腐丝、绿豆芽、脆黄瓜、红萝卜丝、腐竹段、油炸花生米、木耳丝等配上蒜末、葱花、白芝麻、小红辣椒,淋上热油,加以盐巴、酱油、白糖制成的凉拌素菜。 一大盆拌好后放在那里,十文钱一斤,要多少称多少。 皆是当下时令的菜蔬,各个新鲜且口感极佳,佐料配的恰当适宜,吃起来爽口开胃不油腻,一开始吃后便觉得有些停不下来。 且这凉拌菜价格并不昂贵,家境好一些的,称上一两斤,吃的十分舒坦,且比肉要便宜,却吃着跟肉一般解馋。 家境差一些的,称上个半斤六两的,配上家里做的其他菜蔬,也能给全家人开开胃,振振食欲,也花费不了几个钱。 且因为天热,这凉拌菜有些放不住,夏记生意也好,凉拌菜并不是主要售卖的吃食,夏明月只在晌午前做上一盆,卖完后便不再做,想吃的只得等到明日,颇为有些供不应求。 因而许多人家每日皆是盯着夏记的摊位,只等着凉拌菜开始售卖时,纷纷前来购买。 因为家中有事来的迟买不到的,便只能将目光放在凉皮或者凉粉上头。 凉皮或者凉粉买上一份来,拿到家中当成个菜来吃,尝尝滋味就是。 只是这滋味尝着尝着,便觉得家中的饭菜越发吃的没有滋味,越发觉得夏记吃食实在是好吃。 夏日炎炎,夏记的生意攀升到了新的高度。 姜二牛这边的状况也十分不错,生意比刚开张时越发好了许多。 这生意好,自然有人盯着。 盯着使坏那是不成了,武熊先前在夏记给夏娘子赔不是的事儿传得几乎人尽皆知,武熊亦是放出了不许招惹夏记的话,摆明是谁敢去寻夏记的麻烦,那就会有足够的麻烦上身。 姜二牛的夏记虽然是分店,但也挂着夏记的牌子,卖的也是夏记的吃食,若是招惹的话,兴许跟招惹夏娘子的夏记是一个后果。 于是,一些红眼兔子虽然内心蠢蠢欲动,却在权衡许久后歇下所有的念头,不敢露出分毫。 而另外一些人,则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开始盘算。 既然姜二牛开的这个吃食摊是夏记的分店,是不是就意味着还可以有旁的分店? 有了疑问便得找寻答案。 有些行动派已是开始频频光顾姜二牛的吃食摊。 “姜掌柜这的吃食真是没得说,我算是吃遍了整个北大街的小吃摊,皆是没有吃过比姜掌柜这里吃食滋味好的吃食。” 一个方脸个子不高,年纪与姜二牛相仿,名为丁泉的男子一边大口地吃着凉面,一边啃了一口手中的葱香肉饼,吞咽的间隙则是不停地赞赏姜二牛,“可见姜掌柜这做吃食的手艺当真是好。” “哪里是我的手艺好。”姜二牛笑道,“您大约是没看到我这挂的是夏记的牌子,不瞒您说,这些吃食皆是在西大街摆摊卖吃食的夏娘子所做,夏记的招牌也是夏娘子所有,我不过是加盟了夏娘子的夏记,这才能售卖夏记的吃食。” “加盟?”丁泉笑了起来,“这词儿听着颇为稀罕,也有趣的很,只是既然夏娘子手艺这般好,夏记的生意也好,夏娘子怎么不多放几个加盟,也能多赚些银两。” “这我便不知道了,兴许夏娘子自己的主意吧。”姜二牛的确并不知晓夏明月的想法,也就没有说太多。 “这样。”丁泉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更进一步试探性询问,“那依姜掌柜来看,夏娘子会不会还允许让别人再加盟夏记?” “这个当真不知道……” 到了这会子,姜二牛也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只道,“倘若你当真想要询问的话,不如直接去询问一下夏娘子?” 行与不行的,夏明月是响快人,应该会给上一个比较准确的答复。 “也成。”丁泉点了点头。 既然旁敲侧击不行,那就直接去询问好了。 行与不行的,至少有个痛快话,没有这般揪心忐忑。 打定了主意后,丁泉在吃完碗中的凉面后,便按照姜二牛所说,一路寻到了西大街,寻找夏记。 只可惜他脚力不快,又是在南城区居住的人,对北城区和西城区并不熟悉,待找寻到挂着夏记招牌的摊棚时,夏记已是收了摊。 丁泉无奈,只能找寻人问询打听,看这夏娘子的家在何处。 待打听到杏花巷时,又一路问询这杏花巷在哪里。 “劳驾,这里可是杏花巷?”丁泉拱手询问。 “这里不是,你后面那条巷子才是。”张来福指了指,“你走过了。” “多谢小哥告知。”丁泉拱手道谢。 张来福掀开蒸笼,查看包子蒸的如何,又忍不住询问,“你去杏花巷是要找谁?” “想找一下夏娘子家。”丁泉如实回答,“听说夏娘子家住在杏花巷中,这才来找寻杏花巷。” “找夏娘子啊。”隔壁卖酒铺子的伙计插了话,“你顺着杏花巷往里头走,瞧见新建的门楼和院墙的,就是夏娘子家了。” “多谢小哥,多谢。”丁泉连连道谢,折返到杏花巷口时拐了进去,找寻伙计口中的新门楼。 第73章 算计 看着丁泉远去的身影,张来福拧眉,“这几日怎么有这么多人来寻夏娘子?” 这几日向他问路打听夏明月的,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 “我那日跟问路的人多聊了几句,说是看夏娘子的夏记生意这般好,便想跟着夏娘子一起做生意,想看看夏娘子还允许不允许加盟。”伙计回答。 加盟? 张来福细细地品了品这两个字。 说起来,这姜二牛在北大街那开的吃食摊棚也叫夏记,应该就是加盟夏明月的吃食生意。 且这姜二牛自开始加盟以来,这生意好的…… 让人眼红,让人生气。 怪不得先前鼓动姜二牛去给夏明月寻些麻烦,这姜二牛起初看着气势汹汹,要与夏明月势不两立的模样,转眼间却又改了风向,说起自己的不是,没两日又变成了和夏明月一起做生意。 敢情这是上赶着巴结去了。 而巴结的这么成功…… 可能是因为出卖了他? 将他背后说道夏记和夏明月的事尽数告诉了夏明月,让夏明月觉得他姜二牛是个好人,对其放心。 这个姜二牛,阴险狡诈的很! 完全被他憨厚老实的模样给骗了! 张来福越想越气,险些咬碎了满嘴的牙。 这边,丁泉则是按照伙计所说找寻到了夏明月的家。 但夏明月的家人此时有客人,且还不止一个。 除了有一个人正在堂屋门口的阴凉地儿跟夏明月面对面的说话以外,门楼旁边杏花树阴凉底下放着的方桌旁,还坐了两个人。 江竹果看到丁泉迎了过来,“是来谈加盟的吗?” “正是。”丁泉忙回答。 “劳烦先在这里等上片刻。”江竹果引导丁泉在方桌旁坐下,拿待客用的茶碗给倒上了一碗茶水。 “多谢。”丁泉礼貌道谢,而后坐了下来。 待江竹果离开,方桌上的其他两个人纷纷看向丁泉,目光中带着些许敌意。 金丘县城地界有限,这小吃摊能加盟的话也不可能开的遍地都是,所以数量必定有限。 可来问加盟之事的人却不少,典型的狼多肉少,需要争抢。 彼此具有竞争威胁,自然算的上是冤家。 丁泉感受到两个人的不友善,只讪讪地笑了笑,“二位也是来找夏娘子谈加盟的?” “到这里来不谈加盟,难道来买菜?”高瘦的男子嗤笑了一声。 “不知先前二位都是做什么营生的?”丁泉脸上笑容不减。 “关你何事?”矮胖的男子撇了撇嘴,“你想套套近乎,打听点话出来,回头好在夏娘子跟前添油加醋,说我们的不是?我告诉你,趁早歇了这心思,你这路数我见得多了。” “就是。”高瘦男子表示赞同。 上来就嬉皮笑脸的,给了脸子还不停歇,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 待陌生人都没几个有笑脸的,何况同是竞争对手? 这里头,必然是有猫腻的! 得,把人想的还挺阴暗。 丁泉有些无奈,也懒得反驳,只将方才的笑尽数都掩去,低头喝碗中的茶水。 茶并非是什么好茶,但因为放凉了,在这样的盛暑天气里头喝着入口舒适,十分解渴。 丁泉一路从北城区走来,途中出了许多汗,这会子也觉得有些渴,将碗中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饮牛似的,当真一点也不懂得规矩。”矮胖男子低声与高瘦男子嘀咕,“夏娘子是女子,这女子最是喜欢关注细微之处,像他这般不懂规矩的,夏娘子肯定看不上。” “那是肯定。”高瘦男子表示赞同,“看着也不像是个做生意的料。” 说罢抬眼瞧了瞧此时跟夏明月说话的男子,更是嗤笑了一声,“那个看着畏畏缩缩的,估摸着也不成。” “那还用说?都觉得这小生意好做的很,看着赚钱就各个都想来,也不想想看,各行有各行的门道,哪里就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若是容易的话,咱们兄弟两个做小生意这么多年了,怎会连钱都没见几个……” “你小些声。”高瘦男子打断了矮胖男子的话,“莫要让夏娘子知晓咱们是一家的。” 这般多的人来谈加盟,肯定是要从中选上一个的。 两个人算一家,那几率会小很多,但若是两个人算两家的话,那几率不就上去了? 两个人无论谁能争取到这加盟的机会,皆是拉上另外一人不一块做生意,必定会更加轻松。 这是两个人达成的共识,所以此时不能表现的过于明显。 “明白,明白。”矮胖男子连连点头,“只是待会儿一定记得瞅机会互相夸一夸对方,让夏娘子觉得咱们两个心胸宽广,留个好印象。” 只要合了眼缘,凡事也就好说了。 “放心,我明白。”高瘦男子连声答应。 “那我就先告辞了。”与夏明月谈了许久的男子起了身,“待我回去再仔细想上一想,再来回复夏娘子。” “慢走。”夏明月起身送客。 “夏娘子留步。”男子拱手,大步出了院子。 “夏娘子。”高瘦男子先站了起来,快步到了夏明月跟前。 “请坐。”夏明月抬手招呼。 “多谢夏娘子。”高瘦男子坐在夏明月对面,满脸堆笑,“夏娘子大约不知道,我先前便是做吃食买卖的,对这里头的门道十分清楚,也颇有心得……” 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像是个长年做小生意的人。 夏明月微微点头。 “老早就听说夏娘子这里的各样吃食滋味不错,我也来吃过两回,实在是好吃,近日便有了想要加盟的心思。” 高瘦男子笑道,“只是不知夏娘子这加盟是个怎么个加盟法。” “五两银子的加盟费,每年一两银子的管理费,这里统一提供所有配料,教会如何制作,后续有新的吃食时也是如此,可以根据自己摊位的经营状况,自由选择售卖的吃食。”夏明月简单地说了一下费用和服务标准。 高瘦男子略略盘算了一番,点头,“价位中肯,十分不错,就按夏娘子说的来就是,那我明日便来交钱?” 第74章 心得 “加盟是双向选择,尊驾选择夏记是夏记的荣幸,但夏记也需得查看一下你的状况,还要确定好能够开吃食摊的位置,才能彻底决定下来。”夏明月道。 这几日来问加盟的人比较多,自然需要择优。 选择对一个合作伙伴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若是选不好中途出了许多麻烦事,赚的那点银子还不如自己受些累赚的舒坦,那就得不偿失了。 夏明月虽然这段时日手头不宽裕,也想早日多赚些银两,但为长远考虑,还是坚持宁缺毋滥的原则。 还得再看? 不过就是个吃食摊子,还真会拿乔托大。 猪鼻子上插大葱,在这儿装大象? 高瘦男子心中不悦,但面上却还是颇为客气,“夏娘子说的是,那我过两日再来找夏娘子吧,不过……” “有句话我还是得提醒夏娘子才行,否则的话,始终都觉得心中不安。” “什么话?”夏明月诧异。 “就是与我一同在那等着的那个矮胖子。”高瘦男子道,“这人我认识,跟我家住的颇近,也是做卤味小生意的,只是这个人素日里人品不大好,最是喜欢缺斤少两,过年时卤的猪头肉卖不出去快放臭了还要说是新做的。” “这般偷奸耍滑的人,往后再做生意也是这个德行,就算能加盟了夏记也只会砸了夏记的招牌,夏娘子可得操点心,别让这种人毁了自己的心血。” 夏明月没想到还有这一层,下意识看了那边矮胖的男子后,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那就不打扰夏娘子了。”高瘦男子笑着拱手,而后便大步离开。 矮胖男子急忙到了夏明月的跟前。 如方才高瘦的男子一般,说的口沫横飞,天花乱坠,接着询问了夏明月加盟的政策。 夏明月大致做了说明。 “那我过两日再来。”矮胖男子道,“不过我想提醒夏娘子一句,方才那个瘦子,夏娘子最好不要再跟他打交道。” “这是为何?”夏明月扬起了眉梢。 “那人我认识,平日里做生意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同样的东西报两样价钱,就因为看到有的人衣裳穿的好,便想着在他身上多赚两个钱,这种人做生意没有底线,往后只会砸了夏记的招牌。” “所以夏娘子可千万别让他加盟夏记,不然夏娘子肯定会后悔的。” 夏明月,“……” 挺好的,一下子排除掉了两个。 “我记下了。”夏明月点头,“慢走。” 不送。 待矮胖身影消失在大门口,江竹果过来给夏明月添了些茶水,“这两个人还怪有意思的。” “是啊。”夏明月抿了口茶水。 这两个人在进门后便坐在一处,目光交流之余更是窃窃私语多次,显然是十分熟识,且两个人身上都有同样的卤料气味,分明是一起做卤味的。 这会子独自来谈这个事情,还互相拆台…… 大约两个人原本是达成共识要联合起来拿到加盟,结果各自盘算着小心思,要拉踩对方一脚,防止对方拿到加盟。 还真是各自都觉得自己很聪明,结果都是大笨蛋。 夏明月无奈扶额。 这两日见得想加盟的人虽多,但说实在的,大多差强人意。 要么便是对加盟夏记的期望太高,觉得能够财源滚滚的,要么便是觉得这小吃摊十分好做,不过就是招呼一下客人的,甚至有人以为加盟便是只出了钱,其余的什么都不必管,每天只等着收银子即可。 还有就是像今日的这两个一般,心思多且不正的。 加盟这种事,看着简单,但实际上也是麻烦多多,且令人头疼。 夏明月突然有些心疼前世公司里负责业务招商的工作人员。 江竹果见夏明月兴致缺缺,也知道她此时心情沉闷,道,“夏姐姐,那还有一个呢,兴许是好的。” “但愿吧。”夏明月兴致不高,但还是努力让自己抱有希望,请了在那坐着的丁泉过来。 “夏娘子好。”丁泉十分有礼貌地行了个礼,“我叫丁泉,家住在南城区的锣鼓巷,先前是货郎,专门卖些小板凳,搓衣板啥的,先前去北大街串巷子时常到姜掌柜那吃饭,觉得滋味极好,就打听了一番寻到了这里,想问问夏娘子的夏记还许不许人再加盟。” 态度恭敬,说话也十分和气。 夏明月来了些兴趣,“是许加盟的,不过也想着挑一挑。” “这是应该的。”丁泉点头,“加盟嘛,跟搁伙计是一样的,需得合眼又顺心,往后也能少许多麻烦,若是以往就是做吃食小生意,人品又好的,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先前没做过吃食,不过做了许久走街串巷的货郎,对做小生意这件事也算是有些心得,觉得能够将这吃食摊给做好。” “那你说说看你的心得?”夏明月笑问。 “货郎嘛,便是卖货,卖货不是一锤子买卖,讲究的是长久生意,首先这货质地得好,拿得出手,用的住时候,再来便是这价格,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买东西自然会货比三家,看看价格,价格若是过高,就算东西质量实在是过高,大约也卖不动。” “所以卖的这货既得质量好,还得价位便宜合适,这货才能卖得上量。不过单单有质地和价格也是不足,还得有第三样东西。” 丁泉顿了顿,有些卖关子的意思。 夏明月便顺着接上了一句,“第三样东西是什么?” “这说出来有些不大好意思。”丁泉抓了抓耳朵,难为情地笑了笑,“第三样便是要嘴甜活络,好听话是能当饭吃的,把人哄高兴了,这东西想要卖出去自然也就不难。” “不过这哄人不是骗人,不能有的没的都说,不能夸大,也不能瞎许诺,而是要让人觉得舒坦,觉得高兴。” “就拿称呼来说,能叫大娘的叫婶子,能叫婶子的叫大嫂,将人往年轻了喊,见着孩子夸生的好,看到院子干净夸勤快,总之就是把人往高兴了夸。” 第75章 德州扒鸡 “还得活络,一文两文钱的,有时候不能太计较,该少就少,该给点搭头就给点搭头,东西买的也觉得值,也会觉得你实在,往后还想在你这里买。” “说的不错。”夏明月赞许点头。 身为货郎能把生意做出这般多心得体会的,可见是个用心做事的。 这凡事最要紧的便是用心二字。 见夏明月对他的说法十分认可,丁泉心里略有了底儿,继续道,“这做吃食生意跟我做货郎也是不大一样的,除了东西好吃,价格合适,会招呼客人以外,还得勤快,爱干净才行。” “不瞒夏娘子,我先前也是个糙老爷们,凡事不太讲究,只是家中娘子实在是个爱干净的,成日的叨叨我,现在我也学的差不多,大约是能将这吃食生意做好的。” “这吃食摊不比先前做货郎生意,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往后是你家娘子与你一同做这吃食生意?”夏明月问。 “正是。”丁泉道,“先前我家娘子给人洗衣裳啥的赚个零用钱,也不是什么长久的活,若是能加盟夏娘子这吃食摊子,她自然得搭把手,家里头两个孩子也都十来岁了,能帮着做些杂活,应该能忙的过来。” 如果实在忙不过来,便学姜二牛一般,雇个收碗洗碗的,也就差不多了。 “嗯。”夏明月点头,跟丁泉大致说了说加盟的方式以及费用。 “这个没问题。”对于夏明月提出来的事项,丁泉都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这开吃食摊子的地段……” “不瞒夏娘子,我有这个心思后便开始寻摸了地方,瞅到了几个略中意一些的,只是还得再细看看。” “这几日夏娘子也再筛选筛选,看看我是否能够加盟夏记,我也将地段好好都问一问,待过几日再来寻夏娘子。” “也好。”夏明月点头,“那就三日后,丁大哥再来一趟,咱们再细谈。” “好。”丁泉欣喜应下。 方才那三个人走的时候,夏明月似乎并没有明确跟他们约定下一次再谈的时间。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夏娘子还是比较中意他的? 若是如此,那他便不能耽搁,这会子就去看看地段,也大致打听一下准备桌椅灶台,锅碗瓢盆的地儿和价格。 凡事要提前准备,这样好运气来的时候才能接得住。 否则老天爷就算想帮你都没法帮。 丁泉如是想,离开的时候步履匆匆。 江竹果则是收拾了方才那些人坐过的板凳,连带用过的茶碗都收拾好煮沸擦干,放在专门的架子上,与她和夏明月素日用的碗筷分开。 “这段时日见了这么多,看着也就最后一个还差不多。”夏明月思忖了片刻,“不过也得再打听打听。” 能说会道与事实不符的可不成。 生意刚刚起步的时候最难,夏明月觉得必须认真对待。 于是夏明月叫来了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将打听丁泉的事儿,交给了他们。 作为回报,夏明月专门做了德州扒鸡。 德州扒鸡讲究形色兼优,五香脱骨,通俗一点来说,就是既要形状颜色好看,又要滋味好,软嫩离骨,因此对鸡的大小个头颇有要求,需得两斤左右的小公鸡或者还不曾下蛋的小母鸡为佳。 而惦记着两斤的鸡除了骨头和内脏,剩余的鸡肉实在有限,夏明月便干脆买了两只鸡,一公一母。 宰杀,放血,脱毛,去内脏…… 浸泡去了血水,夏明月开始给这两只鸡做造型。 所谓做造型,是为了让鸡形成鸳鸯戏水的模样,以求吃时形状美观,做法则是将鸡的两个翅膀交叉塞入脖颈处用于放血的刀口,两只鸡爪则是塞入掏取内脏的腹部刀口。 做完造型,控干水份,接下来需要做的是上糖色,下油锅炸,前者确保扒鸡的色泽与鲜味,后者则是决定了其口感。 上糖色可以用白糖或者冰糖来炒,也可以用蜂蜜加水来做,这里蜂蜜不易得,夏明月便用了白糖,炒成颜色鲜亮,质地浓稠的糖浆,均匀地涂抹在整只鸡的表层。 两只鸡晾干后,放入七成热的油锅中,只炸的整只鸡表皮呈现金黄色,微光发亮时,便可捞出,放入锅中,与生姜、盐、酱油、大料、花椒、丁香、桂皮等加水炖煮。 小火慢炖上一个半时辰,夏明月打开了锅盖。 拿手轻轻扇去水汽,夏明月仔细分辨出鸡的位置,一手拿捏住鸡头,一手拿了笊篱,轻轻地将整只鸡从汤中捞出,放在案板上控干汤汁。 夏明月腕上力道用的恰到好处,两只鸡捞出时,皆是完好无损,连先前鸡翅和鸡爪的造型都没有被破坏分毫。 控干汤汁后,入盘上桌。 浓郁的香气,诱人的色泽,让在场的所有人皆是忍不住吞了口水。 吕氏更是一边打量鸡的模样,一边感慨,“弟妹这手艺精巧也就罢了,心思也是精巧的很,我还从未看过这般好看的鸡。” 她还是第一次从一只扒鸡身上看到优雅,以至于有些舍不得下筷子。 “好看是为了好吃。”夏明月见所有人眼巴巴看着就是不舍得动手,干脆自己先下手,将整只的扒鸡给肢解开。 扒鸡炖的时间够长,肉质软烂无比,极其容易脱骨,夏明月只用筷子三两下便将一整只鸡给肢解了个七七八八。 众人见状,这才动了筷子。 扒鸡颜色鲜亮,喷香无比,入口即化,而鸡皮因为涂抹过糖色又被油炸过,带着微甜鲜香口感,且鸡皮略显筋道,虽然肥厚,却不油不腻,越吃越香。 众人皆是第一次吃到如此好吃的扒鸡,皆是赞不绝口。 “这比悦然酒楼卖的卤鸡子还要好吃。”赵大虎感慨。 赵二虎也点头,“是呢是呢。” “既是觉得好吃,那就多吃一些。”夏明月十分大方的将另外一只扒鸡的两条腿撕了下来,分到两个人的碗中,“吃饱了才能帮我好好做活。” 兄弟两个人看着诱人的大鸡腿,疯狂地点了点头。 但又觉得这样不好。 第76章 你全家都傻 显得他们两个好像是因为有这般好吃的扒鸡,才肯干活似的。 赵二虎反应最快,“没有扒鸡吃,我们也会好好给夏婶婶做活的。” “是啊是啊。”赵大虎连声附和,“我们兄弟两个不是贪嘴的人!”、 而是最能做事的人! 众人,“……” 当真是没有看出来。 至少说话时,先将口中的鸡肉咽下去,这样才显得真实一些。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贪嘴又怎样? 这人活在世上,无外乎就是吃饱穿暖,人活的高兴,暂且不说这吃饱在第一位,且人只要能吃到好吃的吃食,不也就高兴了吗? 更何况,这夏明月的厨艺这样好,别说是两个孩子,就是她们这些大人也恨不得要将所有的吃食尽数都塞到肚子里头去。 所以,这贪嘴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而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在第二日晨起时,便开始执行夏明月交给二人的任务。 首先,去南城区打听是否有丁泉这个人,是否如他自己所说,是走街串巷的货郎。 其次,打听丁泉这个人的人品口碑,还有家中是否和睦。 两个人皆是孩童,打听时也特地找寻孩童来问,小孩子口无遮拦的,把知道的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谢谢你。”在又听完一个与他们兄弟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说完有关丁泉的事情后,赵大虎打开帕子,给了对方一小块饴糖。 孩子们素日零嘴不多,饴糖更不是每日都能吃的,这会子有了糖吃,立刻放在口中,欢天喜地地跑了。 赵大虎和赵二虎接着去找旁的孩童。 “老二,我不太明白。”赵大虎挠了挠后脑勺。 “有啥不明白的?” “夏婶婶既然是因为不知道这丁泉的底细特地让咱们来打听一下,既然是做生意,打听他是否能干就是,为何还要打听他家中是否和睦?” 赵大虎不大理解,“不是说亲时才打听对方家境吗?” 他记得媒婆说媒时,才会如此。 “傻啊你。”赵二虎撇了撇嘴,“爹娘不是常说嘛,家和万事兴,这丁泉家中和睦的话,往后必定是能够好好做生意的,若是家里成天吵架争斗,就算做起生意来,也是乱糟糟的。” “说不定,还会因为赚了银钱互相争执,到时候将夏婶婶的夏记卷了进去,岂不是天大的麻烦?” “说的……”赵大虎想了想后点头,“有些道理。” 但片刻后瞪起了眼睛,“你才傻呢,你全家都傻!” 赵二虎,“……” 是他错了,大哥你一点也不傻…… 就在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在南城区忙碌时,下午,夏明月家中也来了人。 来人是张来福。 夏明月看到他时,眯了眯眼睛。 自她开始卖饼乃至后来开始做夏记时,周围许多小摊小贩对她的态度,她都能看的出来。 许多人说的许多话也都顺着风飘到耳朵里一些。 这个张来福,可不是什么善类,今日无事不登三宝殿,大约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夏明月面上却还是礼貌性的客套,“张掌柜。” “夏娘子折煞我了。”张来福满脸皆是殷勤的笑,“不过是个卖包子的,哪里就当得起掌柜两个字了,若是论起来的话,夏娘子才当得起夏掌柜这个称呼。” 无事献殷勤…… 夏明月扬起了眉梢,“张掌柜今日来有事吗?” 疏离感十分明显。 这让张来福心里头一沉。 果然姜二牛说了许多他的坏话。 “说有事呢,的确是有事,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话想跟夏娘子说一说,也好让夏娘子当个明白人,别被有些人蒙骗了去。” 张来福略压低了些声音,“夏娘子大约不知道,那个姜二牛啊,其实不是个东西呢!” “这话怎么说?”夏明月道。 “夏娘子还不曾到这里时,姜二牛原先在街上卖烧饼,生意还算过得去,可自从夏娘子开始卖肉饼和素饼后,这姜二牛的生意便掉在了地上,家中连吃饭都十分困难。” 张来福绘声绘色道,“姜二牛心里头气不过,只觉得是夏娘子抢了他的生意,心里怨气颇大,不止一回在我耳边叨叨,说若是没有夏娘子那便好了,他生意不好都是夏娘子给害的,这样的话一遍一遍地说的,听得我耳朵都要起了茧子。” “我劝他心里头想开一些,说做生意这种事本就是各凭本事,谁本事强,谁能赚到钱,谁没本事只能是吃苦受穷,东西做的不好吃也不能强迫别人来买不是?我这话说的也算是公正吧,可那姜二牛根本不听,还将我给骂了一顿,只说我是多管闲事,胳膊肘往外拐地替旁人说话。” “我跟姜二牛本就是许多年认识的情谊,也不想因为一些小事就把关系就闹掰,便也不再当着他的面说,但得了机会还是时常劝说,只是这姜二牛面上不再吭声,心里头却是将恨夏娘子恨的要命。” “端午节前,夏娘子有一回下午去粮食铺子那买粮食,粮食铺子的伙计不是晚了会儿给夏娘子送过去么,当时伙计在铺中配货的时候,我和姜二牛都一并去了粮食铺买些面粉。” “结果姜二牛知道夏娘子也要了面粉,且伙计已经基本上称好堆放在那里时,姜二牛竟然想着把旁边的糯米粉混到夏娘子要的面粉里头去!夏娘子买面粉是做饼的,可要是混了糯米粉进去,这面肯定发不好,第二天的生意自然也就做不成了。” “这姜二牛自己也是做烧饼的,肯定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他既然明白还想做出这种事,这不是缺德是什么?我当时就气得够呛,跟姜二牛吵了一架,姜二牛大约也是觉得事情已经被我看到,回头夏娘子你发觉时很容易找到是他做的,这才罢了手,夏娘子这里也才免去了一场麻烦。” “这事儿原本我觉得过去了,说不说的也无所谓,可现如今这姜二牛竟是跟夏娘子做起了生意,我这怎么都觉得不安心,怕姜二牛再憋了什么坏来害夏娘子,思来想去地觉得还是要跟夏娘子说上一声为好……” 第77章 不识好歹 “夏娘子心里也好有个底儿,平日里防范一些,免得到时候栽了大跟头。” 最好防范的彻底一点,让姜二牛觉得不舒服,两边慢慢有了嫌隙,到时候就有热闹看了。 生嫌隙这种事,可大可小,大了就是两家不合作,夏明月这里少赚些钱,姜二牛那回归以前的苦日子,这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 而小了的话,两家最多合作的不愉快一些,赚钱依旧,但各自心情不好,虽然这样不伤筋骨,却也足够让他心里舒坦。 毕竟最让人厌烦的不是得了场重病而死,而是身上生了烂疮,治不好割不掉,时不时就溃一下脓。 张来福明白这个道理,也觉得他只要说了,夏明月无论听进去多少,都足够达成目的。 姜二牛啊姜二牛,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背后捅刀子的,他也会,而且捅的干脆利索,比你还要强。 张来福面上痛心疾首,一副为夏明月担忧无比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却因为设想到姜二牛未来的难过时,早已乐开了花。 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了些许,却又十分努力地压下。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落在夏明月的眼中,越发让她觉得猜想为真。 张来福的生意与姜二牛的生意一并都因为她的饼摊甚至夏记受了影响,张来福见有人与他一般,大有一些惺惺相惜之感,所以一直相安无事,但姜二牛现在加盟了夏记,钱越赚越多,张来福便坐不住了。 毕竟没有什么事情能比看别人赚钱更让人难过之事。 若是有,那便是看着别人赚钱,而自己越来越不赚钱。 这人那…… 夏明月叹了口气。 张来福挑了眉梢,“夏娘子也别太难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嘛,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的确。”夏明月点头,慢条斯理道,“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面上看着都是正经人,结果背地里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让人不齿。” “对啊对啊。”张来福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疯狂同意夏明月所说的话。 “这背地里说道说道也就是了,就是要是想撕破脸做点子鱼死网破事的话,那就难看的很了。” 夏明月道,“这要是让旁人都知道的话,我看这生意也是完全做不下去,连最基本的营生都没有了,都是聪明人,得分得清轻重才行。” “是啊,得分得清……” 张来福话说了一半,登时愣了愣。 怎么感觉这话不是在姜二牛,而是在说…… 他自己? “夏娘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张来福耷拉了脸。 “觉得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夏明月淡淡地回了一句,到旁边墙根处拿起了大扫帚。 大扫帚是用竹枝条和竹叶子用麻绳细细地绑了起来,用一根结实的竹竿做了把手,宽厚耐用,长度也恰到好处,用起来颇为顺手。 “张掌柜既是有自己的生意,那便好好看管着自己的生意吧,成日里盯着旁人看,难怪自己的生意做不好,其实这生意做不好也就罢了,就怕光盯着旁人生意,忘了守自己的摊子,让旁人给盯上了,那就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这这话什么意思!” 张来福的脸涨的通红。 是在威胁他吗? 他是吓大的不成? 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还想着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哪里来的胆量? 叫你一声夏娘子那是给你脸面,可若是不给你脸的话…… “别不识好歹!” 张来福袖中的拳头都握在了一处,梗着脖子,整个人如同斗鸡一般,似要随时跟人打上一架。 夏明月并不理会,只握了手中的扫帚,大力地开始扫院子。 这段时日都不曾下雨,天气颇为干燥,地上十分容易有浮土,加上夏明月家的院墙和房屋刚修缮好,这浮土比旁人家更多一些。 扬起的尘土直向张来福扑去,呛的他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这地半日不扫便这般脏,得赶紧将这脏东西尽数扫了出去为好。”夏明月更是道。 这是越发辱骂上他了! 张来福气得不行,抬手就想让夏明月闭嘴。 “汪汪汪!” 乌金如闪电一般蹿了过来,直接扑在了张来福身上。 乌金本就生的高大,这段时日在这里吃喝不缺,整只狗壮了一圈,这会子又是为了保护夏明月,铆足了劲儿,这一扑,直接将身子瘦小的张来福扑在了地上。 而后更是一口咬住了张来福下意识伸出来阻挡的胳膊。 张来福惨叫了一声,开始拼命挣扎,甚至开始攻击乌金。 但他显然并非乌金的对手,反而因为乌金死死咬住了他的胳膊,疼得受不了开始求饶。 “我以后不敢了,夏娘子饶了我这回吧……” 见张来福痛哭流涕,夏明月这才唤了乌金。 乌金松了口,狠狠瞪了张来福一眼,这才回到夏明月跟前,但仍旧是蹲坐着死死盯着张来福,防止他再想攻击夏明月。 张来福的胳膊此时已是衣袖被撕毁,血肉模糊,疼痛感让他后背冷汗直冒,心中对乌金怯意十足,现如今再看到其审视的目光时,越发不敢再有动作。 在稍微喘息片刻后,张来福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朝外跑。 因为着急忙慌,在出大门时一脚拌在了门槛上,再次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被乌金咬伤的胳膊也再次擦在了地上,疼的张来福龇牙咧嘴。 “哟,这是怎么了?” 听到动静的张来福艰难地抬头,看到了走到他跟前的武熊,这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没,没事……”张来福有些结巴。 从夏明月家来滚带爬的出来,还带着伤,这能是没事吗? 就算是夏娘子那没事,他这儿也有点事。 “流了这么多的血,怎么能说没事儿呢?”武熊嘿嘿地笑了笑,伸手去扶张来福。 只是这扶的时候,特地抓住了张来福本已血肉模糊的右手臂,更暗自用了用力。 杀猪般的嚎叫声到了嗓子眼,但看到武熊凶狠的眼神时,硬生生憋了回去,张来福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我真没事,真的!” 第78章 沮丧 “但看着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武熊皮笑肉不笑道,“受了这么重的伤,得赶紧去看郎中才行,我送你去医馆吧,我这个人呢,最喜欢做善事了,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说话间,武熊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些。 张来福后背的冷汗又多了一层,脸上也皆是惊恐。 让武熊送他去医馆,那他的小命还能保住吗? “不用,不用了,谢,谢谢你的好意。”张来福频频倒吸凉气,说话时如同没了牙齿漏风的老太太一般,更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武熊,只求他还留有一点良善,饶了他这回。 “这般嘴硬?行吧,我还有旁的事,也顾不得你这边。”武熊松开了张来福的胳膊,“不过下回你最好长点眼睛,再串门时好好看个清楚,别走错了门,弄脏了人家的地。” “是,是,是……”张来福点头如捣蒜一般,忙不迭地应下。 “滚吧!” “是,是……” 张来福忍着疼痛,踉跄着往外走。 躬着后背跌跌撞撞的模样,大老远地乍眼看去,当真像个缓缓滚动的大皮球一般。 杂种! 也不瞧瞧自个儿什么东西,就想着欺负人夏娘子? 呸! 武熊冲地上啐了一口,而后又觉得不妥,快速地抬了脚,将方才啐的那口陈年老痰用鞋底子给蹭干净。 顺便从旁边搓了点土过来,将方才张来福摔在地上时蹭上的血迹给蹭干净。 等拾掇完了这些,武熊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拿手指顶了顶两边的唇角,感受笑起来时的嘴角弧度。 直到觉得自己的笑容十分具有亲和力时,这才拎好手中的小竹篮,进了夏明月家的大门。 江竹果正要将方才和夏明月一并清扫出来的菜叶子等倒进门外的破木桶里头,险些和武熊撞了个满怀。 “武,武大哥来了。”江竹果站稳后,深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虽然知道武熊就算凶恶也是对那些欠钱不还和刻意贬损他的人凶恶,但看着武熊这络腮胡子粗犷脸,江竹果仍旧是心生惧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武熊,“……” 上次他来夏明月家时,这个江娘子也是这般举动。 他生的就那般凶恶? 武熊顿时挫败感十足,脸上笑都淡了一些。 江竹果见状,越发有些心惊,只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簸箕,“武,武,武大哥来找夏姐姐吗?” “是。”武熊点头,“我来找夏娘子。” 二人说话时,夏明月从屋中出来,到了跟前,“武大哥。” “夏娘子。”武熊拱手,将手中的竹篮递上,“我娘先前做了点变蛋,这会子已经放好了,我娘就让我拿这些过来,送给夏娘子尝一尝。” “原本我娘是想自己来,只是现在入了伏天气热,哪怕早晚都热的人有些上不来气儿,我便不许她来回走动,只在家中乘凉。” “大娘还惦记着我这里。”夏明月笑眯眯地接过竹篮子,“替我谢谢大娘,等我忙完了这几日,上门去瞧大娘。” 天气热韩大娘上了年岁不宜来回走动,那她去看望看望就是。 “好嘞。”武熊忙不迭地答应。 娘在家待着无趣,若是夏娘子总去看望,她肯定十分高兴。 武熊张口便想请夏明月得了空多去几次,但一想到夏明月平日也十分忙碌,若是让娘知晓是他提出来的,必定又会狠狠削他一顿。 也罢,只看夏娘子这边的空闲就是。 武熊将话咽了回去,和夏明月寒暄几句,告辞离去。 见武熊离开,江竹果那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了出来。 夏明月察觉后抿嘴直笑,“这武大哥倒也不坏,不必这般害怕他的。” “我原也不想害怕,只是看着他那个模样,只觉得凶悍的很,就觉得离得越远越好。”江竹果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也是有些以貌取人,其实也不对。” “待往后熟悉一些大约便好了。”夏明月笑道,“其实将凶悍写在脸上的,倒是比那些将险恶放在心中的要好上许多。” 江竹果知道夏明月是在感慨张来福的事儿,点了点头,“是啊。” “就是不知道,当时姜大哥烧饼摊生意不好时,有没有对夏姐姐……” 心中生怨。 江竹果欲言又止。 “其实有也无妨。”夏明月不甚在意,“想法而已,只要没有做出来的,都不算什么。” 阴暗想法什么的,谁都有过,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可以控制。 其余的,不必过分苛责。 “太较真反倒让人想东想西,难得糊涂嘛。”夏明月笑道。 “有道理。”江竹果也笑了笑。 二人又忙碌了一阵,吕氏回来,带着夏明月交代她去买的韭菜、葱、姜等物,也带着满脸的惊恐,“我听说那张来福来找弟妹的麻烦,没事儿吧。” “我们没事,就是张来福被乌金咬了而已。”夏明月笑答。 “被乌金咬了?”吕氏冲地上啐了一口,“活该!黑心肠的东西,自己生意做不好,不想想怎么将生意做好一些,一门心思地只想着怎么败坏了旁人心思,就这种天打五雷轰的玩意儿,出门就得被雷给劈死!” 吕氏这话音刚落了地,天上便响起了“轰隆隆”的响声,紧接着乌云从天边儿飘了过来,带起了阵阵的凉风。 眼见着雨滴便落了下来。 “嫂子刚说要打雷,这雷便响了起来,莫不是嫂子这嘴开过光?”夏明月一边收拾院子里头的东西,一边打趣。 吕氏也忙乎着收东西,收衣裳,听夏明月这般说,眉梢微挑,“说不准还真是呢。” 先前她做主将夏明月买回来的时候,就说她一定是个好的,给陆启言做媳妇绝对不亏,眼下不就应验了? 先前她也跟赵有才叨叨过,说夏明月这吃食生意绝对做的好,现如今这生意亦是做的蒸蒸日上。 至于这张来福该被天打雷劈的事儿…… 雷是有了,劈不劈到张来福身上,那就看天意了。 咦,不对,她是不是忘了说时辰? 这老天爷就算是想劈,大约也不知道啥时候劈? 第79章 变蛋 那她现在再加一句,还来的及吗…… 夏日的雨,来势汹汹,起先肉眼可见的雨点很快变成了一条一条的雨线,落在地上,落在瓦片上,溅起一朵一朵的水花。 雨水带来了丝丝凉意,减少了夏日的闷热,让人觉得舒适无比。 也让狗觉得舒适。 尤其现如今有了宽敞且牢固的窝,瓦片甚至刻意往前延伸了些许,窝内更是内高外低,确保下雨时雨水不会倒灌。 乌金舒舒服服地趴在地上,用前爪垫着脑袋,看瓦片上不断掉落的雨线。 这个时候,如果再来点好吃的,狗生也就完美了! 就是不知道今天晚饭是什么…… 乌金抬了抬脑袋,有些眼巴巴地往灶房看了看。 而此时的夏明月和江竹果正在灶房里剥变蛋。 变蛋,做法与皮蛋类似,皆是裹了草木灰、生石灰等,放在阴凉通风处,慢慢质变成的一种食物,但与皮蛋所使用的原材料是鸭蛋不同,变蛋用的是鸡蛋。 且变蛋的色泽也并非是皮蛋的灰棕色,而是保留了鸡蛋的一些色泽,变蛋的蛋清呈透明的胶质感,而蛋黄则是金黄色,看上去犹如琥珀一般,十分好看。 “这变蛋看着十分稀奇,从前从未见过。” 金丘县城这里并不做变蛋,江竹果第一次看到,颇为稀奇,“夏姐姐,这个要怎么吃,要蒸一蒸还是炒一炒?” “凉拌。”夏明月笑眯眯地将剥好的变蛋放在碗中,开始清洗几个青辣椒。 夏日里新长的新鲜青辣椒,带着浓重的清香滋味,但辣度有限,将其放在擦了少许油的锅中慢慢煸炒出虎皮,与蒜末、小葱花一并在蒜臼中捣成碎碎的小块。 捣蒜的青辣椒,浇上几粒花椒烹香的热油,加些许酱油、醋、白糖,再将剥好皮的变蛋捏碎捣入,最后洒上丁点香菜…… 擂椒变蛋端上桌的时候,乌金都冒雨从窝中跑了出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 一通叙述后,这一双眼睛犹如死死钉在了盘子上一般,怎么也不肯离开。 “大约乌金也是饿了。”夏明月拿了乌金的瓦罐盆,到灶房里舀了米粥,将饼子掰成一块一块地泡了进去。 肉骨头则是放到窝边儿,供他吃完了主食时打牙祭。 乌金,“……” 交流怎么就这么困难? “汪汪汪汪汪!” 在又一通的表述但仍旧没有得到夏明月的理解后,乌金干脆也不说那么多,直接进了灶房,在角落中叼起了一个变蛋。 夏明月恍然大悟,“乌金想吃这个?” “汪!”乌金坐了下来,眼巴巴地看向夏明月。 夏明月犹豫了一会儿,将变蛋轻轻地磕在门框上,仔细剥去外头的那层生石灰,道,“先说好,只能吃半个。” 变蛋的做法虽然可以直接用生石灰,草木灰混上盐巴来制作,并不含铅,但盐分慢慢渗透,这里面含的盐倒比平日里炖肉还要多。 尝一口鲜儿倒是可以,但对于乌金来说,是绝对不能多吃。 乌金顿时有些失望,原本飞速摇摆的尾巴都耷拉了下来。 但本着能吃到一点算一点的原则,乌金也没有任何嫌弃,“汪!” 半个就半个吧! 夏明月伸手摸了摸乌金的脑袋,将半个变蛋的蛋黄放在了另外一个粗瓷碗里,一并放到乌金的窝内。 乌金欢天喜地进了窝,开始享受晚饭。 首先是主食,狂炫两口,垫吧垫吧肚子,待肚子没有那么空时,这才将目光放到粗瓷碗中的变蛋黄上。 在舔舐了两下嘴巴和牙齿后,乌金这才小心翼翼地用舌头将变蛋黄勾进了口中。 咔嚓! 一道闪电劈开了半个天空,照亮了整个大地。 乌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待屁股抵在墙壁且发现接下来并无其他动静后,这才安心地咽了咽因为方才惊吓产生的口水。 咕噜…… 口中的变蛋黄整个被吞了下去。 乌金,“……” 狗可以骂街吗? “汪汪汪汪汪……” 夏明月和江竹果在堂屋吃饭,听到这声音时,皆是去瞧了瞧。 在看到乌金正站在窝中,不停地冲着天上嚎叫时,顿时面面相觑。 “应该是不喜欢打闪打雷吧。”江竹果猜想。 “嗯。”夏明月点头。 打闪打雷这种事,人都不喜欢,别说狗了,也算正常。 安慰乌金了一番,告诉它不必害怕,夏明月和江竹果这才回屋接着吃晚饭。 葱花烫面饼和白米粥清香可口,擂椒皮蛋香浓无比,尤其是变蛋的蛋黄各个溏心,在搅拌时和青椒均匀混在一起,一口下去,既有变蛋的浓香,又有青椒的清香爽口…… “这变蛋可真好吃。”江竹果连连感慨。 夏明月亦是连连点头,盘算着明日要不要再做个黄瓜凉拌皮蛋,到时候搁上足够的蒜末和香菜,绝对爽口好吃! 听着屋子里头两个人说的火热,乌金脸上的神情越发悲愤。 贼老天! 真可恶…… 乌金狠狠地咬下肉骨头上的一块肉。 夜晚大雨,四方赌坊里却比平日格外热闹。 一来是因为下雨时天气凉爽一些,二来是因为在许多人眼中,这雨水便意味着财运,这个时候来上一把,运气绝对极佳。 葛掌柜在二楼看着大堂内的人声鼎沸,再看看二楼雅间里头一些贵客也玩的正欢,不由地弯了弯唇角。 但在看到角落里在那一杯一杯喝闷酒的武熊时,微微蹙眉。 “这是遇到烦心事了?”葛掌柜到了武熊跟前。 “大掌柜。”武熊拱了拱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朵,“是有些烦心事。” “不妨跟我说一说,兴许我能帮上一些忙。” 武熊在四方赌坊做事多年,葛掌柜对其颇为重视,这会子也是真心地想为其排忧解难。 看着葛掌柜满脸真切,原本不好意思的武熊也是深吸了一口气,张了口,“大掌柜,你说……” “嗯。” “我生的如何?” “嗯?????” 葛掌柜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 “大掌柜实话实说就行。”武熊道。 “这……” 这不是为难人嘛! ---- 通知:以后更新时间更改为早7点,午12点,如有加更,会在下午3点~加更规则:月票每满50张加更一章~ 第80章 多练习(月票50加更) 葛掌柜顿了顿,说了一句十分中肯的话,“兄弟你生的男子气十足!” 虎背熊腰的身段,胳膊如柱子,拳头如沙包,脸如银盆,占满了半张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十分神武,可不就是男子气十足嘛! 葛掌柜觉得他没有说谎,更不曾说错。 “既然男子气十足,那就不应该啊……”武熊仍旧有些想不通,只能向葛掌柜求助,“那大掌柜你说,怎么样能让我看起来和气一点?” 葛掌柜,“……” 你是看守赌坊的打手好吧,要和气做什么? 但他既然想要和气一些,大约也是因为其母韩氏的缘故吧。 葛掌柜大致了解武熊家的状况,也知晓他对韩氏这个母亲的孝顺到了不太讲理的地步。 但葛掌柜一贯认可孝顺,所以并不贬低武熊,反而因此对其心生敬意。 “大约……”葛掌柜想了想,“有句老话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是有仇有怨的,对方笑脸相迎时,都不好意思再说过分的话,所以我思量着,你大约多笑一笑,就显得和气一些了。” 容貌不够,笑容来凑。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笑成一朵花的武熊。 “这样吗?”武熊有点不自信。 他今日去夏娘子家时,也是笑着的,但是好像还是把江娘子给吓着了。 “自然如此。”葛掌柜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大约是他的不够好看了。 等他多练上一练,争取笑得和善一些! 心动不如行动,武熊当下便开始了咧嘴笑练习,还不停地让手底下小弟看一看,看他笑得看起来是否和气了一些。 小弟,“……” 突然就很想挨打,这样能够在家躺上两日。 总好过在这里备受折磨…… 天还没有亮时,这雨便彻底停了。 日头还不曾升起时,东方映出了一片红彤彤的朝霞。 趁着这会儿天儿还早,也还凉快着,夏明月从吕氏家中借了一把锄头,将院子里头的用砖头围起来的地给翻上一翻。 昨晚的雨水下的急,但胜在雨量大,时间也算长,雨水往外排的慢,所以地皮和土壤吸了足够的水分,此时翻地,正是轻松之时。 赵大虎和赵二虎也来帮忙,不过这里不种田,并没有多少锄头和铁锹,只能用柴刀凑合一下。 夏明月留的地方不大,一早晨的时间便翻了个大概。 待这土晒到傍晚时,夏明月又将其中的三分之一翻了翻,种上了从街上农户手中买来的萝卜和芥菜种子。 头伏萝卜二伏芥三伏头里种白菜。 今年的中伏有二十天,此时正处于中伏伊始,夏明月便也没有那般讲究,干脆同时种上。 剩下的大约三分之一的一小片地方,夏明月用锄头将土地规整成一陇一陇的,预备着回头种白菜。 此次的萝卜和芥菜,夏明月都用的是撒播的方式,且特地多撒上了一些,预备着等萝卜苗和芥菜苗长出来时,趁着间苗时吃上一口爽口的凉拌菜苗。 等种萝卜和芥菜的工作完成,赵大虎和赵二虎也上交了任务。 丁泉所说的皆是实情,是一个口碑不错的货郎,且因为能说会道,做生意也实诚的缘故,在家附近风评极佳。 而丁泉的妻子宋氏,也是勤俭持家,贤惠能干之人,家中两个女儿也颇为懂事。 若说唯一不大好的,就是丁泉家不算富裕。 “听人说,这丁泉家是从旁处逃荒来这里的,在这里落脚没两年,住的房屋还是租的,主家嫌那两间房屋破旧又见丁泉可怜,便想将房屋便宜一些卖给他。” 赵大虎还不曾说完,赵二虎便接着道,“丁泉将这几年攒的所有银钱皆是给了主家,但还是不够,说暂且欠着,待有钱了再给,主家觉得丁泉老实本分,便也答应了下来。” 夏明月听完兄弟二人的描述,笑着点头,“你们两个人做的不错。” 得了夸奖的两个人笑得眉眼都看不见,却也眼巴巴地看向夏明月。 既然做的好,那是不是…… 有点奖励啥的? 譬如,好吃的? 身为两兄弟亲娘的吕氏,自是自家儿子一撅屁股就没打算放好屁,张口道,“哎哎哎,你俩若是没事的话,就回去把家里头水缸的水给打满,等打满水了,把你夏婶婶家的水缸也给满上。” “行吧。” 兄弟两个人耷拉下了脑袋,慢吞吞地要往外走。 “你们俩个,过来。”夏明月笑着喊了一声。 “弟妹你别惯他们两个。”吕氏阻拦,“做点事就要奖励,往后没了奖励便不想着做事了,那可不成。” “我是要再让他们做点事呢。”夏明月笑眯眯地看向兄弟两个人,“这件事如果能做好的话,还真可以奖励点东西,不过前提是找得到,若是找不到就不成了。” “夏婶婶要找什么?”赵大虎和赵二虎眼前皆是一亮。 若是要找人的话,上次他们两个也算有了那么点经验,说不定会很顺利。 “你们这几日去街上好好赚赚,尤其是问农户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假酸浆籽可以卖,若是有的话,看多不多,能不能买得到一筐。”夏明月交待。 假酸浆子? 那是什么东西,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 不过既然是夏婶婶要的,那就先去找了再说。 兄弟二人忙不迭地应下,又将假酸浆籽这四个字念叨了许多遍,直到完全可以记住后,这才跑去街上找寻人打听。 吕氏见状,只笑着摇了摇头。 小孩子,由着去就是。 丁泉按着和夏明月约定的时日再次上门。 一番寒暄,丁泉想张口询问,夏明月却已经开了口,“丁大哥可找好了地方,准备好了加盟所需的银子?” 这便是同意他加盟做夏记的吃食了。 丁泉喜出望外,急忙点头,“已经找寻好了地方,银子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就连需要的炉灶铁锅,桌椅碗筷等物,我也都已经问询清楚,皆是可以立刻开始准备。” 看来,也是个有准备的人。 “那就好。” 夏明月和丁泉细细地商议解说加盟后的一些流程,而后更是去瞧了瞧丁泉定下来的地方。 第81章 一言难尽 南大街和一个小胡同的交叉口处,地方大小和现如今的夏记差不多,旁边是个布庄。 这个地方如姜二牛当时租赁的地方差不多,也是收取租金,但租金不贵。 看好了地方,便要签写字据。 丁泉也是加盟,这字据的各项条款只与先前和姜二牛签订的那份完全相同即可。 夏明月想了想,打算去趟县学。 找寻旁人来写也不是不能,只是加盟字据这样的东西,越少人知道越好,先前的张明义和范平阳皆是打过一段时间交道,人品也可令人信任。 只是,不等夏明月去县学,张明义和范平阳以及几位县学的学子在这日晌午到了夏记吃午饭。 每个人皆是要了两份吃食,每样要的都是大份,并且还要夏明月给他们一人拿上十来张饼子,准备带走。 “如今这天气热,这饼子若是带了回去就吃倒是无妨,若是要留着长时间吃怕是不成的。”夏明月提醒道。 “也有些道理,那就一个人要成五个吧。”范平阳答了话。 其实五个对于他们这些素日不做体力活的人而言,晚上一顿饭也是吃不完的,但是一想到…… 今晚上就算是塞也得将饼子塞进肚子里头去! “行。”夏明月给几个人包饼子。 而几个人则是继续吃饭。 夏记摊位上的吃食,滋味仍旧美妙,好吃无比,他们几个人也是在狼吞虎咽,只是表情看起来十分低落,全然没有吃饭时的享受,反而有点…… 悲愤? 进食机器般的模样,让夏明月实在是诧异无比,“几位郎君怎么看起来情绪这般低落?” 几个人听夏明月询问,不约而同地长长叹了口气,一张张脸更是皱成了包子模样,让人越发不明所以。 “此事……”张明义在又叹了口气后开了口,“今日戴夫子向山长提议,说近日学子们读书倦怠,大约是因为天气炎热,成日想着贪凉到处闲逛的缘故,便让我们从明日起一直长住在县学之中,不得外出。” “如此一来,往后便不能再来夏娘子这里吃饭了。”范平阳郁闷地补了一句。 其实,单单不能来夏记吃饭倒也不是最痛苦的事儿,若是县学小饭堂的饭菜还能勉强入口的话,倒也能依靠强大的意志力略忍上一忍。 可县学小饭堂魏大厨的手艺…… 一言难尽! 每日吃着味如嚼蜡,只为果腹而生的饭菜,再一想到吃不到夏娘子这里美味可口的吃食,这才是无尽的折磨! 而且是越想越觉得心酸。 几个学子皆是想到此处,再次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夏明月,“……” 就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给几位学子碗中的吃食再添上一些,算是答谢先前学子们对她生意的照顾。 吃完饭后,在得知夏明月想要再写两份字据,张明义和范平阳没有任何推辞。 夏明月到隔壁钱掌柜家的铺子借了纸笔,二人按照先前夏明月的字据,各自誊抄了一份。 “夏娘子下次若是再想写字据的话,还是可以到县学里来寻我们。”张明义道,“千万不要客气。” “是啊。”范平阳也附和,“即便不让外出,但写完后让门房给带出来还是可以的。” “如此,便多谢二位郎君了。”夏明月连声道谢,在他们二人走时,又给他们多塞了几张肉饼。 学子们连声道谢,结伴离去。 留下一路的叹息声。 “这些学子还真有意思。”江竹果抿嘴直笑,见吕氏心不在焉,拿胳膊碰了碰她,“嫂子这是怎么了?” “我在看张来福的包子铺呢。”吕氏探了探头,“好像这两日都没开门做生意。” 自那次张来福去夏明月家找过麻烦后,似乎就没再开过门。 不过想想的话,兴许是上次胳膊伤的太狠,暂时不能揉面做包子了? “你们怕是还不知道?”来买两碗凉皮的一个中年妇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听说这张来福将铺子盘了出去,往后不再做生意了呢!” 不做生意了? “那他往后要干啥?”吕氏拧眉。 该不会是要使坏,有模学样地跟夏记对着干吧。 “那就不知道了,光知道着急忙慌地把铺子给盘了出去,不过听说他似乎要卖了宅院,大约是不想在这县城里头呆了吧。”妇人砸了咂嘴,“也不知道到底出啥事了,这宅院卖的这般着急,肯定会卖不上价钱的。” “兴许是待不下去了吧。”吕氏有些幸灾乐祸。 没脸没皮的东西,倒也知道个害臊。 这走了也好,这样脏心烂肺的玩意儿,在这里也是个祸害。 不过只希望无论往后去哪儿,可别再做出背后捅刀子的事儿出来,不然就太坑人了…… 字据写好,第二日上午,夏明月便和丁泉签订了字据,而丁泉也将银子如数送到,拿到字据后开始筹备前期各种事项。 有了姜二牛第一家加盟店打基础,夏明月这里也算轻车熟路,只将加盟店所需的注意事项尽数都交代给了丁泉。 丁泉一一记下,开始定制各种所需的物件。 忙碌了整整一日,到家中时,天儿已是黑透了。 “怎么这会子才回来。”宋氏看丁泉满脸疲累,颇为心疼,“蒸的菜卷子都凉透了,我再给你热一热?” “天热,吃凉的就行。”丁泉不以为然。 热饭也得再烧上一些柴火,因为天气炎热,柴火近日都贵了一些。 宋氏想了想,便也没有坚持,给丁泉拿了四个菜卷子,舀上了一碗稀稀的棒子面糊。 说是菜卷子,其实是菜莽,用紫苋菜、绿豆芽等蔬菜混在一起,拿擀的薄薄的死面饼子包住,直接放在笼屉上蒸。 蒸熟的过程中,各种蔬菜变软缩水,面皮形成程度不一的塌陷,形成褶皱,被人称为菜莽。 菜莽个头大,但面食不多,吃起来并不抗饿,但饱腹,省钱。 这段时日,一家四口人,皆是以此充饥。 丁泉忙活了一日,现在也是饿得很了,拿着菜莽往口中塞,时不时喝一口稀稀的棒子面糊就上一就。 第82章 添麻烦 “咋样了?”宋氏问的是生意上的事。 “差不多了。”丁泉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银子上的事儿你不必忧心,我已经跟孙大哥说好了,还剩下几两房子的钱先不给他,只让我拿来加盟夏记用,等赚了银钱再给他,到时候多给上五百个钱。” “孙大哥倒是说不必多给这五百个钱,只让我拿着做生意就好,可我想着这世上没有说白占着人家钱不给,自己先去做生意的道理,觉得这钱还是要给才成。” “你说的是这个理儿。”宋氏道,“孙大哥大约也是看咱们家日子过得苦,可怜咱们,孙大哥一家都是好心人,咱不能让好心人白吃亏,五百钱是一定要给的。” “嗯。”丁泉点头,“不过这会子话说多了也没什么用,到时候赚了银钱,再给孙大哥拿钱的时候,他大约也就愿意收了,先就这么着吧。” “就是等这吃食摊开了张后,你和孩子都得跟着我忙活起来,得受受累了。” “做生意而已,哪里就受累了。”宋氏低了低头,伸手摸了摸脸颊,“就怕我这个样子,到时候给你添麻烦……” 她的右脸颊上有一块胎记,杏子大小,红中泛黑,看着十分骇人。 也因为她的这块胎记,她在十八岁时都还没有人家上门提亲,直到有一日,一路带着老父亲逃荒的丁泉上门讨水喝。 当时丁父已经因为长途跋涉,食不果腹,且途中被毒蛇咬了一口的缘故气息奄奄,随时有可能撒手人寰。 而宋父见状,给丁泉谈起了条件。 宋父帮丁泉安葬丁父,而丁泉需娶了宋氏为妻,在丁家庄落户生根。 丁泉也就与宋氏成为了夫妻,很快有了第一个孩子。 尽管丁泉待她十分和气,他们二人也比寻常夫妻看起来恩爱,但宋氏心中却始终都不安定,只觉得这场婚事中丁泉有着许多无奈。 宋氏一度随时做着被丁泉抛弃的准备。 只是日子一年一年的过,家中更是接连遭受了宋父过世,战乱,不得不一路北上逃荒,丁泉待她似乎一直始终如一,不曾有过任何不耐烦。 宋氏的心这才安定了下来,但对于脸上胎记之事,却仍旧十分不自信。 “你何时给我添过麻烦?”丁泉停了吃饭的动作,握了握宋氏的手,“反倒是我,一直都需要你帮忙才行。” 身为男人,不能一人养活妻女,反而还要因为生活让妻女忙碌,丁泉心中自责不已。 “不过话说回来了,老天爷大约也是看我实在可怜,这才专门让娘子有些遗憾,否则以娘子的贤惠漂亮,早就被许多人求娶了去,哪里还轮得到我这样的人将娘子娶回家中?” 丁泉嬉皮笑脸,“说来说去,也是我拖累了娘子,娘子不要怪我才行。” 宋氏被逗得抿嘴笑了笑,又给丁泉添上了一碗棒子面糊。 接下来的几日,丁泉和宋氏全力准备吃食摊的一应用品,更要到夏明月家中学习如何做饼,如何做凉皮,如何拌凉面和凉拌菜。 夏明月教的十分用心。 只是奈何丁泉本是货郎出身,素日里也甚少做饭,学起这些来,远不如姜二牛上手快。 反倒是宋氏心灵手巧,一点即透,学的是又快又好。 丁泉见状不由得感慨了许久。 从前郎中说他脾胃不好,他还说自己身子强健,饭量又大,哪里就脾胃不好了,现在看来,这郎中说的还有那么点道理。 脾胃不好,饭食需得吃的软烂一些。 而他可不就是要靠娘子才能发家的人么。 果然是他命好,当初遇到了娘子,才能吃上这一碗软烂的饭食。 而夏明月见宋氏学的颇快,干脆也将教学的重心放在了她的身上。 夫妻二人本就是一体,要一起做买卖的,教谁都是教,倒也没什么区别。 宋氏明白夏明月的用意,便也十分努力学习。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每过一日,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脸上的忧愁便多上一分。 因为夏明月交给两个人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别说找到这个假酸浆籽了,就是去问,许多人连听都没听过这个东西。 无奈之下,两个人只能找寻到了夏明月,询问这个所谓的假酸浆籽究竟是什么,长什么样。 夏明月这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也是糊涂了,竟是不跟你们说长什么模样,直接让你们按名字来找,可不是找不着么。” 每个地区对一些物品的名称皆有不同,植物更是不必说,肯定是各有各的叫法,要想找寻东西,不能只按名字,需得有了形状描述才成。 不过此时醒悟还不算晚,夏明月寻来了一张纸,也不用毛笔,只用烧过的柴火棍儿在上头画了个样子。 夏明月绘画功底有限,画出来的图样不算精巧,但也足以能够辨别。 赵大虎和赵二虎拿上这张纸,再次上了街。 很快,他们得到了一点线索,这个夏明月口中的假酸浆籽,被当地庄户称为小灯笼,是野生的,田间地头,随处可见。 二人见能找寻得到,皆是喜出望外,“这个东西能寻来一些吗,我们买一筐这个小灯笼的果子,一筐给五十文!” “一筐?”卖长豆角的年轻妇人撇了撇嘴,“这东西是随处可见,可这东西不跟庄稼似的,东一片西一片的长,东西又小,找上十天半个月的也寻不来一筐,有赚这五十文钱的功夫,多伺候伺候菜地,比这个划算。” 这样的吗? 不过只是她觉得不划算而已,像那些家里头有闲人的,能多赚一文是一文,不用扎本的买卖,肯定有人做。 赵大虎和赵二虎本着这样的想法,接着去寻人。 只是这找来找去,从晨起寻到晌午,依旧是没有人接这个话茬。 兄弟二人再次沮丧起来。 先前没完成夏婶婶的任务,是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眼下都知道是什么,还是找寻不到,岂不是显得他们两个无能? 无能也就罢了,找不到这个假酸浆籽,夏婶婶说的奖励…… 感觉即将错失许多美味吃食! “你们兄弟两个怎么愁眉苦脸的,出什么事儿了?” 第83章 凉虾 问话的是何顺子,正从牛车上跳了下来。 先前何顺子去送过好几次东西,也去摊位上买过几次吃食,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皆是认识他。 “顺子哥。”赵大虎撇了撇嘴,“我们吃不到好吃的了……” 说话时,带着哭腔。 “为啥?”何顺子有些莫名其妙。 跟着夏娘子,竟然还有吃不到好吃的的时候? 赵二虎嫌弃地将赵大虎往后拽了拽,“顺子哥别听他在这儿瞎说,事情是这样的……” 在了解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何顺子哈哈笑了起来,“原来你们两个是因为这个事情发愁?” 这不是一件让人发愁的事情吗? 赵大虎和赵二虎面面相觑。 “顺子哥有法子?”赵二虎问。 “自然是有办法的。”何顺子道,“这小灯笼的确是常见但想要一筐不好找,大人们忙着做旁的赚钱营生,是不愿意做这个事儿的,可大人不愿意做,小孩子可愿意做的很呢。” 这会儿天热,地里头的庄稼长得慢,连草都被晒得不咋长,地里头活不多,孩童们每日最多就是帮着打打猪草,捉捉虫子喂鸡。 但这两样活对于孩童们来说成就感并不强,且不做会被骂,做了却没什么奖励。 让他们去摘小灯笼就不一样了,摘得东西能换钱,无论是自己攒下来还是交给家里头,都是成就感满满,还会被夸能干会赚钱。 且何顺子现如今给德馨苑供菜蔬鸡蛋,时常在附近几个村子走动,召集一些孩童去采摘小灯笼换钱,不是难事。 “别管了,这事儿交给我就是,保准过几日便给夏娘子送去一大筐。”何顺子将这件事揽了下来。 “那谢谢顺子叔了。”兄弟两个人兴冲冲道谢。 “客气,都是小事儿。”何顺子笑眯眯地道,“不过你们先跟我说一说,夏娘子找这小灯笼,是不是又要做什么稀罕吃食了?” “这个真不知道,夏婶婶没说。”兄弟二人如实回答。 不过看夏婶婶那一门心思想找寻到这小灯笼的模样,应该是要做十分重要的吃食。 这样。 何顺子直起了身。 那就等来送这小灯笼的时候问问夏娘子,倘若真的是稀罕吃食的话,就厚脸皮问夏娘子买上一些。 这段时日时常送去德馨园的一些吃食,福管事等人赞不绝口,对他也是格外照顾。 吃人嘴短嘛,往后他得好好把这些人给哄好了。 何顺子还有别的事,便没有多呆,赶着牛车离开。 赵大虎和赵二虎则是兴冲冲地回去跟夏明月汇报找寻假酸浆籽的结果。 夏明月对于能够如此顺利找寻得到假酸浆籽的事也颇为欣喜,将赵大虎和赵二虎结结实实夸了一顿,喊他们来吃刚做好的凉虾。 将大米磨成的米浆混上一点澄清的石灰水,煮熟煮粘稠,用漏勺将熟米糊漏进盛装了凉开水的盆中。 米糊一滴一滴的从漏勺中漏出,进凉水中便定了型,成为一个个白胖白胖的水滴,看上去如同一个个剥了壳的虾米。 凉虾也由此而得名。 做好的凉虾浸泡足够时辰,期间换上两次水,确保凉虾被水镇的足够凉,盛入碗中,浇上冲好晾凉的红糖水。 水凉而甜,凉虾Q弹,嚼起来脆脆爽爽,十分好吃。 在这样炎热的三伏天儿中,吃上一碗凉丝丝甜津津的凉虾,只觉得浑身的暑气皆被赶跑了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舒爽。 赵大虎和赵二虎本就是从外头跑回来的,热的浑身都在冒汗,这会子一碗凉虾下肚,只想高呼一声爽快。 且一碗觉得不够过瘾,只伸出碗来,要求再来一碗。 夏明月怕两个孩子一下子喝太多凉的会激着,只一人给添上了一小勺,剩下的,要他们晚些再喝。 赵大虎和赵二虎应下,也不再去要,只帮着夏明月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杂事,但这一双眼睛却是时不时地瞥向盛装凉虾的木盆。 想吃。 一大碗! 不,是两大碗! 如果可以,三大碗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可以不吃晚饭的…… 经过一段时日接连不断地学习,宋氏和丁泉二人已是将基本技能学了个差不多。 而他们开吃食摊位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基本到位,可以开始营业。 延续上次宣传姜二牛摊位的办法,夏明月开始持续向客人推荐夏记金丘县城南大街分店。 且为确保这个分店开业时的质量,夏明月特地在开业当天晨起去了一趟丁泉和宋氏家中,指导了一番。 产品过关,丁泉素日有做生意招揽客人的经验,南大街分店开业当日的效果,与姜二牛开业当日一般红火。 但如姜二牛当时开分店一般,为前期确保没有纰漏,丁泉和宋氏也坚持了前期少量的原则,并不贪多。 夏明月见状,对丁泉和宋氏夫妇这里也颇为满意。 但夏明月很快也皱起了眉头。 姜二牛那的北大街分店生意越来越好,要的货数量增加,丁泉和宋氏这里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也会逐渐增加要货量,而作为中央厨房的夏明月这里需要准备越来越多的货。 再加上要经营西大街这边的吃食摊…… 即便有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的帮忙,也忙的有些脚打后脑勺。 需要增加员工! 夏明月和吕氏开始找寻合适的人手,甚至将招工的风撒了出去,希望一些想找活且能干的人能够毛遂自荐。 就在夏明月将招工消息撒出去的第二天,有人陆续上了门。 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不认识的。 有未出阁的,年岁跟江竹果差不多的大姑娘,也有刚刚结婚不久,孩子已经不必喂奶的小媳妇,更有家中子女皆已长大,需要多赚些银钱给儿女操持婚事的大婶,甚至有头发已经泛了花白的大娘。 夏明月和吕氏挑来选去,又打听了一下对方的人品和家庭状况,暂且先定下来了一个。 姓周,丈夫早些年在军中打仗丢了性命,家中有一个六岁的儿子,还有一个八岁的小姑子,皆由公婆帮忙照看。 第84章 冰粉 周氏性子温和,做事麻利,勤快干净,家中公婆也是十分明事理之人,夏明月试用了一日,觉得周氏上手颇快,便将其留了下来,每个月先按照四百文来开,待一个月后涨到五百文,再将第一个月的一百文差额给补齐。 周氏对于这个工钱数量十分欢喜,做事也十分尽心尽力,每日皆是晨起天不亮便过来,到了傍晚天擦黑才走。 夏明月对周氏也颇为满意。 到了末伏,夏明月种下了白菜种子。 而先前种下去的萝卜和芥菜种子已是开始发芽,长出了细嫩的苗。 夏明月将长得密集的苗间了一间,而间下来的苗也没有浪费,只择掉根部,淘洗干净,配上葱蒜和辣椒油,拌成了清脆爽口的小菜。 晨起或者晚上喝粥的时候来上一盘,清爽下饭,在这炎炎夏日里别有一番风味。 等萝卜苗和芥菜苗吃差不多时,何顺子来了。 带了一小筐的假酸浆籽来。 酸浆籽颗粒小,何顺子怕露,在里面套了布袋。 夏明月看着那堆的老高的棕色小颗粒,眼睛亮成了小星星,“劳烦何大哥。” 说着话,夏明月便要付钱。 而且比先前打算给的钱多拿了一些出来。 这假酸浆籽,实在是比她想象中的难得许多,价格得符合付出的劳动才行。 “夏娘子客气。” 面对夏明月给的钱,何顺子连连推辞,“这钱我不收,但想从夏娘子这里讨上一些这小灯笼做出来的吃食,不知道夏娘子是否同意?” “没问题。”夏明月满口应了下来,“不过这吃食需得吊在井中冰上许久,何大哥可以明日晨起一早来拿,到时候带上瓦罐来,我多给何大哥装上一些。” “好嘞。” 何顺子连声应下,赶着牛车离开。 而夏明月则是开始忙碌。 先过了一下筛子,去除掉其他杂物,而后将假酸浆籽快速地过水洗掉表层沾染的灰尘,接着放到布袋子里面,用凉白开浸泡一盏茶的功夫,便可以开始搓冰粉。 揉搓时力道要均匀,且不能急躁,需得慢慢地攥着布袋,尽可能地将假酸浆籽中的胶质全部揉搓出来。 随着夏明月双手的不断搓洗,盆中的水开始变得粘稠且产生大量细小且绵密的气泡,搓洗的时间越长,水也越来越粘稠,气泡越来越多。 直到感觉到布袋中的假酸浆籽已经不再有黏性,夏明月这才停下来,将盆中的冰粉过了一遍筛子,滤去漏网的杂质还有从布袋中跑出来的假酸浆籽。 略点上一些澄清的生石灰水,搅拌均匀,倒入瓦罐后吊入井中,达到冷藏效果。 待晚上吃完晚饭后,夏明月将瓦罐拔了上来。 舀上一大铁勺,用铁勺简单划拉成小块,浇上下午熬好且已经放凉的红糖汁,撒上一点花生碎,白芝麻,夏明月还特地往里面切了一点下午从庄户手中买来的西瓜。 做好后,夏明月特地请了吕氏一家三口一起来品尝。 冰粉透亮,有了红糖水和西瓜的点缀,即便是在月光下看,也觉得赏心悦目,好看无比。 其口感Q弹滑嫩,冰甜爽口,花生碎和白芝麻点缀出来的香浓让后味层次丰富,而那西瓜的甘甜,越发增添了清爽之感。 一口下去,感觉此时已经不再是夏日,而是带着丝丝凉意,舒适无比的秋季,晚上睡觉时都不必铺了凉席的。 “这跟凉虾一样好吃呢!” 众人连声感慨,且说话间半碗冰粉已经下肚。 看着瓦罐中此时空空如也,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放缓了吃冰粉的速度,尽可能长时间地去感受这难得的美味。 “弟妹,这吃食叫什么?”吕氏问。 “叫冰粉。”夏明月回答,往口中送了一勺冰粉。 嗯…… 绝佳享受! 夏明月自己都眯了眯眼睛。 “冰粉?”江竹果喃喃,“像冰一样透明,像凉粉一样的质地,吃起来冰凉可口,解暑的很,确实该叫做冰粉呢。” 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没有说话。 一是他们两个人并不在意这样好吃的吃食究竟叫什么。 二是因为此时他们二人为了尽可能慢一点地吃这冰粉,只将一勺冰粉放在口中含着,这会子根本没法张口。 夏明月见两个人这会子都跟鼓了腮帮子的松鼠一般,哑然失笑,“且吃吧,待会儿我再做一些,明日一人两碗!” 还有那么多假酸浆籽呢,只自己做来吃,不售卖的话,绝对够吃一段时间的。 虽然夏明月原本是打算售卖冰粉的,但这假酸浆籽收集起来没有现代那般容易,只能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有了夏明月的承诺,赵大虎和赵二虎这才将口中的冰粉尽数咽了下去。 但剩下的仍旧是吃的慢吞吞的。 毕竟就算明日能吃上两碗冰粉,那也是明日的,还要等上足足一个晚上。 时间太久了! 还是现在多享受一会儿是一会儿…… 看着一堆人在院子里头纳凉吃冰粉,乌金拿鼻孔出了口气,扬起地面上的尘土。 为何人吃的许多东西狗都不能吃? 狗生无趣啊! 趁着月色明亮,夏明月又搓了许多冰粉出来。 有了下午尝试后的经验,这次夏明月再做起冰粉来也是轻车熟路。 撮粉,冰镇,熬糖浆…… 第二日晨起何顺子带着瓦罐来的时候,夏明月已经准备了一切,直接盛装冰粉,浇糖浆,放配料。 除了带走的那一瓦罐,夏明月更是额外给何顺子盛了一碗,让他尝一尝滋味。 何顺子吃一口后也是眼前一亮,“夏娘子做的这冰粉当真好吃!” 而且十分稀罕! 惦记着这冰粉冰冰凉凉,不能在牛车上放置太久,何顺子在三两口吃完了碗中的冰粉后,便急忙赶着牛车赶往德馨苑。 角门处的金宝见何顺子又带了吃食过来,心中十分欢喜,“到底是顺子哥惦记着我们这些人。” “这是自然,平日承蒙几位照顾,应该的。”何顺子满脸堆笑,“这是新做的冰粉,吃着冰凉爽口,最是解暑,我要来了足足一大瓦罐,除给福管事和厨房里头的,剩下的你看着分就是。” 第85章 蠢笨 何顺子要打点厨房的人,但金宝在德馨园做事,也有自己的关系和人脉需要维护。 何顺子不介意给旁人卖好的本钱。 金宝明白他的用意,嘿嘿笑了笑,“成,福管事,厨房的罗娘子和王娘子那你放心就是,保准给的多多的,不让你这面子落下来。” “你办事,我最是放心。”何顺子笑道,“待改日我给你弄些新鲜的毛豆和花生来。” 金宝平日没什么爱好,喜欢在不当值时喝口小酒。 喝酒自然是需要下酒小菜的,此时田间的毛豆和花生煮上一煮,新鲜好吃,比吃肉还要解馋。 金宝单是想想便觉得满嘴已经盈满了口水,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待何顺子离去,金宝捧着瓦罐到了厨房,找寻碗勺来分配这些冰粉。 负责管厨房的罗氏看到冰粉砸了咂嘴,“从哪里寻来的这稀罕吃食,看着好看的很,闻着也是甜丝丝的。” “何顺子送来的,说是新得的吃食,叫冰粉,让我拿过来专门孝敬您和王娘子那。”金宝笑眯眯地回答,端起一碗要递给罗娘子,“罗娘子也尝尝鲜,看看比你做的吃食滋味如何?” 又给王氏舀了一碗,“王娘子也尝一尝?” 两个人见这冰粉名字新奇,样子看着也稀罕,便各自接了过来,舀了一勺来尝。 冰凉甘甜的滋味,爽滑的口感…… “这冰粉吃着不错呢。”王氏感慨。 罗氏更是接连吃了好几口,连连赞叹,“当真不错,样子新奇,滋味也好,虽甜却不腻,倒比那些绿豆糕,杏仁豆腐什么的还要好吃许多。” “你方才说这是何顺子送来的,这吃食可是他做的?”王氏问。 “是那小子送来的,不过他说是寻来的,应该不是他做的。”金宝道,“估摸着是庄户里头谁做的吧,孝敬了他,他又孝敬到了这里。” 何顺子素日从庄户那收购菜蔬鸡蛋等物,有些想要多卖菜蔬的庄户巴结他也是常事。 “明日何顺子再来送菜时,你问上一问,看是谁做的,看能不能说说这做法。”罗氏道。 丝毫不考虑这冰粉食材难不难寻,对方肯不肯教的问题。 庄户做的吃食嘛,东西肯定是不难找寻的,这点自不必说,且这些庄户皆是以姓群居,小姑娘小媳妇时常凑在一起探讨这吃食的做法,肯定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不能说的东西。 罗氏基于此考虑,完全没有想太多。 “成。”金宝满口答应了下来,端着瓦罐和空碗便要去给福管事他们几个分上一分。 “哎哎哎,再给来一些。”罗氏拦住了他。 碗中这冰粉吃着十分好吃,一碗怎么能够? 金宝拿着勺子要往罗氏手中的碗里头添。 罗氏将碗挪到了一边儿,又拿了一个空碗过来,“舀到这里头。” 她的碗里还有大半碗呢,若是添的话,最多只能添上小半碗,但若是空碗那便不同了,舀少了显得不好看,至少又是大半碗的分量。 多吃一些算一些嘛。 金宝自是明白罗氏的小算盘,也没戳穿,甚至给添了满满一碗,还多舀了许多的糖浆水。 跟厨房搞好关系,往后好处多多嘛。 见金宝如此,罗氏和王氏也是会心一笑,待其走后,只继续吃碗中的冰粉。 剩下那碗,则是放到水盆里头冰着,预备着过了午饭后再吃。 别说,这冰粉,冰凉甘甜,那叫一个舒爽…… 就在两个人大快朵颐时,老夫人身边的碧云进了厨房,抬眼便瞧见两个厨娘在那津津有味地吃着什么。 “这是得了什么好的吃食,吃的这样高兴?”碧云笑问。 罗氏和王氏忙将碗放了下来,“碧云姑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老夫人那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早饭用的不多,这会子觉得有些饿,却又不知道想吃些什么,桂妈妈便吩咐我来传个话,说这天气炎热,需给老夫人准备一些清凉爽口的吃食。” 碧云一边说话,一边只往两个人放下的碗中瞟,“我看着这个不错,看着就清凉解暑,便给老夫人准备一份吧。” 罗氏,“……” 王氏,“……” 可以说她们不会做吗? 但若是说了,会不会显得她们两个有些蠢笨? 毕竟因为近日天气炎热,老夫人胃口不佳的缘故,对厨房这里已是颇有不满,这会子再漏了短处,越发显得她们两个无能,老夫人一个不高兴,不再用她们两个都是有可能的。 且此时还就凑巧有一份冰粉就在那冰着,若是不拿出来,自己吃了,回头说起来便是滋味这样好的吃食,竟然要偷偷藏起来,不拿给老夫人吃,罪责便是更大了! 可若是老夫人吃完后还要再来一份,那可如何是好? 就在两个人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碧云眯了眯眼睛,“怎么,怕麻烦不想做?” “没有没有。”罗氏慌忙答话,“哪里敢托大偷懒呢,只是有句话想提前跟姑娘说一嘴,这吃食做着复杂,不容易做成功,方才我和王娘子也是尝一尝滋味,看是否能够入老夫人的口。” “我们已是尝过,滋味还是不错的,这就准备给老夫人送去的,只是今日也就这么多的冰粉,若是老夫人吃完后觉得不错,想要再吃的话,便得到明日了。” 待会儿就赶紧去寻了金宝,让金宝去寻何顺子,让何顺子去找会做冰粉的人过来…… 明日大约也是能赶上的。 这样不也就一切都好? 罗氏这般盘算,朝王氏使了使眼色。 王氏立刻会意,“是啊是啊,正是这么回事。” “那你们也快一些,老夫人还等着呢!”碧云淡淡地撂下这么一句话,大步离去。 罗氏和王氏也顾不得继续去享用美味的冰粉,只赶紧将那碗冰着的冰粉端了出来,拿水晶碗盛了,又在那冰粉上头放上了几颗圆润硕大的新鲜葡萄,以及切成片儿的脆桃。 既然这冰粉里头加了些西瓜,想来也能放其他的水果。 葡萄和脆桃皆是老夫人喜欢的,想来也能投其所好。 第86章 一线希望 一通忙碌后,眼看这碗冰粉被装饰的令人垂涎欲滴,罗氏这才慌忙吩咐厨房里头送菜的小丫鬟将这碗冰粉给老夫人送去。 “一定记得仔细一些,莫要洒了,更不能打翻。”罗氏一遍又一遍地叮嘱。 若是洒了或者打翻了,那是当真没有第二份了。 叮嘱的小丫鬟耳朵起了茧子,既觉得有些烦,又觉得纳闷。 从前罗娘子也不是这般唠叨的人,今日怎么这般? 但既然罗娘子这般重视,小丫鬟也不敢怠慢,谨慎小心地将这份冰粉送到老夫人的跟前。 而罗氏和王氏在厨房里头也是没有了再干活的心思,只来回转圈,只等着老夫人吃完冰粉后的反应。 怕老夫人吃了说不好吃。 若是这样的话,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们两个吃着这样好吃的冰粉,还不能入老夫人口的话,那她们两个厨娘生涯也算是到头了,往后大约再不能在这里做事。 但若是老夫人十分喜欢的话,那也是一件可怕的事。 需得尽快地学会这冰粉的做法,才能讨了老夫人欢心,否则仍旧是有被撵走的风险。 总而言之,后者算是还有一线希望。 所以,即便罗氏和王氏心里头不大乐意被庄户人手艺给比了下去,但还是期盼着老夫人能够喜欢这清凉可口的冰粉。 而很快,碧云姑娘再次来到了厨房。 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皆是捧着托盘。 其中一个托盘里是先前盛装冰粉所用的水晶碗,此时已是干干净净,只留下底部还有一些糖渍,另外一个托盘中则是放着两小吊线。 “今日这冰粉老夫人用了觉得十分合胃口,只说厨房这里总算做出来了一样合口的吃食,这钱是老夫人高兴赏给你们两个的。” 碧云道,“你们也尽快地准备准备,把明日的冰粉做上,别耽误老夫人明日吃。” “是,是。”罗氏和王氏连声应下,欢天喜地的领了赏钱。 而待碧云离去后,二人又如临大敌,慌忙地去寻了金宝,让金宝去找寻何顺子过来。 因为雇佣了周氏的缘故,晌午摆摊也不必夏明月必须盯着,夏明月便趁这个空隙决定去探望一下韩大娘。 去的时候带上了一些冰粉,还有先前韩大娘觉得滋味好吃的凉皮和凉面。 惦记着韩大娘家中还有饭量不小的武熊,夏明月每一样吃食带的分量都不小,还额外又拿了几张肉饼。 对于夏明月的到来,韩氏十分欢喜,又是倒茶水,又是切西瓜,又是将武熊昨日买回来的桃子拿了出来,让夏明月不要客气。 西瓜水分大,甜滋滋,桃子是软烂的品种,已经熟透,剥了皮咬上一口,软糯甘甜离核,十分好吃。 “这桃子好吃。”夏明月连声赞叹,“西瓜也甜。” “你既是喜欢,我让武熊给你送去两筐。”韩氏笑眯眯道。 夏明月急忙婉拒,“待会儿拿走两个桃子就是了,天气热,吃不完容易放坏,也是浪费的很。” “不妨事,我让武熊去送的时候,送些冰过去。”韩氏笑道,“你把那些瓜果菜蔬都放在冰上头冰着,能放好几日呢。” 经韩氏这么一说,夏明月这才发现,屋子里的两个角落里头,皆是放着两大桶的冰。 方才夏明月进屋时觉得这屋中十分凉爽,刚开始还以为是因为房屋旁边有一大棵桐树,能够遮阴的缘故,不曾想竟是有冰块。 这里素有以冰块乘凉,甚至夏日以冰为食防暑降温的习惯,但冰块皆是冬日里储存下来的,且挖冰窖不易,达到储存冰块的条件更需两三年的时日,因而冰块售卖的并不便宜。 至少以夏明月此时的收入是不舍得买冰块来降温消暑的。 韩氏这里的,大约是因为武熊孝顺,无论多贵的价格,也要想方设法地弄了来,好让其舒服一些。 旁的不说,武熊对韩氏的孝顺,当真是没得说的。 夏明月抿嘴直笑,“这冰块是武大哥孝敬您的……” “既是孝敬给我的,那便就是我的了,我愿意给谁自也是我说的错的。”韩氏拍了拍夏明月的手背,“你跟我老婆子,便不必这般客气了。” 眼见推脱不得,夏明月便也只扯了旁的话题来聊。 这很快便到了晌午。 夏明月帮韩氏张罗午饭。 带来的饼子,凉皮和凉面皆能当主食,夏明月看了看韩氏灶房里的食材,做了个拍黄瓜,做了一道小白菜豆腐汤。 黄瓜和小白菜皆是韩氏院子里头的栽种的,黄瓜清脆爽口,小白菜鲜嫩水灵,豆腐切成小碎丁,喝的时候清淡爽口。 待吃完了午饭,再来上半碗的冰粉…… 韩氏觉得,今天这日子才叫个日子。 至于平日里过的…… 只能叫凑合! 因为今日夏明月的到来,韩氏心里十分舒坦,甚至在武熊回来时,都破天荒地没有骂他。 武熊因此高兴无比,在韩氏交代他去给夏明月家送些西瓜桃子和冰块时,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因为东西多,武熊喊了两个小弟来帮忙。 在去夏明月家的路上,武熊仍旧不停地感慨,“夏娘子来一回,娘便这般高兴,得拜托夏娘子往后多来两趟才行。” 这样的话,娘高兴。 娘高兴,他就高兴。 最关键的还能少挨着骂。 其实只要娘高兴,他就算挨多少骂都是没关系的,但是他总觉得,这人在生气的时候才会骂人,所以他挨骂的时候,娘肯定是不高兴的。 所以还是让夏娘子多来两趟家中为好,哪怕让他多给夏娘子送些瓜果菜蔬的呢。 “大哥,我咋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呢?”一旁的小弟开口。 “咋个说?”武熊不解。 “我咋觉得大娘主要是一个人在家待着,夏娘子又温柔贤惠,所以大娘高兴,你若是能给大娘娶个温柔贤惠的媳妇回去,大娘肯定也高兴的很,也不必非得让夏娘子时不时地过来了。” 小弟笑嘻嘻道,“大哥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大哥得尽快地娶个媳妇才行呢!” 第87章 冰粥 道理是这个道理的。 武熊自己也知道他早就已经到了成婚的年龄。 但…… 他现在还不成婚,是因为他不想吗? 无外乎就是没有他看上的,以及,还有那些看不上他的而已。 这是个不太让人开心的话题,武熊沉默了片刻后,喝了一句,“是什么是,赶紧些,再磨磨蹭蹭的冰块都要化了!” 小弟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却又有些委屈。 他寻思着,他也没有说错话啊…… 西瓜,桃子和冰块运到夏明月家中时,夏明月也是吓了一跳。 实在是没有想到韩大娘真是说到做到,当真让武熊将这些东西送了过来,夏明月更没有想到的是武熊竟然送来了这么多。 西瓜两大筐,有十来个,桃子一大筐,得有一二十斤。 而那冰块,则是足足两大车。 “这些实在是太多了……”夏明月让武熊将东西再拉回去一些。 “我还觉得有些少呢。”武熊说话时,咧了嘴角,尽量保持平日里练习时的嘴角弧度,让自己看起来和气一些,“夏娘子吃完这些的话跟我说一声,我再送一些来。” 说这话的时候,武熊特地看了看在一旁归置西瓜和桃子存放地方的江竹果。 这次江竹果好像并没有表现出来害怕的样子。 说明他这段时日练习的不错! 武熊满脸欣喜,笑得更开了一些。 满脸的络腮胡子配上这样的笑容…… 平白无故地多了那么点的憨厚感? 夏明月被武熊此时略带了点滑稽的笑逗的忍俊不禁,“不少了,再多当真是吃不完的,武大哥可千万不要再送,否则我这里怕是连放的地方都没有了呢。” “那就先听夏娘子的吧。” 武熊应下,等再晚一段时日再送些旁的也是可以的。 待把所有东西都归置好,武熊等人也没有过多停留,先行离去。 夏明月则是盘算着这么多的东西该怎么处置。 西瓜先打开了一个,桃子洗上几个,和吕氏一家一起吃。 西瓜甘甜,桃子软糯,各个都是果汁饱满,以至于吃的时候汁水四流,脏了手和脸颊。 打了水来清洗,夏明月顺手又洗上了一些桃子,去皮去核,切块捣碎成了果泥。 与米浆一并熬煮成桃子味米浆,接着按照做凉虾的步骤,成功做出来了蜜桃味的凉虾。 凉虾本就Q弹爽口,配上红糖水甘甜好吃,此时有了桃子的果肉加成,一口下去桃香味十足,别有一番风味。 而有了冰块,又有了西瓜和大量的桃子,夏明月又开始琢磨起了新的解除神器——冰粥。 冰块拿刀剁碎成细细的冰粒子,浇上一些熬的糯糯的糖浆,加上一些西瓜块,桃子肉,再来上一点弹牙爽口的凉虾,舀上一点冰粉…… 这一口冰冰凉凉的下去,凉意从口中而入,直接进了腹中,浑身舒畅。 而接下去的第二口,第三口…… 凉意渐渐自腹中而起,席卷全身,全然没有了夏日的闷热,通身凉爽,且直冲天灵盖。 舒坦! “这大夏日里头吃冰,实在是舒坦的很。”江竹果连连感慨。 “只可惜我没有这手艺,若是手巧的直接将这冰凿成碗一样的形状,只将羹品乳酪放进去,再点缀些时令的水果,称作冰碗,那才叫一个滋味好呢。” 夏明月笑道,“眼下咱们以冰入碗,勉强也算的上可以,只是里头花样少了一些,再加些蜜豆什么的,滋味也会更好。” 也才担得起冰粥这个名字。 “这已是足够好吃了。”吕氏满嘴皆是冰粥,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若是再加些东西,她都要想象不到会好吃到怎样的程度。 “是啊,是啊。”赵大虎和赵二虎,以及做活的周氏都在连声附和。 他们今年跟着夏婶婶已是吃到了许多从前不曾吃过的美味吃食,已是十分满足了。 人嘛,知足常乐! 几人说笑间,外头传来了声响。 “夏娘子在家吗?” 江竹果快步到了门口,见来人是何顺子,便冲里头喊了一句,“夏姐姐,是何大哥。” “何大哥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夏明月有些讶异。 这会子天已经擦了黑,就连周氏都已经忙完了活,准备回家去。 这个时候何顺子来…… “此事我也不知道该咋个说。”何顺子有些烦闷地挠了挠后脑勺,“我先前不是跟夏娘子提过寻到了一个差事么,其实就是给一处庄子送新鲜的菜蔬和鸡蛋,偶尔也送些活鸡活鸭什么的。” “因为赚的钱不算少,我对这活也十分重视,每每从夏娘子这里得了什么稀罕吃食,便时常送到庄子上孝敬管事和厨房还有管事的小厮,也算表表心意。” “今日晨起从夏娘子这里得的冰粉,我也跟往常一般送了过去,让管事和底下人尝尝鲜儿,结果到了下午,厨房让小厮特地寻到了我,让我务必去找寻到冰粉的做法。” “我当时有些懵,只说这做冰粉的东西不容易得,也不容易做,更是旁人压箱底的手艺,大约是讨不来这做法的,厨房的厨娘便说这段时日能否日日都送去一些。” “我怕这事儿做不好牵扯到我这供菜的营生,便不敢怠慢,赶紧来寻夏娘子,看夏娘子素日做的冰粉,能不能给我留上一些出来。” “这段时日我也再帮着夏娘子找找小灯笼的果子,再给上夏娘子一些银钱……” 说着话,何顺子便拿起了钱袋子。 “何大哥若是能多帮我找些这果子的话,银钱便不用给了。”夏明月道。 先前给的那些假酸浆籽,还能做许多冰粉出来,何顺子每日要的不多,大多是她自己做来吃,算起来也不吃亏。 “还是要给的,这是庄子那出的钱,我若是全落手里头,那成啥了?” 何顺子说着话,越发压低了些声音,“而且这庄子那忽的要这冰粉的方子,我寻思着兴许是庄子的主子尝了尝冰粉,觉得滋味不错,底下人才慌里慌张的找寻,又不敢跟主子说不会做,这才让我一日一日地送了过去。” 第88章 财神爷 “他们想着在主子跟前得脸,银钱上也十分舍得,这些冰粉算是从夏娘子这里买的,给些银钱也是应该的。” 何顺子将自己的猜想尽数说了出来,更是劝说夏明月一定要收下这些银两。 夏明月听得分明,大约也略猜出来了一些高门大院里头的弯弯绕。 她是做小生意的人,这吃食是卖给来买吃食的客人。 至于来买吃食的人是用来送给旁人还是讨好主上,这些都不是她可以,也不是她能操心的事儿。 那些弯弯绕的小心思,更不能去深究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夏明月对那高门大院里的事情不感兴趣,却对何顺子能够据实相告,且在第一时间告诉对方这方子得不到而心中欣慰。 何顺子聪慧机敏,乐于做生意,善于做生意,同时也有自己的原则。 夏明月抿嘴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按何大哥说的来吧。” 由何顺子继续帮着找寻假酸浆籽,也给上一些银钱,而每日的冰粉,何顺子在晨起时来取。 德馨园那给的银子不少,一天按着三百钱给的,何顺子按着每日两百钱给,一下子先给了五日。 一两银子瞬间到手,夏明月同其他银钱一并先埋在了炕洞里头。 而后便开始搓冰粉的工作。 这边,何顺子披着满身的星光去了德馨园,找罗氏和王氏汇报这件事的结果。 对于果然没有讨到冰粉方子的结果,罗氏和王氏两个人是有些沮丧的,但在听到何顺子能够每日都送冰粉过来,也是略松了一口气。 反正只要能够确保老夫人每日吃上这甘甜可口的冰粉就是,其余的倒也无妨。 二人叮嘱了何顺子一番,让他务必确保冰粉能够每日按时送到。 何顺子满口答应了下来,却又补了一句,“不瞒罗娘子和王娘子,这做冰粉的物件虽然不稀罕,却是不容易采摘,且冰粉做起来也颇为费劲,那娘子本是做来自己解馋,原也没打算卖,现如今也是我好说歹说,又许了许多银钱,这才算将此事办成的,着实不算容易。” 到了这个份上,得说一说辛苦。 否则下回不知道又要什么东西,这张脸也不能次次都可着上。 “当真是辛苦小哥儿了。”罗氏是个通透的人,“往后我们两个也在福管事跟前多说说小哥儿的好处,此外呢……” 罗氏将白天老夫人赏的那一小吊钱拿了出来,塞给何顺子,“这些你拿着,也算是犒赏你这几日的辛苦。” “罗娘子客气了,都是应该的。”何顺子客套推辞。 但伸出去的手却被罗氏给按了回来,“让你拿着便拿着,否则便是不给我和王娘子面了,此外呢,这事儿既然是我们私底下跟小哥儿打的交道,对外便不必多话,免得麻烦。” 话说到这个份上,何顺子自是印证了他最初的猜想,只笑眯眯地应下,“两位娘子放心,我这人最不喜多话,更是个拎得清的,绝对不给二位娘子寻麻烦。” 何顺子素日的做派罗氏和王氏也是知晓的,见他答应的爽快,脸上笑意也是更浓,只又夸了何顺子一番,又将晚上厨房里头新蒸的米发糕给何顺子包上了几块,悄悄送其出去。 啃着喷香的米发糕,揣着沉甸甸地铜钱,何顺子甩鞭子的声音都比从前更加响亮。 今日也是没白跑这么许多趟。 得了这么多的赏钱,待明日去夏娘子那拿冰粉的时候,也给夏娘子多带些东西去。 一来是酬谢夏娘子帮了他这个大一个忙,今日还有往后很长一段能多赚许多银子,皆是托了夏娘子福的缘故,得感谢一番。 二来呢,何顺子总觉得,往后大约还会有许多事情要麻烦夏娘子,沾夏娘子的光的,得好好维持维持关系。 说不定,夏娘子就是他命里的贵人,是财神爷呢。 得好好供着! 夏明月并不知晓何顺子和德馨园这里的事情,只将冰粉搓好之后,冷藏定型。 往常冷藏皆是掉在井中,借助地下水的水汽和低温,但今日有了武熊送来的冰块,夏明月便物尽其用,将瓦罐塞进了放冰块的桶中。 而今晚有了冰块在屋中降温,夏明月第一次在这炎炎夏日里睡了一个极为舒坦的觉。 以至于第二天晨起时,夏明月觉得神清气爽,舒坦无比。 见江竹果也是如此,精神比从前都要好上许多,夏明月笑问,“昨晚睡得舒坦吧。” “当真舒坦的很,冰块往炕头上一放,感觉跟秋天似的。”江竹果连连点头,“怪不得那些有钱人家皆是喜欢夏日里用冰呢。” 这般享受,又有谁不喜欢呢? “那我便努力赚钱,争取往后让咱们夏天的时候都用上冰块。”夏明月笑眯眯道。 也就是说,夏姐姐往后赚钱享受时,也还惦记着她吗? 其实不单单是往后,就眼跟前,夏姐姐得了冰块,不也分给她了许多? 跟着夏姐姐,有肉吃,有冰用呢! 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江竹果兴冲冲地点了点头,“嗯!” 两个人说话时,何顺子到了,来拿昨晚说好的冰粉,也捎来了点东西——一只活鸡和一只活鸭。 “家里头养的,个头正好,夏日里胃口不好容易吃不下饭,人也容易消瘦,夏娘子可以拿来补补身子。” 何顺子趁着要走的时候,将这活鸡和活鸭放在了院子里,也不等夏明月回应,便已是赶着牛车离开。 夏明月的“等一等”还没说出口,便听到牛的哞哞声已是到了巷子口。 得,看起来是必须要收下了。 只是,家里头没有鸭圈鸡笼的,这活鸡和活鸭怎么存放是个问题。 且院子里头栽种的萝卜、芥菜和白菜刚长出来嫩绿的苗,最是容易被鸡鸭啃啄…… 就在夏明月有些头疼发愁时,突然发现那两只活物正呆在角落中,安安静静地站立,连地儿都不敢挪上半步。 再一看,乌金正满脸严肃地站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看着它们两个。 “这下子夏姐姐不用发愁了。”江竹果抿嘴直笑。 第89章 酱豆 夏明月也是忍俊不禁,“果然是呢。” 说话时伸手摸了摸乌金的大脑门。 乌金现如今每日营养丰盛,吃的膘肥体健,身上的毛亦是油光水滑,手感实在是极佳。 夏明月没忍住,多rua了两把。 乌金十分享用,更冲夏明月“汪汪”叫了两声。 这种小事交给它,尽管放心就是! 它可是家中的顶梁柱呢! 夏明月见乌金的尾巴几乎摇成了螺旋桨,脸上笑意更浓,只给乌金的瓦罐盆中添了些新鲜的饭食,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准备两个分店和夏记总店所有食材,准备出摊的物件…… 等将江竹果,吕氏和周氏几个人送到夏记摊位那,将吃食摊支棱起来后,夏明月便回家开始新的忙碌。 做酱豆,西瓜酱豆。 而西瓜酱豆腌制的时候,通常分为两种,一种需要出菌丝的,一种不必出菌丝,煮好后直接腌制。 夏明月这次想尝试的是第一种。 黄豆是半夜和面时泡上的,这会子已是胀的足够大,下锅彻底煮熟,但要掌控火候不要煮的过于软烂,防止在拌面粉时容易揉搓烂掉。 煮熟的豆子需要摊开彻底晾凉,且保持一定水分时,洒上过了筛子的面粉,仔细拌匀。 为确保每一颗豆子都均匀的裹上面粉,夏明月分了多次慢慢搅拌,待彻底拌匀后倒在底下衬了竹凉席的笼布上,平摊铺开后,盖上一层薄薄的笼布,放在阴凉的屋中,等待其发酵。 发酵的过程需要大约七天的时间。 在这七天里面,需要观察豆子发酵的温度,菌丝生长的状况,适当地通过开窗通风和在豆子上加盖被褥来调整温度,帮助豆子顺利发酵,生长出菌丝。 而在等待豆子彻底发酵好的这段时间内,夏明月的家中来了客人。 江竹果的父亲,江义和。 一袭长衫,模样清瘦,举手投足间带着读书人的斯文,对夏明月更是十分礼貌,“先前便时常听竹果提及夏娘子为人良善,待她极好,如今一见,夏娘子果然是心慈温和之人。” 而且,看起来端庄秀丽,漂亮能干。 独自开了吃食摊子,还发展了两处分店,生意皆是十分红火,连房屋和院墙都是新整修过的,足见其赚了多少银两。 这同样皆是女子,有的人就只能在家中缝缝补补,从土地里头刨上许久的食儿也刨不出个一二三来,但有的人便能拥有这样的聪慧,每日在家中数钱即可。 还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他也不必妄自菲薄,以他的容貌才华,很快便能拥有比夏明月还要富裕的女子。 只是,倘若田氏也如夏明月一般的话,他的起点也能更高一些,梯子也能更长一些,不至于如此凑合也就是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些大约都是命,是上天对他的磨炼而已。 凤凰尚且需要浴火重生,他自然也需经历一些苦难,待挺过去这些磨难,他便能够成为人上人。 短短的时间内,江义和心中思绪复杂,面上却微微耷拉了眼皮,将眼底的复杂掩去,冲夏明月拱手,“多谢夏娘子这段时日对小女的照顾,多谢夏娘子。” “江郎君客气。”夏明月回了一礼,“竹果勤快能干,在我这里做活赚工钱,我也没照顾到竹果什么,不外乎就是比旁的雇主和气一些罢了。” “只是今日江郎君亲自上门,不知所为何事?” 平日闲聊时,江竹果总提起家中娘亲,却甚少提及江义和这个爹。 偶尔提及时,也是淡淡地笑上一笑,接着便拿别的话题岔开。 由此,夏明月猜想,这父女两个感情大约不睦。 而此时江义和突然到县城里头来,还巴巴地寻到了家中,夏明月不得不问个清楚。 而在院中择洗韭菜的江竹果也是竖起了耳朵。 她也很想知道她这个爹今日来究竟是做什么来的。 方才江义和来时,她诧异万分,只拉着到门外询问缘由,偏偏那江义和不肯说明,只说要与夏明月说上几句话。 江竹果也只得由着他,看看江义和这葫芦里头究竟卖的什么药。 “说来惭愧。”江义和叹了口气,“内人一向身子不好,而我又素日在书院读书,甚少能在家中照顾,以至于内人的身子日渐一日地消瘦,前段时日换郎中看诊,也拿上几副药,眼看着气色大好,可前几日却突然起了高热,又接连咳嗽了起来。” “内人连续几日高热不退,人也有些糊涂,郎中说状况怕是有些不大好,我也有些担忧,便想接竹果回去,免得……” 免得娘亲若是去了,女儿不在身边。 听到江义和如此说,江竹果顿时一愣。 娘她…… 江竹果回过神来,腾地站了起来,手中还未择干净的韭菜落了一地,“夏姐姐……” 话还未出口,眼泪也是簌簌落下。 “不见得就一定会有事,再寻个好一些的郎中去瞧一瞧,兴许并没什么大事。”吕氏安慰,伸手去帮江竹果擦拭眼泪。 这个消息有些突然,夏明月也十分意外,在略略思索后道,“既然如此,江郎君便先带竹果回去几日。” 说着话,夏明月便拉着江竹果进了西屋,要给江竹果收拾东西。 收拾这两日随穿的衣裳。 “跟吕嫂子说的一样,先寻个更好一些的郎中瞧一瞧,兴许只是先前那个郎中医术不精,应该没什么大事。” 夏明月将一个小银块塞给江竹果,“这个你先拿着。” 江竹果见那小银块约莫有二两银子重,连连拒绝,“夏姐姐,这个我不能拿。” “让你拿着便拿着。”夏明月不由分说地塞到了江竹果的怀中,“请大夫拿药,处处都要花银子的。” 退一万步,倘若竹果娘当真是不行了,丧葬之事,也要花许多钱。 “全当你预支了工钱,往后几个月我不给你发工钱就是。”夏明月又补了一句。 江竹果这才将银子收了下来,“那就听夏姐姐,当我预支了四个月的工钱。” 等她忙完娘的事情,回来后再好好地给夏姐姐做活,报答夏姐姐。 第90章 喜事 “嗯。”夏明月点头,“若是家里头有什么事难处理的,打发人来跟我和吕嫂子说一声,你在家里头也多操些心。” 外头那个,总感觉不是个可靠的。 江竹果知晓夏明月指的是什么,应下声来,将自己的衣裳尽数都装进了小竹篮里头,这才出了屋子。 “那我们父女先告辞。”江义和恭敬地行了个礼,这才与江竹果一并出大门。 江家父女二人离去,夏明月,吕氏和周氏皆是叹了口气。 世上最让人悲痛之事,莫过于亲人离世。 江竹果年岁还这般小,便要承受这样的苦楚,实在让人心中不忍。 “这竹果还真是命苦。”吕氏忍不住感慨,“娘先前得靠她照顾,这也就罢了,有娘在,多少有个念想和仰仗,这娘又快没了,还有个靠不住的爹……” “你也瞧出来了?”夏明月抬头。 “瞎子都能瞧得出来!”吕氏满脸忿忿,“这人都多大本事就吃多大碗饭,就怕没本事还光惦记碗大的。” “一大把岁数了,闺女都十好几了,不知道先找个活赚银钱养活妻女,打着读书的旗号住在书院里头,怕是早已吸干了家中的血,连竹果的工钱都不放过的。” “瞧他方才打量弟妹宅院时的眼神,还有身上穿的那件衣裳,崭新崭新的,一看就是新做的,竹果来做活的时候身上那补丁都快摞补丁了,他这个当爹的是真狠心!” “倘若竹果娘当真没了的话,你且看着吧,这个黑心肠肯定将竹果的工钱都要尽数要走给自己吃喝,到时候咱们还得想想办法,把竹果这工钱克扣一些出来,给她攒了起来当嫁妆,有这么个不像样的爹,只怕往后连竹果婚事都不带管的,咱们可得多操点心才行。” 可不能让往后没娘的孩子真活成一棵草了。 论说这世上可怜的人多的很,不是各个都能帮上的,但这是身边的,她也有伸伸手的能力。 说什么也得尽力而为。 夏明月赞同点头,“嫂子说的是。” 往后在这事儿上是得多操些心。 眼下就希望竹果娘没什么大碍,免得竹果伤心死…… 此时的江竹果,正跟着江义和一路往回走。 因为惦记着田氏,江竹果走路速度极快,几乎一路小跑。 江义和有些跟不上,气喘吁吁地喊江竹果慢上一些。 “村子里头三岁的孩童,都比爹走的快。”江竹果有些不满。 平日里不管娘也就罢了,都这个时候,还慢悠悠的,看着就让人着急气愤。 江义和脸上一红,却张口狡辩,“这几日事情多,我已是几日没有睡好觉,因而体力不佳。” 是因为照顾娘? 看江义和眼下的确有些发青,江竹果这才住了口,略放缓了一些脚步。 江义和趁机跟上了江竹果,“方才夏娘子专门进屋给你收拾东西,是否有所表示?” “爹说的表示是什么?”江竹果愕然。 “就是……”江义和顿了顿,“有没有给你些什么东西?” 譬如银两。 江竹果抿了抿唇,接着摇头,“没有,夏姐姐什么都没给,只说让我好好照顾娘,不着急回去做活,旁的就再没什么了。” “这样。”江义和有些失望。 原本以为江竹果在这里做活,夏明月是个良善和气的,他亲自上门来接竹果,理由还是竹果的娘亲病重,夏明月身为雇主,多少该表示表示。 不曾想竟是一毛不拔。 果然做生意的人皆是满身铜臭味,是不讲究情谊二字的。 “快走吧。”江义和不再想这件事。 “嗯。”江竹果加快了些步子。 父女二人一路到了家中,江竹果连手中的竹篮都没放下,便进了里屋。 屋子里头,田氏正在收拾东西,手中正端详着一块缎面料子,看到江竹果进来,忙高兴地招手,“竹果回来了?快来看看这料子当真是好,我连夜给你赶制嫁衣,你穿上肯定好看。” 江竹果有些发懵,半晌才讶然地问,“娘不是病了吗?” 这嫁衣又是什么意思? “娘是病了。”田氏咳了两声,“娘一直病着,养了这么久也不见好,往后也不知道能活多久,就惦记着在娘还活着的时候,好好给你寻上一门好亲事,等娘闭眼的时候也能安心些。” “那就是说,爹打着娘病了的由头,将我喊了回来,实际是要嫁人?”江竹果咬住了嘴唇,看向江义和。 满脸愤恨。 “你爹也是被我磨的没办法,才这么办的,你也别怪你爹。”田氏忙劝说,“主要是这门亲事实在是难得,实在是不敢耽搁,这才着急忙慌地叫你回来,又怕你不回来,这才……” “竹果你也别着急,你先听娘跟你说一说,这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求的亲事,若是错过了怕是一辈子都得后悔呢。” “张家是个大财主,家里头好几百亩的地,还有几处铺子,光使唤丫头就有十来个,张家说了,只要你嫁了过去,便拨给你两个,每个月还给你二两银子的月例,吃喝穿用皆是公中出钱,这二两银子纯粹就是你拿着花着玩,这日子不是掉进蜜罐子里头了么?” “竹果你说说,这是不是极好的亲事?” 江竹果脸上并无半分喜色,只是反问道,“既是这般好的家世,怎会看上我?” 她不过就是穷人家里头的村姑而已。 “哪里是看上你,无外乎就是冲着你爹是个读书人,觉得你必定是个人品端正的人,这才有了结亲的心思。”田氏笑道,“要说这门亲事,你还是沾了你爹的光呢。” “就这样?”江竹果皱了皱眉,“对方当真是个全乎人?年岁多大了?” “自然是个全乎人,就是……”田氏讪讪笑了笑,“就是年岁比你大了几岁而已。” “大几岁?”江竹果质问。 “这……”田氏犹豫。 片刻后面露不悦,“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皆是要一切听从父母安排的,你问上这么许多,难不成还害怕爹娘害你不成?” 第91章 火坑 对年龄这般不敢说…… 那就说明对方比她年岁大上许多,甚至可能比江义和还要大。 江竹果审视的目光落在田氏方才拿着的那块布料上。 并非是她见寻常人出嫁时穿的大红色,而是…… 水莲红。 江竹果的嘴唇登时被咬破,满嘴皆是血腥气味。 艰难地将满口的血腥咽了下去,又将眼中腾起的雾气逼回,江竹果看向田氏,又看向江义和,“既是不会害我,又为何要将我卖给一个老头子做妾?” 竟是都猜到了? 田氏心里咯噔一下,却又觉得无妨,只拉着江竹果的手在床边坐下,“傻孩子,妻啊妾啊的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嫁过去后能不能过好日子。” “娘起先心里也有疙瘩,觉得做妾名声实在是不大中听,可你爹说的对,这名声都是虚的,主要得看日子过得如何,若是嫁过去吃糠咽菜,动不动便要饿肚子,那这妻做的也无趣。” “但倘若过去后吃香的喝辣的,每日做主子享福,过得是神仙日子,就算是做妾,又能怎样?最关键的还是能不能享福……” 见自己劝了半晌,江竹果却没有任何回应,仍旧闷声不语,田氏这心里腾起了一阵阵的火气。 果真如夫君说的一般,女大不由娘,越发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现如今她的话都不听分毫,倘若这回不做主将这门亲事做成了,指不定江竹果回头要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说不定当真是要寻个没出息的穷小子,到时候一门心思地只帮着婆家,彻底不管不顾娘家了。 田氏越想越气,干脆也不再劝,“反正你这婚事已经订下来了,我也收下了张家给的五十两银子彩礼还有这些料子,你若是不肯,便拿出来这五十两银子和布料钱,往后你的婚事便随便你!” “你若是不能,便安心地在家中等着嫁人,至于你在夏娘子做活的事儿,等你进了张家的门,我去给夏娘子说,那夏娘子既然是个和善的人,肯定能理解我们做爹娘的一片苦心。” “你也别操那般多的心,只去拿了针来,跟我一块将你这嫁衣给做出来,别耽误过两日进张家的门!” 江竹果并不应答。 泪水如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下。 是夜,夏明月吃罢了晚饭。 江竹果不在,她只简单地做了碗疙瘩汤来喝。 番茄炝炒的锅底,熬得番茄汤浓浓的,倒入用白面加少许水拌成的絮状面粉,再打入两个蛋花,出锅时点上些许香油,放上丁点香菜,便可以出锅。 夏明月特地给乌金盛了一碗后,这才往里加了盐和醋,搅拌均匀。 番茄的橙红,蛋花的金黄,面疙瘩的嫩白,香菜的翠绿…… 炎炎夏日里头简单的来碗稀稠合宜的疙瘩汤,当真可谓舒坦! 乌金也觉得舒坦的很,吃的大快朵颐。 待吃罢了疙瘩汤,乌金将瓦罐盆舔舐了个干净后,便开始驱赶鸡鸭,巡视院子。 要好好守护这个家呢。 夏明月收拾了一番,又忙活了一阵后,这才进屋睡觉。 但躺下来后,却怎么都有些睡不着。 素日里,每每她都躺下之后,江竹果都还要在外头忙碌上一阵。 她会提前预备好明日要烧的柴火,连要洗脸的水都先打出来,等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当后,这才回去睡觉。 夏明月习惯了江竹果每晚的动静,今日江竹果不在,没有这样的动静,还真让人不大习惯。 也不知道,竹果家怎么样了…… 而此时被惦记着的江竹果,已经被田氏和江义和锁在了屋中。 屋中燃着的油灯跳了又跳,发出的气味熏红了在桌旁呆呆坐着的江竹果。 她过两日便要嫁给,不,是要被卖给张家做妾。 娘说,做妾有吃不完的美味饭菜,穿不完的绫罗绸缎,花不完的月例银子,若是能生下儿子,便能和正经主母一般,当家管事。 可当真如此,为何所有人,提到小妾皆是面露鄙夷? 而且,她听人说,这妾在主家便犹如物件一般,可以被主家随意发卖,更被主母随意处置。 到了张家,她的日子并不会好过。 用火坑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相比较对以后悲惨的日子的伤心,最让江竹果难过的是爹娘即便知道那里是火坑,却仍旧为了五十两银子的彩礼钱,毫不犹豫将她推了进去。 江竹果手指头捏的发白,抬眼看向窗户。 家里穷,窗户没有糊窗户纸,透过窗户棱,能看得到外头的天。 一望无际的夜空,漆黑无比,却衬托的星辰更加璀璨。 江竹果把嘴唇再次咬得出了血,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床上的那些布料上。 拿起其中一条,江竹果将其捋细了一些,奋力甩过头顶的房梁。 但她并没有将布料两端打成结,也并未选择将脖子伸了进去,而是将其中一端系上了窗户框上,另一端牢牢地握在手中。 将手中的布条绕过肩头,以头顶的房梁作为支撑点,江竹果奋力地将双脚抵住墙根儿,拼命地向前拖拽。 在她奋力地尝试几次后,老旧的窗框终于发出“咔嚓”的声响,从中间裂开。 江竹果喜出望外,又如此重复了几次,将窗框弄了个七零八落。 在确定没有惊动江义和和田氏后,江竹果小心地掰断断裂处的尖刺儿,猫腰钻出了窗框。 房子本就矮小,窗框也颇小,即便江竹果已经努力将所有能掰掉的木条尽数掰掉,但想要钻出来还是费了许久的功夫。 有木刺划破了胳膊,刮坏了衣裳,甚至割到了小腿和脚踝。 殷红的血珠登时冒了出来,带着火辣辣的疼。 江竹果顾不得这些,只在钻出窗框后,一路往县城而去。 着急忙慌,跌跌撞撞。 夏明月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早晨比以往醒的也更加早。 天色还早,但夏明月没有赖床,直接起了床。 拿了大扫帚去清扫院子,夏明月打开了大门,预备着待会儿将家门口的胡同一并清扫一番。 刚出了大门,便看到胡同里跑进来了一个人影。 第92章 妙计 人影踉踉跄跄,进了胡同口后一路往这边而来。 片刻后,夏明月才看清这个人影并非别人,而是江竹果。 但此时的江竹果,头发散落,衣裳勾破好几处,就连脚上都只穿了一只鞋子,没有穿鞋的那只脚因为长时走路的缘故,满是脏污和血痕。 一张脸苍白无比,有几处十分明显的划伤,挂满了泪痕…… 夏明月被吓了一跳,忙丢下手中的扫帚,迎住了身形不稳的江竹果,“这是怎么了?” 表情木然的江竹果看到夏明月,嘴唇动了好几下,这才艰难的开了口,“夏姐姐……” 这一说话,又是两行泪,随后狠狠地咬着嘴唇。 原本已经结痂的嘴唇,此时又流出殷红的血水。 夏明月见状,眉头紧皱,“竹果不怕,天大的事情,也有解决的办法,你先进来慢慢跟姐姐说。” “嗯。”江竹果含泪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跟着夏明月进了院子。 一路跑的急,心中又十分害怕,鞋子早已不知跑到了何处,也不敢找寻,只这般赤着脚。 一只脚不知道踩到了多少泥坑土块,亦是不知道踩到了多少砂砾碎石,本是早已麻木不知疼痛,此时却又觉得钻心的疼。 但这疼究竟是来自脚上还是旁的地方,江竹果自己也说不清楚。 夏明月给江竹果寻了一身新的衣裳,打了水帮她清洗手脚,对伤口做简单的消毒处理。 闻讯而来的吕氏则是帮江竹果梳着头发,更为她煮上了一杯热茶。 三伏天里,江竹果此时浑身冰冷,寒颤不断。 吕氏的眼圈都红了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一个素日懂事乖巧的孩子成了这幅模样? 夏明月见江竹果的头发上混着木头碎屑,就连胳膊和腿上的伤口也有一些细小的木刺,亦是蹙眉。 很显然,江竹果是逃出来的。 “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你说出来,帮你想想办法。”夏明月关切道。 吕氏也附和,“嫂子也帮你想办法。” “嗯。”江竹果眼泪簌簌地往下落,许久后才略止住,声音哽咽,“我爹娘收了张家五十两彩礼还有许多布料,要我给张家为妾,那人的年岁似乎比我爹还要大……” “我娘说,不管妻妾,能过好日子便好,我不愿意,娘便说若是我不同意这婚事,便需得拿出来五十两银子和料子钱,才能退婚,还将我锁在了屋子里头……” 这是要逼婚? 夏明月拧了眉头。 怪不得昨日江义和来的时候,脸上并无太多悲伤,合着是给江竹果挖了这般大的一个坑。 这个爹当的还真是奇葩。 娘能说出这些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吕氏亦是气得够呛。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爹娘? 为了银钱,将女儿卖给老头子做小妾? 吕氏满肚子的怒火,当下便想破口大骂,骂那江义和和田氏不是个东西,但想到此时说这些话对于江竹果来说,不过是伤口撒盐,只好作罢。 却也气得在院子里头来回转了好几圈。 “夏姐姐,我该怎么办?我不想给人做小妾……”江竹果说完这句话,一通地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 十四岁的孩子,未来要面对悲惨的命运,且这个命运还是她的亲爹亲娘给的,此时的伤心可想而知。 夏明月皱眉思忖,片刻后道,“其实,倒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吕氏急忙询问。 连江竹果都抹了一把眼泪,“夏姐姐当真有办法?” “是有办法,而且绝对管用。”夏明月抿唇笑道,“不过需得有人来帮忙才行。” “需要谁来帮忙?”吕氏与江竹果询问。 夏明月笑答,“武熊武大哥。” 武熊? 江竹果与吕氏面面相觑。 武熊的确令人心中生惧,害怕他的物力。 但婚事这种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此事闹了起来,旁人生气也好,同情也罢,但也不能阻止,即便是到了县衙,县丞也会令江竹果听从父母之命。 武熊来了,只怕也是不成的。 而夏明月看出来二人的疑虑,微微一笑,“我自有妙计。” 而且是让江义和与田氏夫妇二人认栽的妙计。 ---- 起床后的江义和与田氏,发现了江竹果破窗出逃的事情。 江义和的脸,阴沉的如同锅底一般,心中更是气得不行。 好容易寻了一个出手大方,纳妾不讲究容貌出身,只讲究年岁小的张家,也好不容易将这价格抬到了五十两银子这样的高价。 原本想着拿到银钱后,他便能做接下来的事,且若是江竹果争气的话,还能时常对他接济一二。 江竹果这是要打破他所有的计划吗? 都说女儿是讨债鬼,此言不虚! 田氏亦是急的团团转,连近日已经压下去的咳嗽都重新到了嗓子眼中,猛地咳嗽了好一阵子,而后泪眼婆娑,“傻竹果,咋就想不开呢?这好端端明摆着享福的婚事,爹娘还能害你不成,你咋就想着跑呢?” “小些声。”江义和满脸不悦,“若是让四邻看到,怕是以为我这个做父亲的,苛待了女儿。” 田氏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而后压低了声音,“怎会是苛待?这分明是送竹果去享福去了,这张家倘若不是因为夫君是读书人,只怕都还不肯的,是竹果想不开罢了,倘若当真有人议论,只怕也是因为嫉妒的缘故。” 嫉妒竹果可以去享福,而他们家那些生的泥腿子土妞却不成。 “就是这竹果,不知道跑去哪里了。”田氏急的不行,“这可怎么办?若是竹果不回来的话……” 张家来要人,怎么应对? “她不回来,去找就是了。”江义和冷哼。 “去找?” 去哪里找? 田氏愣神片刻,恍然大悟。 是了,江竹果能去的,只有一个地方。 “那咱们快去寻夏明月。”田氏道。 在她那里,一定能寻得到江竹果。 咱们? 江义和眼皮子跳了跳,“我这两日原本就是从书院告假回来,功课落下来了许多不说,连后日要回书院交的文章都还没有头绪,这会子倘若再来回跑的话,怕是更没有时间温习功课,书写文章了。” 第93章 可恶?可悲! 开玩笑!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逼婚女儿,将女儿嫁给老男人做小妾之事闹了出去,旁人怕是要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才不去做这样丢脸面的事情。 “那倒是。”田氏点头。 暂且不说这去县城一来一去的光路上便要花费许多功夫,怕是到了夏明月家中又是好一通的说话,势必会耽误许多时间。 的确是会耽误江义和读书的。 “那夫君好好在家读书,我去一趟。”田氏将此事揽了下来,“我一定将竹果给带了回来。” “嗯。”江义和点头,“你到那里之后,也需得跟夏娘子好好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莫要大吵大闹,没得让人笑话。” “且先前我也见过那夏娘子一次,她也像是个明事理之人,大约也不会为难你的,若是有旁的变故,你再回来跟我说。” “切记,万不可吵闹不休,更不要与那夏娘子起了大争执,免得旁人要说咱们家家教不行,没有半分规矩。” “夫君放心,我记下了。” 田氏连连点头,略略收拾了一番后,便出了家门。 江家村离县城不近不远,徒步大约需要一个半时辰,但这仅限于像江竹果这般不怕劳累,步子又快的人。 田氏身子本就有些弱,许久没有一口气走过这样多的路,不多久的功夫便气喘吁吁,有些体力不支。 再加上出门慌张,并未吃早饭,越发觉得头晕眼花的。 身边陆续有往县城去的牛车,见田氏走走停停,便主动招揽,“坐车,三文钱,还有空地,要不要上来?” 田氏十分想坐车前往,但一想到这三文钱…… 夫君苦读,这几日已是比前段时日清瘦许多,三文钱已是够买上一个馒头,她若是因此浪费,实在罪过。 “不了,眼看就要到了。”田氏婉拒,目送一辆辆牛车走远后,慢慢地往前走。 到达县城时,已是半上午。 田氏实在撑不住,寻了个地方买上了一块饼子,讨价还价,花了两文钱,甚至要上了一碗白给的面汤。 待吃饱喝足,喘匀了气儿后,田氏这才按着江义和所说的,寻到了夏明月的家。 见其家中干净敞亮,而夏明月又是生的年轻漂亮,面相及举止中透着端庄,不免觉得矮上了半头,忙扯了扯衣衫,试图能保持一些颜面。 “夏娘子,我是竹果娘,姓田。”田氏来回张望了一番,见没有江竹果的身影,便问道,“竹果可在这里?” “你是竹果娘?”夏明月佯装惊讶,而后面露讥讽,“昨日江郎君来,将竹果接了回去,说是你病重在家,需要竹果回去瞧一瞧,看起来是请到了神医,一个晚上便将你的病给看好了,不但能下床走动,还能跑到县城里头来了,还真是稀罕的很。” 这话夹枪带棒,田氏听得分明,面色讪讪,“夏娘子见笑,也是怕竹果年岁小面皮薄,直接跟她说成婚的事儿她害臊,只能随便找了个由头,眼下家中给竹果说了一门顶顶好的婚事,可竹果心里却犯糊涂从家中跑了出来,所以我来问问看,竹果是不是回夏娘子这里来了?” “若是跑到夏娘子这里来的话,烦劳夏娘子让她出来跟我回去,这孩子轴的很,眼下连我这个做娘的话也不听,却十分尊敬夏娘子,也烦劳夏娘子帮我劝上一劝吧。” 不但来找人,还要她一并劝说? 且这田氏身体瘦弱,面色泛着不正常的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来找人也是一个人来…… 结合昨日看到江义和的模样,还有她对江竹果说的那些话,“扶夫魔”三个字在夏明月的脑中浮现。 扶夫魔到连自己懂事孝顺的女儿都可以牺牲的那种。 可恶,且可悲。 夏明月田氏,扬起了眉梢,“我听竹果说,你与江郎君成婚多年,而江郎君也读书多年,眼下不过只是个秀才?” 不过只是? 田氏眼皮子跳了跳。 怎么觉得这夏明月有些瞧不起江义和这个秀才? 难不成她觉得秀才满大街,十分容易不成? 田氏有些不满,语气淡淡,“夫君苦读数年,不过因为时运不济,屡试不中而已,今年科考,是必定能够榜上有名,扬眉吐气的。” “我听说,若是榜上有名,便可以出仕为官,新朝建立后各处官职空缺,倘若江郎君能够高中,自然也会被安排一个不错的官职吧。”夏明月道。 “这是自然。”田氏扬起了下巴。 到时候,他便是官太太了。 不是你们这些市井小民可以比的。 到时候,看你还如何看不起她家夫君。 “那这样的话,倒是有些不妥。”夏明月道,“既然江郎君往后要出仕为官,竹果便是官家之女,往后要说门好的亲事,嫁给官员之子不成问题,互相联姻对于江郎君来说也是有所助益的,为何江郎君和田娘子不考虑这般行事?” “此外,即便张家富足,但也不过区区富户而已,年岁又大,竹果进门之后也不过是只做个小妾,名声极其难听,待江郎君出仕为官后,与同僚谈论起儿女之事,只怕在同僚跟前也抬不起头吧。” 田氏闻言,顿时一怔。 夏明月说的有那么些道理。 她起初也觉得江竹果嫁到张家并非是一件好亲事,但江义和说家中穷困,实在是不忍江竹果再这般吃苦,好歹能过上两天好日子,她才表示认同。 可眼下夏明月说到这一层…… “夫君素日勤于读书,一门心思只在考取功名上,又只想让竹果过好日子罢了,大约也是没有想太远。”田氏说话吞吞吐吐,“待我回去后,再提醒一下夫君就是了。” “江郎君久在书院,精于人情世故,这些他未必没有想到,大约他也只是想好了应对之法,觉得这些都不是事罢了。” “什么应对之法……” “休妻弃女,与你们二人撇清关系,他自然也就可以保全自己的名声。”夏明月回答。 说不定,为了完全保全,还要彻底地泼上些脏水。 譬如,说江竹果并非亲生,而他早早知晓,养活一个非亲生的女儿,不计前嫌,说不定还能保全一个好名声。 第94章 债有主 譬如,说江竹果的亲事全是田氏一人所为,他知晓后恼羞成怒,这才休掉妻子。 这些是夏明月的猜测,也十分残忍,便没有真的说出口。 而田氏在听到夏明月如此说后,先是一愣,接着满脸怒气,“你胡说!我夫君与我夫妻情深,根本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那今日他为何不与你一起来寻竹果?”夏明月反问,“难道不是不想让旁人对其指指点点,担忧自己与此事扯上关系后污了名声?” “我夫君只是要温习功课,书写文章罢了。”田氏反驳,“你休要再污蔑我夫君的名声,否则我必不轻饶了你!” 女儿被推进火坑她不曾愤怒,眼下说江义和的不是,田氏却如此激动。 这魔,大约已是入了骨髓,难以分离。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夏明月深吸了一口气,“也罢,你既这般认为,那便由着你去就是,只是这竹果你是不能带走的。” “为何?”田氏愕然,却又怒气满面,“夏娘子,你方才说了这般许多,就是要拦着竹果不肯让她出嫁?” “你不过就是雇竹果做活的雇主罢了,论起来与竹果非亲非故,凭什么不能让我带走竹果!” “就凭江竹果欠了我们的银子!”武熊接了话,带着几个弟兄大步进了院子。 武熊本就生的凶恶,此时收了素日的笑容,刻意绷着脸,身后的几个人也都得了吩咐要将细做足,这会子手中也都拿着些家伙,各个凶相。 这架势让田氏吓得后退了两步,满脸惧意。 “你就是江竹果的娘?”武熊随手拉了一把凳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扬起下巴,拿鼻孔看人。 田氏不曾见过这样的架势,只缩了缩脖子,小心点头,“方才您说竹果欠了你们银子?这是怎么回事?” “江竹果到我们四方赌坊赌钱,输了银两不甘心,便向我们四方赌坊借了一百两白银,妄图翻本,结果尽数输了进去,现如今江竹果欠我们四方赌坊整整一百两白银。”有小弟答话。 “江竹果还不上钱,又不肯卖身,眼下只能在夏娘子这里做活,以每个月工钱来还债。” 武熊拿小手指挖了挖耳朵,“只是虽然也有在还钱,可这每个月五百个钱属实连利息都不够,这般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将这一百两银子还清,你今日来的正好,既是江竹果的娘,又想将江竹果带走,便替她将这一百两银子还上吧。” 一百两? 田氏被这个从未见过,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巨款吓得脸色发白,更不敢相信江竹果竟然进赌坊赌钱,大喊了起来,“竹果怎么会去赌坊?你们骗人!” 武熊不紧不慢地将怀中的字据拿出,“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更有江竹果的手印画押,怎么,你想赖账?那这倒是稀罕了,老子在赌坊要债也有十几年了,还是头一回遇到有人敢赖我们四方赌坊赌债的人。” “大哥,别跟她这般多废话,打折她一条腿,自是知道咱们的厉害。”一个小弟提议。 “这么麻烦做什么,只带了她去县衙,再让县衙传江义和就是。”武熊道,“江义和不是在书院读书嘛,这好办的很,咱们只去书院寻他,还怕他赖得了帐?” 赌坊的打手去书院寻江义和,让他还江竹果的赌债? 江义和是那般好面子的一个人,此事若是让他的同窗和夫子知晓,只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绝对不能如此! “既是江竹果欠的赌债,那就谁欠的钱谁还,你们只寻江竹果去,去找我夫君做什么?”田氏忙道。 “这江竹果还不清赌债,我自然得寻到她的爹娘。”武熊道,“方才我进来时听得清楚,你们不是给江竹果寻了一门好亲事嘛,这彩礼肯定不少吧,只将彩礼钱拿了出来还债,不就好了?” 可彩礼不过五十两银子而已,这赌债可要一百两的! 她去哪里寻剩下的那五十两? 这是卖了她也不够啊…… “赶紧的,我们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来跟你废话!”小弟开始怒喝。 “若是拿来一百两,我们便将江竹果交出来,否则只能慢慢做工还钱!” “银钱都是放在家中的,我看还是跟着她到家中拿银子好了……” 到家里? 那不还是会闹得人尽皆知? 到时候要被人戳断了脊梁骨,说她家的江竹果竟然跑去赌坊赌钱,还欠下了那般多的钱。 连江义和只怕都要责怪她没有教导好女儿,养出来了一个会去借钱赌钱的丧门星。 田氏的脸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只不住地向武熊等人作揖,“各位,此事事关重大,究竟该怎么处置我还得回去跟我夫君商量一番为好,我先回去跟我夫君商量怎么办,再给各位回复如何?” “这是想跑了赖账?”小弟不放心。 “无妨。”武熊抬了手,“只由着她回去商量,她跑了还有江竹果呢,再不济还有江义和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世上难不成还有咱们四方赌坊讨不回来的债?” “你且先回去,好好跟江义和商量商量,等商量好了,来给我们回个话,我们也好知道该怎么处置这江竹果。” “成,成……” 田氏忙不迭地应声,而后也不敢再在这里太久,生怕武熊等人要打断她的腿或者要跟着回江家村,只慌慌张张地离开。 确定田氏走远,离开了杏花巷后,在场所有人皆是松了口气,而后互相看了一眼。 将田氏顺利吓走,他们这出戏,也算是演的不错。 “我只当这田氏大约会胡搅蛮缠一阵子,不曾想胆子竟是这般小,这样便吓走了。”跟着武熊的一个小弟感慨道。 “何止是胆子小啊。”武熊紧皱了眉头,将那张摁着他手印的伪造字据收了起来,防止下次再用到。 都说为母则刚,可这点从田氏身上却是半分也看不出来刚强到哪里去。 而且自始至终,都不曾问过江竹果现下究竟在何处,现下如何,是否安全。 反而在听到他们要向江义和要债时,让他们直接找江竹果这么个小姑娘要。 赌坊要债的打手皆是穷凶极恶之人,这田氏倒是不怕他们会对江竹果做什么事出来? 第95章 不值得 夏明月亦是抿唇,“物有千种万类,这人也是如此。” 这话既是在说田氏,也是在说江义和。 从屋中出来的江竹果听明白了夏明月的意思,也亲眼目睹了方才田氏所有的反应。 她的娘,真的好让她失望啊。 从前只觉得娘为了爹,吃了许多的苦。 不但自己吃苦,还要拉着她这个女儿吃苦。 这苦也就罢了,可现在,为了那些银两,竟是连她的性命都不管不顾了。 而他的那个爹,如她早些时候隐隐猜想的那般一样,是个自私凉薄之人,方才夏姐姐所说的抛妻弃女之事,他大约也是做的出来的。 这样的家,这样的爹娘,还值得她要吗? 江竹果咬着嘴唇,将不由自主滴落的泪水一遍又一遍地擦去,只冲夏明月和武熊等人行礼,“谢谢夏姐姐,谢谢武大哥,谢谢各位……” “江娘子客气了。”武熊是个粗人,看着江竹果泪水涟涟,心中慌乱无比,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不安地搓了搓手,半晌只道,“江娘子还是不要伤心了。” 不知为何,看着江竹果哭成这个样子,他这心里头跟猫抓一样的难受。 手足无措的那种难受。 “不伤心。”江竹果再次抹了一把泪水,努力让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已经不伤心了。” 不值得伤心。 “待会儿这田氏和江义和估摸着还要再来。”武熊道,“你们几个也都打起精神来,好好做事。” 把素日的狠劲儿都拿出来,让这两个王八羔子知晓他们的厉害。 也替江竹果出口恶气。 “大约不会再来了。”夏明月道,“田娘子胆小,凡事拿不定主意,江义和大约是个聪明的,能看出来这里的门道,不过他应该不想把事情给闹大,应该是能消停几日的。” 至于往后江义和会不会有旁的阴招,那就到时候再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 “嗯。”武熊点头,“那我们先回去,若是有什么事,夏娘子随时喊人去寻我就是。” “好。”夏明月应下,送武熊一行人出去。 收拾一番,夏明月对江竹果道,“我去吃食摊上帮忙,你在家好好歇息,插上门,除了我们回来,谁来也不必开门,若有什么事情,有乌金在。” 对付个田氏和江义和绰绰有余。 乌金适时地“汪”了一声,表示它绝对能够完成任务。 江竹果却是拿了水瓢从水缸中打水,“夏姐姐等一等我,我与你一同去吃食摊做活。” 她拿着夏姐姐的工钱,是要好好做活的。 现如今受了这样大的恩惠,更得尽心做事,绝对没有在家休息的道理。 夏明月本是有些心疼江竹果,但一想到此时的她大约忙碌起来会更好一些,便应声同意。 交代了乌金在家看家,夏明月和眼睛有些红肿的江竹果一并往夏记去。 这边,田氏正风风火火地往家赶。 花了三文钱坐牛车。 这个时候,已是顾不得省钱了。 江义和在家捧着书本心不在焉,见田氏回来时眼前一亮,但见唯有田氏一人时,脸色阴沉,“竹果呢,没有带回来?” 没用的蠢笨妇人! 不将江竹果带回来,他如何跟张家交差? “夫君,不得了了,江竹果她……”田氏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因为情绪激动更是猛咳了一阵,待喘匀了气息后,这才将在夏明月家中,那些四方赌坊的打手上门要钱之事,跟江义和说了个清楚。 “竹果这死丫头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去赌坊赌钱去了,还欠了那样多的银子,这可如何是好?” 田氏不知所措,只看向江义和,“夫君,这该怎么办,要还上那一百两的银子将竹果给领回来吗?” 他如何知道? 江义和十分烦躁。 本以为这夏明月大约就是管管闲事,田氏拿人伦纲常的话说上一说,这夏明月知道个轻重,也就将江竹果给放了回来。 不曾想,这夏明月竟是管闲事到这个地步。 江竹果一个老实本分又顾家的小姑娘,哪里就能去了赌坊,还赌输了那般多银两? 退一万步,即便江竹果有这个胆子和心,这时间上也太凑巧了,且偏偏就是一百两。 这分明就是夏明月联合那几个人演的一出好戏罢了。 好让他想领江竹果回来又觉得买卖有些亏,不领江竹果回来又没法跟张家交代。 既保住了江竹果,又让他为难无比,一箭双雕。 而他明知这是一场戏,却又为名声考虑,不敢闹到衙门里头去。 这个夏明月,当真好歹毒的心思! 还有这个江竹果,当真是翅膀硬了,打算翻天那! “夫君,怎么办?”田氏见江义和半天不说话,又催问了一句。 江义和本就不耐烦,这会子越发烦躁,“还能如何办?只能将张家的婚事给退了。” 退婚? 田氏愕然,“那张家能行吗?” “都到了这个份上,张家不行也得行了。”江义和道,“除非张家亲自去还了江竹果欠的那些钱,将人给领走。” 不过这基本不大可能。 一百两银子娶个小妾回去,怎么看都是不划算,不值得的。 张家也并非是冤大头,这种买卖大约不会做。 “那竹果欠赌坊那一百两银子……”田氏担心赌坊的人寻上门来,更担心那些人去书院打扰江义和。 “冤有头,债有主,只让他们去寻江竹果去要就是。”江义和道,“你只这般说就是,晾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不过就是要保住江竹果,让他为难罢了,那些人还能闹成什么模样? 倒是夏明月和江竹果两个人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这样往后便能万事大吉? 江竹果明年便是及笄之年,正是要说亲的时候,最关键的就是名声品行。 一个沾了赌债的小姑娘,往后必定是没有人敢上门求娶。 既是不愿意做小妾,那就当一辈子老姑娘吧! 至于夏明月那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他功成名就的时候,还愁不能对付一个摆摊卖吃食的小娘子? 江义和这般想,心中也好受了许多。 而田氏本还在担忧四方赌坊的事情,见自家夫君如此笃定,心中颇为安稳许多,随即满都是愧疚。 第96章 西瓜酱豆 “都是我的错,没有教导好竹果,竟是让她做出这等事情来,不但摊上一大笔债务,还连累了夫君的名声,是我不中用……” 当真是不中用的。 什么用场都派不上。 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不曾有。 江义和眯了眯眼睛,“女大心思多,你又不曾日日跟着她,如何知道她的心思?眼下也不是后悔这个的时候,还是早些将张家的财物退回去吧。” “是。”见江义和不曾责备,田氏心中顿感安慰,愧疚更浓,赶紧忙碌了起来。 忙着收拾张家那些东西,忙着给江义和做饭食。 江义和看田氏手忙脚乱的收拾着,眉头紧皱。 这些银两物件,他早已盘算好了去处,眼下皆是落了空。 得重新盘算着从哪儿弄些银子出来才行。 江义和的目光从几乎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的房屋,落在了田氏的身上。 说起来,田氏家中本就人丁凋零,田氏嫁给他后又甚少与家中来往,几乎是断了关系的。 若是…… 田家大约也不会寻上门来的。 江义和拿起书本,将满眼的精光掩住。 武熊一行人在夏明月家附近待了一待,又在夏记附近坐了许久,眼见那田氏和江义和二人的确不再来,这才放心地前往赌坊。 一路上,有人连声感慨田氏和江义和的黑心无情,对自家的女儿这般凉薄。 尤其江竹果还是个懂事孝顺的。 “这些事素日里可不算少,当真不算稀罕的。”有人反驳。 其他人登时沉默。 的确,在债务面前,世间百态,人性使然,最是看的清楚。 他们见过的事情极多,场面也多,今日这的确不算什么。 武熊始终都一声不吭,直到到了赌坊后,也只打发底下那些人先去赌坊看守着,自己则是一路闷头往家中而去。 家中韩氏正在择花生。 新鲜的早花生,十分鲜嫩,这般择洗下来后,不必煮熟,更不必腌制,只剥了壳儿,去了红衣,将那白白胖胖,鲜鲜嫩嫩的花生仁直接放入口中,爽口多汁,越嚼越香,远比卤煮的花生米或者干炸的花生米好吃许多。 或是将这新鲜的花生磨成花生浆,煮熟了来喝,喷香无比,比豆浆要好喝上许多。 武熊喜欢前者,韩氏喜欢后者,所以特地从街上卖花生的农户手中买了许多过来,预备着晚上来吃。 而武熊看到花生,便知道韩氏是惦记着他好这一口,这才准备这些的。 心中暖意驱使之下,武熊眼中发湿,只蹲坐了下来,将脑袋往韩氏怀中钻,“娘待我可真好。” 自家的娘亲待他如同在天上! 娘是世界上最好的娘! 韩氏猝不及防,这怀中忽的来了一个扎手的毛茸茸,惊得抬手便给了一巴掌,“瞎叫唤啥那?” 武熊嘿嘿笑了笑,也不管自个儿方才被打的地方,反而是揉韩氏的手掌,“娘仔细手疼,下回娘下手轻一些,不是心疼我这脑袋疼,是心疼娘手疼。” 他这大脑袋多硬? 娘那手如何能受得住,若是娘不高兴的话,还是她自己动手比较合适。 “去去去,别碍事。”韩氏不耐烦地撵武熊到一边去。 “哎,好嘞。”武熊满口应下,搬了板凳到一旁处坐着,双手托着下巴看韩氏忙碌,满脸都是笑。 憨笑。 傻笑。 韩氏,“……” 自家这儿子,怎么感觉越来越傻乎乎的了? 往后是不是得少打几回脑袋? 是了,脑袋打的多了,人会傻,还是拿扫帚打屁股比较好,屁股肉厚,经得住…… 夏记吃食摊的生意亦如既往的忙碌,待所有的食材尽数卖完,便如往常一般按时收摊。 期间,太平无事,并不见田氏和江义和再来。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不再多说此事。 江竹果面上已是无事,口中也说无事,但真正要到无事的时候,还需颇长的时日。 这段时日,她们需要做的是静静等待流血的伤疤渐渐止血,慢慢定痂,最终伤痕平复。 夏明月几个人讳莫如深,只像平日一般,洗涮收拾,准备第二日所需的各种东西。 吕氏三人忙碌着,夏明月则是查看了一下黄豆的情况。 黄豆经过几日的发酵,已经长了长长的菌丝,又在这两日的曝晒下,变得渐渐干燥。 黄豆此时泛着黄绿的色泽,十分好看。 确定黄豆的干燥程度已经符合要求,夏明月将那些黄豆分批倒入敞口的簸箕中,用力揉搓掉豆子上多余的菌丝。 搓好的豆子尽数倒入木盆中,撒上盐巴、白酒、花椒、八角、姜片以及尽可能切碎的西瓜瓤。 为确保西瓜酱豆腌制出来的口感,夏明月在切西瓜时尽可能地挑去了西瓜籽,又在搅拌均匀时,用大勺子尽可能地将西瓜瓤尽数压碎。 等彻底拌匀后,分别倒入粗瓷罐子中,拿笼布一层一层的封住了口,盖上罐盖子,再封上一层黄泥,静等其慢慢发酵。 西瓜酱豆需得腌制个把月才能完成,这段时日需得耐心等待。 而今日腌制西瓜酱豆切了足足三个西瓜,且为了确保西瓜酱豆口感,且切瓜时瓜皮留的颇厚,各个都还带着红红的瓤。 本着节约不浪费的原则,夏明月决定将这些西瓜皮利用起来,做晚上要吃的菜。 首先是凉拌菜。 西瓜皮去外表的青皮后切成薄薄的片,用盐腌制了挤出水分,用蒜片、酱油、香醋、香油、白糖等拌匀即可。 亦是可以炝炒。 仍旧是薄片加盐去水分,炝炒时放足够的小红辣椒,再放上一些酱油着色,出锅时点上些许醋即可。 这两道西瓜皮的菜肴,前者爽脆甘甜,清香感十足,后者酸辣开胃,后味回甘,十分下饭。 一顿晚饭并没有什么荤腥,却也不耽误下了半筐的馒头。 而后的几日,一切平稳,江家悄无声息,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江竹果双目的红肿,也日渐一日地消散。 众人当着江竹果的面仍旧不提这件事,但在江竹果不在时,却也是唏嘘上好一阵子。 处暑在即,早晚的天儿,没有了那般炎热。 第97章 冷锅串串(月票100加更) 各处夏记的热度,却并没有跟随温度降低,反而是蒸蒸日上,且丁泉那的吃食摊因为其嘴甜热络的性子,每日卖的货,竟是超过了夏明月这里。 因为两处分店生意的红火,夏明月的家中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许多人上门询问加盟事宜,看是否能在东大街开上一个分店。 两家加盟店的日常经营已是让夏明月积攒了一定的经验,此次筛选加盟商时也算是轻车熟路。 经过一番比对考察,夏明月很快又确定下来了一家。 此人名叫刘福林,若是仔细论起来,是钱掌柜家的远房亲戚,先前在别的县城讨生活,给大酒楼当跑堂,对吃食颇为了解,且练就了一身迎来送往的本事。 嘴皮子活泛,又勤快能干活,十分适合做小吃摊的生意,从钱掌柜这里听说了夏明月的本事,刘福林便忙不迭的寻上了门。 而夏明月对于八面玲珑的刘福林也十分认同,两边算是一拍即合,很快确定下来了加盟的各项事宜。 东城区本就是整个金丘县最为繁华之处,各处的地段极佳,找寻合适的位置也没有花费太多功夫。 刘福林本身有一定积蓄,又从钱掌柜和柳氏手中借了几两银子,便将东大街的分店给筹备了起来。 忙活几日后,已是开业在即。 这也意味着夏明月对外供货的量,还要再往上涨个两三成。 基于整体运营状况考虑,夏明月又找寻了一个在家做活的人手,好将吕氏腾了出来,多兼顾一些采买之事。 最终定下来的人为宋氏,是先前周氏介绍来的,是她远房小姨,但年岁只比周氏大了一岁。 宋氏早些年定下了婚事,却在成婚前几日时,未婚夫得了急症,不治身亡,宋氏因此落下了一个克夫的名号。 娘家嫌弃,更不肯退了宋氏夫家给的彩礼,而夫家最终折中考虑,要求宋氏嫁给亡故丈夫的亲弟弟,也就是宋氏的小叔子。 小叔子不过十岁,堪堪能砍柴的年岁,懵然不懂所有事情,一切都全凭家人安排。 但宋氏说什么也不肯,以死相逼,最终仍旧是以嫂子的名义入了夫家,并承诺一定尽心侍奉孝顺公婆,照顾小叔子,将来为小叔子娶妻成家。 再后来,战火不断,宋氏跟随公婆一家几经辗转,到了金丘县城落脚,而此时公婆已是在途中病逝,只留下她与小叔子相依为命。 此时的小叔子已是十三岁的年纪,生的高大,在旁人家中给人做长工,宋氏则是揽上一些缝缝补补之事,补贴家用,后又经周氏介绍,到了夏明月这里。 而宋氏手勤爱干净,做事也是麻利不拖泥带水,见人更有三分笑颜,亲和力十足,夏明月对其颇为满意,如先前周氏一般,试用了几日后便留了下来,工钱也比着周氏的来开。 家中又多了一个做活的人,夏明月的手算是腾了出来,开始做一些旁的事情。 每日将腌制好的酱豆罐子从屋中搬出来,晒上足够的日头,到傍晚再搬了回去。 院中的萝卜芥菜和白菜苗已经蹿的老高,需得时常管理一番。 夏明月更在那块菜地的边缘处点上了一些蒜瓣,预备着过几日凉快时能吃上新鲜水灵的蒜苗。 此外,夏明月则是开始准备食材,做冷锅串串。 首先是做汤底。 干辣椒、花椒、小茴香、八角、葱姜蒜,豆瓣酱等爆香炒出红油,加上一些鸡架子和筒骨熬煮的高汤,以盐巴、香醋、酱油和白糖来调味,用笊篱捞出所有的配料,留下红彤彤鲜亮的汤汁,再撒上些白芝麻和葱花增香,等着晾凉即可。 接着是做各种串。 土豆切片,蘑菇撕成大小合适的块,泡发的腐竹切小段,鲜豆腐切块,藕切片,里脊肉切薄片…… 各种食材尽数拿竹签子串了,放在骨汤中煮熟,再放到先前做好的红油汤底中浸泡上半个时辰,便可以端上桌。 红油汤底本就颜色鲜亮,喷香无比,此时有了各种食物的加成,越发令人食指大动。 且这红油汤底看着红彤彤,却因为加了白糖和香醋来中和,又是放凉的调味汁,入口并不十分辣,反而颇为舒适,更因为其中加了许多调味料和油,以及高汤的缘故,喷香可口。 用吕氏的话来说就是香而不辣,即便后口有些辣,却也是辣的恰到好处,开胃十足。 江竹果,周氏和宋氏在试吃时,也是对滋味赞不绝口。 且这顿试吃,最终变成了所有人的晚饭配菜,夏明月最终不得不放弃了串竹签这个麻烦的工作,直接将菜蔬和肉片处理好后在锅中开煮,捞出来浸泡片刻后,直接上桌,用筷子夹着来吃。 “好吃!” “这冷锅串串实在是太好吃了!” “美味的像是蛤蟆吃掉的蚊子……”赵大虎也感慨。 众人,“……” 什么虎狼之词! 但若是仔细论起来,好像也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 毕竟现在这冷锅串串对于他们的吸引力,跟蚊子对于蛤蟆的吸引力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夏婶婶,冷锅串串要在夏记售卖吗?”赵二虎问了一句。 “还在考虑。”夏明月道,“可以上一段时日,不过看这个天儿,应该卖不了多久。” 此时天气还算热,夏记吃食摊上卖的最好的依旧是凉皮和凉面这些,若是加售串串的话,直接加到碗中,倒也不会串味儿。 可处暑过了后,这天儿很快便要入秋,一层一层的凉意下来,夏记摊位上的吃食主力会变成馄饨一类带汤的热食,这样的冷锅串串便不好一同放入碗中。 若是单独再拿上一个碗,除了串串的竹签成本以外,就还得再增加买碗洗碗的成本,利润比会大幅下降。 很有可能出现忙碌许久,到最后不赚几个钱,白赚上一个热闹的情况。 且天气冷后,这样的冷锅串串,也不会成为食客的首选。 其实说来说去,这冷锅串串到底是个小吃,更适合现代时期的小吃车进行售卖。 等等,小吃车? 第98章 油纸杯 “有了!”夏明月猛地拍了一下脑门,“我知道如何做这冷锅串串的生意了。” “如何做?”在场的人,皆是看向夏明月。 “我得再琢磨琢磨,看是否可行。”夏明月抿嘴笑了笑,“眼下先容我卖上一个关子。” 若是不可行的话,也就不必说出来,徒增烦恼。 众人皆是了解夏明月稳妥的性子,这会子便也不再多问,只继续享用盘中还有的菜串。 美味食物什么的,还是得统统进入肚子,这样才能对得起肚子。 也才能对得起这美味。 夏明月在有了这个想法后的第二日,先是问询来每日来拿冰粉的何顺子,竹签子有没有人做,成本是否高之事。 “竹签子不难做,村子里头家家户户基本都能做,老人妇人甚至孩子都能上手做,价格我现在不太确定多少能收上来,不过应该不会高,等我确定下来了,给夏娘子回个话。”何顺子道。 “成,你到时候看一下。”夏明月一边给何顺子装冰粉,一边诧异询问,“这天儿眼看有些凉了,还要每日吃冰粉?” 既然是大户人家,想来应该十分注重饮食养生之事。 假酸浆籽属于性平之物,倒是无妨,但冰粉为了好吃,冰镇口感和滋味才属最佳,这个时候天儿已不算很热,日日这般吃,到底对脾胃不大好。 “还真不知道此事。”何顺子抓了抓耳朵,“德馨园的厨房那倒是日日都还在要,想来大约也是日日备着,防止老夫人随时想吃?” “索性厨房那日日都给了银钱,这生意既然他们要做,咱们就接着做嘛,这两日我还一直收着小灯笼,等收的多了,再给夏娘子送来,若是用不完的,等到明年用也好。” “嗯。”夏明月赞同点头。 何顺子说的不错,这生意有钱赚,就先做着。 其余的,等以后再说。 待交代好了竹签之事,夏明月去了一趟杂货铺,询问油纸之事。 而说到这油纸,夏明月不得不佩服老祖宗的创意和技术,用竹子、木材等做出来的油纸,防水防油,坚韧耐用。 平日夏明月便时常在这里买上一些油纸,用于包饼子使用,算的上这里的熟客。 而杂货铺掌柜亦是笑脸相迎,“夏娘子想要些什么?” “想问问这油纸。”夏明月道。 “前日吕娘子刚从这里买了许多油纸回去,说是夏记要用,莫不是这么快便用完了?” 还是说他这里的油纸质量不好,所以不能用? 杂货铺掌柜有些担忧地看向夏明月。 “先前吕嫂子买的那些是平日卖烧饼用的,我想来寻点不一样的。”夏明月道,“我想买一些厚一点的油纸,最好能直接帮我蘸好,弄成杯子一般模样的。” “就像这样。”夏明月拿了一张纸,将其卷成桶状,给杂货铺掌柜做示范,“底下再加上一个底儿,我想用来盛装些汤汤水水的,这样比碗方便拿,也不漏汤汁。” “这样。”杂货铺掌柜松了口气,却又蹙眉,“不过这可能不太好做,我得琢磨琢磨,看能不能做的出来。” 又得厚,还得粘起来,还得确保不漏汤汁,的确不是太容易的事情。 且这个东西从未听过见过,大约连向旁人请教的可能性都没有的,得自己好好想上一想。 杂货铺掌柜拿着油纸在那摆弄了好一会儿,叹气道,“估摸着我得想上几日,夏娘子先回去吧,若是能做好的话,给夏娘子带个信儿。” “那就劳烦掌柜的了。”夏明月道,“且这油纸杯价格最好能便宜一些,倘若价格太贵,大约也派不上用场。” “明白。”杂货铺掌柜连连点头。 油纸这些东西,大多数情况是卖吃食时的搭头,皆是白送,价格自然需要越低越好。 杂货铺掌柜做买卖多年,知晓这个道理。 送走了夏明月后,杂货铺掌柜便开始琢磨怎么做她所说的油纸杯。 而夏明月则是在街上逛一逛,看看晌午饭做些什么来吃。 “夏娘子。”洪屠户大老远地便冲夏明月打招呼。 “洪掌柜。”夏明月到了跟前,笑道,“辣椒酱可吃完了?” 自上次给了洪屠户辣椒油之后,其妻子方氏便喜欢得不得了,成日惦记着吃,闹得洪屠户不得不三天两头地来寻夏明月买辣椒油。 起初夏明月皆是白送,但这辣椒也就罢了,油却是不便宜的,洪屠户即便给夏明月降过肉价,却也不好意思,只拿钱来买。 而夏明月起初推辞,最后见推辞不得,这才收下,但也在这辣椒油上下了许多功夫。 考虑到孕妇需要一定营养,不能终日以辣椒为下饭的配菜,夏明月烹制辣椒油时,往里加入了一些猪肉馅儿,做成喷香又营养的猪肉辣椒油,吃着既能解馋,又能充分补充营养。 后来,又改良成加了香菇版本的香菇猪肉辣椒油,不,此时应该改改名叫做辣椒酱了才对。 香菇猪肉辣椒酱受到了方氏的疯狂喜爱,一日不吃都想得慌,但也托这香菇猪肉辣椒酱的福,方氏害口状况好转,这段时日也开始吃些旁的东西,让洪屠户十分欢喜。 因而对夏明月是越发尊重,笑着欠了欠身,“上次夏娘子做的辣椒酱还有,还不曾吃完,只是方才听说了一件事,又刚好看到夏娘子过来,便打算跟夏娘子说一声。” “洪掌柜消息最是灵通,这是又听闻什么有趣之事了?”夏明月以为洪屠户要讲一些八卦传闻,打趣了一句。 却见洪屠户敛了笑容,压低了声音,“是前线那边的事。” 前线? 夏明月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前线出什么事了?” “我听说朝廷派军攻打长洲府城,打了许久都还不曾拿下,前几日又打了一场大的,仍旧不成,反而是将领重伤而亡,底下那些士兵死的更是数不过来呢……” 洪屠户道,“死的人过多,又还在打仗,军营都顾不得统计伤亡人数,这许多军士阵亡的消息还不曾传过来的。” 第99章 城隍庙 夏明月咬了咬嘴唇。 也不知,陆启言和赵有才是否平安。 “这些也是今日我从买肉的差爷们口中听着的,他们也是听在军中的熟人提及,也不知这些话保不保真,只是先跟夏娘子说上一嘴,夏娘子知道就行。”洪屠户道。 虽不一定非得往坏处想,但万一有个不妥的,夏娘子身为妇人,也好早早做个准备。 若是一切无事,那是最好。 “我知道了,谢谢洪掌柜。”夏明月道了谢,也没有心思在街上闲逛,只先回了家中。 待吕氏等人收摊回来,夏明月便将洪屠户所说的话,与其说了一说。 吕氏闻言,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 从军,本就是刀头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都能交代的差事。 这几年战事不断,不好的消息也是接二连三地传来,吕氏早已习惯,却也为之深深担忧。 但她知晓担忧并无太大的用处,知晓生死祸福,大概率需要看天意。 夏明月亦是抿唇。 陆启言是个好人…… 希望他和赵大哥皆能平安归来。 江竹果见状,道,“夏姐姐和吕嫂子要不要去城隍庙拜一拜?我先前听我……” “娘”字几近说出口时,江竹果急忙改了字眼,“听村子里面人说,城隍庙的平安符最是灵验呢。” 城隍庙,是此时每个县城或是府城的标配。 除了其中供奉的城隍老爷能够保佑一方百姓平安,避免灾祸战乱以外,更掌管了土地公和一些冥界事务,更执掌生死祸福,惩善罚恶,调和风雨等各项与百姓息息相关的事务。 城隍老爷在百姓眼中地位非凡,对其十分敬重,新县令任职前亦是要先来拜过城隍老爷,而平日里,每月十五时,城隍庙亦会有人乡绅富户出资唱戏或者发放免费的膳食,好让城隍老爷觉得热闹高兴。 明日,便是十五,的确是去城隍庙的好时候。 夏明月和吕氏一拍即合,决定前往。 吃食摊上有江竹果,周氏和宋氏忙碌,夏明月和吕氏只在晨起帮忙张罗,待吃食摊步入正轨后,便一同拿上为城隍老爷准备的贡品出发。 城隍庙坐落在金丘县的南城区,占地颇大,看起来气派威严,且因为今日十五的缘故,十分热闹。 夏明月和吕氏依次穿过牌坊和大门,先进了正殿。 每个地方供奉的城隍老爷原身各有不同,大多会选择忠义之士或是对这座城池有过卓越贡献之人,金丘县这里供奉的城隍老爷则是忠义双全的关公。 正殿中的关公爷像威严肃穆,令人生敬。 夏明月和吕氏拜了拜,而后到了一旁的献殿,将带来的果品供上,再次虔诚地拜了一拜。 “二位娘子心诚,所求之事必定能够如愿。”庙祝是位鹤发童颜的之人,站在献殿的门口,将手中的平安符送到夏明月和吕氏手中。 “多谢,但愿能够心想事成。” 夏明月和吕氏依次道谢。 “今日戏文是《桃园结义》,两位娘子可以自行观赏,午时会分发膳食,皆可到后殿去用食……” 庙祝话音不曾落地,一个青衣小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 “你说话仔细些,什么不好了?”庙祝见好几个人因为小童的呼喊面露诧异,慌忙提醒,“别吓着旁人。” “赖大厨不好了!”小童咽了口口水,让气息平复些许,“晨起时,赖大厨便说肚子有些难受,跑了两趟茅房,这会子竟是又去了三趟,眼看着站都站不起来,掌勺做饭更是不成,赖大厨让我来赶紧跟您老说一声,看看谁能先顶上。” 谁先顶上? 这个节骨眼上,谁还能顶上? “先前就跟赖大厨说过,他肠胃不好,莫要贪凉贪酒,结果这人是面上答应背地里一个字都不听,铁定又是昨晚喝酒喝多的缘故,这个节骨眼上闹这出,这……真是……哎!” 庙祝急的额头上汗珠直冒,更是搓着手来回踱步,“若单单是晌午给众人吃的膳食也就罢了,凑合着做一下,即便味道不好,到底是城隍老爷赏赐,众人到底不会多说什么,可这膳食还要多盛出来一份给城隍老爷吃,若是味道不好……” 这不是惹城隍老爷不高兴嘛! “这样,你这会子去一趟青阳胡同,将那个李大厨给寻了过来。”庙祝刚说完,自己摇了摇头,“也不成,李大厨现如今也是口越来越重,手艺不如从前。” “章大厨今日去给旁人做喜宴,怕是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葛大厨现如今又是年岁大的连锅铲都拿不动……” 一时半会儿,竟是寻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来? 庙祝盘算着,要不要去酒楼里头请上一个过来。 夏明月手里握着平安符,在看到庙祝此时面临的困境时,自告奋勇,“敢问尊驾可是想找寻做饭的厨子?” “正是。”庙祝点头,“这位娘子是有可推荐之人?” “倒不是要推荐旁人,只是我素日做着吃食生意,厨艺也算能够拿得出手,做上一些饭食大约是可以的。”夏明月道。 眼前这位小娘子想要做城隍庙晌午分发的膳食? 庙祝有些讶然。 无论是未成婚的大姑娘,还是成婚后的妇人,因为素日要操持家务,烹煮饭食,几乎都是会做饭的。 但这会和会的,区别实在是大。 且手艺好的大厨,大多也都是男的…… 庙祝有些不大相信眼前这位看着模样清秀,身量纤细,甚至有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厨艺能好到哪里去,但想着此时并无合适大厨,对方又毛遂自荐,只试探性确认,“你当真厨艺尚可?” “岂止是尚可,我这弟妹的手艺,比悦然酒楼大厨的手艺都要好。”吕氏在一旁帮腔,“说句不夸大的话,我到现在都还没吃过比我弟妹做的好吃的菜呢!” 没有谁做的菜比这小娘子做的菜更好吃? 这话难道还不够夸大? 庙祝瞪大了眼睛。 若是在平日里旁出听到这话,庙祝觉得她肯定是在夸大其词。 但现如今是在城隍庙中,又是当着城隍老爷的面儿…… 第100章 豆腐丸子汤 即便夸大,应该也有限? 且此时的确也找不出更合适的厨子,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小娘子看着也不像是个毛毛躁躁的人…… “那就有劳……” “我姓夏。”夏明月笑道,“这位是吕嫂子,吕嫂子素日时常打下手,也可一同帮忙。” 今日来城隍庙求平安符,碰巧赶上这样的事,在夏明月看来,冥冥之中大约是有天意的。 为城隍老爷做些事,也算积一积阴德。 说不准,也能因此多保佑陆启言和赵有才一些。 吕氏亦是如此考虑,忙不迭点头,“是啊,我可以做些洗洗涮涮,切菜收拾的活计。” “有劳夏娘子和吕娘子了。”庙祝此时也顾不得旁的,只赶紧亲自领着夏明月和吕氏到了后面的寝殿。 寝殿是城隍老爷和城隍夫人就寝歇息的地方,在寝殿的西侧,单独开了个角门,从此处进去,便是素日城隍庙庙祝及一干做杂事人歇息之处。 厨房也在这个院落之中,此时厨房的人正忙着将采买来的豆腐和各种配菜择洗干净。 “晌午要做的是豆腐丸子汤。”庙祝道,“夏娘子需得将这些豆腐丸子一并都炸熟,再烧出一道滋味可口的豆腐丸子汤即可,那边已有人在蒸二和面的馒头,不必夏娘子操心。” 夏明月闻言,查看了一番厨房里面此时的一些原材料,见各项基本齐备,便点头应下,“庙祝放心,此事交于我便是。” 见其十分有自信,庙祝心中莫名安定,只交代厨房里此时做活的人要听从夏明月的指挥,便又急忙安排人送此时脸色苍白到话都不能说出一句的赖大厨去看郎中。 庙祝几人走后,夏明月便开始指挥众人忙碌。 十五这日前来城隍庙厨房帮忙之人,皆是县城中居住或者县城附近,自发来帮忙的百姓,其中有年迈的妇人,年轻的小媳妇,甚至也有上了年岁的老汉。 众人方才皆为赖大厨不能继续做饭而心忧今日的膳食该如何,此时有了大厨模样的人,皆是又有了主心骨,只按着夏明月的吩咐分别做各自的活。 豆腐丸子汤,其主要的原料是豆腐。 豆腐用的是酸浆豆腐,白中略有点泛黄,筋道中不乏豆腐应有的软嫩,且闻着豆香味十足。 夏明月看了看分量,将所有的豆腐大致分成了三份,第一份让人尽数压碎,第二份切成三寸见方,半指来厚的大片,第三份则是切成两指见宽的菱形薄片。 锅中油热,夏明月先将大片的豆腐下了锅。 油脂包裹白嫩的豆腐,发出滋啦啦的声响,伴随着扑鼻而来的香气,锅中原本白嫩的豆腐渐渐变成金黄。 用大号的笊篱翻上一个面,确保豆腐的两面皆能够充分吸饱热量和一定的油脂,直到豆腐片两面皆是金黄酥脆时,夏明月将其捞出来放在旁边控油。 接着炸第二锅豆腐片…… 等所有的豆腐片皆已经炸熟炸焦脆,堆成了小山一般时,那边的豆腐丸子的原料也准备了个差不多。 将压的碎碎的豆腐、切成碎丁的红萝卜、白萝卜、葱花末、白面粉、五香粉、盐、胡椒粉等统统放入大木盆中,再磕上一些鸡蛋,将所有的原料搅拌均匀。 搅拌期间,不停地将仍旧有些大块的豆腐重新捣碎,直至所有的豆腐混着鸡蛋液等成为了十分粘稠的糊状后,夏明月洗干净手,抓起了豆腐糊,从虎口处挤出一个圆圆的丸子,再用小勺子将圆丸子迅速地舀走,放入油锅。 夏明月刚开始并不太熟练,在做了十几个豆腐丸子后,越来越熟练,手速也越来越快,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旁边有个想学一学这豆腐丸子是怎样做的中年妇人,在看了一会儿后,不由地伸手揉了揉眉心,最终放弃了要学习这豆腐丸子的念头。 得,这大厨不是谁都能当的,还是老老实实做些打下手的事儿吧。 只要是为城隍老爷做的事,他都是能看得到的不是? 而有些人看到夏明月如此时,也是忍不住咋舌。 “看着这般清秀斯文的小娘子,还只当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不曾想这般有本事。”一位老汉感慨,“看这个架势,这厨艺大约比赖大厨好多了的。” “那可说不准。”一位名叫娄山子的后生反驳,“说不定也就只会炸这豆腐丸子了,豆腐丸子汤主要在于调味,这味道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我说,你可不能因为你跟赖大厨素日称兄道弟的,今日有人看着比赖大厨强,你就心里下不去吧。” “怎会?”娄山子梗了脖子,“我说的是实话,这素日里的厨子大多也都是男的,哪里有几个女子做饭好吃的嘛。” 这话一出口,众人顿时没话来反驳。 这倒是。 大周国女子地位并不算低,女子出来做活赚钱颇为常见,朝中也有两位女官,但这厨子中也有女厨,却十分少见,即便有,手艺也十分有限。 “可我瞧着这位夏娘子不同。”一位妇人道,“不如咱们打个赌,看看最后结果如何?” “城隍老爷跟前,你们竟是要赌钱,真不怕城隍老爷责罚你们!”一位老汉慌忙提醒。 “哪里就赌钱了,就是猜一猜而已,若是猜对的,今日便多给城隍老爷奉上几文钱,这总可以吧。”先前的妇人道。 其余人闻言,顿时颇为赞同,尤其是娄山子,更是道,“你们赢了你们给城隍老爷奉钱,我则是猜赖大厨手艺更好,若是我输了,我给城隍老爷奉上一百个钱,如何?” “这感情好……” 城隍庙素日要修缮庙中各处,灾年要开棚施粥,每年更是要褒奖忠义之士,接济贫老…… 这善心人是越多越好。 众人暗中打赌,夏明月并不知晓,也无心理会,只专心地将豆腐丸子尽数炸了出来。 豆腐丸子一个一个地入油锅,炸的漂浮在油锅上,金黄酥脆时尽数捞出。 很快,炸好的豆腐丸子如先前的豆腐片一般,在木盆中堆成了小山丘,看着十分壮观。 有人伸手拿了一个,要尝一尝味道。 第101章 打赌 一口下去,牙齿咬破豆腐丸子酥脆表皮的细微“咔嚓”声在口中炸开,紧接着酥香的滋味在口中蔓延。 接下来,豆腐独有的醇厚香浓和两种萝卜的清香滋味分别涌入,快速霸占整条舌头,又迅速占领整个口腔…… 直到一个完整的豆腐丸子已经咽下去时,这满嘴的美妙滋味,仍旧是挥之不去,让人回味。 那人下意识拿了第二个,第三个…… 在拿到第四个时,突然回过神来。 这可是城隍庙! 他在偷吃城隍老爷的膳食! 简直是罪过! 那人慌忙对着正殿和献殿等几个方向拜了又拜,向城隍老爷忏悔自身的罪责,更保证待会儿晌午吃膳食时,碗中不要舀豆腐丸子,以示悔过。 豆腐丸子炸好,将锅中的油舀到瓮中冷却备用,锅中留下底油,烹香葱花蒜瓣,切好的豆腐片快速的在锅中过上一过,翻炒均匀,不等其表皮变色,便倒入大量的开水。 待水开后,放酱油、五香粉、胡椒粉、切成薄片的豆腐片,择洗干净的菠菜、韭黄,红薯芡粉糊…… 盐巴和香醋调味,浇上一点醇厚的芝麻香油,放上一些香菜末,最后再倒入大量炸好的豆腐丸子。 夏明月尝了尝滋味,自觉达到了预期,便让人去请了庙祝过来。 庙祝刚到了寝殿,便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香气,心中顿时有了底儿,三步并作两步走地到了厨房,看到这一大锅色泽鲜亮,香气浓郁的豆腐丸子汤时,眼前越发一亮。 这跟赖大厨做得…… 不,这看起来比赖大厨做得还要好! 庙祝拿了小碗,用大铁勺舀上些许,尝了口汤。 汤鲜味美,且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冲动。 一种一口气将这锅豆腐丸子汤尽数都喝干净的冲动。 但这是城隍老爷的膳食…… 庙祝将这种骤然腾起的大逆不道想法摇头摒弃,也强压着喝上一大碗的冲动,道,“夏娘子这手艺当真是好,这豆腐丸子汤烧得极好。” 说罢,又满面愧疚,“方才我还十分担忧夏娘子是否能够胜任,眼下是我多虑了,夏娘子这手艺当真是好。” 庙祝说完这句话后,脸上羞愧之色越发浓了一层。 怎么感觉他今日的言语如此匮乏,除了手艺好之外,竟是再想不出来旁的话来夸赞夏娘子? 还是说这豆腐丸子汤太过于好喝,将脑子都一并咽下去了…… “庙祝谬赞了。”夏明月福了一福。 这般谦逊有礼的姿态让庙祝对夏明月的印象更佳,再次冲其行了个礼,接着吩咐人将城隍老爷素日使用的碗盘拿了过来,为城隍老爷送饭。 一个碗,四个碟子。 一碟子炸好的大片豆腐片,一碟子炸好的豆腐丸子,一碟子切成四方块的白豆腐,一碟子新鲜出笼的二和面馒头,一碗豆腐丸子汤。 盛装完毕,由小童和庙祝抬着,一路前往献殿,奉在城隍老爷的案上,接着按规矩行礼叩拜。 先前在戏台那看完了戏的众人,也皆是到了殿中或者殿门口,如庙祝一般叩拜。 一番礼节下来,开始向众人分发晌午的膳食。 膳食免费,且又是以城隍老爷的名义分发,许多人认定吃下后能够获得城隍老爷的庇护,免除灾祸。 因而此时排队来领膳食之人数量颇多,但人人皆是遵守规矩,依次排队,领取后向分发膳食之人道谢,又到殿门口向城隍老爷躬身行礼,这才分散到各处,享用这带着城隍老爷祝福的膳食。 碗中的豆腐汤菠菜嫩绿,豆腐雪白,豆腐片金黄中泛着切面的白,韭黄的嫩黄,汤头的红棕…… 单是看着便觉得食指大动,而喝上一口后,汤中的醇厚鲜香,裹满汤汁豆腐丸子的外酥里嫩,让舌头和胃,皆开始疯狂叫喊,催促着手指动一动勺子,好给来上第二口。 那些在后厨帮忙的人是最后才来领的。 先前吃掉了好几个豆腐丸子的人在领豆腐汤时,特地交代盛汤之人将丸子都撇到一边去,只给他盛些汤水就好。 今日这豆腐丸子汤滋味做的极佳,尤其那豆腐丸子炸的酥脆无比,喷香可口,许多人十分想多吃,但不好讲出口,只默念着能多盛上几个丸子。 盛汤之人虽并不知晓对方心中所想,但看着多盛到几个丸子的人兴高采烈,也猜得到一二,此时见有人不要豆腐丸子,顿时笑了起来,“你倒是稀罕的很,竟有人不爱吃豆腐丸子。” 那人也只能讪讪地笑了笑,打着哈哈过去。 他哪里是不爱吃豆腐丸子,是太喜欢吃豆腐丸子了,所以这会子才不能吃。 这个中滋味,大约也只有他个人知晓了,旁人是不能体会的。 也不能让旁人体会…… 而先前那些打赌夏明月的手艺和赖大厨相比如何的人,在一碗豆腐汤下肚后,皆是有了答案。 不能说夏明月的厨艺比赖大厨好上多少,只能说赖大厨与夏明月相比的话,还差上十几条街而已。 众人心中了然,此时也不声张,只默默地按照先前的约定,从钱袋中拿了钱出来,分别奉在城隍老爷的案前。 而先前对夏明月表示质疑的娄山子,亦是心服口服,拿了一百个钱奉了上去,更是到了夏明月跟前,冲她作了一揖。 夏明月和吕氏正在一旁咬馒头,喝豆腐汤,此时见人如此,皆是吓了一跳。 “夏娘子勿怪。”娄山子解释,“是方才我认为夏娘子的厨艺不如赖大厨,还与旁人打赌,现如今尝了夏娘子做的这豆腐丸子汤才知道,夏娘子的厨艺当真是好。” “是我先前轻视了夏娘子,所以特地来向夏娘子道歉。”娄山子说罢,又是冲夏明月端正行了个礼。 “郎君客气。”夏明月福了一福,“赖大厨久在城隍庙中做事,我今日也算毛遂自荐,郎君并不认识我,也不知晓我的底细,有所怀疑也是情理之中,郎君不必自责。” “多谢夏娘子。”娄山子笑了一笑,而后去和方才那些人一起,张罗着收拾碗筷。 夏明月和吕氏则是忙将碗中的汤喝干净。 第102章 懊恼(月票150加更) 夏明月今日出力颇多,为其盛饭之人也是心疼她,一勺子下去,满满登登,皆是稠物,就连馒头都给她多拿上了一个。 而夏明月忙碌了一上午,此时也是饿得厉害,只将碗中各种样式的豆腐和馒头吃了个干净,也帮着其他人一并收拾碗勺。 一切忙碌完毕,庙祝冲各位义务来帮忙之人道谢。 尤其冲夏明月道,“今日多亏了夏娘子,夏娘子和吕娘子既是来庙中祈福求平安,今日为城隍老爷做的这许多事,必定会被其念及,保佑夏娘子和吕娘子的家人平安无事。” 说罢,又拿了两个平安符分别给了夏明月和吕氏。 “这些平安符素日一直在城隍老爷的案上供奉着,受城隍老爷的福泽极厚,二位拿了回去交由亲人带着,一定能够保平安。” 像他们这样的妇人来求平安符,大多是因为家中有人从军的缘故。 庙祝在城隍庙多年,看的分明。 “多谢。”夏明月和吕氏道了谢,欢喜接过,而后小心地收了起来。 又在庙中待了片刻,在城隍老爷跟前拜了又拜,夏明月和吕氏这才离开往家走。 在庙中帮忙的人,也陆续离去。 娄山子走的最晚,从庙中出来后,进了旁边的胡同。 一直走到胡同最里头,推开了最破旧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穿过有些荒芜破败的院子,娄山子进了屋子,赖大厨此时正倚在炕上,口中抿着黄酒。 见娄山子进来,赖大厨忙起了身,“咋样,今儿个可一展身手了?” “不曾。”娄山子面色讪讪,“那位夏娘子厨艺极佳,做出来的豆腐丸子汤滋味颇好,我喝着倒比赖大哥你的手艺还要好上许多。” “当真?”赖大厨有些意外,却又喃喃道,“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人比我厨艺好也是寻常事,不算稀奇。” “倒是你,到金丘县也有段时日了,一直也没谋个正经事来做,本想着这回我装了病,你露上一手,往后这庙中的事儿便由你来接手,等名头渐渐出去,旁人家的红白喜事,也就愿意请你去做了。” “不曾想,今日到是叫人截了胡去,且截胡的竟然还是个小娘子,往后我看庙祝怕是都想请她来做饭食,更轮不到你这边了,你说说你这运气也是差的没边儿了。” 赖大厨有些气恼。 娄山子却是嬉皮笑脸,“赖大哥这是哪里的话,我到金丘县城后无依无靠的,全靠赖大哥接济才活了下来,这不是最大的运气是什么?” “本事不大,光知道耍贫嘴。”赖大厨没好气地白了娄山子一眼,“得了,我给你想想旁的办法,咋的也给你谋个活来做。” 既应了这声大哥,那便得担得起大哥的责任才好。 他先前也有一个弟弟,只可惜这么多年以来世道不太平,早在十多年前,弟弟便病死在了逃荒路上。 若是弟弟还活着,兴许也有娄山子这般大了。 “方才我在庙中忙的时候跟人闲聊,说是这几日悦然酒楼缺后厨伙计,我先去试一试。”娄山子道。 “悦然酒楼那的大厨姓高,跟这姓一样,眼皮子都要高到天上去了,素日最是瞧不起旁人,还总是藏着掖着,你到那去只怕待个三五年也拿不了勺子,学不了手艺,只能出些苦力气罢了。” 赖大厨有些担忧,“你聪明伶俐,学东西也快,若是在悦然酒楼那,怕是就彻底耽误了。” 只当个伙计,那往后一辈子就都是伙计,掂不了勺,掌不得火,厨子的前途就算是葬送了。 “先待着,再看看有没有旁的机缘。”娄山子道,“这悦然酒楼是不大好,可好歹也是个酒楼,在后厨里头待着,往后总归还能有点旁的机会,若是一直在外头待着,跟厨子更沾不得多少边儿,怕是更不成的。” 最要紧的是,当了伙计之后,管吃住,一个月还能拿上些月钱,也能够给赖大厨打上两壶酒来喝。 “也有些道理……” 赖大厨想了许久,这才点头,“成吧,就先按你说得来,我记得先前认识一个叫冯大海的,现在在悦然酒楼那切菜,我约他出来喝顿酒,打个招呼,也能多照顾些你。” “谢谢赖大哥。” 娄山子心中暖意十足。 想来这亲大哥也不过如此了吧…… 夏明月和吕氏回到家之后,各自将平安符放了起来。 吕氏放在了床头,夏明月则是将平安符放到了一个小木盒子里,放在先前陆启言躺过的那处土炕的炕头。 陆启言是个好人。 但愿陆启言此次能够平安无事。 夏明月闭目冥想,心中暗暗祝福。 而此时距离金丘县城一百多里地的陆启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大队头从方才开始就打了两个喷嚏,怕不是着凉了吧。”旁边有小兵询问。 “这般热的天,大队头身子强健,怎会着凉?”又有小兵打趣了起来,“我看那,应该是有人念叨大队头才是。” “大队头春日的时候成了婚,这次又许久不曾归家,必定是家中嫂子想念至极,念叨两句,大队头这才打了喷嚏?”最先说话的小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夏明月想念他? 陆启言的脑中顿时浮现出了清丽如荷的面容。 夏明月是个性子温柔之人,也是个聪明的人,在他态度不明的情况下,仍旧能够稳住心神,有规划地开始她自己的生活。 世人时常用浮萍来形容女子,可夏明月分明就是能够迅速扎根,不畏艰难险阻的卷柏。 这样的女子,当真会在闲暇之时思念他这个不过占了名头的丈夫? 陆启言眯眼扭头,瞥了他们两眼,“看来你们颇有经验?” 这几个人,年岁皆比陆启言小,此时都还不曾成婚,实打实的光棍儿。 被陆启言这般一回怼,登时没有了话可说,反而是有些难为情。 说啥这回回去也得娶上媳妇才成! 可前提是,这回能够平安回去…… 此次攻城,久攻不下,死伤无数,光他们认识的,接连去的已经好几个。 第103章 气死他 他们未必有那般硬的命呢。 一想到此处,几个人的表情皆是落寞了下来,周围气氛登时变得十分低沉。 瞧着原本五十人的大队,因为有些人受伤的缘故,此时只剩下了不足四十人,陆启言心中悲怆,却沉声道,“你们放心,我一定将你们平安带回去。” 竭尽他所能! 陆启言素日为人仗义,冲锋杀敌时又十分勇猛,将其他人护在身后,不似有的大队头一般,只知道勒令底下人往前冲,待论功行赏时又极力往身上揽功。 因此,队中所有人对陆启言皆是十分钦佩,就连先前对陆启言并不大服气的郑三福,这会子对其也隐隐生出了些许敬意。 眼下见陆启言这般说,众人心中皆是犹如吃了定心丸一般,重重点头,“嗯!” 他们一定能够平安的! “大队头是对我们好,身手也了得,可这回……”有人欲言又止。 此次他们在这里打伏击,为的是牵制住前来支援长洲府的援军,切断长洲府所有的供给,使其成为一座孤城。 城内粮草箭矢尽绝之时,便是城破之日。 但,此时被派到这里的,不过只有三个军而已。 大周国军制,一军为两千五百人,但因为近日伤亡,这三个军满打满算下来,顶多也只有六千人。 而据探子来报,这个方向的援军,有一万余人。 人数悬殊,这场仗,压力极大。 最关键的是,他们这个大队,在打了头阵的军中。 而他们大队,更被安排在了最前面。 至于这么安排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他们在陆启言的带领下英勇善战被上峰赏识,而是因为邵都头的推举。 论理来说,一个都有两个大队,邵都头既然推举,两个大队自然是该同进退的。 可那邵都头却硬生生地让营指挥使将另外一个大队往后调遣,将陆启言等人丢在了最前头。 这用意,不言而喻。 为国捐躯,马革裹尸什么的,众人都不在意。 但如此被针对,属实是…… 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有人想到这一茬,忿忿骂了一句,“这个邵都头,咋想的?” 好歹是他手底下的兵,这般不看重,还亲疏有别? “还能怎么想?还不是看咱们大队头比他厉害,怕咱们大队头回头顶了他的位置,赶紧来使个绊子?” 好让陆启言受个重伤,或是死在这战场上头。 最不济,无论是队中谁有伤亡,都会让陆启言觉得是被他连累,心中愧疚难安。 当真是好歹毒的招数! 这话说出口,附近的几个人皆是满脸忿忿,只恨不得将那邵都头给撕成碎片,才觉得能出上一口闷气。 “且将你们的怒气都压上一压,只留着待会儿杀敌时用。”陆启言沉声道。 事情已经如此,恼怒和愤慨皆是无用,唯有靠奋勇杀敌,保住自己的性命,赢得应有的功劳,才能对憎恶之人展开报复。 “这是自然。”周围人点头,“可邵都头那……” 总不能对黑心肠的人就这般算了吧。 “当真是个傻的,你活下来,杀敌又多,赚到的功劳还不得让他气死?” “就是,听大队头的,把劲儿收一收,留着杀敌时用,他姓邵的不是最害怕咱们大队头上位么,咱们就偏得将咱们大队头给推上去!” “对,气死他!” 众人想通了这一层,也不再去想邵都头那个王八羔子,只趁着在这里等待的时候,将手中的枪茅或者大刀擦的锃光瓦亮,锋利无比。 陆启言则是在思索片刻后,给底下的人讲述待会儿冲锋时,用何种的战术能够最大限度地保全自身,击杀敌人。 基于待会儿整个军的作战计划来看,首先是绊马索,铁蒺藜等陷阱,紧接着是弓箭手的箭雨袭击,再然后便是他们这些步兵上阵击杀。 届时,将会绕开前锋的长矛兵,从敌军的中腰处突袭,进入肉搏砍杀阶段。 陆启言的策略是以三人为一组,兼具小范围的防御和攻击,甚至能够互相帮扶,力求能够挺过第一拨的攻击,轮换下一个大队上前。 陆启言讲的认真,底下人亦是听得仔细,更用心记在脑中。 日头从东方划过整个天空,自西方垂落。 傍晚时分,探子带来了消息,敌军距离伏击地点,还有大约二十里。 照这样的速度,这场仗开始的时间,大约会在亥时的正时。 军中开始传令,命令所有人严阵以待。 而所有的军士,皆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 日头西沉,西方的天空被染的通红,噪耳的蝉鸣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夜晚活动的夏虫高高低低的吟唱。 夜幕渐渐笼罩了整个大地,点点星光在夜空的云雾中若隐若现。 月光朦胧,尤其凸显移动火把的耀眼醒目。 眼看着火把数量渐渐增多,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所有人的呼吸都提了起来。 来了! 哗啦! 绊马索的突然腾起,让原本奔腾的马匹栽倒在地,发出阵阵嘶鸣。 铁蒺藜更是让马匹和许多敌军哀嚎不断。 嗖嗖嗖! 密集如雨的箭矢离弦飞出,划破半空,飞向密集的敌军。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敌军猝不及防,慌乱成一团。 就趁现在! “杀!”陆启言率先冲了出来,挥动手中的长刀。 “杀!” 众人亦是怒喝一声,跟随陆启言一并冲上前。 厮杀声,顿时响破了天际。 风自天边而起,吹散了天空中的白云,挂在西边天空处的弯月显露出来,将皎洁的光芒洒满大地。 夏明月忽的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坐了起来。 在发觉此时不过是深夜时,这才又长舒了一口气,重新躺下。 月光透过窗户纸,照的屋子里头亮堂堂的,能看得到窗户框落在地上的影子。 夏明月困意全无,看了看地上斑驳的影子,再透过窗户缝隙看了看浓重的夜色。 目光最后落在了陆启言的那张炕上。 他,应该能平安归来吧…… 因为一夜醒了两次的缘故,夏明月第二日起得有些晚,眼圈下甚至有些泛青。 第104章 盐水鸭 “夏姐姐昨晚没有睡好?” “不知怎的,昨晚醒了好几次。”夏明月说话时打了一个哈欠。 “那我给夏姐姐烧一些热水,洗漱的话会舒服一些。”江竹果说话时,用水瓢将水舀到大锅中。 烫烫的水敷一下脸,倦意也会全消。 “好。”夏明月笑着应下。 忙活一会儿,何顺子按照平日的时间到达,来取冰粉。 “德馨园那边说,明日便不必再拿这冰粉了。”何顺子笑道,“大约是这天儿渐渐有了些凉意,这解暑之物便不再吃。” “应该如此。”夏明月点头。 假酸浆籽还剩上不少,可以先放起来,留着明年吃。 这段时日靠着这冰粉也赚了德馨园不少钱,夏明月此时也十分知足。 “上回夏娘子说的竹签子,我已经询问过了,能做,价格也不贵,按着一百根一捆来算的话,一捆只需十文钱即可。”何顺子道。 “这般便宜?”夏明月没想到会是这个价钱。 “竹子不要钱,活又好做,村子里头的竹篾匠平日片竹篾的刀改了改,两个刀片往架子上一固定,劈好的细竹片从那刀缝里过两下,一根竹签子也就好了,若是坐在那好好做活,这一家子都来帮忙,一天还不得片上个几百根出来?” 一百根十文钱,五百根就是五十文,要是能固定要量,一家子一个月赚一两多银子,还不得赚疯了? 何顺子笑道,“这个价位是夏娘子要的不多的价位,若是能固定长期要,估摸着还能再便宜一些,我争取给夏娘子压到七文钱一捆。” “成。”夏明月点头,“不过我这会子还没说准量,等确定好了我跟你说一声,到时候你就开始帮我定竹签子。” “好嘞。”何顺子满口应下,而后又试探性问,“这眼瞧着便是八月份,夏娘子可要做些月饼?” 做粽子都能做的这般好吃,大约月饼也是可以的? 若是这些月饼送到德馨园中的话…… 说不定又能好赚上一笔的! “到时候看,这会子还没打算好。”夏明月笑答,“不过就算是做,应该也不会做上太多,顶多就是自己家吃,再给亲朋好友一些就是。” “到时候给何大哥留上一些。”夏明月补了一句。 等的就是这句话。 何顺子眼前一亮,继而笑眯眯地应下,“那我就等着吃夏娘子做的月饼呢。” 绝对是滋味极佳的月饼。 夏明月连声应下,将冰粉装好后,送何顺子出门。 这边,江竹果已是做好了早饭。 水煮鸡蛋,凉拌黄瓜腐竹,发面小饼,棒子米糊,吃起来清淡可口。 只是夏明月剥鸡蛋壳时,发现手中拿的是一只双黄蛋。 “夏姐姐运气好呢。”江竹果抿嘴直笑,“这是家中的鸡下的蛋,晨起我拾了来煮着吃,煮的时候还纳闷这鸡蛋怎么这般大,原来是个双黄蛋。” 双黄蛋不常见,被视为好意头。 “那就希望今天能有个好运气。”夏明月笑眯了眼睛,顺便往院子角落中看了看。 吃着这鸡蛋,倒是叫她想了起来,先前何顺子给的一只活鸡和一只活鸭还没有吃。 一直没有想起来这茬,而这两只活物在乌金的管理下十分听话,从来不在院子里头乱跑,只在乌金的窝附近活动,晚上也只睡在那里。 这样安静,越发让夏明月忽略了这两样活物的存在。 但现在既然想了起来…… 那就不好意思了! 夏明月吃罢早饭帮着做了些食材准备工作后,便与江竹果一起将鸭子捉了起来。 宰杀,拔毛,清洗干净。 再将与葱、丁香、香叶、花椒、姜片、桂皮等调料混在一起炒到发黄的盐粒儿尽数地涂抹在鸭子上头。 从内而外,涂上厚厚一层,各种调味料也尽数塞进鸭子腹中,再用油纸将鸭子包裹严实,掉在井中冷藏。 腌制鸭子要等上足足一日一夜的功夫。 等到第二日几近晌午时,夏明月才将鸭子重新捞了上来,冲洗掉上面的盐粒儿和各种调味料。 此时的鸭子经过足够时间的腌制,表皮和肉质皆是变得十分紧实,色泽也更加白嫩。 接下来,需要煮鸭子。 而煮鸭子时讲究火候要精准控制,需得锅中的水似滚非滚,方可确保鸭子鲜嫩可口。 现代时期有各种能够精准控温和火候的先进厨艺,但对于此时只有柴火地锅的条件来说的话…… 夏明月想了想,先将锅中添满了水,在水中放入一个小铁盘,铁盘上再放入炖煮东西用的砂锅,最后在砂锅中放入整只鸭子,倒入没入鸭子的水。 这般隔水炖的方式,能确保鸭子处于似滚非滚的状态,最大程度保留鸭肉整体的鲜嫩。 而最终的结果,也印证了夏明月的做法。 待完全冷却后的盐水鸭斩块后摆摊上桌,夹起一块入口后,鸭子独有的鲜美滋味,顿时在口中蔓延开来…… 滋味清淡可口,却并不觉得乏味,咸香将鸭肉本身具备的鲜美完全激发出来,根本不必蘸旁的调味料,只这般直接入口,已是好吃无比。 鸭子的年龄大小十分适宜,炖煮的方式确保了鸭肉的鲜嫩,让整个盐水鸭的美味提升了一个新的高度。 夏明月自到这里之后,还是第一次吃上鸭肉,而且还是她前世十分喜欢吃的盐水鸭,此时可谓是大快朵颐,根本停不下来。 而先前炖煮鸭子的水,早已成了一锅老鸭汤,夏明月也没有浪费,用其烫煮了一些青菜,配上盐水鸭一并来吃。 荤素搭配,美味加倍。 夏明月吃的十分满足,江竹果亦是赞不绝口。 吕氏更是连连咋舌,“从前都觉得鸭子肉老,吃起来跟柴火棍儿似的,怎么吃都不好吃,这边的人也是能吃鸡肉绝不吃鸭肉,倒是不曾想这鸭肉竟然这般好吃。” 根本吃不够! 也正是因为这一顿盐水鸭没有吃够,吕氏在饭后仍旧是惦记无比,干脆在趁着去街上采买夏记吃食摊所需各种食材的时候,又买了一只肥瘦适宜的鸭子回来。 第105章 手打鱼丸 于是,在第二日的傍晚,众人再次吃上了滋味美妙的盐水鸭。 而且这次盐水鸭的味道,因为夏明月手法更加娴熟的缘故,比前一日更好。 这下子,轮到江竹果琢磨要不要买上一只鸭子回来了…… 在她看来,她在这里的吃喝皆是沾了夏明月和吕氏一家的光,没有只让她们两家买肉食的道理,她说什么也得请大家伙吃些东西为好。 而且,她每个月五百个钱的月钱,已是不打算再往家中拿上一文,在这里也没什么旁的花销,留着似乎也没什么大用处。 但就在江竹果做好上街买鸭子打算时,杂货铺的掌柜找上门来。 一进院子门便是笑容满面,“夏娘子,你要的油纸杯,我还真做好了,你瞧一瞧,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夏明月将其递上的东西接了过来,仔细端详。 六寸来高,底部大约有半掌大小,越往上口处越宽,其大概模样,和现代社会装爆米花的桶有了八分相似。 只是这油纸杯并非全部都用油纸来做的,里侧用了油纸,外侧则是用了手感十分粗糙的普通纸,如此一来,既具备了不漏水的功能,又具备一定的结实度。 “这油纸杯正是我想要的那种。”夏明月十分惊喜,却又有些担忧,“只是不知道这油纸杯一个需得多少钱?” “价格属实是有些不大便宜的。”杂货铺掌柜叹了口气,“一个需得三文钱呢。” 其实油纸用不到多少,且用薄一些纸的就可以,而外面的纸用的也是最差最粗糙的那种,纸面上甚至能看得到各种秸秆和竹子碎末的纹理。 但两层要黏起来,颇为费浆糊,又会有一些纸张损耗,再加上人力,这价格自然也就上去了。 而夏明月闻言却是吐了口气。 三文钱,还好,在她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但面上却不能表露太多,只道,“是不便宜,我往后大约要上许多,掌柜的到时候给便宜一些?” “这是自然。”杂货铺掌柜连连点头,“夏娘子若是要的多的话,自然是能再便宜一些,最不济也能额外再送上一些。” 所有的东西,量上去了,价格自然好说。 “那夏娘子这会子要不要?要多少这种油纸杯,我也得提前预备出来才行?” 油纸也好,用人也好,都需要提前准备,现抓是万万不能的。 “掌柜的先帮我做上一百个,我看看效果如何,再定下一批货。”夏明月回答。 “成,我这就去准备。”杂货铺掌柜连声应下,“这钱只等着送货时夏娘子再给就是。” “有劳掌柜的。” “夏娘子客气……” 等送走杂货铺掌柜后,夏明月觉得浑身轻松。 竹签到位,油纸杯到位,调料是现成的,接下来需要做的,是丰富冷锅串串的产品种类。 素菜自不必说,只用当下的时令菜蔬即可。 豆腐类的可以用豆腐皮,腐竹段,以及素鸡片等。 菌类的可以用泡发的干木耳,鲜蘑菇块。 像平日洗后蒸熟的面筋块,也可以来上一些。 而荤菜却比较匮乏,唯有里脊肉片,以及五花肉片,种类相对比较单一。 且想让冷锅串串的招牌打出去,样子新奇是其一,需得有招牌且过硬的吃食…… 夏明月思来想去,最终交代江竹果去买上两条草鱼回来。 草鱼以水草为主食,肉质鲜嫩,广受欢迎,无论是炖煮还是煮汤,滋味皆佳。 得了吩咐的江竹果没有丝毫怠慢,急忙上了街找寻卖草鱼之人。 金丘县往南有河,素日有许多捞鱼垂钓之人,亦有人开塘养殖,鱼虾种类颇多,鲤鱼、鲫鱼、草鱼等一应俱全。 江竹果挑选了一番,选了两条看起来十分新鲜,个头又大的草鱼买下带了回去。 刮鳞,去腮,掏内脏…… 两条草鱼尽数清洗干净,夏明月手执菜刀,自鱼尾起将草鱼紧贴着鱼骨的肉整个片了下来。 鱼肉片反过来放在案板上,用刀背轻轻地将鱼肉剁碎,再慢慢地刮下鱼蓉,刮下来的鱼蓉和蛋清搅拌均匀后,以纱布来过滤,充分滤掉其中的小鱼刺。 待所有的鱼蓉尽数处理完毕,以盐、胡椒粉、葱姜泡好的水来调味,再放入些许红薯芡粉,向一个方向不断搅拌,直到鱼蓉彻底上劲儿,变得粘稠筋道为止。 虎口挤出丸子,冷水下锅,待一锅丸子尽数入了锅后,大火煮开、煮熟,捞出冷水浸泡,这白嫩的鱼丸便也算是做好了。 做好的鱼丸,夏明月又用了两种不同的吃法。 一种是串成串儿,浸泡在先前做串串香的料汁中,成为了鱼丸串。 第二种则是以做鱼丸时不曾用到的鱼头、鱼尾和鱼骨熬煮成了鲜汤,再以汤重新煮了鱼丸,做成鱼丸汤。 两样吃食皆是端上了桌,夏明月让江竹果,吕氏一家三口,以及在这里做活的周氏和宋氏试吃品尝。 鱼丸口感Q弹爽滑,鱼肉更是鲜香可口,滋味美妙。 鱼丸串因为料汁麻辣鲜香的缘故,口感炙烈,有酣畅淋漓之感,完全属于吃上一串后直接要拿第二串的状况。 而鱼丸汤口感清淡,入口舒适,有些清风徐徐,不紧不慢,却有想将这一整碗的鱼丸连丸带汤尽数送入肚中才肯罢休的冲动。 总之就是,鱼丸好吃,鱼丸串和鱼丸汤皆是非常好吃。 简直是平分春色,难分高下! 但几个人在对这鱼丸串和鱼丸汤皆是夸赞了一番后,又觉得有些不妥。 既然夏明月是让她们几个来试吃品尝的,大约是想选出来一个出来售卖,可现在她们觉得两样皆是好吃,岂非越发让夏明月为难? “弟妹,不是我们不想选一个出来,实在是这两样东西都好吃的很,我们实在是选不出来……” 吕氏的话一出口,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疯狂点头赞同。 但也是越发不好意思地看向夏明月。 “两样都好吃,那才好。”夏明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笑得眉眼弯弯,“这样的话,便可以两样都卖!” 第106章 新生意 夏日卖冷锅串串,冬日卖关东煮,一个摊位不必只做半年生意,岂不美哉? 且这样的小摊位,投资少,用地儿小,也只要一个人工,做起来也更加容易,是比夏记吃食摊还要更容易加盟的种类。 这若是做起来,整个金丘县城中除了四个夏记吃食摊以外,再增添许多的夏记串吧,这生意也就慢慢大起来啦! 夏明月越想越觉得前景可观,不顾众人此时惊诧的眼神,只从屋子里头寻了纸,又到灶房里头寻了木炭条来,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写夏记串吧的计划书,画串吧摊位的构造图,好让木匠尽快做一个出来看看样子。 眼看着夏明月这般忙碌起来,江竹果虽不明白她在盘算什么,却是在一旁帮着铺纸张,去灶房拿烧好的炭条。 吕氏等人则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夏明月究竟忙活些什么。 而夏明月从傍晚忙到深夜,图纸也是画了改,改了画,待月亮都落下去时也不停歇,更在第二日晨起吃罢早饭后,便去寻了曹木匠。 曹木匠拿着夏明月给的图纸看了好一会儿,“我是看明白了,这东西也能做……” 只是,这案台上头的两个窟窿,他属实想不明白是什么。 而且,要想把一整块木头上开个这般圆的窟窿,也颇为考验他这个木匠的手艺。 “既是如此,那便劳烦曹大叔了。”夏明月笑眯眯道,“曹大叔切记,一定要选结实耐用的板子,尺寸也不能有出入,再刷上一层桐油。” 桐油防潮防腐,且看着亮晶晶的,到时候好清洗看着又干净。 “夏娘子放心便是。”曹木匠满口应下,待送走夏明月后,便将其他不太着急的活放上一放,先做夏明月这个活。 这种稍微有些挑战性的活,还让人有些兴奋呢! 交代好了这件事,夏明月便去街上找寻合乎尺寸的瓦罐,待下午的时候去北城区那找寻刘财生做一个小火炉,而后又想办法找寻何顺子说买竹签之事…… 待一有了功夫,夏明月便在家中继续制作鱼丸。 鱼丸越做越熟练,效率持续提升,夏明月甚至在基础鱼丸的基础上,改良提升了一款包心鱼丸。 饱含肉汁的肉酱填充在鱼丸之中,待吃的时候,表皮鱼丸筋道Q弹,鲜香十足,内里则是肉汁四溢,浓香满口。 双重美味,好吃加倍! 夏明月做鱼丸做的兴致勃勃,而在各处订做的东西也陆续完成。 竹签,火炉,油纸杯,瓦罐,木质案台…… 待一切东西统统齐备之后,夏明月在西大街上挑选了一处地方,开始摆摊。 摊位上挂的仍旧是夏记的招牌,但多了四个字——冷锅串串,只是这四个字略小上一些,路过之人抬眼看去,看到的两个大大的“夏记”。 而又看到夏明月与吕氏二人时,皆是讶异。 这夏娘子是又开了一家吃食摊? 可先前的那家吃食摊分明就在不远处,这又开上一处…… 自己家抢自己家生意? 带着疑问与好奇,许多夏记的熟客纷纷上来瞧个究竟,想要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在看到夏明月和吕氏二人跟前的这吃食摊与先前的夏记完全不同时,顿时恍然大悟。 懂了,是新的吃食。 不过这吃食看起来有些奇特。 案台上左边是一口正在冒热气的瓦罐,里面煮着一大堆的竹签子,右边仍旧是一口瓦罐,里面盛着满登登飘着一层白芝麻香喷喷的辣椒油,里面也浸泡着一大堆的竹签,最前侧的竹编笸箩中放着一串一串生的菜蔬。 土豆,藕片,豆皮,素鸡,里脊肉片,五花肉片…… “夏娘子,这是什么?”有人指着那一串白嫩嫩圆溜溜的问。 “手打鱼丸。”夏明月笑答,“鱼肉做成的丸子,这个是实心儿的,这个是带馅儿的,也叫包心鱼丸。” “那这些菜串肉串啥的,是咋个吃,咋个卖的?” “烫熟以后,晾凉浸泡在料汁里,这叫做冷锅串串,吃的时候直接拿着吃就好。” 夏明月一边说话,一边将料汁中浸泡的差不多的菜串拿了一些出来,“尝尝滋味?” 对方是夏记的熟客,这会子也没有客气,接了那蘸满红油料汁的素鸡串放入口中。 素鸡是豆制品,口感本就醇厚,此时裹满了料汁,越发的香浓可口,满嘴皆是麻辣鲜香之感。 “好吃哎。”那人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话,“这个什么冷串串咋个卖?” “素串三文,肉串六文,鱼丸八文。”夏明月道。 这个价位一出,众人皆是咋舌。 不算便宜呢! 但若是仔细想上一想,这一串素串十分密实,肉串分量也不算小,最关键是那料汁味道着实是好…… 夏娘子这里的吃食素来是以味道好,价格公道出了名的,既然卖这么贵,自然是有卖的贵的道理! 若是心疼银子的话,那就不要在外面买吃食嘛,买菜回去自己做就是。 出于此种心理,加上对冷锅串串的美味实在难以抵御,许多人已是拿起了腰上绑着的钱袋子。 “两串鱼丸,两串里脊,三串素鸡!” “我要两串五花肉,一串土豆,一串藕片,一串木耳。” “三串豆皮,一串萝卜……” 夏明月和吕氏开始忙碌着收钱分发冷锅串串。 三串以上的配上油纸杯,能够带着走,无论是边走边吃还是带回去吃,也都十分方便。 而那些只要上一两串尝鲜的,也不在意有没有油纸杯,只直接在摊位附近塞进了口中。 更有许多人,起先是要上一串来尝鲜,待吃了后觉得滋味实在是好,干脆再要上一些来,带回去慢慢吃。 夏记冷锅串串的生意,比夏明月预想的还要好上一些。 一个多时辰后,今日准备的那些菜串和肉串已是卖了个七七八八,不剩多少。 最后来的人看到零星几串皆不是自己喜欢吃的,最终只能勉强选上了两个,算是解解馋。 等最后一串萝卜片也卖出去后,夏明月和吕氏开始收拾东西。 第107章 进不了门 “这冷锅串串生意还真不错。”吕氏拎着沉甸甸的钱袋子,甚是满足,“照这个架势,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弟妹就可以放新的加盟了。” “是呢。”夏明月笑眯了眼睛。 情况的确是比预计的要好上许多,再磨合上几日,调整一下产品和制作流程,定上一个标准化的操作方式,基本就可以对外放开。 她的夏记,未来前景无限! 夏明月干劲儿十足,在接下来的几日中,将所有串儿的量都提升了些许,看一看市场需求如何。 而随着夏记冷锅串串生意火热,一个消息传到了金丘县城。 前线攻破长洲府城,大获全胜。 此消息一出,整个金丘县城顿时沸腾起来,皆是喜气洋洋。 众人高兴,一是为国。 大周国自建国以来,皇帝仁政,各处皆不怠慢,鲜有贪赃枉法之事发生,百姓心中宽慰,对皇帝和大周国皆是十分拥护。 这样的大周国能够开疆拓土,自然是一件令人高兴的喜事。 其二,是为家。 金丘县城靠近边关,现如今长洲府城成为新的疆土,相当于将边关战线往西推进许多,若再有不测,金丘县城便不是唯一一个容易被波及之处。 且大周国建立时间不长,建国之前亦是长年战乱,各处皆是需要休养生息,此次攻克长洲府城之后,前线亦是花一段时日休养军队,不再打大仗。 金丘县城中许多人家皆有人从军,短期的平息战事,便意味着家人能够平安无事。 一时之间,金丘县城张灯结彩,举城欢庆,竟是比过年之时还要热闹几分。 但高兴之余,却又生出了许多担忧。 长洲府城拿下,代价颇大,据说死伤颇多,但此时阵亡抚恤名单还不曾下来,谁也不知道自家人会不会已经成为了战场上的一缕亡魂。 许多人因此担惊受怕,甚至时常前往县衙问询,更有人则是每日都要去城门口看上一看,看是否能看到归家的将士。 夏明月和吕氏心中也生出了一些担忧,夜晚时屋中的烛火,比往日燃得时间也更长了一些。 但这担忧归担忧的,日子却是要照常过。 每日要做的活不能停,该做的事不能少,需要忙碌的生意仍旧需要尽心尽力。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面上的担忧,渐渐藏在心中。 又是几日过去,已是进了八月。 先是阵亡抚恤的名单到了县衙,由县衙派人向各家通知报丧,发放抚恤银两。 而后的几日,开始有人从军中陆续归家探亲,以报平安。 前者开始悬挂孝布,办理丧事,后者则是因为家中人能平安归来,欣喜无比。 如此有人欢喜有人愁,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令人唏嘘不已。 夏明月和吕氏此时却顾不得感慨。 陆启言和赵有才皆是还没有任何消息。 吕氏这两日尤其心神不宁,晨起准备菜串时,被竹签子扎了两回手,疼的将手甩了又甩。 “嫂子也不必太过于忧心。”夏明月见状劝慰,“县衙那边皆是报完了丧,名册中也没有赵大哥的名字,必定是无事的。” “这会子还不曾回来,兴许只是军中事务繁忙,赵大哥又是大队头,肯定也是紧着底下人先回家看一看。” “兴许吧。”吕氏叹了口气。 除了这个可能,还有其他的。 譬如在战场上受了极重的伤,甚至到了残疾的地步,也会迟迟不见归来,直到军中闲暇之时,才会命人送其回来。 但这话吕氏没敢说。 一是怕这些话成了诅咒,二是也怕夏明月会更加担忧陆启言。 夏明月面上劝着她不要过于忧心,可夏明月自己今日穿的围裙都是反的,足见其亦是精神恍惚。 而到了第二日时,夏明月和吕氏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到了肚子里头。 有熟人带话,说陆启言和赵有才皆是平安无事,估摸着过上两天也就回来了。 “城隍老爷保佑。”吕氏将这段时日压在心中的郁郁皆是一口气吐了出来,冲着城隍庙的方向拜了又拜,“这在城隍庙中求的平安符还真是管用,待人平安回来,一定得去城隍庙还了愿才行。” “是呢。”夏明月笑眯眯地应下。 有了准确消息,夏明月和吕氏心情好转许多,只仍旧去摆摊卖冷锅串串,顺便在街上盯着些,能够第一时间看到自西城门进来的陆启言和赵有才。 而就是日头升高时,陆启言踏进了金丘县的南城门。 一路往家而去,陆启言特地到街上的吃食摊上瞧了一瞧,看夏明月是否在。 在看到夏记吃食摊上是三个并不熟悉的女子,陆启言猜想着兴许这是夏明月雇来做活之人,干脆拐弯进了杏花巷。 沿着巷子,陆启言直奔…… 家门? 看着眼前整齐崭新的门楼和大门,还有新砌的青砖院墙,全然没有先前的半分模样,陆启言第一反应是走错了地方。 但这里是杏花巷没有错,旁边是赵有才家也是没有错的。 夏明月这段时日赚了许多银钱,所以重新修整了房屋和院子? 陆启言这般猜想,伸手去推门。 门纹丝不动,似是在里面插上了。 陆启言抬手,砰砰敲了几下。 门内传来了细碎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门口,而后“哗啦”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跳到什么上面的动静。 紧接着,陆启言在门楼和围墙连接处的角落中看到了一个狗头。 正是乌金。 陆启言见状,略松了口气。 他确实没有找错门。 而乌金看到来人是陆启言时,一双狗眼登时瞪的老大,脸更是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来。 显眼包? 他怎么又回来了! 真讨厌! 乌金毫不掩饰自己对陆启言的厌恶,冲着他“汪汪汪”地叫了好几声,语气中满都是不善。 “有人在家吗?”陆启言和声和气地和乌金商量,“乌金你能否帮我去叫一叫人来开门?” 乌金仍旧是对陆启言狂吠。 “汪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汪汪汪!” 陆启言,“……” 怎么他每次回来,好像都进不了家门? 第108章 笑 有了上一次不能进家门的经验,陆启言抹了一把乌金狂吠时喷到他脸上的口水,干脆也不再跟它商量,只老老实实地在门口待着,等候夏明月回来。 而乌金仍旧是前爪扒着墙头,对着陆启言一阵言语输出。 直到看到陆启言对它没有丝毫回应,这才停了下来,但仍旧是高昂着脑袋,虎视眈眈地看着陆启言。 那模样,似看一个危险人物一般。 陆启言见状,摸了摸鼻子。 说实在的,乌金的确算的上一条忠犬。 但是,他并不记得几时得罪过它,它怎么就对他有这般大敌意? 陆启言诧异,探寻的目光望了回去。 原本脑袋已经趴到墙头上的乌金见状,立刻再次支棱起了脑袋,“汪汪汪汪!” 陆启言,“……” 老实本分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皮子也耷拉了下来。 这还差不多! 乌金自觉占了上风,将尾巴摇了又摇,继续睁大眼睛盯着。 这边,夏明月和吕氏又一次将冷锅串串卖了个干净,收摊回家。 日头几近正当空时,二人推着小推车进了胡同,看到了在门口站着的陆启言。 “陆大哥?”夏明月颇为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惊喜溢于言表,落在陆启言的眼中,耳中,让他不由地挑了挑眉梢,更是心思微动。 而后略垂了眼眸,“嗯。” “启言回来了?”吕氏见没有赵有才的身影,急忙询问,“有才呢,他没有回来?” “赵大哥原是要与我一同回来的,但先前探亲的人还不曾回到军营之中,需得再等上一等,便让我先回来,也跟嫂子这里报一声平安。” 陆启言道,“估摸着,最晚明日下午赵大哥也就到家了,早的话兴许是明日上午。”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吕氏笑眯眯地应声,只将小推车往自家院子里头推,“弟妹今日辛苦许久,这些东西就交给我来收拾,不必管了。” 先前东西尽数都在夏明月的家中,方便统一管理。 今日吕氏将其接了过去,也是想给夏明月腾出来点空闲。 一来军营中日子过得辛苦,夏明月需得多做上一些好吃的给陆启言补上一补,犒劳一番。 二来,两个人到底是成婚后聚少离多,小夫妻正是蜜里调油之时,这会子需多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干脆,待会儿也跟江竹果她们交代一番,让她们忙完了一并来这边洗涮忙碌好了。 吕氏满腹的心思几乎都写到了脸上,笑容里都带了些暧昧。 夏明月和陆启言看透她的心思,并不多言,只讪笑着应承了一两句。 待吕氏回了家,夏明月这才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随意寻个话题来打破此时略显沉闷的气氛,“陆大哥怎么不进门?” 陆启言,“……” 要不,你再猜一猜? 见陆启言面露尴尬,夏明月抬眼看着模样不太友好的乌金,笑着解释,“大约是陆大哥在军营许久,乌金不大认识陆大哥了,所以没有给陆大哥开门吧。” “可能吧……”陆启言看了乌金一眼。 那仇视的模样,可不大像是不认识的样子,反而像是认识的实在太狠,狠到咬牙切齿的那种。 但他身为一个人,也不好与小狗计较。 尤其在夏明月解释完那句话之后,乌金已是慌忙从墙头那跳了下去,在门内拉开了门栓,在夏明月跟前低声哼哼着叫。 时不时地还看他一眼。 模样瞧着颇为委屈。 陆启言,“……” 乌金,大概是一只心机狗吧。 还是那句话,他总不能跟一只小狗计较。 尤其这只小狗对夏明月又十分忠诚护住,打击积极性总归是不大好的。 思虑再三,陆启言没有过多言语,只是跟着夏明月迈进院子。 崭新的房屋,新的灶房,整齐高耸的院墙,空地上长势茁壮的菜蔬,还有院子里头看起来越发葱郁的杏树…… 眼前的光景让陆启言眼前一亮,且让他觉得十分舒适。 相比较先前那个破落的宅院而言,眼下这处生机勃勃的院落,才更有些寻常人家中,家的感觉。 陆启言不由地弯了弯眉眼,唇角泛起一抹笑意。 这个细微表情落在了夏明月的眼中。 陆启言看起来很高兴? 是因为整修了院落的缘故吗? 眼瞅着陆启言在院中的小桌前坐下,夏明月也没有来得及想上许多,只去倒糖水过来,先供其解渴。 糖水是夏明月晨起就做的,放在竹筒中,浸泡在凉水中,能够保持清凉,这会子喝着正好。 倒完糖水,夏明月烧火煮水,准备泡上一壶茶。 糖水初初解渴时还好,喝多的容易腻,尤其对于男子来说,应该大多不爱喝太甜的。 “方才我回来时先去了夏记,不曾见你,是又做了旁的生意吗?” 方才夏明月和吕氏回来时小推车上放着许多东西,看那个架势,应该仍旧是售卖吃食。 “前段时日新做了些冷锅串串,觉得滋味不错,就打算摆摊试着卖一卖,看看生意如何。” 夏明月笑道,“这几日下来冷锅串串的卖的还算可以,整体也颇为熟练,预备着等过段时日就开始往外放几个加盟。” 加盟? 陆启言不解。 夏明月瞧得分明,解释道,“就是给我交上一定银两,便可以售卖我的冷锅串串,用我的招牌,我教他们如何去做,但料什么得从我这里购买。” “对方不必非得彻底学会配方,甚至不必有太高的厨艺,便能做售卖吃食的生意,这种经营方式,叫做加盟。” “像夏记吃食摊,我已是对外放了三个加盟,在县城中东南北三个大街上各有一家,生意也都不错,都赚到了一些银两。” “原来如此。” 陆启言心中了然,忍不住看了看灶房中的夏明月。 夏明月比先前似乎长高了一些,脸颊上也比先前多了些肉,看起来越发多了些挺拔感。 像极了小树苗在积极生长。 而这株小树苗十分坚韧聪慧,想来往后应该会生成参天大树。 陆启言抿嘴笑了笑。 烧火的夏明月歪了歪头。 陆启言好像真的很高兴的样子…… 第109章 油泼面 一旁的乌金看到陆启言这个样子,脸都黑了。 龇着个大牙笑什么呢? 是觉得这样就能讨人喜欢了? 若是论龇牙,它乌金不比谁的牙龇的好看? 乌金有些气不过,且翘了翘嘴角,将自己的牙慢慢露了出来…… 茶水烧好,略晾了晾,夏明月才端给陆启言。 “说起来,今日我们在街上卖冷锅串串,在西大街那盯了许久,也不见陆大哥回来的。”夏明月说出一直压在心中的疑问。 论理来说,长洲府城在西偏北的位置,陆启言回来是走官道,怎么都该从西城门回来的。 “底下有个兵伤了腿,军营中伤兵过多,军医不够用,药也不足,他家离军营不远,上头便让我将他送回家中修养一段时日。” 陆启言道,“他家在南边,送完他后,便直接从南城门回来的。” “对,说起来这个。”陆启言将怀中的钱袋子拿了出来,递给夏明月,“这是这几个月的饷银,还有这回的奖赏,你拿着。” 这次的钱袋子比先前的更大,也更重一些,且看着鼓鼓囊囊的形状,能判定里面大多是银块。 “现如今生意好,我也赚了许多银两,这些钱陆大哥还是自己收着吧。”夏明月婉拒,“军中也有许多事情,皆是花钱的地方。” 人情世故什么的,花的也不少。 先前陆启言给的那些,对于一个养家的丈夫而言,已是足够。 夏明月觉得不能太贪心。 “军中我还留了一点,平日里是够用的。”陆启言顿了顿,道,“我刚升了都头,往后的军饷也会更多一些,你不必担忧。” 此次伏击一战,陆启言所带的大队英勇杀敌,不但杀敌人数颇多,而且因陆启言所使用的三人队形配合得当,整个大队并无一人死亡。 陆启言本身亦是表现出众,在众多大队头中脱颖而出,被营指挥使赞赏有加,当即升成了都头。 见陆启言如此说,夏明月略想了想后点头,“那我先帮陆大哥收起来。” 待他用时,再拿给他就是。 “你花销就是。”陆启言坚持,端起了茶杯。 夏明月不再反驳,只收起了银两,开始张罗晌午饭。 鸡蛋和盐水和面,拽成薄片宽面后下锅煮熟捞出,碗中放在锅中烫熟的青菜、蒜末、葱花、辣椒面、盐巴、酱油、香醋、白糖,以及在锅中汆烫熟、嫩嫩的里脊肉片。 待配菜调味料尽数放好,夏明月将小锅中的热油尽数倒入碗中。 滋啦—— 蒜末和辣椒独有的辛香滋味被完全激发出来,整个灶房乃至整个院子里面皆是飘满了香气。 陆启言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肚子更是适时地响了起来。 声音不太大,陆启言却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往灶房看。 好在夏明月此时忙着将泼好的面尽数搅拌均匀,并不察觉,而后将两碗面端了出来。 大的那碗,放在了陆启言跟前。 “多谢。”陆启言接过。 这说是碗,其实按大小来说,该用盆来形容最为合适,里面的面条更是冒了尖儿,看着分量颇多。 陆启言素日在军营中饭量不小,此时又是饥肠辘辘,并不觉得这是负担,只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宽面筋道爽滑,蒜末和辣椒的用量刚刚好,喷香可口却并不会过分辛辣,青菜的爽口和里脊肉片更起了画龙点睛作用,让整碗油泼面增色许多。 陆启言觉得,夏明月的厨艺似乎越发好了。 而他也越发食欲大增,一盆油泼面在他不停呲溜下,逐渐见底…… 夏明月见陆启言吃的过瘾,身为厨子的满足感爆棚,帮他舀上了一碗面汤,自己亦是开始享用滋味极佳的油泼面。 别说,今日这油泼面,当真是好吃的很。 夏明月眯起了眼睛。 吃罢晌午饭,收拾一番,夏明月提议陆启言去歇息片刻。 陆启言没有拒绝,到了里屋那张他睡觉的炕前,看到了炕边儿放着的一个小木盒。 迟疑片刻,陆启言将其打开,看到了里面的两个平安符。 陆启言认得,这是城隍庙里面独有的平安符,军中有人佩戴过,还冲旁人炫耀说平安符十分灵验。 眼下这两个…… 是夏明月特地去城隍庙帮他求的? 陆启言下意识抬眼。 透过打开的窗户,能看得到此时正给乌金喂食的夏明月。 浅浅笑颜,如日光灿烂。 陆启言怔了怔神,片刻后收了目光,将那两枚平安符仔细地揣在了怀中。 下午,夏明月仍旧与江竹果和吕氏等人一同忙碌。 吕氏张张口,却又将话重新咽了下去。 也是,青天白日的…… 陆启言习惯了少睡,这会子也只是打了个盹儿,便很快醒来,想着上次夏明月需要补觉,便打算寻个由头出去。 且有了上次闲逛的经验,陆启言决定直接出城。 问就是探望好友。 但不等陆启言抬脚,夏明月却是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你要出去?”陆启言问。 “嗯,出去看看地方。”夏明月道,“冷锅串串生意尚可,打算放加盟出去,我先出去看看城中都有哪些位置,到时候也好给加盟商做些指导。” 准备工作要提前做一做,争取早些确定好所有的加盟商,等到天气冷时,还要对外推一推关东煮的新产品。 “那……”陆启言道,“我陪你一起去?” 睡是睡不着了,在家中也是无事。 出去走上一走,倒也不错。 夏明月颇为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也好。” 二人一并出了门。 金丘县城地界有限,繁华的也不过是只有几条主街,西城区这边的街道夏明月十分熟悉,不必多看,主要要去看的东、南、北三个区域。 而这三个区域中,东城区被夏明月当做重点。 金丘县城的东城区最为繁华,居住在此处的人大多要比其他区域更加富裕。 而冷锅串串和冬日要推出的关东煮究其根底是一种小吃,相对夏记的吃食摊来说,价位也更高一些。 这样的小吃在消费水准高的地方,售卖量也会更好一些。 第110章 踢到铁板 所以夏明月觉得,东城区到时候可以设上两个摊位,但位置要相对分散开一些。 夏明月一边看,心中一边盘算,想到合适之处时,时不时点一点头。 而在陆启言的视角,此时的夏明月走走停停,探头探脑,一双眼睛左顾右盼,偶尔莫名其妙地笑上一笑…… 奇怪,但似乎又十分合理? 但在路上眼中,似乎便没有那般寻常。 有些路边摆摊的人,在看到举止神态与寻常人不同的夏明月时,神情有了些许变化。 甚至有人颇为惋惜地摇摇头。 仿佛是在说,看着好好的姑娘,竟然是个傻子,当真是可惜了。 陆启言,“……” “她并不是傻子。”陆启言低声解释,“不过是在想事情而已,请不要对她有误解。” 坊间喜传流言,这话一传十,十传百的,黑白颠倒之事常有发生,傻子的名声传了出去,怕是也让夏明月十分苦恼。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扼制源头。 陆启言选择了直接纠正。 而此言一出,摇头叹息的那人顿时一怔。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是被看了出来,更没想到有人会直接来纠正他。 而且对方看起来斯文儒雅,像是个眉清目秀的书生,浑身却自带着令人生惧的威严之感,让人不由得胆寒。 “是,不误解……”摊主下意识地慌忙解释。 “嗯。”陆启言这才离开。 夏明月走远了几步,发觉陆启言从后面赶了上来,“怎么了?” “没什么,看到摊位上卖的东西,就问了一嘴。” 问价格吗? 夏明月扭头,见方才陆启言停留的那个摊位上售卖的是驴打滚儿,微微扬眉。 这是刚吃完晌午饭,便饿了? 看来她低估了陆启言的饭量。 又或者是晌午的油泼面虽然喷香可口,到底肉食不多,油水不够大,对于久在军营的陆启言来说,应该是不够的。 看起来,晚上需得做些油水大的东西才行…… 夏明月这般低头盘算,完全没有注意到从旁边的胡同里,冲出来一个人。 那人肩挑着扁担,扁担一端是冒着热气的火炉。 眼看那火炉要撞上夏明月,陆启言眼疾手快,伸手将夏明月给拉了回来。 夏明月一个踉跄,跌落在陆启言的怀中,待回过神来后,瞧见那挑着火炉的男子正将扁担从肩上拿下,盯着她看。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找寻夏明月谈加盟时做卤味的那个瘦高个儿。 此时的瘦高个儿正龇牙咧嘴,笑得不怀好意,“哟,这不是夏娘子吗,还真是凑巧的很,竟然在这里碰到了夏娘子。” “哦,不对,是还好没有碰到夏娘子,如若不然这样滚烫的炉火倒在身上的话,必定会烧了起来,若是夏娘子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话中满是担忧,但语气却皆是遗憾。 再配上脸上此时讨打的笑容,陆启言即便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清楚对方的用意。 将揽着夏明月腰肢的胳膊松开,陆启言走到了对方跟前,伸手握住了对方手中的扁担。 察觉到陆启言身上带着的怒气,瘦高个儿有些心惊,“你要做什么?” “我看你这扁担虽宽却不厚,大约是不太结实的吧。” 陆启言话音落地,手中的扁担咔嚓一声,瞬间从中间断开,成为了两截。 “看,果然不太结实。”陆启言幽幽道,“都说这扁担是最结实的东西,比人的骨头要结实多了,我看也不过如此,就是不知道人的骨头是不是也是这般不结实。” 这是要威胁打断他的骨头? “这世上还是有王法的!”瘦高个儿指向县衙的方向,“你敢轻举妄动,我就去报官!” “先不说倘若你双腿尽断能不能报官,即便报了官,你的腿怕是也好不了了,我即便赔上许多的钱,再被打上板子又能如何?” 陆启言道,“再者,你这腿又不是被我故意打伤的,不过是因为你挑着火炉在这里招摇过市时,我为了避免你伤及旁人,帮你拿下扁担,结果扁担十分不结实,断裂时不小心打在了你身上而已。” “怎么看,都只是一场意外罢了,都说县令大人慧眼如炬,想来也能看的分明,知道这其中的关键。” 知道他蓄意想伤人,此时也是罪有应得。 瘦高个儿脸色顿时白了白,嘴唇颤抖着不敢再说话。 陆启言直起了微欠着的身子,“往后睁大了眼睛,好好走路,莫要撞到不该撞到的人。” 也莫要惹到不该招惹的人。 说罢,陆启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力度极大,瘦高个儿觉得肩膀的骨头似要被拍碎了一般,脸上的惊恐更多了一层。 因为上次加盟不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记的分店一个接一个的开起来,眼睁睁地看着旁人赚的盆满钵满,心里怨气也渐渐增大。 而这些怨气,尽数都算在了夏明月的头上。 都是她狗眼看人低,不给他赚钱的机会,才让他现在都还过得紧巴巴的,被人瞧不起。 说什么都得出口恶气才行。 而他方才瞧见夏明月在这街上闲逛,便想着教训一番。 结果踢到了铁板。 瘦高个儿越看陆启言越觉得可怕,抬脚便要溜之大吉,却被其拦住。 “你这火炉放在街上十分不妥,还是尽早拿走为好。”陆启言提醒。 瘦高个儿闻言,慌忙去收拾。 只是如今扁担已经断裂,已是不能挑走,不得不用断裂的那半截扁担尝试着像挑灯笼那般挑走。 而火炉颇重,尝试不得后,只能用拖拽的方式。 这一拖,火炉歪倒,里面的炭火滚落了出来,散在行人的脚下,各种摊位的旁边。 “作死那,这样热的炭火想烧了我这摊子不成?” “我新穿的鞋!杀千刀的,你赔我新鞋!” “你这小子,前几日被我骂了两句还不知足,这会子来讨打了不成?” “……” 骂骂咧咧很快升级成了拳打脚踢,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你没事吧。”陆启言回到了夏明月身边。 第111章 丢人 “没事,幸亏有陆大哥在。”夏明月松了口气,解释道,“此人先前想要加盟夏记吃食摊,我看他品行不端并未应允,不曾想竟是心中生了这样的怨气。” “今日也是多亏了陆大哥。” 否则,还真是不太好对付。 夏明月接连感谢,陆启言顿了顿,“估摸着接下来这几个月军中大多都是招纳新兵,操练等事务,不忙的话,我看能不能多回来几趟。” 世人大多看碟下菜,柿子挑软的来捏。 你有人撑腰,旁人便不敢轻举妄动。 而他自春日与夏明月“成婚”以来,到现在不足半年光景,期间也只回来了两趟,但这两趟中,却是见了许多恶人。 夏明月素日的生意,做的并不轻松。 “好。”夏明月略歪了歪头。 陆启言…… 好像挺护着她的? 地方看的差不多,又有了刚才的风波,夏明月兴致缺缺,便和陆启言一并往家走。 待走到杏花胡同时,陆启言停了脚步,“晚上我有些事需要出去一趟,晚饭不必等我,你们先吃。” 方才一路闲聊,陆启言知晓夏明月此时家中雇了人做活,江竹果在家中长住之事。 “好。”夏明月应下。 待陆启言走远后,夏明月从巷子里探出头来,瞧见他正折返了往东而去。 方才他们便是从东边回来的…… 夏明月抿了抿唇,往家走。 此时已是傍晚,江竹果等人已是忙碌了个差不多,开始准备晚上饭。 没有陆启言在家,夏明月和江竹果只简单做了个土豆丝红萝卜丝煎饼,配上黄瓜腐竹花生米的凉拌菜,煮了小米南瓜粥。 南瓜是新下来的长南瓜,吃着口感面甜,去皮后充分炖煮,和小米混在一起,口感绵软甘甜。 晚饭吃的十分满足,收拾一番后,各自回屋睡觉。 因为陆启言还不曾回来,夏明月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儿,有些睡不着,干脆燃着烛火,拿出了针线笸箩。 江竹果针线不错,吕氏也比她强上许多,且现如今手头还算宽裕,所以夏明月素日穿的衣裳大多是由成衣铺子直接做好,需要缝缝补补的,大多由江竹果和吕氏代劳。 只是这内里穿的亵衣亵裤,夏明月实在不想假以人手,只自己亲自来做。 素日忙碌,抽空便扎上两针。 此时多点上几根蜡烛,没有那么重的影子,也并非是外穿的衣裳不必那般讲究,倒也不是十分费眼。 一直到夏明月将手中的这件亵衣缝好,门口有了动静。 夏明月将针线笸箩收拾好后,陆启言已是进了屋。 满身酒气。 但人却是十分清醒,甚至在看到夏明月还不曾歇息时,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你还没睡?” “要睡了。”夏明月道,“壶中有茶水。” 喝酒之人容易口渴。 “嗯。”陆启言点头。 “灶中有热水,炕上给你放了换洗的衣服,身上这身可以换下来,明日帮你洗一下。” “好。” “我先睡了。” 夏明月躺下,翻了个身,背朝外。 陆启言一番忙碌。 夏明月听着外头传来的舀水的哗哗声,打了个哈欠,闭了眼睛。 而此时,武熊正满身酒气,被身边的小弟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往四方赌坊走。 一边走,一边大声嚷嚷,“今日的酒,喝得真他娘的痛快!” “可不嘛。”小弟连连点头,“这陆都头看着斯文秀气,不曾想竟是血性刚强的汉子,不但功夫好,酒量更好!” “陆都头这个兄弟,我武熊是交定了!”武熊将胸口拍的哐当哐当响,紧接着打了一个酒嗝,“可我当人陆都头的兄弟,实在是丢人……” “丢人啊!” 那夏娘子,他都放出去话了,是她武熊罩着的人,谁敢去寻夏娘子的麻烦,那就是跟他武熊过不去! 为此,他甚至连县城中巡街的捕快衙差都请到一块坐下来喝过酒,拜托他们要确保夏娘子的吃食摊太平无事,没人去找茬寻事。 可现在,现在呢! 有人光明正大的去寻夏娘子的麻烦,还当着陆都头的面! 以至于人陆都头不得不想着和他打上一番交道,好让他在陆都头不在家中的这段时日,护得夏娘子的周全。 这说明啥? 说明他武熊现如今脸面不行,威慑力不够,那些个脏臭虫,死老鼠就都开始兴风作浪,把他武熊的脸面撕下来,扔地上,还要踩上几脚。 他难过啊! 小弟自是明白自家大哥此时烦闷之处,道,“大哥放心,我知晓那孙子的住处,明日便领几个人,随便寻个由头,打他一顿就是。” 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平日也得罪了人,寻个由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且若是一顿不够的话…… 打两顿! “嗯!”武熊重重拍了拍小弟的肩膀,心中欣慰。 但满腹的怒气仍旧觉得撒的不够。 需得找个地儿好好撒撒气才行。 可娘一直教导他不能欺负无辜之人,他必须要听话,即便要撒气,只能寻点坏人来撒。 黑吃黑嘛,这总是无人埋怨的。 说不定还会津津乐道。 但哪里去找个坏人撒气呢…… 武熊想了许久,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脑袋。 有了! 怎么能把这茬给忘了? 这么坏的人,不给点教训,那哪儿成呢…… 夏明月第二日照常醒来,抬眼看去,陆启言的炕已是没了人影。 一番收拾,夏明月起身到了院中,也不曾看到陆启言。 “夏姐姐是在找姐夫吗?”江竹果一边往灶中添火,一边道,“姐夫说水缸中的水见了底儿,拿着扁担和水桶去打水去了。” 这样。 夏明月打水洗漱,看了看院中晾晒的衣服。 是昨日陆启言穿的那身,此时已经处于半干状态。 “这是你洗的?”夏明月问。 “不是。”江竹果道,“我起来时便已经搭在那里了,我看晾晒的差不多,以为是夏姐姐你昨晚洗的。” 但现在看来,不是。 那就是陆启言自己洗的? 夏明月挑了眉梢。 都说军营中的日常事务皆需自己动手,看来果然不错。 惦记着昨天陆启言晌午饭似乎没有吃饱,晨起的饭食,夏明月做的量颇大。 第112章 酱肘子 现成的发面和肉馅儿,夏明月做上了一锅生煎小包,又熬上一锅软糯糯的大米南瓜粥,配上一道凉拌黄瓜藕丁,一道炝炒小白菜来吃。 大米南瓜粥软糯香甜,黄瓜藕丁清爽脆口,炝炒小白菜酸辣开胃,而那生煎小包,皮薄肉多,包子底儿香脆可口,一口下去香浓无比,肉汁四溢…… 夏明月自觉这生煎小包滋味极佳,吃的有些停不下来。 而陆启言因为昨晚喝酒带着十足目的的缘故,并没有吃多少饭食,此时已是饿得饥肠辘辘,几乎是一口一个地往嘴中送。 最终的结果是夏明月做的这一锅生煎小包根本不够吃,她又赶紧现打了一锅出来。 第二锅的生煎小包依旧尽数被陆启言送入腹中,剩下的几个,则是拿给了乌金当早饭。 给乌金瓦罐盆中添食的活儿,这次是由江竹果来做的。 等忙活完后,江竹果拧着眉去寻夏明月,“夏姐姐,乌金今日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怎么说?” “平日去喂食时,乌金皆是上蹿下跳的,今日安安静静地趴在窝前也就算了,还一直冲我咧嘴龇牙。” 江竹果有些不安,“这狗不是生气的时候才冲人龇牙么?难不成乌金不大高兴?” 或者,看她不太顺眼? 夏明月也从未见过江竹果说的这个情况,放下了手中的水瓢,跟着江竹果一并去瞧乌金。 乌金此时正在美滋滋地吃着水煎包子,看到夏明月二人过来,将口中的包子嚼嚼两下吞了下去,然后摇起了尾巴。 龇起了牙。 乌金的毛发本就黝黑发亮,牙齿又生的白亮,这样龇起牙时黑白相称,醒目且…… 有点好看? 但就是太奇怪了些。 龇牙的狗大多是要发狠,这个时候大多不会这般欢乐的摇尾巴。 “乌金?”夏明月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半蹲下来,抬起了手。 这是她素日对乌金做的习惯性动作,只要这般,乌金便会凑了过来,拿大脑袋在她的手掌上蹭一蹭。 而此时的乌金见状,“汪汪”叫了一声,而后欢快地跑了过来,如往常一般,将脑袋在夏明月的手掌上蹭了又蹭,更发出哼哼唧唧的撒娇音。 片刻后,乖巧安定地蹲在地上,看着夏明月。 龇起牙。 夏明月,“……” 感觉好像没有哪里不对,但又感觉怎么都不大对。 “兴许乌金是哪里不舒服了,但是又不会说话,它表达的咱们有些听不懂。”夏明月沉思片刻道,“得寻个大夫给乌金瞧一瞧。” 这样才能放心。 但能为乌金看诊的大夫,需得是兽医。 但县城中宅院偏小,各家顶多能养只鸡,养狗的人家不多,养猪、羊、牛等类的更是没有,兽医并不好寻。 一番打听,夏明月这才从城外寻来了一个能够看诊的兽医,让他为乌金瞧上一瞧。 对方是个略上了年岁之人,头发和胡子皆有些花白,更患有短视。 在眯着眼睛将乌金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又好好地看了看乌金的嘴巴和牙齿,最后得出来了一个结论。 乌金无事,生龙活虎,十分健壮。 “那它为何会这般模样?”夏明月不解。 “大约……”兽医想了许久,道,“兴许……我估摸着吧……可能是它喜欢如此。” 有的时候,这猫儿狗儿猪儿什么的,也都奇怪的很,总有那么一两个特立独行,和寻常兽类不同的。 这就跟人似的,也总有那么一两个精神不大正常的不是? 夏明月,“……” 行吧。 乌金高兴就好。 只要身体健康,愿意龇牙的话…… 那就继续龇牙吧。 夏明月笑着拍了拍乌金的大脑袋。 瞧着夏明月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乌金的嘴咧得更大了一些。 雪白的牙齿,在升高日头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赵有才是过了晌午边儿到的家,到家时骂骂咧咧的。 “这些个兔崽子,动作磨磨蹭蹭的,说好了不能误时辰不能误时辰,一个二个嘴上答应的挺好,结果一扭头全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还寻了那么多的理由来说,当真个个都是没出息的货!” 简直了! 各个都说家中如何如何,咋的,他没有媳妇儿不成? 光想着自个儿饿了那般多时候,也没想想他这个大队头就是个饱的? 这帮混蛋玩意儿! 吕氏听不得赵有才说这些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话说得好像你多出息似的。” 有出息的话,别跟饿狼似的啊。 赵有才嘿嘿笑了笑,“娘子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可从未说过我是个有出息的人。” 德行! 吕氏再次翻了个白眼,只赶紧给赵有才烧些饭食,督促他吃罢饭后,歇上一歇。 陆启言和赵有才约好晚上要一同喝酒,庆贺两个人此次平安归来,更庆贺陆启言成为了都头。 夏明月和吕氏便早早开始准备晚上的下酒菜。 天气还热着,凉拌菜是酒桌上的标配,最不能少,夏明月便用腐竹、黄瓜、藕丁、木耳等拌上了一个大杂拌。 前几日韩氏又送了些变蛋过来,夏明月便将其剥了壳,每个切成八瓣摆了盘,浇上用热油烹香蒜末、剁碎的小红辣椒、酱油等各位调味料的料汁。 炒上一大盘鲜嫩嫩的大葱炒鸡蛋。 而荤菜,夏明月只准备了一样——酱肘子。 酱肘子是一道十分常见的荤菜,各个地方制作方法并不尽相同,且每一个厨师皆有自己的独特心得。 夏明月此次用的是她在现代时参观学习过的天福号酱肘子办法。 相传在清代时,一家名为天福号肉铺因为其滋味鲜美备受人喜爱,其炖煮的肘子在一次偶然中炖的过于软烂反而使肘子滋味更加美味被达官贵人认可,声名大噪。 天福号肉铺便沿用了此方式来制作酱肘子,一度成为能为宫廷供应吃食的知名肉铺。 而天福号酱肘子想要做的地道美味,需得掌握两点——火候与调味。 猪肘要剃干净猪毛,洗刷干净,与盐、八角、姜、桂皮、花椒、黄酒、糖色等旺火煮开出油。 第113章 要债 猪肘捞出,洗刷干净,汤汁中撇干净所有的浮沫,在将猪肘放回锅中,文火慢炖上两个时辰。 待吃时,将猪肘捞出后去骨留肉,改刀装盘,再将锅中早已炖煮到浓稠无比的汤汁,细细地刷到酱肘子上,便可上桌。 猪肘经过长时间的炖煮,软烂无比,筷子夹起来时皆需小心翼翼,吃的时候更是入口即化。 瘦肉不柴,肥边儿油而不腻,一口下去,满都是喷香滋味停留口中,经久不散。 猪肘上的酱汁更是点睛之笔,除了颜色鲜亮,看着便十分有食欲之外,经过长时间的炖煮,汤汁中融合了猪肘的油脂和角质,入口粘稠,滋味丰富,醇香无比。 这样的猪肘和酱汁,夏明月更是煮上了一锅面条,舀上一些酱汁,夹上两筷子的猪肘肉,做出来了一碗喷香扑鼻的猪肘拌面,给众人当主食来吃。 酱肘子美味,今晚的酒是为喜事而喝,更是美味。 陆启言和赵有才两个人推杯换盏,喝的十分尽兴。 盆中的猪肘子见了一次底,不得不又添上一些。 好在夏明月早早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在洪屠户的肉铺那买肘子时,挑选了三个个头颇大的。 分量管够! 众人吃酱肘子吃的尽兴过瘾,乌金也因为得到了三根大骨头还有夏明月最先给它准备的一小块生肉而尽情享用晚饭。 欢声笑语,分外热闹,格外高兴。 而此时的江义和,脸上挂着浓浓的笑意,心里却没有那般高兴。 不但不高兴,甚至暗暗问候了一 而武熊看着此时笑得十分勉强的江义和,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满脸不悦,“将江郎君请了来是吃酒的,可江郎君坐在这里了半晌,一杯酒都不吃,这是几个意思?” “就是!”一旁小弟帮腔,“难不成是看不起我们大哥?” “岂敢岂敢。”江义和急忙拱手,“实在是因为在下不胜酒力,不能饮酒而已。” “不能饮酒?”武熊瞥了他一眼,“可我看江郎君晌午时在酒楼与旁人畅饮,这酒是一杯一杯的喝,连口菜都不带吃的,这酒量可是好的很呢。” “怎么到我这里就变成不胜酒力,不能饮酒了?我看不是因为旁的,就是江郎君觉得我是市井粗野之人,不想与我喝酒罢了。” 江义和脸色变了变。 和着这个武熊从晌午时便一直盯着他了? 可是,先前赌债之事,不是这个夏明月为了护着江米夏凭空编造出来的幌子吗? 这个武熊也只是配合演戏之人而已,怎么还真的就找上门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义和不明所以,但看着武熊脸上的愠怒一层一层地增加,忙端起了跟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甚至将杯子朝武熊亮了一亮。 “江郎君海量。”武熊又给江义和倒满了酒,“不过这既然喝了酒,咱们也谈点正事。” “这先前江竹果欠我们的一百两银子,实在是还的太慢,掌柜的几次催问这欠款,我也是上门催要过几次,可那江竹果仍旧是拿不出银两来还。” “我这思来想去的,还是来寻江郎君一趟,将此事好好跟江郎君说上一说,江郎君是个读书人,更是个明事理的人,自是知晓欠债还钱乃理所当然之事,所以这银子……” 这还是要来要账的? 江义和眉头紧皱,“可这银子既然是江竹果欠下的,是不是还需找寻她来要这个钱为好?”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嘛……” “可你们读书人不有句话叫子不教父之过嘛,既然江竹果是江郎君的女儿,此事是不是就得江郎君来解决?” 武熊打断了江义和的话,“说到底,还是一家子嘛,若是江郎君不还这钱,怕是不妥吧。” “还是那句话,冤有头,债有主,既是江竹果欠的钱,这借据上头也是江竹果摁的手印,你们就应该去寻了她去才好。” 江义和道,“且如你们所见,我不过就是一个寻常书生,身无长物,也是拿不出什么银两出来的,你们来问我要账,属实是白费力气,还是请回吧。” “拿不出银两?”武熊上下打量了江义和一番。 身上的衣裳虽然料子不是特别好,但一看便是新做的,就连脚上的鞋子也都崭新,晌午时他也瞧得分明,这江义和一顿饭便吃了三百个钱出来。 说拿不出银两,骗三岁小孩儿呢? “江郎君真将我们当傻子来看了。”武熊冷哼道,“不过江郎君嘴硬也没关系,反正我们这些人素日也没什么事儿,债要不回去也只会被掌柜的责罚,那就好好陪一陪江郎君。” “你要做什么?”江义和顿时提高警惕。 “不做什么,无外乎就是怕江郎君因为赌债之事心中生惧,连夜逃跑而已。” 武熊冲身边的两个小弟招了招手,“你们两个,务必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要打扰到江郎君,但也别让郎君跑了。” “是!”两个小弟朗声应下,而后两双眼睛便死死盯着江义和。 那神态,似要将他看穿了一般。 而江义和,脸色又是一变。 武熊这是要派人一直跟着他? 他在书院读书,素日免不得与同窗一并出行,也时常有一些正常的人情往来,若是被两个无赖一直跟着,必定会引人注意。 旁人若是问起来,他该如何回答? 旁人若是知晓这些人乃是前来要账的,又该如何看他? 单单是想到这些事情,江义和便觉得脑袋一个变成两个大,不知所措。 片刻后,江义和怒目看向武熊,喝道,“你们这般威胁一个秀才,扰乱学堂秩序,我要将你们告到县衙,让县令大人重责尔等!” “去县衙?好啊,刚好也让县令大人帮着我们要一要这债,我就不信了,现如今究竟是什么世道,这欠钱的还能成大爷了?” 武熊站起身来,“走吧,江郎君。” “去哪里?”江义和诧异。 “去县衙啊。”武熊不解地抓了抓耳朵,“不是江郎君要去县衙状告我们吗?怎么,不去了?” 江义和的脸登时白成了一张纸。 第114章 断亲书 武熊竟然根本不惧去县衙。 那就是说明,这借据是真的? 可那江竹果素日懂事孝顺,更是个节省的,怎么可能做出去赌钱这种事情? 莫不是江竹果为了不嫁给张家做小妾,冒着要被卖掉的风险,也要捏着鼻子和赌坊签下这样的借据? 还是说,这赌坊原本就并非善类,打听到江竹果有他这么个秀才爹,觉得十分好拿捏,所以诱导了江竹果? …… 无论是哪种缘由,这债务都会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作为江竹果的爹,皆是无法逃脱。 这些地痞无赖,也有十分正当的理由缠着他。 除非…… 江义和在思索了片刻后,紧咬了牙,“我自是不与你们去县衙的!” 武熊嘿嘿笑了起来,“原来江郎君也知道到了县太爷跟前,县太爷会责令江郎君还钱?看来不是个傻的。” “我不去县衙并非是因为心中畏惧。”江义和嘴硬道,“不过是此事犯不着去县衙罢了,且你们也不该来寻我讨要这债务。” 兜兜转转,竟还是这句话。 武熊听得有些乏味,也觉得这江义和属实无趣的很,伸手去掏了掏耳朵。 “只因为我已是与江竹果断了亲,我与她往后再无任何关系,她的债务,自是不能追究到我的身上!”江义和大声道。 武熊等人登时互相看了一眼,接着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江义和。 不得不说,这江义和…… 够狠! 为了自己的面子,这样好的女儿,说不要就不要,说断亲便断亲。 够绝! 他们做打手多年,见过因为赌债兄弟之间反目成仇的,见过夫妻之间各奔东西的,见过儿女因为赌债将爹娘告到县衙的,但唯独没有见过父子断亲的。 许多做儿子的欠下赌债,父母皆会痛哭流涕,责骂殴打,但一通闹腾之后,仍旧是想方设法地为其还上,更希望其能够改过自新。 像江义和这般果断的,他们当真是第一次见。 众人心中唏嘘,看江义和的目光中满都是鄙夷。 反倒是武熊,在片刻惊愕和鄙夷后,心中腾起了一阵喜悦。 他本是因为心情不好,想来寻寻江义和的晦气疏解一下心中的烦闷,顺便为江竹果出口气,不曾想,竟然遇到了这等好事! 断亲…… 好啊! 往后江竹果日子过得如何,赚再多银钱,这对没有良心的爹娘皆是不能再去想着沾光,而江竹果即便不再孝顺他们,也是理所应当! 武熊满心欣喜,面上却满是不屑,“江郎君,我武熊可不是那三岁孩童,你说断亲便断亲了,有何凭据?空口白牙地想赖账糊弄我们,门都没有!” “今日江郎君不想去县衙怕是也不成的!” 武熊站起身,抬了抬手,“请江郎君去趟县衙!” “请”字,咬的极重。 底下小弟们顿时会意,只将手指的关节掰的咔嚓咔嚓响,朝江义和走去。 那架势,分明是要将其拖到县衙。 这不远处便是书院,倘若让同窗和夫子看到…… 他苦心经营了数年的形象,当真是要毁于一旦了! 江义和面色发白,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忙道,“我有断亲书为证!” 要的就是这个! 武熊伸手,“拿来!” “我今日不曾带在身上……”江义和见武熊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又忙补充一句,“不过我现在可以立刻再写一份!” 断亲书,论理来说,该有村中尊长,里正等见证后效力最强,但相对于不被人认可的儿女与父母断亲之事而言,父母之命大于天,父亲亲手写的断亲书,到了衙门后县太爷也会认。 武熊挺了挺身子坐好,“写!” 江义和不敢造次,只慌忙问店家借来了纸笔,趴在旁边的空桌上,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上了整整一篇。 待写好之后,武熊拿起仔细端详。 久在赌坊,加上韩氏也识得一些字,武熊倒也能将这断亲书认得分明。 江义和读书多年,这字写的是十分工整,看着赏心悦目,但通篇读了下来,大半是对江竹果不孝行为的唾弃和指责,最后是无法继续容忍,难以面对列祖列宗,久经思虑,方痛下决心,与江竹果断亲,从此之后,生老病死,双方再无任何干系。 武熊在看前半截时怒火中烧,只想将这断亲书尽数撕碎了后摔在江义和的脸上,并大骂他乃是狼心狗肺之人。 但一看到最后江义和的名字还有刚刚摁下的红色手印时,强忍着压下了怒火,将那断亲书仔细小心地折好,揣入怀中,“虽说没讨到银两,倒也让我有东西跟掌柜的交代。” “只是从前也有人面上断亲,实际上不过只是想着逃避讨债的,我们皆是不傻,过两日也会去江家村走上一走,问一问街坊四邻,村中里正,看看江郎君所说是否属实。” 那他这两日得赶紧回家一趟。 跟那田氏,村中组老尊长,里正等人说明一二。 此事倒是也简单,毕竟这江竹果做出这等事情,真任由那些讨债的上村子里头来,怕是连整个江家村的名声都要受其连累。 他大义灭亲,如此壮举,那些人必定会体谅一番。 说不定还会心疼而安慰他一番。 如此一想,这亲断得倒也划算…… 江义和脑子里飞速地盘算,一边拱手道,“放心,此事属实,自是不怕你们前去问询核实。” 江义和说着,再次拱手,“书院中还有事,我先行一步,先告辞了。” 说着话,江义和便要快步离去。 武熊抬手,手下的小弟快步跟上了江义和。 “这是做什么?”江义和愕然且愤怒,“这断亲书已是给你们了!” 他与江竹果已无半分干系,还要缠着他做什么! “我方才可没说,你给了断亲书,与那江竹果撇清干系后,此事就这般算了的话。”武熊嘿嘿笑道。 “你们……”江义和气得浑身直哆嗦,“我要去报官!” 他既是断了亲,到了县衙便有话可说了! “江郎君这话说得有些好笑。”武熊仍旧嬉皮笑脸,“先不说我们只是看江郎君一个弱书生,夜晚一人回书院有些不安全这才想着护送一二。” 第115章 汾酒 “再者,这大路朝天,本就是人人都走得的,怎么江郎君走得,我们就走不得了?还是说那书院只有江郎君能去,我们就不能去了?” 江义和,“……” 他生平,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留下两个小弟这两日在镇上待着,要他们平日要好好“照顾”江义和一番,武熊在第二日晨起时,早早来了杏花巷。 江竹果正在门口收拾泔水桶,看到武熊过来,打了招呼,“武大哥。” “武大哥是来寻夏姐姐吗?怕是要等上一会儿才成,昨晚姐夫和旁边赵大哥喝酒,夏姐姐和吕嫂子忙的晚,这会子还没起来的。” “我不找夏娘子。”武熊忙道,“我是来寻江娘子的。” “找我?”江竹果有些意外,“武大哥寻我有事吗?” “这个。”武熊将怀中叠的整齐方正的纸张拿了出来,递给江竹果,“我昨天讨来的,想着还是给你比较好。” 江竹果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接了过来,打开来瞧。 江义和素日讲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即便江义和读书年份颇久,却也没有教过她认字,但江竹果却因为从前时常听到江义和读书,看到他写字,能认识几个。 这几个字里面,包括她的名字,也包括断亲二字。 这是一张断亲书。 预示着她往后与江家,与江义和和田氏,再无半分干系。 江竹果心情有些复杂,抿着唇,眼中的雾气瞬间化作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武熊见她眼圈红红,有些慌,忙劝慰,“前面那些都是混账话,原是不必看的,更不必往心里头去。” “我原也烦恼要不要将这断亲书给你,但寻思着有了这东西后,你便能彻底自由,也不必再担忧因为银钱的事被他们拿捏,心中大约能安定一些,便拿了过来……” 若是因为这反而惹得江竹果伤心难过,反倒是他的不对了。 武熊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 “武大哥,谢谢你。”江竹果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冲武熊笑着道谢。 眼睛红红的,有眼泪从眼眶中不自觉地涌出,以至于江竹果的鼻尖和脸颊皆是有些泛红,但嘴角却是向上弯了弯,以至于这眉眼也是弯成月牙的模样。 这样子,大约心里是高兴的吧。 至于哭…… 这种事,心中到底还是会难过吧。 武熊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不用客气,往后有事随时叫我就成。” “嗯!”江竹果连连点头,仍旧是伸手去擦那些止不住往外涌的泪,“一定。” 得到对方如此肯定的答复,武熊嘿嘿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武大哥慢走。” 待武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子中时,江竹果仍旧攥着手中的断亲书。 她属实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和家人断亲。 她更没想到,江义和会如此决绝。 但…… 如武熊所说,有了这断亲书,往后家人便不能再拿捏她。 也如平日夏姐姐说的那般,所谓家,永远都是最温暖的港湾,而家人,是关心你,呵护你,保护你的人。 有些人,只是名义上的。 而人活在世上,最不需要的,便是只有面子上的,名义上的东西。 她该高兴。 为彻底有个了断而高兴。 江竹果闭了闭眼,将眼眶中残存的泪水尽数都挤了出来,伸手擦干净,而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做自己的活。 东方,朝霞渐显。 陆启言和赵有才二人各自在家中又待了一日。 上午陪着夏明月和吕氏一并去摆摊卖冷锅串串,下午时帮着做些家事,尤其是一些家中物件修修补补的活,而到了晚上,则是两家聚在一起,说笑吃酒。 酒是赵有才特地去县城中的酒坊买的,一小壶,看起来不过只有两斤而已。 吕氏见状,嘴上埋怨,“既是要吃酒,多买些就是,竟是这般小气,只买上这么一点,哪里够你们两个喝的?” 素日他们一家可是没少沾陆启言和夏明月夫妇二人的光,自从开始做这冷锅串串后,夏明月说吕氏素日辛苦,又帮着她做些针线活计,每个月的工钱又给增加了二百个钱。 且晚上吃饭,又是在夏明月家中吃。 吕氏越想越觉得赵有才做的不妥,从钱匣子里头往外拿钱,“你赶紧去,再买些回来。” 赵有才不接钱,只嘿嘿笑,“这会子有钱也是买不到这酒。” “为啥?”吕氏不解。 酒水而已,花钱还买不到了? “这可是酒坊那新来的酒!”赵有才解释,“叫什么汾酒,是一个什么杏花村的地儿产的,这酒闻着香,喝着柔,入口醇,好喝着那!” “酒不都是一样的?”吕氏仍旧不能理解,“喝着辣嘴,喝完上头。” “那可不是。”赵有才道,“酒坊说了,这汾酒与寻常咱们喝的那些米酒可不一样,做的也复杂,讲究什么一磨、二润、三蒸、四酵、五馏、六陈,做出来的酒是又清又香,你若是不信的话,先闻一闻?” 说着话,赵有才打开了那壶上的酒塞子。 醇厚甜润,爽冽香绵的味道顿时飘了出来,只闻的吕氏自己揉了揉鼻子,“是闻着不大一样,香的很。” “是吧。”赵有才嘿嘿直笑,“这酒贵的很,就这一壶,要了我八百个钱呢,那酒坊还说是因为我来买才给这个价,不然卖给旁人都是一两银子呢,我也是惦记着咱家没少被陆老弟和弟妹一家照顾,这才想着买些好酒,也让陆老弟尝尝鲜儿。” “这汾酒这会子抢手,酒坊也是想了法子,让每个人只买上两斤,这会子估摸着卖了个干净,想要多了也是没有了。” “就算没这汾酒,也该再买些旁的才行。”吕氏仍旧觉得不妥,“不然就这么点,属实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再去买点旁的一块喝。” 否则喝的不尽兴,也是不妥。 “先不说这汾酒劲儿比米酒大的多,两斤已是够我们喝,再者说了,这喝过了好久,再去喝那些寻常的酒,怕是也入不得口的……” 第116章 香酥五花肉 “是啊。”赵大虎在一旁附和,“就好比我们吃惯了夏婶婶做的饭菜,再吃娘做的,实在没法下嘴。” “是吧,爹。” 赵有才,“……” 谁跟你我们了? 他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混小子!”赵有才眼看着吕氏脸上要乌云密布,只抢先给了赵大虎脑袋上一个爆栗子,“瞎说什么呢!” “我知道错了。”赵大虎捂着脑袋求饶,“往后就算是实话我也藏在心里头,不说出口就是。” 赵有才,“!!!” 只恨不得捂住赵大虎的嘴,再搁到水盆子里头涮一涮。 赵二虎无奈扶额,只劝道,“娘别生气。” “是啊,娘别生气,娘做的饭,我们还是会吃的。”赵大虎道。 就算不那么好吃,也是会吃的,因为你是我们的娘。 儿不嫌娘饭难吃! 吕氏,“……” 突然觉得有点累…… 夏明月已是在灶房中忙碌了起来。 首先宰杀了何顺子先前送来的那只鸡,做成口水鸡。 开水中加黄酒将整只鸡煮熟后捞出过凉水,切成大小合适的块。 辣椒面和花椒面被热油泼出红油,混上盐、糖、香醋、酱油、花生碎、香菜末、芝麻粒儿……一并浇到瓷盆中的鸡块上头,等待鸡块充分浸泡吸收汤汁。 五花肉块加葱姜、酱油、黄油、孜然、辣椒粉、盐、花椒面等充分腌制,再抓上少许红薯芡粉和一颗鸡蛋,趁着热油下锅。 炸至微黄,捞出后待油温升高复炸,直到所有的五花肉块金黄酥脆时,方可出锅。 五花肉本就浓香,过了油后更添浓郁气味,又与香辛料混在一起,越发让整个灶房都香气扑鼻,引人口水直流。 夏明月准备的东西多,五花肉块更是炸了半笸箩,上桌前先拿了几个用竹签穿了,分给帮着烧火的赵大虎和赵二虎吃。 两个人早已口水四溢,这会子赶紧谢了夏明月,接过后大快朵颐。 外酥里嫩,咸香可口,瘦肉不柴,肥肉不腻,百吃不厌! 在吃下第一块香酥五花肉时,两个人已是发觉这滋味过于美妙,便立刻控制了进食的速度,慢慢享受这美味。 夏明月见状抿嘴直笑,“放心吃就是,今日这五花肉,管够!” 她今日可是买了五六斤五花肉呢,还害怕不够吃不成? 但即便夏明月如此说,赵大虎和赵二虎还是互相望了一眼,保持方才的进食速度。 肉虽然是足够多的,但是他们两个人肚子能容下多少东西,他们还是知晓的! 夏明月哑然失笑,只由着他们兄弟二人按自己想法做事,不再劝说,之后又串上了两串香酥五花肉,分别拿给了做活的周氏和宋氏。 二人这段时日做事皆是尽心尽力,且除了夏记里的事,许多夏明月生活上的事,也都顺手做好。 夏明月心中宽慰,待她们也不见外。 一大串五花肉肉多分量多,不管是自己吃还是拿回去配上别的当个菜,都足够打上一顿牙祭。 周氏和宋氏二人连声道谢,皆是不约而同地暂且将这五花肉给收了起来,准备带回去给家人一起吃。 夏明月则是又忙着做上了几道素菜。 炸过五花肉的油增添了几分肉香,可以令炒菜滋味更加香浓。 青椒炒鸡蛋,夏明月习惯性选用了几个青椒肉薄,且是昨日买回来,稍微有点表皮发皱的青椒,拍扁切丝,炝炒后淋上搅拌均匀的鸡蛋液。 如此做,青椒方能与鸡蛋完全混合,吃起来是青椒中有鸡蛋香浓,而鸡蛋中又满都是青椒的清香滋味。 蒜泥茄子,将大个儿椭圆形的茄子去皮上锅蒸熟,拧掉茄子中的水分,简单的和捣好的蒜泥搅拌,只需加盐提味,便是十分美味。 这般两荤两素,又加上了一道晌午便用八角、花椒等煮过浸泡了一下午,此时已完全入味的花生米,一盘子刚刚切好,撒上了些许白糖的凉拌番茄。 凑足六道菜,吕氏帮着包了些素馅儿的锅贴,夏明月又熬煮上了鱼头汤,煮上一些鱼丸汤。 晚饭是在赵有才和陆启言的碰杯中开始的。 汾酒酒香十足,口水鸡鲜嫩美味,香酥五花肉喷香可口…… 大吃大喝,欢声笑语,人间乐事。 这边,宋氏忙碌完了所有事后,带着五花肉回到了家中。 将那串五花肉从竹签子上小心弄了下来,用刀改成更小一些的块。 吃肉时,因为肉的滋味实在是好,容易一口一块,切的块更小一些,能够多吃很多口,会觉得更加过瘾。 收拾完了五花肉,宋氏在灶中烧了火,添水准备煮上些棒子面糊,锅的边缘更是贴上了一些白面和棒子面做成的贴饼子。 趁着这个空当,摘了些院子里头架子上的豆角,等着待会儿汆烫熟了后,拿蒜汁一拌就好。 等锅中的棒子面糊盛出来,贴饼子慢慢膨胀,豆角也下了锅时,院子里闪进来一个人影。 人影瘦高年轻,正是宋氏的小叔子李水生。 “嫂子。”李水生满脸欢喜,将手中的油纸包塞给宋氏。 宋氏拿过来拆开,油纸包中是大半只烧鸡。 烧鸡表皮金黄,香味浓重,十分诱人。 “哪里来的?”宋氏欣喜且意外。 “洛公子得了县太爷的推举,能够参加秋日的考试,老爷和夫人心中高兴,在家中设宴款待族人。酒桌上剩了许多肉食,管事便让我们分上一分,拿回家中吃。” 李水生在洛家做长工,素日做些洒扫种花,搬搬抬抬的活计,因其年岁不大,又老实肯出力气,管事对其印象颇佳,暗地里也时常照顾。 这样只去了一只翅膀和一只腿的半只烧鸡,应该是酒桌上剩下来的极好的菜式。 宋氏笑眯了眼睛,“今日夏娘子也给了一些炸五花肉,我已经切好了,晚上就先吃这五花肉,这大半只烧鸡给你留着明儿个早上吃。” 十五岁的年纪,长得颇高,却生的跟绿豆芽一般,宋氏觉得李水生需得多吃一些好的才成。 “本就是晌午剩下的,再搁一晚上怕是得坏。”李水生不赞同,“晚上都吃了吧。” 第117章 鲜肉包 这样的话,嫂子也能跟着吃上一嘴。 否则家中的肉食和鸡蛋什么的,她必定会一口不说,尽数留给了他。 李水生说着话,便将那烧鸡拿进了灶房,洗了手后,撕开放入碗中,接着去盛已经稍微放凉一些的棒子面糊。 宋氏见状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去将那汆烫熟的豆角拿出来凉拌。 饭食皆是端上了桌,宋氏特地将五花肉和烧鸡摆在了李水生的跟前。 李水生不动声色地将这两样都往宋氏跟前挪了挪,又直接夹了两大筷子到她碗中,“嫂子快吃。” “你也吃。”宋氏忙拦了拦。 “洛老爷这两日高兴,这几日怕是有的吃呢!”李水生笑道,“嫂子就别管我了,管事还说我在洛家也做了一段时日,活做的还算不错,每个月要给我涨五十个钱。” “那敢情好。”宋氏弯了弯唇角,“再加上嫂子赚的钱,一个月快有一两银子了呢!” 且他们两个素日吃喝大部分是在主家,家中除了要每个月交房租外,几乎没什么花销,这银子基本上能全攒下来。 一年就按十两银子来说…… “等到了明年秋天,嫂子便托个可靠的人,给你说上一门亲事。”宋氏笑道。 等到小叔子成了家,她这个嫂子也就彻底完成了当人媳妇的任务。 说亲事? 李水生顿时一愣,看了看宋氏,拿碗遮住了脸,“这事不着急。” “过了年,你就十六了。”宋氏语重心长,“这从开始说亲到最后定下来,咋的也得半年光景,到时候筹办婚事又是大半年,等实际成婚时,怕是得十八。” 十八岁成婚,年纪已不算小。 那又怎样? 这话李水生险些脱口而出,但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后,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李水生低着头,只默默地吃那碗凉拌豆角,手中的贴饼子也是掰成小块,一点一点地往口中塞。 宋氏见状,抿了抿唇。 到底是年岁小,脸皮薄抹不开脸面吧。 此事还早,往后再说也不迟。 宋氏这般盘算,便也不再说话。 小院里头,两个人连烛火也不点,只这般就着朦胧的月光,默默吃饭。 两家人一直说话到戌时末时,这才散去。 吕氏帮着夏明月和江竹果一并收拾了碗筷,这才回家去照顾酒醉的赵有才。 “剩下的我来收拾就好,夏姐姐先去照顾姐夫吧。”江竹果接过夏明月手中的炊帚,又拿起了一旁的丝瓜瓤。 前者刷锅,后者洗碗,皆是去油除污,是灶房里面极为好用的两样东西。 想着赵有才离去时,陆启言也满脸醉意,夏明月便点了头,“嗯。” 只是当夏明月进了堂屋后,陆启言正在那喝茶。 见夏明月进屋,更是给她倒上了一杯。 举止稳当,茶水更没有撒出来分毫,且眼神清亮,全然没有半分的醉意。 但方才…… 夏明月满脸都是疑惑。 “赵大哥最是喜欢不醉不归,倘若我没半分醉意,他会觉得今日的酒不曾让我喝尽兴,会想方设法寻了机会补上。”陆启言解释。 “原来如此。”夏明月恍然大悟。 这个陆启言,还真是聪明。 且善解人意。 只不过,今日这汾酒浓烈程度远超米酒,一人一斤的情况下,赵有才已是醉态十足,开始说起了胡话,这陆启言却跟无事人一般。 可见其酒量极好? 夏明月挑起眉梢,心中亦是啧啧了一阵。 “我的酒量自小便颇好,大约是天生的。”陆启言道。 夏明月,“……” 她方才并没有说话,可陆启言却猜中了她的心思。 还是两次。 这陆启言,难不成是她肚子里头的蛔虫? 还是说,这陆启言能听得到她的心声? 那如果她在心中骂陆启言是大笨蛋的话…… 夏明月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去看陆启言接下来的反应。 这般被夏明月盯着看,陆启言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脸颊,“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夏明月,“……” 是她想多了。 这陆启言,只是单纯地有些聪明而已。 “无事,就是想着明日陆大哥走的时候,该给陆大哥收拾些什么东西为好。”夏明月心虚地垂了垂眼眸,更是转了话题。 “只带上一身衣裳即可。”陆启言道。 “好。”夏明月点头,“时候不早,陆大哥早些歇息吧。” “嗯。” 一番洗漱收拾,二人皆是上床。 吹熄烛火,夏明月面对着墙壁,心里头盘算着第二日晨起要忙碌的事情。 因为第二日上午便得离去,陆启言此时也有些睡不着,但又怕翻来覆去地动静惊醒了夏明月,只静静地躺着。 手中攥着夏明月先前放在炕头的那两个平安符。 希望他此生,当真能够一生平安。 翌日,夏明月早早起床,和江竹果一起做早饭。 现成的猪肉馅儿,加了些给乌金炖煮大骨头时清香可口的汤汁、葱段浸泡的凉白开、姜末、蒜末、酱油等,最后则是加入大量的芝麻香油。 将肉馅儿往一个方向不停地搅拌,让肉馅儿和调味料完全融合的同时,能够充分上劲儿。 肉馅儿做好,接下来是包子皮。 寻常人做包子时,通常用的是发面,但夏明月今日做包子借鉴了狗不理包子的制作技艺,用的是其特有的半发面工艺。 半发面搓条,揉剂,擀成厚薄均匀的包子皮,再放入肉馅儿后,沿着中心捏褶。 包子褶儿讲究手劲儿均匀,褶皱纹路适中且疏密一致,远远看去,犹如白色的菊花一般,赏心悦目。 因为包子皮的面用的是半发面,在蒸包子之前,需得将包子放在底下是热水的笼中,再次发酵一碗茶的时间,再上锅蒸上一刻钟。 如此做出来的肉包子,包子皮喧腾柔软,清香适口,配上肉足汁多的鲜肉馅儿,真真是做到鲜而不腻,百吃不厌。 吃早饭时,配上爽口的凉拌菜,再来上一碗稀稀的蛋花汤,越发满足感十足。 陆启言没有过多夸赞夏明月的手艺,只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对这鲜肉包的喜爱。 第118章 分期 灶上一大笼鲜肉包,被陆启言一口气吃下了半笼。 江竹果今日也吃上四个包子,一边吃一边夸赞,“夏姐姐这包子好吃的不得了,若是拿出去卖的话,必定是一出锅便被抢了个干净。” “这样好吃的包子,可有名字?”江竹果问。 夏明月做的许多吃食,皆是有十分好听且新奇的名字。 像昨晚上吃的口水鸡,这段时日卖的冷锅串串啦,还有先前吃到的德州扒鸡…… 不知道,今日的会是怎样好听的名字。 江竹果期盼,夏明月却是笑道,“说起来,这包子还真有个名字,叫做狗不理。” 狗不理? 听着十分市井通俗,但又有些奇怪。 这样好吃的包子,怎么会狗不理呢? 明明是乌金绝对会抢着吃的包子…… “并不是狗不理这包子,而是最早做这包子的人,旁人叫他狗子,因为包子做的好吃,来吃的人多,这狗子忙碌的头都顾不得抬,更顾不得与人寒暄招呼,旁人笑他卖包子不理人,因此得了这个称呼。” 夏明月笑着解释,“后来觉得这名字新奇且朗朗上口,便也就传开了,狗不理包子铺也就越发声名远扬,引了许多人前去吃包子。” 前世时,夏明月还未成名时,也曾慕名而去,尝遍了天津狗不理的所有产品。 的确与众不同。 “原来如此。”陆启言点了点头。 只是他从未听过狗不理包子铺的名号,想来夏明月口中的声名远扬,也仅限于她自小生活的楚州吧。 不过,这包子,当真是好吃的很。 陆启言自觉已经吃饱,但因为嘴馋的缘故,犹豫片刻后,又拿起了一个。 但这个包子还不曾送入口中,陆启言已是打上了一个饱嗝。 饱嗝的动静有些大,大到夏明月和江竹果皆是能够听得清楚。 陆启言顿感尴尬,一时不知道这手中的包子是该继续吃还是该放下。 思索片刻,陆启言还是咬上了一口。 打了嗝儿,说明排了气,这胃中便也有了多余的空地儿,绝对够塞下一个包子…… 而夏明月见状,并不多言,只是抿嘴笑了一笑,转身进了灶房,将锅中另外一笼包子挨个儿拿出来,放在笸箩中晾凉。 等到饭后一切收拾完毕,夏明月用干净的笼布将已经彻底晾凉的鲜肉包尽数都包了起来,放进给陆启言准备的包袱内。 “进了八月,天气渐凉,这包子也已经晾凉,还能放上一两日。”夏明月道。 “嗯。”陆启言点头,接过包袱,挂在肩上,“中秋节我们大约不能再回来了。” 末了又补上一句,“估摸着至少得两个月之后。” 即便年前不再打仗,但城池修整,巡视边防,防止小股叛党作乱,继续招兵买马…… 军中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现在身为都头,手下的人也越发多,更需尽心尽力做事。 “嗯。”夏明月点头,道,“陆大哥保重。” 陆启言“嗯”了一声,半晌后道,“你照顾好自己。” “好。” …… 而后不再多说旁的话,只等着赵有才那收拾好东西,陆启言与他一同出门。 夏明月和吕氏二人仍旧是送到了城门口。 “你照顾好自己。”陆启言再次重复了这句话,更是盯着夏明月看了又看,许久后才略垂了垂眼眸。 夏明月见状,眉梢挑了挑,笑道,“陆大哥保重。” 旁的,没有再多说。 陆启言吐了口气,“嗯。” 时辰不早,陆启言和赵有才大步出了城门。 目送二人远去,夏明月和吕氏回去继续摆摊卖冷锅串串。 因为送陆启言和赵有才的缘故,摆摊时间比平日里晚了一些。 有人已是等候多时,更笑着闲聊,“夏娘子和吕娘子今日可是迟了。” “是迟了半个时辰,明日便能准时了。”夏明月说话时给对方拿油纸杯装冷锅串串,更多舀上了一勺辣油。 “那明日我还按原来的时辰来。”那人察觉到夏明月的慷慨,笑眯了眼睛。 这样的辣椒油,拿回去拌个黄瓜,都是好吃的! “慢走。” 送走这一个客人,陆续又有人来。 快到晌午时,摊位上已没了什么串儿,只剩下几串纯素菜。 夏明月和吕氏已是开始收拾东西。 一个年岁介于夏明月和吕氏之间的妇人快步走了过来,到了二人跟前。 “对不住,只剩下四串素菜。”夏明月道,“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只付三个菜串的钱。” “您是夏娘子吧。”妇人开口,“我姓乔。” “乔娘子好。”夏明月见乔氏不像是买来冷锅串串的,开口询问,“乔娘子寻我有事?” “听说夏娘子的冷锅串串对外放加盟,我便想来问一问加盟的事。”乔氏道。 “既是问加盟的事,那就到家说吧。” 盘算着将剩下的四个菜串当成晌午的配菜来吃,夏明月和吕氏三两下收拾了东西,领着乔氏到了家中。 夏明月介绍冷锅串串的加盟方式。 三两银子的加盟费用,夏日售卖冷锅串串,冬日售卖关东煮,摆摊用的小推车需得统一定制采买,需要花费一两银子,菜蔬和豆制品可自己准备,肉食、汤底、底料、竹签、油纸杯等需得从夏记每日采购。 服从夏记统一管理和日常监管,按所划定的区域摆摊,自己准备的食材需按照夏记的标准执行,不能私自定量定价,每日需做到食材新鲜,不得隔夜。 夏明月说的详细,乔氏听得认真,期间频频点头。 待夏明月全都说完,乔氏有些犹豫地开了口,“夏娘子说的这些都好,只是我现在手头实在有些紧,起初的四两银子属实不能一下子拿出来,能否宽限我一段时日?” “我先拿二两银子出来,剩下的二两银子,每个月给夏娘子五百个钱,给成五个月,一共给夏娘子二两五钱银子,可好?” 见夏明月并没有立刻回应,乔氏越发有些不安,叹了口气道,“我原本也不想与夏娘子开这样的口,只是我家当家的这回在军中伤了胳膊和腿,往后再不能领军饷,军中分发下来的银两也大多买成了汤药,这会子家中实在是艰难的很,多的银子属实拿不出来了。” 第119章 鱼与渔 “我是一介妇人,寻不到什么能赚钱的活计,看夏娘子这冷锅串串还算适合我来做,且滋味又好,往后大约生意不会差,便来寻了夏娘子问一问。” “夏娘子若是觉得能行的话,我再多付一些利息也成,若是觉得为难的话,便当做我不曾来过吧……” 她家现如今是过得艰难。 但再艰难也是她家自己的事,旁人没有帮忙的义务。 若是夏明月愿意帮,她会心中感激,若是不愿,也无妨。 “此事……” 夏明月顿了顿,“乔娘子容我想上一想,待我两日后再给乔娘子答复。” “成,劳烦夏娘子。” 乔氏不再打扰,起身告辞。 待其走后,夏明月便和吕氏一同去打听乔氏家的状况。 到了第二日半下午时,基本上打听了个清楚。 的确如她所说的一般,乔氏的丈夫刘善槐,原在军中是中队头,这回长洲府一战中,胳膊被敌人砍断了半截,脚则是因为踩中了敌方的铁蒺藜,受了重伤。 原本这样的伤不会到瘸腿的地步,但此次军中受伤人数众多,军医忙不过来,药材更是跟不上,因此耽搁了治疗,以至于刘善槐伤口溃烂,到最后不得不截肢保命。 现如今的刘善槐,几乎完全丧失了劳动力。 而刘善槐与乔氏共生育了两子一女,最大的儿子不过八岁,最小的女儿唯有四岁,皆要张口吃饭。 这生活,自然也就变得十分艰难。 夏明月和吕氏讨论着乔氏的家中状况,叹息声渐渐多了起来。 “今日我出去打听时,见了好几户门口挂着白布的,药房那也都人来人往。”吕氏道,“估摸着跟乔娘子家中一般状况的,还有许多。” 这个世道,谋生不容易,许多人家皆是靠在军中卖命之人吃饭,一旦出现变故,食不果腹之事极易发生。 朝廷有意补贴发放银两,但人数众多,银两到底有限。 尤其那些重伤残疾归家的,朝廷发放的银两,都不足以支付其所需的汤药费用。 “怪不得这两日询问串串香加盟的人越发多了一些。”夏明月抿唇。 在低头思忖片刻后,夏明月抬起了头,“既然如此,那咱们便改一改冷锅串串的加盟方式。” “弟妹的意思是……” “冷锅串串所用的推车需得一两银子,这是要付给木匠的,这笔费用免不了,必须得交,但给夏记的三两银子,可以让加盟的人在加盟后的第三个月开始,每个月付三百个钱,一共付上十个月,如此也算是付清了。” 夏明月道,“不过这样的优惠只针对于丈夫战死沙场的遗孀,或是家中有人在战场上受伤归家,导致家中生计困难的家庭。” “可行。”吕氏如小鸡啄米一般直点头,“如此也算是能让这些人多上一条可选择的活路。” 且这些人加盟夏记后,也能给夏记增加一定的业绩和收入。 两全其美。 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助别人,一直是夏明月所认同之事。 见此想法得到了吕氏的赞同,又道,“冷锅串串开始做加盟后,咱们这儿也会更加忙碌,单单是做鱼丸都需要专门寻上一个做事认真仔细的人来才行,咱们需将招工的风儿放出去,那就同那冷锅串串加盟一样,这两种情况的人优先录用。” “好。”吕氏再次点头。 “金丘县城和周边的人参军极多,此次只怕受牵连的人也颇多,夏姐姐这冷锅串串的摊位有限,要招工的人数也不多,怕到时候来的人多,僧多粥少的……” 江竹果有些担忧,“那些人若是对夏姐姐心中生怨,该如何是好?” 这样的人,她可是见过的。 “倘若如此,那就说明不用这人是对的。”夏明月笑道,“会因为此事生怨,便也会因为旁的事情生怨,而且永远贪心不足,稍不满意便怨气冲天,总觉得全天下都对不住他似的。” “这样的人若是刚好不被用,那就是我的幸运和造化,我得偷偷地去拜上一回城隍老爷,感谢城隍老爷眷顾呢。” 江竹果想了想,觉得夏明月说的十分有道理,“夏姐姐说的不错。” 如果一个人对你有恶意,你做的再好,也会有恶意的。 不能因为有人有恶意,此事便不做了。 就好像,无论她多孝顺,多懂事…… 从前的事,不必再想! 夏姐姐这里马上就要将冷锅串串加盟放出去,她要好好替夏姐姐做事,为夏姐姐分忧。 江竹果将满脑子与生意无关的想法思维皆是甩了出去,开始和吕氏一起帮着夏明月一同谋划接下来要做的加盟事项。 第二日晨起,夏明月先去了一趟书院,找寻张明义和范平阳,让其帮忙多写上一些冷锅串串的加盟书,以便到时候与加盟之人签订。 作为报酬,夏明月带去了许多鱼丸。 冷锅串串的鱼丸,香喷喷热腾腾用瓦罐盛装起来的鱼丸汤,以及用油纸包包裹着的炸鱼丸。 各个皆是香气扑鼻,让两个人垂涎欲滴。 但垂涎归垂涎的,张明义和范平阳却对夏明月连连摆手,“夏娘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现如今山长和夫子管的严,外头的吃食绝对不能进县学。” 且他们两个因为先前时常组织着从外头买吃食,已是被山长和夫子视为重点观察对象,再不敢有任何举动。 九月考试在即,当真是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为好。 只可惜了这样喷香的鱼丸…… 夏明月见两个人皆如此说,便只先将这些吃食都收了起来,只说留着待他们放假时再去吃。 “待考试完,出了这县学,我一定要住在夏娘子的摊位上,先连续吃上三日,好好过过瘾才成。” 待送走夏明月后,张明义如此道。 “出息!”范平阳撇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跟你便不同了,我准备着看看家人是否打算做些小生意,看能不能加盟夏娘子的吃食摊。” 如此一来,想吃多少吃多少,想什么时候吃便什么时候吃! 鱼与渔的道理,他明白! 第120章 耳光 张明义,“……” 好家伙,这个当真是可以! 张明义冲范平阳竖起了大拇指,“若是能够成功,记得叫上我。” “叫你作甚?”范平阳有些嫌弃,“你又不能帮着洗碗,又不能做吃食,更不会招揽客人,若说算账写字,这些我也是会的。” “我会吃便好。”张明义嬉皮笑脸,“到时候往摊位上一坐,一通地狼吞虎咽,还不得把旁人馋死?” 实打实的活招牌! 范平阳,“……” 还得是你! 夏明月拿到加盟字据后,便去寻了那乔氏,将新的加盟优惠政策说了个清楚。 “乔娘子此时只需先交上一两银子即可。”夏明月道。 乔氏原本只想着拖欠二两银子,若是夏明月能答应是最好,现在没想到竟是得到这样大的优惠,且根本不必付利息,忙不迭地点头应声,“好,好,真是谢谢夏娘子,谢谢夏娘子了。” “下午若是得了空可以到家中去签一下字据,我也先大概跟你讲一讲做冷锅串串的流程。” 夏明月道,“此外,倘若也有人与你一般家境艰难,且人品敦厚的,这个消息也可以与旁人一并说上一说。” 世道艰难,那就抱团取暖,一同度过。 “是,是,我记下了。”乔氏连连点头应下,眼中已是泛起了些许雾气。 刘善槐被军营中的人送回来时,看到他当时的模样,乔氏只觉得天仿佛塌了下来。 之后的好多日,乔氏都觉得她仿佛生活在黑暗中,似看不到任何未来。 但现在,晨光微熹,渐渐照亮了她的世界。 夏娘子,是个善良的好心人。 眼角的泪,滚滚而下…… 送走了夏明月,乔氏急忙开始准备银两。 刘善槐此时正躺在床上,看着乔氏忙碌。 伤基本已经稳定下来,只需等着伤口完全愈合即可,但即便伤口好全,失了胳膊和腿,往后也与废人无异。 刘善槐叹了口气,挣扎着想坐起来。 乔氏见状忙扶住他,在他身后垫了个褥子。 刘善槐身形高大,即便现如今现如今瘦了许多,但搀扶他这样身量的人对于身形矮小纤细的乔氏来说并非易事。 等安置好刘善槐,乔氏已是气喘吁吁。 “辛苦你了。”刘善槐满眼都是愧疚。 “说哪里的话。”乔氏尽可能平稳了气息,“估摸着方才你也都听到了,夏娘子给了许多优惠,过几日这冷锅串串的生意做起来,家里日子便能好过一些。” “往后的事,你便放心吧。”乔氏又补了一句,“我一定能够养活起咱们一家子的。” 刘善槐没有立刻应答,反而是沉默了许久,道,“你得空去街上请人写上一份和离书吧,你现在还年轻,应该还能……” 找寻得到一个合适的夫家。 只是话还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刘善槐的脸颊登时一阵火辣辣。 刘善槐一愣。 紧接着,乔氏又给了他两个耳光,而后指着他喝骂了起来,“姓刘的,你想让我背上无德不贤的名声,让我出门就被人戳脊梁骨?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老娘这辈子素来行得端做的正,最是不做让旁人吐唾沫的事情,你想诬陷我,就死了这条心吧!” “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见,往后你若是再敢说这样的话,我便将你的脸打成猪头!” 话音落地,乔氏眼中的泪便如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下。 嘴角更是止不住地颤抖。 刘善槐看着素日娇娇怯怯,最是小女人姿态的娘子此时叉了腰,犹如泼妇一般地指着他喝骂,怔了许久,亦是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 “听到没有!”乔氏又是一声怒喝,因为有些哽咽的缘故,尾音带着浓浓的颤音。 “听到了……” 刘善槐觉得鼻子酸的厉害。 …… 下午,乔氏去寻了夏明月,交上了一两银子,签了字据。 夏明月先是去寻了木匠开始定制冷锅串串所需的小推车,而后便开始教乔氏如何做冷锅串串。 冷锅串串的滋味主要在于浸泡各类串串的汤底料,其次在于煮串串的汤和食材的新鲜程度。 汤底料和食材的肉食类皆是从夏记这里采购,品质可以保证,乔氏需要学的是如何熬煮煮串串的汤底,如何将菜蔬穿成合适的串儿。 汤底是用鸡架和大骨头熬制的,讲究一个汤浓味鲜儿,而穿串儿呢,则是讲究食材新鲜、干净、整齐。 “这冷锅串串的生意,做的便是滋味和口碑,一定不要不舍得放料,食材上不能以次充好,当天卖不完的食材一定不能过夜隔日再卖。” 夏明月叮嘱,“前几日若是生意能直接红火起来自然是好,若是前几日不够理想一定要记得这几点,坚持口碑往后才能做长久生意。” 世人皆不是笨的,偷奸耍滑,想着耍点小聪明的,就算短时间内看不出来,终究还是会反应过来。 而后一传十,十传百的,这生意必定会做不下去。 品质和口碑,是夏明月觉得做生意中需要坚持的两项重要原则。 “我明白。”乔氏连连点头,“一定会牢牢记得夏娘子所说,按着夏娘子所说的做。” 乔氏素日品行端正,在街坊四邻中口碑不错,夏明月对其印象也不错,眼下见提点到位,便不再多说,只专心教乔氏学做串串。 乔氏素日在家每日做饭,手脚麻利,刀工也不错,学这些东西上手也算快,不过短短两日,已是能够做的有模有样。 趁着小吃车还没有做好,乔氏除了照顾家中事务以外,每日皆是来夏明月这里,一来继续学习,二来也帮着做些穿串儿的杂活,以便更加熟能生巧。 而这几日,夏明月有关冷锅串串加盟的优惠政策渐渐传了出去。 许多原本因为这几两银子犹豫不决之人,此时皆是下定了决心,上门来找寻夏明月,想着做这冷锅串串的生意。 夏明月一边从木匠处提前订购了几辆售卖冷锅串串的小吃车,一边洽谈筛选前来加盟之人。 而打听对方品行的任务,夏明月仍旧是交给了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 第121章 聪明(月票200加更) 兄弟二人对于能够被委以重任之事十分欣喜且自豪,连连保证一定能够顺利完成夏明月交给他们的任务。 “老规矩,做的好的话,有奖赏。”夏明月十分大方。 “婶子放心!” 兄弟二人闻言,干劲儿比先前越发多了两成,只结伴出了门,去打听这些人的状况。 为了能够更好地完成任务,赵二虎更是提议两个人分头去打听,且要按着夏明月所交代的那般,每个人都要打听一番。 是针对每个人,两个人都要分别打听一番。 “这是为何?”赵大虎有些不解,“你打听一个,我打听一个,这样不是更快一些么?” 时间紧,任务重呢,要确保效率才行。 “若是跟大哥所说的这般去打听,容易因为个人理解而有失公允,我们各自去打听同一个,听到好的赖的都复述一番,这样对一个人的评价才能客观许多。” 听赵二虎这般说,赵大虎点了点头,“有些道理,要不说还是二弟聪明一些。” 难得被大哥夸赞,赵二虎有些不好意思。 却只听赵大虎接下来道,“但若是与我相比的话,还是差了那么一些,不过二弟不必气馁,待你年岁再大上一些,也就与我差不多了。” 说罢,赵大虎更是拍了拍赵二虎的肩膀。 满脸真诚。 赵二虎,“……” 行吧,大哥高兴就好。 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 夏明月这里洽谈,赵大虎和赵二虎这里陆续地往回传递一些消息。 经过一番筛选和与吕氏和江竹果等人的商议,夏明月很快又定下了两家加盟。 其中一个是罗氏,家中状况与乔氏有些相似,丈夫在战中受伤,成为了跛子,谋不到生计,只在家编些草鞋,竹笸箩什么的,但因为右手手指缺了三根,手不太灵活,做活不够多。 而罗氏家中上有年迈的公婆,下有两个孩子,生计也是颇为艰难,平日里只能帮着旁人洗衣做饭,偶尔赚些银钱。 若是运气好,这个月能让全家吃上饱饭,若是遇到时运不济的时候,全家人都是勒紧了裤腰带。 以至于罗氏看起来面黄肌瘦的,颇为有些营养不良。 一个是姓俞,叫俞春桃,年岁比江竹果大上一岁,家中两个哥哥,皆是在军中,此次一死一伤,家中老母因为此事伤心欲绝,卧床不起。 家中分得的抚恤金,一部分被大嫂拿了去,要回娘家养育膝下的两个年幼孩子,另外一部分则是为二哥和老母看诊,现如今已是捉襟见肘,饭食一再地减少分量。 二人皆是品行端正,在邻居口中不错之人。 夏明月也与二人详谈许久,觉得他们二人性格也颇为开朗,是能够做生意之人,便签下了字据,开始进行教学。 与此同时,乔氏的冷锅串串开张售卖。 位置暂且定在了北大街上,与先前姜二牛的夏记,保持了一定距离,但位置也颇为热闹。 冷锅串串样子新奇,滋味又好,其中的招牌鱼丸更是外头不常见之物,一经售卖,便受到了欢迎。 且这样的串儿,十分适合下酒食用。 北城区短工人数颇多,做了力气活的人最是喜欢在这个活结束拿了钱后喝上两杯酒,再吃点味儿重的东西犒劳一番。 但整只的烧鸡烧鸭是不舍得的,论斤称的卤肉买的少了感觉丢面子被人笑话,现在好了,一串一串的冷锅串串,买上几串荤的,不花多少钱,但油大味儿重,下酒最是事宜。 且几串荤串儿买了回去,光是上头沾着的红油料汁,回去配上一点豆腐丝花生米的拌一拌,成为了一大碗荤素搭配的凉拌菜。 就着两个烧饼,配上一壶黄酒…… 日子不能太舒坦! 东西实惠味道好,又挂的是夏记的牌子,乔氏又是个面上挂笑,看着让人舒坦的,来买的人自是络绎不绝。 乔氏开张的第一日,只用了一个半时辰,便将所有的串串卖了个干净。 而后的几日,生意仍旧十分红火,且大有稳步增长的趋势。 瞧着每日卖的干净的小吃车,还有那一袋子沉甸甸的铜钱,乔氏这眼圈都红了红,更对夏明月连声道,“真是多谢夏娘子,多谢夏娘子……” 她能赚到银钱,全都因为夏明月肯放了加盟给她,更全心全意地教她技艺。 照这般下去,每日靠卖冷锅串串所赚的银钱,不但能够顾住全家人的温饱,连刘善槐的汤药费都完全有了着落。 刘善槐再不必为了省汤药费连止疼的汤药都不舍得喝,每日只咬着枕头强忍疼痛了。 一想到往后的日子满都是光明,乔氏这眼中的泪便止不住地往下落。 夏明月明白她的处境,更知晓她此时激动欣喜的心情,笑道,“生意能做好,也是乔娘子自己的本事,否则就算是再好吃的东西,怕是也卖不出去的。” “只是这生意前期好,更得仔细谨慎,潜心静神,不骄不躁,好好地做这生意为好。” 赚钱容易,守钱难。 贫苦太久之人,许多时候容易守不住本心,赚上些许银钱后便有些洋洋自得,沾沾自喜,这般行径,万万要不得。 夏明月便提醒了一句。 “夏娘子放心,我晓得。”乔氏连声应下,“一定不会自满自大,只将这生意做好。” 这是眼下能够救他们全家的唯一稻草,她一定要牢牢抓好。 见乔氏如此,夏明月心中也略略安定,只去查看罗氏和俞春桃目前的学习状况。 两个人的小吃车也已经差不多做好,需要供的货也随时能够备上,过上两日便可开张。 而两个人的地方,一个定在了先前夏明月和吕氏去试卖冷锅串串的地方,一个则是定在了东大街上。 前者位置虽不如东城区那繁华,但因为有了夏明月先前已经打好的底子,已有一部分比较稳定且忠实的客户,可以说,这两个位置旗鼓相当,且各有优势。 罗氏提出,将西大街的位置给了俞春桃。 “春桃家离西大街近一些,来回更加方便,晌午不耽误回去给家里头做饭。” 第122章 堵死活路 “我家里那两个小的已经能够干点活了,平日直接跟着我,还能帮着做点杂事,跑远一些没关系。” 罗氏道,“且春桃虽说能干,到底是个小姑娘,许多时候面皮薄,这边也更好上手一些。” 眼下俞春桃这个还没完全成年的小姑娘要挑起养家糊口的重任,若是去个新地方,生意做不好的话心里到底会慌得很。 再者,东大街那来往的人,身份到底比西大街这里要高一些。 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若是碰到那些个油嘴滑舌,仗着身份说上几句占便宜话的登徒子,白受委屈不说,兴许连名声都要跟着受牵连。 而在西大街就不同了,夏记的招牌,几乎就是保护伞。 武熊这几日接连又放出来了不少的狠话,扬言说但凡跟夏记作对的人,只要在这金丘县城里头,往后便别想有好日子过。 而听说前几日有个想着算计夏明月,长得瘦高,先前做卤味的人,被揍的爹娘都认不得,门都不敢再出。 俞春桃在西大街摆摊,是最合适不过的。 而俞春桃明白罗氏的用意,连声道谢,“真是谢谢罗嫂子了。” “谢我作甚?”罗氏笑着摆手,“按理说,咱们都该谢夏娘子才对。” 给了他们赚钱的门路和机会。 “是,谢谢夏姐姐,谢谢夏姐姐。”俞春桃冲着夏明月福了又福。 “这般客气便是见外了。”夏明月急忙制止,却也对罗氏和俞春桃的这般行为而欣慰不已。 利益在前,考虑自己的,也考虑旁人的。 如此相处,方能长久。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反而是个生意人,往后可还指望着你们生意做了起来后,在夏记多进货,我也好从你们身上多赚些钱。” 夏明月自嘲打趣,惹得众人忍俊不禁,却也互相看了一眼。 不说自己是个好人,却是个十足的好人呢…… 接下来的几日,“好人”这两个字,犹如和夏明月三个字焊死在了一起一般,频繁地出现在金丘县城中街头巷尾那些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做活的妇人口中。 “这夏娘子,心眼当真是不错。” “是呢,惦记着孤儿寡母的,给她们指了条路呢。” “真是个好人。” “是啊,好人……” “好人?你们这眼皮子啊,比那摆席时候的盛菜碟子还浅,一丁点的小恩小惠,竟是把你们全都收买了去。” 这声音在一片应和和夸赞声中尤为刺耳,众人侧脸,瞧见了此时满脸不屑的马氏。 而看到众人皆是在瞧她,马氏冲地上啐了一口,“怎么,我说的不对?” “那夏氏嘴上说的好听,先收一两银子,看着这加盟便宜了许多,可实际呢,剩余的钱皆是要每个月付给她,根本就是一个子儿都不带少收的。” “这也就罢了,谁不知道这吃食里头门道最是多,她还偏偏整出来个要紧的东西都要从她夏记那买,这不是卡着那些人,防止她们学会了手艺,当贼来防那!” “这也就罢了,荤菜和料都要从她那里买,硬生生又扒了一层皮去,这哪里是做好人帮衬旁人呢,分明就是要靠这些个人给她赚银钱的。” “旁人辛辛苦苦,每日风吹日晒地去摆了摊儿去赚钱,可倒手的钱大半都得再给了夏氏送过来,这不是坑人么?”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马氏这一通话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让在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其中年岁最大的冯氏斜了斜眼睛,“照你这般说,夏娘子该怎么做才算是个好人?” “她就该一文钱都不收,白让这些人加盟才成。”马氏道,“此外,也得将那些料的做法尽数教会了旁人,还得允许那些加盟的自己做荤菜,不必非得从夏记那买,这才成。” “否则一文钱没少收,还要从那些人身上扒层皮,却要担了这好人的名头,这不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是什么?” “这种人那,我呸!” 马氏情绪激动,冲着地上又啐了一口。 唾沫混了些浓痰,落在地上后瞧着刺目。 且碍眼。 “人夏娘子可从未说自己是个好人,不过是我们觉得她是个好人,夸上两句罢了,这是其一。” 冯氏一边捻着手中的线,将那细棉线和麻绳完全搓到一起,接着将粗大的针在已是花白头发的头皮上蹭了一蹭,用力地刺入手中的千层布鞋底中。 一边慢条斯理道,“其二,这冷锅串串加盟的银钱,本就该一笔交清,夏娘子特别针对这些家中有了变故的妇人优惠,这已是她的好心,但凡是个人,都是会知足且感恩的,除非这人不是人,所以才贪心地想着什么都要。” “冷锅串串是人夏娘子安身立命的东西,张口闭口就要让她尽数都教给旁人,凭什么?就凭你命苦?这苦命的人多了,哪里就轮得到管你了?” “有人加盟,夏娘子是能多赚些银子,可那些加盟的人赚得更多,日子也能跟着过得更好,你这口口声声地说人夏娘子这不该,那不该,是打算着将夏娘子惹急眼了,往后不再对外放加盟,甚至将所有的加盟都收回去,你就高兴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到是有意思了,本该赚钱的人不能赚钱,日子也会过不下去,我倒是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替那些人鸣不平的,还是因为那些加盟的人赚了银钱,你眼馋肚饱,所以借着在这里说道夏娘子的机会,将他们的活路给堵死的?” 一语惊醒众人。 原本吃瓜看热闹的人,这会子再看马氏时,眼中满都是鄙夷和厌恶。 战乱多年,好容易过上了几年消停太平的日子。 而在这平和日子的背后,是有太多人在前线卖命。 她们家中亦或者亲戚中,总有那么一两个,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 一旦有了变故,家中的妻儿老小,日子过得何其艰难,她们也接着看在眼中,甚至心生怜悯。 只不过众人皆是寻常家庭,家中亦有几口子人一睁眼便等着吃饭,没有多余的粮食和银钱去实现她们的善心。 第123章 干不掉 好不容易有个夏娘子,能够带着她们赚上些银两,顾住生活。 即便不能每个人都帮衬上,但能帮上一家,已是积了极大的德,令人钦佩。 可现在,却有人因为心生嫉恨,想着断了那些个可怜人家的财路。 这是生怕他们能吃上饭不成? 看着她们吃苦受累,每日饭都吃不饱的,便开心了? 众人越想这心里头越不满,对着马氏便是一通的指责。 “竟是存着这个心思,怪道你在这里说上了一箩筐的话,合着是心里头憋着坏呢!” “黑心肠的婆娘,你也不怕生出来的孩子没有屁眼?” “我可告诉你,我脾气不好,你若是再在这里胡说八道,挑拨离间的,老娘大耳刮抽死你信不?” “……” 面对众人的谩骂和警告,马氏气得是直跺脚。 接连后退了两步,马氏冲着冯氏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两个侄子皆是在军中,你以为你这会子帮着夏氏说上两句好话,她家那个陆都头就能惦记着你,照顾好你那两个侄子?” “这个我倒是不曾想过。” 冯氏看向马氏,仍旧是慢条斯理,“可我却是知道你家那不成器的男人从都头变成了中队头,这连降两级的,谁知道在军中犯了什么错,说不准是贪生怕死当了逃兵?” “说起来这件事,我倒是想起来了,你该不会是看人家陆都头高升,夏娘子这生意做的好,又博了好名声,心里头气不过,就想着来找茬吧。” 被说中了心思,马氏脸色一变,“你,你胡说!” “我胡说不胡说的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个。”冯氏用手指了指远处的城隍庙,“这人干啥事,城隍老爷可看得一清二楚,到时候遭了报应,可后悔都来不及了。” 报应? 金丘县城中皆信城隍老爷,对阴司报应之事,也深信不疑。 听到冯氏这样的话,马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在迟疑片刻后,也不再跟冯氏等人争辩,只扭身快步往家去。 俨然落荒而逃的模样。 直到离开了这条巷子时,这才放缓了步子,整个人也冷静了些许。 她在怕什么? 报应这种事,就算城隍老爷当真要报应谁,那也该是报应到陆启言和夏明月这对黑心的夫妇身上才对。 若不是陆启言背后使了阴招,他怎么能当上都头,而她家男人又怎么会成了中队头,这会子被人瞧不起? 还有那夏明月,分明就是贪心生意人嘛,指着旁人给她赚钱,还想博个好人的名声,不是又当又立是什么? 至于那些个为这对黑心夫妇说话的人,就是想着套个近乎,讨些好处来的。 要不然,为何现在他家男人成了中队头时便这般跟她说话,先前他家男人还是都头时,那个姓冯的,不也是成天对她和颜悦色,满面笑容的? 这些人那,各个都是势利眼。 捧高踩低的贱货! 马氏冲地上啐了一口,而后匆匆离去。 这边,待马氏走后,众人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内容大半是围绕夏明月和马氏。 说夏明月的好,道马氏的黑心烂肠,偶尔说上两句有关冯氏的话。 “还得是冯婶子,话跟刀子似的,直戳的那马氏心窝子疼。” “哪里就那般厉害的,不过就是实在听不下去她那些个狗叫的话,分辨两句罢了。” 冯氏直笑,“说白了,还是沾了个姓氏的光。” 冯比马多了两个点,不就是比她强上那么两点吗? 不过其他妇人大多是睁眼的瞎子,并不识得字,对于冯氏此时的玩笑并不理解,只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冯氏也不多解释,只收拾了自己纳鞋底子的针线笸箩,“得了,时候不早了,得回去做饭了。” 其他人看着渐渐西垂的日头,皆是三三两两地告别回家。 市井之间没有秘密,所有的话,皆是能顺着风飘满整个金丘县城的边边角角。 马氏今日的挑刺言论,还有冯氏当时的回怼,皆在第二日的晌午,尽数到了夏明月等人的耳中。 “这个马氏!”吕氏咬牙,“这回有才回来还说呢,说这回打长洲府城时,那个姓邵的实在不是个东西,想着把启言那一大队往死路上推,得亏启言想的周全,这才免去了一场灾祸,那姓邵的也因此被降了职。” “还以为这回吃了教训,能够长一些记性,不曾想他家婆娘也不是个好东西,竟是在背后变着法儿地编排弟妹。” “幸亏这回冯婶子当场回怼了回去,在场的人也都不是傻的,不被她给误导了去,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误解弟妹。” 吕氏越说越气,“黑心烂肺的贱蹄子,若是下回看见她,非得给她两个嘴巴子才行!” 也才算出了气。 “嫂子消消气。”夏明月只笑道,“下回若是瞧见那马氏,也不必这般动怒,仔细伤了嫂子自己的手。” “可我就是气不过……” “嫂子这样想。”夏明月道,“这马氏为何会生气恼怒,还要在背后想着法儿的说些我的坏话呢?” “这……”吕氏一怔,“自然是因为启言在军中升职得势,弟妹这生意做的好,又被人喜爱,她心生嫉妒……” 话还没有说完,吕氏住了口,在看到夏明月此时笑的十分狡黠时,猛地拍了一把大腿,“是了,气不过的,该是这马氏才对!” “是呢。”夏明月连连点头,“她心里又恼又恨,只恨不得要将我撕个稀巴烂,偏生启言和我样样都强过她家,活脱脱是恨得牙根痒痒,却又干不掉我,晚上怕是都要气得睡不着觉呢。” 所以,该生气的不是她们。 她们应该高兴才对。 因为那些讨厌的人气急败坏而高兴。 “是这么回事。”吕氏连连点头,“瞧我这脑子,一时竟是没有转过这个弯儿来。” 险些上了那马氏的当! 那贱蹄子这般地找茬寻事,不就是为了惹毛她们吗? 偏不遂了她的愿! 对待马氏这里完全是可以采取无视的态度,而对于冯氏这里,夏明月盘算着得空要不要上门一趟。 第124章 蒸饺 冯氏的丈夫去的早,守寡多年,膝下没有儿女。 她不曾再改嫁,而是跟着婆家的哥嫂一并生活,自哥嫂去世之后,拉扯着两个侄儿,直到二人成家。 两个侄儿各自有了妻子儿女,冯氏不想在跟前碍眼,干脆将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置办了一个小宅院,自己一人独居。 唯有侄媳妇坐月子或是看孩子腾不出手时,过去帮衬一二。 冯氏这长辈做的地道,底下的侄子和侄媳妇对其也十分孝敬,时不时便来照看一番,送些吃喝之物。 而冯氏自己亦是有刺绣的好手艺,这个年岁也不歇着,绣帕子,绣炕屏,绣荷包,做绣花鞋……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赚得的钱,除了自己日常花销,逢年过节的给底下侄孙辈一些压岁钱,其余的,大多用来惜老怜贫。 可以说,附近许多境地困难的人家,皆是或多或少地都受过冯氏的恩惠。 虽然这恩惠只是简单的一碗粥,一个二和面馒头,或者一件穿旧的衣裳,但对于那些已经面临饥寒交迫的人家来说,这是极大的恩情。 更是照亮前行之路的光芒。 因此,冯氏在附近威望颇高,许多人对其颇为尊重,对她说的话也都会听。 谁家夫妻两口子闹别扭了,谁家婆媳之间吵架了,谁家父子之间打架了,诸如此类的事情,皆会习惯性地请了冯氏前去劝和一番。 这次怒斥马氏阴谋言论,也得亏是出自冯氏的口,众人才能如此认同,免去许多的麻烦。 夏明月对冯氏心中尊重,也有感激,觉得于情于理,都该上门看望一番。 而上门去的话,总是不好空着手的。 思来想去的,夏明月决定做些蒸饺。 沙县小吃的蒸饺。 沙县小吃在现代社会时十分出名,遍布华国各地,甚至连国外也都有许多店铺,而其历史亦是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夏商周时期的黄河流域饮食文化。 沙县小吃以蒸、煮、炸、烤、腌等各类制作方法,既继承了黄河流域饮食文化传统,又兼具了闽南一带独特的饮食基因和客家饮食文化,其制作的美食更是多样,涵盖米类、面点类、豆类等多个类别。 先前夏明月做的筋道可口的手打鱼丸,以及一口爆汁的包心鱼丸,也皆是属于沙县小吃的一种。 而夏明月今日要做的蒸饺,亦是现代社会中人们所熟悉的沙县小吃之一。 沙县蒸饺以其面皮筋道且薄而透明,馅料咸香可口不油腻,形状似柳叶而闻名。 要想做到这三个特点,首先在和面时便得十分注意。 和面时用的不是普通面粉,而是用澄粉(小麦淀粉)、糯米粉、木薯淀粉、土豆淀粉混合均匀后,以开水来烫面,待搅拌均匀后,再混上小麦面粉和些许花生油,揉成柔软光滑的面剂子。 选用肥瘦相间的猪肉,以瘦肉六肥肉四为佳,剁碎后配细碎的红萝卜丁、香菇丁、黑木耳丁、葱姜蒜末、酱油、黄酒、盐,以及些许骨头汤,按同一个方向搅拌上劲儿。 面剂子搓成长条,切小块,用小擀杖擀成薄厚均匀的圆片,放入足够的馅料,捏起一端的尖角,顺着饺子皮一左一右地捏出褶皱,直到饺子皮封口。 这般捏出来的饺子,两边褶皱均匀,形状如柳叶一般,看起来精致美观。 包好饺子,开水上锅,只需大约一刻钟的功夫,这蒸饺便可以出锅。 蒸饺一个个摆在盘子上,如一个个柳叶,又如一个个的小元宝,且看着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而咬上一口,皮薄馅儿多,肉汁四溢,却并不觉得任何油腻,只觉得满口喷香,滋味美妙。 无论是就这般直接吃,还是沾上一些醋,或者来上一点辣椒油,皆是美味无比,百吃不厌。 夏明月蒸出来的第一锅蒸饺,本是要让众人尝一尝滋味,但转眼之间便被吃了个干净,还要大呼不过瘾。 好在和的面多,肉馅儿更是不少,夏明月喊了江竹果来帮忙,开始蒸第二笼,第三笼…… 小院的上空,烟囱中飘出来的炊烟,灶房窗户和门口飘出的水蒸气,以及蒸饺的香气,皆是混在了一起。 只引得周围四邻在家中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这样香,必定是夏娘子家又做新鲜吃食了。 大人对此事早已习以为常,在嗅了几下后,继续忙碌自己手中的活。 顽皮的孩童却是趴上了自家院墙的墙头,一边望着夏明月家的方向,一边使劲儿地嗅着香气。 等着喂饱了家中的一堆馋嘴猫,夏明月收拾了两大盘子蒸饺,拿食盒装了,往冯氏家去。 冯氏家在隔壁的三福胡同,位置与夏明月家差不多。 夏明月走过去,只用了一刻钟的功夫。 冯氏正在院子里头择洗最后一茬老黄瓜,预备着晚上拿荆芥和黄瓜拌一拌,再煮上一碗疙瘩汤,简单吃上一口。 见夏明月来家,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夏娘子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来看看婶子。”夏明月道,“今日也做了些新吃食,刚好想着让婶子尝一尝,看看滋味好不好。” “来坐一坐便是,还这般客气做什么?”冯氏拦着夏明月,将她打算放在院中桌上的食盒又推了回去。 “婶子若是不吃,便是我这东西做的不好吃了。”夏明月眯着眼睛笑,“往后旁人怕是要笑话我夏记呢。” “得,你这一下子给我扣这般重的帽子,我这是不吃也不成了?”冯氏有些无奈。 “是,不吃也不成的。” 夏明月将食盒放在桌上,将里面的蒸饺端出来,更从食盒中拿出了一双筷子塞进冯氏手中,“婶子快趁热吃,这蒸饺若是凉了便不好吃了呢。” 冯氏见推辞不得,便只得坐了下来,夹了蒸饺入口。 饺子皮薄且韧,吃着有筋道弹牙之感,而内里的肉馅儿则是喷香无比,一口下去肉汁四溢…… “好吃呢!” 冯氏的这声夸赞是在接连吃下了三只蒸饺后才开的口。 第125章 冰皮月饼 没办法,这蒸饺滋味实在是好,只想快些吃到肚子里,感觉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 且在夸赞一声后,冯氏仍旧是忙不迭将蒸饺接二连三地往口中送。 直到又吃下去了几个,冯氏这才放下了筷子,“夏娘子这手艺当真是没得说,蒸饺也做的这般好吃。” 而且样子十分好看。 “婶子既是喜欢,那就多吃一些。”夏明月将食盒中的蒸饺尽数拿了出来,“不过晚饭若是吃的太多的话,怕是容易积食,婶子晚上只吃这一盘即可,剩下的这一盘放着明日晨起,到时候搁笼屉上热一热便可以吃了。” 现在天气渐凉,许多吃食皆可以过夜,不会变质。 冯氏原本就因为平白吃夏明月送来的蒸饺有些不好意思,现下见她一下子给了这么多,越发有些难为情,“这实在是太多了些……” “不多。”夏明月笑道,“也是我感激婶子帮着我正名呢。” “原是因为这件事?”冯氏摆手,“我说的也是实话罢了,着实不必要因此承我个情的。” “可就算是实话,也不是人人肯说的,婶子说出口,便是帮了我,我自然得记得。” 夏明月道,“此为其一,再来冯婶子也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我们这些小辈素日里也该多看顾婶子一些,今日也就当我贪心,一次做了两样事情吧。” 话说的通透,语调轻柔,听得人十分舒适。 冯氏上了年岁,越发喜欢这般知事明礼的后代,这会子看夏明月也是越发喜欢,“你既这么说,那我老婆子也就厚脸皮都收下来了。” “这才是呢。”夏明月眉眼笑成了月牙。 又聊了一会子家常,夏明月看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冯氏送到了胡同口,这才回家,继续吃那剩下的半盘蒸饺。 蒸饺滋味美妙,直吃得冯氏都眯了眼睛,越发觉得夏明月是个好的。 手艺好,性子也好,品质更好。 只是这样品质好的人,总有那么些个脏心烂肺的人在背后使坏,实在让人生气。 不成,这邪的还能让它压过正的不成? 明日就得跟大家伙说一说,可得擦亮了眼睛,看透马氏那一类人的黑心肠,别断了本来好好的路,更不能寒了好人的心。 否则的话,往后谁还发善心做好事? 冯氏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儿,赶紧将那蒸饺吃了个干净,收拾一番准备早些睡觉,预备着明日早一些起,捋一捋该说的话。 夏明月对这些并不知晓,而是继续进行冷锅串串加盟的筛选,好尽快将小吃车给铺出去。 罗氏和俞春桃的冷锅串串,在同一日开了张。 东城区繁华富裕,罗氏这个位置选的不错,临近一些客流量比较大的铺子,许多人看到这样新奇的吃食,皆是来看一看,买上一些试吃。 有了试吃,自然也就有了回头客。 且冷锅串串不仅滋味好,这配套的油纸杯方便好用,免去了许多麻烦,即便拿着也不觉得寒碜,反而多了几分趣味,更让人印象极佳。 所以罗氏的小吃摊生意颇为红火,并没有她最初担心的冷遇。 俞春桃这里沿用的是夏明月和吕氏先前售卖冷锅串串的地方,客户十分稳定,夏明月也提前好多日开始告知客人往后要换了俞春桃来售卖,众人也都知晓,仍旧前来捧场。 总之,这两个小吃车的生意也都十分顺利。 而夏明月这里,也确定下来了最后两个加盟。 皆是年岁和吕氏差不多的妇人,品行端正,勤快利索,做事活泛。 两个人分别定下了东大街和南大街的一个位置,开始跟着夏明月学习做冷锅串串。 有了前面的教学经验,夏明月已是总结了几个关键点,更预判了常犯的错漏,此次教起来,格外轻松。 眼看着两个人已是学的差不多,夏明月忙里偷闲地去了趟粮食铺,买了些澄粉、糯米粉、红豆和绿豆等物。 后日便是中秋,夏明月想做些月饼。 但考虑到家中并没有专门修建烤炉,她便放弃了所有需要烘烤的月饼做法,选择了只需要原料和模具来制作的冰皮月饼。 绿豆和红豆皆是用来做冰皮月饼的豆沙馅儿,先充分浸泡,再蒸熟熟烂,最后和红糖一并搅拌碾碎,成为糯糯的豆沙。 澄粉、糯米粉、大米粉混合搅匀成无颗粒无气泡的面糊,上锅蒸熟后揉成面团一般,再分成一个一个的小剂子,揉捏成饼状,包入甜糯的豆沙,封口团成团状。 模具上洒上一层糯米粉,塞入包了豆沙馅儿的团,压实压平,静置片刻后,直接将模具磕在案板上,便可顺利完成月饼的脱模。 扫去月饼上多余的糯米粉,一个个仔细地盛装到深盘之中,再放到水中镇上一镇。 冰皮月饼,冷藏口感最佳,这般拿水镇着,也算是起到些冷藏的效果。 这般镇上一晚上,第二日晨起,月饼便端上了桌。 此时的月饼,已是看着白嫩且晶莹感十足,而入口时,月饼皮软嫩滑爽,弹性十足,馅料细腻甘甜,吃着十分好吃。 众人尝过滋味,皆是大呼好吃。 夏明月见状,也是松了口气。 本以为仓促试着来做,不见得能够一次性成功,眼下看来仍旧是得到了大家认可。 不过若说这冰皮月饼的不足…… 金丘县地处北方,这里的各样吃食讲究一个量大实在,就连平日自家人吃饭时用的碗盘,个头也都不小。 基于此习俗,夏明月从吕氏那寻来的月饼模具个头也是不小,做出来的冰皮月饼亦是ps版。 以至于这月饼虽然吃着好吃,但是从模样上看的话,到底少了些原本冰皮月饼该有的精致小巧之感。 不过这话又说了回来,吃食嘛,总归最后都是要吃到肚子里头的。 模样什么的,不要在意! 就在众人将这一个个冰皮月饼送到了口中时,何顺子来了。 来送竹签,也来看看夏明月有没有做月饼。 “做倒是做了。”夏明月拿了几个冰皮月饼出来,用干净的笼布包好,给了何顺子,“味道还行,就是模样……” 第126章 提议 “稍微那么粗犷了一些,只凑合着看吧。” 夏娘子这是说月饼的样子不大好看? 可夏娘子做的吃食,向来是色香味俱全的,从来没有过模样不好的时候。 而此时的月饼,看起来白嫩晶莹,模样十分新奇,且摸起来十分柔软,全然不像素日烘烤的那些月饼皮硬且是棕色的。 这样新奇好看的月饼,夏娘子竟然说样子不大好…… 夏娘子当真是个谦虚的人。 不过这话说了回来,这厉害的人大多对自己的要求比较高,稍微有些不好的地方,便百般不满意。 夏娘子厨艺精湛,想来也是对自己有着严苛要求之人。 何顺子想通这层,只笑道,“夏娘子说哪里的话,这样的月饼我单是看着便觉得好吃的很。” “只是这月饼看着新奇,从前我从未见过,可有什么名字?” 这样他往德馨苑送的时候,也能有个名头。 “叫冰皮月饼。”夏明月道,“一共有两种馅料,一种红豆沙,一种绿豆沙,都是甜口的。” “月饼好看,名字也好听呢。”何顺子拿了其中一个往口中送。 软糯香甜的味道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齿颊之间满都是糯米和豆沙的甘甜美味。 “还好吃!”何顺子冲夏明月竖了大拇指。 就说嘛,夏娘子做的吃食,哪里有不好吃的? 这样的月饼,送到德馨苑,还不得跟上回的冰粉一样,大受欢迎? 赚钱的买卖又要来了呢! 何顺子想到这里,笑眯了眼睛。 因为冷锅串串售卖量的持续增长,竹签子的需求量也比先前翻了几番,何顺子这里供应竹签子的价格,从最初的十文钱一捆,变成了六文钱一捆。 “竹签子价格里头还有这么一件事,我觉得还是得跟夏娘子说一声为好。”何顺子道,“这段时日我收竹签子,碰到有人故意往下压价,价格已是到了四文钱一捆。” “论理来说,这价位越低,对夏娘子来说越是个好事情,可我寻思着,眼下已是六文钱一捆,若是再便宜下去的话,这竹签子反而是不大好收了,便还是按六文钱一捆的价格帮夏娘子收。” 同谷贱伤农一般,竹签子价格过低,愿意做这个的人就会越来越少,反而会陷入供应量减少,跟不上需求的状况。 这样不但会影响冷锅串串这儿的生意,且到了那个份上时,夏明月就不得不加价收购,再碰到有人哄抬价格的,多付出去的钱,说不定比先前省下来的还要多。 得不偿失。 何顺子久做这样的生意,对这些道理十分明白。 夏明月闻言点头,“的确如此,就按何大哥所说,还按这个价位继续收购就行。” 合作了这么久,夏明月对何顺子也颇为信任。 “好嘞。”何顺子点头应下,满心欢喜。 欢喜夏明月的见地与他相同,更欢喜夏明月对他的信任。 结算好了这批货的价格,何顺子将夏明月给的冰皮月饼收好,离了县城往德馨苑而去。 到那之后,将这冰皮月饼照旧给了金宝。 而金宝则是拿着这冰皮月饼到了厨房。 “罗娘子,先前你不是交代我说若是这何顺子再带了什么新鲜吃食过来的话,一定交给了你们么,这不何顺子今日来了,拿了一些稀罕的月饼,叫什么冰皮月饼,你瞧瞧可还过眼?”金宝满脸堆笑。 罗氏放下手中的菜刀,接过金宝手中的笼布,一层一层打开来瞧,在看到笼布里头包着的清香十足,白嫩软糯的月饼时,顿时眼前一亮,“看着不错。” 就是不知道这味道…… 罗氏将其中一个冰皮月饼放在了案板上,横竖来了几刀,切成一个个的小块。 招呼王氏和金宝一并尝上一尝。 糯叽叽,甜滋滋…… “倒是要比咱们做的豆沙糕和桂花糖糕好吃许多。”王氏感慨。 “的确不错。”罗氏又拿了一块月饼入口。 一边享受着冰皮月饼的美妙滋味,一边低声提议,“不如明日中秋节,只将这个拿了去给老夫人尝一尝?” “能行么……”王氏蹙眉。 “怎么不行?”罗氏道,“这月饼好吃,模样又新奇,老夫人先前大约也是没有吃过的,若是老夫人吃的高兴,说不定又是一番赏赐。” 因为先前冰粉滋味不错,而她们两个又在冰粉的基础上加以改良,添加了一些时令水果,做到了每日的冰粉滋味极佳且各有不同。 老夫人为此夸赞了好几次,除了第一次各自给了一串钱以外,更是连月钱都给她们涨了两成。 若是这回月饼能够让老夫人喜欢,岂非又能得上许多好处? 至于老夫人尝了这冰皮月饼,还想着再吃的事儿…… 就还如冰粉一般,喊了何顺子继续采买就是。 毕竟这世上可没有给钱买不到的东西,更何况花的还是德馨园的银钱。 王氏在想了一会儿之后,点头赞同,“是这么回事,只是这冰皮月饼哪儿哪儿都好,这个头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这高门大户里头吃东西,讲究个精细精致,这般大的一个月饼端了上去,只怕到不了老夫人跟前,就得挨好一顿骂。 “这好办。”罗氏手脚麻利地将另外一个冰皮月饼切成了三角小块,在盘子上小心地摆好,更拿了些果脯以及当下盛开的新鲜桂花做了点缀。 本就是青瓷的盘子,质感极佳,如今摆上这白嫩的月饼块,月饼块中的豆沙馅儿整齐细腻,周边金黄色的桂花,褐色的果脯干儿…… 模样精致,看着便觉得这冰皮月饼好吃无比! 王氏见状,咧嘴笑了起来,“如此再无任何不妥了!” 就等着明日中秋时将月饼送上去,看老夫人这回能给她们涨多少月钱。 一想到沉甸甸的银钱,罗氏和王氏便笑成了一朵花。 夏明月做的冰皮月饼,在中秋前一天便被吃了个干净,夏明月不得不再次准备豆沙馅料,再做一些月饼出来。 且为保险起见,夏明月这次做的分量是先前的四倍还要多。 第127章 熟酱豆 做好的月饼一部分留着明日中秋节确保生活的仪式感,一部分给了吕氏以及在夏记所有做活的人分了分,算是她这个做老板的一点子心意。 此外,夏明月给所有加盟夏记吃食摊、夏记冷锅串串的加盟商了一些,也让他们各自都尝一尝。 剩下的一些,夏明月分给了街坊四邻,冯婶子,还有韩大娘家。 腌制时间已经月余,西瓜酱豆已经充分发酵完毕,在江竹果的帮助下,夏明月在晨起时拆掉了罐子上的泥封,打开了盖子。 浓郁的酱香味在第一时间涌了出去,不断撩拨着在场所有人的鼻子。 “好香。”江竹果感慨。 待夏明月拿了清洗擦擦拭干净的木头勺子从罐中舀了一大勺出来时,江竹果看着那西瓜酱豆的棕红色泽,再次感慨,“这酱豆的颜色可真漂亮。” 而夏明月在仔细查看了一番酱豆的色泽,豆粒儿的状况,西瓜块的发酵程度,甚至尝了尝这酱豆滋味时,也忍不住点头,“还成。” 算是腌制成功了,并没有翻车。 但这般从罐子里舀出来的是生酱豆,若是仔细论起来,也能吃,不过滋味要差上许多。 要想真正品尝到西瓜酱豆的美妙滋味,还得将这酱豆搁锅中熟上一熟。 所谓熟,其实就是炒。 大葱切段,油锅烹热,将酱豆放进去翻炒,待酱豆完全热透即可。 若是喜欢辣口的,可在炒酱豆时放上一点红辣椒段。 而考虑到秋日干燥容易上火,夏明月便没有放辣椒、八角等重口的调味料。 且寻常人腌制西瓜酱豆时,为度过蔬菜种类单一却匮乏的冬日以及来年春日青黄不接之时,皆会放置大量的食盐,如此做出来的西瓜酱豆十分咸,在炒酱豆时需得加水稀释,方能下口。 而夏明月更追求滋味好口感佳,这次腌制时放的盐巴也有限,此时做出来的酱豆咸淡刚好,不必再添加水,只热熟热透后,盛入碗中。 熟过的酱豆有了油脂的加成,色泽越发鲜亮,香气也越发浓郁,连方才刚刚吃过早饭的夏明月,都不得不又拿了半个晨起刚蒸的发面馒头,蘸了些酱豆来吃。 白面馒头清香,西瓜酱豆滋味浓郁可口,两者混在一起后再在口中完全释放…… “真好吃!”夏明月连声感慨。 旁边亦是吃了一口蘸着西瓜酱豆馒头的江竹果,张着口愣在了原地。 好像被抢了台词? 不过没关系…… “是真真真好吃!”江竹果先是夸赞,而后又觉得有些不足,“比肉吃起来还要解馋呢。” 这样的西瓜酱豆,在晨起吃早饭时,舀上一点来热,配上清粥小菜,最是美味下饭。 夏明月抿嘴笑了笑。 当初腌制西瓜酱豆时,打得便是这个主意。 最近一段时日,必须酱豆管够,好好过过瘾! 西瓜酱豆腌制的成功,夏明月觉得美味不能独享,除了一些给了吕氏一家外,又拿了两小罐,分别送给了韩大娘和冯婶子。 两个人对于收到这般美妙滋味的酱豆皆是十分欣喜,对着夏明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夏明月在两家各自坐了坐,陪着说了一阵子的话,这才往回走。 而她从冯氏家中出来时,碰巧被马氏瞧见。 马氏原本不想跟夏明月打照面,在看到她的身影时,忙从胡同里退了出来,往一边走,但在发觉夏明月是从冯氏家中出来时,怒气涌上心头,冲地上啐了好几口。 这几日,她当真是憋屈坏了。 先是被冯氏教训了一通,连带着那些无知妇人也跟着一并谩骂她,着实让她好一顿没脸。 后来,她心里实在气不过,干脆去了一趟东大街和北大街,分别找寻了罗氏和乔氏,叮嘱她们莫要过于实诚,被那夏明月的伪善面目给欺骗了。 可罗氏和乔氏那两个不识好人心地的贱蹄子,不但不听她把话说完,反而皆是冷了脸,将她给骂了一通。 乔氏,“马娘子若是实在闲的无事,便将各家各户的粪给挑一挑,若还是不够的话,就去酒楼里头寻个活计来做,最好是专管给客人喂鱼吃的那种活,你这般会挑刺儿,喂鱼的活肯定能做得好,客人肯定满意的很!” 这般阴阳怪气,着实让马氏气的够呛。 而那罗氏则是更加过分。 连话都没有说上两句,直接就拿起水瓢,舀了一勺热汤往她身上泼。 这一边泼还一边骂骂咧咧,说像她这样的脏东西往后千万别近了冷锅串串的身儿,免得脏了地界。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 嫌她脏,嫌她事儿多会挑刺? 她明明就是想帮一帮两个可怜的妇人,让她们两个人看清夏明月的真面目罢了。 这些人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还这般对待她。 实在可恶! 既然如此,那就由着她们去,她倒是要看看,跟陆启言和夏明月这样阴险狡诈的夫妇交好的人,往后能好到哪里去。 马氏越想这几日受到的冷遇,这心里头便越发生气,也不再躲着夏明月,干脆直接进了巷子,拦住了夏明月的去路。 “哟,这不是夏娘子么,今儿个怎么有空出来闲逛?”马氏抱起了胳膊,满眼讥讽,“不用去诓骗着旁人加盟你的夏记,多为你赚些银两吗?” 夏明月停住脚步,看着此时傲慢不已,双目中满都是嘲弄和怒火的马氏,在顿了一顿后,笑了起来。 笑容如三月桃花,灿烂无比。 马氏顿时一怔。 她在脑中盘算了很多次夏明月看到她时的反应。 恼怒的,忙于狡辩的,甚至是破口大骂的,但是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夏明月会笑。 还笑的这般开心。 马氏有些慌,“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夏明月摆摆手,将嘴角往下压了一压,却仍旧是满面喜色,“在这里碰到马娘子,还真是有些凑巧,马娘子是今日不忙?” 不等马氏答话,夏明月又接着道,“是了,马娘子是享福的命,哪里像我一般是忙碌的命?这才忙完了家里的生意,还得再去趟布庄才行。” 第128章 憋屈 “天儿眼看着有些凉,需得赶紧再做两身夹的衣裳,替换着穿,刚好昨儿个听说布庄那新来的料子,据说有一些是松江府的货,质地好,花色也漂亮,干脆多买上两匹,连冬衣也一并做了才行。再做上几双跟衣裳搭配的鞋子,这样也才能替换着穿,配套穿的话,看着也顺眼一些。” “这会子瞧见马娘子倒是叫我想起来了,也得给启言预备两身,这回启言回来的匆忙,也没顾得上好好庆贺庆贺他升都头的事儿,等下回回来的时候,衣裳也算是给他的贺礼了。” 马氏,“……” 这个夏明月,是在她跟前炫耀? 炫耀她有钱,衣裳随便添,一添就是两件,鞋子都还得选了花色,用新布来做? 还炫耀陆启言升了大队头? 这纯粹就是给她添堵来的! 原本就因为看到夏明月生气的马氏,这会子已是到了七窍生烟的地步,指着夏明月的鼻子喝骂,“黑心……” “哎呀呀。”夏明月笑着打断了马氏,“光顾着跟马娘子说话,险些忘了,前几日和钱掌柜家的柳娘子约好,说是要去铺子里看一看她们新上的擦脸膏,据说里面放了珍珠,最是养肤色,是比照着扬州那边的手艺做的,好用的不得了。” “马娘子,我还要赶时间,就不多跟你聊了,待回头再跟你说话。” 说罢,夏明月径直往前而去。 马氏此时站在胡同正中央,而胡同的宽度,并排走上三个人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夏明月走时,仍旧是撞上了马氏的肩膀。 夏明月铆足了劲儿,而马氏又猝不及防,竟是被其撞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只稳了好几稳之后,才勉强站住。 方才满肚子谩骂的话没有说出口,这会子又被夏明月硬生生撞了一下,马氏气得一双眼睛都变得通红。 张口想口吐芬芳,将夏明月结结实实地骂上一顿,可一回头,那夏明月脚步极快,胡同里已是没有了她的身影。 马氏,“……” 憋屈! 非常的憋屈! 马氏满肚子的怒气完全没有发泄的地方,只气得伸脚踹了一下旁边的一株核桃树。 八月,是核桃陆续成熟的时候,有些不必人上去采摘,表皮的青壳已是渐渐开裂或者腐烂,开始自然掉落。 马氏这一踹,树上掉了几颗核桃下来。 有一颗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马氏的脑袋上。 砸的生疼不说,且那核桃的青壳已是有些腐烂,伸手摸去,黑乎乎的一团。 核桃青皮的黑汁若是染在皮肤上,通常很难去除,需得经过许久才能渐渐消失。 看着手掌心满都是黑,马氏只气得心口直疼,大叫了起来。 这叫声,在胡同里响起时,显得有那么一些凄厉。 已是走远的夏明月,在听到动静时,嘴角往上忍不住翘了翘。 对付马氏这种人,越是动怒,越是辩解,她就越是来劲儿,这般先炫耀一番,再不给她任何说话的余地,才真正是先气死她,再憋死她。 双重打击! 最好能够气出个好歹来,这样也能消停一段时日,免得总是寻旁人的麻烦,搅和旁人的生意。 收拾了马氏一通,夏明月这会子只觉得神清气爽。 而方才那些故意炫耀的话,倒是提醒了夏明月自己,趁着这会子有空,去了趟布庄。 挑选布料做夹衣和棉衣,给她自己,也给陆启言。 夹衣和棉衣要比夏日单层的衣裳做起来麻烦许多,现在夏记忙碌,中央厨房的活也多,夏明月便不想着再麻烦吕氏和江竹果,只让布庄这里直接给做成成衣。 布庄为了卖布料和赚银钱,养着两个绣娘,手艺还算不错,做活颇为细致。 布庄掌柜姓吴,也是认得夏明月的,忙叫绣娘来帮着量尺寸,给夏明月挑选花色,介绍衣襟上要用的绣花纹样。 给自己和陆启言一并挑选完毕,夏明月又额外选上了一匹粉红色的印花料子。 “夏娘子好眼光,这是松江那过来的货,纯棉的细线,掺了一些丝在里头,质地柔软,却又耐用,这印花也是松江那新出的提花织机织出来的,看着好看,但价格却不贵。” 吴掌柜顿了顿,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唯独不大好的就是这颜色属实是有些过于稚嫩了。” 松江府所在的江南,女子大多皮肤白皙,身形娇小,模样清秀,张口也都是软言软语,穿这样的粉色印花衣裳倒十分搭调。 可金丘县城这里的女子大多是北方人,身形更高大一些,皮肤颜色相比江南要暗一些,这样的粉色料子,看着欢喜,但实际穿上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即便夏明月是江南人,但已是人妇,这样的粉色印花,于她而言略显轻浮。 都是一条街上做生意的人,吴掌柜不想闭着眼地往外卖货。 “倒不是我穿,是打算给竹果做件衣裳。”夏明月笑道,“她年岁小,生的皮肤也白,穿的活泼一些,看着人也精神。” “原来如此,那便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了。”吴掌柜松了口气,根据夏明月报上来的尺寸,喊了绣娘来量布料,裁剪一番。 而除了这匹粉色的印花料子,夏明月又挑了一些颜色略暗一些,适合已婚妇人做衣裳的料子。 这些料子是打算送给吕氏以及在夏记做活的周氏、宋氏等人,让她们做两身夹衣。 确认好这些需要在布庄做的衣裳七日后便可以送货到家,夏明月付了银钱,告辞离去。 吴掌柜掂着沉甸甸的银两,脸上乐开了花。 有了夏娘子的开门红,今日的生意差不了呢。 而在那忙碌的绣娘亦是感慨,“这夏娘子对自己家伙计当真是好。” “是啊,不仅给伙计买料子做衣裳,还选了这样细软的布料,一做都还是两件呢!”另外一个绣娘附和,更招呼了吴掌柜,“掌柜的,你说我们说的对不对?” 吴掌柜在那记账,没注意到两个人说什么,愣了一下,“你们说啥了?” “我们说,这夏娘子待伙计也真好。”绣娘重复了一遍。 一字一顿,声音大,咬字且清。 第129章 不容易 “是啊。”吴掌柜点头,接着低头记账写字。 两个绣娘见吴掌柜根本不搭这个茬儿,接着一唱一和。 “江竹果她们摊上这么个掌柜可真好!” “可不是么,只能说她们当真是福气好,咱们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说啥话呢,可不兴这么说,不然掌柜的该觉得咱们是在点他了。” 吴掌柜,“……” 难道你们不是吗? 现如今这生意啊,是越来越难做了,客人要求越来越多,对花色款式是百般挑剔,进货的地方也是越来越多,挑花眼,谈不好价格,容易掉坑里面。 就连现在的伙计,都要开始攀比上了。 当掌柜不容易啊! 吴掌柜内心里叹了口气,放下了笔,“想要衣裳是不成的。” 果然是这样。 两个绣娘有些打蔫儿。 “不过这段时日你们的确是做活有些辛苦,往后饭食里头添个肉菜吧,不过添什么肉菜,就由我这个做掌柜的来定了。”吴掌柜道。 添肉菜? 两个绣娘顿时眼前一亮。 她们每日做活,布庄这里管一日三餐,每日的饭食可以敞开了吃,白面馒头白米饭管够,但菜的话,大多是素菜,偶尔吃上一顿肉,或者炒鸡蛋什么的,油水不算多。 若是往后添个肉菜的话,那这饭食的档次是肉眼可见的上升许多! 她们身为绣娘,素日见过了好料子好衣裳,对穿的并不在意,只干净即可,但素日做活费精神,只想多吃些东西。 有肉菜,吃饱喝足,自然也就有精神做活了! “谢谢掌柜的!”两个绣娘欢喜应下,也不等吴掌柜催促,只慌忙将那些布料都拿起来,到后院忙碌起来。 吴掌柜见状,呵呵笑了笑。 素日跟旁的掌柜聊起天儿时,众人总是羡慕夏娘子家雇的人做活勤快,尽心尽力,现如今看来,这伙计们用心,是有原因的。 做掌柜的需得宽厚,才能让伙计们做事尽心又忠诚。 往后得多学一学夏娘子的这些技巧才成,说不定,他家的生意也能因此更上一层楼。 吴掌柜如是想。 夏明月回到家中,将布料依次送给众人。 “也算是过中秋了,我给大家伙的节礼,若是你们不收的话,那便是嫌这节礼薄,那我也只得再去找寻点旁的东西来才成。” 夏明月这话让所有人皆是不好推辞,只得收了下来,对夏明月一番感谢。 吕氏瞧见夏明月不但给她预备了她能用来裁衣裳的料子,还专门给赵大虎和赵二虎都准备了一块,道,“这实属是让弟妹破费了,还惦记着这两个毛小子。” “大虎和二虎这段时日也是跑前跑后地帮着打听,属实辛苦的很,这些是他们两个应得的。” 夏明月笑眯了眼睛,“等往后也有不少事等着他们做呢。” 即将有新衣裳穿的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此时欢喜的很,听夏明月这般说,急忙表态,“夏婶婶有事直接吩咐就成,上刀山下火海的,绝对不含糊!” 好嘛,这般慷慨壮烈之词,还以为他们是要做什么呢。 兄弟两个人的模样引得在场所有人忍俊不禁,江竹果亦是笑眯了眼睛。 被赵大虎和赵二虎逗的,也因为得了新的布料。 当天晚上,江竹果便点燃了油灯,就着灯火开始裁剪,缝制,直熬得眼睛都红了才歇下。 倒不是着急着要穿新衣裳,而是她最近明白了一个道理。 别人待她的善良和好意,并不是她婉拒推辞不让旁人费心才是懂事明事理,而是全然接受旁人的好,将其好好的用在身上,让旁人看到她境地的改变,让旁知道她的感激,并将这份感激实打实地用行动回报回去,如此才不辜负旁人的善良和好心。 如此,这世间的善意也才算是实现了其本身的意义。 江竹果想通了这一层,也觉得该按这般的想法来做。 而夏明月在睡了一小觉起来,看到西厢房里头的亮光,抿嘴笑了一笑。 翌日,夏明月早早起身,吃过早饭之后,便和吕氏一并收拾了一番,准备了一应东西,再次前往城隍庙。 去还愿。 今日是八月十五,又是长洲府一战后的首个十五,许多家人平安之人,今日皆是来了城隍庙。 今日的城隍庙可谓是十分热闹,庙祝等人不得不维持秩序,控制一下所有人参拜城隍老爷的时间。 夏明月和吕氏排队而入,如上次来祈福时一般,依次跪拜。 “夏娘子,吕娘子。”庙祝在人群中认出她们两个人,笑着打了招呼。 “托城隍老爷的福,家人平安,今日特此来还愿。” 夏明月和吕氏笑着应和。 “托城隍老爷的福。”庙祝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 城隍庙中人多事忙,庙祝也顾不得跟两个人多说话,只忙着去处理各种事项。 而夏明月和吕氏这边也还要回去忙碌夏记之事,便没有打算在城隍庙中用膳食,待拜完后,便准备离去。 “夏娘子。” 听到有人喊,刚踏出城隍庙门槛的夏明月回头,瞧见来人正是上次她在城隍庙中做膳食时,那个对她道歉的年轻人。 “是你啊。” “我姓娄,叫山子。”娄山子笑着冲夏明月拱手。 “娄大哥。”夏明月道,“今日也来城隍庙中帮忙?” “今日跟掌柜的请了假,来给赖大哥打打下手。”娄山子道,“只是不曾想今日还能碰到夏娘子,便过来打个招呼。” “今日城隍庙中人多,后厨忙碌,夏娘子今日不打算在这里用膳食,显然也是夏记忙碌的缘故,我也就不叨扰夏娘子了。” 娄山子冲夏明月再次拱了拱手。 夏明月福了一福,目送娄山子进去后,这才和吕氏一并接着往外走。 “这个娄山子,倒是个热络的。”吕氏随口说了一句。 “嗯。”夏明月道,“不过更多应该是喜欢做菜的缘故。” “应该是。”吕氏点头。 要不然,上次也不至于特地来寻夏明月道个歉,想来也是真心觉得她的手艺好,心中佩服。 “可惜现在做的这个活不太容易有长进。”夏明月惋惜。 第130章 傻 “咋看出来的?”吕氏愕然,甚至再次回想了一番方才娄山子的模样。 年轻后生,看着也就比夏明月大上个一两岁,圆脸模样颇为讨喜,看着十分精神,身上衣裳也是干干净净,应该是个利索人。 说实在的,若不是因为有上次的事情,单单是模样上看的话,吕氏都不觉得娄山子是个喜欢做饭之人。 “身上有些调料和油烟味,应该不是从城隍庙的厨房中沾染的,反而像是长久在后厨待着做活时浸入肌肤的模样。” 夏明月道,“方才他抬手时,右手的掌心和虎口处皆有茧子,但左手上却又有不少细微的伤口,看模样是平日时常切菜所致。” “素日只在后厨帮工切菜,这个年岁还不能沾着锅,动了勺子的话,估摸着是被大厨排挤的缘故,这往后自然也就不大好学到真本事了。” 夏明月在现代社会时久居后厨,对其中许多弯弯绕的小心思十分了解,自然也就看得分明。 吕氏了然,继而感慨,“这娄山子看着性子还不错,也不是个笨的,若是往后没半点前途的话,倒还有些可惜。” “方才我只是说不大容易,倒也不是没可能。”夏明月笑道,“嫂子都说了,这娄山子性子热络,看着不错,是个聪明的,往后必定也会想方设法破解困境,只看个人造化呢。” “这话说的不错。” 吕氏对此十分赞同。 凡事,抵不过造化二字。 许多时候,要看命呢…… 就拿她自己来说吧,命就是个好的。 要不然,咋能摊上这么好的一个弟妹? 夏明月和吕氏说笑着往回走,娄山子则是到了厨房这里。 “去哪里了,用了这般大的功夫。”赖大厨将搅好的豆腐泥端到油锅旁边,招呼娄山子,“不过你回来的刚好,将这豆腐丸子炸一炸,记得看准火候。” “成。”娄山子应下后,急忙忙碌起来,却也没忘记回答赖大厨的询问,“方才出去拿菠菜,远远瞧见夏娘子,便去打了个招呼。” 夏娘子? 赖大厨顿了顿,“就是上次在这里做豆腐丸子汤,都说好喝,手艺比我还要强上几分那个?” “正是。”娄山子笑道,“方才瞧见了,就去打个招呼,也算是露露脸,让夏娘子记得我,这样往后有什么事的话,也好说。” “这话我有些听不大懂。”赖大厨诧异,“难不成,往后你还能有啥事求到那位夏娘子跟前?” “不是难不成,是一定会。”娄山子的话说得笃定,“不瞒赖大哥,这段时日我在悦然酒楼待着,虽说不能碰锅摸勺的,可那边几个大厨做的菜我却都是尝过的,滋味虽好,却总觉得还差那么一点。” “夏娘子开的那些吃食摊上的吃食却不同,虽然皆是寻常饭食小吃,可滋却是刚刚好,无可挑剔,我总觉得这夏娘子往后肯定能成事儿。” “兴许,能开一个比悦然酒楼还要大的酒楼!” 娄山子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兴奋。 赖大厨听得眉头直皱。 傻山子! 果然还是年轻,许多事情根本就不明白。 先不说这做吃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若想做的好吃,更是难上加难,许多人一辈子能拿得出手一样吃食,已经算是十分不错。 而这夏娘子能拿得出手好几样吃食,只能说明她在这些家常饭食上的确很有心得,也颇有能力。 但酒楼的菜式和吃食摊上的菜式却又有着十分不同,寻常妇人未必就能做得出来酒楼饭菜的滋味。 退一万步不讲,即便这夏娘子当真是个有能耐的,也能做出来几样滋味不错的硬菜,可开酒楼是那般容易的事吗? 有没有客人捧场是一回事,能不能压得住同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人悦然酒楼的东家,那可不是一般人的,岂是夏娘子一个寻常妇人能比的? 这个山子,到底是年岁小,经历的事情小,凡事想的太简单了一些,才会觉得夏娘子有这样的本事。 赖大厨张口想反驳娄山子的话,更想向他说明一下这做生意的艰难,但看到他满脸皆是兴奋,一双眼睛里都冒着光时,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后,选择咽了下去。 干啥呢…… 人有个念想怪不容易的。 且许多时候,念想是让人活下去的支撑。 娄山子这段时日在悦然酒楼的冷遇和忙碌程度赖大厨也是知晓的。 现如今娄山子的这个念头,大约就是他度过此时艰难后厨生活的支撑吧。 赖大厨在想了好一会儿后,将眉头舒展,笑了起来,“那你现如今可得好好学一学这厨艺,否则等到那夏娘子真开了酒楼的时候,你这厨艺过不了夏娘子的眼儿,怕是人家后厨也是不要你的。” “赖大哥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娄山子重重点头答应,更是笑得眉眼弯弯。 赖大厨也弯起了嘴角,不再说其他,只催促娄山子将这一大锅的豆腐丸子给捞起来。 吃罢晌午饭,夏明月便开始筹备晚上的饭食。 爷们儿都不在家,夏明月和吕氏便计划着晚上两家凑在一起,好好过上一个中秋节。 中秋节的标配月饼已经做好,此时搁在井中冰着,为着晚上有个好口感。 而金丘县城这里,中秋节的另外一个标配是饺子。 这次做的饺子,是六鲜馅儿的。 肥瘦相间的前膀肉剁成馅儿,鲜韭菜丁,泡发香菇切碎成丁,木耳丁,煎得嫩嫩的鸡蛋剁碎,最后再配上剥了壳的河虾仁儿。 六样馅料加了黄酒、酱油、葱姜末、盐巴、足量的小磨香油。 为了能让馅料鲜嫩多汁,夏明月额外又加了些素日煮各种串串用的骨头汤进去,充分搅拌到六鲜馅儿中,直到将盆中的馅料搅拌的水糯,方算合适。 夏明月做好调馅儿的活,剩下和面和包饺子的工序交给了江竹果和吕氏,而她则是开始做另外的吃食。 考虑到饺子是晚上的重头戏,夏明月特地做上了几道能够配着下饭,麻辣鲜香的川菜。 川菜为四大菜系之一,以其独特的麻辣味道和丰富的烹饪技巧闻名,川菜取材广泛,调味多变,菜式多样,醇浓并重,具备浓烈的地方风味。 第131章 蒜泥白肉 而川菜中菜肴种类颇多,更以其地理位置和擅长种类不同,分为了蓉派上河帮、渝派下河帮、盐帮派小河帮,三大主流菜系各有特色,相辅相成。 现如今生意正值红火,夏明月推出的夏记冷锅串串,便是川菜小吃中上河帮小吃的一种。 而夏明月今日首先要做的是川菜中极为常见的蒜泥白肉。 肥瘦相间的精品五花肉,加姜片、黄酒煮成九成熟,彻底晾凉后,切成薄薄的片。 原则上,蒜泥白肉的肉片要越薄越好,夏明月刀工不错,加上手上这把菜刀磨得十分锋利顺手,切出来的肉片轻薄如纸一般。 将这些薄肉片顺着盘子的形状摆成圆形,一层一层的堆叠推进,直到一块肉尽数铺平在盘子上。 蒜泥和辣椒油配上各种调味料调成的料汁,浇在盘中的肉片上,让肉片尽数浸泡吸收这浓郁的料汁。 第二道菜是鱼香茄子。 金丘县的茄子是椭圆形的绿皮茄子,茄子皮薄肉厚香味浓重,烧起菜来吃别有一番风味。 这样的茄子切长条块,入锅油炸,捞出后倒入炒香豆瓣酱、葱蒜的锅中,再倒入以陈醋、酱油、白糖、温水、芡粉调成的鱼香汁,直至茄子烧的软烂,收汤浓稠后,便可盛出上桌。 剩下的两道菜,一样是辣椒炒红萝卜丝,一道是葱烧腐竹。 四道菜尽数端上桌,日头也已经西沉,就着落日的余晖,五人坐在了院子里头的桌前,开始享用美味的饭菜。 蒜泥白肉中的五花肉薄且爽口,其中瘦弱软嫩,肥肉略有筋道,一口下去,没有丝毫的油腻感,反而觉得清香无比,配上浓郁的蒜泥辣椒汁,只觉得滋味浓重且十分开胃。 鱼香茄子,带了些甜口的鲜香,却有一定的辣味,咸味适中,茄子肉质软烂,滋味浓香,到了口中时,只觉得犹如在吃肉一般,滋味醇厚无比。 红萝卜丝在炒的时候放了比平日炒菜更多的花生油,拿小辣椒烹过,炒出来的红萝卜油汪汪,香喷喷的,入口辛辣,回口却有红萝卜独有的甘甜,别有一番滋味。 烧腐竹软嫩无比,微烫时便下了筷子,入口时葱香和腐竹独有的豆香味十足,滋味颇为浓郁。 这四样家常且滋味十分美妙的菜式,配上喷香可口,一口咬下汁水横流的六鲜饺子,再来上一碗原汁原味的饺子汤 今晚的所有人,吃的都格外有些撑。 但无论再怎么撑,最后还是强行在胃中开辟了一个空地,好容纳这两日没有吃够的冰皮豆沙月饼。 夜色渐浓,月亮升高。 夜空晴朗无比,明亮的月光洒了一地,照的整个大地恍若白昼。 将桌子上的空盘空碗尽数收拾撤去,夏明月喊江竹果将这两日准备的炒瓜子,炒花生还有新鲜的苹果和梨子端了上来。 瓜子是原味儿的,入口清淡,后味带了些独有的甘甜。 苹果和梨子皆是从庄户手中买来的,个头都不太大,却是爽脆甘甜,果汁丰富无渣。 夏明月和江竹果、吕氏三个大人围着桌子聊天说话,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则是在院子里头玩起了捉迷藏。 说笑声和玩闹声混在一起,分外热闹。 而此时的军营,也是人声鼎沸。 今日是中秋,又是长洲府城一战大获全胜后的首个大日子,厢指挥使下了令,要好好庆祝一二。 是以,火头军弄来了许多宰杀好的猪,熬上了一锅又一锅香喷喷的大肉块,更烫上了一壶又一壶的酒,供军士们好好吃喝。 有酒有肉,又值中秋时节,所有人皆是欢欢喜喜地聚在了一块,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说笑不断。 这说笑的内容,除了有关先前长洲府城之事,便是各自家中曾经的一些趣闻趣事,时而被人打趣一番,时而与旁人争论一二。 总之,热闹无比。 陆启言现如今身为都头,与几个同为都头以及底下的几个大队头一并围在一起,喝酒,闲聊。 不过陆启言大部分时间是在喝酒,却并不多言,偶尔应和上一两句,跟着笑上一阵子。 “陆都头这般寡言,难不成是想家了?”一旁的尚都头笑问,拿手中的酒碗碰了碰陆启言手中的酒碗。 陆启言并不言语,只先将碗中的酒喝了个干净,而后反问了一句,“那尚都头呢?” “出门在外,哪里有不想家的。”尚都头挠着后脑勺嘿嘿笑了笑,“不过我家中爹娘早已去了,现如今家中唯有娘子和两个小子,与其说想家,倒是不如说想他们娘儿仨了。” 有他们三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我听说陆都头也已经成了亲,这会子不想你家娘子?”尚都头仍旧是转回到了这个话题上。 想娘子? 陆启言顿了顿,仍旧没有言语。 想吗? 不知道。 不想吗? 似乎也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就好像是那天上的明月一般,你认可与否,此时皆是皓月当空,明亮皎洁。 陆启言只觉得心绪有些复杂,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将目光挪了开来,去瞧旁处。 不远处,一大堆人正围成一个大圈儿,不停地起哄鼓劲儿,喧闹无比。 “那里在做什么?”陆启言问。 “似乎是小将军正在与人比试,许多人正在看呢。”旁边陈都头探了探头后,回答道。 小将军? 陆启言想了想,“可是安云集,集小将军?” “正是呢。”陈都头道,“别看集小将军年岁不大,个子也不高,武功招数没个什么路数,可这真是打斗起来,动作那叫一个快准狠,防不胜防,就算是大块头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我还听说这回打长洲府城,敌军将领的脑袋最后都是被集小将军给切下来的,厢指挥使安廷友高兴的很,只夸赞集小将军智勇双全,庆功宴上也是让集小将军坐坐在旁边,一并受了众人的敬酒。” “可我怎么听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尚都头道,“咋我听有人说敌军将领的脑袋是一个小兵砍下来的,可厢指挥使却将这功劳塞到了集小将军的头上,为的就是好替他在军中竖威?” 第132章 造谣 “旁人说啥你都信?”陈都头撇嘴,“给他竖威,竖啥威?集小将军原本是个乞丐,后来被厢指挥使碰巧捡拾了回来,给了口饭吃,本就是在安厢指挥使跟前当个小兵罢了,后来就是看他出手厉害,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厢指挥使才带在身边,认了义子,让他上阵杀敌。” “这厢指挥使的义子也有好几个,可没见他给哪个义子铺路撑场面的,集小将军又没什么家境仰仗,给他竖威又没什么额外好处,安厢指挥使吃饱了撑得不成?” “我看那,就是不知道谁看集小将军从一介乞儿现如今成了厢指挥使身边的一员小将,怕厢指挥使往后大力栽培,将厢指挥使的位置给了他来坐,这才慌了心神,只给集小将军脸上抹些黑吧。” “我倒也不是啥都全信,只是军中现如今传得沸沸扬扬”尚都头挠着后脑勺,满脸幽怨,“若是当真如陈都头说的这般,那可当真是冤枉人家集小将军了。”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 这可是在军中,军中不就只讲究实力为王? 谁强谁上位! 因为嫉妒而在背后造谣什么的 这不都是市井妇人做的勾当么,竟是还带到军营里头来了,真是让人讨厌啊! “我瞧着那边热闹的很,不如一同去瞧一瞧?”陆启言提议,“集小将军厉害不厉害的,大约瞧一瞧也就知道了。” “走!” 在场的几个人觉得有理,也觉得只在这里喝酒闲聊实在无趣的很,便按着陆启言的提议,一并走了过去。 从人圈的外沿,奋力地挤进里头,陆启言几人看到了传闻中的集小将军。 看模样,不过就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生的有些消瘦,胳膊和腿皆是细长,站立的时候两腿微微外分,呈半屈状态,乍眼看上去犹如一只猴子。 而安云集此时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面前要与他比斗之人,目光寒意十足,却又带了些许不屑,嘴角更是微微上扬,俨然一副并不将对方放在眼中的模样。 对方显然被他激怒,怒喝一声后,手中的长枪已是朝安云集刺了过来。 而安云集却是灵巧侧身躲开墙头,转身之时手中的匕首却已划到了那人的胳膊处。 嘶啦。 袖子被划破了极大的一个口子,皮肉更是被划了一个道子。 微微渗血。 陈都头见状,摇了摇头,“这集小将军灵巧归灵巧,可这力道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这若是在战场上,看着划了十来刀出去,结果尽是一些流了那么一丁点血的皮外伤,伤不到要害,那便是白费了力气。 “懂个啥?”尚都头反驳,“没看人集小将军收着些劲儿呢嘛,这军中切磋,点到为止,倘若真伤了人,那不是该说人集小将军是藐视人命,残杀同袍嘛。” “有道理!”陈都头点头,接着去瞧。 而在对方因为受伤一惊,刺出去的枪还不曾收回时,安云集已是如同鬼魅一般,到了其身后,对着其后背刺了进去。 待刚刚接触到对方些许皮肉时,安云集将匕首横了过来,再次将对方的衣裳划了一个口子。 而不等对方收回的长枪再次刺出时,安云集右手的匕首已是到了左手上,攀上了对方的脖颈。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快且准的手法让周围人根本来不及看清,只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 第一,他们没有瞎。 第二,他们没有眨眼。 怎么就没看明白安云集这一套动作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而此时与安云集比斗的人,只觉得脖颈处一阵阵发凉,手中的长枪哐当一声扔在了地上,“我认输。” 此言一出,围观之人顿时喝彩欢呼一片。 “集小将军当真是厉害!” “不愧是集小将军!” “还有谁不服我们集小将军的,尽管放马过来!” “” 吵吵嚷嚷声中,安云集只将手中的匕首归了鞘,仍旧是冷眼瞧着周围所有人。 目光中,仍旧是带了些挑衅的蔑视之意。 陆启言微微扬起了眉梢。 这个安云集,的确有两下子。 不但狠辣凌厉,而且十分聪明有分寸。 杀敌阵前,的确十分需要这样的人叫阵跟前,涨我军士气,灭敌方威风。 厢指挥使安廷友的好几个义子里面,估摸着也属安云集最为拔尖出众,也怪不得安廷友在庆功宴上也肯带着他一并受众人敬酒。 不过 这个安云集的长相,总感觉有些熟悉感。 陆启言垂了垂眼眸,自以为今晚喝多了酒,只以要解手为由,从人群中离开。 往旁边清静处略走了走,陆启言长舒了一口气,任由清风抚面,好让他的醉意尽快消散一些。 远远的,迎面走来两个人。 待走近了,陆启言识得其中一人正是军指挥使安景忠,旁边的则是副军指挥使张明鑫。 陆启言见状拱手行礼,“指挥使,副指挥使。” 一路走来,行礼参见之人颇多,张明鑫并不在意,只“嗯”了一声后,抬了抬手。 倒是安景忠,在将陆启言打量了一番后,这才收回了目光,接着往前走。 直到走远一些后,才看向安云集的方向,嘴角翘起,“这安云集在军中,当真是风头无限呢。” “再如何风头无限,也不过就是个小将罢了。”张明鑫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只能阵前叫敌,与敌军拼比,却没有任何实权,更不能排兵布阵,不过就是个空壳子而已。” “现如今是如此,可往后呢?”安景忠沉声道,“父亲可是对他看重的很,满军皆知不说,现在只怕是当今圣上,都要知晓安云集这个人人物了呢。” “只怕再过上几年,军中人人皆认安云集,倒无人知晓我安景忠了。” “指挥使这是说笑了。”张明鑫笑得十分谄媚,“厢指挥使为圣上征战多年,亦为官数载,老谋深算,非常人能及。” “先不说那安云集即便挂了一个安姓,也不过是个义子而已,与厢指挥使的心中,他与指挥使您可是万不能比的。” 第133章 受罚 “再者,那安云集即便军功卓越,到底如何论功行赏,给不给实权,也是厢指挥使一句话的事儿,断然没有偏帮义子,打压嫡亲儿子的道理。” “且卑职看的分明,厢指挥使现如今让那安云集冲锋陷阵,一来要保全指挥使您,二来不过也就是物尽其用罢了,庆功宴上的看重也不过只是昭告众人厢指挥使不论亲疏,只看功劳。” “而此时厢指挥使越是对其重视,这安云集往后若是稍微犯那么一丁点的错,便会被众人所唾弃不容。” “说来说去,厢指挥使,也是在给指挥使您铺路那。” 培养良将,成为左右手,利用其忠心效力,巩固安家在朝廷地位。 至于往后的事…… 安景忠眯了眯眼睛,“义子,棋子,弃子,一字之差,只看心情罢了。” “指挥使英明。”张明鑫笑得越发狗腿。 两个人的话说得低声,周围又十分吵闹,他们本不担忧旁人能够听到。 但此时清风徐徐,陆启言的耳力又极强,却将二人的交谈听了个大概。 义子,棋子,弃子…… 这六个字,仿佛简简单单描述了一个人的一生。 陆启言抿了抿唇,眸色暗了下来。 片刻后,眉梢扬起,目光如炬。 既然如此,那他不妨将这世间的道理准则,撕碎了重新来过! ---- 德馨园,灯火通明,奴仆们忙里忙外。 中秋夜的晚饭,本不该这般晚,只是因为昨晚老妇人有些失眠,睡得晚了一些,晨起却仍旧是准时睁眼,到了半下午时困倦难当,一口气睡到了天黑之时。 醒来后又觉得昏昏沉沉的没什么精神,只在园中逛了许久之后,这才安排人摆饭。 一应饭食依次端上了桌。 今日是中秋,即便只有老夫人一人用饭,仍旧是上了四荤四素,四热四凉,两个汤,两样甜点。 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琳琅满目,且各个色香味俱全,引人垂涎欲滴。 最中央摆放的,是今日的主角——月饼。 如罗氏和王氏计划的那般,将绿豆沙和红豆沙的冰皮月饼切成一牙一牙的,以果脯、桂花和新鲜的果子来装饰摆盘,此时显得十分精致好看。 就连胃口不佳的老夫人此时看到这样的冰皮月饼都来了精神,不等身边丫鬟布菜,自己拿筷子夹了一块到面前的碗中。 软糯香甜,清香美味…… “滋味不错。”老夫人点了点头,“模样也颇为稀罕,是从何处买得的?” “回老夫人。”丫鬟碧云道,“方才摆饭时,婢子也好奇,便问了问厨房,说这冰皮月饼并非是外头买来的,而是厨房里头的罗娘子和王娘子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老夫人扬了扬眉梢,“既是如此,那便传了两个人过来吧,我也好奖赏一二。” “是。”碧云应下,吩咐门口的小丫鬟去传话。 片刻功夫,罗氏和王氏快步而来,满面喜色,对着老夫人跪拜行礼,“老夫人万安。” “起来吧。”老夫人抬手,“我听底下人说,这月饼是你们两个人做的?” “正是。”二人急忙应下。 “滋味是不错的,只是里面的木薯粉放的略多了一些。”老夫人道。 木薯粉? 罗氏和王氏偷偷互相看了一眼,各自使了一番眼色。 “的确是放了些木薯粉,老夫人若是不喜欢的话,小的们往后少放上一些。”罗氏急忙回答。 心里头更是盘算着得将此事交代给了那何顺子。 “嗯。”老夫人将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面色不悦,“到了我跟前,竟是还谎话连篇,当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皮。” “去将管事叫了过来,将这两个满都是小心思的妇人给撵了出去,再不许用!” 碧云见老夫人发怒,不敢有丝毫耽搁,忙去叫了福管事。 而罗氏和王氏两个人此时吓得脸色发白,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止不住地向老夫人磕头求饶。 片刻后,福管事慌忙前来,先吩咐人将此时已经痛哭流涕的罗氏和王氏二人带了出去,又忙向老夫人请罪。 “老夫人息怒,是老奴管教无方,竟然让二人从外头买了吃食来糊弄老夫人。” 福管事满脸惭愧道,“还请老夫人放心,老奴这就将两人撵走,再请得力的厨娘来做事。” “吃食是不是从外头买来的倒不打紧。”老夫人抬了手,看向福管事,“无论怎样的吃食,皆是人做的,外头买来的吃食也有外头人在吃,他们吃得,我老婆子自然也就能吃得。” “只是从外头买来的吃食,冒充自己所有,到我老婆子跟前领了功劳,实在可恶的很。现如今想想,这两个厨娘皆是金丘县城人,素日所做的吃食皆是本土风味,哪里就会做什么十分稀罕的吃食了,想来上回那冰粉,也是从外头得来的吧。” 福管事脸上惭愧越发浓重,“方才老奴仔细询问过,的确是外头得的,先前老奴也吃过一些,却并没有多问,是老奴的过失,还请老夫人责罚。” “责罚倒是不必了,只需往后将差事当好便是。”老夫人道,“若是再寻厨娘,只找做事本分,手脚勤快干净的即可,现如今世道乱,好厨娘怕是也不太好寻的,慢慢寻摸着点吧。” “是,多谢老夫人。”福管事连声赔笑,“那老奴先不打扰老夫人用饭了。” “嗯。” 待福管事离去,屋中重新安静下来,老夫人这才重新拿起了筷子。 碧云在一旁布菜,道,“老夫人让福管事重新去寻厨娘,但这金丘县城到底是边陲之地,穷乡僻壤的,怕是也寻不到好的,不如婢子吩咐人从家中唤两个人来伺候老夫人饮食,大约也能将吃食做的精致一些。” “我既是到此处来躲了清静,若是再从家中唤人过来,岂非又要让那些碍眼的人寻到此处来烦心?” 老夫人当下表示不赞同,“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既是在此处要住上好一段时日,便也只尝一尝这里的风味即可。” 第134章 互殴 “且吃食这种东西嘛,用的都是一样的食材,不过就是变着法儿地多折腾几次,看着精致一些,到最后皆是要进入腹中的,精致与否的,也不重要,滋味差不多也就是了。” 这些话说完,老夫人只再次取了一块月饼入口,“倒是这冰皮月饼做的还算不错,与我先前吃到的,已是有了八九分模样,吩咐底下人再买上一些回来,这几日当做点心来吃吧。” “是。”碧云笑着应下,将老夫人的交代吩咐了下去。 事情自然是照旧吩咐给福管事的,福管事满口应下,而后交代金宝去寻了何顺子,采买这冰皮月饼。 而后又急忙吩咐人去找寻合适的厨娘。 金丘县城不大,人口少,这能人自然也就不多。 先前的罗氏和王氏,也算是他挑选了好一阵子,才定下来的手艺还算差不多的厨娘,这会子一下子全撵了出去,临时现抓,只怕当真寻不到更好的。 这两日的饮食,怕是要抓瞎呢。 “福管事。”金宝提议,“剩下的厨娘虽做不得好菜,清粥小菜却也拿的出手,这两日便先做着晨起的早饭,晌午和晚上的饭食,不如就先让小的先去县城里头的大酒楼买上一些。” “这……” 福管事犹豫了一下。 论理来说,不该如此,但眼下情况特殊,且老夫人说了,并不计较吃外头的吃食,但厌恶的是诓骗。 “暂且这样吧。”福管事点头,“此事交给你来办,此外,也问问何顺子,看看他有没有认识的厨艺精巧的厨娘。” 自何顺子给德馨园供菜蔬以来,带来的吃食滋味皆是不错,想来做这些吃食的人,手艺必定也是不差的。 “得嘞。”金宝满口应下,按着福管事所说的去做。 而福管事则是交代人去一趟长洲府城和附近的几个县城,搜罗一下人选。 尤其是长洲府城,战事初平,百废待兴,许多人都忙着找寻活来做,兴许能碰到好的。 这边,被驱逐的罗氏和王氏两个人,正在收拾自个儿的东西,旁边各自有一个粗壮的婆子盯着,防止她们走的时候拿走不属于她们的物件。 原本家中算不得十分富裕,不过是得了机会到这德馨园里头做事,又学到了更多的手艺,眼看着往后能在这里养了老,甚至还能往里头安插几个自己家亲眷,结果现如今被撵了出去。 这般一大把年岁的,忽的没了活计不说,回去只怕也要被亲戚四邻笑话许久,光是想想,就觉得难过的很。 王氏眼窝浅,收拾着东西,眼泪已是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一边抹了眼泪,一边心生了埋怨,“这都是你出的主意,还惦记着什么得了赏钱,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往后日子可怎么过……” 她家中,还有个开蒙读书的小孙子,往后还指望着她出笔墨书本和束修的费用的。 眼下没了活计,可如何交代。 罗氏本也在难过,现在听王氏这般说顿时不乐意,“这会子说这些?先前我说这话的时候,你不也没说什么,不也盼着得了赏钱?你自己也是个贪心的,还好意思这会子埋怨了我去?” 月饼摆盘的时候,王氏可是乐意的很的,甚至还专门交代了金宝,不许将此事外传,那个时候不知道有多用心,这会子倒是埋怨起她来了? 敢情这事儿是她一个人做的不成? 罗氏怎么都觉得气不过,也不收拾东西了,只指着王氏鼻子骂了起来,“咱们两个,谁也别说谁,你再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小心我大耳刮子抽你!” 两个人搭伙做事,素日难免有些摩擦,罗氏平日和王氏处的和和气气,实际上也颇为看不上。 这会子已是要离了这德馨园,罗氏索性撕破了脸,说话也十分不客气。 而王氏也是怒火中烧。 平日在厨房做事,罗氏强势,许多事都得按她说的来,稍不如她的意,便被她说教上好一顿。 可罗氏有什么本事? 做菜的手艺也就那样,平日里还要偷她的师,不过就是仗着早进德馨园两天,便成日的拿自己当个人物。 这会子被罗氏瞎出主意害成这样,王氏本就恼怒,再一想到素日受的委屈,越发心中不甘,也不跟罗氏在那吵吵嚷嚷,一个抬手,直接甩给罗氏了一巴掌。 耳光清脆响亮,让罗氏都愣了愣。 “贱蹄子,敢对老娘动手!”回过神来的罗氏也毫不客气,伸手就往王氏脸上招呼。 两个人顿时扭打成了一团。 看着她们的两个婆子,这会子也没了好气。 当差这般多年,被撵出去的人是见过的,但被撵出去时闹成这般的,却是头一次见。 真当她们成了摆设,觉得这贺家没有了半分规矩? 又喊了几个人进来,也不再让她们两个收拾什么随身的衣物和东西,干脆直接架了胳膊抬了腿,直接从角门处扔了出去。 两个人皆被摔了个屁股墩儿,疼的龇牙咧嘴,哭爹喊娘了好一阵子,这才爬了起来。 正值深夜,德馨园的位置距离城镇偏远,周围又栽种了许多竹子树木,风一吹,带了浓浓的寒意。 两个人穿的不厚,方才互殴时又急又气的,生了一身的汗,这会子被冷风一吹,皆是连打了好几个寒颤,人也渐渐冷静了起来。 皆是被撵了出来,论理来说都是可怜人,这会子不是相互依靠着渡过难关,反而在这里吵吵嚷嚷,大打出手的,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不说,连随身的东西都不能再拿出来。 两个人互相瞅了一眼,心里皆有和好的意思,但这会子谁也不愿且不好意思跟对方赔礼道歉,只揉着屁股道,“真疼啊!” “是啊。”另一个人答了话,气氛也算和缓了下来。 “天黑,咱们一块往前走一截,再各自回家吧。”王氏提议。 “成。”罗氏答应下来。 两个人并排着往前走,互相保持着一定距离,且因为互殴时和被扔出来时身上有不少疼痛之处,走的有些瘸拐。 第135章 看不懂 走着走着,罗氏忽地道,“说起来,这事都是那何顺子给害的。” “可不是?”王氏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一般,“要不是他闲得慌往园子里头送这冰皮月饼,咱们能栽这么大个跟头?” “对,还有那冰粉!”王氏又补了一句,“冰粉也是何顺子送进来的。” 是呢,仔细想一想,这些东西都是何顺子送来的。 罗氏想了好一会儿,将脑袋摇了又摇,“这事儿不大对。” “啥不对?”王氏诧异。 “你看那,咱们是在厨房里头做事,平日管的就是给老夫人做餐食的,素日里最不缺的就是吃食,这何顺子若是要孝敬,孝敬些旁的东西倒也说得过去,可她偏生只拿吃食来孝敬。” 罗氏沉声道,“还专门拿了咱们做不出来的吃食来孝敬,这怎么都觉得是有意想着将咱们给比了下去吧。” “可他应该猜不到咱们会将吃食拿给老夫人吧。”王氏不解。 这个何顺子看着是个机灵的,可这世上当真有这般聪明,能够预判到旁人所有行为的人? “这个他大约没猜到,估摸着只是想让金宝和福管事都尝到,然后让福管事越发看不上咱们两个人的手艺,换掉咱们两个。” 罗氏道,“说不准,这何顺子原本就有关系好的厨娘,就是想着用这种法子将咱们挤兑走,好推荐他认识的人进德馨园。” 王氏听罗氏这般说,越发觉得有道理,不住地点头,而后越想越想,冲地上啐了好几口。 “好个何顺子,这算盘竟是打的这般精,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被这毛小子给摆了一遭。” “不成,这口气说什么也咽不下去,需得寻到那何顺子出口气才行!” “对,出口气!” 两个人此时将矛头皆是指向了何顺子,合计着该怎么去寻何顺子,又该如何去出这口气。 有云层飘了过来,遮住了原本皎洁明亮的圆月,原本被照的亮堂堂的道路,顿时漆黑一片。 罗氏和王氏二人只能继续摸黑前行。 道路窄小崎岖,二人浑身疼痛,路走的磕磕绊绊,路上摔了好几次,次次皆是嚎叫着喊疼。 远处村中庄户的孩童从床上爬了起来,摇晃身边的大人,“爹,娘,外头好像有狼……” ---- 眼看着月亮被云遮住,夏明月一众人这才散去,各自回去歇息。 说了这么半夜的话,所有人皆是困倦不已,几乎是沾枕头就着。 翌日却又如平常一般早起,照常开始新一日的忙碌。 夏明月则是对近期需要做的事列了个简单的计划。 第一件事,是打算将西大街的这个夏记吃食摊给放出去,找加盟来继续经营,以缓解现如今她人手不足的问题。 将这个吃食摊原本三个得力干将尽数撤了回来,便可以满足“中央厨房”这里的用人,也不必为找不到合适做活的人而发愁。 第二件事,是天气渐冷,需要尽快将冷锅串串的大部分品类更换成关东煮,满足秋冬时的饮食需求。 第三件事,夏记吃食摊差不多经营了也有几近半年,品类一直十分固定,是时候略微调整一下,保持吃食摊的新鲜感。 第四件事,夏明月有意向再发展一些新的业务,好提升赚钱的速度…… 为防止有些事情漏掉,夏明月特地寻来了纸张和笔墨,将计划以及执行计划时的注意事项尽数都写了写来,放在了土炕旁边的桌子上,以做提醒。 而平日帮着夏明月打扫屋子的江竹果,在看到夏明月的这张纸时,眉头紧皱,“我从前跟着也认得几个字,可夏姐姐写的这些字,我怎么有些看不懂?” 夏明月顿时哑然失笑。 为方便她自己观看,她在写这些时,用的全部都是现代的简体文字,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是有些看不明白的。 “这个嘛……”夏明月轻咳了一声,“这些是家乡的一些特殊写法,有些像是暗语,外人的确是看不明白的,我有些习惯这样的写法,便顺手写了。” “这样。”江竹果没有多想,只将桌子擦干净后,又将夏明月的那张写满了密密麻麻暗语文字的纸张重新铺好在了桌子上面。 而夏明月却是叹了口气。 识字不多,写字有限,的确是她目前面临的难题。 甚至难以满足夏记对外做加盟时,字据书写的需求。 现如今为确保夏记对外加盟的条款不至于在外传播,一直需要县学的那两位学子来书写,麻烦不说,且秋闱在即,明年春闱更是在眼前,两位学子品学兼优,极有可能高中出仕。 到时候,还得再去找寻能够帮忙书写字据之人。 说来说去,还是得自己能够掌握这项技能,万事不求人,才更方便一些。 夏明月想了想,将抽空需得读书认字之事,一并写在了她那个计划表的最 要作为一项人生计划,尽快提上日程为好。 而眼下,一口吃不成胖子,所有的计划,需得一条一条来执行。 就在夏明月兴致勃勃,撸起袖子开始按计划开始忙碌时,何顺子上了门。 第一件事,是想再问夏明月买上一些冰皮月饼。 “我也知道这吃食算是过了季,自是那德馨园的人说,那里住着的老夫人觉得滋味不错,想多买上一些,这几日当点心来吃。”何顺子解释。 冰皮月饼的皮皆是澄粉、糯米粉等做,不做烘烤,不过油炸,糖分也有限,的确是属于清淡可口,百吃不厌型的。 这种大户人家的老夫人,喜欢吃冰皮月饼也是情理之中。 夏明月点头,“可以是可以,只不过眼下我没有旁的模具,做出来仍旧是月饼的模样,上头也有着中秋的字样,这贺老夫人不计较就好。” “不计较,不计较。”何顺子忙道,“德馨园的管事说了,无论模样,只说滋味即可,且他们给的银钱也属实十分丰厚,我这才来寻夏娘子说上一说。” “那成。”夏明月道,“我待会儿便着手来做,你明日下午来拿就好。” 第136章 香酥麻叶 “好嘞。”何顺子连连点头,“此外,我还有一件事,想与夏娘子说上一说,不过这事儿也就是跟夏娘子说一说,夏娘子听了就算了,我也已经把话说得明白,猜想着夏娘子应该也是不赞同的。” “就是这德馨园的福管事觉得夏娘子您先前做的粽子,冰粉,凉粉,还有现在的冰皮月饼滋味都好吃的很,所以想让我问一问夏娘子愿意不愿意去德馨园做厨娘。” “我当时便已经跟那福管事说了,说夏娘子素日忙碌,也有自家的生意,断然是不肯的,已算是回绝,只是觉得此事还是要跟夏娘子说一声为好。” “而那福管事闻言便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夏娘子你这里往后若是做的新鲜吃食,让我多留意一些,觉得不错的,多买去一些给他们尝一尝。” 夏明月闻言,微微点头,“我的确是不愿去旁人家做厨娘,不过这往后新鲜吃食的事儿,倒是可以多用些心思来做。” 见至少还有个后话,何顺子登时满心欢喜,“那往后就有劳夏娘子费心,我也多往夏娘子这里跑一跑,若是有好的,我好交差,夏娘子这里也好多赚些银钱。” “是这个道理。”夏明月笑着点了头。 事情说定,何顺子没有多停留,赶了牛车往回走。 夏明月则是开始忙碌着采买原料,继续做上一些冰皮月饼。 惦记着方才何顺子说过的,可以多做些旁的吃食的话,夏明月在想了想之后,又买上了一些白芝麻,预备着炸上一些焦酥的麻叶。 麻叶分成甜口和咸口。 甜口的在用面粉和鸡蛋和面时,加上些白糖即可,和好后擀成厚薄均匀适中的大片,切成三寸长,一寸长的长条,再在中间划出两寸长的口。 将麻叶的一端从中间开口处折了进去,再掏出来,便可以获得一个形状有些像麻花的麻叶胚子。 六成热的油温下锅,炸得表面金黄,捞出控干油之后,夏明月又在表层刷了一点蜂蜜来提味。 最后的提味亦是可以用糖浆来代替,但味道会过于甜腻,不如蜂蜜香甜可口,却并不觉得丝毫腻,口感更佳。 而咸口的麻叶在制作和油炸的步骤皆是相同,只是在和面时,将白糖换成盐巴即可。 但夏明月为了能让咸口的麻花滋味更加丰富,额外加了一点花椒粉,如此做出来的麻叶是椒盐的口感,淡淡咸香,微微麻味,无论怎么吃都不会觉得腻。 考虑到这贺老夫人出身不低,素日的糕点大约都是甜口之物,夏明月在打包麻叶时,只放了少量甜口,大部分皆是装成了椒盐味的咸口麻叶。 而第二日来兴冲冲取冰皮月饼的何顺子,在得知夏明月额外做了旁的吃食时,越发欣喜,但在看到夏明月准备的是炸麻叶时,原本眼中晶亮的光芒淡了些许。 拿了其中一个,先放在口中嚼了嚼,香酥美味在口中蔓延,更是直冲了天灵盖去,何顺子登时“嗯?”了一声。 却仍旧有些不太自信,试探性问,“夏娘子,这炸麻叶,是给德馨园准备的吗?” 当真不是给他何顺子当零嘴的? 毕竟这炸麻叶,是寻常农户都会做的吃食。 农户家日子大都过得紧巴,因而农户家的孩童们素日没有多少零嘴可以吃,唯有等到家中的熟油用完时,才会过上一回油,给孩童们炸上一些麻叶,让孩童们过过嘴瘾。 但这过油也不是寻常就能有的,也得等到逢年过节时才会有,那个时候,是孩童们最高兴的很,手里高高的举着麻叶,口中也是塞的满满的,满嘴都是酥香滋味。 不过这种酥香,仅仅是对于农户而言。 即便夏娘子此时做的这香酥麻叶滋味十分不错,何顺子也有些担心只是对于他而言如此。 那贺老夫人,只怕是吃过不少好东西吧,能看得上这样寻常普通的麻叶? 何顺子心里没有底儿。 尤其先前给德馨园送吃食,本是为了孝敬打点那些与他有关之人,至于老夫人能看上自然是好,看不上也不妨事,终究没有耽误了他的事儿。 可现在是专门给老夫人买吃食回去的,何顺子觉得心里压力还挺大。 “是给德馨园的。”夏明月见何顺子神色复杂,大约猜得到他此时的担忧,抿嘴笑道,“放心吧,老夫人会喜欢的。” 上了年岁之人,又是出身富贵,这口中吃过的美食,大约比他们吃过的饭还要多,是不差滋味美妙吃食的。 而对于他们而言,最美味的,往往是初次尝试的,或者是停留在记忆中的一些东西。 炸麻叶是寻常物,也是不太能上得台面的吃食,贺老夫人素日未必吃得到,而即便偶然能吃到,只怕也时隔多年。 无论是哪种,夏明月都有自信能够以这简单的炸麻叶俘获贺老夫人的胃。 见夏明月如此笃定,何顺子心中略安定了些许,只应下声,“那我先送去。” 至于贺老夫人喜欢不喜欢的,那就听天由命吧! 抱着这个态度的何顺子,带着满腹心事离去。 一旁在那啃食着甜口麻叶的赵大虎直歪头,“这麻叶这么好吃,怎么感觉顺子叔好像还不太认同的感觉。” “应该是担心他口中的那位老夫人不喜欢吧。”赵二虎道。 “就算是有钱人家的老夫人,应该也不会不喜欢这麻叶吧。”赵大虎仍旧是不解,“难不成,有钱人家的味觉就坏了不成?” 赵二虎,“” 算了,跟你说不明白。 “还是说,有钱人家的老夫人,平日看不上这个,要每日都吃炸的酥肉,方觉得过瘾?”赵大虎追问。 赵二虎,“” 在想了想后,赵二虎问道,“这样说吧,若是让你每日都吃炸的麻叶,炸的酥肉,你还会觉得这两样东西好吃吗?” “好吃啊!”赵大虎回答的十分干脆笃定,甚至拿眼瞥了赵二虎,“难不成,你是在质疑夏婶婶的手艺?” 赵二虎,“” 感觉好像掉坑里了! 第137章 神了 何顺子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叫冰皮月饼和炸麻叶一并交给金宝的。 在金宝拿到这炸麻叶时,何顺子的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将所有要解释和提前说明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要相信夏娘子。 就像相信这世上有奇迹! 而金宝在看到炸麻叶时,一双眼睛也是瞪的老大,张口想询问何顺子一番,可在看到何顺子用力地点了点头时,也将满肚子的疑问尽数都咽了下去。 既然能送到德馨园的,想必滋味肯定不同吧。 在想了又想之后,金宝有些忐忑地将这两样东西给了福管事。 福管事,“” “这当真是何顺子从那夏娘子那拿来的新鲜吃食?” “正是。”金宝用力点头。 “可这炸麻叶”福管事抓了抓耳朵,“会不会太普通了一些?” “小的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既然那夏娘子做了炸麻叶出来,何顺子又这般郑重地送来,兴许自有他们的用意?” 金宝道,“说不准,这炸麻叶里头用的料是不太好找寻的,与寻常的不同,滋味也大不相同?” 旁的,他再编不出来什么了。 福管事闻言沉默,一双眼睛将这炸麻叶盯许久,最终还是送到了老夫人的跟前。 也罢,死就死了。 反正上次已是挨过骂,也不差这一回。 福管事这般想,送过去时只小心翼翼,满脸堆笑,“老夫人,新得的吃食,您先尝尝滋味,若是不好吃的话,老奴给您换别的。” 没提寻常二字,只盼着老夫人不认得此物,兴许能够吃个新鲜。 且厨房里头也新做了栗子糕,正是秋季里新鲜成熟的栗子所制,细腻甘甜,虽然常见了些,平日老夫人也常吃了些,但胜在稳当。 而贺老夫人看到盘中摆着的麻叶时,顿时笑了起来,“这不是麻叶么,乡野里头常见的吃食。” 被认出来了。 福管事越发紧张,额头上都冒了层汗出来,张口便想解释一句。 却见老夫人拈了一个入口,先是“嗯”了一声,接着三两口地将一个小麻叶吃了个干净,而后拿起了第二个。 直到一口气吃下了三个,贺老夫人才道,“还是那般好吃。” “不对,是比从前吃过的还要好吃呢。”贺老夫人抿了抿嘴唇,回味着麻叶的咸香滋味,笑道,“从前跟着老太爷出去踏青时,偶然碰到有农户在卖这个,便买了两个来吃,当时觉得虽然单调,却别有一番风味,后来与老太爷闲聊时,还时常提及过此事。” “这一晃,也是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再吃到这炸麻叶,越发觉得滋味好吃。” 贺老夫人说这话时,满脸皆是笑意,双目越发显得深邃,似陷入了久远且幸福的回忆之中。 许久后,又拈起一片麻叶,边吃边看向福管事,“难为你用心,竟是找寻到这样的吃食回来。” 这两日原本一直担忧着老夫人会因为厨娘的事儿持续动怒,对吃食百般挑剔,不曾想此时竟是露了笑颜,且满口夸奖? 福管事受宠若惊,连连搓手,“老夫人喜欢便好” 在这里得了老夫人的夸赞,福管事当即便寻来了金宝,说道这件事。 金宝亦是松了口气,更是感慨,“何顺子办事还是稳妥的。” “岂止是稳妥。”福管事道,“是太稳妥了!” 往后何顺子在德馨园这里的差事,没有他的吩咐,谁也别想着换掉。 还有那个夏明月夏娘子,这手艺当真是不错,往后也得交代何顺子多去夏娘子那里买些吃食为好。 就在福管事絮叨着交代金宝这些事情时,底下有人来报,说是找寻到了几个可用的厨娘,让福管事过去看一看,挑选一番。 这为难的事儿,不就一个接着一个的都解决了吗? 万事还是不能慌,需得慢慢应对为好。 福管事自己开导自己,笑着抬手,“我这就去。” 而金宝这边,在当天便告知了何顺子香酥麻叶被老夫人认可的结果,更交代了福管事叮嘱再三的话。 何顺子大松了一口气,对于剩下的事情满口应下,更在第二日时再次去寻了夏明月。 “夏娘子当真是神了!”何顺子冲着夏明月直竖大拇指。 竟是凭借这最寻常的香酥麻叶,赢得了老夫人的欢心。 “哪里是神,不过就是运气罢了。”夏明月谦逊回答,“不过这回既是老夫人吃的好,那往后我也就能放开手脚来做。” “那我就盼着了。” 既是说往后放开手脚来做,那先前大约是有些拘谨的。 束手束脚的情况下,都能做出这般多好吃的吃食,讨得老夫人如此欢心,这往后要是铆足了劲儿,得做出来多好吃的东西? 何顺子越发有些期盼以后,笑得眉眼都看不见。 而在送走何顺子后,夏明月一边盘算着往后给德馨园贺老夫人那时常做些什么,一边则是忙碌起小吃车的事情。 天气渐凉,产品更换,刻不容缓。 鉴于此时正值秋冬交替之时,夏明月决定暂时并不完全将冷锅串串尽数撤下,只先增添关东煮。 而先前煮串儿用的骨汤汤底,经过夏明月的几次调整改良,滋味已经是十分清淡可口,鲜美异常,这样的汤底,无论是直接煮了素菜串还是荤串儿,在不加任何调味料的情况下,吃着也是鲜香可口。 只用这样的汤底,在瓦罐锅上头放一个以竹片做成的多格分格,便可将所有的串儿都分开放进去。 需要什么,直接自取,放入油纸杯中,再舀上两勺热乎乎的骨汤,吃的时候热气腾腾,顺便来上两口清淡可口的底汤,在这凉意日益增长的秋日里,可谓极佳享受! 而先前的冷锅串串仍旧浸泡着入味,有客人来买时,直接数串儿付钱,带走即可。 两个选择,生意上也互不耽误。 夏明月用了几日的时间,在金丘县城目前所有的夏记冷锅串串小吃车进行了改造,就连牌子,都换上了一个新的。 正反两面的牌子,一面是夏记冷锅串串,一面是夏记关东煮。 而针对小吃摊的类别改造,夏明月在关东煮的串儿种类上也进行了升级,在原有基础上,又增添了几样。 第138章 长嫂如母 黄金福袋,用鸡蛋液和澄粉混合摊成的小圆片,里面包裹了肉馅儿,河虾仁等,以韭菜叶子来系口。 在骨汤中炖煮时间够长,吸饱了足够汤汁的黄金福袋,表皮有鸡蛋独有的清香醇厚,口感筋道,内里肉汁醇厚,河虾仁鲜香,最后那根韭菜起了微微提味之用,吃上一个,满足感十足,幸福感加倍! 鱼豆腐,以鱼肉泥为主,加木薯粉和红薯芡及各种调味料搅拌均匀后以模具做成长方条,再切成一寸见宽,半寸见厚的小方块,搁油锅中炸过定型,再穿串儿来煮。 鱼肉本就鲜美,做成鱼豆腐后与骨汤再次融合,鲜美滋味越发上了一个台阶,最要紧的是口感筋道,老少皆有。 这般一番整改之后,夏记关东煮/冷锅串串的生意,比着先前时,又越发红火了几分。 许多人皆是喜欢这热乎乎的关东煮,而对那骨汤的汤底,更是赞不绝口,甚至有人想着单独买上一瓦罐的汤底回去,好回去煮了细面条来吃。 但小吃车并不单独卖汤底,却愿意在买了串儿的油纸杯中多舀上两勺汤,便有人每日来买上几串,多要上一些汤底,只将那汤底带了回去或煮了面条,或泡了饼子一并就着吃,皆是十分解馋。 总之,光顾之人络绎不绝,小吃车皆是有些忙不过来,从中央厨房这里订货的量,也在逐渐攀升。 夏明月越发忙碌了几分。 中央厨房这里,也显得人手有些不够用。 夏明月见状,一边大力开始找寻能够到这里做活的人手,一边找寻能够接管西大街夏记吃食摊的加盟之人,好改善目前的状况。 但解决问题总归需要一个过程,在此时的状况下,若想确保所有夏记都能正常,夏明月不得不选择延长目前做活之人的工作时间。 “这段时间得辛苦大家一些,每日都要早到晚归,做活的时间增加许多,实在是对不住。” 夏明月道,“作为补偿,晨起和晚上的饭食我这里全管,这段时日再给大家伙涨上两成的工钱吧。” “夏娘子客气了。”周氏忙道,“素日夏娘子待我们也宽厚的很,工钱准时发放,从不拖欠不说,平日里还总是让我们带上许多吃食回去,已是足够恩惠了。” “是啊。”宋氏也点头,“平日家中谁有个什么事儿,临时告个假什么的,夏娘子也从来不计较,我们心中也都感激的很,现如今夏娘子这里忙碌,需要人帮忙,我们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唯有满身的力气,能帮上夏娘子已是高兴的很,断然不能再多要工钱了。” 其他几个人,也是跟着点头表示赞同。 她们在夏明月这里做活,每个月赚的月钱,已是不少,与爷们儿相比也不差什么,她们已是知足的很。 正如宋氏所说,她们对夏明月感激的很,没什么能回报的,唯有这满身的力气。 当真是不必与她们客气的,只随便用就是。 所有人皆是坚持不必再加工钱,夏明月便也只好暂时不提此事,只交代江竹果将早饭和晚饭做的丰盛一些,让大家伙吃饱吃好。 如此,才有力气好好做活。 因为忙碌,晚上回家的时间渐渐变晚,又值秋季,天儿渐渐黑的早了一些,宋氏每每回家之时,天早已黑透。 已在夏明月家中吃过晚饭,李水生这段时日又在主家忙碌,时常不回来,宋氏晚上回去也没什么事记挂,倒也可以直接洗漱睡觉,颇为简单。 只是今日回家时,还不曾到院子门口,便听见院子里头有动静。 就着月光,宋氏瞧见院子里头的人不是旁人,而是李水生时,顿时松了口气,而在看到他正在院子里头洗衣裳时,忙道,“你难得回来一趟,快去歇着吧,衣裳我来洗就行。” “没事,我今日没做多少活,回来的也早,不累的慌。”李水生笑了笑,“倒是嫂子最近在夏娘子那里比较忙,今儿个又这么晚回来,赶紧去屋子里歇一歇,衣裳快洗好了。” 宋氏仍旧有些犹豫。 自进了李家,这些活都是她在做,而后来公婆去世,她独立照顾李水生,更是全包全揽,就连李水生哪怕都长大了,也没让他洗过自己的衣裳。 “还是我来吧。”宋氏卷了袖子。 这些活,做了她安心。 说着话,宋氏便蹲了下来,拿起盆中的衣裳开始揉搓。 而此时,宋氏这才发现,盆中的衣裳,不是李水生自己的,而是她的。 李水生给她洗衣裳? 宋氏顿时一愣。 虽说是一家人,可她是嫂子,李水生是小叔子,李水生给她洗衣裳,多少有些尴尬。 “我回来去舀水,看嫂子的衣裳放水缸旁边放着,就拿起来洗了。”李水生有些迟疑地解释,“也是看嫂子太忙了,想着替嫂子做些活……” 都说长嫂如母。 想来李水生也只是想着帮忙而已,并没有旁的心思吧。 宋氏摆了摆手,“你去歇着吧,往后还是我自己来吧。” “主要我也是自己习惯了,总感觉不经自己手的话,凡事都有些不安心似的……” 这话,听着像解释。 也有些像嫌弃。 李水生抿了抿唇,站起了身,“我记下了,我去给嫂子倒碗水,待会儿忙完了嫂子好喝。” “嗯。”宋氏头也没抬。 李水生默默地去忙碌,把水碗放到了宋氏附近,半晌后开口,“今日管家说要给我长些工钱,我估算着再过上两年,咱们兴许能将租的这处小院子给买下来,到时候住的也安心。” “是啊。”宋氏点头,接着道,“到时候你的亲事差不多也能定下来了。” 时机也算刚刚好。 就是这房屋满共就那两间,若是李水生初初成婚之时,一家子还勉强凑合着能住下来,可若是等到李水生有了孩子,孩子渐渐大一些,这房屋便不够用了。 她也得早早做了打算才行。 李水生听到宋氏又再提他的亲事,心中有些不快,皱了眉,“哦。” “再说吧。” 话音还没落地,人已是进了屋。 这孩子…… 第139章 过桥米线 宋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也觉得大约是李水生年岁有些大了,提及亲事的事儿反而有些面皮薄,便只摇头笑了笑,继续搓洗盆中的衣裳。 衣裳已洗的差不多,宋氏很快便洗了干净,又过了两道水后,从盆中捞了出来,拧干后晾在院子里头桐树和窗户棱中间绑着的麻绳上头。 又收拾了一阵后,这才回屋歇息。 李水生听着那边屋子里头再无任何动静,这才叹了口气,翻了个身。 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许久都闭不上。 接下来的几日,仍旧忙碌。 但夏明月这里对于西大街这里的吃食摊加盟,却有了初步人选。 是冯婶子的两个侄媳妇。 一个姓曹,一个姓陈,皆是老实本分,爱干净,做事麻利的妇人,底下的孩子也都十多岁,能够做一些帮忙收碗擦桌子,包馄饨和包蒸饺的活计。 两家子一起来做,人手也足够。 夏明月本就十分认可冯氏的为人,觉得她教导出来的侄媳妇品行应该也颇为端正,便也就仔细聊了一聊。 聊完之后,对曹氏和陈氏是越发满意。 二人一直都是照顾家人,孝敬冯婶子的,对烹煮之事十分熟悉,做吃食这些东西上手颇快,虽然从前没有做过生意,却皆是一点即通。 最要紧的是,这妯娌二人皆有赚银钱的上进心思,对加盟之事颇为重视上心。 可以说,两边是一拍即合,当天二人便交了银两,与夏明月签订了字据。 翌日,夏明月便开始教两个人学习制作吃食摊上的各样吃食。 曹氏和陈氏妯娌两个学的认真,上手也颇快。 趁着这个时候,夏明月对夏记吃食摊的产品进行规划调整。 对凉皮凉面做了下架处理,取而代之的是先前备受欢迎的小馄饨和面条,基于烧饼做的时间已经够长,夏明月决定这段时日暂停制作,而是开始上先前试验过的柳叶蒸饺。 而面条里,夏明月又增加了一个卤子,蘑菇炖鸡块。 整鸡斩剁成小块,与切得碎碎的各种蘑菇丁一并炖煮,做成汤汁鲜亮,味道醇厚浓重的红烧口味,与筋道滑弹的手擀面配到一处,再加丁点香菜点缀,吃起来可谓可谓过瘾。 所有的面条卤子皆是晨起现打,搁在炭盆中煨着,可以一直保持卤子的热度却并不会完全沸腾,肉块不会因此而过于松散,反而因为一直加热让鸡肉块和蘑菇越发入味,吃起来滋味更好。 等夏记吃食摊的产品调整完毕,且曹氏和陈氏彻底接管了西大街的夏记吃食摊时,已是到了九月上旬。 早晚天气的凉意越发明显,甚至变成了寒。 要紧的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中央厨房这里也因为人手的增加重新进行了分工,所有人有条不紊,各司其职。 夏明月没有那般忙碌,便开始琢磨着做点新吃食出来。 而这样寒意十足的天儿,最适合吃的,莫过于过桥米线。 过桥米线属于云南地方小吃,源自蒙自,更因书生的妻子为书生经过一座桥到湖中亭子送饭时无意发现的以鸡汤烫食鲜肉片和米线的吃法得名。 其配菜原料更是十分丰富,大大小小层层叠叠,花花绿绿,林林总总的各样食材,与米线一并倒入热气腾腾的鸡汤之中,滋味丰富却并不丧失本身的美味规则。 单是想想,夏明月已是觉得馋虫外涌,迫不及待地开始准备一应食材。 而想做出来一碗美味的过桥米线,夏明月首先需要做米线。 粘米粉、澄粉、芡粉一并混合在一起,以开水和些许的植物油脂来和面,揉成顺滑的面团。 再用压饸饹面的架子,将面团压成粗粗的线条,落进水开沸腾的锅中,待煮熟后快速捞出入凉水浸泡,以确保米线的Q弹口感。 待米线完全放凉,便可放碗中备用。 做好米线,夏明月便开始炖煮过桥米线所需要的灵魂——鸡汤。 选用肉质肥厚的老母鸡,加水、葱、姜、胡椒粉等,大火烧开,小火慢炖上一个时辰,直至鸡肉软烂,汤头清澈且表层漂浮着一层淡黄色的鸡油,方算炖好。 趁着炖煮鸡汤的空挡,夏明月开始准备其他配菜。 新鲜的绿豆芽,薄且韧的千张豆皮切成半寸宽的条,里脊肉切薄片,韭菜切成一寸来长的段儿,煮熟的鸡胗切成薄薄的片…… 为确保过桥米线的正宗,夏明月特地在街上寻来了几枚鹌鹑蛋,甚至买来了一盆菊花。 看着夏明月端着菊花回来,众人皆是有些不解。 尤其吕氏低声跟江竹果嘀咕,“你夏姐姐不是正忙活着做什么米线么,怎么还买了一盆菊花回来?” “这个时候,菊花的确开的正好。”江竹果猜想,“或许,是夏姐姐觉得家中单调,所以想买盆菊花装饰一下吧。” 家里现如今一应物件都不缺,的确是缺了些花花草草什么的。 家中院子里头栽种的,也是各种菜蔬而已。 “大约是这样?”吕氏话音还没落地,便看到夏明月拿了剪刀,直接摘下了两朵菊花下来。 吕氏,“……” 就说嘛,素日没见弟妹喜欢什么花花草草的,这菊花买来大约也是做菜用的。 等等,做菜? 用花…… 做菜? 吕氏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觑,只看着夏明月在那欢欢喜喜地忙碌。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夏明月将所有的东西端上了桌,招呼所有人来吃米线。 众人皆是不曾吃过米线,更不曾见过,见夏明月招呼,皆是围到了桌前落座,但在发觉所有人跟前并不见热气腾腾煮好的米线,反而是一小碗一小碗凉米线,还有一碟子一碟子的生肉,生鹌鹑蛋,菊花瓣,生韭菜等物件时,越发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怎么吃? 直接吃生的吗? 是了,先前到是听旁人提及过,说是有些地方便是吃生食的,像那刚钓上来的鱼,直接片了片,就可以往口中送。 还取了个挺雅致的名字,叫做什么鱼生。 且这样的吃法,还很受达官贵人的欢迎,直说滋味鲜美。 第140章 伤痕 想来,今日夏娘子也是想让她们尝一尝富贵人家的吃法吧。 众人犹豫,却又在各自的眼神交流中纷纷点了点头,手中的筷子,伸向了那些碟子。 生肉实在有些接受无能,不如先吃根生韭菜。 到底是夏娘子费心做的吃食,必须得捧场! 而夏明月看到众人犹犹豫豫的,抿嘴笑道,“大家是头一回吃这过桥米线,我先教大家如何来吃。” 说着话,夏明月将自己跟前大海碗上扣着的碟子给拿开。 鸡汤的香气顿时涌了出来,但因为鸡汤上头飘着一层鸡油,锁住了鸡汤原本的热度,此时并不能看到多少热气冒出。 夏明月一边叮嘱大家小心鸡汤烫,一边开始演示过桥米线如何放各种食材。 相比较一股脑将所有食材都放进去而言,这般按着顺序一一放入,能够最大程度确保食材的鲜美滋味被激发出来。 且蒙自过桥米线,更为每一步都取了十分吉利的名字,以求讨个好彩头。 一蛋富贵,二如来运,三清叙道,四季花开,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 分别对应的是鹌鹑蛋、里脊肉片、韭菜段各种青菜、菊花瓣、豆皮和豆芽菜、鸡胗片熟肉类、油辣椒寓意红红火火、米线、扣盖子静等、食用。 待一应东西尽数放进海碗的鸡汤中,等上半盏茶的功夫,便可开吃。 而此时,一海碗拥有着各种食材的过桥米线,色泽丰富,香气亦是越发浓郁,令人食指大动。 而其中里脊肉片鲜嫩爽滑,豆皮清香十足,韭菜辛香,米线筋道弹牙,汤底更是滋味丰富,喷香十足 这一碗过桥米线下肚后,只觉得浑身上下,五脏六腑,皆是十分熨帖,舒坦的很。 “好吃!”、“真好吃!”的字眼不断从所有人口中说出来,只听得夏明月眯了眯眼睛,又将碗中的米线往口中又送上了一筷子。 的确好吃。 连她自己都要忍不住再来一碗。 因为过桥米线的美味连夏明月都无法抗拒,在第二日时,又再做了一次。 而这次,夏明月在第二道配菜中,增加了两片鱼肉,在第五六道熟菜中,增加了几个对半切开的鱼丸。 浓郁的鸡汤底儿,有了鱼肉和鱼丸鲜味的加成,滋味也变得更加鲜美。 夏明月因此再次收获了众人大量的赞美,心中也越发有自信,打算在何顺子来送竹签时,将这过桥米线给他预备上一些。 一来请他吃,二来也让他往德馨园送上一份。 各种配菜只放在碟子里拿食盒装好,鸡汤则是可以盛装到瓦罐内,外面再以棒子叶编织的,尺寸配套的小篓子盛装,如此可以确保鸡汤温度,送到德馨园时也不耽误食用。 等夏明月准备的差不多时,门外传来了牛的“哞哞”声。 夏明月去开门,发现来人并非何顺子,而是一个年岁比何顺子略小,但模样却和何顺子有三分相似的年轻后生。 “夏娘子好。”对方忙解释,“我是顺子哥的堂弟,名叫何川,顺子哥这两日有些不大舒坦,在家里头歇着,就让我来先帮着给夏娘子送东西。” 夏明月见他赶着的牛车的确是何顺子的,送来的货物也都对应的上,便喊人搬下来了竹签子等物,给何川结算了银钱,将那过桥米线的所有东西搬上牛车。 “小心些烫,送到德馨园那后需得教他们如何来食用”夏明月叮嘱,将过桥米线的吃法和食材入碗顺序,仔仔细细地讲给何川听。 何川来时已是得过何顺子的交代,知道这是送往德馨园的吃食,也不敢怠慢,只用心地记了下来,又跟夏明月复述了一遍。 “是这些没有错。”夏明月松了口气,“路上慢一些,回去了替我向何大哥问好。” “夏娘子放心。”何川笑着应下,赶着牛车离去。 路上不敢有丝毫怠慢,只一路先去德馨园。 而此时的何顺子,并没有在家歇息,而是在驱赶着一群白鹅,赶着他们去附近的水塘里头吃些水草,小鱼虾一类的。 天气渐冷,会有人来村中收整只的白鹅,一来是为了做烧鹅,二来是择选白鹅身上的绒毛,制作软枕用。 总之,将白鹅养的肥一些,能卖上一个好价格。 何顺子这般想着,见到村中有人下地做活,热落地打招呼。 而对方瞧见何顺子,登时笑了起来,“这眼瞧着都快要入冬了,你这又是戴着草帽,又是蒙着面巾的,要做什么?不知道的,还只当你是哪里来的毛贼,得扭着你去见官呢!” 何顺子有些尴尬,只辩解道,“这不天儿虽然冷了,可日头还大的很,若是晒黑了耽误我娶媳妇,那可是不成了。” “至于蒙这面巾嘛,这两日有些着了风寒,一个劲儿打喷嚏,郎中说让我戴上这个,能少打一些喷嚏,也免得过了病气给旁人,影响旁人做活。” 眼下秋收已是基本完成,马上就要开始种冬小麦,各家各户此时都忙着翻地,将烧过的草木灰翻到地下当肥料,正是农忙的时候。 见何顺子这般说,旁人也觉得有理,只夸这郎中想的周到,说道何顺子是个细心的人,便往地里头走。 待旁人走远,何顺子这才松了口气,蹲在水塘边儿上,往下扯了扯脸上的面巾。 水塘清澈,白鹅也已经游远,这会子何顺子能通过水面,大略看一下自己的面容。 脸上的伤痕已经结了痂,估摸着再养上几日,按时用药,便能好了。 但到时候硬痂脱落,伤疤想要再好全,还得再等上一段时日。 想要寻人说亲,怕是要到过完年了。 一想到自己已经攒够了银钱,但这么大年岁距离成婚还有些遥远,何顺子便觉得心中委屈至极,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哟,这不是何顺子么,现如今得了人福管事的好,银钱一日一日的赚着,怎么还叹气?” “就是说,就算是叹气,也该我们这种被人撵出来的叹息才对。” 第141章 腌芥菜 言语刻薄无比,惹得何顺子眉头紧皱。 看着走到跟前的罗氏和王氏两个人,何顺子将面巾往上拉了拉,重新罩好,“你们又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出气的。”罗氏冲地上啐了一口。 “正是。”王氏开始卷袖子,“我们现如今没了差事,每日空闲的时间实在是多的很,自然是要来出出气才行。” 两个人说着话,就要朝何顺子走来。 何顺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上次罗氏和王氏来寻他,是他刚刚从村中收购了新鲜菜蔬,准备往德馨园送的路上。 两个人二话不说将他牛车上头新鲜的菜蔬掀翻,还将他的脸挠成了这幅模样,就因为两个人觉得她们被撵出去,是被他给害的。 可是他又没有让她们将那些吃食说成是她们自己的,更没有做她们口中故意陷害,且举荐厨娘的事。 这通伤,何顺子觉得来的属实冤屈。 但两个人是女子,何顺子自小被爹娘教育不许跟女子动手,整个过程只能受着,忍着,没有还手。 眼下,这两个人竟是觉得上回得了便宜,这次还来? 这当真是觉得他好欺负! 可他又不能动手打女子 何顺子咬了咬牙,将手放在唇边,打了一个哨。 声音响亮且悠长,将罗氏和王氏吓了一跳,停住了脚步。 就在那一瞬间,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早已到水塘远处的大白鹅,正扑棱着翅膀,飞快地朝何顺子奔来。 大白鹅群一边跑,一边鸣叫,很快聚集到了何顺子的身边。 “给我上!” 就在何顺子一声令下之后,那些原本乖巧地凑在何顺子脚下的大白鹅,有些鸣叫着下压了长长的脖颈,张大了嘴巴朝罗氏和王氏而去,而有些直接是扑棱着翅膀,直直地撞向二人。 大白鹅胆子大且凶猛,其坚硬的喙咬合力颇强且带有锋利的锯齿状,被其咬上一口,疼痛难忍。 而一旦被大白鹅缠上后,也极其难摆脱掉。 可以说,一只大白鹅的战斗力,不亚于一只看家犬,像何顺子所在的村子中,就有许多人家专门养上两只,用来看家护院。 而此时,十几只大白鹅一拥而上,几乎将罗氏和王氏团团包围。 二人尖叫着跑开,却根本无法摆脱,不多会儿功夫,已是惨叫不断,连哭带喊。 “我何顺子也不是好惹的,若是下次再敢来寻麻烦,便不是这般简单了!”何顺子大声警告。 但罗氏和王氏两个人却并没有任何回应。 并非是她们没有听到何顺子的话,更非她们不想搭理,而是此时忙着应对和躲避大白鹅的攻击,根本顾不上! 两个人各自逃开,途中因为慌不择路,摔倒了好几次,却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继续奔跑。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远远地只听到两个人的喊叫声,何顺子这才觉得差不多,再次打了一个哨。 大白鹅听到动静,扑棱着翅膀往回赶,再次回到何顺子的身边。 不再被大白鹅攻击驱赶的罗氏和王氏两个人,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荒草坡上。 奔跑的劳累,满身的疼痛,还有被人在远处指点嘲笑的狼狈,皆是让二人难以抬头站起来,只在原地不停地整理被撕咬的的衣裳,还有为了躲避大鹅攻击而跑得凌乱的头发。 许久之后,罗氏和王氏才互相看了一眼。 今日还真是不该来寻何顺子的麻烦 过桥米线被送往德馨园后,很快送到了贺老夫人的跟前。 复杂讲究的吃法,鲜美的滋味,再次得到了贺老夫人的赞赏。 连同赞赏一并送到夏明月跟前的,是一块二两重的银块。 夏明月欢欢喜喜地收了下来,自觉这碗过桥米线卖的十分划算。 天气一日渐一日的凉寒,而院子里面的各种菜蔬渐渐成熟,陆续进了夏明月的铁锅,成为口中的各样美食。 白萝卜,擦成细细的丝,用盐略杀出水,和胡椒粉、鸡蛋液、面粉等搅成粘稠的糊状,团成小小的圆球,放在锅中炸成萝卜咸食萝卜丸子。 咸食刚炸出来表皮焦脆,内里松软,咀嚼时满嘴都是白萝卜的清香,一口气吃上十来个方觉得过瘾。 而炸好的咸食耐放容易储存,或是晌午时配上五花肉、白菜、粉条、豆腐干等炖煮成香喷喷的大锅菜,或是晨起时做成一锅热气腾腾的咸食汤,皆是合适。 又或者将白萝卜切成细丝后,用干红辣椒来炝炒,重油重辣,炒出来的萝卜丝香辣爽口,极其下饭。 大白菜,晌午时炝了锅,煮上一锅软糯糯的连锅面条,清淡可口,百吃不腻。 又或者是顺着白菜帮的纹理,顺着切成细细的条,拿辣椒来烹炒,再放上足量的香醋,吃起来酸辣可口,开胃解馋。 至于剩下的芥菜,芥菜樱子连根砍掉,榨了后晒干成干黑菜,预备着往后蒸包子或者做黑色肉饼来吃。 芥菜疙瘩则是擦成细丝,拿盐杀水分,而后摊在笸箩里头,在日头底下晒上半日,让芥菜丝在尽可能去除水分的同时,保留一定的脆度。 油锅炒花生米、烹香干辣椒、姜丝、花椒,放入晒好的芥菜丝、白糖、白醋等等,趁热放入陶罐中压实密封。 这样腌出来的芥菜丝,第二天便可以开吃,而密封好的整坛芥菜丝可以保存三个月到半年时间,基本可以吃到来年开春。 取芥菜丝时用无油无水的干净筷子来夹,配上些葱花香菜,再点上一些香油,便可以开吃。 芥菜丝脆爽,酸辣开胃,就连其中炒熟的花生米,都沾染了浓浓的芥菜味儿,吃起来可谓别有一番滋味。 无论是晌午下饭,还是晨起配粥,皆是不二选择。 但也因为芥菜丝腌制的滋味实在是好,加上夏明月这一小块菜地种的芥菜数量有限,夏明月腌制的芥菜没几日便被分食了个干净,以至于她不得不去街上再找芥菜。 正值芥菜收获季节,街上许多农户皆是在售卖萝卜、芥菜和大白菜等类的菜蔬。 夏明月在一个中年妇人跟前停下了脚步。 第142章 休妻 她跟前的芥菜个头颇大,且洗涮的十分干净。 夏明月蹲下来,挑选一番。 “芥菜两文钱三斤,小娘子若是要多的话,给你便宜一些。”妇人招揽生意,一边将个头大一些的芥菜疙瘩往夏明月跟前放。 眼前这一堆芥菜估摸着也就十五六斤,夏明月没有还价,只按妇人所说的,将所有的芥菜包了圆。 付了钱,夏明月和妇人一起将芥菜往竹篮子里面捡拾。 旁边卖萝卜和白菜的两个妇人见夏明月买东西这般豪放,也都招揽了一番,“小娘子要不要白菜,今天刚从地里摘的,叶片大,帮子少呢。” “你看我这萝卜,脆的很,生吃都是甜的,水分大的很。” 家中还有萝卜和白菜,夏明月便笑着婉拒,“暂且先不买了。” 两个妇人见状,便收回了目光和动作,只继续和对方聊天。 “嫂子方才说的那事儿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那弟媳妇便是江家村的姑娘,她前两日回娘家时,亲眼见的,不会有假。” “啧,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个田氏,还真是可怜的很。” “有啥可怜的,教出那种能赌钱欠钱的女儿,又贪图享乐卖掉了家中的田地,现如今被休了才是寻常事,可怜的是那江秀才,马上应试在即,家中却出这样的事儿,若是因此影响了考试,那正儿八经是被耽误了一辈子,都说娶妻不贤祸三代,这话说得可一点都不假。” “你这话说得不大对,这教导女儿也不是只有当娘的一个人的活,为何不说是人江秀才没教好闺女?还有,你方才不是说江秀才家一向贫寒么,既是贫寒,还能读这么多年书,那田氏也没有和离再嫁,看着应该是个好的,怎么又说为了贪图享乐去卖田产?” “得,我这话你压根是没听明白,那田氏成天在家中喊这疼那痒的,家里头的活也没做过多少,往日皆是让闺女去做,哪里就算好了?” “可那闺女既然愿意做活,应该也是个不怕吃苦的,怎么又会去赌钱?” “……算了,你这听不明白,我不跟你说了!” 卖萝卜的妇人觉得对方压根不理解她的意思,话越说也是越气,干脆气呼呼地别过脸。 而那个卖白菜的妇人,却是莫名其妙。 她也没说什么啊,就是有点疑问而已,怎么还生上气了。 而夏明月却听完了二人的话,顿了顿后开口询问,“这位大嫂,敢问你方才提到的江秀才,是江家村的江义和?” “对对,就是他。”因为方才的聊天心里堵得慌的妇人见有人搭话,顿时来了兴致,“这位娘子认得他?” “之前到是见过,不过不熟。”夏明月道,“只是方才听到你提及休书什么的,便多嘴问一句,是那江秀才休了自己家娘子?” “是呢!”妇人用力点头,“当时请了村中里正和族长见证,不会有错的,我听我弟妹说,江秀才素日温和,哪怕那田氏再如何也都不曾与她红过脸,但此次大约是气急了才会如此。” “江秀才家满共就那三亩田地,一家子吃喝都仰仗着这三亩地呢,那田氏就敢胆子大的卖出去,还将这银子都霍霍了,也就是这江秀才脾气好,若是换成我的脾气,非得将那田氏打死不可。” “可那田氏,到现在都不承认这事儿不说,还赖在了江秀才的老宅中不走,江秀才没了办法,只能给祠堂留了一百个钱,让族中人帮着照顾一二,免得田氏被饿死,这江秀才,可真是个大好人那。” “对了对了,那江秀才也被这赌钱欠债的闺女气得不轻,当着江家村里正和族长的面和那不成器的闺女断了亲,只说往后再没这个闺女,但倘若往后闺女愿意改过自新的话,他还是愿意再听她喊上一声爹。” “这江秀才,可真是个好人啊。” 妇人口沫横飞地向夏明月讲述完整件事情后,再次强调了这句话。 夏明月听得直皱眉。 江义和会抛弃田氏,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而那妇人见自己说了半晌,夏明月并没什么回应,甚至没有对她最后得出的结论表示赞同,又道,“这位娘子,你说这江秀才是不是个好人?” “我这眼睛,倒是还没有瞎。”夏明月笑答。 倘若江义和是个好人,那天底下怕是再没有什么坏人了。 眼没瞎? 妇人一愣,在看着夏明月挎着竹篮走远后,满都是疑惑。 她方才一直都在跟她讲的,就算是说,也该是说耳朵没聋才对,这关眼睛怎么事儿? 真奇怪…… 夏明月回去之后,将江竹果叫到了屋子里头,把方才在街上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地讲给了江竹果听。 “我估摸着,是江义和卖掉了田产,对外却说是田娘子卖的,又拿你的事情一并说道,给了田娘子休书。” 夏明月道,“论理来说,你手中有断亲书,江义和和田娘子的事儿与你没有什么干系,但我既是碰巧听到了,觉得还是要跟你说上一句,你知道为好。” “至于旁的,你自己做选择即可。” “我明白,夏姐姐。”江竹果在想了好一阵子后,道,“到底生我养我了一场,她糊涂拎不清,让人憎恶,却也是个可怜人,眼下家中连田地都没有,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我只给她拿上两个月的工钱,也算是还了她从小生我养我的恩情,往后再无任何干系。” 若是她愿意拿了这银钱好好找地方重新安置,好好过日子养活自己,那就随她。 若是她得了这银子,还要一门心思的给了江义和…… 那也随她! 自己的选择,自己的路,自己走。 “嗯。”夏明月明白江竹果的意思,点了点头,“只是你想给银子,也不能你自己去,需得劳烦武大哥跑上这一趟为好。” 武熊现如今已是让江义和和田氏惧怕,由他出面的话,田氏不敢多纠缠。 至于武熊去给田氏送钱的方式和缘由…… 第143章 下跪 不妨可以采取一个不经意的方式 总之,对江竹果的事儿不能提上分毫,免得这田氏往后贼心不死,只当还能够继续压榨自家闺女,过来纠缠江竹果。 对于夏明月的提议,江竹果表示颇为赞同。 夏明月当下便寻了个合适的时间,与江竹果一并去寻了武熊,看他是否有空能够帮这个忙。 “夏娘子和江娘子客气了。”武熊将自己的胸口拍的哐当哐当响,满口应下,“刚好我明日便没什么要紧的事,跑上一趟就是。”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有劳武大哥。”江竹果冲武熊福了又福。 “江娘子可别这么客气。”武熊受宠若惊,伸手想去扶江竹果,却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将手收了回来,在两侧的衣裳上擦了又擦。 末了又补了一句,“也请江娘子放心,这事儿保准替你办好。” “多谢武大哥。”江竹果再次道谢。 在送走夏明月和江竹果之后,武熊便一心盘算着明日去江家村的事,将赌坊这里的事情给捋了一遍,确保手头要紧的事儿全都办完,更在第二日的晨起,带上了两个人,早早地出了金丘县城。 江家村,武熊上次确认江义和与江竹果断亲的事去过一次,并不陌生,对路途也颇为熟悉。 三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乘坐了一辆牛车,便往江竹果家而去。 看着气势汹汹,不是个善茬的三个人,赶牛车的人是个身体有些瘦小的庄稼汉,一路上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闲聊,但对于他们要去的目的却十分好奇,最终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试探性地询问,“敢问” “几位去江家村是要做什么?” “这还看不出来?”武熊身边的小弟冲地上啐了一口,“自然是去讨债的!” 讨债? 庄稼汉缩了缩脖子。 瞧着这凶狠的模样,倒像是讨命去的。 不过眼下这世道,都是在卖命似的赚钱,换言之,这钱便等于命,去讨债,也就是讨钱,自然也就跟讨命没区别了。 “你问这般多,也想被讨债不成?”另外一个小弟看庄稼汉满脸的惊惧,开了一句玩笑。 “不想,不想。”庄稼汉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这辈子都不想。 不对,是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想 半个时辰,武熊三人到了江家村,轻车熟路地到了江竹果的家门口,将那破落小院的栅栏门踹的哐当哐当响。 田氏见过武熊,扒着门缝瞧了又瞧,却不敢出来,只隔着门喊,“你们为何讨债讨到了这里来?我们与那江竹果已是断了亲的,你若想要钱,只管寻她要去,又来这里做什么!” “谁知道你们是真的断了还是做样子给我们瞧的?”武熊大喊,“我是不管那么多,你是江竹果的亲娘,我们不来找你,就得去寻江竹果的亲爹了。” “也是,这一家子里头都是当爹的说了算,咱们今日也是来错地方了,走,去镇上寻江义和去!” 话音刚落了地,田氏立刻便从屋中跑了出来,拦住了武熊三人,“你们不能去!” 江义和正值科考,若是被这几个无赖给打扰了,那该如何是好? 绝对不可以! 死也不可以! 田氏咬着嘴唇,恶狠狠地看向武熊三人,“方才我说了,我们与江竹果已经断了亲,就算到衙门里头去,我们也有话说!” “你们若是胆敢去纠缠我家夫君,先不说我可以去报官,就连我们整个江家村的人,都不会饶了你们!” 武熊一听这话,顿时笑了起来。 三人笑得前仰后合,根本停不下来。 “你们笑什么!”田氏不解。 “整个江家村的人?”武熊止了笑,满脸皆是嘲弄,“我现在人都在江家村待了这么久了,也没见谁出来看上一眼呢!” 一个宗族组成的一个村子,各家各户皆是沾亲带故,别说来了外人,就算来了外苍蝇,其他人皆是能够知晓的。 武熊三人进江家村的事,全村人此时已经知道了个彻底,却没有一个人出面。 谁人都知晓,这样的事情是管不得的。 更何况,田氏现如今是个被休的弃妇,已不属于江家村的人,更不会有人相信她说的话,也不会有人为她说上任何一句话。 再者,江义和面上装的道貌岸然,与江竹果断亲实在是被逼无奈,对于自家女儿做出这种事情属实是痛心疾首,可明眼人也是瞧的出来,不过就是想摆脱累赘罢了。 平日也听说过谁家儿子欠了赌债,被债主寻上门来的事,爹娘也是喊打喊骂,可最后皆是砸锅卖铁,也将赌债还了上去。 说到底,江义和第一是不想承认女不教父之过,第二是嫌弃江竹果是个姑娘家家的,不值得去还这个银钱罢了。 虽然有几个被江义和蒙到鼓里的,可大多数人皆是清醒人,这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又怎会看不出来其中的门道? 武熊对此心知肚明,这会子见田氏说这些话,自然也就如同听笑话一般。 而田氏闻言,脸色顿时白了白。 再抬眼往四周看了看,果然见各家各户皆是无人出门。 即便有一两个要下地做活,瞧热闹似的往这里扭头的,在发觉田氏在瞧他们,皆是急忙将头扭了过去,急匆匆离开。 唯恐避之不及。 这些人! 田氏的手指掐在了手掌心中。 都是一个村子,同宗同姓的,到这个时候,竟是连手都不愿意伸上一把。 说来说去,如他夫君说的一样。 各个都是嫌你穷,怕你富的贱皮子,生怕她家江义和往后出人头地,她家跟着飞黄腾达,往后就得巴结着她家过日子才行。 这些个人,也不想想,就算到时候显得有些没脸,可她家到时候手指头缝略漏上一漏,也够这些人吃喝不愁了。 当真是眼皮子浅的玩意儿! 田氏心中恼怒,但此时看着武熊三人不愿再在江家村多呆,想要去寻江义和时,咬了咬牙。 最后心一横,干脆“噗通”一声跪在了武熊的跟前! 第144章 老天开眼 武熊没料到这个,惊得怔了一怔。 而田氏此时却痛哭流涕起来,口中更是哀求不断。 “算我求求你了,别再去找我家夫君,他寒窗苦读十几载,现如今正值秋闱考试,若是因此被影响,那便是耽误了一辈子的前途,那跟要了他的命没什么分别!” “现如今我家中也再没有了旁的东西,田产已是卖出,唯有这两间老屋还有家中的一些物件,你们若是当真要出一口气,便搬些东西就是。” “实在不行的话,我愿意当牛做马,做苦力做累活……” “只要你们不去找我夫君的麻烦,让他顺顺利利地考完这场试!” 田氏一边说,一边更是冲武熊砰砰地磕了几个头。 磕头时用了极大的力气,再抬头时,田氏的额头已是红肿了一大片,微微渗血。 武熊皱了眉。 此时的田氏,涕泪横流,衣衫破旧褴褛,面容枯黄,连头发都因为用力磕头的缘故,散落了许多,看起来十分狼狈。 看起来也颇为可怜。 但也十分可恨。 江义和这种一眼便能分辨出来的伪君子,在田氏的眼中却是一个极佳的丈夫,甘愿为之付出一切,包括尊严。 但这其中,到底是因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万事要以丈夫为中心,无论丈夫到底是怎样的人,还是因为江义和为其勾勒出了一个虚幻的梦,让她沉醉其中而不愿自拔。 这就不得而知。 但田氏身为人妻,更身为人母。 她为江义和下跪求情,却从未为江竹果讨过半分的情面。 甚至在事发之后,唯恐避之不及。 这样的人啊…… 当真是替江竹果不值! 武熊满面嫌恶,连看都不想再看到田氏分毫,甚至想将田氏给揍上一顿,问问看她到底有没有良心。 但想到他今日来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教训田氏,而是受人所托,只咬牙将最后的戏演完,“你家那些破板凳破床板的,扔了怕是也没有人要!” 继而啐了一口,“当真是晦气的很,头一回讨债讨到这般穷的人家,没得白白浪费了咱们半日的功夫,咱们走,先去下一家!” 说罢,领着手底下两个人扬长而去。 田氏见三人终于离去,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了地上。 而后,又不放心地张望了一番。 眼看着三人是往金丘县城的方向去,而非是去镇上时,一颗悬在嗓子眼里的心,才算是掉进了肚子里头。 方才听到那武熊说要去下一家,那应该就是不再惦记她家夫君了吧。 回头也该给夫君捎个信儿,这样夫君也能略放宽一些心…… 田氏这般想,这才挣扎着爬起来,准备回家。 可刚起身,却瞧见几步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日头底下闪着白花花的光。 田氏急忙过去,看见那东西不是旁物,而是一块银子! 捡起来放在口中咬上一咬,确定这东西当真是银子后,又急忙掂了掂分量。 差不多得有个一两! 田氏顿时喜出望外,一双眼睛冒出晶亮的光芒。 方才,只有武熊三人在此处站过,这银子,想来是从他们身上掉的? 是了,赌坊的人时常去讨债,素日又喜欢吃喝,这身上带些银子是十分常见之事。 当真是老天有眼,让这些恶人也有丢银钱的一日! 田氏想起方才自己的狼狈,只觉得此时十分畅快,但也很快琢磨起这银子的用途。 她现在没有了田地,家中余粮不多,很快会没有饭食吃。 但眼下江义和要考试,比她更需要银钱! 田氏在思索片刻后,没有丝毫犹豫,只连忙将这块银子小心地揣进怀中,又进屋去收拾了一番,待整理好衣裳和头发后,急匆匆地出了门。 一路往镇上江义和就读的书院而去。 而这些动作,被武熊三人看了个清楚。 “看这个模样,这田氏怕是要送钱去给江义和。”底下人问道,“大哥,要将人拦下来吗?” “不用。”武熊抬了抬手。 “可……”小弟有些气恼。 这可是人江娘子省吃俭用下来的银钱,本是惦记着田氏被休了之后没有饭吃,怕她饿死。 田氏倒是,竟是要将这银子送给江义和,全然不顾自己还能不能活。 当真是辜负了江娘子的一片孝心! 光是看着,都能到被气到吃不下饭的地步。 “江娘子说了,只送银钱过来,算是了了最后的母女情,至于这田氏拿这银钱做什么用,就与她无关了。” 武熊叹息道,“江娘子也算是了却了最后的心事。” 往后,江义和也好,田氏也罢,都彻底与江娘子无关。 另外两个小弟皆是叹了口气,只觉得江娘子实在可怜,摊上这样的一对爹娘,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江娘子现如今有了夏娘子照拂,往后他们也帮着照看照看,未必就一定比有爹娘过得差。 这日子好坏,还是要在自己手里头的! 武熊又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眼中的晦涩和烦闷怎么都散不掉,最终闷头离去。 两个小弟见状,急忙跟上。 而田氏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晌午前,赶到了镇上的书院。 江义和得了门房传话,急匆匆从书院里出来,看到田氏时,脸色阴沉的如同锅底,眉头亦是高高拧起。 她怎么来了。 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而不等江义和多想,田氏已是忙到了江义和跟前,满脸笑意,“夫君……” 一声称呼,惹得那些晌午要出去吃饭的书生纷纷侧目。 江义和忙将田氏拉到了旁边的一个偏僻胡同里头,“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这几日在家好好待着吗?” “我来给夫君送银钱。”田氏美滋滋地将那块银子从怀中摸了出来,向江义和邀功,“今日,那几个天杀的人又来了……” “这是老天爷开眼呢,我本想着留着这段时日吃喝用,但惦记着夫君这里,便给夫君送来,供夫君明日前往府城赶考时用。” 搞清楚前因后果的江义和登时松了口气,面色和缓了些许,“原来是这样,难为你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我。” 第145章 除名 得了江义和夸赞的田氏脸颊略红了红,面露羞涩,“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万事以夫君为重。” “我也一定努力备考,绝对不让你失望。”江义和接过银子,放入钱袋中,“此时正值晌午,本该带你去用些饭食,但我与夫子约好要探讨学问,实在腾不出空闲。” “我没事的,夫君忙自己的事即可。”田氏十分懂事,“我不打扰夫君读书备考,先回家了。” “这段时日村中流言有些多,你面皮薄,莫要出去与人多走动,多费口舌,只在家中待着就好,不过十日,我也就回去了。” 江义和叮嘱道,“记得,要在家待着,免得惹出什么乱子。” “夫君放心,我一定照做。”田氏笑道,“夫君赶紧回书院吧,我先回家去。” “嗯。”江义和点头。 而后大步出了胡同,见附近并没有相识之人,这才昂首挺胸地进了书院的大门。 田氏则是略歇了歇,往家而去。 到家时,日头已是往西落了半截,田氏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了后背,想做个贴饼子来吃,但看到缸中的余粮,最终犹豫了一下,只舀了一丁点面,混着家中的菜叶子,煮了点菜叶子棒子面糊来吃。 简单吃上一口后,实在觉得今日应对武熊等人,加上来回跑了一趟镇上属实是劳累,便去床上歇上一歇。 这一歇,便到了晚上。 夜晚多云,月亮被隐藏了大半,并无多少光亮,就连星星都看不到几颗,整个大地显得颇黑。 田氏醒来后,见外头黑咕隆咚,便翻了身,继续闭上眼睛。 半下午吃的东西不多,此时的她已经饿了。 饥肠辘辘,腹中如擂鼓一般。 “再忍一忍。”田氏自言自语,“等到晨起的时候,便有菜叶子棒子面糊来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想到并不顶饱,且滋味不好的菜叶子棒子面糊,肚子越发开始抗议,擂鼓声比先前更大了一些。 田氏叹了口气,仍旧自己安慰自己,“那就暂且忍上几日,待夫君高中之后,便是山珍海味,也能吃得到,什么吃香的喝辣的,鸡鸭鱼肉,蒸肉扣肉炸肉……” “都不是事儿!” 她需要做的,便是按着夫君所说的,耐心等他上几日,等他的好消息传来即可。 田氏想到这些,心情极佳,嘴角都翘得老高。 外头,似乎突然有了动静。 窸窸窣窣,不大不小。 若是以前,田氏必定警觉,起来查看一二,但此时家中早已空无长物,连粮食都没有几斤,别说贼了,连老鼠都不想来光顾。 田氏并不觉得是家中进了人。 且此时正值深秋,秋日多风,这动静,也像极了是秋风刮起来的样子,田氏便越发不在意。 但这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临近了屋子。 紧接着,屋门被嘭的一声踹开,两个黑影走了进来。 田氏被吓了一跳,一骨碌爬了起来,“你……你们,干什么!” 但那两个黑影并不言语,只到了田氏的跟前,一把将田氏从床上拽了下来。 田氏被吓得不轻,片刻后回过神来,张口便要喊救命。 但不等她出声,其中一个黑影已是抬手,一掌劈在了田氏的后脖颈处。 还不曾张开口的田氏,顿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瘫倒在地,如同一摊烂泥。 两个黑影拿出了麻绳,手脚麻利地将田氏的手脚分别绑缚,更拿了一块破布塞进田氏口中,而后将其塞进了大麻袋之中。 田氏消瘦,体重并不沉,因而也不必两个人抬着,只需一人扛着即可。 另外一个黑影,则是将准备好的灯油撒在了屋子里头还有门边,用怀中的火折子点着。 灯油燃烧,火苗由小变大,很快形成了熊熊烈火,在整个屋中蔓延开来。 而两个黑影,亦是急匆匆离去…… 翌日,江义和早早起床,开始收拾东西。 纸墨笔砚,一些书本,随身衣物,以及最要紧的钱袋子,准备和书院的其他书生一并出发。 此次秋闱,为方便各处学子应试,皆是在就近府城举办。 但即便如此,从镇上到府城路途也颇为遥远,一个书院的人结伴而行,可以一同雇车,一同租赁房屋居住,是最方便省钱的。 而此次秋闱,书院的任夫子因为在府城中有故交,打算与他们一同前往。 任夫子已是找寻好了马车,在外面等候。 学子们皆是互相催促。 江义和不由得加快了自己此时的动作。 任夫子却在此时到了屋中。 江义和见状,忙道,“任夫子好,我就快好了,还请夫子略等上片刻。” “不忙。”任夫子捋了一把下巴上的胡须,道,“有一桩事,我需得跟你说上一说。” “夫子请讲。”江义和停了手上的动作,恭敬站好。 “你在我们书院也读了许久的书,也算是有一定资历之人了,此次秋闱你论资历还是论学识,都应该去参加,只是……” 任夫子顿了顿,接着道,“只是现如今朝廷用人十分注重品行名声,因而在考试审核应试资格时也十分严苛,而你因为素日风评不佳,旁人对你颇有微词,此次应试审核中将你筛了下来。” “此次秋闱考试,你便不必去了,刚好你也收拾好了一应东西,便直接回家去吧。”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江义和顿时愣在了原地。 而任夫子也不想再与江义和多言,抬脚便要走。 江义和回过神来,只拦住了他,“夫子,你的意思是,我被除名了?” 虽然方才他已经听得清楚,但到了此时,他仍旧不相信这是真的。 “正是。”任夫子点头。 江义和表情顿时一惊,片刻后急急询问,“可我素日尊师重教,勤奋读书,更不曾与同窗起过任何争执,为何会说我风评不佳?” “你先前频繁被赌场之人纠缠,现如今又有与女儿断亲之事,我听闻,你前几日又休掉了家中的糟糠之妻,此番种种,皆是被人所不齿。” 任夫子叹息,“我也教你读书多年,平日也时常教你做人处事的道理,你亦是一把年岁,怎做出来这般多的糊涂事儿?” 第146章 代价 “可我这些也是身不由己”江义和急急为自己开脱,“家中女儿顽劣,实属是惹下了大祸,我这也是被逼无奈” “女不教,父之过。” 任夫子打断了江义和的话,“既是你说家中女儿顽劣,可教导出这样的女儿,你这个做父亲的,岂非没有半分责任?” “更何况,即便女儿顽劣,做父母的更需尽心教导,这般直接断亲,你的心中难道便没有半分亲情可言?” “糟糠之妻纵容有不对之处,可到底跟随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般直接休弃,让其如何在世上继续存活?” “此番种种,你皆是行的不仁不义之事,莫说上头要将你除名,哪怕是我现如今听闻了这些事,亦是气得要狠狠骂你一顿才行!” 任夫子言辞激昂,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一把年岁气得脸都通红。 直到说完了这些话后,又有些颓然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已是到了而立之年,论理来说这些道理都懂得,既然做到这个地步,想来这心中想法已是定了型,我再多说已是无用。” “你走吧。” 留下这么一句话,任夫子背了手,缓步离去。 而江义和站在远处,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外面传来了马匹的嘶鸣,以及其他人送行时的寒暄声时,江义和黯淡无比的双眸,才有了那么一丝光亮。 “除名,除名” 江义和喃喃自语,片刻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被除名了。 就在他即将能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秋闱前,他竟然被除名了? 秋闱现如今三年两次,论理来说,今年不能应试,还能等后年春日。 但这种情况只限于那些因故不能参加考试之人。 而像除名这种事,属于应试资格审查不合格,会被记录在册,在往后每次报名时,皆会因为此直接被除名。 可以说,江义和往后,再不能参加秋闱。 他的仕途之路,这辈子都要止步于此。 而止步的原因,却是因为他这段时日经历的种种麻烦 但他被赌坊之人纠缠,和江竹果立断亲书,给田氏休书,皆是因为事出有因,皆是为了他能够顺利考取功名而已。 他不过就是个努力地想要往上爬,不再想成为旁人看不起的泥腿子罢了,他有什么错? 那些个在背后说他的人,皆是家中殷实,不愁吃喝,只需好好读书即可,根本不会因为银两二字发愁谋划。 何不食肉糜! 他们懂什么! 无外乎就是见不得他这样从庄户里走出的泥腿子,最终与他们平起平坐罢了,说白了就是拿眼皮子夹人,压根就看不起他! 而这些人,他迟早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付出应有的代价! 江义和心中恼怒无比,将方才收拾的东西摔了个七零八落,甚至又将屋中的床铺、枕头、灯台等扔的到处都是。 一通发泄之后,江义和这才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双眼睛通红无比,配着他此时狰狞的面容,犹如发狂的野兽。 书童在外头听着动静,不敢进来,只从门外远远地看上一眼。 在看到此时江义和的模样时,吓得忙缩回了探着的脑袋,躲了出去。 反正夫子交代过,只要这江义和不将这屋子掀了顶,不放火烧房,其余的随他就是。 待会儿他只需过来收拾好就是。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这江义和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来了,被除名不是应该的吗? 他做出这种事的第一日便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当真不知道在气恼什么。 想不通 书童摇了摇头后,暂且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而江义和在地上坐了许久,亦是想了许久之后,才扶着旁边倒地的椅子慢慢站了起来,默默地开始方才被他扔了一地的,他自己的东西。 待所有的东西包括铺盖都收拾好后,江义和这才背着自己沉重且大的包袱,出了书院的门。 秋日的天儿,本就秋高气爽,越发显得此时升高的日头明晃晃地刺眼。 这样好的日头 江义和咬了咬牙,下了台阶。 一路往东而去,很快消失在了街上。 武熊此时也出了门,往夏明月家中而去。 他是要去给夏明月和江竹果反馈一下昨日事情办的情况。 不过不是空手去的,带了一些东西。 确切来说,是一大堆的东西。 秋日里新摘下来的脆脆天天的大苹果,爽口多汁没有渣的梨子,一口下去嘎嘣脆的甜枣子,还有一些个大皮薄,外面泛着大片红的大个儿石榴。 东西有些多,武熊一个竹篮子拿不了,干脆喊底下人推了一辆独轮车,一并载着这些东西过去。 且武熊觉得这些东西似乎有些不够,在途中又买上了一些新鲜的毛栗子,买上了一扇猪排骨,而后看到那新鲜的活鱼不错,又买上了两条 瞧着小推车上的东西越来越多,跟着武熊做事的小弟眉梢扬的老高,“熊哥,这知道的知道您是去一趟夏娘子和江娘子那里,若是不知道的” “咋?” “还以为您拿这般多的东西,是去提亲去的呢!” 小弟玩笑的话一出口,便挨了武熊结结实实一个爆栗子,登时满脸委屈。 怎么,他说的不对? 武熊却是撇嘴,“说啥话呢,就是觉得江娘子摊上那样的爹娘实在可怜,想着怎么也得多给江娘子买些东西才行。” 先不说江竹果现如今还小,他怎么都得再等上两年再说这件事。 就算当真是来提亲的,这些东西哪里就够了? 真不会说话! “是是是。”小弟连声答应,碰巧看到旁边有人在卖鸭蛋,便提议武熊买上一些。 秋天里头腌咸鸭蛋,既比冬日里头好腌一些,也不会像夏天那般容易腌坏,正是时候呢。 多买上一些的话,劳烦夏娘子腌上一些,说不定他们也能跟着沾一沾光。 一想到那蛋黄流油的咸鸭蛋,配着粥吃最是香,小弟嘴里口水都莫名多了一些。 “贪嘴!”武熊训斥,“夏娘子和江娘子素日忙碌,还要给她们添活?” 第147章 排骨栗子焖饭 不过这话说回来了,这个提议倒也不错。 买了鸭蛋,就说让夏娘子和江娘子帮着腌一点,到时候就需要他来拿咸鸭蛋。 拿咸鸭蛋的时候,也就有理由再送来点东西。 武熊想了想,将那一小篓的鸭蛋包了圆。 瞧着此时咧嘴直笑的武熊,方才挨了训斥的小弟,“” 这年头,小弟难当啊! 两个人很快到了夏明月家中。 碰巧,江竹果出去帮夏明月置办点调味料,并不在家。 有夏明月在也是一样,武熊只将小车上的所有东西往西边那半间的小库房里头搬。 对于武熊送来了这么许多东西,夏明月也是吓了一跳,“这实在是太多了一些” “留着慢慢吃。”武熊小声对夏明月道,“还有江娘子这边,劳烦夏娘子也多提醒她吃。” 懂了,这东西大半是给江竹果的。 夏明月连连点头,又扬了扬眉梢,“昨日那田氏拿了银钱,去给江义和送去了?” 所以武熊心中替江竹果难过,特地买了这么多的东西过来。 “瞧着人是往镇上去了,大半是了。”武熊点头,“我寻思着,这事儿不行就别跟江娘子说。” 其实江竹果估摸着也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心知肚明。 一层窗户纸,捅破不捅破的,都不打紧了。 “嗯。”夏明月再次点头,“我明白。” 说罢,接着规整收拾武熊送来的那些东西。 待东西都拾掇好,夏明月抱了一罐子她前几日腌制的芥菜丝出来,给了武熊,“新腌的芥菜丝,清脆爽口,平日下饭配粥吃最好,拿回去让韩大娘吃。” “谢谢夏娘子。”武熊笑得眉眼都不见,“先前夏娘子腌的酱豆,娘就说好吃的很,念叨了好几回,这会子有了芥菜丝,估摸着又得高兴好几日。” “那等我腌好了这些咸鸭蛋,再给大娘送去。”夏明月笑道。 “不用不用,到时候我来拿就成。”武熊趁机道,“夏娘子素日忙碌的很,这种小事就让我来跑腿就好,我多跑几趟,对夏娘子家里头生意也有好处。” 即便夏明月事情做的敞亮气派,这段时日因为照顾那些遗孀和家中困难之人,博得了极好的名声,可总还有那些个拎不清的红眼睛兔子,成日地盯着夏明月和她的生意。 武熊觉得,趁机也可以警告敲打一番。 夏明月觉得武熊说得有些道理,便应了下来,“这样也好,只是要辛苦武大哥一些。” “夏娘子这话说得见外,我这也是有利可图,无事不起早呢。”武熊笑道,“夏娘子倘若真心里过意不去的话,待回头有好吃的只喊我来拿就成。” 这样的话,他有了理由可以多来,而带回去的吃食还能哄了家中老娘高兴。 两全其美! “成。”夏明月满口应下。 旁的好处她不敢说,吃食这种事,在她这里,管够! 送走了武熊二人,夏明月看着那些东西,再次细分了一下。 鸭蛋要留着腌咸鸭蛋,水果大半搬到了江竹果的房中,而那些栗子和排骨,夏明月则是着手开始处理,预备着做成晌午饭。 栗子去皮洗净,排骨剁开泡水去血水。 夏明月忙碌着,江竹果回到了家中。 “竹果快来帮我往灶里添一把火。”夏明月招呼。 江竹果放下手中的东西急忙过来,帮着往灶膛中添柴,“夏姐姐今日要做什么好吃的?” “方才武熊来送了好些东西,便想着做些焖饭来吃。”夏明月一边回答,一边只往锅中舀上了一大勺的油。 武熊来过了。 江竹果抿了抿唇。 那就说明,武熊去过江家村了。 但现在,夏姐姐对于此事只字不提。 只能说明田氏最终还是选择将银两给江义和送去了 也罢,不过都是命罢了,自己作的,自己受着。 江竹果垂了垂眼眸,再抬起时,哀伤已被尽数掩去,只冲夏明月笑道,“那我们晌午可是有口福了呢。” 夏明月笑了笑,继续忙碌。 油锅煎排骨去除掉多余的油脂,待排骨表皮微黄,肉质回缩时,加黄酒、酱油、白糖、胡椒粉、肉桂、花椒、丁香、陈皮、八角、小茴香等调味,而后加了开水煮开。 待小火慢炖上小半个时辰后,与对半切开的板栗,红萝卜丁、香菇丁混上淘洗好的白米饭开始浸泡、焖煮。 在焖煮上三分之一时辰后,香喷喷的板栗排骨焖饭便被掀开了笼盖。 喷香浓郁的气味随着蒸汽一并飘了出来,惹得帮忙烧火的江竹果猛抽鼻子,“这焖饭可真香。” “既是香,那就多吃一些。”夏明月给江竹果舀上了一大碗。 “必须得多吃上一些。”吕氏帮着准备两个配着焖饭吃的酱菜和凉拌菜,打趣起来,“不然就白辜负旁人的心意了。” 这话说得有些模糊,懂的人听得明白,江竹果却是有些不大明白,只当吕氏是在说她和夏明月,便重重的“嗯”了一声,接过夏明月递过来的大碗,一并往饭桌上端。 饭菜就位,众人开吃。 排骨肥瘦相宜,最是鲜嫩,此时炖煮的时间够长,软烂脱骨,吃起来不油不腻,十分美味。 栗子粉且甜,浓香十足,和排骨一起吃,偶尔加上一点香菇的清香,红萝卜的微甜,口感丰富,层层递进。 最要紧的是这米饭,吸饱了肉汤,栗子香以及各种菜蔬的滋味,吃的时候满嘴皆是喷香,一口下去,满足感爆棚。 这样的排骨栗子焖饭米饭,夏明月觉得她可以吃上两碗。 而江竹果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忙碌了一上午之后也是胃口大开,亦是回了碗,吃下了一大碗零半碗。 而后,便是切成小块的脆甜苹果,一人来上两块,甘甜爽口。 半下午,夏明月便开始着手腌制咸鸭蛋。 花椒、桂皮、香叶、小茴香、八角、桂皮和盐熬煮成水,彻底晾凉,倒入白醋,再将这混好的盐醋水一并倒入装了洗干净鸭蛋的罐子中,盖上盖子,黄泥封口即可。 接下来,需要做的是静静等待,等待时间成就美味。 第148章 胡辣汤 按着这个时候的天气来算,差不多得等上一个月的时间。 夏明月估算着时间,将那些罐子尽数放到阴凉通风的地方保存好。 入了十月后,这西北风便刮了起来。 深秋寒意十足,夏明月已是穿上了夹衣,晚上睡觉时,盖上了厚一些的被子,顺便也给江竹果新做了一身厚一些的棉衣,买了新布和棉花,缝制新的棉被。 夏记吃食摊和关东煮的小吃车生意红火且稳定,中央厨房这里的各项工作也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各处皆是十分顺遂。 夏明月欣喜,得空之时,将手中的银钱清点了一番。 这不清点不知道,一清点之后,夏明月发觉她现如今手中已是有了足足七八十两。 且照这个赚钱速度,到了年底之时,除去日常毫不节制的开销,便可轻松攒够一百两! 待到春日之时,已是差不多能够置办下一处小一些的铺面。 若是到了来年秋日,买下一处大一些的铺面不成问题! 且生意是越做越大,这赚钱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房子,票子,车子…… 统统不是问题! 未来可期! 夏明月美滋滋地畅享未来,却又开始盘算着如何能够将生意做的更大,赚钱的速度如何能够再次提升。 但以目前夏记吃食摊和关东煮小吃车在整个金丘县城的数量来看,已是基本趋于饱和,不宜再发展新的加盟商。 而若想提升收益,需要做的是增加生意种类。 再做一个新的吃食品类出来,再发展一批加盟! 那么,问题来了,这新的吃食品类该做些什么比较好…… 夏明月在家思索了半日后,决定上街溜达一番。 毕竟相对于闭门造车而言,自然是外出进行市场调研,更容易洞察消费者的需求。 而这一溜达,便是足足三四日的功夫。 夏明月每日早出晚归,回来之后神色不定,一头钻进房屋,许久都不见出来。 惹得江竹果和吕氏对此有些担忧,在商量着等第二日的时候,要不要她们两个中的谁跟上夏明月,也好了解一些情况,开解一番。 但就在二人商议好,决定第二日先由吕氏跟着夏明月出门时,却在第二日晨起发现夏明月并不打算出门,而是一大早地开始在灶房中忙碌。 江竹果和吕氏想着进灶房帮忙,却被夏明月婉拒,只能在外面的灶棚中忙碌中央厨房的活计。 而灶房中时而传出“滋啦”的声响,时而传出大勺子搅动锅底时的“哗哗”声…… 跟随着不同声响一并飘出来的,是气味不同,但同样都是喷香的气味。 “看这个样子……”吕氏猛抽了好几下鼻子,“弟妹又在研制新的吃食呢。” “八成是。”江竹果跟着点头,“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会是狗可以随便吃,不限量的吃食吗? 乌金也来了兴致,连瓦罐盆中没有啃完的大骨头都不再稀罕,而是到了吕氏和江竹果的身边,同她们两个一般,探着头的往里瞧。 两人一狗伸长了脖子的模样,惹得周氏和宋氏几个人偷偷笑了好几声。 而片刻后,夏明月从灶房出来,分别往外端了几个盆子。 其中一个是一根根长如小短擀面杖,看起来金黄酥脆,且油汪汪的粗条状物品。 第二个盆中则是堆满了一个个的小生煎包,只是这生煎包与平日吃的有些不同,是双面煎,上下两个底儿皆带有金黄色的焦皮,看起来更加诱人。 而第三个盆里则是满满一盆汤,整体呈红棕色,有一定稠度,里面有切成细丝的豆皮,小块的面筋,碎碎的木耳丁和黄花菜,红薯粉条等,最上面飘着一点香油和陈醋,看样子像是咸味的汤。 “油条,水煎包,胡辣汤。” 夏明月依次对三种吃食做了简单的名称介绍,接着进灶房拿了筷子,勺子和碗,招呼众人,“你们来尝尝看,看滋味如何。” 有了夏明月的发话,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首先是这油条。 如外表看到的一般,表皮焦脆,但内里却十分软嫩,因为是油炸的关系,油条喧腾且吃起来香味十足。 不必就任何东西,单单是这油条,感觉要连续吃上两三根方才过的过瘾。 然后是水煎包。 因为平日也尝过夏明月做的生煎,此时对这水煎包并不觉得十分惊奇,只觉得一如既往的好吃,且因为双面焦脆,更增添了几分风味。 最后,也是最让人惊艳的,则是这胡辣汤。 入口是烫的,带了一点点辣口,但并不突兀,反而觉得入口十分舒适,一口热乎乎的胡辣汤咽下去后,整个嘴巴连带着喉咙都变得热乎熨帖,后味涌上来的微辣感,过瘾开胃,让人忍不住赶紧喝上第二口。 而接连几口的胡辣汤下肚后,浑身都觉得暖洋洋的,汤中的浓香慢慢在胃和口腔中弥漫开来,让人觉得十分舒坦。 但这汤口味颇重,大半碗下去后,难免会觉得味蕾被过分刺激后产生倦怠,此时汤中点缀的香醋起了爽口解腻之感,汤中的木耳和黄花菜也皆是清香十足,重新提起胡辣汤的鲜活之感。 此时,若是搭配上最初吃的酥脆的油条时,浓香味会立刻上一个新的台阶,让人打开一个新的美味世界…… 吕氏等人对这胡辣汤赞不绝口,甚至在最初尝的小半碗尽数都到肚子里头,又去舀上了一勺,继续过瘾。 而在解锁完油条配胡辣汤的新吃法后,众人更是将那油条撕成小小的块状,尽数泡入胡辣汤中,更用勺子将那油条段往下压上一压,好让油条吸饱了胡辣汤的汤汁…… 这般吃起来,才觉得痛快过瘾! 眼见众人吃的过瘾,且称赞连连,夏明月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果然,没有人能够抵抗一碗胡辣汤的美味。 就像曾作为名厨的她一样。 有段时间,她开始放弃做一些高端食材的烹饪料理,转而寻求街头小巷中的烟火气。 胡辣汤,起源北宋,源于周口市西华县逍遥镇,以小麦面粉、牛羊肉为主,佐以砂仁、花椒、胡椒、桂皮、白芷、山楂、甘草、木香等将近三十余种调料、草药,根据不同的配比熬煮而成。 第149章 难吃 一碗胡辣汤,滋味丰富无比,可谓是盛尽了中原人的醇厚和浓郁。 胡辣汤可以说是夏明月走遍全国找寻巷子美食时的一个途径地,也是让她十分惊艳的收获。 只不过,此时做给江竹果等人试吃的胡辣汤,并没有放牛羊肉,而是只用了羊骨熬煮的汤来打底,滋味亦是不差。 而为了能够增添醇香,夏明月在里面添加了一些水煮的花生米。 偶尔的咯嘣一口,既能增添点脆口的感觉,又增添了几分额外的醇厚浓香。 总之,夏明月的这一锅胡辣汤,达到了连夏明月自己都满意的程度。 “弟妹这胡辣汤准备什么时候往吃食摊上推?”吕氏询问。 片刻后又有些担忧,“不过这胡辣汤需得配着些主食来吃,油条和水煎包都好,无论配哪个都成,可这样的话,先前吃食摊上三个人忙碌怕是不够。” 且油条与现如今吃食摊上的蒸饺还不大一样。 蒸饺可以阶段性包一些,搁在蒸笼上蒸熟保温,现吃现拿即可。 而油条需得现炸的才好吃,连做带炸的,就又得再添上一个人手才行。 胡辣汤也得盛汤、端碗…… 怕是得再添上两个人! “现如今吃食摊上有蒸饺,馄饨,面条也有三种卤子,若是再上几样吃食的话,会不会种类太多了一些?”江竹果也提出自己的疑问。 种类太多,可摊位的桌椅有限,到时候每日卖的银钱可能多不了多少,反而因为种类多更加忙碌,说不定还会产生一些损耗。 容易得不偿失。 见吕氏和江竹果现如今对生意经营上都十分有心得,夏明月欣慰不已,笑道,“所以这些打算做成早饭的摊位。” 这几日她在整个金丘县城来来回回都转遍了,卖早饭的地方是有许多,什么包子、肉饼、豆腐脑、豆沫什么的,生意也都不错。 夏明月也挨个儿的尝了尝其中滋味,觉得实在是一般的很,而她做的这些吃食若是支棱个早饭的摊位出来,生意绝对红火。 “可行!”吕氏和江竹果立刻点头表示赞同。 夏记现如今的吃食摊也好,小吃车也好,皆是从半上午才开始的,持续到午后半个时辰左右,还真没有早饭这块的生意。 这生意若是做起来,必定不错! “到时候,再加上一些现磨的豆浆,配着油条和水煎包来,都好吃。”夏明月又补了一句。 “不错!”吕氏和江竹果再次用力的点了点头。 几个人凑在一处,开始商议着接下来需要做的准备工作。 而被冷落了许久的乌金,默默地回到窝棚处,接着啃那半个大骨头。 果然狗子是最可怜的,无人考虑到它的感受,也没有人专门给狗子做些美味佳肴出来。 哎…… ---- 有了主意,说干就干。 夏明月开始去找寻木匠预定长条桌椅,到杂货铺子那采买碗勺筷子,找寻小个儿的石磨,订制炸油条,做水煎包和胡辣汤的大铁锅…… 夏明月兴致勃勃地忙碌这些事情,盘算着等准备所有东西后,便开始上街试着售卖,看看早饭摊的市场反应效果。 而这日,东大街的夏记吃食摊上,格外热闹。 瞧见今日来吃饭的有好几个皆是县学的学子时,刘福林笑道,“今日似乎也不是什么休沐,怎么你们今日可以出来吃饭了?” “小饭堂里的魏大厨告假回家,打下手的厨娘不敢掌勺,是以今日县学中没有饭食可用,夫子们便让我们各自出来吃饭。”学子如实回答。 而另外一个适时帮腔,“也算是托了魏大厨的福,能让我们赶紧来吃上两口夏记的吃食,救一救嘴里的舌头。” 若是再这般继续吃小饭堂里的饭食,这条舌头当真是留着也无用了。 “说的这样夸张,那魏大厨做菜能有这般难吃?”刘福林有些不信。 “岂止是难吃,那是相当难吃!”又有一个学子答了话,“能水煮的菜,绝对不给你炒,能淡口的,绝对不给你放盐,就连那肉,都能做的少滋没味的,全然无法下口!” “既是这般难吃,也没有人管上一管?”刘福林仍旧不解,“还是说此事山长不知情?” “山长每日与我们同吃同住,自然是知情的,只是县学中的戴夫子说,学子应当努力用功读书,不该将心思放到旁出,口腹之欲什么的,只会增长人的贪念欲望,与读书无益。” 学子皱眉回答,“戴夫子还说,这吃食嘛,本就是用来果腹的,吃饱即可,滋味什么的不必在意,于是这魏大厨做的饭食,当真是一日难吃过一日。” 且日日皆有新的难吃高度。 每样菜都各有各的难吃法,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难吃。 “那可当真是苦了你们了。”刘福林哑然失笑,说话间又给几个学子添上了几个馄饨。 而这话题被开了头后,几个学子仍旧凑在一起,议论小饭堂之事。 “魏大厨不知道要告假几日,县学这几日若是都让咱们出来吃饭就好了。” “咱们算是手头还算富裕的,自是不在意吃饭的银钱,却也总有一些家中贫寒的学子,还等着小饭堂的饭食吃饭,大约不会让小饭堂一直这般闲着,应该会先寻上一位大厨暂且替了魏大厨的差事。” “要是能寻来一个做饭好吃的厨子便好了……” “哎,要是能把夏娘子请去做饭就好了!” “你要不要瞅瞅今日的日头是从哪里出来的?” “我看你晚上回去之后,一定要晚一些睡觉才行,免得睡早了容易做梦……” 几个学子在那嘻嘻哈哈,一旁一个书童模样的人,忙侧了侧脸,接过刘福林舀好的馄饨后,急忙付了钱离去。 端着那馄饨碗一路走了好远,到了马车跟前,这才端了上去,“还不曾凉,您趁热吃。” 马车里头的周智清忙接了过去,呼哧呼哧地吹了口热气,便将那一大碗馄饨往口中灌。 只一口气吃下了半碗后,这才松了口气,放缓了进食的速度,甚至不忘感慨一声,“还得是夏记的吃食好吃……” 第150章 丢脸 “是呢。”书童连连点头,“比县学里的吃食不知道好吃多少,我方才去的时候,见好多学子也都在那吃饭,可见夏记吃食多受人欢迎。” 有许多学子在…… 周智清顿时有些惊慌,“那他们没有认出你来吧。” “小的一直遮着脸,那些学子又光顾着吃饭食闲聊,并无人注意。”书童如实回答。 “那就好。”周智清顿时松了口气。 否则,若是被学子们知晓他身为县学山长,面上对戴夫子的观点十分赞同,实际上却被县学饭堂的饭菜折磨的身心俱疲,不得不在外面偷偷吃些饭食…… 会有些丢脸的! 见周智清如此,书童有些不忍,“山长既是也并不喜欢魏大厨所做的饭菜,不如就趁这个时候再请个大厨回来做些好吃的饭菜如何?” “这样待魏大厨回来时,比较之下也能察觉出来自身的不足,潜心学习厨艺,将小饭堂的饭菜做的更加好吃一些。” “我又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周智清又吞下一只馄饨,吹了吹碗中的热气,呼噜下一口清淡可口的馄饨汤,“可戴夫子他……” 戴昌年性子最是决绝,他认准的事情,最是会坚持到底。 且戴昌年为人又十分耿直,天不怕地不怕的,哪怕是他这个山长真的请了一个做饭好吃的厨子回来,戴昌年也会直言不讳,不停地在他跟前劝说。 周智清可以想象得到,他到时候难以忍受戴昌年的唠叨不断,将请来的厨子再好好送走的情景。 “难啊!”周智清有些无奈地感慨了一句,更是摇了摇头。 满脸皆是幽怨。 书童抓了抓耳朵,“说起这戴夫子了,小的倒一直觉得,戴夫子之所以觉得饭食之事十分不重要,吃饱即可,应该是戴夫子素日从未吃过好吃的饭食,所以才觉得天底下的饭食皆是如此,对饭食之事无欲无求。” “但凡戴夫子吃过一些好吃的饭食,断然就不会说出什么不要在意口腹之欲的话了……” 人生在世,无外乎吃穿住行四个字,而在这四个字里面,吃是第一要紧之事。 若是连吃这件事都做不好的话,何谈其他? 连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帝时常挂在嘴边的话都是民以食为天,这看重吃食又有什么不对? 说来说去,戴夫子绝对是没有吃过好吃的吃食! 书童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在说完话之后,更是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么回事!” 而周智清,也觉得书童此言甚对,不自觉地点头赞同。 既然是戴昌年平日没有吃过美味的吃食才会如此行事的话,那让他吃上一段时间美味的饭食,大约便能改变了其想法? 那到时候整个县学,大约便不会再跟着这般遭罪。 只是,问题来了。 常言道,众口难调,想要做出所有人都喜欢的饭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而若是想做出能够俘获戴昌年胃口的饭食,怕是难上加难。 如何去找寻一位出色的厨子…… 周智清碰着馄饨碗,想了许久的功夫。 马车停到门口时,夏明月刚要准备出门去买上一些梳头用的桂花油。 在看到马车上走下来的一袭长袍,相貌端正,面带慈祥笑容的中年男子时,福了一福,“不知尊驾……” “在下是金丘县城县学山长,周智清。”周智清微微欠身,自我介绍,“您便是夏娘子吧。” “正是小女子。”夏明月福了一福后,将周智清迎到了院中,“不知周山长大驾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夏明月不记得她与县学有什么往来。 但若是仔细计较起来,她只与张明义和范平阳两位学子有过交情。 莫不是两个人这段时日又因为吃食之事被夫子责问,甚至惊动了山长,所以山长亲自前来…… 训诫她和夏记不许再卖吃食给县学的学子? 夏明月做好了挨训的准备,整个人坐的拘谨且板正,更是微微垂了脑袋,侧了侧耳朵。 这训诫之言听不听进去的,至少面上需得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夏明月如是盘算。 但周智清却是迟疑片刻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我时常听闻夏娘子厨艺颇佳,做出来的吃食种类多,滋味更是好。” “适逢县学中小饭堂的魏大厨因事告假,现如今小饭堂中掌勺大厨之位有二十余日的空缺,我便想请夏娘子暂且代一代此职位,为县学上些做上二十来日的饭食。” “自然了,夏娘子经营的夏记生意红火,对做县学小饭堂的厨子大约是没有什么兴趣,县学小饭堂厨子每个月的月钱也属实不太多,不过夏娘子放心,我已经私下准备好了十两纹银,且小饭堂里面也有四个帮厨的厨娘,夏娘子只去掌勺或者指导即可……” 听到这里时,夏明月自己都怔了一怔。 这周山长竟然是来请他去县学小饭堂里做饭的? 二十日的功夫,十两银子的高价报酬,可谓是高薪聘请,且周山长言辞诚恳,足见其诚意满满。 这般被一个县学山长如此放下身段邀请,夏明月自觉备受尊重,刚好有关早饭摊位的筹备也需要一段时日,趁着这个空缺做些旁的事情也不错。 夏明月心中有了想去试一试的念头。 但…… 夏明月抿唇,“不瞒周山长,小女子久在市井,素日时常听到一些有关县学小饭堂的传闻……” 夏明月欲言又止,只是满眼深意的看向周智清。 周智清讪讪笑道,“我明白夏娘子的疑虑,这其中多少是有些误会和无奈,但若是夏娘子肯去县学小饭堂操劳几日,我想这其中所有的问题皆能迎刃而解。” 他有信心! 但当着夏明月的面,他也属实不好意思将内心最真实的盘算说出口,只安慰道,“夏娘子尽管放心,万事我皆有安排,不会让夏娘子难做。” 夏明月见其并不过多解释,却打下了包票,思忖片刻后道,“既然周山长如此说,那我便答应下此事。” “那真是多谢夏娘子了!”周智清喜出望外。 “只是有关工钱之事……” 第151章 打赌 夏明月顿了顿,道,“十两银子属实有些过多,周山长不必如此破费,只按寻常厨子工钱来发即可,但在闲暇之余,我想跟着夫子或者学子读书学习,多认一些字,还请周山长应允。” 既是到了县学,就需得把握住机会,好好学习此方面技能。 如此,往后若再写什么加盟字据,与旁人洽谈生意,甚至闲暇时买上几个话本来休闲娱乐,皆会十分方便。 周智清见状,连连点头,“那便依夏娘子所言。” 他虽身为县学山长,每月俸禄不算少,但他喜好读书,更爱书法画作,平日里在这些事情上花费颇多,偶尔还要接济一下聪慧好学但家境属实困难的学子,他这钱袋子属实不太饱满。 十两银子,已是他咬牙说出的数字。 而眼下,能够以帮夏明月读书认字来抵这十两银子,周智清自然欢喜。 且这夏明月虽然是个生意人,却也知道读书上进,知晓读书认字对于世人的好处,也实在是个眼光长远的聪慧之人。 周智清满面笑容,“到时候,我便亲自教夏娘子读书习字。” 如此,他便有了足够的机会时常前往小饭堂。 而他尽心教导,夏娘子心中感激,大约也会私底下开上那么一两回小灶,做上一些旁的吃食…… 周智清一想到往后的美好生活,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甚至在离开夏明月家,一路前往县学时,脸上始终都挂着浓厚的笑容。 这让在县学碰到周智清的戴昌年有些疑惑,“山长今日如此高兴,莫不是此次秋闱结果已出,学子们大放异彩?” 周智清自觉有些失态,又怕戴昌年看出端倪,忙收敛笑容。 只是这翘起的嘴角无论如何都有些压不下去,只得微微低了低头,“秋闱还不曾放榜,只是我看学子们此时还在勤学好读,心中十分欣慰。” “的确。”戴昌年点头赞许。 秋闱已过,论理来说,这会子正是学子们放松等待放榜之时。 但整个县学的学子,此时却仍旧埋头苦读,不分昼夜。 问其原因,答案虽异但大致思想相同。 若是此次秋闱能够榜上有名,便需得筹备明年春闱,读书自然是不能懈怠的。 而此次若是名落孙山,更得勤学苦读,以备后年春日的考试。 更何况,读书这种事,最是能够长心智,明事理,开眼界的,无论何时候读皆是对自身有益,匆匆光阴,最是不能辜负。 这般的回应,的确是足以让身为夫子的戴昌年心中欣慰。 戴昌年也觉得山长大约是因为此事心中高兴,便不再多言,只笑道,“山长出门许久,方才我听书童说,山长是因为小饭堂之事出门,可是要去找寻能够在小饭堂掌勺的厨子?” “正是。” 提及此事,周智清的嘴角越发难压,只能略别过脸去,“我找寻到了一位和心思的厨娘,明日便能到小饭堂做事。” “那便好。”戴昌年松了口气。 这几日,虽然眼瞧着所有的学子都还算用功读书,但因为要出去用一日三餐,纪律上还是松散了许多,让戴昌年十分忧心。 担忧长此以往,松散的状态会影响了学子们读书学习。 “就是不知道这厨娘厨艺如何。”戴昌年很快又醋了眉头。 “我亲自挑选的,自然让人放心。”周智清忙道,“旁的不说,但手艺绝对让你满意。” “不过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戴夫子先忙。” 说罢,周智清根本不给戴昌年再说话的机会,略拱了手后,便急匆匆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而戴昌年拱手相送,许久后捋了一把近日因为忙碌有些稀疏的胡须。 常言世间知己最难寻,然而上天却十分眷顾他,给了他许多知心好友。 例如沈夫子,例如周山长,皆是能够与他观点一致之人,实属难得。 难得啊…… 戴昌年会心笑了笑,决定在下午上课之时,告诉所有学子们明日晌午小饭堂便能重新开饭的好消息。 而所有的学子们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面上各个看起来并无什么,但内心却是犹如万马奔腾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本以为在魏大厨不在的这段时日里,他们皆是可以随意外出找寻吃食,能够在夏记的吃食摊上安安稳稳地吃上一段时间饭。 可现在,可现在……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于短暂。 让人遗憾,且怀念。 许多学子商议着明日要抽空去夏记那多买上一些吃食。 即便县学不让带进来,在外面吃个够,吃个撑,熬过一个晌午算一个晌午! 看着众人忙忙碌碌地商议明日之事,一位名为祝光远的学子却是不以为然地翻了一页书,更幽幽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兴许这次新来的厨娘,比魏大厨做饭好吃呢?”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阵安静,接着一阵哄笑。 “光远兄,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却必须要相信山长和戴夫子的观念。” “正是,山长和戴夫子怎么可能会找寻一个做饭好吃的厨娘来?” “放心吧,日头还是从东边出来的!” “我瞧着,你还是早早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听着旁人七嘴八舌,祝光远伸手揉了揉耳朵,眼睛亦是眨了又眨。 山长和戴夫子自然不会专门找寻一个做菜好吃的厨娘来,可魏大厨的厨艺不精,做的饭菜难吃,想要找寻一个厨艺比魏大厨还要差的,只怕不容易。 总而言之,就是饭菜比着夏记的滋味来说,肯定是不成的,但若是纵向比较的话,大约会比魏大厨做的好吃一些,也算是好事一件? 可现在众人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只拿新厨娘跟外头比。 这根本没有可比性嘛,人怎么可以这么贪心呢? 祝光远挑起了眉梢,“不如咱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就赌新来的厨娘做饭肯定比魏大厨好吃。”祝光远笑道,“赞同的就来这张纸上写下名字,不赞同的就将名字写在另外一张上,到时候无论结果怎样,输的那些人需得完成赢的那方的抄写,如何?” 第152章 洛阳白菜(月票250加更) 周智清这几日从昔日同窗好友那带来了数十本书,皆是世面上没有的孤本,正发动县学学子誊写抄录,以便阅读学习。 因而这段时日学子们除了正常读书学习以外,皆是要完成抄书任务。 祝光远的话一出口,立刻得到所有学子的赞同,立刻铺了纸张,拿了笔墨过来,一个个开始在两张纸上写下各自的名字。 只是,两张纸上的名字数量却是悬殊,大多数人认定新来的厨子厨艺大约还不如魏大厨。 祝光远看着那张名字数量极少的纸,端端正正写下自己的名字。 夏明月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只忙着交代好江竹果和吕氏夏记这里的一些事情。 待第二日晨起用过早饭,夏明月便按着和周智清的约定,前往县学。 周智清早已等候多时。 二人几句寒暄,周智清头前带路,带夏明月前往小饭堂。 县学是一个县城中的最高学府,占地不小,内里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花草树木亦是种类繁多,生的十分茂盛。 小饭堂在整个县学的东北角处,从角门过去,只穿过了一处走廊,很快抵达。 此时正要准备晌午的饭食,小饭堂中的四个帮厨的厨娘皆是正在忙碌,见周智清领着人过来,忙起身福了一福,“山长。” “这是小饭堂里新来的掌勺厨娘夏娘子。”周智清介绍,“这几日便先接替魏大厨来做菜,还望几位能够多多帮扶照应。” “山长放心,我们一定帮着夏娘子好好做饭食。”四人中为首的姓牛,急忙连声应下。 “嗯。”周智清点头,“你们先忙。” “山长慢走……” 待周智清离去后,牛氏等人,忙再次向夏明月福了一福,“夏娘子好。” “几位娘子好。”夏明月回礼。 几句寒暄,夏明月知晓了四人的姓名及大致情况。 四人中有两人在县城中居住,两人来自附近的村庄,皆是手脚麻利,做事仔细之人。 夏明月心中了然,查看今日小饭堂中准备的食材。 “原本小饭堂中由魏大厨管理,素日皆是由他头一日下午制定第二日的食谱,由我和郭娘子一并买各样菜蔬肉食回来。” 牛氏道,“昨日山长吩咐人让我们准备今日饭食,可我们平日皆是按单子采买,这会子没有单子不知道该买些什么,便按着往常的份例买了肉和鸡蛋,又在街上找寻了一些看着新鲜的时令菜蔬回来。” 当下的时令菜蔬,无外乎便是萝卜,白菜,土豆等,以及没有季节之分的豆芽和豆腐。 而牛氏怕买错东西,这会子采买的是容易储存且百搭的大白菜,白萝卜和红萝卜。 而小饭堂素日的饭食标准是晨起一个菜,晌午两个菜,晚上一个菜。 晨起食素,晌午一荤一素,晚上则是一小荤菜。 夏明月想了想后,吩咐牛氏四个人开始蒸二和面的馒头,择洗大白菜,清洗红、白萝卜。 而她自己,则是将肉拿了出来,开始处理。 肉是一整块的后臀肉,肥肉和瘦肉分明。 夏明月略磨了磨刀,从肉块上切了整个大块的纯瘦肉下来,留下带皮且带了些瘦肉的肥边儿,预备着晚上来做菜。 等瘦肉皆切成了片后,这边厨娘们已是蒸上了馒头,择洗好了大白菜,并按夏明月吩咐,将红萝卜和白萝卜尽数擦成细丝。 两种萝卜丝配上面粉和各种调料搅拌均匀团成圆圆的丸子,下锅炸成香酥可口的萝卜丸子。 而大白菜,夏明月则是让厨娘将白菜叶尽数撕下,白菜帮则是先片去根布,扯掉白菜帮上的丝,再切成细细的丝。 趁着厨娘们忙碌之时,夏明月则是将方才切好的瘦肉片用盐、酱油、黄酒、红薯芡粉、白糖等搅匀上劲,腌制上一盏茶的功夫。 起锅烧油,先炒香一大铁勺的面粉,再加入开水,将面粉水炒的白而香味十足,依次放入白菜和肉片先后煮熟,分别捞出。 蒜末、葱花、花椒粒儿、一点干辣椒段一并放在煮好的白菜和肉片上,再淋上烧的热热的热油…… 只听滋啦一声,几样辛香配料的香味被彻底激发,整个小饭堂的后厨中皆是浓厚的香气。 牛氏四人,皆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更是互相看了又看。 夏明月刚刚被周智清领着到厨房时,她们见她年岁不大,模样又生的清秀,通身并不带多少烟火气,只当其是周智清或者哪位夫子家中的亲眷,并不懂得什么叫做做菜,不过是过来帮上两天忙罢了。 所以她们心里对夏明月并不怎么看得上,无外乎是看在周智清的颜面,谨遵他的叮嘱,好好配合夏明月罢了。 可眼下,这位年轻的夏娘子,做事有条理,有规划,方才切肉时,刀工看着也颇为不错,眼下做的这菜闻着又香的厉害…… “夏娘子这菜叫什么名字?”牛氏率先开了口询问,“从前没见有人做过这样的菜呢。” “洛阳白菜。”夏明月一边回答,一边将用酱油、水、盐巴、白糖调和好的芝麻酱,浇到那一大盆菜上头。 有了芝麻酱的加成,原本喷香十足的菜,越发香味浓重、醇厚,只引得牛氏等人连连咽口水。 “我们能尝一尝吗?”一旁的郭氏小心询问。 “当然。”夏明月满脸皆是柔和的笑容,拿了旁边架子上的碗筷来,过了水后,拿筷子和勺子舀了一碗出来。 “洛阳白菜中本该有些粉丝,但我看厨房中没有,外头粉丝价格卖的也不便宜,便只得先不用。” “虽说少了粉丝,少了些后味的浓厚,但白菜和肉片吃起来还算嫩,勉强也算入得了口。” 夏明月一边说话,牛氏和郭氏四人已是拿了筷子各自夹了肉片或者白菜往口中送。 肉片没有猪瘦肉容易有的发柴口感,而是鲜嫩无比,入口滑顺。 白菜清香可口,本身具有的独有的微甜口味完全被激发出来,被最初的炒面粉水和后来浇的热油、芝麻酱这三重香味完全包裹浸透,滋味醇厚且富有层次…… 第153章 担忧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们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白菜,也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美妙滋味的肉片! “夏娘子这洛阳白菜做的可真好吃!” “白菜和肉片都嫩的很,这真是敞开了吃的话,这一碗洛阳白菜怕是不够吃的。” “需得再搭上两个馒头才行!” “那我可以吃三个吗” 牛氏四人兴高采烈,给予了夏明月所做洛阳白菜最高的评价,却又随即生出些许担忧。 “你们说”牛氏将最后一片白菜咽了下去,道,“小厨房将这晌午饭做的这般好吃,这山长和戴夫子,会不会不高兴?” “是了,先前魏大厨做的菜,咱们做主往里加了点猪油,想着吃起来更香一些,结果戴夫子说,吃得饱即可,不必讲究好吃。” “山长和戴夫子不常说,饭菜滋味不好,更能磨砺学子意志吗?” “那夏娘子做的这洛阳白菜端出去的话” “夏娘子估摸着对这里头的事儿不知道,咱们到时候得一块说话,不能让山长和戴夫子只说她一人。” “是这个道理” 四人皆是忧心忡忡,更盘算着待会儿如何应对。 “无妨,今日这洛阳白菜,只正常端出去就好。”夏明月抿嘴笑了笑,对牛氏等人的担忧不以为然。 昨晚,她有思索过周智清特地寻她来当厨娘的缘由。 结合县学小饭堂在众人口中的名声以及周智清昨日给他打下的包票,夏明月有理由相信,周智清是想让她将饭菜做的美味可口一些。 但这一点,周智清显然不想说出口,那她便不能点透。 “眼下时候不早,咱们还是赶紧将这萝卜丸子给炸出来吧。”夏明月道。 馒头基本上也快好了,待学子们皆来饭堂吃饭时,刚出锅的丸子端了出去,正是外焦里嫩,酥脆可口的时候。 吃起来好吃! 四人仍旧心中不安,但看夏明月面色轻松,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只得先按着夏明月的吩咐,各自去做事。 说起来,这夏娘子是周山长领着来的,兴许会偏帮着夏娘子的。 倒是那戴夫子 到底是夫子,大约也会给山长一些颜面? 可她们素日听闻,这戴夫子性情耿直,时常与周山长争辩,面红耳赤都不肯罢休的。 要让他给颜面 四个人想到此处,皆是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再看看此时在那专心团萝卜丸子的夏明月,牛氏等人又互相看了一眼,用力的点点头。 到时候,帮夏娘子一并顶着些! 旁的不说,就单单看夏娘子这做菜的手艺,便足以让她们尊敬! 日头渐渐升到了最上空。 到了时辰,夫子正常下课,拿着书卷离开。 学子们开始收拾各自的东西。 自晨起用完早饭到现在,已是过了两个半时辰,此时的学子们已是腹中饥饿,发出擂鼓一般的声响。 但即便如此,所有的学子,却仍旧不慌不忙,并不急着前往饭堂用饭。 “你们怎的这般磨蹭?”祝光远笑道,“今日可是来了新厨娘,小饭堂中的饭食会滋味不同的。” “是不同,兴许比魏大厨做的还要再难吃一些。”张明义撇了撇嘴,面色忧愁。 昨晚与众人商议着,半上午时偷偷摸摸地出去一趟,无论是带回来吃也好,在外面吃个痛快也好,都要尽可能的将肚子填饱一些,也好晚一些被小饭堂的饭菜荼毒。 可惜县学大门早早关的严实,看门的老李头更是不知所踪,他们根本没有出门的机会。 这会子,只能是去小饭堂吃饭了。 张明义长叹一口气。 沉闷哀伤,让周围的气氛都凝重了许多。 其他学子见状,脸色也皆是有些不好。 “哪里就这般夸张了?”祝光远扶额笑了笑,“说不定,比魏大厨做菜好吃一些呢?” “那太阳大约是从西边出来的” 不知道是谁接了一句。 紧接着,又是成片的叹息声。 祝光远摇了摇头,背着手往外走。 而其他学子,本是不想去小饭堂的,但揉了揉瘪得十分彻底,此时饿得十分难受的肚子,只得是颓然地抬脚往小饭堂走。 大不了,闭着眼睛往口中塞就是了。 就算这饭食再难吃,难不成还难吃过汤药去? 人生苦短,略忍一忍的,也就过去了 所有人皆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磨磨蹭蹭地前往小饭堂。 而待走到小饭堂附近时,垂头丧气的范平阳却是忽的抬起了头,鼻子抽了又抽,“好香?” “香?”张明义抬手给了他一下,“我看你是饿昏了吧,哪里有香味?” “真的香!”范平阳又猛嗅了一阵,十分笃定,“是饭菜的香味,而且非常浓重,不会错的!” 他自小便是狗鼻子,对气味尤其是饭菜气味颇为敏感。 他敢肯定,现在闻到的,的确是香喷喷的饭菜! 而气味已是如此浓重,那滋味肯定也是不会差的! 范平阳眼前一亮,也不管同行的其他人,只一个箭步冲到了小饭堂之中,好去看一看晌午究竟要吃什么饭菜。 但在看到打饭档口处那大大的盆子里面一个装的是炸萝卜丸子,一个装的是白菜煮肉片时,顿时有些失望。 只是,那两个盆中的香气,止不住地往范平阳的鼻孔里钻。 且再看那两盆吃食,丸子圆溜溜的,表皮金黄,内里的红白萝卜丝隐约可见,白菜煮肉片颜色看着也是极佳,肉片和白菜皆是看着十分软嫩 不管了,先尝尝! 气味这般好闻,滋味能差到哪里去? 而厨娘见范平阳到了跟前,拿起一个干净的碗,往里面舀了大半碗的洛阳白菜,撒上七八个丸子,又拿了两个二和面馒头,一并递给他。 “多谢。” 范平阳接过,寻了一个最近的桌子来坐。 坐下后,先是往口中夹了一个丸子,三两下咀嚼咽下后,又急忙往口中送了白菜和肉片 片刻的沉默后,范平阳往口中狠狠塞了两口馒头,接着慌慌张张地冲出了小饭堂,冲那些在饭堂外犹豫不决,迟迟不肯进来吃饭的学子们喊道,“快来,快来,都快进来吃饭” 第154章 怀疑 他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白菜煮肉片。 若是迟了,怕是会吃不上的! 不对,这白菜煮肉片这般好吃,待会儿他还想要回碗的,若是这帮子吃货待会儿全都涌了进来,以那些人吃饭的速度来说,回碗怕是没有他的份儿! 范平阳想到这里,也不惦记着尽快通知旁人的事儿,只一个转身,重新回了小饭堂,直奔自己方才坐的桌子跟前,捧着碗开始大口吃喝。 留下一众学子在那面面相觑。 范平阳本就因为口中满都是还不曾咽下的馒头把话说得含糊不清,众人根本没有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而此时又突然离去,越发让人纳闷不解。 本着有疑惑就要解决的原则,一众学子好奇的进了小饭堂。 在看到范平阳在那狼吞虎咽,而盛饭的档口处又飘着浓浓的香味时,顿时恍然大悟。 晌午的饭食,十分好吃! 一众学子眼前一亮,皆是往档口而去,且迅速地排好队伍。 一碗一碗的洛阳白菜舀了出去,学子们捧着碗,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围坐桌前,开始享用看起来喷香的白菜肉片和萝卜丸子。 而很快,学子们变得激动起来。 “我从未在小饭堂中吃过如此美味的白菜和肉片。” “萝卜丸子也是炸的酥脆可口,单吃也好,泡在这菜汤中也罢,皆是好吃的很。” “的确,这手艺,怕是要比悦然酒楼的菜还要好吃呢。” “看起来,今日来的厨娘厨艺的确不俗,往后可以放心大胆的在小饭堂中吃饭了。” “山长和夫子当真是转了性儿,知道心疼体谅我们” 此言一出,正在对碗中洛阳白菜和油炸萝卜丸子赞不绝口的学子们皆是不约而同地禁了声,更是面露忧愁。 当真是山长和几位夫子转了性儿,为他们请来了厨艺精湛的厨娘,打算做一些可口的饭食了吗? 还是说,山长和夫子们根本并不知晓这次来暂且顶替魏大厨的厨娘手艺,以为她不过是跟魏大厨一般的厨艺水准? 若是如此,他们这般夸赞新来厨娘的手艺,岂非会让山长和夫子们心中恼怒,将眼下这个做菜好吃的新厨娘撵走,重新寻一个手艺不佳的厨子或者厨娘来 不敢想! 一众学子皆是打了个寒颤,接着窃窃私语起来。 “稍后山长和夫子们前来用饭,我们一定不能如此。” “嗯,需得细嚼慢咽,表现得味如嚼蜡,最好不要再去添饭,即便要添,只添馒头即可。” “一定要表现的对饭食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嫌弃为好。” “切记,切记” 众人一番商议之后,十分赞同这样的提议,更是按照此提议开始装模作样地细嚼慢咽。 只是这样一来,未免有些痛苦难熬。 毕竟这样好吃的洛阳白菜和炸萝卜丸子,不能大咬大嚼地过瘾,更不能多吃上一些,实在是难过。 但为了这段时间皆能吃上美味的饭菜 这点子牺牲,还是可以忍受的! 众人心情复杂,面部表情也因此有些痛苦,显得带了几分扭曲之感。 学子们的这幅模样,让跟着几位夫子一并进来的周智清吓了一跳,心中泛起了嘀咕。 难不成,众口难调到如此地步。 连夏娘子做的饭菜也不能满足众人口味? 可他吃过夏记所售卖的所有吃食,对夏娘子厨艺认可得不能再认可,论理来说,不会如此 带着这样的疑惑,周智清坐在了素日常坐的位置上。 厨娘们将饭菜一并端上了桌。 香气扑鼻,色泽鲜亮,而这滋味 美味可口,让人陶醉。 果然不愧是夏娘子的手艺! 周智清心中感慨,吃饭的速度也更快了一些。 只是他在享用午饭美味时,瞥到了正拿筷子准备吃饭的戴昌年,立刻将满脸的惊喜和满足尽数掩去,动作也尽量放缓了许多。 这么一来,难免有些痛苦难过 周智清登时明白了那些学子的神情由来,心中感慨这些机灵鬼的诡计多端,面上则是叹了口气。 “山长怎么了?”戴昌年关切询问。 “无事。”周智清端起碗,掩去大部分面容,“只是觉得这新来厨娘的手艺,远不如魏大厨。”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读书之人不能太讲究口腹之欲,果腹便好,是我有些挑剔多事了。” 说罢,周智清继续吃饭,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的慢条斯理。 而戴昌年则是点了点头,十分认可周智清所言,在“嗯”了一声后,端起碗,拿起了筷子,将碗中的洛阳白菜往口中送。 白菜香,肉香,炒面粉汤底香,芝麻酱香 戴昌年突然愣了愣。 碗中的菜,有亿点点好吃。 但,身上却也有一处不大舒服。 胃。 似乎在咆哮嘶喊,督促着他尽快将碗中的菜尽快地送入口中,吃个干净。 戴昌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下意识又往口中扒了几口的菜。 碗中的菜很快去了半碗,戴昌年却也紧蹙了眉头,“今日这饭菜滋味” “是不如魏大厨做的好吃。”一旁的沈永安道。 其余几位夫子,亦是点头附和,“是啊,差了一些,不过也勉强能够入口。” 戴昌年闻言,张了张口,但看着所有人此时皆是一副“饭菜不好吃”的表情时,只得再次将碗中的萝卜丸子塞入口中。 酥脆清香,美味可口。 这滋味,毫不客气的说,比魏大厨所做的饭菜好吃太多。 但现在,所有人皆说不如魏大厨? 戴昌年疑惑,抬眼看向旁边正在吃饭的学子们。 此时的学子们,也皆是皱着眉头,“味如嚼蜡”的表情与周智清等人如出一辙。 莫不是,他自己的味觉出了些问题? 旁人觉得好吃的吃食,他觉得不好吃? 但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重要的是,现在的他,只想将这滋味美妙的饭菜,尽数吃下! 戴昌年对于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十分吃惊。 但很快,他将这个想法归结为肚子实在太饿。 因为身边的周智清率先站了起来,要寻厨娘添上一些洛阳白菜,而缘由是一上午都在查看学生所做的文章,过于劳神,因此腹中格外饥饿。 第155章 合谋 接下来是沈永安,亦是添了大半碗的菜,甚至连馒头都又多要了一个,更道,“大约是天气渐冷,饭食都要多吃上一些,否则总觉得有些不够。” 是了,天气寒冷,想着多吃些饭食是寻常事。 就好比夏日炎炎之时,总是容易胃口不佳一样。 他现在想着快吃多吃,大约也跟当下的天气气候有关。 戴昌年想到此处,觉得一切合情合理,这才放心大胆地开始吃饭。 而吃完碗中的饭菜后,亦是像旁人一般,起身要再去添上一些。 “对不住,没有了。”牛氏满脸愧意。 没有了? 戴昌年一怔。 他还没有吃够……哦不,是他还没有吃饱呢? 且像他一般要来添菜的,还有许多学子,这会子听到没有之后,皆是叹了口气。 “这么多学子也都还没有吃饱,劳烦再做上一些吧。”戴昌年道。 “方才已是又做了两盆,但皆是已经吃完。”牛氏解释,“并非是我们不想再做,而是已经没有白菜和猪肉了。” 小饭堂每日所用菜蔬肉类,皆是有定量,往常每日的量皆是用不完,剩余到第二日继续用。 而今日,牛氏和郭氏采买的白菜足够两日用量,竟是吃了个干干净净。 属实是再也做不出来…… “这样。”戴昌年有些失落,但也知晓小饭堂有小饭堂的规矩,便只能拿上了一个馒头,安抚一下此时叫嚣的厉害的胃口。 其他学子见状,也皆是选择拿了馒头离去。 古人望梅止渴,今日他们吃馒头止洛阳白菜之馋,也算勉强可以了吧…… 学子们这般,戴昌年亦是这般,只将手中的馒头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慢吞吞地往口中送。 学子们吃罢饭后陆续离去,厨娘们简单的吃上一口后,开始收拾碗筷,打扫清洗。 夏明月卷起袖子也要开始忙碌,却被牛氏等人摁了回去,“夏娘子忙了大半晌,快歇上一歇,这些活由我们来做就是。” 先不说方才夏明月又起锅烧上了两盆菜,属实辛苦,而今日美味的洛阳白菜和油炸萝卜丸子竟是让周山长和戴夫子都没有说任何不妥的话。 虽然说那些学子们的窃窃私语和小谋划,面上糊弄住了周山长和戴夫子,可这两个人又不是傻子,好吃不好吃的,难不成吃不出来? 之所以不说话,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夏明月厨艺好,做出来的饭菜实在好吃,两个人十分喜欢,便不再说什么饭菜滋味无所谓的话。 这也算开了先河。 往后这县学小饭堂里的饭菜能做的更加美味一些,她们这些厨娘也都能跟着吃上一嘴好的,岂不是好事儿? 最要紧的,是那些学子们看到她们时,不再是垂头丧气,而是双目放光,瞧着也高兴不是? 而这些,全都是托了夏明月的福! 牛氏四人将这功劳尽数记在夏明月的头上,只恨不得将其供了起来,自然也就舍得让她做这样的粗活。 而夏明月见四人坚持,便也不再去做洗涮打扫的活,只将晌午割下来的那块带了肥边儿的肉给煮上,预备着晚上做菜时用。 这边,学子们吃罢晌午饭,照例要回到卧房,稍作歇息,预备着下午上课。 此时众人也顾不得歇息,只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晌午小饭堂的饭菜一事。 先是夸赞了一番洛阳白菜和油炸萝卜丸子的美妙滋味,接着对于当时急中生智的表现沾沾滋滋,而后更是期盼并猜测着晚上会吃怎样美味的饭食。 “我说……”祝光远幽幽开口,“咱们的赌约是不是可以算算账了?” “算账,算什么账?那是赌约吗,那是祥瑞之字!我甘愿来抄写!” “别说替你们抄书了,就算现如今让我把书院所有的书都抄上一遍,我也愿意!” 只要能继续吃上这般美味可口的饭菜。 就算让他当大官,享清福,他也愿意啊! “不过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小饭堂饭菜好吃的话,也有个缺点。” “什么缺点?” “容易饿的慌,我现在都有些害怕下午上课的时候,满脑子皆是小饭堂和洛阳白菜。” “打住!你这样做十分危险!” “正是,万不可有这般沉迷饭食而不好好学习之想法,否则的话,夫子必定会认为我们贪图口腹之欲而不好好学习,会立刻整顿小饭堂!” “所以我们需得潜心用功读书,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此话不错……” 一众学子就此问题上很快达成一致想法,不再讨论小饭堂饭食之事,而是开始忙碌手头上的事。 一是愿赌服输开始替赢家抄书,二是开始温习功课,潜心读书,不露出丝毫端倪。 是以,在下午上课之时,所有的学子比平日更加聚精会神,劲头十足。 使得夫子们只觉得这些学子颇有上进心,连连点头表示赞赏。 下午,周智清按着先前和夏明月约定的那般,来小饭堂教夏明月读书认字。 考虑到夏明月属于初学者,周智清带来了两本比较简单的《三字经》和《千字文》,对比着启蒙儿童的教学方式来教。 夏明月在现代社会看过这两本书,但记忆的不多,且在这里这两本书皆是有所出入,所以都得重新学习。 好在夏明月记忆力不错,周智清教的内容,她皆能用比较短的时间尽数背诵下来,而后再按着背诵的内容,对照着书中的文字顺序,逐字对照学习。 周智清见夏明月学习能力颇强,又善于总结,便在简单的诵读之后,直接教其练习书写。 夏明月会握笔,能简单的写上几个字,对比画也并不太陌生,学起来不算困难。 学生学的快,做夫子的自然成就感强,教起来也就更加有精神。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周智清便教了夏明月满满一张书的字。 “夏娘子今日便先学这么多,待得空时可以多多温习练字,待明日我再查验夏娘子的习字状况。” 若是状况良好,便可以按着这个进度继续教学。 若是记住的字有限,那他便得略做调整,以夏明月能够接受的速度来。 第156章 蒜苗回锅肉 所谓因材施教,便是如此。 “是,我一定潜心练习。”夏明月冲周智清福了福,“有劳周山长。” “夏娘子客气。”周智清呵呵一笑,“时候不早,不打扰夏娘子忙碌,先告辞。” “周山长慢走。” 送走了周智清,夏明月将书本和笔墨纸张皆收拾了起来,进厨房去查看肉的状况。 猪肉在加了黄酒和姜片的水中煮了八分熟后,此时已经完全晾凉。 夏明月和牛氏将晾凉的猪肉,皆是切成薄薄的片,而后入锅煸炒,将猪肉多余的油纸小火煸出,直至肉片呈现焦黄色泽。 将猪肉盛了出来,留些许底油,炒香豆瓣酱、姜片、白糖、酱油、花椒粒儿,待全部调味料翻炒均匀,香味渐渐散发出来后,将择洗且切成段儿的蒜苗杆儿放入锅中。 猪肉片和蒜苗叶子依次入锅翻炒均匀后,香喷喷的回锅肉便可以出了锅。 回锅肉对火候要求较高,而小饭堂的厨房用的是大火加大灶,许多菜式为了能够做熟入味,大多只能采用炖煮的方式,夏明月为了确保回锅肉的滋味,只得采用一次少量,分做多次的方式来进行回锅肉的烹制。 但这样的话,容易出现菜全部做好后,前面做的菜凉透,滋味不好的情况。 且夏明月为了能够物尽其用,炒制蒜苗回锅肉用的并非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而是带皮后臀肉,放凉后肉皮容易咬不动,极其影响口感。 于是,夏明月决定,仍旧采取晌午为学子打饭的方式,由牛氏等人张罗着为学子们打饭,而她则是在后厨忙碌。 如此,两不耽误。 只是,让夏明月没有想到的是,晚饭时,学子来小饭堂的时间比平常早上一刻钟。 而且是蜂拥而至。 所有人皆是排着队,只等着领到饭食,好大快朵颐。 而这些学子在看到今日晚上的菜是冒着浓浓香气的蒜苗回锅肉时,原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馋虫,统统冒出了头。 就连口中的唾液,都要上演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丽场景。 牛氏等人自然瞧出来学子们双目中透出来的“贪婪”之光,深知晚上这蒜苗回锅肉又是供不应求,事先给所有人说明了晚上打饭的原则。 定量分配,每人等量,不可以再添。 话音落地,整个小饭堂响起了浓重的叹息声。 这样色香味俱全的回锅肉,竟然不能吃个够,实在是可惜至极。 但一想到魏大厨不在的这段时日,皆是能够吃到这样美味的饭菜,心中立刻又平衡了许多。 学子们依旧按着秩序去领取饭食,又各自选了桌子坐下,慢慢享用分量有限的美食。 而为防有不妥,仍旧是心中暗喜,眉头紧蹙。 很快,周智清和夫子们来吃晚饭。 保持着翠绿色泽,清香十足的蒜苗,带了些许嚼劲儿,喷香十足,却并不觉得有丝毫油腻的回锅肉片,让周智清和夫子们觉得十分美味,饭也吃得津津有味。 唯独戴昌年此时眉头紧蹙。 如中午一般,他吃着碗中的蒜苗回锅肉十分好吃,有着想将碗中的回锅肉快速吃完,再去添上一些的冲动。 但方才端饭时,厨娘说过,回锅肉有限,每人定量,山长和夫子也不例外,添是不能再添的。 这让晌午就没有添到菜的戴昌年觉得有些烦躁。 烦躁到眉头越拧越紧,连咬口中的馒头时都有些咬牙切齿。 “戴夫子是哪里不大舒服?”周智清关切询问,“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大好。” 戴昌年回过神来,忙道,“多谢山长关心,并无大碍。” “这样。”周智清眨了眨眼睛,“那就是这饭菜不大合口?” “并没有……”戴昌年急忙解释,“大约是不大饿吧,所以有些吃不下……” 其他几位夫子,看着戴昌年早已将蒜苗回锅肉吃的干干净净的碗,面面相觑。 那恨不得要用馒头将碗底儿给擦干净的样子,当真是吃不下? 还是说,吃成这个模样,对于戴夫子而言是吃不下吧。 从前好像没有注意到戴夫子饭量大的事情…… 周智清将所有的事看在眼中,并不多言,只交代戴昌年饭后早些休息,莫要一直批阅学生们的文章,劳累晚睡。 “多谢山长记挂。”戴昌年拱了拱手,默默地将剩下的小米粥喝完。 吃完晚饭,各自回屋。 学子们皆是十来个人一间屋子,而夫子则是一人一间。 戴昌年回到屋中,照例批阅学生们这两日交上来的文章。 此次的文章乃是有关时务政事,主题是有关现如今朝廷征战的见解。 新朝建立时日不长,朝廷眼下只大力着手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开疆拓土,第二件事是休养生息,因而在选拔人才的考试中,有关时务的题目,总逃不脱这两样。 所以近日戴昌年给学生们布置了这样的课业,要好好看一看县学学子们自身的见解。 这些文章,戴昌年已是看了两日,每一篇文章皆是逐字逐句,仔仔细细的阅读,语句不通之处,难以理解之处,甚至连错字皆是认真地给标了出来,末尾更是写下对这篇文章的理解和评价。 而今日,戴昌年在看文章时,却觉得心绪飘忽,怎么也沉不下心来。 晚饭回锅肉的美妙滋味似乎还在口中,无论是咽一下唾沫还是舔一下嘴唇,皆能品尝到其味道。 而面前那篇文章中密密麻麻的字,似乎都变得有些模糊,字里行间,似又幻化出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很快堆集到了一处,形成了回锅肉的模样…… 戴昌年愣了愣神,而后闭上眼睛,伸手去揉了揉太阳穴。 他大抵是病了…… 晚上不必夏明月收拾打扫,加上夏明月还要回西城区家中,便听牛氏等人的劝说,早早离开县学往家走。 正值秋冬交替之时,此时夜色已经降临整个大地,街上两边的店铺或已经上了门板闭店,或是点燃了门边的各种灯笼,灯火通明。 路上行人不太多,夏明月加紧了步伐。 还不曾到家门口时,夏明月碰到了在中央厨房做活的宋氏。 第157章 说亲 “夏娘子。”宋氏热络的打招呼,“这是刚从县学回来?” 夏明月要去县学小饭堂帮几天忙的事情,夏记的人皆是知晓。 “正是。”夏明月微微蹙眉,“宋娘子这是刚从厨房忙活完回家?” 可夏记吃食摊被加盟出去后,中央厨房只定量供应食材原料,前几日又增加了两个人,忙碌有限,基本上晚饭前便可以正常放工。 论理说,不耽误回家做晚饭的。 “活是早就做完了,方才也在家做完晚饭吃过了,碰巧今日尤娘子到我家中来坐一坐,我便出来买上两块点心,包上几块糖回去。”宋氏解释。 “尤娘子?”夏明月略想了想,恍然大悟,“是落花胡同的尤娘子?” “正是呢。”宋氏笑着点头。 落花胡同的尤氏,是整个西城区都十分出名的冰人,此时尤氏能去宋氏家中,想来是因为宋氏那个小叔子而去的。 “水生年岁不小,终身大事若是能尽早订下来,你这个做嫂子的也能安心一些。”夏明月笑道,“待到时候定了亲,也与我们说上一说,给你家贺上一贺。” 送些东西,也算为其添添喜气。 宋氏现如今最记挂的也是李水生的婚事,只觉得待操持完这一件要紧的事后,也算是完成了一件顶重要的任务。 此时见夏明月这般说,宋氏脸上笑容更浓,“待定下来后,一定跟夏娘子说。” 几句寒暄,夏明月不耽误宋氏忙正事,先回家去。 宋氏抱着点心和糖块一路往家走。 到家后,见李水生仍旧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头,将尤氏一个人扔在堂屋,宋氏皱了眉,“怎么不进屋子里头?” “不想去。”李水生闷声回答。 “你这孩子。”宋氏有些埋怨,“这尤娘子是专门为你的事来的,方才喊你去买两块点心,你就死活不去,这会子又这幅爱答不理的模样,会惹得尤娘子不高兴的” 冰人说媒,尽心不尽心的,区别大了去了,宋氏可不想让李水生得罪了尤氏去。 “她不高兴是她的事情,与我什么相干?”李水生撇嘴。 最好生气,再也不进他家的门,这样也不再惦记着给他说亲之事。 “你这孩子……”宋氏叹了口气。 到了屋子里头后,又忙给尤氏倒了杯茶水,“时候有些晚,点心铺子里头东西不多,挑挑拣拣的才有这些,尤娘子可别嫌弃,刚才回来时又碰到夏娘子,就多说了几句话,让尤娘子久等了。” “宋娘子客气。”尤氏见宋氏买来的点心价格不算便宜,显然对她到来十分上心,又听到夏娘子三字,笑得眉眼都不见,“宋娘子现如今在夏娘子家中做事,自然需得跟夏娘子走的近一些,往后这活计才能稳当。” “是这个理儿。”宋氏笑道,“今儿个有劳尤娘子跑上一趟,就是不知道尤娘子想给我家水生说哪家的姑娘?” “我家水生模样生的不错,又懂事听话,做事本分,这段时日又长了些月钱,赚的比先前多了不少。” “说句不怕尤娘子笑话的话,我家是清贫了一些,不过我和水生两个人都肯干,也不怕吃苦,往后银子也会越赚越多,待一两年后,也能置办下来一处院落。” “再来,尤娘子也知道,我不是个刁钻的人,无论哪家姑娘嫁了过来,我都不会亏待了去……” 尤氏听着宋氏絮絮叨叨,先是怔了怔,却也听着她将话说完,道,“是,水生是个好孩子,但年岁还小,不着急。” 不着急? 宋氏一愣,“那尤娘子今日不是来说亲的?” “我是来说亲的。”尤氏笑道,“只不过不是给水生说亲的,是给宋娘子你说亲的。” “我?”宋氏再次一怔。 “正是呢。”尤氏笑的眉眼都不见,“托我来说亲的叫做刘铁柱,家在南城区住,是个卖香料的货郎,今年三十了,模样生的端正,长得高大,早年没了爹娘,只有一个哥哥,哥哥早已成了家,帮人做木匠活。” “这刘铁柱早些年成过婚,可惜媳妇儿怀孕难产,大人孩子都没保住,就那么去了,刘铁柱手脚勤快,做事活络,这几年卖香料攒下了不少银钱,也新置办了一处院子。” “这几年不少人要跟刘铁柱说亲,可刘铁柱一个都没瞧上,一直拖到现在,前段时日说是来西城区这边给人送货,在夏记吃食摊吃了碗馄饨,碰巧看到宋娘子你,一下子就看上了。” “原本想着宋娘子你是妇人打扮,便想歇了这个心思,这两日又听旁人说你早就没了丈夫,便又惦记起来了这件事,托我来跟宋娘子你说道说道。” “宋娘子,咱两家住的不算远,论理也算是街坊邻居,也不怕给宋娘子说句实话,这年头寡妇不好做,尤其你这寡嫂更是难当,待水生娶了亲,成了家,怕是水生媳妇也未必能跟你合的来,你也得多给自己打算打算才行。” “我这也是说了许多年媒了,好的赖的都见过不少,这回这个刘铁柱不说是万里挑一,却也实打实地算得上是千里挑一的好亲事,宋娘子错过这村,可是没这个店儿的。” 尤氏絮絮叨叨说了许久,见宋氏仍旧沉默不语,又接着笑道,“我知道宋娘子担忧什么,你我皆是女子,自然是十分看重名节二字的。” “只是现如今新朝鼓励婚嫁,鳏夫再娶,寡妇再嫁什么的,皆是十分常见,像我手中撮合成的再婚夫妇便有好几对,现如今也都过得幸福美满,旁人也没有对其说三道四。” “宋娘子当真不必担忧这种事情,更何况,这嘴生在旁人的身上,他们若是想要挑刺儿,鸡蛋里都能挑了骨头出来,倘若活在旁人的口中,那人当真是要累死了的。” “宋娘子仔细想上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尤氏试探性问道,“还是说宋娘子有些担忧我说的话不实,觉得那刘铁柱不像我说的这般好?那将那刘铁柱约了出来,宋娘子也好与他相看一番,看看模样人品,如何?” 第158章 心疼 但不等宋氏回话,李水生却是一个箭步冲到了屋子里头,脸色铁青,冲着尤氏喊,“我嫂子不嫁旁人,你走!” 尤氏并不恼怒,只笑着柔声开解,“这从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嫂子既是嫁到李家,论理来说是不能再改嫁的,可这是从前的事儿,现如今这世道变了,你也不能拦着你嫂子不是?” “我说了,我嫂子不嫁旁人!”李水生说着话,便拽起了尤氏的胳膊,将其往外拖,“往后不许再来我家里头给我嫂子说亲!” 李水生生的高大,手中力气也不小,尤氏生的个头矮,身量纤细,被李水生这般拖拽推搡,踉跄了好几次。 待好容易稳了身形后,尤氏仍旧劝说,“水生,你年岁也不小,也该懂些事,旁的不说,就看在你嫂子拉扯你这么几年辛苦的份上,也该为你嫂子往后打算打算才行……” “你走不走!”李水生顺手拿起了灶房墙根儿处立着的大扫帚,作势便要往尤氏身上拍。 “哎,你这孩子疯了不成!”宋氏急忙阻拦。 可此时的李水生却是红着眼睛,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像极了发狂的野兽一般。 宋氏从未见过李水生这幅模样,吓得不轻,见无法劝阻李水生,又急忙先将尤氏送出去。 待将尤氏带出院子,甚至往外走了半个胡同,宋氏见李水生没有追上来,这才松了口气,给尤氏赔不是,“尤娘子见谅,水生平日里不是这个模样,大约是一时难以接受李家妇改嫁……” “我懂。”尤氏忙道,“这男人爱面子,又觉得女子应该三从四德,一女不该侍二夫,水生年岁不大,更会这般觉得。” “只是水生觉得是水生觉得,大主意还是得宋娘子自己拿才行,倘若宋娘子当真要嫁,那李水生还能将你绑在家中不成?” “小孩子心性儿做出来的事儿,宋娘子自己也别往心里头去,主要还是要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刘铁柱这事儿……” “我知道这事儿说的突然,宋娘子难免觉得有些意外,不过此事也不着急,宋娘子先好好想上一想,等过几日我再来寻宋娘子。” 说罢,不等宋氏回话,尤氏便拍了拍宋氏的手背,急匆匆离去。 “哎……”宋氏想拦上一拦,再说上几句话,却只瞧见李水生走了过来,便只得先去阻拦,“你做什么,先回家去!” “往后你敢来一次,我便轰你一次!”李水生仍旧是放了狠话。 急的宋氏照着李水生的肩膀来了一下,“说啥话呢,不让尤娘子进家门,往后你的亲事咋办?” 得罪冰人,那是最要不得的。 “不办!”李水生气鼓鼓地顶了一句。 宋氏怒气涌上心头,再次给了李水生一下。 这一巴掌,比方才打的更重。 李水生皱了眉,最终将想要辩解的话咽了回去。 倒不是被打的疼,是他担心宋氏打的手疼。 见李水生不作声,宋氏叹了口气,拽着他的胳膊往回走,“先跟我回去!” 李水生乖乖跟着往回走。 二人回了堂屋,在方桌前坐下。 各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许久之后,宋氏才叹了口气,开了口,“我没有想到尤娘子今日来是给我提亲的,不过你放心,我并不想嫁给那个刘铁柱。” “嗯。”李水生点了点头,“嫂子不用嫁人,往后我会好好赚钱,能养活嫂子,照顾嫂子。” 宋氏闻言,心中略感欣慰。 她嫁到李家守寡这些年,受了许多劳累,更听了许多风凉话,甚至在公婆去世后,带着李水生吃了许多的苦头。 但她都熬过来了。 都说长嫂如母,宋氏自认她尽了自己的本分,对李水生也算是尽心尽力的照顾。 现如今,李水生长大了,也知道心疼她,孝顺她。 只是,再过两年,李水生要成家,要照顾自己的妻子,养育自己的孩子,往后的日子,她还得靠她自己。 照顾不照顾,孝顺不孝顺的,宋氏确实不大在意。 但李水生有这份心,却也让她觉得这么多年的辛苦操劳,算是有了回报。 但方才刚因为提亲之事生了一场气,这会子宋氏也不好再在李水生跟前提他成家的事儿,只道,“时候不早了,去睡吧。” “好。”李水生应下,去收拾洗漱。 一番忙碌,各自回屋。 宋氏每日累乏,睡得颇快,反倒是李水生,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嫂子说她不嫁刘铁柱,却并不曾说她往后不会嫁人。 嫂子会嫁人吗? 她……想嫁人吗? 嫂子也总将他的亲事挂在嘴边…… 要不,直接跟嫂子说明,也好让嫂子知晓他的心思? 可若是嫂子在意外头人说三道四怎么办? 或者,干脆带嫂子去旁的地方落脚,避开所有人? 可他现在赚的钱有些少,不足以带着嫂子去旁的地方安家…… 再等几年,待他攒够了足够的银钱,便向嫂子说明所有吧。 这样的话,若是嫂子同意,他也有能力带着嫂子到旁的地方安家落户。 李水生打定了主意,这才打了个哈欠,再次翻了个身后,闭上了眼睛。 夜渐深,烛火跳了又跳。 夏明月眼皮子有些打架,却还强撑着继续练字。 预计在县学待的时间不会太长,所以她得抓紧时间,将每日周山长教的所有字全都学会,这样才能加快进度,尽可能的多学一些字。 夏明月这般想,拿帕子在水盆中浸了浸,打湿后擦了擦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一旁的江竹果见状,也效仿着擦了擦脸。 但即便如此,仍旧收获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夏明月见她困得厉害,笑道,“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快去睡吧。” “还撑得住。”江竹果拍了拍脸颊,戏谑道,“主要是怕夏姐姐嘴上说用功,实际上等我走了,就一个字也不写,直接上床睡觉,所以得监视着才行。” 夏明月自然知晓江竹果是怕她完不成课业,第二日懊恼,所以才在这里熬着陪她,笑道,“你呀……” “夏姐姐别玩闹,快些写是正经事。”江竹果连声督促。 第159章 葱油拌面 “好,我快些写。”夏明月笑着应下。 因着方才说笑了两句,这会子困意消散许多,夏明月自觉清醒,略提了提精神后,握紧了手中的笔。 一笔一划地将剩余所有的字尽数写完,又让江竹果帮着提写了一遍,确保夏明月的确是将所有的字记下,二人这才各自洗漱休息。 翌日,夏明月披着晨曦赶到县学的小饭堂。 此时的牛氏等人,正按着夏明月昨晚交代的,在那擀面条,煎鸡蛋,切白菜,炸豆腐片。 夏明月系上围裙,亦是开始忙碌。 秋日的新鲜香葱洗净控水,切成小段,入油锅小火慢炸,直到香葱段儿变得焦黄且干瘪后,用笊篱捞出。 油稍微晾上一晾,倒入用酱油和白糖调和均匀的料汁,彻底搅拌均匀,熬上片刻,便可以盛到盆中,凉透备用。 擀好且切的细细的面条放锅中煮熟,煮的时候放上些许油和盐巴防止面条粘连,捞出后舀上一勺熬得浓浓的葱油,搅拌均匀,撒上些许新鲜的香葱末,再在上面添上一个煎的两面金黄的鸡蛋,便可以上桌。 拌面滋味浓郁,葱香味十足,鸡蛋煎的表皮焦脆,内里鲜嫩,两者搭配,可谓相得益彰。 而为避免葱油拌面和鸡蛋的香浓混在一起容易让味觉疲累,夏明月特地用切的细细的白菜丝和油炸后切成细丝的豆腐干凉拌做了配菜,吃起来清脆爽口,解腻开胃。 再来上一碗热乎乎的煮面汤,晨起的这顿早饭,可谓是舒服得劲儿。 一众学子感慨这葱油拌面实在好吃,且在看到在那帮着拌面的人不是旁人,而是夏明月时,更是又惊又喜。 “难怪这两日小饭堂的饭菜如此好吃,原来这新来的厨娘竟然是夏娘子!” “那咱们这段时日当真是要有口福了。” 简直是开启最美好的生活! “夏娘子,往后吃饭,我们可以点菜吗?” “昨日的回锅肉滋味甚好,今日晌午可以再做一次吗?” “我更喜欢昨日的洛阳白菜……” 学子们在这儿兴高采烈地与夏明月说话,有人提醒,“嘘,你们小声一些……” 说着,朝那边努了努嘴。 一众学子顿时闭上了嘴。 将夏娘子请来到小饭堂掌勺,绝对是碰巧,可千万不能让山长和戴夫子知晓夏娘子的真正实力。 否则,美妙的生活可能就此戛然而止…… 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有人一番眼神交流,接着互相点了点头,不再跟夏明月在这里搭讪说笑,只冲其点头微笑,算作打了招呼。 夏明月明白一众学子的心思,抿嘴笑了笑,只依旧忙碌给学子们盛面舀葱油。 这边,周智清和一众夫子仍旧在一起吃饭。 面条筋道,滋味浓郁,周智清吃的尽兴,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其他几位夫子亦是吃得有些停不下来。 戴昌年亦是如此,只是自进了小饭堂之后,便微微蹙眉,一言不发,直到一碗面条吃完,又喝上了一小碗面汤后,自顾自地先离去。 连招呼都没打上一声。 这显然不符合素日十分讲究礼节的戴夫子的做派。 “戴夫子无事吧。”一位夫子有些担忧,“从昨日起,便觉得有些怪怪的。” “嗯。”沈永安点头,“待会儿我去瞧一瞧。” “我也与你同去吧。”周智清对此也有些担忧。 原本将夏明月请了来,是为了俘获戴昌年的胃口,理一理他的想法而已,倘若戴昌年因此钻了牛角尖…… 周智清惦记着此事,在匆匆吃完了香喷喷的葱油拌面后,便和沈永安一并前往戴昌年的住处。 房门虚掩,透过缝隙,能清楚的看到戴昌年正坐在案前,双目呆滞,满脸颓丧。 从未见过其如此状况的周智清和沈永安皆是吓了一跳,更是十分担忧,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戴夫子,你没事吧。” “周山长,沈夫子。”戴昌年抬眼,苦笑了一声,“我好像是病了。” “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吗?”周智清忙到了戴昌年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幸好,没有发热。” “并非是身体有疾。”戴昌年闷声解释,“而是,这里,这里和这里。” 说话间,分别指了指,胃、心和脑袋。 “怎么说?”周智清和沈永安皆是有些不明所以。 戴昌年先是叹了口气,才道,“我觉得小饭堂新来的厨娘做饭十分好吃,是从前从未觉得的那种好吃。” 还以为是什么事…… 夏娘子做菜好吃,那是正常的。 但戴昌年这会子当成事情来说,是因为昨日他们都装作饭菜不好吃的样子,所以有些怀疑自己吗? “不瞒戴夫子,我们也觉得现在的饭菜十分好吃。”周智清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解释,“只是昨日不好意思夸赞,才说不如魏大厨所做。” “正是。”沈永安跟着点头,“戴夫子的品味并无问题,不该为此担忧。” 戴昌年却是摇了摇头,“这并非是重点,重点是,我现在还想再吃一些。” 周智清,“……” 沈永安,“……” 还以为又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那我让小厨房再给戴夫子做上一些?”周智清道,“戴夫子想吃什么,洛阳白菜,萝卜丸子,蒜苗回锅肉?” “还是今日晨起的葱油拌面和白菜拌油炸豆腐丝?”沈永安也道,“不拘戴夫子想吃什么,小饭堂皆是可以做,这也并非是难事。” “可我并非喜好口腹之欲之人,现如今竟然成了这幅模样,像什么样子……”戴昌年咬牙。 语气颓然,甚至带了些哽咽。 末尾,更带了些气愤。 是要气的。 他是夫子,是读书人,是一心只想着教书育人,督促着那些小树苗一点点长成参天大树,成为国之栋梁。 他自诩自己唯有这一点追求,对于旁的事情,素来是不太关心,可谓无欲无求。 但现在,他的胃乱了,心慌了,脑子不清醒了…… 他竟然开始对饭菜念念不忘,甚至在晨起之时,还特地在小饭堂附近溜达了好几遍,只为惦记着能早点吃上饭食。 第160章 顺其自然 他变了。 变得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 他过往的那些想法和信念筑成的坚实城墙,在这两日的举动中轰然倒塌,支离破碎,再无任何防御之力。 戴昌年满脸颓然,亦是满脸失望。 周智清见状,则是满脸惭愧。 他本想用美食俘获戴昌年,却没有想到会在精神上对他有这般的打击,一时之间,自责不已。 沈永安却是笑了笑,坐在了戴昌年的旁边,“依我看,戴夫子这般,倒是好事儿。” “好事儿?”戴昌年不可置信地看向好友。 “民以食为天,有了饭食才有人,有了饭食才能力气,吃饱了饭食才能用心做事。” 沈永安道,“世人忙碌,无外乎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我们读书,教导旁人读书,其实无外乎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填饱肚子罢了,所以说这想吃饭食,并非十恶不赦之举。” “至于想要好的饭食,人人都喜欢美好之物,读书人喜欢好书,好字,好画,甚至要有好的礼节,好的言谈举止,这般说来,饭食上想要好的,也是人之常情而已。” “而所谓口腹之欲,重点在这个欲字上,欲乃是欲望,乍然听起来并非是什么好的字眼,亦时常与金钱欲,权利欲上扯上联系,为人所唾弃不屑,但实际上求知欲亦是欲,上进欲亦是欲,这欲未必便是坏事。” “有了欲,便想去追求,且会努力达到,昨日我与旁的夫子还在讨论,说昨日学子们读书分外卖力,大约也是因为口腹之欲得到满足,便想着努力学习,不让夫子们和自己失望,这欲用的恰当,管理的得当,反而也是一种能够促使学子们努力读书的手段。” “相反,无欲最是容易无求,一个没有欲望之人,如寺中老僧一般,对尘俗之事漠不关心,这样的人又如何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学子,往后又如何能够想着为百姓做事?” “戴夫子,你细想一番,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完沈永安的话,戴昌年垂头想了许久,才抬起头来,“可若是一味满足,学子们没了吃苦的心思,这性子又如何能够磨砺?”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个道理,总归是对的。 “人生在世,苦难无数,每人每日都在经历不同的磋磨,支撑人还能笑脸相迎的,是平日里难能可贵的小满足,倘若连这些都要剥夺,刻意制造苦难的话,岂非会让人觉得人活在世上除苦难再无其他,从此一蹶不振,又该如何?” 沈永安的反问,让戴昌年睁大了眼睛,嘴张了又张,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许多事情,还是要顺其自然的好……” 顺其自然,不刻意为之吗? 戴昌年再次低下了头。 ---- 惦记着夏明月在县学待的时间不会太长,周智清在上午时,又来小饭堂找寻夏明月,查看其学习状况。 背诵,默写,讲解释义。 夏明月复习功课做的足,背诵默写皆无错漏,释义更是讲解得当,语句详熟,引得周智清都连连点头赞赏,“夏娘子学得很快。” “是周山长教导有方。”夏明月笑答。 马匹拍的明显,却让人听得十分舒坦,周智清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按计划讲今天的内容。 夏明月亦是快速地投入到今天的学习。 待日头升到半高空时,结束学习,夏明月开始忙碌午饭。 今日晌午,夏明月要做的是鱼香肉丝盖浇饭。 猪瘦肉切丝,用盐、胡椒粉、黄酒、蛋清和红薯芡腌制一盏茶的功夫,再入油锅炒至变色后盛出。 油锅炝炒豆瓣酱、葱姜蒜末、红萝卜丝、木耳丝、青笋丝、炒熟的肉丝以及用白糖、香醋、黄酒、盐巴、酱油、清水、红薯芡粉兑成的料汁,翻炒均匀后,再淋上一小勺的芝麻香油,香喷喷的鱼香肉丝便可以盛入盆中。 为搭配滋味浓郁的鱼香肉丝,夏明月又炒上了一道容易搭配且不容易串味儿的醋溜土豆丝,作为晌午的纯素菜。 打饭时,舀上两勺白花花的大米饭,再舀上一大勺的鱼香肉丝,一大勺醋溜土豆丝。 鱼香肉丝酱色浓重,红萝卜橙红,青笋丝翠绿,木耳浓黑,土豆丝淡黄,与白嫩的大米饭配在一起,颜色分外好看。 吃的时候无论是一口菜一口米饭的来吃,或是将菜和米饭彻底搅拌均匀,当做拌饭来吃,肉的香,米饭的香,红萝卜和青笋的脆爽,多种滋味交替,可谓十分美妙。 一众人吃的甚是满足,对夏明月的手艺亦是连声夸赞。 而这夸赞声,被刚刚独自踏入小饭堂的戴昌年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上午的时间,戴昌年皆在房中,思索沈永安说的那些话。 因为沉思过度,戴昌年此时面色看起来颇为不好看。 学子在察觉到时,忙住了口,更是埋下了脑袋,试图用吃饭来掩饰方才的言行。 而戴昌年,在远处站了一会儿后,伸手拍了拍那位学子的肩膀,“觉得饭菜好吃吗?” 学子先是下意识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而后郁闷地垂下了头。 这会子,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完了完了,夏娘子大约要被撵走,往后吃不到这样好吃的饭食了。 而他,也即将成为整个县学的罪人…… 就在学子觉得心累至极,整个人都要瘫坐到地上上,戴昌年开口道,“既是觉得好吃,那便多吃一些,待填饱了肚子,便去用功读书。” 学子闻言,猛地抬起了脑袋,不可置信地看向戴昌年。 这…… 当真是从戴夫子口中说出来的话吗? 但眼前的戴夫子却是再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学生记下了!”学子用力点头应下。 下午,依旧是读书习字,到了晚饭时,夏明月做上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菠菜肉沫豆腐汤,主食则是棒子面和白面的二和面贴饼子。 汤浓味美,贴饼子做的底部焦脆,面上软嫩,香味十足。 二者搭配,相得益彰。 且这次的菠菜肉沫豆腐汤并不限量,可以随意回碗,所有学子们皆是吃了个尽兴,直到滚肚溜圆时才放下碗筷。 第161章 羊肉烩面 翌日晨起,香喷喷的水煎小包,软糯糯的大米粥,现拌的萝卜丝菜。 到了晌午时,是吃起来喷香无比的黄豆芽肉片蒸卤面。 晚上是棒子面粥,香干炒肉,葱油花卷…… 小饭堂的美味持续,所有人沉浸其中,吃的十分满足。 尤其是学子们发现周山长和戴夫子的态度有明显转变时,心中也越发安定,不再掩饰对夏明月厨艺的夸赞,更不掩饰对美味饭食的追捧。 自然了,学业上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反而是越发上进用心。 在他们看来,戴夫子之所以能够变得如此开明通情理,不再一味地打压他们对口腹之欲的追求,无外乎是因为发现即便饭食美味好吃,他们也能做到用功学习。 那么,他们一定要更加用功才行。 一来不能让夫子们对他们失望。 二来,他们也不能让自己失望。 总之,这几日的县学,一派祥和气象。 放眼望去,就好比是春日田中的庄稼苗,欣欣向荣,迎风而生,看得人心中属实畅快。 周智清见状,将下巴上的胡须捋了又捋,摆弄房中的那几盆兰草时,都忍不住哼起了小调儿。 “山长,小的觉得,此时并非是高兴的时候……”一旁帮着周智清收拾花盆的书童,提醒道。 “为何?”周智清愕然。 戴夫子转变思想,现如今他们众人皆是可以享受美味的小饭堂饭菜,连学子们都努力上进学习,他为何不该高兴? “这夏娘子做饭好吃,却只在小饭堂待上半个月的光景,最多也不超过二十日,这段时日众人习惯了夏娘子的厨艺,口味被养的刁钻,待魏大厨回来后……” 待魏大厨回来后,重新吃上魏大厨厨艺有限的饭菜。 到时候,所有人都眉头紧皱,心情不佳,每日的小饭堂,亦是回归到味如嚼蜡的时期。 不但如此,还会因为吃习惯了夏娘子做的饭菜,到时候反应还会更大一些。 到时候只怕怨声载道,四处不安定。 汗流浃背了! 周智清的笑容顷刻间消散了干净,眉头顿时拧得老高。 这可如何是好? 夏娘子家中生意繁多,此次能够答应到小饭堂这里帮上一段时间忙,无外乎是看着时日不长,且能读书学字,这才勉为其难地应下。 想要夏娘子再多呆一些时日,必定是不成的。 而魏大厨这里,年岁不小,又久在小饭堂做事,比他这个山长资历还要深厚,且先前金丘县城曾遭遇战乱时,魏大厨曾竭力保全县学中的一些物件,可谓对县学感情颇厚,是断然不能辞退的。 事情好像到了无法解决的地步。 周智清满脸愁容,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了好几圈,最终看向书童,“你年岁小,聪明伶俐,学什么东西都快,不如你这段时日去学点厨艺如何?” “或者,你瞧瞧我怎么样?虽然年岁大了些,但胜在吃过的饭食多,常言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我这种阅历多的大约学起来也更简单一些?” 与其期待别人,不如自己动手。 书童,“????” 山长大抵是…… 疯魔了吧? ---- 天儿一日冷过一日,夏明月学会的字,也一日多过一日。 周山长每次布置的课业,夏明月皆是能够超额完成,并且开始下一个课程的预习。 对于收了这么一个认真勤学的学生,周山长颇为欣慰,成就感十足,又拿了两本书给夏明月,让她可以自主学习,不会的字,随时来问。 这样的话,可以加快识字的速度,对夏明月来说,颇为适合。 “多谢周山长。”夏明月如获至宝,连声道谢。 这边,在吕氏和江竹果的操持下,有关早餐摊的各样东西,已是基本齐备。 就在夏明月犹豫着是要晚上几日,等她忙完了县学小饭堂的事儿再开早餐摊时,还是先让吕氏和江竹果两个人去试一试时,周智清这边一大早来寻了夏明月。 说是魏大厨今日下午便能回来,夏明月掌勺完午饭后,便可回去忙自己的事情。 “这段时日,当真是辛苦夏娘子了。”周智清道。 “周山长客气。”夏明月笑答,“也辛苦了周山长,往后怕是在读书识字之事上,还要多多麻烦一二。” “夏娘子放心,我已跟几位夫子打过招呼,只要夏娘子有空之时,皆是可以来县学读书学字。” 周智清从书童手中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小包袱,交给夏明月,“这里面是几本书,皆是我闲暇之时亲自誊抄的,不是名家所着,与科考之事无什么帮助,但语句通俗易懂,也皆是常用字词,十分适合孩童开蒙识字所用,我想着也适合夏娘子,便送给夏娘子吧。” “多谢周山长。”夏明月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晌午的饭食是夏明月这段时日以来要在小饭堂中做的最后一顿饭食,夏明月想了想,上街买了半只现宰杀的羊羔回来。 剃肉去骨,将羊肉和羊骨一并浸泡凉水,充分去除羊肉和羊骨中的血水,而后放入加了葱姜黄酒的水中焯水去沫。 温水洗净,水开入锅,与葱段姜片一并煮开后,文火慢炖。 火苗跳跃,锅中水沸腾翻滚,从最初的透明渐渐泛白,肉汤中独有的鲜香味也渐渐飘了出来。 待羊肉彻底断生,便可以捞了出来,切成薄薄的片,留下羊骨在锅中仍旧慢慢炖煮,好让汤头保持最大程度的鲜美浓郁。 面粉加水和盐和成面团,醒好后分成一个一个小剂子,擀成牛舌形状,两面刷薄油,再醒上半个时辰的功夫。 醒好的面片韧性十足,拉扯面片两端,轻轻伸展,将面片拉扯到最长,再将其撕成一条一条大拇指粗细的宽度。 面条入锅中煮熟捞出,碗中放上几片切好的羊肉片,事先汆烫熟的豆腐丝、木耳丝、香菜等,再浇上一勺滚烫浓郁的羊肉骨头汤,香喷喷的羊肉烩面便开始分发到各个学子的手中。 羊肉烩面热气腾腾,面条筋道,汤头浓郁鲜美,再加上些许辣椒油或者香醋的点缀,整个碗中的美味立刻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第162章 出摊 大快朵颐,不亦乐乎。 整个小饭堂中所有人皆是顾不得闲聊,只用心享受这碗浓郁美味,呲溜呲溜亦是随处可闻。 这让还在排位没有领到饭食的学子们越发急的抓耳挠腮,拼命的咽上两口口水,踮着脚不住地看前面还有几个人,掰着手指头盘算还需等多久才能轮到自己。 待好容易端上这滋味美妙的羊肉烩面时,已是迫不及待地先喝上一口香味浓郁醇厚的汤,全然不顾其滚烫的温度可能会烫破上颚皮…… 夫子们对于羊肉烩面亦是赞不绝口,且一碗下去后,皆是觉得不够,又纷纷再去回碗。 夏明月和牛氏等人早已料到今日晌午的羊肉烩面会大受欢迎,无论是羊肉、羊汤还是烩面片,皆准备的十分充足,完全够所有人敞开了来吃。 学子们见状,也都毫不客气,一碗不够的吃上两碗,两碗不够的吃第三碗…… 今日晌午,从小饭堂出去的所有人,无一不是打着饱嗝出去的。 而开始收拾碗筷的牛氏等人瞧着桌上那些吃的干净,连口汤头都不曾剩下的碗,只打趣道,“这几日,洗碗都越发容易了呢。” “不止呢,我看就算不洗放在那,旁人都分辨不出来。”夏明月跟着开玩笑,卷起袖子帮着做活。 素日牛氏等人不让夏明月做这些,但待会儿夏明月便要走,下回再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只由着她去。 毕竟,这样一来,她们可以一块多待上一会儿。 夏明月在小饭堂的这十来日,做事有目共睹。 厨艺好,做事踏实不矫情,性子温和,说话客气,最重要的是,素日掌勺做饭时,从不避着她们施展手艺,偶尔还提点她们几句,讲述几个做菜的小窍门。 牛氏等人自觉备受尊重,对夏明月也是越发的喜欢,此时自然也是多了许多依依不舍,忙碌完之后,更是将夏明月送出了县学,又往前送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路。 “夏娘子若是得了空,一定多来这里坐一坐。” “待我们得了空,也去夏娘子家中坐一坐,咱们说说话。” “若是往后我不在县学小饭堂这里做事,一定去找夏娘子,帮夏娘子做事。” “这是家里头树上结的冬枣,这会子吃脆甜脆甜的,我从家里头拿了一些来,都没舍得给她们几个吃,夏娘子拿回去尝尝鲜……” 言语之间,温情尽显。 夏明月笑着一一应下,又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这才各自离去。 一路往西走,但没走两步,夏明月便听到有人喊,“夏娘子留步。” 夏明月回头,看到了快步走来的戴昌年。 “戴夫子。”夏明月福了一福。 “叨扰夏娘子。”戴昌年行了一礼,而后满脸郑重,“多谢夏娘子。” “戴夫子这谢……从何而来?”夏明月有些不解。 她不记得在小饭堂的这几日,有做过什么帮扶戴夫子之事。 “夏娘子所做饭食,让我收获颇多,虽然个中详情不能向夏娘子说明,但还是要向夏娘子道谢。” 戴昌年再次拱了拱手。 结合这几日小饭堂的一片祥和之气,以及戴昌年对饭食毫不避讳的赞赏和接连的回碗添饭,夏明月大约明白了其中大概。 “这谢虽然当得底气不足,但既是戴夫子说出口,我便也厚颜应下。”夏明月笑道。 戴昌年见夏明月性子豁达畅快,没有丝毫扭捏,脸上笑容更浓。 对于读书人而言,有字如其人,文如其人的说法,是要说一个人的性情内心,会通过书法和文字充分体现。 夏娘子是个厨子,其做出来的饭菜滋味醇厚且丰富,这其中自然也透漏着其性情内敛底蕴颇深。 戴昌年再次拱了拱手,“先不打扰夏娘子了,告辞。” “戴夫子慢走。” 夏明月福了一福,待戴昌年走远之后,这才往回走。 回去之后,夏明月并没有停歇,而是开始和江竹果与吕氏一并清点早餐摊所用的各样东西。 中间隔了一日,在第三日东方天空刚刚透出鱼肚白时,夏明月,江竹果和吕氏三人,准时出现在了西大街的街头。 长条凳,长条桌,旁边是两口大锅。 一口锅中是热气腾腾,闻着辛香扑鼻,粘稠且料足的胡辣汤。 而另外一口锅中,则是有着小半锅的花生油。 夏明月熟练地揉着面团,铺平切条,又熟练的地将切成宽条的面团拉扯成长条,放入那油锅之中。 滋啦声响,香气四溢,惹得那些晨起急匆匆出门,或是来街上买些早饭回去的人,纷纷侧目抽鼻子。 “什么东西这样香?” “那边新支了个早饭的摊位,估摸着是那边传过来的香味。” “去瞅瞅……” 被香味吸引而来的人到了跟前,察觉摆摊的人是夏明月三人呢,皆是笑了起来,“原来是夏娘子新出的早饭摊,怪道这般香。” “炸油条,胡辣汤,各位尝一尝?”夏明月一看皆是从前在夏记吃食摊上的老主顾,十分热络,亦是十分大方,“尝一尝,几位不要钱。” 一听这个,几个人的脚步自然无法挪动,向夏明月道谢后,坐在了长条凳上。 夏明月将炸的金黄的油条从锅中捞出,吕氏则是盛了几碗胡辣汤,点上了些许香醋和香油,端到几人跟前。 油条和胡辣汤皆是香气扑鼻,几个人拿了筷子和勺子,便往口中送。 前者香酥,后者醇厚浓香,辛辣开胃,两者搭配在一起,美味加倍,越吃越觉得滋味美妙,欲罢不能。 “这炸油条和胡辣汤可真好吃。” “是呢,样子新奇,滋味也好,越吃越好吃。” “油条咋个卖,论斤称还是论个儿卖?我来上五六根,拿回去给家里头一块尝尝。” “胡辣汤再给我来一碗,这碗我给钱,不能白吃夏娘子家的……” 见识了炸油条和胡辣汤美味的几个人,皆是被其美味深深吸引,拿出来了钱袋子,要再买上一些,吃个够。 生意开张,摊上有人,加上这炸油条和胡辣汤的香味飘散开来,吸引了更多的人来…… 第163章 偷学 早饭摊的生意,比夏明月预想的还要好上一些。 甚至来买炸油条的人,都排起了队。 饶是夏明月三人皆是有过出摊经验,手脚麻利的人,这会子也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好在对于美味的吃食,众人的耐心皆是比较充足,并没有太多抱怨。 毕竟,好饭不怕晚嘛。 能等着吃的东西,也肯定是好吃的东西,也是值得等待的。 所以一定要有耐心! 辰时正时,锅中的胡辣汤和油条皆是卖了个干干净净。 夏明月三人松了口气,却让那些没有买到油条和胡辣汤的人有些遗憾,在确认好夏明月明日还是一早在这里摆摊时,这才离开。 打发走了所有的客人,夏明月三人开始收拾东西。 “这早饭的生意,比晌午吃食摊的生意还要好呢。”吕氏瞧着鼓囊囊的钱袋子,乐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 这生意好,加盟就不用愁,这钱自然也就源源不断地到来。 吕氏对于赚钱之事成就感十足,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中乐开了花。 “就是咱们三个分工还是有些乱,显得手忙脚乱的。”夏明月却在思索这件事,“明日就我只炸油条,吕嫂子负责舀汤收碗,竹果捞油条收钱,把本职工作做好之后,得空再帮旁人来做,这样不容易乱。” “成。”吕氏和江竹果应下,各自盘算着明日应该如何来做。 到第二日时,几个人已是有了经验和应对的办法,整体状况便比昨日好上许多。 生意红火,但有条不紊。 且有了前一日的售卖数量,夏明月大致估算出今日的需求数量,增加了油条面的分量,胡辣汤煮的也比先前多了一些。 而这一日生意的状况,比头一日还要再好上许多。 生意红火,夏明月三个人也是干劲儿十足,满面笑容地应对所有来买油条和胡辣汤之人。 但很快,吕氏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因为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一个年岁和她差不多的妇人,方脸儿,微胖,个头比她要矮上一些。 这个妇人,每日晨起之时,皆是准时到早饭摊这里,但除了第一天买了一根油条来吃以外,再没有买过任何东西,只那般站着,盯着油条摊儿。 起初,吕氏以为是这妇人想吃油条,却没钱买,只能眼巴巴在这里看着,但直到发现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夏明月在那做油条,炸油条,手更是不自觉地模仿夏明月的动作时,吕氏登时恍然大悟。 这个妇人,是想要偷学手艺。 夏明月也察觉到了这一层,抬了头,看向那个妇人,“你想学炸油条?” 妇人显然没有料到夏明月会这般直接询问,先是一愣,接着解释道,“我就是好奇看看。” “嗯,好奇,随便看看,看看……”说罢,打着哈哈离开。 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江竹果皱起了眉头,“看这个样子,过几天就该有旁的卖油条的吃食摊了。” “任她如何偷学,也做不出我这个味道。”夏明月抿嘴笑了笑。 对于她自己的厨艺,夏明月还是十分有信心。 “放心好了,咱们的生意,绝对不会被抢走的。”夏明月又补了一句。 这话江竹果和吕氏十分认同。 但夏明月辛苦想出来的新吃食,本来是好好做着生意,往后要往外放加盟的,倘若真的想学,正正当当的做生意,那是无可厚非。 可现在有人偷偷摸摸地学,还要偷偷摸摸地开个吃食摊子,抢她们的生意,想想就觉得好气。 可这种事,又避免不了。 这世上太多跟风的人,见你做生意赚了钱,便有模学样,也要分一杯羹过去。 即便这些人的生意不如最初人做的地道,赚的银钱也不够多,但仅靠着这些也足以赚上一些银钱,手头变得更加宽裕。 让人心里不舒坦! 夏明月看出江竹果和吕氏的心思,也深知此事难以避免,只笑着宽慰,“既是有人想要跟风学,那咱们便不停地出新吃食出来,让他们跟风都跟不过来!” 而就在第二日晨起时,夏明月的早饭吃食摊上,便多了一样吃食——甜果子。 四四方方的形状,中间划了三道缝隙,看起来和油条一样蓬松,一样的表皮酥脆,内里软嫩,香酥可口。 但与炸油条不同,甜果子的表皮多了一层甜滋滋的起酥皮,吃起来酥脆脆,甜津津,别有一番滋味。 这样的甜果子,配着辛辣开胃的胡辣汤滋味更加好吃,且更受上了年岁的老人和年幼的孩童喜爱。 于是,这新出的甜果子大受欢迎,销量一下子超过了炸油条。 而到了第三天时,夏明月这里,又有了炸布袋。 长方形,炸出来就像是口袋一样的油饼,在还没有完全定型的时候,从一端用长竹筷破了口,灌进去两个现打的鸡蛋液,接着油炸。 油脂的高温让布袋的面皮变得更加酥脆,也让内里的鸡蛋快速凝固、变熟,吃的时候从油锅中捞出来,横竖两刀切成四块,外酥里嫩,鸡蛋鲜香扑鼻,美味更上一层楼。 炸布袋受那些喜欢重油重口之人的欢迎,销量也颇为不错。 而先前在夏明月的吃食摊前偷师学艺了几日的妇人于氏,在家中琢磨了两日,甚至上手试了两日,浪费了好几斤面粉的情况下,终于炸出了油条。 虽然这油条并不如夏明月炸的颜色好看,口感吃起来也偏硬了一些,内里也不够软嫩,但这到底是油炸过的东西,有了油脂的加成,也是闻着香喷喷的。 于氏颇有信心,用干净的笼布垫在小竹篮子里头,盛上炸好的油条,拿到街上售卖。 因为夏明月接连几日摆早饭摊的缘故,炸油条这个字眼和称呼渐渐被人熟悉,旁人听到于氏的吆喝声时,便停住了脚步。 “油条怎么卖?” “五文钱一根,比夏记那便宜一文钱呢!”于氏急忙招揽,“刚炸出来的,脆乎乎,香喷喷的,好吃的很那。” 于氏说着话,便将那油条往问价人的手里头塞。 第164章 夺家产 那人看到于氏手中的油条颜色不是很好看,并不太想买,奈何油条已是被塞入手中,对方又是个妇人,便不好推辞,只得掏了钱袋子,将这根油条买下来往口中塞。 但吃了一口之后,这眉头便皱了起来。 夏记的油条,他是吃过的,香酥可口,油重却并不腻,好吃的很。 他喜欢吃夏记的油条,这两日也一直买着,但实在是因为今日有些事出去做,晨起出门的早,夏记早饭吃食摊还没有开,而待他忙完之后,夏明月等人已是收摊回家,今日这才没有吃上。 肚子里头馋虫直闹腾,便也只能买上一家旁人的,算是替代。 可这根油条的滋味实在不如人意。 口感硬不说,油重却有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吃不出来香,只觉得腻腻的,吃上一口后,便再也不想吃。 但这根油条是五文钱买的,男子不舍得浪费,只好继续将油条塞入口中,抬脚往前走。 于氏没有看出这一层,只笑盈盈地收了钱,热络招揽,“慢走啊,好吃再来!” 刚出门便开了一单,于氏心中欢喜,继续叫卖。 但任凭她如何卖力的吆喝,后面的生意实在不大好,足足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她那一篮子的炸油条只卖出去了几根。 炸油条这样的吃食,现炸现卖是最好,放的时间长了,受潮疲软,十分影响口感。 这些油条上午卖不出去的话,下午再卖,品相大打折扣,卖起来更加困难,若是到了第二天,那就肯定卖不出去,只能留着自己吃。 可她现在赚的钱连成本都不够,要让她吃掉这些油条,简直是在浪费。 于氏有些焦急,蹲在胡同口,唉声叹气,一声长过一声。 “你这炸油条,是偷学人家夏娘子的手艺吧。”旁边摆摊卖鸡蛋的大娘眯了眯眼睛。 “瞎说。”于氏不肯承认,“这可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咋的这么多做生意的,就兴她姓夏的一个人卖炸油条,不兴旁人卖了不成?” “得了吧,偷学就是偷学,学的不咋地,还不让人说了。”大娘撇嘴,“就是你学还不学点子新的,人夏娘子这两日都开始卖甜果子和炸布袋了,你还在这儿巴巴地学炸油条,啧啧,这也跟不上啊,赚不到钱是应该的。” 啥? 夏记那又说了甜果子和炸布袋? 这又是什么样的新鲜吃食…… 关键是,这夏娘子还是人吗,怎么可以会做这么多吃食啊。 于氏瞪大了眼睛。 出去逛了一圈的吕氏,心情格外的好,回去之后,眉飞色舞地跟夏明月和江竹果描述。 “你是不知道,我在街上碰巧碰到那个妇人,她炸的那个油条啊,看着跟檩条似的,疙疙瘩瘩,也不规整,颜色跟酱油一样,看着就不好吃。” “看她转了那么久,一根油条都没卖出去,我这心里头是畅快的不得了!” 吕氏的笑容多的几乎从脸上溢了出去,笑得也是前仰后合,“这种人,当真是活该!” 夏明月在前世时对于偷师学艺,抄袭菜单,仿做菜品之事经历颇多,这会子倒有些见怪不怪,只笑着点了点头。 偏要走歪门邪道来赚钱,注定是不成的。 人那,还是要行的端正为好。 早饭吃食摊的生意,仍旧持续红火,有意向加盟的人,开始陆续上门,和夏明月洽谈加盟之事。 再次派出赵大虎和赵二虎这两个十分可靠的情报人员四处打探,再根据前来洽谈加盟人员的具体状况,夏明月定下了一个合适人选。 杨大丫,年岁比夏明月小一岁,底下一个十三岁的二妹,两个十一岁的双生胎三妹四妹。 姐妹四人原是离县城四十里地杨家村人,早年没了娘,爹在今年春天时,也因一场伤寒撒手人寰。 杨家家中有房屋和十来亩田地,姐妹四人省着些,再帮旁人做些活计,倒也足够吃喝。 可杨大丫的大伯却将房屋占了去,更要将那十来亩的田地占为己有,理由是二房无子,既是爹娘不在,房屋和田产理应归结到大房名下。 杨大丫自然不肯,将此事闹到了村中里正那里。 而里正虽然同情杨大丫的状况,但按照规矩,女子不能继承财产,杨家二房所有的东西,只能尽数给杨大伯。 但论理来说,杨大伯需得抚养四个孩子直至出嫁,最终里正协商,家中房屋田产尽数给了杨大伯,而杨大伯家需得出上十两银子,作为四个孩子抚养费用。 杨大丫姐妹四人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这是里正为其争取到的最大权益。 如若不然,她们四个人就得在杨家大房生活,往后婚事也需得由杨大伯做主,彩礼必定会落入大房之手,嫁妆却什么都没有。 且杨大伯唯利是图,到时候怕是只看银钱,连人家都不会好好给挑选,甚至会出现明知道前面是火坑,也会因为银钱,毫不犹豫将姐妹四人推了进去。 里正这般,已是足够为她们姐妹四人考虑谋划了。 杨大丫明白这一层,便也不再闹腾,只拿着这十两银子,带着三个妹妹来到县城,租了个院落住下,再寻摸生计之事。 碰巧,听说了夏明月和夏记之事,便来问询一番,看能否揽下来这个生意,也好顺利谋生。 杨大丫是长姐,在母亲去世后便一直照看着三个妹妹,充当母亲的角色,手脚麻利勤快,做事踏实有担当。 而她的三个妹妹,亦是早早懂事,在家中洗衣做饭干农活,样样也都不落下。 总之,夏明月对老实本分,但也有闯劲儿的杨大丫十分欣赏,便将早饭吃食摊的第一个加盟商定了下来。 加盟费用和吃食摊的标准一样,一笔交清五两银子,往后每年付上一两。 中央厨房每日配送和好的油条面和胡辣汤配菜、配料当,夏明月教会杨大丫如何炸油条、甜果子、布袋,煮胡辣汤等。 考虑到早餐吃食摊放加盟出去之后,中央厨房供货种类增加,活计变多,若是最后一个将自营的摊位加盟出去后,仍旧会面临一个用工紧张的情况,夏明月决定这次第一个便将自营的摊位给加盟出去。 第165章 主意 如此来避免先前出现的紧张状况。 且这样一来,杨大丫可以直接接手现成生意,立刻顾得住四人的吃喝。 但杨大丫需得额外付夏明月先前置办灶台、铁锅、碗筷和长条桌子和长条凳子的钱,一共是四两银子。 考虑到杨大丫刚刚落脚县城,开始做生意时还需要出钱在中央厨房这里订货,夏明月便允许其先付一两银子,剩余的三两,按照每个月一两银子,分三个月付清。 杨大丫没想到加盟之事能谈下来,更没想到这位夏娘子如此温柔宽和,心地善良,肯让她们晚上一些时日再交剩下的银子。 杨大丫心中感激万分,鼻子都酸了又酸,直拉着三个妹妹冲夏明月连声道谢,“多谢夏娘子,多谢夏娘子,我们姐妹四人一定将这个早饭吃食摊给做好!” 好好赚钱,不辜负夏娘子的一番好心,更不丢了夏娘子的脸面。 一番话说完,杨大丫眼眶中的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想到在旁人家哭是最不好的事情,杨大丫咬了咬牙,只将满眼的泪尽数都逼了回去。 “有这个决心就好。”夏明月抿嘴笑道,“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回去也收拾一下,几个人看看怎么分工,等明日一早便来我这里学如何炸油条,烧胡辣汤。” “好,我们明日一早就来!”杨大丫点头应下,又冲夏明月道了几声谢后,这才领着三个妹妹往回走。 杨大丫姐妹四人租住的院子是与杏花巷隔了三个胡同的四福巷,主家是一对有一儿一女的史姓夫妇,这院子原是其二弟一家的,只因二弟离了这金丘县城往旁处安家,便空了下来。 夫妇二人算不上多照拂,却也并不吝啬,租金要的合理,且见她们姐妹四人,又帮着将院子门加高了一些,多绑了两道晾衣绳。 院落不大,堂屋,东西里屋,外加一个放杂物的西厢房,一个灶房,此时却也被杨大丫姐妹四人收拾的颇为干净。 四人进了堂屋,杨大丫仍旧在感慨,“夏娘子可当真是个好人。” 杨三丫和杨四丫纷纷点头。 杨二丫却是皱起了眉头,“可我这两日在外头听旁人念叨,说夏娘子从前也这般对旁人,为的是让人死心塌地地为夏记做事,好为夏记多赚银钱,而夏娘子赚了银钱却也博了一个良善的好名声……” “二丫。”杨大丫打断了杨二丫的话,“夏娘子生意做的大,赚的银钱多,总归有人会眼红嫉妒,看夏娘子不顺眼。现如今,外头有许多人挤破头的想着加盟夏记,靠着夏记赚银钱,可狼多肉少,那些品行不端,做事不利索不能入夏娘子眼的,肯定也会因此记恨夏娘子,背地里变着法儿地编排夏娘子。” “这些话,有些人就是专门说给咱们这些人听的,咱们若是听进去了,信了,不去信夏娘子,不好好做夏记的生意,那才真正是中了旁人的圈套,到时候真的是咱们啥也落不到手中,反而是让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得意。” “就跟那个时候,里正叔公帮着咱们脱离大伯一家的时候,有些人在那说风凉话,幸好咱们没有听那些人撺掇,不然咱们现在兴许都已经被大伯和大伯娘卖给旁人了。” “还有,夏娘子本也可以不给咱这桩生意,也不用让咱们缓些时日再给银钱,可夏娘子这般做了,对咱们便是有恩,咱们就得记着,要做到知恩图报,即便做不到知恩图报,也得做到不伤了夏娘子的良善心意。” “所以咱们可千万别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否则真的是伤了夏娘子的好心,更坏了咱们自己的事,明白吗?” 杨二丫闻言,登时醒悟明白,连连点头,“大姐放心,我记下了。” 跟大姐说的一般,这一不注意掉到旁人坑里头,那真是毁了自己,乐了那些个心思不正的小人。 往后再不听那些长舌妇在那嚼舌根儿,得有自己的主意和分辨才行。 “这才是了。”杨大丫知晓自家妹妹的性子,无外乎是心思有些谨慎小心,并没有存了坏心,便不再多说,只说四人做早饭吃食摊时的分工问题。 炸油条,甜果子什么的,比较忙碌劳累,又要挨着油锅,危险多一些,杨大丫觉得还是她来做,杨二丫跟着学一学,忙不过来时可以打打下手。 熬煮胡辣汤这种事,可以让杨二丫先学,这样的话,她们两个人分开学习琢磨,也能学的更快一些。 至于三丫和四丫,年岁还小,就先做点杂活,也免得一窝蜂地都去学,夏明月觉得吵闹麻烦。 这般安排妥当,待第二日晨起时,姐妹四人便去了夏明月家中。 杨大丫和杨二丫主要负责学习炸油条炸甜果子和做胡辣汤等,而杨三丫和杨四丫则是主要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帮着夏明月做的。 譬如择菜洗菜,打扫院子,打水洗碗什么的。 夏明月明白杨大丫的用意,便也没有拒绝,只专心进行教学。 姐妹两个皆是平日里在家中做惯饭食的,学起来上手也颇快,引得夏明月对姐妹二人越发认同。 接下来的几日,教学之事可以说进行的颇为顺利。 但此时的周智清,却是有些头痛。 自魏大厨回来,重新掌勺小饭堂的厨房后,整个县学上下的幸福指数直线下降。 学子们不敢多言,只将吃不到美味饭菜的悲愤化为读书的动力,争取早日考取功名,离开县学,去外头见识广阔天地。 而那些需要长久呆在县学的夫子,这两日已是接连来寻周智清的好几次。 明里暗里地说道现如今这饭菜之事,希望周智清能够与魏大厨谈上一谈,让魏大厨于饭菜之事上再多用些心思。 周智清思来想去的,最终拉着戴昌年一并在半晌午的时候,去了一趟小饭堂。 魏大厨四十来岁,是个个头不高,身形有些发福之人,瞧见周智清和戴昌年两个人来,圆脸上挂满了笑意。 第166章 真本事 “山长和戴夫子这会子怎么过来了?”魏大厨热络招呼,“可是惦记着我这里新得的一些茶叶,想着与我一起喝茶来了?” “是想着与魏大厨一起喝茶了。”周智清摸了摸鼻子。 “这感情好,我也正想寻人说话呢。” 魏大厨笑呵呵地去拿了茶叶茶壶,又亲自烧上了一锅开水,泡上茶水,给周智清和戴昌年两个人倒上。 茶香清冽,茶汤清澈透亮,入口柔和,香味久久不散。 “好茶。”周智清连连赞赏。 “是吧。”魏大厨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又给两个人倒了一杯。 周智清和戴昌年端起茶杯,又喝了个干净。 魏大厨又又倒上了一杯。 周智清和戴昌年又又喝了个干净。 魏大厨又又又…… …… 眼瞧着三壶茶水尽数都进了周智清和戴昌年的肚子,魏大厨锁了眉头,坐得端正,“周山长和戴夫子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倘若有事,直说就说,别一个劲儿薅他的茶叶来喝。 “这个嘛……”周智清吞吞吐吐,拿胳膊肘碰了碰戴昌年,接着低声道,“不如戴夫子来说?倘若当真说的不愉快了,我还能说句劝和的话。” “也好。”戴昌年应下。 “那就有劳戴夫子了,且魏大厨的脾气你也知晓,尽量说的和缓一些。”周智清不放心地叮嘱。 “明白。”戴昌年点头。 先是将面前杯中的茶水喝了个干净,戴昌年接着看向魏大厨,开了口,“魏大厨近日在小饭堂做的饭菜滋味属实不太合口,不知是否能够略作改进?” 周智清,“……” 说好的和缓呢? 而魏大厨在听到戴昌年的话后,先是睁大了眼睛,接着伸手摸了摸戴昌年的额头。 “这也没发烧啊。” 而后又抬眼看了看头顶的天儿,仍旧自言自语,“这日头还是从东边出来的啊。” 饭菜滋味不合口这事儿,当真是从素来不讲究口腹之欲的戴昌年口中说出来的吗? 魏大厨满脸诧异,片刻后哈哈笑了起来。 笑得前仰后合,更是伸手直拍大腿,指着戴昌年道,“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 这人,哪里有不喜欢美食的? 若是不喜欢,那一定是时候不到。 到了时候,所有人都逃不过美味二字。 “我听小饭堂帮厨的厨娘们说,我不在的这几日里头,你们寻来了一个什么夏娘子,在小饭堂里做了几日的饭菜,这戴夫子便是这几日转性儿的吧。” 魏大厨道,“得,这也算!” “成了,既然戴夫子和周山长现如今也都想开了,那我往后也知道该怎么做,这会子不说那么多没用的话,只等着晌午饭开眼就是!” 说罢,魏大厨便起了身,往厨房而去。 刚走了没两步,又折返回来,将桌子上的茶壶和茶杯尽数收走。 这茶叶已是换了两次,这壶是新泡的,得留着他自己喝才行,可不能再让这两个货再在这里头沾他便宜! 周智清再次摸了摸鼻子,拉着戴昌年先离去。 而魏大厨进了厨房后,便让牛氏等人将今日买回来的五花肉尽数切成一寸见方的小方块。 “晌午不做大锅菜了?”牛氏诧异。 “不做了。”魏大厨系上了围裙,“肉做成红烧肉,白菜做成醋溜,米饭记得蒸的偏硬一些,如果太软泡了红烧肉的肉汤口感太差。” 说着话,魏大厨从厨房的架子上,寻出来了一个木匣子。 木匣之中,各种辛香料齐全,且样样看起来品质不差。 这是魏大厨自己素日放在此处的,平时只见他时常翻看替换里面的各样东西,但真正做饭时,却几乎没有从里面拿出东西用过。 眼下魏大厨开始挑选里面的辛香料…… 牛氏几人顿时眼前一亮,“魏大厨这是打算拿些看家手艺出来?” “这是自然。”魏大厨扬起了眉梢,笑道,“不然的话,要被旁人看扁,只当我没有什么能耐呢!” 开玩笑,他好歹是个做了大半辈子饭的厨子,凭借着一把菜刀,一口铁锅,一把锅铲守着小饭堂这么多年,怎会没有几个看家本事? 不过是因为先前戴昌年时常将不得追求口腹之欲挂在嘴边,周智清又随声附和,他这才顺着二人的心思来做饭罢了。 这会子想着吃些滋味不错的饭菜? 没问题! 是时候,拿出些真本事出来了! 魏大厨一双眼睛睁得颇大,炯炯有神,满脸亦是严肃表情,那模样,像极了一个即将应战的士兵。 牛氏等人见状,皆是抿嘴笑了起来。 看起来,他们往后要有口福了! ---- 经过夏明月十多日的潜心教学,杨大丫和杨二丫已是将炸油条和烧胡辣汤的手艺掌握差不多。 再又一次让姐妹二人试了试手艺,又让中央厨房所有人尝了滋味,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夏明月便让杨大丫姐妹四人第二日开始出摊做生意。 姐妹四人早已盼着这一日,皆是兴冲冲应下。 但期盼着是一回事,实际真要去做,杨大丫四个人心里头还真是没有底儿。 尤其这是她们第一次踏足县城谋生,亦是第一次做生意,到底不太自信。 因为心中惶恐不安,杨大丫姐妹四个人当晚皆是合不上眼,待第二日晨起时,各个都顶着发青的眼圈,直拿用热水浸泡了的毛巾热敷,免得吓到那些来买早饭的食客。 收拾一番,四人推着小推车,先去夏明月家中拿今日的食材,接着到摊位处,起灶烧火,支架子,放碗筷。 夏明月和吕氏一并跟了来,帮着搭把手,好确保第一日的生意能够顺利进行。 杨大丫和杨二丫两个人原本因为心中的胆怯有些慌张,做事也变得毛手毛脚,但在看到夏明月和吕氏在身边时,心中到底安定了许多。 但饶是如此,杨大丫在开始炸油条时,仍旧因为判断错了火候,初初炸出来的几根油条品相并不大好。 这让杨大丫有些沮丧,甚至觉得有些丢脸,连看都不敢看夏明月。 “万事开头难,慢慢来,不着急。” 第167章 消息灵通 语气轻柔,如春日和风,让人觉得暖意融融。 “嗯。”杨大丫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而后,将原本慌乱的心思压了一压,潜心静气继续做事。 杨大丫本就学的不错,这会子心情平静下来,再做起事儿来便再无任何不妥。 油条、甜果子、布袋依次入了油锅,这次炸出来表皮金黄酥脆,卖相极佳,看着令人垂涎欲滴。 “看吧,能做好的。”夏明月仍旧是笑眯眯的。 杨大丫心中越发暖意十足,再次点了点头,“嗯!” 有了方才的成功,杨大丫这会子也找回了自信,继续忙碌,手法也越来越娴熟。 而杨二丫这边的胡辣汤也已经基本完成。 夏明月尝了尝滋味,觉得并无任何不妥,又提醒了一番待会儿点醋和点香油的技巧,这才让杨二丫开始正常售卖。 东方的鱼肚白渐渐透漏出来,摊位这里陆续开始来客人。 对于夏记的经营方式,许多人皆是知晓,这会子见是不认识的几个小姑娘在这里售卖,但吃食摊上挂的是夏记牌子,夏明月和吕氏又在这里帮忙,便知晓了其中的内情。 夏记的吃食,即便是加盟的,滋味都是有保障的,放心买,放心吃! 有夏明月先前三人二十多日的经营基础,今日早饭吃食摊的生意亦如往常一般红火。 而开张第一日,因为有了夏明月和吕氏的帮忙,杨大丫姐妹四人并没有出什么纰漏,顺利做完了这一天的生意。 待第二日时,有了前一日的经验,加上杨大丫四人回去之后,又讨论总结了一下第一日的不足,做的比第一日更好一些。 这般三四日过后,杨大丫姐妹四人的早饭摊已是基本步入正轨,即便夏明月和吕氏不再帮忙,也能正常经营做生意。 夏明月见状,心里十分放心,便和吕氏一起不再去吃食摊上帮忙。 天儿已是到了立冬,北风一日紧过一日,天儿也一日冷过一日。 夏明月已是穿上了棉衣,这两日更是和吕氏一起去了一趟布庄。 各自给自己和家人置办冬衣,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寒冷冬天。 两个人各自又给陆启言和赵有才做上了两身。 而待这棉衣拿到手中时,夏明月在回去路上和吕氏商议,看要不要托人将两个人做好的棉衣送到军营之中,交到陆启言和赵有才二人手上。 正说着话,洪屠户瞧见二人,笑着打招呼,在看到夏明月和吕氏拿着的包袱时,笑得越发眉眼不见,“我只道咱这西大街上属我的消息最灵通,不曾想夏娘子和吕娘子竟是比我还要厉害。” 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夏明月和吕氏皆是一愣,“这话怎么说?” “你们拿着冬衣,不是要去小河庄吗?”洪屠户也是一怔。 “什么小河庄,去那里做什么?”夏明月越发不解,“劳烦洪大哥告知。” “感情你们两个并不知晓?”洪屠户笑着抓了抓耳朵,“我也是刚听说的,说是现如今虽说不打仗了,可各处却都还需要筑城墙,修路搭桥什么的,苦役不够用,军中便到处拨人前往。” “小河庄和大河庄那的桥先前因为打仗被毁了,这会子正在修,我听说就是陆都头负责领人去的,赵大队头也一并在。” “方才见夏娘子和吕娘子拿着棉衣,我还以为你们知道了这事儿,正要去那送衣裳,合着你们两个并不知情,不过刚好,我也算告诉你们一声,看你们要不要去一趟。” 军中纪律严明,收拿东西会不大方便。 但这会子是在外头,陆启言又是都头,是里头最大的头头,那便会十分不同,无论是送棉衣也好,送些吃食也罢,皆不算困难。 且此次修桥,下次不知道又要做什么,即便近半年一年的不打仗,怕是军中也十分忙碌,再见面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而大河庄虽远,距离金丘县城,也不过就是大半日的路程。 若是时间赶紧一些,晨起早些去,晚上晚些回,一日便能打个来回。 最不济,到时候寻个人家借住个一晚上,第二日回来也就是了。 且中央厨房已是步入正轨,各司其职,江竹果久跟在夏明月跟前,也已经有一定的统筹和管理能力,两个人暂时出门两日,并不受影响。 夏明月和吕氏盘算了大半日,最终决定跑上一趟。 叮嘱了江竹果还有周氏、宋氏这几个经验老道之人,又交代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要好好帮着做活看家,夏明月和吕氏便去街上的车行雇上了一辆马车。 车行掌柜得知夏明月和吕氏两个人是头一回独自出门,特地安排了一个经验老到的车夫跟随。 车夫姓苏名永富,赶了多年的车,驾车稳当,熟悉路线,交代夏明月和吕氏两个人带上水囊,路上吃的点心,最好再带上个软枕和小被子,路上可以歇息御寒。 夏明月和吕氏和苏永富约定好了后日一早来夏明月家中接人,而后便回去准备东西。 准备苏永富说的她们二人出门所需的东西,亦是要准备给陆启言和赵有才带去的物件。 除了带去的棉衣,二人又从外头买了两双和尺寸的棉鞋,这会子亦是盘算着要不要再带上一些吃的。 打仗时朝廷为激励军中上下,对军中花销十分大手,无论是兵器、军饷、奖赏乃至伙食,皆是不遗余力。 现如今战事初歇,休养生息,这方面自然也会缩减许多。 军中的饭食品质,肯定会大幅度下降。 这会子要带去的吃食,最好是肉食能够打牙祭,且能够方便存放,最好能够直接拿起来就吃。 夏明月思索了片刻后,先去了一趟洪屠户那里,买上了许多五花肉和里脊肉。 而对于夏明月买了这么多里脊肉之事,洪屠户也是十分纳闷。 里脊肉虽然做起来肉嫩,还算可口,但到底没什么油水,吃起来过于寡淡,远不如五花肉香浓。 就算是寻常做菜时,也会选用带了肥边儿的前膀肉或者后臀肉。 这肉嘛,就得是油重才好吃不是? 第168章 红烧肉 不过这话又说了回来,既然是夏娘子要买回去的,即便是一根柴火棍儿,只怕也能做出美妙滋味出来吧。 洪屠户想着,竟是舔了舔嘴唇。 突然就有些好奇夏娘子究竟是做什么吃食了怎么办? 但,似乎也只能继续好奇着了…… 而夏明月将这大量的五花肉和里脊肉带回家中后,和吕氏开始忙碌。 五花肉切成一寸见方的块,过水去沫炒糖色,加热水、八角、桂皮、香叶入砂锅后大火烧开,小火慢炖。 为了能让红烧肉的滋味更加浓郁,色泽鲜亮,夏明月特地往里加了一些腐乳,一些酱油,炖煮好之后,加了点蜂蜜提味增香。 这样一掀盖子便能闻到其浓郁香气,看起来软糯可口,单是闻了、看了便足以让人流口水的红烧肉,夏明月炖上了三砂锅。 其中两锅尽数装到瓦罐之中,扣上盖子,拿麻绳捆扎结实,外头又用棒子叶编织的小箩筐给装好,是分别带给陆启言和赵有才的。 而最后一锅,夏明月则是留着江竹果和赵大虎、赵二虎三个人这两日慢慢吃。 红烧肉软烂,汤汁浓稠,到时候无论是蒸些米饭,炒个素菜,一人碗中舀上几块红烧肉,用红烧肉的汤汁拌米饭的盖饭,还是煮些宽面,用红烧肉的肉和汤拌成喷香可口的拌面,甚至是单纯的热一热,直接就了馒头来吃,皆是美味无比。 但对于这满满一砂锅的红烧肉,赵大虎和赵二虎却和江竹果商量着,晨起和晚上时分别热上两块,剁碎了后拿烧饼夹着,就着米粥和拌菜来吃。 剩余的,则是配上一些泡发的干豆角、大白菜、土豆、腐竹、粉条等,做成红烧肉大锅菜。 至于这般吃的缘由…… “不瞒江姑姑,就我们兄弟两个人的饭量,若是纯吃肉的话,别说这一砂锅的红烧肉了,就算是再加上半锅来,怕是也不够我们两个人一日吃的。” 赵大虎一脸认真,“加些旁的东西炖煮成一锅慢慢来吃,还能多吃上两顿。” 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赵大虎和赵二虎正是抽条儿长个儿的时候,这饭量的确十分惊人。 江竹果觉得有些道理,便点头应下。 一旁的赵二虎却道,“其实倒也不必,每顿饭只舀了两勺出来热一热,慢慢吃就是。” 这般原汁原味的红烧肉,吃起来是最带劲儿的,若是加了旁的东西…… 即便有夏明月所做红烧肉做了底,滋味是不会差的,但也远没有最本质的美味来的痛快。 至于量不足的问题嘛,每顿饭定量,怎么会不够吃呢? 见赵二虎提出来了不同意见,赵大虎歪了歪头,“夏婶婶做的红烧肉,你竟是能够慢慢吃?啧,若是我的话,单是看到那一砂锅的红烧肉,都恨不得要将砂锅一并吃掉的。” “二虎,该不会是你不喜欢吃夏婶婶做的红烧肉吧……” 赵二虎,“……” 这难得的聪明,怎么感觉用的这么不是地儿? 江竹果见二人在这儿打嘴仗,抿嘴直笑,只盘算着到时候干脆将这一砂锅的红烧肉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单独吃,一部分呢,可以配上旁的菜一起吃。 不过…… 这红烧肉是好吃的很,方才夏明月让尝味道的时候她也品尝过滋味,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瘦肉不柴,喷香无比,回口略甜…… 当时江竹果连吃上了好几块才觉得过瘾。 而这一砂锅的红烧肉,也是夏姐姐留着让他们三个人吃的。 所以,她也是可以决定这一部分的红烧肉是如何吃的! 江竹果想到这一层,下巴都扬了起来,只想着到时候一定要煮一些鸡蛋出来,到时候和这红烧肉的汤汁一并好好炖煮一番,到时候捞出来,切成两半,再淋上一些红烧肉的汤汁…… 这两日,是身上长肉的好时候! 对于江竹果三个人的盘算,夏明月和吕氏并不知情,只忙着处理那些品相颇佳的里脊肉。 尽数切成指头粗细,三寸见长的长条,用孜然粉、酱油、黄酒、姜末、香叶、盐巴、辣椒粉等拌匀。 腌制上整整一晚上,第二日晨起时,夏明月将腌制好的肉条,一根一根地铺在笸箩上,放在日头底下,晾晒半日。 待肉的表皮已经不再有软黏,有些凝固且发硬时,夏明月将其收了回来,用竹签从每一根肉条的一端穿过。 一根竹签穿上四五根的肉条,横着放在那炭炉上搭好的架子上头,任由肉条垂了下来,任由炭火熏烤。 在炭火的火热炙烤下,肉条中的水分开始渐渐流失,而原本因为腌制呈现浅黄棕色的肉条,也渐渐变成了深红棕色…… 三四个时辰后,肉干儿基本烤熟烤透,夏明月开始换第二批穿好的里脊肉条。 家中炭炉数量有限,且每一个炭炉的大小也有限,以至于忙活到车夫苏永富来接时,夏明月才烤好了一小捆肉干儿。 看起来,还是得尽快请刘财生来一趟,给家中修上一个大烤炉出来,往后用起来才能方便许多。 至于这次去一趟,带的肉干儿不多的问题…… 有了这两大罐子的红烧肉做支撑,肉干儿也只当做日常磨牙的零嘴儿就是。 夏明月这般想,开始将所有的东西一应搬上了马车。 江竹果等人一同帮忙,送夏明月和吕氏的马车出了杏花巷。 又叮嘱了江竹果和众人一番,夏明月和吕氏这才上了马车。 苏永富甩了鞭子,马车缓缓前行,一路往西而去。 江竹果和几个人目送马车离去后,折返往家中走。 所有人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赵大虎和赵二虎也帮着做些择菜、打水等力所能及的事儿。 待打扫完整个院子,将大扫帚放回到院墙边儿时,赵二虎看到了乌金的瓦罐盆。 里面是晨起给乌金添的饭食——白面饼子,大米粥,里面还加了一些新鲜的肉皮和肉条。 而当时赵大虎还亲自给了乌金一个肉骨头,揉了揉乌金的脑门。 而乌金当时也狼吞虎咽地在吃饭。 第169章 怕了 按着乌金的习惯来说,素日皆会将瓦罐盆中的所有吃食皆吃个干净,甚至要将瓦罐盆舔得干干净净,犹如刷洗过一般。 可现在,瓦罐盆中竟然还剩下了一小半饭食? 旁边的肉骨头也还在…… 而乌金的窝棚,为了遮风避雨,有一半用了油毡布来遮挡覆盖,此时往里看,只看见里面黑乎乎的一团。 乌金是在里面睡觉吗? 可这个时候…… 赵大虎瞧见歪着脑袋的赵二虎,径直走了过来,“看啥呢?” “我看乌金好像不大高兴。”赵二虎道,“连晨起的饭都没吃完。” “兴许是因为夏婶婶出门,乌金不大高兴吧。”赵大虎回答,“平日乌金最是夏婶婶,这会子生闷气也正常。” 真的是这样吗? 赵二虎抓了抓脑袋。 赵大虎扬起了下巴,“怎么,你不相信夏婶婶这般招乌金喜欢?” 赵二虎,“……” 怕了你也不成吗? ---- 马车一路往西出了城门,沿着官道继续行驶。 苏永富驾车娴熟,即便是在不太平坦的官道上,马车也十分平稳,并不算颠簸。 夏明月和吕氏二人也不觉得难受,只因马车一直晃晃悠悠的缘故,有些犯困,只忍不住地打了哈欠。 刚出城门,距离小河庄还有大半日的距离,夏明月和吕氏干脆闭了眼睛,靠着准备好的软枕,盖着小被子小睡上一会儿。 日头渐渐升高,马车距离金丘县城也越来越远。 冬日风寒,天气干燥,车轱辘转动起来,后方扬起一阵阵的尘土。 一个影子渐渐穿过尘土,到了马车的附近。 起初是在马车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后来竟是开始与马匹并驾齐驱,且保持着一定距离。 苏永富起初看到这样一个通体黝黑,唯有尾巴上一小撮金黄色毛的大狗,吓了一跳,以为是哪里来的疯狗,下意识将垂在马车前头的腿给收了起来。 后来发现这狗似乎并无任何恶意,虽张着大嘴呼哧呼哧地喘气,但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对着他笑,且这大狗生的膘肥体健,浑身毛色整齐发亮,一看便是有人豢养的狗,这心才重新放回到肚子里头。 兴许是附近村庄里头农家人养的看门狗,在附近晃悠,没有看见过马车,所以好奇地追过来看看? 苏永富这般猜想。 但马车渐渐前行,眼看着已是经过了好几处村庄,这大狗仍旧是紧跟不舍,全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苏永富皱起了眉头。 这…… 难不成,要跟到小河庄去? 先不说这样长的距离,对于一只狗的体力来说,有着极大的挑战,且跑到那般远的地方后,怕是就再也找不到家了。 这对于狗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而这狗被养的这样好,主家必定也是十分看重,发觉狗走失的话,也必定会十分心疼。 苏永富幼时曾养过一只小黑猫,却在小黑猫一岁时不慎走丢,再也没有找到过。 当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撕心裂肺的模样,苏永富至今都记得,也明白对于人而言,猫猫狗狗意味着什么。 苏永富放缓了赶车的速度,将手中的鞭子缠起了大半,对着狗方向的空气挥了挥,“别再跟了,回去,快回去!” 见狗对他的举动无动于衷,苏永富便略放开了鞭子,在空中甩了个鞭花儿,试图能将其赶走。 但那狗斜眼看了看苏永富之后,略放缓了些速度,只让自己和马车的车厢保持平衡。 这样一来,赶车的苏永富便无法歪着身子再用长鞭对其指手画脚。 苏永富,“……” 这只狗,好像有那么亿点点聪明。 可他有的是办法! 苏永富干脆将马车缓缓停下,准备好好跟这只狗说道说道。 在外瞎跑什么的,最终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回家去才是正经事! 但还不等苏永富开口,因为停了马车而惊醒的夏明月和吕氏掀开了车厢一侧的帘子查看状况。 于是乎,正好看到半蹲在地上,次哈次哈大喘气的大黑狗。 “乌金?”夏明月登时一愣。 而乌金听到夏明月的声音,立刻来了精神,先是冲夏明月“汪汪”叫了两声,接着抬起两只前爪试图去扒车厢,尾巴更是几乎摇成了螺旋桨。 “还真是乌金。”吕氏亦是咋舌,“这是从家一路跟着跑过来的?” “汪!”乌金的尾巴越发摇得厉害。 夏明月扶额,“你胆子大的很,竟是敢跑了出来。” 不但跑了出来,还一路跟了这么远。 夏明月抬眼往后面瞧了瞧,心里估算着距离,跟乌金商量,“这会子离家还不算远,要不你赶紧回去?” 江竹果他们三个若是发现乌金不见,肯定会急得到处找寻。 听到夏明月这般说,乌金的尾巴顿时耷拉了下来,就连最初咧着的嘴也渐渐收了回去,更是往旁边扭了扭头。 你说啥? 风太大,听不见。 见乌金这个样子,夏明月也知道它是根本不听,叹了口气,“怕是让它自己回去也是不成了,都已经到了这里,只得带上它才行。” “汪汪!”乌金登时来了精神。 尾巴继续摇,嘴巴继续咧。 整只狗甚至在原地跳了好几下,来表示它此时的心情。 “不过先提前跟你说好,这一路上需得乖乖听话,到了地方后也不许乱跑。”夏明月叮嘱。 “汪汪汪!”乌金应声。 苏永富见状,笑了起来,“你家养的这狗当真通人性的很。” “乌金聪明呢,都说有些大狗的智力能赶上四岁的孩童,不过乌金不一样。”夏明月抿嘴笑了起来,“乌金能赶上五岁的。” 乌金,“……” 有这般夸狗的吗? 不过好歹也是夸,且还同意了它能跟着去,也算是高兴事。 乌金十分给面子的“汪汪”了两声。 解决了乌金的事情,苏永富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还要走上很远,一直让乌金跟着跑不是个事儿,干脆便让乌金上了马车,令其蹲坐在马车前头,与苏永富并排而坐。 马车行驶,带起了阵阵的风,乌金昂首挺胸,任由这冷风从狗脸上吹拂而过。 第170章 看不见 狗身挺的笔直,这般蹲坐在马车前头,显得颇为威风凛凛。 引得那些在官道附近玩耍的孩童驻足观看,甚至嘴巴张的老大,许久都合不上。 直到马车都走远后,这才慌慌张张地结伴往家跑去。 “爹,娘,你猜我看到了啥,我瞧见有一只大黑狗在赶车……” ---- 过了晌午,夏明月一行人到了一个镇子上,简单用了些饭食。 肉馅儿饼子,鸡丝面,味道一般,但胜在便宜实惠。 乌金不能吃太油重之物,夏明月给买了两个白面馒头,又在镇上寻了个肉铺,给它买上了一块骨头,留着路上磨牙。 于是,在吃罢晌午饭后继续赶车的时候,乌金兴致勃勃地抱着那块骨头咯吱咯吱地啃。 苏永富赶车时时不时瞥到乌金的动作和那骨头上的牙齿印儿,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天灵盖都一阵阵地发冷。 在绝对的力量跟前,人还是收着些为好。 马车一路前行,在日头偏西时,夏明月一行人到了小河庄。 在庄子口拦了个放羊的老汉问询陆启言等人所在的位置时,那老汉咧嘴笑了起来,“是要找那些个傻子兵啊,不难找,他们人多的多,就在村北头那边的那几家借住的,不过这会子估摸着都不在,都在北边河边忙呢。” “多谢老伯。”夏明月福了一福,“多嘴问老伯一句,老伯为何称呼他们是傻子?” 夏明月可不觉得,陆启言带出来的兵丁,在做事上会犯傻。 “我们村北的这条河啊,叫做永丰河,先前那座桥也叫做永丰桥,先前打仗毁掉了,这会子那帮子军里头的人来修。” 老汉道,“这来修桥是没啥问题,可这大冬天的,晚上都要结冰了,不等到来年春日来修,这会子修什么?” “这修也就修了,来了一棒子啥都不懂的糙汉子兵,都不知道是该去砍木头还是劈石头,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夏明月闻言,抿了抿唇。 虽说她并不懂这里的官职和做活的流程,但按照常理来说,既是修桥造路,皆有一定的技术人员来指导才对,是不该出现像老汉口中所说的连伐木和采石都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的状况才对。 看起来,陆启言那里,也是有麻烦了。 夏明月再次冲老汉福了一福,“老伯说的不错,多谢老伯。” “小娘子客气了。”老汉呵呵笑了笑,拿起鞭子继续驱赶羊群,往还有野草的地方而去。 夏明月和吕氏两个人上了马车,苏永富驱赶了马车,按着那老汉所说的话穿过村子往北走。 到了村子北面边缘时,果然瞧见几处院子里头皆有身着兵服的人在忙碌,院子里头也晾晒了许多军中人才穿的衣裳。 小河庄素日并无什么外人,那些士兵瞧见这样一辆马车过来,皆是侧目,一个年轻小兵快步跑了过来,伸手将马车拦下,“做什么的?” “劳驾问一下,陆启言陆都头可在这里?”夏明月从马车上探身出来,和声询问。 “找陆都头的?”年轻小兵打量了夏明月一番,“你是何人,为何要寻我们陆都头?” “我是陆都头的家人。”夏明月回答,“姓夏。” 家人,又是这样年轻的小娘子…… 年轻小兵顿时明白,先前满脸的严肃登时换成了笑意,“原来是嫂子来看我们头儿了。” “不过我们头儿这会子正在河边忙着,嫂子是在这里等上一会儿,还是这会子去找我们头儿?”年轻小兵笑道,“若是去找我们头儿的话,我给嫂子带路,离这里不远,也就两里地。” “劳烦小哥儿给引一下路吧。” 趁着这会子天色还早,将东西送过去,跟人见上一面,晚上说不定还能赶到最近的镇上找寻客栈投宿。 “得嘞。”年轻小兵应声,也不乘坐马车,只撒腿便往前跑。 一边跑一边还喊了起来,“嫂子来看咱们家头儿了……” 声音响亮,只引得无论是在村子里头忙碌着做饭做后勤的士兵,还是在河边忙碌的士兵,甚至是小河庄的村民,都纷纷侧目。 引得原本掀了帘子看外头状况的夏明月不得不将帘子放了下来,免得被许多人行“注目礼”。 吕氏见状,笑着碰了碰夏明月的胳膊,“弟妹得习惯习惯才行,不然等启言做了指挥使,你这般羞赧,可如何是好?” “嫂子到是落落大方,奈何还没到小河庄地界呢,便已是缩在了角落里头,得亏是咱这马车就这么大地界,倘若是双层的,只怕嫂子都要躲到夹层里头的呢。” 被吕氏打趣的夏明月不甘示弱,只戏谑了一通。 吕氏登时红了脸。 成婚这么多年,赵有才也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赵有才从军营中回去看望她,像这次她主动来瞧赵有才的,当真是头一遭。 也不知道,她家那个在家里头看着傻傻呆呆的男人,在军营中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 好歹也是个大队头的,底下管着几十号的人,会不会很爱面子,觉得她来有些添乱,或者觉得她就是个村妇出身,在那些兵丁跟前丢了面子? 吕氏有点胡思乱想,是以越发情怯,只往角落里头钻。 这会子打趣夏明月不成,反而被说中了心思,吕氏满都是不好意思,“哪里有……” 那可真是哪儿哪儿都有了。 夏明月笑而不言,乌金在那咧着嘴,一边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一边“汪汪”叫了两声。 那模样,显然也在跟吕氏开玩笑。 苏永富瞧着乌金的模样玩心大发,只一本正经道,“乌金你也莫要这般得意,我先前可是听人说了,这附近的人最是喜欢抓狗来吃肉,你可得仔细一些,莫要时常露脸才成。” 吃狗肉?! 乌金满脸震惊,舌头快速收了回去,一张嘴登时闭了个严实,在思索片刻后,干脆将脑袋伸进了车厢里面。 看不见狗,看不见狗…… 马车里登时传来了一阵爆笑。 而这边,年轻小兵儿已是先一步马车到了河边,找寻到了在那忙碌的陆启言,“都头,嫂子来看你来了!” 第171章 困难 陆启言正在查看如何在河中砌墩子,心思皆是在盘算要砌多大的墩子上,听到小兵报信儿后,随口问道,“嫂子?什么嫂子?” 啥情况,难不成自家头连自己有媳妇儿都不知道? 年轻小兵登时一愣,“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来人说姓夏……” 姓夏? 是夏明月来了? 陆启言这才回过神来,“人在哪里?” “那辆马车就是。”小兵指了指正慢慢往这里行驶的马车。 “我去看看。”陆启言将手中的图纸卷了起来,抬脚便要去迎马车,待走出两步后,又折返回来,着人去找寻赵有才。 待赵有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时,马车也停在了河边。 车夫先从马车上下来,将车前头的小凳子放下。 陆启言抬手去帮着打帘子。 帘子掀开,率先冒出头来的是一个大黑脑袋,直勾勾地看向陆启言。 陆启言,“……” 怎么哪里都有它。 乌金显然察觉到了陆启言的嫌弃,拿鼻孔呼了一口气,接着灵巧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冲陆启言不满地“汪汪”叫了两声,乖巧地蹲在马车旁边等待。 夏明月和吕氏依次下了车。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陆启言问。 “听街上的洪屠户说你们在这里修桥,惦记着冬日天气寒冷,便想着送些冬衣过来。”夏明月回答。“还炖了一些红烧肉,烤了一些里脊肉干儿,给你和赵大哥打打牙祭。” 说着话,夏明月和吕氏先将棉衣拿了出来。 吕氏拉着赵有才到一旁去比划一下棉衣是否合身,夏明月则是将棉衣递给陆启言。 自长洲府城一战之后,军中补给肉眼可见的下降,今冬的冬衣数量有限,即便发放下来的,里面的棉花也不太多。 大多数从军时间长的,都还在穿去年旧的棉衣,不少老兵皆是缝缝补补,再添上些新棉花进去,凑合一番。 夏明月准备的棉衣厚实软和,但棉衣的布料却选用的是最普通的藏青色棉麻布,就连鞋子,也是十分普通的棉鞋。 很显然,是既想让他穿的保暖,却也不想在此时军中补给有限的情况下,过于张扬。 在饥饿的人跟前,吃饭不吧唧嘴是最起码的礼貌。 陆启言眸中的光亮了亮,双手接过夏明月递过来的包裹,“辛苦你了。” “陆大哥客气了。”夏明月抿嘴笑了笑,接着抬眼看了一 永丰河河道颇宽,但因为此时正值冬季枯水期,河中河水不多,一大半的河床裸露,砂砾密布,许多兵丁正在河床干涸处,挥动着手中的铁锹,挖着极大的深坑。 “陆大哥这里一切可还顺利?”夏明月问。 陆启言眉头微蹙,“还好。” 这话说得十分违心。 事实上,他正面临一些困境。 修路建桥,这原本是工部联合当地衙门所做之事,但此时战事初平,官吏更换频繁,各处也都需要修缮,加上供给前线银粮,各处衙门的底子大半被掏空,连劳役也不够用。 新朝建立,为彰显新帝爱民如子,放弃了随意征集百姓做苦役的惯例,将这些活,一部分压到了军中。 原因一是即便近期没有大的战事,军饷和军中吃喝仍旧是一大笔费用,如此养着的人刚好能够做上许多事,人尽其用。 原因二是扩充疆土之后,朝廷担忧底下百姓不够忠心,如此派军中士兵来做些造桥修路的活,也能让百姓看到朝廷仁善,看到军中纪律,继而对新朝尽心效忠。 这原本并无不妥,即便是派了他来做这件事,也算是情理之中。 但到了这里之后,他找寻来帮忙建造桥梁有经验的老工匠接连出了事情。 先是其中一个当天晚上起夜时摔了一跤,摔断了腿,已是不能到河边查看状况。 待到第二日的时候,便有一个人误食了有毒的干蘑菇,昏迷不醒,此时还在镇上的医馆中躺着。 待到第三日时,又有一人被负责运输料材的牛发狂顶翻在地,现如今两只胳膊皆是被打上了夹板,无法绘制图纸。 而剩余的工匠见状,心中皆是害了怕,纷纷寻了各种理由请辞。 请辞不成的,便装晕装病,装昏迷躺在床上,死活不肯再来做活。 到了最后,陆启言手中唯有一个年轻的工匠可用,绘制出来了一张图纸出来。 但这个年轻工匠今日不过二十岁,据他自己交代,经验不多,这图纸也是勉强琢磨出来的,不知道实际造出来的桥究竟怎样,是否坚固耐用。 甚至在造桥所用的材料各需多少,年轻工匠也并无太多经验,只让陆启言暂且先慢慢试着做。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陆启言自然知晓是有人想要给他使绊子。 可下黑手的人究竟是谁,他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 他在军中升职颇快,此时也备受营指挥使的器重,殷红嫉妒之人不在少数,且营与营之间,指挥使之间也存在竞争关系,有人想要看他们这个营的笑话,也有可能。 而此时此刻,顺利且高质量的完成造桥的任务,和找出幕后黑手同样重要。 于是,陆启言一边派人暗中调查,一边则是派人去找寻更多技艺超群的匠人,好尽快顺利开展建桥工程。 但目前,还没有多少收获…… 不过这些是他自己面临的困难,陆启言并没有打算多和夏明月说。 一来说了无用,二来平白也是让她担心。 当然,前提是夏明月会为她担忧…… 陆启言垂了垂眼眸,“还算顺利。” 夏明月抿了抿唇。 她自是察觉到陆启言的迟疑,但既然他没有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夏明月并没有多问,只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 这边,赵有才正笑得眉眼都不见,“就知道我家娘子最是惦记我了。” “先跟你说好,我原本是不想来的,也就是看弟妹想来,怕她一个人在路上不安全,就跟她一块做个伴儿。” 吕氏这会子仍旧嘴硬,“才不是因为惦记着你才来的。” “明白,明白。”赵有才连连点了点头,嘴角翘的压也压不下去。 第172章 可恶 又说了一会子的话,夏明月和吕氏等人商议着接下来的安排。 “这会子如果往回走,赶到镇上怕是天也黑透了,若是客栈满了,怕是不容易找寻投宿的地方。” 陆启言提议,“不如晚上在小河庄里住上一晚上吧,我们在这里呆了一些时日,村中人对我们也算熟识,能找寻得到落脚之处。” “是这么回事。”赵有才连声附和。 “也好。”夏明月和吕氏也颇为赞同。 冬日黑的早,晚上赶夜路的确不太安全。 事情说定,陆启言便吩咐人去为夏明月和吕氏安置住处,又将夏明月和吕氏二人带来的那两瓦罐红烧肉拿了出来,让伙头兵那拾掇一下,晚上配上一些其他菜蔬大家伙一起吃。 陆启言是都头,赵有才是大队头,此举也算是与兵同乐。 夏明月和吕氏没有反对,亦没有心疼准备好的这些红烧肉,只将一个她们两个特地准备好的肉干儿交给陆启言和赵有才。 “原本我还说,既是有了红烧肉,能好好吃上几日,就不必准备这些磨牙的肉干儿,现下还真是让弟妹给猜准了。” 人情世故,哪里都有,军中更不例外。 她们在家中时街坊四邻亦是要经常走动,男人在外,偶尔大方一回,也能理解。 夏明月和吕氏皆不心疼,唯一遗憾的是来的时候没有再多做上一些,至少能让陆启言和赵有才多吃上一些。 住处很快安排了下来,是村中一位名为尹三水的人家。 尹三水是尹家三房,早些年做了些贩卖皮货、干果的生意,家中置办了三十来亩田地,有着五间瓦房,日子颇为宽裕。 在得知陆启言要找寻一间房屋供家人借宿一宿时,尹三水毛遂自荐,将大女儿住的西厢房腾了出来,让她去跟小女儿挤上一挤。 夫妇二人不但重新将屋子打扫了一番,更是换上了新的床单和被褥,热络地招呼夏明月和吕氏二人。 “有劳尹大哥和嫂子。”夏明月和吕氏连声道谢。 “两位娘子客气。”尹三水的妻子李氏,是个满脸挂笑,亲和力颇强的妇人,“我家当家的说了,陆都头领着人建桥,做的是为百姓谋福的好事儿,等这桥建好了以后,我们往大河庄那走,都不必再绕那三十多里路,省上许多事呢!” “我们全村百姓感激的很,也想去帮帮忙搭把手干点活,可陆都头不愿让我们辛劳,只让我们好好侍弄田地里头的事,我们正愁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这会子也算是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呢。” 尹三水笑道,“二位娘子不必客气,只拿这里当自个儿家就是。” 夫妇二人淳朴热情,夏明月和吕氏也觉得十分投缘,凑在一块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离尹三水家不远,所有兵丁借住的院落里此时尤其热闹。 伙头兵正忙着炸大片的豆腐,炸萝卜丸子,将新鲜的大包菜去掉老叶,洗涮干净后切成方片。 一些提前收工回来的兵丁瞧见案板上和底下木盆中堆成小山一般的大白菜,眉头都皱了起来,“今儿个晚上又吃大锅菜?” 人多,伙食标准不高,锅灶就那么几个,眼下能让众人敞开了吃的,唯有大锅熬煮出来的菜。 今儿个熬白菜,明儿个熬土豆,后儿个熬萝卜…… 总之,每天倒是都不重样,却都一个味儿——少滋没味儿! “今儿个可不一样!”负责切菜的伙夫扯了扯嘴角,“今儿个的好吃!” 众人抬眼瞧了瞧锅中正炸的豆腐片和萝卜丸子,撇了撇嘴。 确实是不一样,多了点炸货,不过也没什么不同,皆是没有什么肉。 但仔细想一想的话,好歹也算是有了那么些油水,吃起来兴许也能更香一些? 正盘算着这个,有人忽地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可劲儿地嗅,一边嗅一边感慨,“好香!” “当真是成饿死鬼了,连豆腐片和萝卜丸子都觉得香了!”旁边有人给了他个爆栗子,“瞧你那点出息!” “不是!”被敲了的人一边揉着自己的脑门,一边辩解,“真不是炸豆腐和丸子的香,是肉香,要是我猜的不错,绝对是红烧肉!” 还是味道特别好的那种。 “嘿,我说你小子,又不是不知道哥几个已经好几日都没吃上过肉,这会子听着肉这个字肚子里头的馋虫都要打架,你小子还在这儿巴巴的说,是生怕我们不被馋死不成!” 说着话,那人便再次抬了手,准备再给他一下。 可这手抬了起来后在半空中迟疑了许久,最终落在了自己的耳朵边。 可劲儿地抓了抓耳朵后,甚至又揉了揉鼻子,满脸不可置信,“还真是有肉香。” “可没听说伙房那买肉啊,晨起还听几个伙头兵抱怨说想弄点荤油来,这会子哪里来的肉?” “这你就不知道了。”有知情的人扬起了下巴,“今儿个陆都头和赵大队头家的娘子来了,说是给陆都头和赵大队头送棉衣,可听说不但带了棉衣来,还带了两大瓦罐的红烧肉呢,陆都头和赵大队头惦记着咱们最近吃的清淡,让伙房那把这红烧肉给熬成大锅菜,晚上好好吃一顿!” 此言一出,立刻在兵丁中引发了热烈回应。 “好久都没吃上肉了,这回可算能开开荤!” “还得是陆都头和赵大队头,知道惦记兄弟们。” “晚上谁也不要跟我抢,我要吃三碗。” “我吃一碗就行……” 说罢,说话的人从自己的床铺底下,掏出来了一个直径大约有一尺,堪称是盆的东西。 众人,“!!!” 可恶啊,他们怎么没有想到这个! 在众人的嬉闹和期盼中,伙房那开了晚饭。 所有人依次排队去领取饭食,然后各自找地方食用。 有蹲着的,有站着的,也有三三两两凑成堆儿的,还有随便搬个石头块子,木墩子啥坐着或者当饭桌的…… 姿势不同,形态各异,但此时的动作却是整齐划一,只不住地将碗中的菜往口中扒。 第173章 猜不透 顾不得闲聊说话,顾不得评价此时的饭菜滋味如何,只机械地重复同样的动作。 偶尔的停顿,是因为伙房里头发了话,馒头管够,菜只有一碗,所以不舍得这么快吃完,赶紧吃上两口馒头来就上一就。 而有的人,则是三两下将碗中的菜吃了个干净后,后悔不已,却也只能是往碗中添上一勺伙房那烧着的开水,再往里泡上一些馒头,慢慢的吃。 没办法,今晚的菜实在是太好吃了! 因为人多肉少的缘故,每个人的碗中分不到几块红烧肉,越发凸显了红烧肉的难能可贵。 而这数量极少的红烧肉却堪称精品,炖煮的十分入味,入口肉香十足,后味浓郁,肥肉口感软糯,瘦肉鲜嫩可口,就连那些素日吃的太多,都已经厌烦无比的大白菜和土豆子,此时都因为沾染了足够的肉汁变得可口美味…… 陆都头的娘子…… 哦不,是夏娘子带来的红烧肉当真是好吃! 做菜美味的人,需要拥有自己的名字! 同样觉得晚饭滋味可口的,还有那位名为张安源的的年轻小工匠,捧着碗连连咋舌,更在得知今晚饭菜美味的原因是夏娘子带来的红烧肉时,出神想了许久。 这边,夏明月,陆启言,吕氏和赵有才四个人单独在一块吃的饭。 除了这用红烧肉炖的大锅菜以外,伙房这边单独给留下了一份纯红烧肉,凉拌了一个豆腐干丝拌白菜心儿,萝卜丸子,外加一份萝卜汤。 萝卜汤是用萝卜切成丝儿配着煎鸡蛋熬煮成了白白的汤,不必再加炒面,更不必多加旁的调味料,只放些许盐巴,便是清淡可口,后味更带了些鸡蛋的香浓,十分好喝。 两家四口人许久不聚在一起,这会子也是有说有笑,吃的开心香甜。 饭罢,两家人各自到了旁处说话。 陆启言从怀中摸了钱袋子出来,递给夏明月,“这是这段时日的军饷。” 夏明月看那沉甸甸的钱袋子,眉梢都扬了起来。 似乎陆启言每次见了她,皆是要给家用。 不得不说,这责任心还是蛮强的…… “陆大哥此时出门在外,要用钱的地方多,还是陆大哥自己留着吧。”夏明月婉拒。 自从到了这里,夏明月便察觉到陆启言此时面临的诸多困境。 费用短缺,也是其中一项。 无论是此时军中皆是如此,还是有人刻意为陆启言营造了这般困苦境地,陆启言都需要破局。 在还没有找寻到突破点时,陆启言需要挺过困难阶段。 银钱,是除了义气、品行和武力值以外,军中最需要的东西。 就好比今日,一顿红烧肉便足够让陆启言拉拢人心。 陆启言在想了想之后,将钱袋子打开,从中拿了一小块银子塞进夏明月手中,其他的重新揣入怀里,“那这些就暂且算我借你的。” 待往后再还。 夏明月眨了眨眼睛。 若说陆启言拿她当外人吧,陆启言见了她,回回都惦记着给她家用的银钱,生怕她缺钱花。 可若说陆启言拿她当家人吧,今日却用了“借”这个字眼。 陆启言的心思,还真是猜不透。 夏明月摇头笑了笑。 陆启言见状,“怎么了?” “没什么。”夏明月道,“只是在想,我当真是个商人。” “怎么说?”陆启言侧了侧脸。 “看你们建桥,银钱却又不富裕,便想着寻人来做捐赠之事。”夏明月道,“凡是捐赠出资之人,皆可在桥身上镌刻名字,以示功德。” 修路建桥,皆是积德之事,所有人皆会愿意慷慨解囊。 尤其是那些乡绅及富裕人家,更愿意为家族延续积德积福,更会对此事感了兴趣。 再者,这里纳入新朝版图年份不算久,那些在地方盘根错节的大姓宗族,也颇为愿意博一个好名声,和地方衙门,驻守边军打好关系。 而在这些人之中,不乏趁着战争大发横财之人,趁机可以让一些钱财来路不太正的人出一出血。 “嗯。”陆启言点头。 他也有此想法。 只是那些乡绅富户亦是墙头草,最是会见风使舵,眼见陆启言建桥进度缓慢,皆是不肯出头。 估摸着,也是有人在背后说了些什么的缘故。 不过,要想让这些人出头,也有的是办法。 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需要尽快造桥。 否则银钱搜罗过来,桥却是建不起来,更要被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抓住把柄。 还是要抓紧时间找寻工匠才行…… 思索间,有兵丁进了院子,说张安源有急事求见。 “带他过来。”陆启言抬了手。 “是。”兵丁转身离去,不多会儿带了张安源过来。 而张安源在看到陆启言及其身边的夏明月时,恭敬行了礼,“陆都头,夏娘子。” “可是建桥之事有变动?”陆启言询问。 “并非。”张安源摇头,在顿了顿后,道,“我来寻陆都头,是想说我知道一个人,兴许能帮到陆都头。” “什么人?” “他叫房林旺,原是嘉兴人氏,最是擅长石桥营造技艺,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柳家庄。”张安源道,“陆都头若是能将其寻来帮着造桥,绝对事半功倍。” “当真?” “我敢担保!”张安源抓了抓耳朵,“不过此人性子乖张,说话更是尖酸刻薄,先前也有衙门请他做事,皆是受不了他,更与他起过多次争执,以至于房林旺名声不好,也无人再请他” “而房林旺自己也厌烦与那些衙门打交道,时常闭门不出,听说先前有人想请他去造桥,皆是因为言语不和,被他给骂了出来。” “那我若是去请他的话,如何能说得动他?”陆启言皱眉。 “陆都头不知道,这房林旺除了钟爱造桥技艺以外,最是爱吃,去请他时,若是能拿出点滋味好的吃食,想必是能行的?”张安源道。 所以这张安源先前并不曾说过房林旺这个人,今日却突然主动提及,大约是因为吃到了夏明月所做的红烧肉,觉得有点机会? 而既然有了这个可能,总归是要去试一试的。 只是这样的话…… 第174章 水猴子 而夏明月却不等陆启言开口,便看向张安源,“那他可有偏爱的吃食?” “听说喜食羊肉,也好喝汤。”张安源如实回答。 羊肉和汤啊…… 夏明月略略思忖后,看着陆启言笑道,“看来陆都头明日需要亲自走一趟了。” “好。”陆启言点头,而后便招呼人明日一早去找寻新鲜的羊肉。 “明日需得辛苦你一番才好。”陆启言对于麻烦夏明月帮他忙之事,颇为有些过意不去。 夏明月却是莞尔一笑,“陆大哥不必如此客气。” 笑容明媚清丽,更带了些婉约之感,若是要确切形容的话,倒是与今晚天上的明月甚是相衬。 所谓名如其人…… 大约便是如此。 陆启言收回了微怔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 一旁的乌金见状,脸耷拉的老长。 就知道。 这某些个显眼包,就是喜欢抢风头。 又是送东西又是咧嘴笑的,生怕旁人注意不了他。 简直了! 不成,说什么也得找找场子就行,不然的话,有些人当真是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 是夜,一番洗漱忙碌之后,皆是回屋睡觉歇息。 唯有乌金在院子里头转悠了许久。 房三水家宽敞,这院子也算大,院墙也算高,只是这院子里头并无没有乌金想要找寻的东西。 在迟疑了片刻后,乌金看着院子墙根儿处长得颇为粗壮的桐树,最终下定了决心,后退了数步之后,一个冲刺外加跳跃,以桐树的树干为踏板,轻松的越过了墙头,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披着满身的星光,乌金一路往北而去。 因为陆启言明日要去找寻房林旺的缘故,今夜吩咐所有兵丁停工,晚上不再去河道施工,是以此时的河道附近,唯有夜晚巡逻之人。 五人为一小队,在各自的区域来回穿梭,每半个时辰去交班。 夜深霜重,燃烧的火把照亮的范围有限,巡逻之人在睁大眼睛之时,更多的是竖起耳朵。 突然,其中一个小队最前面的人忽的停住了脚步,后面跟着的人猝不及防,险些撞了上去。 待稳了身形后,张嘴道,“你小子咋回事,走路都走不稳的吗?” “那边好像有个黑影蹿过去了……”说话的人伸手比划,“可这么高,这么长,四肢在地上爬,看着不像是个人。” 不像是人? 那…… “该不会是水猴子吧!”有人惊呼。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分外清醒。 这有水的地方,通常都会有几条人命,外加一些不太好的传闻,永丰河自然也不例外。 “别,别瞎说!”说话人声音有了些许颤音,却尽量保持镇定,“肯定是看错了,咱们五个壮汉,还害怕这个,说出去怕是要被人笑话的……” 话音未落地,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地声响,趁着朦胧的月光和手中火把的光芒,五人皆是看到一个影子快速地往一边蹿了过去。 身形矫健。 战斗力,应该很强吧。 五人愣了许久的神儿,互相看了又看。 “突然感觉好像有点出汗了。” “我想去趟茅厕……” “……” 晨起,乌金早早地蹲坐在了夏明月的门前。 待门被打开,夏明月出现在门口时,乌金兴奋地“汪汪”叫了两声,接着低头用鼻子拱了拱地上的东西,将东西往夏明月跟前推上一推。 夏明月蹲下身,一边去揉了揉乌金的大脑袋,一边去瞧它要展示的东西。 那是一小堆石头。 形状各异,颜色不一,但个头却都十分均匀,皆是有大拇指肚或者铜钱大小,这般堆在一起,倒十分好看。 而这些小石头上有些还带着泥沙,显然是从北面永丰河里捡的。 乌金去河边捡石头回来…… “这是给我的?”夏明月拈起一个,问。 “汪!”乌金扬起了脑袋,表示肯定。 “很好看,我很喜欢。”夏明月满脸笑意,再次在乌金的脑袋上揉了揉。 乌金见状,再次兴奋地“汪汪”叫了两声。 甚至在看到夏明月拿了个帕子,将这些石头包好,仔细放了起来后,越发高兴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怪不得每次显眼包都喜欢送小石块,看来她是真喜欢这些东西! 不枉它昨晚熬了个夜,在河边刨了那么久。 乌金心满意足地趴在地上,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早饭依旧是伙房那送了过来,跟着陆启言和赵有才一并吃的。 棒子糁熬成的软糯糯的稠粥香味十足,腌白萝卜爽脆可口,二和面的馒头胜在喧腾软和新鲜出锅,且伙房那特地给炒上了一盘嫩嫩的炒鸡蛋。 鸡蛋炒的时候火候掌握的颇佳,鲜嫩爽口,不油不腻,吃着极佳。 夏明月特地问伙房那多要了一碗棒子糁粥,泡上她来时带的饼子,端给乌金当早饭。 只是此时的乌金,正侧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乌金平常晨起也没有睡过觉,今日怎么了?”陆启言见状,有些好奇。 “兴许是到了生地方,不大习惯吧。”夏明月眨了眨眼睛。 毛孩子的心思啊,也是不可以猜的,领情就好! 陆启言见夏明月笑得满脸促狭且讳莫如深,知晓其中大约是有些事情,却也没有多问。 按照陆启言昨日的吩咐,底下人将羊肉买了回来。 整只的羊腿,搭了一些羊脊椎骨。 夏明月借用了伙房的灶台炉火,系上围裙,开始忙碌。 几个在伙房负责做饭的伙夫,急忙围了过来。 一来是得了陆启言特意的吩咐,一定要搭把手,尽量让夏明月不要劳累,二来呢,也是想跟着夏明月学习学习。 昨晚红烧肉的滋味他们皆是尝过,只觉得夏明月厨艺实在是好,同时也觉得他们自己个儿的厨艺属实差了那么一大截…… 虽然在军营中做饭,管饱管熟即可,是不必太过于追求滋味的,但身为厨子,他们有他们应有的职业追求! 自然了,要跟着夏明月学习,势必是要跟她打声招呼的,毕竟偷学什么的,是最让人不齿之事。 于是乎,伙长亲自上阵,满脸皆是狗腿的笑容,到了夏明月跟前。 第175章 骂 “夏娘子,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伙长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厨艺这种事,属于看家本事。 即便夏明月与军营之间不存在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种事,但看家本事这种东西,学会的人多了,价值便低了。 尤其在伙长看来,他们并不能给夏明月带来什么等值的好处。 “想跟着学一学?”夏明月笑着问了一句。 “是,是啊。”伙长没料到夏明月看得分明,更没有料到她会这般直白询问,越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可以啊。”夏明月答应的十分干脆。 若是这次炖煮的羊肉汤能够成功拿下房林旺,往后估摸着还免不得再做,教会了伙房的伙夫们,也能帮了大忙。 “不过只跟着学这一次估摸着学不到精髓,倒也差不多能入口,待会儿你们先跟着看看,等回头我再将方子写给你们。” 见夏明月如此慷慨大方,伙长颇为有些激动,只将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一般,“成!” 而后冲着夏明月一番道谢,更招呼那几个伙夫赶紧到跟前来,好好观摩。 但其中一个伙夫却撇了撇嘴,“跟着一个女人学厨艺,这脸面往后往哪儿搁?” 他可是一个大老爷们…… 话音落地,伙长先是给了他一个爆栗子,更呵斥道,“愿学学,不愿学滚蛋!” “女人咋了,你娘不是女人?没女人你这兔崽子还能活在这世上?自个儿都是从女人肚子里头爬出来的,这会子还嫌弃上了?” “有本事,你从石头缝里头蹦出来,也算是你的本事,我也能看得起你一回,在这儿挑三拣四的,真是给你脸了!” 骂了一通之后,伙长犹觉得不解气,也不让他在这儿做活,只打发他去挑水,将这几口水缸尽数灌满。 看不起女人,就别在这里碍眼。 免得到时候影响了他们几个学手艺! 被骂的人满脸讪讪,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拿了扁担和水桶出去。 夏明月不知道这场小风波,只在那整理所需的调味料,处理需要的食材。 羊腿肉切成大块,和羊脊椎骨一并泡在清水中半个时辰,期间换上两次水,以充分去除羊肉独有的腥膻气味。 冷水下羊肉和羊骨,放葱段、姜片,水开后倒入一勺黄酒。 随着锅中水的不断沸腾,白色泛灰的杂质渐渐涌出,被煮开的大水泡推到铁锅边缘,夏明月用铁勺灵巧地撇去浮沫,待一盏茶的功夫后,将羊肉和羊骨尽数捞出,温水冲洗干净。 再次入锅加水、葱段、姜片、八角、花椒和桂皮等炖肉香料,水开加黄酒,慢慢炖煮上一个时辰。 趁着这个间隙,夏明月用冷水和白面和了面团,揉成一个一个小剂子,在擀成伸开巴掌尺寸大小的圆饼。 无油上锅,只将这圆饼烙的表皮起花,八成熟即可。 等所有的面饼皆是出锅放到小笸箩中摆好,这边的羊肉羊骨汤已是渐渐飘出了香气。 夏明月又将泡发的木耳、粉条等尽数切成合适的丝或者段儿,又准备了盐巴、胡椒粉、辣椒粉等,尽数包好放在瓦罐盆中备用。 查看了一番锅中的羊肉羊骨汤已是炖煮的差不多,夏明月连汤带肉和骨头尽数舀到另外一个瓦罐之中,直到瓦罐八分满时才停下。 将烙好的饼,准备的配菜和调味料,以及炭炉尽数带上,交代好伙长几人将锅中的羊肉先捞出来,羊骨汤再炖煮上半个时辰,夏明月便由陆启言扶着,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同行的还有带路的张安源,赶车的车夫,和两个赶车且随行的兵丁。 车厢不大,除了安置那些要带去的各种东西,夏明月和陆启言坐在里面,已是满满当当。 且为躲避炭炉的火热和瓦罐盆中羊肉羊骨汤的滚烫,夏明月不得不稍作远离。 如此一来,便与陆启言挨得极近,到了肩并肩的程度。 自到了此处,又与陆启言所谓的成婚以来,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如此亲近。 不知是不是因为车厢中有炭炉的原因,车厢里面显得有些热,这让夏明月往一边挪了一点点。 这个动作落在了陆启言眼中。 眉头微蹙片刻后,陆启言抬手想将两侧的帘子撩起,好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些许。 手刚抬了起来,轮子似乎碾压到了什么东西,马车狠狠地震了一下,只震得夏明月控制不住身形,往炭炉那歪去。 陆启言眼疾手快,伸手揽住了夏明月的肩膀。 避免了碰撞炭炉的危险,夏明月登时松了口气,但察觉到此时自己正被陆启言牢牢搂着,整个人也靠在其肩膀上…… 夏明月脸颊微红,忙起了身,将有些散落的发丝往耳后拢了拢,“我没事。” “那就好。”陆启言吐了口气,眼中的眸光略暗了暗。 伸手挑了帘子,叮嘱兵丁将车赶的更平稳一下,陆启言将车厢两边的小帘子拨到一边。 冷冽的风登时灌了进来,将车厢中的热气顿时吹散了许多。 夏明月也没有了那般难受,只坐直了身形,“大概还有多远的路程?” 陆启言抬眼瞧了一瞧,“大约还有半个时辰。” “差不多。”夏明月打开瓦罐上头的盖子,查看了一下里面微微滚起来的汤汁,又将盖子重新盖好,“时辰应该刚刚好。” “嗯。”陆启言点头,不动声色地往夏明月旁边坐了坐。 嗯? 夏明月歪了歪头,去看陆启言。 陆启言只侧着脸瞧窗外,俨然一副对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 夏明月摸了摸鼻子,别脸看另外一边儿。 马车一路赶到了柳家庄。 一番打听,张安源和赶车的兵丁找寻到了地方,将马车停到了柳家庄村西边儿,房林旺的家门口。 房林旺家的院子小且破落,两间瓦房也有些陈旧,盖房用的青砖上,已是生出了许多青苔,有些更是因为风化起粉。 院墙低矮,只有半人来高,门口处却也规规矩矩地设了一处栅栏门。 栅栏门此时关的严实,房屋门也掩着,并不确定人是否在家。 “我进去瞧一瞧。”兵丁说话便要抬脚跨过院墙。 第176章 没空 “且慢。”陆启言抬手拦住,接着冲房屋方向拱手,“敢问房师傅可在家中?” 声音落地,屋内并未有任何回应。 但房屋窗户内却有影子闪过。 陆启言看得分明,再次道,“敢问房师傅可在家中?” 音量比方才提升了三成,响亮且穿透力颇强。 引得旁边的张安源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原本安静的院子门在这时有了动静。 房屋门被“哐当”一声踹开,一个个头矮小,身形有些佝偻,头发稀疏花白的老汉从屋子里头直冲到陆启言的跟前,指着其鼻子喝道,“半晌午的,在这里嚎什么嚎?” “在下陆启言。”陆启言拱手,“您便是房师傅吧。” “正是老子。”房林旺扬起了下巴,在抬眼打量了跟前的陆启言还有旁边身着兵服的兵丁时,眉头紧皱,“军营的人?” “我听说最近军营的人忙着到处建桥修路,你们既是找到了这里,估摸着是想请老子去帮着建桥的?” “正是,不知……” “没空!”房林旺打断了陆启言的话,“想都别想!” 说罢,背了手便往屋子里头走。 待走了几步后,转了身,冲着陆启言喊道,“再在这里嚎,别怪老子待会儿骂死你!” 话音落地,人已是快步回到了屋中,“嘭”的一声将门关了个严实。 陆启言甚至听到了上门栓的动静。 见陆启言眉头微蹙,张安源忙道,“这个房师傅,就是这样的性子,陆都头别往心里头去……” 在马车内挑着帘子看到这一幕的夏明月抿嘴笑了笑,“房师傅果然十分特别。” 看起来,需得拿出来点诚意才成。 而且希望这些诚意能够投其所好…… 夏明月下了马车,在陆启言的帮助下将车厢内的炭炉、瓦罐等东西尽数搬了下来,放在了房林旺低矮院墙外。 有炭炉一直煨着,瓦罐中原本炖煮好的羊肉羊骨汤处于将滚未滚的状态。 这会子,夏明月干脆掀开了瓦罐的盖子,又拿了小蒲扇对着炭炉猛扇了几下的火。 火势变大,瓦罐中的汤汁很快沸腾,咕嘟咕嘟地冒起了大泡。 热气夹杂着羊肉养骨汤独特的浓香滋味飘散开来,夏明月更是刻意又用蒲扇将这混着香味的热气往房林旺的院子里赶上一赶。 很快,浓郁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小院…… “哐当!” 房门被大力推开,房林旺出现在了门口。 先是微微扬头,猛劲儿地嗅了几下,而后砸了咂嘴,在发现这香气就来自院墙外时,眼前登时一亮。 但在发现方才那些个人还没有走,反而皆是看向他,各个脸上皆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 房林旺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一个箭步再次冲到了陆启言等人的跟前,“你们怎么还不走?” 想着用这种方式让他同意帮着造桥? 搁着钓鱼呢? 咋,他是那么好说话,为了口吃的就摒弃原则的人? 先不说这事儿绝对不是这样的,即便这方式当真对,你这羊肉汤炖的就一定好喝? 想啥呢! 房林旺对眼前这帮人的行为嗤之以鼻。 夏明月却是不紧不慢地拿木勺子从沸腾的瓦罐中舀了一勺汤出来,又将那碗送到了房林旺的跟前,“这羊肉汤既是已经炖好了,在我们走之前,房师傅要不要先尝一尝咸淡?” 尝咸淡? 房林旺斜眼瞥了夏明月一眼,并不伸手去接,更是冷哼了一声,“我可不是什么羊肉汤都喝的。” 为何要给你尝了滋味。 别想着套近乎! “的确,不过这羊肉汤不大一样,房师傅喝了后保准会喜欢。” 夏明月说罢,见房林旺仍旧是无动于衷,笑道,“要不然这样,房师傅喝了之后若觉得滋味不好,我们立刻走人,绝不含糊。” 喝口汤他们便能痛快的走啊…… 房林旺思索片刻,伸手接过夏明月递过来的碗,“这可是你说的啊,要是喝完之后,你们还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一帮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家伙! 房林旺气鼓鼓地,将碗送到嘴边,吹了吹热气后,一口将那碗中的一勺汤喝了个干净。 醇厚香浓,鲜美可口的滋味登时在口中蔓延开来…… 房林旺登时一愣。 在回味了口中的美妙滋味,甚至又舔了舔嘴唇后,有些怔然地看向夏明月,“这汤……” “房师傅可还觉得合口?”夏明月笑意盎然。 是否合口…… 房林旺在思忖片刻后,表情登时变得严肃起来,只将手中的碗递给夏明月,“方才只想着将你们打发走,喝得太急,属实没有尝出来滋味咸淡……” 再来点才行! 夏明月自是明白房林旺的意思,也知晓他此时并不好意思说出口,并不点破,只接过房林旺手中的碗,又给他舀上了两勺汤。 这次接到碗的房林旺,并没有像方才一般牛饮,只在吹了吹热气后,小口小口地喝。 正所谓,鱼羊为鲜,这羊肉吃起来最是鲜美,而这羊汤喝起来也最是鲜美可口。 且这羊汤炖煮的时间够长,使用的调味料也不多,在彻底去除羊肉腥膻味的同时,又最大限度的保留并激发了羊肉本身的鲜美滋味。 是以,这炖煮出来的汤,滋味并不算浓重,带了些清淡爽口之感,但羊肉的鲜美滋味确实足够,让人百喝不厌。 房林旺喝下这小半碗的汤后,满脑子想的都是再来上一碗…… 不,是一锅! 小半碗的汤尽数下肚之后,房林旺肚中的馋虫也算彻底给勾了起来,这会子也不说什么态度转变影响面子之事,直接又将手中的碗塞到了夏明月手中,“再来点!” “再来点自然是可以的。”夏明月笑道,“只是这眼瞧着已是到了晌午饭点,只喝汤怕是也喝不饱,不如来点主食如何?” 说着话,夏明月将提早准备好的饼子、捞出来的羊肉,粉条段等各种食材皆是拿了出来。 房林旺见状,眼皮子耷拉了下来,双手更是背在了身后,眯眼笑道,“你这小娘子,是打算用这羊肉汤来泡馍吃?” 第177章 羊肉泡馍 “正是。”夏明月笑着应下。 “可这羊肉泡馍,可大有讲究。”房林旺的眼睛越发眯成了一条细缝,“我看你这小娘子年岁还小的很,当真能做的滋味地道?” “地道不地道的,房师傅尝了也就知道了。” 夏明月笑道,“只是在这街门上头,一无桌子二无案板的,先不说我这做羊肉汤泡馍的时候不大方便,估摸着房师傅吃的也不太尽情吧。” “不如……” 夏明月欲言又止,只笑盈盈地看向房林旺。 笑容中满都是狡黠。 房林旺背着手往回走,伸手将那低矮的栅栏门尽数打开,没好气地看了陆启言等人一眼,“你们都进来吧!” 得了应允,陆启言拱手,“多谢。” 而后,便帮着夏明月将外头的炭炉,瓦罐等东西尽数搬到了院中。 房林旺已是搬了一张方桌和几把凳子出来,而后又进灶房之中,拿了案板和菜刀出来,供夏明月使用。 待忙活完,房林旺则是坐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夏明月忙碌。 这羊肉泡馍,其实本该叫做牛羊肉泡馍,汤底亦是该用牛羊肉及其骨头按照一定配比来熬制,如此熬出来的汤才真正是汤鲜味美,满口醇香,令人回味无穷。 只是这个时代,田地乃是国之根本,耕牛则是田地耕种中十分重要的工具,官府有令,无论何种身份,皆不可宰杀耕牛,亦不许随意食用牛肉,因此根本买不到,也不能吃牛肉。 所以夏明月这次做的羊肉汤泡馍,只得全部使用羊肉和羊骨,且因为事情突然,手边调味料和配菜不够,连配料配菜以及炖煮时间上,皆是进行了一定改良。 浓汤煮开,放切好的熟羊肉、粉条、木耳等稍滚片刻,依次放入掰好的馍块、调料,炖煮上片刻后,淋上些许熟羊油。 如此,一碗羊肉泡馍便可以出锅,食用时只需根据个人口味加香菜、辣椒油等即可。 但夏明月在做羊肉泡馍时,按照她在现代时吃到的老孙家牛羊肉泡馍的方式,以汤汁和馍的比例不同,做成了三个规格。 第一种煮馍时让汤汁完全浸泡在馍内的“干泡”,第二种则是将馍煮的酥棉光滑,碗中还留有些许汤的“口汤”,第三种则是宽汤煮馍,中间是堆得小山一般的馍,碗四周皆是汤的“水围城”。 三碗羊肉泡馍先后端上了桌,夏明月更将准备的香菜、辣椒油等配料摆在了一旁,“房师傅尝尝看?” 房林旺瞧着三种完全不同的羊肉泡馍,原本微蹙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你这小娘子还真有两下子!” 说罢,已是迫不及待地左手拿木勺,右手拿筷子,开始从第一碗尝起。 第一碗中的馍筋道且韧性十足,因为在汤中煮过,馍有些发粘,但口感却十分顺滑,一口咬下去,馍吸饱了肉汤,浓香十足且绝对不会觉得发噎。 第二碗中馍块大小合适,光滑且要比第一碗中更加软糯,吃起来也是香味更加浓重。 而第三碗,汤多馍散,清香绵滑,口感极佳…… 房林旺甚至又加了些许的辣椒油进去,吃起来越发觉得香辣开胃,大冬日里更是生生吃出了一身酣畅淋漓的汗。 “这羊肉泡馍滋味不赖!”房林旺连连咂舌,甚至有些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三碗羊肉泡馍,夏明月每碗只用了一个馍,但连汤带肉的,饱腹感极强,房林旺现在已是完全吃饱,但三碗羊肉泡馍却还没有完全吃饱。 美味的饭菜若是剩下,那便是极大的浪费。 尤其还是他钟爱的羊肉做成的羊肉泡馍,那就更得全部都送进肚子里才行。 于是,在已经明显感觉到撑胀的情况下,房林旺仍旧坚持慢慢地将碗中剩余的馍和汤慢慢地往口中送。 更是感慨,“若是再来点糖蒜就更好了。” 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尤其是这羊肉,若是没有蒜的加成,鲜美滋味也略显逊色。 只是大蒜辛辣,往往吃上一瓣后便觉得辣口辣心,再不能入口。 但这糖蒜便不一样,甜味十足,保留了一定的辣度,吃起来既觉得十分爽口,又能增添肉食的鲜美,更重要的是可能解除此时贪食了过多羊肉后的油腻感。 房林旺觉得,若是来上一小碟子糖蒜的话,那他必定能够一口气将剩下的羊肉汤和泡馍尽数吃个干干净净。 连碗都不用洗的那种! “别说,这糖蒜我还真有。”夏明月笑眯眯道。 家中腌制的糖蒜,滋味极佳,但因为下次再腌要等到新蒜下来,夏明月不舍得吃那么多,每次只捞上几个,现在还有一小罐子。 原本是打算过年时再打开来大快朵颐的。 “果真?”房林旺喜出望外,“在哪里?” 快拿出来! 就现在! “不过不在此处。”夏明月道,“房师傅若是想要的话……” “我知道!”房林旺打断了夏明月的话,“想要吃糖蒜,想要再吃这羊肉泡馍,就得去帮着你家男人造桥对吧?” 夏明月闻言,立刻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老实话“改天给你送来”咽了下去,忙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用这一锅羊肉汤和糖蒜就要换我去出这一趟力,说实在的,这个买卖不太划算。” 房林旺看向陆启言,“造桥这个事儿,你说了算不?” “上峰有令,此次永丰河造桥之事,皆是由我全权负责,就连此次帮着造桥做活之人,也皆是军中之人,皆能听我调遣。”陆启言如实回答。 “倒是不跟县衙有牵扯,还算不错。” 房林旺点头,“看你也像是个斯文人,想来是个说理的,身上没那么大的权势和铜臭气味,还能想出来这个法子让我帮忙,估摸着也是个聪明人。” “也罢,我在家中闲了可有一段时日,一身的老骨头呆的都有些僵硬,出去松一松筋骨也好,就跟你们去就是。” 这算是请到人了。 陆启言心头松了口气,“劳烦房师傅。” 房林旺再次眯了眼睛,“不过咱们可先说好了,我不与你们同住,每日都要喝上一碗这热乎乎的羊汤,且这造桥上头的事儿,我说了算。” 第178章 不同 “要是你们这些啥都不懂的人成日在我跟前说东说西,或是想着图什么脸面吉利,竟做些个表面功夫的话,别怪我扭头就走人!” “好。”陆启言点头应下。 在跟着张安源来找寻房林旺之前,陆启言已是派人出去打听过一番。 房林旺不但对造桥技艺掌握娴熟,有着一手绘图纸的好本事,就连造桥选址也颇有心得,在这一行中名头可谓响亮。 但先前因造桥选址和选料之事上与衙门起了争执,加上素日做事一丝不苟,性子有些执拗,说话有些耿直,得罪人自己也不知道,渐渐传出来了其性格乖张,尖酸刻薄的话。 而房林旺得知此事后,倔脾气上来,也越发不给衙门好脸色,也就坐实了这样的名声。 但实际上…… 陆启言抿了抿唇。 房林旺见陆启言答应的干脆,也点了点头,“你这般爽快,那我也不墨迹,今儿个收拾收拾家伙什,明儿个套个车来接我就是。” “好。”陆启言拱手,“那我明日一早派人过来接房师傅。” “成。”房林旺点头,“时候不早了,我这地方小,就不管你们吃晌午饭了。” “告辞。” 陆启言和夏明月等人站起了身,准备收拾东西。 “哎哎哎,咋人走了,东西还要带走呢?”房林旺急忙阻拦。 夏明月讶然,“这里头也没有羊汤了。” “那不还有点羊骨头和羊肉嘛,我晚上加点水再炖炖,擀点面条啥的,又是一顿饭。” 房林旺道,“你们这浪费东西的毛病可不好,吃食啥的,就是得吃个干净才成的。” “是这么回事。”夏明月笑眯了眼睛,将剩下的那几个馍一并留了下来,“若是房师傅晚上不想擀面条,接着泡馍也是成的。” “也不赖。”房林旺直点头,“还是你这建议好。” 晌午这羊肉泡馍的滋味好,他到现在哪怕撑的肚子溜圆,却也仍旧觉得不够,到晚上再来溜溜缝,最是合适。 虽然晚上这泡馍的滋味肯定是不及晌午的。 但,好歹有点羊肉味儿,聊胜于无嘛。 房林旺很是容易知足。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夏明月和陆启言便也就将那些炭炉瓦罐还有一些剩余的配料尽数留了下来。 回去时,仍旧是夏明月和陆启言在车内,张安源和两个兵丁在车前坐着赶车。 没有了炭炉和沸腾的瓦罐,车厢内自然没有了多余的热气,夏明月只觉得此时温度正好,十分舒适。 只是这般舒适且加上马车的轻微颠簸,让夏明月忍不住生出了许多困意。 困意汹涌之下,哈欠也就一个接上一个。 “昨晚上没有睡好?”陆启言关切询问。 “还好,不过是换了新的地方,可能一时不大习惯,睡觉睡得不大沉。” 说话间,夏明月又是一个哈欠。 陆启言往一边坐了坐,给夏明月留出更大的空余地方,又将身后的软枕给了夏明月,“既是觉得困,便眯上一会儿。” 夏明月实在困得厉害,接了软枕过来,连同自己身后的那个一并堆叠起来,放在车厢角落,斜着倚上。 原本只是想着闭目养神,但这一闭眼,夏明月很快沉沉睡去。 陆启言见状,眉梢微挑。 昨晚因为换了新的地方,不习惯,所以没有睡好。 但现在睡得这样快,是因为有他在,所以很习惯吗? 陆启言的嘴角忍不住上翘。 马车继续前行,也因为路面不平整,越发有些颠簸,以至于坐在马车内陆启言的身形都晃动了起来。 斜倚着的夏明月已是被这颠簸闹得有些睡不安稳,甚至接连两次碰到了车厢角落的木框上头。 夏明月迷迷糊糊地将身上的软枕往里拽了拽,整个人也是往外略挪了一挪,避免再次碰撞。 只是这样一来,在不断的颠簸下,少了外侧支撑的夏明月不住地往外滑落,猛地惊醒后,又再往里略挪上一挪。 陆启言见状,不动声色地往夏明月旁边挪了挪,更抬了手,托住夏明月身下的软枕,稍微往上抬上些许。 如此,夏明月便能两个软枕完全包裹,继续安稳睡觉。 也许是睡得过于安稳舒适,嘴角微微有些上扬,似带了些许笑意一般。 夏明月原本就生的模样清秀标志,不施粉黛之下越发显得气质幽兰,而现如今带着的笑意,更添了几分清雅。 陆启言瞧得有些出神。 而此时,外头的两个兵丁赶车赶得实在无趣,只低声闲聊。 “你说,方才去寻房师傅时,咱们都头只自报了家门,并不曾提及夏娘子的身份,那房师傅怎么就知道夏娘子与咱们都头是夫妻呢?” 其中一个兵丁百思不得其解,后脑勺几乎都要被挠破。 “还真是个傻的,这还用想?”另外一个兵丁撇嘴,“肯定是看夏娘子生的漂亮,咱们都头是个英俊潇洒的,男才女貌的,还用猜?” “也是哈……”最先发问的兵丁恍然大悟。 始终都保持沉默的张安源却并不赞同,“可这男的生的英俊,女的生的漂亮的多了,那站在一块的都是夫妇不成?我看房师傅一眼就能看出来,主要是因为陆都头看夏娘子的眼神不同。” 眼神不同? 两个兵丁越发纳闷,“怎么个不同法?” “你们没看出来?”张安源诧异无比。 多明显了! 那眼神,可是跟房林旺看羊肉汤时一模一样呢。 “没看出来……”两个兵丁仍旧是一脸茫然。 张安源,“……” 活该你俩现在都还没找到媳妇儿呢! 不过这话只能想想,不敢直接说的。 外头三人聊天的声音极为细小,但陆启言耳力颇强,听了个清清楚楚。 在听到张安源的那句“看夏娘子的眼神不同”时,陆启言伸手摸了摸鼻子。 他有这般明显吗? 而且,他当真如此吗…… 马车赶到小河庄村时,已是到了半下午。 待进村后,夏明月便睁开了眼睛。 陆启言不动声色地将一直托着软枕的手收了回来。 这一路托着,需要用力,且还要根据夏明月倚靠的姿势不断调整所用的力度,陆启言此时胳膊有些发麻。 第179章 万一 “醒了?”陆启言下意识将手往后背了背。 “嗯。”夏明月伸了个懒腰。 这一觉,起初睡得不太舒服,到后来却十分安稳,倒比在床上睡得还要踏实一些。 果然马车充当了摇篮功能,简直就是助眠神器。 而陆启言见此时夏明月神清气爽,也知道其休息的颇好,顿时十分欣慰,待马车停好之后,便扶了夏明月下车。 一众人从晨起用过早饭之后到现在都还不曾好好吃口饭,此时皆是饿得够呛,陆启言急忙命人吩咐伙房做些吃的。 伙长得了信儿,立刻喊了两个伙夫忙碌起来,不多会儿的功夫,便给一众人分别端上来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汤面的面不是手擀面,而是拽面,拽的面比裤带面略细,比寻常烩面略宽,薄且韧性十足,吃起来十分筋道。 而煮面的汤底是夏明月晨起时炖煮的那一大锅羊肉羊骨汤,又按伙长自己的经验加了些许调味料,此时吃起来是汤鲜味美,十分好吃。 炖煮羊肉汤时的大块羊肉也被捞了出来,切成了一份羊肉冷盘,蘸上些许用辣椒粉、孜然粉等调成的蘸料来吃。 一口面,一口肉,一口汤…… 满口的美味自喉咙而下,尽数到了腹中,皆是绝佳享受。 一碗羊汤拽面下了肚,略作歇息,夏明月将炖煮羊肉养骨汤的做法,以及做羊肉泡馍的诀窍,皆是教给伙长几人。 而伙长考虑到一个人如果这几样东西都学的话,怕是这半晌的功夫根本学不会,干脆对这项任务进行了分段,各自学上一样。 伙长自己来学炖煮羊肉养骨汤,其中一个伙夫专门学如何做这羊肉泡馍的馍,另外一个伙夫则是用心记下三种不同羊肉泡馍规格的区别和分别做法。 三个人学的认真,夏明月也教的仔细,更是找来了纸笔,将这制作羊肉泡馍的步骤和注意事项皆是写了下来。 又怕三人认得字不多,对她的语言描述理解有误,夏明月甚至在一旁绘制了简单的图样。 图文并茂,详细至极。 伙长三人没想到夏明月会将这全套的做法尽数交给他们,也没想到会教的这般认真仔细,更没想到的是图谱都能悉数传授。 夏娘子…… 当真是个善良的大好人啊! 伙长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对夏明月连连拱手,“多谢夏娘子,多谢夏娘子。” “客气了。”夏明月笑道,“往后还得劳烦伙长好好做了这羊肉泡馍,也好确保房师傅能够尽心造桥,早日帮着整个都完成任务。” “一定,一定。”伙长连连应下。 直到夏明月从伙房离去,伙长仍旧是连声感慨,“这夏娘子,当真是个良善好人呢。” 这样的做饭本事,这么轻易便教给了他们,实在是太大方了! 当真是令人感动…… 伙长的眼圈都有些泛红。 “伙长,咱不至于吧。”有人在一旁道,“这夏娘子肯教你这个,也是惦记着你能哄了那姓房的高兴,那姓房的吃的高兴了,也就愿意帮着造桥,桥早些造好了,陆都头也就能回去交差,说不定还能因此受到上峰嘉奖。” “这说来说去的,夏娘子这般大方,也是为了陆都头的缘故,伙长可别把人想的太好了,这情义也不必记太深了……” “你这是卖布不用剪子,在这儿胡扯呢?”伙长顿时瞪了眼睛,话亦是说的不客气,“这夏娘子为了陆都头着想咋了,有错了?这身为妻子,能辅助夫君,那说明这妻子聪慧能干!明知道能帮,却丝毫不考虑帮夫君的,那才是傻子!” “再说了,就算夏娘子是为了陆都头,她一个做吃食生意的,派了自己人来做这羊肉泡馍也不是不能,不但开不了多少工钱,还能守住这方子,可夏娘子没这么做,愿意教给我们,那是给我们脸面,那是大方!” “你小子再在这里说这种挑拨的屁话,别怪我这拳头不长眼,揍得你小子爹娘都不认得!” 伙长本就生的五大三粗,力气也极大。 即便平日并不曾上阵杀敌,能不曾去校场训练,但每日一柄大铁勺,一口大铁锅在手中能够做到轻松颠勺,这力气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说句不夸张的,一拳下去,不受个内伤,也得骨折。 那个在这儿说风凉话的小兵见状,忙缩了缩脖子,躲开了。 伙长冷哼了一声,接着去研究夏明月留给他的方子。 陆启言这边,则是将赵有才叫到了身边。 “赵大哥,你带上三四个得力的人,悄悄地别让人看见,去房师傅家门外守着,莫要惊动了房师傅,亦莫要惊动了旁人,务必要确保明日顺利将房师傅接来。” 陆启言想了想道,“如遇不妥,该动手便动手,若是有人追究,我来担着。” 赵有才闻言,顿时一怔,“老弟的意思是……” 有人想要对房林旺不利? “以防万一。”陆启言道。 造桥之事,已是有人从中作梗,他不得不防,甚至不能低估对方的阴险和狠毒。 陆启言沉声,“至少,不能再牵连到无辜的人了。” 此次造桥工匠师傅接连出各种岔子,赵有才虽然对争斗这种事略显迟钝,这会子也明白了个大概,知道此次的事儿十分重要,便点头应下,“老弟放心。” 赵有才做事向来稳妥,陆启言也十分放心,亦跟着点了点头。 而后,对外宣称赵有才需令人前往山底挑选石料,便打发了赵有才等人从小河庄离开。 而赵有才领着人走远了之后,这才吩咐其中一波人前往山底,自己则是领着几个心腹,前往房林旺家。 冬日天儿黑的早,在趁着夕阳余晖的光亮简单地吃上一顿晚饭后,所有人各自回去歇息。 夏明月和吕氏已是安排好了第二日晨起要早早出发回家,这会子不管困不困,一番洗漱收拾后已是窝在了床上。 就连乌金,此时也已经躲进了夏明月专门给它收拾的暖和和的窝里头,闭上了眼睛。 第180章 不笨 夜色渐浓,各家各户的灯火逐渐熄灭,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刘土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赵有才嫌弃地踹了他一脚,“小些动静!” “头儿。”刘土根委屈地揉了揉被踹疼的屁股,“今晚当真会有贼人来?” 这般天寒地冻的,出门靠的全都是勇气和毅力。 倘若真的有人来,那必定是因为所图利益巨大,大到足以让人克服此时的严寒。 可这房林旺的家…… 不说家徒四壁吧,至少也是可以用贫寒二字来形容的。 当真会有贼人惦记上这样的人家? 怕不是瞎的吧…… “让守着就守着,哪里有那么多话?”赵有才道,“都把眼睛都老子睁大了,千万别掉以轻心!” “可实在是又冷又困的……”刘土根嬉皮笑脸起来,只往赵有才身边凑,“不过头儿这儿肯定有好东西,若是能赏给我们兄弟几个的话……” “滚滚滚,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惦记我这点压箱底儿的东西,贪心不是这么贪的!”赵有才满都是厌烦。 “谁叫头儿有嫂子疼,我们没有人惦记呢。”刘土根仍旧不放弃,“头儿也别小气,只将嫂子给你送的好吃的给我们分上一点,这东西吃进肚子里头,心自然也就暖了,也就不怕这天寒地冻的了……” “是啊是啊。”其他几个人跟着小声附和。 眼看着不漏点手指头缝是万万不能,赵有才这才无奈地往怀中摸,“旁人底下养的都是生死兄弟,我这是养了一帮子饿死鬼,当真不知道造的是哪门子的孽!” 一通牢骚发完,赵有才只摸出来了两根肉干儿。 “这么少?”刘土根有点失望。 “爱吃不吃!”赵有才说着话就要将手中的肉干儿放回去。 “别别别……” 刘土根忙接了过来,“谢谢头儿。” 然后跟其他几个兄弟分上一分。 两根肉干儿,他们却有六个人,只能将这肉干儿撕成小段小段的,一人分上了两小块。 分得肉干儿,几个人便是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口中。 肉干儿味道浓重,嚼劲儿十足,且越吃越香,越嚼滋味越好,最是适合磨牙。 众人小声啧啧称赞肉干儿的滋味好,同时又反复不停地咀嚼,一时之间竟不舍得咽了下去,只在口中反复咀嚼,吸食掉其中的味道。 但即便如此,架不住肉干儿的分量十足是小,再如何省着些吃,最终还是一点一点地吞进了腹中。 直到所有人口中的肉干儿尽数都吃到肚子里头,盘算着待会儿要做些什么才能打发这漫漫长夜,好顺利熬到第二日清晨,顺利和来和接房林旺的人交接时,黑暗中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声音低小但急促,显然来人动作十分迅速敏捷。 而正是这般的速度,惹得身上所穿的衣裳布料摩擦之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这些声音尽数落在赵有才等人的耳中,让一众人变得兴奋起来。 可算是来了! 这半个晚上也算没有白守着,是时候活动一下筋骨了。 所有人跃跃欲试,只恨不得立刻挥动手中的大刀,赶紧结果了这些连房林旺这种穷苦至此的人也不放过的贼人。 赵有才却是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直到这几个手握钢刀,想要往房林旺院中冲去的黑衣人一路跑到了跟前,这才用力地挥下了手。 “上!” 赵有才一声令下,刘土根等人立刻蹿了出去,手中的刀直直地向那些黑衣人劈去。 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这里有人埋伏,在略愣了片刻后,皆是扬起了手中的大刀反抗。 两拨人,顿时厮杀成了一团。 赵有才带的六个人皆是整个大队中的好手,出手快,下手狠,彼此合作默契,不过片刻,黑衣人便有一半人受了伤,占了下风。 为首的黑衣人见势不妙,低声喝道,“撤!” 其余几人闻言,立刻拖拽了受伤之人,快速地往远处撤离。 刘土根见状,拔腿就追。 这些人身手一般,体力也就那样,若是这会子他撒丫子去追,保准能追上两个。 守了这么半夜,这会子不拿上两个人头,怎么都觉得亏得很。 “回来!”赵有才张口喝止。 “头儿,不追上去活捉两个回来?”刘土根有些不甘心。 方才那几个黑衣人,出手整齐有素,不像是普通打家劫舍之人,这架势必定是受人指使来的,抓个活口,审问一二说不定可以抓住条大鱼呢! “穷寇莫追。”赵有才道,“咱们的任务是保护这房林旺,倘若对方有意调虎离山,咱们不是上当了?” 军不厌诈,这种事也是常见。 刘土根等人皆是久在军中,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即便心有不甘,却也不再去追那些人,只继续回到了暗处,继续守着房林旺家。 待外头恢复平静后,一直站在屋内,透过门框缝隙观察外头状况的房林旺这才将门重新关严实,将手中的杀猪刀放回到了床头。 总有一些不知道好歹的兔崽子,只当他是个苟延残喘的小老头,可以随意拿捏欺负不成? 也不想想,他为何能够挺直了腰杆子跟旁人叫板? 身上没点子能耐,还能平安活这么久? 倒是这个陆启言…… 脑子不笨呢! 非但不笨,还愿意派了这么几个人来守着,也算细心周到。 看起来,这回永丰河造桥之事,他也得好好用用心才成…… 一夜好眠,夏明月和吕氏晨起早早开始收拾,准备回去。 伙房那给做了一顿清淡可口,但还算清淡的早饭。 棒子面贴饼子,棒子糁粥,外加凉拌的白菜丝,凉拌萝卜丝和煮鸡蛋。 早饭吃罢,苏永富套好了马车,准备出发。 赵有才在天亮后交代刘土根继续在房林旺家门口守着,直到接房林旺的车子抵达再一并回来,自己则是紧赶慢赶地先一步赶回来,和陆启言一并送一送夏明月和吕氏。 眼看着赵有才跑的气喘吁吁,吕氏也有些心疼,“你有事先忙就是。” 老夫老妻了,还讲究这个? 第181章 丢了 “那哪儿成?”赵有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越是老夫老妻的,越得在意这些事情。 这样夫妻感情才能走的长远不是? 这些话赵有才没有说出口,吕氏却也心底明白,只看着赵有才抿嘴直笑。 别说,自她到这儿的两天,赵有才便满心欢喜,脸上更是得意的不行,见着谁都要炫耀一番她来瞧他了,那嘴角上扬的模样,堪比他成婚那一日。 吕氏最初来的忐忑消散了个干净,看赵有才也越发顺眼,只叮嘱他好好吃饭,莫要过于辛劳等类的。 而陆启言和夏明月这边则是看起来平静许多。 二人并没有多余的话,直到马车要离开小河庄时,陆启言才道,“路上小心。” “嗯。”夏明月点头应下,“陆大哥在这里照顾好自己。” “好。”陆启言亦是点头。 而后便止了步子,目送苏永富甩了手中的鞭子,载着夏明月,吕氏和乌金,渐行渐远。 直到整个马车在视线中消失不见,陆启言这才和赵有才一并往回走。 还不曾走到河堤处时,便瞧见伙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夏娘子……” 待瞧见那已经如豆一般大小的马车时,只躬身扶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无比懊恼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陆启言问。 “夏娘子教给我们做羊肉泡馍的法子,我们心里头感激,几个人寻了点枣子来,蒸了点红糖红枣馍出来,想着让夏娘子路上吃,结果晨起着急忙慌的,面发的也不好,蒸好就有些晚了……” 伙长瞧着怀中笼布包着的红糖红枣馍,满脸沮丧,“就该晨起再起早一些的。” 也不至于没让夏娘子吃上。 “过两日明月会打发人送东西过来,你若是到时候想给,再做上一些让人给带回去就是。”陆启言道。 房林旺张口要的糖蒜,夏明月十分大方,说回去后会派人跑上一趟。 伙长闻言,登时来了精神,“那就好,那就好。” “刚好我这会子没有吃饭呢,既是刚蒸好的馍,给我来两个。”赵有才伸手去拿。 “洗手了吗你!”伙长抬手将赵有才的手给打开,自己从那笼布里头拿了一个红糖红枣馍出来,十分不舍地递了过去,“夏娘子没吃上,倒是便宜你了。” “这话说的,咋的我也是大队头,馍都吃不得了。”赵有才撇撇嘴。 “这是普通的馍吗?”伙长翻了个白眼,“这是红糖红枣馍!” 是他精心做的。 为夏娘子做的! “还金贵上了。”赵有才抓了抓耳朵,一边咂咂嘴感慨这红糖馍确实甘甜好吃,一边安慰伙长,“夏娘子叫我一声大哥,跟夏娘子是一家人,我这也算是替夏娘子吃了不是?” “这话就胡扯。”伙长撇嘴,“你跟夏娘子一家人,也不是一个人。” 你教不了我们做羊肉泡馍,也炖不出来好喝的羊肉汤! 说罢,便将那包着红糖红枣馍的笼布紧了紧,只躲到陆启言旁边,防止赵有才伸手再要。 赵有才,“……” 神气什么,有本事,别问他要肉干儿解馋! 不过这若是实际追究起来,他吃的肉干儿,也是人夏娘子做的…… ---- 有了来时的经验,回去时的苏永富对道路也算熟悉,知晓哪里有村庄有镇子,可以歇脚用饭。 总之,回去时一路顺遂,且因为苏永富合理规划时间,半下午时,马车便进了金丘县城。 沿着西大街往里走,马车在杏花巷子口停下。 想着回来时车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马车到了狭窄的巷子后不好调头出来,夏明月便让苏永富不必往里走,只和吕氏一并拿了东西往里走。 东西不多,一人一个小包袱,倒也拿得住。 苏永富见状,便没有坚持,收了应得的钱后,往车行走。 夏明月和吕氏二人并肩进了夏明月的家门。 江竹果此时正领着人在院中和灶房里头忙碌,瞧见夏明月和吕氏时满脸欣喜,“夏姐姐和吕嫂子回来了!” “娘和夏婶婶回来了?”赵大虎和赵二虎见状,也跑了过来。 但在离夏明月和吕氏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上气不接下气,片刻后才呲溜着鼻涕哽咽道,“夏婶婶,乌金丢了……” 谁丢了? 跟在夏明月和吕氏身后的乌金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从两个人的缝隙中挤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准备听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讲一讲八卦。 乌金? 赵大虎和赵二虎先是一愣,皆是不约不同地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乌金的脑袋,“你这两天跑哪里去了,吓死我们了!” 接着,又是一番嚎啕大哭。 声嘶力竭,更是不顾眼泪和鼻涕流了乌金满身。 乌金平日十分喜欢干净,连自己的窝都要收拾的整整齐齐,这会子身上沾染了许多眼泪和鼻涕,让它忍不住想龇龇牙。 但它的确是偷偷跑出去的,大约是吓到这两个了…… 也罢,也罢,这会子就他们两个高兴过瘾就好。 夏明月和吕氏在发现乌金悄悄跟上她们的马车时,已是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并不多说什么。 而江竹果见状,抿嘴笑了起来,“看样子,是乌金偷偷跟上了夏姐姐和吕嫂子,这个乌金……” 江竹果无奈地摇了摇头。 胆子实在是大,不过也实在是聪明的很! 让赵大虎和赵二虎围着乌金好好“亲香”了一会儿,江竹果给夏明月和吕氏准备了一些吃喝。 两个人晌午时没胃口吃饭,只途径一个镇上时买了点豌豆糕来吃,这会子处于说饿不饿,说不饿肚子却也有点空的状态。 江竹果见状,便没有做实在的饭食,只给两个人各自冲上了一碗甜津津的炒面汤,切了个苹果,拿了些炸麻叶、猫耳朵等零嘴吃食来垫上一垫。 夏明月和吕氏一边吃,一边询问江竹果这两日夏记的状态。 江竹果按时一一汇报。 中央厨房这里一切都好,各处的加盟店也都十分正常,早饭摊那也都没什么事儿,这两日大致都颇为平稳,也就一个冷锅串串关东煮的摊位因为漏要了货导致其临时增添,让江竹果等人有些手忙脚乱。 第182章 麻辣香锅 “当时先紧赶慢赶着把串儿做出来送了过去,不过我也说道了两句,让其尽量避免这种状况。”江竹果道。 “嗯。”夏明月点头。 临时补货最是容易打乱中央厨房的做事节奏,但若是不及时供货,却又因为耽误了加盟商的生意,进而影响夏记的口碑和合作关系。 所以既要确保货物供应商,又得提醒两句,以确保各处能够正常运营。 “此事你处理的很是妥当。”夏明月夸赞了一句。 没有耍脾气不办这件事,但也没有一味的迁就加盟商,凡事按照规矩来,生意能够做的长远。 不得不说,江竹果在夏记这么久,这处理事情的能力也是渐渐提升了许多。 得了夸奖的江竹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是平时跟着夏姐姐,大致学了一些遇到事情处置的办法,我还欠缺的很,还得再跟着夏姐姐好好学一学才行。” 掌事用人,是一个极大的学问,许多时候需要一生去学习。 “那就好好学,放手做,好好历练历练。”夏明月道,“争取往后能够独挡一面。” 当她的左右手。 江竹果明白夏明月对她的期盼,用力点头,“嗯!” 她要立志成为像夏姐姐那样优秀的人! 见江竹果干劲儿十足,夏明月和吕氏会心笑了笑,接着去喝香喷喷的炒面汤,吃脆甜可口的苹果。 正吃的高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我去瞧一瞧。”江竹果抬脚往外走。 不多会儿,又回了屋,解释道,“是来找宋娘子的。” “找宋娘子?”夏明月有些讶异,“是李水生?” “不是他。”江竹果道,“是个年岁大一些的中年男子,好像叫刘铁柱,似乎是南城区那的一个货郎。” 货郎? 吕氏放下碗,“来这里找宋娘子,不是跟咱们夏记有啥关系吧。” 论理说,如果是个人私事的话,一般都会到家里头去找,而不会来这里找才对。 “应该没关系。”江竹果一边往外瞅了瞅,一边压低声音,“先前听人说了一嘴,说是先前尤娘子上门给宋娘子说亲,说的就是这刘铁柱。” 夏明月扬起了眉梢,“那就是李水生不同意这门亲事?” 宋氏是李家妇,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哪怕李水生是小叔子,没有李水生的首肯,宋氏是不能随意出嫁的。 刘铁柱找到了这里,大约是要避开李水生。 “夏姐姐猜的不错。”江竹果微微皱眉,“听说李水生反应极大,甚至差点拿扫帚将尤娘子打了,所以别说这刘铁柱了,连尤娘子也不敢再上门去说道此事。” “那宋娘子同意不同意这门亲事?”吕氏有些好奇。 “这就不知道了……” 这个江竹果没有听到什么有关的消息。 夏明月抿了抿唇,“等回头宋娘子给咱们说吧。” 刘铁柱找到了这里,宋氏估摸着会解释一两句。 且她改嫁不改嫁的,直接会影响到她在夏记这里做活的状况,宋氏是个负责的人,应该会提前说明。 “嗯。”吕氏和江竹果皆是点了头。 而外头的宋氏,在看到刘铁柱时,先是讶异,接着面色有些不大好看。 对于这桩亲事,她已经直白地拒绝了尤氏,也让尤氏去转告了刘铁柱,可这个刘铁柱竟还是找上了门,而且是找到了这里…… 宋氏怕同在这里做活的其他人议论,便领着刘铁柱到了门口。 “你找我有事吗?”宋氏问。 刘铁柱忙道,“上回我托尤娘子给宋娘子说亲那事,宋娘子没有再想一想?我可以多出一些彩礼的。” “若是宋娘子肯嫁了过来,往后家里的大小活计都由我来做,宋娘子只在家安稳的享福就好。” “宋娘子若是还不放心的话,往后我赚的钱也都给宋娘子管,成不成?” 刘铁柱话的恳切,亦是满脸期盼。 这幅模样,让宋氏有些动容,神色和缓了许多,却也只是叹了口气,“刘大哥,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但我实在不想改嫁,刘大哥还是再找寻其他合心思的人吧。” 刘铁柱闻言,登时十分失落,片刻后试探性询问,“是因为李水生不许,你便不能改嫁吗?要是这样的话,我去找他,和他好好说一说,往后我拿他当了亲弟弟看,负责帮他娶亲,这样总行了吧。” “跟水生没关系,就是我不想嫁人。”宋氏沉声道,“你也别再来找我说这件事了,就算再来,我还是这句话。” “你要是没啥事的话,我就先忙去了,手里头的活还没有做完。” 说罢,宋氏转身进了院子。 刘铁柱在原地站了许久,想抬脚进去再寻宋氏说上两句话,却又犹豫了许久,最后只得握了握拳头,黯然离开。 “有啥事吗?”见宋娘子回来后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周氏关切询问。 “没啥事。”宋氏垂着眼眸答话,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周氏张了张嘴,将要询问的话咽了下去,也接着忙碌。 夏明月略作歇息后,在院子和灶房里好好逛了一圈,在确定各处一切皆好后,进了灶房,挑选食材。 来回颠簸加上忙碌了两三日的功夫,她这会子想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做些好吃的! 但这会子时候不早,再去街上采买食材,怕是东西种类多,且质地也不太新鲜,夏明月便打算就地取材。 现成的包心鱼丸、鱼豆腐、里脊肉片等荤菜与切成片的藕片、土豆片、白菜叶子、萝卜片、木耳、腐竹段儿、蘑菇等各种素材尽数入锅汆水煮熟。 热锅凉油爆炒花椒、干辣椒、葱姜蒜末,加豆瓣酱、夏明月自己做的辣椒红油、些许盐巴、酱油、白糖、黄酒等配上方才煮熟的各种食材炒香炒匀,出锅前撒上些许芝麻粒和香菜。 香喷喷的麻辣香锅在傍晚时分被端上了桌。 各种荤菜素菜齐全,应有尽有,且因为沾染了足够麻辣鲜香的调味料,尤其是那个红彤彤的红油,吃起来是香辣可口,开胃十足,越吃越想吃。 吕氏晚上蒸了的一锅白面馒头,很快下了一半。 第183章 他有罪 饶是如此,赵大虎和赵二虎仍旧是一人又拿了一个,更是又往自己碗中盛了一碗麻辣香锅的各种吃食。 “咋我跟你们夏婶婶刚出门几天,你们就成饿死鬼投胎了?”吕氏撇嘴。 按说,自从时常在夏明月这里吃上一些美味可口的饭菜,眼界和口味皆是提升了许多,已是不像从前那般吃啥啥没够了才对。 “倒不是饿死鬼,只是几日没有吃夏婶婶做的饭,实在是馋得慌。”赵二虎抢先答了话。 这两日总被赵大虎挤兑,他已经学精了。 “我们临走时,不是给你们留了一锅红烧肉?”夏明月有些讶异。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时还听到兄弟两个人议论着这几日该如何吃这红烧肉的。 那一锅红烧肉分量不小,论理来说绝对够吃。 “别提了。”江竹果有些无奈,“原本我们三个已经商量好了,这一瓦罐的红烧肉,一半原汁原味的吃,一半配上些干豆角、豆腐啥的一起炖成菜来吃,这样搭配着可以多吃上几日。” “结果当天晚上吃了有三分之一时,我把瓦罐放在灶房里头,拿盖子盖住,等到第二日晨起时,罐子盖被打开了,里头红烧肉也没了,估摸着是被活物给吃掉了,所以剩下的这两日,他们两个只能吃我做的饭食。” 对于红烧肉被活物偷吃之事,赵二虎表现的十分气愤,“我去街上买了两个捕鼠夹子,就放在灶房里头,到时候如果抓住这只可恶的老鼠,我一定要将它剥皮抽筋,大卸八块!” “其实……”赵大虎往口中塞吃食的速度变慢了一些,脖子亦是不自觉地缩了又缩,小声道,“倒也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赵二虎咬牙切齿,白了赵大虎一眼,“你同情老鼠?” “没有没有……” 赵大虎低了头,继续去享用碗中喷香的麻辣香锅,一边怯怯道,“老鼠什么的,最可恨了!” 现如今是冬天,应该不会打雷的…… 对吧? 赵大虎心虚且胆怯,更多的则是懊恼和自责。 当时怎么就没控制住自己的这只手和这张嘴呢,怎么就能馋成这幅模样,连第二日都等不了,当天晚上就去偷吃呢? 而且偷吃也就偷吃了,偷吃上一两块已是足以,竟然将剩下的红烧肉全都吃完…… 他有罪! 等明日一早他就上街去,买上一些芝麻糖回来,给江姑姑还有赵二虎两个人吃,算作补偿吧。 赵大虎心里头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直响。 而其他人则是继续吃麻辣香锅,满脸的讳莫如深。 因为这段时日关东煮的生意极好,宋氏和周氏等人做活的时间长了一些,在夏明月这里吃过了晚饭后,这才各自回家。 临走时,夏明月让几个人各自打包了一些麻辣香锅回去,算是今日的加班补偿。 宋氏等人欢喜地拿上一些,各自归家。 一路到家后,宋氏见院子门虚掩,堂屋里头也点着蜡烛,待走进去看到坐在堂屋桌边的李水生时,笑道,“今儿个怎么回来了?” “刚好,夏娘子今儿个做了新的吃食,叫什么麻辣香锅,让我们都带了一些回来,晚上你尝尝……” 一直低着头的李水生抬起了头,看向宋氏,眼底有些发红,“下午刘铁柱去洛家找我了。” “他去找你干啥?”宋氏有些不悦。 这个刘铁柱,都说她不想改嫁不是因为水生的缘故,是她自己不想改嫁,怎么又要去找水生? 这事儿,非得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他说他跟嫂子你说好了,只要我点头,这亲事便能定下来。”李水生哽咽,一双眼睛彻底泛红,“嫂子,你不是说你不同意这门婚事吗?” “我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宋氏急忙解释。 “那刘铁柱怎么说你已经答应他了?”李水生突然提升了音量,大声质问。 宋氏顿时一怔,嘴边一句“刘铁柱在瞎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李水生便腾地站起了身,定定地看着宋氏,“嫂子,你不要嫁给刘铁柱好不好?” “我不嫁给刘铁柱……” “嫂子,你嫁给我好不好?” 啥? 原本想着解释并安抚李水生的宋氏犹如晴天霹雳,顿时愣在了原地,“你说啥?” “嫂子,你嫁给我好不好?”李水生道,“我已经长大了,能赚钱,以后能养活嫂子,照顾嫂子……” “我是你嫂子!”宋氏喝止。 “我知道!”李水生声音沙哑,“可我喜欢嫂子,想照顾嫂子,外头也不是没有嫂子嫁给小叔子的,嫂子也可以嫁给我!” 宋氏再次一愣。 的确,兄长去世后,因为各种原因,嫂子嫁给小叔子的事儿并非没有。 而且因为前些年战火不断的缘故,这种情况甚至时有发生。 用外人的话来说,就是都是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无外乎就是枕头边儿换了个人,男的女的都一个样,没啥不好的。 所以当时宋氏守寡时,便有人提议直接让她嫁给李水生。 但是,宋氏不能接受…… 她是李水生的嫂子,一直拿他当了亲弟弟来看的,而不是丈夫。 “嫂子若是害怕旁人指指点点,那待我攒上两年银子,咱们便去旁的地方安家落户,旁人便再不知晓咱们的关系,嫂子说好不好?” 见宋氏始终也不说话,李水生干脆跪在了地上,“算我求嫂子的,嫂子不要嫁给别人,就嫁给我好不好?” 宋氏回过神来,看着满脸恳切的李水生,满脸苍白。 “嫂子……”李水生去抓宋氏的手。 但刚刚碰到宋氏的手指时,宋氏突然尖叫了一声躲开。 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后,宋氏抬脚便往外走。 “嫂子!”李水生慌忙起身去追。 察觉到这一切的宋氏,心中越发慌忙,脚下的步子也越快,出了家门后,一路往外跑去。 “嫂子……”李水生追了出去,但在看到宋氏已经出了胡同跑到了大街上时,停下脚步。 是不是,吓到嫂子了? 但是,他好像又没有做错什么。 嫂子改嫁给小叔子,这不是寻常事吗…… 第184章 选择 倘若当真要仔细追究的话,大约也是他说的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宋氏现在还无法接受罢了。 或许,嫂子再想一想的话,是可以想通的…… 李水生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宋氏一路到了大街上,确认李水生没有追来时,这才渐渐放缓了脚步。 方才李水生说的那些话,不停地在宋氏脑中回荡,只让她头痛欲裂,难受不已。 自她嫁入李家开始,便开始照顾年幼的小叔子,说句不客气的话,是有些拿他当了半个儿子在养育。 待公婆去世,宋氏更是将自己实打实推到了“母亲”这个位置上,对其亦是不遗余力。 到了金丘县城落脚之后,宋氏亦满心都在谋划着为李水生娶亲成家,希望其往后能够过得平安顺遂。 可现在…… 李水生竟然有娶她这个念头! 怎么会这样?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是她做错了什么,让李水生误会了吗,还是有人在背后说了什么? 宋氏的脑子,彻彻底底乱成了一团麻。 冬日夜晚,格外寒冷,即便此时的风并不大,却也如小刀子一般,吹过脸颊时,阵阵的疼。 这样的冷风,也让宋氏从繁杂的思绪中清醒些许。 停下脚步,宋氏看到了旁边钱记铺子的招牌。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走到了这里。 但,接下来,她要往哪儿走? 她该去哪里? 宋氏有点茫然,却也因为现在似乎没有地方可去而有些心酸。 “宋娘子,你怎么在这儿?”周氏看到宋氏,有些讶异。 而宋氏对于这么晚能在街上碰到周氏亦是愕然,“你这是……” “刚我公婆让我去一趟伯娘家里头送东西,刚出来。”周氏笑着解释,而在看到宋氏满脸神伤,问,“是不是遇到啥事了?” “没,没啥事。”宋氏接连摆手。 “半下午你脸色就不好看,这会子看着像是哭过似的,肯定是遇到啥事了。”周氏挽住了宋氏的胳膊,“走,先去家里头坐坐,有啥事的,你给我说道说道,我也帮着你开解开解……” 周氏热情无比,宋氏有些拗不过,想到这会子实属没有地方去,便跟着周氏一并先去了她的家中。 到了家后,周氏给倒上了一杯热茶,又拉着宋氏到里屋去说话。 热度下了肚,宋氏身上渐渐暖和,脸色也好上了许多。 “究竟遇上什么事儿了,若是需要人帮忙的,不妨说一说,我们说不定也能搭把手。”周氏道。 宋氏嗫嚅了半晌,最终吐了口气,“其实,也不是我的事儿,就也是听说的一件事,结果跟别人争论了几句,我有些想不通,心里头怪憋闷的。” “争论的啥事?”周氏越发不解。 宋氏性子温厚,为人谦和,从不惹事,偶尔吃个亏都要讲究吃亏是福,这样的人,竟是能与旁人争论起来? 这得是啥样的事…… “就是有个妇人,生下的孩子三岁夭亡,丈夫在第二年也没有了,守寡了好几年,这会子外头有人想来提亲,他小叔子也想提亲,妇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宋氏咬了咬嘴唇。 “原来是这事。”周氏恍然大悟。 这妇人的情况与宋氏有些相似,也难怪她会张口与人争辩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争辩的。”周氏笑道,“就看这妇人喜欢谁或者嫁给谁好处更多,便嫁给谁就是。” “可……”宋氏咬牙,“必须要选一个来嫁吗?” 就不能,不嫁? “要不然呢?”周氏讶异,“先前没有人提亲也就罢了,若是朝廷不许改嫁也就罢了,可现如今有人提亲,朝廷也允许改嫁,为何不嫁,难不成要自己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 “可那冯婶子也守了大半辈子的寡,也没有嫁人的。”宋氏辩驳。 “那不一样,冯婶子还有两个侄子,往后还有指望,这妇人无儿无女的,往后指望谁?”周氏道,“趁着现在年轻,赶紧改了嫁,剩下个一儿半女的,往后也就有了指望的。” 宋氏登时沉默。 “你要是觉得我话说的不对的话,不如找了旁人来问问,看是不是都这么想。”周氏笑道,“不然,你问问我婆婆也行。” 宋氏在犹豫片刻后,和周氏一并去寻了她的婆婆陈氏来问。 陈氏的答案与周氏一模一样,更是补了一句,“还是年轻,这会子啥也不怕,等到往后就知道难了,这人可千万别钻了牛角尖去。” “宋娘子想的也偏,可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免得让那妇人起了不嫁的心思,害了人家一辈子呢……” 不嫁便是要被害一辈子? 宋氏瞪大了眼睛。 在周氏家中待了片刻后,宋氏最终起身告辞。 周氏送出门去,望着宋氏出了胡同后才回来。 到家后,不免感慨,“这宋娘子平日最是温厚,这会子竟是钻了牛角尖去,还真是稀罕。” “也没啥稀罕的,人遇到事儿的时候,最是容易这样,早点想通也就是了。”陈氏叹了口气道,“就怕她想不通,想着学你或者冯嫂子,那就不妥了。” 周氏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味,琢磨了许久后,瞪大了眼睛,“娘的意思是,宋娘子说的这妇人,就是她?” “宋娘子平日最不会在背后说道旁人,又怎么会跟人争论?且我前几天听人说有人瞧见尤娘子去了她家,八成就是因为有人想跟宋娘子提亲的。” 陈氏道,“不过这事儿咱们知道就行,对外人可不能说出去的。” 旁人愿意把心里头的话说出来,那是信任,可你嘴若是不严,到处说道,那就是你的不是。 平白伤了旁人的心不说,自己也落不到好,图啥? 周氏连连点头,“娘放心,我绝对不出去说。” “就是不知道宋娘子会嫁给谁……” “嫁给谁都好。”陈氏叹了口气,道,“这女人啊,一个人在外头谋生艰难,这也是幸好遇到夏娘子这样好的东家,要是没了夏娘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好活下去,早早嫁了人,也算有个家,互相帮扶着,也能在这世道活下去。” 第185章 借宿 “不光是宋娘子,就拿你来说,往后若是有了合心意的人家,该嫁也嫁,娘给你置办嫁妆。” 周氏没想到陈氏突然提及她的事儿,先是一愣,接着道,“娘说啥话呢,我不改嫁的。” “刚还说人宋娘子,到了你这儿,不也一样犯轴?”陈氏嗔怪,“改嫁又不是啥丢脸的人,看你平日不是个拘泥世俗的,这会子咋也跟那些个心眼小的人一样了?” “人宋娘子是无儿无女无公婆,我不一样,我有爹娘,还有孩子,往后有的指望。”周氏笑道,“娘这会子就开始说我改嫁的事儿,是觉得我在家吃的太多,想着早点把我撵出去,好省些口粮?” “你这孩子,说啥话呢,我就是想着……” “娘啥也别想,就好好地过日子就成。”周氏扶着陈氏往里屋走,“这会子时候不早,娘早些歇着吧。” 生老病死,世事难料,今儿个太平,明儿个打仗的,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还想那么多干啥…… 宋氏到了街上,漫无目的游荡了片刻后,发觉自己已是到了杏花巷的巷口。 在思索片刻后,宋氏抬了脚,到了夏明月家门口。 犹豫再三,宋氏抬了手,碰了碰门环。 “是谁在外头?”夏明月打着灯笼问询。 “夏娘子,是我。”宋氏回答。 夏明月开了门,“宋娘子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说罢,见宋氏脸上满都是迟疑和迷茫,道,“先进来说话吧。” 二人一并进了堂屋。 “夏娘子,这会子来打扰,实在是过意不去,但我也属实没有办法,只能暂且跟夏娘子张这个口。” 宋氏满脸不好意思,“我想今晚在夏娘子家借宿一晚……” 这会子来借宿? 夏明月有些讶然,但看着宋氏红红的眼圈,道,“竹果那个屋子里头有两张炕,家中棉被褥子也都有现成的,宋娘子直接住就是,若是宋娘子有需要的话,愿意多住一段时日也成。” 宋氏既然来借宿,那便是有家不能回。 她与宋氏是雇佣关系,在夏明月看来,帮员工解决一定的困难,是她这个雇主应该做的事情。 宋氏没想到夏明月答应的如此干脆,更没想到夏明月会主动邀请他多住一段时间,心中顿时暖意十足,急忙道谢,“多谢夏娘子,多谢夏娘子。” “可能还真的要在夏娘子这里叨扰上一段时日的……”宋氏满脸惭愧,更是叹了口气。 “这原是你的私事,论理我不该多过问,可我瞧着宋娘子你像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倘若真是这样,不妨说一说,兴许我们也能帮一帮宋娘子。”夏明月道。 “我……” 宋氏顿了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周氏和陈氏皆是觉得她想偏了,觉得她想的是错的。 不知道夏娘子,是不是也这样…… 见宋氏欲言又止,夏明月会意,“无妨,等宋娘子想说的时候再说也不迟,只是唯有一点,宋娘子做事可以随心一些,不必太在乎旁人的想法或者看法。” 下午刚刚从江竹果那听说了有人要向宋氏提亲之事,这会子便看到宋氏这幅模样,夏明月猜想着她此时的困境,大约与提亲之事有关。 为防止宋氏钻了牛角尖,夏明月便在一旁旁敲侧击地开导一二。 而宋氏听到夏明月说的这番话,心思顿时动了动,张口道,“夏娘子,你觉得一个寡妇必须要改嫁吗?” 果然…… 夏明月抿了抿唇,笑道,“在我看来,并不必须,如果有手有脚,能够自己谋生生存,就不需要改嫁来维持生活,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是否改嫁,还是要看她自己本身。” “若是想改嫁,那就嫁,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和指指点点,若是不想改嫁,只想一个人过日子,那就不嫁,也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和看法。” “这日子终究是自己过的,每人的状况也都不一样,只过自己的就好,不用非得人人都一个样子,每个人本来也就不是一个样子的。” 不愿嫁,那就不嫁。 宋氏在反复念叨了这几句话之后,原本昏暗浑浊的双眸中,慢慢重新亮起了光芒。 仿佛是原本已经要坍塌掉的房屋重新被一根大柱子完全支撑了起来,原本摇摇欲坠顷刻之间成为了巍然而立。 宋氏觉得她自己重新看到了光亮,重重点头,“夏娘子,我记下了。” “既是记下了,那就不妨态度强硬一些。”夏明月笑道,“否则的话,旁人大约并不知晓你的真实心意。” 在这个时代,在大部分人眼中,女子离了男子是无法独立存活的,所以有合适的亲事便要出嫁是必然之事。 这是理所应当之事,所以即便说出拒绝之言,也会让旁人觉得是因为害羞,欲拒还迎罢了。 若是态度不强硬的话,麻烦反而会更多一些。 宋氏一愣。 在她拒绝尤娘子之后,刘铁柱还要再上门,甚至在她再次拒绝之后,刘铁柱竟然又去找了李水生继续说道此事。 这大约跟她态度不太强硬,有着直接的关系。 “我知道怎么做了。”宋氏点头。 “嗯。”夏明月也点头,又道,“其实无论宋娘子要做什么,只要还在我夏记做事,我夏记是绝对能让宋娘子吃饱饭的。” 宋氏听到这话,眼中腾起了些许雾气,“谢谢夏娘子。” 是真的,谢谢夏娘子。 让她有了方向和底气,知道该如何做了。 夏明月见宋氏此时颇有精神,全然不似来时那般颓废萎靡,知道她大约是想通了自己的事,心中安定,“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夏娘子也早些歇息。” 这边,江竹果在得知宋氏要借宿几日后,已是帮宋氏收拾了床铺,预备了洗漱的物品。 “谢谢竹果。”宋氏道谢。 “宋娘子跟我便不必客气了。”江竹果笑得眉眼弯弯,“夏姐姐既是已经发了话,宋娘子这几日便安心住在这里,只拿这里当自己家,千万不要客气,否则夏姐姐要先不自在了。” “好。”宋氏连声应下。 第186章 五香豆沫 一番收拾后,上床睡觉。 宋氏的床铺用的是新褥子和被子,皆是蓬松软和,躺在里面十分温暖。 但此时的宋氏,却并无太多困意,满脑子都在思索李水生和刘铁柱之事。 刘铁柱那边好说一些,到底是外人,倒是李水生这边…… 今晚她一整夜都不回家,李水生肯定会到处找寻,最晚明天早上,便会找到这里。 必须要好好跟李水生说一说这件事才行。 就是这个李水生,怎么就能有这个想法呢…… 宋氏的气,一口接一口的叹。 翌日,一众人皆是早早起床。 江竹果和宋氏等人忙碌中央厨房的各种事,夏明月和吕氏则是一起张罗早饭。 现成的肉馅儿用酱油、盐巴、葱姜末、孜然粉、花椒粉、香油、葱姜末等调味调匀拌好,均匀的抹在撵的薄薄的死面皮上,面皮从一端开始折叠,叠上三层后封口,放在油锅中煎的两面金黄,完全烙熟后,便可以切成小块装盘上桌。 这般做出来的肉饼表皮焦脆,内里肉馅儿丰富多汁儿,且一层面皮一层肉,吃起来层层叠叠,口感丰富美味。 配着吃的爽口小咸菜,不但解腻开胃,越发显得这肉饼醇香浓厚。 一众人皆是吃的满嘴流油,赞不绝口。 夏明月昨晚有些贪嘴,吃多了麻辣香锅,这会子即便过了整整一晚,仍旧觉得胃里不太消化,便放弃了吃这喷香十足的肉饼,而是只吃了一个白水煮鸡蛋,端着一碗五香豆沫来喝。 五香豆沫,名字中有豆字,但原料实际上是小米。 小米提前浸泡上两个时辰,配上炒香的花椒、八角磨成细细的小米浆,配上切成丝的油炸豆腐片、浸泡煮熟的黄豆、粉条段儿、黄花菜、碎碎的小菠菜和盐巴一并煮熟熬好,出锅时撒上捣碎的熟花生和芝麻即可。 五香豆沫质地粘稠,又是咸口,一口下去后,满口皆是黄豆和小米浆的醇厚浓香,更有花椒和八角的辛香微麻口感,可谓十分开胃。 喝的时候,更是得趁着有些烫口的时候一口接着一口的喝,方觉得滋味更加美味。 这样滋味美妙的五香豆沫,让原本没什么胃口的夏明月越喝越觉得胃口大开,不知不觉之间已是喝上了足足两大碗,这才肯放下碗筷。 而放下碗筷后的夏明月,亦是懊悔十足,觉得实属不该。 本就有些积食,需得空一空肚子对身体才好,也才会觉得舒服,这下子又暴饮暴食,只怕积食状况也会更加严重。 晌午饭时,必须得克制自己才成! 夏明月反复告诫自己。 晨起饭后的碗筷还不曾清洗干净时,李水生到了夏明月家门口。 宋氏见状,站起了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后,这才走向李水生。 一晚上不曾合眼的李水生,此时精神倦怠,见到宋氏后,既觉得心安又十分欣喜,“嫂子……” 就知道嫂子在这里。 那现在,既然嫂子肯见他,是不是就是说…… “水生。”宋氏将夏明月的大门掩上,“我是你的嫂子,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我不会嫁给你做妻子,你也不许再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这几日我会尽快再去租个房子搬出去住,往后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便不要再来找我,不过你放心,我既然是你嫂子,长嫂如母,往后你成家娶亲之事,我还是会管的。” 宋氏音量不高,语气却毅然且决绝,表情亦是十分严肃。 李水生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宋氏,先是一怔,接着一慌,“嫂子这是要与我彻底撇清干系?” “嗯。”宋氏十分坦然地点了点头,“确切来说,是要划清界限。” 她是嫂子,而李水生是小叔子。 永远不会变。 “嫂子这是打算嫁给刘铁柱?”李水生满是悲怆,“还是说,嫂子打算不要了?” “我不会改嫁,不嫁刘铁柱,也不会嫁给你。”宋氏道,“至于旁的,方才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你怎么想,那就随你的便。” “还是那句话,往后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要再来找我,不该说的话也不要再说,不该有的心思也不许再有,否则的话,就别怪我连你这个小叔子都不认了!” 说罢,宋氏也不给李水生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推门进了夏明月家的院子。 李水生在原地呆愣了许久。 嫂子不愿意嫁给他。 嫂子当真要自己一个人过上一辈子吗…… 李水生有些茫然。 而跟李水生表明态度,将心底里所有的话全部吐出来的宋氏,此时觉得如释重负,浑身舒畅。 果然,按照自己的本心来,是最好的。 她要按自己的意愿来活。 不犹豫,不纠结,不自我否定。 宋氏突然咧嘴笑了笑,抬头看了看越发升高的红日,理了理身上的围裙,继续坐下来开始做活。 夏明月见状,心头亦是一松。 看起来,宋氏的麻烦好像解决了一些。 员工能够舒心做事,她这个雇主也能放下心来了呢。 接下来,是要做她这个雇主该做的事情。 首先是将一直好好存放着的糖蒜拿了出来,准备送往陆启言那里。 夏明月去了趟车行,仍旧是点名让苏永富跑上一趟。 熟人熟路,让人放心,到陆启言那里,也能方便一些。 车行和苏永富这边皆是同意,但因苏永富这边手中有了别的活,需得后日才能出发。 “也成。”夏明月道,“刚好我这两日也再准备些旁的东西,一并给带过去。” 反正都是跑这一趟,多拉些东西,也更划算一些。 且这次去小河庄,夏明月也算看的明白。 在军中,威严是一回事,自身的能力是一回事,能不能给底下人谋好处,对于争取人心亦是十分重要的一项。 现如今军饷并不充足,偶尔补贴的油水,已是会让人对陆启言有足够的好感和尊重。 夏明月决定这次再多做一些红烧肉带过去,让所有人再次打打牙祭。 第187章 酥鱼 也算是帮陆启言在军中稳固一下人心。 夏明月这般盘算,在出了车行后,便径直去了趟肉铺,让洪屠户帮着多预留一些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安排好一切,夏明月便往回走。 到家后,赵大虎便迎了上来,将手中的吃食往夏明月手中塞,“婶婶快吃。” 夏明月见赵大虎给她的是一把江米条,往口中塞了一根,“谁买的?” “我拿自己零用钱买的。”赵大虎扬起了下巴,“为的是补,嗯,请大家吃!” “这倒是稀奇。”夏明月抿嘴直笑。 赵大虎素日有铁公鸡之称,最是一毛不拔,今日竟然想着请客。 “不稀奇,今儿个的日头还是从东边出来的。”赵二虎一边将江米条嚼的咯嘣咯嘣响,一边瞥了赵大虎一眼。 “都说吃人嘴短,怎么吃的还堵不住你这张嘴?”赵大虎翻了个大白眼。 赵二虎嘿嘿直笑。 哪里就堵不住了,这不是堵住了吗? 这吃了江米条,哪里还好意思说人家偷吃红烧肉的事儿? 这次,也就暂且饶了你吧! 赵二虎这般想,将赵大虎买回来的江米条抓起了一大把,往江竹果手中塞,“江姑姑快吃。” 红烧肉被偷吃,受害的可是他们两个人,都得多吃上一些,这样才算公平。 江竹果笑眯眯地接过。 夏明月和吕氏互相看了一眼,笑得眉眼都不见。 而后的两日,夏明月和吕氏再次忙碌着准备要往小河村送的东西。 除了往那送的红烧肉以外,夏明月更是做上了许多酥鱼。 新鲜的鲫鱼刮鳞去内脏去腮后清洗干净,晾干水分后入油锅炸上片刻稍微定型后便可以捞出,与葱一并一条一条的铺进砂锅中。 放白糖、醋、香油、姜丝、黄酒、开水以及些许香菜,大火煮开,小火慢炖,直炖上两三个时辰,直至锅中汤汁粘稠为止。 放置一晚上,待酥鱼完全晾透,便可以开吃。 此时的酥鱼肉因为完全放凉,口感比新鲜热乎的鱼多上许多筋道之感,但鱼骨却因为炖煮时间够长,已经完全软烂,几近入口即化。 且此时无论是鱼肉还是鱼骨,皆是入味无比,咸香可口之余,不乏鲫鱼自身的鲜美。 可以说,吃起来既美味无比,又放心大胆,极其适合想吃鱼却又害怕鱼刺之人。 而鲫鱼价位低廉,即便夏明月这一大砂锅炖煮了有五六十条鲫鱼,也没有花上太多银钱,比着红烧肉来说实在是便宜大碗,又好吃解馋。 这样的酥鱼,夏明月前后炖煮了四大锅,除两大锅与红烧肉一并让苏永富送到小河村陆启言那里,剩下的两锅,夏明月则是与亲朋好友分上一分。 自家吃、吕氏家中吃的还有那些在夏记加盟和做活的人自不必说,此外,亦送了一些给韩大娘,冯嫂子,洪屠户,钱掌柜以及德馨园那里。 酥鱼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好评,甚至德馨园那边,何顺子也传了话过来。 “福管事说贺老夫人觉得夏娘子做的这酥鱼实在好吃,想着再要上一些来,这是买酥鱼的银钱。” 何顺子将钱袋子递了过来,“福管事说不知道这些酥鱼要价几何,让夏娘子看着准备就好,多的就当是给夏娘子的辛苦钱,让夏娘子收着就是。” “好。”夏明月笑道。 德馨园那每次给买吃食的银钱时,皆是只多不少,出手实属大方。 夏明月打开钱袋子,从里面摸了一小块银子给了何顺子,“这几日想劳烦何大哥这几日不忙的话,帮我找些酒曲来,一定要质地好,品质上乘的那种,但不需要太多。” 有些农家会自己酿些酒,或自己喝,或拿出去卖,酒曲并不难找。 夏明月给的这钱实属多了些。 不过两家平日往来,许多账也不能算的那般清楚,何顺子便没有推辞太多,“成,我回去就给找。” 这边,苏永富在赶了大半日的车后,顺利地将所有的东西尽数都送到了小河庄。 陆启言看到从马车上搬下来的东西比预计的一罐糖蒜还要多出来了四大罐的东西时,有些讶然,“这些都是?” “对。”苏永富点头,“除了糖蒜,好像还有红烧肉和酥鱼,皆是夏娘子吩咐我带过来的,说是一并都给了陆都头,让陆都头看着安排就是。” 让他看着安排,那就是要让他分给大家伙吃的。 大约是上次看他手中拮据,而众人十分喜欢吃这红烧肉,便特地又做了这么许多,让他可以好好卖一个人情。 这个夏明月…… 聪慧且对他似乎十分大方。 陆启言嘴角微扬,吩咐伙房的人将这些红烧肉和酥鱼一并搬进去,预备着晚上给大家伙开开荤。 伙长见又有好吃的,自然是喜出望外,慌忙招呼人来搬抬东西,准备晚上的菜蔬饭食。 当天晚上,整个都的兵丁皆是吃上了用红烧肉炖出来的大锅菜,众人再次大快朵颐,高呼过瘾。 苏永富在第二日晨起时,早早套上了车,准备往回赶。 伙长这次长了记性,早早地将预备好的红糖红枣馍还有这两日做好的米糕一并拿出来,让苏永富给带回去给了夏明月。 “我这手艺属实比不得夏娘子,还请劳烦跟夏娘子说上一声,让夏娘子莫要嫌弃。” “一定。”苏永富满口应下。 陆启言往外送了送苏永富,临走时,塞给苏永富了一个布袋子。 “这个劳烦带了回去给了夏娘子。”陆启言道。 苏永富见那袋子沉甸甸的,只当是陆启言给夏娘子带的家用,不住笑了起来。 夏娘子现在虽然做的都是小吃小喝的生意,但架不住现如今加盟人数多,这赚的钱已是能赶上一家小酒楼呢,只怕是不缺这点子银子的。 但这话又说了回来,无论夏娘子赚的再多,但这些皆是陆都头的心意。 心意大于一切嘛! “陆都头放心,一定带到。”苏永富仔细地将这布袋子揣进怀中放好。 “慢走。” “陆都头留步……” 直到马车彻底远去,陆启言这才去了河边。 第188章 发财? 在永丰河边儿一边溜达,一边拿着纸笔写写画画的房林旺,将绘制的差不多的图纸,交到了陆启言的手中。 陆启言端详了片刻后,微微蹙眉,“房师傅这桥的位置……” “嗯。”房林旺点头,“这桥不能建在原处,需得往东挪上二里地才成,这样水流冲击最弱,造出来的桥也就最稳,桥的寿命也就更长。” “先前这个位置并不太好,桥墩受冲击极大,即便你现在用料足,也不过一二十年罢了,当时这桥能这般轻易毁掉,也是因为选址不佳的缘故。” “那为何当初会选这个地方造桥?”赵有才有些不解,“旁的工匠难不成没瞧出来?” “你当所有人都有我这个本事?”房林旺先是白了赵有才一眼,但也耐心解释,“当初负责督办造这桥的是琮县县令,我听说这琮县县令最是信鬼神风水之说,估摸着是有什么得道高人说在这里修路能够使其官运亨通等类的话,这才会将桥修在此处。” “造桥这种事,在外人看来不过就是遇水即可搭桥,水大水小的,不过多修墩子或是把墩子修宽点的事儿,其实不然,从选址到确定桥样子,有丝毫马虎都是不成的,否则这一遇到大水,便……” 房林旺突然顿了顿。 他乃是绍兴人,年少之时,便已是学的一手好的石桥营造技艺,自他开始造桥时,便因其造出来的桥样子新奇精巧,工艺精湛为人所称赞。 他当时春风得意,亦是恃才傲物,自大轻狂。 仗着自己在造桥之事上颇有天分,许多细节之处并不在意,以至于造出来的桥面上瞧着并无任何问题,却在那年接连五天的大雨后,被彻底冲毁。 房林旺至今都还记得当初信誓旦旦打下的包票,尽数变成了抽打他的耳光,令他无地自容。 尽管当时因为大雨和洪水的缘故,那条河上的桥梁大半被毁,是以当地衙门判定桥梁冲毁实乃天灾,并不曾追究他的责任。 但当日桥毁人亡的场景,几十年后,仍旧历历在目,幻化成一枚枚利箭,正中眉心,痛彻心扉。 在那之后,他便发誓,再造桥时,步步皆需谨慎,不容有丝毫纰漏,无论是选址,桥型设计,实地放样还是打桩……任何一个步骤皆需尽心尽力,断然不能给任何人一个糊弄的机会! “总之,选址就得在此处比较好,此外,桥型设计也要摒弃掉先前的样子,做成寻常石梁桥,结实耐用,且用料普通,成本低廉。”房林旺道。 “嗯。”陆启言点头,“那便按房师傅所说的来。” “可若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些不妥。”赵有才有些担忧。 陆启言现如今颇受针对,若是再被抓上些小辫子,只怕不妥。 “上头只说让造桥,又不曾说必须在原址上造。”陆启言笑道,“赵大哥忘了不成,当时营指挥使吩咐造桥之事时,只说永丰河上桥梁被毁,要新建一座而已。” 至于桥建在哪里,是否与原址有偏移,样子是否一致,根本没说嘛。 既然没说,那就视情况而定。 “是这么回事。”赵有才连连点头,更是摸了摸鼻子。 他从军这么多年,也算是摸爬滚打的打了不少仗,现如今不过就是大队头,而陆启言这么快便能升都头,这其中还是有原因的。 果然,年轻的脑子都是好使许多呢。 确定下来了新的地址和桥型后,房林旺便要开始挑选合适的木材和石材,陆启言派了赵有才一并跟着,以求确保无虞。 交代完这些事后,陆启言着人套了匹马,带上了几个兵丁,准备出趟门。 再次拜访一下附近的乡绅富户。 他这个都头,是时候表现出来一些吃拿卡要的不良之风呢。 苏永富往回走时是空车前行,又对路十分熟悉,一路上跑的飞快,刚刚过了晌午边儿时,便到了夏明月的家门口。 “这是伙房那边给夏娘子带的红糖红枣馍和米糕。”苏永富没忘记将怀中的小袋子拿出来,递给夏明月,“这是陆都头让带回来的,说给了夏娘子您。” 陆启言让苏永富带了银两回来? 先前在小河庄时不是说好了嘛,让陆启言先紧着自己的事情做,怎么这会子又…… “有劳苏大哥。”夏明月将东西一一收下,在接那个布袋子时,眉梢更是微挑。 这分量,倒比在小河庄时还要再沉一些。 莫不是陆启言这段时日发了财? 夏明月抿嘴直笑,将那袋子打开,而在看到那袋子里头装着的并非是银子,而是一个个的小鹅卵石时,顿时一怔。 接着扶额直笑。 这是见上回乌金给她找到了许多小石块,她很喜欢,陆启言便以为她喜欢收集这些,特地让人给带了回来? 不过有一说一,陆启言带回来的这小鹅卵石,光滑圆润,颜色不同,堆在一起,倒有几分玉石的色泽,颇为好看。 这次陆启言带回来的小石头,比上次乌金给找寻的数量也更多一些。 夏明月掂量着手中的石头袋子,在思索了片刻后上了趟街。 到下午时,有人送了石头雕刻的小号鱼缸过来,里面带着几条红艳艳的锦鲤鱼。 夏明月将洗刷干净的小石子尽数放了进去。 鱼缸底部立刻变得五彩斑斓,甚是漂亮。 “待到春日时,种上一株碗莲,这鱼缸就更好看了。”江竹果提议。 “可行。”夏明月用手拨弄着鱼缸中的小石子,笑得眉眼弯弯。 冬日里的寒意,一日胜一日的浓。 夏记各处的生意,却如同是冬日里面的暖阳,常见且红火。 这几日,夏明月又确定下来了两家早饭吃食摊的加盟,开始了新的培训,更开始逐步提升中央厨房的生产量。 宋氏这几日一直在找寻能够供她居住的地方。 在一番打听之后,宋氏最终在冯氏家中住下。 此事是冯氏主动提出来的,缘由是她家中的院子不算小,房屋也有多余的,而她平日里一人独居,属实有些孤单。 第189章 卤味 宋氏刚好是一个人,不拖家带口的,平日白天皆在夏明月这里做活,不会吵到她,倒也刚刚好。 至于房租…… “你是不必给钱的。”冯氏道。 “不成。”宋氏张口便拒绝,“租人房屋居住,断然没有不给钱的道理。” 她是要长期居住的,有手有脚能做活,不能只在旁人的好心和施舍下过日子。 “你听我把话说完。”冯氏道,“我这年岁渐渐大了,身子骨也不行了,平日里洗衣裳做饭啥的都有些吃力,你平日帮我做些日常的活,抵了这房钱就是。” 宋氏见状,点头答应,“就按冯婶子说的。” 她已经决定了往后要一个人生活,就需得多攒些银子傍身,房租每个月银钱不少,若是能够以劳抵钱,自然再好不过。 出力气这种事嘛,她还年轻,有的是力气,不怕的。 和冯氏将事情说定,宋氏抽了个空闲时间回去,将自己的衣裳被褥和日用的东西尽数收拾了过来,正式住在了冯氏家中。 生活有条不紊地持续着。 午后,夏明月在翻看了一页书之后,在书页末端折了角,更将不太明白的字抄写在了空白纸张上。 这段时日,夏明月忙里偷闲,将碎片时间充分利用起来,得空便翻看几页书。 复习巩固之前的,学习新的。 周山长送的书十分有用,简单明了,十分适合她这种初学者,但夏明月到底属于完全自学的人,有些仍旧不大能够理解,只能将其汇总起来,准备着抽空之时去一趟县学,讨教问学。 吕氏进屋时瞧见夏明月在写字,咧嘴直笑,“弟妹快别用功了,赶紧出去瞧一瞧吧,外头好生热闹呢。” “怎么个热闹法儿?” 夏明月刚放下了笔,便听见了响亮的锣鼓声,其中更是掺杂着众人的欢呼和喝彩声,笑道,“莫不是哪里又打了什么胜仗?” 上一次这般热闹,还是长洲府一战大胜之时。 新朝建立后,除西边这边,东、南、北向各处都有边防驻军,无论是应对外敌还是要开疆拓土,随时都可能有新的战火。 “那倒不是。”吕氏笑道,“是今年秋闱,县学中的学子高中的人数颇多,县令老爷高兴,正让人敲锣打鼓的报喜,还请了舞狮的人,热闹的很呢!” “我听说县令老爷明日还要去文庙和城隍庙上香,连县城的悦然酒楼和好几个茶楼都在外头撒钱发饼子,说是庆贺一番那。”江竹果补了一句。 “这的确是高兴事。”夏明月抿嘴直笑。 一个县中能人辈出,便说明此处人杰地灵,会被人尊重。 且往后这些中举之人皆能够出仕为官的话,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扶持原籍本乡,加大对本地的建设。 许多人从寒门成为世家大族,便是这般一点一点起来。 “先前在县学小饭堂的那几日,县学中学子勤奋好学,到了深夜都还在用功刻苦,这次成绩斐然,除了中举学子之外,周山长和一众夫子肯定也都越发欣慰高兴呢。” 夏明月感叹了一句。 不过说起这周山长和一众夫子了,桃李满天下,也是值得庆贺之事。 她这半个学子,是不是也得恭贺一番方才显得合乎礼节? 夏明月在思索了片刻后,决定去一趟县学,顺便将最近学习中的疑惑之处解决一番。 既是上门,自然没有空着手的道理。 夏明月系上了围裙,钻进厨房中开始忙碌。 大骨头浸泡去血去腥后加水熬煮上一个时辰直到熬煮成浓白的骨头汤,而后加用大葱、香葱、香菜、姜片炸香的油,黄酒,酱油,盐巴,冰糖等,再熬煮上小半个时候。 待加入炒好的糖色和用桂皮、陈皮、小茴香、草果、香叶、干辣椒、丁香、花椒、白芷等用纱布包好的大料包。 如此,一大锅的卤汤便算熬制完成。 收拾干净,去除完血水的整鸡、猪肘、猪肝,切段的腐竹,切片的莲藕、土豆,皆是可以放在卤汤中炖煮卤制。 夏明月更是煮上了许多鸡蛋,剥壳划上两刀后也尽数放在了卤汤之中。 卤制之时,为确保卤汤的浓香保持良久,夏明月特地盖上了盖子,饶是如此,卤汤独有的香气仍旧是顺着锅盖的缝隙飘了出来。 整个院子里面满都是浓香气息,引得所有人都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赵大虎,赵二虎和乌金,两人一狗皆是在灶房门口探了脑袋,在呼哧呼哧地猛吸了一口香气后,连连咂嘴。 “夏婶婶做了什么,好香!” “卤了些东西。”夏明月打开锅盖,查看里面各样东西。 香气随着热气腾然而起,让整个灶房都弥漫在这馥郁的气味之中。 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十分庆幸方才他们是闭着嘴巴的,否则的话,只怕现在的灶房已经让他们两个人的口水给淹没了。 乌金此时也是闭着嘴巴,然而这并不影响口水如线一般挂在嘴边两侧,一双眼睛更是死死盯着夏明月在查看的那口大锅。 美味食物! 想吃! 夏明月看锅中肉食差不多,将素菜放了进去,待又炖煮了一会儿后,捞了块五花肉出来,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 “你们先尝尝看。”夏明月端着盘子出来,将每一块肉上头,都扎上了一些竹签,方便取食。 竹签是夏明月特地让何顺子帮忙制作的,大约有穿关东煮的签子一半长,平日用来扎食水果,试吃食物,颇为方便。 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迫不及待地各自拿了一块卤肉入口。 滋味浓郁,肉质鲜嫩,肥肉不腻,瘦肉不柴,后味十足…… “好吃!” 兄弟两个人口中的肉都还没有咽下去,含糊不清地大声感慨夸奖,而后又迫不及待地又扎上了一块往口中送。 眼瞧着兄弟两个人只顾着自己吃,完全没有要让它尝一尝的意思,乌金急的在门口跳了又跳,“汪汪”叫了两声后,更是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夏明月见状,亦是给了乌金一块。 乌金心满意足,张口接过,而后细细咀嚼。 第190章 此地无银 但它到底嘴巴大,无论怎么细细地嚼,也是三两下便咽进了肚中,在将嘴巴舔了又舔之后,继续堆坐在地上,等待夏明月的投喂。 只是这左等右等,上等下等的…… 却只瞧见夏明月将那卤肉块拿出去给旁人一一品尝,再无要给它的意思。 眼瞧着那盘中的肉块很快便要被分了个干净,乌金急的直接跑到了夏明月的跟前。 “汪汪汪!” “还想吃?”夏明月伸手摸了摸乌金的脑袋。 “汪汪!” “这里头东西吃,你吃多了怕是不妥。”夏明月转身回到了屋子里头,将一块新鲜的骨头拿了出来。 骨头上还连着许多的肉,块头极大,足够乌金饱餐一顿。 乌金一看这个,脑袋顿时耷拉了下来。 在迟疑了片刻后,还是伸了嘴出去,将肉骨头接了过来,而后叼着回到自己的窝棚前面,小口小口的吃。 吃的时候,仍旧是盯着灶房,时不时地嗅一嗅那香喷喷的气味…… 那模样,看起来实属是可怜的很。 夏明月心中不忍,却实在不敢让乌金吃太多,最终只能给它煮上了两个白水蛋,算是加餐。 瞧着夏明月将煮好的鸡蛋剥壳干净,仔细地放到它的碗中,乌金心情好上了许多,再次在夏明月的手边蹭了一蹭。 “乖,晚上给你烤红薯吃。”夏明月安慰。 这两日武熊送了一些红薯过来,个头不大,但十分均匀,是黄壤红薯,蒸煮后口感如同栗子一般,软糯香甜,十分好吃。 这样的红薯慢慢烤上一烤,最是能够外酥里嫩,甘甜美味。 乌金闻言,原本耷拉的嘴角重新咧了起来。 虽然不能吃美味的肉,但也有旁的东西可以吃,也算是可以的! 它到底是有人疼爱的乌金! 乌金兴奋地舔了舔夏明月的手背,这才开开心心地继续享用白水煮鸡蛋和肉骨头。 夏明月则是将满是卤味的大铁锅暂且放到一旁,预备着浸泡上一晚上,让所有的卤味更加入味。 第二日晨起吃罢早饭后,夏明月开始收拾。 除留了些他们晌午和晚上吃的,其余的尽数装进瓦罐中。 夏明月卤的东西多,荤素分开来盛放,足足盛装了四个瓦罐。 待锅中所有的卤味尽数捞干净,夏明月过滤掉锅中卤制时产生的碎肉和其他杂质,又将上面漂浮的油脂撇干净,最后将卤汤倒入罐中,放在阴凉处保存,好作为下次做卤味时的老汤汤底。 等收拾完这一切,夏明月独自推着平板车出门,一路往县学而去。 在眼瞧着快到县学时,夏明月想了想后,没有往大门跟前走,而是直接到了县学一侧的角门。 在敲了门后,来开门的仍旧是老李头,瞧见夏明月时又惊又喜,“是夏娘子?夏娘子怎么不走正门?” “县学此时秋闱成绩斐然,想来许多人皆会前来祝贺,学子,夫子和山长免不了要应对一二,我不便去打扰。” 夏明月笑道,“且这些东西,从角门这里往里搬运的话,也更方便一些。” “夏娘子多想了,不过夏娘子也算是歪打正着,若是到了大门那里,兴许还真叫不开门。”老李头呵呵直笑,“这回县学的确有许多学子高中,确实也有许多人前来恭贺,就连县太爷也来了,不过周山长说,虽然秋闱已过,但春闱在即,想让学子们能够潜心读书,便都一一婉拒。” “这两日,周山长特地交代我大门紧闭,除非是县太爷有事前来,其余但凡是想着来恭贺走动的,皆要婉拒,更让我多盯着些角门这里。” 若是熟人的话,这会子大多会避开大门,直接寻到角门这里。 而那些不知道角门的或者不愿来的,那就说明关系没有亲密到一定程度,进不来便进不来吧。 “原来如此。”夏明月闻言,心中一阵感慨。 在县学小饭堂的那段时日,她便能察觉出来无论是周山长还是数位夫子,皆是一心想着教书育人的好夫子。 而此时还能够做到潜心静气,不因外面繁华吹捧乱了心神,迷了眼睛,属实是令人佩服。 “我原是想着学子们高中,山长和夫子们心中高兴,便做了些卤味来,算是恭贺和庆祝,此外近日也有些读书上的不明白之处,想来讨教问学。” 夏明月道,“只是不知道周山长今日是否有空闲理会我这些闲杂小事。” “夏娘子客气了。”老李头笑道,“先前周山长便交代过,夏娘子可随意进出县学,还叮嘱我若是夏娘子来求学,让我务必要及时通报。” 更何况这次夏娘子还带了这么多卤味来? 虽然他并不知道夏娘子都卤了些什么吃食,但即便是这些瓦罐皆盖着盖子,仍旧能够闻到其浓重馥郁的香气,想来滋味绝对不会差的。 老李头忙不迭道,“夏娘子先到这边桌前坐一坐,我这就去寻周山长。” 角门旁边有一处花廊,上头爬满了藤萝花,底下放着一方石桌,几个石凳,夏日乘凉,冬日晒暖,十分合适。 老李头暂且将夏明月安置在这里,急忙忙地去寻周智清。 而周智清正和戴昌年商讨年后春闱之事,得知夏明月前来,忙不迭地起了身,“果然还是夏娘子勤奋好学。” “的确。”戴昌年点头,“最难得的是,夏娘子厨艺精湛。” 怎么感觉这货若有所指? 周智清忙解释,“我着急去接待夏娘子,不过是因为夏娘子是我的学生,且十分聪慧,可并非是冲着夏娘子今日带的卤味去的。” “我似乎并没有说什么。”戴昌年连头都没有抬。 为何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智清,“……” “那你在此处先看这些学子的文章,午饭时咱们再详谈。” 夏明月这次来,肯定是带了许多疑惑,要为其答疑解惑,周智清估算着,差不多得一两个时辰才好。 午饭啊…… 戴昌年放下了手中学子的文章,“还是我与周山长一并去吧,周山长教夏娘子读书认字,其余的事,便交给我处理就是。” 第191章 不咋地 其余的事? 哪里还有什么其余的事,无外乎就是处置夏娘子带来的那些卤味罢了。 珠崩脸! “其实周山长也可自己处置,只是魏大厨那边……”戴昌年看了周山长一眼。 周智清顿时神色一凛。 自上次他与戴昌年一并去找寻了魏大厨,对魏大厨的厨艺提出来了质疑,希望他做饭水准能提升些许之后,魏大厨便一怒之下开始潜心做饭,大有要挽回声誉之势态。 但,这怒,也就怒了那么一下下。 小饭堂的饭食的确比先前好吃了一些,但也仅限于那么一些些而已。 而这一些些,大部分还是源自于油水量的提升。 也因为魏大厨怒发冲冠却仍旧水准有限,以至于他们是乘兴而来,略显尴尬而归。 魏大厨心思敏锐,察觉到他们表情的细微反应,继而追问他们觉得他现如今手艺如何。 面对魏大厨的真诚询问,满脸殷切,周智清等人不忍伤其自信心,只打着哈哈地表示肯定。 得了肯定的魏大厨洋洋得意,并在每每吃饭之时,亲自给他们舀上许多。 倘若吃不完,那便是觉得他魏大厨的手艺不佳。 一时之间…… 周智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如今自己的遭遇,但一想到这些卤味会引发魏大厨对自身厨艺的质疑,又会频频来他这里问询确认,便不寒而栗。 “戴夫子这提议极好,此事便交给戴夫子来办即可。”周智清急忙道。 至于戴昌年到时候如何应对魏大厨,那便是戴昌年之事了。 “嗯。”戴昌年点了点头。 二人说定,一并往角门处的紫藤花廊而去。 见到夏明月,三人寒暄一阵。 周智清和戴昌年对夏明月带卤味前来恭贺县学成绩斐然之事表示了一番感谢,戴昌年与老李头一并将卤味运走,周智清则是对夏明月提出的疑惑之处进行解答。 眼见夏明月听得认真,且在读书复习之时,皆会在书上做标记注释,纸张上写的疑惑不解之处也都详细工整,不免心中欣慰。 身为夫子,最看重的,永远都不是学生的天分和聪慧,而是学习态度。 认真对待,持之以恒,才是他们最推崇之事。 毕竟聪慧和天分是上天赐予,可遇而不可求,且芸芸众生之中也寥寥无几,大部分人皆是普通人,靠的是努力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改变原生的命运。 周智清在这边认真教导夏明月,戴昌年和老李头则是将平板车往里推。 “戴夫子,这些要送到哪里?”老李头往前张望了一番,“是送到您那里还是山长那里?” 戴昌年道,“送到小饭堂。” “啊?”老李头顿时一怔。 这段时日小饭堂的事儿,老李头也是清楚明白,魏大厨的厨艺仍旧为人所诟病。 这会子戴昌年竟是要将夏娘子做的滋味美妙的卤味送到小饭堂,这是要故意让魏大厨尝一尝旁人的手艺,让他知道自身与旁人的差距? 进而愿意上进求学,去提升自己的厨艺? 可话又说了回来,这样的办法,对于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大约是有用的。 而魏大厨年岁已是不小,对自身厨艺又十分自信,若是用这个办法的话,只怕容易令其大受打击,一蹶不振。 老李头有些担忧,“戴夫子当真要送到小饭堂去吗,魏大厨那……” “先试试吧。”戴昌年表情严肃地回答。 试一试? 试什么…… 老李头有些不解,但看戴昌年若有所思,像是在谋划什么一般,便没有问太多,只和他一并将平板车往小饭堂这里推。 小饭堂里头的人此时都忙着预备晌午饭,魏大厨也在忙碌。 听到动静之后,魏大厨从里头走出来,撩着围裙一边擦手,一边笑道,“戴夫子怎么这会子过来了,莫非是惦记着我这手艺,心里头念念不忘,便想着早些来一趟,先吃上一口?” “夏娘子今日来向周山长讨教问学,又惦记着县学此次成绩斐然,带了许多卤味来,我便想着晌午要不要给学子们分食一番。”戴昌年如实回答。 “夏娘子做的啊。”魏大厨眨巴了一下眼睛。 自他告假回来之后,是没少听到有关夏娘子的事。 无论是学子,还是小饭堂中帮厨的厨娘,对于夏娘子的为人和厨艺皆是肯定夸赞,甚至夸得次数比夸他这个大厨还要多。 魏大厨对夏娘子这个人,亦是产生了许多好奇心。 这个夏娘子,做饭当真就那般好吃,还能比得过他这个大厨不成? 这个疑问在心头久了,让魏大厨萌生出来了想要尝一尝其手艺的念头,但小饭堂事杂繁忙,他也顾不得。 这会子竟是有夏娘子所做的吃食送到小饭堂里头…… 尝一尝? 而戴昌年见魏大厨似有跃跃欲试之意,便道,“魏大厨和夏娘子也算是同行,论理来说也都是有技艺之人,大约会有互相切磋之意,魏大厨要不要尝一尝夏娘子的手艺?” “也好。”魏大厨点头。 尝一尝,也好评判个高低。 说罢,魏大厨取了干净的长竹筷,打开瓦罐,从里面捞了些卤味出来。 这罐子里头卤的皆是豆干,腐竹等素食,待捞了半碗后,魏大厨换了双筷子,往口中送。 一块豆干,一块腐竹,一片藕,一片土豆……挨个都尝了一遍后,魏大厨甚至又往口中塞了个卤蛋。 待就着一碗茶水将这卤蛋尽数咽下去之后,魏大厨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些,就是夏娘子做的卤味?” “正是。”戴昌年亦是微微蹙眉,“魏大厨觉得滋味如何?” “若是说了实话,这滋味……”魏大厨撇嘴道,“还真不咋地。” 比着他做的,还是差远了的。 不咋地? 老李头登时一愣。 从方才打开瓦罐盖子时,他便闻到了浓郁的卤香味,看着魏大厨在那吃的时候,他更是馋的口水都要流了出来,可这会子魏大厨却说这卤味滋味不咋地? 怎么可能! 见老李头不可置信,魏大厨将碗推了过去,“若是不信,你们一并尝一尝。” 第192章 病了 老李头接了筷子,端了碗,半信半疑地夹了吃食往口中送。 就在土豆片入口的瞬间,便已是浓郁无比的香味,丰富醇厚的口感更是在口中肆意撞击…… 单是这素卤,老李头便觉得要用十分美味来形容。 若是那些卤肉卤鸡什么的,老李头一时都有些想不到,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美妙的滋味。 这样好吃的东西,怎么魏大厨就说不好吃呢? 老李头不解,只求助地看向戴昌年。 而戴昌年也在尝完这素卤之后,眉头紧皱地看向魏大厨,“魏大厨当真觉得这不好吃?” “这是自然。”魏大厨满脸严肃,“的确是不大好吃。” 见戴昌年的眉头皱得越发有些狠,魏大厨有些不悦,“咋的,是觉得我没说实话?” “这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我可不是那种打压旁人,不愿意承认旁人厉害的人,还犯得着说谎不成?” “不过我也纳闷的很,先前常听人说这夏娘子厨艺精湛,咋的这回竟是做出这般难吃的卤味,是这夏娘子不会做卤味头一回做没做好,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夏娘子做的,你们在诓骗我?” 眼看魏大厨言辞激动,戴昌年知道他并没有说谎。 魏大厨的确是觉得这些卤味并不好吃。 但他们皆是觉得好吃的卤味,魏大厨却觉得滋味不行,再结合魏大厨平日做饭滋味并不如人意,却自信满满的情况来看…… 魏大厨,大约是病了。 味觉不全,亦或者味觉混乱,以至于他与旁人尝到的滋味完全不同。 所以才会导致魏大厨明明很努力在做饭,但做出来的饭菜滋味…… 戴昌年顿时心里颇为复杂。 而本就有些生气的魏大厨见戴昌年表情变幻,这会子越发有些不耐,“说话啊!” “这些卤味……”戴昌年顿了顿,“的确是褒贬不一,所谓各花入各眼,这卤味的滋味到了每个人的口中自然也就评价不同。” “但这到底是夏娘子的一番心意,总归不能浪费了去,晌午还是得烦劳魏大厨看着分发下去吧。” 至于魏大厨生病之事,他需得告知了周智清,然后再看如何去请了大夫过来为好。 戴昌年这般岔开话题的说法,仍旧让魏大厨心中有些不悦,但对于分发卤味之事,他却认同戴昌年的说法。 到底是一番心意,是不能浪费了的。 不过这般滋味不咋地的卤味…… 也罢,也就这一回,大家委屈一顿也就是了,待到晚上时,他再给众人改良伙食,也算是补偿一番。 魏大厨这般想,只招呼了小饭堂的厨娘们出来搬东西。 日头渐渐升高,很快到了正当空。 夏明月所有不懂之处和不认识的字,皆被完全解答,且周智清见时间还有富裕,又教了夏明月几页书。 直至夏明月能够熟练朗读,周智清这才捋了一把下巴上的胡须,“嗯,今日到这里即可。” 即便潜心好学,每日学习的东西也该有个定量为好。 贪多容易嚼不烂,囫囵吞枣地学,效率并不高。 周智清是个讲究学习质量的人。 “劳烦周山长了。”夏明月福了一福。 “夏娘子客气。”周智清道,“我送给夏娘子的这几本书看完之后,夏娘子可以找些旁的书来看,四书五经类的可以阅读,女则女训类的亦可以阅读,全凭夏娘子喜好即可。” 有些女子内心强大颇有抱负,可以像男子一般读些心胸开阔些的书。 若是往后只想着相夫教子的,后者也是不错的选择。 总之,只要读书,其实不拘什么样的书,总是能学到东西,只需学会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即可。 夏明月想了想,“话本可以吗?” 周智清,“……” “也可,话本多是白话,读起来反而更加容易一些,用于巩固所学的字也十分适宜。”周智清道。 “好。”夏明月点头应答。 兴冲冲的。 周智清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看夏娘子这高兴劲儿,难不成读书识字,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独立地看话本? 也,也不错? 毕竟文字这种东西,就跟翻地的锄头,炒菜的铁勺一样,是一种工具,并非只是为了考取功名,吟诗作赋,用于消遣也不是不能…… 对,吧? 周智清轻咳了一声,“总之,下回若是还有不认识的字或者不明之处,夏娘子仍旧可以随时来县学寻我。” “是。”夏明月再次福了一福,“多谢周山长。” 而后,向周智清告辞,夏明月推上老李头早已给准备好的平板车,往回走。 途径东大街的书铺时,夏明月停了下来。 捏了捏怀中的钱袋子,确定今日带的银钱足够消费,夏明月抬脚走进去。 书铺中的店小二见有人来,急忙笑脸效应,“客官……” 在发觉来的是个妇人时,脸上笑意减了大半。 书铺中卖书,也卖笔墨纸砚等物,可以说主要是供应学子书生所用之物,前来买东西的也大多是书生学子,最不济也都是身边的小厮或者书童。 妇人来铺中买东西的,极少,即便是有,也是他们不大喜欢的对象。 因为妇人大多斤斤计较,且并不懂行,需得解释许多遍这本书和那本书价格为何不同,这种纸张和那种纸张用处不一。 且往往是口沫横飞地说上一大通,妇人自己一头雾水,最终留下一句“还是让我夫君来买吧”,便扬长而去。 可谓是十分浪费时间和精力。 伙计脸上露出些许苦意,但还是勉强应对招呼,“不知这位娘子想要些什么?” “我想找寻几本话本。”夏明月笑问,“不知当下是否有时兴的话本推荐。” 能时兴的,大多都是被市场检验过的,虽然可能出现因个人口味不同而不喜欢的状况,但至少不会差到哪里去。 来买话本? 伙计顿时来了精神。 一来是因为话本售价不便宜,利润更大一些。 二来能让妇人来买话本的,要么是妇人自己认字懂行,要么便是受丈夫所托,而能允许丈夫看话本的,必定这性子上也是极为个性不同的,但不拘是哪种,这生意大约都不难做。 第193章 话本 “有的。”伙计忙从架子上拿了几本下来,“您看看这几本,皆是当下卖的颇好的。” 夏明月接过,端详了一番。 玉华记、金簪录、春闺梦 大致翻上几页,夏明月发觉,大多讲的是才子佳人之故事,要么便是因家族相争爱而不得,要么便是因身份地位悬殊而被家人反对,但皆是虐恋情深,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起初的情节看起来有些狗血俗气,但架不住写这些话本的书生学子笔力深厚,用词精炼,各种形象跃然纸上,读起来十分舒适。 夏明月挑选了两本想看的,又问,“可有什么怪谈异志类的?” “有的!”伙计见来了个大客户,忙不迭将压箱底儿的话本拿了出来,“这几本皆是奇闻怪谈类的话本,您看合不合心思。” 夏明月大略翻了翻,见其中讲述的似乎是各地的一些民俗故事,甚至还有一些是神话故事类的,便尽数收入囊中。 又挑选了几本游历见闻类的,夏明月一共拿了十一本书,拿出钱袋子付账。 “一共是二两银子。”伙计又拿了一本话本出来,递给夏明月,“您买的多,这本是送的。” 夏明月见那本送的上并没有写名字,而内里的内容看起来像是高门大院主母故事,初初看着文笔和内容皆是不算差,有些讶异,“这本看着也不错,怎的方才没有拿出来?” “不瞒您,这本话本并不曾写完。”伙计道,“这本是上册,下册还不曾完成,原本掌柜的并不想收没写完的话本,只是写话本的人属实过于缺钱,说上册先拿着卖,她已是在写,预计到年底时便可以写完。” “掌柜的见这话本质量还不错,又见那人可怜,这才答应下来,但没写完的话本卖不上价格,也怕买话本的人看不到结局来骂人,便只能半送半卖的,先看看反馈如何,待写完时再看要不要卖。” 到时候也看如何定价。 “原来如此。”夏明月点头,只让伙计将这些话本尽数包了起来,付过钱后,抱着出门。 “慢走。”伙计略送了送。 见夏明月到门口推起了平板车,且十分不在意地将那些书直接放在了平板车上头,眉头微蹙。 待其走远后,又摇了摇头。 都说人不可貌相,果然不差。 这位娘子看着穿戴普通,身上衣裳不过寻常细布,还推着一个平板车,显然就是个寻常做粗活的人。 这样的人竟是舍得花二两银子买话本来瞧。 啧啧,这话本,就那般好看? 伙计扯了扯嘴角,继续回去看店。 见时辰已经到了晌午,铺中也没有什么客人来,便只站在柜台后头,拿了昨日没有看完的鬼故事话本来接着瞧。 书中月黑风高,阴风阵阵,一双红色绣花鞋 真吓人啊! 但也是真的想接着看呢。 夏明月推着平板车一路回到家中。 将话本尽数收拾起来,洗好手后,江竹果和吕氏已是做好了晌午饭。 蒸白米饭,白菜炖豆腐,荤菜是夏明月留下的卤鸡和卤猪肝。 受夏明月平日的熏陶和指导,两个人现如今的厨艺皆是进步许多,白菜炖豆腐做的清香可口,颇为好吃。 卤鸡捞出来后撕成小块装盘,卤猪肝亦是切成小片儿,不必配什么蘸料,单吃已是十分美味。 “弟妹做的这卤味好吃的很,我吃着比那悦然酒楼的卤味还要好吃许多,弟妹往后考虑不考虑往外放卤味加盟?”吕氏询问。 现如今中央厨房已是初有规模,各处也井井有条。 夏明月这两日更是再次调整了一下中央厨房的内部分工,将小吃摊、关东煮、早饭摊所需的各种原料供给都分给专人负责。 而灶台、柴火、原料采买等,也都有专人来做。 如此各司其职,哪里出了问题便只拿哪一处来说。 分工明确,责任划分清楚,衔接得当,使得整个厨房有条不紊地运营。 这样的中央厨房,即便再增添一处卤味,也是可以承受的。 且冬日里卤味好存放,又临近过年,卤味需求量颇大,可以趁着赚上一笔。 若是再往前一两个月,夏明月对于扩大生意之事,秉承的是十分保守的态度和做法。 而去了一趟小河庄之后,夏明月觉得陆启言对他颇为照拂,而她也该在陆启言艰难之时,为他做些什么。 为陆启言做事,需要的是银子做支撑。 而今日去稍微买些话本,便又是二两银子的花销,让夏明月也觉得舒适闲逸的生活更需要大量银子。 那她就需要赚更多的银子才行。 因此,夏明月当即点了点头,“可行,让我这两日琢磨琢磨。” 看看是跟往常的套路一般,先是她们去街上摆摊试着卖上一卖,看看效果如何,再往外放加盟。 还是说直接租上或者买下一个小铺子,开成自营的铺子。 卤味如果在中央厨房制作,铺子只起一个售卖的作用,门脸是不必太大的,而她现在也攒了一些银两,就算买下一个小铺子,也算轻松 有关卤味生意的事,夏明月想了两三日,也到街上去转了一转。 一来是看一看现在整个县城中售卖卤味的铺子都有哪些,其售卖的卤味品类都有哪些,品相如何,再来是瞧一瞧哪里还有合适的铺面。 这日上午,夏明月再一次在大街上带着探寻的目光闲逛时,被人叫住。 “夏娘子。”钱掌柜忙到了跟前,“夏娘子这是出来逛一逛?” “看一看。”夏明月笑答,“找寻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小铺子。” 小铺子 “夏娘子这是准备做新的吃食生意?”钱掌柜试探性询问。 “算是吧,不过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 见钱掌柜欲言又止,夏明月略扬起了眉梢,“钱掌柜是有话想对我说?” “是”钱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夏娘子到铺子里头说吧。” “好。”夏明月应下,跟着钱掌柜一并进了胭脂铺子。 柳氏也在铺中,见钱掌柜和夏明月一并进来,顿时又惊又喜。 第194章 卖不出去 招呼夏明月坐下,柳氏更是倒上了一杯热茶。 昨日新买的茶叶,叫什么碧螺春,泡开后清香味十足,钱掌柜和柳氏也觉得能拿得出手。 而夏明月自坐下后便感受到了这对夫妇殷切的目光,笑道,“咱们都不是外人,若是有话的话,钱掌柜和柳娘子不妨直说。” 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后,由柳氏开了口。 “如夏娘子说,我们与夏娘子也算是老交情,这话也就开门见山来说吧。”柳氏道,“我们是想和夏娘子说一说这做生意的事情。” “家中的脂粉铺子,从去年开始生意便一直不大好,先前想着将夏娘子的吃食铺子摆在我家铺子附近,还能招揽一些客人,勉强算是好了那么一些。” “可这段时日,那赵记脂粉铺子又进了许多新货,还寻来了两个擅长做脂粉的伙计,东西比我们家做得好,价格还不贵,越发显得我家东西又贵又难用,这几日的生意也是每况愈下。” “我便与丈夫商议着,要不要改一改行,做些旁的生意来,也算不浪费了我家的铺面,这思来想去的,对旁的生意属实不懂,又没有可靠的人帮衬着带一带,不敢贸然去做的。” 钱掌柜接了话,“这段时日见夏娘子的早饭摊生意颇佳,且加盟人数还不算多,就想问问夏娘子,我和我家娘子能不能加盟一个?” 想做早饭吃食生意啊。 夏明月顿了顿,在想了想钱掌柜那个铺面的状况,沉声道,“加盟是可以加盟的,不过我不太建议你们做早饭吃食摊。” “为何?”钱掌柜和柳氏互相看了一眼。 “你们那个铺面,不算大,若是改成早饭铺子的话,锅什么的都需摆在外头,屋子里头也坐不下几桌,能容纳的客人兴许还不如一个吃食摊。” 夏明月道,“且你们门口的空地已是做成的晌午的吃食摊,你们的锅灶也没地方摆,强行摆在门口,显得杂乱不说,来往车马行人若是碰到烫到的,都是个麻烦事儿。” “那”钱掌柜和柳氏顿时有些气馁。 这吃食摊,果然是做不成的吗? “不过你们可以试试别的吃食生意。”夏明月笑道。 别的吃食生意? 钱掌柜顿时眼前一亮,“夏娘子的意思是又做了些旁的新鲜吃食?” “方才不是提到说想找个小铺子嘛,便是为的这新吃食。”夏明月道,“不过虽说是新吃食,却并不算新鲜,外头也颇为常见,就是寻常的卤味生意而已。” “不拘是什么,只要是夏娘子做的吃食,滋味必定好吃。”柳氏道,“就算是卤味,也不会与旁人家的滋味相同。” 夏记所有的吃食柳氏皆是吃过,且因为对其滋味喜爱,样样都吃过多次。 柳氏对夏明月的手艺,可谓是非常认可。 且颇有自信。 这般被人力挺,夏明月嘴角也泛起了笑意,“柳娘子都这般说了,我若是不将这卤味加盟给你们家,怕是不成的呢。” 俏皮之言,惹得钱掌柜夫妇忍俊不禁,亦是因夏明月肯答应而心中欣慰。 “不过钱掌柜和柳娘子从未做过吃食生意,而这卤味生意我也是第一次做,并没有太多底儿,还是建议不必一下子将整个铺子大改,先在门口支个小摊子试着售卖几日,看看成效如何。” 夏明月提议。 自己试卖时,赚钱也好,赔钱也罢,皆是自己担着,心里并无什么负担。 既然有了加盟店,她这个品牌商,需得向加盟店负责,尽可能地规避一些问题。 “好,我们记下了。”钱掌柜和柳氏连连点头答应,“一切都听夏娘子的。” 双方达成了基本合作意向,夏明月和钱掌柜夫妇大致商讨了一番试卖开始的时间和卤味种类。 待细节商榷地差不多,夏明月回去后,便开始按着和钱掌柜夫妇商议好的卤味种类进行卤制。 素菜自然是少不了的,豆干儿、花生米、腐竹、卤蛋是必不可少的,藕片和土豆片时冬季的应季菜蔬,价格也便宜,亦十分适合。 荤菜方面,市面上受欢迎的大多是整只的卤鸡,卤猪肝,卤的肘子、猪脸儿等类的。 刚开始试营业,夏明月决定先少上一些,只先卤几只整鸡和肘子试试看。 半下午时将这些卤味都尽数做上,晚上依旧是在卤汤中浸泡一晚上充分入味,待第二日上午时,钱记门口处便支起了售卖卤味的摊子。 钱记脂粉铺子原是老铺子了,大家伙早已知晓且习惯,这会子看到这里支起了摊子卖卤味,且在这里吆喝的还是钱掌柜时,登时十分讶异。 “钱掌柜这是打算转行?” “啧,钱掌柜当真是会做生意呀,先前脂粉好卖时便卖脂粉,现如今夏记名声起来了就赶紧跟夏记合作,这般做生意下去,只怕是全天下的钱都让钱掌柜给赚走了呢!” “钱掌柜开张大吉啊” “钱掌柜,这素卤怎么卖?” 许多熟人打了招呼,说的话各自不相同,对钱掌柜售卖卤味的态度亦是不一。 有人夹枪带棒,有人真心捧场,也有人漠不关心。 钱掌柜久做生意,对于这种面上的人情冷暖十分习惯,对于一些并非真心之人,也只是面上打着哈哈地应付一句,而那些真心捧场的,则是将称给的足够高,额外再添置上一两样东西。 试卖的第一拨热度很快过去,摊位上的素卤卖了个七七八八,但卤制的整鸡和猪肘子,除了两个和钱掌柜关系好的买走了两个,再无正常客人来问。 日头渐渐升高,眼看着离晌午越来越近,钱掌柜的心里头也是有些发慌。 卤味这种吃食,虽说在冬日里是能放一两日的,但夏记素来没有卖隔夜吃食的规矩,且留到第二日时难免品相变差,滋味缺失,影响了夏记的招牌,对他们往后售卖卤味更是不利。 且这卤鸡和卤肘子的滋味他们夫妇二人是尝过的,比悦然酒楼卖的还要好吃许多,现在却卖不出去 第195章 鸡公煲 只能说明是他的售卖能力不行。 胭脂铺子生意做不好,眼下夏娘子做的这般好吃的卤味也被他卖不好 钱掌柜十分颓丧,以至于连叫卖的心劲儿都没有了。 柳氏却在一旁思索了许久,而后拿了一个大盘子出来,从那卤汤里头捞了一只鸡出来,用筷子和捞卤鸡的小叉子一并开始撕扯。 卤鸡卤的软烂入味,柳氏又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地将整只卤鸡皆是撕成了小肉块。 接着便高声叫卖起来,“夏记卤鸡,免费试吃,先尝后买!” 卤鸡被撕开时,本就有浓郁的香气散发出来,眼下被这般一吆喝,立刻便有路人瞧了过来。 就连在旁边夏记小吃摊的食客,也是忍不住张望一番。 在确认这卤鸡肉的确是可以免费试吃一块,也可以在尝了味道觉得好吃后再买,便纷纷地过来尝一尝滋味。 鸡肉软嫩,味道丰富醇厚,一口下去,满嘴皆是香味 “别说,这卤鸡味道还不错。” “嗯,比先前吃过的卤鸡滋味都要好。” “给我来一只。” “这肘子能尝尝不,肘子卤的好吃的不多,大多都容易咸,要是不那么咸我就买一个。” “来个肘子!” 陆续开始有人购买整只的卤鸡和半个的肘子,卤汤中浸泡着的鸡和肘子眼看也是见了底儿。 待最后半个猪肘子和卤土豆片都卖出去后,钱掌柜和柳氏开始张罗着收摊儿。 “还得是娘子本事大,知道怎么把这卤肉给卖出去呢。”钱掌柜感慨。 柳氏抿嘴笑了起来,“哪里是我本事大,不过就是比葫芦画瓢,有模学样地照着做罢了。” 夏明月先前摆新摊试卖新吃食的时候,柳氏因为贪嘴和加上捧场的缘故,都去光顾过,有注意到这一点。 无论夏记名声多响,但但凡这次卖的是新鲜吃食,皆会以此揽客,效果颇佳。 若是仔细想一想的话,这其中也颇有道理。 即便夏记先前卖的吃食不错,众人十分认可,但对于新出的吃食,仍旧还是有些忐忑不敢确信。 自家的银子到底不是大风刮来的,是辛苦赚来的,若是买到的吃食不好吃,让嘴巴受了委屈不说,还觉得浪费了银子,怕是要怄半天的气。 先尝尝滋味,认可再买,这心里自然也就有了底儿,钱花起来也放心。 尤其先前夏明月卖的那些吃食不过是几文钱一份,试错成本更低,大部分人还不太能看到眼中,可这卤鸡卤猪肘,一个需得几十文的银钱,而卤味这种东西与寻常小吃又有不同,许多人并不能做出来好滋味,众人更会仔细小心,在不确定滋味时不敢花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个时候,试吃之事就变得尤其重要。 钱掌柜听着自家娘子的解释,连连点头,“是这么回事。” “你看我这榆木脑袋,竟是连这个都想不起来了。”钱掌柜自嘲地拍了拍脑门,“当真是越发笨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到现在竟是跟初做生意的人似的,真是惭愧的很啊。 “你这不是笨。”柳氏叹气道,“是心急,没底气又害怕,这脑子便有些不转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钱记脂粉铺子生意萧条了这般久,钱掌柜心中的焦虑积攒了许多,这次又将筹码尽数都压在加盟夏记上,心思难免会十分急切。 人在焦急之时,脑子并不灵光。 “是这么回事。”钱掌柜再次点头,也越发惭愧,“一大把岁数了,竟是连这个也看不透了。” “这会子看不透没关系,长了记性就好。”柳氏语重心长道,“咱们既是已经准备加盟夏记,便潜心静气地好好做,一来抓住这个机会好好翻身,二来也不能给夏娘子丢脸。” 旁人加盟夏记的吃食,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红红火火的。 他们做的还是夏明月十分看重的卤味,那更得好好来做才成。 “嗯,娘子说的对!”钱掌柜忙不迭地点头认同。 果然还是那句话,家有贤妻,万事不愁! 幸好有娘子在。 钱掌柜笑的眉眼都看不见。 而不远处的夏明月,看到这一幕时,亦是抿嘴笑了笑。 若是往常试卖或者试营业时,夏明月大多会去帮着盯上个一日两日的,一来是撑撑场面,二来也是教一教如何做生意。 但这次钱掌柜夫妇售卖卤味,夏明月觉得她是不必的。 到底是做生意多年的人,即便偶然一时漏了什么,忘了什么的,很快便能想的起来,也能做的极好。 说不定以他们夫妇二人的做生意经验,还能够给夏明月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而眼下,也印证了夏明月的猜想。 总之,第一天试着售卖卤味的状况还算是不错,明日可以看着多上一些东西了呢。 夏明月一边盘算,一边在街上买了些新鲜的食材,回去做晌午饭。 整只鸡宰杀洗净,剁成小块,冷水下锅焯血沫,倒入烹香了豆瓣酱、葱姜蒜、大料、花椒、辣椒段、香叶、草果、桂皮等各种辛香料的锅中,翻炒均匀。 放酱油、骨汤等将鸡肉块完全炖熟,再放些香菇、腐竹、藕片、豆皮、鱼豆腐、白菜心儿等配菜,再炖煮上一盏茶的功夫,便可以放香菜出锅。 再蒸上一锅米饭,吃的时候或直接将这鸡公煲的肉块和各种配菜直接浇到米饭上,或是直接围着砂锅来吃,皆是美味。 鸡肉块炖的十分软烂脱骨,各种配菜亦是入味,微辣的口感让人食欲大开,且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吃着颇为暖身,而出锅时夏明月以砂锅来盛,热气不散,哪怕吃到最后都还是热气腾腾,十分舒适。 晌午做的鸡公煲滋味极佳,一众人吃罢饭后,锅中只剩下了几口汤。 江竹果见状抿嘴直笑,“原本想着这么大的量大约吃不完,还盘算着若是剩下的话,就半下午了和点面,醒好了晚上做拽面来吃,滋味肯定也不差。” 现在好了,吃了个干净,晚上的拽面必定是做不成了。 一旁的赵大虎和赵二虎在听到“拽面”二字时,眼睛登时变得亮晶晶起来。 第196章 猪皮冻 在嘀嘀咕咕了一阵后,两个人当即从各自的零用钱里拿出来了一些,直接去街上又买了一只鸡回来。 且两个人更是亲自动手,宰杀脱毛,洗涮干净后放到了夏明月跟前,与其商量晚上能不能再做一次鸡公煲,配着拽面来吃。 眼看两个人对鸡公煲如此认可,夏明月便也没有推辞,让江竹果和面拽面,而她则是又做上了一大锅。 考虑到晚上是要配拽面,夏明月这次没有往里再添藕片腐竹类的东西,而是改为木耳,萝卜片和新鲜的菠菜,炖煮时又多加了一些骨汤进去,这样吃起来连汤带肉,口感上更为舒适。 而江竹果做的拽面滑顺筋道,待蘸满了这鸡公煲的汤汁后,越发面香十足,滋味醇厚。 总之,晚上的这顿鸡公煲配拽面极为好吃,让所有人再次吃了个滚肚溜圆。 待吃罢晚饭,将和钱掌柜与柳氏商议的卤味一并做上,这次夏明月又额外的做上了一小砂锅的酥鱼。 酥鱼耐储存,随吃随拿,下酒下饭,价格便宜,十分适合与卤味一并售卖。 而第二日从中央厨房这里拿到一并卤味的钱掌柜夫妇,有了昨日售卖的经验后,今日仍旧采用试吃和吆喝的方式来招揽客人。 有夏记的招牌在,又可以试吃以确保味道,今日卤味摊那的人,比昨日多上了不少,生意大有红火之意。 钱掌柜和柳氏两个人不敢有自满和骄傲之心,仍旧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做生意,以确保不出什么额外的纰漏。 卤味试卖有条不紊的进行,夏明月则是开始在卤味品类上下更多的功夫。 卤猪肝,口感细嫩,滋味醇厚,是此时广泛被人接受的为数不多的内脏下水,且进价便宜,分量大容易售卖,必须安排。 卤猪头肉,因猪头上的肉口感筋道,无肥肉的油腻感,肉质鲜嫩,是极为合适的下酒菜,备受欢迎,也属于卤味中常见之物,也得有。 此外,夏明月又试着熬煮着一些猪皮冻。 新鲜的猪皮洗净刮除掉肉皮上的肥肉和多余的油脂,下水煮上片刻,直至筷子能够轻松插入时便可以捞出。 过凉水,再次刮一刮油脂,用少许粗盐揉搓去除掉猪皮上的杂质和油脂,而后切成细细的,半根手指长短的肉皮丝。 肉皮丝放入锅中,加水、黄酒、八角、姜片,大火煮开,小火慢熬,直熬上足足一个时辰,捞出里面的八角和姜片,将肉皮丝连汤一并倒入干净无水无油的瓷盆之中。 拿笸箩罩住瓷盆,将这肉皮丝汤放在院中彻底冷上一个晚上,期间搅拌上一次,确保肉皮丝可以比较均匀的在汤中,而非全部沉在盆底。 第二日晨起时,猪皮冻便算制作完成。 瓷盆倒扣在案板上,一个完整的圆形猪皮冻完全脱模,整体晶莹剔透,里面的肉皮丝根根可见。 切成一寸长,半寸宽,筷子厚度的片,配上些许盐巴、醋、蒜汁儿和些许香油,便可以直接开吃。 若是喜欢辣的,可以用辣椒红油来拌。 无论用哪种料汁,猪皮冻吃起来皆是入口顺滑之余不乏猪皮的筋道可口,且经过完全处理过的猪皮没有半分的腥膻味,独有猪皮熬煮后的清香。 且猪皮冻不油不腻,清爽冰凉的口感在这样干燥的冬日里别具一格,十分开胃。 夏明月端出来的一盘猪皮冻很快下了所有人的肚子,且受到了所有人的极致肯定和赞赏。 夏明月当即决定要再煮上一些,明日直接让钱掌柜夫妇开始试着售卖。 下午,何顺子来了。 来正常送竹签子的货,更带来了夏明月先前找他要的酒曲,以及两只大白鹅。 白鹅养的颇胖,就连身上的羽毛都瞧着油光水滑。 “家里头养的大白鹅,肉更是肥嫩的时候,夏娘子炖个鹅肉,煲个鹅汤都好,看着来就成。”何顺子笑道。 “谢谢何大哥。”夏明月见那酒曲亦是晒得颇干,质地不错,笑眯了眼睛,将这两日卤的整只鸡,肘子和这刚做好的猪皮冻一并都给装上了一些。 “一些何大哥带回去自己吃,一些送到德馨园里头去就好,我这段时日打算让钱掌柜那帮着卖卤味,临近年下,到时候村子里头要买卤味吃食的,可以帮着推上一推。” “得嘞。”何顺子满口应下,对于夏明月给的这些吃食也不再推辞,尽数都仔细放在牛车上。 送走了何顺子,夏明月安置那两只白鹅。 往常家中的活物皆是交于乌金看管,此时也不例外。 而乌金已是十分有眼力见地跑到了跟前,要像往常一般驱赶这两只白鹅到墙角处,好让其乖乖待着。 只是这两只白鹅在看到乌金后,并不像鸡鸭一般那么胆小畏惧,反而是高高地昂起了脑袋,展开了翅膀,伸长了脖子要去啄乌金。 乌金见状,忙向旁边闪避了一下,而后俯下身,口中发出呜呜的低鸣。 来了硬茬子! 得好好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厉害,这样你们才能知晓这家里头谁说了算! 乌金浑身炸了毛,两只白鹅亦不不甘示弱,各自伸长了脖子发起攻击。 “汪汪!” “鹅鹅!” 一时之间,院子的角落中变得热闹不已,甚至因为战况过于激烈,腾起了阵阵灰尘,惊得夏明月等人都目瞪口呆,甚至为了避免被波及,已经考虑要不要将一些在院中择菜洗菜的活一并搬进灶房里面做。 而就在一狗两鹅大战了整整一顿饭的功夫后,乌金以能够爪踩鹅脖的优势,完全将大白鹅制服。 而此时乌金的脑门的身上,仍旧飘荡着几只雪白的鹅毛 很显然,胜利的代价是十分惨痛的。 但好在最终胜利了! 乌金冲着夏明月“汪汪汪”地叫了好几声,明显邀功。 夏明月属实没想到会爆发这么一场激烈的战争,但对于乌金能够驯服一切家禽,将整个家中的活物看管的井井有条的份上,给乌金单独做了一份下午茶。 一碗鲜嫩嫩的水蒸蛋羹。 第197章 有事 足足四个鸡蛋,放了十二个蛋壳的温水,重新搅拌均匀后又用笊篱过了一遍因为不断搅拌鸡蛋液产生的气泡,放在水开后的笼屉上。 小火蒸上个一盏茶的功夫后,便可以端出食用。 这般做出来的水蒸蛋鲜嫩爽滑,蛋香十足,是这段时日乌金的最爱。 而乌金在吃到水蒸蛋后,亦是十分满足,对于这两个刺头大白鹅更是严加看管,防止其乱跑乱撞,随便啄人或者院中的菜蔬。 院中的那块菜地自收了萝卜、芥菜和白菜之后,夏明月便种上了一些冬日里能够生长的菜蔬。 香菜,菠菜和蒜。 此时三样菜蔬都顶着严寒生长,虽然还算绿莹莹的,却也显得颇为瘦弱,最是需要关照的时候。 这些都是夏明月的宝贝,需要由它乌金好好守护! 钱记铺子的卤味试卖持续红火,已是出现所有卤味卖完,仍旧有人前来购买,甚至也有客人开始预定卤味的情况。 钱掌柜和柳氏见状,一边继续保持卤味摊,一边对铺子内部进行整修,好完全改造成一个专业的卤味铺子。 至于先前铺子中那些胭脂水粉,还有各种擦脸擦手的膏子,钱掌柜和柳氏对一部分进行低价处理,好快速清货,剩下的一部分质地极佳的,则是打算送人,维系人情。 既是送人,夏明月这里自是少不了的,且柳氏惦记着夏明月素日时常在灶房忙碌,油盐等物难免会使皮肤粗糙,便送给了她大量的润肤护理的膏子,还有能够洗净油污便又不伤手的猪胰粉末。 此外,想着夏明月到底是年轻小媳妇的,许多时候难免爱娇些,还给她备上了几盒葵花粉,擦脸的胭脂和润泽嘴唇的口脂。 对于这些,夏明月也没有推辞,尽数收了下来,与江竹果、吕氏一起用。 护手用的猪油膏分量大,夏明月借花献佛,也给了周氏、宋氏等人一些。 皆是平日里要洗涮做活的人,即便冬日里注意养护,尽量用了温水,但这北风一吹,手背手指难免起皴裂口,抹上一些猪油膏,护手防冻,颇为实用。 一众人感谢夏明月,也没忘记在晨起钱掌柜和柳氏来拿卤味等货时,对其道上一声谢。 钱掌柜和柳氏给夏明月这么多的东西,本就是想着让她做人情,这会子人情最终回到了他们夫妇头上,既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暖心十足。 卤味生意持续进行,宋氏作为卤味这边的负责人,对其颇为上心。 因为卤味既要提前卤好,在汤中浸泡一段时间方能完全入味,且又不能卤好的时间过于提前,以至于卤味显得不太新鲜,因此宋氏严格按着夏明月的提议,皆是在每晚戌时末时将所有东西准备完毕后,这才回去歇息。 晨起之时,又早早地到了夏明月家中,查看所有卤味的状况,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才进行分发货物。 这般做活,可谓早出晚归,披星戴月。 夏明月见宋氏这般,心中既欣慰却也有些担忧,只寻了其聊天,委婉劝说她要多注意休息,更强行要求她晌午时回去歇息上一个时辰再来做活。 中央厨房这里的活大多上午和下午忙碌,晌午这段时日活不多,下午紧紧手也能做,夏明月开始实行晌午轮班制度,这样可以让所有人都能得到充分的休息。 “夏娘子刚刚给涨了月钱,我们正商量着怎么变着法儿地为夏娘子多做些事,现在又要让我们休息,我们这心里头可实在是过意不去。”宋氏不大乐意。 “该休息便休息。”夏明月道,“这人不是铁打的,过于劳累总归伤身,若是因为太劳累导致活做的不好,那更是得不偿失,休息好,才有精神和力气把活做好,事半功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见夏明月这般说,众人便也不再反驳,只按着夏明月所说的,除了轮班值守之人,其余人都回去歇上一个时辰后再回来做活。 今日宋氏不当值,也只好先回冯氏家中歇上一歇。 刚出了杏花巷,宋氏便看到了急匆匆走来的李水生。 宋氏没有躲,但也皱了眉,“有事找我?” “嗯。”李水生点头,“嫂子,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把先前租的那个院子给退了。” 见宋氏并不言语,李水生接着解释,“我在洛家有下人房可以住,那边的宅院租着白出钱也是有些浪费,这样的话,每个月还能省下一些银钱。” “嫂子放心,洛家仁善,一应东西都不缺,我能吃好住好,等我好好做几年活,攒上几年钱,嫂子再给我张罗门亲事,我” “我就好好成家!” 这句话说罢,李水生眼圈有些红,嘴唇亦是微微颤抖。 若是平心而论,这话他原是不想说,家也是不想成,但按着现在的状况来看,若是他不想着这件事,他连唯一一个亲人都会失去。 到时候当真是连家都没有了。 他不想看到这样糟糕的结果。 宋氏见李水生显然已经想开,顿时松了口气,“你能这么想是最好,往后好好做活,争取能多开些工钱。” “嫂子也帮你攒上一些钱,到时候早些给你置办个院落,你成亲的时候,也能安安心心地成。” “嗯!”李水生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没别的事情了,先走了,嫂子往后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到洛家来找我。” “好。”宋氏点头应下。 不过一般情况下,她应该也没啥要紧的事儿。 李水生见状,笑了一笑,快步离去。 宋氏看着李水生走远后,这才往冯氏家中走。 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方才李水生说的那些话。 知道要成亲成家,知道要为未来打算,这应该也算是想通了吧。 这就好 宋氏只觉得心头轻了许多,脸上不自觉地也挂起了笑容。 只是这笑容在看到刘铁柱时,消散了个干净。 自先前从家中搬出来后,宋氏先是跟李水生将话说了个明白,后来在刘铁柱再次上门来寻她时,也拒绝了个彻底。 第198章 可笑 但这刘铁柱却似听不明白似的,仍旧是三天两头的来找她。 大有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这会子,刘铁柱在看到宋氏后,仍旧是满脸殷勤笑容,小跑着迎了过来,“宋娘子,好巧啊,在这里遇到你。” “没觉得碰巧。”宋氏冷了脸,话也不想跟刘铁柱多说,抬脚便要走。 “宋娘子。”刘铁柱抬手将宋氏拦下,“我知道你也中意我,不过是因为碍于面子,不好说改嫁的事儿罢了。” “不过咱也已经这么久的时间,我也表现的十分殷勤,在旁人看来也都是我上赶着要娶宋娘子,不是宋娘子要上赶着嫁,面上功夫应该做的也足够多了。” “宋娘子也就别再揣着架子拿乔,若是当真将我惹恼了,我一生气,便也没有人再想着娶你,到时候可真是啥也落不着了。” “这话说得有些可笑。” 宋氏见他说这些话,又气又觉得好笑,“我本就没想着改嫁,是你一直纠缠,不是来寻我说,就是让尤娘子来说,这会子倒是成我的不是。” “我给你撂下一句话,若是你再纠缠我的话,我便去报了官,让大家伙都瞧一瞧,看是谁在这里厚脸皮!” 见宋氏连报官这样的狠话都说了出来,刘铁柱顿时一愣。 这个宋氏,当真不想改嫁给他? 可是,为啥啊。 若是论模样,他长得也算是气派,若是论家境,家中虽不说是大富大贵,却也是衣食无缺,自他没了妻子之后,多少媒婆上门说亲,其中不乏有黄花大闺女。 眼下他不过就是想娶宋氏这个寡妇,她竟然还不肯? 刘铁柱有些恼怒,“你怎地不早些说!” 早说不愿意改嫁,他何须费这么大的精力,浪费这么多时间? 怕是回头还要被人笑话,想要娶个寡妇都不能。 宋氏登时哑然失笑。 她起初又不是不曾说过,甚至在第一次尤氏登门说亲时,她便已经拒绝,但没有人相信。 所有人都觉得她不过是因为是个寡妇,只觉得有这门极好的亲事,她必定是会答应的,之所以没这么痛快答应,不过就是因为是寡妇再嫁,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需得让提亲之人摆明一番态度,甚至死缠烂打一番,所有人都从中劝说,让她是不得不嫁方可。 但鲜有人知道,她是一开始就不想改嫁。 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旁人口中的寡妇,好好做活,在这样的世道中存活下去罢了。 可偏偏她现如今表明了态度,旁人还要再埋怨她一句,怎么不早说? 早说? 呵 宋氏懒得和态度执拗的刘铁柱解释太多,也觉得无论她如何解释,刘铁柱也会将这件事的错处尽数怪在她的头上,便干脆缄口不言,并不说任何话,只是瞥了刘铁柱一眼之后,抬脚离去。 这般被忽视,刘铁柱越发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冲宋氏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耽误了这么久的功夫,竟是连句话都不说!” “不过就是个寡妇罢了,没嫌弃你命硬克夫也就罢了,这会子倒是拿起乔来了,真拿自己当回事了,也不瞧瞧自个儿的德行!” “老子只要想娶,黄花大闺女也是能娶得来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一个寡妇,竟是不想着改嫁,往后的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到时候,当真是有她哭的时候 刘铁柱在远处谩骂了好一阵子,始终也没有得到宋氏的任何回应,反而是路边有人听到他说的那些话时,眉头微蹙。 甚至有人瞪着刘铁柱张口便骂,“我说我家茅厕为何今日浅了半截,合着是你去偷吃了,所以这嘴才这般臭?” 世道乱了许多年,家中男丁被拉去从军或者寻了由头去干苦役的不乏少数,以至于许多人家中皆有守寡的母亲或者女儿。 家中没有男子,寡妇本就过得艰难,瞧着看着都可怜的很。 可现如今却有人因为想求娶寡妇不得,在这里骂寡妇的,不由得让有些人带入到自家人身上。 自家守寡的母亲拉扯他们兄弟姐妹长大,不知是受了多少的辛苦和磨难。 而那些守寡的年轻女儿、侄女、外甥女什么的,说不定此时也正被这样恶心的人惦记不成,百般折辱谩骂。 一想到这些,连握紧了拳头想要抬手揍刘铁柱的都有。 而刘铁柱无故被骂,心中恼怒不已,便想回骂回去或是揍上一拳,好让那些个嘴欠的人知道些厉害。 但一对上旁人那几乎要喷出火的双目,登时怂了大半,只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慌张离去。 待走远了许久,才敢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什么人那 我呸! 日头渐渐从正当空往下滑,到天边时彻底坠落。 待到第二日晨起时,又重新升起,继续艳阳高照。 钱掌柜和柳氏夫妇售卖卤味的状况持续良好,夏明月在卤味的分量上又加大了一些。 送到德馨园那的卤鸡和猪皮冻都十分受欢迎,何顺子又来了两趟,拿了些银钱来,让夏明月再做上一些。 惦记着像贺老夫人这样的人对于猪肉大约是吃得有些腻味,夏明月干脆卤制了一些鱼丸、鱼豆腐一类的,既可以当做配菜,亦可以当做零嘴来吃。 趁着天气好,夏明月将何顺子给她寻来的酒曲拿了出来,蒸上了一锅糯米饭。 糯米上锅蒸前用冷水浸泡过两个时辰,用木盆盛装着直接上笼屉,蒸出来的糯米糯香十足,亦带了些糯米独有的丝丝甜味。 刚出锅的糯米饭放至与手的温度差不多,将酒曲用冷水化开,均匀倒进糯米饭中,而后将整个木盆放到屋中,陆启言睡觉的那张炕上。 为确保酒酿能够充分发酵,夏明月在木盆周围包上了一条厚实的棉被,又在土炕里烧上一把火,确保整个发酵环境温暖适宜。 酒酿发酵需要两三日的功夫,在此期间,夏明月专心做正经事。 一是要继续洽谈商定早餐吃食摊的加盟商。 早餐吃食摊现如今已有两个,夏明月筹划着仍然按先前吃食摊的标准,准备每个城区发展成一家。 第199章 攀高枝 夏记现如今名声也算响亮,早餐吃食摊也颇受人认可,想着来加盟的人不乏少数,夏明月几乎不需要外出找寻,只需在这些有意向的人中确定合适的即可。 而在见了几个有意向加盟的人后,夏明月见到了一个熟人。 武熊。 对于武熊来家中,夏明月并不讶异,但在得知武熊不是因为旁的,而是想着来加盟做早饭吃食摊时,眉梢登时扬了起来。 “武大哥这是……” 缺钱了不成? “夏娘子见笑。”武熊挠了挠后脑勺,“家中母亲成日说在家中待着无趣,总想着寻些事情来做,可她老人家到底年岁不小,也不知道该让她做些什么,思来想去的,不如给母亲盘个摊位出来,雇上几个可靠的人,母亲每日只需去待一待,巡视一番,也算有个事情做,混混心儿。” “此外,我现如今虽然来钱门路不少,可到底都是些让人有些瞧不上的,怕到时候万一有些事情做不成了,便不能再赚钱,有个早饭吃食摊的话,到底是个正当的长久生意,赚的钱也足够家中母亲养老,我心里也能安定许多。” 而他母亲有了事情做的话,大约这一双眼睛也不会总是在他身上找寻他的不是,他也能安静些许。 再来,若是能够顺利加盟的话,每日皆是要来夏明月的家中拿货,那他也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往这里多跑上几趟了。 嘿嘿嘿…… 武熊笑得开怀,对这件事情也是期盼满满。 而夏明月听完武熊的话,也是点了点头。 如他所说,早饭吃食摊的确是个长久正当的生意,且雇到合适人的话,也不算忙,到半上午便能收了摊儿,不必韩大娘过于操心忙碌。 不得不说,武熊还是很为韩大娘着想的。 “武大哥先找寻个合适的地方,也张罗一下要用的人。”夏明月道,“这几日,我也帮着找寻一下人手。” 中央厨房这里长年都在招人做活,许多人慕名而来,但最近人手充足,夏明月并没有再额外添人,但也为了做人员储备,都留下了姓名,打听好了对方背景。 其中不乏有能干勤快之人,这会子如果能介绍过去做活,也是两边得益之事。 “得嘞,我这就回去找上一找,务必找寻到一个干净敞亮人又多的地方。”武熊满口答应了下来,更对夏明月要帮他找寻人手之事好好感谢了一番。 “武大哥客气。”夏明月抿嘴笑道。 又细商了一番有关武熊想开的早饭吃食摊的个中细节,待武熊走时,夏明月又打包了一些卤味,让其带了回去。 给韩大娘尝一尝,也让武熊的那些兄弟尝一尝,也算是变相为卤味铺子变相拉拢一些客源。 武熊走的时候收获满满,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根儿去。 半下午,金宝随车夫一并来到了县城。 这段时日,福管事从各处找寻来了不少做事稳妥的厨娘,所做的吃食滋味也是一个赛一个好。 再加上偶尔何顺子从夏娘子那得来孝敬的吃食,德馨园的小厨房,几乎是再不缺什么吃食。 贺老夫人对于吃食之事,也再没有过任何不满。 但因为先前疏忽,出现小厨房那渎职的事情,福管事仍旧是心有余悸,只要得了空,便让金宝到附近多逛上一逛,好采买一些名声在外的美味吃食回去。 金丘县城相比较江南而言要贫瘠许多,这里做吃食的地方自然也有限,金宝逛来逛去的,最终也只能勉强从悦然酒楼稍微买上一些拿手好菜拿了回去。 一来二去的,悦然酒楼这里对金宝也算熟识,且见其每每出手不俗,隐约又提及德馨园之事,悦然酒楼这里越发觉得其是个大主顾,对其热情周到之余,也颇为恭敬。 “金宝小哥儿今日想来点什么?”悦然酒楼的大掌柜邹福泉笑道,“今日的八宝酱鸭,粉蒸肉皆是不错,新来的冬笋也颇为新鲜,又或者来上些水晶皮冻和卤猪肝如何?” “这水晶皮冻和卤猪肝看着是拿猪下水边角料做的,但前者晶莹剔透,十分爽口,后者鲜嫩爽口,亦十分补身,且这两样东西每日料少,东西做的不多,滋味又难得,若非像金宝小哥儿这样的老主顾,我还不愿给呢。” “邹掌柜是好意,只是悦然酒楼这里的水晶皮冻和猪肝虽然做的还算用心,可滋味比着夏娘子做的还是差了那么一些,怕是家中老夫人不满意。” 金宝道,“到是这冬笋还算稀罕,给做上一道油焖冬笋,再来只八宝酱鸭就是,先前的酱鸭老夫人倒是觉得还成,多吃了两筷子。” “成,那就先预备这两道菜。”邹福泉抬手招呼了人去后厨传菜。 待菜做好后,又亲自将食盒交给了金宝,送其上了马车。 “慢走。”邹福泉拱手。 “邹掌柜回见。”金宝上了马车。 车夫赶车缓缓而去,直到消失在街上时,邹福泉起了身,方才满面的笑意登时消散了个完全。 “方才那个金宝说咱们悦然酒楼的水晶皮冻和卤猪肝做的不如夏娘子做的?”邹福泉理了理袖子,慢条斯理地问旁边伙计,“是哪个夏娘子?怎么不曾听说这金丘县城里头有哪家酒楼的主厨是个女子?” “回掌柜,那个金宝口中的夏娘子,应该说的是夏记的东家,夏娘子。”伙计低声解释。 “夏记?”邹福泉扬眉,“夏记不是摆小摊儿卖吃食的么?” “正是,不过那夏记的吃食摊滋味不错,平日里人也不少。”伙计道,“小的听说那夏娘子最近跟街上的一个原来卖脂粉的铺子合伙卖卤味,想来,这其中大约也有水晶皮冻和卤猪肝什么的?” “就是不知道这小摊上的吃食,怎么就入了德馨园的眼……” “这世上总有些人削尖了脑袋想着往上爬,却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邹福泉扯了扯嘴角。 一个摆小摊儿卖吃食的,这是想着攀上个高枝儿,往后就能飞黄腾达了? 真是笑话! 第200章 好东西 邹福泉对此十分不屑,一旁的伙计却有些担忧,“能让德馨园的伙计说出这样的话,说不定那姓夏的当真有些手艺?” “再有手艺,还能比得过咱们悦然酒楼的掌勺大厨不成?”邹福泉嗤笑,“我看那,不过就是那姓夏的使了些手段,让那金宝替她说话罢了。” 手段? 什么手段…… 见伙计有些不解,邹福泉却是伸手给了他一下,“蠢货,一个女的想要让男的帮她说话,还不容易?” 无外乎就是许些外头人看不见,却又心知肚明的好处罢了。 伙计先是一怔,接着嘿嘿笑了笑,“掌柜的说得对,不过这回这个金宝替那姓夏的说话,往后若是连带着将咱们这里的荤菜都一一拒绝的话……” 岂非断了悦然酒楼的生意? “既是奴才,就没有只手遮天的道理。”邹福泉道,“这德馨园也是咱们悦然酒楼的老主顾,眼瞧着进了腊月,断然没有不回馈老主顾的道理。” “吩咐后厨那,预备上一些水晶皮冻和卤猪肝,明日派人送到德馨园那里,只说是悦然酒楼送的。” 美味佳肴送上门,双方一对比,自然知道究竟哪里做的好吃。 也知道该在哪里继续买这些吃食。 自然了,他悦然酒楼生意红火,是不在意这两道菜能不能卖的出去,甚至根本也不在意有没有德馨园这样的顾客。 但在金丘县城里头,跟他邹福泉说悦然酒楼做的吃食不如旁人做的,那是断然不成的。 不蒸馒头争口气,他悦然酒楼怎能让旁人抢了风头? 更何况,还是一个摆小摊儿卖吃食,做派不正的女子! 需得让她知道,安安分分摆个小摊卖些吃食也就是了,别没事儿想着攀了高枝去! 伙计自是明白邹福泉的用意,忙点头,“是,我这就吩咐下去。” “嗯。”邹福泉背了手,抬脚往楼上而去。 待走了几步后又停了下来,“金华那边的货,送过来没有?” “还没有到,不过已经送了信儿过来,说是最多还有四天。”伙计回答。 四天…… 邹福泉掐着指头略算了一算,“嗯”了一声,“差不多,应该还能赶得上。” “掌柜的。”伙计蹙眉,“小的多嘴,掌柜的与这薛管事不是一向不睦么,这薛管事还多次在主子跟前编排掌柜的不是,他这次来这里分明就是想耍一耍威风,掌柜的还这般厚待他?” 金华那运过来的货,可是名头响当当的金华火腿。 其原料不仅用的是金华当地“两头乌”的后腿为原料,更因其当地特殊的气候和腌制方法而成,其火腿皮色黄亮,形如琵琶一般,肉色红润,香气醇厚,无论是做菜还是煲汤,滋味皆是鲜美无比。 现如今世道不太平,金华当地也接连遭受战火,出产火腿数量并不多,像悦然酒楼这样的地方,费了一番功夫后才弄来了两个而已。 这样好的东西,竟是要招待死对头? 伙计十分不解。 “这你便不懂了。”邹福泉呵呵笑道,“让死对头最没脸的事情,可不是冷待他,刁难他,而是要让他知道他的死对头过得极好,本事极大,他心中才越气。” 而且还是气得挑不出来半点不是,只能哑巴吃黄连那种。 这可比面上吵嚷两句来的痛快的多。 伙计闻言,顿时恍然大悟,“小的明白了,还是掌柜的高明!” “去做事吧。”邹福泉背了手,继续慢腾腾地上楼。 日头西沉,夏明月在统计了一番近日的账目后,满意地伸了个足够大的懒腰。 中央厨房盈利状况一切良好,到年底之时,她的手中大约会有四百两银子的结余。 而且是在给中央厨房留有一定周转资金的情况下,可以说这是完全可以自行支配的银两。 而这银子需要做什么,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 存在钱庄的话,除去需要给钱庄的管理费用外,并无多少利息,且现如今世道还不算十分安稳,钱庄也并不稳定。 还是需要投到产业中为好。 就是不知道是先发展新的产业,还是干脆置办一处新的宽阔的院落,好让自己住的更舒适一些,同时扩大一下中央厨房? 现如今的院子,地方的确是有些紧张了…… 就在夏明月思索时,院子里头传来一阵骚乱。 先是“鹅鹅”的两声叫喊,接着便是乌金的“汪汪汪”一阵狂吠,再后来是一阵扑腾的声响。 夏明月掀了帘子到院子里头,瞧见乌金正凶悍地对着两只大鹅“汪汪汪汪汪”地凶悍输出。 而那两只大鹅,这几日也是见识够了乌金的厉害,不敢再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只仰着脖子往角落中钻。 “这是咋了?” “方才大鹅吃菠菜。”赵二虎急忙解释,“还好乌金给拦住了。” 不然的话,这一小块菠菜,只怕都要被这两只大鹅给霍霍了。 夏明月抬眼去瞧,果然看那片被她精心呵护的菠菜已经被吃了好几棵,顿时一阵心疼。 昨日,这大鹅便趁乌金不注意,啄食了两棵蒜苗。 而前日,大鹅更是趁乌金打瞌睡的时候,妄想给香菜松土…… 看起来,大鹅和蔬菜,不能共生! 而且,今日晨起时,夏明月也看到姜二牛的妻子冯氏看着那两只大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家中活物太多,对于中央厨房的卫生,的确也没有太大好处。 还是得尽早将大鹅处理了才行。 夏明月想了想道,“大虎和二虎去抓只大鹅来。” 抓大鹅? 这是要做来吃吗? 说起来,先前光听说过旁人吃鹅肉,他们还没吃过呢! 赵大虎和赵二虎见状顿时来了精神,皆是撸起了袖子,开始去抓捕大鹅。 两只大鹅皆是养的肥硕,个头也颇为相当,兄弟两个人便也不打算挑拣,只寻了离自己近的来抓。 宰杀,脱毛。 鹅毛干净漂亮,大点的赵大虎和赵二虎好好保存了下来,等着到时候做鸡毛毽子时用,而那些软一点的鹅毛,亦是都仔细收了起来,预备着等那些收鸡鸭鹅毛的货郎走街串巷时,换麦芽糖来吃。 第201章 炖大鹅 兄弟两个人一番忙碌,一只被洗涮干净,甚至连内脏都完全去除的整只鹅送到了夏明月的跟前。 快刀干脆利索地将整只大鹅斩成了大小合适的锅,泡凉水去血水,锅中配姜片和黄酒去沫去腥后捞出洗干净。 炒糖色,下鹅肉,加葱姜蒜、黄酒、酱油、甜面酱、盐巴调味,为确保鹅肉炖出来滋味鲜美,夏明月没有往锅中添开水,而是添了炖煮好的骨头鸡架汤,又放进去了两个干辣椒提味。 大火煮开,文火慢炖,只炖上大半个时辰,直到锅中的汤汁都变得粘稠,鹅肉软烂,便可以出锅。 大鹅肥硕肉多,一整只炖了足足一大盆,放在桌上,看着分量极大,颇为丰盛。 炒过糖色加了酱油的炖大鹅,肉块颜色极为鲜亮,甜面酱和骨汤更增添了鹅肉的鲜香美味,辣椒的微辣口感,开胃十足…… 炖大鹅吃起来可谓美味十足,肉质鲜嫩,后味醇厚无比,配上软糯糯、香喷喷的烫面饼,一口肉一口饼,在这凛冽十足的寒冬中,可谓舒坦至极! 一大锅的炖大鹅在晌午时被吃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几块带骨头的肉,夏明月也没有浪费,在晚上时续上了一些骨汤,熬煮成浓郁的汤头,煮上了一些江竹果拽的拽面,再点缀上几棵绿莹莹的菠菜…… 喷香可口的鹅肉菠菜拽面,在众人不住地肯定和赞赏声中,进入一众人的肚子。 然而一只炖大鹅终究没有喂饱一众人肚中的馋虫。 在中间间隔一日后,夏明月将剩余的那只大鹅亦是炖煮了一番。 这次炖煮时,放了一些木耳、腐竹、干豆角等配菜。 木耳爽口,腐竹味道醇厚,而干豆角泡发之后和肉炖在一起后,不但不会影响原本的肉类的美妙滋味,反而因为吸饱了肉汤极其独有的筋道口感,越嚼越香,后味倒比肉还要浓香几分。 且这次夏明月没有用甜面酱,而是用了豆瓣酱来炒锅底,炖煮时不再加干辣椒,这般做出来的炖大鹅,口感微辣,红油喷香,滋味更加不同。 炖煮时多放了些骨汤,直接拽了些面条煮在锅中当主食。 裹满了炖鹅汤汁的拽面筋道且滋味浓郁,吃起来可谓十分过瘾。 就在夏明月的整个家中都弥漫着浓浓炖鹅香气之时,钱掌柜和柳氏夫妇完成了对其胭脂铺子的大致整改。 卤味不再在门口摆摊售卖,而是将所有的卤味吃食尽数都搬到了铺子里头,先前的“钱记”招牌也拿了下来,换了“夏记卤味”这四个字的新招牌上去。 总之,没有新铺子开业时的鞭炮隆隆,亦没有锣鼓喧嚣,这“夏记卤味”铺子在一片安静中算是正式开了张。 但即便如此,这段时日已是品尝到夏记卤味美妙滋味的老主顾,还有那些经人介绍,要来尝上一尝的新客人,皆是不约而同地上了门。 轻车熟路的模样,就仿佛这夏记卤味铺子并非是新开的铺子,而是十几年的老门店一般。 而眼瞧着夏记卤味铺子人来人往,生意颇为红火,周围有些人坐不住了。 “都说太仁义的人做不了买卖,依我看,这钱掌柜当真是做生意的料儿呢,为了能赚上些许银子,竟是连自己家姓都不要了,这是准备着要跟旁人姓夏去?” “要我说,有魄力的还得属人家柳娘子,竟是允准自家丈夫做了旁人家的生意,还夫唱妇随,当真是贤惠的很呢。” “当真不知道这钱家的老祖宗要是知道自家好好的铺子不做,改做旁人家生意的后人,会不会气得从棺材板里头跳出来。” “这不知道,但在地底下没脸肯定是真的……” 一众酸言酸语,顺着风在空中拐了弯,最终飘到了钱掌柜和柳氏的耳中。 钱掌柜眉头皱的老高,“这些个人,成天不好好做自己家的事,就知道在背后编排别人,有那个功夫,先把自个儿门板上的灰擦一擦!” 成天门板上的灰老厚,就算真有客人上门,只怕也是不肯踏进去的。 自己家生意不好,先找找自己的原因,总盯着旁人家看,自己家生意就能变好了? 旁人家赚的钱就能分给你一些了? 当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不擦灰便不擦灰吧。”柳氏对此不以为然,“擦了灰说不定还能招几个客人过去,若是不擦这灰,实打实没了客人,这才好呢!” 也算是背后碎嘴子的报应! “好是好,就是越不赚钱,越容易盯着旁人,属实不是什么好事。”钱掌柜有些担忧。 红眼睛兔子急了可能是会咬人的。 “有心盯着旁人的,自己家就算再忙再赚钱,哪怕睡觉时怕是都要腾出来一只眼睛才罢休。” 柳氏道,“不必理会那些人就是,他们尖刺儿,就让他们尖刺儿去,连风凉话都只敢背后说的人,能有什么胆量?” 怕是连坏事都不敢做的! 钱掌柜觉得柳氏说的颇有道理,连连点头之后,便也不再将这些酸言酸语放在心上,只专心地经营卤味生意。 生意做好,银钱到手,这才是要紧事。 至于旁的…… 不被人嫉妒的人,不是成功的人。 被念叨几句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反倒是那些个喜欢背后议论的,话说多了,什么作用都不起,回去还得多喝上两壶的茶水,那才是正儿八经地得不偿失! 这边,武熊在东城区选了一个适合开早饭吃食摊的地方,已是按着夏明月规定的早饭吃食摊规格定制所需的各种灶台、铁锅、长条桌、长条凳和碗勺等物。 而夏明月这里也帮着找寻了两个能够长期做活的人,配上武熊自己找寻了两个人,一并开始学习如何炸油条,做胡辣汤等。 韩氏也到了夏明月的家中,要一并跟着学上一学。 理由是她既然身为早饭吃食摊的东家,没有伙计会做,她全然不会的道理,需得她也什么都清楚明白,如此才能管好一个吃食摊。 再来,若是其中有人因事告假,她也能帮上些忙,不至于到时候人手紧张,手忙脚乱的。 第202章 酒酿蛋花汤 加盟和雇佣伙计之事,皆有签订了相关字据,夏明月这里的确有义务教会加盟商这里需要人手应学的技能。 而对于夏明月而言,一个人是教,几个人也是教,并无什么分别,反而因为韩大娘这几日能够时常来家中说话而颇为高兴。 教习之余,夏明月掀开了一直在陆启言炕上放着的木盆上头的盖子。 酒味扑面而来,浓郁且清香十足。 夏明月抽了抽鼻子,仔细端详了一番盆中糯米的状况,又拿了干净的勺子舀上一勺品尝滋味。 清冽甘甜,有一定的辛辣之感,却并不浓重,反而后味香气十足,有回味无穷之感。 夏明月咂咂嘴,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酒酿,勉强还算成功。 新鲜的酒酿可以直接生吃,口感细腻润泽,醇香且甜蜜十足。 亦可以加点开水和白糖,搅拌后放凉,喝起来爽口且满口生津,美味无比。 但夏明月还是最喜欢将酒酿做成汤羹。 酒酿舀上几勺放在沸水中烧开,放些冰糖和枸杞,打入几个碎碎的鸡蛋花,待煮熟后便可以盛碗。 这般做出来的酒酿蛋花汤酸甜可口,既有酒酿独特的清香滋味,更有鸡蛋淡淡的醇厚香气,入口滑顺绵柔,美味可口。 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无论是晨起当做早饭,还是夜晚时当做夜宵,皆是暖呼呼甜滋滋的,舒坦无比。 而这会子正是半上午,众人晨起都起得早,又忙碌了大半日,这会子是既觉得有些乏累又觉得腹中空空。 一人喝上一碗分量十足的酒酿蛋花汤,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都似有了力气一般,舒服的很。 就连吕氏这般不大喜欢甜食的人,都喝上了足足一碗,对夏明月更是百般称赞。 韩氏对这酒酿鸡蛋汤也是喜欢的很,直问夏明月这个究竟是怎么做的,回去了她也好时常做来自己吃。 上了年岁的人喜欢吃甜食,而酒酿又具备促进血液循环和新陈代谢的功效,能够补血养身,延年益寿,对于韩氏这样上了年岁的人的确也是好处多多。 夏明月十分大方地将酒酿鸡蛋汤的做法讲给了韩氏,甚至也将如何制作酒酿的办法也简单说了一说。 奈何韩氏素日从未接触过酒曲和酒酿这些东西,对于夏明月所说的发酵之事颇为懵懂,许多细节尤其是发酵时控制温度之事不大理解。 “无妨,这次我也是试着做一些酒酿,做的比较少,既是做法还算成功,我便再多做上一些。” 此时已是进入腊月,过年转眼就到,多预备着酒酿,过年时方便做各种汤羹和菜肴。 过年时爷们儿喝酒,而像她和吕氏以及孩子们,也能喝上几口酒酿当酒,高兴热闹一番。 夏明月道,“到时候给大娘您送去一些。” 不用太多,只需一小罐,便足够其吃上好一阵子。 “那我就等着了。”自家与夏明月家来往也算颇多,往后又有合作,不是生疏的关系,韩氏便也没有拒绝,满口应下。 酒酿蛋花汤喝完,仍旧继续忙碌各自的事情。 夏明月接着教,而韩氏等人仍旧是接着学。 过了晌午后,日头被云朵遮住,天儿渐渐阴沉了下来,到傍晚时天上飘起来了细小的雪粒儿。 雪粒儿由少变多,又由小变大,等到吃罢晚饭,天彻底黑下来后,触目所及,已是漫天的鹅毛大雪。 地上很快铺满了一层雪白,且渐渐变的有些厚度,脚踩上去时,咯吱咯吱的响。 自入冬以来,这并非是第一场雪,却是最大的一场。 常言道,瑞雪兆丰年,这样的大雪,足够在这样的冬日里头给田地里头的庄稼足够的温暖和雪水滋养,待来年时庄稼也能够茁壮成长,生得颗粒饱满。 只是,这样的雪,却也让人有许多不方便之处。 譬如路上积雪颇多,会影响出行,街上因此行人减少,各处的摊位生意必定也会受一定影响。 好在今日看天气不大好,在今日下午各处摊位来下明日的供货单时,夏明月已是提醒各处少要一些货,避免积压或者剩余。 且看现在雪下的这般大,明日那些为中央厨房供菜蔬的农户,也不知道能不能按时送来,若是不能,还是临时找寻一些备用之物。 还有,这般大的雪,天寒地冻的,造桥之事必定也会影响颇大。 也不知道,陆启言现如今如何了。 是否一切顺利? 夏明月歪着头想,又看着窗户纸上映着的外头雪花纷纷落地的场景,只觉得睡意全无,干脆也不再想着睡觉,只有点上了两根蜡烛,抽出来一本话本,就着烛火来瞧。 《春闺梦》,一本描述了富家千金女和穷酸秀才男的故事,俗套的一见钟情,家人阻拦,两个人爱情比金坚。 但与寻常话本不同的是,秀才男才华横溢,相貌出众,赴京赶考之时,被人发觉与当今国公生得十分相似。 而那国公现如今已年过六十,与发妻亦是恩爱多年,身边更无妾室或者通房,这般私生子的传闻冒出之后,国公甚是恼怒,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在追查数日之后,发现此秀才男的确并非是国公之子,而是其第三子的孩子。 国公第三子喜好行医,周游各处行善治病时,偶然遇到了秀才男的母亲,与其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并约定待其回家禀告父母后便来提亲。 奈何国公第三子回京途中感染恶疾,不幸离世,其婚事之事无人得知,也就不了了之,现如今水落石出,国公及其夫人本就对第三子早年病逝伤心不已,便对这个嫡孙百般呵护,疼爱不已。 一介穷酸秀才一跃而成国公嫡孙,身份水涨船高,且因相貌出众,文采卓然被许多人盯上,提亲的门槛都要被踏破,而穷酸秀才仍旧挂念与其私定婚事的小姐。 千金小姐在当地身份颇高,乃是州官之女,但在京城贵女跟前,自然也就逊色许多,国公府对此婚事并不赞同。 穷酸秀才却对此据理力争…… 第203章 威胁 夏明月看的津津有味,书页亦是一页一页的翻。 此时,天上的雪花飘的渐小了一些。 而地上亦是厚厚的一层白雪,犹如毯子一般,窝在暖和和窝中的乌金觉得十分好玩,只将爪子伸了出来,塞入雪中,待感觉到浓重的凉意之后,才缩了回来,放在身子底下暖热。 待玩上一会儿后,又伸舌头舔了舔那白花花的雪花。 冰凉凉的,但不甜,远没有晚上吃的酒酿蛋花汤好吃。 说起这酒酿蛋花汤来了,难得有它能喝上一碗的汤羹,而且这般好喝,猛喝了一大碗后仍旧觉得不够。 真希望以后能时常喝到这样的蛋花汤哎…… 乌金一边想,一边眯了眼睛。 恍然间,便瞧见了墙头上似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登时让它瞪大了眼睛,腾地起了身,盯着墙头仔细地瞧。 而那墙头上,除了落了一层雪,再无旁的任何动静。 莫不是,看错了? 就在乌金怀疑自己时,一个脑袋从墙头上缓缓冒了出来。 有人! 大半夜的,要来偷东西吗? 乌金顿时警惕十足,快步到了墙根儿处,前身低俯,脖子前伸,牙更是龇了出来,只等着随时发动攻击。 待那个脑袋完全在墙头之上,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后,乌金登时一愣。 显眼包? 而陆启言在一个“引体向上”,上半身从墙头露出,看到的第一个场景是随时要扑上来的乌金时,也是一怔。 果然了,每次回家,总有一个拦路狗。 他和乌金,大约是有些八字不合的吧。 但此时夜已深,他原本就在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吵醒夏明月,既是乌金醒着,不如就喊它来开门? 这般想着,陆启言靠一只胳膊扒着墙头,奋力地挂在墙上,一只手冲乌金招了招,示意它到跟前。 乌金张口就想对陆启言一通的言语输出,但瞥眼瞧了瞧里屋,怕吵醒了夏明月,便只能住了口,恶狠狠地看向陆启言。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套近乎! “乌金,你能帮我开下门吗?”陆启言小声道。 想都别想! “这是又不认识我了不成?”陆启言蹙眉,“前几日不是刚在小河庄见过,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可以给我开门的。” 切,谁跟你是家人,你是显眼包,跟它才不是一类呢,再说了,谁家好人半夜挂墙头的? 乌金连理都不想理陆启言,在瞪了陆启言好一阵子之后,实在不想多和他交流,只干脆一扭身准备回窝里。 既是这般不喜欢敲门,喜欢挂墙头,那就慢慢挂着吧。 陆启言,“……” 果然是八字不合,话都说不到一处去。 在想了想之后,陆启言仍旧是冲乌金招手,“这时候太晚了,若是让明月来开大门,怕是要受冷,不如你帮我开了门,我去敲里屋的门,也好一些?” 在看到乌金对此仍旧是不理不睬,陆启言干脆咬牙,张口威胁。 “你若是再不开门,待我明日晨起到家之后,便将家中所有的吃食吃个干净,你明日便只能吃干馒头了……” 乌金,“???” 吃光它的吃食? 若是旁人这般说,它必然是不信的。 可这是显眼包! 显眼包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 当真是讨人厌的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的,偏偏要在大半夜的时候回来,还让它这只狗来开门,真是好意思! 乌金心中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最终慢吞吞地到了大门跟前,伸口咬住门栓,一点一点地往外拔。 直到三个门栓皆被打开,陆启言这才顺利地打开了门。 伸手稍微掸了掸身上的雪,陆启言又将脚上的雪泥在门外面稍微抖了抖,这才走进大门,重新将门轻轻关上。 “谢谢乌金。”陆启言终究还是向乌金表示了感谢,抬手想去摸一摸乌金的大脑袋。 乌金灵巧地躲开。 人狗授受不亲,别套近乎。 咱俩不太熟。 眼瞧着乌金拿鼻孔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回到了自己窝中,陆启言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将骑回来的马匹安置在门房那后,穿过院子,到了堂屋门前,轻轻地叩了叩门。 声音不大,而里屋的夏明月却听了个清楚。 这个时候敲门,是江竹果? 放下话本,夏明月快速披上了外衣,“竹果有事儿吗?” “是我。”陆启言回答。 声音低沉且磁性十足,颇有特点,让夏明月顷刻间便分辨了出来,来人正是陆启言。 这个时候,陆启言回来了? 夏明月披上外衣,穿了鞋子,走到堂屋。 在先从门缝中就着外头白花花的雪光确认门外的人正是陆启言时,夏明月这才拉开了门栓。 “怎么这会子回来了?”夏明月抬手将陆启言身上落着的薄薄一层雪花拍落,又急忙去拿用棉垫子和笸箩筐充当保温层中的水壶。 水壶中的茶水还算温热,夏明月倒了一杯,递给陆启言,“快喝口热茶暖上一暖。” 陆启言先将门仔细关上,将门口的棉帘子整理好,确认没有冷风吹进来,这才去接夏明月递过来的茶杯。 茶杯温热,但接过时,无意中触及了夏明月的指尖。 有些发凉。 “你快去床上躺着,外头冷。”陆启言道。 屋子里头虽然煨着炭盆用来取暖,但这般从暖和和的被窝里头骤然出来,实在也觉得寒凉十足。 夏明月颇为怕冷,便也没有拒绝,先跑到炕上坐着,拿被子盖住大半个身子。 陆启言见状,这才接着道,“永丰河那的桥昼夜赶工,已是修建了大半,这两日石料有些跟不上,便命人再去督促,造桥速度略有些放缓,我也算略得了些空闲。” 便回来看上一看。 “今日又下了一场雪,怕是又要耽搁上几日,这桥要彻底造完,怕是要到正月底才行。”陆启言道。 “嗯。”夏明月在里屋点了点头,“石料跟不上,可是银钱短缺的缘故?” “那倒不是。”陆启言顿了一顿,“附近的乡绅和富户们颇为慷慨,对造桥之事也十分上心,皆是捐赠了许多银两出来,此时造桥并不缺银两。” 自上次陆启言亲自对这些人一一上门拜访之后,这些人也都乖觉了许多,甚至有些人不但给了银两,更捐赠了颇多粮食肉食,大有讨好之意。 第204章 坏话 现如今银两充足,连在那做活的兵丁们日常饮食的水准都提升了许多。 陆启言甚至和房林旺估算了一番,这些银钱在造桥完成后,甚至还会有些剩余。 那些人慷慨,陆启言自然也不吝啬,无论是桥身还是桥墩上头,皆会出现这些乡绅富户的名字,也算是告知其他那些获得不义之财之人,让他们知道往后应该怎么做才好。 陆启言接着道,“至于石料短缺之事,只是因为天气寒冷,北面早两天便下了雪,耽误了石料开采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往后紧赶一下,不会耽误时日。” “那就好。”夏明月见陆启言此时面临的困境似乎都已经完全解决,心头轻了许多,亦是松了口气。 这口气松的又长又缓,惹得陆启言都扬起了眉梢。 夏明月似乎…… 很担心他? 又倒上了一杯茶水喝了个干净,陆启言搂着炭盆又烤了好一阵子,确保身上没有那么大的寒意,不会进屋时让夏明月察觉到冷意,陆启言这才熄了堂屋桌上的烛火,进了里屋。 酒酿在下午时已经挪开放到了旁出,此时陆启言的炕上已经收拾干净,铺好了被褥。 而夏明月因为怕冷,晚上睡觉时皆会将两个土炕皆烧上火,好让屋子里头更加暖和,所以陆启言的炕此时也是热乎乎的一片。 而陆启言察觉到自己的炕是暖的时,心思略动了动。 脱去外头的甲胄,只留了中衣,陆启言在床上躺下后,翻了身过去。 察觉到陆启言很快呼吸沉重而均匀,夏明月觉得他大约是睡熟了,惦记着那本《春闺梦》的结局,干脆也不熄灭烛火,只将枕头往上垫了垫,继续翻看最后几页。 而陆启言自是察觉到夏明月并不曾睡觉,起初有些讶异,在听到细微的翻书声响,微微侧头确认夏明月在翻看话本时,便也心中安定,只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但不等陆启言睡着,便听到了“啪嗒”一声。 陆启言拿胳膊支撑着半起了身去瞧,看到原本在夏明月手中的话本此时掉在了地上,而夏明月已是歪着完全睡熟…… 从夏明月躺下开始翻看话本到这会子,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能睡得这么快说明她已是极为困乏,却还贪心想着看话本子。 当真是又困又爱玩。 陆启言哑然失笑,但看着夏明月因为看话本还露在外面的胳膊…… 这般不盖被子,明日起来后怕是要肩膀疼的。 可若是去给她盖被子,将她惊醒了的话…… 在迟疑思索许久之后,陆启言还是决定起了身,轻手轻脚地到了夏明月的跟前,小心地拿起她的胳膊,再小心地将被子往上拉一些…… 整个过程,陆启言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上一个,生怕吵醒了她,直到完全将夏明月的胳膊都盖上被子后,这才松了口气。 察觉到自己后背上已是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冰凉凉黏腻腻的让人难受,陆启言这才微蹙了眉,拾起地上掉落的话本,而后吹熄了烛火…… 夜深人静,陆启言打了个哈欠,重新闭上眼睛。 翌日晨起,夏明月照旧早早起床,开始一天的忙碌。 陆启言比夏明月起得还要早一些,除了趁着做活的人还没有来,先舒展一下筋骨,此外便是要好好喂一下马匹。 家中的院落自夏明月按着自己的需求整修后,空地本就变得有些小,现如今种上了菜蔬后,越发没有太多空闲。 而喂养马匹需要草料,且味道还有些大…… 陆启言眼看着灶房那的忙碌,在思索片刻后,干脆牵了马匹去找寻县城中的车行,给上一些银钱,请其代为喂养两日。 金丘县城中不乏军中之人回家探亲时不能好好照料马匹来找寻车行代喂养之事,车行掌柜也颇为习惯,只满口答应一定将马匹喂养好,请陆启言放心。 安顿好马匹,陆启言往回走。 回去路上,途径了夏记早饭吃食摊。 吃食摊上,杨大丫姐妹四个人正在忙碌着售卖各种早饭,摊位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陆启言瞧见那吃食摊上挂着夏记的牌子,又觉得这吃食摊不曾见过,觉得也有些新奇,便放缓了脚步,多看了两眼。 杨大丫此时也注意到了陆启言。 见他颇为眼熟,回想到似乎是晨起和杨二丫去夏明月家中拉货,在那里见过,正是夏明月的丈夫时,便笑着点了点头,礼貌性地打招呼。 陆启言见状,也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两边不熟,也就没有寒暄说话,杨大丫继续忙碌,而陆启言仍旧是往家的方向走。 于氏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后,笑嘻嘻地和杨大丫说话,“杨大娘子,方才跟你打招呼是陆都头吧。” 杨大丫并不认识陆启言,只晨起听人说话时,隐约知道夏明月的丈夫姓陆,在军中任职,便也点了头,“是吧。” “说起来,这陆都头也是个厉害人物呢,看着文绉绉,跟个书生似的,却是一身的好功夫,在军里头也是接连地往上升,这前途当真是没得说的。” 于氏有些叹息地摇了摇头,“只可惜啊,这陆都头也是娶妻娶的早,要不然什么好人家的女儿娶不到家里头?” 这话是说夏娘子不好? 杨大丫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看那于氏的目光也有些不善,“这婚姻之事,到底讲究一个缘分,想来也是陆都头和夏娘子有缘。” “自然是讲究一个缘分的,依我看,杨大娘子你也是有缘人啊。”于氏笑道。 “怎么说?”杨大丫有些不解。 “这陆都头往后前程远大,这身边肯定不能只有夏娘子这一个正妻,是得纳几房妾室的,杨大娘子年岁相当,模样生的又好,又是跟夏记这里来往密切,这近水楼台先得月,杨大娘子稍微用心一些,这往后……” 于氏不再说话,但一番挤眉弄眼,俨然一副“你懂得”的神情。 这是让她上赶着去给陆都头当小妾? 第205章 不稀罕 见杨大丫不说话,于氏又接着道,“这种事,名声是有些不大好听,可现如今这世道,还要什么名声,还得是握在手中的真金白银才是最主要的。” “杨大娘子若是能走上这一条路,往后人夏娘子便是当家主母,将你好生养在家中,衣食不缺,你这三个妹妹,也能仰仗着你过上些好日子,嫁给好人家,往后你可不是就不必再这般起早贪黑的受苦了?” “你说说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杨大丫扯了扯嘴角,将手中捞油条的长竹筷子放下,往那于氏跟前凑了一凑,“大娘,瞧见那边那棵大槐树了吗?” “瞧见了。”于氏诧异,“那棵树咋了?” “你走到那棵大槐树跟前,再往东走到第三个铺子里头。” “第三个铺子……”于氏顺着杨大丫指的方向,掰着手指头数着看,在看到第三个铺子挂着的店招时,越发讶然,“那不是医馆,去那里做什么?” “去医馆自然是去瞧郎中了。”杨大丫满脸嘲弄道,“让郎中好好瞧一瞧你这脑子,看看究竟是哪里坏掉了,能说出来这种不三不四的话!” 有病,早点治,别耽误! 这般被杨大丫讥讽,于氏脸上自觉挂不住,气呼呼地道,“我这是给你指条路,往后可以少受些苦!” “我也是给您指条路,免得耽误了病情!”杨大丫反唇相讥。 “你……”于氏气得嘴唇都在颤抖,“不识好人心!往后再也不在你这里买东西了!” 你将永远丧失她这么一个老主顾! “不来就不来。”杨大丫道,“就算你来了,我也不卖给你任何东西。” 这是她跟着夏娘子学的手艺,已是加盟的夏娘子的夏记,脑子坏掉的人,不配吃这样好吃的东西。 尤其是背后想着对夏娘子使坏的人。 见杨大丫油盐不进,尤氏冷着脸,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去。 直到走远了之后,仍旧是冲着杨大丫的早饭吃食摊,狠狠地啐了几口。 什么东西,就是个克死爹娘的命硬贱货,在这里卖吃食不就是赔笑脸做生意,竟是还看不起给人做小妾? 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脸,怕是给人做小妾旁人还看不上呢! 呸呸,说远了说远了。 这个杨大丫,真是不中用的很。 原本想着撺掇撺掇她,她要是能生出些上进心思,也能将夏明月一家给搅和的热闹一些,到时候她就有好戏可以看了。 偏生这个杨大丫…… 不争气! 没半分想着往上爬的心思,活该往后吃一辈子的苦。 呸! 什么炸油条炸布袋,她才不稀罕,不稀罕! 陆启言回到家中,夏明月已是和江竹果一并做好了早饭。 油炸甜果子和布袋,夏明月煮了些胡辣汤,让陆启言尝一尝她早饭摊上吃食的滋味。 又切上了一盘卤猪肝,准备了一些卤味素菜,当做配菜。 这顿早饭,可谓颇为丰盛。 而陆启言星夜回来,一路上赶车劳碌,此时可谓是腹中空空,这会子看到这般色香味俱全的各样吃食,已是垂涎欲滴。 上桌,开始吃饭,陆启言强忍着想要狼吞虎咽的冲动,尽量慢条斯理地吃。 这样一来,他吃饭的时间也就变得有些长。 眼瞅着所有人都吃罢早饭开始收拾洗涮,陆启言仍旧在桌上继续咀嚼吞咽时,在吃着早饭的乌金顿了顿。 这个显眼包,果然是有吃空家中所有饭食的实力的。 看来往后得对这个显眼包好上一些,不然得话,往后它的饭食就要变少了。 狗是不能饿肚子的…… 乌金早饭吃的若有所思,陆启言对这些却浑然不知,只觉得这饭桌上的吃食样样皆是美味。 夏明月见陆启言的碗见了底儿,又端着进了灶房,为其添满了胡辣汤,“陆大哥慢些吃。” 他已经很慢了。 陆启言接过碗,又喝上了一口胡辣汤。 从锅中新舀出来的胡辣汤,带着烫口的热,越发将胡辣汤的鲜美滋味激发出来,可以说是越喝越想喝。 “你的厨艺越发精进了。”陆启言笑着夸赞。 “陆大哥过奖了。”夏明月抿嘴笑了笑,“陆大哥这次回来,准备待几日?” 她也好安排这几日的饭食,看看如何搭配。 “明日晨起。”陆启言回答。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家中一切都好,那他就完全可以放心了。 “那中午饭我看着来做?”夏明月笑问。 “好。”陆启言点头。 不拘夏明月做什么,滋味必定都是极佳,他都喜欢吃。 夏明月见状,先去查看中央厨房各处,见一切都稳妥后,这才去准备晌午饭时需要的各种食材。 陆启言见夏明月在灶房忙碌,有心想要帮忙,可灶房地界有限,又有江竹果和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打下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在院子里头踱步了半圈后,陆启言最终还是决定上一趟街。 每次见着夏明月时,总是给她银钱,虽然听着也算是尽了当丈夫的职责,却也显得并不尽心。 还是需得买点东西比较好一些。 但问题来了,该买些什么? 这送东西嘛,最好还是投其所好的好…… 夏明月爱好厨艺,要不,送把趁手的菜刀? 每日用着时,大约也能想起来,是他送的。 打定了主意,陆启言径直前往了铁匠铺子,要买上一把菜刀。 “陆都头来的正好,这里刚好有把现成的,若是陆都头觉得可用的话,我这会子就帮着开了刃儿。”郭掌柜道。 “我想重新打上一把。”陆启言道。 “成,想打把什么样的?”郭掌柜去拿纸笔,“不如陆都头画了出来,这样我心里也能有个底儿。” “就打成这样的就成。”陆启言指着郭掌柜刚刚放下的那把菜刀。 郭掌柜,“……” 怎么觉得陆都头你是来搞笑的? “此外,我想亲自动手,帮着锻造打制。”陆启言又道。 要亲手打菜刀? 郭掌柜再次上下打量了陆启言一番,表情严肃起来,“陆都头,我先给你说好,你就算帮着干活,这钱也是不能少上一文的。” 第206章 烧麦 出了一身的力气打铁,赚的本就是辛苦钱,这会子这陆启言竟是还要自己出力气,这让他的生意怎么做? 发现家里头的两口子当真是托生反了。 夏娘子是做生意的,可每每到他这铁匠铺子之后,生意做的是干脆利索,价格不往下压,东西只要好的,格局颇大。 反倒是这陆都头,身在军营,职位又不低,本该是个敞快的性子,结果是个斤斤计较的。 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郭掌柜再看向陆启言时,眼中都多了些许嫌弃之意。 陆启言,“……” 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陆启言道,“郭掌柜放心,不会少了你钱的,我只是想自己动手打几下罢了。” 郭掌柜闻言,脸色这才和缓许多,但对于陆启言要亲自动手打菜刀的事儿,仍旧有些不大理解。 打铁是个力气活,出了钱,没有人傻到还要再出力的地步,偏生这陆启言便是这样的傻子。 果然军营里头的人那,没几个精巧的,全都是有力气没有地方使的。 郭掌柜撇撇嘴,却也点了点头,“行吧,既然陆都头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只是待会儿我让陆都头做什么便做什么。” 不许添乱。 “好。”陆启言点头应下。 两人说好,开始锻造菜刀。 应陆启言的要求,这把菜刀要结实耐用,有一定分量但不能太重,用好材料来做。 郭掌柜见状,决定将看家本事拿出来,锻造一把上好的夹钢菜刀出来。 锻造菜刀需要经过毛坯锻打、加热、夹钢、熔火、粗胚锻打、铲刀口等十来道程序,颇为麻烦。 且一把菜刀打出来,需要打上足足两千多捶。 这样的菜刀价格贵,平时没有人要,郭掌柜也懒得做,这会子刚好有个免费的劳动力,郭掌柜便也没有客气,打算着让陆启言将这两千多捶实打实地敲足敲够。 而陆启言瞧着精瘦,浑身皆是力气,起初因为对这打铁的力度把握不好,被郭掌柜说道了好几句,在稍稍调整后,便大致能把握好力道及准头。 接下来,一锤比一锤打的精准。 郭掌柜的目光从最初的挑剔慢慢渐渐变得柔和,到后来甚至带了些许赞叹,“我当初学这打铁手艺时,光是练这捶的准头,便练了十来日,练力气掌控又练了半个月,陆都头这不过一个时辰便能做的这般好,当真是打铁的好苗子。” 如若不是陆启言已是军中都头,郭掌柜觉得说什么也得将他忽悠到铁匠铺子来做活。 多给些工钱都行! 陆启言得了夸赞,笑了笑,眼看铁砧上头的毛坯已是打的差不多,便按着郭掌柜的吩咐,将这粗胚放到炉中继续加热。 而后又是一通捶打…… 叮叮当当的捶打声响,呼哧呼哧的拉风向声音,噼噼剥剥火苗燃烧跳动的声音,让整个铁匠铺子显得颇为热闹。 陆启言在铁匠铺子这里忙碌到了晌午边儿,而铁砧上的菜刀此时已经初具模样。 郭掌柜将那把菜刀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到饭点儿了,陆都头回去吃饭吧,剩下还有些收尾的活,我待会儿紧紧手做了,陆都头到半下午的时候来拿就成。” “郭掌柜要不先停一停,等我下午来了来做?”陆启言道。 既是已经开了头,那就干脆完整地做一把菜刀出来,如此也算是亲手制作,有些意义。 郭掌柜,“……” 果真是浑身力气没有地方使了。 又或者,这陆都头的兴趣爱好是打铁,所以这会子非得打个够,这心中也舒坦? 但不管缘由为何,反正是陆启言出力气,他反而可以躲懒偷闲,何乐而不为? 郭掌柜忙不迭地点头,“那就照陆都头说的,下午等你来了再接着做。” “好。”陆启言见状,笑着离开。 郭掌柜见其走远,皱着眉直摇头,“当真是个傻的,也不知道咋的当上都头的。” “我瞧着不是人陆都头傻,是你傻才对。”郭掌柜的妻子葛氏撇了撇嘴。 “我哪儿傻了?”郭掌柜不服。 “你还看不出来?”葛氏的白眼几乎翻到了天上去,“这陆都头可是军里头的都头,这会子巴巴地跑到你这里亲手去捶打一把菜刀,还不短了你一文钱,这是为啥?” 为啥? 郭掌柜几乎要将后脑勺给抓破了,嗫嚅了半晌道,“我觉得就是傻的,不傻的话,平白到这里来出什么力气?” 葛氏,“……” 算了,不跟傻子置气! 葛氏摆了摆手,气鼓鼓地往后院去了。 留下郭掌柜摊了摊手。 他也没说错嘛,怎么就生气了呢。 这女人的心思,可真难猜…… 陆启言回到家中时,夏明月正在做晌午饭。 烧麦,都一处烧麦。 都一处烧麦曾因乾隆赐匾而闻名,更因其皮薄如蝉翼,洁白如玉,每个烧麦皮皆有二十四个花褶,外形如花朵般美妙而闻名。 且都一处烧麦并不墨守成规,烧麦馅料也随着季节不同而时有变化,春日有荠菜为主料的翡翠烧麦,夏日有冬瓜烧麦,秋日有虾仁,冬日有糯米烧麦,四季产品不同,却都滋味美妙。 夏明月今日做的是糯米烧麦,确切来说是糯米肉烧麦。 糯米提前浸泡上半日,上锅用骨汤来蒸,蒸成八成熟,出锅晾凉后与泡发且切碎的香菇丁、木耳丁、红萝卜丁、炒香的瘦三肥七猪肉糜,混着酱油、盐巴、胡椒粉等各种调味料搅拌均匀,做成烧麦的馅料。 面粉配上些许澄粉和成光滑的面团,切成一个个的小面剂子,先用寻常的擀杖擀成圆圆的饺子皮,再一手握着面皮,一手用擀杖的末端轻轻滚动,将其擀成带有褶皱的荷叶型面皮。 馅料放入烧麦皮的正中心,在褶皱边缘处将烧麦皮收紧,一边用手指轻轻按压馅料,确保整个烧麦外形挺立,形状好看。 包好的烧麦开水上锅,蒸上一盏茶的功夫,直到烧麦皮变得晶莹透亮,便可出锅。 夏明月这是第一次尝试做烧麦,便先夹了一个先尝一尝滋味如何。 第207章 委屈 刚出锅的烧麦十分烫口,夏明月吹了好几下,这才送入口中。 烧麦皮麦香浓郁,十分筋道,而馅料中的糯米软糯黏口,且本就是用骨汤来蒸,现在又和肉糜混在一起后,肉香十足,滋味浓郁,香菇,木耳和红萝卜的清香爽口之余又烘托了肉糜的香味。 同时又因为肉糜提前经过煸炒出油脂,吃的时候不但不会觉得肉糜油腻,更不会完全抢了其他配菜的滋味…… 总之,这糯米猪肉烧麦的搭配可谓刚刚好,吃起来清香十足,美味可口。 成功! 夏明月心中有了底儿,这才要将剩下的烧麦尽数包起来。 只是这糯米烧麦需得趁热了来吃才好吃,若是凉了,烧麦皮和里面的糯米皆会发硬而影响口感,所以夏明月便准备先把这试蒸出来的烧麦拿给大家伙来试吃。 刚好看到陆启言在灶房门口,夏明月便连忙招手,“陆大哥回来了?快来尝一尝这烧麦。” 烧麦? 陆启言没有听到过这种吃食名字,觉得十分稀罕,忙洗了手接过夏明月手中的盘子,“名字颇为特别。” “嗯,样子也十分好看。”说着话,陆启言拈起一个往口送,在嚼了三两下咽下去后,又道,“这味道……” 嗯,需得再吃一个才行。 打了一上午的铁,他这会子饥肠辘辘,几乎可以用前胸贴后背来形容,乍然见到车的,又是香气十足的那种,便有些囫囵吐枣。 罪过,罪过…… 再又快速地拈了一个送入口中,陆启言这才多嚼了两下,道,“味道也极好。” 是真的好吃。 满口都是糯米香和肉香,而且不油不腻,清香可口。 陆启言再次往口中放了第三个,第四个…… 眼瞧着那一盘的烧麦在顷刻之间已是剩了最后一个,夏明月原本滑落到嘴边的“让大家伙都尝一尝”这句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烧麦皮和馅料都已经完全准备好,现包现蒸也快,倒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只是…… 陆启言看起来很饿的样子? 早上早饭丰盛,陆启言吃了许多,论理来说不该饿得这么快才对。 而且,大冷的天儿,陆启言的额头两侧的鬓发,似乎被汗水打湿过。 这是出去做力气活了? 大概是去帮着家中有困难的兵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夏明月不再想太多,只招呼了江竹果一并来帮着包烧麦。 而陆启言在将烧麦吃了个干净时,仍旧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这个烧麦,滋味当真是不错,而且用面皮去包糯米这种方式,也当真十分特别。 果然了,夏明月总是能做出来新奇的东西,让人惊喜十足。 真希望,一辈子都能吃到夏明月做的美味食物呢…… 陆启言这般想,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灶房中正在包烧麦的夏明月身上,许久不曾挪开。 一旁的乌金见状,拿鼻孔哼了一声。 显眼包就是显眼包。 而且还是贪吃的显眼包。 饭量似乎比它还大上一些,也不知道有一天会不会将家里给吃穷了…… 真让狗担忧啊! 烧麦一个一个地包,夏明月和江竹果手脚麻利,很快将所有的烧麦皮和馅料尽数包完,全部放在笼屉上。 上下两个笼屉皆是放的满满登登,加柴烧火开蒸。 烧麦的香气很快顺着笼屉中的热气幽幽地飘了出来…… 满院子皆是糯米肉糜的香气,惹得所有人手中做活的速度放缓了许多,却又在意识到这是晌午饭时,又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早些做完活,别耽误吃饭! 一盏茶的功夫后,烧麦出笼。 为了确保烧麦的温热和美味,众人也不必围在一张桌子前规规矩矩地吃饭,只各自拿了碗盘筷子,盛装上烧麦后,各自享受这美味可口的食物。 夏明月更是烧上了一锅豆腐汤,用骨汤做了汤底,白嫩的豆腐切成细小的丝儿,不必放太多调味料,只用葱花点缀,盐巴调味,便是清淡可口。 与滋味浓郁的烧麦搭配着来吃,可谓相得益彰。 烧麦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肯定,夏明月心中欢喜,加上也觉得这烧麦滋味不错,此时亦是敞开了胃口来吃。 七八个烧麦下肚,又喝上了一大碗的豆腐汤,夏明月甚至打上了一个饱嗝。 陆启言晌午饭亦是吃的饱腹感十足,但最终还是往口中多塞下了两个烧麦,这才肯罢休。 午饭后,一番收拾后,除了值班之人,所有人皆是回去歇息。 陆启言惦记着菜刀之事,抬了脚,“我出去一趟。” “好。”夏明月点头,末了加了一句,“那陆大哥早些回来。” 去过一趟小河庄,夏明月也见识了造桥的艰难,知道陆启言应该十分辛苦劳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还要成日地去帮旁人家的忙。 做都头,的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陆启言闻言,微挑了眉梢,片刻后道,“好。” 出门后,陆启言径直往铁匠铺子去,仍旧继续没有做完的活计。 郭掌柜在一旁打副手帮忙。 雪自晨起丑时末时停了后,不到晌午便出了大日头,雪已是有了要融化的迹象。 而金丘县城中的大街更由街上商户主动清扫,此时路上残留的薄雪经过路上行人不断踩踏,皆是成为了雪水。 雪水渗透地表,和尘土混成一层薄薄的泥,惹得许多路人走路时都小心翼翼。 马车行走时,为防止马蹄打滑,亦是走的十分缓慢。 邹福泉正与薛管事端坐其中。 薛管事撩了马车上的帘子,瞧着金丘县城的街景,微微摇头叹息,“金丘县这个地方,到底是偏僻且小了一些,让邹掌柜在这里做事,属实也是委屈邹掌柜了。” “薛管事言重了……”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薛管事打断了邹福泉的话,“这什么地界派什么样的人过来,主子心里头也是有数的,邹掌柜既然被派到这里来做事,想来主子也是深思熟虑,觉得此处十分适合邹掌柜你吧。” 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邹福泉脸色瞬间阴沉了些许。 第208章 未雨绸缪 薛管事笑道,“我当时见主子高兴,便趁机提出来让主子嘉奖邹掌柜一番,主子欣然同意,想来这几日便有人送赏赐过来,邹掌柜只等着受了嘉奖便是。” “多谢薛管事美言。”邹福泉拱了拱手,眼底却掠过一抹不耐。 主子赏赐他是主子赏赐,他自然是高兴的。 可薛管事提出来是怎么回事? 是想让他对其感恩戴德? “邹掌柜客气。”薛管事伸手拍了拍邹福泉的肩膀,“你我皆是为主子做事,又是旧相识,自然得互相照拂才行。” “说起来,我与邹掌柜已认识了许多年,先前咱们两个不过都是主子手底下一桩买卖的伙计,摸爬滚打了这么久,现如今你已是酒楼的大掌柜,而我已是主子身边的左右手,不得不感慨一句岁月匆匆啊。” 薛管事满脸怅然,一副感慨无比的模样。 但这些话落在邹福泉耳中,却是无比刺耳。 的确,他们两个先前皆是伙计出身,起初也算的上是好友,但邹福泉在发觉这薛管事惯会阿谀奉承,讨好上面时,便觉得其人品不端,不愿与其深交。 而现如今,薛管事跟着主子做事,手中掌握着军需药材供应,地位俨然在他之上。 这般假惺惺地说什么岁月匆匆,旧相识,无外乎就是炫耀他现如今地位更高罢了。 这个姓薛的…… 邹福泉几乎咬碎了后槽牙,面上却仍旧是笑意盈盈,“薛管事说的是,一晃眼,的确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好在你我都尽心为主子做事,还能坐在一起说说话。” “嗯。”薛管事笑着点头,伸手撩了帘子抬眼张望,“这悦然酒楼还在前头?” “在东大街上。”邹福泉答,“金丘县城东南西北四个城区,东城区最为繁华,这悦然酒楼便在最繁华热闹的街道之上。” “邹掌柜眼光独到,经营有方。”薛管事呵呵笑了笑,抬手撩开了车厢一侧的帘子。 雪后的大街上,行人不算多,所经过之处有一处吃食摊,食客颇多,十分热闹。 而那摊位上挂着的牌子上,写着“夏记”两个大字。 而旁边是一个铺子,人来人往也算热闹,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夏记卤肉铺”这样的字样。 再往前走上一段路,是一个卖小吃的车子,热气腾腾,香气四溢,车子前头竟是簇拥着排了四五个人,售卖的吃食皆是以竹签来穿,且以油纸杯盛装,看着颇为新奇。 而那小吃车上悬挂着的木牌子,亦是写着“夏记”两个大字。 继续往前走,到了东大街,仍旧是夏记的小吃车,夏记吃食摊…… “这夏记到底是何方神圣,怎的开了这么多家摊位?”薛管事有些讶异,“还是说,你们这金丘县城之中,姓夏之人颇多?” “这些摊位并非是姓夏的人所开,确切来说也并非是一个人所开,而是分别属于不同的人。” 邹福泉解释道,“是一位姓夏的人,在自己家中做各种吃食,再交由旁人来售卖,还起了一个新奇的名字,叫什么加盟。” “加盟之人不必非得会完全做这些吃食,只会简单蒸煮售卖,会招揽客人即可,所以吸引了一些人来做生意,这些人每日皆是从姓夏的那个人家中进货,用的也是夏记的招牌,所以感觉夏记随处可见。” “原来如此。”薛管事微微点头,“这法子到是不错,这个姓夏的人也是个聪明人。” “只是这夏记都已经成了这副规模,长此以往,规模必定会超过悦然酒楼,邹掌柜竟是也不想着管一管?”薛管事笑问。 “大家皆是开门做生意,各凭本事罢了,何须管了旁人?且这夏记做的皆是小吃摊的生意,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和悦然酒楼毫无冲突可言。” 邹福泉嘴角泛起了一抹嘲弄,“薛管事既是说这样的话,难不成在薛管事眼中,只要是比自己强的人,都得趁早清理干净?” 如你薛管事一般,削尖了脑袋地往上爬? 啧,他邹某是正儿八经地生意人,脚踏实地做事,断然不会像你姓薛的这般,背地里生事儿。 邹福泉明晃晃地嘲讽质问,让薛管事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甚至生出了些许不悦。 但片刻后,却仍旧是面带笑意,“邹掌柜这话显得我有些多嘴,只是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也不得不为邹掌柜多考虑考虑才行。” “这夏记现如今的确是做的小吃摊生意,可人心皆是摊的,这小吃摊生意越做越多,荷包越来越鼓,自然也就会想着做些更大的生意。” “都是做吃食生意的,到时候难免也会想着做个酒楼,和邹掌柜的悦然酒楼比一比高低才行了,倘若当真到了这个时候,邹掌柜还能说这般轻松的话?” “有些事情,还是要未雨绸缪的好,否则想要做些什么,也是来不及的。” 薛管事说罢,伸手拍了拍邹福泉的肩膀,满脸的笑意,意味深长。 邹福泉抿了抿唇。 他讨厌薛管事,但此时此刻,薛管事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 若是单独来看,一个夏记是小小的吃食摊位,每日流水最多不过上千钱。 但积少成多,堆沙成塔,夏记再这般发展下去的话,金秋县城的大街小巷,触目所及的吃食摊,难不成都要是夏记? 到那个时候,这夏记当真就是人人皆知,名声比悦然酒楼还要响亮的了。 且如薛管事所说,人心皆是贪的,人也皆有野心,往后这夏氏,在积攒了一定的银钱后,会不会也开一个像悦然酒楼一般的酒楼出来? 以夏记往后的知名度来说,酒楼一旦开了起来,必定会抢走悦然酒楼的许多客人。 说起来,德馨苑的金宝不就说过,那个夏氏做的几样菜颇为好吃吗? 那个夏氏的厨艺,不容小觑的! 未雨绸缪这种事…… 邹福泉在思忖片刻后,仍旧是耷拉了眼皮,冲薛管事道,“薛管事言重了。” “的确是我多嘴了。”薛管事笑了笑,“邹掌柜只当我没未说过这些话就是。” 第209章 炸藕合 “对,方才邹掌柜说悦然酒楼这里得了极好的东西,还说让我一定要尝上一尝,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好东西?” “薛管事到了便知道了。”邹福泉淡然道。 “那我便拭目以待了。”薛管事轻笑,眼中掠过一抹精光。 马车缓缓往前走,一直到悦然酒楼跟前,才停下。 邹福泉和薛管事下车,一并进门。 安排人先带一路赶来,风尘仆仆的薛管事前往后院沐浴更衣,略作收拾,邹福泉则是到后厨看了一眼,交代人务必要做好晚上的饭食。 金华火腿,务必要做的精细,不辱没了这样好的食材。 还是那句话,对薛管事不满归不满的,该彰显悦然酒楼的实力还是要彰显。 而此时薛管事正在后院沐浴,由贴身小厮五全伺候。 “金丘这地方果然是穷乡僻壤,这水都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儿。”五全蹙眉,“当真是委屈管事了。” “为主子办事,何谈委屈二字?”薛管事不以为然,“这样穷乡僻壤之地,邹掌柜待了这么多年都没说什么,我若是挑剔,岂非显得我事儿多麻烦?” “管事说的是。”五全认同,却又道,“只是小的多嘴,既是管事和那邹掌柜素来不睦,又何须为他着想,给他支招?” “依小的看,那夏记若是能做大,将悦然酒楼的生意抢了才好,到时候主子必定不悦,肯定要责罚一番,管事在一旁看戏岂不是好?” “这你便不懂了。”薛管事哂笑,“能做出来夏记的人,大约有些头脑,又能将夏记开了这么多家,在这金丘县城里头,必定也是有些根基或者关系。” “若是这邹福泉去寻了夏记的麻烦,两边争斗起来,这悦然酒楼自然也会大受影响,不必等上几年来的早一些?” 即便不受影响,这样的做派传到主子耳中,主子为声誉着想,必定也会不满。 总之,他想看到的,都能看得到。 至于那个夏记嘛…… 算它倒霉就是。 “原来如此。”五全恍然大悟,却又有些担忧,“可小的看邹掌柜那个样子,不像是能听得进去的样子,会不会不能让管事如愿?” “大可放心就是,这个邹福泉啊,面上最是装的正人君子,实际上做事比谁都要狠,你且等着看就是,不出三日,邹福泉必定有所动静。” 薛管事嘴角泛起一抹嘲弄的笑。 他还不了解邹福泉了不成? 五全不大相信,但见薛管事如此笃定,便也没有再多说,只往浴桶之中,又添上了一桶热水。 待在悦然酒楼巡视了一圈之后,邹福泉抬手将伙计根生招呼到了跟前。 根生在悦然酒楼做事多年,是被邹福泉一手带出来的,素日帮着打理酒楼的许多事务,颇受邹福泉信任,亦是其左右手。 “掌柜的。” “你说这夏记,往后当真能威胁到悦然酒楼?”邹福泉蹙眉询问。 “此事不大好说……”根生想了想,道,“只是小的觉得,薛管事有句话说的不错,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掌柜的现如今只帮着主子打理这一桩生意,倘若连这个生意也打理不好的,怕是往后在主子跟前也无法抬起头来说话了。” “是啊。”邹福泉长叹了一口气。 他是务实做事之人,不似薛管事一般惯会阿谀奉承,见风使舵,若是连务实之事都做不好,那当真是说不起话了。 既然这样的话…… “此事交给你去办。”邹福泉道,“该怎么做,便怎么做,面儿上不要被人抓住把柄就是。” “掌柜的意思小的明白。”根生点头道,“只是那夏氏的丈夫似乎在军中任职都头,平日似乎与那四方赌坊的武熊关系也颇近,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些麻烦?” “即便是指挥使,也不过是在军中罢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还能派兵守在夏记跟前不成?” 邹福泉不以为然,“至于武熊那边,更不必担忧,当真起了冲突,一来葛掌柜也分得清孰轻孰重,二来也算遂了咱们的愿。” 根生知道邹福泉指的是什么,忙点头,“掌柜的说的对,我这就去办。” “去吧。”邹福泉背了手,缓步往前面走去。 满脸阴沉。 角落中,闪出一个人影,满面复杂。 日头渐渐西沉,陆启言完成了最后一步,给菜刀装上了手柄,亲自开好了刀刃儿。 而后将这菜刀握在手上,再次仔细端详了一番。 在仔细检查了一番,确保菜刀没有其他任何问题,甚至又试了试这菜刀的锋利程度和手握着时的舒适度,陆启言这才满意地接过郭掌柜递过来的麻布片,将菜刀包裹好。 “有劳郭掌柜。”陆启言照正常价格付了钱。 “我这一整日没劳累什么,倒是劳累了陆都头。” 虽说最初说的是一文钱都不会便宜,但眼看着陆启言出了大把的力气,大汗淋漓的,郭掌柜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忍,只又拿了一小串铜钱出来,递给陆启言。 “陆都头也算帮了我不少忙,这些是找零。” 见郭掌柜如此,陆启言便也没有推辞,接了过来,“多谢。” 而后拿着菜刀和铜钱,抬脚往家走。 路上,瞧见有人卖栗子。 是生的,从树上打下来的毛栗子,价格不贵,一斤只要三文钱。 陆启言买上了一些栗子,又从旁边的摊位上买上了一些新鲜的山楂,只将这一小串钱花了个干净,这才往回走。 到家中时,夏明月和江竹果正在做晚饭。 做炸藕合。 肥瘦相间的前膀肉剁成颗粒感十足的肉馅儿,加葱姜蒜末、清水、鸡蛋液、红薯芡粉、酱油、胡椒粉和些许的芝麻酱,只搅拌的猪肉完全上劲儿。 新鲜的藕切成不间断的藕夹,将肉馅儿用刀面小心地抹进去,尽量保证藕片不断裂。 待所有的藕夹都塞进去足够多的肉馅儿,沾上少许干的红薯芡粉,再裹上用面粉、糯米粉、盐巴、胡椒粉和成的糊,下油锅炸。 低温炸熟,高温上色。 在经过两次的油炸再捞出时,藕合已是表皮金黄酥脆,香气浓郁。 第210章 泛酸 稍微控一控油,吹一吹藕合上的热气,夏明月先尝了一个,看看滋味如何。 油炸过的藕合,一口咬下去时,表皮酥脆无比,紧接着是莲藕的清香爽脆,肉汁四溢,颗粒感足够的肉嚼劲十足,后味浓郁无比。 莲藕的清爽和油炸耦合时的糊中放入的胡椒粉提味十足,更使得这油炸的藕合吃起来不油不腻。 总之,藕合做的颇为成功,夏明月自己都十分满意。 继续将剩下所有的藕合尽数炸了出来,夏明月又炸上了一些豆腐片,留着这段时日做凉拌豆腐丝来吃。 晚饭有了油炸耦合这样的硬菜,夏明月又做了一个醋溜白菜和炝炒白萝卜丝清爽可口的素菜。 主食是烫面饼,又煮上一锅棒子糁粥,夏明月便招呼所有人来吃晚饭。 炸藕合滋味浓郁,美味可口,且夏明月准备的数量颇多,足够一众人吃,所有人也就都敞开了怀大快朵颐,吃的十分尽兴。 晚饭吃罢,江竹果洗涮收拾,夏明月则是去喂乌金吃晚饭。 这次,夏明月给了乌金足足六个炸藕合。 乐的乌金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又在夏明月的脚边蹭了又蹭之后,这才开始享受属于自己的美味。 陆启言见状,低声询问,“不是说乌金不能……” 吃过多调味料,否则容易生病吗? “嘘!”夏明月忙将陆启言拉到了一边,低声解释,“的确是不能的,不过这次给乌金喂的是特制的藕合,并没有放那么多的调味料。” “原来如此。”陆启言恍然大悟。 但同样的炸藕合,还要做出两种完全不同的出来…… “难为你了。”陆启言感慨。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夏明月无奈耸肩,“乌金贪嘴,总是想吃一些人才能吃的饭食,却又比想象中的聪明许多,装装样子肯定骗不到,只能是这般实际地做上一些,它才肯罢休。” 虽然这样的话,可能会将乌金宠坏。 但是乌金每日担任看家护院的重职,适当给些奖励也是应该。且乌金是犬类,而且是成年犬,满打满算这寿命也没有多少年,能高兴一次是一次吧。 自己家的宠物,怎么也都得宠着来不是? 陆启言听完夏明月的解释,不由地伸手摸了摸鼻子。 夏明月的这话说的不错,只是看她这般细心周到地对待乌金,突然觉得心里头有些泛酸是怎么回事? 但是,这话又说回来了,乌金的确是陪伴且帮助了夏明月不少,夏明月对它好也是应该的。 往后若是得空,他需得时常回来多看一看。 毕竟,他这也算是有家了的。 但…… 等等,他为什么非得跟乌金比不可? 陆启言再次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进屋中将包裹严实的菜刀拿了出来,“我今天路过铁匠铺子,看到这把菜刀质感颇好,又想着你平日应该用得着,便买了回来。” 菜刀? 夏明月喜出望外,伸手接过后,将外头麻绳捆扎的麻布片解开,拿起菜刀仔细端详。 刀片厚重,但刀片不算大,这样分量适中,颇为适合女子来用,刀柄光滑没有一点毛刺,甚至还刷了一层桐油,看起来亮晶晶的。 最要紧的是这刀刃开的极好,夏明月略试了试,虽没有吹毛立断那般夸张,却也是十分锋利。 “刀不错,切肉剁骨只怕都可以。”夏明月越看这把菜刀越欢喜,“前两日我正说家中的菜刀不大好用了,想着要不要再打上一把新的,可巧陆大哥今日就给买回来了,谢谢陆大哥。” “跟我不必这般客气。”陆启言见夏明月满脸皆是笑意,一双眼睛都笑成了月牙一般,心中亦觉得暖意十足。 “不过……”夏明月一边摆弄着手中的菜刀,一边蹙起了眉头,“先前我也时常去铁匠铺子,却从未见过质地这般好的菜刀,这铁匠铺子现在做菜刀都做这么好了?” 行业已经开始卷起来了吗? “咳……”陆启言轻咳了一声,“今日实属赶巧,是有人定制的刀具后来却说不要了,郭掌柜这才拿出来卖的。” “这样。”夏明月点头。 不过不管什么原由,有了一把趁手的好菜刀,往后也方便许多。 瞧着夏明月在那高兴,而陆启言似乎也因为送了把菜刀而十分满意,院中在那查看卤肉状况的吕氏,不由地扶了一下额。 该怎么说呢? 若说陆启言是个知趣儿的吧,这陆启言竟是给自家媳妇儿送菜刀这种利器。 若说陆启言是个木头脑袋吧,人家知道送夏娘子常用又喜欢的东西。 只能说,情义到了就行,其余的,不重要! 不重要! 陆启言第二日晨起要早早往回赶,当晚中央厨房的杂事处理完毕后,夏明月和江竹果便早早洗漱之后回屋歇息。 刚刚吹熄了桌上的烛火,门口便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 声音急促,显然来人十分慌张。 乌金都察觉到了这一层,“汪汪”地叫了两声。 “都这会儿了,是什么人?”夏明月起身穿上外衣。 “我去瞧一瞧。”陆启言下床穿鞋子。 夏明月想了想,点上了一个灯笼,“我与你一起去吧。” 陆启言时常不在家,还是她去瞧一瞧为好。 “嗯。”陆启言点头,接过灯笼,与夏明月一并出了堂屋。 院子里头,江竹果也拎着一个灯笼,见夏明月和陆启言出来,一并往门口去。 门口的敲门声仍旧持续,声响越来越大。 “是谁?”夏明月喊了一句。 “夏娘子,是我。”院门外传来声响,“娄山子。” 娄山子? 夏明月思索片刻,想起了城隍庙中那个帮着做膳食的年轻人,忙打开了大门。 见来人果然是娄山子,且他此时神色慌张,额头上都挂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时,顿时诧异,“娄大哥?这么晚过来是有事儿吗?” “的确有事。”娄山子一边答话,一边往身后看了一番,确定巷子里头并无旁的人影,这才忙进了院子,又急忙将院子门紧紧关上。 这般警惕十足的行为,让夏明月和陆启言皆是打起了精神。 第211章 大方 “出了什么事?”夏明月蹙眉询问。 “不瞒夏娘子,我现如今在悦然酒楼的后厨做事,素日做些切墩儿洗菜的杂事,原本也无事,只是今日我在后厨收拾时,听到悦然酒楼的邹掌柜……” 娄山子将今日听到的有关邹福泉交代根生的话,一五一十地尽数讲给夏明月听。 “我不知邹掌柜和根生口中的薛管事到底是什么人,但这个人明显从中挑拨,教唆邹掌柜要为难夏娘子的夏记。” “原本我想早些过来,奈何后厨忙碌,我也怕白天人多眼杂的,让人得知我与夏娘子的关系,只能趁着夜色偷跑了过来跟夏娘子说上一声。” “听那个意思,邹掌柜这回是要寻些夏记的麻烦,夏娘子早些做准备,看一看该如何应对为好。” “我知道了。”夏明月眉头紧皱,重重点头,“劳烦娄大哥跑上一趟。” “夏娘子客气。”娄山子道,“下午我已是看那根生出去了一趟,不知道是做什么,夏娘子还是早些做了准备为好。” “我是偷偷从悦然酒楼跑出来的,不能在外头耽搁时间太长,需得早些回去为好。” “娄大哥慢走。”夏明月打开了院子门。 “夏娘子留步。”娄山子四下张望了一番后,快步而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待娄山子走后,夏明月关上院子门,眉头紧锁不舒。 她不认识什么姓薛的,亦不明白这个姓薛的为何要挑唆邹福泉对付她的夏记。 但娄山子说的不错,需得早些做一做准备为好。 只是不知,这个邹福泉派根生去做什么样的事情,要如何针对夏记…… 夏明月神色凝重,连带着一旁的江竹果亦是愁眉不展。 许久后,夏明月才道,“是不是跟武大哥说一声比较好?” 同行之间寻麻烦,面上到底是不敢如何,这种情况下报官到底是无用,就连陆启言这样在军中任职都头的,许多时候都不好出手。 武熊这样的人出面,反倒是可以解决一些问题。 这便是他这类人身份的好处。 “我去一趟。”陆启言道。 “好。”夏明月点头,为陆启言开了门,目送他出门后,消失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杏花巷中,这才关上了大门。 陆启言一路往四方赌坊而去。 待抵达时,武熊正照常在赌坊里面巡视场子,时不时地抿上一口酒水,再随手往口中丢上几个花生米。 水煮的五香花生米,是从夏记卤味铺子买的,清脆爽口,最是适合下酒。 在听闻陆启言到了这里来寻他,急忙将其请到了后头,倒上了一杯酒,笑呵呵地招呼,“陆都头这会儿来,可是想与哥几个喝上一场?” “的确是惦记着与武熊大哥一起喝酒,只是今儿个来,是有事儿来请武熊大哥帮忙的。”陆启言道。 陆启言有事要他帮忙? 武熊顿时严肃了起来,身子坐直,“陆都头有事直说。” “方才刚得的信儿,悦然酒楼的掌柜邹福泉受了一位薛管事的挑唆,似乎有意要针对夏记。” 陆启言道,“我因明日一早要先赶回小河庄督办造桥之事,不能一直在家看顾,需得麻烦了武熊大哥这几日多注意一些,免得夏记被人随意欺负。” “倘若事情难办,武熊大哥这边一定记得派人前往小河庄知会我一声。” 陆启言说着话,将一个钱袋子放到武熊跟前,“这些,是请武熊大哥和弟兄们喝酒的。” “别说我现如今加盟了夏记吃食摊,即便是按着先前我与夏记的关系来说,这夏记的事儿也是我武熊自己的事儿。” “陆都头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夏记各处的生意我一定派人盯着一些,不让那些个想着使坏的人得逞!” 武熊将自己的胸口拍的哐当哐当响,却又将陆启言放在桌上的钱袋子推了回去,“陆都头,可不兴这个,我说了,夏记的事儿便是我武熊自己的事儿,既是自己的事儿,哪里有收陆都头钱的道理?” “武熊大哥是自己人,可武熊大哥还需看顾弟兄们,不能让弟兄们白效力做事,该有的,还是要有。”陆启言道。 武熊顿了顿。 的确,他能在这帮弟兄中威望颇高,平日里讲义气,身手好是一回事,能让弟兄们吃好喝好,拿足够的好处亦是十分重要。 这些钱,还真是得花。 “陆都头是个大方爽快人,我若是多说话,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武熊将钱袋子拿了起来,“那我先帮弟兄们谢谢陆都头。” “武熊大哥客气。”陆启言拱手,将先前武熊倒的那杯酒水一饮而尽,“今日时间仓促,属实不能陪武熊大哥喝个尽兴,待下次回来,再一同喝个痛快吧。” “我还要去旁出打点一番,先告辞。” “陆都头慢走。”武熊起身送陆启言出去。 到了赌坊外头,陆启言再次拱手,“武熊大哥留步。” “哎。”武熊嘿嘿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直到陆启言走远之后,这才将手底下的小弟们尽数叫到了跟前,交代这几日要多巡视夏记之事。 “这段时日辛苦一些,多往夏记附近跑上一跑,若是遇到有人挑刺闹事,该收拾就收拾,但记得一点,尽量把人撵跑就行,免得影响了夏记的正常生意。” “这大冷天儿的,让你们多在外头跑,也是受罪,这些个银两,是陆都头特地给的,说是让弟兄们打点酒喝暖暖身。” 武熊说着话将钱袋子中的银子分发了下去。 每个人皆是得了一小块银子,在掂了掂分量确定分量不轻时,乐呵呵地揣了起来,而后便是表态一定做好各自的事情,不让外头的人随便欺负了夏记。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理所应当。 只是,这钱拿了,也就代表酒有了,是不是还少了那么点下酒菜? 有人挠了挠头,试探性地向武熊提出来这个问题。 “这是惦记下酒菜,还是惦记着夏记卤味铺子的卤菜卤肉?”武熊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底下人嘿嘿地笑了笑,“老大,这不都一样吗?” 第212章 姓温 这下酒菜倘若不是夏记卤味铺子的卤肉和卤菜,那这酒下的还有什么意义? “贪吃鬼!”武熊伸手就是一下,“成日就惦记着这口吃的,半点出息都没有。” “稍微动脑子想上一想,将这夏记给护好了,还怕没有卤味吃不成?” 是哦! 最初提出疑问的人顿时恍然大悟。 他们护了夏记,那夏娘子也算是欠了他们一个人情,一顿卤味必定是少不了的。 说不定往后的话,他们再去买卤味,也不必再排队,也能买得到那些好吃但因数量少不容易买到的卤鸡胗,卤鸡心什么的。 哇,想想就觉得美的很! 这个夏记,他是护定了! 这边,陆启言出了四方赌坊之后,一路往县衙而去。 此时的县令裴成河,已经躺下。 刚刚整理了一大堆的公文,盘算着年底如何向知州大人述职,此时的裴成河满脸疲累,脑袋发胀。 刚刚闭上眼睛,有了那么点魂游太虚的意思,门外却是响起了身边小厮的喊声,“大人。” “什么事!”被惊醒的裴成河有些起床气。 “外头有人找大人,说是有要事求见。”小厮如实回答。 “什么人?”裴成河脑袋越发嗡嗡响,“这个时辰了,就说我已经睡下了,让他明天一早再来找吧。” “可是大人,他说他姓温。”小厮犹豫道。 “姓温怎么了,这姓温也得让人睡觉吧,这姓温……” 等等,姓温? 裴成河一个激灵,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连外衣都没有披,穿着鞋便到了门口,哗啦一下打开了门,“人在哪里?” 陆启言回到家中时,已是亥时末时。 夏明月在堂屋等候,见陆启言带着满身的寒意而来,忙为其倒上了一碗热茶。 陆启言喝下了半杯,道,“已是和武熊大哥说好,他那边会有所安排,倘若有武熊大哥都无法解决之事,你只打发人给我送信儿,我会及时赶回来。” “嗯。”夏明月点头,轻轻吐了一口气。 对于邹福泉要针对夏记之事,她是担忧的,但在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之前,过多的担忧反而会成为内耗。 夏明月明白这个道理,对于这件事情也不再和陆启言过多谈论,只在一番收拾后,重新去睡觉。 但明白道理归明白道理,情感上下意识的担忧,仍旧让夏明月睡得不大安稳,以至于晨起时,夏明月比平日起的更早一些。 陆启言亦是早早起身,从车行将马匹牵了回来,开始收拾东西。 他自己的包袱一如既往地简单,一身换洗的衣裳和一副水囊。 夏明月给陆启言准备了一双新的棉鞋,一件能够抵御寒风的毛领披风,以及一些方便携带的肉饼。 为防止肉饼路上变凉影响口感,夏明月特地用笼布包了好几层,又包上了几个油纸包。 油纸包中分别又有两个小油纸包,一个装水,一个装了生石灰,临走时用针将水和生石灰的油纸包分别刺破,两者混合产生热量,既能确保肉饼温热,又方便取暖。 夏明月觉得这种油纸包一举两得,十分实用,干脆多做了几个,一并捆成包袱,让陆启言绑缚在披风 忙碌完这些,夏明月简单做了顿早饭。 菠菜用开水汆烫后剁成末,与鸡蛋、面粉、水、盐巴一并搅拌成细腻的面糊,在鏊子上摊成薄薄的菠菜鸡蛋煎饼。 烧腐竹和夏明月先前腌制的芥菜丝当配菜,汤则是酒酿蛋花汤。 煎饼软嫩筋道,芥菜丝清脆爽口,酒酿蛋花汤浓郁美味,糯香酒香十足…… 陆启言胃口大开,在出发前,吃了个滚肚溜圆。 甚至因为吃的有些过于饱,陆启言出门前犹豫了片刻,没有立刻翻身上马,而是牵着缰绳准备走到城门口,待腹中的吃食略消化片刻后再说。 夏明月送陆启言到巷子口。 “外头风大,你早些回去吧。”陆启言顿了一顿,道,“若是有事,立刻打发人来寻我。” “好。”夏明月应下,只目送陆启言牵着马匹走远,这才往回走。 回去之后,各处的加盟商按着时辰前来拿当日所需的货。 有关邹福泉之事,夏明月考虑到还未发生,若是说多了话传出去,反而容易被其反咬一口,说她是造谣污蔑,便没有明说,只提醒道,“临近年关,各处都不大安定,难保有些心术不正,想要讹钱白吃饭的人出没,诸位也都多操些心。” “武大哥惦记着夏记的生意,这段时日会多派人看顾着各处夏记,大家倒也不必过于害怕,遇事说事就成。” 实在不成的,该报官报官。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应下。 “多谢夏娘子提醒。”众人连声道谢,而对于武熊等人愿意帮着看顾生意之举,亦是心存感激,商量着不能让这些人白做了事情,也该表示一番为好。 旁的不说,管顿饭还是需要的,肚子得填饱才能做事不是? 夏明月见众人在这里商议,便也没有阻拦,只让江竹果在计算这段时日供货所需的银钱时,皆是打了个折,抹了些零。 邹福泉是冲着她来的,打点武熊等人的费用成本,没必要让加盟商们承担所有。 日头升高,除了早餐吃食摊今日的生意接近尾声开始收摊以外,各处的夏记皆是开始出摊做生意。 在大略查看了一下中央厨房的大致状况,交代吕氏和江竹果好好看管,夏明月则是出了门。 四方赌坊和武熊的家皆在东城区,而中央厨房和她则是在西城区,夏明月觉得此时最容易被盯上的应该是南城区和北城区的的吃食摊。 夏明月想了想,抬脚先往南走。 日头越发升高,连续两日的晴天,地上的雪已是融化了个大半,加上进入腊月后有许多人进城,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夏记吃食摊,小吃车和夏记卤肉铺子生意如旧,红火之余,亦是无任何异常。 夏明月在南大街的夏记和北大街的夏记分别呆上了一段时间,直到午饭过后,各处的吃食摊都已经收摊完毕,所有的夏记仍旧是一片安静。 第213章 冰糖葫芦 而这种安静,接下来又持续了两日。 各处一派祥和,无任何不妥,更无任何动静。 就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也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这般等待事情发生的过程最为煎熬,甚至让人有些焦躁。 “会不会是那娄山子听岔了话,报错了信儿?”吕氏颇为担忧。 “应该不会吧。”夏明月亦是蹙眉,“娄大哥不像是做事毛躁的人,不会听风就是雨的,不过这娄大哥不是说是一位姓薛的从中挑拨么,这姓薛的既是到了这金丘县,又有在悦然酒楼待上几日的意思,估摸着是这邹福泉有些不想当着姓薛的面出手,说不定还是等上两天。” “咱们仔细防范着,总归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是那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对于夏明月的话,吕氏颇为赞同,“嗯,这临近年关的,牛鬼蛇神都出来了,麻烦事也会多,小心着些,总归不会错。” “嗯。”夏明月点点头,手中摆弄着山楂。 山楂是陆启言买的,果子形大且新鲜,颜色也红,单单是看着,就觉得口中已是泛了酸意。 夏明月强忍着口中迅速分泌的唾液,盘算着怎么能不浪费这些山楂。 只是现如今心里头一直装着事儿,心里头有些满,几乎没有潜心做菜的心思,便干脆去拿了糖,准备做些不太需要动脑子的冰糖葫芦出来。 天气寒冷,冰糖葫芦能放的住,且吃起来酸甜可口,老少皆宜。 家中有现成的竹签子,只将这些山楂尽数洗净晾干,用小刀在每个山楂中央划上一圈,便可以轻松去除掉山楂的籽,而后再用竹签串起来。 白糖加水熬煮,待所有糖液融化,呈现琥珀色,且糖液的状态有拉丝的感觉时,便可将串好的山楂串儿放入锅中,均匀的蘸满糖液,放在刷了一层薄油的盘子上头。 冷却片刻,糖液凝固,一串冰糖葫芦便是做好。 山楂颜色红润,表层的糖皮晶莹剔透,看起来就如同年华上头画的画一般,令人垂涎欲滴。 夏明月招呼着江竹果,赵大虎和赵二虎三个孩子过来吃冰糖葫芦。 冰凉酸甜的口感在口中慢慢蔓延,满口皆是酸甜的滋味,惹得三个人皆是眯了眼睛,一边大咬大嚼,一边感慨好吃。 “夏婶婶,咱家山楂还多吗?”赵二虎问。 “好有许多呢。”夏明月笑眯了眼睛,“敞开了吃就是。” 管够! “那我们能出去卖冰糖葫芦吗?”赵二虎抓了抓耳朵,道,“临近过年,城里头人多,来城里头置办年货的人更多,许多人带着孩子,孩子见着冰糖葫芦,肯定是想买的!” 而冰糖葫芦比着贵价的点心要便宜许多,是颇为亲民的零嘴,到底是要过年,许多人也就愿意拿出荷包,给孩子们买上一些解解馋。 “是个好主意。”夏明月点头。 “啥好主意,别添乱了。”吕氏正因为悦然酒楼和夏记的事儿有些焦头烂额,这会子无心做别的,直接否定了这个提议。 “娘,你就让我们去吧。”赵二虎道,“我们走街串巷的,也能多帮夏记看着点不是?” 若是遇到什么可疑的人和事儿,小孩子跑起来报信儿,那可比大人强许多! “就是。”赵大虎也附和。 吕氏倒没想到两个孩子竟然还有这个心思,颇为意外,见夏明月也对此十分咱学,便也松了口,答应两个人上街去卖冰糖葫芦。 说干就干。 吕氏和江竹果帮着去捆上一个扎冰糖葫芦的小草垛,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则是帮着清洗山楂,去籽,串成山楂串。 外面的冰糖葫芦一串是八个,赵二虎提议一串串成九个,卖同样的价钱。 薄利多销,实惠好做生意! 赵大虎却道,“我看那,不要一串穿那么多,一串串成四个来卖。” “为啥?”赵二虎不解,“旁人那么大串,你这么一小串,肯定都去买大串的,咱们的岂不是卖不出去?” “别人一串卖七文钱,咱们一串就卖三文,吆喝的时候也直接喊三文钱一串,别人一听咱们的便宜,肯定先买咱们的。”赵大虎解释道,“而且三文钱就能买一串糖葫芦,你买不买?” “可咱这糖葫芦虽然三文可是只有三个山楂啊……”赵二虎话说了一半,顿时愣着,接着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 他当真是傻了不成,怎的没想到这个? 是了,孩子要一串糖葫芦,大人给买一串糖葫芦,孩子高兴,大人却只花了三文钱,不也高兴的很? 过年嘛,要的就是高兴不成? 而且若是家里头孩子多的,好容易上趟城来,孩子要吃糖葫芦,一串糖葫芦好几个孩子分,显得吃相难看,大人面上过不去,孩子也因为只能分食一串而委屈。 但这小串儿的糖葫芦就不一样了,哪怕买上三串,也就只抵原来一串的钱,各自吃各自的,不打不闹,面上好看,回去跟家里头一说,我吃了一串糖葫芦,还不得让别的小孩子馋哭? 至于这一串上是四个还是八个的…… 哪里有人计较那么多? 再者说了,这冰糖葫芦第一口吃着是好吃的很,酸甜可口,可两三个山楂下去,甜味大减,酸味猛增,嘴里和口中几乎都被酸味占据,顶多再吃上一两个,也就差不离了,再多吃其实也吃不下什么。 四个山楂的糖葫芦,其实是刚刚好! “可以啊。”赵二虎双眼冒光,看赵大虎的眼中都多了许多钦佩,“竟是能想到这样好的主意。” “谁让我是老大!”赵大虎扬起了下巴,满脸皆是骄傲。 至于你赵二虎嘛,想要赶上我,还得再追十八条街才行! 啧啧啧,夸一句就骄傲上了! 赵二虎撇嘴,但嘴角的笑意却是满的几乎要溢了出来。 不过,还是那句话,他大哥就是他大哥! 而夏明月在听完兄弟二人的争论后,已是砸了咂嘴。 别说,这兄弟两个很是不错,往后怕都是做生意的好苗子呢。 第214章 不做生意 平日里可以多让他们再做些活了。 待再长上两年,便可以好好培养一番。 夏明月心中这般盘算,亦是笑眯了眼睛,按着赵大虎的提议,将所有的山楂皆是做成四个一串的。 串山楂,熬糖,裹糖,晾凉,插垛。 因为不知道外头市场行情,亦是担心兄弟两个一直抱着垛子有些累,夏明月一开始没有做太多,只做上了十来根,让两个人先上街去试一试。 赵大虎和赵二虎平日见惯了夏明月素日做生意试卖的套路,这会子也知道他们需要先试一试,便没有贪多,只抱着冰糖葫芦的垛子,往街上走。 欢天喜地的。 “冰糖葫芦,六文钱一串!” 外头的叫卖声已是响了起来。 “得,这还没出巷子呢,就开始叫卖了。”吕氏扶额,无奈地笑了笑。 “这叫做不放过任何一处。”夏明月抿嘴笑道,“说不定,咱们巷子里头就有人想吃冰糖葫芦呢,早些叫卖,生意跟着就来了。” “嫂子,不是我故意夸,大虎和二虎这两个孩子是会做生意的,比一般大人都要强,往后你只管坐在家里头数钱享福就成了。” “承弟妹吉言。”被夏明月这么一说,吕氏心头轻了许多,对兄弟两个人初次做生意之事也没了那么多担忧。 而有了做冰糖葫芦这个小插曲,夏明月和吕氏对于邹福泉和夏记之事,虽仍有担忧,却也少了一些焦躁,只专心做中央厨房的一些事情。 这边,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已是到了街上,开始叫卖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六文钱一串!” “六文钱一串咯,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 有人一听六文钱一串,自然来了兴趣,兴冲冲地买上一串,赶紧塞给闹腾不已的孩子,让其消停一些。 而也有人听到六文钱一串,到了跟前发现这一串只有四个山楂时,顿时撇嘴,“你这做生意咋还这么不实诚了呢?” “这话咋说?”赵二虎扬起了下巴。 “人家一串八个山楂,你这一串只有四个,这不是不实诚是什么?”那人皱眉道。 “可我家只卖六文钱,旁人家要卖十二文的,你总不能拿着六文钱去买十二文的东西吧。” 赵二虎道,“更何况,我家也没有说这一串是八个山楂,更没让你花着十二文钱去买四个山楂一串的糖葫芦,都是合着三文钱两个山楂,咋的到我这里就是不实诚了?” “还是说你看我们是小孩子在这儿卖山楂,就想着找找我们的麻烦?” 赵二虎嘴皮子利索,一番话如同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根本没有给对方回嘴的机会。 那人更是愣了好一会儿,发现根本没有话可以反驳,只摇着头道,“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竟是被教的这般市侩。 “反正不是你家孩子,你就不必发愁了。”赵大虎也怼了一句。 “你……”那人被两个孩子说道的哑口无言,只觉得脸上挂不住,想要跟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好好说道一通。 “哎,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别在这叭叭地说!” 旁边有人刚想想买两串糖葫芦来哄孩子,结果孩子一听到旁的地方糖葫芦是八个山楂,而这里是四个山楂,扁扁嘴便又要开始哭,大人顿时有些烦躁。 你嫌弃,我们还想买呢,别在这里添乱! “就是就是!”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也跟着附和。 那人见这般多的人并不觉得这糖葫芦有问题,反而十分赞同,满嘴的话皆是憋在嗓子眼里,只气得胸腔直疼,冷哼了一声后大步离开。 “哼!” 赵大虎和赵二虎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接着继续卖糖葫芦。 小串糖葫芦比想象中的还要受人欢迎,垛子上插的十来个糖葫芦很快卖了个干净,兄弟两个人急忙跑回家去,要让夏明月和吕氏再做上一些。 而此时,日头升高,西大街上夏记吃食摊上也已经坐满。 曹氏和陈氏两个人各自带着自家女儿在吃食摊上招呼忙碌,不可开交。 三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子,满脸横肉,瞧着十分凶悍。 见这样的人来吃食摊上吃饭,一众在这里吃饭的人皆是有些发憷,忍不住往一边挪了一挪,主动腾了空地儿出来。 而那三人却觉得地方不足,络腮胡子更是冲两边跟着的人使了个眼色,两边的人快步上前,揪着在这儿好好吃饭的人衣领子,如拎小鸡子一般的甩了出去。 一边更是骂骂咧咧,“去去去,没看到马二爷来了嘛,还不赶紧让开!” 说着话,将那被赶走人跟前还没来得及端走的馄饨碗一把掀飞! 那是一碗刚刚盛上来的馄饨,还冒着浓重的热气,径直飞到了旁边正在吃饭的人身上,哪怕隔着厚厚的棉衣,仍旧烫的那人龇牙咧嘴,大叫了起来。 “瞎叫唤啥,吵了马二爷吃饭,你担待得起吗?”两边的壮汉又是一阵骂骂咧咧,抡起拳头吓唬起来。 有些在这儿吃饭的人见此状况,生怕自己要受波及,连饭也不敢再接着吃,只将碗放回到了桌子上头,不管吃完没吃完,便是急匆匆离去。 钱也顾不得付。 曹氏见状,急的够呛,却也仍旧耐着性子道,“尊驾若是来吃饭的,劳烦安静一些,莫要影响了旁人吃饭。” “爷花钱是来吃饭的,可不是听你在这说教的,再啰嗦,掀了你的摊子!”络腮胡子一撩衣摆,径直坐了下来,一只脚更是踩住了旁边的长凳,斜眼看向曹氏和陈氏两个人,“两笼蒸饺,三碗馄饨,再来两碗鸡块面,不要香菜。” 陈氏蹙眉,不想做三人的生意。 “怎么,不做生意?”络腮胡子瞧了出来,抬手冲在场的所有人喊道,“都散了吧,夏记今儿个不做生意了!” 说着,将旁边的一个长条桌抬手掀了起来。 桌子上头的各种碗筷勺子,连带着蒸饺的蒸笼皆是被哗啦啦掀翻了一地。 地面上登时一片狼藉,而那些原本吃饭的食客这会子皆是躲远了许多。 第215章 回衙门 “你……”曹氏气得直咬牙,捋起了袖子。 “咋的,小娘们儿还准备打一架?”络腮胡子笑得不怀好意,“只怕你那小身板不够我们一指头弹的……” “我说今儿个天怎么这么黑呢,合着是有人吹的,牛都在天上飞呢!” 两个彪形大汉走了过来,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说话的是在武熊手底下做事的人,名叫牛墩子,走到跟前见夏记的摊子被掀成这个样子,眼睛顿时瞪了起来。 这几日,他负责西大街这边夏记的巡视工作。 起初并无什么,无外乎是拿了武熊给的喝酒银子,为人做事,心里头踏实罢了。 可西大街这边的夏记知道他是武熊手底下的人,目的也是为了夏记的安危,对其十分热情。 好吃好喝的供着,好言好语的哄着,一个一口牛大哥,话里话外皆是辛苦了,麻烦了等类的话,这让牛墩子有些飘飘然。 被人尊敬的自豪感,和需要他伸手的责任感让牛墩子对这三个夏记摊位、铺子有着浓重的护短心理,这会子只觉得自己家被砸了一般,满肚子皆是怒火。 “这光天化日的,你们在这里打砸商户,为非作歹。”牛墩子挽起了袖子,“不让你们吃些苦头,你们是不知道这律法何在!” 见牛墩子说的义正言辞,络腮胡三人都愣了一愣,甚至伸手掏了掏耳朵。 如果他们没认错的话,这牛墩子也算是个地痞,称得上是个恶霸吧,怎么这会子说起律法来了? 真当自个儿是个好人了不成! 不过来的正好,刚好把事情闹得大一些。 一来也让人知道,他们可不怕武熊这一伙子人,哪怕知道这夏记是由武熊等人罩着,但该揍也得揍! 二来每天来上这么一出,往后这金丘县城的人皆是知道夏记被人针对,谁还敢再来吃饭? 只怕那些想着再加盟夏记的人,也都得掂量掂量,看看这生意能不能做。 只要夏记完犊子,那他们这事儿就算办的漂亮。 明白这一点的络腮胡等人也不含糊,各自卷了卷袖子,亮出沙包一般的拳头,直冲着牛墩子等人扑了过去。 五个人很快扭打成了一团。 两边都不是善茬,这打起来也是连拳带脚,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气,惊得周围的人皆是退散好几步。 尤其络腮胡子的人有意捣乱,只在扭打途中,不住地往吃食摊那引,试图趁乱打砸一些吃食摊上的锅碗瓢盆,让夏记吃食摊多受一些损失。 而牛墩子见状,则是拼命地将人往外拉扯,试图在大街上进行这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 一时之间,两边这个架打的有些怪异,甚至带了些滑稽和搞笑感。 “都打成这样了,还是报官吧……”曹氏和陈氏商量着。 帮忙他们是帮不上什么忙了,早些将衙差捕快们叫了来,兴许还能帮一帮牛墩子等人。 陈氏有些犹豫。 互殴这种事情,哪怕事出有因,会不会连带着要将牛墩子等人一并带去县衙问责,这样的话,会不会对牛墩子他们不利? 就在二人犹豫间,韩捕头带着几个捕快冲了过来。 “都住手!” 一声怒喝,互殴却仍在继续。 “住手!”韩捕头再次大喊,这次“唰”地一声拔出了手边的佩刀。 几个捕快亦是将刀拔出,对准还在地上互打互踹的几个人。 锋利的刀锋,在日头底下泛着阴森森的寒光,配上韩捕头和几个捕快此时阴沉地几乎要滴出水的脸,令人不寒而栗。 络腮胡和牛墩子等人见状立刻住了手,接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骤然停止了打斗,身上的伤开始隐隐泛疼,各自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但碍于面子,却也不敢龇牙咧嘴地喊疼。 “为何当街斗殴!”韩捕头喝问。 “捕头,是这些人来了不由分说就开始打我们!”络腮胡子抢先一步,颠倒黑白。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牛墩子道,“捕头别听他们瞎说,是他们先在夏记吃食摊儿捣乱,又是撵人又是掀桌子的,哥几个看不下去,这才拦一拦,结果就打起来了。” “我们捣乱,赔钱就是了,他们打我们,就是他们的不对!”络腮胡子揪着这一点不放。 “嘿,好小子!”牛墩子气得手都有些抖。 当地痞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过比他们还地痞的地痞。 真是气死人了! “都别吵吵!”韩捕头将刀放回到了刀鞘中,“都跟我回衙门!” “走!”捕快走上前,驱赶着所有人往县衙走。 络腮胡和牛墩子等人也不敢在捕头跟前耍太多花招,只跟着韩捕头一并往衙门而走。 而到了衙门处才发现,今日被带回衙门的还有其他人。 几个是络腮胡子的熟人,还有几个是牛墩子一般,是武熊的人,两拨人被带回来的原因是因为在南大街的夏记吃食摊那打架斗殴。 片刻后,又来了一波人,这次是北大街的夏记吃食摊…… 在得知底下人被抓去了衙门,武熊立刻便起身前往。 一并去的,还有夏明月,连带着曹氏等几个夏记吃食摊的摊主。 武熊负责找寻关系来说情,夏明月带着沉甸甸的银子准备打点上下,而那些吃食摊的摊主则是要当在场的证人。 到了衙门,武熊表明来意,甚至在夏明月塞给门口的衙差了一小块银子后,衙差小跑着进去,片刻后又跑了出来。 出来时跑的比进去时更快,显得有些气喘吁吁。 “夏娘子,武壮士,诸位。”衙差在大口吸了好几口气,勉强将呼吸平稳了之后,连连拱手,“县令大人正在里头问话,处置此事。” “县令大人还说,请诸位放心,一定会秉公处理,不让好人受冤,也绝对不让坏人得意。” 说罢,衙差将先前夏明月给的那一小块银子还了回来,更道,“县令特地让小的转告,夏娘子不必担忧。” “诸位还是请回吧,稍后便有处置结果,各位回去稍作等待即可。” 将银子退了回来,还让他们回去? 夏明月和武熊皆是皱起了眉。 第216章 偏袒 “哎……” 武熊还想再说两句话,衙差却是再次拱了拱手,“请回吧。” “看样子是不让咱们进去了。”夏明月沉声道,“不如咱们便先回去,静观其变?” 衙差态度坚决,若是再纠缠下去,又担心会影响牛墩子等人。 夏记摊主加盟商这会子也皆是点了点头,“成吧,先回去。” 先回去等上一等,等着衙差们前来问话,到时候亦是可以作证。 待其他人皆是回去后,夏明月和武熊二人则是仍逗留在县衙附近,但不敢直杵在县衙门前,只寻了个附近的小巷子口待着。 眉头紧皱不舒。 日头渐渐升高、西沉。 到了傍晚时,牛墩子等人出了县衙。 夏明月和武熊瞧见,急忙迎上。 “老大,夏娘子。”牛墩子等人拱手打招呼,行动之间却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忍不住皆是龇牙咧嘴。 武熊注意到一众人脸上和身上皆是有不少伤,一阵心疼,“这是在里头被打的?” “没有。”牛墩子慌忙摆手,“县令大人和一众衙差都十分客气,虽然问话大声了一些,却也没有为难我们,这些伤全是马二那帮混蛋给打的。” “马二那些人呢?”武熊问,“也被放出来了?” “哪能呢!”提及此事,牛墩子便有些得意,甚至眉飞色舞起来,“县令大人命人前去查访问询,确定马二等人挑衅寻衅在先,先是打了板子,要他们一并赔了夏记吃食摊今日的损失和我们的医药费,还要再关上几日。” “至于我们,县令大人说,虽然出手打人,但也是出于仗义,防止马二那些人伤及无辜,是好心,便无罪释放了。” 那就是说,虽然不算平安,但最终也是无事。 武熊顿时松了口气,“就说咱们这个县令大人是个好的。” 牛墩子等人跟着连连点头。 毕竟他们是地痞,素日也算是在县衙这边挂着名儿的,本以为今日这事儿,只要一进了衙门,哪怕他们是事出有因,但也得先挨上几板子再说。 不曾想,县令大人并不计较这些,只就事论事,不说其他。 是个好官呢! “对,县令大人还交代了一件事。”牛墩子道。 “什么事儿?” “县令大人说,这几日夏记可能都不大太平,说我们愿意守着就守着,但若是有事不要自己动手,只去寻了衙差捕快即可,免得到时候说不清道不明,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牛墩子转向夏明月,道,“县令大人还说,夏娘子不必担忧,只要是堂堂正正在金丘县做生意的,便是县衙的保护对象,绝对不让那些居心叵测,想着无事生非的人得逞。” 此言一出,武熊越发对县令裴成河竖了个大拇指,“知道保护百姓,这县令大人当真是好官!” 夏明月却是怔了一怔。 县令是如何知晓夏记这几日都不太平的? 不让牛墩子等人插手,让其报官,意思是县衙会出面料理? 而且,先前那个衙差就一直说让她安心,现如今牛墩子也说让她安心,而这些话,很显然是县令特地强调的。 这明显有些偏袒的行径…… 夏明月有些疑惑。 但疑惑归疑惑,今日之事结果极佳,且县衙这里也表了态,众人悬着的心最终放回到了肚子里头。 武熊要带着牛墩子等人先去看一下郎中,寻些治外伤的药。 夏明月不方便同去,只将手中的钱袋塞给武熊,让其付医保费,此外再带着所有人好好吃上一顿,算做酬谢。 “先前陆都头已是表示过,这干一回活可不能收一家子的两份钱。”武熊直接推辞,根本不给夏明月第二次再给银子的机会,已是领着牛墩子等人离去。 夏明月只得先将银子暂且收了回来,盘算着等回去后,让宋氏等人多做上一些卤肉卤菜的,送过去让一众人打打牙祭。 这边,马二等人被关押,而牛墩子等人被放走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悦然酒楼。 “这衙门做事还真是有够死板。”邹福泉冷哼了一声,“不过也不必害怕,不过就是寻常的打架罢了,这板子也打了,钱也罚了,不过几日也就出来了。” “你去包上一些银两,待马二等人出来后,好好犒劳一番。” 钱是个好东西,能买劳力,亦是买命。 不过就是寻寻麻烦,挨点子板子罢了,只要钱到位,大把的人愿意做这些事,而且是争破了头。 “是。”根生应下,又问,“这衙门那都参与了,那明日还叫人去吗?” “照旧。”邹福泉不以为然。 衙门参与是衙门的事儿,他的事,该做也是要做。 就是要让所有人瞧一瞧,针对夏记的人,是连衙门都是不怕的,看往后谁还敢去夏记吃饭,敢再去加盟夏记的生意。 “只交代那些人,做事做的不要过于张狂,该动脑子的,还是要动一下脑子。”邹福泉补了一句。 找麻烦这种事,不一定就一定是地痞去掀桌子砸家伙什的,有的是手段可以用。 思维不要太局限。 “是。”根生明白应下。 翌日,夏记各处吃食摊照常摆摊做生意。 东大街上夏记关东煮,生意依旧红火,做生意的罗氏有些忙不开,只喊了两个孩子一并帮忙,做些打下手的活计。 一家三口,忙的热火朝天。 却突然有个壮汉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喊了起来,手中攥着吃了一半的鱼豆腐串儿,脸色痛苦,声音亦是有些发颤,“肚子,肚子疼的厉害!” “指定是你这东西不干净,这鱼豆腐用的鱼肉和肉馅儿肯定都是坏的,才让我哥吃坏了肚子的。” 随行的另外一个偏瘦的汉子一边附和,一边冲关东煮附近的客人喊了起来,“都快别吃了,这是家黑店,卖坏东西,小心吃出来人命!” 这声喊惊得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罗氏一家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家加盟夏记这么久,对夏记吃食的品质十分认可,且每日现做的东西,食材新鲜程度亦是亲眼所见,必定是不会有坏东西的。 第217章 恶人 “这其中肯定有些误会。”罗氏急忙辩解。 “有什么误会?我家大哥都成这样了,你赶紧的,赔我们一笔银子,我带了我大哥去医馆看郎中就是!” 偏瘦的汉子喊道。 张嘴便是要钱,摆明了就是想要碰瓷讹人。 结合昨日夏记吃食摊的遭遇,罗氏知道这是有人特意来找麻烦,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牛墩子和同伴这时走了过来。 原本他昨日受了伤,武熊让他今日好好休息休息,西大街那也派了别人前去巡逻,牛墩子有些坐不住,便就近到东大街来瞧一瞧。 这一瞧不打紧,竟是有了额外的收获!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牛墩子兴冲冲地到了跟前,和同伴一起伸手攥住了两个人的胳膊,“既是要去医馆,我带你们去好了。” “刚好,前面不远处就是医馆,我带你们好好看上一看,不过咱们可说好了,这儿的大夫下药最是猛,这药嘛,本是治病救人的,若是有病,自然药到病除,可若是没病的话,怕是是药三分毒,伤了旁处的话,那可是不管的。” “你这会子,是肚子疼是吧。” 牛墩子咬牙切齿地说话,满脸皆是警告,就连紧握着两个人的手都暗中发力,只捏的两个人龇牙咧嘴。 碰瓷碰到了硬茬子护场,二人自然是郁闷不已,却也不肯善罢甘休,只干脆张嘴嚎叫了起来。 “快来看啊,夏记关东煮吃坏了肚子不负责任,还要喊人来打人,大家伙都来评评理啊!” “哎哟哎哟,我的胳膊要被捏断了,夏记关东煮的鱼豆腐是用臭鱼烂肉做的,我们说实话,对方气不过,想要打死我们,这世上,还有王法吗……” 这两个人又哭又嚎的,看着十分可怜。 而有些路过不知情的人见有人出手伤人,且那人还是凶神恶煞的,再看牛墩子的目光便有些不善。 甚至有人对其指指点点,嘀咕着究竟是哪里的恶霸,竟然如此嚣张跋扈。 两个人见状,哭嚎的越发卖力。 “给老子闭嘴!”牛墩子见这两个人竟然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气得额上青筋跳了又跳,强忍着满肚子的怒火,喝道,“先不说夏记的吃食一向干净卫生,就算真有问题,你这一串鱼豆腐都还没吃完,肚子就不舒服了?” “就算你吃的是耗子药,这药都还没到肚子里头的,肚子怎么就疼起来了?” 一句话说到关键点,两个人愕然,周围瞧热闹的人亦是一片哗然。 “下回想要讹人,最好动动脑子,看这事儿合理不合理再做,免得出来丢人现眼!不过这回也不能轻饶了你们去,需得带你们去见官,让县太爷打了你们板子,让你们长些记性才行!” 牛墩子说罢,和同伴一起拖着两个人便往县衙方向走。 丝毫不管两个人的奋力挣扎和苦苦哀求。 将人扭送至县衙,牛墩子向衙差说明了前因后果。 衙差闻言,快速将这两个人收押,顺便夸赞了一番牛墩子的见义勇为。 昨天已经被县令大人亲自表扬了一番的牛墩子此时越发荣誉感爆棚,心中乐开了花,但面上却不露分毫,更是表情严肃道,“惩恶扬善,是我们每个老百姓应做的事情!” 衙差笑容满面,牛墩子旁边的同伴却是打了个寒颤。 墩子哥说啥? 惩恶扬善? 可是可是可是…… 他们不就是恶人吗?这话咋听着这么别扭! 牛墩子二人离开后,县衙的衙差忙碌了起来。 一是是要审问这两个碰瓷讹人的家伙,第二是因为陆续又有几波人被送了过来。 一波是在北大街的夏记吃食摊上,吃饭时往碗中偷偷放死掉的虫子,妄图吃霸王餐,宣扬夏记吃食摊不干净,但是被武熊手底下的刘六抓了个正着。 一波是在西大街的夏记卤肉铺中,有两个人因为其中一个人不小心踩了对方一脚,引发二人恶语相言,最后大打出手,不小心打伤了来买卤味的客人。 还有一波是南大街的关东煮摊位前,一人调戏摆摊售卖关东煮的妇人…… …… 听着县丞冯茂才一条一条的汇报,裴成河蹙眉,却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前赴后继,不知疲倦。” “大人。”冯茂才道,“这些人既是已经招认指使他们的乃是悦然酒楼的根生,大人为何不让我立刻前去逮捕?” 像根生这般藐视律法,无视衙门行径的恶仆,属实可恶。 “知州大人又派人送了公文过来,想要金丘县城这里再出上二百劳役,用于修筑长洲府的城墙,本官想着,百姓素日劳作辛苦,这劳役能不从百姓中征集便不从百姓中征集吧。” “是,可送牢狱中的囚犯前往,也算是将功折罪。”冯茂才赞同点头,却又蹙眉,“可眼下金丘县的大牢中,怕是没有那么多能用于做劳役的囚犯。” “这不是马上就有了吗?”裴成河说话,笑得讳莫如深。 冯茂才顿了一顿,立刻会意。 这几日,大牢之中可是多了许多地痞无赖呢。 这些人底子皆是不大干净,除去眼前的事情以外,随便问询一番,总能翻出来点从前做的勾当,足以定罪罚去做劳役。 且这些人各个生的人高马大,吃得虎背熊腰,身上浑身的力气,送去做劳役,简直是物尽其用,十分合适。 第218章 春饼卷肉丝 等等,方才县令大人说先不着急抓这根生…… 是要等着根生收买更多的人前去闹事,而县衙也就有了正当理由去将这些人抓了回来,慢慢的审讯问责,一个一个地送去修城墙。 直到那根生彻底停了动作时,再根据这些人的供词,将幕后指使根生直接拿下。 如此,一石二鸟! 县令大人不愧是县令大人! 冯茂才对裴成河钦佩不已,冲其拱手拜了拜,“卑职明白。” “既是明白,那便用心去做事就是。”裴成河笑道,“此外,也记得多多派衙差到街上走动巡逻,免得正经做生意的无辜商户受了牵连,被人无端欺负。” “是。”冯茂才再次应声。 待出门之后,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在他的治下,断然不能让这正常做生意的人受了无妄之灾。 那些个背后生事儿的,必须一个一个都好好处置一番! 冯茂才背着手,一路前往班房,将各处的衙差和巡街的捕头、捕快们召集到一处,叮嘱一众人这几日务必要认真仔细做事。 这边,夏明月在傍晚,各处夏记加盟商前来报第二日的要货数量时,亦是将所有人都留了一留,开一个简短的会议。 “这两日各处夏记都不大太平,各处的吃食摊,小吃车这里多少也都受了些损失,大家估摸着也瞧出来了,是专门冲着夏记来的。” “虽然暂时不知道究竟是夏记如何得罪了对方,对方又是出于怎样的目的要整治夏记,但眼下让诸位担惊受怕,是我夏记的不是。” “在这里,我先代表夏记,给诸位赔个不是。” 夏明月冲着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众人急忙伸手去拦。 姜二牛夫妇率先道,“这不是夏娘子的错。” “是啊,这不是夏娘子的错。”丁泉夫妇也急忙道,“是有心人嫉妒咱们夏记生意好,就想着使坏,夏娘子别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咱们大家伙也千万别因为这事儿埋怨夏娘子,那些人就是想着让咱们和夏娘子离了心,往后没了生意红火的夏记,他们就高兴了。” “对,咱们千万不能上这个当,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得团结,绝对不能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得逞。” “夏娘子也千万别再说惭愧的话,先前夏记人人皆知,我们是借了夏记的名头生意才做的顺利,这会儿没有因为夏记被人记恨我们就撂挑子的,否则那成什么了?” 能共享福,不能共患难? 他们不是这种人,做不出来这种事! “夏娘子对这事儿也别太担心,我看县太爷现如今也是护着咱们的,那些个找茬寻事儿的,自进了衙门后便再也没有放出来。” “下午我看街上巡视的衙差都多了许多,再加上有武熊等人帮衬,咱们不怕那些个坏人!” “咱们也都再当些心,将这困难的事儿挺过去就是。” “就是就是,咱们一条心,不怕那些人!” 一众人表了态,不住地安慰夏明月,更是商量接下来几日的应对办法。 见所有人这般敞亮,夏明月也不再矫情说什么牵连愧疚的话,只和众人一并商议眼下要做的事儿。 首先,在摆摊之时,尽可能地多带上几个人,出现不测时能够及时帮忙或者报官。 其次,这几日为避免遭受过多的经济损失,减少每天售卖的吃食分量,减少一些摆摊的时间,既一定程度维持日常经营,同时避免一些意外和不测。 再来,摆摊做生意之事,需打上十二分的精神,脑子灵光一些,见招拆招,不要害怕,畏惧那些人…… 等说完了这些所有的事,天色已是暗了下来。 众人各自归家,夏明月等人也收拾一番,开始准备晚饭。 这两日因为夏记的事情,所有人皆是绷着一根弦儿,精神颇为紧张,除了必须要忙碌的中央厨房的事儿,像日常吃饭这种不重要的事儿,也就颇为不在意。 只要是口热乎的饭,能吃饱了不饿肚子,便是足够。 而今日跟加盟商们开的这个简短的会,让夏明月精神和缓许多,更觉得越是这个时候,越应该让大家伙打起精神来为好。 而打起精神的其中一个途径,便是吃到美味的食物,以刺激分泌足够的多巴胺,让人心情愉悦,且提神醒脑。 只是这个时候,家中的食材有限…… 夏明月在进灶房转悠了一圈后,决定晚饭做春饼卷肉丝来吃。 面粉用烫手的水来和成光滑的面团,揪成一个一个的小剂子,擀成薄如蝉翼的圆饼,刷上薄油,上锅蒸熟。 春饼卷的肉丝,夏明月用的是京酱肉丝的办法。 纯瘦肉切成筷子粗细,手指头长短的肉丝,用鸡蛋清、红薯芡粉、黄酒、盐巴、胡椒粉等搅拌均匀,腌制上一顿饭的功夫,下油锅翻炒均匀,待肉丝变色发白,倒入烹香葱姜蒜末的热油,再倒入用甜面酱、白糖、酱油、黄酒和清水兑成的料汁,最后用淀粉水来收汁。 直熬得肉丝的酱汁变得粘稠,每根肉丝上皆裹上了厚厚的酱汁,看起来红棕鲜亮,撒上些许熟芝麻,便可以出锅。 吃的时候,将薄薄的春饼摊开,顺着中央夹上足够的肉丝,铺成宽宽一条,再加上些红萝卜丝、葱丝等配菜。 此时是冬日,没有爽脆清香的黄瓜,为让春饼卷肉丝吃起来清香可口,夏明月特地将白菜帮子切成细小的丝,再配上一点汆烫过的长绿豆芽,吃起来同样是爽脆解腻,十分好吃。 这样荤素搭配的春饼卷肉丝,已是不必再准备其他的菜和主食,只熬上一锅浓稠的红薯大米粥来吃即可。 春卷柔韧,肉丝香浓,酱香十足,配菜清爽…… 整个论起来,就是两个字——好吃! 这几日精神紧绷,加上吃的也十分简单,这会子吃到这样好吃的饭食,只觉得是不单单是美味可口,更是绝佳享受。 所有人严肃了几日的脸上,皆是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满足感十足! 夏明月见状,心中也是越发欣慰。 接下来的几日,夏记仍旧不大太平,也仍旧有寻衅滋事的人继续被送往县衙。 第219章 不按套路 但夏记所有的加盟商仍旧是泰然自若,照旧做生意。 做生意的云淡风轻,食客们受其影响,心中自然也就不慌,该买吃食还是买吃食,更因为这几日寻衅滋事的状况比较常见,已经见怪不怪。 更有甚者,觉得来吃饭食时,还有一场好戏可以看,觉得十分划算,干脆每日都来,看看今日还有什么样的新热闹可以瞧。 瞧热闹时,偶尔还起哄上一二…… 而衙门,也处于忙碌加累,但心中偷乐的状态。 有了县丞大人的吩咐和暗示,一众衙差也是干劲儿十足,只要一听到有人说夏记那有动静,皆是跑成了兔子。 毕竟多抓一个地痞无赖,便能解决掉一个劳役的指标,就能少让一个寻常的老实百姓去受这份罪,这样的好事儿,必须得积极! 于是乎,衙门里头也暗暗开始了比拼,争相看哪一队的衙差完成的任务多,谁的荣誉大。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眼瞧着已是到了月中,邹福泉却是坐不住了。 派去寻麻烦的地痞无赖一个接一个地被抓进了衙门,而且无一例外,都没有要被放出来的迹象。 衙门那也似抓上瘾了一般,一个都不放过,不管那些人是否已经成功闹起了事儿,只管先抓了回去,细细审问。 这两日甚至隐约听说,衙门似乎要将这些人尽数送去做了劳役。 这风声一出来,那些原本接了根生送出去钱财,说好第二日要去夏记闹事的地痞无赖,皆是临时撂了挑子,说什么也不肯再干。 是,这钱的确是好东西,他们也愿意去多赚一些钱,但吃些皮肉之苦还成,用命来换,那是绝对不成的。 否则,当真是有命赚,没命花了。 眼看着都不再有人接活,根生也急的脸色阴郁,“都是些墙头草!” 哪里有风,往哪儿倒! “掌柜的,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邹福泉却并不回应,只若有所思地在屋中踱步了两圈,抬了眼皮,“给我备上些东西。” “掌柜的要去县衙?”根生问。 “不是我要去,是县令大人等着我去的。”邹福泉冷笑。 “抓了那么多的人,那些人肯定早已把你的名字供了出来,衙门肯定也知道这些事皆是悦然酒楼的手笔,可衙门却对此没有任何动静,这不是等着我去是什么?” “去一趟也好,问一问这裴成河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竟敢要跟悦然酒楼作对。 “是。”根生会意,立刻去准备东西。 两个锦盒在傍晚时准备妥当,一个里面是一株品相极佳的野山参,一个里面则是一副还算有些名头的画。 这两样东西,送一个县令,也是足够了。 趁着满天的星光,邹福泉乘坐的一顶小轿,落在了县衙后宅的门口。 一番通报,邹福泉进入县衙后宅,在正堂见到了端坐的裴成河。 “裴县令。”邹福泉拱手,将手中的东西,不动声色地放到旁边两把椅子中间的茶几上。 邹福泉身为白丁,见了裴成河这个县令理应下跪行礼,此时这般拱手,属实不符合规矩。 这般放肆…… 裴成河瞧在眼中,却并没有发作,只眯了眯眼睛,“不知邹掌柜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也就开门见山了。”邹福泉道,“有关悦然酒楼与夏记之事,还请裴县令不要插手为好。” 裴成河笑了起来,半晌才道,“这话倒令本官听不明白了。” “这几日,本官的确听底下人提及,说是有许多人在夏记吃食摊上寻衅滋事,被抓回县衙,下了大狱,且经细细盘问,这些人先前多有作奸犯科之事,本官便按着当朝律法,发配这些人前去做苦役。” “邹掌柜这会儿登门,说的可是此事?若是此事的话,那本官是十分疑惑的,是邹掌柜觉得本官不该按着本朝律法秉公办案?” “且听邹掌柜这意思,有关夏记被寻衅滋事的事情,背后乃是因悦然酒楼和夏记恩怨所起,这幕后主使,乃是邹掌柜你不成?” “若是如此的话,按着当朝律法,本官需得将邹掌柜也下了大狱,细细审理一番为好。” 邹福泉,“……” 这话听着不对,但是细品好像又没什么毛病。 但是,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不是该问一问缘由,然后他将主子的身份搬出来,震慑一番,然后裴成河心中生惧,将他好生送了出去,而后快速收手,不再过问悦然酒楼之事吗? 可现在裴成河这一番话,竟是让他没法接! 邹福泉咬了咬牙,只能自己张口,“裴县令言重了,不过就是做生意之间的一些小纠纷而已……” “小纠纷?”裴成河打断了邹福泉的话,“这般日日前去寻衅滋事,可以说是有预谋有计划,分明要将整个夏记置于死地的。” “夏记堂堂正正做生意,素来没有干扰其他任何人,却突然无辜受灾,邹掌柜说这是小纠纷?” “本官这会子可以告诉你,这不但不是小纠纷,而是性质极其恶劣的大事!这般恶劣行径,往小了说那是恶意捣乱,往大了说,那是违法律法,扰乱百姓生活,不将当朝律法和衙门放在眼中,必须重惩为好!” “邹掌柜此时轻描淡写,也是打算藐视律法和衙门,不将本官放在眼中吗?” 这般沉声质问,让邹福泉心中一紧。 但在片刻调整心态后,邹福泉却仍旧是定了定神,道,“裴县令在金丘县城任职时间不算长,大约并不知道我们悦然酒楼背后的主家……” “当今圣上曾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裴成河再次打断,道,“皇帝已是如此,难道还有人比九五之尊地位更加尊崇,可以不将这些放在眼中?” “倘若当真有的话,那本官真得见识见识才好,不,不光本官要见识一下,只怕还需一封奏折往上送,让知州,提刑司乃是当今圣上都见识一下为好!” 邹福泉闻言,登时皱眉。 这个裴成河,当真是个油盐不进之人! 第220章 可怕 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邹福泉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嘴唇动了又动之后,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裴成河见话说得已是差不多,便抚了袖子,“邹掌柜若是没别的事的话,便请回吧,至于这悦然酒楼和夏记之事,本官自会秉公办理。” 说罢背着手便往后堂而去。 有小厮走了过来,冲邹福泉拱手,“邹掌柜,请。” 十分干脆的赶人。 邹福泉本就气得不行,眼 待走了几步后,又折返了回来,将先前放在茶几上的锦盒拿上,这才大步而去。 小厮一路送邹福泉出去,裴成河却是又将冯茂才叫了过来,“方才邹福泉来了一趟,话聊得并不投机,对方负气而去,但也知道我们的态度,大约手中的事情要停下来,你现在即刻派人逮捕根生,避免其畏罪潜逃。” 收网一定要收的干脆利索才行。 该捕的鱼,一条也不能少。 “是。”冯茂才急忙吩咐人前往,却又有些担忧,“只是我们如此强硬,那邹福泉难免会添油加醋,届时若是赵大人怪责下来的话” 赵大人,赵铭杰,乃是河阳道提举常平司,从五品大员,官职比他们这些七品末流要高上许多。 且提举常平司素日负责平仓、市易、河渡、水利等事,与地方官时有接触,若是遇到什么事,随便拿捏一把,对于他们这样的地方小官来说,皆是灭顶之灾。 “你我做官,就真是要跟着旁人一般,慕强凌弱,没有半分原则不成?”裴成河问道。 冯茂才沉默不语。 他自然是不想的。 十年寒窗苦读,一招科举出仕,初初戴上这官帽,满心想的是为民做事,为朝廷效力。 但官场亦是名利场,如同染坊的大染缸,只要进去,就不可能还保持一张白纸。 他能做的,只是尽量不让自己染的那么黑,让自己还能尽量的保持初心,为百姓做事,做公正事。 但,能为百姓做事,前提是他还是个官。 倘若有一日,他因得罪权贵被免去官职,那他当真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是一个矛盾的事情,想要找寻其中保持平衡的关键点,很难。 冯茂才想到此处,长叹了一口气。 裴成河却是走到跟前,伸手拍了拍他,“不怕,我们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即可,任是他提举常平司,也挑不出咱们的错处,更何况,他不过就是个提举常平司罢了,这人外有人,天外也终归有天,还怕了他不成?” 冯茂才一愣。 一介县令,不怕从五品大员? 而裴成河素来做事沉稳,能说出这样的话,且此时一副只能说明 他找寻到了靠山! 但这个靠山是谁,裴成河似乎并不愿意透露。 无妨,裴成河是他的上峰,那裴成河的靠山,便是他的靠山,只按着裴成河所说的来做就是。 “我这就去!”冯茂才拱手,急忙召集了一些衙差,命其前往抓捕悦然酒楼的根生。 前去抓住的衙差去的极快,几乎是跟邹福泉一并到的。 而因为邹福泉去县衙时惬意地如同逛自家的后花园一般,根生对县衙之人并没有半分提防,被抓捕时亦没有躲避和反抗。 脸上反而挂满了不屑与嘲弄,甚至大言不惭,“今日你如何将我抓走的,明日你便如何将我送回来,还要斟茶赔罪,说自己瞎了狗眼!” 衙差闻言,面面相觑,继而哈哈大笑。 这段时日,这些话他们听到的次数属实不少,这耳朵几乎都要起了茧子。 但结果又怎样呢,还不是一个个被抓的时候嚣张跋扈,满嘴都是狂妄之言,在被审讯用刑之后,个个蔫儿成了霜打茄子? 这根生不是唯一一个,兴许,也不是最后一个。 根生见衙差们皆是无视他所说的话,心中顿时一沉。 但在被衙差带走,看到此时面色阴沉,站在一旁的邹福泉时,一颗心则是像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 掌柜的 好像没有要为他阻拦或者说话的意思? 就这般任由这些衙差将他带走了? 那这次掌柜的去县衙,并非是敲打问责裴成河,而是和裴成河达成了某种共识,将他交了出去? 还是说,掌柜的与裴成河并不谈拢,畏惧裴成河这个县太爷,此时壮士断腕 无论哪种,他的下场,都很可怕。 根生张了张嘴,半句话都不曾说出口。 而根生被带走之后,邹福泉则是气得砸碎了桌上的一套茶具。 这茶具,是汝窑所出,主子所赏,邹福泉从前十分喜爱,日日都要用。 伙计见状,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只能默默地清扫地上的碎片。 这个裴成河,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如此对他悦然酒楼,待他得了机会,一定要好好在主子跟前,告他一状! 就等着往后日子难过吧! 邹福泉在心中默默诅咒了一番,眉头却也高高拧起。 再如何地宣泄心中愤怒,往后再如何针对了裴成河,那都是往后才能做到的事情。 而眼下,这个裴成河,下手颇重。 那些被关进去的地痞肯定是捞不出来了。 不过无妨,那些人原本也是收了银钱去做事,自然也该承担相应的后果。 至于根生那边,只能尽量打点,看能到什么程度。 而这段时日,他不能,且大约再花钱也找寻不来人再为悦然酒楼做事,去找夏记的麻烦。 这是最让人懊恼之事。 未能将夏记整垮,而是寻麻烦寻的一半,任谁看来都是实力不足,传出去惹了笑话。 而夏记只怕也会借着这件事,将生意做的更大,更将悦然酒楼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未来可怕! 邹福泉烦躁不已,同时仍然对裴成河的态度感到诧异。 裴成河不给主子和悦然酒楼面子,大约不是因为不知道悦然酒楼的背景,兴许可能是因为他有不得不偏向夏记的理由。 但有关夏记和夏氏的背景,他是查过的。 夏氏一介平民百姓,陆启言也不过就是军中一个小小都头,皆无大能耐。 而唯一能给夏氏和夏记撑腰的,是武熊。 第221章 是病就得治 这段时日,全力阻挡他派去那些人的,亦是武熊的手下。 但一介地痞,断然没有让县令对其马首是瞻的本事。 剩下的,便是四方赌坊。 四方赌坊背后的实际东家,是季家三郎,季景杰。 季景杰乃是云州知州,从五品官员,而其父却在京中中书省任职,季家权势不容小觑,不比赵家差。 也难怪,裴成河敢这般有恃无恐。 但,可别忘了,赵家的背后,可是温家! 邹福泉咬了咬牙,在犹豫片刻后,趁着夜色,前往四方赌坊。 葛掌柜正在二楼,竹编的摇椅,上头放着整张狐皮缝制的软垫,翘脚喝茶,十分悠闲。 在得知邹福泉前来,葛掌柜满脸笑意,拱手相迎,“邹掌柜,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是打算好好玩上两把?” 临近年关,辛苦忙碌了一整年的生意人,浑身都带着经历了风吹雨打的疲累和日复一日的倦乏,许多人愿意玩上一玩这样心跳加速的刺激性游戏。 若是能赢,欢欢喜喜过大年。 若是输了,这般紧张刺激的过程充分撩拨起了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仿佛唤醒了沉睡多年的枯木,让其下定决心,努力生根发芽,来年多结些果子。 所以,赌坊一进腊月之后,生意极佳,熟脸也颇多。 葛掌柜对邹福泉前来的目的,自然也就想当然。 “玩是想玩两把,奈何葛掌柜这手伸的有些长,倒是叫我不好下注了。”邹福泉道了一句。 艳阳怪气十足。 葛掌柜眯了眯眼睛,见其脸色阴沉,双目更似喷火一般,立刻知晓对方来者不善,但面上仍旧笑容可掬,抬了手,“冬日寒冷,炭盆暖炉不离手,难免容易上火,我这里刚得了一些上好的绿茶,请邹掌柜喝上一杯,去一去火气。” 这明显是要进屋细说。 邹福泉冷哼一声,跟着葛掌柜进了一间房屋。 赌坊的伙计很快将沏好的茶水送上,又十分识趣儿地将门关上。 屋中只剩下了葛掌柜和邹福泉两个人。 葛掌柜十分尽地主之谊地亲自给邹福泉倒上了一杯茶水,语气不咸不淡,“邹掌柜有事不妨直说。” “此事葛掌柜心知肚明,不用再让我多言了吧。”邹福泉端坐凳子上,茶杯连看都不看上一眼。 这般倨傲的态度,让葛掌柜神色冷了下来。 他能猜得出来邹福泉此次前来的目的。 无外乎是因为悦然酒楼有心针对夏记时,武熊带着人出面做了一些事情。 对于这种事,葛掌柜虽然不想卷入太多争斗,但对武熊所做的事情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理会。 毕竟悦然酒楼这次针对,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必要。 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买卖,悦然酒楼却仗着背后有人,为所欲为,实在显得有些小肚鸡肠。 而那夏记所做的吃食属实不错,尤其是新做的那些卤肉和卤菜,倒比州城的都要好吃许多,且夏娘子也是个贤淑勤劳的,为人处世上也十分有眼力见,没少往这边送吃食,他跟着也吃了许多。 这吃人嘴短,葛掌柜自然也就有心想着拉上夏娘子一把。 他原以为,邹福泉见此情形,直到他的态度,加上县衙的干涉,心中也会掂量一些,不再做这种有失分寸之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往后只当这事儿没有发生过,只继续做各自的生意就是。 但现在,邹福泉找上门来质问,怒气冲冲的,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让人不爽。 都是背后有主子的,主子也都是家境不俗,二人皆是给人做事管理产业的大掌柜,谁比谁高贵? 到他跟前耀武扬威…… 葛掌柜垂了垂眼眸,冷笑了一声,“这话请恕我属实听不明白。” 装聋作哑? 看起来,这背后的事儿,的确是葛掌柜所为了。 邹福泉心中恼怒更胜了几分,“葛掌柜既是这般态度,那我也无话可说,告辞!” “不送。”葛掌柜端起了茶杯,自顾自地喝茶水,看都不看邹福泉一眼。 邹福泉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咱们走着瞧! 直到听到楼下伙计将邹福泉送出门后,葛掌柜这才放下手中的茶杯,吩咐人将武熊叫了上来。 “掌柜的。”武熊见自家掌柜见了邹福泉之后便来寻他,心中有些不安,“您叫我?” “坐。”葛掌柜抬手。 见其态度和缓,武熊略松了一口气,在旁边一处板凳坐下。 “外头的事怎么样了?”葛掌柜问。 武熊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便如实回答,“我刚听底下人说,邹掌柜先是去了一趟衙门,后来衙门把悦然酒楼的根生抓走了。” 原来如此。 衙门这般不给脸面,也难怪邹福泉气急败坏地来找他了。 大约是觉得衙门之所以这般强硬,是因为他在背后使劲儿的缘故? 啧,这般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想害他…… 是病,得治! 不过,这次的事儿,衙门也实在是给力的很,竟是这般公正,甚至公正到有些偏袒夏记,多少也是有些反常的。 说不定…… 葛掌柜忽的眼前一亮,看向武熊,“衙门一出手,邹福泉那估摸着能消停几日,临近年关,赌坊事情多,还是要多盯一盯这边,别出什么乱子。” “是。”武熊应下,眼神晦暗不明。 “今儿个晌午你拿回来的那个盐水鸭滋味不错,清淡可口不油腻,当下酒菜最是合适,明日你再去夏记卤肉铺子买上一些回来。” 葛掌柜道,“对,还有那个口水鸡,也来一些。” 口水鸡带着点酸甜口,比着传统味道的卤鸡更符合他的口味。 “是!”武熊再次应下,眼中透着亮晶晶的光。 掌柜的,还是惦记着夏记的嘛。 那他知道怎么做事了! 有关衙门派人去悦然酒楼抓捕根生的事儿,在第二日时,便如同一阵风一般,传到了金丘县城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成为一众人茶余饭后的闲谈。 “你们说,这悦然酒楼的根生是为啥被抓的,到底犯啥事了?” “这都不知道,那根生雇了一些地痞无赖,去夏记的各个吃食摊捣乱呢!” 第222章 流言 “合着这几日夏记的摊位不太平,是这根生在背后指使的?” “没想到吧,我先前是看出来这夏记肯定是得罪人了,不过属实没想到得罪的竟然是这根生,纳了闷了,这根生咋的就跟夏记结了这么大的仇?” “就说你傻吧,那根生就是一个伙计,好生生的咋可能跟人夏记结仇,就算结仇,哪里就有那么多钱雇那么多人去捣乱,分明就是悦然酒楼想要寻麻烦呢!” “可这悦然酒楼好端端的,跟人夏记过不去干啥?” “是啊,我也想不通,这夏记吃食摊生意虽然好,但就是咱们平头小百姓吃的家常饭,悦然酒楼做的是贵客生意,这也不冲突啊。” “这你们就不懂了,有句话叫未雨绸缪,这悦然酒楼怕夏记生意做大,往后也做酒楼,跟悦然酒楼抢生意,就想着早些料理呗。” “这道理怎么听着这么歪?难不成就因为往后可能做的事,这会儿就得针对针对,咋的,我还说你今天眼神不对,明天可能会打人的,难不成今儿个就可以先打你一顿,预防预防?” “这悦然酒楼脑子兴许是被门夹了吧,这种事都想的出来,做的出来。” “我看那,别的不说,就冲悦然酒楼这回做的这事,足见这悦然酒楼也不是啥堂堂正正做生意的,指不定往后会做出来啥。” “不管做啥,都是伤天害理不积德的事儿,做多了总归会遭报应,往后我看咱们还是少去悦然酒楼吃饭吧,别跟着遭了祸。” “这话说的有些道理……” 这样的话传得多了,一众人心中多少都有了些计较,对于悦然酒楼也都带了些不满。 甚至有些性子执拗的,干脆就再也不去悦然酒楼,只去县城中的其他酒楼或者饭庄请客吃酒。 悦然酒楼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 哪怕此时临近年关,请客吃饭的人极多,悦然酒楼每日的流水比去年仍旧是差了一截。 邹福泉的脸色,也就日渐一日的黑。 到气头上时,甚至又砸了好几回的杯子。 这些细节夏明月并不知晓,只知道自根生被抓之后,悦然酒楼便彻底消停,夏记这里也可以继续顺利做生意,顿时松了口气,只和吕氏与江竹果照常做事。 “听说因为悦然酒楼做的那些腌臜事,外头流言传得难听,悦然酒楼的生意都受影响了。”江竹果道。 “活该!”吕氏觉得十分解气,“这回吃了亏,往后也知道该怎么做人,别成天不好好做生意,就想着些歪门邪道。” 做生意,就是各凭本事,公平公正,搞些小动作算什么! 让人看不起! 夏明月听着两个人的闲谈,抿了抿唇,若有所思,手中的动作也顿了一顿。 在她看来,悦然酒楼眼下的局面还不够。 这般欺负她夏记,除了律法和道德的审判,还需要她的反击,心中的恶气才能彻底疏解。 但以她现在实力,以夏记现在的规模,皆是不足以与悦然酒楼叫板。 不过无妨,还有以后。 她要让悦然酒楼最担心的事情,成真。 夏明月咬了咬牙,继续清洗盆中的山楂。 赵大虎和赵二虎冰糖葫芦的生意颇好,每天都要卖几十串出去,哥俩高兴得不得了,每日皆是早睡晚起,卖力的做生意。 但这小串的冰糖葫芦很快被旁人发现了端倪,那些原本卖冰糖葫芦的人也开始有模学样,将原本大串的冰糖葫芦做成小串,甚至有些人开始恶性竞争,糖葫芦低价售卖,抢走了许多生意。 这让赵大虎和赵二虎烦闷不已,拉着夏明月商量新的对策。 “已是有人降价,若是你们再降价的话,效果不大。”夏明月道,“同等质量比价位,同等价位比质量,依我看,咱们需得在这冰糖葫芦上再动些脑筋,想点办法。” “夏婶婶说的对。”赵大虎点头。 “可这冰糖葫芦怎么动脑筋?”赵二虎有些不解。 冰糖葫芦无外乎就两种东西,山楂,糖,没了,再如何想办法,这冰糖葫芦还能做出花来不成? 夏明月见状,并不明说,只笑着卖了个关子,“看我的。” 夏婶婶有办法! 兄弟两个登时眼前一亮,看夏明月究竟要如何来做。 只见夏明月将提前准备好的几个碗端了过来,而碗中,分别放的是白花花的糯米饭,看着就清新爽口的绿豆沙,醇厚香浓的红豆沙。 山楂还是按着做寻常冰糖葫芦的办法去核,拿竹签串好,而后用小勺子将糯米粉仔细地塞进两瓣去核山楂的中央,只塞的糯米饭和山楂大小一样,压实,刮去旁边多余的部分。 绿豆沙和红豆沙皆是如此塞好,再像平时做冰糖葫芦一般,裹上一层糖浆。 待三样糖葫芦晾好,夏明月将其从案板上拿了起来,“尝尝看。” 每样糖葫芦皆有三四串,除赵大虎和赵二虎外,夏明月分别给了吕氏,江竹果还有一并在中央厨房做事的人一人一串。 江竹果分到的是糯米糖葫芦,红白相间,颜色十分好看,吃起来除了山楂和糖带来的酸甜,更有糯米饭的软糯清香,而那糯米饭外面裹着一层糖,真真真儿是外脆里糯,口感极佳。 且有了糯米饭的加入,原本吃不得酸的江竹果觉得舌头有了和缓的余地和空间,一口气竟是吃了一整根的糖葫芦,吃完之后更是意犹未尽,只想再来一串。 其他人的反应亦是如此,觉得好吃,且不够吃。 夏明月见状,十分大方地又做了一些出来。 而赵大虎和赵二虎欢天喜地跟着帮忙。 有这般新颖的糖葫芦,生意绝对不用愁! 年前赚一笔小钱钱的目标,最终还是可以实现的! 夏明月看着两个人忙的兴致勃勃,干脆将其中的细节尽数教给他们。 赵大虎和赵二虎见状,学的越发认真。 新的糖葫芦拿到街上时,因为其样子新奇,吃起来更容易入口,滋味也不再单调,更受人欢迎。 兄弟两个人的生意越发好,每日卖得的银钱,比先前的还要多上许多。 手中有了银钱,两个人心中欢喜,但也没忘记应该做的事情。 第223章 驴肉火烧 首先是付夏明月这里的货款,其次是在街上买了些新鲜的肉回去。 “夏婶婶,我们在街上瞧见有人卖新鲜的驴肉,便买了一些回来,算是答谢夏婶婶带着我们赚银钱。” 兄弟两个人说的一本正经。 一旁的吕氏在那撇嘴,“那我倒是不知道了,你们买这驴肉回来,是为了答谢你夏婶婶呢,还是想着让你夏婶婶做些好吃的,满足你们肚子里头的馋虫呢?” 哪里有这样拆台的亲娘! 兄弟两个人心思被说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更是满脸幽怨地看向吕氏。 最后却也勇敢承认,“都有。” “晨起我还念叨着想吃驴肉,可巧你们就买回来了,也算是帮了我的忙。”夏明月十分捧场,将那一大块驴肉接了过来,想了想道,“那我就按我的想法来做了。” “成!”赵大虎和赵二虎急忙点头答应。 以夏婶婶的手艺,不拘将这驴肉做成什么模样,肯定都是好吃的。 而夏明月则是先将这一大块驴肉泡到冷水里头,去一去血水,而后舀了老卤汤入锅,准备做成卤驴肉。 卤好的驴肉耐存放,想吃的时候随时可以拿出来吃,十分方便。 且夏记卤味铺子现如今生意正好,夏明月有心增添卤肉种类,打两个独有的招牌卤肉出去。 这驴肉,刚刚好用来试试手。 说干就干。 去过血沫的生驴肉下了锅,夏明月交代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仔细看着火,夏明月则是开始和面,准备做些火烧。 面粉加温水和成面团,抹油后擀成薄厚均匀的大长片,再抹上一层用葱油与面粉、花椒粉、盐巴、五香粉等混成的油酥。 将面皮从边缘开始卷,卷成大长条,再切成一个一个面剂子,上下擀开,将面皮如叠纸一般的叠进去,再次擀开,这般重复两三次后,面剂子成为一个长方形的面饼。 面饼醒上片刻,放入刷了薄油的鏊子上头,直煎得两面金黄,面饼熟透后即可。 待所有的火烧做好,又等上小半个时辰,锅中的驴肉已是卤熟炖烂。 驴肉捞出晾上一晾,待凉透后,用刀切成薄片,再剁成碎肉。 油酥火烧从中间剖开,将喷香无比的驴肉尽数塞入,便可以开吃。 火烧酥香可口,咸香无比,内里夹的驴肉软烂美味,滋味醇厚,浓香可口。 “这驴肉火烧可真好吃。”吕氏满嘴的肉,话说得有些含糊不清,“比那肉夹馍还要好吃。” 先前吃的肉夹馍,里面夹的是夏明月炖煮的红烧肉,吕氏吃的时候只觉得喷香无比,好吃的不得了。 现在再一吃这驴肉火烧,只觉得绝对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肉夹馍。 没有其一! “确实好吃。”江竹果也连连赞赏。 赵大虎和赵二虎自不必说,这会子已是吃的顾不上说任何一句话,只将那驴肉火烧不住地往口中塞。 而夏明月自己,亦是吃的津津有味。 驴肉的肉质偏细腻,卤煮之后,味道醇厚,余味悠长,真正是油而不腻,百吃不厌。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传言果然不虚。 看来,卤味铺子那可以再增添一样新品了。 晚饭有了驴肉火烧,一众人的眼中便再也没有其他,干脆也不再做旁的什么菜,只从咸菜罐子里头夹了些腌芥菜出来,又煮了一锅稀稀的棒子面糊,一并配着吃。 吃罢晚饭,在忙碌了一会儿中央厨房的事情后,所有人离去,夏明月和江竹果检查各处后,关闭大门,插上门栓,回屋睡觉。 刚躺下来,夏明月便听到了敲门声。 这个时候敲门…… 夏明月想起先前陆启言夜晚回来的情形,腾地起了身,但在去开门时,却又自嘲地笑了笑。 陆启言刚回去没几天,哪里就这么快又回来了。 当打开门后,瞧见门外站着的的确是陆启言时,夏明月眉梢微挑,不自觉地勾唇笑了起来,“陆大哥回来了。” 陆启言瞧见夏明月满脸的笑意,显然对他回来十分高兴,嘴角不自觉地也翘了翘,“嗯。” 夏明月笑得眉眼弯弯,抬眼看了看往窝棚走的乌金,“乌金倒是越发伶俐了,知道给你开门。” 方才她在屋中,都没听到陆启言敲大门和进院子的动静。 “是啊。”陆启言点头,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而乌金进窝的动作顿了一顿,幽怨地看了陆启言一眼。 其实,也不是它想伶俐的。 奈何这个显眼包吧,怪让狗害怕的。 吃掉所有吃食,让狗饿肚子的事情…… 哪只狗敢尝试? 被逼无奈罢了! 夏明月没察觉到乌金的小动作和小心思,而是沉浸在陆启言回来的喜悦中,招呼他在堂屋桌前坐下,又拨弄了一下炭火,给他倒上了一杯热茶。 “陆大哥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陆启言如实回答。 他一路上快马加鞭不说,走的时候天色还略早,不到晚饭的时候,也就没有刻意让伙房做些吃食。 免得耽误了时辰。 “那我去给陆大哥准备。”夏明月说话,起身去了灶房。 现成的卤驴肉,凉掉的火烧搁在锅中稍微热上一热,很快便能做出来几个驴肉火烧出来。 而汤,夏明月做的是酒酿蛋花汤,既可以暖身,亦可以解乏。 驴肉火烧和酒酿蛋花汤很快端上桌,陆启言也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拿起火烧开始大咬大嚼。 “陆大哥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可是有事儿?”夏明月将芥菜丝放到陆启言的跟前。 陆启言将口中喷香美味的驴肉火烧咽下后,道,“有些不太放心,便回来看一看。” 其实他本该前两天就回来的,奈何建桥到了要铺桥面的关键时刻,陆启言担忧有人使坏,便时刻盯着,不敢离开。 所以,是因为担心她? 夏明月抿嘴笑了笑,“陆大哥放心,有武熊大哥帮衬,县令裴大人这里也公正做事,严惩了那些寻衅滋事之人,更抓了悦然酒楼的根生,眼下悦然酒楼已是十分安分,不再出任何事端。” “嗯。”陆启言吐了一口气。 第224章 溜骡子 这个裴成河,还不错。 陆启言垂了眼眸,笑道,“这样就好,估摸着有了这次的教训,悦然酒楼往后也能安分许多。” “嗯。”夏明月点头。 邹福泉自然不是能安分的性子,但现如今舆论一边倒,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众人皆会觉得是悦然酒楼在背后生事儿。 所以即便邹福泉心有不甘,此时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造次。 旁的不说,过年前后,夏记绝对不会有任何事端。 “你那里如何?”夏明月问。 “一切还算顺利。”陆启言道,“除了房师傅近日的意见比较大。” “为何?” “嫌弃伙房那炖煮的羊汤不如你炖煮的好喝,嫌弃伙长做的羊肉汤泡馍只学了个皮毛样子,根本没有学到精髓,再来,便是抱怨糖蒜已经吃完,追问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糖蒜。”陆启言如实回答,喝了一大口酒酿蛋花汤。 酒酿后味醇厚,酒香十足。 好家伙,竟是没一件是有关造桥之事的。 这房林旺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吃货。 夏明月扶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教的时间太短,伙长他们能将羊肉汤炖煮成那个水准已是十分难得了,至于这糖蒜,怕是要等到明年四五月份了。” 到时候新蒜下来,才能重新做。 “不过既然房师傅喜欢吃这糖蒜,想来也比较喜欢吃各种腌菜,待你这次去的时候,我准备些腌芥菜和西瓜酱豆,你一并带了过去吧。” 芥菜多且常见,整个冬天可以随时腌制,要多少便有多少。 西瓜酱豆,夏明月当时腌制的也不少,除去送人的,剩下的也不算多,但送出去一小罐,还是可以的。 不过说起这事了…… “陆大哥这次在家呆几天?”夏明月问。 “明日一早就走。”陆启言咬着手中的驴肉火烧,沉声回答。 夏明月顿时一怔。 明日一早? 那陆启言这次回来,就是特地为了看一看她现在的状况,看她是否一切都好? 陆启言…… 很在意她? 夏明月局促地低了头,将袖子拽了又拽,直到见陆启言将三个肉塞得满满登登的驴肉火烧和一大碗酒酿蛋花汤喝了个干干净净后,这才转了话题,“吃饱了吗?” “饱了。” 其实他并不曾完全吃饱,但见夏明月只准备了这么多,觉得应该是食材有限,便不再多做要求。 晚上嘛,不能吃太饱的,不然对肠胃不好。 陆启言这般开解自己,伸手帮夏明月一起收拾碗筷,端进了灶房。 见夏明月这会子要将碗筷洗涮出来,陆启言便拿了水桶去水缸那里提水。 寒冬腊月,水缸中的水冰凉刺骨。 陆启言蹙眉,拽住了正在系围裙的夏明月,“我来吧,水太凉。” 说罢,不等夏明月有所反应,已是将水倒入盆中,卷起袖子,拿起了旁边案上放着的丝瓜络。 丝瓜络柔软去油,是寻常百姓洗碗刷锅的利器。 陆启言手脚麻利,洗碗的动作也十分熟练。 “初到军营中时是小兵,遇到伙房那人手不足时,也要时常去帮忙,这些活都做过。”陆启言解释。 原来如此。 夏明月接过陆启言洗好的碗,拿巾子擦拭干净,一个个放回到旁边的碗橱架子上头。 一切收拾完毕,陆启言和夏明月回屋歇息。 各自躺在各自的床上,夏明月吹熄了灯火。 今晚的夜空不太晴朗,云层遮住了明月,整个大地漆黑一片。 到午夜时,开始刮起了阵阵寒风,吹得院中的杏花树枝条晃动,唰唰作响。 甚至到了第二日清晨时,这风仍旧刮得凛冽,吹到人的脸上,仿佛细小的刀子一般,生生的疼。 夏明月早早起床,给陆启言准备好了早饭以及要带走的东西。 早饭是热气腾腾的胡辣汤和浓香满口的生煎包,而让陆启言带走的东西除了给房林旺准备的腌芥菜,西瓜酱豆以外,夏明月更是为陆启言准备了一些卤肘子,卤猪头肉,以及一些卤鸡蛋。 这些东西皆是用瓦罐盛装,外头用棒子叶编织的小提篮一样的东西包裹,再用布兜兜着系好之后挂在马背上。 这般,瓦罐之间不会相互碰撞,亦不会在马背上来回晃动。 唯独不好的地方就是好好的马匹看起来有些像驮货的骡子,看起来少了许多马匹应有的英姿飒爽之感。 好在陆启言并不在意这些,翻身上马之后,便一路驰骋着往西而去,出了城门后,直奔小河庄。 一路上策马奔驰,在日头还不曾到正当空时,陆启言便抵达了永丰河边。 房林旺正背着手在河边看士兵们做活,瞧见风尘仆仆,满身寒意的陆启言时,哼了一声,“陆都头这懒觉睡得可舒坦?” “倒是没有睡懒觉,只是昨天下午快马加鞭回去了一趟而已。”陆启言道。 回去了一趟? 房林旺登时来了精神,脸上甚至都挂起了笑容,“陆都头既是回家,可带了糖蒜回来?” “没有。” 房林旺的脸登时耷拉了下来。 陆启言摸了摸鼻子,“不过内人准备了一些腌芥菜和西瓜酱豆,让我带了过来。” “不早说!”房林旺埋怨,瞥了陆启言一眼,却是喜笑颜开,砸了咂嘴后,又问道,“那夏娘子可有准备些炖羊肉?” 伙房这里炖的羊肉和羊肉汤,属实比不过夏娘子所做。 “没有。”陆启言道。 房林旺脸上的笑容登时又淡了一些,但想到好歹有腌芥菜和西瓜酱豆,长叹了一口气。 也罢,好歹凑合一下也不是不能。 “内人准备了一些卤猪肘和卤猪头肉。”陆启言缓声道。 房林旺,“……” 能不能把话说完,能不能! 当他是骡子,没事在这儿瞎遛呢! 气人! 房林旺一张脸臭了又臭,白眼几乎翻到了天上去。 这边,夏明月在家正在家忙着清洗猪小肠。 撕肥油,刮油脂,用粗盐浸泡,草木灰揉搓,过水冲洗……经过足足一个多小时不停的忙碌,原本颜色发深粉的猪小肠,变得有了些许透明,而原本有些发臭发苦的味道,也已经荡然无存。 第225章 五香肉肠 眼看那些小肠已经洗的十分干净,放在木盆之中显得晶莹剔透时,夏明月便用清水泡着,转而去处理猪肉。 新鲜的猪腿肉,肥二瘦八,切成小块后再用刀剁成碎碎的肉粒儿,用红薯芡粉、鸡蛋、小葱碎、姜末、黄酒、胡椒粉等调和均匀,一个方向不断地搅拌上劲儿。 为了确保肉馅儿鲜嫩多汁,夏明月往里面加了一些鲜美醇厚的猪骨汤。 待肉馅儿调好,夏明月拿起其中一根猪小肠,末端用细麻绳捆好,拿出来了灌装香肠的利器——改良版竹筒罐装器。 取一长条竹筒,两端掏空,中间劈开,将肉馅儿完全填满到竹筒之中后,再用麻绳将两片竹筒捆好,以一小块竹片作为活塞,可将肉馅儿轻松挤入肠衣之中。 而随着肉馅儿的挤入,原本干瘪的小肠顿时鼓囊囊起来,待一截小肠尽数灌入足够的肉馅儿,夏明月用麻绳将长条的肉肠捆扎成一截一截,再用竹签在灌好的肉肠上头扎上足够的透气孔,让江竹果拿到阴凉处晾晒。 晾晒需要三四个时辰,让肉馅儿充分收缩,再蒸煮或者炒制时,口感会更加紧实筋道,滋味也会更加美妙。 灌装肉肠是个技巧活,亦是个力气活,且夏明月这次寻来的猪小肠数量不少,让一众人忙活了足足小半日,才算彻底完成。 为了犒劳众人,也为先让众人尝一尝这肉肠的滋味,夏明月让江竹果先去煮上一串。 “煮时一定记得小火煮,否则这肉肠容易开裂,煮上一刻钟的时间即可,切记不要煮的时间过长。”夏明月叮嘱。 “我记下了。”江竹果端着肉肠进了灶房。 夏明月拿了猪胰子去洗手。 手中的水珠还不曾擦干,家中便来了人。 武熊和四方赌坊的葛掌柜。 自悦然酒楼之事后,夏明月为对武熊表示感谢,给武熊送过几次卤肉和卤菜,和葛掌柜打过一次照面。 此时见葛掌柜登门,忙迎到堂屋,沏上了一壶好茶。 “不知葛掌柜和武大哥前来,有何事?”夏明月客气询问。 “我今天来寻夏娘子,一是谢谢夏娘子前两日送到四方赌坊的卤肉,滋味甚好。”葛掌柜笑道,“这二来嘛,是想跟夏娘子这里谈一桩生意。” 谈生意? 夏明月眨了眨眼睛,“葛掌柜想在东大街那开一家卤味铺子?” 先是说卤肉,接着又说生意的事儿,这多半是想着在东大街这里开上一家卤肉店了。 毕竟四方赌坊的生意大部分还是夜晚居多,届时许多人腹中饥饿,且无论是赌输的人还是赌赢的人,时常会喝上几口酒,作为下酒之物,卤味会是十分合适的选择。 而四方赌坊养着许多人,平日内部肉类需求量也颇大。 再来,钱掌柜夫妇所开的卤味铺子现如今已经名声渐响,许多其他城区的人不辞辛苦也要跑到这里来购买,而这些人中,东城区的人数量最少。 倒不是东城区的人口味挑剔,觉得夏记卤味滋味不好,而是觉得到底是西大街这里卖的吃食,显得有那么点不上牌面。 若是能在东大街那再开上一个,生意想来是不会差的。 葛掌柜也是个会做生意的! 夏明月思索间,葛掌柜抿了口茶水,接着笑道,“我不是想开卤味铺子。” 不开卤味铺子? 夏明月有些意外,登时一怔,“那葛掌柜说的生意……” 究竟是什么? “我想和夏娘子合伙开一个酒楼。”葛掌柜笑道,“一个比悦然酒楼生意还要好的酒楼。” 开酒楼? 夏明月先是一愣,接着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自悦然酒楼之事后,夏明月有心也想开上一个,彻底与悦然酒楼叫板,但奈何荷包不够鼓,便盘算着要再攒一攒银钱,或者看能不能寻到一个合适的合伙人。 眼下…… 合伙人不就来了吗? 而且是优质的。 有钱,有背景,且认可她,两边也算有一定的交情。 夏明月抿嘴笑答,“好啊。” 葛掌柜见夏明月答应的这般爽快,亦是吐了一口气,整个人松快了许多,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地方我已是看得差不多,就在悦然酒楼的斜对面,那边的铺子尽数买下后,全部推倒,建一座四层楼高的酒楼。” “钱的事情夏娘子不必操心,尽数由我四方赌坊来出,日常的杂事亦是不必管,我会寻到最好的酒楼掌柜,找寻最机灵能干的伙计,夏娘子这边,只需潜心研制菜单,做好后厨即可。” “至于给夏娘子的报酬……除了每个月给夏娘子发的工钱以外,我们可以二八开,如何?” “除此以外,若是酒楼盈利,二八分成的红利,我照样给夏娘子分,若是赔钱,夏娘子不必理会,由我四方赌坊一力承担即可。” “自然了,夏娘子需得将后厨及菜式做的极佳,否则的话,我是可以随时跟夏娘子终止合作的,且在开酒楼前,我想尝一尝夏娘子的手艺。” 好确保夏明月当真有这个水准。 而夏明月听到这些后,微微眯了眯眼睛。 也就是说,她看着是合伙人,其实是一个十分纯粹的获利者,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只要她能够将后厨打理妥当,菜式做的足够新颖,积极促进酒楼赚钱即可。 “成交。”夏明月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犹豫,更道,“三日之后,请葛掌柜来尝菜。” “夏娘子是爽快人!”葛掌柜不由地抚掌。 久在外头做生意多年,打理的又是赌坊这样的生意,葛掌柜素日不喜过于磨蹭世故,更欣赏坦诚利索之人。 眼下夏明月身为一位女子,倒比寻常那些做生意的掌柜多了几分飒爽和决绝,属实令人心生欣赏之意。 “葛掌柜厚道,我自然也需如此才好。”夏明月抿嘴笑道,“今日葛掌柜和武大哥来的正好,我刚刚做了一些肉肠,你们刚好也尝一尝滋味,若是觉得好吃,我便多送葛掌柜和武大哥一些,也算对此次合作生意的诚意。” 第226章 抓住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到这里谈生意便能尝到新鲜的吃食,何乐而不为? 葛掌柜自然是满口答应,“便依夏娘子所言。” “葛掌柜和武大哥稍等片刻。”夏明月起身进了灶房,将江竹果刚刚煮好的那一串肉肠捞出。 微微晾上一晾,夏明月用刀将肉肠切成片。 用的刀是陆启言打造的那把,刀刃锋利无比,用着也十分顺手,切出来的肉肠,薄且均匀,丝毫不破坏肉肠的形状。 薄薄的肉肠片切好后,摆在乳白色的磁盘中,夏明月又简单地用蒜末、酱油、醋等调味料调上了一个料汁,一并端到了堂屋。 椭圆形的肉肠片错落摆放成花瓣层层叠叠的样子,看起来赏心悦目,而肉肠片热气还未完全散尽,袅袅而上的热气带着浓郁的香气,直往人鼻孔中钻,更是将人腹中的馋虫尽数勾了出来。 葛掌柜本就因为尝过夏记卤味和夏记吃食摊上的一些吃食,知道夏明月手艺颇佳,这会子更是期待满满,不等夏明月招呼,便已是动了筷子。 肉肠表皮筋道,肠里的肉粒儿分明,一口下去,满口都是肉香,吃着十分过瘾,哪怕是不蘸任何调料,便已是觉得颇为好吃。 若是蘸些料汁,解油解腻,更别有一番风味。 “夏娘子手艺果然极佳。”葛掌柜张口夸赞,手中的筷子却没有任何停歇。 一片,两片,三片…… 所有的肉肠很快尽数到了葛掌柜的口中,而他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在又伸出筷子时,什么都不曾夹到,这才发觉肉肠已是被吃了个干净。 可是…… 刚刚夏明月端上来时,明明都还是堆的满满的,看着分量属实不少的。 现在竟然被他吃完了吗? 他的饭量,有这么大? 葛掌柜不由地看向武熊,以眼神来质问。 肯定是你小子吃完的对不对? 武熊,“……” 他连筷子都没有动好吧,怎么可以这么冤枉他呢? 很是委屈! 眼看着武熊满脸懵,眼中皆是无奈,一副想要辩解的模样,葛掌柜这才接受了自己似乎也是个吃货的事实,只轻咳了一声,“夏娘子做的这肉肠实在是美味的很。” 吃不够呢! “葛掌柜既是喜欢,那便将这些先带了回去。”夏明月将方才做好,正在晾晒的肉肠拿了一些出来,尽数装进小竹篮中,给了葛掌柜。 更是交代这肉肠最好晾上一晚上,待明日再蒸煮以及蒸煮时的一些注意事项。 武熊是个粗人,在听到需要注意这般多事情时,眉头紧蹙,“这般麻烦……” “麻烦啥麻烦,我听着简单的很。”葛掌柜没好气地白了武熊一眼。 连点好好做吃食的耐心都没有,还好意思说自个儿是吃货,别辱没了吃货这两个字! 而后,又对夏明月笑道,“夏娘子所说,我皆是记下了,回去一定按着夏娘子所说的来做。” 且听夏明月所说,这肉肠不但可以直接煮,也可以切片来炒着吃。 说起来,这两日底下人给他寻来了几个个头颇大的新鲜冬笋,做成油焖的最是好吃,这肉肠便有不少的荤油,炒到一块吃,绝对美味加倍! 一想到这里,葛掌柜已是有些迫不及待,但又觉得竹篮中的肉肠分量不算多,有些不大能够彻底过了瘾,在犹豫片刻后,干脆心一横,厚着脸皮又道,“夏娘子若是这几日还做肉肠的话,可否帮我留一些?” 果然了,没有人可以抵挡五香肉肠的魅力。 被这般肯定手艺,夏明月心中高兴,笑靥如花,“一定给葛掌柜留上一些。” 年前做肉肠,除了自己吃的,夏明月原本就是打算以这市面上没有的肉肠作为亲朋好友之间年前走动的伴手礼。 现下要和葛掌柜一并筹划开酒楼的事情,葛掌柜自然也就她需要送肉肠的行列。 见夏明月答应的十分爽快,葛掌柜越发高兴,只站起了身,冲夏明月拱手,“我们便先不打扰夏娘子忙碌了,先告辞。” “葛掌柜慢走,武大哥慢走。” 夏明月和江竹果一并送了二人出去。 葛掌柜和武熊两个人出了夏明月家的门,一路到了街上,慢慢地往东走。 武熊帮葛掌柜拎着小竹篮,眉头依旧微皱。 今日葛掌柜喊他一并来夏明月家中,却并未事先提及要和夏明月一起开酒楼之事,因而此时的武熊对葛掌柜突然有此想法,也觉得有些意外。 “掌柜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开酒楼了?”武熊轻声问。 “赌坊虽然赚钱,咱们做的也不是什么不正当的生意,但这种生意到底有些上不得台面,也无法替主子做些笼络人脉之事,甚至主子许多时候连提都不好意思提。” 葛掌柜道,“所以前两年开始,我便有心想要找寻些旁的生意来替主子做,奈何有这份心,却也没这个机缘,现在好了,有了夏娘子,也就有了机会。” 不但厨艺极佳,而且有一定的背景,无论哪个,皆是能与悦然酒楼相抗衡。 而有他的加入,这酒楼做起来,自然也就事半功倍,可谓是个绝佳的机缘。 一定得牢牢抓住。 “可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彻底就与那悦然酒楼杠上了?”武熊有些担忧。 他是个粗人,不大聪明,但也懂得生意背后牵扯面颇多,千丝万缕,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我就算不开酒楼,那邹福泉不也视我为眼中钉?”葛掌柜不以为然。 上次悦然酒楼针对夏记之事后,邹福泉已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算在了四方赌坊,乃至整个季家的头上,那还不如干脆做点别的,好歹在得罪了赵家之余,还有点收获。 再者,官场上的事情,看着面上和和气气,私底下却是暗潮涌动,无外乎都是利益相争罢了,哪里就有那么多情谊了? 抓到手的利益,才是最真实的。 葛掌柜眯了眯眼睛,“你这几日,还是要尽快去协商买铺子之事,务必尽数都谈下来。” “是。”武熊急忙应下。 第227章 不好了 “此外,一定记得不能强买强卖,需得给到合适的价格,让人心甘情愿售卖,不过若是有人想要趁机捣乱,也不妨让他们知道点厉害。” 总而言之,就是不刻意欺负人,但也不能让一些心思乱动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拿捏了他们。 “掌柜的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在市面上的许多事儿,武熊知道分寸,明白如何去办。 葛掌柜见状,微微点头,“嗯。” 夏明月这里,开始盘算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一是要跟洪屠户还有何顺子这里说一声,多给找上一些猪小肠,且为了能够省时省力,希望找到的这些猪小肠是处理的差不多的,她可以额外多加上一些钱。 第二则是需要定一下三日后葛掌柜这边试菜的菜单。 而这试菜,远比一桌普通的席面更要讲究。 要将她拿手厨艺展示出来,更得拿出几样市面上少见,能够令人惊奇的菜式,更得做出两道往后能当做酒楼招牌菜的菜。 且荤素需得协调,凉热均衡,饭前开胃小菜,饭后的糕点甜品,甚至连主食和汤羹,都需得搭配的十分适宜。 总之,不是一件易事,需得颇为用心。 夏明月窝在屋中了半日,将打算要做的菜式尽数写了出来,又将所需的各种食材详细罗列,准备明日一早亲自前去采买。 夏明月忙着三日之后的事情,晚饭是由江竹果做的。 灌五香肉肠的肉馅儿还剩下了一些,江竹果干脆将这些肉馅儿配上了一些嫩嫩的白菜心儿,搅拌均匀后包成了饺子。 和饺子面时,江竹果往面中加了鸡蛋和些许盐巴,又醒了足够的时间,这般做出来的饺子,皮韧性十足,可以擀的薄且不容易破,饺子吃起来真正是皮薄馅大,十分好吃。 “竹果的手艺是越发好了。”夏明月也对这碗饺子十分肯定。 得了夏明月的赞赏,江竹果十分欣喜,笑道,“这是夏姐姐教的好。”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做事尽心努力,在做饭上也有天赋。”怕江竹果不信,夏明月又补了一句,“我说的可是实话。” 吕氏附和道,“我作证。” “我们也作证。”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亦是说了一句。 口中还嚼着饺子,话说得含糊不清。 江竹果见状,抿嘴直笑。 豆蔻少女,笑得会心,模样活泼可爱。 夏明月瞧着,忽地想起江竹果刚刚来家中做活时瘦弱胆怯的模样,与此时落落大方,明艳活泼的样子可谓判若两人。 环境影响人,这话不是说说而已的。 只是,也不知道,江义和和田氏,现如今都如何了。 自先前江竹果最后给了田氏一块银子,算作恩断义绝最后的孝敬后,武熊见田氏不顾自己死活,竟是将银子送给了并不缺银两的江义和。 而后,有关两个人的消息陆续传了过来。 江义和被取消了应试资格后,离开了镇上的书院,而后将家中破屋低价售卖,再不见踪影。 有人说,江义和负气远走他乡,更是立下誓言,往后一定要衣锦还乡,一雪前耻。 也有人说,江义和心中郁郁,早已在月黑风高之夜,决然投江,尸首更是不知道被江水冲到了何处。 更有人说,江义和满腹才华,被人嫉妒这才败坏了名声,实乃无妄之灾,幸得有人伤势,带到麾下做了幕僚,现如今已是混的风生水起…… 江义和这边的版本颇多,有关田氏这边的也不少。 在江义和被取消应试资格后,江家村的人发现,田氏不知所踪已是多日。 有人说田氏被休,无脸见人,已是跑到了山上,自生自灭。 也有人说田氏见江义和已是没有了前程,自觉多年付出付诸东流,便和一个到处贩卖东西的货郎私奔。 也有人说,田氏家中遭遇强盗,强盗见家中贫寒,实在搜罗不到任何值钱之物,便干脆将田氏掳走贩卖。 更有人说,田氏是去找寻江义和去了,但一路找寻无果,开始变得疯疯癫癫,成为了乞儿,看着十分可怜。 …… 这些消息,夏明月有听闻,江竹果自然也有听说。 江竹果没有过多讨论,只是叹了口气,继续忙自己该忙的事情。 对此,夏明月也不再多提。 江义和和田氏此时都下落不明,但都已不在家中,也算是让江竹果脱离了原本的家庭,对江竹果而言,兴许也是好事情吧…… 夏明月走神期间,其他人已是基本吃饱了饭,各自放下碗筷。 江竹果和吕氏一起收拾碗筷、洗涮。 瞧着水缸中的水此时不算多了,江竹果便提议,“待会儿一并将水缸给刷了吧。” 水缸中的水,每日都是从水井中现打的,水是十分干净,但时日长了,尘土难免容易落入,需得时常洗刷,才能确保干净卫生。 “成。”夏明月将碗中剩余的几个饺子赶紧吃完,一并站起了身,帮着忙碌。 水缸颇大,且因为中央厨房这里用水颇多,夏明月家中有五口水缸,且每一个个头都不小,洗刷起来,不是一件容易事。 需得先将里面的水尽数舀了出来,等其沉淀一会儿,再用炊帚将水缸内壁仔仔细细地刷干净,再将水舀出,再洗涮两次,确保灰尘彻底洗刷掉,这水缸才算洗刷干净。 五口水缸洗刷完成后,夜色已是有些深。 将舀出来的清水重新倒入水缸,再盖上盖子,众人各自回家,夏明月和江竹果则是回屋歇息。 翌日早早起床,所有人开始忙碌。 按着各自的分工,挑水、准备每日对外供应的各种吃食货物、张罗早饭…… 就在夏明月准备着待会儿吃完早饭后要怎么去采买两日后所需的食材时,江竹果急急忙忙地跑到了跟前,“夏姐姐,不好了……” “怎么了?” 见江竹果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慌张,夏明月的心顿时一沉,“出了什么事?” “今天的吃食,味道吃着有些不对劲。”江竹果急的满额头皆是汗,拽了夏明月的袖子,“夏姐姐还是来瞧一瞧吧。” 第228章 使坏 单纯说,有些说不清楚。 夏明月顾不得旁的,急忙从堂屋出来。 此时,在中央厨房做活的所有人,皆是站在院子里头,慌乱且急忙,瞧见夏明月后,急忙道,“夏娘子赶紧来看看,这到底是咋回事?” 夏明月拧眉到了跟前。 江竹果则是将刚刚做出来的鱼丸拿给夏明月,“夏姐姐,你尝一尝。” 夏明月接过,轻轻咬了一口。 鱼丸的清香味瞬间弥漫整个口腔,但伴随着鱼丸独有香味的,是一股苦涩滋味。 苦涩滋味不重,确切来说颇轻,若非不注意的话,甚至会有些察觉不出来。 但这只是一小口,若是大咬大嚼,一串鱼丸尽数都吃进口中时,苦涩的滋味必定会十分浓重,让人觉得难受。 夏明月拧眉将口中没有完全嚼碎的鱼丸吐了出来,“只有鱼丸这样吗,还是所有的东西都这样?” “最早拉走货的是早饭吃食摊的两家,所有的东西在出锅前,我都按着夏姐姐所说的,皆是进行过试吃和检查,并没有任何问题。” 江竹果道,“现在中央厨房所有的吃食里头,除了鱼丸以外,其他所有关东煮的肉食,吃食摊的面条卤子,馄饨肉馅儿,皆是有苦涩的滋味。” “反而我最担心的卤肉和各种卤菜,反而没有任何问题。” 夏明月闻言,眉头皱得越发厉害,按着江竹果所说的,将所有的东西一一验证,果然如同她所说的,这些东西皆有苦涩滋味。 这苦涩滋味不知道因何而来,夏明月不敢懈怠,所有的东西皆不敢咽下,将口漱了又漱。 “夏姐姐,怎么办?”江竹果十分焦急。 吕氏亦是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这东西好端端的,怎么就发苦发涩了呢?” “好端端的,肯定不会如此,必定是事出有因的。”夏明月沉声道,“就看这个因,是因什么而起。” 鱼丸,肉食和面条卤子皆是有问题,且这三种原料皆是来自不同的供货商,那问题就不单单是原料有问题,而是有人使坏。 那就需得请郎中过来瞧一瞧,看看苦涩味到底因何而来,是否有毒。 请郎中的活落在了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的头上,两个人不敢懈怠,请了附近最有名望的杜大夫,请其前来查看状况。 杜大夫到了之后,听夏明月说了前因后果,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从带来的匣子之中拿出了银针,挨个测试。 在确认所有的东西都并未测试出来毒性,杜大夫先是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有人下毒。 接着,又将那些发苦的吃食尝了一尝,仔细对比甄别之后,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若是老夫没有判断错的话,这里头,应该是有人放了黄连水,这东西并没有毒性,但吃起来的确不好吃,这些东西看来是不能再卖了。” 对此,杜大夫也有些叹息。 夏记的吃食,他也颇为喜欢吃,眼下夏记出了事,今日必定是不能再出摊售卖,那他也就吃不到了。 “嗯,必定是不能再售卖的。”夏明月点头,“杜大夫放心。” 黄连味苦,且苦味经久不散,无论怎么淘洗浸泡,这苦味都无法彻底去除,夏记是靠口碑经营起来的,断然不能因此而砸了招牌。 杜大夫闻言点头,开始收拾一应东西。 夏明月拿了钱袋子来付诊金,并送其出去。 待回来后,仍旧是眉头紧皱。 所有吃食苦涩的原因是找到了,但罪魁祸首,必须得查出来才行。 究竟是什么人,用了什么方式将这黄连水悄无声息地下到各样吃食之中…… 夏明月沉思,目光在院中所有人身上打量,而后又看向灶房中的各样东西,口中更是忍不住地念叨。 眼下的状况下,早饭吃食摊无事,卤味铺子无事,可以说有问题的是吃食摊和关东煮的小吃车。 是只是针对这两种加盟商的阴谋吗,还是说…… 等等,除了吃食种类不同以外,这里面好像在制作时间上也不相同。 卤味皆是头一天晚上做好的,而用于制作早饭吃食摊上的各种炸物所需的发面,也是头一天晚上和好发上。 可以说,有问题的皆是晨起制作的吃食。 也就是说,下黄连水的时间,是今天早上才进行的。 但猪肉被送来时皆是被分割成小块,做卤子的鸡也是一整只一整只,鱼是一条一条,装了好几篓,并不集中。 而先前夏明月对中央厨房进行了分工,每一种加盟类型涉及的吃食种类皆有一个专人负责,所以她们在做各种吃食时,也是由每一处领取所需的材料,根本不会堆放到一处。 若是有人要分别去给这些东西下黄连水的话,就得来回走动,这般显眼的行为,必定会有人看出来。 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只能是那个人在下黄连水时,下到了所有吃食皆会用到的一种原料上头。 而若说所有吃食皆会用到的东西…… 夏明月顿了一顿,径直走向水缸。 将所有水缸的盖子掀开,夏明月拿了水瓢,从所有水缸中分别舀了一点来尝。 苦味十足,而且是五口水缸,皆是如此。 果然了,黄连水下到水缸里头,不易引人察觉不说,且能够确保波及面足够广,可以让整个夏记遭受足够的损失。 这个人,还怪聪明的? 夏明月握着手中的水瓢,再次打量了一番在中央厨房做活的人后,朗声问道,“今日,都有谁靠近过水缸?”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回想自晨起到这里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今日靠近过水缸。”说话的是宋氏。 “我也去打过水。”郭氏道。 “我瞧见王娘子去打过水……” 一番自己承认或是指认,很快所有靠近过水缸的人皆是站了出来。 有五个人,占了所有在中央厨房做活人的一半。 夏明月面色沉了一沉,道,“早上的事儿大家伙都知道了,有心思不正的人往咱们中央厨房的水缸里头放了黄连水,今天好多家夏记的生意没得做了不说,还浪费了这么许多东西,实在是可恶!” 第229章 被逼无奈 “这人既然存了这么腌臜的心思,这会子肯定是不会承认的,不过没关系,我有办法查出来究竟是谁。” 夏明月说着,冲旁边狗窝唤了一声,“乌金过来。” “汪!”乌金见夏明月唤它,急忙快步到了跟前,蹲坐在她身边。 “家中的乌金,想来所有人都是认识它的,聪明,厉害,护家,从前帮着家里头抓小偷,把那贼人的屁股咬开了花,几乎成了残疾。” 夏明月道,“但这不是乌金最厉害的地方,乌金最厉害的是嗅觉极其灵敏,只要它闻过的气味,必定不会错,哪怕是人根本察觉不到的区别,乌金也闻的出来。” “而往水缸里面下黄连水的那个人,在倒黄连水时肯定慌慌张张,又怕黄连水在水缸里混合的不均匀一下子被人察觉,肯定拿水瓢将整个水缸的水搅匀过,也就是说,下黄连水的这个人,最初手触碰到的,一定是最浓的黄连水,而她手上的黄连气味也最浓重。” “只要让乌金分别从你们所有人的手上嗅上一嗅,便能轻易而举地将这个罪魁祸首给揪出来。” “这会儿时间不早,大虎和二虎也已经去县衙报了官,咱们现在就开始,尽量在衙门来人之前,将人给揪了出来,也能免去衙差们的一趟麻烦。” “不过这话说回来了,衙差来抓人是抓人,可各位都是在我这里做活的人,拿着我发的工钱,平日也都相处的极好,突然做出这种事,我心里也是不高兴的。” 夏明月拍了拍乌金的脑袋,“待会儿你闻出来那个人后,也别客气,该咬就咬两口,事情做的漂亮,晌午给你炖肉骨头吃!” 肉骨头! 还是炖的! 乌金的一双眼睛登时迸发出如星星一般璀璨的光芒,整只狗站的笔直,冲着夏明月就是“汪汪”两声。 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这让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互相看了一眼。 要凭借一只狗来找寻凶手吗,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一些。 但乌金的确是比寻常的狗要聪明许多,甚至有的时候,看起来比人还要聪明一些。 想来,乌金当真是能找寻到凶手的? 就在所有人心有疑虑时,乌金已是按着五个人站的顺序,挨个儿去闻她们的双手。 而所有人,也都已经依次将双手摊开,等待着乌金来分辨。 唯独王氏的手,一直拢在袖中,直到乌金到了跟前时,才慢吞吞地将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从袖中掏出,颤巍巍地往乌金面前伸,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往后微仰。 在乌金刚刚凑了上来,湿漉漉的鼻头刚刚碰到王氏的手指时,王氏脑中满都是乌金口中的尖牙刺入手掌时血淋淋的场景,慌忙将手缩了回来,更是“哇呀”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就在众人惊愕之时,王氏嚎啕大哭了起来,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夏明月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夏娘子,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那你就是承认,这水缸中的黄连水,是你放的了?”夏明月拧眉询问。 王氏打了个哆嗦,哭声渐小了一些,“是我放的。” “可我也是被逼的……”王氏再次呜咽起来。 “那你便好好说一说,你如何是被逼的?”夏明月语气冰冷,低头睥睨,威严十足,不怒自威。 这让王氏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寒颤,在结结巴巴了半晌后,才张了口,“是悦然酒楼的赵广富找到了我,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让我下黄连水的,他还说这黄连水不会害人,顶多就是吃着苦,那些去夏记买吃食的人吃到苦的吃食,肯定不乐意,往后肯定也就不再去夏记买吃食了。” “夏娘子,我真的没想着害人,那黄连水我还专门尝了尝,确定不会死人我才敢往水缸里放的。” “我家儿子小时候起高热成了跛子,现在快二十岁了还说不上亲,有了这二十两银子,我就能给儿子娶一门亲事,让他往后有人照顾,我真的没法子了,我男人死的早,全家就我一个人撑着,我要是不去赚这个钱,不给儿子娶亲,等我死后,怎么有脸见丈夫?” “夏娘子,我今天是头一天放,夏娘子你发现的也早,没有让别人吃着,也没影响了夏记的名声,对夏记也没啥大损失,你就饶了我这回好不好?” “要是我真的被衙门抓走的话,我家就散了……” “夏娘子,你是个好人,就当可怜可怜我吧,我给你作揖,我给你磕头,我来世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王氏说得可怜,人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满脸的眼泪和鼻涕,又全都是哀求的动作,瞧着十分可怜。 但这些,并不能打动夏明月分毫,反而是惹得她眼中厌恶渐渐增多。 “既是知道自己家家境困难,为何不好好做活,珍惜所有,反而是去做一些恶事?难道在做这些恶事之前,便没有想过你所做的事情败露之后,你会面临什么,还是你觉得你所做的事情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可怜,逼不得已,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举动,败坏掉整个夏记的名声后,会有多少夏记加盟商因此被人唾弃谩骂,生意做不成后,他们该如何生活下去?” “夏记做不下去,中央厨房这里自然也就会快速衰败,那在这里好不容有了活做的人,又该去哪里做工赚钱,她们这些人家中,哪个不是家中贫寒,每日靠这些工钱度日?” 夏明月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低缓,“你没有想过,你只想得到那二十两银子,且在事迹败露后,对所有人没有丝毫愧疚之心,反而是细说你的不易,逼迫我原谅你,你这般,便是纯粹的道德绑架。” “你说你是一个好人,我承认,在一定程度上,我的确做的还不错,对身边的人也算好,但这个好,是基于对方也对我好的基础上,而不是对伤害我的人心生怜悯。” 第230章 歹毒 “所以,我不但不会原谅宽恕,反而要追究你往水缸中放黄连水对我造成的所有损失。” 夏明月自认没有以德报怨的宽广胸怀。 更何况,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做错了事,便要承担后果,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也是对其他有犯错之心人的警示。 王氏见夏明月态度决绝,全然没有半分可商量的余地,瘫坐在地上,再次痛哭流涕。 大约此时是后悔万分,王氏在一番嚎啕大哭之后,抬手对着自己的脸颊便是一通狂扇,“猪油蒙了心的贱蹄子,瞧瞧你自己做的什么事,往后可怎么活啊!” 但无论王氏此时如何,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不为所动,甚至目光中满都是鄙夷。 夏娘子说的不错。 这王氏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可能对她们这些无辜之人造成的伤害。 既然王氏这么自私凉薄,她们何必热脸去贴了这样心思歹毒的人? 这会子不谩骂她一顿,已是她们极大的教养! 赵大虎和赵二虎很快领着衙差到来。 为首的,仍旧是韩捕头。 韩捕头和夏明月打过几回交道,到这里也算是轻车熟路,在听闻王氏所做的事情后,给其带了镣铐,交由捕快押着。 “夏娘子放心,我们这就将这王氏带回县衙,交由县丞大人审理,还夏娘子一个公道。” “有劳。”夏明月福了一福,“多谢。” “夏娘子客气,这些皆是我们分内之事。”韩捕头拱手,又道,“只是夏娘子往后还是要多多当心。” 夏明月知道韩捕头说的是什么,连连点头,“韩捕头放心,我们一定严加防范。” 韩捕头点头,“告辞。” 而后和捕快一起押着王氏往县衙而去。 回去时,韩捕头特地没有从东大街上过,而是找寻了一条小路,避免被悦然酒楼那边瞧见。 而这边,送走了韩捕头等人,夏记吃食摊和关东煮小吃车的供货商皆是上门准备运走今天的吃食。 “当真是对不住……” 夏明月满脸歉意,说明了今日黄连水之事。 “吃食皆是不能入口,今日大家伙想来是不能正常售卖营业了,此事虽然有人主使,但也是我用人不察所致,属实有过错。” “这不是夏娘子的错,实在是悦然酒楼有心捣乱。” 众人连忙安慰,但想到今日只能暂停营业一日时,众人皆是十分遗憾。 临近过年,许多人进城置办年货,正是热闹的时候,停一天的生意,便要少赚许多银钱。 但也十分庆幸。 庆幸夏明月这里做事仔细,所有的东西都会逐一检查试吃,确保质量,否则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将这苦涩不堪的吃食端上了桌,不但赚不到任何银钱,还要因为此事向食客赔罪,影响自家声誉。 更多的,是对悦然酒楼的愤慨。 先前使了那么多的坏,对所有人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和麻烦,本想着县衙抓了根生,外头对悦然酒楼的风评变差,导致悦然酒楼生意都变得有些不好,已是让那邹福泉长了记性。 不曾想,竟是变本加厉,从明着找茬变成暗着使坏。 这样心思歹毒的人,往后不知道还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这是将人往死路上逼呢!” “依我看那,咱们还是得表一表态,去找寻那悦然酒楼理论一番,不然要将咱们当软柿子捏的!” “就是,咱们一块去,让大家伙都知道,这悦然酒楼是个什么德行!” “……” 一众人情绪高昂,夏明月却是伸手拦住,“衙门刚刚将王氏带走,回去一番审理,必定要去悦然酒楼抓人,悦然酒楼此时未必知道此事,咱们若是去闹腾,悦然酒楼提前有了防备,怕是要提前应对,到时候说王氏攀诬,只怕不妥。” “我们不妨稍安勿躁,等到衙门这里审理清楚,前往悦然酒楼抓人时,咱们再去,倒十分合适。” 届时悦然酒楼最为热闹,浇上一瓢油也最为何时。 夏明月说得有道理,众人纷纷附和,而后安排各自的分工。 回去通知家里人今日不必摆摊,派机灵些的人去悦然酒楼和衙门那盯着动静,看什么时候过去合适,剩下的,则是帮着夏明月处理中央厨房这些滋味发苦的吃食。 小吃摊和小吃车每日售卖的数量不少,中央厨房的货自然也就备的量多,眼下这些东西尽数都不能售卖,且苦涩的吃也吃不得,只急的一众人直掉眼泪。 都是经历过苦日子的人,最见不得的便是浪费,眼下这么多大鱼大肉的要白白浪费了去,当真比杀了她们还要难受。 难过之余,所有人将悦然酒楼再次骂了一通,连带着那拎不清的王氏。 但难过归难过,谩骂归谩骂的,这些东西还是需得处理。 卖不能卖,扔肯定也是舍不得扔的。 在一番商量之下,夏明月领着所有人先将混了黄连水的水缸中的水尽数舀出,重新洗刷了水缸,确保水缸再无任何异味,重新打满了水。 而后将所有的肉类重新浸泡洗涮,更是加了些醋和盐巴,试图能够缓解黄连水的苦涩滋味。 在一番忙碌之下,大部分的肉食到了能够勉强入口的程度,但也因为反复的淘洗和浸泡,许多肉已经有些面目全非,滋味也完全丧失。 “你们若是不嫌弃的话,便拿回去重新调调味儿,也算能够入口。”夏明月道。 已是不能售卖,让所有人免费拿回去自己吃,总归不算浪费。 这样也没那般心疼。 像面条卤子里的肉块,关东煮的鱼丸,荤腥什么的,回去可以浓油重酱地烧上一烧,也算能吃。 而像那些肉馅儿,因为反复的淘洗浸泡,拿笊篱捞出来的肉粒儿没多少油脂,可以再混点猪油进去,再配点萝卜或是白菜什么的,做成包子或者饺子,都还可以。 “从前没得吃的时候,草根子都吃过,那东西比黄连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到底是肉,好赖拾掇拾掇,滋味都是不差的!” “就是说,这怎么都比树皮好吃吧,回去炖吧炖吧好好吃一顿,家里头得高兴好几天。” 第231章 声讨 “这东西可不是不嫌弃的事儿,是得了跟捡钱了似的呢……” 分得肉食的人皆是欢天喜地的,将这些东西尽数都带回了家。 而所有人觉得白拿夏明月的东西不合适,但夏明月又事先明确说明不许给银钱,一众人商量一番后,各自从家中拿了些东西来。 晒干的甜滋滋的红枣,家中精挑细选出来且剥过壳的花生粒儿,自己晒的甜面酱,亲手做的荷包…… 拿得皆是力所能及,但亦是家中还算拿得出手之物。 东西普通,却也饱含了各自的情谊。 夏明月没有推辞,尽数收了下来。 而此时,有人回来报信儿,说是衙门的人正前往悦然酒楼,要抓捕幕后主使赵广富。 夏明月和加盟商一众人闻言,立刻赶往了悦然酒楼。 原本对于衙差再次来到悦然酒楼之事,周围的人便好奇不已,围上来瞧热闹,在看到夏明月一众人前来时,越发是好奇心满满。 “这个悦然酒楼,难不成又做了对夏记不利的事儿?” “夏记这么多摊主,连带着夏娘子都来了,皆是怒气冲冲的,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 “今日夏记好像没出摊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究竟是咋回事?” “咋回事?”吕氏咬牙道,“悦然酒楼的赵广富,给了王氏二十两银子,让王氏往夏记的水缸里头下东西,让夏记的吃食全坏了,今儿个没法做生意了!” 吕氏原本嗓门就高,此时声音洪亮,让悦然酒楼门口围观的大部分人皆是听了个清楚。 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往水缸里头下东西? 好家伙,下的是毒药吗? 太吓人了吧! “王氏往水缸中下的不是毒药,而是黄连水,即便误食,倒也并无大碍,只是会口中苦涩而已。” 夏明月朗声道,“只是这悦然酒楼做出往夏记水缸中下东西这样卑劣之事,幸好其良心发现,用的是黄连水,若是下次恼怒之下,就是要下了毒药,让我夏记遭受灭顶之灾,届时该当如何?” “我们思来想去觉得十分后怕,因而特地来悦然酒楼一趟,想问一问悦然酒楼上下,究竟为何要视我们夏记为眼中钉,为何敢如此大胆,置县中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夏明月的声音没有吕氏那般响亮,却是声音沉静,咬字清晰,语气不疾不徐,却又带了十足的威严感,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去听她说话。 而众人在听清楚此事后,稍作琢磨,皆是十分愤慨。 是啊,人夏记招你惹你了,这么整治人家? 黄连水是不是毒药,可是药,这是药三分毒,若是当真被小孩子或者体质虚弱的老人吃了,多少是有些影响的。 再者,这药都是有相冲之说,若是有人原本就喝着汤药,再吃了这带有黄连水的吃食,出了事,算谁的? 夏娘子说的对。 这次下的黄连水,下次恼怒之下,下毒药也不是没可能,为的就是要毒死人,好让夏记在金丘县城彻底过不下去。 但是,你悦然酒楼的目的是达到了,那被毒死的人呢,岂非太过于冤枉? 好端端的各自做生意,非要搞点子争斗不休的事儿,而且拉上无辜的人,不择手段,实在是太过分了! 在场之人,许多皆是买过夏记吃食摊或者关东煮小吃车上吃食的人,越想越觉得后怕,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悦然酒楼欺负旁人的冤死鬼,气得浑身都哆嗦。 “这悦然酒楼太过分了!” “简直就不是人,一味地欺负旁人,还拿人命当儿戏!” “这般心思歹毒之人,不配开酒楼,谁知道卖的吃食里会不会下点不该有的东西呢!” “就是,以后谁再去悦然酒楼吃饭,谁就是狗!” “……” 一众人骂骂咧咧,夏明月则是高声道,“还请悦然酒楼给我夏记一个说法!” “对,得给夏记一个说法!” “赔夏记损失的银钱!” “悦然酒楼的掌柜的呢,怎么成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 “快些出来!” 酒楼外头被人围堵,所有人群情激昂,仿佛随时要冲到酒楼之中,打砸上一番一般,只吓得活计皆是躲在门后,连头都不敢露。 而此时衙差正在酒楼中找寻赵广富,到处翻搜证物,亦是乱做一团。 邹福泉在二楼瞧着这些,气得险些又要再砸上一套茶具。 但刚将茶杯抓了起来,想起这是新买的,且悦然酒楼近日生意不如往常,是万不能再如此浪费,只好憋着火气,将茶具又放回到了茶几上。 而心中的怒火实在无处发泄,邹福泉在迟疑片刻后,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只震的上头的茶具都跳了一跳。 怎么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近日,他从未指使人去针对夏记,甚至连坏话都不敢多说半句,怕的就是有心人顺势抹黑,影响了悦然酒楼的口碑,继而影响悦然酒楼的生意。 而且那个赵广富,虽是悦然酒楼的伙计,但不过是个粗使伙计罢了,一个月根本没有多少月钱,竟是能拿出二十两银子指使旁人做事? 只能说明,这个赵广富,是旁人故意指使来,陷害他邹福泉,陷害悦然酒楼的。 而做这件事的人可能有三个。 和他现在势如水火的四方赌坊葛掌柜,面上和气但实际见不得他好的薛管事,以及对他十分痛恨此时有可能贼喊捉贼的夏明月。 而衙门现在前来抓捕赵广富,赵广富一口咬定此事乃他一人所为,缘由是先前加盟夏记无果,因此十分痛恨,这才想要毁掉夏记所有的生意。 这般撇清与所有人的关系,想要揪出幕后指使,怕是有些难得…… 就在邹福泉一筹莫展之时,房门忽地被推开。 来人力度很大,房门撞到墙壁后又回弹回来,发出响亮的“嘭”声。 邹福泉本就烦闷,此时被人打扰,越发不耐,“没规矩的东西,都滚出去!” “邹掌柜脾气不小啊。”韩捕头冷冷道。 邹福泉见来人不过是个捕头,并不起身,满脸倨傲,“我本身就是这个脾气。” 第232章 滚出去 好大的派头! 韩捕头对于这种人十分鄙夷,将衙门下发的文书亮了出来,“奉县丞大人之命,传邹福泉前往县衙问话。” 问话? 邹福泉睨了一眼,不以为然,“此事是那赵广富一人所为,与我无关,与悦然酒楼更无关,为何要传我前去问话?” “这些话,可以在你见到县丞大人时,问上一问。”韩捕头将文书收了起来,“邹掌柜,请吧。” “我若是不去呢?”邹福泉冷冷道。 宰相门前七品官,他是赵家的人,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头,是可以横着走呢,什么县衙县丞,他若不肯,又能拿他怎样? “我等来办案之前,县丞大人有令,倘若有人不配合,无论是何身份,皆可强行带回。” 韩捕头道,“既然邹掌柜不配合,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说罢,韩捕头抬了手,“请邹掌柜回县衙!” 说是请,但实际态度和举动皆是十分野蛮,只直接拽着邹福泉便往外走,见其不配合,干脆也不管其是否能够站立,直接推搡拖拽,大有一副若是邹福泉倒下,直接拖走的势态。 邹福泉气得七窍生烟,恼怒金秋县衙不识时务,却也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乖乖的跟着韩捕头等人往外走。 韩捕头等人押着赵广富,领着邹福泉,特地走了悦然酒楼的大门。 这番情景落在围观之人的眼中,几乎是坐实了邹福泉指使赵广富祸害夏记的罪名,越发恼怒。 “我就说吧,一个伙计敢做什么,都是那姓邹的做的好事!” “邹福泉滚出金丘县城!” “还夏记一个公道!” 众人高声呐喊,就连夏明月等人,也在其中,高声附和。 她们是真的恼怒,也是真的要让悦然酒楼得到应有的惩罚。眼看着围观人群越发靠近,甚至有人想着往邹福泉和那赵广富的身上扔烂菜叶子,臭鸡蛋什么的,韩捕头等人慌忙阻止。 “诸位,诸位,县令和县丞大人定会秉公办理,让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还夏记一个公道。” 韩捕头大声道,“还望诸位一定要冷静,否则的话,我们无法将这些人带回衙门,也会耽误县令和县丞大人审案。” 听韩捕头提到会耽误审案,众人原本激动的情绪平复了些许,更是主动让出了一条道路,好让韩捕头和捕快们能够顺利将人带走。 但人是放走了,悦然酒楼跟前,仍旧是骂声一片。 也有一些想要瞧热闹,想着尽快得到一个公正合理的结果好平息心中的怒火,跟着韩捕头等人一并前往衙门,希望能够看到县衙公开审理此案。 悦然酒楼的门口,热闹到了晚上。 夏明月等人见天色不早,便起身离去。 回去路上,一众人商量着明日摆摊做生意之事。 “年前人多,我那摊位上多加了一张长条桌和长条凳,这货也得再多要上一些才行。” “我这里也是,原本是想着再加上三成,不过我想了想,再加上五成的货为好,多卖力吆喝一下,都能卖完。” “我觉得咱们在生意上需得多上些心,将生意做的更好一些,咱们自个儿多赚钱不说,他邹福泉不是最害怕咱们夏记生意好,做的大么,那咱们就铆足了劲儿的做生意,气死他!” “对,就是这个理儿。” 一众人在这儿议论纷纷,丁泉想了想,问了一句。 “夏娘子要不要再做点新的吃食出来,再放些新的加盟商,把夏记做得更大一些?” 夏明月闻言,略叹了口气,“我是想过这件事,不过金丘县城就这般大,再做新鲜的吃食,分走的是原有的食客,整体而言反而不妥。” 盘子太小,蛋糕还是做不大的,只能在原有的蛋糕大小上,不断增添花样而已。 众人明白夏明月的意思,登时一阵沉默,许久之后,周氏道,“既是县城里头不成的话,不如往底下镇子上头再发展几家?” 镇子上的话,不必多,一个镇子上有个一家即可,且大多数人上镇上时,不愿去酒楼花太多的钱,一碗肉块颇多,滋味美妙的面条,一碗热乎乎的馄饨,一笼皮薄肉多的蒸饺等,皆会备受欢迎。 不说多的,金丘县城附近便有几个不算小的镇子,牛车来往也无需太多时间,只早一些进城来进当天的货就是,哪儿也不耽误。 “这主意不错。”夏明月眼前一亮。 下沉市场,收益也会十分不错。 且夏记的业务覆盖范围更加广阔的话,于口碑宣传上有很大的益处,待往后能够将夏记做到州城中,那真真是能将生意彻底做大了。 “不过找寻村镇上合适的加盟商不是容易之事。”夏明月略有担忧。 还是那句话,上赶着的并非是生意,还是得让加盟商上门来,才能好好谈上一谈。 “这不是难事。”姜二牛笑道,“夏娘子只需在我们这些摊位上挂上招收加盟的牌子,我们平日做生意时,也帮着夏记多多宣传,自然有人想做。” 其余的,便不要多做什么。 能做生意的,需得眼光独到且思维机敏活跃,做得太多的话,反而筛选不出来合适的人。 “成,我这就准备这些牌子,还得烦劳各位帮夏记多多宣传,不过这宣传不是白宣传的,若是有人能够介绍成功镇上加盟夏记的,可赠送当日三成的货品。” 夏明月对于能够做活的人,十分大方。 众人闻言,越发干劲儿十足,皆是商议着该如何将夏记的名声宣传的更加响亮。 夏明月和吕氏到家时,天儿已是黑透。 江竹果准备好了晚饭。 葱香肉饼,腌芥菜,烧腐竹,清炒豆芽和一锅糯糯的蜜枣大米粥。 做肉饼所用的肉馅儿是淘洗多遍的肉馅儿,江竹果按正常调味,加点葱水和胡椒粉等,肉饼吃起来虽有一点淡淡的苦味,但更多是葱香和胡椒的辛香。 加上忙碌了整整一日,晌午也皆是简单吃了一口白菜炝锅做成的汤面条,这会子事情算是有了了结,一众人皆是觉得腹中空空,此时吃得是大快朵颐。 第233章 撑腰 夜晚,夏明月等人各自早早睡下。 而此时的衙门,仍旧是灯火通明。 裴成河和冯茂才二人亲自审理这桩案子,十分用心。 除了因为夏明月是陆启言妻子的缘故,更要紧的是,赵广富用的是收买人下黄连水这样卑劣的手段。 此事,也就可大可小了。 往小了说,不过是商户之间因嫉妒而产生的事端罢了。 但往大了说,挑起事端,人心不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众人都会担忧吃食是否安全。 此时所有人对悦然酒楼骂声一片,若是不从重处罚的话,怕是难以安抚人心。 且此事若是草草了之的话,难保不会有人有模学样,引发更大的事端。 总之,此事需得谨慎处置,从重处罚。 就在裴成河与冯茂才二人商议时,底下有人禀报,说是县学山长周智清前来拜访裴县令。 周智清担任县学山长多年,一直兢兢业业,颇具声望,且县学近些年来人才辈出,周智清亦是功不可没。 裴成河对周智清十分尊重,交代冯茂才暂且处置这些事,而他则是亲自去迎周智清。 “许久不见周山长了。”裴成河笑得十分恭敬,“周山长快里面坐。” “来人,快上茶!” “裴大人不必客气。”周智清拱手,“县学中事情忙碌,临近年关,明年年初又有春闱,因而有许多杂事皆要处置,就不进去和裴大人一同喝茶了,我就长话短说,说一说我今日的来意吧。” “周山长有事请讲。”裴成河拱手。 “我久在县学,素日并不关心外头的事情,县学中也一向消息闭塞,因而许多事情也都不太知晓。只是今日悦然酒楼和夏记之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县学上下亦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周智清道,“说来惭愧,夏记的掌柜夏娘子,算的上是我的学生,其素日老实本分,从不与人起事端,只安安分分做自己的生意而已,却要被悦然酒楼这般盯上,接二连三的针对图谋,属实可怜。” “老夫身为夏娘子的夫子,亦是长辈,思来想去都应该出面说上两句为好,所以漏夜前来,恳请裴大人能够秉公处置,务必要还夏记和夏娘子一个公道,亦要肃清整个金丘县城的不正之风。” 裴成河闻言,神情顿时有些复杂。 没有周智清的恳求,他原也知道该如何做。 只是周智清一向德高望重,地位不俗,却也有一些读书人的傲骨,不喜到处结交,但他今日却愿意为了夏娘子跑上一趟…… 可见夏娘子品行端正贤惠,受人尊重。 而且是受周智清这样的人尊重。 权势这种东西的确会让人生惧、生敬,但若是拥有权势的同时亦拥有过人的品质,那便是让人心悦诚服,甘心尊敬。 裴成河对夏明月肃然起敬,冲周智清深做一揖,“请周山长放心,我既是金丘县城的县令,是百姓的父母官,必定会为百姓说话,为百姓谋福。” “此事必定会秉公办理,还应有之人公道,肃清金丘县城的不正之风,警示所有心怀不轨之人。” “裴县令既然如此表态,那老夫便放心了。”周智清拱手,“裴县令事情忙碌,老夫不多打扰,告辞。” “周山长慢走。” 裴成河略送上一送,待周智清走远之后,这才返回。 表情严肃,拳头紧握。 翌日晨起,夏明月早早起床,仍旧开始执行她的采买计划。 昨日因为悦然酒楼之事耽误了整整一日,夏明月自觉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干脆拽上了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半大的劳力,让二人帮着推平板车,自己则是到处找寻需要用到的食材和调味料。 临近过年,县城中人多,趁着年底到县城中售卖家中家禽和粮食的人也不在少数,街上的小摊儿一个挨着一个,一眼望去,竟是连尽头都看不着。 夏明月最是喜欢在闹市中挑选中意食材,这会子看到一众新鲜的东西,各个儿都想买了回去。 活鸡、活鱼、活鸭自是不在话下,新鲜的鸭蛋买上一些,农妇自家腌的酸白菜买上一罐,瞧见现杀的羊肉,夏明月也要上了一块腱子肉…… 平板车上很快堆满,夏明月却仍旧不断找寻,直到发现了一个正在售卖现宰杀的新鲜驴肉时,忙冲了过去,要上了一大块。 眼看着东西买的差不多,夏明月这才和赵大虎与赵二虎一并拉着平板车往回走。 到家之后,又是一通忙碌,收拾着所有食材。 很快,到了和葛掌柜约好的试菜当天。 葛掌柜仍旧是和武熊两人前来,来的时候,给夏明月带上了一罐子茶叶。 “这是新得的碧螺春,以清汤碧绿,外形如螺而得名,此茶入口爽甜,回味无穷,我喝着不错,特地送给夏娘子一罐。” “多谢葛掌柜。”夏明月接过,打开了盖子。 茶叶独有的清香味立刻飘了出来,让夏明月嗅了又嗅,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果然是好茶。”“听说这碧螺春是绿茶中十分闻名的茶叶种类,需经采摘、挑剔、摊放、高温杀青、揉捻整形、搓团显毫、文火干燥七个工序,更讲究手不离茶,茶不离锅,揉中带炒,炒揉结合,连续操作,起锅即成。” “如此制作出来的茶叶,可谓是茶中精品,十分美味,更是要价不菲,当真是让葛掌柜破费了。” 夏明月精通美食,对茶叶虽不算太懂,却也喝过许多,知道一些。 “夏娘子喜欢就好。”葛掌柜见夏明月对茶叶也有些了解,知道自己此次所送的东西算不上明珠暗投,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还请葛掌柜和武大哥在此处稍等片刻,菜很快上桌。”夏明月福了一福,而后便进了灶房。 江竹果亦是跟了过来,帮夏明月打下手。 葛掌柜和武熊二人在堂屋一边喝茶吃坚果,一边等候。 很快,菜被端了上来。 凉拌变蛋,干炸椒盐蘑菇,五香驴肉,姜汁藕片、孔雀开屏清蒸鱼、红烧肉、麻婆豆腐、德州扒鸡、洛阳白菜…… 第234章 脆皮烤鸭 紧接着,江竹果端上来了一盘子的肉。 肉泛着极正的红棕色泽,每一片皆是大小均匀,如鱼鳞一般摆放在白瓷盘中,看起来十分好看,且闻起来浓香十足。 就在葛掌柜和武熊两个人心中猜测这是什么菜时,江竹果又端来了一个盘子,这个盘子里则是放着几个圆圆的小碟,里面分别盛装了切的细细的葱丝、深棕色的面酱,白糖,还有一张一张看起来薄如蝉翼的小饼。 “这是脆皮烤鸭。”江竹果照例报了菜名。 “原来是烤鸭。”葛掌柜笑了起来,“先前只吃过卤鸭子,炖鸭子,蒸鸭子,这烤鸭的确少吃,需得尝一尝为好。” 说着,葛掌柜手中的筷子便夹了一块鸭肉往口中送。 “葛掌柜,夏姐姐说,这脆皮烤鸭的肉不是直接吃的。”江竹果阻拦。 葛掌柜顿时一怔。 不直接吃,该怎么吃? 江竹果见葛掌柜满脸迷茫,便干脆示范了一番。 先拿上一张小饼,夹取一块脆皮烤鸭肉后,蘸上些许甜面酱,再蘸上些许白糖,放入葱丝,卷成一个小卷 葛掌柜有模学样,按着江竹果示范,自己卷了一个小饼,往口中送。 饼皮薄且韧,颇为筋道,甜面酱滋味浓郁,白糖提鲜 重头戏是脆皮烤鸭肉,当真是脆皮,表皮酥香焦脆,一口咬下去,能听得到细微的咔嚓咔嚓声,而挨着表皮的肉却是鲜嫩无比,与那脆皮中和之后,满嘴皆是鸭肉的清香滋味。 葱丝带了些许辛辣之感,却刚刚好能够提味,更解除了烤鸭容易有的油腻,可谓是点睛之笔。 “这脆皮烤鸭好吃!”葛掌柜将口中的肉吞进肚中后,忙不迭地又去拿了一张小饼,去卷脆皮烤鸭。 而这次,为了更加解馋,葛掌柜干脆放了两大片的鸭肉,准备好好过瘾。 且他一个人吃不觉得足够,忙招呼了一旁的武熊,“你也快尝一尝,这个脆皮烤鸭真好吃!” 武熊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看掌柜的这幅模样,我觉得这脆皮烤鸭必定是好吃的,只是我这胃口这般大,怕是我一开始吃,掌柜的你就没得吃了” 他的饭量他自己清楚。 若是这般一直不吃,单单是看旁人吃的话,顶多就是流一下口水,眼馋一下,遗憾一下没有吃到而已,可若是真实吃到的时候,只怕是难以抵挡这脆皮烤鸭的魅力,开始跟掌柜的抢吃的。 到时候,这所有的脆皮烤鸭,必定是要落入他的肚中的! 葛掌柜闻言,顿时沉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让武熊吃这脆皮烤鸭还是不让。 一旁的江竹果抿嘴笑了起来,“武大哥放心吃吧,夏姐姐烤了两只,绝对够你们吃的呢。” 这两只鸭子买回来的时候个头颇大,宰杀之后肉质肥嫩,分量不小,即便是两个成年男子,也是足够吃的。 武熊一听这话,急忙一手去拿薄饼,一手拿了筷子,夹了脆皮烤鸭,蘸酱蘸糖,混着葱丝一起吃。 一块脆皮烤鸭下肚,武熊亦是连连感慨,“真好吃啊。” “是吧。”葛掌柜亦是连连点头。 两个人继续大快朵颐,更是将这脆皮烤鸭夸了又夸。 “夏姐姐说,现在是冬季,实在难找寻,若是到黄瓜应季之时,再放一些去了黄瓜皮的黄瓜丝,更加清香爽口呢。”江竹果道。 葛掌柜将手中刚刚卷起的脆皮烤鸭小饼看了又看。 没有江娘子口中的黄瓜丝,这脆皮烤鸭已是十分好吃,若是再加点黄瓜丝的话,当真不知道会好吃到哪里去。 不过无妨 葛掌柜笑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有些地方有暖房,可以在冬日里也养育出来瓜果菜蔬,与夏日里头种得一般好吃,去寻了些来就是。” 到时候,这脆皮烤鸭更加好吃不说,也显得更加金贵一些,绝对可以成为往后酒楼里头的招牌菜! 葛掌柜和武熊在这里对这脆皮烤鸭百般喜爱,大咬大嚼,在灶房中忙碌着做素锅贴的夏明月,抿嘴笑了又笑。 果然了,作为国宴菜肴的烤鸭,是没有人能够抗拒其美妙滋味的。 更何况,她用的还是便宜坊闷炉烤鸭技艺,在烤制过程中,鸭子不见明火,真正做到烤出来的鸭子表皮呈枣红色,外皮油亮酥脆,肉质细嫩,口感鲜美。 想要不受欢迎,怕是也难。 只是,这脆皮烤鸭再好吃,整个酒楼也不能只卖这一样菜,总得尝一尝其他的菜不是? 夏明月这般想,葛掌柜和武熊也是这般想。 在压制住想继续吃脆皮烤鸭的冲动,葛掌柜开始尝别的菜。 姜汁藕片的藕爽脆无比,口感酸甜,姜香十足。 凉拌变蛋的变蛋香味极浓,滋味特别,月牙形状摆盘,甚是好看。 干炸椒盐蘑菇,外酥里嫩,咸香可口,吃起来十分过瘾,倒比吃肉来的更加痛快一些。 麻婆豆腐辛香鲜辣,但入口舒适,豆腐软嫩清香,开胃十足,简直就是下饭神器。 五香驴肉口感略带筋道,肉质紧实,不油不腻,一口下去满都是肉香,比他吃过的任何卤味都要好吃,大有些停不下来之感。 孔雀开屏清蒸鱼,选用的是鲈鱼,蒸的时辰和火候皆是恰到好处,肉质鲜嫩无比,滋味亦是清淡可口,越发凸显鱼肉原本的鲜美滋味。 德州扒鸡香气扑鼻,色泽金黄,肉嫩味纯,五香脱骨,美味非常。 红烧肉色泽鲜亮,炖煮的火候足够,软烂无比,入口即化,而肥瘦相间的肉块,肥而不腻,美味可口,百吃不厌。 洛阳白菜,喷香可口,白菜鲜嫩微甜,肉片软嫩可口 将所有的菜尽数尝了一个遍之后,葛掌柜放下了筷子,神色凝重,“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 后悔啥? 后悔要和夏娘子一并开酒楼? 武熊心里咯噔一下,“掌柜的,这事儿都跟夏娘子说得差不多了,这会子后悔,不合适吧” “瞎说啥呢!”葛掌柜白了武熊一眼,“我是后悔一下子尝了夏娘子这么多道菜!” 第235章 万物皆可被冰糖 因为每一道菜滋味皆是美妙,让他有些停不下来筷子,导致现如今他吃的过于饱,稍微有些难受。 更因为这每一道菜都这么好吃,葛掌柜觉得他将来将酒楼开起来之后,可能会面临一个极大的麻烦…… 那就是要从这一众美味佳肴中挑选招牌菜的问题! 这每一样菜,都足以成为招牌菜的,若是厚此薄彼的,心里头都有些过意不去! 葛掌柜唉声叹气不已,却也越发觉得,要和夏明月一起开酒楼这个决定实在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没有之一! 现在他需要做的事情是尽快地将酒楼盖起来,早些装修,早些找寻酒楼中做活之人,早些让酒楼开张! 葛掌柜心里盘算着这些事,更是一边和夏明月商议后厨用人之事。 “我对用人要求不多,踏实,本分,喜欢厨艺,手勤即可。”夏明月道,“我到金丘县城时日不长,门路也窄,招人做活这些事,还是仰仗葛掌柜。” “好说,此事交给我即可。”葛掌柜满口答应,“我帮夏娘子找寻人来,到时候夏娘子再从这些人中挑选一番。” 毕竟这后厨往后是需要夏明月负责的,这用人最好也得由其把关为好。 见葛掌柜颇为放权,夏明月笑道,“有劳葛掌柜,此外也有一桩事跟葛掌柜提一句,这后厨里头,我想提前定下一个人。” “夏娘子想定谁?” “悦然酒楼后厨切墩打杂的伙计,娄山子。”夏明月解释,“娄大哥现如今虽然厨艺有限,但对做菜十分喜爱,人品亦是端正实诚。” “不瞒葛掌柜,我与娄大哥早先便相识,后来娄大哥去了悦然酒楼做事,而悦然酒楼想要针对夏记时,也是娄大哥偷偷通风报信,这才让我有了应对的时间,眼下既是要和葛掌柜一起开酒楼,所以我便想着请了娄大哥一并到后厨做事。” 葛掌柜听罢,点了点头,“就依夏娘子所言。” 对于曾经伸手帮过忙的人,自然是需得记住对方的情谊,到了合适的时间回报一二。 “多谢葛掌柜。”夏明月顿了顿道,“此外,我还想请葛掌柜在请人做活时,能否可以多多考虑家境贫寒的女子或是妇人来用?” 金丘县城毗邻边关,城中军人家庭颇多,一场战事后遭祸的更多,许多人家中生计困难。 若是能够给这些人一条活路,是再好不过之事。 “女子或者妇人做事认真仔细,除了前头跑堂招呼的,收拾碗筷,洗碗洗菜的杂活,其实由她们来做最为合适。” 葛掌柜点头,“反正都是要雇人做活的,雇谁都是雇嘛。” 能够顺便积德行善,也算是他的福气。 只是难为夏娘子,还惦记着这个。 的确是心地善良之人呢。 葛掌柜对夏明月心中越发多了几分钦佩。 两个人又商议了一番有关近期找寻到的后厨之人工钱标准和如何发放之事,到了日头西沉时,葛掌柜和武熊才起身告辞。 临走时,将还不曾吃完的那些美味佳肴,尽数都打包带走。 一是属实没有吃够,二来晌午吃了这般好吃的饭食,到了晚上只怕是什么样的饭菜都吃不下去,只能靠这些继续解馋。 至于打包带了回去,到了晚上滋味会不如晌午,甚至会大打折扣…… 这都不是事儿! 就好比,孔雀就算秃了头,那也是孔雀,羽毛再怎么说也是漂亮的,比土鸡好看的多! 总之,葛掌柜和武熊两个人是欢欢喜喜离去的。 待二人走后,夏明月和江竹果收拾了一番。 半黑天时,何顺子送来了许多夏明月要的猪小肠。 “皆是按着夏娘子所说的清洗干净,我怕别人做事不仔细,又搁在家里头用草木灰搓了许多遍,过了许多遍的水,夏娘子看这样的行不行?” 夏明月仔细瞧了瞧,抿嘴直笑,“何大哥做事稳妥,这猪小肠倒比我洗的还要干净。” 得了夸赞和认同,何顺子嘿嘿直笑。 猪小肠是猪下水,村子里头过年杀猪,这些东西不少,虽然有穷苦人家也会想着吃不上肉的话,来些猪下水解馋,可这东西腥臭味重,处理起来麻烦,不擅长厨艺地做出来也不好吃,属实吃不惯,还不如吃两口白面来的香,许多人便也放弃了这个想法,因而何顺子这猪小肠来的十分容易,便也不打算问夏明月要银钱。 可在夏明月看来,猪小肠虽然容易得,但清洗起来是个麻烦事,费了不少功夫,亦是让何顺子搭了许多人情,没有让他白忙活的道理,便给了他一些卤肉,让其拿了过去吃。 临过年的,平日熟识和走得近的,难免会聚在一起喝上两杯,这些卤肉,最是适合当做下酒菜。 “多谢夏娘子。”何顺子没有推辞,连声道谢。 “这些,劳烦何大哥送往德馨园。”夏明月将一些五香驴肉包好后递了过去。 往后她和葛掌柜合作的酒楼开起来,德馨园将会成为一个大主顾,此时需得多多维系一番为好。 “好嘞。”何顺子满口应下,赶着牛车离去。 接下来的几日,灌五香肉肠,晾晒肉肠,煮肉肠…… 原本夏明月家的上空,总是弥漫着各种各样的香气,此时香气更加浓郁,甚至顺着风飘到了远处,惹得那些经过巷子口的人都时不时驻足,猛嗅上一阵,看看究竟是哪里来的香气。 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仍旧上街去卖冰糖葫芦。 加了糯米和豆沙的冰糖葫芦更受欢迎,兄弟见生意红火,且因此大受启发,开始做一些更加新奇的东西。 譬如冰糖苹果,冰糖梨子,冰糖红枣,冰糖卤肉,冰糖鱼丸…… 眼看着兄弟两个人在那一本正经地讨论要不要做个冰糖猪蹄出来时,吕氏实在是忍不住,喝止了两个人,让他们两个不要再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 “我觉得娘说的不对,这东西不奇怪的。”赵大虎辩驳。 赵二虎附和,“是啊,都是吃的东西,又不是不能入口,怎么能说奇怪呢,既然山楂可以冰糖,为何苹果梨子,卤肉和鱼丸就不可以,它们那么好吃!” 总之,万物皆可被冰糖! 第236章 走着瞧 这没毛病! 吕氏,“……” 吃食是需要接地气的,不是要接地府的好吧。 但看着兄弟两个人满脸严肃,俨然一副此事必须要做的模样,吕氏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咽了下去。 算了,你们高兴就好。 有些南墙是必须要撞的,有些弯路是必须要走的…… 小成本试错,是养育孩子途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作为当娘的,忍了,谁让是亲生的呢! 就在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举着插着冰糖鱼丸和冰糖卤肉的草垛子上街叫卖时,衙门里头传出来了消息。 是有关赵广富指使王氏往夏记中央厨房下黄连水一案的审理结果。 王氏为钱财所诱惑,做出不齿之事,打二十板子,罚银十两,劳役三年。 赵广富因嫉生恨,指使王氏下黄连水,打四十板子,罚银三十两,劳役十年。 无直接证据证明邹福泉与此事有关,但邹福泉治下无方,藐视王法,不配合衙差办案,打十板子,罚银五十两。 收到的共计九十两银子,其中六十两付给夏记,用于承担其受到的损失。 案子判决合情合理,既让所有行事之人受到惩罚,更给与了夏记一定补偿,这让先前对此事恼怒无比的众人心中怒火略熄了些许。 但许多人对悦然酒楼仍旧是十分憎恨。 有些人在途径悦然酒楼之时,都要在门口啐上两口。 连那些素日总是喜欢在悦然酒楼后门等待剩饭剩菜饱腹的乞丐,也消失了大半。 “衙门张贴的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此事与我们悦然酒楼无关,是那赵广富私人恩怨,不要跟我们悦然酒楼扯上关系!” 悦然酒楼的伙计有时候忍不住,替自己东家辩解一二。 “啧……” 众人并不争论,只是翻了个白眼。 一副“懂的都懂”的表情。 这让悦然酒楼上下越发恼怒,却也不敢再做出过于出格的举动,免得又被人抓住了把柄,编排一番。 邹福泉对此烦闷无比。 流言倒都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因为这些流言,酒楼的生意属实不好,本该宾客满座的酒楼,现如今每天只有寥寥几桌,雅间更是少之又少。 再这般下去,怕是主子都要怪责他了! 没办法,邹福泉只能挨个到老主顾那拜访,以求能够联络感情,更送出去一些赠送菜品的优惠,试图能够让悦然酒楼起死回生。 就在邹福泉东奔西走时,悦然酒楼斜对面的一排铺子门口,忽的被人用竹竿打了篱笆墙,篱笆墙外更是挂上了一层幔帐。 这般情景惹得众人好奇不已,议论纷纷。 “这几家铺子前几日不还好好开门做生意的,咋说关门就关门了?” “关门倒是不稀奇,临近年关的,各家难免有些事,就是这围起来是要做什么?” “而且还不止一家……” 就在众人猜测之时,武熊领着几个人到了前头,拱手向围观瞧热闹的人道,“诸位,这边的几个铺子,既是已被买下,这几日会尽数拆除,重新修建一栋四层楼房,大约会有些吵闹,还望各位海涵。” 好好的铺子要拆掉? 而且是要重新盖一栋四层的楼? 要知道,整个金丘县城中,现如今最高的便是三层高的悦然酒楼了,悦然酒楼亦是以能够俯瞰金丘县城为卖点,吸引了许多人去吃饭。 现在有人要建一栋比悦然酒楼更高的楼出来? 是要做什么? 什么人有这般大的手笔?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好奇不已时,武熊笑道,“这里要开一家酒楼,一家比悦然酒楼饭菜滋味更好,价格更合理公道的酒楼,届时,还请诸位多多捧场!” “一座比悦然酒楼更好的酒楼?” “好啊!” “更愁着不能去悦然酒楼后,要去什么样的地方呢,这不是瞌睡时有人来送枕头吗?” “到时候一定来尝一尝滋味!” “啥时候开张……” 悦然酒楼对面要建一座四层高酒楼的事情,还是一座比悦然酒楼更加好的酒楼,在当天便传遍了金丘县城的大街小巷,所有的人对这家酒楼都十分期盼。 邹福泉在听闻此事之后,再次发了一通的脾气。 眼睛瞪的通红,连后槽牙都几乎尽数咬碎。 就知道,就知道! 就知道是那个姓葛的干的好事,将他悦然酒楼的名声败坏,再趁机开了新的酒楼,妄想着抢他的生意! 我邹福泉开酒楼这么久,请的厨子是最好的,做出来的菜亦是最美味的,想要抢他的生意? 白日做梦! 你只管将这酒楼建起来,到时候好好比试比试,你就知道,正儿八经的席面,可不是只能做街头小吃的贱妇就能做得出来的。 且只让你得意几日,到时候你姓葛的,便知道厉害了。 咱们那,走着瞧就是! 邹福泉在这儿发狠,夏明月则是托人,将娄山子给约了出来。 “夏娘子。” 娄山子一番寒暄,先是不好意思道,“我先前,当真不知道悦然酒楼又起了坏心思,也实属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是以没有提前向夏娘子知会一声。” “此事不是娄大哥的错处。”夏明月笑道,“今儿个找娄大哥来,是想问娄大哥想不想换个地儿做活?” 换个地儿? 娄山子一愣,接着喜出望外,“莫不是夏娘子想要让我跟着夏娘子做活?” “正是。”夏明月点头。 “好啊,我愿意。”娄山子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但片刻后却又满都是担忧,“只是夏娘子的夏记皆是女子做活,我若是去的话,会不会……” 不大方便? 倘若夏娘子只是因为先前他为其通风报信而心存感恩,想着将他从悦然酒楼捞出来的话,那是不必的。 “无妨,往后这后厨里头,男女皆有,娄大哥是不必担忧的。”夏明月笑道。 后厨? 娄山子又是一愣。 难不成是酒楼? “夏娘子的意思是,悦然酒楼对面那家即将新开的酒楼,是夏娘子和葛掌柜一起开的?” 话一出口,娄山子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个榆木脑袋!” 第237章 走运 一家酒楼。 一家自诩比悦然酒楼饭菜滋味还要好的酒楼,这主厨必定是夏娘子了嘛。 “我愿意跟着夏娘子做活!”娄山子再次给予肯定的答复。 “不过跟着我做活,必定会辛苦许多,不再似从前在悦然酒楼一般,只做些基础的活计,你得有心理准备才行。”夏明月道。 “夏娘子的意思是……” 娄山子试探性询问,“要教我做菜?” “对。”夏明月点头。 娄山子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而后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先起来。”夏明月急忙阻拦,“我是有意要教你做菜,可你能不能真的做我的徒弟,就看你的本事了,若是没有本事,也只能继续做些杂活了。” 也就是说,想做夏娘子的徒弟,还得看他是否合格。 但夏娘子已是有这个心,那他就算是有了希望。 他不能辜负这份希望。 “是!”娄山子站起了身,“我明白夏娘子的意思,我一定好好表现。” “年前没有几日了,先不必过来,我趁这几日先盘上几个火灶,再置办些物件,到时候就在那里学做菜。” 夏明月道,“你也回去准备些趁手的家伙什,年后初八直接来即可。” “好。”娄山子依旧满口应下。 欢欢喜喜地回到悦然酒楼后院,娄山子立刻就向大厨提出来了辞工之事。 掌勺大厨叫做郑铭,在听到娄山子要辞工时,扯了嘴角,“这会子辞工,月钱只能发到上个月底了,这个月是没有的。” “此外,往后你出去之后,可不许说在我郑铭手底下做过活,否则你那手艺出去丢人现眼的,连累我被人笑话。” 这个月已是过了二十日,月钱一文不给发,实属是有些欺负人的。 娄山子心疼自己受累了这般多日,但一想到从此以后便能脱离此处,跟着夏娘子做活,痛心感消散了大半。 至于郑铭不让他提他…… 真当自己是盘菜呢! 先不说本事根本没有夏娘子的大不说,素日里对他们这些人皆是跟防贼一般,他又没有跟着学过什么手艺,还不让他说。 他才不稀罕提呢,嫌丢人! “知道了。”娄山子冷冷地应了一句,进了自己睡的屋子,三两下收拾好了自己平日穿的衣裳和睡的铺盖,简单地卷成一个铺盖,便去寻赖大厨。 眼看着娄山子走的时候一脸轻松,郑铭不由地再次扯了扯嘴角,“连工钱都不要,走的时候还这般高兴,是找寻到好去处了?” 可对于厨子来说,整个县城里头,除了她郑铭以外,哪里还有更好的去处? 不知道又是被谁诓骗了去。 不过这样也好,这段时日悦然酒楼生意因为掌柜的总是出一些幺蛾子的缘故,生意有些萧条,人心多少有些浮躁。 让他出去转上一圈,刚好也让别人都瞧一瞧,离了悦然酒楼之后,都只能去些什么地方,只能做些什么营生。 也算给别人一些警示。 郑铭对娄山子之事并不在意,而娄山子此时几乎是一路小跑到的赖大厨那里。 瞧见娄山子这个时候来,又背着包袱,赖大厨的眼睛都瞪大了些许,“你这是被悦然酒楼撵出来了?” “该不会是你上回去给夏娘子通风报信,被悦然酒楼发现了?” “没有,都没有!” 娄山子因为一路跑回来,此时口干舌燥,拎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抹了抹嘴,“赖大哥,我摊上好事了!” “啥好事?”赖大厨诧异,“天上掉元宝,被你小子给拾着了?” “比拾银元宝还好!”娄山子嘿嘿笑道,“夏娘子和那葛掌柜一起要在悦然酒楼对面开一家更大的酒楼,夏娘子找到了我,说想让我跟着他做事,若是我表现好,夏娘子肯教我做菜呢!” “赖大哥你说,若是我能跟着夏娘子学做菜的话,是不是一桩比捡着银元宝还要好的事情?” “是不赖!”赖大厨连连点头,“你小子,也算是有奔头了。” “是吧。”娄山子道,“夏娘子说这些时日要准备些灶台什么的,让我年后初八就去找她,还让我这几日准备些趁手的家伙什。” “我盘算着,我这几日需得准备两个趁手的刀具和锅铲,到时候好做活。” “不光得准备这些。”赖大厨道,“这两日我教你几道菜,你好好练上一练,到时候也好在夏娘子跟前露上一手,好让夏娘子看到你的实力,好顺利收你当了徒弟。” “我这段时日是得好好练一练,不过我觉得不能练做菜,得练切墩颠勺的基本功才行。” 娄山子道,“说句实话,赖大哥你别生气,赖大哥你的厨艺比不过夏娘子,我学了也不能有多大成就,倒是不如多练一练基本功,博个好感,让夏娘子觉得我也算是可塑之人,愿意收我当徒弟。” 赖大厨想了一想,点了点头,“这话说得不错,是这么回事,那你就别再在这里闲着说话了,赶紧的,该置办东西置办东西,该练习练习,现在差不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多努努力吧。” “到时候你若真能被夏娘子收了当徒弟,学上一些好本事,我也为你高兴,不过咱俩可说好了啊,我这年岁比你大,往后肯定比你老的早,你到时候赚了银钱,可是得给我养老的。” “放心吧!”娄山子笑着应下。 自他到了金丘县城,便一直由赖大厨照顾着,他也将赖大厨当成亲大哥来看,往后自然是要孝敬的。 “往后家中的酒菜都得由你来负责!” “没问题!” “我每日还要吃上一顿煎豆腐。” “好……” 夏明月在第二日便去找寻了刘财生,让他按着她所规划的样子,盘上几个大火灶,外加一个大一些的烤炉,方便她烘烤吃食。 夏明月的家中因为需要承担中央厨房的职责,院落中几乎满满登登没有地方,最终和吕氏商议,将这火灶和烤炉尽数建在吕氏家的院子里头。 第238章 酸菜饺子 吕氏家的院子比夏明月家的院子更大一些,靠墙根儿也有一大片空地,干脆起了个棚子,再放置些案板什么的,用起来也方便。 夏明月提出来让赵大虎和赵二虎一并跟着学厨艺。 两个孩子过了年已是十岁,半大的孩子,正是需要开始谋划的时候。 赵有才先前提过,说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皆是生的壮实,身上力气也足,往后可以早早到军中训练训练,亦是可以寻个出路。 此事吕氏自然是不同意的。 家中有一个在军营中的已是足够让人提心吊胆,她满共就这两个儿子,皆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才不能去做这种刀头舔血的营生。 但吕氏也没有旁的能够让赵大虎和赵二虎好规划,心里头也是有些发愁。 这几日看兄弟两个人冰糖葫芦卖的好,便盘算着往后要不要让兄弟两个人做走街串巷的货郎,或是往后仰仗着夏明月这里,进酒楼做个跑堂,又或者能够加盟个吃食摊啥的。 眼下夏明月竟是愿意教赵大虎和赵二虎学做菜…… 这可是受用一辈子的手艺! 吕氏满心欢喜,“这是好事啊,弟妹不嫌弃他们兄弟两个人笨手笨脚的,自然是好的。” “只是我有些担心,这兄弟俩太随他们的爹了,属实不算聪明,怕是学不会啥……” “先试试,若是能学便跟着学,若是不能,再说其他。”夏明月道,“咱们近水楼台嘛,咋的也得多点好处不是?” 自己人,就是得多照顾的。 “弟妹说的对。”吕氏道,“那就让这两个毛小子跟着你学上一学,弟妹也别客气,该说就说,该揍就揍,孩子皮实的很,不必有顾忌。” “好。”夏明月笑眯眯地应下。 而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在听说年后便要跟着夏明月学着做菜时,两个人皆是喜出望外。 “那这样说的话,往后咱们便不能称呼夏婶婶为婶婶了,得当师父才行。”赵大虎道。 “我听说,这拜师的时候是按着拜师先后来排顺序的,那我到时候得抢在你头里先给夏婶婶磕头,我就是师兄了。”赵二虎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小算盘。 “那你可能抢不到我前头。”赵大虎道,“我到时候一定整夜不睡,就守在夏婶婶家门前,绝对要第一个给夏婶婶磕头,你还得是师弟!” “就不能给我个机会?” “不能!” 兄弟两个人争论不休,一旁的吕氏无奈扶额。 这会子不是想着要怎么学厨艺,反而想着排名问题,不是她这个当娘的要贬低自个儿养的孩子,可他们两个这副德行,当真能学得好厨艺么。还是趁着年前这几日,赶紧给弟妹买个暖炉回来,再做个暖炉套子,等弟妹教两个人学厨艺的时候,多往心口捂上一捂,免得到时候气得心拔凉拔凉的,再给冻着…… 火灶和烤炉数量多,刘财生一个人足足忙活了三日。 待收尾的活尽数做完,已是腊月二十四。 民间小年。 各处的吃食摊要开到腊月二十八,这几日仍旧是县城中最热闹的时候,中央厨房这里自然也十分忙碌。 尤其王氏离去之后,夏明月找寻到的做活之人还不能完全担起来这个活,她和吕氏乃至江竹果,都不得不帮忙做活。 没有额外的时间可以外出一趟去看望一下陆启言和赵有才,夏明月和吕氏便再次找寻到了车行的苏永富,让他跑上一趟,送些东西。 北方小年,饺子是少不了的。 夏明月和吕氏包上了许多饺子,酸白菜肉馅儿的。 从农户手中买来的那一罐子酸白菜,腌的恰到好处,清脆酸爽。 将酸白菜用凉水浸泡后晾干攥干水分,切成像韭菜一样的碎粒儿,和猪肉馅儿、花椒八角水、葱姜末尽数搅拌均匀,加上些许熬猪皮冻时生成的冻,确保煮熟后汤汁四溢,喷香不油腻。 天气冷,饺子包好之后沾足够的面粉防黏,拿笼布包好,直接放进食盒之后,这一路过去,便能冻的发硬,直接煮着吃即可。 除了饺子,夏明月又准备了一些卤肉和卤菜,再次满登登地装上了好几罐子。 有了先前两次前往小河庄的经验,苏永富轻车熟路,晨起自杏花巷出发之后,刚过了正午,便将东西尽数送到。 陆启言和赵有才收到东西,皆是满心欢喜。 且此时军中也不缺银子,陆启言便吩咐伙房去买上头猪,晚上好给所有人包饺子吃,也算过小年。 伙房自然十分欢喜,急忙去准备。 而听到晚上要吃猪肉饺子的士兵们,亦是高兴非常,干活之时越发卖力。 唯独房林旺在听到吃猪肉饺子时,扯了扯嘴角,去伙房那问他晚上的饭食。 伙长正忙着剔肉,连头都没抬,“陆都头交代了,今日是小年夜,晚上吃饺子,包饺子是个麻烦活,所以晚上就不能单独再给房师傅你做吃食了,你也跟着吃饺子吧。” “不过你是跟着陆都头吃他的那份饺子,是酸白菜肉馅儿的,不是我们这种萝卜肉馅儿的。” 可不管是酸白菜还是萝卜,都是配着猪肉做的。 而猪肉这种东西,不拘配什么来吃,都是难吃的。 房林旺撇撇嘴,“不吃!” “当真不吃吗?”一个伙夫兴冲冲地问了之后,又看向伙长,“头儿,若是房师傅不吃的话,他那份能不能让我尝两个?我可太想尝一尝这夏娘子做的饺子了。” “我能不能也尝两个?” “还有我……” 夏娘子送来的饺子? 房林旺先是眼前一亮,接着扯了嘴角冲那两个伙夫叫喊,“去去去,一边去,这夏娘子送来那是让我跟陆都头还有赵大队头一起吃的,哪里有你的份儿?” “可方才是你说不吃的。”伙夫撇了撇嘴。 “是啊,我也听见的。”有人附和。 “那……” 房林旺跺了跺脚,“那是你们听错了!我分明说的是就吃!” “你可记住了啊,我那份酸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可得跟我留着,少一个我都找你算账!” “得嘞。”伙长笑眯眯地应下。 第239章 想回家 房林旺走后,伙夫再次围到了伙长跟前。 “头儿,夏娘子送来的饺子我看着不少呢,都头他们三个肯定吃不完,你就让我们尝几个嘛。” “去去去,就算吃不完,那也得留着都头他们明日吃。”伙长道,“咱们都头这么辛苦了,好不容能吃点好的,你们还想着分一点,还有没有点良心!” 被伙长这般说,几个伙夫立刻满脸惭愧,不再去盘算着吃酸白菜肉饺子的事儿,而是急忙干活,好让大家伙晚上早点吃上热腾腾,香喷喷的饺子。 猪肉馅儿很快剁好,配上各种调味料搅拌均匀,哪怕混进去了许多的白萝卜,即便此时是生的,仍旧闻着香喷喷的。 香得伙夫都忍不住抽鼻子,更是安慰自己。 有这般香的萝卜肉馅饺子,不吃那酸白菜馅儿的饺子,也是无妨的。 不过,是真的想吃啊…… 这是人身为动物的本能。 不过话说回来了,他是人,人要控制自己的欲望! 控制! ---- 小年夜,夏明月,江竹果和吕氏一家一起过。 卤煮的各种肉切上一些,做上一个清爽的菠菜拌粉条,再凉拌上一个变蛋豆腐,最后则是当夜的重头戏——酸白菜肉饺子。 饺子皮加了盐巴和鸡蛋,颜色略微泛黄,吃起来十分筋道可口,而猪肉馅儿中因为加了猪皮冻的缘故,煮熟后满都是鲜美可口的汤汁,酸白菜的酸度恰到好处,爽脆可口,解腻开胃。 这样的饺子,可以说是越吃越好吃。 夏明月等人吃的津津有味,不住地说这饺子滋味好,等到过年之时,亦是可以多包一些这样的饺子。 过年的饺子要从初一吃到初八,十五又要再续上,这般频繁且大量的吃饺子,难免会觉得腻味。 而这般可口的饺子,绝对可以打破往年的僵局,解决掉往年众人的苦恼。 夏明月也觉得可行,只是先前也是想着试一试滋味,酸白菜买的属实不够多,不足以包过年的饺子。 看来得再去街上找上一找为好。 而小河庄这边,陆启言和一众人,也在吃饺子。 萝卜肉馅儿的饺子,肉放的足够多,萝卜拧水拧得足够干,又用油炒过,吃起来喷香十足。 所有人吃的喷香,只觉得十分过瘾。 只是在看到陆启言三人吃的酸白菜肉馅儿的饺子时,又觉得自个儿碗中的饺子有些不够香了。 可恶…… 真想找个跟夏娘子一样厨艺好的娘子。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陆都头武艺好,会用兵,模样生的又好,这才娶到了夏娘子这样的娘子,他们还是别想了! 能娶上媳妇就不错了,要求那么多做什么? 陆启言自是不知道底下人此时心中的盘算,仍旧是津津有味地吃着碗中的饺子,时不时地夹上一块夏明月送来的卤肉。 他吃的是卤驴肉,喷香可口,却也不会夺走了饺子本身的美味,反而两者在一起时,越发觉得美味。 当真是好吃呢。 陆启言眯了眼睛,抬眼向不远处的河边望去。 目前建桥还算顺利,士兵们做活也都十分积极用心,这样的话,应该比预计的正月里完工还要再早上几日。 希望到时候有时间往家中多跑两趟。 没别的目的,主要是想多吃点她做的美味吃食。 嗯,就是这样…… 陆启言心中盘算,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鼻子。 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买肉…… 日子一日接着一日地临近过年,各处也渐渐有了年味。 二十八这日,各处的夏记在做完今年最后一日的生意后,彻底收拾了摊位,预备着明年初八再重新开张。 夏明月也领着中央厨房所有做活的人,对中央厨房进行彻底的清扫和收拾。 待下午所有的活全部做完后,夏明月则是将所有人召集到了一处。 提前发放腊月的工钱,挨个儿给人包上一份过年的红包,又每个人发放了一份过年的节礼。 红包里面,包的是五小串铜钱,每串一百文,五百个钱足够沉重,所以包钱用的不是红纸,而是红布,包好之后鼓鼓囊囊的一大块,瞧着人心里头美滋滋的。 节礼呢,一串五香肉肠,一小盆酥鱼和一盆卤制的五香豆腐干。 这些皆是过年时的硬菜,可以招待亲戚,亦是可以作为大年初一时祭祖所用,可谓是美味好吃,且十分实用。 而这些,也颇为值钱。 可以说,夏明月手笔颇大,十分大方。 “这些,是感谢大家伙今年在夏记辛苦做事,也希望大家明年能够继续跟着我做活,将这中央厨房越做越好!” 一众人本就对夏明月平日的厚待十分感谢,此时已越发心中感激,满口道谢,更是表了态度,一定会好好做事,尽心尽力做事。 中央厨房这里做了年终的收尾,在二十九这日,夏明月开始带上五香肉肠、酥鱼、五香驴肉等各种吃食,去各处送节礼。 首先是县学,韩大娘,武熊和葛掌柜这里。 接着是各处的加盟商。 钱掌柜夫妇这里因为平日本就是售卖卤味吃食的,这次过年也筹备了许多,夏明月便只送了五香肉肠。 五香肉肠新奇好吃,更饱含了夏明月对各处的尊重和情谊,所有人皆是说了一箩筐感谢的话。 从晨起便开始送东西,几乎没有停歇,甚至有吕氏母子三人的帮忙,待所有东西尽数送完时,也已经是过了晌午。 夏明月往回走,在街上一边瞅上一瞅,看看有没有好看的春联、窗花什么的。 这两日正是贴春联,粘窗花,挂年画的时候,街上许多人摆摊售卖,更有人贩卖炮仗爆竹,引得许多小孩子围着瞧。 这是夏明月到这里后过的第一个新年,亦是第一次感受这里的过年氛围,此时对这些纯手工的物件十分感兴趣,也跟着去瞧。 待看到好看的,便也买下来几个,放到手臂上挎着的竹篮中。 买完这家的,再去瞧下一家有没有喜欢的…… 就在夏明月兴致勃勃地享受购物的乐趣时,街上一个壮汉步履匆匆,走路时也不顾的看路,径直朝着夏明月撞去。 第240章 认错狗了 夏明月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踉跄,幸得扶住了旁边摆摊卖窗帘的案台,这才稳住了身形。 而那壮汉在发觉自己撞到人时,急忙停了下来,直冲夏明月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我走的有些慌,没注意到这位娘子……” “无妨。”夏明月站稳身形,连连摆手。 而那壮汉在看清夏明月的容貌时,顿时十分惊喜,“是你啊。” 夏明月闻言一愣,在仔细地将眼前这位壮汉看了又看时,这才想了起来,“你之前是不是在我这里买过肉饼?” 当时夏明月是第一日摆摊,而这位壮汉一下子买了九个肉饼,出手可谓十分大方。 且在第二日摆摊时,他再次前来购买,而且哈哈大笑不止,似被点了笑穴一般,因此夏明月对其颇有印象。 壮汉见夏明月想了起来,咧嘴直笑,“这位娘子今日怎么没有卖肉饼啊。” “现在非但我这里不卖肉饼,连各处的夏记,近日都没有再卖肉饼了。”夏明月耐心地讲解了一番现如今夏记的状况,还有售卖的吃食种类。 “这样。”壮汉抓了抓耳朵,“也就是说,我现在无论如何都买不到这肉饼了?” “可以这么说……”夏明月的笑中带了些许歉意。 “那完蛋了。”壮汉顿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是师父特地吩咐他来买肉饼的,若是肉饼买不回去的话,只怕师父又要以为是他背着偷吃了所有。 那样的话…… 壮汉打了个寒颤。 他属实不想再承受狂笑不止的痛苦了。 必须得买到肉饼才行! 壮汉急的抓耳挠腮,最终将目光放在了夏明月的身上,“这位娘子,能不能帮我个忙?” “您能帮着做些肉饼吗,我多出钱没有关系,主要是家中的老爹属实想吃这肉饼,他身子原本就不好,成日地瘫在床上,这大过年的不想旁的,唯独想吃些肉饼,这才差我来买。” “倘若我买不回去肉饼的话,怕是我这老爹这一整个年都过不好,我这老爹一大把岁数,难得有个念想,若是不能满足的话,实属显得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还请这位娘子可怜可怜我这老爹,也可怜可怜我,就辛苦辛苦,帮我做些肉饼如何?” “钱不是问题……” 壮汉一边说的悲悲切切,一边将钱袋子拿了出来。 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分量瞧着属实不小,可见其诚心。 夏明月抿唇迟疑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行吧,我便给你做上一些。” 下午家中要蒸些馒头和包子,预备着过年时吃,所以发面是有的。 肉馅儿也是现成的,只需调了味道,直接揉面烙饼即可,不会花费太多的功夫。 顶多就是辛苦一些。 不过倘若能让一对父子过个舒心的新年,倒也划算。 更何况,眼前此人接连两日捧场,次次数量不少,对于当时刚刚摆摊做生意的她来说,增添了许多信心,更对生意多有助益。 壮汉见夏明月答应此事,喜出望外后更是眉开眼笑,“多谢这位娘子,多谢这位娘子。” “就是不知道你要多少个肉饼?”夏明月问道。 “十个……”壮汉慌忙改口,“不不不,要二十个。” 既是好不容易能求来肉饼,那至少也得够吃两顿为好,希望这位小娘子能体谅一下他的贪心。 “二十个肉饼。”夏明月口中念叨,一边从那壮汉的钱袋子中数了相应的银钱出来,“八文钱一个,一共一百六十文即可。” 将钱袋还给壮汉,夏明月道,“做二十个肉饼用的时间不长,你跟我一同去家一趟,待做好后你直接拿走即可。” 见夏明月并不多收银钱,壮汉越发心中感激,连连向夏明月作揖,“多谢,多谢,这位娘子当真是好心人!” 说罢,将夏明月手中的竹篮拿了过来,“这种事情,让我这个粗人帮着娘子来做即可。” 见其笑得憨厚热情,夏明月抿嘴笑了笑,与那壮汉一并往家走。 路上,两个人闲聊了几句。 夏明月得知对方名叫毛三里,而他口中的老爹,并非是亲生,乃是养父,亦是师父,二人相依为命,游走各处。 毛三里知晓夏明月姓夏,了解到现如今夏记所售卖的吃食多种多样,铺面亦是越开越多。 “就说嘛,夏娘子做肉饼这般好吃,做旁的肯定也好吃的很,生意做大也是应该的。” 毛三里嘿嘿笑,却也有些遗憾。 早知道现如今能在县城中买到这般多好吃的,当时他就不该跟师父在山里头再多呆两日,就该早早地回来,还能大饱口福呢。 不过现在也还好,至少有肉饼吃。 毛三里觉得自己应该要知足,再次嘿嘿直笑。 两个人沿着大街一路走到了杏花巷,拐了进来后,走进家门。 乌金迎面扑了过来,围着夏明月“汪汪”直叫,尾巴亦是摇的飞快,试图能够得到夏明月的抚摸。 而夏明月见到这般热情的乌金,笑着伸手在它大脑袋上揉了一揉,“饿了吧,我要做肉饼,单独给你做上两个。” “汪汪。”乌金乐呵呵地再次叫了两声。 而一旁的毛三里,在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乌金一番后,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小黑?” 小黑? 乌金狗躯一震,这才去瞧跟着夏明月的那个人。 体型魁梧,身形高大,方脸大眼,眉毛浓密,蒜头鼻子,嘴唇偏厚,下巴往右一点,生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痣…… 这这这,这不是那个谁吗? 方才光顾着和主子撒娇讨好的,怎么没注意到这货怎么也在这里。 而且,他怎么会在这里? 乌金咧嘴直笑的嘴急忙闭上,转头就往窝里头走。 见此情景,毛三里越发肯定眼前这只狗就是小黑,忙又喊了一句,“小黑!” 我不是小黑。 你认错狗了! 乌金跑得越发快,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钻进了自己的窝,而后更是伸头咬了咬窝上盖着的油毡布。 油毡布原是夏明月准备,寒冬冬日时当做帘子使用,能够挡风防寒,让乌金更加暖和。 第241章 委屈 此时油毡布帘子落下,覆盖了大半个狗窝,以至于从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这般伶俐,肯定是小黑!”毛三里语气越发笃定。 夏明月也越发诧异,“毛大哥一直唤乌金为小黑,难不成,先前见过它?” “岂止是见过,这小黑就是我和我师父养的。”毛三里道,“自满月后便被抱了回来,一把屎一把尿给养大的,小黑聪明伶俐,师父也会教导,这小黑越发聪明,许多时候竟是比人还要精明一些呢! “结果在春季之时,这小黑突然不见了,原本以为是小黑如同往常一样出去跑着玩,几日后也就回来了,结果一直没有回来,我找寻了好长时间,也没任何结果。” “我还以为这小黑可能是彻底走丢或者被人抓去吃了肉,没想到,竟然是在夏娘子这里!” 乌金是夏初到这里的,时间匹配的上。 乌金聪明伶俐,这也和毛三里所说的吻合。 但是…… “这乌金好像并不承认它就是小黑。”夏明月道,“会不会这只是一只和毛大哥家养的有些相似的狗而已,说不定还是兄弟?” 一胎所生,十分相似,所以会被认错。 “这……”毛三里也有些不解。 论理来说,从方才小黑的反应来看,这只所谓的乌金,必定是小黑无疑。 但小黑是他和师父养了两年的狗,感情颇深,怎么就会不肯认他呢。 甚至还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也想不通。”毛三里有些苦恼。 “乌金的确是我半路收养的狗,我也有心想为乌金找寻原主,但乌金现在并不认你,所以我并不能将乌金交给你。”夏明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此事我能理解。”毛三里点头,“若是我收养了一只狗,在不能真正确定此事原委之前,亦是不能随意交给旁人的,此举是对它负责,夏娘子做的没有错。” 更何况,小黑对夏明月十分信赖亲昵,可见夏明月平日善待小黑,将其照顾的极好。 说起来,小黑比着在家中之时,胖了许多呢…… 毛三里思索一番,暂且打消了要将小黑带走的想法,决定先将此事告知师父,请其定夺。 “多谢理解。” 放下手中的东西,夏明月开始给毛三里制作肉饼。 夏记吃食摊上不卖肉饼许久,但素日里大家伙因为惦记肉饼,尤其是黑菜肉饼的滋味,夏明月时常会去找寻一些黑菜,做上一些黑菜肉饼让大家伙解馋。 所以这做肉饼的手艺,夏明月还没有生疏,此时做起肉饼来依旧是手法娴熟。 调馅儿,揉面,包肉馅儿,擀成肉饼,放锅中煎熟…… 二十个肉饼很快做好,且考虑到这毛三里兴许当真是乌金的原主人,她有些多人所爱的愧疚,夏明月多做了五六个,一并给毛三里装上。 毛三里一眼瞧得出来肉饼的数量有些多,止不住地向夏明月道谢,“多谢夏娘子。” “年后夏记要到初八才能出摊,我在金丘县城这里没什么亲戚,过年之时也不必来回走动拜年,倘若毛大哥这里还需要肉饼的话,可以随时来买。”夏明月笑道。 “多谢夏娘子。”毛三里再次道谢,将那用笼布包好的肉饼抱在怀中,抬脚离去。 临走时,又往乌金狗窝的方向看了又看,最终叹了口气。 这小黑…… 而窝中的乌金,一直在偷偷往外瞧。 直到看到毛三里离开,且久久不再露面,大约是不会再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将脑袋伸了出来。 观察一番后,这才伸了前腿出来。 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夏明月瞧见乌金这般模样,顿感好笑,而后转了转眼珠子,忽地喊了一句,“小黑?” 乌金听到这个称呼,刚刚抬起的爪子,犹如触电一般,快速地缩了回去,整只狗也是快速地往后退,再次蜷缩进了狗窝。 很显然,乌金的确就是小黑。 夏明月微微叹气,到了狗窝旁边,蹲了下来,“乌金,出来吧。” 乌金听到声音,再次探出了头,见夏明月伸着手,将脑袋在她手掌上蹭了蹭,发出呜呜的鸣叫声。 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你呀。”夏明月揉了揉乌金的脑门,将方才专门给乌金做的,不带葱姜蒜,调味料也极少的肉饼拿了出来,放到乌金的瓦罐盆中。 乌金闻到香气,这才愿意从窝中出来。 不过不是完全出来,而是探出大半个身子,将瓦罐盆叼到离窝颇近的地方,大咬大嚼地吃。 吃到尽兴之时,乌金这才肯完全从窝中出来,蹲在夏明月的脚边。 甚至往上耸了耸后背,示意夏明月动手。 夏明月十分识趣地来回摩挲乌金的后背,一边笑道,“你当真是小黑?” 乌金吃肉饼的动作顿了一顿。 片刻后仰起头,看向夏明月,满脸皆是委屈。 “是在那边受了委屈?”夏明月又问。 “汪!”乌金应答。 岂止是受了委屈,简直是饱受折磨,度日如年! 夏明月摩挲着乌金的脊背,眉头紧皱。 可毛三里看着敦厚,不像是会对宠物不好的人,且当初遇到乌金时,乌金除了脏了些,瘦了些,身上也没有任何受过虐待的痕迹。 乌金受的究竟是什么委屈,这就需要好好查证了。 不过毛三里既然知道乌金在这里,想来还会再来,到时候好好沟通一番,大约能了解其中的关键。 夏明月摸了摸乌金的脑袋。 乌金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肉饼。 下午,夏明月,江竹果和吕氏一并开始蒸馒头和包子。 揉面时,揉的时间够长,蒸出来的馒头筋道可口,面皮皆是一层一层的,甚至可以撕着来吃,吃起来也是越嚼越香。 而包子,夏明月蒸了一些黑菜肉包,一些萝卜肉包,还有一些白菜豆腐粉条的素包子,以及糖包。 糖包包的是红糖包,直接用红糖和面粉按着一定比例混合,放入擀的圆圆的面皮中,将这面皮从边缘处,按着三个角的方向,捏紧捏实,便可以上锅蒸。 蒸好的糖包,一定要从三角中的一个角开始吃,一边吃一边吸溜里面的糖汁,甘甜无比。 第242章 红薯包子 或是直接从中间将糖包掰开,将糖完全露了出来,再用糖包的面皮撕下来,蘸着糖来吃。 但不管怎么吃,这糖包皆是好吃,而且是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次甜食和白面的孩童最爱。 时间长了,蒸糖包成为一种惯例,而吃糖包也成为了孩童们最期盼和喜欢的事情。 这种记忆中的美好,犹如随着时间发酵的酒水,时间越长,越发醇厚浓香,让人爱不释手。 因此,即便是这大半年来,跟着夏明月吃惯了各种美味佳肴,稀罕吃食的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仍旧十分欢喜一人举着一个糖包,一边帮着烧火,一边津津有味地吃。 顺便,满脸期盼地看着灶台。 因为此时灶台上的蒸笼中,还蒸着一样他们十分喜欢且期盼的美食——红薯包子。 将甘甜爽脆的红薯去了皮,擦成丝,再切成碎碎的红薯粒儿,不必再加任何白糖,只需将这碎碎的红薯粒儿当成普通的馅料,包进包子皮中,再一点一点地包起来。 与寻常包包子需捏褶子不同,这种红薯包子通常会包的圆圆的,乍眼看上去,就好像是圆乎乎的大汤圆。 上锅蒸熟之后,原本圆圆的红薯包会变得有些椭圆,且因为内里是红薯粒儿的缘故,表层显得有些不大平整。 咬上一口,皮薄红薯馅儿多,且红薯粒儿此时因为彻底蒸熟变得软糯可口,甘甜无比。红薯清香滋味和面皮的香混在一起,可以说百吃不厌。 这是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的最爱,此时吃得可谓不亦乐乎。 而夏明月等人忙活了许久,此时也有些饿,便皆是拿了红薯包来吃。 “别说,哪怕现在吃多了大鱼大肉的,再吃这红薯包,也觉得好吃。”吕氏感慨道,将手中最后一点面皮放入口中,又拿上了一个。 “是啊。”江竹果也赞同,笑得眉眼弯弯。 夏明月亦是吃得香甜,也给乌金拿了两个来吃。 红薯包子没有任何调味料,这段时日可以作为乌金的主要食物。 乌金吃过蒸煮的红薯,也吃过馒头,唯独没有吃过这样做出来的红薯包,在尝过之后觉得滋味极佳,亦是大咬大嚼。 吃到尽兴之时,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 夏明月见状,抿嘴笑了一笑。 等最后一笼红薯包出锅,日头已是西沉。 吕氏领着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回去擦洗门框,张贴对联。 夏明月和江竹果也开始贴春联,粘窗花,甚至在门楼里头,挂上了两个红色灯笼。 夏明月更是买了许多小的红色灯笼,分别挂在了屋檐下和杏花树上。 冬日里,杏花树光秃秃的,此时有小红灯笼点缀,显得十分喜庆热闹,乍眼看上去,犹如是结了满树的果子。 此外,乌金的狗窝上,也悬挂了几个,甚至贴上了红色的春联。 乌金的狗窝矮小,没有买到现成的,所以这春联是由夏明月亲手写的。 至于上面的内容…… 上联:汪汪汪汪汪汪汪 下联:旺旺旺旺旺旺旺 横批:健康长寿 修勾的寿命不过十多年,只有人类寿命的大约五分之一左右,健康长寿,可谓是对它最大的祝福和期盼。 夏明月喜欢这幅春联,乌金也十分欢喜,窝在狗窝中伸出一个狗脑袋,咧着嘴嗤哈嗤哈的伸舌头。 第二日是大年三十。 晨起时卤煮了一些肉食和素食,预备着晚上和过年时吃,夏明月和吕氏更是炸了一些熟食。 厚厚的豆腐片和萝卜丸子是过年必不可少之物,各自炸了一些,夏明月更是炸了一些红薯条。 软糯堪比板栗的红瓤红薯,切成指头粗细的条,淘洗干净,裹上红薯芡,直接放入油锅之中。 先炸熟,又炸色。 捞出来的油炸红薯条金黄中透着诱人的红棕颜色,表皮酥脆,内里软嫩甘甜,吃起来十分过瘾。 此外,夏明月更是炸上了一些咸香可口的麻叶,好当做这些时日的零嘴来吃。 炸东西忙活到晌午。 大家伙肚子饿却又觉得有些疲累,干脆就地取材,用刚炸好的萝卜丸子烧上了一大锅的丸子汤,用炸好的豆腐片切成丝和白菜心凉拌成酸甜可口的下饭菜。 主食则是末昨日蒸好的黑菜肉包。 到了下午,一众人开始包饺子。 仍旧是酸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夏明月,江竹果和吕氏围在一起,一个人擀皮,两个包,边说边笑。 其乐融融。 眼看着饺子包的差不多,夏明月起身洗手,准备开始做年夜饭。 结果刚一起身,却被江竹果和吕氏拦住。 “平日里总是夏姐姐给我们做吃食,现如今一年到头,也该我们做些吃食给夏姐姐吃。” 江竹果说罢,吕氏也跟着附和,“是啊弟妹,你这忙活了一年了,今晚便好好歇上一歇,尝尝我们的手艺。” “你们两个,赶紧过来陪着你们夏婶婶去旁边玩去。”吕氏招呼赵大虎和赵二虎。 对于年夜饭要让江竹果和吕氏负责这件事情,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原是有些遗憾的。 毕竟这么重要的时间,他们更希望吃到一些美味可口的饭菜。 但如娘所说,夏婶婶忙了一年了,这个时候该歇一歇。 兄弟两个人到了夏明月跟前,一左一右地抱住了她的胳膊,“夏婶婶,快来陪我们玩毽子和沙包。” 毽子是宰杀先前何顺子送的大鹅时留下的鹅毛管子和这几日宰杀的公鸡上的鸡毛做的,鸡毛颜色艳丽,在日头底下显着五彩斑斓的光泽,甚是好看。 而那沙包,是江竹果给缝的,特地挑选了六块颜色不同的布片,里面放的是荞麦的壳子,鼓鼓囊囊,也有一定的分量。 这些儿时皆会玩耍的玩具,也勾起了夏明月的童心,便干脆和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一起玩。 比赛踢毽子,看谁踢的个数多,或是你把毽子踢给我,我再踢给他,三人这般交替着踢,看谁没接住。 而沙包,玩法就更多了。 可以像毽子一般踢,按毽子的玩法来玩,也可以两个人站在两边,一个人站在中间,由两个人来回向对方的方向砸沙包,中间人则需要躲,确保沙包不落在自己身上。 第243章 除夕 又或者是,在地上画上一个圆圈,一人站在圆圈之中,将沙包从圆圈中踢出,外面的人捡到沙包后,奋力将沙包扔回来。 若是砸到圈内,圈中人败,若是被圈中的人踢了出去后落地,圈中人需得估算沙包距离圆圈的距离,报出一个数量,以脚去丈量,若是脚步数完之后,伸手能够够到,便进行下一轮游戏,若是不能,则圈中人败。 败的人需要从圈中离开,将游戏的权利交给其他人…… 所有的游戏规则都不复杂,夏明月很快能够明白,和兄弟两个人玩成一团。 乌金看得开心,更是凑了过来,要跟他们三人一起玩耍。 于是乎,三人一狗,在院子里头可以说玩得十分开心,欢声笑语,接连不断。 这边,江竹果和吕氏则是在灶房中一同忙碌。 先前说过,平日里吃喝不缺,年夜饭也只有两家一共四口人,不必做太多的饭菜,只需简单做上几样可口的小菜即可。 此时,江竹果和吕氏也按着这个标准来做菜。 不过在他们两个人看来,就算再如何简单,到底是年夜饭的,鸡鸭鱼肉自是少不了的。 这鸡嘛,平日里卤鸡扒鸡吃的多,所以二人就做成了比较常见的炒鸡。 鸡肉块剁的小一些,汆水去血沫后再过油炸上一炸,让鸡肉变得更加紧实筋道,而后便烹香葱姜蒜,下鸡肉炒制即可。 为了能够吃起来更加美味开胃,江竹果在烹香锅底时,加了些许夏明月常用的豆瓣酱,又加了一点干红辣椒进去,这般炒出来的鸡肉,可谓是香辣扑鼻,鲜香美味。 这鸭子嘛,江竹果觉得有些做不好,和吕氏商量之后,干脆将这鸭子剁块之后,炖成了鸭肉汤。 无需加太多的调味料,只加点盐巴和胡椒粉,文火慢炖,只炖的汤头清澈,清香满口即可。 鱼做的是不容易出错的清蒸做法,选用的鱼也是刺少肉嫩的鲈鱼。 肉做成了红烧肉,是前几日夏明月做菜让葛掌柜和武熊来试菜时,江竹果跟着看的做法。 四样菜忙碌完毕之后,江竹果瞧着菜上头亮晶晶的油花,微微蹙眉,“吕嫂子,咱们做的这四道菜,会不会太荤了些?” 吕氏闻言点头,“饺子也是肉馅儿的,这一上桌,的确是满桌子皆是肉菜,会有些腻味,咱们再做两道素菜咋样。” 过年前,夏明月给葛掌柜送节礼后,葛掌柜也派人送了节礼过来,其中大多是新鲜的菜蔬,据说皆是温室里头精心栽种的,皆是冬日里不常见的种类。 什么芹菜,黄瓜,青笋,茄子…… 江竹果和吕氏挑选了一番,最终用芹菜配着卤制的五香豆腐干做了一道芹菜炒豆干儿。 黄瓜配着腐竹、油炸花生米、汆烫过的青笋片等用红油凉拌,做成大拌菜。 茄子则是蒸了一下,攥干水分,用蒜汁来拌。 “这七道菜,单数,不吉利吧……”吕氏提出疑问。 江竹果表示赞同,于是又将莲藕拿了出来,要炝炒上一个藕条。 而吕氏瞧见莲藕便有些想吃炸藕合,便干脆又做了道炸藕合。 这样一来,这菜也就变成了九个,还是单数。 吕氏想了想,又拿了新鲜的菠菜出来…… 在天彻底黑时,江竹果和吕氏将所有的菜端上了桌,招呼夏明月和赵大虎、赵二虎来吃饭。 今晚是除夕,是一家人团聚之时,夏明月将乌金也带进了堂屋。 乌金欣喜异常,却也没忘记带上自己惯用的瓦罐盆,瓦罐盆中放着的是夏明月特地为它单独准备的饺子和炖骨头,乌金十分喜欢。 然而三人一狗进屋后,看到那桌子上摆放的满满登登,甚至因为一张桌子有些不够,吕氏特地又从家中搬了一张小茶几过来,两张桌子上头尽数是各种各样的菜式,可谓是琳琅满目。 亦是惊呆了夏明月三人和乌金一狗。 在怔怔地看了许久之后,赵大虎先开了口,“娘,难不成明日是不打算给我们饭食的?” 所以今日要让他们多吃上一些,好挨饿。 “瞎说啥呢!”吕氏不好意思承认是因为她和江竹果为了凑双数不小心越做越多,只轻咳了一声,“原本只是想简单做上几样的,只是思来想去的,今儿个是除夕,咋的也该讲究些排面。” “且按着规矩来说,除夕夜的饭菜,就是该做的完全吃不完,剩到第二日再吃,这才叫做真正的年年有余呢……” “是这么回事。”夏明月笑眯眯地点头。 点燃挂在外头树枝上的鞭炮,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天动地和满地的纸屑乱飞,年夜饭也算正式开始。 所有人拿起了筷子,开始享用这一桌代表着团圆且美味的饭菜。 江竹果和吕氏本就久在灶台旁忙碌,现如今又时常观看夏明月做饭做菜,也得到了一些指点,这一桌除夕饭,可谓做的颇为不错。 虽比着夏明月所做的还有一些差距,但是色香味俱全,入口极佳。 夏明月不住赞赏,让江竹果和吕氏皆是信心大增。 饭菜好吃,年夜饭亦是敞开了胃口去吃,所有人皆是吃的滚肚溜圆才停下筷子,然而奈何这年夜饭的分量属实超过了所有人的饭量,桌上仍旧是剩下了不少。 将剩下的饭菜尽数重新分类和归拢了一番,放到灶房中用笸箩盖了好好存放,预备着第二日再吃。 等这些尽数收拾完毕,便往桌上摆上一些瓜子花生,苹果梨子什么的,准备着所有人围在一起守岁。 说话闲聊,提一提素日里头遇到的新奇事,说一说明年想做的事情,再聊一聊往后夏记的未来,明年要开的酒楼…… 三人聊得开心,赵大虎和赵二虎也十分精神,偶尔搭上一两句话。 唯有乌金,悄悄出了堂屋的门,在院子里头转上几圈,确保并无任何异常后,这才进屋,趴在夏明月的脚边待上一会儿。 待过上半个时辰,再次出去转上一圈,做日常的巡逻。 大过年的,虽然高兴,但是也不能放松警惕不是? 第244章 失望 守岁到子时正时,外头陆陆续续开始了迎接新年的鞭炮声响。 将自家的鞭炮燃放之后,互相道了一句“过年好”,一众人便再也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困意,各自回屋睡觉。 夏明月亦是困倦不已,上床后便闭上了眼睛。 可这迷迷糊糊地刚刚睡着,夏明月便听着外头似有细微的动静,登时醒来。 “哒哒”的声响仍旧持续,有些像是轻叩房门的声音。 是陆启言回来了? 夏明月不自觉地心中一喜,慌忙披上外衣,趿拉着鞋子冲到了房门口,“唰啦”一下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如日常一般的院子,并无任何人影。 就连刚刚巡逻过院子,回到窝中的乌金都被夏明月这个举动给吓了一跳,跑过来瞧。 夏明月有些失望,半蹲下来摸了摸乌金的脑袋。 “哒哒”声还在响。 夏明月四处找寻,目光最终落在了杏花枝头。 有个小红灯笼,绑缚的绳子被风挂散,小灯笼颤巍巍地吊在枝头,每每被风吹了起来时,灯笼里头用来充当骨架的竹篾子碰撞到树枝,发出“哒哒”声响。 这声响原本不大,但杏花树距离夏明月屋子的窗子最近,且这般夜深人静,自然也就显得有些响亮。 夏明月叹了口气,满脸皆是落寞,只能寻了一张凳子过来,脚踩在上面,将那线绳松散的小灯笼给摘了下来,拿着进了屋。 躺在床上,夏明月摩挲着手中的小红灯笼,更是盯着看了许久,最终放到床头,闭上了眼睛。 但即便如此,仍旧是怎么都睡不着,夏明月变得有些烦躁,只直接扯了被子,将整个脑袋都蒙起来。 直到在被子里面有些缺氧,夏明月这才扒拉了一个缝隙,将头重新伸了出来。 如此好几次之后,夏明月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大年初一,按习俗需得早起。 夏明月早早起床,和江竹果一并吃早饭——酸白菜肉饺子。 碗筷刚刚收拾完,赵大虎和赵二虎已是登门来拜年。 “夏婶婶过年好。” “江姑姑过年好。” “过年好。” 夏明月和江竹果将两个人扶起来,拿出早已准备的干果往他们两个人手中塞,更是一人给了一个红包。 红包鼓鼓囊囊,除了塞了些铜钱以外,夏明月更是往里塞了个银元宝。 空心儿的,个头大,分量有限,一个不足一两,但看着喜庆的很,银楼里头专门做了来,十分适合过年时长辈给小辈们分发。 夏明月闲逛时看见,便买了几个。 赵大虎和赵二虎拜了年,得了压岁钱和吃食,便去找乌金一块撒欢疯玩,夏明月和江竹果则是一同出去拜年。 先是吕氏那里,而后又和吕氏一并去冯婶子家,钱伯娘家…… 而陆续地,也有人开始到夏明月家中拜年。 拜年一直持续到日头升高到半空时才结束,众人各自归家,开始大年初一的晌午饭。 而晌午饭照例是饺子再配上一些…… 除夕夜的剩菜。 夏明月家中也不例外。 但除夕年夜饭的饭菜丰盛,滋味做得也好,即便是今日再热上一热,仍旧能够让所有人吃的津津有味。 下午是纯粹的娱乐时光。 夏明月,吕氏和江竹果三个人坐在一块聊天说话,一边享用各种干果和果脯,甚至连取暖用的炭盆里头,都放上了几根细长条的红薯,可以随时拿来吃。 赵大虎和赵二虎领着乌金在院子里头疯跑疯玩,等玩累的时候,便到堂屋来歇一歇,顺便享用独创的零嘴。 干粉条拿上一长根,手捉着末端,将整条粉条搁在炭盆上头烘烤,粉条在受热之下,几乎是瞬间发出轻微的“滋啦”声,顷刻间膨胀了一倍多的体积,连颜色也变成了米白色。 这样烘烤过的粉条变得酥酥脆脆,放入口中吃的时候满都是独特的香气。 赵大虎和赵二虎十分喜欢,就连乌金都吃得津津有味,只趴在门边,等着兄弟两个人的投喂。 这般吃了好多粉条之后,赵大虎和赵二虎觉得有些乏味,便拿了新鲜的苹果放在炭盆上烤,直烤的苹果皮焦黑一片,这才将苹果拿了出来,切去外皮,享用里面的苹果肉。 烤过的苹果内里有些温热,且带了些独有的清香气味,吃起来滋味还算不错,这兄弟两个人眼前一亮,准备尝试炙烤更多的食物。 五香肉肠,切成片的猪肝,甚至盘算起来到灶房去切些生肉来…… 吕氏瞧得眼前顿时一黑。 这两个活祖宗,真是能折腾! 但到底是大年初一,吕氏属实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头将孩子揍上一顿,只能在兄弟两个人目前还没有闯祸的情况下,强忍了满肚子的怒火,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二。 “你们两个别玩炭火了,出去和乌金玩吧。” “娘,我们才没有在玩,我们是在烤东西吃呢。” “若是饿了就去拿些炸麻叶什么的吃。” “娘,我们不饿,就是想考点东西。” 吕氏,“……” 完全就是听不懂人话! 也罢,在家里头玩,有她们这些大人看着,总比去外头胡闹强,再者,只是烤些东西,也不算太过于顽劣,最多就是烤的有些难吃罢了。 大不了,到时候逼着他们两个人全吃掉! 赵大虎和赵二虎并不知晓自己亲娘的盘算,反而仍旧是兴致勃勃地在那烤东西。 甚至觉得单片的肉不大好烤,干脆学了个关东煮和冷锅串串的模样,用了竹签子串起来,这样刚好可以放在炭盆边缘,稍微转动,让肉片被烤的更加均匀。 待觉得这肉片烤得差不多熟了时,赵大虎已是将肉串拿了起来,试探性吃了一口。 被炭火炙烤的肉,加上烤得时间足够长,吃起来炭火味有些重,肉质有些柴,且因为这肉是鲜肉,又没有放任何调味料,所以这滋味吃起来…… “怪难吃的啊。”赵大虎皱眉。 尝了另外一串肉片的赵二虎也跟着点头,“的确不大好吃。” 但两个人埋怨归埋怨的,最终还是将剩下的肉片都送到了口中,慢慢咀嚼。 到底是自己烤的,就算再难吃,也得吃完不是? ----- 有关乌金的来处,斟酌之后略有修改,可返回看第241章(部分平台是242章)委屈,不用再付费 第245章 烤羊肉串 而夏明月瞧着两个人在那味如嚼蜡,伸长了脖子如同鸭子进食一般艰难,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你们这般烤肉,味道自然不会好吃。” “夏婶婶有将这烤肉变好吃的办法?”兄弟两个人顿时眼前一亮。 “自然。”夏明月冲两个人招了招手。 两个人急忙将口中残留的那些发柴的肉片尽数咽下,到了夏明月的跟前,一左一右地蹲在旁边。 夏明月则是低声而语了一番,末了笑道,“你们要不要试一试看?” 兄弟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要!” “那就去准备吧。”夏明月道。 “那……”赵二虎有些犹豫,“若是还不成咋办?” “那有啥,大不了咱们两个吃了呗。”赵大虎满不在乎,“反正过年本就是吃吃喝喝,吃啥不是吃,吃这个,省那个嘛!” 说的…… 有道理! 反正也不会浪费。 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想通了这一层,便再没有任何顾忌,一并钻进了灶房之中,开始鼓捣起来。 先把家中现成的竹签子拿上一些,泡到盐水里头。 而后从那准备炖煮羊肉汤的半只羊上割下一条肥瘦相间的羊肉,切成比大拇指头肚略大一圈的肉块,用盐巴、胡椒粉、白糖、葱段等腌制在盆中。 待日头下沉,西边天空泛起了一阵红时,兄弟两个人开始串肉串。 上下两边皆用瘦肉,中间肥瘦相间地串,且串时要确保竹签子在肉的中央,避免肉块下垂。 待所有的肉皆是串好之后,两个人再次兴冲冲地燃了一个新的炭盆,在院子里头开烤。 不停地给肉串翻身,使其均匀受热,且手边还放了一瓢凉水,随时用来扑灭因为羊肉的油脂滴落到炭火上燃起的明火,防止羊肉串会被烤焦。 烤的过程中,还要不停地撒上些许调料。 因为方才肉已经腌制过小半日,此时不必放太多盐巴,只需少量多次地撒上一些增香的孜然粉,再根据口味偏好选择是否要撒上些辣椒粉。 且需要不停地拿着几串羊肉串并在一起,来回地搓上一搓,一来可以让撒上去的调味料能够彻底均匀散开,二来则是让羊肉渗出的油脂均匀地滋润到每一块肉上。 如此一来,肥肉不腻,瘦肉不柴…… 兄弟二人按着夏明月交代的方式来做,起初有些手忙脚乱,但很快便有些上手,甚至变得有些娴熟。 那模样,只差头顶上再来一顶小帽了。 “别说,这两个孩子学得还挺快。”夏明月忍不住笑着夸赞。 “胡闹瞎玩兴致就大。”吕氏却不以为然,甚至撇了撇嘴。 自己孩子什么德行,他这个当娘的难道不知道吗。 此时,赵大虎和赵二虎已是烤好了几串羊肉串,在各自试吃了一串后,眼前顿时一亮,献宝似的向吕氏和夏明月跑来,“娘,夏婶婶,江姑姑,你们快尝一尝我们烤的羊肉串!” “好。”夏明月和江竹果接了过来,吹了吹上头的热气,往口中送。 羊肉串烤得时候火候有些大,所以外皮烤的有些焦,但吃的时候倒没有苦味,反而有些焦香之感,肉串整体肉质鲜嫩,不柴不腻,孜然粉撒的也算恰到好处,越发显得羊肉本身的美味可口。 总之,十分不错。 “不错。”夏明月连连点头。 说实在的,她属实没有想到,不过是说了做法,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第一次尝试,便能将这羊肉串烤得像模像样。 见夏明月和江竹果吃得津津有味,原本对羊肉串有些抗拒的吕氏也试探性地吃上了一口。 嗯? 这羊肉串,好像当真不错? 虽然算不上十分惊艳,但入口却还觉得可口,若是不告诉她这是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烤的,她都要觉得这绝对是一个有着多年做饭经验的人做出来的。 “这真是你们两个烤的?”吕氏仍旧有些不可置信。 自己家这两个顽劣,素日里瞎胡闹着去街上卖卖糖葫芦啥的她到是信,可素日进灶房时无外乎就是帮着烧个火啥的,从未表现出来过对做饭有什么天赋。 先前做个糖葫芦还要搞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会儿竟然能把肉串烤成这样? “不是我们烤的。”赵大虎摇头晃脑,“是乌金烤的。” 吕氏,“……” 乌金,“……” “不是,这肉串……”吕氏一边吃,仍旧一边端详手中的肉串,半晌后肯定地点了点头,“还真不赖。” “是吧。”夏明月笑得会心,“看起来,我即将有两个天赋极佳的学徒。” 突然就信心十足了呢。 吕氏笑得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根去。 若是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能够跟着夏明月学得有所成的话,往后她是不是就可以完全躺平,等着享福了? 什么往后置办更大的宅院,什么两个儿子往后娶妻不易,都不是事! 人嘛,总是要自己奋斗自己那份的! 吕氏脸上的笑,到晚上睡觉时都没有落下,甚至到了第二日的初二时,越发浓厚。 因为赵有才回来了。 夏明月见回来的唯有赵有才一人,不见陆启言人影时,难免有些失落,但赵有才却是笑眯眯地将一个包的四四方方的小包袱递给了夏明月。 “小河庄那的活快收尾了,过年这几日大家伙心都有些散,启言不敢随便离开,怕出了岔子,就只让我回来瞧一瞧,这是启言让我带回来给你的。” 夏明月能够理解陆启言此时的忙碌和脱不开身,见其此时还惦记着给她带东西,这心中觉得暖意融融,将小包袱接了过来,“多谢赵大哥。” “自家人,客气了。”赵有才拉着吕氏往自家院子里头走,“快些烧些饭食,我这骑了半日的马,肚子都给颠空了!” “那我先给你煮点饺子,快。”吕氏急忙应声,“再给你炖块羊肉来吃,解解馋。” “炖羊肉太慢,过年家里头有啥来点啥就行,吃完了我还得走。”赵有才一屁股坐在堂屋的凳子上头,瞧见桌子上放了些炸麻叶,便往口中塞。 第246章 去问问 酥香可口,滋味不错。 吕氏正在舀水的手顿时一僵,“吃完就走?明日再走不成么?” “去小河庄,骑马就得半日的。”赵有才道,“那边只有启言老弟一个人,万一有点事,我要是不在身边,怕是不妥。” 这话说的,好像缺了你之后,人陆启言就不能活,小河庄的桥就不能造了似的。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这兄弟之间的情谊,素来都是如此的。 能到这个份上的,世上也没有多少个,理应珍惜。 就是这心里头觉得酸溜溜的是怎么回事…… 吕氏撇撇嘴,“成,你理由多,听你的。” 嘴上满都是嫌弃,但吕氏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将先前包好的,此时被严寒冬日冻得硬邦邦的饺子拿出来,放到冷水锅中,边化冻边煮。 一边招呼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去拿些豆腐片和卤肉出来。 豆腐片和白菜心凉拌,卤肉不必热,直接切成片装盘,等所有的配菜都做好,锅中的饺子已是煮熟,拿笊篱捞了出来装盘,再盛上一碗热乎乎的饺子汤,一并端上了堂屋的桌子。 赵有才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会子看到这般多的吃食,也顾不得其他,只狼吞虎咽地开始大咬大嚼起来。 看自家男人吃的香甜过瘾,吕氏的嘴角,再次泛起了笑容。 这边,夏明月则是在自己屋中,拆开了赵有才带回来的那个小包袱。 小包袱四个角皆是互相捆扎在一块,十分严实,夏明月费力解开时,发现里面还包了一层。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是要包两层? 夏明月轻笑,接着解包袱。 解开后,里面又有一层。 再解开,里面又又有一层…… 夏明月,“……” 在耐着性子,整整解开了六层包袱皮后,夏明月终于看到了里面真正包着的东西——两串铜钱。 每一串铜钱皆是用红绳绑了四个铜钱,末端缀了红色的穗子。 这样的东西,夏明月年前在街上闲逛时见到过,说将铜钱用红线绑到一起,或佩戴在身上,或挂在床头,有辟邪、健康、平安、招财等好意头。 陆启言送她这个,意思是希望她在新的一年里,能够身体健康,万事平安,财源广进? 不过,这铜钱串绑得有些歪斜,就连底下的穗子绑得也有些粗糙,末端剪得有些参差不齐。 这样的品质,拿到市面上卖的话,怕是会被人嫌弃的吧。 还是说,这铜钱是陆启言自己动手绑的? 那等他下回回来时,得问上一问了。 夏明月将那两串铜钱,系在了过年时新挂的幔帐两侧。 藕荷色的幔帐,越发显得红色的铜钱串颜色鲜艳好看。 夏明月伸手捋了捋那铜钱底下缀着的穗子,笑得眉眼弯弯。 晌午过后,赵有才往回走,走的时候,带的大包小包的。 日头从最高处往西方滑落,此时的毛三里正与其师父殷陵游亦是在享用午饭。 所剩无几的肉饼,以及毛三里烧的一锅白菜豆腐汤。 殷陵游慢慢咀嚼被毛三里加热过的肉饼,连连感慨,“还是这肉饼好吃。” “是呢。”毛三里点头,“只是往后想买的话,有些费力气而已。” “嗯。”殷陵游点头,将落在稀疏胡子上头的饼渣捡拾了起来,往口中塞,片刻后叹了口气,“再费力气,终究也是买得到,不像是小黑,再费力气也找不回来了。” 说罢,殷陵游便是一声长叹。 满都是遗憾,甚至带了些哀伤之感。 见师父如此,毛三里心中不忍,往口中扒拉豆腐的动作顿了一顿,许久后才将碗放了下来,小声嗫嚅,“师父,其实我去县城买肉饼时,见到小黑了。” 殷陵游一愣,“在哪儿?” “就在卖给我肉饼的夏娘子家中。”毛三里如实回答,“它此时有了新的名字,叫做乌金。” “就是说,小黑现在有了新的人家?”殷陵游顿了顿,捋了一把下巴上的胡须,“也算不错,它现在过的如何,那夏娘子待它怎样?” “这话我问的其实有些多余,小黑伶俐,有时候聪明的像人一般,肯定讨人喜欢的很,必定会被人善待的。” “就是……”殷陵游瞥眼瞧毛三里,“你既是瞧见小黑了,那小黑肯定也瞧见你了,它没想着跟你回来?” 犬都是忠实认主的,又在他家中待了大半年的光景,对他们应该是有感情的才对。 “夏娘子待小黑不错,小黑也被养的胖了许多,身上的毛都油光水滑的。”毛三里道,“只是小黑看见我之后,不但没想着跟我回来,甚至还躲着我,不想跟我相认的样子,就感觉它好像非常害怕我带它走……” “这是为何?”殷陵游不解。 还是那句话,狗是重情的动物。 小黑比一般的狗更聪明,想来也该更重情才对。 譬如他们收养了小黑之后,小黑会出门到附近的山脚下独自打猎,会将偶尔猎到的野兔和野鸡带回来,放在灶房门口。 甚至还会在夏秋果子成熟时,到树上摘了野果带回来。 这些显然是小黑为了感谢他们收养它而做的。 这样的小黑,怎么会不想着和毛三里相认? 殷陵游这般想,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可能,一定是你认错了,那肯定不是小黑。” “绝对是小黑。”毛三里说的十分笃定,“先不说这世上不会有生的一模一样的两只狗,再说了,若不是小黑,是只素不相识的狗,它为何要躲着我?” “所以说,这乌金必定就是小黑!只是我属实想不明白,小黑为何这般躲我,好歹咱们也收养过他大半年,那夏娘子也并非是小黑的原主,也是半路收养的,按理来说,没有只亲近夏娘子,不认咱们的道理……” 毛三里的话还没说完,殷陵游“腾”地站了起来,背着手便往外走。 “师父要去哪里?”毛三里抬脚往外走。 临走时,犹豫片刻后,伸手拿起了方才只吃了一半的葱香肉饼,忙啃上一口。 “去县城夏娘子家!”殷陵游脚步不停。 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是收养小黑,最终的结果却完全不同,他们比着夏娘子,是差了不成? 第247章 离家出走 “师父等一等我。”毛三里急忙跟上。 师徒二人此时居住的地方是一处叫做十里铺的地方,以距离县城十里而得名,两个人一路脚步颇快,即便此时冬日寒风凛冽,到达金丘县城时,不过用了一个时辰。 毛三里去过夏明月家中,识得路,一路不曾打听,便直接到了夏明月的家门口。 此时的乌金,正在院子里头和赵大虎、赵二虎兄弟两个人玩圆圈里面丢沙包的游戏,瞧见有人上门,且这两个人还无比熟悉时,先是一愣神,便慌忙往堂屋里头跑。 躲进了夏明月的身后。 更是将脑袋从夏明月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放在她的膝上,“汪汪”叫了两声。 声音急切,且慌张。 “怎么了这是?”夏明月摸了摸乌金的脑袋,“吓成这副模样?” “夏婶婶,家中来客人了!”赵大虎掀帘子喊了一声。 客人? 而且是让乌金吓成这样的…… 毛三里来了? 夏明月起身往外走。 乌金张口咬住夏明月的衣裙下摆,四肢挣扎着往后缩。 “没事,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夏明月半蹲着揉了揉乌金的脑门,“事情讲清楚,应该就好了。” “你也放心,若是不愿意跟着我,我会想方设法将你留下来,花再多银钱也无妨。” 夏明月柔声细语,态度却十分坚定。 乌金见状,这才放下心来,将口松开,但又将脑袋在夏明月的手掌上蹭了又蹭,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好啦,咱们出去。”夏明月起身。 乌金跟上,但仅限于躲在夏明月的身后。 掀了帘子,一人一狗出了堂屋,瞧见了院子里头站着的毛三里和殷陵游。 而殷陵游在瞧见夏明月以及她身后的乌金时,顿时一怔。 这通体乌黑,尾巴上一点金黄,一双乌金乌黑油亮,透着精光的模样,不是小黑是谁? “小黑,真的是你!”殷陵游惊喜无比,往前快走了几步。 此番举动惊得乌金往后退了两步,屁股都抵在了棉帘子上头,察觉退无可退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脑袋,依旧是躲在夏明月的身后。 这模样,显然对他是熟识的,但是也绝对是抗拒的。 如毛三里所说的一模一样。 殷陵游顿了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乌金,“小黑你为何不愿意认我们?” “会不会是,殷伯伯和毛大哥在收养乌金的时候,做了什么让乌金深恶痛绝之事?”夏明月拧眉。 乌金是重情义的狗。 自她收养了乌金之后,乌金对看家护院之事可谓尽心尽力,还竭尽所能地为她做一些活计。 甚至还十分注意她的情绪,在她劳累时,思索一些事情时,情绪不太高时,乌金都能第一时间发现,而且凑到她的身边。 或是撒娇打滚儿,或是主动求抚摸,或是将自己的玩具摆到她的跟前玩,总之就是要陪伴安慰。 这样的乌金,按说不会不认曾经收养过它的人。 且先前她问乌金是否受了委屈,乌金也给予了肯定答复。 所以夏明月有理由怀疑,是不是他们师徒二人做了什么事情却不自知。 “怎会?小黑伶俐听话,我们待它也极好。”殷陵游十分肯定。 “师父说的没错。”毛三里也跟着点头,“且当时师父看小黑生的瘦弱,还时常做药膳给它吃呢,小黑也感激师父,经常外出打猎,猎了野鸡野兔皆会给师父带回来。” “小黑还会采野果和草药,有一次还采了一只灵芝回来,虽然年份不长,形状也不大好,但也十分值钱呢。” 药膳,打猎,采草药…… 夏明月将这三件事情联系到一起想了好一会儿,蹙眉询问,“会不会就是因为药膳滋味太差,乌金实在不喜欢,所以不想再吃了?” 此言一出,殷陵游和毛三里皆是一愣。 “怎会,小黑当时明明……” 每次都把饭食吃了个干净的,若是嫌弃的话,怎会吃得下去? 毛三里话未说完,乌金却是看着夏明月“汪”了一声。 “我猜对了?”夏明月摸了摸乌金的脑袋。 “汪!” 又是肯定的答复。 夏明月又想了想,接着问,“难不成你当初是因为这件事离家出走的?” “汪!” 又猜对了。 夏明月微微点头。 也是,从乌金到她家中之后的表现来看,实属是个贪吃的,想来对吃食要求不低。 且当初乌金之所以出现在家门口,也是被她放在门口的厨余泔水吸引来的。 这样的乌金,嫌弃药膳滋味,为一口吃得离家出走,也是情理之中。 夏明月看向殷陵游和毛三里,“看起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师徒二人再次目瞪口呆。 小黑当初是离家出走的? 离家出走的原因是饭食难吃? “可小黑既是厌恶药膳,为何当时还要去打猎报答?”毛三里仍旧不解。 “我猜,因为乌金是个重情义的,感激你们收养了它一段时间,所以去猎野兔野鸡,采摘野果草药什么的,算是报答补偿,也算是弥补一下它要离家出走的愧疚。” 夏明月道,“所以乌金再看到你们时,十分害怕恐惧,担忧再次被你们带回去……” “汪汪汪汪!” (说得没错!) 所以,原因竟是这个? 闹了半天,是他们好心做错事,竟是给小黑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和阴影? 甚至让小黑生出了离家出走的念头。 而责任感颇重的小黑,还做好了所有的一切,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殷陵游和毛三里皆是沉默了许久。 许久之后,殷陵游抬了头,梗起了脖子,“可我的那些药膳,都是精心制作,为何会不好吃?” 要知道,他可是一顶一的大夫,精心配制的药膳,曾被许多人认可,就连前朝太后都赞不绝口,怎么就难吃了? 而且他做的药膳小黑便不喜欢,这夏娘子做的吃食,小黑就这般喜欢? 突然就很不服气! “这可能是因为狗的味觉不如嗅觉灵敏的缘故。”夏明月解释,“和人吃东西时靠味觉来品尝饭食好坏不同,狗吃东西时,是先靠嗅觉来判定味道如何,药膳滋味即便美妙,但许多时候药气太重,狗可能不太喜欢的。” 第248章 教学 殷陵游,“……” 还有这个说法? “可狗与人的体制亦是不同,即便夏娘子你做的吃食味道不错,狗闻着也香,可许多东西对狗的体制并不友好……” 赵大虎打断了殷陵游的话,“所以夏婶婶做的饭食,都不许乌金多吃,若是乌金十分喜欢哪一样吃食的话,夏婶婶皆会为其单做,少油少盐少调料,为的就是乌金能吃的健康。” 也就是说,夏娘子在喂养小黑这一方面,做的十分用心。 而小黑对夏娘子也就十分亲昵。 殷陵游突然垂头丧气,脸上也满都是颓然。 气呼呼地来到这里兴师问罪,但最后不懂小黑的竟是他自己。 是他败了! 殷陵游长吐了一口气。 而夏明月却是往前走了两步,“其实还要感谢殷伯伯先前收养了乌金一段时日,不然不知道当时的乌金会遭遇什么苦难。” “多谢夏娘子安慰。”殷陵游闷声应了一句。 “现在事情已经说清,想来乌金对殷伯伯和毛大哥之间也不再有误会,若是殷伯伯和毛大哥想念乌金的话,可以随时来看望一番。” 夏明月一边说,一边揉了揉乌金的脑袋。 而乌金看了看夏明月,又看了看殷陵游和毛三里两个人,“汪汪”叫了两声。 而后,又迈起脚步,挨个走到两人身边,摇着尾巴蹭了蹭两个人的小腿,表示了一番亲昵,但最终还是乖巧地蹲坐在了夏明月的跟前。 虽然对于小黑仍旧不能跟着他们回去这件事有些遗憾,但看着小黑此时恢复了先前对他们的亲昵,殷陵游和毛三里二人的面色亦是和缓了许多。 “那就依夏娘子所言。” 殷陵游道,“虽然我们二人住在十里铺,距离县城有段时日,但年后大约会时常来县城,到时候时常来看望小黑……” “乌金的。” 既然它有了新的名字,也该称呼它新名字为好。 乌金显然很喜欢这个名字,对着殷陵游再次摇了摇尾巴,“汪汪”叫了两声,接着张了嘴巴,嗤哈嗤哈地吐舌头。 眼看乌金如此,殷陵游的目光也柔和许多,半蹲下来,揉了揉乌金的脑袋。 乌金这次没有反抗,反而是十分享受,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睛,发出轻微的“呼呼”声。 殷陵游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两边人皆是收养过乌金的人,此时事情说开,再无半分误会,反而是多了几分亲昵。 院子里头寒冷,夏明月便将二人请到堂屋,倒上了一杯热茶。 茶叶用的是先前葛掌柜给的碧螺春,茶香四溢,茶水清冽,入口满都是清香滋味。 殷陵游抿了一口后,“咦”了一声,“这碧螺春虽品质比不得贡品,但市面上也少见,不容易得的,夏娘子这里竟是有这样好的茶。” “先前一位朋友相赠,我对茶懂得不多,只知喝着好喝,便拿出来待客用。”夏明月抿嘴笑答。 心里却也有些诧异。 眼前的殷陵游和毛三里看着穿着颇为普通,粗布衣裳,且都是半新不旧,毛三里的袖子上甚至打上了好几个补丁,怎么看都是寻常人家。 这样的人,竟是对茶叶有如此认知和心得,是从前出身颇好,现如今家道中落吗? 现如今各国割据,混战颇多,许多世家凋零,大族覆灭,也不是没有可能。 夏明月趁机笑问,“方才听殷伯伯提到给乌金做药膳,采摘草药什么的,莫不是殷伯伯是大夫?” “猜的不错,我的确是个郎中。”殷陵游摸了摸有些稀疏的胡须,“虽然医术不精,但什么头疼脑热,疑难杂症什么的,皆是可以瞧上一瞧。” “说句有些晦气的话,倘若往后谁身体不大舒服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应该比县城的大夫瞧得好上一些。” “那往后若是有事,还真是得麻烦殷大夫了。”夏明月顺口应了一句。 而后又聊了一阵子,天色已是不早。 殷陵游和毛三里要起身告辞,夏明月则是为其包上了一些家中现成的肉包,还有卤味,让其带回去吃。 知晓夏明月厨艺颇佳,吃食滋味必定不会错,二人皆是没有客气,收下后道了谢。 临走时,殷陵游则是摸了摸乌金的脑袋。 乌金“汪汪”叫了两声,跟着夏明月将二人送到门口,目送其走远后,蹭了蹭夏明月的手掌心。 夏明月弯了弯唇角,揉了揉乌金的大脑门。 不知是因为事情说开,乌金心里没有了芥蒂,还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被殷陵游和毛三里带走,乌金的心情似乎极佳,晚饭吃得颇多。 除了夏明月给它煮的一大块肉以外,更是吃上了两个红薯包,还喝上了一小盆的米汤。 而接下来的几日,对于夏明月几个人而言,皆是不用走动拜年,只需在家好好歇息即可。 转眼,日子便到了初七。 初八各处的夏记要正式开始营业,初七中午时,所有的夏记摊主皆是到了夏明月这里,开始预定第二日所需的货品数量。 中央厨房在下午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而夏明月,亦是在下午时试用了一下在吕氏家中新砌的炉灶,将新拿回来的铁锅开了开锅。 初八,街上许多铺面开始正常开门做生意,金丘县城逐渐热闹起来。 娄山子一大早便到了这边,带着他惯用了几把刀具。 夏明月准备按照计划进行教学。 而在教学之前,夏明月先让娄山子根据现有的食材,先做上一道菜来看。 娄山子观察了一番食材后,最终挑选了一棵大白菜,要做上一道醋溜白菜。 到底是学过一段时间做菜的人,娄山子在整个过年期间又在不断练习基本功,因此此时的娄山子无论是择洗,切菜还是炒制时,手法皆是十分稳当。 夏明月连连点头表示认可,却也十分犀利地指出了其中的不足。 调味料的分量比例不大对,火候过大,白菜炒的时间过长,以至于一盘醋溜白菜炒出来后脆度不足,口感欠佳。 “你试一试醋少放一成,火小两成,炒的时间缩短一成半,油再多放一成,颠勺时的幅度可再小一些。” 夏明月提出建议后,娄山子照着又试了一次。 第249章 滚元宵 这次做出来的醋溜白菜颇为成功。 颜色看起来更加油亮让人有食欲,白菜最大程度地保留了脆爽口感,且因醋分量的适当减少,白菜吃起来不但酸味足够,且并未喧宾夺主,仍旧能够吃出来白菜的微甜和清香滋味。 若是跟方才娄山子做的那道菜比起来的话,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区别甚大。 这样大的区别连娄山子自己都惊诧无比,对夏明月更增添了几分钦佩。 夏娘子不愧是夏娘子,对他稍作指点,便能让其进步明显。 “谢谢夏娘子指点,我再练上一练。”娄山子道。 “嗯。”夏明月点头。 做菜,明白指点是一回事,知道如何改进是一回事,而在做菜期间能够保持做菜手感又是另外一回事。 厨艺想要提升,练习是最不能缺少的。 指点完这边的娄山子,让她自主练习之余,夏明月开始教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 兄弟两个没有做菜的经验,需要从最基础的来教。 夏明月便从最基础的辨认调味料,切菜,烹饪顺序等最简单地来教。 夏明月教的仔细,二人也听得认真,偶尔张口询问确认方才听到的话,待消化片刻后,再按着夏明月所说的进行实操练习。 待觉得练得差不多时,便向夏明月展示一番,再由其判定是否需要改进。 夏明月这般连续教了几日。 娄山子先前一直处于基础不错,但苦于没有师父提点指导,此时有了夏明月教导,进步颇大。 赵大虎学的时候显得有些笨手笨脚,尤其是在基础上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但其对调味料的分辨使用展现出来了十分惊人的天赋,无论是用料还是分量,皆是恰到好处。 赵二虎手脚灵活许多,无论是切菜还是颠勺,皆是处于一点就通的状态,夏明月所教的所有东西学得也非常快,但缺点是自我意识太强,在味道调和上头,时常有自己的想法,喜欢尝试一些新鲜的东西。 三个人各有特点,夏明月琢磨了一番,给三个人制定了不同的课程。 且在三人学习过程中,夏明月时常让三人互相比拼,相互研学,以达到教学相长的目的。 夏明月将重心的大半皆是放到了教导三人的厨艺上,中央厨房这边的工作,逐渐皆是交给了江竹果和吕氏。 两个人皆是跟着夏明月将中央厨房从小发展到大,对所有的事情皆是十分熟悉,此时做起来,亦是得心应手。 而这边,葛掌柜和武熊亦是忙碌异常。 一是新年伊始,趁着年后赌坊生意最不繁忙之时,需要将四方赌坊这里重新收拾翻新一番,尤其是屋顶要修缮加固,防止雨季时漏雨。 二是酒楼这边,旧房屋开始拆除,酒楼所需的各项木料,石材,砖瓦等各物皆是需要采买。 三是需要提前找寻能够在酒楼做活之人。 前两项葛掌柜皆是交给了武熊去做,而最后一项,则是由其亲自督办。 做买卖,除了雇佣了伙计,葛掌柜认为还是需要几个卖身契在手中握着的人,于是联系了牙行,要采买几个年岁不大,手脚勤快,做活踏实的伙计。 而其余的,葛掌柜则是在那围着的篱笆墙外头贴了招工的告示,提前将找寻做活伙计的风撒出去。 且这招工告示如他和夏明月当初商定的那般,特地写明要招录一些做活干净仔细的女子,家境贫寒者可优先考虑。 此消息传了出去,许多找寻不到合适活计的妇人或者小姑娘,便欣然前来打听问询。 “这葛掌柜和夏娘子皆是心善之人呢。” “做这般积德的事情,往后这酒楼的生意必定是能够红红火火,日进斗金的!” “可这招几个贫寒人家的女子做活,也算不得多少善事,当真若是要做善事,最好将所赚的银钱都拿了出来,周贫济老,那才叫做善事。” “这话说得,我记得你去岁也赚了一些银子,怎么没见你把银子拿出来,给那些吃不上饭的人买几块饼子来吃?” “那能一样么,他们赚多少银钱,我赚多少银钱?” “人家赚一万两,哪怕拿一两出来,做的也是一两的善事,你一文钱都不拿出来,那就啥都没做,说起来,还真是不一样呢!” “哎哎哎,你们听我说,重点不是这儿,这是开酒楼,平日里客人来来往往的,大多还都是男客,这招些女子去做活抛头露面的,我瞧着多有不妥,且做活的有男有女,这男女厮混在一处,哪里还有名声可言,我看那,这不是去做善事去了,是变着法儿地想败坏一下旁人名声呢!” “饭都吃不上了,还在乎名声,你那名声值几个钱,是能当饼子吃还是能当粥来喝,得了吧,穷讲究的货。” “就是说,就你这满脑子都是腌臜的人,说出来的都是腌臜话,我估摸着旁人名声不好,都是你们这些满心都是腌臜的人给编排的。” “……” 日子转眼到了十四。 十五是元宵节,十四这一日,许多人已是开始忙碌筹备。 金丘县城作为一个典型的北方县城,逢年过节的吃食唯有一个——饺子。 为遵循传统,夏明月等人亦是包了一些饺子。 不过考虑到过年期间饺子吃的饺子数量属实不少,即便滋味再好,仍旧是有些乏味,便少包了一些,且包的是荸荠肉馅儿的。 剁得碎碎的荸荠和猪肉馅儿搅拌,哪怕煮熟之后,荸荠仍旧保持了爽脆口感,且荸荠的清爽滋味和肉馅儿混在一起,不仅能够解猪肉馅儿的油腻,更因其独有的后味越发显得饺子滋味醇厚香浓,美味可口。 包饺子之余,夏明月领着自己的三个徒弟,做了一些元宵。 南方包汤圆,北方滚元宵。 这里的元宵,是实打实滚出来的。 黑芝麻、白芝麻、熟花生炒熟碾碎成末,和融化的猪油、白糖混合到一处,团成拇指大小的圆球。 搁在室外稍微冷上一冷,让馅料稍微有一些硬度后,放入倒了糯米粉的大木盆中。 第250章 涮羊肉 晃动大木盆,使盆中的馅料均匀的裹上一层糯米粉,用筷子夹出,放进温热的水中吸饱水分,再次放到糯米粉盆中滚动粘糯米粉…… 如此重复十来次,直到元宵滚成合适的大小即可。 而此时的元宵,亦是变得白而圆,看着十分喜人。 吃的时候水开下锅,煮开后点个三四次凉水,待元宵尽数飘起来后,便可以捞出盛碗。 元宵因为是用滚糯米粉的方法制作而成,一层一层的糯米粉十分瓷实,吃的时候表皮口感软糯,但比包的汤圆多了一些瓷实感,内里的芝麻花生馅儿细腻甘甜,香浓无比,十分好吃。 夏明月喜欢甜,在元宵碗中又放了些许糖,吃着滋味更加甜津津的。 除了芝麻馅儿的,夏明月又做了一些红豆沙馅儿的元宵,甚至用纯糯米粉做了一些没有馅儿的实心汤圆。 只是这实心儿汤圆个头极小,如花生粒儿一般大小。 对于这种一没有馅儿,二个头极小,吃起来不够塞牙缝的小汤圆,所有人皆是有些质疑它的用途。 但很快,这样特殊的汤圆,成为了所有人喜爱且追捧的吃食。 因为夏明月拿出来了年后新做的酒酿,加了鸡蛋、枸杞等,做成了美味可口的酒酿汤圆。 酒酿酸甜可口,实心儿的糯米汤圆软糯无比,在还寒意十足的正月中,热乎乎地来上一碗,好吃舒坦。 这几样汤圆,除了自己吃的,夏明月给葛掌柜、武熊还有书院那各自送去了一些,亦是让何顺子给德馨园带去了许多。 十五当天,整个金丘县城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到了天擦黑时,满大街的灯笼高挂,五彩缤纷,更是好看。 许多铺子为了新的一年讨上一个好彩头,皆是在自家铺子前头挂上几个缀着灯谜字条的花灯,供来往的客人猜谜,若是有猜中的,可直接拿走。 茶楼酒肆那边更是热闹,因着春闱在即,书生们即将出发赶考,这是临行前最后一个大的节日,便都想着聚上一聚,喝茶饮酒,热闹一番。 且猜灯谜这种有趣又能讨彩头的活动,越发让书生们兴致满满。 除了猜谜之外,又自发组织了些作诗和对对子的比试,以烘托氛围,因而此时的茶楼酒肆内,欢声笑语不断,偶尔更是喝彩声阵阵。 只是这番热闹,并不属于悦然酒楼。 学子们此时对其唯恐避之不及,甚至连一些钟爱其菜肴的老主顾,碍于面子也不敢再时常光顾,只能偷偷地买上几道菜回去吃。 连大门都不敢进出,生怕被旁人瞧见了说三道四。 邹福泉有些不满这些人做贼似的模样,显得悦然酒楼十分上不得台面,但若不如此,又怕连最后这些老主顾也会不再光顾,便只能忍着怨气配合。 但这怨气,从来都是越忍越多。 邹福泉将所有的不满皆是算到了葛掌柜和夏明月的头上,但此时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以免再影响了悦然酒楼的生意。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往后日子还长,咱们便走着瞧! 邹福泉的这些心思,夏明月并不知晓,反而是趁着元宵节这两日,让夏记的吃食摊卖上了两日的酒酿汤圆,算是让吃食摊增添一些新意。 金丘县城地处北方,对酒酿这样的吃食接触并不多,只觉得十分新奇,再尝过滋味后,亦觉得入口舒适,因此颇为受欢迎。 十五过后,天气渐暖,年味渐弱,所有人开始新一年的劳作。 夏记各处生意一切如旧。 因为各处吃食摊对加盟之事的大力宣传,县城周边一些镇上的人开始盘算着在镇上开夏记吃食铺子的事儿,甚至有人想加盟卤味吃食铺子。 夏明月见了几个十分有意向的加盟商,亦是到处打听了一番,准备正月里头,再放两三个加盟出去。 娄山子,赵大虎,赵二虎三人仍旧十分用心地学习厨艺,进步皆是不小,夏明月将家中以及中央厨房员工一日三餐的任务皆是交给了他们三人。 一来是给江竹果和吕氏减轻一些工作上的负担,二来也是让三个人锻炼一番,多些练习。 正月二十,家中来了客人。 夏明月见来人是房林旺时,惊诧十分,“房师傅,您怎么来了?” “小河庄那的活做完了,我没什么事做,便到处随便走走。”房林旺回答。 随便走走? 夏明月眯了眯眼睛,笑得狡黠,“小河庄距离这里快马也得小半日,房师傅这两条腿走路,随便走走竟是能走到县城,还走到了这杏花巷子里头来……” “我发现你们夫妇两个还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房林旺撇嘴,眼睛亦是瞪了起来。 旁人都是看破不说破,打着哈哈就过去了,你们两个人倒好,非得点个清楚明白。 咋的,看他面子上挂不住,你们就高兴了是吧。 什么歹毒的喜好? “罢了罢了。”房林旺直摆手,“我是来送信儿的。” “你男人让我跑上一趟,还让我专门给你说一声,说小河庄的桥虽是造完了,可军中催促他们回营,属实没有时间回家,需得等下次探亲时才能回来,让你在家勿要挂念,好好照顾自己。” “对,陆都头还说,房师傅年岁颇大,跑上一趟十分不容易,需得好好款待一番,他才能心安。” 夏明月,“……” “这当真是陆启言说的?”夏明月蹙眉询问。 “这第一句话是陆都头说的,这第二句话嘛……”房林旺承认的十分干脆,“是我自己想的,陆都头并没有说。” “不过这是陆都头的心里话,他只是忘说了而已,但心里头是一定记得的,我只是替他说出来了而已。” 夏明月,“……” 行吧! 看在帮了陆启言不少忙,外加脸皮这般厚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就是! 晌午,夏明月没让娄山子等人给房林旺做饭,而是只让他们将新鲜的羊肉尽数切成薄片,额外又准备了一些蘑菇,白菜心,豆腐等新鲜菜蔬。 第251章 远行 炭炉燃火起锅,锅中倒清水,放入葱段和姜片,煮开后,夏明月便将切得薄薄的羊肉片,下入沸腾的水中。 肉片新鲜且薄,煮开片刻后便变色成熟,便可捞出。 或直接入口品尝羊肉原汁原味的鲜美,或蘸上些许醇厚浓郁的芝麻酱,但无论哪种吃法,这般涮着吃的羊肉,皆是滋味鲜美,肉质嫩滑。 见夏明月吃的过瘾十足,其他人也都有模学样,开始涮羊肉片来吃。 一边吃,一边赞叹这涮羊肉的滋味美妙。 连房林旺都咂嘴直点头,“从前大多是吃炖羊肉,喝羊汤,这般将羊肉切成薄片涮着来吃的,倒也新鲜。” 最主要的是滋味不错。 尤其等涮羊肉吃到一定量,想吃些旁的菜蔬什么的时,锅中因为煮过许多羊肉,汤底越发鲜美醇厚,不拘再煮什么,皆会十分好吃。 房林旺越吃这头点的更加频繁,“看起来等我到了那边之后,若是吃不到合口的炖羊肉,便可自己涮些羊肉来吃,也能解一解馋。” 到那边? 夏明月的筷子顿了一顿,“房师傅是要出门?” “是啊。”房林旺点头,“小河庄的活做完,在家中闲着也是无事,便想着找些活来做,这样也能多赚些买羊肉的钱。” “陆都头托人给介绍了个去处,我正要前往,只是这一路遥远,我怕路上吃不到喜欢的羊肉,喝不到喜欢喝的羊汤,便想着到夏娘子这里蹭上一顿,也算喂饱一番肚子里头的馋虫。” “不过我的确也是来给夏娘子送信儿来的,那些过段时日才能回来,让夏娘子好好照顾自己的话,可都是陆都头亲口说的。” “是是是。”夏明月点头,语笑嫣然,“既是这一路遥远,想来往后房师傅再回到此处也不容易,不如我将这做羊肉汤的法子给你写成方子,你到了那之后自己做了来吃?” “罢了罢了。”房林旺连连摆手,“你先前也给伙房那帮留下过方子,甚至还手把手的教过,咋的,那些人炖煮出来的羊肉汤就当真能跟夏娘子你的相比?” “差远了!单有这方子是远远不成的,煮不出来这滋味不说,只怕还得因为吃不上好吃的羊肉汤难受得不得了,依我看那,倒是不如不拿这个方子,没思没想的,也就没事儿了。” “今儿个也算在夏娘子这里尝到了新鲜吃食,往后若是馋了羊肉,就按这个办法来做,新鲜美味,好吃解馋。” 房林旺一边说,一边将涮熟的羊肉片捞了出来,也不蘸芝麻酱,只直接送入口中。 半眯了眼睛,一副享受无比的模样。 夏明月见房林旺这般说,便也不再坚持给他炖煮羊肉汤的方子,只又去切了许多羊肉片来,让房林旺好好吃个过瘾。 而房林旺看着是个干瘪的小老头,饭量却属实不小,在整整吃了一斤半的羊肉,又来了些包心鱼丸,半个白菜心,一块豆腐后,满意地放下了筷子。 “妥了,这肚子喂饱,也该上路了。” 房林旺拿袖子抹了抹嘴,抬脚就要往外走。 “房师傅要不休息片刻?”夏明月道,“刚吃饱饭,不宜过多活动。” “生死有命,讲究那些作甚,若是啥都计较,这人活得也太累了些。”房林旺嘿嘿一笑,“我算过了,往东走上半日,刚好能到青石镇,那里有个卖羊肉汤的,滋味不错,若是再迟一些,我怕赶不上吃了。” “就此别过,夏娘子留步,不必送了。” 说罢,房林旺已是穿过院子,出了大门。 大步流星,一边哼着分不出调子的小曲儿,畅快恣意模样尽显。 夏明月仍旧是出了门,站在巷子中目送其远去。 而一直往前走路不曾回头的房林旺,背着的手突然松开,高举着往上摇了一摇。 显然是要告别。 夏明月笑了笑,冲着房林旺的背影福了一福。 一直到房林旺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处,夏明月这才回到了家中,和江竹果一并收拾东西。 江竹果一边忙碌,一边抿嘴直笑。 “什么事这般高兴?”夏明月问。 “觉得这个房师傅有趣的很。”江竹果笑道,“看着年岁不小,却像个小孩子一般。” 像小孩子一般,就会有趣? 有趣便会引得江娘子笑得这般开心? 一脚踏入院子的武熊在听到江竹果说这句话的时候,瞬间便思考了两个问题。 “武大哥来了。” 武熊回过神来,“葛掌柜让我来一趟,说是这几日挑选了一些后厨做活的人,让夏娘子明日上午得了空去看上一眼,定下来几个。” “成。”夏明月应下,“我明日吃过早饭便去。” “好。”武熊拱手,而后便要告辞。 临走时,瞧见趴在地上玩沙包的乌金,眼珠子顿时动了动,“乌金在玩沙包啊,我也喜欢玩沙包,等我有空了,跟你一起玩好不好呀。” 乌金,“汪?” 抬起脑袋,疑惑地看向满脸络腮胡子,笑得龇牙咧嘴的武熊,乌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货发什么神经,要跟它一起玩沙包? 就他那石墩子一样的脚,真怕一脚把这沙包给踢烂了呢! 还是说,他想要骗走它的沙包? 乌金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将沙包叼在口中,往后退了几步,继续趴在地上独自玩耍。 被忽视掉的武熊,“……” 略显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武熊抓了抓耳朵,“这乌金,今日怎么怕起人来了。” 不是怕人,是怕不正常的人。 且不说是乌金,就算是人,听到武熊这样的彪形大汉说要一起玩沙包,都得愣上许久吧…… 夏明月哑然失笑,“大约是天气还冷着,不想动弹吧。” “应该是。”武熊摸了摸鼻子,“夏娘子,江娘子,那我先走了。” “慢走。” 夏明月和江竹果一并到门口送了送,待武熊走远,江竹果这才吐了口气,“这武大哥,今日怎么怪怪的呀。” “哪里怪?”夏明月笑问。 “平日看着做事果断又稳当的,今儿个突然说要跟乌金一起玩沙包,跟小孩子似的……” 第252章 校阅 夏明月眨巴了一下眼睛,“既然是像小孩子,不是应该有趣吗?” 这话问的江竹果都愣了愣。 大人有时候表现得像小孩子时的确是有趣的,但是武熊这样的彪形大汉,若是像孩童一样的话…… 罢了罢了,不敢想! 江竹果表情复杂,夏明月则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讳莫如深。 这让江竹果越发有些疑惑。 怎么觉得今日的夏姐姐,也怪怪的? 翌日,夏明月交代好娄山子三人今日需要练习的内容后,便去寻了葛掌柜。 葛掌柜将这段时日找寻来的,觉得还算合适的人尽数站在后院中,一一介绍每个人的状况。 十多个人,要么是从前在酒楼或者小饭馆中做过类似的活计,要么便是手脚勤快,时常在灶台旁忙碌,家境贫寒但人品端正的妇人。 夏明月与葛掌柜一并都仔细挑选了一番,暂且先定下来了七个人。 到了下午,二人又去看了看酒楼目前的建造状况。 此时的房屋建造,大多是砖石和木料,不像现代房屋那般复杂,也没有一些所谓的预埋管道线路等,地基打好之后,主体建造颇快。 酒楼已经建造好了第一层,每日增长的高度,也是肉眼可见。 但主体速度快,外面的装饰,内里的布置陈设却需要更多的功夫,整个酒楼若是想正式开始营业,需得等到三月的中下旬。 而在这期间,所需物品的采买也都得同步进行。 可以说,接下来要忙碌的事情,还有许多。 而此时的陆启言,也没有丝毫的空闲。 造桥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每日的体力劳作,到底耽误了日常的一些训练,因而回到军营,简单一番收拾后,便按着营指挥使的指示,将落下的一些训练,尽可能地补上。 就在底下一众兵卒在校场上忙着训练时,陆启言被叫到了营指挥使的营帐之中。 营指挥使姓沈名石,身形魁梧,为人仗义,从军多年,经历了许多战事,身上亦是落下了许多伤,胳膊上有一条自手肘自手背的长疤痕,如蜈蚣一般,瞧着触目惊心。 而上一场的长洲府一战中,沈石亦是受了腿伤,刚刚养好。 “此次永丰河造桥之事做的不错,不但没有花到朝廷拨下来的造钱款,竟是还又多带了些回来。” 沈石朗声笑道,“此事我已禀告给了军指挥使,军指挥使高兴无比,只说你脑子活会做事,要给你向上请功,讨些奖励回来。” “这些皆是卑职分内之事,不敢讨赏。”陆启言拱手道。 “该要的奖励还是得要才行,千万不要推辞。”沈石伸手拍了拍陆启言的肩膀,语重心长,“过两日军中便要进行校阅,厢指挥使的意思是,寻常校阅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今年需得动些真格的为好。” “因此,此次校阅,除了兵卒们寻常的训练展示以外,都头以上皆需进行武艺和排兵布阵的比拼,佼佼者将提拔升职,为的是人尽其才。” “你好好准备,届时好好表现,再加上这次造桥的功劳,争取坐上我的位置!” 坐上沈石的位置? “指挥使的意思是……”陆启言面色一沉,“此次腿伤,莫不是没有完全好全?” “好不全了。”沈石摆手笑了笑,“腿骨尽断,能走路已是不错了,军医说往后做不得重活,不能劳累,阴天下雨皆会腿疼,我已是向军指挥使说明,打算请辞。” “只是军指挥使念在我多年在军中,又向厢指挥使请了恩典,准我在军中再待一年,也算多拿上一些军饷,养活家中老小。” “指挥使们皆是好心,只是我这现如今什么都做不了,白站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心有不安,不如早早让了出来为好。” “这会子还在这儿待着,也就是想等个合适的人来再让位,否则空位一堆人盯着,怕是又要生事儿。” 军中虽没有官场那般多的尔虞我诈,但皆是出生入死之人,都想往上爬一爬,让自己的命更加值钱一些。 能理解,但不能纵容。 “我明白了。”陆启言再次拱手,“必不辜负指挥使希望。” 见他话说得爽快,并无半分扭捏矫情和面上的虚词客套,沈石越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再次伸手拍了拍陆启言的肩膀,“去吧。” 好好准备。 “是。”陆启言拱手,出了营帐。 刚一出来,便瞧见了往这边来的陈三阳。 “陆都头?”陈三阳眯了眯眼睛,“这是刚从沈指挥使的营帐中献了殷勤出来?怪道沈指挥偏爱陆都头,看起来也是有原因的。” “做事稳妥有成效之人,自是人人喜欢。” 陆启言微微勾唇,话说得不疾不徐,“反倒是那些喜欢在背后生事,乱嚼舌根的,甚至还想着派上那么几个人去搞些破坏的,无论到了哪里,怕是都让人讨厌。” 陈三阳闻言,脸色顿时阴沉,“陆都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说我派人去过柳家庄?” “我方才只说过有人要搞破坏,可没提过柳家庄,我奉命前往小河庄和大河庄之间的永丰河修桥,陈都头又如何知道柳家庄这个地方?” 陆启言满脸嗤笑,问话时,言辞犀利,目光如炬。 这让陈三阳顿时一怔,心里更是一怕,慌忙解释,“我是听人说起来过,有人去柳家庄妄想杀害造桥工匠罢了。” “是吗?”陆启言勾了勾唇角。 “当然了!”陈三阳心虚地往别处瞧,“信不信由你!” 陆启言仍旧是嗤笑着摇了摇头,并不与陈三阳多说话,反而是抬脚离去。 陈三阳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许久后才冲陆启言的方向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这话自然是落在了还没走远的陆启言耳中。 也落在了去找寻陆启言的几个兵卒耳中。 “这孙子!”兵卒气得够呛,“背地里干腌臜事,连人命都不顾,真不是个东西。” “都头当真是好脾气,要是我的话,照脸上揍,把他揍成猪头!”另外一个兵卒亦是骂骂咧咧。 第253章 开门红 陆启言却是笑了起来,“此时将其揍成猪头,岂非要受军法处置?上次之事是查到了他头上,可现如今没有抓住实际证据,即便咱们辩驳,只怕到时候军指挥使也觉得是咱们生事。” “可就这么算了?” 那也太窝囊了一些! “怎会?”陆启言眯了眯眼睛,“方才沈指挥使说,过两日便是校阅,此次校阅,有武力比试。” 武力比试? 那可太好了! 到时候,可以名正言顺的揍! 揍多狠都没人说,还要被夸武力超群! 哇,想想就觉得好棒。 于是乎,兵卒都开始期盼两日后的校阅。 与此同时,所有有资格参与校阅比试的人,也都对此次校阅期盼满满。 毕竟在军中想要出人头地,战场上厮杀博取战功的确是一条出路,但战场上刀剑无眼,能保得性命已是不错,厮杀敌军,取其首级之事难免需要些运气。 且一场大战,哪些人派去做哪些事,皆是上峰排兵布阵之举,自己并不能拿主意,许多时候也限制了其能力和本事发挥。 总之,并不能如愿。 但校阅便不一样了,武力比试一对一的单挑,公平公正,机会难得,出头人地的概率也大。 所以,期待之余,一众人亦是用心准备,以求能够大放异彩。 两日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校阅之日。 首先要进行武力比试的是所有的都头。 此处边关驻军为一厢,共有十个军,而每个军中有五营,每营有5都,骑兵营只有四都,因此整个军营之中,共有都头二百四十六人。 这二百四十六人之中,首先是由每军中的二十五个都头互相比试,得胜者,则是与其他军中得胜的都头较量,直至选出都头之中武力最强的一个。 而所有的较量中,皆秉承自主挑战的原则,既一人上台之后,其他人可随意挑战,倒地不起或被踹下台者为败,胜者则可继续接受别人挑战,直至留下最后一人。 这样一来,第一位主动挑战之人,颇为容易吃亏。 毕竟若是胜出,便需不断接受人的挑战,这体力上一旦难以支撑,被人踹下台去,便是功亏一篑。 因此,许多人皆是有自己的小算盘,只等着先看上一看局势,再做打算。 陆启言却是站了出来,径直跳上了台子,冲底下一众人拱了拱手,“承让。” 此举一出,所有人皆是面色各异。 有人感慨看起来斯文的陆启言竟是如此张狂,也有人嘀咕陆启言看着蛮精巧一个人,竟然这般沉不住气,要吃一次大亏。但也有人紧皱了眉头,“既是要博,自然是要博上一个大的,若是能够从头站到尾,岂非是名声大噪,传为美谈?” 一众人闻言,立刻恍然大悟,“怪道这一向不喜与人相争的陆都头这般行事,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打这个主意也得有这样的本事才成,若是几番下来体力不支,被人踹下台去时,起初有多风光,到时便有多狼狈。” “的确如此……” 许多人仍旧心思各异,盘算着对自己最有利之事。 但也有人瞧不上此时陆启言的意气风发,快走了三两步后,直接跳上了台子,“俺来会会你!” 说话的叫做王大力,生的面皮黝黑,身形高大,浑身的肌肉块即便隔着此时加棉的衣裳,仍旧凸显出轮廓。 这般如小山一般的体型,站在陆启言的对面,越发显得身形颀长,气质斯文的陆启言有些瘦弱。 武力比试,到底是军中自己人的切磋,不得使用任何武器,只能赤手空拳,以力气获胜。 这样体型悬殊的人站在同一个台子上时,让底下围观之人皆是捏了一把汗。 尤其是其他营中之人,并不知晓陆启言的实力如何,此时已是下了定论——王大力,赢定了! 甚至有王大力所率领的兵卒,已是为其高声喝彩欢呼。 王大力亦是自信满满,只扬了下巴,“这会儿求饶,还能免去了一场皮肉之苦!” 陆启言却只是微微一笑,向前迈了半步,自然地形成了一个马步,一手背后,一手前伸,“请。” “找死!”王大力怒喝一声,握紧的拳头已是向陆启言而来。 拳头如沙包一般大小,带着呼呼的风声,气势凌厉,若是当真砸到人身上,只怕骨头都要裂上两根。 却只见陆启言往侧边转身,轻松避开,手掌更是快速攥成了拳头,直冲王大力的腰部而去。 陆启言出拳看起来并不凌厉,但速度极快,根本不给王大力任何躲闪的余地,直接打在了其腰上。 王大力只觉得腰部一阵酥麻,顿时皱起了眉头,心中已是腾起了阵阵恼怒之意,再次向陆启言扑来。 陆启言仍旧是以拳出击,这次仍旧是其腰部,但换了另外一边。 又是酥麻之感,并不疼痛,却让人觉得浑身难受,让本就有些落了下风的王大力越发暴躁。 但即便他如何暴躁,因为身体的难受,让他出手的速度肉眼可见地下降了许多。 陆启言则是趁此加大了攻势,在几次出拳使得王大力再无任何还手之力时,干脆利索地踢出了一脚。 这一脚仍旧是如他出拳之时一般,看着力道并不大,却是让王大力无法站直,接连后退了几步后,跌落到了台下。 论理来说,一场比试结束,理应有为胜者的欢呼和喝彩之声。 然而此时陆启言所在的台下,却是一片安静。 第一,比试进展的太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有了结果。 第二,许多人根本不敢相信,体型高大,壮如黄牛一般的王大力,竟然败给了看着斯文秀气的陆启言。 直到赵有才等人十分兴奋地高喝了一声“干得漂亮!”时,一众人这才喝彩欢呼,夸赞陆启言实属厉害。 得了一个开门红,陆启言心中安定,双目中的光也是越发沉稳。 而那些想着观望的其他都头,此时却是越发坐不住。 他们没想到陆启言竟然有几招内将王大力打下台去的本事,此时有些不信邪,想亲自试一试陆启言的真正实力。 第254章 故意 于是,有人开始不去考虑盘算拖延到后面再比试能占些便宜的事,反而是跃跃欲试,争先恐后地上台,要与陆启言一决高下。 第二个上台的是一位姓张的都头。 虽不如王大力块头大,却仍旧比陆启言高了半个头,也壮了一圈。 简单拱手行礼,两个人便开始比试。 但仍旧不过寥寥数招,仍旧是被陆启言踹下了台。 第三个是韩都头,第四个是卢都头 但不拘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是以力气或是灵巧为优势,最终皆是被陆启言踹下台去,且好巧不巧,时间也都差不多。 皆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可谓干脆利索。 也因此,旁的比试台上不过是只分出了三四人的胜负,陆启言这边已是击败了过半人数,只剩下十来个人。 而其他比试台下围观的兵卒,在听闻陆启言的战绩后,皆是凑了过来瞧上一瞧。 虽然势均力敌的比试很有趣,看到最后有人坚持胜出十分扣人心弦,让人有胜利难能可贵的成就感。 但身手了得到打败对手如同割菜一般简单的,他们更感兴趣。 毕竟,人人皆是喜欢大杀四方的畅快之感。 于是,周围围观之人甚多,就连几个军指挥使都饶有兴趣地站在了不远处,与厢指挥使在那说笑。 “看起来,此次校阅,这位陆都头,大约是能大放异彩的。”军指挥使卓定胜笑道。 “且先看上一看吧,若空有武力,并无头脑,怕是不妥。”厢指挥使安耒霆抬了眼皮,缓声道。 顶多做些叫敌阵前之事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能帮着立下一些军功,却并不会瓜分军权。 安耒霆的话并不曾说完,一旁的安景忠却是会意。 “父亲说的极是。”安景忠笑道,斜眼瞥向旁边的安云集,“只是看这陆都头武力不俗,不知与集小将军相比,会当如何?” “他?”安云集睨了一眼,满脸不屑,“待其真的能从一众都头中胜出再说。” 安景忠笑了笑,并不再多言语。 安云集耷拉了眼皮,心不在焉,背在身后的手掌,却是紧紧握成了拳头。 一众人仍旧饶有兴趣地看向比试台。 陆启言在说话的功夫里,已是又打败了两个都头。 剩下的八人之中,有人心中已是生了惧意,思索着待会儿该如何来施展自己的功夫,才能确保在和陆启言比试的过程中,输的不那么难看。 陈三阳亦是一直在观察陆启言的状况。 以陆启言此时表现出来的身手来说,他并无半分胜算。 但自开始比试到现在,陆启言已是几乎不停歇地跟十几个都头交手,任凭他身手如何,这般车轮战下来,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是吃不消的。 到时候再加上些他的独门绝技 陈三阳握了握手腕,确保东西还在,心头略松了一松,仍旧是去仔细看陆启言的动作。 直到看到陆启言的额头上已是出了汗,且在又踹下一个都头后,长吐了一口气后,陈三阳顿时眼前一亮。 时候差不多了! 无论是再大的锅,锅中烧着再多的水,只要不停地加柴,总有烧开的时候。 而他,将成为最后的那把火,烧的最烈,燃得最亮。 将众人此时钦佩不已,惊叹不断的陆启言打败,踹下台去,那他便能成为下一个令人瞩目的人。 而且比陆启言的名声更加响亮! 陈三阳想到此处,心中畅快不已,抢在另外一个都头的前面,跳上了比试台。 “陈都头。”陆启言拱手,嘴角上扬,“等你许久了。” “是吗,那当真是荣幸之至。”陈三阳皮笑肉不笑,“不过我可不会因此手下留情。” “彼此彼此。”陆启言说罢,已是握紧了拳头,主动发起了攻击。 围观之人见状,顿时兴奋起来。 虽然陆启言连续将人打败,且次次皆是干脆利索,不拖泥带水,但他素来都是等对方出招之后才会出手应对,这般主动的出击的,还是头一次。 是此人身手极佳,所以让陆启言也不敢掉以轻心吗? 还是两个人从前有过过节? 不拘是哪种状况,这场比试,肯定十分精彩。 众人或睁大了眼睛,或踮了脚,皆是要好好看一看这场比试。 而面对陆启言的攻击,陈三阳却并不慌乱,非但不躲,反而是直接以拳头迎上,大有要和陆启言碰拳的架势。 而所有人皆是见过连王大力都受不过陆启言几拳的状况,见此情景后,越发兴奋起来。 果然是势均力敌的好戏! 而陆启言见状,却是将原本挥出的拳头快速转了个方向,避开了陈三阳的拳头,而是径直砸向了其肩膀。 陈三阳躲避不及,硬生生吃下,被震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个陆启言! 陈三阳脸色阴沉,将手中的东西攥的越发紧,接着向陆启言攻去。 而陆启言却是十分轻巧地躲过其攻击,反而是抬脚踹向陈三阳的小腿处。 剧烈的疼痛感传来,让陈三阳倒吸了一口凉气,看陆启言的目光越发阴狠,干脆双手皆是握了拳,对陆启言展开更加凌厉的攻势。 只是陈三阳的速度快,陆启言躲闪的速度更快,更能在躲闪之余,迅速地找出其不加防御的漏洞,快速出击。 几招之后,陈三阳的膝盖、后背、胳膊等处,已是挨上了好几下,身上的疼痛感也越发强烈。 陈三阳越发恼怒,但即便他如何再恼怒,再如何想着攻击陆启言,皆是不能如愿,反而是每一次出招后,得到的皆是陆启言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的反击。 而陆启言对他的攻击,每一次皆是避开了他的要害,只找寻皮厚肉多的地方,重重一拳或者一脚,让他皆能稳当地站在比试台上,却又浑身是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甚至陆启言有两次皆是揍在了他的脸颊上,眼窝上,让他不小心咬破了口中的肉,不得不吐出一口鲜血,眼睛亦是成为了熊猫眼一般,疼痛肿胀,难受无比。 这个陆启言,绝对是故意揍他的! 第255章 打死他 陈三阳心中如明镜一般,底下的人在看了许久之后,也是疑惑满满。 终于,有人提出了质疑,“这陆都头,怎么感觉在暴揍陈都头?” 此言一出,其他人又看了一会儿后,皆是认可这个说法。 和其他人比试时,陆启言出手毫不含糊,瞅准了空隙后便直接将人踹下台去,可以说是省时省力。 但此时,陆启言却并无半分要将人踹下台去的意思,反而在不断地捶打陈三阳,只打得他如猪头一般,也不曾停歇。 若是这陈三阳的身手当真能与陆启言平分春色倒也罢了,但陈三阳根本不能近陆启言的身,纯粹是单方面被殴打 这就有些不妥了。 有些人忍不住嘟囔了起来,“这陆都头难不成和这陈都头有旧怨?” “就算有旧怨,私底下解决就是,在这比试台上狂揍,算什么本事?” “就是说,仗着自己功夫好,就能这般打人吗?” “这陆启言真不是个东西啊!” 这些话说得大声,自然也就落在了陆启言和陈三阳的耳中。 陈三阳呵呵直笑,看陆启言的目光中满都是鄙夷。 趁机揍他是吧,可你陆启言,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呢,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不是明智之举。 而陆启言却不慌不忙,慢条斯理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一招好了。” 机会来了! 陈三阳眼前一亮,也不与陆启言多废话,只将握紧的拳头冲陆启言的胸口而去。 而陆启言,虽并不躲避,只扯了扯嘴角,“你果然打算使坏。” 什么? 陈三阳闻言顿时一惊,出拳的速度都慢了些许。 而陆启言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陈三阳的手腕,紧紧扣住。 接着暗自发力,直攥的陈三阳觉得手腕钻心直疼,龇牙咧嘴的同时,原本紧握的拳头无论如何也再也无法握住,手掌无奈地摊了开来。 而随着手指的伸开,原本手中的东西,也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三枚钢针,在日头底下发着阴森森的光,令人瞧着触目惊心,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若是陈三阳直接砸向陆启言的胸口,三枚钢针没入,直插心口,那陆启言即便不死,也会身受重伤。 心思竟是如此歹毒! 且比试之前,已是命令规定不许带任何武器、暗器等,需得赤手空拳的比试,这陈三阳不但偷偷带了东西,用法还十分阴毒,实在是太过于可恶。 而有些眼睛尖的,在看到那钢针上泛着的蓝幽幽的光时,失声喊道,“这针上怕是有毒!” 此言一说,所有人再次一惊。 这人不但歹毒,而且歹毒到从头发丝到脚指头,浑身上下,怕是连骨头渣滓都是黑的。 这种人,被打死也不为过! 军营中,不容有这样的人渣存在! “打死他!”有人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句。 其余人皆是群情激昂,跟着呐喊了起来,“打死他,打死他!” 声音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响亮,引得在看台上的卓定胜等人都不得不派人前去查看一二。 前来查看状况的是卓定胜军中的都虞候。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看起来粗犷且气势十足的汉子。 都虞候到了跟前时,陈三阳的脸上再次挨了陆启言一拳头,只打得他眼冒金星,火辣辣地疼。 甚至连口中的牙齿,都觉得松动了许多。 眼瞧着这陆启言大有一副要打死他的架势,陈三阳此时吓得不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都虞候的跟前,“这陆启言要在比试台上打死我,猖狂至极,还请都虞候一定要治陆启言的罪!” 陈三阳被揍得鼻青脸肿,嘴巴也是破了许多处,说话时龇牙咧嘴,话说得是含糊不清。 以至于都虞候眉头紧皱,环视一圈,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禀都虞候,原是我与这陈三阳正常比试,只是这陈三阳不甘落了下风,手握钢针,妄图伤人,引起了公愤。”陆启言如实回答。 “你血口喷人,我才没有!”陈三阳妄图狡辩,“是陆启言趁机殴打我,我只想制止他而已,也并没有拿所谓的钢针” 话音未落地,比试台周围顿时炸了锅。 见过脸皮厚的,但从未见过脸皮这般厚的。 睁眼说瞎话! “都虞候,我看到陈三阳手中的确有针!” “我也看到了!” “那针上好像还有毒!” “针肯定落在哪里了,仔细找上一找,肯定能找到!” “我看到了,就落在那了!” “这种人该军法处置,打死都不为过!” “” 一众人义愤填膺,七嘴八舌。 虽然人声嘈杂,但都虞候却也听了个清楚明白,眉头紧皱,神色亦是阴沉了下来。 “校阅比试,切磋而已,竟是想要谋害人命,实不可恕!来人,将这个陈三阳带下去,打五十军棍,剥去军服,吊上三日,再逐出军营!” “是!” 都虞候身边的兵卒,手脚麻利地将陈三阳拖走。 陈三阳面如死灰,待回过神来之后,便要挣扎着大喊饶命。 一句话刚出口,已是被人一掌劈在了后脑之处,晕死了过去。 风波随着陈三阳叫喊声的戛然而止很快平息了下去,都虞候离去之后,陆启言所在的比试台上,恢复了正常。 仍旧有人陆续上台,对陆启言发起挑战。 且仍旧在半盏茶的功夫后,顺利地下了台。 众人对此有些习以为常,甚至看到后面时,有些兴致缺缺。 毕竟同样的结果看得实在是多,属实提不起半分兴趣。 于是有人开始离去,去看别的比试台的战况。 这样的人越来越多,陆启言所在的比试台下,很快寥寥无几,只剩下一些想着有始有终,准备坚持到最后的人。 瞧着这样的状况,最后一个上台的尚都头,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群王八犊子,都跑的这么彻底,难道对他就这般不期待吗? 再说了,倘若没有人看的话,他苦心想出来的潇洒下台招式,岂非是明珠暗投,无人能看到? 好气! 第256章 不急 尚都头心里头想着事情,以至于有些走神,翻身上台时一个不留神,被那比试台上的横杆给拌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如同麻袋一般,直挺挺地落在了地上。 尚都头,“” 幸好人不多!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尚都头再次翻身上比试台。 这次比较顺利,但这会儿轮到最后一个实属心理压力有些大,看到气定神闲的陆启言时,尚都头越发觉得心中慌乱。 颤巍巍地拱手过一下最基础的礼节,尚都头开始与陆启言过招。 不讲攻击,只讲躲闪,且就在陆启言一脚踹了过来时,尚都头心中一喜,瞅准时机,一手撑了比试台上的横杆,潇洒的跳了出去。 只要落到比试台的台下,便算输了。 而他,在落下时,是唯一一个能够站立落下之人,也算是赢了。 只是就在尚都头走神之时,脚尖再次被那横杆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再次如麻袋一般,飞了出去。 平着落地,而且是脸朝下。 尚都头毫无悬念地成为了所有被陆启言踹下比试台的都头中,姿势最惨的一个。 尚都头,“” 突然就觉得活着没啥意思了。 比试结束,陆启言顺利地成为比试台上的胜出者,需在其他比试台决出胜出者后,再进行最终比试。 而陆启言身为第一个上比试台上的人,却能坚持到最后成为胜者,实在是令人感慨。 且其用时最少,又几乎不曾受什么伤,更是令人惊叹。 综合所有,陆启言可以说是今日比试台上绝对独一无二的存在,一时之间,在整个军营之中名声大噪。 许多人开始猜测,等两日之后十个比试台上的胜出者进行最终比试时,会不会还是陆启言夺得最后的胜利。 但也有人觉得陆启言之所以能够在比试台上站到最后,起初是运气使然,而到了后面时,许多人心生生惧,还不曾比试,便已输了三分。 还有人说,陆启言之所以能成为最后的胜者,只是因为陆启言事先使了银钱收买其他人,威逼利诱之下,让其他人皆是放弃了这场比试。 总之,说什么话的都有。 什么难听的也都有。 只听得赵有才及陆启言底下的一众兵卒气得够呛,各个攥紧了拳头,只恨不得好好教训一番那些背后嚼舌根之人。 “舌头和嘴皆是长在旁人身上,他们要说什么,大约是管不住的。”陆启言劝阻,“那些人说话难听,只怕也是故意如此,为的就是让咱们一怒之下失了理智,做些违反军纪之事,好趁机拿了咱们。” “我们若是当真怒气冲冲地去讨要公道,那便真正是中了旁人的圈套。” 经陆启言这般提醒,赵有才等人顿时恍然大悟,打消了要去教训那些人的念头。 只是 “可就这般算了,实在是憋屈的很。”有人仍旧忿忿不已。 男儿血性,眼里揉不得沙子,这样的明亏,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急,有那些人气恼的时候。”陆启言道,满脸笑容。 那笑容,满都是狡黠。 有那些人气恼的时候? 赵有才等人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 是了,这些人此时在背后胡说八道,不就是因为陆启言这次声名大噪,心中气不过,所以才想着生事么。 待陆启言能够最终站到比试台上的时候,那些人只怕是气得更加厉害,要到了鼻子眼睛都要歪掉,七窍都要冒烟的地步。 那个时候,便是他们高兴,那些混蛋们抓心抓肝的难受了。 所以说,不急呢。 想通这一层,赵有才等人皆是喜悦非常,对外头那些再难听的流言也不再当回事,反而是嘿嘿笑上一笑。 骑驴看账本,咱们走着瞧呢。 夏明月对军营中的事情一无所知,但这两日却也是越发忙碌。 娄山子、赵大虎和赵二虎在厨艺学习上已经上了些道,开始系统性的学习做菜。 夏明月制定的课程,是以日后酒楼开业时的菜谱为基础,优先对这些亟需上手的菜进行学习。 附近镇子上的加盟商又确定下来了两个,其中一个来自比较富庶的杨花镇,除了吃食摊以外,打算再加盟一个卤味吃食铺子。 加盟确定之后,便是要对这些加盟商进行教学。 江竹果和吕氏虽然对中央厨房所有的吃食十分熟悉,完全可以承担起教学的任务,但初初放权下去,夏明月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只时不时地盯上一盯。 两边院子来回跑,成了夏明月每日的日常。 而为了更加方便,不用再多走那两步路,夏明月和吕氏合计之后,决定在两家院墙中开上一处角门,白天敞开,夜晚落锁。 既能确保日常使用比较方便,又能最大限度地确保各自院落的私密性。 除此以外,这两日,毛三里来的十分频繁。 每次来的时候,都要做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买肉饼。 第二件事,看乌金。 第三件事,让夏明月等人品尝他师父殷陵游做好的药膳。 不但要品尝,还要说一说心得体会,评价药膳滋味,更是邀请夏明月也做上一道菜,让毛三里带了回去,美其名曰,互相交流切磋。 夏明月,“” 这怕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来,这哪里是交流切磋,不过就是因为乌金偏好这边而心里气不过,总想着一较高下罢了。 盛情难却,夏明月也只得让毛三里每次回去时,也带上一些吃食回去。 起初是蒸饺,小馄饨这些常见的,慢慢就变成了盖浇饭,炒凉皮,葱油拌面,过桥米线 而今日,夏明月则是趁着春日还没有彻底到来,天气还冷着,准备做一些炸货。 豆腐丸子,萝卜丸子,豆腐片这些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此外,夏明月则是做了一些炸油角。 豆腐切一寸见方的薄片在锅中煎的两面金黄后切成碎碎的丁,鸡蛋搅散打碎入锅炒熟,嫩嫩地盛出来后也切成碎碎的丁,粉条热水烫上一烫,软但不烂时,也切成碎丁,配上切碎的春日韭菜 第257章 炸油角 一众配菜加上盐巴、酱油、少许熟油、五香粉等搅拌均匀,做成纯素的馅料。 烫面和成面团,揉剂切块,擀成比饺子皮要厚上一半的圆面皮,包裹馅料,捏成月牙饺子,边缘处多捏出一些花褶即可。 下油锅炸到两面金黄,表皮略微有些泛红棕时即可出锅。 这便是素油角。 亦是可以做糖油角,将馅料换成包糖包时的黑糖,和面粉混合后,仍用烫面皮包裹,下油锅炸熟即可。 炸好的各种油角用大笊篱控好了油后,倒入笸箩,随吃随拿。 素油角韭菜鸡蛋豆腐的清香滋味自不必说,烫面和的面本就柔软,经由这么一炸之后越发蓬松柔软,却又不乏些许筋道,越嚼越香。 糖油角一口下去,糖汁四溢,满嘴皆是香甜,亦是好吃无比。 而两种糖角,热的时候吃是喷香可口,若是放凉了之后,松软度并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更多了些醇厚香浓的气息,无论是当做正餐时的主食,还是半晌时的零嘴,都好吃。 一众人对这油角都赞不绝口。 油角吃起来,也有些停不下来的架势。 夏明月心中欣慰,尤其是看到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吃的不亦乐乎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 她幼时时常在外婆家,当时物质条件有限,平日能吃到的零嘴不多,这样的炸油角成为了幼时记忆中最好吃的东西。 出门时举上两个大油角,甚至毫不在意地放到衣裳的口袋里头,一边吃一边玩,只吃得满嘴流油,满手满脸都是油花,却又毫不在意地疯跑疯玩。 可谓快乐无比。 夏明月将油角拿出来了许多,打包成了两份,一份交由毛三里带回去,一份则是给了何顺子。 毛三里是在夏明月这里吃饱了走的,走的时候,将油纸包捆扎的结结实实,尽量不让香气透露分毫,好避免自己在路上忍不住偷吃。 一路十分顺利地将炸油角带到了家中,摆上了盘子,端到了殷陵游的跟前。 殷陵游在看了盘中的炸油角许久之后,才拈起了一个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了许久后,才缓慢咽下。 “这油角,也是夏娘子做的?”殷陵游问,眉头紧皱。 “对啊。”毛三里笑嘻嘻道,“不但炸了油角,还炸了萝卜丸子,豆腐丸子,麻叶,馒头片……” 毛三里在夏明月家中时,将所有的炸货都吃了一遍,直吃的肚子滚圆才停下。 但现如今提起来时,仍旧是觉得意犹未尽,忍不住舔了舔舌头。 “夏娘子还会做什么?”殷陵游又问。 “除了先前我带回来的那些吃食,还会做许多许多呢。”毛三里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上次给师父带回来的德州扒鸡,卤驴肉,腌的变蛋什么的,皆是夏娘子所做。” “还有上次给师父带的腌菜,酒酿,都是出自夏娘子之手,对,我还听说,夏娘子跟旁人一并要合伙开一个酒楼,估摸着四月份能开张,酒楼的菜皆是由夏娘子负责。” “只是酒楼的菜我还没尝过,不知道滋味怎样,不过既然是夏娘子做的,肯定不会差,我今日听到他们说夏娘子要教底下学徒做烤鸭,烤鸭的皮都是脆的,也叫脆皮烤鸭……” 脆皮烤鸭,单是念叨着这个名字,毛三里的脑中便浮现出一只鸭子,油汪汪亮晶晶的,表皮脆碎流油,馋的他口水几乎都要流了出来。 而殷陵游在听到这些话后,顿时一阵沉默。 眉头拧的越发紧。 这个夏娘子,在做吃食上,会的这么多吗? 而且不单单只是会,还样样都做的美味可口。 相比较之下,他做的那些药膳,也真的只有补身健体之功效了,与美味二字,差的还有些距离。 终于明白为何乌金毅然决然地踏入了夏娘子的家中,再不回头…… 别说乌金了,就是他现在,在吃了这么几日夏娘子所做的吃食后,也巴不得每日都能吃得到。 哪怕让他成为乌金都可以! 殷陵游若有所思地又将一枚油角放入口中。 直到盘中所有的油角皆是都入口之后,殷陵游这才招呼毛三里到了跟前,耳语了一番。 毛三里闻言一双眼睛瞪成了铜铃,“师父,当真要如此吗?” “我几时与你开过玩笑不成?”殷陵游瞥了自己徒弟一眼,没好气道,“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子?” “可是可是可是……” 毛三里局促地将手搓了又搓,“咱们手里的钱,可当真是不多了呢?” 殷陵游面色顿时一僵,“怎会如此?” 而后又摆了摆手,“不可能!” 开玩笑,当初他和毛三里一路逃……哦不,是游历到此处时,手中可是有不少值钱之物,单单是白银也有千两,哪怕是他们两个人一直吃吃喝喝的,以他们两个人的消费水准来说,也足够一辈子使用。 怎会没有银钱? “是真的。”毛三里十分有准备地将自己日常记账用的账簿拿了出来,翻看了一番,“就拿去年来说,师父要进山找寻草药,光是购买御寒所用的毛皮衣物,花了二十两。” “前年九月,师父看到有人售卖在山中采摘到的山参,觉得其品相不错,药用极佳,花了四十两银子。” “去年二月,有人上门求诊,病人奄奄一息,师父拿出来了许多药材治病救人,见其家境贫寒,医药费分文未收,更给了对方五两银子。” “前年八月,师父吃着曲临县的胭脂肉脯好吃,买的途中与人发生争执,师父为了赌气,将铺中所有的胭脂肉脯尽数买下,花费白银十八两五钱……” 殷陵游,“……” 有这些事情吗,怎么他不太记得? 尤其是那肉脯什么的,这是他一个大夫会做出来的事情? “咳……”殷陵游捋了一把胡须,“既是以往的事情,便不要计较太多了,是吧。” 毛三里合上账簿,无奈瞧着自家师父。 以往的事的确是已经发生,可现在面临了难题,总得解决,对吧。 “既是家中此时银钱短缺,那就变卖些东西就是。” 第258章 荠菜盛宴 殷陵游想了想,道,“那便将那只匣子取了来,将里头的东西拿去当了,换些银钱。” 毛三里闻言,顿时一愣。 他明白师父口中的那只匣子是哪只匣子,更知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可那是先前太后赏的,这样好的东西,怕是再也寻不到了。”毛三里拧眉,“且这里地方偏远,即便拿去卖,怕是识货多的人也不多。” 大概率卖不了太多的钱。 “前朝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太后?” 殷陵游不以为然,“再好的东西,放着落灰,也好不到哪里去,至于识不识货的事儿,能卖多少是多少,够用即可。” 见师父如此决绝,毛三里这才点了头,去找寻其说的那只匣子。 怕金丘县城这里当真卖不到什么价钱,毛三里安顿好殷陵游这两日的饭食后,特地雇了一辆车子,前往建安州。 二月二,龙抬头。 按照习俗,今日需得吃煎饼。 不是那种需要极大咬合力的煎饼,而是那种用香葱末和面粉配水搅成的稀面糊,放在刷了油的平底锅上头摊成的薄、韧、透的软糯煎饼。 煎饼薄如蝉翼,带着浓重的葱香滋味,无论是直接卷成卷放入口中直接吃,还是卷上些菜来吃,皆是美味可口。 伴随着煎饼香一并飘起来的,是荠菜的香气。 春初,正是田地里野菜生长的时候,荠菜是其中一种,青翠喜人,是春日里为数不多的蔬菜之一,也是青黄不接之时,许多贫苦人家十分重要的口粮之一。 新鲜的芥菜焯一下水,稍微切上一切直接凉拌,清爽可口。 或是和肉馅儿拌上一拌,无论是包成馄饨、饺子或是包子,皆是喷香可口,百吃不腻。 夏明月最喜欢的,仍旧是将这新鲜的荠菜混合着白面一并上锅蒸成蒸菜,配上蒜汁或者辣椒油一并来吃。 而吃剩下的蒸菜,再用热油配着鸡蛋炒上一炒,醇厚香浓,美味加倍。 而这些花样百出的荠菜吃法,受到所有人的欢迎和赞赏,同时也出现了荠菜严重不够吃的状况。 这荠菜是何顺子给送过来的,不过是他自己在地里头挖了一些嫩的,想着城里人大约不怎么吃这些,便送了一竹篓过来,为的是让夏明月等人尝个新鲜。 眼下荠菜不够吃,夏明月便趁着何顺子再来之时,让他下次来时,再多送些荠菜过来。 荠菜满地都是,并不稀罕,何顺子自然满口答应,待回去后,便问村子里头的人收上一些荠菜。 一听到何顺子这里要收荠菜,满村子的小孩儿皆是忙活了起来,漫山遍野地去找寻最新鲜的芥菜,为的便是能够卖上一个好价钱。 何顺子自然也就顺利地收上了七八篓子的新鲜芥菜。 绝大部分送给夏明月这里,一小部分则是送往德馨苑,让那边的人也尝个新鲜。 有了充足的荠菜,夏明月开发了更多的吃法。 荠菜汆烫熟后切碎成末,和鸡蛋面粉混合成糊后,摊成嫩嫩的煎饼。 荠菜腌制完杀去水分,和鸡蛋一并炒成喷香可口的荠菜鸡蛋。 荠菜汆烫切碎,和豆腐丁、红萝卜丁、鸡蛋等煮成清淡可口的荠菜豆腐羹。 荠菜和棒子面混合一并蒸成香味十足的芥菜棒子面窝头…… 总之,可谓是一场丰盛的荠菜盛宴。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荠菜的美妙滋味时,杏花巷里热闹上了半日。 接连几辆牛车,来来回回地往巷子里了好几趟,每次出去时,车上都拉满了木箱、桌子、凳子等家什。 “似乎是隔壁曹娘子要搬走了。”吕氏小声嘀咕了一句。 曹娘子,是挨着夏明月家的邻居。 早些年没了公婆,前两年丈夫去世,成为了一个寡妇,膝下无儿无女,独自一人生活。 不知道是太过于在意名声和外头的流言,还是因为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曹娘子每天深居简出,甚至连周围邻居都并不来往。 眼下突然要搬走…… “不是有什么事情吧。”夏明月还有些担忧。 “好像不是,听说是卖掉了房屋,去投奔舅舅家去了。”吕氏道。 娘亲舅大,婆家没有仰仗的女子,去投奔舅舅一家,也算情理之中。 不过这房子既是已经被买家买下,大约是要来住的,也不知道这新邻居是个怎样的人家,好不好相处。 伴随着夏明月的猜测和思虑,杏花巷和隔壁院子再次热闹了起来。 而且是大清早的,便听到了指挥搬东西的声音。 惦记着新邻居往后免不得要有些接触,夏明月和吕氏便出来瞧一瞧,打算和新邻居先打个照面。 结果刚一出门,便瞧见毛三里在那吭哧吭哧地搬抬着一个颇大的木箱子。 瞧见夏明月和吕氏两个人,毛三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嘿嘿笑了笑,“夏娘子早,吕娘子早。” “早。” 夏明月和吕氏互相看了一眼,再次看向毛三里。 “这隔壁的宅院该不会是被你和殷大夫买下来了吧。”夏明月问。 “正是呢。”毛三里笑答,“往后和夏娘子和吕娘子便是邻居了,还请你们多多关照才是。” 夏明月和吕氏再次互相看了一眼。 殷大夫和毛三里搬过来跟她们做邻居…… 这事,似乎有那么点突然。 以及那么点奇怪? 二人正诧异着,殷陵游从隔壁院子里头走了出来,习惯性地捋了一把胡须,自顾自地解释,“先前我生了一场大病,足足休养了两三年,这才差不多养好,这身子骨一好,便有些闲不住,想着在县城里头开诊看病。” “只是这找来找去的也没有找到更合适的地方,碰巧这房屋先前的主人曹娘子在售卖宅院,我便买了下来,不曾想竟是能跟夏娘子和吕娘子做邻居,当真是凑巧的很。” “凑巧的很那……” 殷陵游呵呵直笑,一把胡须亦是捋了又捋。 一旁的毛三里,嘴角撇了又撇,白眼也几乎翻到了天上去。 我说师父,咱实诚一些不成么? 哪里是这曹娘子碰巧要卖宅院,分明是你找寻到了曹娘子,死乞白赖地想买人家宅院么? 第259章 脸皮厚 甚至为了能够曹娘子家的宅院,在曹娘子不肯的情况,加价了三成才最终拿下的。 至于什么想来县城开诊看病之事…… 分明也是为了能让搬到夏娘子隔壁住之事变得顺理成章,才不得不做之事,才不是为了开诊看病才买的宅院! 前因后果根本就是颠倒了好吧! 但内心吐槽归吐槽,到底是自家师父做出来的事情,毛三里终究还是不想拆穿。 而不想拆穿的原因,自然是为了维护一番自己师父的尊严和体面,与什么银针点穴之事还是毫无关系的…… “原来如此。”夏明月笑道,“能与殷大夫做邻居,也是荣幸之至。” “殷大夫刚刚搬到这里,对这里大约也不大熟悉,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话,千万别客气。” “一定,一定。”殷陵游笑眯眯地拱手。 几人寒暄一番,夏明月和吕氏仍旧回去忙碌,殷陵游和毛三里仍旧忙着指挥那些来做活的人去搬抬东西,放置家具。 两个人在十里铺住的时间不长,除了殷陵游珍藏的各种药材,炮制药材的各种工具以外,并无太多东西,不到晌午时,已是基本归置完毕。 毛三里煮上了一锅开水,泡上了一壶茶水,端给殷陵游。 抿了抿杯中的茶水,殷陵游瞧了瞧外头的日头,“时候差不多了,你去吧。” “这……”毛三里有点迟疑,“师父,当真要我去吗?” “不是你去,难不成还是我去?”殷陵游没好气道。 “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必须要去吗?”毛三里有点不安,“这样会不会显得有那么点……” 厚脸皮? “三里啊。”殷陵游放下茶杯,语重心长,“这人活在世上,若是脸皮薄的话,就活的太累了一些,这是为师除了医术以外,要教给你的最重要的一个道理,你千万要记得。” 毛三里看向殷陵游,挠了挠后脑勺,“可是师父,先前您说过,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要开心,而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会开心,所以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吃到好吃的东西,您当时也说这是最重要的一个道理,我有些不大懂,这两个道理如果都是最重要的道理的话,到底是哪个更加重要一些?” 殷陵游,“……”这榆木脑袋! 肯定是两个都重要。 更何况,这两个事情,现在是同一件事情好吧。 现在的状况是,厚脸皮便能吃到好吃的东西,明白? 但话不能说的那么直白…… 殷陵游轻咳一声,道,“道理的重要程度,自然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就如同诊脉看病,症状相同却并非同一病症,凡事都讲究一个因地制宜……” “罢了罢了,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反正照目前的情况来说,咱们两个是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要么都吃得到,要么都吃不到。 去不去的,自己想。 毛三里在权衡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向殷陵游拱了手,“徒儿这就去。” 说罢,大步流星,出了院子门后,直往夏明月家中而去。 夏明月此时,正指导了三个徒弟做完晌午饭。 醋溜土豆丝,麻婆豆腐,红烧鸡块,荠菜鸡蛋汤,主食是蒸白米饭。 土豆丝根根分明,粗细均匀,乍眼看上去,像是拿擦子给擦的,米黄色泛着浓浓的油光,偶尔点缀的几个红色辣椒圈,分外好看。 麻婆豆腐冒着浓重的热气,一块一块白嫩无比的豆腐,浸泡在红彤彤油汪汪且看着浓稠的汤汁肉末中,瞧着让人食欲大增。 红烧鸡块堆得如同小山一般,在盆中冒了尖儿,泛着红棕的色泽,散发着阵阵浓郁的香气…… 一进院子门的毛三里,瞧见这样丰盛且美味可口的午饭时,口水瞬间便涌了出来,自舌尖儿处汇集,最终又被艰难地咽了下去。 而不等毛三里说话,夏明月已是瞧见了他,忙道,“毛大哥来了?” “有些事想寻夏娘子……”毛三里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掌。 “毛大哥有事直说就是,但凡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必定不会推辞。” 夏明月的话说的热情,脸上的神情亦是真挚无比,越发让毛三里有些不好意思,脸颊都因此有些泛红。 但一想到方才师父说过,人活在世上,脸皮需得厚的话,再瞥上一眼那些美味可口的饭菜,毛三里将所有的迟疑全都混在唾液中咽了下去。 轻咳一声后开了口,毛三里道,“说出来夏娘子千万别笑话……” “这不我和我师父两个大老爷们,皆是不大会做饭食的,平日吃饭也都十分凑合,这先前住在十里铺那边时倒也无妨,只是现如今住在夏娘子家旁边,成日闻着夏娘子家中香气四溢,这手中的饭也就越发吃的没有滋味了。” “所以我想着来寻夏娘子说上一说,看能不能我和我师父每日给夏娘子交上些银钱,每天跟着夏娘子你们一并吃饭?夏娘子也不必顾忌我们每日想吃什么,只按自己平日喜好做饭就好,我和我师父皆是不挑嘴的。” 不拘夏娘子做什么,必定都是十分好吃的,他和师父都爱吃! 夏明月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行啊。” 见她不假思索,且根本没有丝毫迟疑,毛三里惊喜之余,反而是有些不安,“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夏明月抿嘴笑道,“我这中央厨房这么多人一日三餐都需得吃饭,再加你和殷大夫两个人也不多,也算是顺手的事情。” 没多大麻烦。 “那就好,那就好。”毛三里一边感慨没有给夏明月添太多麻烦,一边暗自窃喜这事情办起来竟比想象中的要简单许多。 “刚好我们这里要开饭了,你和殷大夫这会儿就来吃饭吧。”夏明月热络招呼。 “师父不喜人多,平日又总爱钻研医术,总是没个点儿,我去拿了碗过来,盛回去给他吃吧。” “成。” 夏明月话音还未落地,毛三里已是风风火火地往隔壁跑,不多会儿的功夫,又再次跑了过来,手中多了一个大海碗和一个…… 盆。 第260章 神医 去盛饭舀菜时,也不必分开,只将碗中盛好米饭后,再将菜舀到上头,直接就着吃。 方便快捷,还能少洗一个碗。 只是在给毛三里盛饭时,看着他递过来的那只盆,江竹果还是忍不住确认再三,“盛这个里头?” “对。”毛三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朵,“我饭量有些大。” “没事,饭量大就多吃一些,不妨事的。”江竹果笑着接了一句。 说起来,武熊的饭量也不小,身量好像和这毛三里也差不多,大约是长得这般高,这般壮的人,饭量应该都不小? 见江竹果这般说,毛三里脸上的尴尬这才略少了一些,待打了饭后,便端着往回走。 这一幕落在了赵大虎和赵二虎的眼中,兄弟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尤其是赵大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遇到对手了呢。” “啥意思,你要跟毛叔叔比饭量?”赵二虎连连咋舌,“看这个量,怕不是对手吧。” “我才多大,现在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莫欺少年胃口小,总有一日,我是能超过他的!” 赵大虎扬起了下巴,“若是不信的话,咱们走着瞧!” 赵二虎,“……” 这是什么必须要攀比的事情吗? 见赵二虎对其立下的雄心壮志并不太在意,赵大虎看向乌金,“乌金你说是不是?” 乌金连头都没有抬,只埋头在它专属的瓦罐盆中,不停地进食。 干饭中,勿扰,谢谢。 毛三里回家的时候,几乎是一蹦三跳的。 左手一个大海碗,右手一个大木盆,竟是能端的稳稳当当,直接放到了堂屋的桌子上,拿了筷子招呼殷陵游吃饭。 饭菜美味,殷陵游吃得满嘴流油,时不时还要点评一下土豆丝的脆爽,麻婆豆腐的鲜嫩,红烧鸡块的入味。 待将碗中的饭食吃得差不多,殷陵游这才顾得上询问,“你是怎么跟夏娘子说的?” “就直说。”毛三里将先前给夏明月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然后夏娘子就答应了?”殷陵游眉梢微挑。 “对。”毛三里点头。 “这么轻松简单……”殷陵游念叨了好几遍,有些担忧,“该不会是看出来点什么了吧?不成,还是小心点为好,你下午便去找寻人做招牌,早点把牌子挂到院子门上头。” 这样也显得他们的确是来县城开诊看病的。 “好。”毛三里一边答应,一边放慢了一些进食的速度,看向殷陵游时,语重心长,“师父,其实我觉得你话说的不错,人是该厚脸皮一些,师父也需谨记才行。” 没必要非得遮遮掩掩的。 咋的,承认自己是个吃货很难吗? 看他,多么实诚,吃饭都用盆的! 殷陵游,“……” 吃饭还占不住你的嘴! 吃罢晌午饭,夏明月帮着收拾、洗涮。 江竹果一边系了围裙,一边若有所思地舀着水,等把水尽数倒入盆中,淹没掉所有的的碗筷时,坐了下来,拿起了丝瓜络。 “夏姐姐,我咋总觉得这殷大夫师徒就是为了能吃上夏姐姐做的饭专门搬到杏花巷里头来的?” 夏明月笑得眉眼不见,“看破不说破嘛。” 江竹果笑着点了点头。 也是,吃货的尊严,是需要维护滴。 下午,毛三里再次来了夏明月家中,给上了一笔银钱,算是预付一个月的伙食费,紧接着,毛三里便去请人做匾额招牌,要求上写三个大字——回春堂。 做招牌的铺面掌柜闻言,微微蹙眉,“瞧着小哥儿面生,大约不知道金丘县城的规矩,我多嘴提醒一句,这回春堂的招牌做出来,挂了上去,若是这大夫医术不佳的话,便是要被人将这招牌拆下来,当场砸坏的,你可确定当真要写这三个字,不必换成医馆二字?” 换成医馆二字的话,既能表明乃是行医看诊之处,又不必有那般大的责任,可以说是最为合适的。 毛三里却是嘿嘿一笑,“不必,这天底下便没有我师父瞧不好的病,倘若真有,那这招牌,被人砸了也无妨。” 见其十分自信,掌柜的嘴巴张了又张,最终将要劝说的话咽了下去。 倘若他说的话是真的,那这些话说了无用。 倘若他说的话不过是吹牛而已,那他这些话说了也无用。 总是,不说为好。 而毛三里说的这“狂妄之言”被铺子里头其他的客人听了个完全,白眼几乎翻到了天上去。 有趣,现如今这世上,竟是还有这般厚颜无耻,吹牛不打草稿之人。 既然这般喜欢吹牛说大话,那不让大家知道知道的话,实在是有些白瞎了。 于是,客人刻意等到毛三里定完匾额,尾随了一番,确定毛三里家住何处时,这才到了惯去的茶棚摊那,要上了一壶茶水,脚往那长条凳子上一翘,开始絮叨。 “我可是听说了啊,这杏花巷里头,来了一位神医,这天底下就没有他治不好的病……” ---- 天儿日渐一日地带了些许暖意。 尤其这段时日时皆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晒得整个大地都是暖洋洋的,晌午时竟是有阳春三月之感。 趁着晌午暖和,夏明月出了趟门。 去牙行。 牙行素日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对整个县城里头了解颇为清楚,对那些做生意的人更是调查的透彻。 眼瞅着夏明月有要进牙行的意思,牙行里的唐管事急忙迎了上来,“这不是夏娘子吗,快请进快请进。” 待进了门后,又忙迎着去雅间坐下,“不知夏娘子是想买些什么?伙计,奴仆,还是房屋,田产?这些我们这里皆有,包夏娘子满意。” “想看看有没有一些合适的田产。”夏明月笑道。 手中的银钱已是积攒了不少,夏明月想置换上一些不动产,如遇什么不可抗力,至少有能够吃饭的营生。 “有有有,旱地水田,山头水塘,应有尽有呢,只是不知道夏娘子有没有什么打算,是打算要什么品质的,要多大地界,或者夏娘子可有要花的银钱数额规划?” 第261章 果园 除非久和农田打交道之人,其他大部分人对田地大小的概念并不强,其实报预算是最快捷的办法,能够让牙行精准快速地为其找寻推荐。 “我手头此时有个七百两银子。”夏明月道。 因为生意扩张比她想象中的快,夏明月赚的银钱也比预计的多,此时手中已是有了几近九百两,但考虑到要留存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夏明月衡量之后,决定拿了七百两出来。 “此时良田的售价大约是在十二两一亩,普通田地十两,再差一些的在七八两,夏娘子这七百两银子,若是买良田,不过也就是五十来亩,面积不大不小,还要专门找人打理租赁,每年的收益大约并没有想象中的高。” 唐管事解释道,“且这五十来亩的田地不足以单独成为一处田庄,若是与其他田庄并到一处被人管理,还得就了旁人的规矩,麻烦较多,若是零散着租给农户,亦是耗时耗力。” “夏娘子可有意向买处果园?我这里新有一处果园,虽然偏远了一些,但胜在地界大,有个一百二三十亩,里头的果树也是现成的,今年便能结果子。” “这果园的前主子卖的急,价钱要的不高,只需七百五十两,夏娘子若是想要,还能再往下压一压价格。” 果园啊。 夏明月垂眸思索。 果园大都因为偏远,加上果子不能直接饱腹,需得换成银钱,所以大多不能对佃户租赁,只能自己经营,雇人栽种。 而果子存放时间有限,每年售卖价格不够平稳,收益自然也就不稳定,所以做生意之人大多并不投资果园。 因此许多果园不过是高门大户自己家的产业,给家中供些新鲜的果子尝个新鲜,不浪费了就是。 可若是她买了果园的话…… 夏明月抬了眼皮,仔细询问,“这果园里头,都有什么果树?” “主要是苹果和梨树,还有一些葡萄,这苹果和梨的品种一般,胜在结的多,倒是这葡萄,先前我是尝过的,个头大且甜,是真的好吃。” 唐管事见夏明月有兴趣,忙又更仔细介绍,“这果园原有房舍,是供果园里头的做活的人和管事居住,一应东西都全,就连管事和做活人的身契,卖主也说能够一并给了。” “原本卖主并不想卖这果园,只是想往京城安家,怕手中的活泛银子不够,这才想着尽快将一些产业卖掉。” “地契我家掌柜的都查验过,十分完整,也并无任何争议,绝对可以买的安心,夏娘子若是有兴趣的话,牙行这里可以派车带夏娘子过去瞧上一瞧。” “成。” 夏明月对这处果园颇有兴趣,便和唐管事约定了明日去看上一看。 果园距离县城大约有两个时辰的距离,早饭过后去,逛上一逛后下午回来,时间也算充裕。牙行的马车在第二日清晨来夏明月家中接人,随行的是唐管事。 夏明月和吕氏一并前往。 同行的还有乌金。 因为经过整个一冬日的养膘,乌金再次肥了一圈,夏明月觉得对它身体不大好,需得出去跑上一跑,撒撒欢儿。 乌金欢天喜地,如先前前往小河庄时一般,乖巧地坐在马车前头,张着大嘴巴,呼哧呼哧地喝风。 唐管事和车夫对于这样乖巧且长得健壮讨喜的乌金也十分喜欢。 尤其是车夫,稀罕地不得了,一路上总想撸上两把,奈何乌金对于陌生人有一定的友善,却并不亲近,以至于车夫越发稀罕。 甚至说出了诱拐的话,“乌金,要不你跟着回家咋样,每天都给你肉骨头吃。” 肉骨头,才不稀罕! 乌金将大脑袋别了过去,满脸皆是不屑。 一旁的唐管事吃吃笑道,“咋的,你还想跟夏娘子拼手艺不成?” 乌金生的这般好,一看就是喂养的十分精细,寻常人家可是比不得的。 “那倒是。”车夫打起了哈哈。 只是这心里头虽然明白,可这目光却仍旧是黏在了乌金身上。 多看几眼,也是好的嘛。 夏明月和吕氏在车厢里头坐着,偶尔掀起帘子看一看两边的风景,认一认前往果园的路线。 果园在金丘县城南边偏西的位置,一路沿着官道,经过一处镇子和几处村落,在日头快升到正当空时,顺利抵达。 马车停在了果园里修建的房舍跟前,出来相迎的是果园的管事,郭康来。 郭康来三十来岁,生的瘦瘦高高,身上的衣裳洗的有些发白,却穿戴整齐,看着是个十分利索的人。 早已得了牙行这边送来的信儿,郭康来知晓来人是看果园的,热情寒暄,“唐管事好,夏娘子好,吕娘子好。” “郭管事好。”夏明月福了一福,“劳烦郭管事给介绍一下果园的概况,也领着我们四处看上一看吧。” “是。”郭康来拱手,一边领着夏明月等人往园中走,一边介绍果园的具体情况。 果园共计一百二十六亩,其中四十亩苹果树,三十亩梨树,二十亩桃树,十五亩葡萄,剩下的则是被开垦成了菜地和田地。 菜地种些日常菜蔬,田地则是秋日种植小麦,夏季种植棒子、大豆、花生一类的,供平日里果园的人食用。 山上有泉水,坡地有小河,用水倒也十分方便,只可惜坡地存不住太多的水,粮食和菜地收成一般,果树的收成倒是还行。 而现如今果园除了郭康来以外,共有六户人家伙计共计一十八人,皆是死契。 夏明月大致逛了一逛,见土地不算贫瘠,各种果树长势颇好,枝杈等类也被修剪的极佳,可见郭康来等人平日手脚勤快,打理得颇为到位。 而这一圈逛下来,通过和郭康来的交谈,也能看得出来,这位郭管事是个做事有条理、有主见,能够尽心尽力做事之人。 而房舍有供主家居住和招待客人的小院,院子和房屋皆是打扫的干净整齐,晌午饭便是在这小院里头吃的。 素炒豆芽,菠菜粉条,炖鸡块,香煎豆腐,主食是白面馒头,汤是小米清汤。 做饭人手艺有限,且做菜时的调味料用的并不全,却胜在食材新鲜,所用的水也是山泉水,因而吃起来还算清淡可口。 第262章 福气 饭后,又聊了一会儿有关果园之事,夏明月一行人往回走。 途中,唐管事问及夏明月的意向。 “唐管事平日总在牙行,大约也是见惯了大宗买卖,觉得一片果园大约不是什么大生意,但对于我们这些寻常百姓而言,大几百两的买卖,还是要慎重再慎重。” 夏明月道,“我还需再考虑两日,才能给唐管事答复。” “此外,这价位还是太贵了一些,果园虽大,可这每年的收成的确有限,我还需再仔细打理打理,也得耗费许多心神和银钱,所以还想劳烦唐管事帮着问询一番,看能不能再便宜一些。” “夏娘子的意思我明白。” 唐管事忙道,“我回去后再和卖家谈上一谈,争取给夏娘子一个更加合适的价格,至于夏娘子所说的考虑两日的事情……” “不如咱们定在三日后再各自给答复,如何?” “好。”夏明月点头应下。 唐管事见状,松了口气,心里盘算着如何跟卖家砍价之事。 一路回到金丘县城,唐管事将夏明月,吕氏和乌金送回家中,这才返回牙行。 家中已是做好了晚饭,夏明月和吕氏洗完手后,皆是端起了碗。 “弟妹当真要买这处果园?”吕氏一边吃饭,一边询问。 “我看着还行,地界够大,土地还可以,也有水。”夏明月道,“郭管事瞧着也不错,是个能干的,往后估摸着能给管好。” “嗯,是这么回事。”吕氏点头,却又道,“不过兴许我是个喜欢捡现成的人,总觉得若是要买地,最好买些上等的土地,这样心里头才能心安。” “果园虽然收成不如良田,不过还是那句话,地界大,土地还行,也有水,容我好好对这果园规划规划,到时候怕是这收益不比良田差呢。”夏明月说话,笑得眉眼弯弯。 最重要的是那笑容里头满都是笃定和十足的信心。 “弟妹脑子活泛,见识也比我们多,既然弟妹有想法有信心,那就听弟妹的。”吕氏连连点头,“到时候,我陪着弟妹多跑几趟,帮着规整规整。” 钱的事儿她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力气什么的,她有的是,也随便出。 “成,那到时候就让嫂子陪着我多跑两趟。”夏明月笑道。 “汪汪!”旁边吃晚饭的乌金也跟着叫了两声。 还有它,它也要跟着去! 今日在果园来回跑了许久,那地方真大,真敞亮,完全可以满地打滚儿,随便驰骋,那感觉实在是太棒啦。 它喜欢这种感觉! 夏明月能猜得到乌金的想法,只伸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还有乌金,也多陪着跑两圈。” “汪汪汪!” 得了肯定的答复,乌金在地上高兴地打了个滚儿。 可爱模样,惹得在场所有人皆是忍俊不禁。 第二日,夏明月去寻了趟葛掌柜,请他帮忙打听一番有关果园的消息,看一看是否当真如同牙行说的那般,产权上并无争议。 葛掌柜满口答应,待夏明月走后,便派了人出去打听。 一日后,便给了夏明月一个准确的答复。 果园产权明晰,卖家也如牙行所说,是打算前往京城安家,为筹措银两这才要卖掉果园,并无任何问题。 夏明月得到这些消息,心中顿时有了底儿,便在约定的时间内再次和唐管事见了面。 唐管事这边和卖家商议之后,最终的售卖价格,定在了七百两。 这个价位,也正是夏明月能够接受的价位。 至此,双方再无任何异议,在牙行的见证下,签订了买卖文书,又到衙门里头备了案,果园正式移交到了夏明月的名下。 而郭康来等人的身契,也一并都到了夏明月的手中。 手续办完的第二日,夏明月便和吕氏再次去了一趟果园。 到了果园后,郭康来十分有眼力见地召集了果园内所有的人,来见一见夏明月这个新主人。 而所有的伙计,在恭敬行完礼后,皆是怯怯地打量了一番夏明月,试图看一看新主人是否和善,待他们会如何。 “想必各位已经听郭管事说过,我姓夏,往后便是你们的新主子,你们称呼我一声夏娘子即可。”夏明月道。 “夏娘子好。”众人再次行了礼。 “往后在我手底下做事,勤劳本分,愿意为果园,愿意为我着想的,我必定不会亏待,但若是偷奸耍滑,觉得主子离得远便生出来一堆歪心思的,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夏明月声音轻柔,话说得却是掷地有声,尤其其清秀面容上透漏出来的坚定和严肃表情,越发让人不敢忽视。 “总之一句话,尽心做事,用心做事即可。” “是。”众人忙又应声,“小的们一定尽心为夏娘子做事。” “这些是我在县城中开的吃食铺子中售卖的一些吃食,今日带了来,也是给大家一些见面礼,各自分上一分吧。” 夏明月抬手,示意众人去搬抬今日带来的两个笸箩。 众人上前,见那笸箩中其中放着一些表皮金黄的饼子,且透着浓浓的香气,另外一个则是放着一些卤肉和卤菜,顿时喜出望外。 这位新主子,待他们可真好! 一众人千恩万谢地了一番。 夏明月笑着应对,而后示意其他人先去忙碌,又将郭康来留了下来。 “听唐管事说,郭管事在这处果园有些年头了。”夏明月笑道。 “回夏娘子,老奴在这里呆了有七年六个月了。”郭康来道,“先前是给主家看管田庄的,后来有了果园,主子觉得我懂果子种植的门道,便又派我来看管这处果园。” “郭管事被委以重任,可见能力不俗。”夏明月道,“往后还得仰仗郭管事帮着打理这里的所有,希望郭管事能够尽心竭力地为我做事,我心中感激不尽。” 郭康来闻言,忙又向夏明月行礼,“夏娘子这般说,当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不敢当。” “能为夏娘子做事,是老奴的福气,无需夏娘子多言,老奴一定会尽心为夏娘子做事,还请夏娘子放心。” 第263章 知己 郭康来这般说,一是因为他卖身为奴多年,十分清楚明白自己的地位,知道要尽忠主家,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二是他觉得,夏明月会是一个好主子。 从他先前听闻夏明月在金丘县城中从最初的小饼摊一步一步发展成夏记现如今的规格,更是要与人合伙开酒楼,其眼界与经营能力,可见一斑。 就譬如方才,先是满脸严肃,郑重其事地训斥一二,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后又以吃食犒赏底下人。 这般一个巴掌一个甜枣收买人心的手段,虽然通俗且常见,却也是最好用的。 很显然,夏明月深谙此道。 这样的新主子,在郭康来看来,必定是能够将这处果园发展的更好。 因此,他愿意竭尽全力做事。 打心眼里的那种愿意。 “郭管事这般说,那我也是彻底放心了。”夏明月笑得眉眼弯弯,“能有郭管事这样的人帮我做事,也是我的福气。” “就是我很想听一听郭管事的意见,看看针对果园目前的状况来说,是否可以做些改进,让果园的整体收益能够更好一些?” 郭康来闻言,略略沉默片刻,而后试探性地看向夏明月,“夏娘子大约是想听些实在建议的吧。” “这是自然。”夏明月微微颔首。 “既是如此,那我便说些中肯之言。” 郭康来清了清嗓子,道,“先前主子只想要新鲜果子,且要果园整洁好看,为的是闲暇之余带着家中的亲眷或者好友春日前来赏花,夏秋前来采摘,无外乎图的是个脸面,大部分用处也皆是在人情往来上头,所以我们也只需将树修剪的好看,果子结的够大即可,其他并不多做考虑。” “但若是夏娘子是为了这果园能够多收入些银钱的话,倒是可以多留些花枝,让产量略高上一些,此外,这果树的间隙也可以再放小一些,肥力若是不足的话,可以考虑收些羊粪等类的,肥一肥田地。” “如此,果园的收益可以增长上许多。” “不错。”夏明月点头,“那这些事便依郭管事所言,可以进行逐步整改。” “此外,我还想跟郭管事商量一番,像果树之间的间隙,是否在夏日之时栽种一些红薯苗,待秋日时收获,这样应该可以再多收一些杂粮出来。” “红薯不能长期作为主食,但掺杂着白面,也是可以充饥,这样可以让大家吃的更富裕一些,而多余的红薯也可以制作红薯芡,做凉粉,做粉条,于果园而言,也是额外一笔收益。” 郭康来闻言,眼前顿时一亮,“夏娘子所言不错,可以如此。” 果树当时为了挂果,栽种的十分稀疏,每株果树之间的间隙到了盛夏之时,有十分充足的日晒空间,可以确保其生长。 而红薯不需要太多肥力,对水要求也低,这样不大存水的坡地的确适合红薯生长,只需时常翻一下藤蔓即可。 一百多亩地,随便种上一些,到时候便是大丰收。 想想便觉得可观。 郭康来先前只想到如何通过果子产量来增加收益,并没有想过这种多作物共同种植的方式,此时听夏明月提及时,顿时打开了新的思路,将原本在田庄那学到的一些东西也尽数整合到一起,和夏明月讨论起来。 “这里有山泉,可以引到房舍附近,在那边平坦的地方挖上一口池塘,种些莲藕,再养上一些鱼。” 郭康来提议,“收到的莲藕和鱼不但能够供应夏娘子食用,亦是可以拿去售卖,就连莲叶、莲花、莲蓬等,也都是一笔不错的收益。” “嗯。”夏明月点头,“也可再养上一些鸡鸭来,漫山遍野地跑上一跑,鸡可以消灭虫类,鸭子可以吃些杂草,都不必再喂养额外的一些东西。” “再养上一些羊也是可以的,栽种的红薯绿叶皆可使用,甚至到了秋日时收割起来的红薯藤,都可以当做羊过冬时的饲料,羊的粪便也可以肥田……” 夏明月和郭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可谓是讨论的热火朝天。 越讨论,夏明月脸上的笑意越浓。 郭康来是个有想法的之人,而且是个颇为聪明之人,许多事情稍微点上一点,便知道该怎么做,而且也具备一定管理田庄和侍弄田地的经验。 如她方才所说,有郭康来帮着她做事,当真是她的福气。 捡到了可用的宝贝呢。 而越讨论,郭康来的心中越发有底。 新主子有谋略,接地气,许多事情讨论起来,颇为轻松简单。 他根本不必过多去解释,更不必想上一想这句话该不该说,该如何去说,而是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即可。 成与不成,好与不好的,新主子皆是会给予一定的鼓励,再商榷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这无疑中,给了郭康来更多的信心和干劲儿。 如先前唐管事所说的那般,自己也是摊上一位好主家了呢。 郭康来兴奋的鼻尖有些红,内心亦是十分激动,甚至在送走夏明月和吕氏时,眼中都还蒙着一层雾气。 他克制了许久,才努力地不让那些雾气汇集起来。 若是旁人看到他这幅模样,大约是会要讶异地问上一句:不就是换了一个新主子,至于么? 在他看来,至于! 他为奴这么多年,也管了这般多年的田庄或是果园,跟过或者打交道过许多主家,良善的有,刻薄的有,绝情的有,义气的也有。 但是像夏明月这般没有半分架子,肯和他实实在在地探讨一些具体事务,还这般从一些实际事务中认可他的,当真是唯有夏明月一人。 用文人的那套说辞的话,这大约便是知己吧。 正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寻,他终于能体会到说书中口中那些涕流满面的书生学子,心中到底是何感受了。 有夏娘子做他的主子,当真是他的福气! 郭康来感慨颇多,直至夏明月和吕氏乘坐的马车走远到连影子都看不到时,仍旧不肯离去。 “康来叔。” 郭康来回过神来,瞧见唤他的乃是春生时,问,“咋了?” 第264章 不可信 “夏娘子带来的那些吃食,都不敢动,俺爹让俺来请康来叔去一趟。” 即便是主子赏赐,但底下人都十分懂规矩,没有管事发话,谁都不敢随便动。 “我去瞧一瞧。”郭康来抬了脚。 顺便跟大家伙说一说,最近对果园重新规划和改造的事情。 天气一日渐一日的暖,春天说来就来了,许多事情得早点开始做,才不耽误时候。 郭康来往回走,斜眼瞥见房舍的墙根那有个人影儿,一闪而过,鬼鬼祟祟的样子。 “谁在那!”郭康来登时警觉,喊了一声后,快步便往那边走。 待走到跟前时,瞧见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春花,正在关自家的屋子。 春花瞧见郭康来,吓了一跳,眼泪几乎都要落了下来。 “春花这是咋了?”春生见自家妹妹这幅模样,也是吓了一跳。 “哥,康来叔。”春花抽抽噎噎,嗫嚅了半晌,“你们别跟爹娘说,我方才嘴馋,吃了屋子里头的一块饴糖,那饴糖娘说是留着慢慢吃的,一天只能吃一丁点,我实在没忍住,把那一块都给吃了……” “还只当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事儿。”郭康来吐了口气,“我不跟你爹娘说就是,不过你答应你爹娘的事没做到,这是错的,你回头还是要跟你爹娘解释清楚为好,不然你爹娘该觉得你是个不可信的人,往后不敢相信你,凡事也就不敢托付给你了。” “你长这般大了,又是家生的奴婢,得知道这些事,否则到了主子跟前,也说不起话,对你也不好。” “我知道了康来叔,往后一定不敢了。”春花抽抽噎噎地用力点了点头,更是抹了一把眼角上挂着的泪。 “嗯。”郭康来笑了笑,“走吧,夏娘子赏了许多好吃的,咱们去分来吃。” “好。”春花点头答应,跟上了郭康来和春生。 时不时地回一回头,往自己家屋子张望。 原本紧闭的房门被慢慢拉开了一条缝隙,遍布脏污的手指从缝隙里伸了出来,将缝隙慢慢扩大,足够那一双深邃的眸子从缝隙中张望。 片刻后,缝隙渐渐缩小,门再次被关了起来。 郭康来领着春生和春花到了院中,清点了人数,见所有人皆是到齐,便开始分发各种肉饼、卤肉和卤菜。 众人见分得的吃食分量颇多,闻起来也是喷香十足,心里皆是美滋滋的。 吃食的香气缓缓飘散,融入每一缕微风之中。 引得那道原本紧闭的门再次被打开了一道缝隙,门后的人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尤其看到其他人开始享用美味吃食时,越发觉得喉头发紧。 好香,好想吃。 但她现在需要做的是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她的仇才能报…… ---- 夏明月自果园回到家中之后,满心皆是喜悦。 但更多的是心安。 盘算着要给郭康来一段时间,等过段时间再去看果园的改造成效,夏明月将目前所有的精力尽数都放到教导娄山子,赵大虎和赵二虎的厨艺教学上。 而除了这三个要学习掌勺的厨艺以外,夏明月亦是和郭掌柜定下来了几个做切墩、打荷之人,这些皆是签了身契之人,教手艺时也十分放心。 夏明月针对每个人皆是制定了不同的教学方式和课程,因人而异,因材施教。 这边,经过几日的激烈角逐,陆启言再次站在了比试台上。 有了先前陆启言一战到底的名声在外,这次有人想要效仿学习,早早地便上了比试台,期待着自己的名字能够在军中变得耳熟能详,让人赞叹敬佩。 也因此,轮到陆启言上台挑战时,站在台上的吴家义,已是连续击败了四个人,成为此次都头们的武力比试之中最有望成为最终胜出者的热门人选。 其呼声不比陆启言的低,甚至因为前后两场比试的分量有着天壤之别,而让人觉得其比陆启言还要厉害。 而此时陆启言上台,更是将现场的气氛烘托到了顶峰。 两个热门人选,同台较量,无论谁能胜出,皆会是一场让人大饱眼福的比试。 吴家义知晓陆启言名声在外,这两日也听闻过其在比试台上的各种风姿,此时见陆启言上台,不敢有丝毫怠慢,只郑重对待。 二人照例行了礼,便开始了比试。 吴家义身形不高,下盘颇稳,腿脚力大且敏捷,发动的攻击也多以脚为主,频频攻击陆启言的下身。 陆启言防守之余,仍旧以惯用的拳法为主,迫使吴家义不得不减少攻势,更多地转为防守,以此找寻更多发动攻击的机会。 两个人的身手皆是不俗,一时之间,竟是有些难分伯仲。 这让底下的人看的热血沸腾,连眼都不舍得眨上一下,甚至为了让这场比试更加激烈,许多人已是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为陆启言和吴家义两个人加油打气。 一时之间,整个校场内,可谓是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陆启言和吴家义两个人,也如同是两头凶猛的野兽一般,难解难分。 这般持续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吴家义明显有些体力不支,无论是防守还是攻击,速度皆是显得有些缓慢。 反观陆启言,大有越战越勇之姿态,整个人就如同是敏捷的豹子一般,再次向吴家义凶猛而来。 吴家义很快落了下风。 而后更在陆启言猛烈的攻击下,气喘吁吁,单膝倒地,大有难以再与陆启言继续比试的势态。 “若是坚持不住,可以直接认输。”主持比试台的人道。 吴家义却是冲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身为军人,可以被人杀死,但绝对不可以主动认输。 认输,和逃兵没有任何区别! 吴家义坚守心中的信念,在深吸了一口气后,大吼了一声后,重新站了起来,继续与陆启言搏斗。 陆启言见状,对吴家义心生钦佩,但手中的力道却是没有减弱分毫,拳头直直地砸向其胸口。 更在其招架不住时,适时地踢了一脚。 吴家义再也站立不住,踉跄后退了几步后,跌落下比试台。 第265章 斗嘴 比试台人数众多,许多人伸手接住,避免了吴家义落在地上。 在众人的帮忙下,吴家义稳住身形,看向台上的陆启言,大口大口地喘了粗气,冲陆启言拱了拱手。 多谢。 二人交手许久,吴家义基本摸清了陆启言的身手水准。 以陆启言的实际能力而言,方才绝对是可以出手再狠再猛,将他打的气息奄奄,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实力。 但陆启言十分有分寸,对他仅仅是击退,外加适时地踢下台。 如此一来,他不必受上更多的伤。 毕竟对于军营之中而言,任何一次受重伤,带来的皆是难以预料的后遗症,轻则耽误上战场,重则可能被遣散归乡。 陆启言这般举动,足见其是一个心中良善之人。 吴家义明白其用意,也承这次的情。 陆启言面色淡然,微微一笑,亦是冲吴家义拱了手。 不客气。 二人的比试算是有了结果,接下来又有其他人上台,挑战陆启言。 比试仍旧继续,喝彩声亦是接连不断。 随着后续上台的人皆是被陆启言一个接上一个地从比试台上踹了下来,台下的喝彩声亦是一浪高过一浪。 直到所有的比试结束,最终站在比试台上的,仍旧是陆启言。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西方半面天的时候。 陆启言站立在比试台的中央,身形笔直,犹如是一株青松,巍然而立,令人不由地心生敬意。 那些原本便看好陆启言的人此时欢呼不已,替陆启言高兴。 而那些其他人的拥护者,此时免不了冷了脸,阴阳怪气地说上几句发泄心中情绪之言。 “不过就是运气好罢了,有什么嘛。” “就是说,不过就是都头里头的武艺比试的头名罢了,有什么嘛,要是你上去,你肯定也是头名,对不对?” “啧,这也就是惯会投机取巧的,专门挑了吴都头接连比试了好几场,体力有些跟不上的时候去,倘若两个人真是一开始比起来,还真不知道是谁赢呢!” “反正是谁赢也不是你赢。” “你们不觉得这陆启言出招过于狠厉了一些,我方才瞧着专门挑那些难堪的地方下手,招数太下三滥了些……” “没你狠厉,你这一条舌头能打败一个军,下回再攻城就该把你绑在投石车上头,你上去先用舌头把城门上那些人全吓退,攻城还不轻易而举?” “……” 一些阴阳怪气的人,在听到赵有才等人更加阴阳怪气的话后,最终不得不选择偃旗息鼓,落荒而逃。 瞧着那些人离去时各个皆是面色讪讪的模样,赵有才等人心中畅快无比。 再一想到那些人不死心到处叭叭的原因是因为看到不顺眼的陆启言竟然得了头名,气得七窍生烟时,赵有才等人越发觉得高兴。 甚至再遇到那些人在那说三道四时,也不阴阳怪气地回怼,而是改变了策略。 “哎,我跟你们说,这个陆启言可真不是啥好人……” “陆都头得了头名。” “不是,那个陆启言他心术不正。” “陆都头得了头名。” “听说陆启言从前在家的时候,那就是个拿笔杆子的文弱书生……” “陆都头得了头名。” “……” “陆都头得了头名。” “!!!!!” 赵有才等人凭借着最新的应对战术大杀四方,直怼的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从此见到他们这些人立刻闭了嘴,甚至绕着走。 这让赵有才等人扬起了下巴。 比斗嘴这种事,他们没得输! 武力比试结束,接下来便是战术比拼。 比试仍旧是采用同等职位之间进行比拼的方式,但由于都头数量颇多,且都头掌管的兵卒人数实在有限,便只选取了先前能够参加最终比试的都头来进行比试。 而如此定规则的原因是身为一个都头,是要与一众兵卒一起冲锋或者防御,倘若都头武力不足,已是不够合格,自然没有再参与战术上排兵布阵的资格。 在此规则下,进行比拼的也就是包括陆启言在内的十人而已。 而比拼的内容也不复杂,每人率领自己这一都的兵卒,与那些并不需要参与比试的都进行交战,各军指挥使根据都头所率领兵卒的状况及最终胜利与否,评判名次。 空旷场地,不讲地形,交战的过程,无外乎便是厮杀。 许多参与比试的都头一声令下之后,便是身先士卒,奋勇前冲,充当表率,引得身后的兵卒皆是群情激昂,劲头十足。 这样一来,显得陆启言这边便逊色许多。 虽然陆启言亦是冲到前面,但冲势却并不如其他人那般勇猛,身后的兵卒亦是亦步亦趋,并不过分前冲。 这样“怂”的模样,引得那原本充当陆启言等人对手的兵卒们皆是心头一松。 看起来,这陆启言虽然身手颇佳,武艺超群,但本身却并没有足够的气魄,以至于带的底下的兵卒也皆都是怂包。 可以随便拿捏! 这场比试,随便打上一打就是。 说不定,他们会成为这场比试中,唯一一个能够获胜的“敌军”呢。 所有人脸上皆是不由自主地挂起了轻蔑的笑容。 但很快,这些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且很快消失不见。 陆启言所率领的兵卒,虽然攻势并不凌厉,却是稳扎稳打,兵卒分布乍眼看着不算整齐,但若是细细看上一看的话,所有的兵卒盾牌在前两侧,长枪分布在前端和盾牌两侧偏后,再往后则是以刀剑为主。 如此一来,“敌军”的攻击尽数被盾牌挡下,稍有不慎便被长枪击毙,偶尔的漏网之鱼则是被掺杂其中的短刃尽数拿下。 随着陆启言率领兵卒的持续前行,“敌军”陆续倒下。 作为“敌军”的那些兵卒有些不可置信,只发起更猛烈的攻击,但这些攻击并未有任何成效,反而是加快了溃败的速度。 很快,陆启言率领兵卒击溃了所有“敌军”,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其他都很快也有了结果,所有参与比试的都皆是获得了胜利。 第266章 野心 清算状况,盘点伤亡人员。 “阵亡五人,受伤十人。” “阵亡十人,受伤十五人。” “阵亡三人,受伤八人。” “……” “阵亡零人,受伤零人!” 陆启言话音落地,所有人皆是惊诧无比。 就连负责清查盘点之人都是愣了一愣,再次和陆启言确认了一番的确是无人受伤后,甚至再次查看了所有兵卒身上的衣裳,确定每个人身上皆是没有任何用作受伤和死亡标记的红色染料时,这才相信陆启言所言不虚。 但…… 怎么可能! 陆启言这一都需要应对的亦是一都军队,百人交战,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伤亡? 可事实却又摆在眼前,让人不得不信。 一众人惊叹不已,再看陆启言时,大多都是钦佩之感。 怪不得先前听说陆启言还是大队头时,长洲府城一战中,其率领的大队无一人死亡,当时还以为是讹传,现在看起来是真的? 这个陆启言,当真是有些厉害呢! “这阵法有些意思。”看台上的厢指挥使安耒霆微微颔首。 “倒有些像鸳鸯阵,不过又有些不同,似改良过一般,倒更加合适。”军指挥使卓定胜道,“这个陆启言,不但身手厉害,这脑子也不错,是个可用的人才。” “嗯。”安耒霆再次点头。 的确是个可用的人才。 这样的人才生在他的军中,若是能为他所用自然是好,但若是不能为他所用的话……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此时人在他的军中,自然就是他的人,让他如何站队,就得如何站队。 且站队这种事,无外乎也就是有利所图,只要给的足够多,未来利益足够大,谁又会看不清形势呢? “这本是你军中之事,论说我不该多问,只是这陆启言属实是难得的人才,我便做了这个主,给他往上提一提吧。”安耒霆道。 “厢指挥使所言甚是。”卓定胜拱手,“陆启言的上峰沈石是营指挥使,上次长洲府城一战时受了腿伤,军医看诊治疗多日,最终也是留有后遗症,往后大约不能再继续任职。” “卑职有意想让沈石担任教头,安排陆启言顶替营指挥使一职,厢指挥使既然发话,卑职这就前去转达。” 说的是转达,而非前去任命。 这是打算要将好处算到安耒霆的头上。 卓定胜是跟随安耒霆多年的部下,忠心耿耿,且心思玲珑透彻,十分合安耒霆的心思。 “嗯。”安耒霆满意点头,“新朝建立,边关这里大战初平,小事却也不断,论起来你我皆是有了年岁之人,也该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多历练历练。” “卑职明白。”卓定胜再次应下,而后冲安耒霆拱了拱手,便带着人从看台走下,直奔校场而去。 到了地方,卓定胜宣告了任命陆启言为营指挥使之事,惹得周遭一片沸腾。 “多谢指挥使栽培。”陆启言拱手行礼,“卑职一定尽心竭力,不辜负指挥使期望。” “此事乃是厢指挥使亲口任命,我也不过是来传话而已。”卓定胜笑道,“厢指挥使对陆指挥使十分看重,往后你的确需再接再厉,莫要辜负了厢指挥使的众望为好。” “卑职明白!”陆启言大声应答。 话说的铿锵有力。 看台上,安景忠走到安耒霆的跟前,眉头微蹙,“现如今时局混乱,父亲这个时候提拔栽培外人,会不会不妥?” “我已经派人打听过陆启言的底细。” 安耒霆道,“陆家旁支,父母双亡,家中再无其他亲人,去年娶的新妇,也是买来的流民,背景算得上干净。” “陆启言身手不俗,于阵法上也颇有心得,稍加培养,往后用处可谓不少,倘若能帮着咱们建功立业,那咱们安家,便也能够和温家平起平坐了。” “可若是这陆启言往后吃里扒外的话,只怕不妥。”安景忠满都是担忧。 “扒外只怕是无人敢收,至于吃里这种事情……”安耒霆呵呵笑了起来,“这里姓安多年,骤然来一个姓陆的,难不成还能反了天去?” 寒门小户出身,妄想撼动世家权势,无异于蚍蜉撼树罢了。 “往后时日还长,且先慢慢看就是,若是心有不轨,随时料理了就是。” 安耒霆说罢,见自家儿子仍旧眉头不舒,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界放宽一些,该用人也需用,哪怕要扔,最起码也需将该扒的皮扒完了再扔,无需过于着急。” “还是要沉住气才行。” 安耒霆语重心长,安景忠虽心中并不认同,却也并未再反驳,只拱手道,“我记下了。” “既是记下了,这几日便多与云集走动一二,往后还免不得要指望他帮你做事。” 安景忠闻言,心思微动,“父亲的意思是,近一两年还要有大仗要打?” “新朝建立,开疆拓土,这点子地盘哪里就够了?”安耒霆嘴角泛起一抹嘲弄,“咱们的皇上,野心可是大的很那。” “温家驻守南面和东面,我只怕温家会请旨南征和东伐。”安景忠道,“朝廷钱粮吃紧,东面和南面的几个州府皆是粮食高产之地,尽早纳入囊中,与朝廷也是极大助益,温家必定会以此为理由,趁机巩固朝中势力。” “既是产粮之地,必定会重兵把守,难以攻克,新朝建立之后,为稳民心,这仗能少打便是少打,即便是打,也是有胜算才会进行,你说的那些,皆不大现实,更何况温家势大,皇上忌惮,本就想扶持咱们安家和北面的贺家,为的便是制衡温家,更不会允准温家贸然行事。” 安耒霆道,“北面寒苦,皇上无心征讨,反倒是咱们这里,再往西还有一处平原,毗邻河道,土地肥沃,皇上心仪已久,往后的战事,唯有咱们安家可打。” 待战功赫赫,他们安家便能成为新朝炙手可热的将门世家。 名垂千古。 但打仗,是要付出代价的。 兵卒死伤倒也罢了,无外乎就是多花些时间和钱粮来征兵罢了。 第267章 豉油鸭 要紧的,是将领的死伤。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在战场上,真正能够配合默契,毫无私心地打赢这一场战争的,还得是忠诚的部下,血缘姻亲。 只可惜,安耒霆子嗣单薄,除了两个不堪大用的庶子以外,唯有安景忠这一个嫡子,还算继承了他的一些长处,能够跟着他四处征战。 而对于这个嫡子,安耒霆也是极其用心在培养。 既要为安景忠铺路,给予他足够多的上战场机会,又要护其周全,极可能地利用旁人为安景忠做足够的嫁衣。 于是,安耒霆采用了武家最常用的法子认义子。 义子为其所用,却又不与安景忠争权,可谓是极其合适的垫脚石。 亦是保全家族荣光最为便捷的通道。 安云集是他所认义子的其中之一,却是最为好用的一把刀。 无论如何,也需要让这把刀发挥他应有的作用。 这许多话安耒霆并没有点明,安景忠却也明白,在叹了口气后,道,“我明白了,父亲。” “嗯。” 安耒霆见其不情不愿,但也没有拒绝,便不再多说,只去瞧校场上的状况。 校场上的许多人,此时许多人惊叹方才陆启言所率领的兵卒为何能够做到没有任何损伤却能将“敌军”尽数歼灭。 更有许多人则是惊叹陆启言通过一场校阅一跃而成了营指挥使,更得到了厢指挥使的青睐。 有人羡慕陆启言的运气超群,这般轻易便能遇到贵人,实在是令人羡慕。 但也有人觉得陆启言身手不俗,于排兵布阵的战法上甚有心得,能够升迁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毕竟军营之中素来讲究的不就是人尽其才吗? 更有许多人觉得陆启言年纪轻轻便能任职营指挥使,往后必定是前途不可限量,于是纷纷前来恭贺,以求能够处好关系。 陆启言面带笑容,客套应对。 显得极其从容稳重。 陆启言从都头升为营指挥使之事,很快传到了金丘县城,亦是很快到了夏明月的耳中。 夏明月自是十分欣喜。 其他一众人亦是觉得陆启言十分有出息,向夏明月恭贺之余,更是感慨不已。 尤其是吕氏,嘴是砸了又砸,“这启言当真是厉害,这一年多便升成了营指挥使,弟妹可别觉得这都头和营指挥使就差一级,可里面区别可大了去了呢!” “这都头,到底还是个兵头,可这营指挥使便不一样了,这已是成官了,往后弟妹也就成了官夫人,这地位可就不同了呢。” “我可先跟弟妹说好,往后不管启言做多大的官,弟妹成多大的官夫人,咱们这夏记的生意可还是要做的,可不能将嫂子我撇到一边去,我也厚脸皮就黏着弟妹,往后要跟着弟妹吃香的喝辣的!” “成,黏一辈子,不分开!” 夏明月笑眯眯地应下,“这吃香的喝辣的就更不是什么难事,别说往后了,咱们今儿晌午就先好好吃上一顿。” 何顺子这两日送来了几只活鸭,夏明月便想着做豉油鸭,顺便教一教娄山子、赵大虎和赵二虎三人。 鸭子宰杀拔毛洗净,从中央剖开成两半,将两半鸭子放入油锅之中小火煎上一煎,直至鸭肉表皮变色收紧,放入酱油、白酒、红糖。 汤汁烧开沸腾翻滚之后,改为小火,焖煮上一炷香的功夫,焖煮期间,每隔一盏茶的功夫便打开锅盖翻动鸭子,确保每一个部分的鸭肉皆是能够均匀上色、入味。 鸭肉炖煮到筷子能够一扎即透时,将鸭肉捞出,晾凉,切块装盘即可。 豉油鸭颜色红棕鲜亮,肉质鲜嫩可口,滋味醇厚浓郁,鲜香之余甘甜十足,回味无穷。 而春日天气干燥,鸭肉本就有清凉去火降燥的功效,十分适合此时吃。 来上这么一盘回甘十足,浓郁入味的豉油鸭,可谓是绝佳享受。 连殷陵游和毛三里都豉油鸭的滋味赞不绝口,在吃的时候,只恨不得将骨头都嗦上一遍,才觉得解馋。 殷陵游吃的香甜,不住地炫耀自己的功劳,“还是我当机立断,现如今才吃的上这般美味的饭食。” “师父说的对。”毛三里连连点头,手中的筷子却没有丝毫停歇,只不住地将饭菜往口中送。 但片刻后又稍微顿了顿,“只是咱们这医馆的牌子已是挂上了两日,一个病人都还没有来,会不会” 话音还未落地,便听外头有人问询,“敢问这里可是医馆?” “谁说没有病人上门?”殷陵游翻了个白眼。 病人这不就来了么? “是,有病人,有病人!”毛三里喜出望外,但也不舍得放下正在吃的饭食,只端着饭盆便迎了出来。 “这里正是医馆。”嚼嚼 “可是要看诊吗?”嚼嚼 “还请稍等片刻,我这就请师父出来。”嚼嚼 来看诊的并非旁人,正是戴昌年领着魏大厨。 在看着眼前这位生的高大,皮肤黝黑,站在那就如同小山一般的人满心满眼皆是盆中的饭食时,心中泛起了嘀咕。 这地方 可靠么? 不过这壮汉也说,要请师父出来看诊,那就说明他只是个学徒而已,大约也是无妨? 只要大夫可靠,大约也是可以的。 戴昌年心中盘算着,冲毛三里拱手,“有劳。” 话音落地,殷陵游从屋中出来,手中拿着一只豉油鸭的鸭腿,正啃得不亦乐乎。 满嘴满手的油。 “是要看诊吗?”嚼嚼 “这里坐吧。”嚼嚼 戴昌年,“” 咋感觉这个师父似乎也不大可靠的样子呢? 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先看上一看为好。 毕竟魏大厨这个病,已是跑遍了整个金丘县城所有的医馆,仍旧不见什么起色,他已经是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心态。 戴昌年再次拱手,准备坐下。 殷陵游却瞥了他一眼,“你坐下做什么,让他坐,他才是病人。” 说着话,指向旁边的魏大厨。 戴昌年顿时一愣。 魏大厨味觉失灵之事,他与周山长商量之后,并未明确告知其实际状况。 第268章 看诊 而每次带魏大厨前去看诊时,戴昌年皆是以他身体不适为理由,喊魏大厨一同陪伴,待他装模作样地诊完脉后,便趁机喊魏大厨也看诊一番。 美名其曰,调养身体。 所以,此时的戴昌年也准备如此。 可殷陵游却一眼看出来他并不曾生病,生病的反而是魏大厨? 难不成当真是有些能耐的? 而魏大厨见殷陵游指向自己,也是诧异万分,“我?大夫大约搞错了,我没病,是戴夫子来看诊,我是陪他来的。” “不管是跟谁来的,让你坐下就坐下,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殷陵游皱起眉头,将最后一点鸭腿吃了个干干净净,而后则是到一旁水盆中将手和脸洗了干净。 期间见魏大厨仍旧磨磨蹭蹭,一脸茫然,也干脆不说那么多废话,只一把拽住了魏大厨,将他摁在了凳子上,伸了手来搭脉。 魏大厨一脸懵,但看眼前的大夫表情严肃,脸色阴沉,也不敢多说话,只能顺从地让其看诊。 而殷陵游在搭了片刻的脉后,眉头微蹙,“耽误时间有些长了,不过还行,遇见了我,这病也就能治。” “可是大夫,我没病啊。”魏大厨仍旧狡辩。 “人人皆说自己没病,可人人皆是有病。”殷陵游仍旧是翻了一个白眼,“你先前是不是曾经磕碰过脑袋,尤其是后脑勺?” “要是这么说的话” 魏大厨仔细回忆,“的确有过,先前金丘县城还乱糟糟的时候,有人趁乱溜进了县学,想着找寻些值钱的东西。” “我当时就在县学里头,拿了木棍想将人撵走,那几个人仗着自己人多,不把我放在眼里头,甚至还想将我撵走,霸占整个县学。” “我是什么人,平日里拿菜刀拿惯了的人,在我手里头的活物,那都得变成死物的,什么时候怕过,就直接拿菜刀跟那伙人干了起来。” “结果这打起来的时候,被那伙人给推了一把,后脑勺磕到墙上,流了好多的血,不过我可不是吃素的,硬是把那伙人给撵走了!” “那就是了。”殷陵游点头,“后脑磕碰,挤压形成了血块,一直在后脑中压迫了你脑中的神经,致使你如此。” “这病一般大夫瞧不出来,即便瞧出来也无从下手,再耽误下去,到上了年龄时,只怕影响会更大,神志不清也是有可能的。” “遇到我,你也算是走运的很。” 殷陵游一边说话,一边接过毛三里递过来的银针,拔出其中一根,在酒中浸了浸,又在火上过了过,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扎进了魏大厨的后脖颈处。 魏大厨感觉自己被扎了一下,但还不曾有任何反应,便觉得浑身似没有了任何力气,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毛三里十分有眼力见地扶住,将魏大厨的上半身伏在桌上。 殷陵游开始扎第二针,第三针 直到手中所有的银针尽数都扎进魏大厨的脑袋、脖颈、后背乃至手臂处,这才停歇。 “一炷香的功夫,别有偏差,拿药材在附近熏着,熏上一顿饭的功夫。”殷陵游交代,更道,“瞧着些我方才施针的那些穴位,施针的顺序和力道,这些皆是活血化瘀的关键,需得谨记。” “我记下了师父。”毛三里应下,去准备熏蒸所用的草药。 戴昌年目睹前后过程,从最初的惊诧到不解,再到此时满脸的钦佩,忍不住冲殷陵游拱手,“多谢大夫。” “只是不知魏大厨这病,需得多久才能治好?” “我今日的针扎得有些猛,回去之后,他可能觉得神思倦怠,每日皆想睡觉,不必担忧,只多睡多休息即可,每日清淡饮食,适当活动,按时服药即可。” “服药需得用一个月的时间,十日一个疗程,十日后复诊更换药方,这病便也就好了,病好之后,少食油腻荤腥,食养三个月,便可身康体健,再无此病烦恼。” “多谢大夫。”戴昌年再次拱手。 殷陵游斜了斜眼睛,“方才听那人唤你夫子,你是县学里头教书的?” “正是。” “论理说,这读书人讲究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平日最是不好打听外头的事,那你如何找寻到我我这里的?”殷陵游好奇。 “原本是不知晓大夫医馆的,只是偶然听旁人说县城里头开了一个回春堂,坐诊的大夫医术高明,堪比华佗扁鹊在世,我便慕名而来” “华佗扁鹊在世?”殷陵游打断了戴昌年的话,“这谁在这里瞎说?” “大夫其实也是医术高明” 不必妄自菲薄的。 “这华佗扁鹊能比的上我?”殷陵游扯了扯嘴角。 最起码,没他吃得好吧。 再来,都不如他能活。 再再来,脸皮没他厚吧。 拿什么跟他比! 戴昌年,“” 好的呢。 在一番草药熏烤之后,魏大厨幽幽转醒,却觉得脑袋如同灌铅了一般,昏沉无比,难受的很。 “魏大厨不必惊慌,是先前磕伤脑袋后形成淤血,此时觉得难受是正在清理淤血,待淤血清理完毕,也就不会难受了。” 戴昌年安慰道,“只是这段时日,魏大厨需得好好歇息,小厨房那边的事便先交给厨娘们来做,魏大厨不要过于挂心了。” “可那几个厨娘厨艺不佳,如何能做得好小厨房里头的饭食?”魏大厨颇为担忧。 “学子们近日大多需要前去应试,不在县学之中,至于剩下的几个和我们这些夫子” 戴昌年咬了咬牙,“勉强凑合一二吧。” “也只能如此了。”魏大厨叹了口气,“你们先忍上一忍,待我歇息好了,再给你们做可口的饭菜。” “好。”戴昌年点头。 但愿魏大厨病完全好了之后,真的能做出可口的饭菜。 待到了时辰,殷陵游为魏大厨拔了针,写好了方子,让戴昌年二人去街上药铺抓药,更是收下了今日的诊金。 一两银子。 银子是毛三里收的,往钱箱子里头装的时候,甚至还搁嘴里咬了一咬。 第269章 意外 “瞧你那没有半分出息的样子,跟没见过银子一般?”殷陵游撇嘴,“家中现如今剩的银子还少不成?” “家里头的银子是不少,可银子跟银子是不一样的。”毛三里嘿嘿笑道。 “有何不一样?” “那银子是变卖东西得来的,这银子是诊金,是赚来的。”毛三里仰脸感慨,“我都已经不记得上次收诊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自然高兴的很。” “今日师父看诊,便得了一两银子,这人还是听了外头人传得闲话来的,那说明外头许多人皆是知道咱们回春堂,往后慕名而来的人必定也会越来越多。” “这一个人来,不说一两银子,就按五钱银子,一个人是五钱银子,十个人就是五两,一百个人就是五十两!” “师父若是紧紧手,这一个月赚个千儿八百银子的,绝对不是问题!” 千儿八百 地主家的骡子都没这么累的慌! 真拿师父不当人看了是吧! 殷陵游气得嘴角抽搐了半天,在看到毛三里满眼中皆是清澈、愚蠢且满是期待的光芒时,将已经滑落到嘴边的谩骂话尽数咽了下去。 也罢,自己当初挑选的徒弟,总是不至于要打死的。 罚他这两日不许吃肉! 这边,夏明月仍旧在按着既定的教学计划传授厨艺,间歇之余则是去上一趟果园,查看果园此时的状况。 郭康来正按照他与夏明月先前商定的计划,开始挖水塘,豢养鸡鸭猪样等家禽家畜,果树的间隙中,已是开始种植早土豆,春红薯等夏季便可以收获的农作物。 此外,郭康来亦是提议再挖上两处地窖,方便储藏红薯、土豆、以及一些果子。 “就按郭管事说得来。”夏明月点头认同。 “夏娘子今日来的稍微早了一些,桃花都还没有开,待过上十来日桃花盛开时,夏娘子可以再来赏花。” 郭康来道,“这里的桃花颜色好看,又是多层的,绝对是难得的美景,摘些桃花的花瓣,无论是做些吃食,还是做成香囊放在屋内,也都实用的很。” “夏娘子若是忙碌不得空的话,到时候我便折上一些,给夏娘子送去” 话刚刚说完,不等夏明月回应,突然传来了一阵极为急促地“汪汪”狗叫声。 声音尖细,并非是乌金的声音,且声音嘈杂,显然狗的数量也不止一个。 “出了何事?”夏明月探头张望,奈何她此时正处在果园深处,放眼看去皆是生的茂盛的果树,根本瞧不见。 “估摸着又是张家那边的人。”郭康来黑了脸,急忙往外走。 “又?”夏明月快步跟上。 “此事还没来的及跟夏娘子说。”郭康来脚步不停,一边解释,“这张家先前也想着买这处果园,只是他见先前的主家急着前往京城,便想着趁机压价,只出六百五十两银子。” “且张家在外口碑并不好,时常压榨佃户,主家也就不愿卖,碰巧夏娘子想买,两边谈得也就比较愉快,果园便卖给了夏娘子。” “那张家听闻此事后,心中十分不满,前几日那张春旺还带了几个奴仆和几条狗到果园外头一通骂骂咧咧,甚至想放狗咬人,最后还是我们扬言要去报官,此事才暂且平息。” “本想着这张春旺闹上一回,发发火,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今儿个竟是又来了” 说话间,夏明月和郭康来便到了果园边缘,瞧见一个满身亮色绸缎,满脸凶狠的年轻男子,身后跟着几个青衣小厮,皆是气势汹汹。 “就是张春旺。”郭康来咬了咬牙,“我去瞧一瞧,夏娘子先去房舍那歇息片刻,免得打扰了夏娘子。” 张春旺为人粗鄙,骂人时满口污言秽语,听得人实在恶心。 郭康来不想污了夏明月的耳朵。 “这张春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会儿来,大约是听说了我今日来果园,想着来耀武扬威,我若是躲了出去,反而是让他觉得我胆小怕事,性子绵软,往后越发来了劲儿,要来果园寻麻烦。” 夏明月道,“还是我一同去瞧上一瞧为好。” 话音落地,远处响起“汪汪”的熟悉叫声。 夏明月抬头,看到乌金正飞奔着跑了过来。 日头底下,通体黝黑的乌金发着亮闪闪的光,越发显得高大威猛,身形矫健。 跑到夏明月跟前,乌金吐着舌头,十分认真的“汪汪”叫了两声。 谁家没只狗不成? 对方既然带狗过来,那它的主子也需带了狗,这样显得才有气势! 况且,主人要去与对方对峙,哪里有它乌金不在场的道理。 郭康来觉得夏明月说得有些道理,便点了头,与她和乌金一并往前,到了张春旺的跟前。 张春旺生的矮胖,满脸横肉,凶相十足,看见郭康来旁边跟着一个气质不俗,生的清秀可人的娘子,猜想她大约便是这果园的新主人,挺直的身子微微后仰,倨傲十足,微眯的眼中露出些许猥琐,“哟,这哪里来的小娘子,生的这般好看,不如跟我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郭康来等人见张春旺这般粗俗无礼,气得够呛,脸都涨得通红,张口便要呵斥。 夏明月却是满脸淡然,只伸手扇了扇风,“谁放的狗屁,当真是又响又臭,瞧这个架势,晨起的早饭必定是吃了两具僵尸,一开口便是陈年尸臭吧。” 话音落地,郭康来及一众人皆是一惊。 夏娘子他们已是见过几次,生的模样好看,性子柔和,说话时也是慢声细语,亲和力十足,是个十足温柔善良之人。 但此时,竟是从温柔无比的夏娘子说出这样针锋相对的怼人言语。 实在太令人意外! 但听着也属实痛快的很! 自家主子真棒,噎死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玩意! 郭康来一众人幸灾乐祸,张春旺的脸却是黑了个彻底,“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真拿自个儿当回事,端起臭架子来了,我呸!不要脸的东西!” 第270章 是谁 方才有了夏明月开口,吕氏此时也来了精神,叉腰便对张春旺喊了起来,“你要脸,你全家都要脸,家里头脸多的放不下,摞起来比那城墙的拐角还要厚,马车撞上去都见不着一点伤呢。” “你……”张春旺再次被气得不轻,“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这处果园是我先看上的,你却横插了一杠子,坏了我的好事,识相的,赶紧将这果园给让了出来,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实话告诉你,我舅舅,那可是州官,六品大员,不是你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惹得起的,稍稍动动手指头,便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若是不信,便去打听打听,看看我张春旺的实力!” “那我不妨也跟你说句实话,我伯父在京为官,正四品,舅舅乃是尚书门客,姑父乃是皇商,唯有家中夫君最不争气,只在军中任营指挥使一职。”夏明月轻描淡写道。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这话成功地让张春旺怔了一怔。 这个夏明月,背景竟是这般厉害吗? 不对啊,他先前可是打听过的,这夏明月是个流民,被卖到此处,就连丈夫,也不过仅仅只是个兵头罢了。 这又是京官又是营指挥使的,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因为先前战乱,这夏明月跟家人走散,被人拐卖到此处,安定下来之后,陆续找寻到了亲人? 而她那兵头丈夫,这么快就升了营指挥使? 那要是这样的话,他如何惹得起? 但…… 这话又说回来了,什么京官皇商的,离这里皆是有些远,军营即便是近,却也不常在家中,更不见得在地方上有什么根基关系,未必就管的住这事。 先发发狠,给些教训,再说其他! 张春旺眼珠子溜溜转了一圈,冲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回应,立刻将原本牵着的几条狗的绳子悄悄松开,更是打了个响指。 那几只原本龇牙咧嘴的恶犬顿时得到了命令,汪汪叫着向夏明月等人扑去,尤其是其中一个个头最大,面相最凶的花白相间的狗,更是直接扑向前面的夏明月。 “夏娘子小心!” 郭康来忙到了前面,将夏明月护在身后。 庄园中的几个伙计亦是急忙到了前面,要保护夏明月和吕氏等人。 乌金则是满眼皆是阴沉,半身低俯,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在那只花白相间的狗冲到跟前时,“汪”地一声扑了出去。 乌金体型高大,在夏明月家中养的膘肥体健,这一扑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接将那只狗撞出去老远,倒在了地上,许久才站了起来。 在发现攻击自己的是乌金时,花白狗显然十分恼怒,也顾不得要去扑咬人,而是直接向乌金发起了进攻,张口便要撕咬。 只可惜这花白狗虽然长得还算大,看起来也十分凶猛,在敏捷且十分聪慧的乌金面前根本不是对手,直接落了下风,更被乌金一口咬住了脖子。 鲜血横流,疼的花白狗“嗷嗷”叫了起来。 叫声吸引来了其他的同伴,两只通体黄色的狗开始扑向乌金。 而乌金远比它们想象中的强悍,在快速地松口之后,又再次分别咬向那两只黄色的狗,片刻后,那两只狗的身上皆是带了程度不一的伤。 三只狗心中生惧,不敢再单独一个一个的上,而是围在了一起,同时对乌金发起了攻击。 而夏明月等人,也已经寻来了锄头、铁锹、开始不停地扑打那些妄想着咬人的恶犬,帮乌金解围。 恶犬凶狠,尖牙外露,难免让人生惧。 郭康来让果园中小孩子先回房舍躲避,以免被咬伤,他则是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锄头,试图击退这些恶犬。 果园的人顿时和这些恶犬打成了一团。 张春旺满脸嘲弄地看着面前的这场混乱,心中觉得畅快无比,更是时不时地打上一个响哨,督促那些恶犬更加凶猛一些。 然而即便有张春旺等人的催促,果园这边有勇猛无比的乌金,还有齐心协力的夏明月,郭康来等人,这些恶犬终究是落了下风。 或是被乌金咬的嗷嗷乱叫,浑身是伤,又或是被夏明月等人拿锄头或者是石块击中,已是不得不夹着尾巴,到处乱窜。 大约是不甘心就这般被驱逐,又或者是受了伤后激发了恶犬心中的邪恶与凶狠,其中一只黄黑相间的狗趁机从一众人的包围圈中窜了出来,直往房舍中一扇半开的门扑去。 那扇半开的门旁,正是偷偷查看外面状况,生怕自家哥哥和爹爹受伤的春花。 春花见状,急忙伸手关门。 奈何黄黑狗的速度更快一些,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扑了过来,将春花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便要往其脸上咬去! “春花!” 春生惊叫了一声,拎着锄头慌忙跑过去。 乌金也松开了口中一只被咬的奄奄一息的黑白狗,想要去保护春花。 其他人见状,也是赶紧去帮忙。 奈何所有人距离春花皆有一段距离,而血盆大口近在咫尺,眼看着春花要被咬上几个血窟窿,有些人已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即将发生的惨剧。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从屋中冲了出来,而原本扑在春花身上的黄黑狗则是登时飞了出去,直直地撞上远处的梨树。 梨树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黄黑狗亦是“嗷呜”了一声,半晌才挣扎着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倒了下去,四肢抽搐片刻后,便没有了动静。 眼见黄黑狗命丧黄泉,其他狗皆是朝着这边跑了过来,扑向春花及她身边那个人,然而这些狗皆是无法近两个人的身,皆是被春花身边的人一脚一个,统统踹了出去。 而被踹飞的狗或是撞上墙壁,或是撞上树桩,皆无一幸免,皆是当场丧命。 足见此人速度之快,力道之狠。 夏明月见状都忍不住惊叹一声,好身手! 可是,这个人,是谁? 来了果园几次,夏明月见过果园中所有的人,且她记忆力极佳,能够记住所有人的姓名、外貌以及对应的关系。 第271章 报恩 夏明月可以肯定,她不曾见过这个人。 郭康来等人也意识到这个人并非是园中的人,皆是十分惊诧此人是谁,为何在这里。 “你是……” 郭康来下意识询问,夏明月却是示意其噤声,更是冲其使了个眼色。 暂且不管这人是何身份,为何在果园中,但这个人现在救了春花,至少不是对果园有敌意之人。 此时需得先应对了张春旺,再说其他,也免得此时盘问起来,让那张春旺看了笑话。 郭康来会意,只让春山和两个年轻后生去照看春花,将那个人带回屋中。 而张春旺看到他带来的所有的狗此时死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也是重伤倒地不起,顿时气得够呛。 “你的恶犬好像都已经不行了。”夏明月道,“我看你好像很喜欢狗,不如看看我家养的狗如何?” 话音落地,乌金已是蹿了出来,朝张春旺扑去。 张春旺养狗,自是知晓狗的凶残,亦知道狗咬人时是何等的疼痛,现在眼看着比自己家狗要凶猛上十倍的乌金扑来,惊得他接连后退了好几步,踉踉跄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顾不得被摔成八瓣,疼痛不已的屁股,张春旺又急忙爬了起来,连滚带爬,“哇呀”声不断地仓皇逃窜。 那些张春旺带来的小厮见状,也顾不得管别的,亦是慌忙离开。 “下次若是再敢来,便不是这般简单了!”夏明月高声警告。 不知张春旺是否听到了这句话,但所有人皆是看到那群人跑走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往后果园里头还是得加大些巡逻的力度为好。”夏明月道,“此外,果园中现如今要做许多活,人手可以增加一些,若是有合适的青壮劳力,该买就再买上几个。” 人多了,干活速度快不说,平日的安全上也能有所增加。 “夏娘子放心,我随后就着手去办。”郭康来满口应下。 赶走了张春旺这个外敌,接下来是要搞清楚这个陌生人究竟是谁。 春生等人此时正陪着春花。 春花被狗吓得不轻,一直在哭,此时虽然已经知晓恶犬皆已经被打死或者赶走,却也仍旧是抽抽噎噎,浑身打颤。 而那个陌生人,则是站在一旁,看着春花哭个不停,显得有些不安。 夏明月到了跟前,打量了一番。 个头介于她和郭康来之间,身形削瘦,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如乞丐一般,看不清面容,甚至辨不清男女。 “谢谢你刚才出手救了春花。”夏明月道,“但是你突然出现在春花家中,又不属于果园中的人,我们需要弄清楚你的身份。” “我叫庄翠。” 庄翠低声回答,声音沙哑,但能听得出来,其年岁不大。 夏明月没想到对方是个年轻的女子,微微一怔。 庄翠继续回答,“我家中遭遇云川水灾,田地房屋皆被冲毁,娘亲也被冲走,我爹为了救其他人,体力不支,高热不退,药石无医,我跟着其他人一路逃荒,到处谋生。” “途径这里,我已经饿得发昏,看到这里有小河,就想喝点水,就碰到了当时去河边洗衣裳的春花,春花看我可怜,就给了我一块饼子,看我穿的单薄,便趁无人时将我领到家中取暖。” “是春花救了我,所以我要报答春花的救命恩情。” 云川水灾之事,她有所耳闻,水灾受灾面积颇大,淹没了太多人的家园,而这场水灾,就发生在秋冬交际之时。 论理来说,天气渐冷,正值枯水季,本不该有水灾,但云川却发生了决堤。 许多人皆说,是因为大周国与北面的大虞国征战之时,大虞国为战事能够胜利,命人炸毁了云川的河堤。 河水汹涌而出,纵横四溢。 淹没了刚刚播种的田地,还有将秋收粮食尽数收到家中归仓的农户。 且秋冬之季,所有人衣着厚重,一旦被水淹没冲走,极难脱身,久泡水中后,也因为寒冷很快体力不支。 总之,云川水灾带来的灾难,比以往任何一次听闻的水灾皆要严重。 夏明月抿唇,“我方才看你身手不俗,是自小习武吗?” “我爹是走镖的镖师,我自小生的壮实,皆说我是男人托生,我爹便教我了许多拳脚功夫,我跟着我爹也走过两趟镖。”庄翠回答。 “原来如此。”夏明月微微点头。“虽然你说是为了报答春花才出手,但还是要谢谢你。” 如果不是庄翠出手如此稳准狠,那些恶犬想要完全制服,还得需要费上一番功夫,达到的效果也有所不同。 夏明月福了一福,庄翠却是习惯性拱手,“夏娘子客气了。” 片刻后又道,“春花是好心想要救我才将我藏在家中,还请夏娘子不要责怪她。” 春花是家生子,属于夏明月的奴婢,一心该为夏明月这个主家考虑才对。 即便是好心,但收留一个陌生人,对于果园来说,显然不合规矩,也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夏明月却是摇了摇头,“我只能保证,不责罚她。” 怪还是要怪的。 毕竟这样的行为,的确具备一定的危险性。 凡事,无规矩不成方圆。 若是人人皆可在果园的房舍中随意收养,私自藏人,那果园当真是要乱成一锅粥。 且幸亏此次春花收养的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若是收养了一个心怀不轨之人,后果亦是不堪设想。 所以,必须要怪责,且需好好教育。 庄翠自小跟着父亲,见惯了许多人情世故,明白夏明月的想法和用意,知晓夏明月没有责罚已是格外开恩,只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 终究是她连累了春花。 夏明月将郭康来叫到了跟前,将教育春花这个任务交给了郭康来。 郭康来本就满脸愧疚,此时自是满口应下,“夏娘子放心,我一定好好教导春花,往后果园中也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郭管事做事,我十分放心,规矩该立是要立的,春花年岁小,有些事情没有自己的判断,郭管事可以讲些方式方法。”夏明月补了一句。 第272章 对与错 也就是说,管教可以,不必那般凶。 郭管事心头顿时一松,“夏娘子放心,我有分寸。” “嗯,去吧。” 处理完春花之事,夏明月再次看向庄翠,“庄娘子往后有什么打算?” 庄翠抬眼看了看远处,脸上有些迷茫。 说真的,她不知道。 逃荒期间,她有尝试过要找寻活计来做,以求能够养活自己。 但她逃荒时日不短,衣衫褴褛如乞丐一般,许多人单是看着她便十分嫌弃地进行驱赶,根本没有要用人的念头。 即便偶尔有一两个,也是披着伪善面容的恶人,妄想着连哄带骗地将其拐到家中,或者卖与他人。 好在庄翠身手不错,逃了出来,却也因为此事,不敢再随意去找寻活计。 打算什么的,无外乎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她还能走多久,谁也不知道。 “我看庄娘子身手不俗,又知晓知恩图报,是个可用的人。”夏明月和声道,“不瞒庄娘子,我身边正少了一个会些拳脚功夫之人,不知庄娘子可有意向到我这里做活?” “卖身契可签活契,待庄娘子存够银钱,想要离开时,从我手中赎出卖身契即可,每个月的工钱暂定五百个钱,庄娘子可愿意?” 庄翠顿了一顿。 对于夏明月想要让她留在身边做活之事,她是没想到的。 且夏明月瞧着面相颇善,这两日在果园时,也时常从春花口中提及夏明月这个果园的新主人,待他们也颇为和善 夏娘子,大约会是个好主家吧。 而她现在,也亟需考虑活下去的问题。 毕竟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 庄翠快速地思索了一番,接着冲夏明月拱手,单膝跪地,“承蒙夏娘子不弃,庄翠一定尽心为夏娘子做事。”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夏明月伸手将庄翠扶了起来。 而后喊了果园中做活的妇人来,吩咐其带庄翠去洗漱,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这边,郭康来正在教导春花有关她私自将庄翠藏在果园之事。 春花知道自己的错处,低着头不敢吭声,面对郭康来的责问也是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连连称是。 郭康来说了许久,见春花如此,越发语重心长,“若是按我的想法,你这次肯定是得好好责罚一番,扣上你一些口粮才行,但夏娘子仁心,只让我好好教导你即可,还觉得你年岁小,让我说话不要太重。” “谢谢夏娘子。”春花抽抽噎噎,“我待会儿就去给夏娘子赔罪认错。” “嗯。”郭康来点头,让春花先去洗一下脸。 春日风大,满脸的泪,风一吹十分容易皴掉,甚至开裂。 春花答应下来,抬脚要去,但走了两步后又折返了回来,满脸都是担忧,“康来叔,你说” “你不用害怕,夏娘子不会过于为难你的。”郭康来安慰他。 “不是,我是想问,夏娘子应该不会为难庄姐姐吧。”春花担忧询问。 郭康来,“” 都这个时候了,不惦记着自己,还惦记着她救助的那个人? 属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而在郭康来告诉春花,夏明月想要让身手颇佳的庄翠跟在她身边做事时,春花先是一惊,接着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几乎要蹦了起来,“太好了,庄姐姐可算有地方去了。” 不但有地方去,而且还是跟着十分良善的夏娘子做事,往后肯定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至少,能够吃饱穿暖! 春花真心地替庄翠感到高兴,甚至激动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直伸手去擦。 郭康来见状,再次哽住。 不得不说,春花是个太单纯善良的小孩子,这样的人,在他们成年人的眼中,显得过于天真和无知,甚至总觉得早晚都会遇到恩将仇报之人。 但这话又说了回来,倘若所有人都没有善心,这世界也就变得太过于冰冷了一些 庄翠很快洗好了澡,换好了衣裳,梳好了头发。 没有了满脸的污垢,庄翠真容露出,是一个五官端正,浓眉大眼,英气十足的姑娘,身上的衣裳宽松但短小,越发衬托的庄翠身形颀长,骨架宽大。 这样的身形,待养上一段时日后,再配合其敏捷的身手,绝对能够担得起保护宅院和夏明月自身安全的任务。 夏明月对庄翠十分满意,在离开庄园时,一并带了回去。 待到家之后,夏明月安排庄翠与江竹果同住一屋。 江竹果对于家中的新成员十分欢迎,忙将房中的另外一张炕收拾出来,铺上新的褥子和床单。 现如今家中宽裕,褥子皆是用棉花制作,柔软暖和。 “这是洗脸的木盆,这是洗脚用的木盆,这里有巾子,皂角,擦脸用的脂膏,还有这个,是平日擦手用的。” 江竹果一一向庄翠介绍,“这几个罐子里头放的是夏姐姐闲暇时制的果子干,还有瓜子等类的零嘴,随时拿着吃。” “夏姐姐交代我明日晨起忙完带你去做两身衣裳,再买几双鞋子和日用的东西,你若是有什么特殊要求,直接给我说就成,夏姐姐说只要合理的,皆是可以满足。” 江竹果本就生的和善讨喜,说话语气温柔轻快,只让人听着如沐春风,心中亲近感十足。 庄翠原本的拘束感少了许多,接过江竹果塞到自己手中的糖,慢慢地吃了起来。 糖是冬瓜糖,是用新鲜的冬瓜去皮切成长条后,用石灰水浸泡,再用砂糖腌制熬煮,只熬得冬瓜条上全都反沙沾满了糖粒儿,便可以用罐子密封起来,长时间保存。 冬瓜糖甘甜且清香味十足,吃起来比饴糖更加爽口,但仍旧是甜津津的。 口中有了甜了,这心情自然会好上许多。 庄翠坐在炕边,和笑得眉眼弯弯的江竹果聊些家常。 “看竹果年岁还小,也是和夏娘子签了卖身契么?”庄翠问。 “不是,我是夏姐姐雇佣的伙计。”江竹果笑答。 “那你吃住皆在夏娘子这里,多久回家一次?家中还有什么人?” “我没有家。”江竹果道,“这里便是我的家。” 第273章 娘子 这世道不太平了许多年,许多人皆是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庄翠抿了抿唇,满脸愧疚,“对不起……” “没关系的。”江竹果则是满脸轻松,“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要紧的是现在,还有以后。” “嗯。”庄翠点头,将江竹果的话在心中念叨了好几遍。 要紧的是现在。 还有以后。 有了江竹果这个贴心的“室友”,庄翠适应的颇快,甚至很快开始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执掌门户,夜晚巡视,白天则是练一下功,或是帮着夏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 乌金见此情形,将头歪了又歪。 怎么感觉家中新来的这个人,跟显眼包有那么点相似呢? 都有些抢它风头的意思? 不过这是香香软软的小姐姐,和显眼包还是有些不同的。 它愿意和小姐姐搭伴儿一起看好这个家! 夏明月这几日,则是频繁去找寻了葛掌柜几趟。 一是探讨娄山子等几个学徒厨艺学习的状况,二是让葛掌柜帮着仔细打听一番这个张春旺的背景。 她总觉得,这个张春旺没有像他口中说的那般有人撑腰。 葛掌柜从夏明月这里听说完有关张春旺前往果园寻衅滋事后,有些愧疚先前没帮夏明月将果园涉及的其他关系打听清楚,满口将此事应下。 而后更是急忙唤了武熊,让他亲自去打听有关张春旺之事。 而吕氏,则是在犹豫了好几日之后,终于找寻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问询夏明月。 “弟妹,上回在果园,你说你那伯父,舅舅,姑父的事,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起过半句?” 难不成,是不拿她当自己人? “因为这些都是假的。”夏明月笑着说了实话,“是我瞎编了骗那张春旺的。” “假的?”吕氏顿时一怔。 可当时夏明月话说得利索,语气亦是十分坚定,怎么都觉得像是说了实话,而不是随口胡诌。 “是啊,那张春旺多半是虚构了个舅舅出来,我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风。”夏明月抿嘴笑道。 “那张春旺的州官舅舅是假的?”吕氏再次一怔。 怎么觉得今天听到的消息都很劲爆? “没错。”夏明月解释道,“他只说他舅舅做六品州官,却没有说出来个具体官职,可见要么是他胡诌,只为着方便自己横行霸道,要么便是他舅舅虽说在州中做官,却是个严格要求自家亲眷,不许到处招摇生事的,所以这张春旺不敢说的那般详细。” “不管因为哪种原因,张春旺敢说,我当然也就敢说,这出门在外嘛,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说什么便是什么!” 还是那句话,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谁怕谁? “了不得的,竟然还能这样?”吕氏顿时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只觉得满满都是新奇,甚至还赞同地点了点头,“别说,这还真是个法子。” “还真是这样,先前我跟着爹走镖时,遇到有些不怀好意的,我爹也会说跟哪些官员是亲戚,拜了哪个码头什么的,为的就是让对方心中生惧。”庄翠也道了一句。 “也亏得弟妹想的出来。”吕氏抿嘴直笑,“还说的那般郑重其事,害得我都以为是真的,估摸着那张春旺心里也会有个计较,不敢再来寻麻烦……” 话音还未落地,却听到有人接了话,“来寻什么麻烦?” 众人听着声音熟悉,抬眼去瞧,果然看见陆启言已是进了院子。 “陆大哥。” 许久没有见陆启言,夏明月此时十分惊喜。 而陆启言瞧见夏明月笑靥如花,嘴角也不自觉挂上笑意,解释道,“从军中告了两日的假,便回来瞧上一瞧。” 又对吕氏道,“赵大哥近日大约回不来,只让我将这几个月的军饷给嫂子带了回来。” “谢谢启言老弟。”吕氏笑眯眯地接过,不动声色地将江竹果和庄翠带出屋去。 屋子顿时只剩下了陆启言和夏明月两个人。 夏明月给陆启言倒了一杯热茶,“陆大哥喝茶。” “多谢……”陆启言顿了顿,缓声道,“娘子。” 夏明月顿时一怔。 若是算时间,她与陆启言成婚已是有了差不多一年,而这一年之中,他们两个可谓是相敬如宾,相处的过分客气。 陆启言似乎并不打算行夫妻之事,这也是她为何会称呼陆启言一声“陆大哥”的原因,而陆启言也从未称呼过她娘子,她的这声“陆大哥”便也叫了整整一年。 可陆启言此时要称呼她娘子…… 是因为陆启言觉得他变得有些喜欢她,要与他做真正的夫妻? 夏明月胡思乱想,杯中的茶水洒了出来,烫得她回过神来,却也“呀”了一声,下意识松开。 陆启言眼疾手快地接过茶杯,放在桌上,查看夏明月的手背,“没事吧。” 看夏明月手背有些泛红,但问题看着不大,陆启言张口吹了吹,试图为其降温解痛。 陆启言动作轻柔,温热的气息在空气中很快变凉,吹拂过手背时,变得凉丝丝的。 但这却让夏明月有些意乱。 “没,没事。”夏明月将手抽了回来,“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去准备晚饭,陆……你想吃些什么,我去准备。” “都行。”陆启言笑道。 “今儿个的鱼十分新鲜,晚上做个红烧鱼吧。”夏明月道,“再来个蘑菇酿肉,炒个素菜?” “好。”陆启言笑着应声。 夏明月见其答应,忙出了屋子。 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陆启言顿时叹了口气。 而夏明月则是脸颊发烫,红到了耳根儿,直到去木盆中去捞鱼,触及到凉凉的水时,这才略显清醒,吐了口气。 继而又有些懊恼。 虽然这是她两世为人,第一次成婚,第一次面对丈夫有亲昵的表示,但她好歹也是活了这么多年的人,该大大方方地面对自己的丈夫。 这般慌里慌张…… 没出息! 夏明月在心中吐槽了自己了一通,往屋子的方向瞧了一瞧,深吸了一口气后,将盆中的鱼捞了出来,连同新鲜的香菇一并拿到隔壁吕氏家的院子。 第274章 香菇酿肉 娄山子三人在这里学习厨艺,灶台更加好用,且调味料也更加齐全。 见夏明月系了围裙,挽了袖子在刮鱼鳞,娄山子急忙到了跟前,“师父想吃鱼吗,我来做。” 娄山子现在厨艺大幅增长,且学习能力和钻研能力皆有提升,所做的菜也十分能够拿得出手。 “别瞎献殷勤。”吕氏在一旁拦住,“若是平常时候,你愿意给你师父做上一道菜也就做了,可今日不成,今日陆营指挥使回来了,这菜需得你师父亲手做才好吃那。” 吕氏打趣,娄山子等人嘿嘿笑了笑,不再坚持,便只将灶台腾了出来,各种调味料准备妥当,方便夏明月使用。 夏明月忙碌起来。 新鲜的草鱼刮鳞去腮,杀好洗净,两面切了花刀后热锅凉油入锅,直煎得两面金黄便可起锅。 油锅烹香蒜瓣、生姜、花椒、小红辣椒、豆瓣酱,翻炒出红油后倒入黄酒,再倒入开水、白糖、酱油后,将煎好的鱼放入锅中大火煮开后再煮一盏茶的功夫,放些香醋大火收汁。 起锅放上些许香菜作为点缀,一道色泽浓郁,喷香可口,汤汁浓稠的红烧鱼便可以上桌。 肉馅儿和黄油、酱油、葱花、蒜末、盐巴等搅拌均匀,塞入去了蒂的香菇中,再将肉末的那一面放入锅中煎上半盏茶的功夫,直煎得表皮金黄时,搁入盘中,放笼屉上蒸上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蒸过香菇的盘中会渗出许多汤汁,将这些汤汁倒出来,加水、红薯芡粉搅拌均匀,熬煮粘稠,重新淋到蒸好的香菇肉上。 又炝炒了一个藕条,凉拌了一个杏仁荠菜,拿上了一些娄山子烙的葱花饼,盛上两碗大米粥,便开了饭。 晚饭夏明月和陆启言单独在屋中吃。 红烧鱼鲜嫩可口,滋味浓郁中不乏鱼肉的清香,香菇酿肉用料十足,口感鲜嫩无比,亦是好吃无比。 陆启言吃的十分满足,亦是对夏明月的手艺赞不绝口。 “方才刚回来时,听到娘子和吕嫂子说寻麻烦什么的,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陆启言询问。 “前段时间我将手中积攒的银钱拿了出来,买下了一处果园……”夏明月一五一十地将张春旺前往果园闹事,以及她将庄翠买到身边做事说了个清楚。 “我猜想着那张春旺有些装腔作势,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托郭掌柜去打听了一番,看到底怎样。” “嗯。”陆启言点头,继续埋头吃饭。 春日天渐渐变长,吃过晚饭,天还没有完全黑。 中央厨房的人陆续开始下工归家,就连学习厨艺的娄山子等人也陆续离去。 陆启言帮夏明月做上一些家中杂务,尤其是看哪里有需要做力气活的地方,更是将庄翠叫了过来,看一看她身手如何。 庄翠知晓陆启言是军中之人,不敢怠慢,只将自己跟着父亲所学的一套拳法给陆启言展示了一下,更是上演了一出徒手劈砖,算是展示一下自己的力气。 陆启言看完点头,“力气可以,拳法的招数有点装腔作势,吓唬人还行,实用性不太高,可以再精简一下。” 说罢,陆启言给庄翠重新演示了一遍精简过的拳法,又提议了一些她平时训练敏捷和力量的方式方法,让她每日多加练习。 “多谢陆指挥使。”庄翠拱手。 陆启言亦是拱手回礼,“我素日不常在家中,还烦劳庄娘子多多替我照看我家娘子周全。” 态度谦卑恭敬,语气诚恳,全然不像是主人该对奴仆该有的姿态。 但一想到他是为了夏娘子,庄翠心中释然,亦觉得暖意融融,朗声应下,“陆指挥使放心,夏娘子给了我一口饭吃,我必定竭尽所能。” 陆启言点头,又交代了庄翠往后训练时的要领,眼看夜色渐浓,这才各自回屋歇息。 一番洗漱后,陆启言回屋时,瞧见夏明月仍旧在看话本。 他记得,上次回来时,夏明月亦是看话本,且看的十分沉迷,哪怕困倦不已,仍旧是翻看不停,以至于看着话本睡着。 那他是不是应该考虑给夏明月挑选一些话本回来,大约能够投其所好? 陆启言盘算着,走向自己的床铺,若有所思了许久后,将自己的被子抱了起来,站到夏明月的炕前。 夏明月察觉,顿时一怔,“陆……夫君怎么了?” 听到这个称呼,陆启言嘴角微微翘了翘,继而蹙眉,“我那边似乎漏水了。” “漏水?”夏明月急忙下床,穿上鞋子去查看。 前天傍晚时,的确下了一场雨。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许久,直到昨天晌午才停。 当时夏明月还特地和江竹果一并查看了房屋各处,看是否有屋顶和窗户处漏水的状况,好赶在雨季前请人修缮。 竟是没发觉陆启言的炕上漏水么? 夏明月举着油灯,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 炕上干净,并没有任何潮湿,屋顶和墙壁处也都一切如常,并没有任何漏雨的痕迹。 “没有漏雨啊……”夏明月疑惑地转头询问。 此时已经抱着被子上了炕的陆启言正将被子往身上盖,闻言扬了眉梢,“是么,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时候不早了,娘子早些睡吧。” 夏明月,“……” 怎么感觉这陆启言是故意的,就是为了随便找寻一个理由要和她一起睡而已? 夏明月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一圈,而后故作花容失色,大声喊道,“虫子,炕上有虫子!” 陆启言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一副对此无动于衷的样子。 夏明月,“……” 得,这招好像没什么用处。 眼看同床而睡不可避免,夏明月略显局促地上了床。 好在一人一个被子,还在春日,也皆是穿着相对厚实的里衣,倒也并不觉得有太多尴尬。 夏明月费了许久的力气,才艰难躺下,而后长长吐了一口气。 纠结着要不要将桌上的烛火熄灭,旁边陆启言沉声道,“我有些怕黑,就不要熄灯了。” 呼…… 夏明月松了口气,但片刻后嘴角抽搐。 第275章 越描越黑 下回说话时,能不能走些心? 本意虽然是为了缓解她的尴尬,但是这样一来的话,她更加尴尬了好吗? 当真是…… 槽多无口,一言难尽,无从说起,欲言又止,难以启齿! 夏明月满心吐槽了好一阵子。 对于习惯性一人独睡的夏明月来说,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让她觉得十分不习惯,且久久没有困意。 直到那烛花爆了又爆,燃的火苗越来越小,夏明月眼皮子打了好一会子的架之后,才闭上了眼睛。 察觉到身后的人呼吸逐渐变沉变均匀,一直背对着夏明月睡觉的陆启言这才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微弱的烛火下,能瞧得到夏明月的侧脸。 恬静,清秀,甚是好看。 陆启言不自觉弯起的嘴角上,噙满了笑意。 夏明月似在做梦,微微蹙眉后低声嘟囔了一声,紧接着便将胳膊从被窝中伸了出来。 春日夜晚寒凉,陆启言见状便给为其盖一下被子。 但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夏明月却是翻了个身,原本露在外面的胳膊将她自己的被子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胳膊底下不说,更是将胳膊搭在了陆启言的身上。 陆启言,“……” 似乎这样的话,也不错? 翌日,夏明月迷迷糊糊地醒来。 昨晚睡得有些沉,似做了一个不太愉快的梦,但是现在有些想不起来究竟做的是什么梦。 夏明月决定不去想太多,只揉了揉眼睛后睁开。 眼前,是陆启言仍旧熟睡的面容。 夏明月吓了一跳,但想到昨晚陆启言的确是和她同床睡觉时,顿时安定下来,吐了口气。 但很快,她又陷入了凌乱。 因为她现在和陆启言睡在了同一个被窝,而且是睡在陆启言的被窝里面! 所以说,真正见色起意的,本就是她自己吗? 一有机会便迫不及待? 真可怕! 夏明月一脸尴尬地吐槽自己,但在看着陆启言此时还在沉睡时的面容时,又开始为自己开脱。 但这也不怪她不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心向往之,天经地义罢了。 陆启言生的属实不错,鼻梁高挺,剑眉星目,脸型修长有型,即便放在现代亦是大帅哥一枚,她下意识想着凑近,那也是太正常不过的事。 更何况,陆启言是她的夫君,亲近一些,有何不可? 作为一个现代人,不能裹了小脑,要更加开放一些才行…… 夏明月不停地给自己洗脑,完全没有注意到陆启言已经睁开了眼睛。 陆启言瞧见夏明月正在看他,轻咳一声,“娘子醒了?” “啊?”夏明月被打断了思路,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略退了一点,接着便是略带尴尬地打起了哈哈,“昨晚夫君应该没有睡好吧,我睡觉似乎有些不大老实……” “的确是不大老实。”陆启言点头。 一晚上都在踹被子,而且还将被子尽数压在了身下。 以至于陆启言想着为其盖被子,却也不敢大力地拽,怕将她吵醒,只得将自己的被子给她盖上。 夏明月越发有些尴尬,急忙解释,“其实我平日睡相挺好的,大约是因为昨晚夫君在,所以睡觉有些不老实……” 等等,她在说什么? 平时一个人睡非常老实,等到陆启言回来就开始变得不老实,这不是不打自招,主动承认自己是个见色起意,想着晚上吃夫君豆腐的人吗? 越描越黑! 夏明月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片刻后嘿嘿笑了笑,“夫君今日怎么没有早起练武?” 她记得往常陆启言回家后晨起皆会早早起床在院中练武。 “昨晚没有睡好。”陆启言实话实说。 因为应对她的不老实? 夏明月觉得她若是再待下去的话,脚指头大约能将身下的土炕抠出三室一厅出来,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起了床,穿上了鞋子。 撂下一句“我去准备早饭”后,便急急忙忙地出了屋子。 陆启言摸了摸鼻子。 自家娘子,也怪可爱的。 早饭是娄山子做的大锅饭,清汤面,每一个碗中都卧了一个荷包蛋。 夏明月惦记着陆启言的饭量大,又特地给他做了两笼柳叶蒸饺,捞了一些芥菜丝,切开了两个她腌制的咸鸭蛋,让他一并配着吃。 清汤面清香十足,蒸饺皮薄肉多,芥菜丝清脆爽口…… 陆启言吃得甚是满足,且在吃完早饭后,和夏明月打了个招呼,说要出趟门。 夏明月并不询问他出去的缘由,只是询问晌午是否回来吃饭。 “不知事情难不难办,不太确定,先不必为我准备午饭。”陆启言顿了顿后,道,“晚饭也先不必准备。” 要出去一整天? 事情看起来大约有些棘手吧。 夏明月顿时有些担忧,“那夫君一路小心。” “一定。”陆启言点头,抬脚出了家门。 一路往东,陆启言先去找寻了葛掌柜。 对于陆启言已经升职为营指挥使且被厢指挥使赏识之事,葛掌柜早已知晓,此时对陆启言十分客气尊敬,“陆指挥使,好久不见,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葛掌柜是自己人,我也就开门见山了。”陆启言问道,“今日来寻葛掌柜,是想替我家娘子问一问先前拜托葛掌柜打听的有关张春旺之事,可有什么进展?” “张春旺是张家庄人,父亲是张家庄的里正,是个老秀才,母亲先前是洪家村之女,其兄长也是读书人,据说早些年中举后出仕为官,但究竟官居何位,并不清楚。” 葛掌柜道,“我还在派人询问打听,是以还不曾跟夏娘子细说此事,不过听夏娘子所言,八成没有这个舅舅,或者官职不高。” 陆启言略略思忖后再次询问,“葛掌柜说的张家庄,可是青石镇的张家庄?” “正是。一直沿着官道往南走,不难找,也不算远。”葛掌柜答。 “多谢葛掌柜告知。”陆启言起身,“我还有事在身,先告辞,待有空再与葛掌柜小聚吃酒。” “待有了空闲,陆指挥使可一定要来坐上一坐。”葛掌柜笑着送了出去。 直到目送陆启言走远,葛掌柜这才一边微笑一边点头,“不错。” 第276章 找茬 “掌柜的是说陆指挥使不错?”武熊凑了过来,也跟着点头,“这般年轻便已是指挥使,的确不错,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呢。” “不单单如此。”葛掌柜笑道。 “怎么说?”武熊抓了抓耳朵,片刻后,表情严肃,“难不成,掌柜的是说陆指挥使相貌极佳,生的英俊帅气?” 葛掌柜,“……” 什么跟什么! 他是想说,这陆启言不但事业有成,还是个极为疼爱妻子的,这样的男人必定是有情有义,为人颇有原则之人,值得深交! 怎么就扯到这相貌上来了? 不过说起这相貌来了,武熊好像这段时日十分在意相貌这种问题,甚至有两次还拿了小号铜镜不停地照。 得亏此事并无外人看到,否则的话,当真不知道旁人该怎么看武熊,怎么看他这四方赌坊。 “武熊啊。”葛掌柜语重心长,“这男子生在这世上,一双有力的拳头,远比相貌这种东西要有用的多,相貌什么的可是最无用的东西了呢。” “掌柜的,我觉得你这话说的不对,若是相貌丑陋无比,即便拳头再如何硬,怕是也要被人称之为鬼煞了吧。” 武熊观点截然不同,“就好像是掌柜的去买个瓜果梨桃的,不也是先挑看起来好看的么?” 葛掌柜,“……” 这话好像没法反驳。 果然恋爱中的人,最是无理取闹的,不争辩也罢! 陆启言辞别葛掌柜后,先去了车行将自己寄存的马匹取出,翻身上马之后,便是径直赶往葛掌柜口中所说的张家庄。 一路快马加鞭,风驰电掣之下,陆启言在一个多时辰后赶到了张家庄,张春旺的家中。 此时的张春旺及张父皆在家中,见有人拜访,且其相貌堂堂,气质不俗,身下的骏马看着也不是俗物,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知尊驾……” 不等张父说完,陆启言便打断了他的话,“边关驻军营指挥使,陆启言。” 陆启言? 张家父子先前打听过果园和夏明月的底细,知晓其丈夫姓名。 只是,果园的事情才过去没几天,陆启言便找到了家中…… 这个夏氏告状告的可真急切。 陆启言出头出的也是真快。 只可惜,一个军营中的营指挥使罢了,在军中大约能耍上一耍威风,到了外头,可没人惯着你。 张父眯了眯眼睛,将手背在了身后,满脸皆是倨傲,“我家素来不与军中之人往来……” 话音未落,陆启言已是拔刀出鞘,砍向院中那只冲他疯狂吼叫的恶犬。 原本还在“汪汪”直叫,只随时要扑向陆启言的大狗顿时倒在地上,挣扎几下便没了气息。 血很快淌了一地,殷红一片,触目惊心。 “狗叫的东西!”陆启言冲狗喝了一句,而后又看向张家父子,慢条斯理擦拭刀上沾染的血迹,“方才你说什么?” 事情发生的太快,让张家父子猝不及防,亦是惊得心肝乱颤。 军营的人到了外头是没什么实权,但是他们极其凶悍,下手狠辣,不讲丝毫情面,且不懂得变通! 这个陆启言此时气势汹汹,显然是来找茬,这麻烦看起来颇为不小呢。 张春旺年岁尚轻,色厉内荏,此时被吓得一跳,忙缩了缩脖子,躲在了张父身后。 张父要镇定许多,急忙换了一副殷勤的态度,“原来是陆指挥使,久仰久仰。” “快,快请坐,赶快给陆指挥使倒茶,倒好茶!” 陆启言大喇喇地坐下,沉声询问,“既说久仰,那必定是先前便听说过我,不知你们是从哪里得知我的名号?” 张父,“自然是陆指挥使威名远扬,我们有所耳闻。” “哦?那就说说看,我的名声是如何远扬的?”陆启言仍旧追问。 “这……”张父顿了一顿,“说陆指挥使英明神武,气势非凡,年轻有为,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夸人嘛,找好的字眼来凑,总归是不错的。 张父说完,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更是暗自感叹自己的机智。 “说得有那么点意思。”陆启言微微颔首,“此次军中校阅,我以首位的好成绩博得厢指挥使青眼,的确也担得上年轻有为,往后前途不可限量的话。” “只是厢指挥使曾提及我虽在军中表现超群,可在这实战上头到底军功不足,需得在平日里多做上一些立功之事,方能平步青云。” “可我思来想去,现如今边关战事有限,想要立军功的话,这战功大约是不成了,还得从别的方面多下些功夫,费些心思才好。” “张里正,你说我该从哪方面着手比较好?” 陆启言突然询问,难以判断其用意,张父心中不安,将手搓了又搓,“此事事关陆指挥使前程,我不过区区一个里正,见识浅薄,属实不敢多言,倒是陆指挥使足智多谋,深得厢指挥使的垂青,想来陆指挥使必定会有良策。” 将压力给到对方! 张父再次捏了一把汗。 陆启言微微颔首,“张里正既是如此说,那我倘若没有好的谋划,便显得我不堪大用,并无真才实学了。” “不过现如今既是说了起来,我这里倒还当真有些想法,既是到了张里正这里,张里正不妨也听上一听。” “洗耳恭听。”张父恭敬垂首侧耳。 “两国交战已是有些年头,各国为了能够开疆拓土,皆是想要战事顺利,窥探情报之事自然也就少不了,敌国必定也会派许多人乔装打扮,混入我国疆土,驻守边关,伺机而动,更有我国百姓,为了些黄白之物,迷了心智,做出一些出卖家国之事。” “这些人是我们军营首要铲除的对象,若是能够抓住几个,顺藤摸瓜地找出敌国的探子,那是再好不过,可谓是极大的军功一件,所以我想从这些事情上着手,尽早地将敌国探子一网打尽。” “张家村地处边陲之地,在长洲府城还不曾攻下时,距离敌国甚近,据我所说,这附近的许多村落从前皆是在两国之间奔波,互通贸易,以此谋利,仔细论起来,这些人的嫌疑都很大呢!” 第277章 不能算了 陆启言的话说得慢条斯理,连语气都是轻飘飘的,但这些话却像是千斤的巨石,渐渐落在张家父子的头上,只压得他们冷汗涔涔。 张父闻言,急忙辩解,“陆指挥使说笑了,不过都是些平头百姓,每日皆是为糊口奔波,哪里能做得了别的?暂且不说众人皆是没有这个胆子,即便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做这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那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啊。” “啥都不知道的泥腿子老百姓,知道个啥,即便是探子有心打听,问出来的最多就是今日的集市上卖的都是啥东西,明儿个的天儿是晴天还是雨天,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吧。” “张里正说的有道理。”陆启言点头,“我也觉得寻常百姓大约是不能的,不过有些百姓,家中有着做地方官的亲戚,许多事情自然也就尽数知晓。” “这些人最是容易生事,需得抓了起来,仔细询问,大约会有极大的收获。”陆启言看向张家父子,“张里正,我说的可对?” 张父额头上的的冷汗再次冒了一层出来,慌忙伸手擦了擦,而后讪讪笑了一笑,“陆指挥使说笑了……” “说笑?”陆启言睨了张父一眼,“这般涉及国家安危的事,岂是可以随意说笑的?难不成,是张里正觉得我此事做的不妥?” “不敢,不敢。”张父声音发颤,双腿已是有些发抖。 他此时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边关对战事极为看重,陆启言口中所说的找寻敌国探子自是战事的一部分,若是将他们一家列为有嫌疑之人,那他们当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陆启言略垂了垂眼皮,接着道,“除此以外,厢指挥使也曾提及地方政务之事,论理来说,我们身为军营之人,本不该过问地方政事,奈何边关战事频繁,地方官也是铁打的城池,流水的官。” “在朝廷和当今圣上还没有派遣合适官员前来的情况下,我们军营免不得要替地方官做上一些事情,像什么地痞恶霸,皆是需要好好清理,还百姓安居乐业。” “依我看来,这城中的地痞都还好一些,最可恶的是乡野之中的恶霸,时常仗着山高皇帝远,做些为虎作伥,欺善怕恶之事,属实可恶,需得好好整治一番。” “张里正,你说呢?”陆启言问道。 张父,“……” 他还能说什么? 反正你陆启言就是冲着他们父子两个来的! 非得给他们安上一个罪名不说,而且不拘哪个罪名,都足够他们父子二人吃不完兜着走! 看起来,这位年轻有为的营指挥使是个十分记仇,不讲任何情面和规则,手段毒辣之人。 当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张父心中惊恐,忙向陆启言行礼作揖了好一阵子,“陆指挥使放心,旁的地方我不敢保证,但我身为张家村的里正,绝对能够确保我们张家村不会出背信弃义,通敌叛国之事,更不会有人狗仗人势,做欺负别人。” “倘若有人如此,我必定不会轻饶,管不住的,必定会送往官府,由县衙进行约束,依照律法治罪,绝不姑息!” 张父的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甚至带了些慷慨激昂之感,倘若不知情的,都要将其认定为正直英勇之士。 张父对自己的这番说辞也十分满意,但仍旧是有些担忧地看向陆启言。 满不满意的,他说了不算,还得看这位陆指挥使才行。 陆启言先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张里正这话说的不错,至少听得人心里舒坦。” “只是这男子汉大丈夫的,说话讲究个掷地有声,说了便需做到,否则当真不知道会惹上怎样的麻烦……” 话音还不曾落地,却只听哐当一声,陆启言腰间的佩刀落在了地上,刀从刀鞘中滑落半截,泛着阴森森的光。 惊的张家父子险些蹦跶了起来,满脸惊恐地看向陆启言。 陆启言伸手将佩刀捡了起来,“对不住,手滑了一下,吓到二位了。” “陆指挥使哪里的话,都怪我们……” 张父张口,却又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话来描补,半晌后才咬了咬牙,“都怪我们院子里头的地实在不平!” 这话说的荒诞,但不要紧,要紧的是态度问题。 只要表露了态度,事情也就迎刃而解。 就在张父的满脸期待和战战兢兢中,陆启言将佩刀重新挂在腰间,“张里正说的不错,但还是那句话,希望张里正说到做到,亦希望看到张里正的态度。” “一定,一定。”张父连连表态,躬下的身越发低。 眼看敲打提醒的差不多,陆启言站起了身,“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多打扰张里正,告辞。” “陆指挥使慢走……” 张父追出去送,甚至帮着其牵起了缰绳,待陆启言翻身上马后,将缰绳递了过去,“陆指挥使若是得空的话,还请务必到家中多坐上一坐。” 既是已经表了态度,那就不妨拉一拉关系,张父算盘打得颇精。 陆启言并未应答,只甩了缰绳,驱赶胯下的马匹奔驰而去。 目送陆启言骑马远去,连影子都消失不见,张父这才直起了腰,嘴角笑意全无,脸色已是阴郁无比,背着手回到院中。 张春旺正因为自己训练有素,能够扑人咬人的狗被陆启言砍杀心疼不已,暴跳如雷,追出门去冲着陆启言远去的方向喝骂,“敢杀老子的狗,你就等着吧,早晚有一天老子跟你算账!” “这话你方才怎么不当着人陆启言的面说?” 张父有些瞧不起自家儿子这当面怂包,背后耍横的窝囊样子,啐了一口,“你还想着算账,拿什么算账?拿你这满身的肥肉去跟人家手中的大刀去算?” 张春旺被噎得说不话,人也有些蔫儿,只跺着脚嘟囔,“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张父道,“明日你便领着人去一趟果园,给郭管事赔礼道歉,再带上一些东西,请郭管事转交给夏娘子,算作赔罪。” 第278章 刀削面 张春旺,“……” 这套路好像不大对! 张春旺咬牙,“我不去!” 刚耍了横,放狗咬了人,这会子又去赔礼道歉,算什么事儿,他不要脸的吗? “你不想去也行,把你的腿打断,让人抬着你去!”张父严厉怒喝,根本不给张春旺任何反驳的机会。 张春旺知道自家父亲的脾气,明白这事儿明显躲不掉,只嗫嚅了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去就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 看自家儿子百般不乐意,张父顿时语重心长,“人在屋檐下,一定要低头,这话教过你多少遍,怎么还是记不住?” “能横的时候就横,横不起来时,就夹着尾巴好好做人,这才是生存之道,也才能保得住家业,赚得到银钱,没事别拿鸡蛋碰石头,但也别把茅草放眼里,该踩还是要踩!” “记住了不!” 张春旺撇嘴,“那岂不是显得十分没骨气,面上多难看?” 泥人还有三分血性,他成啥了? “骨气,面子?”张父冷哼,白了张春旺好几眼,“能吃还是能喝?记住了,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这两样东西!” 做人,实际一点不好吗? 趁着这个时候,好好攀附一条大腿,那才是正经事! 陆启言离开张家庄之后,一路往果园而去。 张家庄距离果园颇近,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到达。 阳春三月,天气渐暖,桃树的枝头已是长起了花苞,一些临近房舍温暖的地方,花苞已是悄然绽放,粉红一片,赏心悦目。 陆启言下马,向房舍而去。 郭康来瞧见陌生人前来,急忙上前,“不知尊驾是何人,来这里有何事?” “途径此处,瞧见桃花开得正盛,便想讨上一枝,不知可否?”陆启言说罢,将钱袋子拿了出来,掏出一小块银子,递了过去。 果园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赚钱,不拘卖什么,只要合理合法,皆是可以。 这是先前郭康来和夏明月探讨果园未来发展经营时的思路和秉承的原则,具体事宜则是由郭康来视情况而定,因时制宜即可。 眼见桃花可以换钱,郭康来自然不拒绝,“这里的桃花也是可以卖的,既是尊驾想买,那便随便挑选一枝,我帮您折下来。” “多谢。”陆启言付了银钱,挑选了缀满花朵,且有几朵开放,剩余皆是含苞的一枝。 “尊驾好眼光,既能此时赏花,又能赏的长久。”郭康来笑容可掬,拿了剪树枝的剪刀给剪下来,交给陆启言,又道,“这果园的桃花和杏花不多时日便会盛开,赏花正是时候,尊驾不妨可以与亲朋好友说上一说,若有兴趣的话可到这里赏花,价钱十分公道。” 到时候可以卖上一些桃花,得到一笔不错的收入,说不定还可以提前售卖一些桃子和梨子什么的。 这生意,不就长久做起来了么? 陆启言见郭康来在生意上甚有想法,做事也颇为勤勉,心中宽慰,笑着应下,“一定会告知熟识之人。” “多谢。” “告辞。” 陆启言翻身上马,握着手中的桃花枝,再次飞驰而去。 一路往县城而去,到家时,天已经黑透。 众人已是吃过晚饭,中央厨房的人皆已下工,江竹果和庄翠也已经收拾完所有的杂务,回了屋子。 夏明月坐在堂屋看话本,瞧见陆启言带着满身的寒意进屋,急忙站起了身,给陆启言倒上一杯热茶,“回来了,可吃了晚饭?” “刚忙完,还没来得及吃。” 确切来说,他一路奔波,连晌午饭也都没有吃,此时可以说是饥肠辘辘,前胸几乎贴了后背。 陆启言说罢,将桃花递给夏明月,“回来时瞧见有花开了正好,便折了一枝回来,可以留着插瓶。” 桃花香气浓郁,花朵繁茂,夏明月看得十分欢喜,“刚好前几日得了一个白瓷瓶,用来插花正好。” 说着,夏明月便将瓷瓶翻找了出来,往里倒了一些水,将花枝放入。 大小合适,颜色也十分协调。 夏明月颇为满意,将花和瓶子放在了里屋炕边那张靠着窗户的茶几上头。 迎窗而立,映衬着窗口的细木格窗户,夏明月悬挂的淡米色窗帘,以及此时暖黄的烛光,显得尤其好看。 夏明月对这枝桃花十分喜爱,上下仔细打量了许久,将花瓶挪了又挪,甚至又伸手拨弄了一下花枝上的花朵,笑得眉眼弯弯。 许久后才欢快道,“我给夫君做些吃的。” “好。”陆启言眼中也满都是笑意。 晌午吃的是拽面,面条卤是娄山子做的酱肉卤,滋味浓郁,后味极佳,众人赞不绝口,夏明月也十分认可,甚至特地留下来了一大份,预备着陆启言半晌回来时方便给他做饭。 而此时看陆启言似乎极饿的模样,夏明月放弃了相对纤细的拽面,而是打算做刀削面。 刀削面相传始于元代,需先将面和好揉成长椭圆形状,用刀自上而下,将面条一条一条地直接削入正在沸腾的锅中。 削出的面条均匀,如柳叶一般,细薄且韧,口感筋道且柔软光滑,吃起来不但好吃,而且颇为好消化。 刀削面在夏明月现代社会时并不属于她经营餐厅的菜品,却是她平日时常犒劳自己的家常饭食,因而她对刀削面十分喜欢,技艺也十分娴熟。 夏明月在简单试了几次后,便能熟练的削出细成的面条。 一根根的面条随着夏明月削面的动作陆续飞到锅中,如同一根根跳舞的雪白丝带一般,到了锅中之后,更是跟随着水不停翻滚。 待所有的面都削好,夏明月往锅中放了一把青菜,待面条熟后一并捞出入碗,浇上足足的面条卤子,放入两个卤蛋,再撒上一把葱花和香菜,一碗香喷喷的刀削面便端上了桌。 夏明月又切成了一碟子卤锅中浸泡着的卤驴肉,凉拌了一个杏仁芥菜,一并当做陆启言吃面时的配菜。 驴肉鲜嫩醇香,芥菜清香爽口,最要紧的是碗中这香喷喷的刀削面,浓香可口,入口顺滑,筋道美味…… 第279章 松鼠鱼 陆启言食指大动,吃起饭来,亦如风卷残云一般,似乎不讲究吃相。 这般饕餮一般的模样,让原本在堂屋陪伴夏明月的乌金都龇了龇牙。 显眼包的饭量好像更大了一些呢。 得亏自家主子能赚钱,会做饭,否则的话,当真是要担心这显眼包的军饷够不够吃饭,会不会将家中吃穷…… 陆启言并不曾察觉到乌金嫌弃无比的目光,只沉浸在刀削面的美味之中,将所有的卤肉和凉拌菜吃了个干净,碗中的面条连汤都喝得丝毫不剩。 心满意足地享用了所有的美食,陆启言主动地收拾了碗筷,拿到灶房清洗完毕,又收拾了一番,洗漱完全后,这才进了屋。 夏明月已经躺下,照例翻看话本。 有了昨晚同睡一床的先例,陆启言今日也不找寻什么理由,直接脱了鞋子,褪去外衣。 夏明月见状顿了一顿,“今晚我睡里面。” 她今日回想了好久,觉得她应该是睡觉习惯不大好。 睡觉时为了防止掉床,下意识往里面挤,这才有了她钻进陆启言被窝的状况,这次她直接睡里面,大约便能避免这场尴尬。 没错! 夏明月这般盘算,手脚麻利地将自己的被子拖到里面,陆启言道了声“好”,直接在外面这一侧躺下。 烛火照例没有熄。 夏明月背对着陆启言,在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闭上眼睛。 陆启言困意不多,又惦记着夏明月蹬被子为其盖被子的事,迟迟没有入睡。 只是今日的夏明月睡得十分老实,全然没有要将胳膊或者腿露出来的情况,让陆启言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也让陆启言有些遗憾。 无奈闭眼,陆启言很快熟睡,但也很快醒来。 外头刮起了风,风势极大,引得院中的树枝哗哗响,连带着紧闭的窗框都有微微的“砰砰”声。 伴随着这些声音的,是夏明月窸窸窣窣的动作。 并非是蹬被子,而是在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扯被子。 扯的还是陆启言的被子。 陆启言哑然失笑,看着夏明月迷迷糊糊,眉头紧皱,不停拉扯的模样,只得将自己的被子主动奉上。 于是,在第二日晨起醒来时,夏明月再次发觉她躺在陆启言的被窝中,而且她的胳膊正搭在陆启言的胸口处。 夏明月,“……” 是她好色石锤了! 但这是她的正当权利。 更何况,这被窝十分暖和,睡得十分舒适,且陆启言的胸口…… 手感也极佳! 夏明月看陆启言似乎没有要早起的意思,又看外头天色还早,且似乎有些寒浸浸的,干脆又缩了缩脖子,打算再睡上一会儿。 放在陆启言胸口的手,完全没有收回来。 重新闭上眼睛,夏明月很快再次睡着。 而陆启言此时却是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睡得恬静无比的夏明月,双目紧闭,睫毛微颤,缩在被窝中的模样,显得可爱非常。 陆启言心中脸上满都是笑意,有些按捺不住冲动,微微侧了侧脸,在夏明月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口。 睡梦中的夏明月微微蹙眉。 惊得陆启言立刻老实了一些,乖乖躺好。 鸡叫三遍,中央厨房开始忙碌,声响渐大,夏明月和陆启言皆是醒来,穿衣下床,开始洗漱。 眼看着夏明月时不时地摸上一下额头,江竹果讶异之余有些担心,“夏姐姐是有些不舒服吗?” “那倒没有,只是昨晚做了个梦,梦到去捕鱼,正捞网呢,一条鱼从网中蹦了出来,尾巴甩在了额头上……” 夏明月道,“感觉凉凉的,还挺真实,总让我觉得有些恍惚。” 正在帮着夏明月打水的陆启言,“……” 他是鱼? 也行吧,胜在鲜美且十分有营养。 因为做梦梦到被鱼尾巴甩了,夏明月决定今天晌午饭的菜肴中必须要有鱼。 娄山子,赵大虎和赵二虎三个人商量了片刻,决定做夏明月先前教给他们的松鼠鱼。 新鲜的鲑鱼杀好洗净,沿着鱼鳃后部左右各划上一刀,将鱼头切下来,刀贴着鱼骨横着将鱼两侧的肉全部片开,鱼尾保持不断,而后铺平鱼身,片出菱形的不间断的肉,确保肉不切断。 鱼肉加盐、蛋清、淀粉等抓拌均匀,放入油锅中炸上两遍,第一遍定型,第二部炸熟,直炸的整条鱼泛着均匀的金黄颜色,便可摆入盘中,铺好鱼头和鱼肉,做出合适的造型。 冰糖炒至枣红色,加陈醋、砂糖、清水、红薯芡粉、蒜末等依次加入翻炒,搅拌均匀熬成色泽红棕,粘稠浓郁的糖醋汁,浇到炸好的鱼肉身上,一道松鼠鱼便可以端上了桌。 松鼠鱼其形状如松鼠一般,鱼肉层层叠叠亦是如同盛开的菊花,因此有些地方称之为菊花鱼,其色泽鲜艳,口感鲜嫩酥香,滋味更是酸甜可口,可谓老少咸宜。 娄山子、赵大虎、赵二虎三个人分别做了三道松鼠鱼,在并不告诉众人的情况下,分别送上了桌子,请所有人品尝,更请夏明月给予仔细的点评。 夏明月依次仔细尝了一遍,指出所有菜中存在的问题。 “片鱼肉时下刀犹豫不连贯,鱼肉形状不好,炸出来美感不足,最后的糖醋汁在炒的时候,火候有点大,吃起来甜中带了一点点苦味,下次需得注意。” “第二遍炸的时候火候有些大,色泽偏黑,鱼肉也有些老,糖醋汁芡有点厚,显得整道菜过于厚重不清爽,入口有些齁。” “这道菜……”夏明月在第三道菜跟前顿了一顿,“刀功没毛病,炸的火候极佳,糖醋汁也炒的很好,整体非常不错,就是装鱼的盘子上有个豁口,略有些影响食欲。” “虽然餐具管理不是掌勺大厨该做之事,但身为大厨需得从各方各面做到极致,餐具也需格外留心,避免一点小事会影响到整个菜品的满意程度。” “记下了吗?” 夏明月问的时候,是看向娄山子的。 娄山子急忙点头,“师父放心,我记下了。” “不过,这三道菜我们都没有提前说明,师父怎么知道这盘菜是我的?” 第280章 他喜欢 娄山子算不上天赋极佳的厨子,在跟着夏明月学做菜的这段时间,他已是深刻认识到这件事情。 当初学习这道松鼠鱼的时候,他表现的并不出众,甚至不及学厨艺时间不长的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 而当时夏明月在看到这个状况时,眉头亦是紧皱不舒。 今日怎么就料定这道菜一定是他做的? “你学艺勤奋,所有的菜学了之后皆是反复练习,力求能达到最佳手感,但凡能端上桌的菜,只要过关的,不必想,必定是你做的。”夏明月笑道。 接着又看向赵大虎和赵二虎,叹了口气,“你们两个,这两日可是懈怠了许多呢。” 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在做饭上是颇为有天赋的。 至少是比娄山子有天赋的。 只是两个人到底年岁小,对厨艺的热爱是在满足自己口腹之欲的基础之上,许多事情也就不大喜欢做到极致,总觉得马马虎虎凑合即可。 主打一个差不多就行。 因此做出来的菜,大毛病吧也没有,但若是说美味吧,总是还差了那么一些,这种状态反而是非常糟糕。 夏明月这次当众点评出来,也是想给兄弟两个人一个警醒。 两个人过完年后又大了一岁,在爱面子这件事情上也越发看重,此时皆是觉得不好意思。 再想到平日夏婶婶殷切教导以及母亲吕氏的百般叮嘱,越发有些惭愧。 两个人红着脸低下头,“我们错了,往后一定注意。” “既然知道,那就一定得改,这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夏明月笑眯眯地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再去做上一道你们拿手的家常菜来,晌午光吃鱼肉可是不成的。” 赵大虎拿手的家常菜是麻婆豆腐,赵二虎最喜欢的则是烧茄子,皆是十分下饭的菜肴,适合适合晌午配着蒸米饭来吃。 两个人闻言兴冲冲地去准备相应的食材。 三道松鼠鱼,一道留给隔壁的殷大夫和毛三里师徒二人吃,两道留着家中众人吃,夏明月自己亲手又做了一道松鼠鱼,准备专门让陆启言尝一尝。 难得回来一趟,在家也待不了两天,总得有些特殊的对待不是? 而陆启言在发觉夏明月特地为他做了一道松鼠鱼时,这翘起的嘴角无论如何也落不下来。 鱼什么的,挺好的。 他可以喜欢。 下午,陆启言再次上了趟街。 夏明月也忙自己的事儿。 待到晚上临睡时,夏明月瞧见了床边案几上放着高高两摞的话本。 略略翻看,爱情故事,奇志怪谈,民间传闻,四方游记……应有尽有。 “买给我的?”夏明月摩挲着那些话本,歪了歪头。 下午她的确看到陆启言回来时手中拎着一个包裹,且那包裹下坠的厉害,显然分量不轻。 夏明月当时只以为这是陆启言自己的东西,并未想上太多,不曾想这里头竟是给她买的话本。 陆启言买这些,是因为看她时常看话本,所以投其所好吗? 夏明月心中暖意十足。 当夜没有再发生睡觉时夏明月钻进陆启言被窝的状况,因为两个人这次同时睡在了一个被窝里。 被子宽大,足够两个人盖。 入睡时,仍旧是两个人背对背的躺下,陆启言仍旧是晚睡,等待着夏明月晚上睡觉时的不安分。 只可惜,直到夜半,夏明月仍旧睡得老老实实,纹丝不动。 陆启言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好像还不如先前? 不过也无妨,这样夏明月似乎能够睡得安稳一些。 陆启言侧脸看了看熟睡中夏明月恬静的面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清晨,陆启言早早出发回军营。 军营之中纪律严明,不能带太多东西,除了换洗的贴身衣物,夏明月给陆启言准备了些肉干,供他日常磨牙。 此外,仍旧是带了一些炒面。 炒面面香十足,吃起来十分方便,有热水时冲成粘稠的糊糊,没热水时甚至可以直接吞食,远比那些干硬的饼子干粮要好上许多。 夏明月见陆启言带这些东西,有些担忧,“是又要打仗了吗?” “那倒不是。”陆启言解释,“边关战乱不断,有些地方的人便聚在一起,占山为王,口中喊得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借此拉拢人手,实际做的都是杀人越货,抢劫灭门等恶行。军中有意派人前去清缴,我想争取一番,看是否能够领到这样的差事。” 战事平息之时,剿匪也是立军功的一种方式。 夏明月知晓陆启言是个胸有谋略,上进心颇强之人,便只道,“那夫君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凡事还需量力而行。” “娘子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陆启言低声回应,将夏明月的手捞在手中,轻轻捏了一捏,“娘子也需照顾好自己,若有事情可来寻我。” “或者,亦是可以找寻裴县令,裴县令为官正直,做事公正,能够为百姓做主,我先前曾去拜访,发现其的确是个不错的父母官,娘子若有麻烦,可尽管去找寻。” “好。”夏明月点头应声,眉梢微挑。 陆启言曾经去拜访过裴县令?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先前与悦然酒楼起争执之事,裴县令似乎多有偏袒,当时夏明月只以为是因为葛掌柜背后关系的缘故,莫非是因为陆启言的缘故? 就在夏明月思忖之时,陆启言松开她的手,翻身上马。 一路往西,驰骋而去。 夏明月目送其远离,直到陆启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上时,才往家走。 日头升到半空中时,郭康来到了夏明月家中。 坐下连茶都顾不得喝,郭康来便将昨日张春旺父子到果园去道歉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夏明月听。 “这张春旺父子怎地突然登门道歉?”夏明月有些讶异。 “此事我也有些奇怪,且那张里正不但道歉,还带了许多东西,说是自己教子无方,让夏娘子和果园中所有人受惊,实属不该,这些东西聊表歉意,务必收下。” 郭康来道,“此外,张里正还说,往后一定会好好约束张春旺,绝对不让他再来找寻麻烦,否则便亲手将张春旺送往县衙大牢。” 第281章 桃花酥 “张里正还说,原本他该亲自来向夏娘子致歉,只是路途有些遥远,村中有些琐事脱不开身,加上不愿将此事闹大,便只得先到果园之中,还请夏娘子莫要计较怪责。” “我看那张里正态度十分诚恳,期间张春旺有些不耐烦,张里正也十分不给颜面,张口便是骂,伸手便是打,且下手颇重,姿态放得可谓十分低呢。” “莫非这张里正是个品行端正之人,意识到自己的儿子犯错,觉得子不教父之过,所以特地登门致歉?” 夏明月眉头微蹙,说出自己的猜想后,却又摇了摇头,“但是也有些不对,倘若张里正是个正派的,论理来说不该教出这样的儿子才对。” “老奴也是这般想,所以特地来寻夏娘子一番,问问看是不是夏娘子将张春旺之事告了官,张家受了责罚,这才慌忙地表明了态度?” 郭康来这么一说,夏明月突然想起了前天陆启言出去了一整天之事。 从县城到张家庄,来回的路途,再加上去时打探一番,在那耽搁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一整天。 那日陆启言回来时,还带回来了一枝桃花,她的果园不就有桃树吗? 夏明月蹙眉询问,“前日下午,是否有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到过果园,讨要过一枝桃花?” “如夏娘子所说,前天下午的确是有一位男子去过果园,不过不是讨要,是花钱买了一枝桃花,当时老奴见那男子生的器宇轩昂,只当他是哪家的贵公子,还趁机推了推果园可以赏桃花之事,希望能多招揽一些客人。”郭康来如实回答。 这就对上了。 是陆启言去教训了张家父子,才有了他们上门致歉之事。 也是因为有了张家之事,所以陆启言临走前才千叮咛万嘱咐,遇事需要及时通知他,或者去找县衙。 这个陆启言…… 夏明月笑着摇了摇头,对郭康来道,“张家父子既然知错,那就暂且先这样,往后再说,倒是方才你提及果园赏花之事,我觉得有些意思,你仔细说上一说?” 郭康来见夏明月此时笑得会心,猜想她大约知晓了此事的缘由,便不再多说,只顺着说别的话题。 “因着先前主家有到了春日邀请亲朋好友前来赏花的习俗,老奴便想着,许多人喜欢春日踏青游玩,若是趁机能够招揽一些客人前来,收些银钱,再卖些桃花、梨花什么的,也能有一笔不错的收入。” “房舍那边有能够供客人居住和小憩的院落和房屋,一应俱全,也十分方便,完全能够满足客人的需求。” “只是老奴盘算着,客人前来赏花游玩时,总需要些茶点等类的小食,若是咱们能够提供些别具一格的茶点小吃,大约更能吸引人前往,也能更加让人惦记。” 赏花嘛,到处都可以赏,甚至连山野之中都有一些野生的桃花、杏花什么的,都可以作为踏青游玩的地方,但若是有能让人念念不忘的吃食,那就完全不同了。 “是个好主意。”夏明月点头,“我两日琢磨一下,看能做出什么样的吃食出来,待做好之后,就先送过去试一试。” “好。”郭康来应下,“那老奴既是到了城中,也到处宣扬一番,看是否能够招揽到人前往果园赏花买果子。” 要充分利用所有的时间和资源。 “去吧。”夏明月点头应允。 春日时光短暂,各种花的花期并不长,为不耽误花朵盛开时带来的经济效益,夏明月在送走了郭康来之后,便开始琢磨做怎样的茶点吃食。 不过既然是赏花,这点心和花有关自然会更加吸引人一些。 既然这果园里头此时盛开的是桃花和梨花,那便做些桃花酥和梨花酥来吧。 夏明月这般盘算,当即便打发了庄翠上街去采买所需的各种食材。 而她则是在家清扫整理她的烤炉。 请刘财生修灶台时,一并修了两个比较大的烤炉,一个是为了做烤鸭所用的,一个则是准备着做些烘焙使用。 年后各处事情忙碌,夏明月没怎么使用烘培所用的烤炉,也就偶尔烤上几个碱水面包,当做早餐时的主食。 往后,需得让这烤炉发挥极大的作用才是。 夏明月清扫完全,点燃炭火,试了一下烤炉的温度和整体的密封性,待庄翠回来之后,便开始着手制作。 红豆做成软糯糯的红豆沙,团成小小的圆球,方便做桃花酥和梨花酥的馅料, 面粉、猪油、水、白砂糖做成的水油皮,和用面粉、猪油、红曲粉做成的油酥皮分别和好,团成小剂子后由前者包裹成后者,擀成长条椭圆形状。 自上而下的卷起来,盖上湿湿的巾子,松弛上一刻钟的功夫,重复两次之后,将面卷压下成面团,擀成圆圆的小饼,包上做好的红豆沙馅,收口捏紧成圆圆的小球。 轻轻压成一个拥有一定厚度的小圆饼,用刀将圆饼划成六份,切出六个花瓣,捏出形状,再在花蕊处刷上适量的蛋液,撒上些许晒干的花瓣。 论理来说,花蕊用金黄色的桂花颜色更加漂亮,但夏明月为了能让这桃花酥更加应景儿,直接用了晒干的桃花花瓣来做。 做好的桃花酥,直接放入已经预热的烤炉,烤上一炷香即可。 梨花酥做法同理,但梨花色白,便没有添加能够让油酥皮变成粉色的红曲粉,只保留原本的白色即可,而梨花酥的花蕊,夏明月亦是用了晒干的梨花来点缀 第一炉桃花酥和梨花酥很快做好,拿出来时,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待放凉后,夏明月自己先尝了一个。 两种点心皆是品相极佳,桃花酥颜色粉嫩好看,放入口中时酥香可口,红豆沙软糯甘甜,滋味极佳。 梨花酥亦是清香十足,花蕊中特地点缀的梨花花瓣齿颊留香,甚至好吃。 夏明月觉得滋味不错,拿给吕氏,江竹果等一众人分别品尝。 “这点心当真不错。”吕氏连连点头,“比赵记铺子里头卖的点心还要好吃。” “的确。”娄山子也极为赞同,“酥香可口,但并不油腻,一口气吃上许多块也停不下来。” 第282章 借宿 “我先前跟着我爹走镖时去过京城,京城里头有一家顶好的点心铺子叫做顺意斋,我当时吃过两块,觉得好吃无比,这会子吃着夏娘子做的这桃花酥,竟是比那里的还要清香十足。”庄翠亦是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确实好吃。” 赵大虎和赵二虎也表示赞同。 他们两个人的话说的最少,但这并非是因为两个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夸赞的话,而是两个人忙着将手中的桃花酥和梨花酥往口中塞…… 一边吃,一边更是互相看了一眼。 从前只以为夏婶婶在做菜上做的好吃,不曾想这糕点上头也是一绝,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的很。 看起来,往后不说别的,就为了能够喂饱肚子里头的馋虫,也得好好的学厨艺。 立志一定要将夏婶婶的本事尽数学会,这样往后不必求别人,便能吃尽全天下所有的美食! 嗯,一定要好好跟着学厨艺! 兄弟两个人暗自下了决心。 做好的桃花酥和梨花酥,夏明月在第二日的时候便带着去了果园,让郭康来等人试着售卖,看一看销量如何。 一同带来的,还有一些能够短时间存放的卤味。 且为了能够迎合前来赏花的那些人,夏明月从果园中挑选了几个手脚勤快,的妇人和小姑娘,教她们如何切片,如何装饰,如何摆盘。 此外,夏明月更是提议郭康来在房舍附近的小河河道上安装一个小型水车,房舍的各个屋中可以做些花枝插瓶等。 要教和改进的地方颇多,夏明月当日没有回去,而是决定住在了果园之中。 房舍中供主人和客人居住的院落日常打扫的十分干净,所有东西一应俱全,倒也方便。 此次与夏明月同行的是江竹果和庄翠,二人一并帮着收拾和准备饭食。 乌金则是在果园中放肆奔跑,顶着满身的晚霞。 果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入夜之后,各自早早歇息,夏明月等人忙碌了一整日,早已困倦不已,今日也早早上床。 待到亥时初时,夏明月被敲门声吵醒。 郭康来满是歉意,“夏娘子,外头有人投宿,您看……” “什么人?”夏明月问,打了一个哈欠。 她因为刚刚换了陌生地方有些失眠,刚刚才睡着。 “一位姑娘,自称姓岑,带着四个奴仆家丁,说是克州人士,要前往长洲府城外祖家,见此时天色晚了,咱们这里有不少房舍,便想着投宿一晚。” 郭康来回答,“老奴便来禀告夏娘子,请夏娘子定夺。” 古代行路麻烦且慢,走上一日不见人烟的事情常有,风餐露宿更是寻常,借宿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夏明月点头,“既是来投宿的,那我便去见上一见。” 如此,心里也有个底儿。 “是。” 郭康来应下,请夏明月到厅堂,又去请了投宿的那位岑娘子前来。 “岑娘子,这位便是老奴的主子,夏娘子。”郭康来介绍。 “夏娘子。”岑缨下意识抬了手,很快屈了屈身子,冲夏明月福了一福。 “岑娘子。”夏明月还了礼,趁机打量了岑缨一番。 年岁与她差不多,站得笔直,五官端正,模样清秀,皮肤有些几近小麦色,不施粉黛,包头发髻,不着什么首饰,看着简单利索。 一身素衣,身披带了帷帽的披风,看着质地颇佳,刺绣的暗花在烛火下泛着光泽,彰显着衣料的不俗。 而她身后的两位奴仆,皆是小厮,此时亦是站的如青松一般,看起来训练有素。 夏明月心中略沉了一沉,“方才听郭管事说岑娘子乃是克州人士,要前往长洲府城?” “正是,祖父一家在长洲府城。”岑缨轻声回答,“先前长洲府城长年战乱,封城许久,音信全无,我与母亲甚是挂念,母亲甚至因此卧床不起。” “去岁长洲府城战事初平,我与母亲派人打探许久,才得知祖父与祖母尚在,母亲放心不下,便吩咐我前往探望。” “只是我素来不曾出过远门,一路上颇没经验,导致看错了路,算错了时辰,错过了投宿时间,底下人发现这里竟有果园,便找寻到了这里。” “还望夏娘子莫要怪责我们贸然上门叨扰,准许我们投宿一晚,明日晨起我们便早早离去,绝不过多打扰。” 说罢,岑缨拿出钱袋,双手奉上,“一行人多有叨扰,还望夏娘子莫要嫌弃。” “岑娘子客气。”夏明月没有客气,将钱袋收下,“出门在外,难免会遇到此种状况,这里还有空闲的院落,岑娘子若是不嫌弃,可在其中一处暂住一晚。” “多谢夏娘子。”岑缨见状,松了口气。 而夏明月则是一边吩咐郭管事带人将旁边客用的院落临时简单收拾了一番,领着岑娘子等人前往。 这几日郭康来一直在为做赏花生意做准备,客用的院落一直都在打扫整理,此时不必忙碌太多,只拿来崭新的被褥,打来干净的水,为马匹添上饲料即可。 “有劳郭管事。”岑缨道谢,“我随行带了许多吃食干粮,饭食之事不必为我们准备,我们自行解决即可。” 郭康来先前为前主子招待过许多亲戚客人,知晓有些人在吃食方面有自己的讲究和忌讳,不喜假手旁人,便答应下来,“这边是灶房,房中柴火米面皆有,若是有什么缺的,可随时喊了我们。” “多谢。”岑缨道谢。 见院落中安顿的差不多,一应事情也都交代完毕,郭康来便带人告辞。 “有劳。”岑缨道。 “岑娘子客气。”郭康来对于这个说话声音低沉但十分客气的岑娘子印象颇佳,再次叮嘱对方若有事一定吭声,这才前去向夏明月复命。 而此时的夏明月,正坐在厅堂,眉头微蹙。 在听完郭管事说皆是已经安顿完毕后,夏明月开口,“郭管事今晚辛苦一下,交代几个青壮年警醒一些,夜晚轮班巡视,尤其看一看隔壁院落的动静。” 郭康来见夏明月神色凝重,心中顿时一紧,“夏娘子的意思是……” 第283章 凶险 “前来投宿那位岑娘子有些不妥?” “嗯。”夏明月点头,“岑娘子衣着不俗,家境殷实,可梳妆打扮过于简单,若说是因为性情所致,可她举手投足却又往斯文上靠,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且岑娘子初初与我相见行礼时,下意识要抱拳,很快又改成女子的行礼方式,显然她并非是寻常的大家闺秀。” “此外,岑娘子一个姑娘家家的,出门在外,身边连个贴身丫鬟和婆子都没有带,只有几个小厮和家丁,那些小厮看着气质也十分凌厉,感觉并非普通人。” “总之,我觉得这位岑娘子的身份有些可疑,保险起见,还是谨慎一些,防止出什么纰漏为好。” “是,老奴知道了。”郭康来急忙应声。 “既是夏姐姐早就看出这些人不妥,为何还要放这些人进来住宿,岂非引狼入室?”江竹果有些不解。 “这些人倘若真是狼的话,已是到了门口,咱们若是不肯,只怕也是容易有一场事端。” 夏明月解释道,“且方才那些我只是猜测,也兴许这位岑娘子有不得不隐藏自己身份的苦衷,只得如此而已,而咱们也只是有备无患,未雨绸缪罢了。” “明白了。”江竹果点头,“那今晚我和庄翠姐姐轮流值守。” 这样才能放心。 “不必,你陪着娘子即可,我和乌金出去巡逻。”庄翠将随身用的匕首绑在腰间,更是背上了箭筒和弓箭。 庄翠擅长射箭,近日置办了一些趁手的行头,也在家中时常练习。 不说百发百中,例无虚发,命中率也不容小觑,不输给一般男子。 而乌金在听到要和庄翠一并搭伴巡逻时,兴奋地“旺旺”叫了两声。 和漂亮小姐姐一起,求之不得呢。 安排好了所有,一众人各自去忙碌,而夏明月此时也睡意全无,不再上床睡觉,只让江竹果拿了纸笔过来,开始写写画画。 写的是往后果园这里可以为客人提供简单零嘴小吃的清单和制作方式,画的是制作流程和其中的注意事项。 焦香酥脆,农家味十足却也能够上的了台面的油炸麻叶。 甘甜十足,内里一咬嘎嘣脆的的糖霜花生。 鲜嫩清凉,在这干燥的春日里让人吃着清爽无比的绿豆糕。 醇厚香浓,细嫩鲜香的豌豆黄 此时此刻的隔壁院中,岑缨见外头已是一片平静时,这才从屋中出来,快步到了马车跟前。 两辆马车,一辆坐人,一辆拉货。 拉货的那辆马车里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拿厚实无比的网子蒙着,网子底下又蒙了一层厚厚的油毡布。 掀开油毡布,一个略显苍白的人脸露了出来。 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在察觉到有人到了跟前,睁开眼睛,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闭上了嘴巴和双眼,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主子!”岑缨拧眉,满脸焦急,忙问身边那个为年轻男子搭脉的徐冲,“如何了?” “不见好转。”徐冲也是眉头紧皱,叹了口气,“先将三公子抬入房中,好好歇息,我再去熬上一剂药,暂且先撑上一撑吧。” 岑缨闻言,急忙吩咐身边的人去做。 一众人七手八脚,十分麻利地拿开上头覆盖着的油毡布和网子,将那年轻男子抬入房中,好好安顿。 “缨姑娘,三公子形势凶险,接连赶路更是让其雪上加霜,还是需得尽快安顿下来,再请上得力的大夫好好瞧上一瞧,兴许还有希望。”徐冲提议。 “离这里最近的城池是哪里?”岑缨问询。 “金丘县城,离这里大约有小半日的路程。”底下侍卫回答。 “明日一早,赶往金丘县城。”岑缨吩咐,“先派一个人此时前往,找寻安全的落脚之处,同时打听县城及周边医术高明的大夫。” “是!”其中一人领命而去。 徐冲则是拿出携带的砂锅,开始分拣药材,准备熬药,期间更是从随身携带的药瓶中拿了丸药出来,喂那年轻男子吃下。 岑缨瞧着此时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心急如焚,却也没忘记徐冲的交代,用小小的木勺舀上一些温水,喂其喝下。 片刻后,一个侍卫走了进来,冲岑缨拱手,“缨姑娘,这处果园的人在外不停巡视,不知是何用意。” “可有要窥探的意向?”岑缨问询。 “不曾。”侍卫道,“只是巡视,并不过分靠近。” “那大约只是果园照例巡视而已,今晚我们贸然投宿,来了这么多陌生人,还大多是家丁护卫,他们心中不安,多派些人也是有的。” 岑缨道,“不必过于担忧,你们也好好看护,明日一早,我们便走。” “是。”侍卫再次领命而去,临走时,轻轻关上门。 岑缨侧目,看着外头漆黑的天空被门尽数关在外面,此时触目所及的皆是烛火的温暖光芒,心中怆然。 倘若,这世间的凶险,也能如同那黑夜一般被关在外面,该有多好? 只可惜,他们面对的事情,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只能勇往直前。 岑缨咬牙,紧紧握住那位此时紧闭双目的年轻男子的手掌。 所有人心思各异,一夜大都无眠。 清晨天蒙蒙亮之时,岑缨便告辞离去。 郭康来见状松了口气,急忙送上一送。 “叨扰了。”岑缨福了一福,“我看此处桃花即将盛开,不知可否讨要上一枝,桃花盛开的花香也能解一解路途困乏。” 主子最是喜欢桃花,有一枝桃花傍在身旁,他的身子兴许能尽快地好起来。 “岑娘子稍等一等,我这就去帮岑娘子折桃花。” 这些都是小事,郭康来自己做主,拿剪刀剪上了几枝长得最盛的,交予岑缨。 岑缨道谢,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去,直到走远之后,郭康来心中的石块才落了下来,去告知夏明月。 并无事情发生,夏明月也是松了口气,交代所有人今日可多多歇息一会儿,再做事也不迟。 在果园处待了三日,夏明月三人这才回去。 第284章 走着瞧 刚刚走到杏花巷子口时,便听到巷子里头熙熙攘攘,十分热闹的样子。 待走近了之后,才发觉巷子里头有许多人,或站或坐,似乎在排队等待,且排队之人时不时翘首期盼,满脸焦急。 “这是在做什么?”夏明月讶异询问。 “你不知道?”排在队伍末尾的人道,“这杏花巷子里头住着一位神医,医术高明无比,且承诺看不好不必给诊金呢,我们都是慕名而来看诊的!” 神医? 这杏花巷里只住了一位大夫,便是殷陵游,这神医大约说的是他? 夏明月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这殷大夫,医术这般高明么?”江竹果讶然。 素日见殷大夫和毛三里师徒二人眼中只有吃吃喝喝,不太有正形儿,竟然是旁人口中的神医? 这莫非便是俗话说的,人不可貌相吧。 “大约吧。”夏明月点头,“能让这般多在这里排队等候的,必定医术不俗。” 至少,没见过金丘县城其他医馆门口有如此盛况。 三人一并接着往里走,进了自家门。 而隔壁殷陵游却在此时高声喝道,“你走吧,去旁出看诊,这里不给你看了。” “这是为何?”病人惊呼,“我可是排了半日的队才轮到的,为何大夫你瞅了一眼便不给我看诊,难不成是我这病没得治了不成?” “你这身上所敷的膏药只有半日的疗效,医馆必定跟你说了半日后便要摘除,可你这膏药却已经贴了足足两日还不曾拿下,显然并不曾听大夫的叮嘱。” 殷陵游有些不满,“你既是不听大夫的话,又何须前来看诊,你赶紧回家去,愿自己治就自己治,愿去哪儿就去哪儿,反正这里不治!” “你说不治就不治?”病人有些恼怒。 “我是大夫,我自然说不治就不治。”殷陵游梗起了脖子,“咋的,我不看诊,你是能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还是要拉我去见官,这哪条律法上说大夫不给人看诊就有罪了?” “你”病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怒气冲冲道,“你说了一箩筐的话,竟是些有的没的,我看你根本就是不会看诊,治不好我身上这脓疮罢了!” “对对对,我治不好你这病,所以你走吧。”殷陵游不耐烦地摆手。 “走就走!”病人腾地起了身,“出去之后我就跟旁人说,你这妙手回春的牌子根本就是瞎说的,你姓殷的根本就不会治病,让大家伙都不来你这里看诊!” “去吧去吧,最好多说一些,若是能劝人不来看诊的话,我谢谢你!” 用这个来威胁他? 门都没有! 先不说他根本不会怕的,若是真能劝得人少来看诊的话,那他还真是谢天谢地了。 自从先前给味觉错乱的那个厨子看诊之后,也不知道为何他这块招牌为何就声名在外了。 来看诊的人越来越多不说,竟开始有人陆续来请他上门去看诊。 清闲了这么许多年的他,竟是忙成了陀螺,根本停不下来? 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你”病人被怼的说不出一句话,气得脸涨得通红,在颤抖着手将殷陵游指了又指之后,撂下一句狠话,“咱们走着瞧!” 走着瞧便走着瞧,还怕你不成? 殷陵游撅起了胡子,完全不在意,而是高喊了一句,“下一位。” 但下一位病人,迟迟没有到跟前。 有了方才殷陵游和病人的争执,那些前来看诊之人,心中多少有些犯嘀咕。 “都说这大夫是医者仁心,脾气也是最为温和良善的,这大夫竟是这般凶悍无礼,当真能看的好病不成?” “瞧得好瞧不好都无所谓,反正那,我是不在这里看了,你们谁爱看谁看!” “我也不看了,这人说话实属太无礼,这药膏最是昂贵,那人脓疮那般大,平日肯定没少遭罪,也没少花钱看诊,不过就是穷苦人家想着多贴一会儿,这大夫不是想着帮人家解决的,竟是张口便是斥责,算个什么事儿?” “就是啊,往后怕是看不好旁人的病却要说旁人不听大夫的话,这般没有责任心的大夫,也不是什么好大夫!” “这大夫本就是第一回在金丘县城开门看诊,不过是听人家说了一嘴医术高,咱们便想着来试上一试,这会子看,这好名声怕不是自己托人传出去的?” “走走走,不跟坏脾气的大夫打交道!” “” 等待看诊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接着便有人陆续离去。 转眼间,原本等待的人已是去了大半,只有几个人还在犹豫。 殷陵游见状也不惯着,只冲人喊道,“还有没有要走的,若是有的话赶紧走,这会子走我还不说难听话,若是待会儿看诊的时候再有什么疑问,那就别怪我说话难听!” 一听殷陵游还带着十足的气,原本还在犹豫的人,再没有了什么能够坚持下去的理由,纷纷离开。 原本还排了队的门口,顿时门可罗雀,寂寥无比。 毛三里,“” 眼瞅着最近有病人上门,师父开始看诊,银钱一点一点地往家里头赚,瘪掉的荷包渐渐有了点想要长胖的意思,这下子闹得,怕是在短时间内,这荷包是只见瘦不见胖了。 我的师父啊,咱也是要生活下去的,总不能一味由着自己性子啊。 但这话毛三里是不敢直接说出口的,只能是先将门关了起来,骂骂咧咧起来,“什么人那,既是不愿遵照医嘱,那就不要前来看诊,否则再好的方子,也治不了身上的病症!” “就是!”殷陵游扬起了下巴。 药理最是烦恼精妙,一副药开出来,各种药材之间的分量配比,需要发挥多大的作用,皆是他们医者经过深思熟虑,谨慎计算才确定下来的。 随意地更改使用的时间,许多时候不但会使功效大打折扣,更会弄巧成拙,加重病情。 这也就罢了,到时候还要说他们医者学术不精,胡乱看诊,草菅人命 罢了罢了,根本不敢多说,单是想上一想,都要气个半死! 第285章 开张 “师父别生气,往后咱们不看诊了!”毛三里气呼呼道,“免得总是让师父受这样的气!” “嗯!”殷陵游重重点头,看向毛三里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的欣慰之感。 到底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徒弟,许多时候还是知道体谅他这个做师父的心情的。 “往后咱们关门,师父每天都在家中好好歇着。” “嗯。” “我待会儿便去将门口挂着的招牌给取下来,免得再有人来。” “嗯。” “取下来的招牌就搁在院子里头,风吹日晒雨淋的,待回头木头坏了就劈开当柴烧。” “嗯?” “咱们往后没有银钱进账没关系,大不了往后咱们跟着隔壁夏娘子蹭吃蹭喝,再不济吃糠咽菜也行。” 殷陵游“” 怎么感觉在点他呢? 现如今为了能够吃香的喝辣的,尽可能地吃到夏娘子的手艺,每个月给夏娘子交的伙食费的确不菲,但相应的,他和毛三里的确也是吃得尽兴而开心。 若是往后当真不能陆续赚银钱的话,就只能继续变卖手中的财物 这早晚都有坐吃山空的那一日。 尤其自家徒弟的饭量那么大,总不能回头师徒二人要饿肚子吧。 殷陵游有些头疼,无奈地揉了一揉,“先歇息几日。” 回头再说! 这便是听进去了。 毛三里欢欢喜喜地应了声。 这边,夏明月从果园回来后,便开始忙碌。 首先是忙着制作果园那边需要的一些零嘴,给果园那边供货,委托武熊和葛掌柜那对果园进行一番宣传。 其次则是忙酒楼之事。 酒楼已经基本妥当,按着葛掌柜的计划,开业时间定在了四月初六。 而此时距离开业,也就只有七八日的功夫。 夏明月需要熟悉酒楼后厨的所有事宜,出餐流程,以及人员之间的磨合。 于是,夏明月开始带着娄山子,赵大虎和赵二虎以及几个其他学徒开始到酒楼后厨进行日常的练习,以便熟悉一切事务。 同时也好尽快发现相应的一些问题,在酒楼开业前好进行调整改动。 葛掌柜也在进行开业前的一些准备工作。 邀请金丘县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前来参加开张时的宴席,着人去请些舞狮杂耍类的,届时好调动现场气氛。 就连到时候用于讨彩头撒向街头的铜钱,葛掌柜亦是准备了整整两大筐。 为的便是要告诉所有人,他葛掌柜财大气粗,背后颇有势力! 所有的事务皆是在所有人的忙碌中,有条不紊地进行。 四月初六,天气晴朗,微风和煦。 在鞭炮和锣鼓的喧闹声中,由葛掌柜和夏明月一同揭开了挂在门口招牌上的红绸。 步云楼三个烫金大字,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分外引人注目。 自步云楼开始建设之日起,便一直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时不时便要提及一二,甚至还要跟先前的悦然酒楼做上一番比较,在整个金丘县城中的热度可以说是居高不下。 现如今步云楼正式开张,自然是吸引了一批人前往,先尝一尝滋味。 此外,为确保步云楼开张当日气氛热烈,葛掌柜刻意请了许多先前交好之人前来捧场,加上开业当日,街上同是开门做生意的铺子派人前来送贺礼 一时之间,步云楼人来人往,喧闹无比,分外热闹。 即便此时还不曾到了晌午饭点,已是开始开门营业,点菜出餐。 苹果树枝作为火源烤出来的烤鸭,色泽鲜亮诱人,香气浓郁独特,吃起来亦是香酥美味,齿颊留香,令人觉得既新奇又十分美味。 莲藕蒸肉,是用莲藕片包上调好味儿的猪肉馅儿,挨个儿摆在盘中,层层叠叠,犹如莲花一般,甚是好看,清蒸后的滋味清香无比,不油不腻,甚是好吃。 德州扒鸡,软烂脱口,清香十足,后味悠长,一只鸡端上桌后,很快下了肚,竟是觉得有些不过瘾,还要再来上一只吃才罢休。 豉油鸭,红烧肉,松鼠鱼,糯米蒸排骨,清炖羊肉,姜汁藕片,皮蛋豆腐,卤肉拼盘,素菜卷 香气飘满了整个大堂,美味在桌子、筷子以及食客的口中进行传递和发酵,最终化作众人口中的感慨之言。 “别说,这步云楼的菜,还真是比悦然酒楼的要好吃许多。” “我觉得也是,这夏娘子的手艺当真没得说,做得当真是好吃。” “先前我还说这夏娘子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女子,顶多做些小吃路边摊什么的,无论如何是做不得席面菜,现在看来的话,还真是我眼界窄了,先罚我吃上两盘这香菇酿肉!” “对,我还听说,这步云楼不但菜做的好吃,这里头雇佣的人,许多皆是军中阵亡之人家中的遗孤和遗孀,这心思属实有些可敬。” “看起来,往后咱们也是有地方能够好好吃酒了的。” “是呢,请客吃饭,就来这步云楼!” 酒楼里头热闹非凡,门口此时也是喧闹无比。 有些高门大户的人家,惦记着尝一尝步云楼的饭菜,今日没有时间或者是家中女眷不方便出门的,便干脆派家中的小厮或者丫鬟前来买上几道回去尝尝鲜。 有些则是受自家主子或者掌柜所托,前来送给步云楼的贺礼,正在排队等候交付贺礼,登记入册。 负责的记录的账房一边忙着收下礼物,记录名册,一边则是高声朗读,说明贺礼的内容。 此为地方习俗,以供彰显其人脉关系和受欢迎程度。 众人颇为习惯,甚至许多人喜欢听上一听,如此心中也有个底儿,知道往后该如何进行人情往来。 “东大街赵记铺子,送招财摆件一对!” “南城区宋记布庄,送上等锦缎两匹!” “北城区苏记镖局,送插花瓷瓶一对!” “悦然酒楼” 高声朗读之人登时顿了顿。 而那些凑在步云楼附近的人,皆是来了兴趣。 悦然酒楼和步云楼那可是大大的冤家,这悦然酒楼今日竟是也给步云楼送了贺礼不成? 有好戏瞧了呢! 在众人无比期盼的目光中,账房清了清嗓子,仍旧高声喊了起来。 第286章 青团 “悦然酒楼,送剩菜剩饭三碗!” 剩菜剩饭? 还是三碗! 这是说人步云楼酒菜不行,做的饭菜都只配剩了下来? 三是要诅咒人家步云楼迟早要散? 啧啧,这个悦然酒楼,看起来恨步云楼恨得极狠呢! 围观之人皆是一片哗然,更多的是看步云楼要如何应对悦然酒楼明晃晃的挑衅。 而得了信儿赶来的葛掌柜却是满脸沉着不见丝毫慌乱,先是冲在场围观之人拱了拱手,接着冲悦然酒楼那拱了拱手。 这才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步云楼今日开业,悦然酒楼前来相贺,这是好意,我步云楼心领了,趁此也跟悦然酒楼的邹掌柜说一句,这残羹冷炙,剩饭剩菜到底是悦然酒楼的特色招牌菜,我们步云楼属实没有这个,实在有些惭愧。” “不过悦然酒楼既然送来了贺礼,那我们步云楼来而不往也不合适,便将我们今日新做的烤鸭送上一份,再送上一贯钱算作回礼吧,这一来呢,也让邹掌柜尝一尝我们步云楼的手艺,不要再每日捧着自家的残羹冷炙不撒手,这第二呢,悦然酒楼现如今手头有些紧,这些拿去也让弟兄们打打牙祭。” 葛掌柜话音落地,底下人已是照了吩咐快速地准备好了东西,送到了悦然酒楼的门口。 这番举动,让在悦然酒楼三楼看状况的邹福泉气得再次捶了桌子。 送些剩饭剩菜去,本就是要恶心一下步云楼的。 结果这个葛掌柜竟是将他射出去的飞刀徒手接住,顺势又甩了回来。 这下子,悦然酒楼便要面临尴尬局面。 这回礼若是不接,那旁人便要念叨步云楼收了贺礼,还回了礼,礼数周全,悦然酒楼却这般没有礼数,实在不妥。 但若是收了,他送给步云楼的是剩饭剩菜,步云楼回送的是新鲜的菜和一贯钱,刚好坐实了步云楼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属实憋屈。 就 怎么都是错的! 邹福泉明白这些,那些围观瞧热闹的人更是看透了这一层,这会子皆是要等着瞧悦然酒楼要如何做。 但不拘要怎么做,都免不得他们一通嘲笑就是。 毕竟冤仇这种事情,私底下闹上一闹,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罢了,开业这样的大事闹上这么一出,还被人家被摆了一道 啧啧,这笑声如果不够大的话,都对不起这悦然酒楼做出来的这恶心事! 葛掌柜见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去理会悦然酒楼究竟要如何去做,只干脆回到步云楼,继续去招揽前来捧场恭贺的客人。 在后厨忙碌的夏明月在听到前面发生这样一件事情后,亦是笑出了声。 笑这邹福泉属实不是什么聪明之人。 亦是笑她得到了一个颇为不错的合作伙伴。 这种事情也能沉着应对,往后这步云楼发生的一些日常突发状况,自然也皆是不在话下。 步云楼生意兴隆,会成为一种必然。 接下来的几日,步云楼日日宾客满座。 而果园那边,郭康来则是来了一趟。 “果园这段时日接待了不少前来赏花的客人,夏娘子送去的桃花酥,梨花酥等卖的也颇好,时常断货,甚至有人不断打听这桃花酥和梨花酥往后是否长期有卖,希望能买上一些。” “老奴只说先问上一问,并未将话说死,更是趁机预售了一些桃子和葡萄出去,只等着到时候果子成熟后送上门即可。” 郭康来满脸皆是兴奋,将手中的账簿递给夏明月,“这是这段时日的收支,夏娘子请过目。” 夏明月瞧了一瞧,见这段时日果园那除了果子的定金,已是赚了百两银子,颇为高兴,“天气渐渐热了,到五月份后雨水便会有些勤,记得查看各处房舍,若有破损,及时帮着修补。” “伙计们近日辛苦,该发一些银钱,给些奖励皆是可以酌情给上一些,如此众人才更加有干劲儿。” “是,老奴记下了。”郭康来满口应下,又指着脚下那两大捆的翠绿,道,“这是果园里头生的艾草,刚刚长起来,最是鲜嫩的时候,夏娘子可以放在屋中,或者晒干做成香囊,最是防蚊虫。” 艾草亦是可以入药,晒干后可做艾灸等,十分适合日常护理。 “多谢郭管事记挂。”夏明月瞧着那两大捆新鲜的艾草,眼前顿时一亮。 艾草啊 看到就想起了某种吃食呢! 夏明月心中惦记,更是在郭康来走后,便开始了行动。 首先是摘取艾草的嫩叶,盐开水焯烫后过两遍水,用小石磨磨成细腻的艾草泥,而后和糯米粉、澄粉、猪油、开水、糖等揉成面团,松弛片刻,分成一个一个的小剂子。 将用黑芝麻、花生米、糖、猪油等混合成的馅料团成球,塞入团成窝头一般的艾草面团小剂子中,一点一点的收紧团成圆圆的小球。 水开上锅蒸成一盏茶的功夫,热气腾腾的青团便出了锅,趁热刷上一层薄薄的熟油,方便保鲜保存,常温下可以放上两三日的功夫。 青团挨个被放入盘中,夏明月拈起一个先尝了一尝。 表皮软嫩Q弹,口感极佳,带着浓重的艾草香气,内里的花生和黑芝麻馅儿混着猪油和白糖,吃起来香喷喷甜津津,且经过高温的蒸熟,顺着舌头往口中淌,质感浓稠,滋味浓郁,好吃无比。 还不错! 夏明月觉得此次尝试的结果还算不错,便将做好的青团让江竹果分给其他人尝上一尝,而她则是继续做剩下的青团。 除了花生芝麻馅儿的,夏明月更是准备了细腻的红豆沙,清甜可口的绿豆沙,以及咸香无比的咸蛋黄。 馅料不同,入口的滋味亦是不同,但不拘是哪种青团,皆是吃起来软糯可口,滋味美妙,好吃无比。 最关键的是,这青团即便加了许多猪油的白糖进去,吃起来却因为表皮中加了十足爱草泥的关系,清新无比,并不会觉得发腻,反而是越吃越觉得好吃。 “根本停不下来嘛!”毛三里看着已是空空如也的盘子,懊恼地嘟囔了一句。 第287章 偷吃一时爽 方才殷陵游听着隔壁院子里头有动静时,催促着毛三里过来瞧上一瞧,看看是不是夏明月这里有了新的吃食。 而毛三里到了这里之后,也十分顺利地拿到了一盘青团。 这一盘青团,数量是六个。 毛三里在仔细地端详了手中的盘子之后,先从盘中拿了一个青团,而后将剩下的那五个摆放得稍微松散了一些。 如此一来,乍眼看去,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反而是越发有些和谐。 所以,这个青团,就是专门给他毛三里准备的! 毛三里心满意足地将这枚青团放进了口中,享受其美味。 软糯香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喷香可口的馅料咽下去时,后味十足,让毛三里觉得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后,最终是没忍住又拿起了一个青团。 剩下的四个青团,再摆上一摆,其实也没什么毛病! 毛三里如是想,将第二枚青团心安理得地放入了口中。 其实,只有三个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哪里有人做吃食一下子就做那么多的,只给三个尝一尝鲜,也是正常的! 两个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这两个可以说概数词,也可以是十分准确的数量,做的青团数量少,只给两个意思意思,再正常不过! 反正都只剩下一个了,这会儿拿回去怕是师父也要仔细询问为何青团只剩下了一个,干脆啊,还是都进他的肚子里头比较好! …… 于是乎,毛三里得到了一个空盘子,以及一个满意的饱嗝。 但在嗝中连带的香甜气息尽数散去后,毛三里开始变得有些懊恼。 这偷吃一时爽,怕是今晚就要火葬场了! 师父派他来拿青团,他现在却一个都拿不回去…… 怎么办,怎么办? 毛三里捧着空空的盘子,在门口急的转了又转,最终也没有敢迈出步子。 直到殷陵游在家中实在按捺不住,要出来瞧一瞧为何毛三里到现在还没回来时,正好看到了一脸郁郁的毛三里,正拿着一个空盘子在门口转悠。 “师父……”毛三里惊呼,下意识将那空盘子往身后藏。 殷陵游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还没有去夏娘子家?” “不是……对对对,还没有去。”毛三里忙不迭地点头,“我这就去。” 大不了,厚脸皮再讨要上一些。 谁让这青团实在是太好吃了呢。 “等一等。”殷陵游伸手拦下,快步到了毛三里的跟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不等毛三里有任何反应,殷陵游已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银针分别刺向了毛三里身上的穴位。 顷刻之间,毛三里便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笑声。 直笑得眼泪都从眼角处流了下来,这笑却是仍旧无法停止,反而是声音越发响亮,只引得在隔壁夏记处做活的人都探头出来瞧一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师父,哈哈哈哈哈,我知道,哈哈哈哈,错了。”毛三里笑得上下不接下气,难受的很,不住求饶。 “两个时辰。”殷陵游冷哼了一声,“若是没有青团,那就再加两个时辰!” 他方才等不及时,已是扒了墙头偷偷地去看过。 隔壁夏娘子做的是青团,看着绿油油的,颜色颇为清爽,内里馅料颇为充足,分了好几个种类,个个看起来都十分好吃。 就连乌金都在那吃的十分享受! 他甚至收拾了家中的桌子,沏上了一壶好茶,给即将到口的青团准备了满满的仪式感,可现如今这些青团,竟然尽数皆到了别人肚子里! 好气。 气到胡子都要翘了起来,晚饭都吃不下的那种。 撂下这么一句话,殷陵游拂袖便回了院子,更是气呼呼地将门给关上。 若是没有青团,便别回来了! 毛三里在哈哈大笑中眼睁睁看着门被关上,前仰后合了一阵后,艰难地蹲在地上,揉搓因为笑得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疼的肚皮。 最终只得扶着墙,到了隔壁夏明月的家中。 夏明月此时正在查看这段时日夏记的账簿,见毛三里哈哈大笑但弯腰驼背,脸上满是痛苦之色的走了进来,先是一怔后,顿时明白,“你这是嘴馋将青团全都吃进了肚中?” 毛三里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而后给出理由,“我,哈哈哈哈,不是哈哈哈哈,故意的,主要是哈哈哈哈哈,夏娘子哈哈哈哈做的青团,哈哈哈哈哈,太好吃!” “所以宁肯又被扎了笑穴?”夏明月无奈扶额,“看起来,上次的事是没长太大记性。” 先前她有一次见到毛三里时,他也是这幅模样,现在想来,必然是因为偷吃了肉饼的缘故。 毛三里仍旧是大笑不止,但脸上却没有太多惭愧。 这事,有再一再二…… 必定也是有再三的! 笑穴被扎不过两个时辰,美味吃食说没那就是真没了! 毛三里拍了拍笑得有些发酸的脸颊,一边艰难地向夏明月道,“夏娘子,哈哈哈哈哈,还有哈哈哈哈青团吗?” “这个还真没有了。”夏明月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艾草泥磨着有些费力气,她干脆一次性多做了一些,原本想着多余的就留着慢慢吃,不曾想因为青团实在好吃,她自己都没忍住吃多上了几个,以至于此时的青团已经被分了个干干净净。 这样的回答让毛三里紧张了起来。 虽然两个时辰他是可以忍的,但是若是再加两个时辰…… 要了命了! 眼看毛三里神色都变了又变,夏明月挑眉猜测,“该不会是你讨不到青团的话,殷大夫便不肯为你解了笑穴吧。” 毛三里重重地点了点头,“差哈哈哈哈不离。” 四个时辰下来,人也就差不多了。 “这……”夏明月顿时有些犯难。 艾草已经全部用完,此时还得现去找寻才成,且此时距离端午还有一段距离,艾草并不常见,街上大约也是没有卖的。 “我待会儿要去韩大娘家中一趟,我记得韩大娘家中似乎喜欢种艾草,待会儿若是有了,我拿一些回来?”江竹果提议。 第288章 拒诊 这几日新做的一些糕点,夏明月的确是要交代江竹果送过去一些。 “好。”夏明月点头,“那你去瞧一瞧。” “多谢哈哈哈哈哈,江娘子,哈哈哈哈哈,多谢。”毛三里忙不迭地拱手致谢。 “毛大哥客气。”江竹果客气回应。 都是街坊四邻的,该搭把手也得搭把手。 而且这般如洪钟一般的笑声,此时倒是还可以忍受,若是到了入夜之时怪渗人的! 还是尽早帮着停下为好。 江竹果这般想,将手中不大要紧的杂事往后推上一推,拾掇好要拿走的东西便出了门。 夏明月则是开始准备做青团用的其他辅料以及青团馅所需的各样东西。 至于毛三里这边 因为不敢回去,但这笑声实在有些吵人,毛三里干脆寻了一块油毡布将自己蒙了起来,试图隔绝一部分噪音。 这边,殷陵游在院子里头生闷气,壶中的水蓄了整整两回,直喝得整个人都有些撑胀,才停下了手。 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殷陵游气呼呼地打开了门,“做什么!” “这里可是有位大夫?”来人是个年轻人,穿着一件蟹青色的斗篷,身子站的笔直,冲着殷陵游拱了拱手。 “就是我!”殷陵游翘起了胡子。 “大夫好。”年轻人再次拱手,“我家主子身体不适,想请大夫前去看诊。” “不去!”殷陵游不耐烦地直接拒绝。 年轻人显然没有想到殷陵游会直白拒绝,顿时一怔,而后再次拱手,“请大夫随我去看诊。” “都说了,不”殷陵游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时,细密的粉末扑面而来,片刻后,殷陵游便没有了知觉,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年轻人眼疾手快地将殷陵游扶住,将手中的斗篷快速地给殷陵游披好,接着将人放在自己的后背上。 背着被斗篷盖得严实的殷陵游抬脚便往外走,留下一句焦急的话,“二叔,你坚持住,我这就去给你找大夫去!” 这情景,让同在胡同中住着,碰巧出门去买些菜蔬的高氏见了后,忙给让了让路,更是好心提醒,“出了胡同往东,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是医馆!” 听着似乎远远飘来的一句“多谢”,高氏心中欣慰无比。 今天,又是做好事的一天。 不过这话说了起来,这几日总有从殷大夫那出来的病人,满脸满心的不悦。 最近这段时日,也总听着人说,这殷大夫其实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郎中,根本不会看诊,可她这多少年腿疼的毛病,自从让殷大夫给看了之后,已是好了许多。 这殷大夫,妙手回春呢,回春堂这名字属实实至名归! 回头还是得跟旁人念叨念叨才行 年轻人背着殷陵游一路往东,到了一个窄街后往南,又往西 七拐八绕,确定身后没有任何尾巴,这才进了一处不大起眼的院落,轻轻叩了四下门。 三长一短。 院中的人得到信儿,打开一条缝隙,确认来人面容后,这才将门打开,放年轻人进来后,确认外头没有任何人,这才急忙关上。 年轻人穿过院子和垂花门,到了东厢房中,这才将殷陵游放下。 岑缨见状,蹙眉询问,“这是什么人?” “新寻来的大夫。”年轻人回答。 “医术可好?”岑缨眉头不舒,尤其看到殷陵游这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越发不信,“感觉不像是个靠得住的。” 自在金丘县城中落脚之后,岑缨便派人将县城之中乃至附近有名望的大夫统统请来看诊,不是无法看出病情,便是开的药方无济于事。 眼看着主子的状况越来越不乐观,且此时也越发承受不住舟车劳顿的辛苦,岑缨便越来越烦躁。 她有心想冒险尝试,但一想到庸医反而会加重主子此时的病症,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时,还是要保险为上! 然而,听到这一番话的殷陵游却是气鼓鼓地一骨碌爬了起来,冷眼看向岑缨,“我咋就靠不住了,你好好跟我说个清楚,人不可貌相懂不懂?” 见殷陵游此时竟然醒了过来,且看着中气十足,全然没有半分中迷药的样子,岑缨等人顿时一愣,接着看向在那忙着碾药的徐冲。 徐冲也是一愣,“我给你们的药可没问题!” 不信,咱试试! “对付普通人没问题,对付我的话,哼哼。”殷陵游并不过多辩解,只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白瓷瓶,扔给了徐冲。 徐冲见那白瓷瓶中渗出的气味有些熟悉,忙将盖子打开,仔细嗅了一嗅,顿时眼前一亮,“通天散?” “还算有个识货的。”殷陵游甩了甩袖子,捋了一把胡须。 徐冲忙将那通天散塞入怀中,而后恭敬地冲殷陵游拱手作揖,“劳烦神医瞧一瞧我家主子的病情。” 岑缨虽仍是不敢相信这看着干瘪且不起眼的小老头真的是医术高明的大夫,但见徐冲如此态度,猜想其大约有些真本事,便一同行礼,“请为主子看诊。” 而那个将殷陵游带回来的年轻人,顿时心中一振。 就说他没看走眼吧。 下手那么快准狠,将自家徒弟的笑穴扎到连时辰都能准确把握的人,必定不是什么俗人。 而殷陵游在众人瞩目下缓缓站起了身,但并未前往那个躺了个病人的床边,反而是甩了袖子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塌上,“不看!” 你让看就看? 他不要面子的吗? 岑缨只当他是因为被这般掳来有些不满,急忙赔罪,“对不住,属实是因为一些缘由,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同手段,我在这里向神医赔罪,还请神医莫要跟我一般见识。” “若是神医能为我家主子看诊,将其治好,我愿追随神医一生,任由神医差遣,以报神医大恩大德!” “大恩大德?可不敢!”殷陵游吹胡子瞪眼,“只怕我看诊完之后,是要被喂服云流丸的!” 云流丸,是一种服用之后,能让人神情恍惚,忘记近几日所有事情的丸药,因觉得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事皆如白云消散,无影无踪,这才有了这么一个雅致的称谓。 第289章 财大气粗 见殷陵游连云流丸这种秘药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岑缨和徐冲越发认定其医术高明,绝对能够看好自家主子的病。 岑缨态度越发恭敬,“还请神医……” “不看!”殷陵游仍旧梗起了脖子。 气死了气死了。 青团吃不上也就罢了,还要被人掳到这里,被强迫看诊,这如何受得了! “请神医……” “不看!” “神医……” “不看!” 岑缨,“……” 快速抽出一旁放着的长剑,抵在了殷陵游的脖颈处,岑缨咬牙切齿,“你看不看!” 殷陵游,“……” 这吵架归吵架,能不能不要随便动手? 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君子动口不动手么? 不过对方好像是个女子的说…… 眼瞧着这冒着寒光,锋利无比的剑刃紧贴着自己的脖子,且力道似乎越来越大,殷陵游缩了缩脖子,“凡事都得讲个道理,你这求人办事,总归也得有个态度才行……” “我方才的态度还不够?”岑缨柳眉倒竖。 “态度是够,就是话说了空了一些。”殷陵游撇嘴,“什么当牛做马,大恩大德,说白了就是假大空,跟望梅止渴似的,一点用没有,得落实到实际一些的东西才成。就譬如说,若是我答应给你主子看诊,你能给我些什么好处什么的……” “你想要什么!”岑缨喝道。 “这得看你能给什么不是?”殷陵游嘿嘿笑了笑,见岑缨仍旧有些不大理解,便干脆给了提示,“我们做大夫的旁的什么都不太看重,唯有一点十分钟爱……” 大夫最看重的东西啊。 岑缨想了一想,道,“我这次并未带太多可用的药材,唯有两株百年人参,一副紫河车,两株灵芝……” 谁要你那些个破玩意儿! 殷陵游翻了个白眼,干脆将这层窗户纸给捅破,“银子,得是现银,若是没有的话,金子也成。” 这几日一直没有赚多少诊金,毛三里对于他们月月要给夏娘子支付的伙食费愁的头发都要揪掉完了,这回碰着个大活,咋的也得多要点诊金才行。 “要多少!”岑缨喝问。 “一百两……” 岑缨点头,“我给你两千两!” 财大气粗,漂亮! 殷陵游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成交!” 而后便将岑缨的长剑推到一边,卷起了袖子,“容我先来搭个脉……” 眼看着殷陵游开始忙碌起来,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而一旁的徐冲却是将岑缨偷偷拉到了一旁,小声嘀咕,“人家只要一百两银子,你张口就是两千两,会不会给的太多了一些?” 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主子不值这个价钱?”岑缨瞥了徐冲一眼。 徐冲,“……” 这话没法反驳,只能说,你高兴就好。 好在主子也不差这么一点,由她去就是。 徐冲悻悻住口,只到了床前,看殷陵游诊脉。 而殷陵游搭了好一阵子的脉,先是“咦”了一声,接着翻开床上面上苍白的年轻人的眼皮,接着又揭开被子,掀开衣裳,查看其胸口。 在看到胸口处已经起了一小片细密的红斑时,捋了一把胡子,“此人也是命大的很,这毒都已经侵入五脏,竟是还能活着,属实不易。” 岑缨一愣,“神医的意思是,我家主子是中了毒?” 不是得了急症? “自然是中毒。”殷陵游道,见所有人皆是满脸错愕,也有些惊奇,“你们不知道?” 岑缨和徐冲皆是摇了摇头。 徐冲甚至道,“我家主子,不是因为遭受人重击之下的心脉损伤?” “的确是受人重击,却也被人用了细小的毒针刺入肌肤,你们一直不曾发觉,所以导致毒物越渗越深,已达五脏六腑。” 殷陵游一边说话,一边拿了桌子上的纸笔,“也幸好你们找到了我,否则再拖下去的话,任是神仙在世,也是无济于事。” 在殷陵游唰唰的挥笔之下,一张方子很快写好。 “药材都是常见之物,县城的医馆或者药铺皆有,照方抓药,速度要快,分量要足。” 殷陵游说话间又写好了一张方子,塞给一旁的岑缨,“这里的东西,也尽快准备。” 接着拉了拉徐冲,“我看你也是个大夫,取银针来,还有你给你家主子喂服的保心丹也拿一些出来,再备上一些烧酒。” “是。”在场所有人皆是按着殷陵游的吩咐去做事。 唯有岑缨,握着手中的那张方子,呆愣了许久,最终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殷陵游,“确定要这些?” “有什么不对吗?”殷陵游瞥了一眼。 这可太不对了! 这方子上写的是烤鸭一份,松鼠鱼一份,德州扒鸡一只,麻婆豆腐一份,酸辣汤一碗,酱香饼一份。 看着岑缨仍旧呆愣在原地,殷陵游扫了一眼之后,急忙又提起了笔,“对对对,是不太对,少了些东西,再来一份酒酿汤圆。” 等所有事情忙碌完之后,怕是要到深夜,没有一份夜宵怎么能行呢? “这些……”岑缨有些艰难地开口询问,“我家主子当真能吃?” 又是中毒又是重伤的,即便是在这位神医的救治下能够醒来,按照常理病人该吃一些软烂好消化的流食,一下子就是大鱼大肉的…… 岑缨觉得不大合适。 “让他吃?怎么可能!你脑子坏掉了吧,这是给我自己的方子。”殷陵游气鼓鼓道,“别跟我说你连这些东西都不舍得给买。” 要是这样的话,他有点担心他的两千两诊金了。 得,合着这是给自己要的晚饭。 “怎会?”岑缨将那张纸慢条斯理地折了起来,“只是你当真不是要趁机去对外报信儿?” “我还等着两千两诊金呢,报什么信儿?这会儿就算是有人来找我,我都得给打出去!”殷陵游觉得面前这位年轻姑娘的脑回路属实有些奇怪。 两千两白银呢,他放着不赚吗? “赶紧的吧,这些菜旁处没有,可别跑错了,皆是需要去步云楼才买得到,最好早一些去才行,若是迟了,怕是也买不全。” 第290章 想做个好人 “对了,去买的时候说一声,烤鸭那个饼要多带一份,我喜欢一张饼少包一些鸭子肉,鸭架子要椒盐的就行,酒酿汤圆多放一点小汤圆,那个好吃的。” “对了对了,这张字条让人放到家里头的桌子上头,别等到我那傻徒弟回家之后找不到我再去报了官,那麻烦就大了。” “还有,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东西,你们倘若嘴馋想吃,就自己再去买,绝对不许偷吃我这份!” “还有还有……” 一通交代之后,岑缨有些木然地出了屋子,将手中的两张纸给了两个人,让他们分别去办相应的事,好节省一些时间。 “这……”得到殷陵游方子的那个人抓了抓耳朵,“这也不是方子啊。” 殷陵游恼怒的声音隔着房间传了出来,“怎么不是!治饿疾的良方!不懂别在那瞎说!” 岑缨,“……” 众人,“……” 说的,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而另外一个得到字条的人原本瞧见上头写着的“外出看诊,看好青团”的字时原本想问询一番究竟青团为何物时,见状闭上了张开的嘴巴。 医术高明的人,总归有些自己的偏好,要理解! 一众人各自分头行动。 夜色降临,渐渐浓重。 江竹果准备好了所有材料,夏明月从步云楼回来之后便开始制作青团,在毛三里哈哈大笑停止后,将出锅的青团尽数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此时的毛三里,眼泪已经流干,肚皮也抽抽地直疼。 在夏明月家中蹭上了一碗热乎乎的红枣大米粥,又就着江竹果烧的豆腐菠菜吃了一二三四五六个馒头之后,这才有些艰难地端着盘子往回走。 因为江竹果带回来的艾草分量有限,夏明月哪怕竭尽所能地对食材加以利用,仍旧是只做出来八个青团。 毛三里瞧着来之不易的青团,非常仔细小心地回到了家中。 家中空空如也,唯有院中的石桌上头,拿杯子压着一张字条。 就着明亮皎洁的月光,毛三里瞧清楚上头所写的字,略吐了一口气。 师父竟是出去看诊去了,同时仍旧记挂着他还没有吃到嘴里的青团,幸好他求着夏娘子做了一些出来,否则待师父回来后没有看到青团,指不定又要如何发飙。 不过这话说回来了,师父近日接连拒诊,送上门来的都不想瞧一瞧,这次竟是肯外出看诊,还真是稀奇的很。 而且…… 师父这一出门,他一个人面对这八个香喷喷的青团,怎么觉得这么危险呢? 呜呜呜呜。 他真的很想做个好人。 ---- 步云楼的生意自开业之后便一直持续红火状态,每日宾客满座,热闹无比。 菜式多样,滋味美妙,价格合理公道,且步云楼从一层到四层,消费皆有不同,无论是想吃五钱银子的席面还是想吃十两银子的席面,皆是可以满足。 最要紧的是步云楼在夏明月的提议下开展微笑服务,不拘来的食客花多少钱,步云楼的伙计皆是笑脸相迎,热情无比,让所有进去步云楼的客人皆是觉得宾至如归。 短短数日,整个金丘县城中的人已是将步云楼视作吃酒请客的必然选择。 没有之一。 邹福泉见状,再次咬碎了满口的牙。 他有想过步云楼的生意会对悦然酒楼是一种威胁,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步云楼的生意竟然好到这个程度。 若说先前悦然酒楼每日还尚且有上一些生意,能够做到不亏的地步,自这步云楼开张后,悦然酒楼的生意简直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直接到达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这般连日亏损下去,他这酒楼的大掌柜,当真是当到头了! 必须得想点办法,从步云楼的手中,将属于悦然酒楼的生意抢过来才行! 邹福泉紧皱眉头,当即将手底下得力的伙计叫到了跟前,着人将悦然酒楼最新的水牌给放在了门口。 悦然酒楼全部菜品,限时八折! 水牌上的字大且闪亮,吸引了许多人前来驻足围观。 但也就是围观一通,而后便仍旧是三三两两地走进了斜对面的步云楼中。 这样的景象让邹福泉越发恼怒,干脆在第二日的时候将那水牌上的限时八折改成了限时七折! 不拘名声如何,人的记忆力都是有限的,只要实际的便宜足够,不信他们不来! 而这样的水牌立在门口后,吸引了更多的人围观。 这次,他们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一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都说一分价钱一分货,这悦然酒楼这般降价,到底是何目的?” “想着揽生意是肯定的,不过价格这般低,以悦然酒楼这秉性怕是不够实诚,这菜的分量容易不足吧。” “说不定连菜都是不新鲜的!” “依我来说,这些都不是事儿,主要是价格这般便宜的话,请人喝酒吃饭,怕是得在背后念叨我贪小便宜,这名声太难听了些!” “好容易出来吃顿好的,就别讲究这点子钱,再说了,这步云楼的菜好吃又便宜,哪怕这里打了七折,卖的菜也未必有步云楼的好吃。” “是这么回事……” 于是,悦然酒楼中仍旧鲜有客人前往。 长年在金丘县城,知道悦然酒楼先前事情的人大都不会前往,偶尔有难得进城,想着好好潇洒阔气一把的,在还不曾进了悦然酒楼时,便有人开始劝阻,三劝两劝之下,将人劝到了步云楼去。 又过了两日,这悦然酒楼终于等来了一些客人。 但这些客人各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手中或拿着木棍拐杖,或捧着豁口的粗瓷碗,一众有十余人,俨然是乞丐模样,抬脚就往悦然酒楼进。 悦然酒楼的伙计自然是伸手拦下,“去去去,要饭到一边儿去!” “要饭?”为首的乞丐撩了一下飘落到额头上黏着厚重泥土的头发,满脸不屑,“爷今儿个可不是要饭的,是来吃饭的!” “吃饭?”伙计满眼鄙视,“付的起钱吗?” “老子有的是钱!”为首的乞丐将沉甸甸的钱袋子拿了出来,从里头掏出来一块银锭子,扔给伙计。 第291章 狗眼看人低 伙计伸手接过,打量了一番手中的银块后,又张口咬了一咬。 没错,的确是银子! 且这块分量颇大,足足有三四两。 而那个乞丐方才打开钱袋子的时候,他仔细瞧了一眼,里面还有好多块。 这些,的确是足够这十多个人在这里胡吃海塞上一顿的。 而悦然酒楼多日没有什么生意上门,这样的一单生意,亦是十分可观。 但问题来了,招待乞丐进门,悦然酒楼成什么了? 伙计拿不准主意,急忙上楼去请示邹福泉。 邹福泉闻言顿时瞪了眼,“将这些人撵出去!” 什么时候乞丐都有钱来酒楼吃饭了? 这肯定是步云楼的鬼主意,为了报上回他们派人去夏记找麻烦的仇。 必须得赶紧撵走! 伙计虽然可惜到手的银两,但有了掌柜的发话,自然是照吩咐做事,下楼将银子还了回去,要将人撵走。 乞丐们自是万分不满。 “开门做生意,迎得是八面客,咋的我们正正当当的来吃饭,为何不做我们生意?” “就是,你们悦然酒楼狗眼看人低不成?” “我这倔劲儿还就上来了,你越是不让我在这里吃,我越是想在这里吃,哥几个,都把屁股给坐稳当了,今儿个不让咱们吃饭,咱们还就不走了!” “……” 一通吵吵嚷嚷之后,乞丐们也是犯了脾气,各个都不肯离去,霸占住了整个一楼大堂。 甚至还有两个人专门守在了门口,直勾勾地盯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 直盯得路上行人心中发憷,下意识地尽可能远离悦然酒楼。 偶尔有上一两个惦记着悦然酒楼的六折,想着上门来吃个便宜菜的,一进门后瞧着满大堂稀稀落落地坐着乞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一言难尽,最终放弃了这个决定,落荒而逃。 这让邹福泉气得七窍生烟,直接让底下伙计进行暴力驱赶。 那些乞丐素日在街上行走,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的好本事,这会子也不甘示弱,直接和悦然酒楼的伙计们打成了一团。 悦然酒楼的大堂,顿时一片狼藉。 有路人瞧见这片混乱,到衙门处报了官。 衙差们很快抵达,将一众人皆是带去了县衙。 而在翌日,县衙给了结果出来。 客人进酒楼吃饭,事先更是明确了其身上的银两,显然并非存心捣乱,其行为堂堂正正,无可置喙。 反倒是悦然酒楼,恶意揣测,寻衅滋事,甚至让伙计出手伤人,实属不对,悦然酒楼自身的损失皆由悦然酒楼承担,并赔付所有人的医药费用。 这样的告示一出,引得整个金丘县城的人议论纷纷。 “这悦然酒楼狗眼看人低,该!” “都拿钱出来了,又不是白吃白喝的,凭什么不让人家吃!” “这悦然酒楼从前就是眼睛长到头顶上,拿眼皮子夹人的,这会子可算栽个跟头!” 大部分人皆是平头百姓,素日出门多少都会遇到那些个阴阳怪气的伙计,和斜眼看人的掌柜,最是恼怒那些看碟下菜之人,这会子难免义愤填膺,一通讨伐。 而就在这一番议论中,那些个乞丐,再次登门,要在悦然酒楼吃饭。 有了先前的教训,邹福泉这会子不敢再嚣张,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头咽,让伙计正常招待了这些乞丐吃饭。 此事再次传遍了整个大街小巷。 那些原本讨伐悦然酒楼的寻常百姓不再说什么,只念叨一句悦然酒楼总算长了记性,而那些原本还时常从悦然酒楼外带上一些吃食的高门大院,从此以后只派底下人前往步云楼,再不踏入悦然酒楼半步。 步云楼的饭食更加好吃是其一。 其次,悦然酒楼现如今是乞丐们去吃饭的地方,他们好歹是金丘县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跟乞丐到同一家酒楼吃饭了? 丢人! 这让原本已经萧条的悦然酒楼,在短时间变得更加门可罗雀,一日下来,竟是连两桌生意都不再有。 邹福泉面对这种情况,再次咬碎了满嘴的牙。 而金丘县城里头做生意之人,眼见这悦然酒楼在这般短的时间内竟是萧条至此,皆是叹了口气。 属实没有想到这邹福泉竟是个没毛的刷子。 连两下子都没有了。 从前悦然酒楼生意红火,无论是县城中做什么生意的,在看了悦然酒楼的生意之后,皆是要称赞一番,羡慕一番,更是对这邹福泉钦佩一番。 钦佩他竟是能做出这么赚钱的生意。 现在想一想,不过是赶上了好时候,在适当的时候做了适当的生意而已。 当真还是应了那句话,站在风口上头,猪都能飞起来。 现在稍微有那么一点风吹草动,表面的光鲜很快被打破,内里的腐朽在顷刻之间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崩塌,彻底碎成渣渣。 看起来,这种靠时运得到的财富皆是短时间内的,要想稳当,还是得用心做好手头上的生意,让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拥有抗风雨的能力才行。 有关悦然酒楼的议论声四起,夏明月和葛掌柜却无心理会这些,而是忙着改进步云楼的雅间内部装饰布局,找寻酒楼内后厨与前堂之间衔接时的不足之处,以及忙着上新的菜品。 天气渐热,夏明月提议上一些清爽可口的菜肴。 例如将春日里捞上来的新鲜肥美的河虾油炸之后,和嫩嫩的韭菜一并烧成的韭菜烧河虾。 适合天气干燥之时食用的,以腐乳汁、酱油、胡椒粉、盐巴、葱姜蒜、八角等炖煮,最后以冰糖收汁,吃起来醇香浓厚,带了些许甜口,越吃越觉得美味的酱鸭子。 辛辣开胃,不油不腻,一口气能够炫上两三碗的胡椒粉猪肚汤。 满足晚上人喝酒聊天,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越吃越醇香,回味无穷的烤羊肉串…… 对于夏明月提议的这些新菜品,葛掌柜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皆是满口应下。 没办法,谁让夏娘子新作的菜一个赛一个的好吃,不拘她做什么菜出来,绝对都会成为步云楼下一个招牌菜! 葛掌柜越来越觉得当初与夏明月合作开酒楼简直是明智之举! 第292章 有道理 这样的人,必须得好好留着,用心留着,更要防止被旁人给随意挖走。 而防止被人挖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要尽可能满足她一切的要求,这般持续下去,即便是再有人想着和夏娘子合作,夏娘子也会觉得十分不习惯而不愿合作。 本着这样的想法,葛掌柜养成了这样的行事作风。 夏明月,“后厨人手虽然够,可有些事情做的有些粗糙,我想再招两个人做活,工作进行细分,如此能够做得更好。” 葛掌柜,“夏娘子所言有理,就按夏娘子说的办。” 夏明月,“建议再采买一些新的盘子,客人数量增多,后厨盘子……” 葛掌柜,“照夏娘子所言去办。” 夏明月,“我想……” 葛掌柜,“照办!” 虽然夏明月觉得对于一个成熟的酒楼来说,后厨独大,掌柜的不听任何解释和缘由有些不妥,但这种凡事以她为先,备受重视的感觉…… 也实属太好! 和葛掌柜合作,还是不错的。 金钱和情绪皆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边,武熊找寻到了葛掌柜,“掌柜的,我这里需要些桌椅,想要质地好一些的,想替换掉先前的……” “武熊啊。”葛掌柜语重心长,“虽然说咱们现如今步云楼的生意还算不错,但是富从俭中来,桌椅还凑合能用,便不必再买新的了吧。” “可是,夏娘子说……” “买!”葛掌柜的话说的斩钉截铁,“现在就去,别耽误夏娘子的事儿。” 武熊,“……” 掌柜的这脸变得有些快啊。 葛掌柜伸手拍了拍武熊的肩膀。 慢慢习惯。 殷陵游已是在这处小院子里待了足足六日。 第一日,萧洛安从气若游丝变得呼吸渐渐均匀且平稳。 第二日,萧洛安脉搏呈现平稳之势,满脸的苍白渐渐有了血色。 第三日,萧洛安虽然还在昏睡,但是睁开了两次眼睛。 第四日…… 而在今日的第六日,萧洛安已是能够清醒上小半个时辰,坐躺了好一会儿。 “多谢殷大夫……”萧洛安尝试向殷陵游拱手道谢,奈何浑身仍旧没有分毫力气,最终只得作罢。 甚至在说了这一句话后,便是一阵气喘吁吁,不得不再次躺好,只能满脸皆是感激地看向殷陵游。 “给你看诊,我收诊金,咱俩是金钱交易,不用说谢。” 殷陵游一边摆手,一边啃着盘中的酱鸭,对旁边的徐冲道,“这是步云楼那新上的酱鸭,滋味不错吧。” “嗯,味道的确不错。”徐冲吃的狼吞虎咽,伸手又去拿了一个鸭腿,不住地往口中塞,一边更是道,“就是分量有些小。” 根本不够两个人吃的! 实在是吃的有些不过瘾。 不过这也无妨,他到晚上的时候可以再去买上一只来,慢慢吃就是。 “还行,若是太肥的鸭,做酱鸭会有些腻,得做成烤鸭,吃起来皮脆肉嫩的,滋味最好。” 殷陵游自顾自地点评,“不过这些比着盐水鸭都还是差上一些,盐水鸭没有多余的调味料,但吃起来就一个字,香!只是步云楼里没得卖的,平常吃不着,得等着夏娘子什么时候高兴得闲了,才能做上两只来吃。” “夏娘子的那三个徒弟现在也算是出了师,能做上几样滋味不错的菜,在步云楼里头口碑也不错,可论起来,这厨艺比着夏娘子还是差上许多,这盐水鸭还就是得吃夏娘子做的才够味儿。” “就是说起这吃得来了,被你们带到此处来的那天,我是能吃上青团的,这一连几日过去,青团怕是也放不住,算是吃不到嘴里头了,实在是一大损失!” “我说缨姑娘,我为了给你们家主子治病,到嘴的美味都放弃了,你们是不是得多给我点补偿?我也不要多,就按十两银子来算怎么样?” 两千两银子都出了,这十两自然不是话下。 再者说了,肥猪是肉,苍蝇腿也是肉,不能因为有了大额的诊金,就不拿豆包不当干粮。 富从俭中来,一点都不能放过才行。 徐冲听殷陵游这般说,在一旁频频点头,“殷大夫说的有道理。” 吃不到自己期盼已久的吃食,本就是一件遗憾无比的事情,给些精神补偿,也是应该的。 岑缨,“……” 先前不是徐冲埋怨她给的钱多来着? 这短短几日,就开始帮着殷陵游说话? “殷大夫此言差矣,虽说耽误了你吃所谓的青团,可你每日所要求的饭食,皆是一样不少地买了回来,每日皆要花费好几两银子。” 岑缨道,“若是殷大夫当真想算账的话,不如连这个也算上一算如何?” “谁家请人看诊,能不管大夫吃饭的……”殷陵游小声嘟囔,“当真是没见过像你这般小气的,这点子小钱也要看在眼中。” “你……”岑缨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殷陵游忙缩了缩脖子,“我可什么都没说。” 算你识相! 强忍了心中的怒气,岑缨喂萧洛安吃药。 黝黑的汤药,近日皆是一碗一碗地往肚子里头灌,灌的萧洛安早已舌头麻木,尝不出其中的苦涩滋味,只机械地一口一口吞咽。 一碗热汤药下肚,萧洛安觉得腹中有些空空,求助地看向岑缨。 长期追随,仅仅是一个眼神已是让岑缨明白了其用意,“卑职这就去准备。” “徐冲。”岑缨继而吩咐,“去给主子拿些饭食过来。” 饭食? 正在意犹未尽嗦着鸭腿骨头的徐冲,愣了愣,有些尴尬,“从步云楼买回来的饭食,似乎皆是被我们吃完了,主子若是想吃的话,这会儿怕是买不到了,需得等到晚上才行。” 岑缨,“……” 拽着徐冲的脖颈,如同拎小鸡子一般地将徐冲给拎了出去,岑缨甩手将他扔在了院子里头。 屁股几乎摔成了八瓣的徐冲满脸委屈,“缨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不成,干嘛非得动手动脚的?” “跟你说话得被气死才成!” 岑缨喝道,“你脑袋是被门夹了还是被猪拱了,怎么跟那老头似的,满脑子皆是步云楼?” 第293章 送东西 “主子重伤初愈,身中之毒还不曾完全清除,哪里就能吃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然是需熬上一些软糯可口的白粥,再放上一些肉糜来增添营养即可,怎么就跟步云楼扯上关系了?” 岑缨怒气冲冲,一通咆哮之下,唾沫星子几乎喷了徐冲满脸。 徐冲抹了一把脸,微微张口“啊”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这就去,保准做的颇具营养。” “也需做的美味可口一些!”岑缨叮嘱了一句。 毕竟这般多的苦药汤子,她每日光是熬煮、喂主子吃,闻着那汤药味已是觉得苦涩不已,更别提主子是在经受怎样的折磨。 所以这饭食,务必要做的可口美味,方能让主子舒坦些许。 徐冲却是站定了步子,对着岑缨一本正经道,“说真的,在步云楼所做的菜式跟前,我准备的饭食,只能称之为熟了,与美味可口毫无干系。” 岑缨,“” 这步云楼,究竟是有何魔力! 步云楼大厨所做的饭食,就那般好吃不成? 这边,夏明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喷嚏来的毫无征兆,且还是当着葛掌柜的面,夏明月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 “这几日的天气时冷时热,夏娘子一定要保重身体才好。”葛掌柜担忧道。 “葛掌柜放心。”夏明月笑着将图纸打开,拿给葛掌柜看,“方才和葛掌柜所说的铜器,一定要按这个样式来打造,务必要做的器型好看,光滑且密封性足够才可以。” “夏娘子放心,一定按着夏娘子所说的办。”葛掌柜道,“只是这铁匠易寻,做铜器的匠人却并不太多,我还需好好找寻一番,还请夏娘子久候几日。” “不妨,葛掌柜慢慢找寻即可。”夏明月笑道。 她想打造的铜器,是铜锅涮肉所用的传统铜锅,内里置炭,外沿的锅加水煮肉,是吃新鲜的现切羊肉的常见吃法。 涮羊肉多为秋冬,这会子提前准备,时间上也颇为充裕。 交代完这些事情,夏明月又查看了步云楼后厨的一些状况,而后便瞧见了到后厨来的庄翠。 “娘子,家中来了人,说是受陆指挥使之托,来寻夏娘子。” 陆启言托人来家中? “我这就回去。”夏明月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交代娄山子几个人做接下来的事情,便与庄翠一并急匆匆往家走。 到了家中,夏明月瞧见了一个三十来岁,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在看到夏明月时,面露惊喜,拱手行礼,“夏娘子好,我受陆指挥使所托,给夏娘子送些东西回来。” 说着指了指自己脚下,“这些,都是陆指挥使让我送回来的,说是一定要交到夏娘子手中。” “有劳这位大哥。”夏明月福了一福,连声道谢。 “夏娘子客气。”男子拱手,“军营还有事务要忙,我不便久留,先告辞。” 夏明月有心留对方喝杯茶,吃晚饭,但见其神色匆匆,又顾及军中纪律,便只好作罢,只将人送了出去。 待回来后,便开始整理男子送来的东西。 是两匹布料,一匹浅绿色的,一匹胭脂红的,皆是织花的缎子面料,价格不算便宜,就是 颜色艳了些。 大约是上峰赏的,特地让人送了回来吧,且这种情况下,颜色花样到底是没得挑选的。 夏明月如是想,暂且将这两匹布料收了起来。 天气一日渐一日的暖,果园中花朵陆续凋谢,唯有山坡高处背阴处的那些,还有几株花正是花枝繁茂之时。 贺老夫人瞧着远远一片的粉色如霞,既觉得欣慰,又有些遗憾,“早些时日便说出来赏花看景儿的,这一日懒过一日,好容易出来一趟,已是芳菲尽无,还好这山上还有几株花可以赏玩,否则当真是白白辜负了今年的春光明媚。” “老夫人若是喜欢,交代底下人在园子里头移植几株,明年老夫人在院子里头便能赏花了。”丫鬟碧云笑道。 “那可不一样。”贺老夫人笑道,“一株桃花一处景,虽也能彰显春日景色,但这眼皮子稍微斜上一斜便去瞧了其他,属实没有这种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春光来的酣畅淋漓。” “老夫人说的是。”碧云道,“也是婢子们消息得来的晚,才知道有这么一处能够赏花看景的果园,待到来年时,一定早早带老夫人出门,好好看上一看。” “成。”贺老夫人满口应下,满脸喜悦地在果园中走了又走,走到那盛开的桃花底下仔细观赏,又漫步在这桃林之间,看那桃枝上头的枝芽繁茂。 在瞧到这果园之中小河潺潺,水车因为水流的缘故吱吱呀呀,鸭子和白鹅在水塘中游来游去,鸡群在果园中悠闲的散步寻找虫子果腹。 而那房舍中,正因为要做晌午饭翠烟袅袅,连云之上,在碧蓝的天空中,随风远去 触目所及之物,皆是一副长到一眼望不到头的画卷,怡然自得,惬意娴静,却又有十足的生活气息。 “这地方不错。”贺老夫人吐了口气,“倒是比我那个成日闷死人的宅院要好上许多。” 碧云蹙眉回道,“从老夫人到这里时,桂妈妈便跟婢子说老夫人喜欢这个地方,为此桂妈妈还特地去打听了一番,看这果园是否愿意卖,结果人家管事说这果园不卖,若是老夫人喜欢,可以多住上几日,待到夏日时,还可以来消暑摘桃什么的。” 说实在的,她当真不知道这果园的主人是怎么想的。 这栽种果树,接待客人赏花游玩,为的是赚钱,他们贺家能出绝对足够的钱,能让这果园的主子赚上一大笔,偏生这人连价格都不问就说不问,当真也是有些意思。 “你们倒是比我想的还要多?”贺老夫人嗔怪地瞧了碧云一眼,“这世间的好东西多了,因为一句喜欢就都非得握到自己手里不成?” “我倒是喜欢这天下,咋的,将萧家踢了出去,让我贺家做这天下的主人不成?” “婢子不敢。”碧云急忙认错。 第294章 交了好运 “不敢是因为此事太大,而买果园对于贺家是小事,所以你便敢想,不但想了,还要埋怨一通,只因为背后是贺家而已。” “现如今四大家族大权在握,皇权颇受牵制,本就对各家心有不满,若是再招惹是非,那当真是将刀把往人家手里头送。” 贺老夫人语重心长道,“往后这些话不要再说,这些心思也不许再露,在外需得谨言慎行一些为好。” “是。”碧云诚惶诚恐地应下。 贺老夫人见状,耷拉的眼皮这才抬了起来,不住地往远处张望,“旁的不说,单看这果园拾掇的如此利索精致,凡事做的如此周到,可见这果园的主人是何其用心,想来这主人对果园也是十分喜爱,咱们也不能夺了旁人所爱不是?” “老夫人所言极是。”碧云应声,忙将果园那送来的点心奉上,“老夫人走了许久的路,想来也饿了,这是果园这里的点心,婢子瞧着还算精致,老夫人也尝一尝滋味。” 贺老夫人的确此时有些疲累,便依了碧云所言,在果园旁的一处石桌前坐下。 见那点心里头有桃花酥和梨花酥,拈起一块笑道,“这点心倒是跟先前在园中吃到的模样差不多” 待嚼了嚼之后,咦了一声,“味道似乎也一模一样。” “味道一样?”桂妈妈有些讶异,从贺老夫人手中接过剩下的一小块,放到口中尝了一尝。 的确是和前几日老夫人吃的桃花酥滋味相同。 现在仔细看来,就连这桃花酥的样子皆是一模一样。 毕竟寻常市面上卖的桃花酥的花蕊为了颜色鲜亮,大多使用桂花的花瓣,而先前送到园子里头的桃花酥,花蕊用的是桃花花瓣。 虽然桃花花瓣的颜色和桃花酥的整体颜色有些重复,显得不太明显,但晒干的桃花花瓣却有着淡淡的桃花香气,让这桃花酥更多了几分灵魂。 眼下两种桃花酥一般无二 “方才送点心来的人说,这些点心皆是果园所制,外面没有卖的,而老夫人所吃的桃花酥都是出自一位叫做夏娘子的人所做” 桂妈妈顿了顿,抬手招呼了远处候着的郭康来,“我家老夫人想问一问,你家果园的主子是何人?” 郭康来虽然不喜这户人家总是询问果园是否肯卖的事,但此时贵客问话,仍旧如实回答,“老奴家主子姓夏。” “姓夏?”桂妈妈怔了怔,又问,“是夏娘子?” 这次轮到郭康来愣了一愣,“贵客认得老奴家主子?” 大多产业,皆是男子所有,能放在女子名下的不多,对方脱口而出夏娘子,这让郭康来有理由相信此次的贵客是认识夏明月的。 “还真是夏娘子,怪不得这桃花酥是一样的。”碧云感慨不已。 先前虽然时常听到福管事提及夏娘子之名,但觉得她既是一直做些小吃点心之类的,应该是一位寻常的厨娘罢了,不曾想竟是有这样的产业在手。 贺老夫人也是有些意外,却也会心笑了起来,“原来这果园是她的,也难怪会被打理的这般精致。” 能够做出这么多滋味美妙的吃食,且每一样吃食皆是风格不同,带着不同地方的滋味,此人要么是游历各处,学习到了各种本事,要么便是胸中有丘壑,对做吃食之事具有自己的心得。 但不拘是因为何种,这位夏娘子都不是什么俗人。 “你家主人夏娘子,是个蕙质兰心之人呢。”贺老夫人感慨了一句。 见贵客称赞自家主人,郭康来原本紧绷的神经松弛了许多,脸上的笑意也多了许多,“说句不怕老夫人笑话的话,老奴家主人夏娘子,比许多男子都要出色许多,当真是令人钦佩的。” “听说夏娘子刚到金丘县城时,并无任何营生产业,不过就是从街头摆摊卖肉饼开始赚些银钱,慢慢开了吃食摊,创建了夏记这个招牌,发展了许多加盟商,将夏记的招牌越做越大。” “老奴听说夏娘子又和人合伙开了一座酒楼,叫做步云楼,现如今已是金丘县城中生意最好的酒楼,每日座无虚席呢。” “老奴还听说夏娘子平日招加盟时,十分看重加盟之人的人品品行,又顾及许多因战祸或者其他原因家境困难之人,许多人提及夏娘子时,皆是十分感激。” “说句交底的话,当初夏娘子刚刚买下这处果园时,老奴心中也是有些忐忑,怕夏娘子是个心思狭隘的深宅妇人,不懂经营之道却又喜欢指指点点,事实证明,是老奴有些小人之心了。” “夏娘子对经营之事颇有想法,也十分尊重老奴,和老奴探讨了许多,提了许多建议,像老夫人看到的水车,水塘,到处跑的鸡鸭白鹅等,皆是夏娘子的建议,所以整个果园看起来分外整洁清雅。” “嗯。”贺老夫人听了一阵子,再次点头,“夏娘子的确不错。” 厨艺出众,能干聪慧,颇有善心。 这样的女子,值得结交。 见贺老夫人笑眯了眼睛,郭康来亦是笑容可掬,倒是桂妈妈和碧云,互相看了一眼。 老夫人一生打拼,阅人无数,眼光自是要比寻常人要高上许多,她能说上一句不错 这夏娘子,往后怕是要交了好运了呢。 而此时的夏明月,再次打了个喷嚏。 这让正在给夏明月汇报近期夏记账目状况的江竹果忙拿了手帕递过去,“夏姐姐可是着了风寒?” “这几日喷嚏打得尤其多,也不知是怎了。”夏明月揉了揉鼻子,“大约是因为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的缘故吧。” “春日天气反复,昼夜温差也大,加上每日都容易起风,的确十分容易感染风寒,娘子需得十分注意才好。” 庄翠也附和道,“不过得病这种事情,除了平日注意添减衣物以外,最重要的是得身体强健,才能更好抵御病情,不如娘子每日跟着我扎马步,练拳法,强身健体,如何?” 夏明月,“啊?” 你是认真的吗? 第295章 泡菜 自小到大,夏明月最害怕的皆是体育锻炼。 哪怕她步入厨师这个行列,需要一定的上肢力量,夏明月皆是在厨房一点一点练就,从未在闲暇之时,进行过任何刻意的体育运动。 若是让她去扎马步,练拳法 夏明月想了想,“不如我每天多炒几个菜?或者这些时日再想着做些腌菜、点心什么的?” 庄翠,“” 这能一样吗? 但不等庄翠再次劝说,殷陵游已是大步踏进了院子,一边走一边频频点头,“我觉得可以,最好做些酸爽可口开胃的。” 他这段时日在那边看诊,逮着不要钱的饭食可劲儿吃,吃得那叫一个享受。 但越吃,他越觉得遗憾。 遗憾自己这胃口不够大,每日吃得东西不够多。 遗憾自己的消化能力有限,每日塞到肚中的各种吃食,需要的时间过长,耽误了他吃下一顿。 来点酸爽开胃的,解腻助消化,最为合适! 夏明月瞧见殷陵游,笑得眉眼弯弯,“可有段时间没有见殷大夫了,听毛大哥说殷大夫出门看诊,需得好些时日才能回来。” “的确是去瞧了个病人。”殷陵游叹了口气,道,“在那一呆就是好多天,忙的我脚打后脑勺的,这主家也不是个阔利的人,管饭管的抠抠索索,害得我这几日饭都没有吃好。” 殷陵游说这些话的时候,长吁短叹,一张脸更是皱成了包子,俨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夏明月等人瞧着肉眼可见胖了一圈的殷陵游,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又说了一会子的话,殷陵游回到家中。 毛三里正在晾晒一些药材,瞧见自家师父回来,欢天喜地迎了上来,“师父可算回来了!” “这几日我不在家,一切都好?”殷陵游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毛三里端上来的茶水。 “都好,都好。”毛三里笑呵呵地应和,片刻后却又皱了眉头,“唯有一点,师父这一走便是十来日,夏娘子又给新做的青团” 天气渐热,这青团是现蒸的吃食,储存时间有限。 放到这个时候的青团,大抵已经变质,不能再继续食用。 “无妨。”殷陵游因为得了巨额诊金之事心中喜悦,看自家徒弟也顺眼了许多,“坏了也就坏了吧,天气热,难免的。” 眼见自家师父这般和颜悦色,毛三里先是一愣,接着将那句几乎已经滑落舌尖的“皆是被我忍不住吃掉”的话,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头。 毕竟这许多时候,总是不能过于较真的不是? 况且,他当时可是凭借超高的意志力,才做到面对美味青团而不为所动,整整将这青团保存了足足三日。 但始终都没有等到殷陵游的归来。 在考虑到青团三日后会变质,这般美味可口的吃食说什么都不能浪费,毛三里最终决定将所有的青团尽数都送入了口中。 勤俭乃是美德,他也没有做错不是? 毛三里觉得这个美好的误会可以不必揭开其真实面目,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师父。” “对,有件事你明日去办一下。”殷陵游将怀中的银票拿了出来,交给毛三里,“明日去兑些银子出来,除去给隔壁的伙食费之外,其余的可以看着每日从步云楼那里买点吃食回来。” 瞧着手中的银票赫然写着“贰仟两”的字样,毛三里顿时错愕,“师父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这次去看诊得的诊金。”殷陵游捋了把胡须道。 诊金? 谁家能这般阔气,一口气给两千两的银票? 在思索了许久之后,毛三里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师父,素日皆是您教导我,我今日也想跟您说句话。” “啥话?” “我是盼着师父能多赚一些诊金,咱们的日子过得更宽裕一些,可师父断然不能为了我,坐地要价,更不能为了诊金,做泯灭良心,打家劫舍之事!” 殷陵游,“” 许多时候,真的想扒开自己这个的脑壳,看一看他的脑子里头,究竟装的是怎样的浆糊。 瞧这个状况来看,脑中至少得有两碗浆糊,少一点都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夏明月这几日忙里偷闲,开始做那日盘算着的清爽开胃的吃食。 白萝卜和胡萝卜洗干净,沥干水分后切成手指头粗细的条,洒上盐巴,抓匀后腌上一天一夜。 春季里摘得的新鲜朝天椒用盐腌上两个时辰,和先前腌制好的萝卜条,以一层萝卜条,一层朝天椒的方式,铺满整个坛子,再在坛子的中央放入用八角、生姜片、花椒做成的调料包,最后倒入白酒、清水、冰糖以及一定分量的碱。 盖上盖子,封好坛口,夏明月将坛子放置在阴凉通风处,等待美味发酵、成熟。 做好这些,武熊到了家中。 来送艾草。 新鲜的艾草,皆是割得短短的,显然有些刻意选取最上头的嫩芽。 “武大哥怎么想起来送这么多艾草过来?”江竹果瞧着小车子上放着的满满两大筐子的艾草嫩叶,略感诧异。 “上次你不是来家中找艾草么?”武熊挠着后脑勺,嘿嘿地笑,“那会儿家中艾草不多,长得芽也少,没给你多少,我后来打听到了个满都是艾草的地儿,专门去割了几筐过来,你看够不够?” 眼看武熊这般实诚,江竹果抿嘴直笑,“上回其实主要是为了做些青团来吃。” “那刚好,这回这么多艾草,足够你和夏娘子做青团了。”武熊憨憨笑道。 “是足够做青团了。”江竹果笑眯眯地点头。 先前做的青团数量有限,江竹果吃到的也不多,却十分喜欢青团的滋味,这次这么多的艾草,足够她大快朵颐,江竹果也十分欣喜。 眼看江竹果瞧着那几筐艾草笑得眉眼弯弯,武熊自觉这次的东西送的十分是时候,笑得越发爽朗。 毛三里正好想要问一问晌午是什么饭,看去步云楼时该搭配点什么样的菜肴便来了这边院子,看到一车子的艾草时,眼前亦是一亮。 “江娘子,这么多的艾草,是又要做青团了吗?” 第296章 人身攻击 “应该可以做。”江竹果点头笑道,“这回艾草多,可以多做一些,殷大夫刚好也在家中,这次大约能吃得上。” “是呢是呢。”毛三里忙不迭地点头,“青团数量多的话都能吃上几个,师父大约也不会因为我贪吃再整治我,也不必江娘子满世界地因为我去找寻艾草……” 毛三里说到这里,直冲江竹果拱手,“上回还真是多谢江娘子呢。” 若非江竹果尽快帮他找寻到了艾草,又做了青团,这事儿还真是不大好整。 虽然中途出了点意外…… “毛大哥客气了。”江竹果笑道。 两个人客客气气地说话,一旁的武熊,脸上笑容渐渐消散,上扬的嘴角都耷拉了下来。 这么说,上次江竹果急吼吼地去他家中找寻艾草,是因为眼前这个毛三里的缘故? 而且看两个人聊得还挺开心? 该不会是江竹果她…… 武熊顿时心中警铃大震,再看毛三里时,目光中满都是敌意。 而毛三里正满心幻想着他回头可以吃上几个青团时,骤然觉得后脊梁一阵一阵发冷,冷的他忍不住想打上一个寒颤。 在观察了周围,发觉这冷意是来自旁边的武熊时,顿时莫名其妙。 他什么时候得罪这位了? 本着是非之地不可久留的原则,毛三里在快速打探到晌午要吃什么饭后,便寻了个借口急匆匆离去。 但就在他刚刚离开院子后,武熊却是快步追了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武……武大哥。”毛三里看武熊满脸皆是不悦,一副审视的目光,将他上下左右打量了好一阵子后,心里一阵发毛,“有……有事吗?” “身板是比较硬实,不过还差了那么一点。” 武熊并不回答毛三里的话,反而是伸手拍了拍毛三里的肩膀,又捏了捏他的胳膊,而后摇摇头,“好像差的还不止一点。” “这个头嘛,也不算高,模样倒是还说得过去,但这脸型实在是方,蒜头鼻子小眼睛,看上去觉得怪怪的。” 毛三里,“……” 咋还人身攻击上了呢? “我记得你是学医的?”武熊问道。 “对,跟着我师父殷大夫学医。”毛三里回答。 “学多久了?” “十多年了吧。”毛三里歪着头想了想,“我也记不大清了。” 他当时脑子烧的昏昏沉沉,养了许久人才彻底清醒,许多从前的记忆都记得不大清楚,亦是不知道跟在殷陵游身边到底有多久。 “这样。”武熊若有所思,许久之后才又拍了拍毛三里的肩膀,“走吧,没事了。” 毛三里,“……” 这武熊今日怎么怪怪的? 不过既然让他走,那他这会儿求之不得! 毛三里立刻发挥出他脚底抹油的绝招,以最快的速度出了杏花巷。 而武熊则是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往外走。 毛三里长得不够高,不够英俊,而他也不过是学医,不像是江娘子会喜欢的类型才对。 难不成…… 武熊若有所思,渐渐走远。 得到一大堆艾草的夏明月,再次制作了许多青团。 这次的青团,有了咸蛋黄肉松馅儿的咸口青团。 咸蛋黄用的是夏明月平日腌制的咸鸭蛋蛋黄,肉松则是夏明月自己晒制出来的细嫩肉松。 猪里脊肉切成小块炖煮熟后,捞出晾干,用石臼充分地舂碎,再揉开成细细的肉丝。 肉丝用糖、酱油、炖肉时的肉汤一并放入锅中,搅拌均匀,小火慢慢炒制,直到肉丝变得干燥且蓬松,便可淋些油出锅。 这般炒出来的肉松和咸蛋黄混在一起,又用软糯清香的艾草糯米皮包裹,吃起来可谓是咸香可口,美味十足。 甜咸口的青团总算都做了个完全,夏明月觉得颇为圆满,将几种不同馅料的青团放到一处,给亲朋好友送上一些。 自然也没忘记往德馨苑送过去,甚至还给了何顺子几个。 做完青团,夏明月仍旧在步云楼忙碌。 晌午,正是步云楼客人最多之时,前堂宾客满座,后厨亦是热火朝天。 后厨中炒菜的咚咚声,火苗燃烧的噼啪声,炒菜时的唰唰声……混在一起,却并不让人觉得嘈杂,反而觉得干劲儿十足。 娄山子,赵大虎,赵二虎等几个学徒的厨艺已是练就的颇好,除了极个别的菜式需要夏明月动手以外,学徒们皆是可以承担大部分。 但夏明月仍旧时常在后厨巡视,时不时提醒督促一二。 有伙计到了后厨,寻到了夏明月,“夏娘子,掌柜的请您到前头去一趟,似乎说是有客人找您。” 客人找厨子? 夏明月猜想着大约是哪个菜品不大合客人的口味,便解了围裙,跟伙计一并到了前面。 葛掌柜陪着夏明月一并往四楼走,“这位客人说要找夏娘子你,我询问她要做什么,可对方只说与夏娘子也算是熟人,我瞧着那人面容慈祥,不像是来寻麻烦的,且话里话外对夏娘子你都透着些客气,便做主请夏娘子你过来瞧一瞧,看是否认识。” 到了雅间门口,葛掌柜停了脚步,叩了叩门。 片刻,雅间门被打开,丫鬟碧云走了出来,冲葛掌柜和夏明月福了一福,“这位便是夏娘子吧。” “正是。”夏明月点头。 “我家老夫人想请夏娘子过来说说话。”碧云道,“夏娘子请。” 老夫人? 夏明月不记得自己跟什么老夫人有过什么交情,透过碧云瞧见雅间内坐着一位头发花白,但瞧着精神矍铄,面容慈祥,且满身锦衣华服的老夫人时,亦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夏明月进了雅间,礼貌性地福了福,“不知老夫人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我夫家姓贺,暂时住在德馨苑中。”贺老夫人笑呵呵道,“先前夏娘子时常往德馨苑中送吃食,我吃着滋味不错,今日来这步云楼,也觉得步云楼中菜品滋味甚好,便想见上一见夏娘子。” “原来是贺老夫人。” 夏明月颇为意外,但也十分欣喜。 贺老夫人这番举动,是对她厨艺的认可。 第297章 合作 夏明月再次福了一福,“见过贺老夫人。” “夏娘子见外了。”贺老夫人忙抬了手。 “夏娘子请坐。”碧云端了茶杯过来,“夏娘子请喝茶。” 葛掌柜见这雅间客人的确是与夏明月相熟,放下心来,不再叨扰,先退了下去。 “多谢。”夏明月接了茶,放在桌上,笑着对贺老夫人谦逊道,“承蒙老夫人不嫌弃我手艺粗陋。” “这话说的不对,你若是手艺不佳,这金丘县城里头哪里还有比你手艺更强的人?” 贺老夫人笑道,“为人是可以谦逊,但事实也是需得承认才行,否则你这谦逊之言被旁人当了真,怕是要轻视你的,想要对你委以重任之人,也会觉得你过于保守,闯劲不足而心生退怯之意。” “贺老夫人所言甚是。”夏明月微微一笑,“不过是世风如此,身份有别,不得不入乡随俗罢了,贺老夫人提点之后,我必定谨记此事,往后多加改正。” 语气和婉,态度不卑不亢,言辞中更是说明了自身的缘由,这让贺老夫人对夏明月越发满意,脸上笑意亦是浓重了几分。 “这世道和身份的确是最禁锢人的东西,不过无妨,世道是人定的,身份更是人给的,究竟要如何,终究是得看自己的本事。” 贺老夫人笑道,“我虽不说是看透了这世间的一切,却也算是不在意这些的人,不过是现在人老了,空闲多了下来,便想着寻点事情来做,打发打发时间。” “我见夏娘子创办了夏记,现如今又和人一并开了酒楼,生意皆是十分红火,便想问问夏娘子可有意向与我老婆子一起做些旁的生意?” 合作商找上门来? 夏明月心中喜悦,面上却也不透漏太多,只笑问,“不知贺老夫人想做的,是什么生意?” “长洲府城战事初平,百废待兴,许多人害怕长洲府城毗邻边关,战事再起,许多人不敢在那里做太多生意,我老婆子倒是觉得这样的地方机会多多,便想着与夏娘子一并到那做些吃食生意。” 贺老夫人道,“我出钱,将夏记的发展模式搬到长洲府城,由夏娘子经营管理,让夏记在长洲府城生根发展,除每个月给夏娘子的工钱以外,盈利的钱夏娘子二,我拿八,夏娘子能将夏记发展壮大,也让我这老婆子赚上些体己钱。” 体己钱? 怕并非这个目的。 从一进入这个雅间,夏明月大略地打量观察过面前的这位贺老夫人。 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样式十分简单,就连花白头发上都不着几个发饰,看起来不过就是气质还算不俗,略有些家境的老夫人而已。 但仔细看上一看,便能发觉,贺老夫人身上的锦缎质地轻薄柔软,光泽度极佳,且上面皆用同色系的丝线绣了暗花,如此做工精致,却并不高调奢华。 而头上寥寥几枚发簪皆是做工精致,累丝、掐丝等工艺,镶嵌的珍珠个头虽不大却是圆润饱满,毫无瑕疵,可见不俗。 这样的贺老夫人,断然是不缺体己钱的。 而结合贺老夫人通身的气度,以及方才言语之间体现的胸襟和见识,所谓赚体己钱也不过就是个说辞而已,实际上,大约是听闻她的夏记也算间接救助帮扶了许多家境贫寒之人走出困境,而步云楼也雇佣了许多亟需糊口之人的缘故吧。 夏明月闻言笑了一笑,“贺老夫人想赚一些体己钱是可以,只是这做生意总是有赔有赚,未必就一定能够赚钱。” “这个道理我这个老婆子自然是明白的,也请夏娘子放心,我手头也算有些积蓄,也是能够承受的起的,夏娘子只需好好替我规划一二,尽力即可。” “贺老夫人的意思我明白。”夏明月笑着点头,“那就依贺老夫人所言,我们达成初步合作意向,可以筹划接下来的事情。” “只是夏记的这边的模式颇好复制,在长洲府城那边重新建立一个中央厨房也并不难,唯独这步云楼,想要在那重新建立一个的,不算易事。” “自然了,并非是说贺老夫人没有这个财力做这件事情,只是酒楼里头最为重要的是饭菜滋味,我一人不可二用,不能做到既在这边的步云楼做事,又在长洲府城做菜,而想要培养新的厨子也并非易事,滋味相差过大也极其容易砸了步云楼的招牌。” “我近几日正在找人做一样东西,待做好之后便能做一种新的吃食,届时让贺老夫人尝一尝滋味,若是觉得还可以的,不妨尝试将这个作为新酒楼的主卖菜式,新的酒楼兴许能比步云楼受众更广,生意更好。” “也好。”贺老夫人点头,“那就先按着夏娘子所说,先做夏记,再做新的酒楼。” “我这几日就先派人前往长洲府城,将长洲府城目前的状况了解清楚,待落下脚后便请夏娘子过去筹办夏记之事。” “好。”夏明月笑眯眯地应下。 又与贺老夫人探讨了一会儿金丘县城之中夏记目前整体的运营状况和一些需要改进之处,夏明月又提出了一些对长洲府城那边夏记未来发展的简单规划和思路。 贺老夫人见夏明月思路清晰,想法颇多,见解独到,频频点头,偶尔说一说自己的思路和不理解之处,与夏明月一同讨论一番。 这一探讨便花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日头有些偏西时,贺老夫人才起身,准备离开步云楼。 “你回去便也好好规划一番,届时再和管事好好商议讨论即可。”贺老夫人道,“若是最近得了空,也再做些糕点点心出来,我这上了年岁,越发有些喜欢吃甜食。” 说着话,贺老夫人压低了声音,往夏明月耳边凑了凑,“其实大夫说我年岁渐大,这甜食需得少吃一些,否则对身体不好,可我总觉得这人活了一辈子,辛苦了一辈子,为的便是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头能享享福,做些随心所欲的事情,若是为了长寿还得克制行为,压制念头,那活那么大岁数还有什么用?” 第298章 小米锅巴 “所以啊,我就想着,趁现在还能吃的时候赶紧吃,待到没有牙的时候,那就当真是吃不动了。” 主打一个及时行乐! 否则当真是亏大发了。 贺老夫人这话引得夏明月忍俊不禁,“老夫人豁达通透,想的明白。” “对咯,这人不图别的,就得活的明白一点才行。”贺老夫人笑道,“总之就是你若是得了空,别忘了给我老婆子做些糕点。” “还有一点,就是别对旁人说,否则若是大夫知道,怕是要成日地要到我跟前唠叨,听得实在烦人。” “成,我记下了。”夏明月笑眯眯地应下。 待送走了贺老夫人之后,夏明月便回到家中开始忙碌。 忙着做未来长洲府城夏记这边的规划和发展方向,形成具体的文字,这样待回头再和贺老夫人或者底下负责此事的管事谈起来的时候,不至于有漏项或者缺项。 再来,也显得她更加专业一些。 贺老夫人做事干脆,出全部的投资,而她只作为实际负责运营人,而且发展的还是夏记的规模,除了工钱以外便要拿上二成的盈利,属实有些占便宜。 赚人银钱,无论如何得将事情做好。 且这贺老夫人也算是开了异地发展的先例,她将此事做的漂亮,往后不愁没有合作商上门。 此外,夏明月便是忙着做上一些糕点点心。 艾草此时生的茂盛,青团可以多做上一些。 考虑到贺老夫人有些贪恋甜食,在做青团时少油少糖,尽可能地做得清淡可口一些。 小米清洗干净,煮成香喷喷的小米饭,再混上盐巴,八角、香叶、茴香、草果、桂皮、白芷等多种调味料磨成的粉,鸡蛋和面粉揉成面团,擀成薄薄的片。 面皮切成两指头宽窄的方形片,放入五成热的油锅中,小火慢炸,直炸得金黄酥脆便可捞出,控油晾干。 晾凉的小米锅巴吃起来焦香酥脆,小米香味浓重,不必放任何调味料,吃着便是满嘴喷香,好吃无比。 若是口味重一些的,撒上一些孜然粉、辣椒粉等,吃起来更添浓香滋味。 总之就是咯嘣酥脆,越嚼越香,闲暇时候吃上几片,超级过瘾,而且越吃越有些上瘾,需将所有的小米锅巴尽数都塞进肚中后,才停得下来。 面粉加鸡蛋、酵母揉成面团,醒发片刻后擀成厚饼,切成筷子粗细,手指头长短的条,下油锅炸成金黄色,外皮略酥,内里松软为最佳。 小火将水、饴糖、白砂糖等熬成粘稠能拉丝的糖浆,与炸好的短粗面条、花生碎、果脯切碎的粒儿等混合在到一起,搅拌均匀,压成一寸来厚的饼,待放凉成型之后,一寸见方的方块。 如此,萨琪玛便可以开吃。 有了糖浆的充分融合,萨琪玛吃起来略带些许酥口,却又松软无比,内里的花生碎偶尔吃到时觉得齿颊留香,而果脯粒儿酸甜可口,解油解腻,清新爽口,甚是好吃。 萨琪玛一做出来之后,便受到所有人的一致夸赞,甚至殷陵游在尝到萨琪玛之后,毫不犹豫地立刻预定了许多,说是要留着慢慢吃。 甚至在第三日时,再次上了门,请夏明月再做上一些萨琪玛,说是要再囤上一些,慢慢吃。 夏明月好心提醒,“这萨琪玛因为是油炸过,又与糖浆混合,所以还能保存一些时日,但放的时间过长的话,滋味也会受影响,吃起来会没那么好吃,建议还是一次性少来一些,待吃的时候,便都是新鲜的了。” 殷陵游笑着打哈哈,“无妨,无妨。” 毛三里却是撇了撇嘴,看殷陵游的目光中满都是无奈。 的确是无妨,因为根本没有所谓地慢慢吃这个说法。 萨琪玛拿了回去之后,他那贪嘴的师父一口气便吃了几近一半,第二天更是嘴就没有闲过,萨琪玛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口中送。 这根本就是将萨琪玛吃了个干净,所以又想着再买上一些罢了。 慢慢吃什么的,不存在的,托词而已罢了! 不过他怎么都有些想不明白,这贪吃饭量大从来都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怎的师父就不肯承认? 这做人坦诚一些不好吗? 看他,吃得多就是吃得多,从来都没有掩饰过的! 师父这脸皮还是不够厚呢。 夏明月见殷陵游笑得局促,而毛三里的眼中满都是讳莫如深,大约猜到了其中的关键,也不再多说,只又给这师徒两个做了足够量的沙琪玛,好喂饱他们肚子里头的馋虫。 而对于要送到德馨苑这里的东西,夏明月将少油少糖的青团,清淡可口的小米锅巴,沙琪玛一并都托何顺子送了过去。 何顺子这次是与其堂弟何川一并来的。 何顺子笑着解释,“这段时日德馨苑那边的福管事说有些差事想要我帮忙一二,近日可能不得闲,许多事情大约会让何川来做。” 给夏明月供应竹签、农家菜蔬等东西越来越多,何顺子还兼顾着德馨苑那边供应菜蔬的事情,素日有些忙不过来,时常喊了何川帮忙。 夏明月与何川接触时间长了,知道何川也是个做事踏实,认真负责之人,也颇为放心,对此自然没有异议。 “那往后许多事情得劳烦何川兄弟。”夏明月笑着打招呼。 “夏娘子客气,有事直接吩咐就好。”何川急忙应声,“千万别跟我客气。” 何川的爹从前好赌,欠下了许多的外债,家中过得十分紧巴难过,但他并不精巧,脑子不如何顺子活,想不到太多赚钱的门路,只能出些力气,做些苦力。 幸好何顺子这个堂哥愿意帮他一把,拉着他一块赚些银钱,这才吃饱了饭,甚至还有多余的钱去还那些借款,让暗无天日的日子有了些许盼头。 因此,何川对现如今手头上的活十分重视,尽心尽力地要做到最好,态度也表现的十分明确。 卸下所有给夏记供应的货物,拿上给德馨苑那送的吃食,何顺子和何川回去时先去了德馨苑,将东西给了福管事。 第299章 荷叶粥 福管事则是将这些吃食立刻都送到了贺老夫人的跟前。 青团软糯,锅巴酥香,沙琪玛甘甜…… 贺老夫人吃得十分尽兴,甚至翘起了二郎腿,将脚晃了又晃。 眼看老夫人展现出来难得的惬意模样,碧云和桂妈妈相视一笑。 吃罢了点心,贺老夫人将福管事叫了过来,要他亲自前往长洲府城打前阵。 被委以重任,福管事自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连声应下,更是打了包票一定好好做事,达到老夫人想要的效果。 底下人做事,贺老夫人一向也比较放权和信任,“嗯”了一声后便让其即刻动身。 待福管事走后,看着时候不早,又觉得贺老夫人吃了那般多的点心,桂妈妈和碧云便陪着贺老夫人一起在花园中走上一走。 春末,草长莺飞,各处欣欣向荣,就连池塘中的莲叶,此时也已经生的苍翠,看着清新十足,甚是养眼。 “这莲花生命力最是强,但凡是个洼地,只要种些莲藕进去,便能生出大片的莲叶,长出鲜艳的莲花,从不抱怨池塘里头淤泥有多深。” “最关键的是,这莲种了下去,长的莲藕能做菜,莲叶能煮汤羹,莲花可以观赏,当真是浑身都是宝呢。” 贺老夫人感慨了好一阵子,道,“着人去摘上一些新鲜的莲叶给夏娘子送去吧,大约她也用的上。” “是。”碧云应下,“莲叶煮的汤羹清香补身,降噪去火,这个时候做吃食最是合适。” “只是,婢子有一事不明,老夫人既然想在长洲府城周济些穷人,为何不开个粥棚,赈济流民?如此一来,也能彰显咱们贺家的仁心,为贺家立一立威望。” 做生意什么的,多麻烦,说不定还要赔上许多银子。 对于贺老夫人要与夏明月合作做生意这事儿,碧云完全不能理解。 “你年岁小,不明白这些。”一旁桂妈妈道,“这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开粥棚施粥,粥总有施完的时候,到底还是要饿肚子,给些做活的机会,自己赚钱谋生计,往后无论到了何处,皆是能够生活下去。” “至于名望这块,咱们贺家,可不缺这个呢。” 贺家虽不能与温家齐名,却也仅次于温家,威望什么的,是最不缺的东西。 反而是因为威望太大,反而此时已经为皇家忌惮,处处担忧。 贺家本就在北边驻守多年,威望极高,此时若是再在西边想着博取民心,怕是更被皇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再无功成身退的那一日。 索性皆是要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罢了,用谁的名不是用呢。 善事做了就是。 碧云恍然大悟,只点了点头。 贺老夫人却是呵呵笑了一声,转了话题,“今年倒春寒少,天儿热的快,莲花已是快生了花苞出来,到时候莲花开了满池时,必定景致极佳呢。” “老夫人所言甚是。” 碧云和桂妈妈皆是应了一声。 这边,夏明月家中,石勇再次登门。 这次送回来的,是一包银两。 “夏娘子,陆指挥使率领我们追击流军立了功,得了许多赏银,指挥使让我给夏娘子送来。” “多谢石大哥。”夏明月连声道谢。 “夏娘子客气。”石勇呵呵笑了笑,“陆指挥使还说,看夏娘子可有什么东西要带给指挥使的,可让我一并带了回去。” 提及这个,夏明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手头有一双给陆启言做的鞋子,是跟着吕氏学纳了鞋底,又跟着江竹果做了鞋面,本想着这几日就做了出来,奈何她近几日十分忙碌,一直也没做好。 鞋面和鞋底还处于分家状态的鞋子,总是不能往外送的。 且这石勇来的突然,夏明月手头也没有十分合适地能让其带回去的吃食。 思来想去一番,夏明月记得上次陆启言颇为喜欢炒面,便将家中刚刚炒好的面粉装上了半袋子,让石勇带回去。 “我一定将这些东西带给指挥使。”石勇满口答应,十分轻松地便将那半袋子的炒面粉拎了起来,轻松地放上肩头。 “走了。” “慢走。” 夏明月送了一送,待石勇出了巷子,这才回去。 而石勇出了杏花巷后,一路往西而去,待走的远了一些时,脸上原本的笑容顿时消散了个干净,甚至冲地上啐了一口。 还想着是个好差事,能捞点子油水,不曾想这个夏氏也是个抠门的,竟是回送炒面粉。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 那个陆启言也是稀罕的很,竟是好这口? 果然从军的皆是穷货,连这样的东西都稀罕! 石勇骂骂咧咧地离去。 ---- 新鲜的莲叶在第二日时便送到了夏明月的手中。 夏明月当即便将新鲜的荷叶开水汆烫之后,切得碎碎的,和鸡蛋液混在一起,做成了一道鲜嫩可口,清香扑鼻的荷叶炒鸡蛋。 甚至将这道菜放在了步云楼的菜单之上。 炒鸡蛋本就清香十足,百吃不腻,有了荷叶的加持,吃起来越发多了些独有的清香气息和滋味,滋味极佳。 而荷叶这种东西本就是雅俗共赏之物,端上餐桌之后,颇为受人欢迎。 而第二个备受所有人欢迎的,是荷叶粥。 将新鲜荷叶洗净切碎,磨成浆汁,过滤到残渣,只留下鲜绿色的汁液,在大米粥熬煮熟后兑了进去,煮开即可。 这般煮出来的荷叶粥,满是碧绿颜色,白色的米粒儿越发显得粒粒分明,甚是好看。 而喝起来亦是清香扑鼻,在这样渐热的天气中,别有一番风味。 可以说,荷叶炒鸡蛋和荷叶粥皆是十分容易做的饭食,却在这几日的步云楼中备受欢迎,几乎成为所有桌上必点的吃食。 亦是成为了这几日徐冲常买的吃食。 萧洛安的身子在按照殷陵游所开方子的调养下,日渐有了起色,已是面色红润,且时常能够下床走动。 而跟随着病情一并恢复的,是胃口。 不知是萧洛安被这接连数日的苦药汤子给喂得口中实在没有滋味,迫不及待地想吃点有滋味的吃食来中和一番。 还是说因为这段时日他们吃从步云楼买的吃食有些多,以至于让其嗅到了美妙的滋味…… 第300章 跟踪 总之,萧洛安在尝了徐冲派人从步云楼中买回来的山药芙蓉汤之后,便有些一发而不可收拾,每日都要吃些步云楼的吃食。 然而萧洛安此时终究还处于养病阶段,需要忌口,许多菜式中的调味料皆是比较复杂,容易与其所服用的汤药相冲相克,徐冲在思来想去之后,日日都派人给萧洛安带荷叶粥回来。 再配上一些他亲手做的清炒肉丝和青菜,再来点馒头,无论是分量还是营养,皆是足够。 起初萧洛安对于这样的饭菜搭配吃得也是津津有味,但这吃食再好吃,也架不住日复一日地吃重复的饭菜。 更何况,徐冲日日都在那大鱼大肉…… 这越发吸引的萧洛安惦记起步云楼的其他吃食,尤其是徐冲成日喜欢的烤鸭。 岑缨对此并不赞同,“公子的身体尚未痊愈,殷大夫用药又与寻常人不同,许多药连徐冲都看不明白,亦是不敢断定这烤鸭中所用的各种香料与公子所服用的药是否会相冲,公子还是要暂且压制一下口腹之欲,先将身体养好为宜。” 萧洛安,“此事我自然晓得,只是你也瞧见了,这些时日我终日与汤药为伴,整条舌头皆是木得没有半分滋味,属实想吃些旁的吃食。” “公子此时按医嘱用药,身体才能早些康复,待康复后才能随心所欲地吃些旁的东西,公子若是因为吃乱七八糟的吃食,延误病情医治的话,怕是让公子更要晚一些才能吃上这些吃食了。” “可殷大夫也说,饮食上需得营养跟的上,这身体才养的好,若是营养缺乏,怕是对养伤也无益处。再来,殷大夫还说,养病之事亦是要愉悦心情,伤治起来亦是事半功倍,若是吃不到喜欢的吃食,这难免有些失落难过,对养伤也是无用。” “公子已是成年男子,还是要克制自身的欲望,一切为了身体着想,公子还需惦记往后才行。” “没有当下,何谈往后?倘若往后所谋求之事已是困难至极,不能确定是否能够达到目的,此时为何不做些令自己身心愉悦之事,也能让人觉得这路没有那般难走?” 岑缨,“……” 自家主子什么时候这般伶牙俐齿,巧言善辩了? 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反驳。 而萧洛安见岑缨不再言语,干脆叹了口气,语气低沉,“我吃尝一尝,吃一点点就好,若是连这个都无法满足……” “也无妨吧。” 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让岑缨顿时有些招架不住。 她跟着主子这般久,不怕主子发火发怒,最怕的便是主子这满脸的颓然。 只要一看到他满脸的颓然,她便想起第一次见到萧洛安时的情景。 当时萧洛安跪在一片雪白的灵堂之中,在一片痛哭声中显得尤为特别。 脸上没有半分泪痕,却是满脸的悲怆和颓然,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地面,直到岑缨伸手去扶他时,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急急追问,“我往后是不是就没有娘亲了?” 岑缨当时愣了许久,不知该如何劝阻,就如同现如今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萧洛安。 本该锦衣玉食,安稳度日,享受人间富贵,平安顺遂一生,终究因为有些人的贪念,需得走这条荆棘密布的道路,踏平这世道的不公。 她的主子,日子当真是过得很苦。 如他所说,往后所谋,未必能够达到预期,倘若此时连一些小愿望都无法满足,这一辈子,过得也太辛苦了一些。 岑缨心中酸楚不已,冲萧洛安拱手,“我这就着人去买。” “多要些葱……”萧洛安不忘补上一句。 原本服药之人,素日皆是需要忌葱姜蒜等辛辣之物,偏生这次殷陵游所开的药方奇怪,偏偏并不忌讳葱。 自家主子当真是饿了。 口中大约也是实在淡的可以,连葱都想多啃两口。 又一股酸意涌上心头,岑缨出了房门,招呼了一个侍卫到跟前,交代其去步云楼买烤鸭之事。 “去买烤鸭时,务必要询问清楚,看看这烤鸭中皆是用了什么香料,需得一一写了下来,再拿着写下来的清单,前往杏花巷中找殷大夫看上一看,确保无虞后,再将烤鸭带回。” 岑缨叮嘱道,“记得,先询问确认之后,再去买烤鸭,莫要乱了顺序……” 若是带着烤鸭再跑去杏花巷中,来回这么折腾一番,会耽误许多功夫,烤鸭滋味必定会差上许多。 既然已是打算让自家主子吃上一些烤鸭,那就要吃到滋味最佳的。 岑缨在这方面想的颇开。 但在交代了一番后,岑缨眉头微蹙,“也罢也罢,还是我自己亲自去吧。” 不亲力亲为,她总是颇为不放心。 而徐冲见状,满脸不可置信,“今日这太阳,竟是从西边出来的不成?” “公子想吃。”岑缨给了一个简短且肯定的答复。 “你怎的这般纵着公子?”徐冲扬了扬眉梢。 “要不你来?”岑缨看了看徐冲。 徐冲,“……” 劝说公子什么的,他可不敢去! 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了半步,徐冲嘿嘿笑了笑,“缨姑娘可知道这步云楼如何走,不如我帮缨姑娘指路如何?” 岑缨斜眼瞥了徐冲一眼,并不多做理会,而是拿上了一些碎银子,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出了宅院后,岑缨顺着巷子往大街上走。 在到了大街后,左右看了看,往繁华的东大街而去。 既是整个金丘县城中最为受欢迎的酒楼,必定会开在最繁华的街道之上。 而事实很快印证了岑缨的猜想,她很快看到了热闹无比的步云楼。 尽管此时距离正晌午的吃饭时间还有半个多时辰,步云楼已是颇为热闹,人来人往。 岑缨见状,接着往前走。 但很快,她略停了停步子。 不远处,也有人停了停步子,甚至有些刻意地去摊位上翻拣东西,试图让人不要注意到他。 显然,有人在跟踪她。 岑缨抿了抿唇。 主子暂时在金丘县城藏身的事情,暴露了吗? 第301章 缘分 还是只是单纯的遇到了居心叵测之人? 还是说,这些人不过只是碰巧也要往这个方向走而已? 岑缨在顿了顿之后,往前接着走,甚至经过步云楼时也没有停下,而身后的那两个影子亦是快步跟上了她,没有任何迟疑。 在又走了一段路之后,岑缨快速转身,折返回来。 那两个影子显然有些意外,为防止被岑缨发现,又快速地靠近了小摊,一副打量挑拣货物的样子。 岑缨并未声张,径直进了步云楼。 进了步云楼后,佯装站在门口看墙上挂着的菜单竹牌,实际去看外面的状况。 两个影子快速地从小摊处离开,靠近步云楼,甚至两个人凑到一处耳语了一番,而后一个影子快速离去,只留下一个继续在步云楼门口等候。 显然,这是担忧岑缨会从步云楼的后门离去,要前后都盯着一些。 岑缨此时已经确定自己被人跟踪,但并不确定的是来人的目的,是否与先前袭击他们的人是同一伙人。 倘若是那些人的话…… 岑缨咬了咬嘴唇,思索着该如何脱身。 而步云楼中的伙计见岑缨这个客人进门,已是热络地迎了上来,“客官是一个人吗,想吃些什么,要不要到这边坐,天气炎热,我先给您倒上杯茶水,您先润润嗓子,也歇一歇……” 岑缨抬手,打断了伙计的热情招呼,“不知可否请店中的大厨出来一下?” 请大厨? 伙计顿时一怔,却也仍旧笑容满面,“不知客官请大厨出来是要做什么,小的去请的时候也好说明缘由。” “家母一心惦记步云楼的烤鸭,想吃上一些,但家母长年卧病在床,服用各种汤药,我担忧这烤鸭中用的各种香料和调味料和家母所喝的药性会有相克的,便想问一问大厨这烤鸭中都用了何种调味料,也好让大夫鉴别一二,免得冲撞了药性。”岑缨解释。 “原来如此。”伙计恍然大悟,满口称赞,“客官当真是孝心满满,小的这就去趟后厨,看能否请大厨出来,客官稍等片刻。” “有劳。”岑缨福了一福,“多谢。” “客官客气。” 伙计忙到了后厨,寻到了夏明月,将此事说了个清楚,“小的看那姑娘生的英气十足,不像是个来找麻烦的,可这突然提出来要见大厨,小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大放心,所以来寻了夏娘子您,看如何应对。” 今日四方赌坊那有些事情,葛掌柜前去处置,这会子不在步云楼中,伙计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而然是向她问询。 夏明月点头,“我知道了,这就去看一看。” 看看对方是否是正常需求。 “是。”伙计谦卑应声,在前头引路,带着夏明月到了前堂,岑缨的跟前,“客官,这位便是我们步云楼的大厨,夏娘子。” 岑缨见眼前这位大厨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日在果园投宿一晚时果园的主子夏娘子,顿时一怔。 而夏明月看到岑缨时,也十分意外,“岑娘子?” “夏娘子好。”岑缨福了一福,“不曾想,在此处遇到夏娘子。” “想来,大约是缘分吧。”夏明月抿嘴笑了一笑。 方才伙计说,这位问询烤鸭所用配料的客人,是为了家中长年卧病的母亲所购,而先前岑娘子投宿之时,也提过因为担忧在长洲府城的祖父和祖母,家中母亲卧床不起。 这前后的逻辑是说得通的,只是岑娘子从前提及她乃克州人。 克州距离金丘县城有五百余里地,相隔也算甚远。 即便她步云楼的生意再火,烤鸭在金丘县城再如何受欢迎,在此时信息传播速度十分有限的时代来说,都不足以名声远扬到克州也能知晓步云楼的烤鸭。 即便听说,从金丘县城到克州也需得几日赶路,从这里购买的烤鸭,到了克州之后,也会变得十分难受,甚至因为天气渐热的缘故会变质。 岑娘子的理由是有些牵强的。 但还是那句话,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她给过自己身份,别人自然也是可以。 夏明月并不戳破,仍旧只顺着岑缨的话往下说,“方才听伙计说,岑娘子想问询一下烤鸭中所涉及的调味料,论理来说,我身为步云楼的主厨并不可以将这些东西告知旁人,以免遇到有心人想要仿制步云楼的烤鸭。” “但岑娘子事出有因,我若是完全拒绝的话,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我只能多写上几样,若是无妨是最好,若是岑娘子让大夫瞧了后不妥,再将不妥香料的名字告诉我,我来告知岑娘子,如此可好?” 岑缨想了想后点头,“那就依夏娘子所言。” 也就是麻烦一些,多跑两趟而已。 不过为了公子,多跑两趟也是无妨的。 见岑娘子应下,夏明月便着人拿了纸笔,将所涉及的香料以及她做主又增添的几样皆是写到纸上,交给她。 “多谢夏娘子。”岑缨连声道谢,将那纸叠好了放入怀中,“敢问夏娘子,这杏花巷怎么走?” 杏花巷? 夏明月有些意外,“岑娘子要去杏花巷?是去找大夫吗?” “正是。”岑缨点头,没有过多隐瞒。 “这就巧了,我也住在杏花巷,这杏花巷中唯有一个大夫,便是殷大夫,岑娘子找寻的是他?” “正是。”岑缨再次点头。 “殷大夫素日并不过多看诊,唯有前段时间接连出去了十来日的功夫,想来正是被岑娘子请去看诊了。” 夏明月笑道,“既是去找寻殷大夫的话,他会直接告知岑娘子是否可行,不必再来确认,烤鸭中所用的香料,皆是瞒不过殷大夫的舌头。” 殷陵游为萧洛安看诊数日,岑缨早已见识了其医术超群,知道他必定也有这样的本事,当即应下,“是,多谢……” 夏娘子三个字还不曾说出口,一个伙计端着刚刚出锅的水煮鱼往桌上送,而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正兴冲冲地往步云楼里面跑,直直地往伙计身上撞去。 有人瞧见这一幕,顿时惊叫出声。 第302章 相助 夏明月发觉时,慌忙去拦,但时间已是来不及。 眼看孩童撞上伙计后会被那滚烫的水煮鱼烫到满身,夏明月的心顿时揪到了一起。 完了! 岑缨见状,眉头微蹙,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动了身子,整个人也如同魑魅一般,瞬间移动到了孩童跟前,将其拉到了一旁。 捧着水煮鱼的伙计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站定,顿时冷汗涔涔,在将水煮鱼顺利地放到桌子上头时,急忙冲岑缨连连作揖道谢,“多谢这位娘子,多谢这位娘子。” 若是烫伤了孩童,他的活计保不住是其一,孩童属实太受罪,再留下些疤痕什么的,当真是他一辈子的罪过。 更关键的是,在步云楼出了这样的事情,必定被人议论纷纷,名声亦会大为受损。 这后果,不是他一个伙计能承受的! “无事。”岑缨吐了口气。 也是幸好赶上了。 而岑缨怀中的孩童是个粉雕玉琢的男娃娃,模样像年会娃娃一般可爱,此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知道被一个漂亮姐姐抱了,冲着岑缨直笑,直到身后的父母快步跟了过来,领着他上二楼去雅间,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去。 “多谢岑娘子出手相救。”夏明月连声向岑缨道谢。 “夏娘子客气。”岑缨笑道。 夏明月也是接连帮了她的忙,这些都是小事,岑缨并不太在意,只告辞离去,抬脚往外走。 夏明月跟着往外送,站在步云楼门口,目送岑娘子离去。 岑娘子方才速度极快,可见身手不俗,至少在庄翠之上。 而这样的人,显然是隐藏自己的身份。 不过这话说了回来,岑娘子给了自己怎样的身份她并不在意,但很明显岑娘子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而且还帮了她步云楼一个大忙。 这便是足以。 其余的,不在她关心的范围。 夏明月抿嘴笑了一笑。 但这笑容很快僵在了脸上。 因为她看到一个人,快步跟上了岑娘子。 那人面色阴沉,目光中狠意十足,更是直勾勾地盯着岑娘子,与街上那些随意行走的人有着明显的区别。 岑娘子这是被人跟踪了? 夏明月抿了抿唇,在快速思索了一番之后,快步走了过去,也不敢喊了岑娘子的名字,只喊道,“等一等!” 岑缨只盘算着如何快速地甩掉尾巴,夏明月唤人时又不曾喊了名字,岑缨自是不大在意,只仍旧闷头往前走。 直到夏明月快步跟了上来,去拽岑娘子的胳膊。 岑缨下意识地闪到了一旁,发觉来人是夏明月,顿时一怔,“夏娘子还有事吗?” 夏明月拉住岑娘子的手,捏了捏,又左顾右盼的瞟了一眼。 这是要提醒她身后有尾巴跟着? 岑缨没想到夏明月会跟来,更没想到她发觉了那两个尾巴,但既是人跟了上来,倒是让她有了主意。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方才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不成?”岑缨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句。 夏明月立刻明白了岑缨的意图,张口反驳,“自是要说清楚才行的,你想加盟我的夏记,却不肯给了银钱,是想着白白用了我的招牌,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便宜事儿,常言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你我表姐妹?” “还有,姨母虽然是你母亲,可我自小也是在姨母跟前长大,姨母说了,我与亲生女儿没有任何分别,与你们是相同的,我成婚时该给的嫁妆,为何皆是被你和大表姐一并都贪了去?” 岑缨顺着夏明月的话接着往下说,“你这算盘打的可真精,算账时与我好好算个清楚,不顾姐妹的情谊,这要起东西时就又开始说跟我是亲姐妹一般了,合着这用的时候是一个说法,不用的时候又是一个说法?” “大姐说你平日惯会算计,现在看来果然不差,当真是每一笔账都能算得清清楚楚,一点也不让自己吃亏。” “母亲说过拿你当了亲女儿,可你又何曾做过亲女儿的事?母亲病重在床时,你不曾上门看过分毫,这会子到是厚着脸皮来要东西来了?” “想都别想!” “为何不想?”夏明月叉起了腰,“我为何没有上门去看姨母,大表姐和你两个人心里头最清楚,还不是你们看姨母待我极好,生怕我到时候会分了家产去,每每我上门时你们便闭门不开,害得姨母以为我是个忘恩负义的恶人,你和大表姐当真是好狠的心!” “我不管,姨母当时说的话可是许多人都听着的,若是你们不给,我便去找族中的人给评评理去,看你们该怎么说!” “到时候怕是表姐和大表姐颜面扫地不说,该给我的那些嫁妆一文不少都得给我,还得再补上一些才行,这帐怎么算,表姐也得想清楚了!” 说着这话,夏明月冷哼一声,扭头便往回走。 岑缨迟疑了片刻,快步跟上夏明月,“表妹,表妹,咱们再好好说上一说,这样,我给你十亩地,这总行了吧。” “不成,二十亩,外加一头牛,否则别怪我翻脸!” “好表妹,你现如今也看看我的为难之处可好,我这虽穿的光鲜,却也不过就是想寻个好婆家,尽早把自己嫁出去而已,实际母亲真没留下多少东西。” “我不管……” 两个人一边争论,一边纠缠,一边接着往步云楼的方向走。 而原本跟着岑缨的两个人,在原地待了片刻,甚至嘀咕了一番。 “会不会跟错了?” 能因为遗产嫁妆,田地和牛起了争执的人,不过就是寻常村姑罢了,自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是找错了,白白跟了这么久,当真是浪费时间!” “那咱再往旁处找上一找?” “嗯!” 两个人打定主意,往南而去。 岑缨和夏明月两个人一并进了步云楼。 夏明月领着岑缨到了四楼,将窗户开了细缝往下瞧,见方才那两个可疑的人果然已经离去,顿时松了口气。 “岑缨谢过夏娘子。”岑缨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向夏明月行了大礼。 第303章 好办法 跟踪她的人已经离开,且态度这般决绝,显然是方才夏明月与她演的戏起了效用,只当她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而已。 他们这段时日也会将目标转移到旁处,不再盯着她。 她与主子暂时也就安全了。 幸好方才夏娘子跟上了她,也才让她有了机会和夏娘子上演这么一出好奇,蒙混过关。 必须得好好感谢一番为好。 “岑娘子客气。”夏明月忙将岑缨扶了起来,“我也是方才看到有人鬼鬼祟祟,不似好人,怕居心叵测之人心生歹念,这才想着去提醒岑娘子,也幸得岑娘子反应颇快,否则当真没有这般顺利。” “岑娘子独自出门在外,还是需得小心谨慎一些为好,金丘县城之中,我虽能力有限,但若是需要帮忙的话,岑娘子不妨说话。” “多谢夏娘子。” 岑缨再次道谢,见夏明月满脸皆是真挚,吐了口气,“我有许多不能向夏娘子言明之处,但皆有缘由,还望夏娘子理解见谅。” “但夏娘子尽管放心,我并非是什么歹人恶人,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倘若哪天需要夏娘子帮忙的,还望夏娘子能够伸一伸手。” 他们在金丘县城暂时落脚,需得等待萧洛安身体完全康复之后再前往目的地为宜,此时能够在这里结识一些朋友,是最好不过之事。 “理应如此。”夏明月笑着应下声来。 岑缨还需去找寻殷陵游,便告辞离去。 一路前往杏花巷,岑缨途中走走停停,甚至还刻意饶了路,直到确定身后的确没有尾巴,这才放心。 按着夏明月所说找寻到了殷陵游的家中,问询了其萧洛安是否能吃步云楼的烤鸭时,殷陵游顿时笑了起来。 “吃是能吃的,不过每次只能吃上二两,除此以外,步云楼中所售卖的鱼丸汤,鱼丸皆是用新鲜鱼肉打制,汤底用猪筒骨和鱼头熬制,清淡爽口,也十分适合你家主子补身。” “还有桂花糯米糖藕,粉蒸肉,蒜泥白肉,德州扒鸡,卤驴肉,酥鱼等,皆是可以吃,但分量不宜过多,把控好即可。” “不过……” 殷陵游顿了一顿,岑缨扬眉,“不过什么?” “我以为你早会来找我的,不曾想此时才找,还真是超乎我的想象了。”殷陵游笑道,“亏你家主子也忍得住。” 步云楼夏娘子做的吃食,反正他是忍不住的。 岑缨没说太多的话,只是看了殷陵游一眼,“岑缨告辞。” 说罢,便是大步而去。 殷陵游见状,撇了撇嘴,“这个小丫头,还是那么开不了玩笑,成日板着个脸,还真是无趣的很。” 不过待她家主子当真是忠心的很。 这年头,能忠心到这个程度,还细致到这个程度的,不多了。 还是要夸赞两句的。 一旁毛三里思忖了半晌,小声说道,“师父,若是按你方才所说那方子所用的药,不单是那几样,韭菜河虾,猪肚汤皆是可以吃的呢。” “天气渐热,这河虾越发难捉,步云楼这里收河虾收的费劲,每日做的韭菜河虾都是限量的,根本不够吃,若是让旁人吃了,我吃什么?” 殷陵游吹胡子瞪眼起来。 更何况,这帮人先前出手就是两千两的诊金,可见是不差钱的,到时候若是因为喜欢这韭菜炒河虾,出手砸钱,那他岂不是更没得吃? 才不干这种亏本的事情。 况且先前请他去诊治时还是掳劫了去的,这心里多少还是憋着口气的,咋的也得找补回来一些不是? 才不能什么好东西都让这帮人吃了去! ---- 岑缨从杏花巷出来后,再次去了步云楼,这次没有刻意惊动夏明月,只买了烤鸭,鱼丸汤等。 往回走时,仍旧是谨慎地绕行了一段路,确保再无可疑之人,这才回到院子里头。 将烤鸭和鱼丸汤等吃食按着殷陵游所说的,只单独盛出来了适当的分量,送到萧洛安的跟前。 萧洛安原本只期盼着能吃的上烤鸭,此时见有鱼丸汤和糯米糖藕,顿感欣喜,吃得更是津津有味。 时不时地感慨一番滋味美妙。 “步云楼的吃食,的确极佳。”岑缨点头。 这般回答让萧洛安十分意外,“我记得你是最看不上这些入口的吃食,无论再好吃的东西也是毫不在意,今日竟也有称赞吃食的时候?” 她这个人,是从未有过称赞吃食的时候。 但这吃食,是夏娘子做的,夏娘子人那么好,所做的吃食必然也就极佳。 岑缨笑了笑,并不过多解释,只将今日遇到有人跟踪之事,以及夏明月帮着她解围之事告知萧洛安。 “这些人,动作倒是快。”萧洛安口中不断咀嚼,面色越是渐渐凝重。 “若是被找寻到的话,怕是不妥。”岑缨道。 “的确。”萧洛安点头, “按此时情景来看,需得尽快离开前往军营,待抵达军营之后,再有任何闪失,便是安家的责任,二公子投鼠忌器,总归会歇一歇心思。” “可公子不曾痊愈……”岑缨有些不安。 虽然萧洛安此时能够时常下床走动,但整体还是十分虚弱,车马劳顿根本难以经受,若是强行前往,只怕容易让他落下极为严重的病根。 但若是还继续呆在金丘县城,难保不会被发现。 养伤之事,还需个把月的光景。 萧洛安顿了顿,“其实,倒是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岑缨诧异问询。 “你与夏娘子,不是表姐妹么?你又想着要加盟夏娘子的吃食摊,不如直接坐实了此事。” 萧洛安道,“我们干脆搬到杏花巷中居住,一来挨着殷大夫可以随时看诊调理,二来二哥手底下的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个每日出摊做生意的人家,竟然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届时,只需让徐冲和一两个侍卫跟在身边,其余人皆是隐藏各处,如此丝毫不会引人注意,也就不容易被人找寻到。” “公子这主意不错。”岑缨连连点头,“到时候便由我和徐冲每日进进出出忙碌,公子可在家中专心养病。” 第304章 泡椒鸡爪 “只是在人前我可称徐冲为弟弟,公子这边,只能当做是我的家人,还望公子莫要怪责卑职以下犯上。” 家人…… 看年龄,大约只能自称岑缨的病弱夫君方显得合理一些。 萧洛安微微点头,“无妨,权宜之计而已,倒是委屈了你……” 一个不曾出阁的姑娘,要与他夫妻相称。 “不委屈。”岑缨目光坚定,“公子地位尊崇,叫一声公子爹爹,也是无妨。” 萧洛安,“……” 突然就要当爹了吗? “我这年岁……”萧洛安内心有些抗拒。 “卑职会一些简单易容之术,虽做不到惟妙惟肖,但给公子画上一副老妆,远远地也看不出来。” 岑缨补充道,“且说咱们三个是父女三人,外加一个奴仆,倒也合情合理,不让人察觉。” 即便是二公子那派来的人,大多也会找寻年轻男子,不会想到他会扮老。 萧洛安,“……” 放弃挣扎! “那就依你所说。”萧洛安应声。 看似斩钉截铁,实则咬牙切齿。 岑缨见萧洛安答应此事,当下便着人前去准备。 首先,是要在杏花巷中买下一处院落…… 这边,夏明月打开了泡菜坛子。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酸辣滋味,带着醇厚的馥郁香气,让人忍不住猛抽了好几下鼻子。 夏明月亦是十分享受的嗅了嗅这美妙的滋味,而后找寻了干净的常住快,从坛子里捞了腌制好的萝卜和辣椒出来。 此时的辣椒和萝卜皆是看着水灵无比,带了点糖渍般的透明感,咬上一口,脆爽无比,酸辣可口,更带了微微的甜…… 开胃下饭! 这是夏明月吃第一口泡菜的第一反应。 而其他人在唱完泡菜之后,第一反应是被这酸辣滋味刺激的想去找水或者主食,好缓解一下此时口中的酸辣滋味,但在吃第二口时,便觉得酸爽无比,辣度合适,爽口开胃…… 想再来一口! 顺便再来一碗米饭! 自然了,这时候若是能来上一盘肉配着吃的话,最是合适…… 夏明月吃着这酸爽可口的泡菜,只觉得十分过瘾,但瞬间又想到了一个更加美味的吃食——泡椒鸡爪! 这般渐热的天气里头,除了日常的饭食,再来上一份越啃越想吃,越啃越美味,根本停不下来的泡椒鸡爪,那该是多美味的享受? 尤其夏天将至,到时候一盘泡椒鸡爪,一碗冰粉,一个酸辣爽口,一个甘甜美味…… 简直不敢想是怎样的神仙生活? 夏明月一想到这里,感觉口中的唾液都在疯狂分泌,咕噜咕噜地咽了好几下的口水,而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研究制作泡椒鸡爪。 泡菜显然已经很成功,只需再泡上一坛子的朝天椒,便有大量泡椒可以使用,这个不必担忧。 唯一需要规划的是鸡爪。 这个时代,鸡皆是一整只一整只的卖,几乎没有进行批量分割再进行分别贩售的,鸡爪也就不太容易大量得到。 但,她夏记的中央厨房中,每天都有大量的卤鸡拿去出售,这鸡爪嘛……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面,夏记卤味铺子的卤鸡有了两种款式。 一种是带鸡爪的完整卤鸡,一种是没有鸡爪的卤鸡,两者的价格相差十文钱。 十文钱,一碗皮薄馅儿大的馄饨,或是二两的猪肉,又或是一笼蒸饺…… 仅仅是少了一双没什么肉可以吃的鸡爪子,便能节省下来整整十文钱! 于是,但凡去夏记卤味铺子购买卤鸡的,皆是会去选择没有鸡爪的卤鸡。 而那些平日不大能开荤的人家,听闻一只没有鸡爪的卤鸡竟然可以便宜整整十文钱时,皆是有些按捺不住地买上一只来解解馋,给家中补贴一下油水。 一时之间,这生意原本就颇为兴隆的夏记卤味铺子的生意竟是比先前又红火了几分。 但红火之余,也有人对此颇为诧异。 “哎,你们说,这夏记卤味铺子的卤鸡为何会没有爪子?” “该不会是刚好收到了一批瘸腿鸡?” “哪里就那么多瘸腿鸡了,我看那,大约是这夏记卤味铺子想着优惠让利,吸引更多人来光顾,但是又不好直接降价,否则先前的客人不高兴,就干脆寻了个没有鸡爪的鸡这个由头,好便宜些卖。” “有道理……” “为啥我总觉得是有人想吃鸡爪,所以专门将鸡爪剁了去,再将没有鸡爪的鸡做成卤鸡卖给咱们吃呢?” “脑子进水了吧,鸡爪上连肉都没有,咋有人吃那个,吃点肉不香么?” “就是就是,除非那人是个傻子……” 此时此刻,“傻子”夏明月正在将所有剁下来的鸡爪进行下一步处理。 首先是洗净去指甲,将鸡爪剁成合适大小的块,在加了花椒、香叶、生姜、八角、白酒、白醋等调味料的沸水中煮熟捞出,快速地放入凉水之中,洗净浮沫和浮油。 将煮好洗净的鸡爪放入盆中,放生姜、花椒、小米椒以及腌好的泡椒和泡椒水,再倒入些许凉白开,静置一整日后便可以开吃。 论理来说,泡椒鸡爪放入一些新鲜的柠檬,酸味会更加爽口,鸡爪吃起来也会别有一番风味,但此时并没有听说哪里有柠檬可买,夏明月只好忍痛放弃,只吃没有柠檬的泡椒鸡爪。 但即便如此,泡好的泡椒鸡爪仍旧是酸爽无比,鸡爪吃起来也是Q弹爽脆,比先前爽口无比的萝卜泡菜吃起来更要美味。 而且是…… 越吃越觉得辣,越辣越觉得过瘾,越过瘾越想吃。 根本停不下来! 一众人皆是吃的哧哈哧哈的倒吸着凉气,却又不住地将一块又一块的泡椒鸡爪往口中送…… “这鸡爪……”(嚼嚼嚼嚼) “太辣了!”(嚼嚼嚼嚼) “太太太太辣了!”(嚼嚼嚼嚼) “真的太太太太太太辣了!”(嚼嚼嚼嚼) 夏明月甚至还专门做了一些能够缓解口中辣感的豆浆,放置冰凉,配着泡椒鸡爪一起吃,以求能够达到一次性将泡椒鸡爪吃过瘾的目的…… 就在大家的嘴唇几乎要被泡椒鸡爪给辣肿之时,石勇再次来找寻了夏明。 第305章 垂危 “夏娘子……” 石勇神色悲痛,连眼圈都泛了红,一副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模样,哽咽了好几次,这才有些艰难地开了口,“陆指挥使他,他……” “他怎么了?”夏明月见状,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说话时都带了十足的颤音。 “陆指挥使在巡视边界时受到了敌军伏击,身受重伤,军中大夫说陆指挥使已是回天乏术,药石无医,不过只有几日活头了……” 石勇抽了抽鼻子,接着道,“军指挥使见此情形,惦记着陆指挥使家中还有妻子,便吩咐我前来请夏娘子去一趟军营,见一见陆指挥使。” “请夏娘子即刻随我前往军营,若是迟了,怕是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重伤,时日所剩不多,最后一面…… 这些词听起来那么简单明了,可在夏明月的耳中却觉得那么陌生,仿佛根本就不认得这些。 夏明月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什么叫做晴天霹雳,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失了神。 直到牙齿深深地咬进嘴唇,血丝渗出时,疼痛感传来,夏明月才回过神。 深深吸了一口气,夏明月略稳一稳心神,思绪快速地从一片混沌中剥离。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慌才行。 夏明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甩了甩脑袋,再抬起眼皮时,目光清晰,眼神坚定。 “石大哥请稍等,我这就收拾一番,与你同去。”夏明月冲江竹果道,“你去隔壁看一看殷大夫是否有空,能否与我一同前往军营。” 殷大夫的医术极佳,兴许能将陆启言救回来。 “庄翠,你同我一起去。”夏明月道。 前往军中路途不近,身边有身手不错的庄翠在身边,心中能踏实许多,万一有其他什么需要,身边有人能用,也更方便一些。 “是!”庄翠应声,忙去拿上一些出门必备的东西。 石勇见夏明月一下子要带这么多人,张口便想回绝,但在想了一想之后,又将这些话咽下。 反正都是跑上一遭,人多人少的也无妨。 夏明月和庄翠很快收拾好了一应的东西,而江竹果也从隔壁回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殷大夫和毛大哥都不在家中,不知道是不是外出找寻药材。” “不如夏姐姐和庄姐姐先去,我在家中等着殷大夫他们回来后跟他们说上一声,再找寻马车送他们前往。” 这样能节省些时间,免得耽误了夏明月的行程。 “也好。”夏明月见状觉得只能如此安排,便和庄翠一并跟着石勇往外走。 江竹果,吕氏和乌金相送。 “夏姐姐路上小心,姐夫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是啊弟妹,启言一向身手极佳,身子底子又好,就算这次遭人暗算,也不会有大碍,军中军医大约也是医术不精,待殷大夫去了必定能够治好,弟妹放宽心。”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一口气汪了很多声,差点让乌金接不上气,待喘了口气后,再次“汪汪”了好一阵。 显眼包应该会没事的。 它甚至想去看一看显眼包,但那里是军营,必定不是它能够随意出入的地方,只能作罢。 希望显眼包没事,自家主人也不会伤心…… “嗯,启言会没事的。”夏明月轻声吐出一句话。 说给所有安慰她的人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石勇准备的马车已是停在了巷子口,时候不早,石勇接连催促,夏明月和庄翠便急忙上了马车。 车夫甩了鞭子,马车飞驰,一路往西而去。 出了城门,沿着宽阔无人的官道,马车跑的越发飞快。 剧烈无比的颠簸,夏明月不得不牢牢抓住车厢内的木板,以求稳住身形。 而她此时的思绪,也因为马车的颠簸,变得有些杂乱。 尽管十分努力地让自己沉着冷静下来,要勇敢地面对这一切,但一想到陆启言此时危在旦夕,夏明月的眼圈便红了又红。 往事的一幕幕不停地在眼中浮现。 初次见到陆启言时,他的冷漠疏离,但不乏应有的礼貌。 慢慢熟识之后,陆启言对她的尊重和身为一个丈夫对妻子应有的关心和供给。 甚至在她面对困境时,一次次地出手相帮…… 就在她觉得她和陆启言之间的情感似乎在慢慢升温,彼此之间似乎都有不错的好感时,就要面临天人永隔的残酷吗? 夏明月咬着嘴唇,不住地摩挲手中的袋子。 袋子里装的,是几样她要带去给陆启言的东西。 一样是她在陆启言做的鞋子。 自上次石勇回来问有没有要给陆启言带的东西时,夏明月便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些事情上偷懒,以免到合适的时间后却满心遗憾,所以紧赶慢赶的将这双鞋子做了出来。 说什么,也得让陆启言穿上她亲手做的鞋子才行。 第二样,是她做的两个荷包。 荷包并无太多复杂的花样,做的比较简单,就连底下应该缀的络子都没有打,但里面装的却是晒干的桃花花瓣。 而桃花花瓣,来自陆启言给她摘回来的那枝桃花枝。 桃花枝是陆启言去告诫张家父子后从果园带回来的,开了许久的时间,以至于好长的时间内,整个屋子中满都是馥郁的桃花香。 夏明月喜欢这样的桃花香,更因为陆启言对她的默默照拂而心中暖意十足,是以将这些桃花的花瓣尽数都收集了起来,晒干之后,做成了荷包。 其中一个自己留下,另外一个则是准备送给陆启言,他留在身边,长年在军中时,也算是有个念想。 第三样东西,是陆启言在她所做的所有吃食中,十分钟爱的炒面。 陆启言说过,这东西滋味不错,携带储存皆为方便,且周边有匪寇流窜,前去扫荡时,随身携带一些…… 等等! 是了,先前陆启言说过,军中有意剿匪,而他十分希望能够参与。 但这个石勇上次来送银两时,说的是陆启言是因为击败了流军而得到了赏赐。 这和陆启言先前所说的,好像有些对不上? 第306章 不妥 论理来说,军中分配任务,大多不能自己做主,但陆启言素来并不多言军中状况,但凡是能说出来的,必定是十拿九稳之事。 莫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夏明月的心中腾起。 尽管觉得此事可能有些荒诞,且倘若此事果然为真,主谋未免太过于老谋深算,但保险起见,夏明月觉得还是要再次确认一番为好。 思索片刻之后,夏明月抽了抽鼻子,将马车前头的帘子撩开了一个角,“石大哥,咱们还有多远才到。” “还有段距离。”石勇耐着性子回答,“夏娘子和庄娘子耐心等上一等,我们尽量将马车赶得快一些。” “有劳石大哥。”夏明月道谢,声音带着哭腔和颤音,“我家夫君从前也受过伤,但都没有大碍,此次遭难,会不会是先前受的臂伤没有养好,牵扯了旧伤的缘故?” 旧伤? 这事他可是不知道的…… 石勇有些慌乱,但见夏明月问及,眼珠子转了转后,连连点头,“正是呢,陆指挥使旧伤养的不好,这次又添新伤,是而状况十分凶险……” “夏娘子还是快坐好吧,我们将马车赶得快一些,否则迟了的话,当真是不好说了。”石勇忙转了话题。 “好……”夏明月哽咽应答,放下了帘子。 待帘子落下后,夏明月方才担忧哭泣的模样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严肃。 陆启言先前不曾受过任何臂伤,而石勇显然并不知晓,只是在顺着她的话在说而已。 且石勇说话时略显慌乱,又不想过多讨论,显然心中有鬼。 陆启言大约并不曾出事,而石勇也并非是军中之人,而是想着将她诓骗出来,掳劫到旁处而已! 先前石勇借着陆启言的名义接连送了两次东西过来,所为不过只是提升夏明月的信任度罢了。 夏明月抿了抿唇,握紧了旁边庄翠的手掌。 有些发热的天儿,夏明月的手指竟是有些发凉。 庄翠只当夏明月是过于担忧陆启言的缘故,张口宽慰,“娘子放心,陆指挥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夏明月却是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前头,又指了指自己和庄翠,手指放在唇边,面色凝重。 庄翠见状立刻警觉起来,压低了声音凑到夏明月的耳边,“娘子是觉得外面那两个人不妥吗?” “不止是不妥。”夏明月亦是极为低声地说话,“这两个人,闹不好是山贼匪徒,想要将咱们掳劫回去。” 石勇这边花费了这样大的功夫来谋划此事,显然是与她有着非一般的仇恨。 而陆启言先前提过剿匪,此时这般蓄意报复的,大约也只有占山为王的匪徒,将她掳走,既为泄愤,亦为要挟。 山贼匪徒? 庄翠一怔,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短匕,“那咱们需得尽快逃走才行,对面是两个人,我虽不能确保将二人完全制服,但至少能够拖延一段时间,足以让娘子跑远。” “到时候,娘子一定要毫不犹豫地往回跑,若是能够找寻路人求助是最好,若是不能的话,就先找村庄和树林……” 从前走镖,庄翠应对这些事情也算有些经验。 “是要跑,不过不能一个人跑,要跑需得两个人。”夏明月道,“我体质差,平日锻炼又不多,一步三喘的,你若是不跟着,我可不确保能跑得出去的。” 夏明月说这话时,竟是带了些俏皮的意味。 听得庄翠扬起了眉梢。 都什么时候了,自家娘子竟是还开这样的玩笑。 不过娘子不愿让她垫后,足以证明娘子也是拿她当了家人的,并非只是对待寻常普通的奴仆那般。 庄翠心中暖意十足,趁着前头人不备,掀开了马车侧边的帘子,查看周围的状况,寻找合适的逃走时机。 而夏明月,则是仍旧摩挲着手中的东西,低声与庄翠商议。 马车仍旧一路飞驰。 越往前走,石勇和身边车夫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恣意张狂,满脸皆是奸邪之笑。 现如今距离县城已是有了十几里路,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再往前走不远便有人能够接应,这人便也就彻底成了煮熟的鸭子。 他们两个,也算彻底完成了任务,只等着回去让大哥赏钱赏酒即可。 说不定,山寨地牢中那些关押着的年轻小姑娘,也能赏给他们一个。 虽说那些小姑娘被关押了许久,也皆是被玩了许久,但胜在水灵,平时也是他们够不着的,能尝尝已是不错。 两个人正满心欢喜地想着邀功之事,丝毫没有注意到马车内的其他动静,更不知晓夏明月和庄翠悄悄进行的谋划。 马车仍旧飞驰,夏明月掀了帘子,焦急催促,“石大哥可否将车赶的再快一些?” “成。”石勇点头,嘴角泛起一抹嘲弄。 当真是糊涂鬼,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这会子还心心念念着他那受伤的夫君,真是可笑。 不多会儿,夏明月再次催促,“石大哥,能否再赶得快一些,我实在有些担心……” “知道了!”石勇再次扯了扯嘴角。 别说,大哥这法子还真是管用,真的是将这夏氏给哄骗的团团转。 斜眼瞥道石勇满脸的得意之色,夏明月则是垂了垂眼眸。 眼瞅着路过一片树林,且不远处,似乎有炊烟飘起时,夏明月再次掀开了帘子,“劳驾石大哥停一下。” “做什么?”石勇不解。 “我们想去方便一下。”夏明月有些不好意思道,“劳驾石大哥停一下马车,我们去旁边小树林中去去就回。” 娘们儿事情就是多! 石勇内心吐槽了一番,但还是吩咐旁边的车夫勒了缰绳。 马车停下,夏明月和庄翠下了车,往小树林的方向走了两步。 而后又停了脚步,面带羞赧,“石大哥能不能将马车往前稍微赶上一赶?” “不妨事,我们不看就是!”石勇有些烦躁,“你们快去快回,别耽误时间,不然天黑之前赶不到,就进不了军营了。” “是。”夏明月点头,“劳驾石大哥略等上一等……” 第307章 逃跑 见夏明月说话啰嗦无比,石勇不耐烦地直摆手,“赶紧的。” 夏明月这才又福了一福,和庄翠一并往树林走。 步子起初并不快,甚至掂起了衣裙,一副嫌弃地面杂草丛生,担忧弄脏裙摆的模样,而待走进小树林中,与官道拉开一段距离后,夏明月和庄翠互相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开始小跑。 一路往树林中跑,往炊烟飘起的方向跑。 两个人皆是咬了牙,拼尽了全力,不住的奔跑。 而此时,在官道上停车等待的石勇和车夫两个人,看到两个人渐渐远去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且树林中传来唰唰的急促脚步声时,察觉到了不对。 “不对,这两个贱蹄子是要跑!” 石勇怒喝了一声,和车夫一并慌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向夏明月和庄翠逃走的方向猛追。 野生的林子,杂草横生,枝蔓密布,跑起来并不太容易,且这般被人跑过之后,总会留下一些足迹。 石勇见状,嘿嘿笑了笑,“看你们往哪儿跑!” 不过就是两个娘们儿,就算跑了,还真能跑得过他们的五指山不成? 石勇和车夫两个人信心满满,只沿着有足迹的地方追。 但追着追着,两个人发现了不对。 足迹突然消失,四周再无杂草被踩踏,或是树枝被刮过的痕迹,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判断两个人究竟是去了哪里。 “勇哥,这两个小娘儿们去哪里了?”车夫询问。 “我问老子,老子去问谁?”石勇气呼呼地回了一句。 但生气归生气,人还是得找。 石勇心里烦躁无比,但片刻后却也冷静了下来,仔细思索。 这是树林,那两个小娘儿们是人,断然没有凭空消失的道理,如果是没有跑的话,那就是只能…… 石勇和车夫两个人想到这一层后,下意识地皆是仰脸往上看。 铺天盖地的炒面粉,沸沸扬扬地撒了下来,让根本来不及闭眼的石勇和车夫顿时尖叫了一声,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抱头乱窜。 趁着这个间隙,在树上躲避的夏明月和庄翠快速地沿着树干滑了下来。 庄翠手执匕首,照着石勇的小腿快速地划了一刀,夏明月则是将手中一直握着的树干,照着车夫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两个人吃痛,又睁不开眼睛,只在原地吱哇乱叫,咒骂不停。 夏明月和庄翠两个人则是趁机开始往回跑。 有了先前被踩踏出来的路,两人的速度要比先前快上许多,很快返回到了官道上,上了马车。 庄翠快速地调转了马车的方向,甩了手中的缰绳。 “驾!” 马车往回飞驰而去。 石勇和车夫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走出树林。 头上、脸上满都是面粉,花白一片,一个小腿此时还汩汩地流着鲜血,一个后脑勺已是冒出了极大的包,皆是踉踉跄跄。 双目因为揉搓和流泪的缘故,此时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东西,在看到马车被夏明月和庄翠两个人抢走,气得往地上啐了一口。 “当真是小瞧这两个娘儿们了!”车夫咬牙切齿。 “怕什么,都到这儿了,还真能跑了不成?”石勇怒喝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短短的竹哨,放在嘴边,用力吹响。 尖锐响亮的竹哨声划破天际,刺耳无比。 让已经跑远的夏明月和庄翠都忍不住想捂了耳朵。 而原本正在奔跑的马匹,顿时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仰头嘶鸣。 很显然,这竹哨是召集的信号,对于马匹是,对于人可能也是。 石勇既是有预谋而来,大约也有同伙和接应之人。 不能有任何迟疑和停留! 庄翠不停地甩了缰绳,不断驱使马匹继续前行,试图摆脱竹哨的掌控,而夏明月则是开始不停地敲打马车,以求通过有节奏的声响转移马匹的注意力。 随着马匹的继续奔跑,竹哨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待完全听不到竹哨声响时,夏明月和庄翠略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两个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后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其他的声响。 细细去听,似能听得到粗狂的叫喊声,马蹄的哒哒声,马匹的嘶鸣声…… 夏明月探了身子去瞧,果然远远地瞧见了尘土飞扬。 有人追来了,且人还不少! 庄翠亦是抹了把汗,“娘子,再往前走上十来里地就能见着村庄,就能找人求救了。” 可是,看这个架势,只怕还不曾到达村庄,便有被追上的可能。 夏明月一颗心沉了沉,片刻思忖后,斩钉截铁道,“前面是岔路口,走另外一边!” “另外一边?”庄翠诧异,“那并非是往回走的路。” “我知道,但这是能够脱身的路。”夏明月面色沉静,问,“你水性如何?” 水性? 怎么突然问这个? 庄翠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还不错。” “那就好。”夏明月点头,“那就必定是条生路了。” 庄翠见夏明月十分笃定,心中也安定了许多,咬了咬牙之后,勒了缰绳,在分岔路口将马车往另外一条岔路口赶。 马车飞驰而过,不多久的功夫后,七八匹马同样抵达了岔路口。 马背上的人个个凶神恶煞,俨然山匪的模样。 为首的一个脸上更是有着一条长长的骇人刀疤,再瞧了瞧地上的车辙,立刻判断出来夏明月二人前行的方向,挥了挥手中的大刀,“走这边!”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之人嘿嘿笑了笑,“方才石勇那混小子还说这两个娘儿们诡计多端,让咱们小心一些,我看根本就是石勇那小子太过于蠢笨了一些!” “可不是太过于蠢笨了么,两个连路都认不清的娘儿们,能有啥本事,真是笑死人了!” 刀疤脸满脸嘲弄,“果然这黑风寨出来的人,就是比不过咱们血鹰堡的人,这会也让这两个蠢蛋瞧一瞧,为何黑风寨被踏平,而咱们血鹰堡到现在都还能安然无恙!”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人皆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情绪激动,不住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 满脸皆是洋洋得意。 “冲!抓住那两个娘儿们,重赏!” “冲啊……” 第308章 快死了 大约是因为听到了身后的叫喊声,马车在穿过一座石桥之后,越跑越快。 原本越来越近的距离,竟是变得渐渐拉开,让刀疤脸等人有些望尘莫及。 “平日也没见这马跑这么快,这会儿是疯了不成?”尖嘴猴腮扯了扯嘴角。 “再疯,也跑不过我这这匹。”刀疤脸嘴角满都是嘲弄,狠地甩了手中的鞭子。 马匹嘶鸣一声之后,瞬间加快了步伐。 后面的几匹马也紧接着跟上。 在又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奔驰之后,刀疤脸终于带人追上了马车,且成功截停。 但眼前的情景,却让所有人皆是傻了眼。 马车上空无一人,而马匹的屁股上却有着一个深深的伤口,汩汩流血,马匹因此狂躁不已,不住地蹦跳。 很显然,是有人刺伤了马匹,致使马匹发狂,这才有了马车的持续狂奔,而那两个娘儿们,却早已逃之夭夭! 可是,这一路追赶而来,两边也是荒地树林,并不曾见马车停下,更不曾见过有人下车逃走。 这两个人,是如何在他们的一路追赶下,顺利逃脱的? “他娘的,煮熟的鸭子竟是飞了。”刀疤脸气得冲地上啐了几口,脸色亦是黑成了锅底。 “二哥,这怎么办,大哥要是怪下来……”尖嘴猴腮满脸皆是担忧。 “给老子找!”刀疤脸怒喝了一声,“老子就不信了,巴掌大的地儿,还能让人给跑了,今儿个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老子找出来!” “是!”一众匪徒立刻开始分头找寻。 这边,焦急的江竹果总算等到了去采买药材的殷陵游和毛三里归来。 在简单说明了情况后,殷陵游当即便吩咐毛三里为他准备看诊的东西,又让毛三里去雇马车,好立刻启程。 “罢了罢了,你去车行雇了车还得再跑回来,净耽误功夫,咱们这会儿一块去,雇了车直接走。” 陆启言既是危在旦夕,那便是一丁点都耽误不得的。 要从阎王爷手中把人抢回来! “好。”毛三里应下,急忙将所有的东西都拾掇好,而后则是跟殷陵游一并往外走,向车行而去。 师徒二人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车行。 “快,给我一辆最快最好的马车,配最好的车夫,钱什么的不是问题!” 见殷陵游上气不接下气,车行掌柜知道这是件急单,一边吩咐底下伙计去备马车,安排车夫,一边则是询问,“客官这是要去哪里?” “去军营。”殷陵游吐了口气。 去军营? 车行掌柜一听这地方,心中顿生警觉,照例询问,“不知客官去军营所为何事?” “去救人!”殷陵游有些不耐,“陆启言陆指挥使知道吧,现在受了重伤,人快死了,我得去救他才行,不然这夏娘子就得办丧事了!” 车行掌柜闻言,表情顿时变得奇怪起来,更是诧异看向殷陵游,“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陆指挥使是住在杏花巷中吧。” “没错!” “若是我还没有记错的话,整个金丘县城里头,应该是没有第二个姓陆的指挥使了吧。” “应该吧……”殷陵游有些不耐烦,“你这般罗里吧嗦地是要做什么,难不成你跟这陆启言有仇,非得在这儿拖延时间,等着陆启言死了不成?” “自然不是。”车行掌柜慌忙摆手,“若是我仍旧没有记错的话,陆指挥使他……” 将自己马匹安顿好的陆启言从车行后院走了过来,看向殷陵游微微蹙眉,“殷大夫方才说什么?” 他快死了? 怎么他不知道这件事? “就在后院”四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车行掌柜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似乎如此。” 而殷陵游和毛三里瞧着站在自己面前且好端端的陆启言时,皆是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 殷陵游当即甩手打了毛三里一下。 毛三里猝不及防,下意识“嗷”了一声,“师父你打我做什么?” 三里会疼,说明这不是梦。 可是这不对啊…… 殷陵游诧异无比,“江娘子说军营里来了人,说你受了重伤,性命垂危,接了夏娘子前往军营见你最后一面,夏娘子临走时交代了江娘子等我回家之后要一并赶往军营,为陆启言你看诊呢!” 可现在陆启言却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那就说明来接夏明月的人并非是军营中的人。 大概率,根本就不是个好人。 是寻了由头,要将夏明月带走的! 殷陵游脸色变了又变,拍了一把大腿,“夏娘子跟着去了半日了,怕是有危险!” 的确。 陆启言抿唇,直接冲车行掌柜道,“劳烦掌柜的另外帮我准备一匹快马,立刻送到杏花巷中。” 又对殷陵游道,“殷大夫先跟我一同回去找寻江娘子。” 问清当时的状况,以求能够找寻到一些线索。 众人见事态严重,皆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车行去准备快马,殷陵游和毛三里则是带着陆启言往杏花巷中去。 到了家中,江竹果和吕氏皆是吓了一跳,在了解事情原委之后,越发慌张,“这可如何是好?” 那人显然起了歹心,若是对夏明月做出不利举动,岂非…… 江竹果年岁小,这会儿已是慌得红了眼圈,跺了好几下脚,只将袖子扯得变了形。 “明月身边幸好还有庄娘子在。”陆启言沉声道,“你们且说一说这个人的容貌模样,是如何将明月唤走的?” 此时陆启言沉着冷静,声音低沉有力,让在场所有人心中安定许多,只按着陆启言所问的,将石勇来时的情景说了个清楚。 包括石勇前两次来的事情。 陆启言越听,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来人有预谋,且打了他的旗号,对他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更似有深仇大恨…… 陆启言想到一桩事情,心不免得沉了一沉。 “我知道了,这就去找人。” 车行已是派人将马匹送到了门外,陆启言翻身上马,叮嘱江竹果和吕氏,“你们去县衙找寻裴县令,将此事告知裴县令,让裴县令召集衙差城防,盘查出入县城之人,更要随时等候。” “记下了。”二人慌忙点头。 第309章 一人一狗 陆启言甩了缰绳,夹了马腹,马匹抬脚前行。 还不曾出杏花巷,陆启言便听到后面传来“汪汪”的一通叫喊,待他回头,乌金已是到了跟前,冲着他又是一阵“汪汪汪”的叫喊。 “乌金回去。”陆启言喊道。 “汪汪汪汪汪。”乌金又是一通叫,接着折返往回跑,不多会儿的功夫,又跑了回来,口中咬着一块帕子。 那帕子陆启言认得,是夏明月的,上头绣着一个金黄色的圆月,底下是淡色的祥云。 乌金此时将夏明月的帕子叼了过来…… 陆启言蹙眉,“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帮忙找寻?” “汪!”乌金郑重地应了一声。 狗的嗅觉的确是最灵敏的,尤其对于主人的气息,最是容易分辨,乌金的聪慧超出一般的犬类,想来在这方面的能耐也非同一般。 带着乌金一起去找寻夏明月,兴许还真的更加快捷。 只是…… 狗虽然敏捷,也有一定的耐力,但是此去不知道要跑多远,更要讲究效率,这般一路狂奔,乌金未必能受得住。 陆启言从马背上跳下来,看着马鞍,盘算着如何将乌金放在马背上,方便携带。 乌金却是“汪汪”叫了两声,绕到了陆启言的背后,直接来了一个跳跃,往陆启言的后背扑去。 陆启言下意识地伸手,竟是将乌金背了起来。 趴在陆启言后背上的乌金,将前爪搭在了陆启言肩头,“汪汪汪汪汪!” 陆启言,“……” 好像也是个办法。 陆启言直接背着乌金重新上了马,“那你需得坐好了!” 而后甩了手中的马鞭,督促马匹前行。 一人一狗一马在金丘县城中飞驰而过,惊得街上行人纷纷躲避,但在看到那马匹上乘坐一个人,而人的身上则是乘坐着一只狗时,险些惊掉了下巴。 现如今,已是流行这样的出行方式了吗? 匪宼作乱,大多聚集在西面,而他所知道的几个山匪窝点,也皆在西面的山中,掳劫夏明月的人,用的是去军营的借口,必定会往西而去。 陆启言这般猜测,载着乌金出了城门,一路往西而去。 前几日下过一场雨,雨虽不大,却下了足足两日,地面吸了足够的雨水,变得略显松软,此时哪怕晾了几日,车辆和行人仍旧是在路面上留下了还算明显的痕迹。 刚出城门时,痕迹繁杂难辨,但越往前走,足迹车辙越来越少,直至剩下了最后两道。 而这两道车辙平整光滑,没有丝毫停顿,可见当时马车跑的飞快,且目的明确。 这大概率是夏明月和庄翠乘坐的马车了。 陆启言沿着车辙接着追赶,而地上的痕迹也发生了变化。 地上的车辙又多了两道,像是马车去而复返的样子,同时增多的还有杂乱的马蹄印。 而这些痕迹,在岔路口时,向另一条路而去。 陆启言眉头紧锁,在思索片刻后,调转马头,向另外一条岔路追去。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在经过一座石桥不远处,陆启言看到了一辆停着的马车,以及倒地不起的马匹。 马匹的屁股上有极深的伤口,血液已有些凝固,想来是失血而亡,而马车里面空无一人,车厢内却有一些散落的粉末。 陆启言将那些粉末黏到手指上,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发觉有些熟悉…… 是炒面! 他先前对这炒面粉十分喜欢,夏明月给他做了许多,马车上出现的炒面粉,大约是夏明月听闻他命不久矣,所以带了些他喜欢的吃食吧。 这马车大约就是夏明月和庄翠乘坐过的马车了! 乌金也跳上马车,嗅了一嗅后,冲着陆启言“汪汪”叫了两声。 陆启言摸了摸乌金的脑门,“这马车是明月乘坐坐的吧。” “汪汪!”乌金给了确切回答。 得到肯定,陆启言心中越发有底,继续观察周围的状况。 与先前多但有规律的马蹄印不同,这里的马蹄印多且杂乱,还掺杂了许多人的脚印,且这些脚印在这里停留了片刻后,又向各处分散开来。 有些像是这马匹被刺了一刀后,疯狂向前跑,所以那些人一路追到此处,又分头找寻的模样。 这般推断的话,夏明月和庄翠已是弃车逃走。 但这一路几乎都没有马车停留的痕迹,她们又是如何在被追赶的过程中,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跑掉? 在思索片刻后,陆启言招呼乌金趴到了他的后背上,再次上马,往回赶到了方才经过的石桥处。 这处石桥是常见的石梁桥,特点是平坦利于马车行走,与地面相平,而这条河虽不算特别宽,却看着有一定的深度,水流潺潺,能够行走寻常的小船。 这样的河,若是从桥上跳了下去,是能够顺利地游到旁处,躲开那些人的追踪。 只是,这河流南北贯通,上下游皆是可以去…… 陆启言抬眼张望了一番,见此时日薄西山,下流处的河流岸边不远,飘起了一缕缕青色的炊烟。 “这边。”陆启言牵着马匹,沿着河流往下游走。 乌金跟在后面,低着头,拿鼻子嗅来嗅去,以求能够快速发现夏明月的气息痕迹。 一人一马一狗这般走了许久,直到夕阳完全落下,夜幕渐渐降临。 陆启言眯了眯眼睛,脸上浮现焦急神色。 沿着河边走了这般久,皆是没有发现夏明月和庄翠上岸的迹象,想来两个人在河中游了许久,那她们两个再上岸时必定是精疲力尽。 倘若…… 陆启言脑中浮现出不好的念头,随即又慌忙甩了甩脑袋。 不会的,她不会有事! 就在陆启言胡思乱想中,乌金突然“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陆启言慌忙去看,见岸边的杂草果然有一片被踩踏的极为严重,地皮也比旁出显得要湿漉漉一些。 乌金接着嗅了嗅,继续冲陆启言“汪汪”大叫。 “走这边?” “汪!” 陆启言牵着马匹跟上。 原本的一人一马一狗,此时变成了一狗一人一马的状态,慢慢地接着往前走。 待天完全黑透时,陆启言和乌金抵达了一处村落。 第310章 不怕 就着月光,陆启言能瞧得出来这处村落不算小,但颇为贫苦。 几乎看不到青砖青瓦的齐整房子,大多是麦秸秆混着黄泥做的墙,屋顶也大多是麦秸秆堆在一起而成,看起来低矮无比。 但这样的村子,警惕性却是颇强,在看到陌生人进了村子,已是有夜晚巡视的年轻人拿着铁锹冲到了跟前,“什么人!” 陆启言拱手,“我是来寻人的,不知可否看到两位年轻的娘子经过过这里?” “没有!”年轻人直接摆手,“我们村子里没有外人来过,更没有你口中的年轻娘子,你快些走,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对,别怪我们不客气!赶紧走!”另外一个人挥动了手中的锄头,试图要将陆启言撵走。 陆启言并没有行动,反而是看向乌金。 而乌金在持续嗅了嗅之后,冲着村落“汪汪汪”叫了几声。 那就是经过过这里了。 陆启言点了点头,看向此时怒气冲冲的两个年轻人,“我真的是来寻人的,途径此处而已,若是你们不放心,可以跟着我,我保证不做任何出格举动。” “那不成,里正爷爷说了,入了夜后,任何人不能进村!” “就是,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快滚!” 万一是土匪,里应外合的,岂不是要将整个村子屠杀抢劫掉? 断然不能将人放进村子! 陆启言见状沉默。 在这里生活的人,经历了战乱、土匪、甚至还有灾害,一心只求生存,对外界任何事情都有着足够的警惕心,此时防备他这个外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 找人要紧! 陆启言给乌金使了个眼色,乌金领会,直接顺着它所嗅到的夏明月和庄翠的气息往里走。 陆启言则是在后面跟上。 “站住!”两个年轻人慌忙去阻拦,手中的铁锹和锄头往陆启言的身上砸去,只惊的那马匹不住的跳跃,嘶鸣。 陆启言一边安抚身边的马匹,一边只是尽量闪躲,不与这两个年轻人起冲突。 但马匹的嘶鸣声还有两个年轻人的呼喊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原本已是熄了烛火的各户人家,此时皆是点燃了灯,陆续有人冲了出来。 查看动静,抄起顺手的家伙,加入那两个年轻人,对陆启言进行驱逐。 眼看人越来越多,陆启言有些招架不住,冲乌金喊道,“乌金快一些!” 若是在村落中,那就尽快找到具体位置,若是不在,那就赶紧离开。 乌金会意,嗅气味的速度更快了些许,从最初慢吞吞地行走变成了小跑,但最终跑到了一处低矮破败的房子跟前,冲着陆启言汪汪直叫。 而此时的陆启言,已是被人彻底围了许多。 从年轻后生到中年男子,甚至还有身强力壮的妇人,每个人手中皆是有家伙,不住地喝骂制止,更向陆启言身上砸去。 而陆启言见状,已是彻底放弃了招架,甚至放弃了去牵马,直接腾身而起,一脚踩在了马背上,从所有人的头顶一跃而过,径直落在了乌金的附近。 到了乌金停下的那处院落,陆启言冲里面大喊,“娘子,庄娘子,是我,陆启言!” 似乎是怕陆启言一个人的声音不够响亮,乌金也冲着里面大声喊叫。 “汪汪汪汪!” 原本漆黑的房屋瞬间亮起了如豆的烛火,破旧的门板被“吱呀”打开,透着细小的缝隙,看到外头站着的确实是陆启言和乌金时,屋中忐忑不安的夏明月和庄翠这才彻底放下了戒心。 “夫君!” 推开门板,夏明月小跑到了陆启言的跟前,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这种场合,这个时间,夏明月知道自己不该做夫妻之间才有的暧昧举动。 但是…… 这一天过得就如同梦一般,是从未经历且想都想不到的惊险。 稍微走错一步,她和庄翠皆有可能面临万劫不复之地。 整整一日,夏明月的神经都处于紧绷状态,始终都提着一口气。 发现石勇不妥的时候提着,偷走马车逃走的时候提着,跳入河中后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鞋袜,光着脚走在路上的时候提着,藏在这处村落中的时候提着…… 而现在,她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 但随着这口气被吐出的时候,是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疲累感铺天盖地而来,让她实在是有些站立不稳。 而她,也真的是怕急了。 现在看到陆启言,心中的惊恐不安,尽数都变成了无尽的委屈,唯有紧紧抓住陆启言的手,才觉得眼前的场景是真实的,也才能安定下来。 察觉到夏明月将他的手握得极紧,手微微颤抖,陆启言心中一阵一阵发紧,反而将夏明月的手攥进了手掌中,不断摩挲,“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不怕,不怕……” “嗯,不怕。”夏明月扬了扬脸,连连点头。 声音略带了些许哽咽和颤音,语气却是极为坚定。 “嗯,不怕。”陆启言笑着重复了夏明月的这句话,捏了捏她的手掌。 一旁的庄翠见状,亦是松了口气。 逃亡了大半日,总算是脱离险境了。 而原本气冲冲地冲到陆启言跟前,要将陆启言赶走的村民见状,皆是安静了起来。 一个头发全白的耄耋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到了跟前,“看来,你当真是这两位娘子的家人,方才失礼了。” “您言重了。”陆启言对着面前的老人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世道纷乱,您也是为了整个村子的安全着想,是我寻人心切,不曾细说个中缘由,这是我的错。” “多谢诸位收留我家娘子和庄娘子,诸位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我陆启言在此谢过各位。” 说罢,陆启言对着在场所有人皆是再次恭敬行了礼。 夏明月和庄翠亦是连声道谢,“多谢各位救命之恩,多谢!” “言重了,言重了。”老人声音和蔼,“不过都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过多言谢,既是你们家人已是团聚,眼下时候不早,你们不如早些歇息,待明日一早再走吧。” 第311章 剿匪 “您的好意本该领受,只是家中人甚是记挂,我们还需早早归家为好。”陆启言道,“且那些匪徒大约也还在附近找寻,倘若因此连累诸位,怕是不妥,先行告辞。” 老者见状,点了点头,“那便依你所言。” 已是有人将陆启言方才的马匹牵了过来,陆启言三人再次对一众人郑重道谢。 而后陆启言送夏明月和庄翠上了马背,他则是牵着马匹,领着乌金,往村外走去。 村中人目送一行人远离,最终看向老者。 “都回去歇息吧,晚上巡逻的人再增加两个,务必要提高警惕。”老者道,“近些时日各家各户都注意,莫要单独出门,尤其是年轻娘子,更需谨慎,不许出门。” 一众人皆是应声,安排好夜晚巡逻之人后,这才各自回家。 赵三林扶着自己年迈的父亲归家,一路缓慢。 老者见其欲言又止,道,“既是有话,直说就是。” “孩儿不敢说。”赵三林低了头。 “你是想说,现如今这个世道乱成这幅模样,不该为了两个无牵无挂的人,惹上山中那些亡命之徒?” 老者的问话让赵三林将头低的越发厉害,许久之后,赵三林才重新抬了头,“我知道我这般显得有些自私,可父亲也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这种时候,还需得先考虑好村子的安危。” “这话说的不错。”老者叹了口气,“但我总觉得,许多时候该做的事还是得做,就好比今日收留了这两位娘子,救了她们的性命,我仿佛就觉得往后倘若是咱们村子里头的谁若是落了难的话,兴许也能被其他人救下一样。” “还是那句话,倘若都想着独善其身,又有谁会兼济这天下?土匪那般嚣张,还不是看各村各扫门前雪?哎……” 老者叹息了一声,“这种事,就随心就好,其余的,听天由命吧。” 赵三林想了想,最终没有再说话,只是提醒老者注意脚下。 这边,陆启言牵着马,慢慢地走。 乌金在后面随行,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时不时地“汪”上两声,以表达它此时的兴奋。 陆启言伸手摸了摸乌金的脑袋,“乌金今日立了大功呢。” “汪!”乌金兴奋地摇了摇尾巴。 别说,今儿个的显眼包还真说了句人话。 而且表现也不错。 “待回去了,一定要好好犒劳犒劳乌金才行。”夏明月歪着头想了想,“给乌金做排骨蒸饭吃!” 乌金喜欢吃带骨头的肉,主食最喜欢吃米饭,调味料减少的改良版排骨蒸饭,不会对狗狗的身体造成太大的负担,亦是乌金的最爱。 “汪汪汪!”乌金再次兴奋地叫了一声。 陆启言笑着看向夏明月。 说起来,他今日是不是也立了大功? 那…… 夏明月轻咳了一声,别过脸去,装作一副看不到陆启言暧昧神情的模样。 陆启言抿嘴笑了笑,只悄悄地握了握夏明月的手掌。 回去一路走得皆是小路,羊肠小道,颇为崎岖,但好处是不引人注目。 抵达金丘县城时,天已是大亮。 一路平安无事,所有人皆是松了口气,而此时县令裴成河已是在城门口等候,看到陆启言等人平安归来,急忙上前迎接。 “我派人外出找寻,但皆是无果,幸好陆指挥使与夏娘子平安归来。”裴成河拱手致歉,羞愧无比,“金丘县域内竟是出现匪徒掳劫百姓之事,实属是我这个县令治下无方,当真是惭愧至极!” “边关纷乱,许多地方皆有匪患,并非只有金丘县有此状况,且这些年来大多是边防驻军主动出兵剿匪,以至于地方官员不敢在此事上轻举妄动,裴县令亦不能免俗,此事不怪裴县令。”陆启言道。 裴成河见陆启言将事情看的十分透彻,亦是说到了他的心事上,不免感慨万分,叹了口气。 新朝建立,面上一片祥和,百姓倒也算安居乐业,但权利争斗却从未停止。 尤其在新朝还处于持续征战的状态下,武官们越发把持权利,争抢着要立功受奖,剿匪这样的事情,皆是成为军中立功之事,不许地方官过多染指。 因此,裴成河在知晓土匪猖獗,甚至有剿匪计划,却也因为畏惧军中势力,不得不将此事搁浅。 但这也越发显得他这个县令做的无比窝囊。 裴成河这一声叹息,既是感慨陆启言能够体会他那个县令的不易,亦因为此事感到不甘。 “不过裴县令既然心有抱负,许多事情都不必过于畏手畏脚,该抢也是要抢才行。” 陆启言压低了声音,“安家现如今做事独断,朝廷对此多有不满,温家也想趁机找点把柄,若是裴县令能够伸一伸头的话,这功劳必定是不会被旁人抢走的。” “若是能够加官进爵,裴大人自然有更广阔的田地施展报复,即便不能,这也算是裴大人为百姓做的一件实事,不拘怎样,皆是被人记在了功劳簿上。” “若是裴大人不嫌,我愿与裴大人一起前往,金丘县域内的这几处土匪窝点,我皆是已经调查的清楚仔细,大约也能够帮上裴大人。” 出动衙门的衙差和城防兵丁前去剿匪啊…… 的确如陆启言所说,无论是否立功受奖,皆是对自身有益,对百姓有益,即便是败了,有了剿匪这个举动,百姓们依旧会拥护理解。 裴成河细细地思索了陆启言所说的话,而后用力点头,“身为金丘县城的县令,此事自然义不容辞,不知陆指挥使觉得几时前往剿匪为佳?” “择时不如撞时,就此时前往为宜。”陆启言道,“只是想要剿匪能够取得成效,裴大人还需听从在下指挥为好。” 裴成河文官出身,对剿匪打仗之事了解甚少,即便读过一些兵书,却也仅限于纸上谈兵,没有半分经验,自然只能全然仰仗陆启言,当下便拱了手,“一切皆听从陆指挥使的安排!” 见裴成河应下此事,陆启言令其去整顿清点人数,等候他的安排,他则是亲自将夏明月和庄翠先送到家中。 第312章 质疑 江竹果和吕氏见夏明月和庄翠二人平安归家,皆是喜极而泣,激动的嘴唇都忍不住哆嗦,围在二人身边,止不住地嘘寒问暖。 见夏明月和庄翠皆是满脸疲态,又慌忙安顿她们前去歇息,而江竹果和吕氏则是去烧煮茶水,准备些吃食。 简单一番收拾洗漱,夏明月躺在床上歇息。 “你在家好好歇息,我与裴县令跑上一趟。”陆启言端起江竹果冲好的鸡蛋水,一勺一勺地送到夏明月的嘴边。 夏明月知晓陆启言口中的跑上一趟是要前去剿匪,只握了握陆启言的手,“那你一定要小心谨慎。” 她与土匪素来没有什么冤仇,对方想方设法地要将她掳劫走,大约是先前陆启言率兵剿匪,结下的冤仇。 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陆启言自然不会放任他们继续作恶。 “放心。”陆启言轻声道,见夏明月将一碗清淡可口的鸡蛋水皆是喝完,这才放下碗勺,“在家等我回来。” 说罢,俯身在夏明月的额头上轻啄了一下。 “嗯。”夏明月点了点头,“等你回来时,想吃些什么?嗯……烤肉如何?” “可以。”陆启言笑道,“再加一碗面。” 不知是不是因为夏明月与他成婚之后做的第一顿饭便是一碗热乎乎清汤面的缘故,陆启言对吃面开始变得情有独钟。 总觉得一碗热气腾腾,连汤带菜的面,有了家的感觉。 美味可口,舒适饱腹,让他觉得宁静且心安。 与他和夏明月在一起时的感觉一模一样,让他觉得身心舒畅,难以舍弃。 “好。”夏明月应下,笑得眉眼弯弯。 本就秀丽的面容此时笑靥如花,让陆启言看得越发心生欢喜,只在夏明月的额头上亲了又亲,交代她好好歇息,这才离去。 临走前,陆启言交代吕氏和江竹果好好照顾夏明月,又抚摸了一把此时打哈欠正准备好好睡上一觉的乌金,最后则是找寻到了殷陵游。 殷陵游因为担忧夏明月,一晚上不曾合眼,方才看到人平安归来,又诊了脉,确定并无大碍后,这才放下心,准备回去歇息。 “殷大夫。”陆启言拱手,“内人当真无碍?” “受了些惊吓,不过脉象还算平稳,好好歇息一番,静养几日即可。”殷陵游道。 “既是受到了惊吓,是否还需开些安神的汤药来喝上一喝为好?”陆启言仍旧有些不安。 “不必。”殷陵游摆手,“好好睡上一觉,再歇息几日也就是了,不必喝药。” “当真?”陆启言眉头不舒,“殷大夫要不要再给搭一次脉?” 殷陵游,“……” 还是第一次有人质疑他的医术。 若是往常遇到这样的人,必定会骂他一个狗血,哦不人血喷头才算罢休,可眼前之人偏偏是夏娘子的夫君…… 殷陵游耐着性子解释,“是药三分毒,不必要的时候强行吃药,对身体也是一种负担,反而适得其反,这种道理陆指挥使应该明白。” “自然了,若是陆指挥使并不关心夏娘子身体的话,那也无妨,既是陆指挥使想要安神的汤药,我给开上一副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话,殷陵游便要去拿纸笔。 这下子轮到陆启言有些慌了,急忙劝阻,“既然如此,那就按殷大夫所说,静养即可。” 殷陵游见状,有些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治不了你了不成? 送殷陵游回去歇息,陆启言这才翻身上马,去找寻裴成河。 裴成河已是清点好了所有人马,请陆启言过目。 城防兵丁加上县衙衙差,一共二百余人,而血鹰堡的土匪据陆启言先前派出的斥候打探,不过大几十人而已。 人数上,县衙占着绝对优势。 只是土匪皆是穷凶极恶之徒,素日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战斗力要比县衙强悍上许多,而血鹰堡所在的山头叫做刀锋山。 刀锋山,山如其名,以山如刀锋一般整齐而出名,后山如斧头劈过一般,陡峭无比,无路可走,使得想要上刀锋山的路只有一条,且这条路上机关重重。 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形容也不为过。 且上山剿匪,土匪在暗,衙门在明,困难更增添了几分。 剿匪之事,并不容乐观。 在听完陆启言向众人介绍完刀锋山的地形以及他所了解到的一些机关,守卫,暗哨等事时,原本对剿匪意气风发的衙差和城防兵丁,皆是面面相觑,不再说话。 就连裴成河和冯茂才都面露难色,心中没底儿。 “不过万事皆有解决之策。”陆启言指了指刀锋山后山道,“我前段时日领人走访当地进山采药人,打听到这后山处有一条十分偏僻的小路。” “这条小路是采药人经年累月才踩踏出来的,崎岖狭窄,想要上去的话,需得身手敏捷且胆大心细之人,且稍有不慎便有坠落之风险,但若是能凭借这条小路顺利登上刀锋山的话,便可与正面攻击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将其一网打尽。” 听到有解决办法,一众人的眼中顿时有了光。 一些或是家中有亲人曾遭遇土匪敌手,又或是听说过土匪所做的十恶不赦之事而对土匪厌恶至极的人,此时皆是跃跃欲试,纷纷表态愿意跟随陆启言一同攀爬后山。 裴成河见底下人如此踊跃,可见其剿匪信念极强,心中顿时欣慰。 就连冯良才亦是道,“我也愿意跟随陆指挥使一同前往。” 见众人面露讶异,冯良才嘿嘿笑了笑,“我虽说身手不及你们,可我自小顽皮,爬树上墙素来不在话下,待成人后又喜到处游历,最喜欢的便是爬山看景,其中不乏有无人问津的荒山野岭,所以对登山之事十分在行,兴许能给陆指挥使和大家伙一些建议。” “如此甚好,说不定还真需要冯县尉的帮忙。”陆启言满口应下,接着和裴成河、冯良才一并商议具体的进攻策略。 在制定完初步的计划,所有人略作休整之后,下午出发。 出发时,陆启言和裴成河对所有人进行了分拨安排,乔装打扮,悄然声息地出了城。 第313章 有信心 待出城之后,又各自按照各自收到的指定,分别在不同的时间抵达不同的地点。 陆启言带的这队则是需要在天黑之前抵达刀锋山背面的山脚,趁着夜色沿山路而上,最晚在丑时的末时抵达山顶,发出信号。 时间紧,任务重,刻不容缓! 所有人皆是加快了脚步。 夏明月在陆启言走后便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去。 这一觉醒来后,已是午后。 江竹果端了午饭过来。 惦记着夏明月晨起只吃了一碗冲的鸡蛋水,此时必定腹中空空,但又因为刚刚起,胃口大约并不会太好,便只准备了喷香可口,但松软容易入口的素包子。 素包子的馅儿用的是青南瓜擦丝,与泡发的木耳切丝、炒好的葱花、以及炒熟的鸡蛋一并与盐巴、五香粉、花椒油等搅拌均匀。 这般蒸出来的包子,滋味发甜,不油不腻,入口清香十足,颇为好吃。 夏明月腹中空空,拳头大的包子一口气吃了三个才停歇,又喝上了大半碗软糯可口的绿豆粥。 吃饱喝足,夏明月满意地打了个嗝,“庄翠醒了没有,可吃了晌午饭?” “庄姐姐大约累得很了,这会子还在睡,吕嫂子说让她再多睡一会儿。”江竹果笑道,“包子和粥都是现成的,待会儿庄姐姐醒了随时吃即可。” “步云楼那边,我已经去了一趟跟葛掌柜说夏姐姐你这两天身体不适,要歇息几日,葛掌柜让夏姐姐放心歇着,步云楼一切事都有他在,让夏姐姐你一定不要记挂,专心歇息就好。” “中央厨房这边一切如旧,我和吕嫂子、宋娘子皆能给管理妥当,夏姐姐你也不必记挂。” 江竹果在中央厨房待了有一年的光景,整个人已是十分老练,凡事都打点的十分妥当。 夏明月当下完全放下心来。 怕睡得时间有些长,晚上会睡不着,夏明月起了床,在院子里头来回走上一走,又在堂屋里头坐了一会儿。 到了傍晚,庄翠才起了床。 大约是因为睡了一整日,此时饿得厉害,也大约是因为此时心中安定胃口大开,对于江竹果和吕氏端上来的包子,开始暴风式吸入。 手和嘴皆是没有停歇分毫,直到一口气将笸箩里头的包子尽数吃了个干净,这才吐了口气,看向江竹果和吕氏,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有吗?” “有,包子管够。”江竹果急忙将灶上热着的包子尽数都拾了过来,又给庄翠再添上了一碗汤。 清淡可口的蘑菇汤,放了一点胡椒粉进去,这样可以出一出汗,晚上睡觉时舒服一些。 顺便又去看了看乌金的状况。 皆是饭量大的,乌金也算是饿了一日一夜,这会子大约也是在疯狂进食。 果然,乌金瓦罐盆中满满的油卷子泡汤已是见了底儿,就连一旁放着的炖煮过的大骨头也都啃了个差不多,这会子仍旧是狼吞虎咽的,显然还不曾吃饱。 江竹果给乌金又添上了两个包子,拿上了一根肉骨头,让他吃饱了之后可以慢慢磨牙。 夏明月因为晌午吃了不少南瓜鸡蛋馅儿的包子,这会子倒是正常饭量,慢悠悠地吃。 晚饭吃罢,忙碌了一整日的所有人早早歇下休息。 夏明月并不困,但身上仍旧有些疲累,便只躺在床上。 话本看不进去,闭眼睡不着,打开窗户后瞧见的是漆黑的夜,以及被稀薄的云朵时不时遮盖住的月。 也不知,陆启言他们此时如何了。 夏明月满脸担忧,双手紧握,心中暗暗祈祷。 但愿,一切顺利。 不,一定会一切顺利。 而此时的陆启言等人已是开始沿着刀锋山后山上的小路开始登山。 采药人绘制出来的地图十分仔细,沿着地图上的路线行走,虽然道路崎岖,十分难以下脚,但还算顺利。 只是这走着走着,便抵达了采药人绘制地图的顶端,但此时距离登上刀锋山的顶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这里,就需要靠陆启言他们自己了。 夜晚登山本就不易,今晚月亮又被薄云遮盖,光线不明,越发增加了难度。 陆启言扫视一眼,“我先上去看一看。” 这里面,他的轻功最好,而他亦是领队之人,此事他责无旁贷。 虽然他此时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带上这个。”冯茂才从腰间抽出一样东西,递给陆启言,“这是登山镐,可以帮助陆指挥使稳固身形。” “还有这个,飞虎爪,我从前花重金着人打造的,用着还不错,陆指挥使可以试一试。” “保险起见,最好用绳子系在陆指挥使的腰间,绳子就放在这里,倘若有什么意外,我们便伸手抓住,确保陆指挥使不会坠落山崖。” “对对对,还有一样东西……” 说话间,陆启言手上和身上已是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 瞧着那些东西的做工和样子不比温家黑龙队的东西差,陆启言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这个冯县尉,还真是个百宝箱呢。 不过这些东西此时用着正合时宜,也多亏了冯县尉这个百宝箱。 “多谢。”陆启言将所有的东西尽数带在了身上,而后便一跃而上,开始最后的攀爬。 月光昏暗,底下人瞧不见陆启言此时的状况,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及碎石落下的动静。 有人十分不安,“陆指挥使能行么?” “肯定能行,放心吧。”冯茂才挺直了胸膛,一副打了包票的模样。 “县尉大人对陆指挥使这般有信心?” “对陆指挥使有信心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我的那些东西,保准管用!”冯茂才胸有成竹,话亦是说的斩钉截铁。 旁的不说,就单单说那飞虎爪,不知道比县衙那兵器库里头的好上多少! 他自己的东西,必须得有信心。 一众人,“……” 从前咋没发现自家县尉是这个样子呢? 只希望陆指挥使一切顺利吧。 被念叨的陆启言身形敏捷,很快接近了山顶。 而山顶上是一块凸起的大石块,平整光滑,根本没有任何下脚的地方,登山镐亦是不能发挥任何作用。 陆启言估算了一下距离,掂了一下手中飞虎爪的分量,在几次试探后,猛地出手,将飞虎爪用力甩了出去! 第314章 连自己都骗 随着发出的叮当声响落地,陆启言用力拽了拽手中的绳索。 绳索没有任何回缩,且听到了像是树枝摇晃时的沙沙声。 猜想飞虎爪大约是挂到了一棵树,陆启言再次试探性地用力拽了好几下,确保树枝能够支撑的住他的分量,这才借住手中的绳索,奋力地向上攀爬。 陆启言凭借自身的敏捷身手,很快爬了上去。 刀锋山的后山是一片野生的树林,树木生的高大,且树林中藤蔓乱生,没有什么被踩踏过的痕迹,显然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来过。 这显然十分适合他们隐藏行踪。 陆启言又到附近查看了一圈,确保安全之后,将腰间的绳索解下来,绑在了一株粗大树木的树干上,接着用力拽了拽绳索,又用手中的登山镐轻轻敲了敲地面。 三长三短,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信号。 底下人听到动静,立刻会意,开始安排人攀爬着绳索往上走。 上去的人又带着绳索上去,而后,更多的绳索垂了下来,原本一个一个的攀爬,变成了三五成群地往上走。 很快,所有人皆是顺利抵达的峰顶,在一番摸索之后,往血鹰堡所在的位置而去。 血鹰堡并不在峰顶,而是从峰顶往下走的半山腰,房屋皆由石块砌成,防火防箭,坚固无比。 四周更有哨塔,轮流放哨,确保血鹰堡无虞。 整个血鹰堡可以说是易守难攻。 尤其是此时,即便是处于后半夜,所有人皆是困倦不已,正值发动攻击的好时候,但此时所有人也正在屋中睡觉,想要发动突袭,也并不容易。 现在需要做的,是将人尽数从血鹰堡中赶了出来才行。 而血鹰堡的分部是由一个主堡和四周三个辅堡构成,除了出入的石门以外,石壁上留有供换气的孔洞,这些孔洞不够人随意钻入钻出,却足以扔进去一些东西。 一些能够燃烧且同时能够释放出来大量烟雾的小坛子。 但做这些的前提,是先干掉哨塔。 陆启言让冯茂才等人等候,自己背着一枝树枝,趁着乌云遮月之时,快步地移动到哨塔下方,而后则是悄悄地攀爬上哨塔,如鬼魅一般,捂住了正在打哈欠的放哨人。 匕首直接从喉管划过,放哨人连闷哼都没有发出一声,立刻没有了声息。 陆启言将人接住,拿下他背上的箭筒,而后将人仔细放在地上。 试了试弓弦的张力,陆启言拿了箭搭在弓上,拉满了弓弦,瞄准离他最近的哨塔。 嗖! 箭头直直地插入放哨人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立刻倒下。 “什么事!”相邻另一处哨塔的人发觉不对劲,喊了一声。 “无事!”已是提早爬上哨塔的人捂着嘴喊了一声,顺便呲溜了一下鼻涕,听起来就像是有些伤风。 这样一来,即便与本音有区别,却也并不让人生疑。 待另外两个哨塔恢复正常,陆启言故技重施,再次拿下剩下两个哨塔。 哨塔顺利被控制,安排人全部接管之后,陆启言再次领了几个人潜入血鹰堡的院中。 避开夜晚巡视之人,几个人分别抵达了堡后的通风气孔处。 将手中的瓦罐用火折子点燃,快速地通过气孔扔进堡内,只听“嘭”的一声,伴随着腥臭味一并升起的,是浓烈发黄且呛人的浓烟。 外头的冯茂才听到动静,立刻将手中的信号释放。 烟花直冲而上,在空中瞬间爆裂,发出的光芒让整个血鹰堡恍若白昼。 已经聚集到血鹰堡正口的城防兵丁看到信号,立刻燃起了火把,开始发动猛烈进攻。 整个血鹰堡被惊醒,所有人皆是慌慌张张地从堡内冲了许多。 冯茂才见状,手提大刀,振臂高呼,“冲啊!” 这一声喊得慷慨激昂,振奋人心,所有人皆是奋不顾身地向前冲,拎着手中的大刀向那些素日到处行凶作恶之人砍去。 因为血鹰堡中的大部分人是被浓烟呛醒,出来之后呼吸不畅,涕泪横流,走路摇摇晃晃,颇有些站立不稳,许多人更是因为出来的慌张,双眼看不清东西,连趁手的家伙都没带出来,两手空空。 这样的土匪根本招架不住有备而来的衙差和城防兵丁,霎那间被砍杀倒了一大片,剩下的那些手中有家伙想要负隅顽抗的,也很快被气势十足的衙差和城防尽数都压了下去。 整个场面呈现一边倒的状态,让衙差和城防兵丁越发人心振奋,手中的动作也是越发干脆利索。 厮杀从夜晚持续到清晨。 直到晨光微熹之时,厮杀才算有了停歇,血鹰堡已经基本上被攻陷,唯有血鹰堡的老大吴金生领着几个土匪负隅顽抗,退缩到了后山的山崖处。 眼看后面退无可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血鹰堡一夜之间被毁于一旦,且来攻打血鹰堡的不过就是县衙的衙差和城防兵丁,吴金生心中的怨怒和不甘冲到了脑门,怒气冲冲地看向追来的陆启言等人。 “想我吴金生劫富济贫,救助贫苦,也是响当当的大英雄!”吴金生咬牙切齿道。 “劫富济贫,救助贫苦?凭你也配说这话?”陆启言嗤笑,“你这血鹰堡去年三月,抢劫贩卖丝绸的客商,杀掉其全家上下三十六口人,其中包括一个四岁孩童。” “同年六月,指使手下强抢民女,掳劫寻常农户之女三名,抢劫银钱一百余两,杀害平民百姓七名,毁掉房舍十余座。” “同年九月,血鹰堡带人抢劫朝廷拨下来的粮种十余车,不曾拉走的,纵火焚烧,致使十几个村子秋季无粮播种,充当流民。” “这般的事情细数起来不下几十桩,桩桩皆是伤天害地之事,件件人神共愤,竟是还说得出救助贫苦这话,只怕是到了阴司地狱,阎王爷听到你辩解的话都要被气笑!” “这种话哄骗一下心术不正的人想要加入血鹰堡的人便罢了,可别连自己都骗了!” 陆启言这话,如一枚钉子,直直地刺入吴金生的心中,刺的他生疼。 第315章 说实话 落草为寇之时,扯得皆是为民除害,劫富济贫的旗子,但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富可以劫,又有太多的贫需得济,属实难做。 更何况,已是成为土匪,名声难听无比,为何还要为旁人着想,怎么也得自己逍遥自在才行。 但面上,无论如何都不肯扯下这块遮羞布,时不时还要安慰自己。 官尚且上下两张口,他们做土匪的,需得照看好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之后,再去做善事为好。 假话说得久了,连自己都会信。 陆启言此时将他们最后一块遮羞布明晃晃地扯了下来,让原本的嘴脸露了出来,显得无比狰狞且可恶。 吴金生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将面前的陆启言生吞活剥,更是喝道,“你们不也是鱼肉乡里之人,凭什么对我们说三道四?” 继而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今日我血鹰堡毁于你们的这些虾兵蟹将的手中,当真也算是奇耻大辱!” 吴金生满眼的怒火直勾勾地看向为首的陆启言,紧握了手中的大刀,朝着陆启言便直直地劈了过去。 血鹰堡能在刀锋山上嚣张多年,又能犯下那么许多的大案,与吴金生本身的身手颇佳有莫大的关联。 尤其是手中的这一把大刀,厚重且锋利无比,吹毛立断,砍骨必断,用的可谓是威风凛凛,令人闻风丧胆。 若是寻常人看到吴金生的这幅架势,皆是心中生畏,不敢上前,只可惜他今日的对手是陆启言。 陆启言根本不曾将吴金生放在眼中,更是没有丝毫躲避,就在其铆足了力气挥砍时,直接反踢了一脚。 吴金生慌忙拿刀来挡,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到了刀面上,震得他招架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等吴金生站稳,陆启言已是再次伸了脚,接连两下的飞踹,每一脚皆是正中其胸口。 肋骨断了好几根,吴金生吐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呼吸的力气。 一旁的衙差急忙冲上前,将动弹不得的吴金生控制起来。 而剩余的其他几个土匪,见自家老大已经倒下,或直接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或四散逃亡,但很快皆是被衙差拿下。 一场战事基本结束,冯茂才领着人处理后续,盘查此次剿匪的战利品,而陆启言则是派人清点土匪人数。 很快有人来报,“血鹰堡上下一共有七十六名土匪,死二十三名,伤三十一名,活捉十七人,剩余五人不知所踪。” “我已着人细细问过,这些人中有一位是血鹰堡的二当家马二,还有两个人叫王槐和葛三柱,分别是二当家身边的人,剩余两个叫石勇和冯六子的,则是黑风寨逃亡后投靠到血鹰堡的。” “待回县衙之后,会着人根据人的描述让画师画了画像出来,届时全城通缉,务必抓住这几个漏网之鱼。” 石勇? 陆启言耷拉了眼皮。 若是让此人跑了,今日剿匪血鹰堡,岂非不堪大用? 陆启言提了手中的剑,招呼了几个衙差过来,又牵了几匹马过来,一并往山下飞驰而去。 而此时的马二五人,正在刀锋山的山脚下藏着。 眼看血鹰堡到了这会儿没什么动静,马二顿时跺了跺脚,眼眶更是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八成是被连锅端了,这帮兔崽子,下手可真狠!” “这县衙素来都不管剿匪之事,这回好端端的怎么来寻咱们血鹰堡的麻烦?”王槐纳闷地问。 为何? 马二顿了一顿之后,伸手揪住了一旁石勇的衣领子,猛地甩在了地上,更是快速踹上了两脚,骂骂咧咧,“你小子给老子说实话,前两日你们要去绑的那两个娘们儿,到底是什么来头!” 血鹰堡从前犯了几个大事都不曾出事,偏生就在前几日通过石勇接了单生意,这金丘县县衙便打上了血鹰堡,很难不将两件事联系到一处去。 “当真没什么来头。”石勇被踹的鼻青脸肿,胸口直疼,脖子几乎要缩到衣领子里头,满脸惊恐地看向马二,“二哥,我说的是实话,当真没有什么来头,不过就是那张春旺给的银钱绝对够多,我也想着大哥说过血鹰堡现如今手头紧,便搭线将这活给接了下来……” “说实话!”马二又是一通踹。 只踹得那石勇肋骨又断了两根,满脸皆是狰狞,倒吸了好几口的凉气,话说得也是断断续续,“我说得真是实话,实话……” 眼看着石勇不说实话,马二将矛头对准了与马勇一并的冯六子,连打带踹得,只将冯六子打的鼻青脸肿,掉了颗牙。 “你说!”马二喝道,“你若是不说实话,老子就用刀子将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了下来,扔到山中喂狼!” 马二素来狠毒,冯六子有所耳闻,这会子生生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道,“我说,我说……” “你敢!”一旁的石勇爬了起来发狠,却被马二一脚踹出去多远。 冯六子越发害怕,急忙松口,“要绑的那人姓夏,从前跟张春旺有过过节,张春旺的确是给了一大笔钱要教训教训那夏氏,可那夏氏不是普通人,他丈夫是军中的指挥使,叫做陆启言!” “只因这陆启言先前领兵灭了黑风寨,石勇心中一直不满,想要蓄意报复,一听这张春旺想着教训夏氏,石勇便惦记着想趁机让陆启言吃一回瘪,但又怕你们知道了之后不接这活,就隐瞒了下来,只说是接了笔赚钱又保险的生意!” 原来如此! 马二此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石勇揽下这事后表现的十分积极,甚至还说出头掳人的事皆由他来出面,血鹰堡的人只用在后面接应,便能赚上一大笔钱。 起先马二还只当这么好做的生意,不过就是石勇投靠到血鹰堡后给的见面礼,不曾想这是给血鹰堡引来了灭顶之灾! 马二气得咬牙切齿,也不再用任何拳脚,而是从身边的人手中抢了刀过来,劈在了石勇的身上。 这刀来的又快又狠,自石勇脸颊处起,直到腋下,斜斜的一大刀直接见骨,血瞬间喷了出来,溅了在场所有人一脸。 第316章 拉垫背 石勇顿时倒地,抽搐了几下后再无任何动静。 冯六子吓得脸色雪白,刚想磕头求了马二饶命,但还不曾有任何动作,明晃晃的大刀已是到了他的身上…… 解决了两个罪魁祸首,马二心头略松了口气,但仍旧觉得有些不解气,只往石勇和冯六子身上啐了一通。 “二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葛三柱问道。 “血鹰堡今日被灭,咱们这会儿也没任何办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咱们寻个地方,东山再起,再去寻了衙门报仇!” 马二咬牙切齿,将那大刀上的血擦拭干净,入了刀鞘,“走!” 王槐和葛三柱急忙跟上,又追问,“二哥,咱们这会儿去哪?” 马二压着眉,阴恻恻地道,“去张家庄!” 张春旺也是害得血鹰堡如此的罪魁祸首之一,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且张春旺既然出手那般大方,想来家底大约也是不薄的,弄点本钱来,大约不是什么难事。 三人离去不久,陆启言带着人找到了此处,发现了此时倒在血泊中的两个人。 看着两个人的长相,再根据先前在江竹果和吕氏那得知的哄骗夏明月之人的描述,陆启言基本可以断定其中一人正是石勇。 那他旁边之人,大约便是与他一起从黑风寨逃出来的冯六子了。 这两个人此时命丧此处,大约是与那马二起了什么冲突? 就在陆启言查看两个人的死态,看是否能够找寻出些许马二逃亡方向的线索,石勇在此时猛地睁开了眼。 陆启言下意识拔出了手中的剑。 而石勇在看到眼前之人正是灭掉黑风寨的陆启言时,瞳孔顿时睁大,挣扎着要去抓陆启言,奈何失血过多,根本没有丝毫力气,伸出的手无力落下,最终只拼尽全力地张开了嘴,“张,张,张家庄……” 艰难地说完这几个字,石勇再次吐出了一口鲜血,彻底地闭上了眼。 一旁的衙差伸手去试了试,看向陆启言,“陆指挥使,人死了。” “去张家庄。”陆启言将剑收回鞘中。 “是!”一众衙差应下,各自上了马,与陆启言一并往张家庄而去。 路上,有衙差颇为不安,“陆指挥使,张家庄之事会不会是个阴谋?” 土匪最是阴险狡诈,他们的话也最不可信。 衙差觉得石勇绝对没有那么好心,会想着临死之前给他们一个这么关键的线索。 “石勇被杀,对马二恨之入骨,自然不想让他好过,石勇告知咱们张家庄之事,也并非是为了帮咱们,无外乎就是想我这个端了黑风寨的人和杀死他的马二见面厮杀,两半俱伤最是好,即便其中一个赢了,也足以让他出口恶气,他皆是遗憾少上一些。” 陆启言道,“因此,这马二,必定是前往张家庄去了。” 而张家庄中最有可能和土匪有联系,且和他与夏明月有过节的,唯有一户人家。 张春旺。 陆启言微微蹙眉,夹了马腹,“驾!” 见陆启言的马匹跑远,其余人立刻跟上。 一众人很快抵达张家庄,到了张春旺家门口。 陆启言直接破门而入,看到的是此时已经瘫坐在地上,腿被砍了一刀,血液汩汩外流的张春旺,以及旁边脸色白成纸,此时瑟瑟发抖的张里正。 脸上一道疤的马二正趾高气昂地站在二人前面,手中握着的刀鲜血横流。 眼见陆启言领着衙差冲了进来,马二扯了扯嘴角,“来的可真快。” 话音还不曾落地,马二已是提着手中的大刀朝着陆启言冲了过来,陆启言往旁边快速闪躲,手中长剑出鞘,灵巧的刺向对方喉咙处。 马二慌忙躲避,但仍旧因为速度不够快,脖子被划伤,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只觉脖子一阵温热,吃痛下的马二越发恼怒,手中的刀再次向陆启言砍去。 而陆启言一边躲避,手中的长剑则是划向马二的膝盖。 “噗通”一声,马二站立不稳,单膝跪在了地上。 陆启言趁机回转,这一剑直冲马二胸口而去。 “噗呲!” 长剑没入了大半,马二双手更是下意识握住了长剑的剑刃,血液顺着手掌滴滴落下。 马二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陆启言,双手最终垂了下去。 随着陆启言将长剑抽出,马二的尸体软绵绵倒下,如同麻袋落地,发出“噗通”的声响,甚至溅起了一些细微的尘土。 王槐和葛三柱见马二已经命丧黄泉,皆是慌了阵脚,很快被与陆启言一同前来的衙差擒获。 眼看着仅剩的两个土匪被五花大绑成了粽子,张春旺和张里正顿时松了口气。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可算让这些穷凶极恶的家伙罪有应得。”张春旺哭喊了一通,看马二等人时满脸皆是嫌恶,“这些没人性的土匪,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去!” 抢他的钱,打他的狗,还砍伤了他的腿。 这些人,都该死,该死! “我们若是下十八层地狱,那你也该在十七层,与我们差不到哪里去!”王槐气呼呼地告状,“你们兴许还不知道,就是这个张春旺找上了石勇,给了石勇一笔银子,想要教训一下县城里头一个姓夏的娘子!” “原本我们血鹰堡本不会被县衙盯上,就是因为这张春旺惹了不该惹的人,这才害得我们血鹰堡全部覆灭,这个张春旺就是罪魁祸首。” “像这种与土匪勾结之人,就该关起来,好好打上一顿!” “不但要打上一顿,更得查上一查,他家的银钱都是哪里来的。”葛三柱也跟着附和,“我们方才进去搜罗钱财,这张家的钱比富商家中都多,还有许多珠宝首饰,区区一个里正,怎会有这般多的银钱?一定是鱼肉百姓所得,县衙需得好好查上一查,别让这些人好过!” “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勾结土匪!”张春旺见状慌忙辩驳,“我家的钱来的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这些土匪是见自己死到临头,想着拉上几个垫背的,不让旁人好过罢了,他们的话不可信!” 第317章 臊子面 “可信不可信的,待回了衙门,县令大人和县尉大人自有决断。”衙差根本不给张春旺和张里正任何辩驳的机会,直接将随身携带的镣铐给两个人分别拷上,与那两个五花大绑的“粽子”一并准备带回到县衙之中。 冯茂才清理完血鹰堡上下,将缴获的物品、擒获的土匪、解救出来的平民百姓和清白人家的姑娘一并妥善安排,送往县衙。 处置完毕后,冯茂才带着人往县城而去。 途中,与去张家庄的那些衙差汇合。 在得知血鹰堡的二当家马二已死,逃跑的几个土匪或死或被擒获,又牵扯出张春旺父子勾结土匪之事,冯茂才眉头紧皱,准备回去再细细审理,务必不放过任何一个作恶之人。 “陆指挥使呢?”冯茂才在了解完所有的事情后才发觉陆启言并不曾归来。 “陆指挥使说他还有旁的要紧事,先告辞,其余的事情交给大人您处置就好。” 衙差如实回答,却又挠了挠头,“不过卑职属实想不明白,陆指挥使能有什么要紧事?” 什么事能比剿匪大获全胜的庆功宴还要重要? 更何况,剿匪成功的消息已是传回了县城,全城百姓听闻此事后奔走相告,欣喜异常,此时必定皆是等在城门口处迎接他们。 届时,夹道欢迎,万民喝彩,何其光荣? 而陆指挥使身为正常剿匪之战的首领,功劳最大,皆是高头大马,受万人敬仰,其名可垂百年,这样的高光时刻,陆指挥使竟然毫不在意? “兴许,是军中有事?”有人猜测。 “大约是了。”有人附和。 否则无法解释陆启言的举动。 冯茂才见底下人在这儿猜测的像模像样,兀自撇了撇嘴。 这些人那,当真是肤浅的很。 陆启言看起来是那种人吗?分明是惦记着早些回去看夏娘子罢了! 毕竟,之所以有这场剿匪举动,也是因夏明月而起。 前往血鹰堡的路上,冯茂才便不停地思索为何陆启言要将这场功劳拱手让给他们金秋县县衙。 除了有裴成河口中所说的,温家和安家之争以外,冯茂才觉得最主要的一点是因为夏明月。 陆启言因为此事过于气愤,要立刻将这些土匪一网打尽。 甚至等不到回去请兵。 这样的陆启言,自然是能做出回去陪夏娘子的举动。 由着他去就是。 冯茂才并没有解释太多,只带着底下人往回走。 陆启言一路快马加鞭地回到家中。 夏明月正在家中的炭炉上头摆弄肉串,见陆启言进了院子,满脸欢喜,“夫君回来的刚刚是时候,烤肉马上就好,你先洗洗手,喝杯茶水,略等上一等。” 陆启言见夏明月此时兴致勃勃,精神颇佳,并不曾受此次事情影响,心头略松了口气,满脸微笑,“好。” 一番收拾洗漱,陆启言换了身衣裳在桌前坐下。 夏明月将烤好的肉串一并端上桌。 羊肉串,肥瘦相间,烤的是外焦里嫩,一口下去肉汁四溢,孜然、辣椒粉、盐巴分量恰好,咸淡适中,吃起来可口美味,甚是好吃。 猪皮串,一寸见方的猪皮先用花椒、大料等汆烫煮过,再捞出洗净串成串,放在炭火上慢慢炙烤,撒上足够的辣椒粉,吃起来Q弹筋道,不油不腻,越嚼越香。 烤鸡翅,鲜嫩可口,腌制地十分入味,烤的时候又刷了一层蜂蜜,甜辣的滋味,百吃不腻。 烤鱼丸,圆圆金黄,外表焦脆筋道,内里Q弹软嫩…… 陆启言本就忙碌了两日,今天一天更是不曾吃了东西,腹中空空,此时面对这般多的美味吃食,大快朵颐,吃的十分尽兴。 只是…… 陆启言一边吃的津津有味,一边讶异询问,“娘子怎的知道我此时回来,吃食做好的刚刚是时候?” 这些吃食,准备起来看着都不大简单。 夏明月给陆启言拿肉串的手顿了一顿,抿嘴笑道,“这大约便是心有灵犀吧,我总觉得该准备了,便开始忙碌,结果便赶得十分凑巧。” 心有灵犀? 陆启言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说得极对。 而外头的江竹果和庄翠等人无意中听到这话时,嘴角忍不住皆是抽搐了一下,更是硬生生地将到嗓子的嗝给压了下去。 天知道她们几个到底吃了多少肉串! 最终等来的不过是别人口中一句“心有灵犀”。 但若是仔细论起来的话,终究也是她们占了便宜去,这些烤串的滋味当真是好吃的很,需得再吃上一些方觉得过瘾。 只可惜,这陆启言一回来,终究是轮不到她们去享这个口福了呢…… 陆启言在这里享用着美味的各种肉串,夏明月则是按着先前两个人的约定,去给陆启言煮面。 臊子面。 肥瘦相间的带皮五花肉切成小块,煸炒出油,放香醋、酱油、姜片、干辣椒、八角、小茴香、桂皮、草果、香叶、盐巴等各种调味料,翻炒均匀后加水煮开慢炖,只待瘦肉煮熟煮烂之后,放入葱花炒香的豆腐干、木耳丁、黄花菜丁等配菜,最后加上些许切得碎碎的韭菜,香喷喷的臊子便可以出了锅。 现拽的面条煮熟后捞出,浇入刚刚做好的臊子汤,点缀些许油泼辣子,浇些香醋,热气腾腾的臊子面便端上了桌。 吃够了肉串的陆启言正需要一份主食点缀,此时看到一大碗新鲜出锅的臊子面,又是色香味俱全,只简单地吹上一口热气,便将面条往口中送。 面条筋道软滑,软弹可口,臊子味美肉足,汤头爽辣开胃,入口过瘾十足。 陆启言越吃越觉得这臊子面美味无比,一海碗的面条尽数到了腹中,仍旧觉得意犹未尽。 但今日的他属实吃了太多饭食,此时腹中已略显撑胀,让陆启言不得不放弃了再吃半碗的想法,甚至在吃完面条后,不得不往后略挺了挺身子,让自己舒服一些。 “一切都还顺利?”夏明月说话间,给陆启言倒上了一杯茶水。 茶水是用干山楂、红枣、冰糖和枸杞熬煮的,酸甜可口,消食开胃。 第318章 自知之明 陆启言刚吃了满肚子的肉食和面条,这会子喝些这个,只觉得腹中舒服许多,笑道,“还好,顺便挖出来了些背后指使的人,已是交给衙门审问,大约会有收获。” “此次剿匪,县衙大获全胜,现成所有百姓欢天喜地,高兴得很呢。”夏明月笑道,“你也算是为百姓做了事。” “只是这次县衙出面剿匪,裴大人和冯大人功劳显着,受人敬仰,倒是你这里回到军中……” 军营和衙门之间的纷争,夏明月那日听了一嘴,心中也有些猜测,对陆启言回军中之后的事颇为担忧。 “放心,我能应对。”陆启言握了握夏明月的手。 见陆启言胸有成竹,夏明月便不再多说,但仍旧惦记这兴许只是陆启言宽慰他才如此说,道,“届时托人送封信回来吧。” 如此也能安心。 “好。”陆启言笑眯眯地应下。 惦记着陆启言忙碌了两日一夜不曾合眼,夏明月和陆启言说了一阵子话,陪着他消消食之后,便先让他去补觉休息。 这个时候是半下午,到晚上饭点陆启言必定不会睡醒,这一觉估摸着要睡到半夜。 届时肚子肯定会又饿…… 夏明月盘算了好一阵,趁着江竹果等人准备晚饭时,拿了面盆,准备揉面。 “夏姐姐这是又要做面?”江竹果见状笑道,“看来姐夫当真是喜欢吃面呢。” “这话说得不对,不是陆指挥使喜欢吃面,不过是喜欢吃娘子做的面罢了。”庄翠在一旁吃吃直笑,却又戏谑,“也就是陆指挥使素日常在军中,若是每日在家,咱们这每日的饭食要皆是面条了呢。” 夏明月被打趣的抿嘴直笑,却也微微蹙眉。 的确,陆启言喜欢吃面,若是每日都在家的话,倒是可以吃上她做的面,可她久在军中…… 思忖了许久,夏明月顿时眼前一亮。 有了! 想要陆启言时常吃到她做的面,也不是什么难事! 夏明月有了主意,将面粉、水、盐巴、五香粉、白胡椒粉等各种材料尽数倒入盆中,揉搓成光滑的面团,醒上一顿饭的功夫后擀成薄薄的面皮,再切成细细的面条。 抓上一把切好的面条放入圆瓷盆中,铺成半寸的厚度,摆弄平整,上锅蒸熟,再将面条饼放到热好的油锅中低温油炸,直炸的面饼变硬成型便可捞出控油。 夏明月是第一次做这样油炸的面饼,起初并不太熟练,直炸了两个面饼之后渐渐变得娴熟,待第六个面饼炸好捞出时,已是可以和现代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方便面饼的色泽媲美。 见做出来的方便面饼卖相颇佳,夏明月亦是信心大增,将剩下的那些皆是一并做了出来。 眼看着笸箩里面放了那么多圆圆的油炸面条饼,一众人皆是十分讶异。 这些面饼是做什么用的? 可以吃吗? 好吃吗? 就在众人跃跃欲试,想要尝上一尝时,夏明月却将笸箩给护了起来,满脸皆是歉意,“今日不成,待改日再做给你们吃。” 众人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懂了,是做给陆启言的。 毕竟是夫妻之间,陆启言又因为夏明月之事冲冠一怒为红颜,将山上的土匪给消灭了个干净,夏明月单独为陆启言做上一些吃食,属实是情理之中。 非常能够理解! 但是,那样新奇的吃食,竟然吃不到口中,当真是遗憾满满呢。 看着众人垂头丧气的模样,在那安心啃骨头的乌金却是扬起了下巴。 愚笨的人们啊,竟是没有自知之明。 看它,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去争抢显眼包的吃食。 多有自知之明! 只是这话又说了回来,主人给显眼包单独做了那么多的吃食,还真是让狗羡慕嫉妒恨的说。 好气狗! 等显眼包走了,它一定要吃好多好多好吃的,一定要比显眼包吃的更多,吃的更好。 家庭地位什么的,它很有信心! 就在夏明月将所有的面饼全部都晾好,尝了一下脆度,甚至还煮了一块面饼来确认口感。 Q弹爽滑,韧性十足,但因为油炸时用的油品质极好,火候掌握的极佳,这面条不会觉得油腻,反而觉得醇厚香浓,十分美味。 总之来说,做的十分成功! 夏明月欣慰无比,只等着陆启言睡醒,便给他做上一份口感丰富,滋味极佳的方便面当做夜宵。 只是左等右等,前等后等的,床上的陆启言仍旧是在睡觉。 大约是因为睡得十分香甜的缘故,陆启言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这让夏明月多少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心疼。 在她的印象中,陆启言每每回来,总是睡得晚,起得早,睡眠需求时间并不多。 这样睡这般长时间的,还是第一次见。 但这也足以说明陆启言当真是疲累的很。 的确,上山剿匪,凶险十分,陆启言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却其中的艰难险阻,可想而知。 殚精竭虑之后,困倦是常有之事。 也罢,陆启言半晌时吃的极多,这会子也不会饿了肚子,愿意睡便多睡上一会儿吧。 夏明月放弃了给陆启言做个夜宵的想法,一番收拾洗漱之后,决定上床睡觉。 为了不打扰陆启言,夏明月轻手轻脚地上了床。 甚至为了动作轻上一些,夏明月伸手去拉了自己的被子。 但不等她有动作,陆启言却是伸手揽住了夏明月的腰肢。 夏明月一惊,整个人站立不稳,刹那间跌入了陆启言的怀中。 顺势扯了薄被给夏明月盖上,陆启言将夏明月完整地抱在怀中,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夏明月哑然失笑,“合着我等了许久,你竟是在装睡?” “没有。”陆启言仍旧闭了眼睛,“当真是一直睡着,刚刚才醒。” “被我吵醒的?”夏明月有些不好意思。 “不算是,不过是无论我睡得如何沉,身边有人有动作时,皆会醒来而已。” 都会醒来? 那她先前钻陆启言的被窝,去搂陆启言时,陆启言岂不是都清清楚楚? 一想到自己的好色行为皆是被陆启言看了个清清楚楚,且对方说不定还从最初的诧异到慢慢思索再到最后的接受…… 第319章 帮个忙 夏明月的脸红的几乎滴出血来。 “怎么了?”察觉到怀中的人似乎十分窘迫,陆启言轻声询问,更是在夏明月的额头上亲了一亲。 “没什么。”夏明月克制内心的尴尬,平复了许久的呼吸,才轻声询问,“肚子饿不饿?” “不饿,就是还想睡一会儿。”陆启言道。 就这么抱着你,好好睡一会儿。 他已经许久不曾睡过这般安稳的觉,此时甚至如同慵懒的猫儿一般,略伸了个懒觉,更是用下巴在夏明月的额头上蹭了一蹭。 察觉到陆启言这撒娇一般的动作,夏明月也翻了个身,让自己完全窝在陆启言的怀抱之中,安稳地闭上了眼睛。 夜色浓重,月儿升高,虫儿鸣叫。 高高低低的鸣叫,伴随着微风吹拂树枝时轻微的沙沙声,成为了一首催眠夜曲。 一夜好眠。 翌日,夏明月和陆启言皆是早早起身。 一番收拾之后,夏明月将炸好的方便面分别用油纸包捆扎结实,又用包袱片给装了起来。 “这些是什么?”陆启言看到这些形状奇怪的面饼,也颇为诧异。 “方便面。”夏明月解释,“这些面饼皆是熟的,吃的时候煮上一煮,或放些青菜或磕个鸡蛋,便可以直接吃。倘若不方便煮的话,烧些热水泡上一小会儿,也可以吃,面饼里已是放了盐巴和调味品,不必再多放其他的。” “面饼经过油炸,油纸包着,放到阴凉通风的地方,可以存放好长一段时间,倘若当真是饿得很了,直接啃食也可。” “明白了。”陆启言点头。 这吃食倒是方便的很,随时可以吃上自家娘子做的面条,想想都是一种享受。 不过方便面这个名字,虽然也算是名副其实,但这面既然是娘子做的,其实也该有个更好听的名字才对。 该叫做…… 嗯,娘子面! 陆启言被自己的小心思逗乐,有些压制不住,抿嘴直笑。 “夫君笑什么?”夏明月有些诧异,更被陆启言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是高兴。”陆启言笑道,“因为往后能随时吃到娘子做的面而高兴。” 见陆启言这般欢喜,夏明月越发觉得成就感十足,只觉得这方便面做的属实称心如意。 夏明月又交代了许多在军营中要处处小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话,陆启言一一应下,见时候不早,便上了马,与夏明月告辞后骑马离去。 送走了陆启言,夏明月略作收拾,去了一趟步云楼。 几日不在,步云楼皆是一切如旧,娄山子,赵大虎和赵二虎三个人皆是尽心竭力,将后厨打理的十分妥当。 葛掌柜见了夏明月,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子,又道,“看夏娘子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既是身体不适,还是要再多休息几日为好。” “无妨,基本上已是好全了,葛掌柜不必过于忧心。”夏明月笑道,“我既是拿着工钱,也需尽心做事才行,否则不成了白拿钱的伙计?” 见夏明月打趣,葛掌柜嘿嘿笑了笑,“夏娘子就算白拿钱,也是拿得的,我也乐意的很!” 这话说的一点水分都没有掺。 夏明月筹备的后厨,制定的规章制度,甚至定下来的菜谱,不拘哪一样拿了出来,皆是步云楼成功的关键。 单单是这些,哪怕往后夏明月压根不踏入步云楼后厨半步,亦可确保步云楼的生意红火十数年。 如此状况,别说夏明月白拿工钱了,就算是再分上些红,葛掌柜都觉得十分值得。 夏明月见葛掌柜对她这般认可,心中成就感颇强,亦对葛掌柜更加敬重。 查看了后厨状况,晌午为几个重要的熟客下厨炒了几个菜,点评了一番赵大虎和赵二虎晌午特地为夏明月做的蛋炒饭和熘肝尖儿,夏明月这才离了步云楼,往家中去。 到了家中,岑缨已经等候多时。 见夏明月回来,岑缨拱手,话亦是说的开门见山,“今日来,是想请夏娘子帮个忙。” 见岑缨面色郑重,夏明月顿时也紧张起来,“不知岑娘子所说的忙……” “我想加盟夏娘子夏记的生意。”岑缨道。 加盟……夏记? 夏明月顿时十分意外。 她先前看岑缨被人跟踪,又扯了许多的谎来掩饰自身的身份,觉得她大约不会在金丘县城久留,更会对抛头露面这种事十分在意。 可现在,岑缨竟是要来加盟她的夏记? 这属实是太出乎人意料了。 “岑娘子怎么突然想到要加盟夏记?”夏明月询问。 “一是因为夏娘子家的夏记吃食滋味实在是好,第二是因为一些缘由,我们近日想搬到杏花巷中居住,以求能够离殷大夫近一些,这第三……” 岑缨压低了声音,“我们想隐藏一下身份,觉得加盟夏记是一个极佳的举措,所以特地来询问夏娘子,是否可以应允我们加盟夏记。” 夏明月,“……” 这岑娘子似乎说的过于直白坦诚了一些。 这些,她当真可以知道的这般清楚吗? 而且,岑娘子本可以完全隐瞒,却说的这般清楚…… 是不是可以说,这岑娘子是个实诚人? 就在夏明月踌躇之时,岑缨又询问道,“不知加盟夏记需多少加盟费用,五百两可够?” 夏明月,“……” 倘若不是岑娘子一开口就说明了她来的目的,就冲这个价位,说是来收购夏记的,也不违和。 “其实……” 夏明月刚想说并不需要那么多银两,岑缨却打断了她的话,“我听其他加盟夏记的人说,整个金丘县城的夏记已经趋近于饱和,夏娘子已是不在县城中再放新的加盟。” “所以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想请夏娘子单独为我们破一破例,再单独做一种全新的吃食,如此也就可以不影响其他夏记摊位的吃食,两全其美。” “此外,我还想拜托夏娘子,新吃食一定要简单上手,且还需帮忙料理夏记吃食摊前期的一切事务,如此我可以尽快适应。” “我知道这五百两银子并不算多,但因为一些事情让我们花费了许多银两,所以现如今手头并不算特别宽裕……” 第320章 惶恐 毕竟单单是殷陵游那边便给了两千两银子的报酬。 而这段时间,徐冲那帮人又沉迷干饭,这每日的银两皆是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一想到往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岑缨觉得许多事情还是要精打细算一番为好。 夏明月,“……” 短短的几句话,她已是受到了一次接着一次的震撼。 此时此刻,贫穷限制了想象力以及有钱人的世界,皆是得到了具象化。 眼见夏明月久久都不曾回应,岑缨顿了顿后,又道,“夏娘子若是觉得难办的话……” “不难办,不难办。”夏明月从震撼中回过神,慌忙应声。 放出去一个量身定做的加盟,便能赚五百两银子,这可谓是一桩十分划算的买卖。 “只是我需得想上一想,该为岑娘子做个什么样的吃食为何。”夏明月略思索了一番,道,“可能大约需要个两三日的功夫才能定下来。” “不着急,夏娘子先琢磨。”岑缨道,“这两日我们也需搬家到此处,一应东西皆需准备,也需要些时日。” 搬到杏花巷中来啊…… 如果夏明月没有记错的话,这杏花巷中住的皆是老住户了,轻易是不会变卖房屋给旁人的。 但钞能力之下,总有奇迹! 按着岑娘子这种行事作风,想要在杏花巷中置办下来一处房屋,大约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傍晚之时,巷子里面人声嘈杂,车马喧嚣的场景,也印证了夏明月对此事的猜测。 搬走的是夏明月家斜对面的桂婶子一家。 一家五口人,尽管看起来刻意压制了面上的表情,但翘起的嘴角却是彰显了他们此时的心情。 对于旁人的诧异询问,桂婶子一家的回答也十分统一。 桂婶子娘家侄子谋了差事,眼瞅着是发达了,所以邀请他们一家同去,互相有个帮衬。 这种事情令人羡慕,众人一番祝贺送行,同时期盼着新的邻居到来。 希望新的邻居是个脾气好,性情佳,容易相处的呢。 整个胡同都在期盼议论着这件事,而夏明月却是潜心钻研要给岑娘子做怎样的吃食小摊。 陆启言是午后抵达的军营。 见陆启言回来,身上又背着一个极大的包袱,底下几个都头皆是迎了过来,嬉皮笑脸,“指挥使这次回家,是不是带了什么好东西,也分给我们尝上一尝?” “这回的东西不成。”陆启言婉拒,却又扔了一块银子出来,“你们自个儿去置办些酒菜来吃喝就是。” 方便面什么的,必须要自己独享。 眼见陆启言不跟他们分享,举动又十分大方,几个都头顿时喜笑颜开,笑嘻嘻地向陆启言道谢。 但更多的是诧异究竟是怎样的东西,能让陆启言宁愿给上这么一大块的银子让他们去吃喝,也要护得这般厉害。 不过这话说了回来,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嘛,必定是自家娘子亲手做的,看得比较重也是应该的。 “指挥使这夫妻情感还真是令人羡慕呢。”一个姓许的都头促狭打趣。 另外一个姓王的都头翻了个白眼,“人家年轻夫妻,自然如此,哪里就跟咱们似的了,回家先掐一架,再说其他。” “这都还是好了,若是敢亲上一口,那必定得做两日的噩梦……” 一堆人在这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儿,有人到了跟前,眯着眼看向陆启言,“陆指挥使,卓指挥使请你过去一趟。” 来的挺快。 陆启言早已有心理准备,拱手道,“卑职这就去。” 将身上的包袱妥善安置,叮嘱任何人不得随意触碰,陆启言跟着前来传话的守卫一并前往卓定胜的营帐。 帐中,卓定胜正满脸阴沉,见陆启言进来后,更是冷哼了一声,“新晋陆指挥使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呢!” “卑职惶恐。”陆启言拱手,“不知指挥使所言是何事,若有所做不妥之处,还请指挥使明示。” 卓定胜再次冷哼,“你带领县衙衙差和金秋县城防兵卒前往血鹰堡剿匪,大获全胜,此时整个金丘县的百姓提及你陆启言的大名皆是津津乐道,各个都要竖大拇指夸赞一番,这样大的功劳,你说军中该如何奖赏为好?” “皆是份内之事,卑职不敢求奖赏。”陆启言道。 卓定胜,“……” 这个陆启言竟然是个听不懂人话的! 卓定胜满肚子的火气顿时冲到了脑门,双目亦是要喷出火来,指着陆启言便是一句怒喝,“滚!” “指挥使发话,卑职必定听从,只是……”陆启言顿了一顿,“还请指挥使给卑职一个解释的机会。” 见卓定胜并不吭声,陆启言便顺势道,“卑职告假归家,本是看望家人,却得知从黑风寨逃亡的两个匪徒,鼓动血鹰堡意图绑架卑职内人,幸好内人还算机敏,并不曾遂了匪徒的意愿,顺利摆脱。” “卑职当时气愤不已,只觉得这血鹰堡实属欺人太甚,为报复军营,竟然做出这种祸及妻儿之事,是赤裸裸地向军营挑衅,倘若血鹰堡当真得手,只怕军营要被百姓唾骂责怪,说军营之人竟是连自家妻子都无法保护,只怕整个军营名声要大为受损。” “所以你就联合县衙前去剿匪?”卓定胜冷哼,“白白地将这功劳拱手让给县衙?” “指挥使明鉴,这次的功劳,还真是必须得让才行。”陆启言道。 卓定胜见陆启言说得语重心长,眉梢微挑,“这是为何?” “剿匪大多是军营之事,这是众人默认之事,各处衙门面上不敢有所动作,但背地里却也是怨言颇重,私底下更是议论不已,说各处的土匪皆是军营刻意养着,只为日后能够剿匪立功,为军营扬名,这样的流言,对安指挥使的名声属实不好。” 陆启言沉声道,“但若是卑职与衙门一同前去剿匪,不仅可以将以往这些军营妄图独揽功劳的流言尽数澄清,更可以彰显安指挥使高风亮节,特地派军营中人前去帮扶衙门,并无任何私心,反而心胸豁达,格局宏大。” 第321章 周全 “如此一来,众人在庆贺匪徒尽灭之时,更要提上一句安指挥使品行高尚,这样的名声,可远比安指挥使派兵前去剿匪的效果更好一些呢。” 卓定胜听完陆启言的解释,细想之下觉得颇有道理,微微点头,“你倒是想的周全,只是这样的事情该先行回来上报,请安指挥使定夺后再做决定。” “本该如此,只是当时金秋县衙的裴县令和冯县尉皆是义愤填膺,底下衙差也多有对军营不满言辞,倘若再耽搁几日做出此决定的话,反而有些想堵住悠悠之口的刻意为之,更为不妥。” 陆启言更进一步解释,“卑职便当机立断,当下做了决定,如此能让裴县令、冯县尉以及一众衙差心服口服,再无任何异议。” “不瞒指挥使,自此次剿匪之后,这裴县令和冯县尉对军营那可是赞不绝口,心悦诚服,往后必定也会对安指挥使称赞有加,这对安指挥使也是颇有助益。” “自然了,卑职虽一心为安指挥使和军营考虑,但到底也算是擅自做了决定,还请指挥使和安指挥使责罚,卑职绝无怨言!” 陆启言说罢,冲卓定胜行了一个大礼。 卓定胜见此模样,心情顿时十分复杂,更多的是不忍。 他久在军中多年,跟在安耒霆的身边,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许多,也算的上是久经沙场。 而在这些所经历过的所有战事之中,卓定胜得到的经验是,战况瞬息万变,许多时候需得因地制宜,因时制宜,随机应变这种事,需得知道做,更得会做。 陆启言此时也算的上是随机应变,且也的确是为安指挥使考虑。 安指挥使要在边关经营,民望的确是不可或缺的,只是…… 陆启言察觉到卓定胜看向自己的目光,起身往前走到了卓定胜的跟前,低声道,“不瞒指挥使,卑职听闻这温家对安指挥使近日颇有微词,一直想要找寻个机会抓一抓安指挥使的错处,此次卑职此举也算是避免了一些麻烦,免得温家那些人总是在背后说三道四,影响安指挥使与圣上之间的情谊。” 一听到“温家”这两个字,卓定胜表情顿时严肃了许多,审视的目光在陆启言的身上来回打了转之后,微微垂眸。 安家与温家之争的确也是现状,许多时候当真需得额外注意。 这个陆启言,考虑的还真是有些周全。 “的确如此。”卓定胜沉声,顿了片刻后,道,“只是你这一番良苦用心我虽然知晓,未必旁人能够理解。” “不过你也放心,我既是你的上峰,这许多事情皆是会为你多多考虑,安指挥使跟前,我必定会将你的想法与用意仔细说上一说,至于往后的事……” “就看你的造化了!” “多谢指挥使。”陆启言连声道谢,而后又拱手道,“卑职说句不怕指挥使见笑的话,卑职所做之事也皆是随了本心,旁人理解不理解都不打紧,只要指挥使能明白卑职苦心,卑职也算是死得其所!” 这番言语,既表了忠心,更多的是拍了马屁。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样的话众人皆是爱听,这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了卓定胜。 卓定胜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陆启言的肩膀,“你的心思,我皆是明白,往后好好尽忠效力,保准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多谢指挥使栽培!”陆启言再次拱手道谢,而后便告辞离开了卓定胜的营帐。 待陆启言走远,卓定胜便去了安耒霆的营帐,将方才陆启言说的那些话,尽数说了一遍。 安耒霆听完,并未下定论,而是看向一旁的安景忠,“忠儿以为如何?” “巧言令色罢了。”安景忠冷哼了一声,“这个陆启言心思还真是多,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出那么多好处出来,是想着贪了功劳,还要让咱们感激他不成?” 安耒霆瞥了自己儿子一眼,再次看向卓定胜,“定胜觉得呢?” “卑职以为,这陆启言所言,有几分道理。”卓定胜道,“眼下圣上新朝初定,虽仍旧指望着温家、贺家和咱们安家开疆拓土,为其打下基业,却也对咱们颇有忌惮,少些流言总归是好的。” “那些地方衙门,虽做的都是些打杂的琐事,并无多少权势,却也是些难缠的小鬼,许多时候给些好处打发一下,也能让对方记得些好处,往后知道这话该如何说,事情该如何来做。” “咱们安家既然是做大事的人,这目光不如放的长远一些,区区剿个山匪,太过于计较的话,难免显得咱们安家小气,落人口舌。” “说的有些道理。”安耒霆微微点头,“其实剿匪之事还是小事,主要还是陆启言这个人,年岁不大,想法倒是颇多,对这争权夺势的事情,也颇有心得,属实不错。” 安耒霆自小便是在刀尖儿上讨生活,现如今的权势和地位,皆是用性命和满身的伤一点一点换回来的。 这平日忙于领兵打仗,对战事上颇有心得,但对于现如今这权势争夺之上,安耒霆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手底下的人,也大多是与他出生入死之人,皆是能上刀山下火海,但一说起弯弯绕的事情,只恨不得将脑袋给挠秃,以至于许多时候,他想分析个局势利弊,让底下人帮着做些事情,都十分不放心。 可巧,来了个什么事都考虑的周全细致,做事又雷厉风行的陆启言。 这不是天助他也么? 安耒霆想了想,道,“私底下悄悄的给陆启言些赏赐,只说是我的意思,此外,近日总有些流兵各处流窜生事,派陆启言领兵去瞧上一瞧。” 这是打算重用陆启言了。 卓定胜眼前一亮,“是,卑职明白。” 一旁的安景忠却是顿时拉长了脸,“父亲,此事我也可以率军前往。” 显然对于安耒霆将这个差事安排给陆启言十分不满。 “你乃一军指挥使,区区流兵作乱,派你前往岂非输了气度?”安耒霆耐心解释。 第322章 无奸不商 “陆启言不过是营指挥使,手下数百名兵卒,去处理此事更为合适一些。” 安耒霆知晓自家儿子的脾气秉性,更知晓他此时在担忧什么,语重心长道,“忠儿,你要知道,爪牙不过只是爪牙,烈犬也不过只是烈犬。” 无论再如何厉害,爪牙永远由头脑控制,而烈犬也永远都有主人,得不了势,翻不起浪。 这般老生常谈的话,安景忠的耳朵已是起了茧子,听得有些不耐烦,却也知道无法说服自己的父亲,只闷声应答,“是,我记下了。” “去吧。”安耒霆拍了拍安景忠的肩膀。 “孩儿告退。”安景忠有些敷衍地拱了拱手,出了营帐。 外头等候的张明鑫见安景忠面色不好,急忙跟上,“指挥使这是怎么了?” “有狗在那瞎蹦跶,看的心烦。”安景忠满脸皆是不耐,大步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张明鑫见状,先给安景忠倒上了一杯他素日最爱的龙井,笑道,“既是有讨人厌的狗,打断了腿扔出去就是,指挥使何必因为这样的小事生气,若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岂非得不偿失?” “扔出去?”安景忠冷哼,“只怕有人不让!” “指挥使说的是厢指挥使那边?”张明鑫嘿嘿笑了笑,“若是如此,那便有些不好办了。” 用得着你说? 安景忠白了张明鑫一眼,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杯直接掷在了桌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真的是烦死了。 先是陆续多了几个义兄义弟,接着是安云集,现如今又有一个什么陆启言…… 一个接着一个,竟是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令人烦不胜烦。 虽然安景忠也认同其父所说的那句,烈犬只能是烈犬,永远都有主人的说法。 但是,这烈犬若是能干的程度超过主人,那主人的面子又往哪里放? 安景忠越想越觉得烦躁无比,冲张明鑫道,“拿酒来!” “指挥使喜欢的西凤酒,还没有送到,怕是要到明日才行。”张明鑫道。 “为何没有送到?”安景忠怒喝。 “指挥使息怒,并非是底下人做事不尽心,只是素日孝敬指挥使的薛管事着人传信儿说,这西凤酒甚是难得,路上更需谨慎,所以这每日赶路的速度便慢了许多。” 张明鑫解释,“不过这薛管事也自知耽误了指挥使享用美酒,所以此次孝敬的西凤酒,比往日多了五坛,又孝敬了指挥使几个金华火腿和一些干货,说是让指挥使下酒尝鲜。” “此外……”张明鑫刻意压低了声音,“薛管事说,此次的孝敬,比先前还要多上两成,皆是给成银票,方便好拿。” 安景忠的脸色这才和缓了许多,扯了扯嘴角,“这个薛管事,倒是会办事。” “说句不客气的话,谁人不知晓军需的药膏和各种草药是个肥差,多少人盯着这桩买卖,削尖了脑袋的想要拦下这桩生意,他姓薛的能揽下这门生意,皆是托了指挥使的福,自然是需多孝敬一些才好。” 张明鑫笑得十分狗腿,给安景忠又倒上了一杯茶水。 而安景忠摆弄着手中的杯子,扯了嘴角,“的确是个肥差,让这姓薛的赚了许多的钱,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跟那姓薛的说,咱们这次不要两成,要四成。” 四成? 张明鑫一怔,“指挥使,这四成,会不会有些多了?” “无奸不商,这姓薛的肯主动让一些出来,那他赚的肯定比这个多的多,多给咱们一些,他们必定也是不亏的。”安景忠不以为然。 “那若是姓薛的觉得划不来,往后不做这桩生意了该如何?”张明鑫有些担忧。 “他若是不做,有的是人来做。”安景忠冷笑,“你只放了话出去,只说若是做便是如此,倘若不做的话,那就滚蛋,其余的话不必多说。” 见安景忠态度十分坚决,张明鑫只得应声,“是。” 而后则是盘算着该如何将这话说给薛管事听。 是夜,月明星稀。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杏花巷中断断续续地响起,动静不大,并没有吵醒所有人的美梦。 当把烛台放到床边的案台上时,岑缨打量四周,略松了口气。 这处宅院价格给的合适,对方答应的十分干脆,搬家时十分贴心地留下了许多东西,方便他们使用。 除了贴身用的被褥需要准备以外,其他的东西也算的上一应俱全,搬进来后也算方便。 现在要做的,便是要融入到这里的环境之中,成为旁人眼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老百姓。 于是,从日常吃喝到平时穿戴所用,岑缨皆是仔细挑选,以求能够符合他们此时的身份。 以至于前来为萧洛安复诊的殷陵游看到这样的情景后,忍不住砸了咂嘴,“了不得,了不得。” “殷大夫此话怎讲?”岑缨不解。 “怀里揣着那么多的银子,这会子面上功夫做得却又这般周全,还没有半分不适应之处,这不是了不得是什么?” 殷陵游啧啧了两声,往岑缨身边凑了凑,“我说你们几个到底是什么人,为了隐藏行踪,竟是要下这么大的本钱?” “不该问的别多问。”岑缨瞥了殷陵游一眼,“问多了对你没好处。” “得,还威胁上了。”殷陵游撇嘴摇摇头,也不去跟岑缨说话,只看向徐冲,“不过这样的话,大约也是不大方便日日都去步云楼买吃食了吧。” 杏花巷中住的都是寻常百姓,哪里有寻常百姓日日都去酒楼吃饭的? “无妨。”徐冲不以为然,“缨姑娘说已是跟夏娘子商议好,往后直接去夏娘子那里买吃食就成。” 两家是对门,互相来往,再正常不过,悄无声息便能吃上美味可口的饭菜。 殷陵游歪了歪头。 合着这几个人想方设法地搬到杏花巷里头来,除了方便给这萧洛安看诊,更多的是惦记着夏娘子这里的美味吃食? 啧,这为了一口吃的,还真是拼的很。 这放眼望去,能做到这般程度的,怕是没有人了吧…… 第323章 淀粉肠 夏明月在琢磨且反复尝试了整整两日之后,终于做出来了一样她满意的小吃。 去骨去皮的鸡肉和猪肥肉混上盐巴、白糖、胡椒粉、花椒粉、红曲粉、五香粉、姜汁等各种调味料,捶打磨成细腻的肉泥,再和红薯淀粉、白开水充分的搅拌均匀,灌入粗细合适的竹筒之中,冷水下锅,煮上一炷香的功夫。 煮熟的淀粉肠捞出放凉,转圈打上花刀,放入冒了小泡的油锅中,低温慢炸,直炸的香肠开花变色,表皮略带了些焦脆感时捞出,抹上用甜面酱、孜然粉、水淀粉、孜然粉、白糖、香醋、芝麻等拌匀的酱汁,再插上一根竹签…… 夏明月将第一批炸好的淀粉肠拿给江竹果等人品尝。 乍一看到这样的淀粉肠,众人皆是觉得十分稀奇,而在嗅到那淀粉肠散发出来十分浓烈的香气时,又皆是迫不及待地往口中送。 首先品尝到的是酱汁的浓郁,紧接着是淀粉肠表皮的焦脆,而后是内里的鲜嫩,醇厚的滋味…… 淀粉肠的美味俘获了所有人的味蕾,众人皆是连连称赞,大呼淀粉肠的美味。 吕氏三两下将淀粉肠送入口中,在砸了咂嘴后,有些为难地看向夏明月。 见吕氏欲言又止,夏明月道,“嫂子可是觉得有不足之处?” “可太有不足之处了!”吕氏感慨,“这淀粉肠滋味这么好,弟妹做的数量又这般少,肚子里头的馋虫根本就喂不饱的,不知这淀粉肠可还有多的?” “有,嫂子想再吃几个?”夏明月笑眯眯地挽起了袖子。 “两个。”吕氏竖起了手指头,片刻后又多竖起来了一个,“要三个!” 见吕氏开了口,江竹果等人也都纷纷不客气起来。 “夏姐姐,我想再吃两个。” “娘子,我要三个。” “夏娘子,我可以再要两个吗?” “夏娘子……” 一时之间,夏明月家的上空,飘起了一阵浓郁的淀粉肠香气。 这香气很快将斜对门的岑缨吸引了过来。 在品尝过淀粉肠的美味,且知晓这样美妙的吃食将会成为她要加盟的吃食摊上的售卖商品时,岑缨惊喜之余,更多的欣慰。 这样便于携带,滋味美妙的淀粉肠,价格再定的合适一些,必定能够成为金丘县城街上十分受欢迎的小吃。 届时,不但能够顺利地隐藏了行踪,说不定还能因此赚上一笔钱。 多了不说,这吃喝日用必定是够的,也算为主子分担一些。 只是…… “夏娘子,这样好吃的淀粉肠,做起来是不是十分费力气?”岑缨有些担忧。 她并不会厨艺。 徐冲虽然还算有些底子,许多时候也喜欢鼓捣些吃食,但以他的水准,岑缨觉得大约无法胜任。 “十分简单。”夏明月道,“岑娘子是加盟了我夏记,这淀粉肠的原料自然是由我这中央厨房来供,岑娘子只需每日拿走了这淀粉肠,串上竹签子,改上花刀,搁在油锅中炸上一炸,捞出后涂抹上酱料即可售卖。” 等等,串什么? 改什么来着? 刚才说在哪里炸? 素来不曾在灶台跟前忙碌过的岑缨单是听了这些便已是一个脑袋两个大,根本记不清到底都要做些什么,要先做什么,后做什么。 好不容易能够记了清楚,顺利地完成了用竹签子穿淀粉肠的第一步,岑缨很快卡在了第二步上。 改花刀这种事情,轻了不行,重了不行,不均匀不行…… 看着被自己划得七零八落的淀粉肠,岑缨沮丧不已。 若是论起来,她是旁人口中的灵巧之人。 长枪,大刀,长剑,短匕…… 甚至柳叶飞刀、九节鞭什么的,她皆是上手颇快,使得那叫一个顺手,招式灵巧如雨燕一般,令人钦佩。 但就是这般灵巧的她,这会子搞定不了一个淀粉肠的花刀…… 岑缨挠头了许久,最终放弃了自己亲自去学炸淀粉肠的念头,转而将徐冲叫了过来,将学手艺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 徐冲原本就对于要假扮寻常百姓,每日的伙食标准严重下降有些不满,这会子听到还要做活,脸拉的比驴还要长。 “当时是说过要跟在公子身边做事,却也没说是做这样的事情。” 徐冲梗着脖子叫喊,“再怎么说我也算的上是有身份的人,这会子去学手艺,还要抛头露面地去做小买卖,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你往后怎么做人我不知道,可你现如今若是不去的话,只怕是你就不是人了。” 岑缨说着话,手中的长剑已是架在了徐冲的脖子上。 吹毛立断的剑锋,泛着阴森森的光,瞧着人触目惊心。 徐冲心中生惧,却也不服,“缨姑娘若是这样逼我,我不去也是不成,只是即便我去了,学成什么样子,做成什么样子,我可不保准!” 以武力解决问题,终究也只是只能得到他的人,得不去他的心! “你!”岑缨暴跳如雷,额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徐冲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仍旧满脸皆是不服气。 瞧着两个人争吵不休,一旁的萧洛安却是摇了摇头,“蠢货,蠢货。” “公子是在说谁?”此时假扮家中奴仆,实则是侍卫的曹许诧异询问。 “自然是说那个蠢笨的。”萧洛安挑眉道,“这去学手艺不是去跟着旁人学,而是要跟着夏娘子学的,先不说这学的是什么手艺,单单是时常能够在夏娘子身边转悠,必然也是好处多多的。” “更何况我听说夏娘子对做生意之事十分认真负责,但凡是放出去的加盟,吃食种类皆是经过她层层把关,必行是样子新奇,滋味美妙的,若是能将做这样吃食的手艺学在手中的话……” 那还不是什么时候自己想吃了就可以随时做了来吃? 岂不美哉? 就是说啊。 岑缨十分认可自家公子所言,郑重点头,“公子所言极是。” “公子都这般说了,你还是要如此……” 等等,人呢? 岑缨瞧着自己剑下已是空无一人,顿时一怔。 而徐冲此时已是冲到院子里头,不耐烦地冲屋子里头喊了一句,“你还愣着做什么?” 第324章 简单粗暴 “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磨蹭拖延,也罢,我不等你了,先走一步!” 说话间,已是不见其身影。 片刻后,便听到徐冲爽朗的声音,“在下徐冲,是来向夏娘子学做淀粉肠手艺的。” “夏娘子说岑娘子啊,不瞒夏娘子,岑娘子原本是不让我来的,只是我实在喜欢做这样的吃食,所以自告奋勇而来,夏娘子可千万别嫌弃我毛遂自荐……” 岑缨,“……” 六月的天儿,都比不过你徐冲的脸! 一旁的萧洛安却是笑眯了眼睛,“不拘怎样,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可是公子你看徐冲那……” 讨人厌的样子! “结果是好的,就不要太过于计较过程了不是?”萧洛安低声安抚,“徐冲是有些不着调,不过素日也不少做事,且由着他去就是。” “若是他下次再这般没个正形儿,你也不必因为此事生气,只将事情告诉我,我来管教,也免得你劳心劳力,还要因此费神。” 自离了京城,岑缨日日的殚精竭虑皆是被萧洛安看在眼中。 她实属是太过于劳累。 但凡他能做的,多少也要为其分担些许。 岑缨闻言,却眉头紧皱,“如此岂非显得卑职无能,连人都不能为主子管教妥当,还要让公子费心费神,这般不妥。” “请公子放心,往后卑职必定能够管教好所有的人,令其好好为公子做事。” “那你说说看,对于徐冲这样性子的人,该如何管教?”萧洛安饶有兴趣地询问。 “打!”岑缨握紧手中长剑,语气坚定无比。 萧洛安,“……” 这般简单粗暴? “可若是徐冲仍旧不服呢?”萧洛安问。 “那就接着打,打到服为止!”岑缨扬起了下巴,“这世上没有武力解决不了的问题,倘若真的有,那便是武力施展的不够!” 萧洛安,“……” 突然就无法反驳是怎么回事? 这边,夏明月已是开始教导徐冲做淀粉肠。 徐冲本就有些厨艺基础,又对制作吃食十分感兴趣,学起来是兴致勃勃,十分上心。 炸淀粉肠原本也就不难学,在经过夏明月两三日的耐心教导,徐冲的潜心学习后,已是基本达到可以出摊的水准。 而在这个时间内,售卖淀粉肠的小吃车也已经制作完毕,随时可以出摊。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天高云淡的日子里,岑缨和徐冲两个人正式开始在街上摆摊售卖淀粉肠。 岑缨是没有做过生意的,往街上一站后,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在哪里,更是不知道吆喝。 徐冲虽然脸皮厚实一些,但对于做生意这件事却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亦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许久的功夫后,最终做下了决定。 既是都不会叫卖的话,那就凭借实力来吸引人吧! 于是,在岑缨的帮忙之下,徐冲将淀粉肠改好了花刀,直接放到油温合适的锅中开始炸。 油脂包裹着淀粉肠,一点一点的升温,而香气也随之渐渐飘散出去,吸引周围人忍不住纷纷侧目。 “什么东西闻着这般香?” “不知道啊,这附近好像没什么卖吃食的摊子,会不会是谁家今儿个过油呢。” “瞧你那眼神,那儿不是多了个小推车么,好像是卖吃食的。” “还真是,上头还挂着夏记的牌子!” “这夏记是出新的吃食了?” “先前不是听人说夏记不出新吃食了么,怎的现在又出了?” “别管这个了,咱们先过去瞧一瞧再说!” “走走走……” 许多人皆是围了上来,想看看这新出现在街上的小吃车卖的是怎样新奇的吃食。 在看到徐冲从油锅中将淀粉肠捞了出来,又刷上颜色鲜亮,气味浓郁的酱汁…… 围观众人的口中皆是不约而同地分泌了许多唾液,接着不约而同地咽了下去。 就在众人都在等待摆摊的两个人招揽客人时,却见这两个人一人拿着一根刚刚炸好且刷好酱料的淀粉肠,不约而同地皆是送到了自己口中。 众人,“……” 这两个人当真是来卖吃食的吗? 而岑缨和徐冲两个人对周围之人视若无睹,在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淀粉肠后,忍不住连连咋舌。 “别说,这淀粉肠还真是好吃。” “是啊,好吃的很,我晨起没有吃早饭,这会子正饿着,一根怕是不够吃,我再多炸两根来吃。” 徐冲说着话便又往油锅里扔了两根淀粉肠。 岑缨在想了想后,道,“你也再给我炸一根。” 她早上虽然吃过了早饭,但这淀粉肠滋味美妙,她想再吃一根,否则觉得有些不过瘾。 “成。”徐冲点头,又往锅中放了一根。 众人,“……” 在再一次无语之后,有人试探性地询问,“你们这吃食叫淀粉肠?” “对。”岑缨和徐冲点头。 “那……”询问之人眼神怯怯,“卖吗?” “卖。” “多少钱一根?” “六文钱一根。” “给我来一根先尝一尝。” “那你稍等一会儿,锅里头炸的是我们两个人吃的,等我们吃完了给你炸。” 客人,“……” 头一回遇到出来买东西还得等人商家自己吃饱了的情况。 这两个人到底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来气客人的? 不过这话说了回来,既然这般有恃无恐,底气十足,大约是因为这个所谓的淀粉肠滋味美妙,十分好吃,他们根本不愁卖? 基于此考虑,在场的人越发觉得这淀粉肠是值得买来尝一尝的吃食,便耐心地在摊前等待。 而等待的人越多,等待的人就越多。 一根根的淀粉肠在众人的期盼中卖了出去。 而买了淀粉肠的人在众人的期待中品尝之后,默默地又排在了队伍的后面,准备再买一根来吃。 于是,在摆摊的第一天,岑缨和徐冲就体验到了生意爆火的滋味。 但这也让岑缨和徐冲两个人忙成了陀螺。 加上两个人是第一次出来摆摊,对于做生意十分不熟悉,又时常出现忘记收钱或者收了钱忘记给淀粉肠的状况,越发手忙脚乱。 而随着生意的红火,今天准备的淀粉肠很快见了底。 第325章 家书 徐冲见状,冲着还在等候的顾客吼了一嗓子,“不必排队了,今日淀粉肠卖完了!” 卖完了? 站在最前头的小哥儿,顿时傻了眼。 他排了好一会儿的队,脖子都要伸长了,眼瞧着就要轮到他买,现在突然告诉他卖完了? 小哥儿又沮丧又气恼,仍旧伸长了脖子去瞧,在看到那笸箩里头还有好几根淀粉肠时,忙道,“哪里就卖完了,这不还有呢么?” “剩下几根我要留着自个儿吃。”徐冲说这话的时候,头都没抬。 他今日辛苦摆了这么许久的摊儿,需得好好犒劳犒劳自己才行! 这般好吃的淀粉肠,当然是要紧着自己吃! 小哥儿,“……” “那你们明日还来摆摊吗?” “说不准。” “明日几时来?” “说不准。” “那……” “说不准!” “!!!!” 果然旁人说的没错,这俩货就不是来好好做生意的! 说话是真气人。 更气人的是,没吃上这淀粉肠! 眼瞧着徐冲和岑缨两个人已是开始收拾东西,剩下的那几根淀粉肠已是铁了心地不打算卖,众人也只能陆续散去,同时期盼着这两个人明日能够早些出摊。 出摊时能够多准备一些淀粉肠! 不过这些都是期望罢了,这两个人明显的不想好好摆摊,怕是什么事都要按心情来呢。 只能明日多盯着一些为好…… 岑缨和徐冲两个人并不知晓众人的心思,只念叨着今日累的够呛,今日淀粉肠剩的有些少,不够自己吃。 不远处的夏明月见此情形,无奈扶额。 今日淀粉肠生意红火,她是能猜想得到的,不过淀粉肠的生意竟是这般红火起来,她属实没有想到。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说两个人适合做生意,还是不适合做生意。 不过岑缨当时说过,加盟夏记做小生意,不过也就是为了掩饰隐藏身份而已,想来这生意做不做的,也不妨事? 但无论这生意对于他们来说重要不重要,夏明月觉得他们既是作为夏记的加盟商,那夏记就得对这桩生意负起责任。 所以,在岑缨和徐冲收摊回来时,夏明月十分主动询问,第二天摆摊时所用的淀粉肠数量要不要增多一些,中央厨房这里也好提前准备。 “好啊好啊。”徐冲忙不迭地点头,“今日生意好,许多人皆是没买到,估摸着明日还会再来,再多准备一些的话,必定能够赚更多的钱呢。” 一旁的岑缨嘴角抽搐了一下。 倒不是说她不赞同多加一些淀粉肠的事,而是方才在回来路上时,徐冲也是碎嘴子叨叨了一路。 什么今日累得全身都如同散架了一般,明日说什么都不去摆摊。 什么明日要少卖上一些淀粉肠,要多留上一些给自己吃。 什么主子不缺银钱,这摊随便摆上一摆也就是了,不必过于勤劳尽心…… 这会子,仿佛方才颓废的人并非是他,此时上进勤奋的人才是他似的。 这般随时变脸的模样,还真是…… 欠打! 因为心中憋着气,在和徐冲一并回去之后,岑缨便将院子门关了起来,更是扔给徐冲一根长棍。 而岑缨则是拿起另外一根。 “擂台比试,生死有命,我可以让你三招。”岑缨背了手,“请吧。” 徐冲,“……” 想打他就直说好吧! 怎么还要那么多的理由? 徐冲气呼呼地将棍子扔到了一旁,“擂台比试还有一条,可以弃权!” 他才不上这个当。 “公子那的规矩,弃权处以三十军棍,我给你打个折扣,二十五军棍,如何?” 徐冲,“……” 算他错了还不成么? ---- 淀粉肠的生意照旧,且在经过几日之后,岑缨和徐冲已是对售卖淀粉肠的生意十分熟悉,渐渐有了得心应手之感。 招揽客人,高声叫卖,热情送客…… 其言行举止,与寻常的商户,已是没有太大分别。 夏明月心中欣慰,对于收下五百两之事,此时才觉得彻底踏实。 有信送到了家中。 是陆启言写的,向夏明月报了平安,更是提及先前有关剿匪之事已经摆平,却因此受到厢指挥使的青睐,得到了立战功的机会,这段时日会一直在军中忙碌,不知何时才能归家。 信中还提及,夏明月所做的方便面滋味甚佳,他甚是喜欢,附近山中的杏子已是几近成熟,待成熟时,看能否让人送一些回来…… 一封家书,写了足足有四页纸,絮絮叨叨,皆是日常琐事。 夏明月看着书信,眉头微蹙。 收到陆启言写的信,她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看着书信时,她脑中浮现出来的并非陆启言的面容,但整体形象却是盘腿坐在炕头,一边唠嗑一边嗑瓜子的大妈。 自家夫君,也有如此话痨的时候。 就……怪可爱的? 夏明月抿嘴直笑,将那书信再次读了一遍,而后叠了整齐,重新放回到书信之中,放在枕头底下。 待晚上睡觉时,夏明月将枕头下的书信拿了出来,打开来仔仔细细地读上两遍,吃吃笑上一阵,再将书信折好,放回到枕头底下。 待翌日晨起醒后,再将书信翻了出来…… 五月,热浪翻滚,端午很快来临。 对于今年端午节,步云楼做了极大的准备。 先是但凡进步云楼吃饭的客人,每桌上皆是送一盘粽子,而对于那些时常光顾步云楼,且消费不低的贵客,则是专门派人上门送上一份粽子礼盒。 前者的粽子一共是四枚,分别是蜜枣粽、豆沙粽、咸蛋黄粽、大黄米粽。 四样粽子放到一处,甜咸各有,种类不一,但各个吃起来皆是软糯可口,滋味美妙。 而送出去的粽子礼盒,则是更加丰盛。 蛋黄肉粽、杂豆蜜枣粽、豆沙碱水粽、血糯米五花肉粽、小米杂豆蜜枣粽、笋干鸭腿粽…… 林林总总,一共十二种,各个吃起来滋味不同,做法也并不常见,却是吃起来十分美味,可以说是新奇精致,好看好吃。 而用来盛装粽子的礼盒,夏明月和葛掌柜也是特意定制的。 第326章 烤馕 竹篾子编织成的六边形礼盒,里面用竹篾子编织成网格,每一个网格之中放上一枚水灵灵的粽子,最后扣上用竹篾子编织的礼盒盖,拿红纸封好。 单单是从外头看,便觉得这礼盒精致无比,而打开来看,一股子浓郁的粽子香伴随着礼盒独有的竹子清香扑鼻而来,甚是好闻。 此时直接打开一枚粽子放入口中…… 绝佳享受,不可轻易言语! 步云楼送出来的粽子礼盒好看美味,精致不俗,受到许多人的喜爱。 许多人皆以能够收到步云楼的粽子礼盒为荣,那些没有收到礼盒粽子的,直接去找寻了葛掌柜,明晃晃地讨要。 一时之间,步云楼的粽子礼盒有些供不应求,葛掌柜甚至因为这件事情称自己身体不适,硬生生躲上了几日。 而就在这粽子飘香的时候,夏明月家中来了客人。 来人是县学的范平阳、张明义等人。 这几个人皆是最先在夏明月饼摊这捧场,又从她这里订购各种吃食的,且夏明月听说这几人此次春闱中皆是榜上有名,名次颇佳。 “还不曾恭贺几位金榜题名。”夏明月笑着福了一福,“不知几位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 “我们今日是来向夏娘子辞行的。”张明义说罢,带着几个人一并向夏明月拱手行礼。 “辞行?” “正是。”范平阳道,“我们几人考中进士,朝廷已是给我们分派了官职,我们不日便要各自前往赴任,此次一别,大约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再来此处,所以特地来向夏娘子辞行。” 他们皆是各地前来金丘县城县学求学的学子。 求学的道路永远都是艰苦、乏味、枯燥乃至压抑的,即便有博学鸿儒、因材施教的夫子和山长,有能够共同成长,互相扶持的同窗,仍旧时常让他们许多时候觉得迷茫且沮丧。 在这样的生活中,能够遇到时常给他们带来味觉和心理极大满足的夏娘子,也让这单调、乏味的生活多了许多趣味和欢乐。 这就好比是在漫漫长夜中,抬起头眺望漆黑的天空,发现了一两颗璀璨无比的星辰,让他们不再孤单,有了许多生机和期盼。 他们这一众学子对夏娘子乃至夏记吃食有着难以言明的深厚情谊。 也觉得在他们要前去赴任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和夏明月辞个行。 夏明月见一众人对她如此敬重,心中暖意十足,更因为一众人分别奔赴各地,往后再见也是遥遥无期而心中慨然。 “诸位皆是国之栋梁,此去皆是为朝廷效力,为国尽忠,望诸位往后能够前程似锦,不忘初心,大展宏图。” 夏明月一番恭祝之词,让范平阳和张明义等人再次行礼,“多谢夏娘子。” “你们是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夏明月询问。 “今晚我们在步云张罗了谢师宴,请山长和夫子们一并前往,晚上回县学再叙叙旧,明日午时启程。”范平阳道。 今晚注定是要秉烛夜谈,明日上午需得略做歇息,所以这启程时间,也就安排在了午时。 “先提前祝诸位一路顺风。”夏明月再次送上祝福。 又说了一会子的话,眼看时候不早,一众人便告辞离去,前往步云楼。 待送走了一众人之后,夏明月先去了一趟步云楼,跟葛掌柜说明今晚范平阳等人的谢师宴一定要认真仔细,并给上一个不错的价格。 “夏娘子放心。”葛掌柜道,“我已是安排了人专门到雅间伺候,再送上几样菜,绝对让所有人满意。” 筹办谢师宴的是已有官职在身的学子,而前来赴宴的乃是县学山长和各位夫子,培育的皆是国之栋梁,这样的人物前来,自得好好对待。 葛掌柜久做生意,这些事情考虑的周全,做的也是面面俱到。 夏明月亲自到了步云楼的后厨为这场谢师宴做上了几样招牌菜,又回到家中。 明日张明义等人皆是要离去,夏明月盘算着怎么也得给一众人送上一些小礼物为好。 但此时天气炎热,大部分的吃食放上半日一日的便容易变质,要送出去的东西需得滋味可口,且十分耐存放,至少能让人吃个两三天才行。 思来想去的,夏明月最终想到了一样东西——烤馕。 烤馕喷香可口,烤好之后晾凉后口感会从刚出锅的松软变得带了焦脆口感,这样的烤馕表皮干燥,拿笼布包着,可以存放数天,且美味不会衰减分毫。 这样的吃食可以说十分适合送给范平阳等人。 而馕又因为制作馕时使用原材料的不同,分为全馕、半馕、糖馕、油馕、菜馕等,又经过许多人自己的改良,出现了芝麻馕、核桃馕、南瓜馕…… 总之,样式各种各样,但不拘哪种,滋味皆是美妙。 今日消息来的突然,夏明月手头没有太多原材料,且也是第一次尝试做馕饼,便打算做比较简单的椒盐芝麻馕。 面粉、酵母、鸡蛋和水一并和成光滑的面团,待发酵后揉成剂子,做成大小合适的圆饼。 圆饼上刷薄油,撒芝麻、椒盐、胡椒粉、戳孔、放入烤炉之中,慢慢炙烤到香味完全散发出来,囊的表皮泛起棕黄色,内里熟透后便可慢慢从烤炉中拿出。 刚刚做出来的烤馕松软可口,椒香十足,咸味适宜,不必配任何旁的东西,吃起来已是可口滋味,齿颊留香。 因近日时常出入步云楼,夏明月尝惯了娄山子等人做出来的美味佳肴,此时骤然吃这般清香可口的烤馕,更觉得别有一番滋味,比汤盆还要大的烤馕,竟是一口气吃了半个。 甚至觉得还有些不足。 但这也足以说明她这烤馕做的颇为成功。 夏明月对自己的手艺表示认可和欣慰,将剩下的馕一并都烤了出来。 从半夜一直忙碌到了清晨,夏明月才将所有的馕饼尽数烤制出来。 而做好的烤馕摞在一起,厚厚的一堆,有一人来高,瞧着十分壮观。 留下了一部分烤馕让江竹果等人尝尝鲜儿,夏明月将大部分的馕饼分别装到笸箩中,拿干净的笼布盖好,推着平板车前往县学。 第327章 白日梦 看门的老李头见夏明月前来,热络迎接,却又不安地搓了搓手,“夏娘子是来寻山长的吗?昨晚山长和几位夫子陪着一众人喝酒聊天,到清晨才刚刚歇下,这会子怕是还睡着呢。” “无妨,我原本也就只是送东西来的。” 夏明月笑道,“劳烦您将这些烤馕帮我转送给周山长,只说这些是送给山长,夫子还有一众人的吃食。” 说着话,夏明月从笸箩里头拿了一个此时还冒着热气的馕饼出来,拿一小块油纸垫着,递给老李头,“这个是给您的。” 夏明月来送吃食这事儿并不稀奇,老李头早已习以为常,但见夏明月竟是还惦记着他这个糟老头子,老李头受宠若惊,急忙将馕饼接了过来,“多谢夏娘子,夏娘子放心,我一定将东西送到。” 说罢,老李头也不慌着去品尝看着香喷喷的烤馕饼,而是先帮着夏明月将那些装满馕饼的笸箩尽数都搬下来,先放在门房里头放好,预备着等待会儿人都起床后送过去。 “夏娘子把东西送到这里便放心罢,一定将东西交给他们。”老李头再次保证一定将此事做好。 夏明月见状道了声谢后告辞,推着平板车往回走。 目送夏明月离去,老李头这才拿起了方才夏明月给的烤馕,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准备凑合一下当成早饭。 只是这一口烤馕入口后,酥香可口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后,老李头便发现这顿早饭不是凑合,而是改善生活了! 这烤馕实在是太好吃了些! 好吃到,一个烤馕下肚之后,老李头觉得腹中仍旧空空,意犹未尽。 甚至将目光放到了那一大堆被笼布盖着的,此时还冒着阵阵香气的烤馕上头。 这么多的烤馕,夏娘子未必一个一个数过,大约也没仔细算过烤馕一人合上多少,他若是偷吃一个的话,大约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呸呸呸,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是在县学里头看守门户之人,倘若连这点诱惑都抵挡不住的话,这往后县学的大门岂非就成了摆设一般? 老李头脑中此时有两个小人在疯狂打架,但很快,正义的一方最终占据了高地,将满心的欲望尽数压制了下去。 遗憾的摇了摇头后,老李头最终将笼布盖好,努力地扭过脸去,不让自己去瞧那些烤馕。 老李头,你要记得,你现在没有眼睛! 也没有鼻子! 日头一点一点的升高,很快到了半晌,周山长和一众学子陆续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前者收拾要送给一众学子们的书本等物,后者则是收拾自己的贴身之物,身份路引等。 老李头将烤馕尽数送了进去,并说明了夏明月前来赠送烤馕之事。 眼看夏明月此时还惦记着他们,且送的烤馕滋味极佳,便于携带和存放,一众学子皆是满心欢喜。 尤其是范平阳和张明义几个人,鼻子都抽了又抽。 他们和夏娘子相识也算是因饼而起,此时即将赴任也有夏娘子亲手做的馕饼相陪,也算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待他们到任之后,一定要尽自身本分,对得起自己的官职,最起码,也得让底下的百姓们都能在吃的上面花心思才行。 毕竟待百姓们能在吃食上花心思,变花样时,那便说明百姓富足,不愁吃喝。 这是他们最想看到的局面。 而周智清和几位夫子在一人得到两张馕饼时,也是心中欢喜。 这段时日,他们可以说忙碌的很。 忙着要为范平阳等人打点、送行,亦忙着每一年县学的招生考试,筛选能够入县学读书的合格之人。 时常是一日只能吃上两顿饭,时常是屋中的油灯燃到半夜。 在这种高强度的忙碌状态下,人难免容易腹中空空,喜欢暴饮暴食,然而事实是,他们现如今皆是练就了小鸟胃。 而究其原因,是魏大厨做出来的饭菜,属实难以评价。 从前魏大厨做出来的饭菜难以入口,但他们在戴昌年发现根本原因是魏大厨味觉受损,导致他味觉混乱,无法分辨正确滋味,从而无法做出可口的饭菜时,皆是表示体谅理解。 甚至为了鼓励魏大厨,他们也时常做出些违心的鼓励举动。 但自从戴昌年带着魏大厨前去看诊,魏大厨味觉混乱的症状随着每日汤药不断,一日渐一日地好转,到现如今已是完全恢复正常,唯独这厨艺却是仍旧保持原来的水准,没有半分改变。 这让周智清等人越发愁闷,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办。 直说吧,魏大厨这般骄傲一人,不说吧,这饭菜的滋味…… 就在周智清唉声叹气之时,一旁的戴昌年却是将烤馕送到嘴边,大口地咬,快快地咀嚼。 “戴夫子吃这般急做什么?”一旁的沈永安有些不解,“吃慢一些,别噎着,没人跟您抢。” “是没人抢,不过这个时辰通常是魏大厨要到后院子里面遛弯的时候,若是看到这些馕饼……” 戴昌年口中说着话,吃馕饼的动作却没有因此减缓分毫。 其余众人,“!!!” 若是让魏大厨看到这些馕饼,怕是要询问这些馕饼从何而来,与他所做的饼相比滋味怎样,还要邀请大家前去品尝他做的饼子。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尽数吃掉,吃饱了之后还能免去一顿晌午饭! 一时之间,几个夫子和周山长皆是化身为无情的啃馕饼机器,只将那馕饼不住地往口中塞。 吃着吃着,一个夫子顿了顿,一边咀嚼喷香的馕饼,一边感慨,“若是魏大厨的手艺有朝一日也能像夏娘子一般好,那就真的好了。” 众人,“……” 呵呵,吃你的馕饼吧,待会儿洗把脸,没事儿少做白日梦。 而此时正在后院门口的魏大厨,眉头皱了又皱。 又是夏娘子。 许多人时常拿他和夏娘子的厨艺比,而他也偷偷地跑到夏记吃食摊,乃至步云楼尝过那位夏娘子的手艺。 从前他味觉混乱时,的确尝不出来这夏娘子的手艺好到哪里去,但随着他味觉一点一点恢复,再去品尝时…… 第328章 炸荷花 夏娘子做的吃食,的确是好吃。 好吃到他羡慕不已,甚至有些嫉妒。 毕竟身为厨子,有谁会不想着自己所做的饭菜被人吃个精光,有谁会不想着自己被人称赞手艺高超? 至少,最不希望听到的就是,若是他能像谁谁谁一样就好了这样的话。 得想想办法才行。 魏大厨耷拉了眼皮。 粽子香完全散去,荷花满池塘,果园里面第一批果子开始成熟。 郭康来特地进了一趟城,将第一茬成熟的桃子送到夏明月家中。 桃子颜色粉嫩,闻起来香气十足,表层的皮可以轻松揭下,一口咬下去,桃汁四溢,满口甘甜,甚是美味。 “好吃!”夏明月一口气吃了两颗桃子,又忙不迭地让其他人一并来尝上一尝。 众人尝了桃子,皆是纷纷夸赞,甚至已是有人开始询问这桃子能不能卖给他们一些。 “这岔的桃子基本上都已经预定出去了,若是想要的话,还需再等上一等。” 郭康来笑道,“不过还有二十来天,葡萄便能长好,葡萄还没有完全预定出去完,还能剩余一些,到时候一并送来到这里。” “我今儿个上街去,看有人家中的桃子卖不出去,正发愁呢,还说今年行情差,桃子不好卖的,结果郭管事这里的桃子竟是没有剩余的。”吕氏咂嘴。 “自然是因为郭管事能干的缘故。”夏明月跟着夸赞了一句,“这先前种桃子时挑选的品种也好,这才不愁卖,我也算是撞了大运,捡着了这般好的果园和管事。” 被夏明月这般夸奖,郭康来有些不好意思,“夏娘子过誉了。” 而后又急忙转移了话题,“对,这次来也不知道该给夏娘子带些什么东西来,果园里头的鸡鸭现在养的正好,这些鸡蛋和鸭蛋皆是新鲜下的,拿来给夏娘子尝尝鲜儿。” “鱼塘里面新捞上来的鲤鱼和鲫鱼,夏娘子做菜也好,熬汤也罢,皆是合适,还有这个……” 郭康来如献宝一般地将东西搬了出来,“这是春花她们特地给夏娘子采摘的荷叶和荷花,说是放在瓶子里头,还能开上几日,供夏娘子观赏。” 旁的东西平时果园也都往这里送过,倒是这荷花和荷叶,前者或已经盛开,或含苞待放,后者青翠欲滴,放在一起时粉红与翠绿交相辉映,甚是好看。 在这样日渐炎热的夏日里头,单单是看着便觉得赏心悦目,暑热尽消。 “郭管事有心了。”夏明月笑得眉眼弯弯。 见夏明月对所有的东西皆是十分满意,郭康来汇报了一下近段时日的的收入状况,又规划了一下近期的安排,眼看天色不早后,便告辞离去。 送走郭康来,夏明月让江竹果和庄翠尽数将东西归置起来,自己则是抱着那一捧的荷花和荷叶,愣愣地出神。 江竹果见状,去寻了一个大瓶口的花瓶,开始往里面舀水。 正忙活着,却见夏明月将那荷叶尽数清洗干净,晾晒在了竹编的席子上,似要晒干后保存起来。 而那荷花,则是被她一瓣一瓣地扒了下来。 动作麻利,且没有丝毫迟疑,大有稳准狠之态。 辣手摧花突然具象化,让江竹果的眼皮子都跳了跳,只到了夏明月跟前,“夏姐姐这是要将荷花的花瓣晒干之后做成香囊?” “不,炸了来吃。”夏明月头也不抬。 炸荷花? 那是什么东西…… 就在江竹果疑惑间,夏明月已是将撤下来的荷花花瓣尽数放在盆中洗干净,放到一旁晾干。 将每一片荷花花瓣裹上用面粉、鸡蛋、盐巴、水一并搅拌成的糊,放入油锅中炸上片刻,快速捞出控油。 这般做出来的炸荷花,表皮酥脆,内里满都是荷花花瓣的软嫩,一口下去满都是荷花的清香滋味,可以说是既能消暑解热,又别具风格,滋味独特。 夏明月在控油时,又往炸好的荷花花瓣上撒上一层细细的白糖,如此吃起来时带了些甜味。 甜丝丝的滋味和荷花的清香混在一起,越发衬托的荷花花瓣香甜可口,滋味美妙。 夏明月在现代时便十分喜欢炸荷花花瓣,此时再次做这样的吃食,有些久违的熟悉滋味,越发让她觉得这炸荷花好吃无比。 一连吃上了许多片后,夏明月这才觉得过瘾,一边将剩下的荷花花瓣尽数都裹上面糊放在锅中炸,一边招呼其他人一并都来尝上一尝。 众人亦是第一次尝到炸荷花花瓣,这会子既觉得好吃,又觉得新奇,连连夸赞夏明月手艺极佳,连荷花的花瓣都能做成滋味美妙的吃食。 当真是了不得! 反而庄翠看着手中鲜嫩可口的炸荷花花瓣,歪了歪脑袋,问出来了一个她一直十分好奇的问题,“你们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吃的么?” “怕是没有。”夏明月道,“据我所知,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土里长的,但凡是滋味好的,皆是被吃进了肚中。” “那滋味不好的呢?”庄翠又问。 “熬成药,捏着鼻子吃进肚子里头。”夏明月头也没抬。 总之,主打一个绝不浪费,也绝不放过任何一样东西,说什么也得进了肚子才成! 众人,“……” 虽然十分震撼,但仔细想上一想…… 这话说的没有任何毛病! 果园送来的荷花数量颇多,夏明月在炸了许多荷花花瓣后,见还剩了许多,便挑选其中嫩嫩的荷花花瓣,当晚配着黄瓜丝、胡萝卜丝、泡菜萝卜丝等做成荷花丝娃娃来吃。 直接将荷花花瓣当成薄饼皮,包裹了各种菜蔬直接入口,清香爽口,齿颊留香,或是蘸些酱料,清香之余,醇厚十足…… 总之,郭康来送来的这一大捧荷花在两天内尽数到了夏明月等人的口中,剩下的那些荷叶,也已经晾晒的差不多,夏明月盘算着慢慢将其塞进肚子。 主打一个尽数吃掉,绝不浪费! 待家中的荷花荷叶香气渐渐淡上一些时,夏明月和庄翠从车行雇了马车,一并出了趟门。 第329章 报答 出了金丘县城后,一路往西而去,在岔路口往北走,经过一处石桥…… 走了大约半日,在正晌午时,夏明月和庄翠赶到了赵家庄。 因着先前衙门大力剿匪,一举覆灭血鹰堡,现如今这一片早已没有土匪作乱,各处一片祥和。 但赵家庄仍旧保留着全天十二个时辰皆有青壮年在村子周边巡逻的习惯。 巡逻的人很快发现了一辆陌生的马车驶近村子,也很快认出来了乘坐马车的人正是那天躲进村子里头,避免了一场灾祸的两位娘子。 这两位…… 其中一个年轻后生抓了抓耳朵,想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拍了脑门,“我记得你们好像是夏娘子和庄娘子?” “正是。”夏明月和庄翠从马车上下来。 夏明月道,“我们今日来,是有事想要找寻赵里正。” “找里正叔公啊。”年轻后生忙指了指路,“沿着这条路往里走,第五间房子就是……” “算了,还是我领着你们过去吧。” 年轻后生收回指路的胳膊,将巡逻时的木棍扛在了肩上,走在前头为夏明月和庄翠两个人带路。 一众人到了赵里正的家中。 赵里正见来人是夏明月和庄翠,亦是十分意外,将其请到堂屋中,吩咐赵三林去倒上些茶水。 “听小石子说夏娘子和庄娘子寻我有事?” “正是。”夏明月道,“先前幸得赵里正和赵家庄上下帮忙,我和庄娘子才能避开那些土匪搜索,保住了性命,这次来,是特地来谢谢赵里正和赵家庄上下。” “这些白面、大米、布匹等,皆是我和庄娘子的一些心意,还请赵里正不要嫌弃,给大家伙一并分上一分吧。” 赵里正看院子里头车夫正将一袋子一袋子的东西从马车上往下卸,眼瞧着已是堆成了小山,心中顿时慨然。 他有想过夏明月和庄翠两个人会再次来赵家庄表示谢意,但他没有想到两个人竟然带来了这么多东西。 赵家庄土地贫瘠,村中的人赚钱营生不多,日子过得大都贫苦,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些白面,素日里皆是红薯黑面。 这样多的大米和白面,每家差不多能分上好几斤,已是足以过年时吃喝了。 赵里正起身,冲夏明月拱手,“多谢夏娘子和庄娘子。” “这些皆是要表达我的谢意,倘若赵里正要说谢,反而不妥。” 夏明月笑道,“且赵里正当真要说这个谢字的话,不妨等到我将赵家庄的营生给张罗起来之后,再说也不迟?” 赵家庄的营生? 赵里正顿时一愣,“夏娘子的意思是……” “我这段时日仔细看过,赵家庄附近土地虽多,但大多土地贫瘠,土质偏沙且又是坡地,无论是种小麦或是种棒子,皆是十分难以存活,素日又十分难管理,只能种上许多的红薯。” 夏明月道,“红薯虽然十分好打理,产量也高,但作为充饥之物的话滋味不好,久吃乏味,又不好售卖出去,使得赵家庄的人大多贫苦,并不富裕。” “所以我想和赵里正商量,是否愿意让村民们跟着我学些做粉条的手艺,将各家各户中多余的红薯尽数做成粉条对外售卖,如此也能将红薯多赚些银钱回来。” “而有些品质较好的土地,也好考虑种上一些沙地葡萄,这种葡萄耐旱好打理,结的葡萄品质也颇佳,到时候不拘是直接售卖新鲜葡萄,还是将多余的葡萄酿成葡萄酒,收益皆会不俗。” “赵里正觉得如何?” 赵里正闻言点了点头,“夏娘子这主意听着不错,只是夏娘子方才有一句说的很对,我们赵家庄属实是太穷了一些,许多村民怕是已经拿不出多余的银钱来学做粉条,学种葡萄。” “且我也说句不怕夏娘子笑话的话,这人越穷也就越害怕去尝试些新的出路,他们害怕亏,更亏不起,即便是现如今我跟众人说有这样的出路,怕是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 “赵里正大约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夏明月笑道,“我方才说可以教大家伙学做粉条,学种葡萄,并没有说这些需要花银钱。” 不需要花银钱? 赵里正一怔,“夏娘子是要免费教我们赵家庄人学做粉条和种葡萄?” “是。”夏明月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不但免费教你们学,更可以帮你们找寻往后对外售卖的门路,你们只需好好学,认真做,将粉条做好即可。” 赵里正惊愕地再次张了张口,半晌后才问道,“夏娘子此举,是为了报答赵家庄?” “是。”夏明月再次肯定点头,“除此以外,我也想让所有善良的人得到应有的好报。” “可善心这种东西,原本并非是为了有回报而存在的。” “但若是没有回报的话,再火热的善心,终究有冷的时候,发善心的人可以不求,但获得善心的人却也可以给。” 夏明月道,“这是鼓励,更是认可,如此,众人在发善心时,才能有所仰仗,有所依靠,心中不畏惧。” 赵里正沉默许久,最终缓缓点头,“夏娘子说的对。” “那往后一段时间,需得多多麻烦夏娘子了。”赵里正说罢,冲夏明月深深作了一揖,待起身后,又道,“只是教众人做粉条这事儿,我也有些想法,夏娘子可以听上一听。” “赵里正请讲。” “赵家村中的人,虽然品行皆是端正,做活也颇为勤劳,不会偷奸耍滑,但到底有人手巧,有人笨拙,倘若都跟着夏娘子学做粉条,难免会因为个人状况不同出现粉条品质不同的状况,届时反而麻烦。” 赵里正道,“所以我打算着,既然夏娘子想要扶持我们赵家庄,那我不妨伸头成立一个作坊出来,让愿意前来做活的人跟着夏娘子学手艺,能学会的留下做粉条,学不会的做些旁的杂活,如此能确保粉条品质,又能确保有活可以做。” “而这作坊,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整个赵家庄的,每家每户只需出上一点点的银钱,便能成为这作坊的主家之一。” 第330章 未来可期 “若是作坊赚到钱,便可给全村人分红,整个赵家庄的人皆能享受到作坊的益处,而若是赚不到钱,每家每户出的银钱颇少,也能受得住。” 更重要的是,每家每户不偏不倚,不至于出现粉条生意做起来之后,有人富得流油,有人仍旧穷得叮当响这种极为不均衡的场面。 倘若这粉条作坊当真能筹办成功,到时候每年也可以从作坊赚的银钱里拿上一部分出来,修缮族中祠堂,置办些祠堂的田产,存些银钱,届时可以帮扶村中老弱,资助有天分的后生读书学习…… 赵家庄也可以一点一点地发展起来,渐渐壮大! 赵里正想到这些,内心竟是有些激情澎湃,一张脸因此泛起了红,原本因为上了年岁有些佝偻的身子,此时也能挺得笔直。 总之,他此时斗志满满! 而夏明月在听完赵里正的这番话之后,震惊之余,忍不住冲其竖了个大拇指,“赵里正考虑的实在是周到详细。” 不但面面俱到,而且模式可谓十分先进,可见这赵里正是个心中有谋略,胸中有乾坤之人。 有赵里正在,这作坊必定能够筹办的起来,而且必定也会取得成功。 整个赵家庄,可谓未来可期! 夏明月也更加兴致勃勃地和赵里正商议粉条作坊的具体事宜。 话越说越多,思路亦是越说越清晰,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两双眼睛中的光也是越来越闪亮…… 直到日头西沉,车夫催促,若是再不回,晚上走夜路多少有些不心安,夏明月这才领着庄翠告辞。 赵里正送夏明月和庄翠出门,“我这几日便开始告知所有村民筹备作坊之事,待稳妥之后,便知会夏娘子。” “我这几日也开始筹划作坊所用的一应工具,列下单子给赵里正送了来,赵里正也可提前准备。” 夏明月道,“待东西准备完毕,做活人选皆是到位之后,我便可以开始教大家如何制作粉条。” “种植葡萄之事需要占用一些耕地,大约比做粉条之事更难接受,赵里正不必着急,可以慢慢规划。”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发家致富并非一蹴而就之事,一步一步走,最为妥当。 “好。”赵里正连声答应,送夏明月和庄翠上了马车,“夏娘子慢走,庄娘子慢走。” “赵里正留步。” 马车缓缓行驶,往村外而去,待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后,赵里正这才往回走。 还不曾走到堂屋,赵三林收拾堂屋内的茶杯,走了出来,“爹,你当真要跟夏娘子一起筹备这个什么粉条作坊?” “有啥问题么?”赵里正抬了眼皮。 “这作坊的确是能够帮着咱们赵家庄谋些出路,只是……”赵三林叹了口气,“爹的年岁……” 赵三林欲言又止,赵里正却是翻了个白眼,“我这年岁咋了?” “您已是过了知天命的年岁……” 论理来说,该颐养天年,享受儿孙绕膝之乐才对。 “的确。”赵里正点点头,“正是该志气满满,奋斗的年岁啊。” 赵三林,“???” 瞥了一眼自家儿子,赵里正冷哼,“我说的不对?” “十几岁是毛头小子,二十多岁还不稳重,三十岁不过就是略懂了些人情世故,眼界却还差得远,到了四十岁,忙着给儿女们张罗婚事,真正到了五十岁,那才真是又有空闲时间,又有眼界和魄力。”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体力。 简直就是完美! 赵三林闻言,怔了好一会儿后,点了点头,“爹说的……也对。” 没毛病! 眼见自家儿子也没有了任何意见,赵里正嘿嘿笑了笑,又道,“你也别闲着了,赶紧去旧祠堂门口敲了锣,将全村的人都召集起来,让我赶紧跟大家伙说说这事儿。” 还是那句话,赶早不赶晚,凡事有了想法,就得去做。 拖延磨蹭,最终都是不了了之,丧失许多机会。 且别管夏娘子是为了报答先前赵家庄对她的帮助还是为了旁的,现如今夏娘子既是对赵家庄的事情十分上心,那赵家庄就得支棱起来,让夏娘子看到他们的诚意。 如此,夏娘子才能安心,也才能更加尽心。 “好。”赵三林应下,忙将方才用过的茶杯尽数都洗干净,而后按着自家老爹所说的,急忙去召集所有的村民。 夏明月回到家中后,天已是黑透。 简单吃了些江竹果和吕氏准备的饭食,夏明月便开始忙碌着收拾做粉条的各种工具,书写制作粉条的流程示意图,好作为以后作坊标准化生产时的操作标准来使用。 忙活了好一阵子,夏明月抬头,揉了揉低得有些发酸的脖子。 口渴难忍,夏明月伸手去拿茶壶,发现空空如也,只好出了堂屋,去外头拿素日常备的凉白开。 刚踏出门槛,便瞧见庄翠正站在院墙根儿那里,侧耳墙边,似乎在认真地听什么。 乌金在其身旁站着,精神抖擞,一双眼睛亦是目光炯炯。 “怎么了?”夏明月走近一些,小声询问。 “外头似乎有脚步声。”庄翠低声回答,“刚开始我以为是有人经过胡同,并不在意,可这脚步声来来回回,一直在附近,且走走停停,十分可疑。” “刚才我趴墙头瞧了一瞧,瞧见一个黑影从胡同里快步走远,为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敢喊住。” 庄翠说话时,再次往墙面上侧了侧耳,片刻后直起身子,“应该没再回来。” “该不会是有人来咱们这里踩点吧。”江竹果脸色有些泛白,“诸如土匪、强盗之类的?” 一想到上次夏明月和庄翠曾经历的危险,她便觉得十分后怕。 “血鹰堡覆灭,金秋县衙一战成名,听说附近许多匪徒生怕成为金秋县衙下一个攻击目标,已是逃亡旁处,应该不敢来县城中自投罗网。” 夏明月思索片刻后,道,“待明日庄翠去一趟县衙,将此事跟冯县尉说上一说,看县衙是否能够增加衙差夜晚的巡逻班次,避免有人来蓄意报复。” 第331章 助人为乐 “好。”庄翠应声,“时候不早了,竹果和娘子都先去歇息吧,我再盯上一会儿,若是没什么动静了,我再去睡觉。” “辛苦你了。” 夏明月冲庄翠说话,又揉了揉乌金的大脑门,“也辛苦你了。” “汪!”乌金欢快地摇了摇尾巴。 有它在,放心! 交代庄翠一定小心,若有突发状况一定要喊人,千万不要贸然行动后,夏明月和江竹果这才回去歇息。 吹熄了房中的蜡烛,院子变得沉寂且安静。 而那个从杏花巷中急匆匆出来的黑影,在走到西大街时,突然停住了步子,叹了口气。 云层被微风吹散,挂在半空中的月彻底显露出来,照的整个大地一片光亮,让原本的黑影面容也渐渐显露出来。 正是魏大厨。 魏大厨在一口气完全叹了出去后,又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起来。 “瞧你那点出息!都多大岁数了,还跟年轻后生似的,死要面子不成?女子咋了,年岁小一些咋了,难不成就不能当师父了不成?” “是去讨教问学去了,又不是干什么亏心事,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夫子们都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比自己有能耐的人多了,咋的,还得在旁人跟前拿乔托大?” “也难怪这么一大把年岁,这厨艺还是没什么进步,搞得县学上下吃不好还不敢说,你咋就这么好意思?” 魏大厨充分地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狠恨地将自己骂了一顿后,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鼓起了勇气,往杏花巷中走去。 待走到夏明月家门口时,魏大厨发现原本亮着烛光的院落此时变成了一片黑暗。 看这架势,大约是已经睡下了。 也是,这会儿天色已是不早,睡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能说他踌躇犹豫的时间太久,实在是太不够果断。 魏大厨懊恼了许久,也在夏明月的家门口徘徊了许久,最终决定先回县学,待明日再来。 到时候,一定要抛掉那些可笑的面子和尊严,看是否能够拜了夏娘子为师,好好地学一学厨艺! 下定决心的魏大厨松了口气,抬脚准备离去。 但还不曾离开时,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一个黑衣蒙面之人站在魏大厨的面前,手中的一柄长剑放在了魏大厨的脖子上,更是喝道,“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 魏大厨先是一怔,接着扯了嘴角,“你又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又是黑衣又是蒙面的,看着也是十分可疑的人呢! “我问你,你在这里来回走来走去,瞧着十分鬼鬼祟祟,到底是要做什么?”黑衣人再次喝问。 魏大厨也不甘示弱,“我也问你呢,这身打扮,看着就不是好人,究竟是要做什么?” 黑衣人,“你老实交代,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你也老实交代,否则我也不客气!”魏大厨梗了脖子。 黑衣人,“……” 见对方沉默,魏大厨眯了眯眼睛,连声催促,“快些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要做什么,若是再不说的话,我拉你去见官!” “你若是不说的话,那我也拉你去见官,让县令好好查一查你,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歹人!”黑衣人不甘示弱,声音都大了些许。 魏大厨顿了顿,抬眼仔细瞧眼前的人。 黑衣蒙面的,看着打扮不像是个好人,但听那个意思,不像是个坏人? 毕竟这世上没有哪个坏人会张口说报官二字,也没有哪个坏人主动提出要去县衙。 魏大厨想了想,道,“我是县学小厨房的厨子,姓魏,今儿个来这儿,主要是想寻夏娘子的。” 寻夏娘子? 黑衣人眨了眨眼睛,道,“难道是你厨艺不佳,所以想着来寻夏娘子学厨艺,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满心迟疑和犹豫,所以才来回走动?” 魏大厨顿时愕然,“你怎么知道?” “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黑衣人撇了撇嘴,接着用手拍了拍魏大厨的肩膀,“无妨,这技不如人不是丢脸的事情,跟着夏娘子学厨艺更不是无法张口的事儿,你不必那般犹豫不决。” “反倒是明知道自己技艺不佳,却又不想着多加学习的,甚至有那么点想要学习的心思,却又因为所谓的脸面而不肯低头的,才是真正丢脸的事儿。” 魏大厨没想到一个陌生人竟然会劝说他,而且还说的十分有道理,先是怔怔地点了点头,而后又诧异询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就算不是坏人,这般夜行衣打扮的,他也想知道到底是干啥的。 “你问我啊……”黑衣人嘿嘿笑了笑,忽地喊了一声,“夏娘子,你怎么在这儿?” 夏娘子出来了? 魏大厨顿时一怔,急忙转身。 但发觉自己身后空无一人,仍旧是夏明月家紧闭的大门时,顿时发觉上当,但在回转身后,发觉黑衣人已是无影无踪。 魏大厨,“……” 这人到底是干啥的他不知道,但有一点很肯定。 这人是个骗子! 骗他说了实话,却又溜之大吉…… 可恶! 魏大厨气呼呼地握紧了拳头,但回想方才黑衣人说的那番话后,拳头又悄然松开。 不过也算说了些极对的话。 犹豫不决,顾及重重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先开了口再说,至于面子什么的,不重要! 魏大厨心中有了决断,再次看了看夏明月家的大门,而后大步离去。 高墙后面,瞧着魏大厨毅然决然离去的黑衣人,将蒙在脸上的黑巾拿了下来。 不是旁人,正是徐冲。 呼…… 徐冲吐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而后翘起了嘴角。 原本是因为察觉到外头有人鬼鬼祟祟,担忧来人是冲着公子来的,便来查看一番。 不曾想竟是帮助一个人走出了困惑和迷茫。 看起来,今日又是助人为乐的一天呢。 成就感满满的说! 翌日清晨,夏明月的大门刚刚打开,魏大厨便登门造访。 没有过多寒暄,没有虚假客套,魏大厨在向夏明月拱手行礼之后,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不知夏娘子是否准许我跟着夏娘子学厨艺?” 第332章 不知心 魏大厨要跟着她学厨艺? 夏明月顿时愕然。 半晌后,才有些不确定地询问,“魏大厨是想跟着我学厨艺?” “是。”魏大厨再次肯定地说话,又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只是不知道此事可行不可行……” 毕竟对于厨子而言,这收徒可是个大事儿,更讲究资质天分、是否合眼缘等,并非是旁人想学就一定会答应教。 而他身为一个大厨,这资质嘛,肯定是颇为平庸的,年岁上也不占优势,且更不能为夏明月手头的生意有半分助益。 可以说,他并不具备能够跟着夏明月学习厨艺的优势条件,甚至可以说困难重重。 这也是当初魏大厨对于向夏明月求学之事百般犹豫,迟疑不决,十分担心的主要原因。 除了怕被拒绝之后会十分丢了脸面,更怕的是,对方拒绝之后,他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明月看着魏大厨,顿了顿,“魏大厨当真拿定了主意,下定了决心?” “这是自然。”魏大厨点头。 “不管这学厨艺之时多难多累,再苦再忙,皆是愿意跟着学厨艺?” “是。”魏大厨又一次点头,“我不怕吃苦劳累,只要能学到实在厨艺就行。” 他已到了不惑之龄,眼下却做不出来能够拿得出手的饭菜,实在是痛心的很。 这次他也是下定了决心,必须要好好学上一学,再怎么样,也不能再看到那些夫子和学子们欲言又止的模样。 所以,他必须要学! 魏大厨握紧了拳头,再次强调,“只要夏娘子能让我跟着夏娘子学厨艺,什么苦我都能吃,什么困难我都能克服!” “看起来,魏大厨当真是下定决心了。”夏明月沉声,“只是我这段时间有些事情需得时常出门,并不在家中,而夏记这边做活的目前也不确认,魏大厨又是男子,来这里多有不便……” 所以,终究是想找个理由婉拒吗? 魏大厨原本提起来的一口气缓缓吐了出去。 终究是他有些一厢情愿…… “魏大厨可愿去步云楼的后厨跟着娄大厨学厨艺?”夏明月道,“娄大厨虽然跟我学厨艺的时间不算特别长,但他肯学,学的认真,现如今手艺颇佳,已是能够独当一面,魏大厨在步云楼的后厨大约能学上不少的东西。”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魏大厨既要忙碌县学小饭堂那的事情,又要时常跑去步云楼打下手学东西,势必是要辛苦许多,不知魏大厨是否能够接受。” 魏大厨没有想到夏明月竟是肯安排他到步云楼去,在怔了一怔后,急忙点头,“能接受,能接受。” “娄大厨的厨艺也是得了夏娘子的真传,备受认可,能够跟着娄大厨学厨艺,也是我捡着了大便宜呢。” 说着话,魏大厨站起了身,冲夏明月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夏娘子,多谢夏娘子。” “魏大厨也先别忙着对我道谢,步云楼后厨的规矩多,魏大厨又是去学手艺的,这素日要做的事情,要守的规矩,甚至是要受的气,皆会不少。” 夏明月提醒道,“魏大厨若是能坚持下来,我在这里能够打了包票,让魏大厨一定能学到真才实学,但魏大厨倘若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安慰自己的话,那便不好说了。” 总之一句话,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路是给你指好了,往后能不能走的好,全靠自己。 魏大厨活了这么大的年岁,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忙不迭地点头,“夏娘子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做。” 而后,没有说过多保证的话,而是冲夏明月道,“既然夏娘子已是应下了我,那我这会子就去步云楼?” 宜早不宜迟,时间能往前赶一点是一点。 “好。”夏明月应下,估算着这会儿步云楼的后厨大约正在处理今日送到的新鲜肉食和菜蔬,娄山子和葛掌柜也都在,刚好一块给说上一声。 夏明月领着魏大厨往外走,庄翠却追了上来,上下打量了魏大厨好一阵子,才张口询问,“魏大厨昨晚是不是来过杏花巷?” 提及此事,魏大厨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昨晚天擦黑后便想着来找寻夏娘子,奈何当时前怕狼后怕虎地,这嘴一直也张不开,就在巷子里头多走了几趟。” 也就是说,昨晚那个来回走,身影鬼祟的人,并非是什么来踩点的,就是魏大厨本人。 破案了! 庄翠顿时松了口气,“没事了。” 魏大厨却道,“说起这个,昨晚我在巷子里头还遇到了一个怪人。” “什么怪人?”夏明月和庄翠互相看了一眼,放下的心再次提了上来。 “那人是一名男子,身着黑衣,黑巾蒙面,一把剑直接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起初以为那人是坏人,吓了一跳,结果后来发现这人似乎也并不想伤我,反而是开导我了一番。” 魏大厨回想昨晚情景,此时仍旧心中颇为感慨,“也正是那人的开导,我也才下定了决心来找寻夏娘子,也正是因为找寻了夏娘子,这才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机会。” “若是这般仔细算起来的话,这个黑衣人也算是帮了我一把,只可惜不知道这人的身份,想要道谢怕是也不能了。” 魏大厨有些遗憾。 而夏明月和庄翠则是再次互相看了一眼。 巷子中的黑衣人? 而且还不是坏人。 会去盘算当时迟疑不决,在巷子中来回走动的魏大厨的,还要隐藏身份的,想来唯有一人…… 徐冲。 只是,徐冲素日看起来除了对吃这种事情十分在意之外,其余时候基本没个正形儿,是众人口中十分不可靠之人。 这样的徐冲,当真能够做到开导魏大厨,成为其口中念念不忘的大好人? 大约…… 这便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 眼睛看到的和实际的,可能还真不能一概而论…… 而此时被夏明月和庄翠念叨了好多次的徐冲,在强忍了许久之后,终于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惊得周围人皆是一怔,甚至在看到徐冲方才打喷嚏时并不曾掩了口鼻,而他面前便是炸淀粉肠的油锅时,顿感尴尬。 第333章 红薯淀粉 而徐冲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大约是有些伤风了,对不住。” “今日这油还有这淀粉肠皆是被我这一个喷嚏给毁了个彻底,所以今儿个这淀粉肠就先不卖了,诸位请回吧。” 说着话,徐冲就开始收拾东西,一副着急忙慌,急不可耐想要收摊下班的模样。 等着吃淀粉肠的食客们,“……” 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的功夫后,小声嘀咕起来。 “这人该不会今儿个是想偷懒,故意的吧。” “故意是肯定故意的,不过我买了好几回了,觉得他也不算是懒,就是馋的厉害,每日一边吃淀粉肠一边往外卖不说,到最后总要给自己留上几根吃,估摸着这回是想全留下自己吃!” “保不齐,总感觉这个人为了能多吃一口,啥事都做得出来……” 徐冲,“……” 他哪里就那么贪吃了。 讲卫生有什么错? 更何况,他已是接连摆了那么多天的摊儿,今儿个休息一天又怎么了? 而且他打了那么大的一个喷嚏,八成还真是生病了的。 徐冲这般想,从最初干脆利索地收拾东西,变成了委委屈屈地收拾东西。 岑缨,“……” 大庭广众打上一顿总归是有些不好的。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有些事情还是要关起门来解决为好! 总之,一众人各怀心思,在西大街上各自站了许久,这才各自回去。 这边,夏明月领着魏大厨去了步云楼。 葛掌柜和娄山子等人皆在,夏明月给两个人说明了情况,以及个人的想法,希望二人能够允准魏大厨在步云楼学习厨艺,更希望两个人能够对他多加照顾。 步云楼这般大的酒楼,这会子安排一个人在后厨做事自然不是难事,尤其这个人还是夏娘子带过来的,葛掌柜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而娄山子在得知魏大厨是县学里面小饭堂的厨子后,反而是对魏大厨肃然起敬。 敬佩他并不曾因为自己是小饭堂的大厨而盲目自负,更敬佩他这般年岁时,竟然还能够虚心求学,不忘厨子的初心。 娄山子想起从前自己学习厨艺和找寻活来做时的艰辛,更期望往后自己也能成为一个不在意所谓面子,能够只需追求厨艺本身,一辈子在做菜这条路上潜心求学,亦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这件事情。 同时更跟夏明月保证,“夏娘子只放心将魏大厨交给我就是。” 而后,便询问了魏大厨在县学小饭堂时每日需要忙碌的时辰,又结合步云楼这边的状况,给魏大厨安排每日需要来这里学厨艺的时间。 眼看事情已经说妥,夏明月放下心来,只和葛掌柜去说旁的事情。 几日后,赵家庄的赵里正派人送了信儿。 说是赵家庄这边有关红薯粉条作坊之事已是初步有了规模,希望夏明月能够抽空过去瞧上一瞧,指点一番,若是能尽早开展做粉条的活,那是最好。 夏明月给予了确定的答复,并在第二日的一早便和庄翠一并到了赵家庄。 赵里正向夏明月详细介绍赵家庄目前有关红薯粉条作坊的具体情况。 赵家庄的旧祠堂有个后院,空闲多年,地方宽敞,也有几间能用的屋子,且先前为了祭祖和过年吃团圆饭之事,还修建过大灶,铸造过铁锅,此时都还能用。 这样的配置,十分符合夏明月对于红薯粉条作坊的要求。 因此,赵里正当即做了决定,将祠堂后院暂时更改为红薯粉条作坊,并号召村中的人收拾洗涮了出来,甚至对房屋也进行了一定的加固。 而对于红薯粉条作坊的成立,赵里正也已经跟赵家庄的所有人商议好,本着自愿的原则,按照每家每户所出的红薯、器具乃至银钱的数量,来确定每家每户所占红薯粉条作坊的股份数量。 若是红薯粉条作坊能够实现盈利,便按照这个数额发放一定的分红。 赵里正担任赵家庄里正多年,为人正直,品行端正,在村中威望颇高,此时赵里正的提议得到了所有村民的一致认可。 赵家村的全村的村民,家中有钱的出钱,有红薯的出红薯,有器具的出器具,有力气的出力气…… 总之,不拘多少,所有人皆是表明了态度。 而赵里正也和赵三林一并仔细核算,这些足以作为红薯粉条作坊最初的本钱,将这笔买卖实际地运作起来。 夏明月听完这其中的情况,忍不住地连连点头,“赵里正凡事考虑的细心周到,当真让人省心的很。” “夏娘子过奖了。”赵里正道,“对了,我们全村人也商量过,觉得这作坊虽然是我们赵家庄的,可夏娘子从中出力不少,这作坊说什么也得有夏娘子的一部分才行。” “所以我们所有人一致决定,往后要将整个红薯粉条作坊盈利的两成,尽数交给夏娘子,也算是我们的一些心意。” “此事是我们全村上下一并决定的,夏娘子务必不能推辞,否则全村人皆是不能心安。” 见赵里正如此说,夏明月想了想后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先收下了。” 到时候只寻个由头捐给赵家祠堂就是。 赵里正见状,略松了口气。 了解完所有的事情,夏明月开始安排后续的一些事情。 首先是置办一些制作粉条时的工具,诸如孔洞均匀,能够大量挤压出粗细合适粉条的器具,能够盛装粉条的大木盆,晾晒粉条的木架子等等。 然后,是教导在作坊里面做活之人开始进行制作粉条的第一步——做红薯淀粉。 新鲜红薯需得经历清洗、去皮、打碎、磨浆、沉淀、晾晒等多个步骤才能做出红薯淀粉。 而此时正值夏季,各家各户此时存放的皆是去年秋天就已经擦好晒干的红薯干。 红薯干干燥发脆,直接用石磨磨成细细的红薯粉,再兑了水进行沉淀,分离出红薯渣和红薯淀粉出来。 红薯淀粉留着做粉条,而红薯渣也不必浪费,滤出来之后晒干,回头仍旧可以和正常的红薯面或者棒子面一并掺了起来。 第334章 亏钱 或煮粥,或做了贴饼子来吃,总之绝对不会辜负了去。 制作红薯淀粉需要几日的时间,这段时间刚好可以让赵家庄准备夏明月所说的那几样制作红薯粉条的工具。 约定好过几日夏明月再次来赵家庄教制作粉条的下一个步骤,赵里正开始督促在粉条作坊做活的人抓紧时间制作足够的红薯淀粉。 一众人立刻忙碌起来。 粉条作坊刚刚开始,赵里正对于在作坊做活的人十分重视,皆是从赵家庄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手脚勤快,做事麻利,又十分有头脑的。 这些人不拘男女老少,此时做事也都十分卖力,只尽可能地将手中的活做好。 但也有人提出了质疑。 这祠堂虽然已经老旧,却也是供奉祖宗的地方,牌位能够放进去的,皆是些对赵家庄有过突出贡献之人,可以说是整个村子里头最为重要和神圣的地方,素日应该保持干净、肃穆。 现如今这祠堂的后院里头,人声鼎沸不说,堆满了各种的红薯干、木盆子,每天有人进进出出,可谓十分杂乱。 而这还只是刚开始。 待着粉条作坊真正做起来,大灶要烧起来,粉条要煮起来,还要晾晒,售卖…… 到时候这祠堂,只怕都要被人忘记是祠堂了。 这样,会不会是对祠堂和祖宗的大不敬? 面对这样的质疑,赵里正顿时吹了胡子瞪了眼,“咱们祖宗,是那般小气迂腐的祖宗不成?” “我敢打保票,咱们赵家庄的祖宗做梦都想着咱们赵家庄赶紧富裕起来,日子过得好起来,往后才有能力供几个有出息的人。” “说句实在话,当初咱们能救了夏娘子,夏娘子又能再来咱们赵家庄,说不定都是咱们祖宗在底下跑的脚底板冒火星子给送来的。” “这会儿说不定正求爷爷告奶奶地帮咱们打通各路的关系,好让咱这粉条作坊赶紧红红火火地办起来呢!” “老祖宗在底下忙活的要死要活,咱们在上面光拖后腿,只怕祖宗在地底下待得都不安心,半夜从棺材板里跳出来也得揪着你们的耳朵狠狠骂你们一顿!” “往后咱们赚了钱,日子好起来,把祠堂好好修缮修缮,多给老祖宗们供点长明灯,多烧点纸钱,让老祖宗的日子也更好过一些,不是更好?” 这话一出口,众人立刻十分赞同。 是了,既然是赵家庄的祖宗,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后代子孙日子过得好,往后有出息? 要真是祖宗们在底下盼着,他们这会儿泄了气,那当真是极大的不孝,待老了以后到了地底下,真是要被祖宗们骂死的。 想通了这一层,赵家庄的人对于在祠堂后院办粉条作坊的事儿再无任何异议,反而是越发有干劲地做自己手头的活。 自家祖宗已经这么卖力地帮他们了,他们这些后辈们若是不好好加把劲儿,那才是真正地丢祖宗的脸! 所有人的努力尽数落在赵里正的眼中,让他心中欣慰无比,只盘算着下一步该将这作坊建在何处比较合适。 祠堂后院只是过渡,最终还是要正规起来,也显得他们专业。 此外,祠堂到底是祠堂,虽然他话是那般说,但最终也要给老祖宗们一个安静的环境。 所以,一个专业且宽阔的作坊,对于赵家庄来说,尤其重要。 赵里正想着这些事情需要尽早做打算,于是在第二日时便让赵三林去丈量土地,预备开荒除草,以备后用。 赵三林闻言,愣了一愣,“啊?” “啊什么啊?”赵里正斜了一眼,“方才是我的话没有说清?” “不是。”赵三林摇头,又拧了眉头,“这么早做这些事,会不会有些早?” 说句难听的,这作坊能不能赚钱,都还不好说。 “你是对我的眼光有质疑,还是对夏娘子的规划有质疑?”赵里正撇嘴询问。 赵三林,“……” 都没有。 他都不敢。 “既然没有,赶紧滚去做活。”赵里正冷哼了一声,背着手进了堂屋。 赵三林摸了摸鼻子。 感觉他的老爹对他甚是嫌弃的样子。 可他也只是有些担心而已,毕竟这事情要往好的方向想,却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此方能顺利。 他不过就是略微保守了一些而已嘛…… 自入了六月之后,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夏日炎炎,人难免会贪凉,不但每日想尽一切办法去纳凉,就连每日的饮食,也皆是选择一些能够解暑的,诸如西瓜等类的吃食。 夏明月也在这个时候为步云楼推出了颇具特色的清凉解暑之物。 曾经广受欢迎的冰粉,配上一些新鲜的西瓜块、桃子块等时令水果,开始在步云楼进行售卖。 在冰粉的基础上,又增加了新的吃食,凉虾。 磨的细细的米浆和澄清石灰水一并搅拌熬煮,直煮的迷糊变透明,带了十足的凝固感后,用漏勺往凉水盆中漏成一个一个虾米大小的粒儿,待成型后与放凉的红糖水搅拌均匀,便可以直接开吃。 凉虾口感冰凉,Q弹爽滑,既解暑又有一定的饱腹感,十分适合因为暑热而胃口不好的人食用。 而这几样吃食之中,最受欢迎的还得是牛乳芋圆。 用芋头泥、紫薯泥、南瓜泥分别加入足够的木薯粉揉成面团,搓成长条后切成小小的块,下锅煮熟后捞出过凉水,浇上新鲜的牛乳和白糖,便可以开吃。 芋圆Q弹爽,牛乳醇厚细腻,入口香味十足,后味甘甜,可谓是老少咸鱼,备受人的喜爱。 而葛掌柜更是找寻到了冰窖,花高价格让人每日送冰到步云楼,方便做夏日解暑冷饮使用。 有了冰块的加成,冰粉、凉虾、牛乳芋圆的口感和滋味更上一层楼,也更受客人的欢迎。 只是这些冷饮售卖了几日之后,账房找寻到了葛掌柜,“掌柜的,小的算了又算,这每日售卖冰粉、凉虾、牛乳芋圆并不赚钱,反而还略赔了些钱。” “小的仔细看过账簿,旁的倒是还好,唯独制作这些吃食的冰块售价实在是高,且价格卖的也不贵,这才亏了钱。” 第335章 如人饮水 “小的多嘴提醒一句,掌柜的要不要跟后厨那说上一说,看是否不用这冰块,或者不再做这样的吃食来售卖?” “不成。”葛掌柜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些吃食近日颇受欢迎,不能不做,且为了确保这些吃食滋味地道,这冰块也不能不用。” “可是……”账房仍旧道,“可这些吃食一直在亏钱,冰块这段时日的价格也是一路高涨,若是一直做下去的话,只能亏得更多一些。” “虽然这些吃食的确受食客们欢迎,可倘若一样吃食一直在亏钱的话,越受欢迎亏得越多,赔钱赚吆喝这事儿,似乎也有些划不来?” “这你便不懂了。” 葛掌柜呵呵笑了笑,“只要坐到咱们步云楼里头的,最少也得花几百个钱,多的有好几两银子的,这里头咱们怎么算怎么算也得赚上个三四成。” “而这里头,许多人皆是冲着咱们这几样冷饮小吃来的,看似一份冷饮小吃亏了几文钱,可多赚了一桌的钱,若是没有这些,少了些念想,来的客人兴许会少上一些,那少赚的钱也就多了去了。” “你说,咱们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 账房听到此处时,顿时恍然大悟,“懂了,赚了,而且赚的还是大钱。” 他素日成天地算账,可每日算来算去的算得皆是小账,抡起这大帐来,还是得看掌柜的。 也难怪他自诩读了些书,也有童生在身,却也只能做个账房,做不得大掌柜。 这眼界和思维,跟读书有关系吗,也有,不过似乎并不具备绝对的必然性…… 都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诚不欺我! 账房想明白了此事,笑呵呵地接着去做活。 夏明月在不远处听到二人的谈话,抿嘴笑了一笑,而后进了后厨。 一切安稳,包括已在后厨待了几日的魏大厨。 魏大厨有过在后厨做活的经验,对娄山子安排的事情都也算轻车熟路,并不陌生,做起来也算游刃有余。 而魏大厨此次前来学厨艺本就是抱着极大的决心,做起事情来也从来喊苦叫累,不但能将所有交代他的事情顺利做完,甚至还能够主动要求做更多的事情。 这般做事稳妥,态度积极上进,对周围人十分友善的魏大厨,自然也就受到了众人的尊重。 即便是在步云楼的后厨,人人见了魏大厨,也尊称之为一声“魏大厨”,以示尊重。 而魏大厨知晓众人对其的态度,这做起事来,亦是越发卖力。 只是这般又在步云楼学手艺,又在县学里头掌管小饭堂的伙食,魏大厨这般两个地方来回奔波,变得忙碌无比。 为了能够转得开身,魏大厨每日穿梭在这两个地方时,时常是一路小跑,白天再没有时间能够歇息,到了晚上也是睡得颇晚,晨起起的颇早…… 这般几日之后,魏大厨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但县学上下的人却也发觉,魏大厨做出来的饭菜,每日与每日,总是有些不同。 具体究竟有哪些不同,他们也说不上来,但可以断定的是入口时的滋味越来越舒适,吃起来似乎也没有像往常那般难吃,就连每人每日所吃饭食的量,也得到了一定提升。 眼瞧着小饭堂中每日所需的饭菜数量增加,魏大厨也觉得成就感十足,学起厨艺来也是越发动力十足。 而魏大厨前往步云楼学厨艺之事,很快被周智清等人知晓。 有夫子对此颇为担忧,“魏大厨已是有些年岁,这般忙碌,终究对身体有恙,是不是该劝上一劝魏大厨,莫要这般辛苦,我们也并不嫌弃他所做的饭菜。” “只怕是你越是这般说,魏大厨心中的压力也会越大,也会更加懊恼。”周智清对此并不赞同,“魏大厨之所以要去找寻夏娘子学习厨艺,必然是有自己的决断,我们还是不要过多干预为好。” 魏大厨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和追求。 “只是……”有些人仍旧有些担忧。 “将心比心,倘若有博学鸿儒之士愿意与我们探讨学问,我们又怎会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周智清道,“对于魏大厨来说,也是如此,他此时虽然辛苦,却是十分高兴的,为何不让他这般继续快乐下去呢?” 辛苦什么的,在他眼中,也都是值得的。 而且,说不定在他的眼里和心中,这些都并非是辛苦,反而甘之如饴? 生活本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最忌讳的便是以自己的观点和标准去衡量别人,说教别人。 见周智清这般说,其余人便也就打消了想要劝说魏大厨多多歇息,不必非得去步云楼学习厨艺的念头,只由着魏大厨随意折腾。 魏大厨对这些事情并不知晓,只是每日照旧。 夏明月在之后的几日,又去了一趟赵家庄。 赵家庄的第一批淀粉已经做好,已是可以开始制作粉条。 红薯淀粉配上一定比例的食用盐搅拌均匀后,放在锅中煮成透明粘稠的糊状,制作成熟芡。 熟芡和干淀粉揉成筋道且有一定拉伸能力的芡粉面团,在将面团放入积压饸烙面的工具中,均匀地用力,直接压入水开的锅中。 煮上片刻,捞出过凉水,让粉条在凉水中固定成型,彻底凉透后捞了出来,挂在洗刷干净且曝晒过的竹竿上,等待粉条的水分完全晒干,彻底干透,便可以尽数收拢,捆扎后进行售卖。 这是制作红薯粉条的全部过程。 夏明月毫无保留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制作粉条的技艺,教的认真仔细,而赵家庄的人也学的十分认真,期间更是不住地确认一些关键之处,更是反复练习,以求能够做出合格的粉条。 粉条制作过程并不算难,作坊里面做活的人学的认真仔细,很快便能按着夏明月的流程顺利地做出粉条。 经过一番检查甚至品尝,夏明月笑着点头,“只按照这个流程继续制作即可。” 得了夏明月认可的一众人顿时信心倍增,接着制作粉条,煮熟晾晒,以求能够尽快做出粉条进行售卖。 第336章 酸辣粉 临走之时,作坊中的人更是将新鲜做好的粉条放进瓦罐中,要夏明月带了回去吃。 粉条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稀罕的吃食,但这粉条是赵家庄的粉条作坊在夏明月的指导下做出来的第一批粉条,极具有纪念意义,必须得让夏明月尝一尝才好。 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便是如此。 夏明月明白一众人的心思,便也没有拒绝,只将一瓦罐的新鲜粉条带了回去。 到家后,江竹果瞧见新鲜的粉条,有些踌躇。 粉条的做法无外乎就是那几种,什么菠菜拌粉条,大锅菜里放粉条,炝炒红萝卜粉条…… 这些菜都没什么新意不说,且夏日炎炎的,这些菜也不大容易让人有胃口。 一时之间的,江竹果不知道该用这些粉条做什么吃食为好。 夏明月却是兴致勃勃地进了灶房。 片刻后,又将瓦罐重新端了出来。 瓦罐里面,仍旧是大半瓦罐的粉条,只是里面又多了许多的配料和汤汁,闻起来也是香喷喷的。 “夏姐姐,这是什么?”江竹果讶异无比。 “尝尝看。”夏明月说话的功夫,转身进了灶房,拿了碗和筷子出来,招呼吕氏和庄翠等人,“你们也一并来尝尝看?” 有了夏明月发话,对瓦罐内散发香气的人尽数围了过来,待夏明月将粉条分装到各个碗中后,捧起了碗,拿起了筷子,夹了那粉条往口中送。 粉条是嫩滑爽口的,一端送入嘴边后,“呲溜”一声,已是尽数进入口中。 浓香醇厚的滋味在口中迅速蔓延,充分包裹了舌头上的味蕾,而爽辣的口感在大力刺激着口腔神经…… 又香又辣,又辣又香,香辣并存,酸爽开胃,吃起来是越吃越想吃,将碗中的粉条一口气吃光后,却仍旧觉得意犹未尽,只巴巴地想从瓦罐中再捞上一些,好喂饱肚中的馋虫。 奈何这瓦罐中的粉条数量有限,而方才夏明月已是将粉条尽数分了出去,以至于现在这瓦罐中早已空空如也。 众人顿时十分遗憾,却也连声感慨,“这粉条可真好吃!” “是呢,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好吃的粉条。”宋氏也跟着咂嘴,“夏娘子这粉条是怎么做的,能跟我们说上一说么,回去我们自己也做了来吃……” 刚说完这话,宋氏顿时有些懊悔。 这夏明月是做吃食生意的,这做吃食的办法往后大多要成为赚钱的买卖,她张口就问怎么做,显得太没有分寸感了。 “夏娘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粉条实在太好吃了,这话也就顺口说了出来……”宋氏急忙解释并道歉。 夏明月却是抿嘴笑了笑,“这粉条叫做酸辣粉,若是你们真想往后吃这酸辣粉,我还真能把这法子交给你们,你们平日也可以做了来吃,不过你们学会了之后,一定得多请亲朋好友,街坊四邻尝一尝。” “若是他们尝了之后觉得滋味不错,想要问你们讨教问学这酸辣粉如何做,你们也可以将这法子给教了出去,让他们学会,然后也将我今日给你们说的话,说给他们听,让他们再去教了旁人学做酸辣粉。” 一番话听得宋氏一头雾水,后脑勺几乎都要给挠秃了去,“夏娘子这用意,我有些不明白了。” 旁人学会一种吃食的做法,大都是藏着掖着,生怕旁人偷学一分半点,夏娘子倒是好,教给她们不说,还让她们教给旁人,甚至还要让旁人教给更多的人。 这个样子下去,岂不是人人都将学会酸辣粉的做法,那这酸辣粉就会变得常见不稀罕,对于夏娘子而言,怕是没什么好处吧。 其余人,也皆是互相望了一眼。 别说宋娘子不明白,他们这会子也有些糊涂了的。 倒是吕氏猛地拍了一下后脑勺,兴奋道,“我知道了,弟妹这是为了往后卖粉条铺路!” “没错。”夏明月见有人明白她的用意,顿时笑得眉眼弯弯,“赵家庄的粉条,不过月余便能做出第一批的货,需得尽数都卖了出去才行。” “我寻思着,想要卖粉条的话,就需得让这粉条变得更加好吃,让人更加喜欢,才会愿意去买,所以就想着教会更多人做酸辣粉,这样粉条需求量大,这粉条自然也就好卖了。” 自然了,若是单独将这酸辣粉作为夏记中的一个新品类,放新的加盟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但加盟的数量到底有限,每日消耗的粉条数量也是有限,远不如全民皆会酸辣粉对粉条的需求量更大。 况且,一个地方如果能以盛产粉条,且以酸辣粉这个地方小吃闻名的话,也不失是一件令人高兴之事。 “原来如此。”宋氏顿时恍然大悟,却又想了想道,“不过夏娘子想要为售卖粉条铺路的话,用这种口口相传的方式到底有些慢,且酸辣粉若是寻常人做的,怕是旁人对酸辣粉的印象也会大打折扣。” “不如夏娘子着人在街上支个摊位,路过之人皆是可以试吃酸辣粉,若觉得滋味不错,买上三斤的粉条便可以免费学酸辣粉的做法。” “这样大家伙一下子知晓酸辣粉,也知晓酸辣粉是粉条所做,更知道这酸辣粉是来自夏娘子你的手艺,肯定是兴趣满满,到时候怕是街上都要排长队的,这粉条自然也就不愁卖了!” “是个好主意。”夏明月连连点头,“就按宋娘子所说的来。” 三斤粉条,不多不少,既能有一定的销量,且也在大部分人承受的范围之内,是个十分合适的定价。 不得不说,这宋娘子现如今也是越来越有做生意的头脑了呢。 夏明月对宋氏夸赞肯定了一番,先将这制作酸辣粉的办法交给此时夏记的所有人。 “新鲜的粉条可以直接用,若是干粉条,需得先煮上一煮,不必煮的太烂,保留筋道的口感最好,煮熟后过一过凉水,待用。” “磨碎的辣椒粉、炒熟的白芝麻、花生碎、葱花、蒜末和小米椒用热油泼香,在与陈醋、酱油、白糖、白开水等一并搅拌均匀,放入新鲜的红薯粉条,撒上葱花和香菜……” 第337章 捡便宜 教完夏记的人做酸辣粉,夏明月立刻将这个售卖办法告知了赵里正等人,让其这几日加紧赶工,尽快制作一批粉条出来,好早日推向市场。 赵里正这边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只督促粉条作坊的一众人赶工制作粉条。 自然了,赶工的同时,更需把控粉条的整体质量。 东西好坏,众人心中皆是有杆秤,蒙骗什么的,最是要不得。 在做生意这件事情上,首先需得对得起良心,其次目光要放得足够长远。 本着此项原则,赵里正在督促所有人做粉条时皆是亲自在一旁把关监督,各项工艺流程都亲自检查,待粉条彻底晒干捆扎之后,又送到夏明月这里经其查验的确没有任何问题时,这才将夏明月要的第一批粉条送了过来。 而夏明月收到第一批粉条后的第二日,便上街开始摆摊。 摆摊的地方仍旧是在西大街。 西大街的许多人皆是认得夏明月,见其突然开始在街上摆摊,皆是一怔,紧接着便是议论纷纷。 “我这眼睛没有花吧,在那摆摊卖吃食的可是夏娘子?” “你还真没看错,正是夏娘子呢,不过现如今这各个夏记吃食摊生意红火,步云楼也是日进斗金,这夏娘子怎么就突然来街上摆摊了?” “这个中缘由我是不明白的,不过能够让夏娘子亲自出来摆摊售卖的吃食,肯定不会差!” “是这个道理,去看看。” “哎,等等我……” 一众人或是期盼无比,或是讶异十足,亦有好奇满满的,皆是不约而同地到了夏明月的摊位跟前,询问,“夏娘子这是要卖什么吃食?” “酸辣粉。”夏明月从已经拌好料汁的盆中捞了一些酸辣粉进有纸杯中,往里别了两根竹签子充当一次性筷子,塞给问话的人,“尝尝味道。” 跟随夏明月一并出来摆摊的庄翠亦是有模学样,开始向围观的人分发酸辣粉。 既然可以试吃,众人便都没有拒绝。 且这酸辣粉,听着又酸又辣的,还是粉条这种爽滑顺口的吃食,吃到口中一定开胃十足呢! 抱着这样的心态,收到酸辣粉的众人纷纷用竹签子将有纸杯中的酸辣粉往口中送。 酸辣可口的滋味,顺滑Q弹的口感…… 这简直是他们吃过的滋味最好的粉条做法,这样酸辣爽口的滋味,简直太适合这样没有胃口的盛夏。 倘若是敞开了吃的话,一碗根本不够吃,需得吃上一盆才行! “真好吃!” 一众人发出阵阵感慨,很快有人张口询问,“夏娘子这酸辣粉怎么卖?” “这酸辣粉是不卖的。”夏明月笑道。 不卖? 一众人顿时十分失望。 这样好吃的酸辣粉,竟然不卖? 那他们往后岂不是吃不到了? 再者,既然这酸辣粉是不卖的,夏娘子又巴巴地做了出来,拿给他们品尝试吃,这又是为了什么?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夏明月幽幽说道,“我可以教你们做这酸辣粉,不过需要你们买上三斤粉条。” 此言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让在场所有人顿时炸开了锅。 他们没有听错吧…… 买上三斤粉条,便可以跟着夏娘子学做这样好吃美味的酸辣粉? 粉条是常见的吃食,各家各户素日都会买上一些屯着,以备平日食用,买上几斤粉条,根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而酸辣粉的做法,却是十分难能可贵之事,倘若当真能跟着夏娘子学做酸辣粉,若是能摆摊做个小生意自然是好,即便不能,自家吃的舒坦美味,也是一件高兴事。 这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分别? 但还是那句话,买粉条容易的像喝水,学做酸辣粉金贵的像银子,这两样东西联系到一起时,怎么觉得这么不真实? 激动之后,众人皆是清醒,甚至试探性询问,“夏娘子说的粉条,多少文一斤?” 该不会很贵吧…… “不贵,二十文一斤。”夏明月笑道。 二十文 众人又是一愣。 寻常粉条从十四文到十八文不等,这二十文的价格,不能说便宜,却也不能说贵。 也就是说,花上六十文,便可以将酸辣粉的制作手艺带回家! 惊喜来的实在太突然了一些吧。 众人心情再次激动,但仍旧是有些疑惑。 粉条上夏娘子显然赚钱有钱,满打满算也赚不了几文钱,巴巴地教一个方子出去,是图什么?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夏娘子…… 察觉到众人的疑惑,夏明月笑了笑,接着道,“这粉条比寻常的粉条吃起来筋道细腻,且爽口嫩滑,绝对不会吃着黏黏的不爽利。” “这也是赵家庄那边一个新作坊做的粉条,东西好用料实在,若是吃的好的话,往后还请多多光顾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顿时恍然大悟。 懂了,夏娘子这是要卖粉条呢。 之所以教大家伙做酸辣粉的手艺,是为了帮着卖赵家庄做出来的粉条。 不过…… 这也是他们捡便宜的事! 已是有人急忙拿了荷包出来,“夏娘子,给我来上三斤。” “我也要三斤。” “我要六斤!” 三斤粉条换个做酸辣粉的方子,怎么都觉得有些太过于占便宜的,需得多买上一些才好。 “我要十斤!” 粉条耐放好存,这会子买了,哪怕吃到明年都不会坏,多买上一些慢慢吃就是。 再者,夏娘子做的吃食一贯好吃,对于食材也是挑剔的很,能让她费心费力当街售卖粉条的,这质地肯定不错。 跟着买,跟着吃,绝对不会错! 而有些人则是盘算着要早早学会这做酸辣粉的手艺,抢先到旁的镇子也好,县城也罢,摆个卖酸辣粉的摊位,也能赚些银钱不是? 至于买三斤粉条就能学做酸辣粉,到时候兴许许多人都会做酸辣粉,可能会跟他抢生意之事…… 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同一个师父教的徒弟自然也是不同的,他学做出来的酸辣粉,必定会比别人做的更加好吃! 每个人心思各不相同,但皆是对学做酸辣粉之事兴致勃勃,踊跃下单购买粉条。 第338章 重伤 很快,夏娘子摊位前的粉条已是被抢购一空,甚至有些买不到的,开始询问是否可以提前预定,他们可以交上部分…… 哦不,是全部的钱! 早付钱,早学做酸辣粉,等粉条一到,直接开做开吃,绝不耽误。 对于提前预售之事,夏明月欣然同意,将一众人付的钱暂且先收了下来,逐一登记,而后统计所有的数量,将近期所需要的粉条数量一并命人送到赵家庄,让赵里正督促作坊尽快准备。 备货数量是在第三日送到赵里正手中的。 赵里正捏着手中的纸,激动的手都有些颤抖。 对于粉条售卖之事,他是颇为担忧的,生怕粉条做的出来却卖不出去。 赔钱是一回事,更多的是担忧若是这样的话,整村的人皆会一蹶不振。 毕竟这种有了希望却又完全破灭之事,远比一开始就没希望还要更加残忍。 但现在,给夏娘子送去的第一批粉条只用了一日的时间就卖了个干净不说,还预定了这般多的货。 待这些货全都卖出去的话…… 赵里正完全不敢想象,整个村子里头的人该会有多高兴。 这不仅仅是赚多少银钱的事,是做成一件事情后满满的成就感,是旁的任何事情都无法替代的。 而这些,全都是托夏娘子的福。 赵里正现在都有些相信,先前给村民们解释的那些话,兴许是真的。 夏娘子兴许真的是赵家庄的老祖宗们求爷爷告奶奶送来的,而此时的老祖宗们正忙得不可开交,在底下为后代子孙们积德积福,盼着子孙们有出息起来。 而他作为赵家庄的子孙,必须得支棱起来! 赵里正深吸了一口气,将这满心的激动尽数暂且压了下去,而后快步地往祠堂而去。 要将此事告知所有人,同时尽快地督促作坊这里加紧做活! 之后的几日,粉条陆陆续续地送到金丘县城,夏明月收到粉条之后,则是按着先前预定的先后顺序,将粉条依次分发下去。 同时,夏明月开始教那些买了足够量粉条的顾客做酸辣粉。 吕氏家中先前教导娄山子等人学做菜时的案台,灶火等都还都留存在原处,夏明月便干脆利用了起来,继续用这块地儿教所有人学如何做酸辣粉。 酸辣粉的步骤并不难,所用的调味料也都十分固定,基本在夏明月这里学上一两日,便能记得清楚明白,剩下的则是需要多练手多熟悉,多自己琢磨。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能否做出滋味和夏明月一般无二的酸辣粉,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手法。 众人皆是明白这个道理,在记住酸辣粉的制作流程步骤后,便各自回去琢磨,待觉得做的差不多了,再拿过来给夏明月尝上一尝,看是否合格。 对于这些来来回回上门的人,夏明月并没有丝毫的不耐,觉得滋味差不多的,给予充分的肯定,而对于手艺还不佳的,则是再提点一番。 夏明月教的仔细且耐心十足,让有些人心中的忐忑消散了个干净,对于夏明月这种言出必行之举也颇为肯定。 与旁人闲谈聊天之时,但凡提及夏明月的,皆是忍不住竖上一个大拇指,“夏娘子当真是个讲信誉守承诺之人。” “是啊。”一旁的人也纷纷附和,“暂且不说教的实在认真仔细,就是这粉条做成旁的吃食,滋味和口感也比寻常买的粉条要好上许多。” “往后再买粉条,就认真夏娘子和赵家庄粉条了呢。” “没错……” 口碑永远是最好的广告,不过几日的功夫,夏娘子、粉条、赵家庄这几个关键词已是传遍了整个金丘县城的大街小巷。 名声响亮,这粉条的销售状况也越来越好,跟着夏明月学习制作酸辣粉的人也是越发有些多。 针对这个状况,夏明月不得不将教学酸辣粉的课程分时间段分别安排,而学习的人员也分批进行上课。 除此以外,夏明月更是从以往学习制作酸辣粉的人中选上了几名优秀的毕业学员,给与一定的报酬,由他们来协助教学和现场指导。 如此,整体的压力也算是减轻了许多。 夏明月略松了口气。 一晃十多日过去。 随着酸辣粉学成之人越来越多,赵里正这边也派了赵三林来县城中售卖粉条,帮夏明月分担销售的压力。 夏明月又重新规划了教学和售卖的流程,将一干事项逐步推向正轨。 入伏之后,天气越发炎热。 伴随着挥汗如雨三伏天的到来,陆启言和赵有才回到了家中。 赵有才受了极重的伤。 伤在了脚踝之处,是赵有才率整个大队在跟随陆启言追绞流寇之时,踩中了流寇布下的兽夹陷阱。 兽夹力道极大,赵有才踩下去时,脚踝处当即便剧痛无比,鲜血横流,后经军医查看,骨头裂了极大的缝隙,且外伤极重,伤口见骨,颇为严重。 这样的伤,在军中算不得什么,却因为伤的是脚踝,倘若养不好的话,怕是往后不能再继续打仗,说不定连正常行走都有影响。 军中医药有限,养伤也并不方便,且军医自认医术不佳,在用了几副军中的外伤药贴之后,建议赵有才归家休养,顺便找寻更好的郎中来看。 陆启言闻言,不敢耽误分毫,急忙找寻了车子将赵有才带回金丘县城来,请殷陵游给好好看上一看。 夏明月急忙去隔壁请殷大夫来上一趟。 而安顿好赵有才躺在床上的吕氏,瞧见赵有才的半条腿都肿得厉害,尤其是脚踝处肿得如同发面馒头一般,心疼地直掉眼泪。 陆启言满脸惭愧,“是我没有照看好赵大哥,还请嫂子怪责。” “战场上刀剑无眼,这事儿也是难以避免,你素日在军中已是足够照顾他,这次又事发突然,你就算有三头六臂,只怕也照顾不到的。” 吕氏抹了一把眼泪,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和,“这不是你的错,你千万别往自己身上揽。” “没啥大事。”赵有才强忍着脚踝的疼,咧了嘴角,“战场上磕磕碰碰多正常,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还忍不了了?” 第339章 害人 “你可千万别再说这样疏远见外的话,否则往后也别再叫我一声大哥。” 赵有才说话,带了些嗔怒。 陆启言顿了顿才应声,“我知道了,军营那边我都已经打点妥当,赵大哥只安心养伤就好。” “成。”赵有才道,“军营那边就辛苦你盯着一些……” 末了又补了一句,“尽力就行,要真是难办的很,也不必过于强求。” 军中人人也都想着往上爬,赵有才虽然只是大队头,底下却也有许多人盯着他这个位置。 他这一养伤,少则百日,多则半年,大队头之职也不可能一直空着,总得有人暂且顶上来。 这萝卜留下的坑一旦被别的萝卜占了…… “赵大哥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陆启言低声宽慰,“现如今我在军中也算有些仰仗,其他人不敢过多得罪于我,此事我会安排好,赵大哥无需过于挂心,只安心养伤就好。” 陆启言的话说的十分轻松,但赵有才却也知道他的难处。 凡事有利必有弊,陆启言备受厢指挥使的青睐,军指挥使也对其重视非常,军中许多人看碟下菜,的确是不敢过多的得罪他。 但与此同时,陆启言也受到了许多人的羡慕和嫉妒,更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巴不得拿捏到陆启言的错处,好将其拉下来。 保住一个大队头的职务对于陆启言来说兴许真的不是难事,但也会因此陆启言带来一些困扰。 他们兄弟多年,不能因此连累他。 赵有才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你看着办吧,但也别耽误你自己的事。” “嗯。”陆启言点了点头。 两个人说话间,殷陵游已是进了屋子。 放下手中管用的药箱,殷陵游便去仔细查看赵有才的伤处。 “有骨裂,外伤颇深,伤口发炎,这几日必定起了几次高热,皆是被压了下来,这会儿又有些热,这军医开的方子有些治标不治本,医术果然有限,还有这治外伤的药贴,两日该换一次,看这个架势,怕是贴了好几日……” 殷陵游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将那药贴给揭了下来,接着顿了一顿,将那药贴放在鼻下嗅了又嗅,最后一脸严肃地看向赵有才和陆启言,“这药贴当真是军中的?” “正是。”陆启言和赵有才皆是点头应答。 陆启言诧异询问,“这药贴是有什么不妥吗?” “不止是不妥,是有极大的问题。”殷陵游眉头皱的越发狠,“论理来说,给军中供应的药贴中应当有血竭、黄蜡、松香等,其皆有除菌去肿,消毒消炎的功效,能够防止伤口恶化,促进伤口愈合,防止再次感染的功效。” “可这里面,血竭的分量严重不足,甚至没有黄蜡和松香这两种药物,是以这药贴的功效大打折扣,根本达不到预想的效果。” “那也就是说,这药贴偷工减料,并不能治病救人?”陆启言询问。 “岂止是不能救人,只怕还会因此害人呢。”殷陵游撇了撇嘴,“若是军医能够判断出药贴的缺漏之处,在用药方面给与一应的补充,看诊时兴许还不会有事,可若是军医医术有限,又根据药贴标注的配方分量来用药的话,这用药的分量便会轻上许多,会导致病情反复,伤患久治不愈。” 久治不愈的话,轻则落下病根儿,重则撒手人寰。 这不是害人是什么? 陆启言闻言,眉头紧锁。 军中的药贴,皆是由军中统一购买,而为军中供应军需药材和药贴的商户,亦是经过千挑万选出来,每一批送往军中的药材和药贴,皆会经过多次抽查,方可送达。 但即便这般严苛之下,竟是出现了不合格膏药贴的情况。 会是单纯的疏漏吗? 他记得,军中负责军需药材的是安景忠,而这段时间为军中供应药材的,似乎是一个叫做薛记的铺子。 前段时日,安景忠的营帐有人进进出出,似乎一直在搬运东西,就连其手下的张明鑫,也出手颇为阔绰。 这里面会不会…… 陆启言想到这些,眉头越发拧的老高。 每一场战争,军中皆会有许多伤亡,众人对此习以为常,哪怕在军中逝世,也只会觉得是其伤的太重,而不会觉得与这药贴分量不足有关。 所以,他们大约自以为此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又或许,安家本就在这里一手遮天,觉得军医即便看得出来,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说不定,更适合此事的四个字叫做明目张胆。 不,确切来说该叫丧心病狂。 每一场战役,无论大小,兵卒们皆是要奔赴前线,以身肉搏,义无反顾,拼的是自身的性命,赌的是今生运气。 而就在他们受了伤,忍痛治疗之时,期盼的是能够早日康复,乃至重新回到战场,殊不知等来的,极大可能是死亡。 陆启言握了握拳头,眼中的光晦暗不明。 半晌后才道,“那赵大哥此时的伤……” “耽误了许多。”殷陵游道,“不过遇到了我,那就无事了,保准治好之后跟没受伤之前一样,活蹦乱跳。” “那就好。”陆启言和夏明月皆是松了口气。 同样松口气的还有赵有才和吕氏夫妇,“那就劳烦殷大夫了。” “客气了。”殷陵游嘿嘿笑着摆了摆手,“不过我可先说好了,这伤皆是能治好,但是到底被这破玩意儿药贴给耽误了些,估摸着得受些罪。” “伤口已经有些溃烂发炎,我需得先用药膏将腐肉尽数去除,再用生肌的药粉帮助其重新长好才行,这个过程有些痛,你忍着些。” 赵有才闻言,连连点头,“成,我忍着。” 殷陵游见赵有才答应的十分干脆,挑了挑眉梢,“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疼一些。” “没事,我忍得住。”赵有才不以为然。 他对自己的忍耐力颇为有信心。 毕竟他并非是第一回受伤,就连徒手接刀的事儿都做过,这事儿在军中甚至都被传成了佳话。 而那一次,他险些断了手掌,也幸好那次陆启言出现的及时。 第340章 菜馍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他和陆启言成为了生死兄弟,互相照拂。 更是因为那一次,赵有才对痛这个字有了新的定义。 再痛,还能痛过那次去? 就在赵有才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时,殷陵游已是十分麻利地将他的裤子腿儿上卷,倒出去腐的药粉,一把摁了上去。 赵有才,“……” 杀猪一般的嚎叫声,震耳欲聋,险些掀翻了房顶。 倒吸了两口凉气,赵有才硬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而后再次嚎叫起来。 这这这…… 也太痛了吧! 这次真的是要重新刷新对痛的认知和定义了! 再又嚎了两声之后,赵有才觉得这般大喊大叫属实有些在他的硬汉形象上抹黑,干脆住了口,咬紧了牙关,逼着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双手握成了拳头,不住地捶打身下的炕,只捶得手都发红发紫…… 眼见赵有才这般,一旁的吕氏心疼的眼圈再次泛红,只能坐在炕边,轻声细语地宽慰一番,好分散其注意力。 而陆启言和夏明月等人见状,则是先出了屋子,在院中等候。 屋中的治疗仍旧继续。 待去腐肉的药粉起了足够的效用之后,殷陵游用了锋利的柳叶刀,仔细地将那些已经坏死的肉尽数剔除。 而后又撒上生肌的药粉,拿干净的纱布包好。 外伤处理完毕之后,则是处置骨裂的问题。 骨裂的位置不算凶险,殷陵游便为其上了夹板进行固定,而后从自己的药材箱子里头抓了一副消炎去肿,生骨生筋的药出来,让吕氏三碗水舀成一碗,喂赵有才喝下。 此时的赵有才经历了轮番的剧痛,此时已是大汗淋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吕氏为其擦了身上的汗,又喂其喝了些热水,这才去忙着煎药。 殷陵游则是收拾自己的药箱子,先行回家。 天很快擦黑,夏明月和江竹果一并准备好了晚饭。 赵有才因为治伤的原因需要忌口,夏明月便单独煮上了一份肉糜粥,配上清爽小口的凉拌小菜和馒头一并送了过去。 而其他人吃的,则是卤猪头肉,菜馍,凉拌黄瓜和大米南瓜粥。 卤猪头肉自不必说,是老卤汤卤制出来的猪头肉,不油不腻,滋味醇厚,尤其是猪鼻子那块,吃起来软糯可口,十分好吃。 菜馍是用刚刚擀好的烙馍,铺上一层用紫苋菜、粉条、豆芽、豆腐丁等搅拌均匀的大拌菜,再用一层烙馍盖上,边缘摁住封口,放在鏊子上慢慢烙熟即可。 烙好的菜馍吃的时候不必切开,只一大张卷在一起,直接往口中送。 分量十足的烙馍,卷起来如同小擀杖一般粗细大小,瞧着十分过瘾,吃起来时表皮和普通烙馍一样筋道清香,韧性十足,而内里的各种菜蔬皆是清香可口,软糯中带了十足的爽口滋味,十分好吃。 这样的菜馍,配上一些今年刚刚腌好的糖蒜,一口菜馍,一口糖蒜,再来上一口凉拌的黄瓜…… 整个就是绝佳享受! 菜馍吃的过瘾,所有人吃的十分尽兴。 这其中包括陆启言以及隔壁的殷大夫和毛三里师徒两个。 且后者显然超过了陆启言的饭量,在毛三里已是拿了六个菜馍回去后,不多会儿的功夫又来了一趟,问有没有多余的菜馍可以吃。 “还有。”夏明月笑着站起了身。 陆启言一并站了起来,“不过就是得稍等上一会儿,估摸着有一盏茶的功夫。” “那我待会儿再来。”毛三里说罢,忙不迭地往回走。 他记得他出来时,桌子上还有两张菜馍,希望回去的时候,那两张菜馍还在乖乖等他…… 而夏明月在毛三里走之后,拿了笼布去包已经烙好的菜馍,递给陆启言,“你去吧。” 所有的菜馍就在方才已经全都烙好,数量足够多,且还有剩余。 这些陆启言方才看得清楚,却还说了需得一盏茶功夫的话,目的不言而喻。 陆启言见夏明月看透了他想去找寻殷陵游的小心思,抿嘴笑了笑,“知我者,莫过于娘子也。” “贫嘴。”夏明月含笑嗔怪。 两个人说笑间,岑缨进了院子。 “夏娘子。”岑缨下意识拱手行礼,瞧见一旁的陆启言时,却顿了顿,“这位是……” “外子,陆启言。”夏明月介绍,“夫君,这是岑娘子,新搬来的邻居,这段时日加盟夏记做淀粉肠的生意。” 岑缨福了一福,“陆指挥使好。” “岑娘子好。”陆启言礼貌打招呼,目光在岑缨身上停留片刻,这才对夏明月道,“我先过去。” “好。”夏明月点头,待陆启言出门之后,笑道,“岑娘子这会儿来,是要订明日所用淀粉肠的货吗?” 岑缨收回打量陆启言的目光,点了点头,“正是,此外,听说吕嫂子的夫君因伤归家休养,特来探望一番。” “方才听吕嫂子说赵大哥刚刚服了药睡下,这会子大约睡熟了。” 夏明月领着岑缨往隔壁走,“我们先去瞧一瞧吕嫂子吧。” 既是来探望的,总得打个招呼。 “好。”岑缨跟上夏明月的步伐。 两个人出了大门,一并往吕氏家的大门而去,岑缨刚好瞥见陆启言往隔壁殷陵游家而去,顿了一顿后,耷拉下了眼皮。 片刻后,张口问道,“我听说陆指挥使虽然现在已是任职营指挥使一职,实际上从军并没有太久的时间?” “似乎如此。”夏明月道,“若是按时间推算的话,到现在也就不足两年的光景。” “那陆指挥使也算的上平步青云了。”岑缨接着询问,“那冒昧问夏娘子一句,陆指挥使是哪里人?” “越州人氏。”夏明月侧过脸,“岑娘子问这些,是有什么事吗?” “不瞒夏娘子,我看陆指挥使有些眼熟,有些像从前认识的人,所以多问了两句,不过我认识的人是滨州人,和陆指挥使有些对不上,大约是我认错了吧。”岑缨解释道。 “这世间总有相貌相似之人,难免的。”夏明月笑了一笑,耷拉了眼皮,领着岑缨穿过吕氏家的院子。 第341章 注定 这边,陆启言进了隔壁殷陵游家的家门。 殷陵游正坐在院子中的桌前拿着菜馍大口大口地吃,抬眼瞧见陆启言进来时,扯了扯嘴角,“我就猜到你会过来。” “殷大夫当真是神机妙算。”陆启言笑着将菜馍放到桌子上,搁到了笸箩中。 “你别恭维我。”殷陵游斜眼瞥了陆启言一眼,“我看你是想着让我老头子给你做事吧。” “我的话说的不错,殷大夫当真是神机妙算,连这些都考虑得到。”陆启言十分自来熟地在一旁凳子上坐下,“我的确想让殷大夫帮我辨认一番,好确定这批药膏贴不合格之事是偶然或者疏漏,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你这是想查军需药材偷工减料作假之事?” 殷陵游放下吃了一半的菜馍,捋了一把胡须,“心思是好的,只是军需药材这种事,素来牵扯颇多,想查清十分容易,但想要个结果却十分困难。” “且这种事情一旦出手,触及的便是旁人的利益,你现如今即便是受了上峰青眼,只怕也压不住这样的事情,恕我说句不中听的实话,即便这般做显得有些不够地道,但明哲保身才是正经事。” “殷大夫见多识广,对这些事也这般有心得呢。”陆启言戏谑道。 殷陵游闻言面色微沉,片刻后又恢复自然,“不过是给人看诊看的多了,高门大院的事儿听的多,知道的也多而已,哪里就算什么心得了。” “只是要提醒陆指挥使一两句,免得陆指挥使年轻气盛地做出一些举动,到时候给自己惹上许多的麻烦。” “多谢殷大夫提醒。”陆启言拱手向殷陵游道谢,略压低了些许声音,“不过也请殷大夫放心,我绝非一时意气用事,而是深思熟虑且十拿九稳之后才准备出手。” “哦?”殷陵游眯了眯眼睛,审视了陆启言一番,“你竟是有这个本事?” 陆启言笑得讳莫如深,“殷大夫不如到时候看上一看?” 那就是本事不俗了。 殷陵游满脸讶然,却见眼前之人面色沉静,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陆启言自入军中之后一路平步青云,素日行事作风看起来也十分不俗…… 这乱世之中,有人虚张声势,便必定有人隐藏锋芒。 殷大夫垂了垂眼眸,再次嘿嘿笑了笑,“倒是与对门那一家子说话有些像,我觉得你若是得了空,不妨去对门多走走,说不准能帮上你什么忙。” “这是不必的,对门邻居对我大约比我对他们更感兴趣。”陆启言笑道。 得,还真是一路人。 都是那么自负满满,偏生又不直白袒露,说起话来也是话中有话,像极了他先前还是太医时在皇宫中遇到的那些人,让人讨厌的很。 偏生讨厌归讨厌的,却又不得不还得继续跟他们打了交道。 一个是因为对方给的银钱属实是太多了,简直无法抵御。 另一个却是因为娶了一个好娘子,害得他恨不得上赶着去给人家帮忙。 总之,各个得罪不起。 本以为前朝覆灭,他早已远离了形势所迫,被逼无奈之事,可躲来躲去的,竟是还不能避免。 真是烦人的很! 殷陵游一阵烦躁,连话都不想和陆启言多说,只连连摆手,“罢了罢了,若是没旁的事你就赶紧走,别耽误我吃晚饭。” 这是开始轰人了。 但也没有拒绝他的事情。 陆启言笑着起了身,冲殷陵游拱手行礼,“多谢殷大夫鼎力相助。” 殷陵游并不应声,只一手拿着菜馍往口中送。 现如今,唯有这美味的吃食才能让他静心快乐! 陆启言回到家中时,夏明月已是从吕氏家中回来。 “赵大哥吃了些晚饭,已是睡下了,嫂子累了一日也准备歇息,你若是想去瞧赵大哥,就等到明日一早再去吧。” “好。”陆启言点头,挽了袖子帮夏明月打水。 一番洗漱收拾,准备睡觉。 “娘子先睡。”陆启言道,“我可能还有些事要忙。” “什么事?要不要我帮忙?”夏明月问询。 “不用,等一位客人而已,他大约并不喜欢人多,我也只简单说上几句话,大约不会很晚。” 陆启言拉着夏明月的手,摩挲了一番,笑道,“不过娘子若是睡不着的话,也可以等一等我。” “贫嘴。”夏明月笑嗔,抓了一些茶叶放在杯中,又倒入了一些新打上来的井水。 既然是要等客人,茶水是不能少的。 冷水浸泡茶叶萃取出来茶水,清凉爽口,清冽回甘,是夏日里不可多得的饮品。 做完这些,夏明月伸手抱了抱陆启言,“早些歇息。” 语气亲昵,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这般小女儿姿态的夏明月属实不常见,陆启言心意微动,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捧着她的脸亲了亲,这才点头,“好。” 夏明月回屋躺下,吹熄了烛火。 西厢房的庄翠和江竹果也灭了蜡烛。 陆启言端坐在院中的桌前,瞧着撒了一地的月光,还有此时沐浴在月光之中,一双眼睛直溜溜盯着他的…… 乌金。 瞧着显眼包在那慢悠悠地喝着茶水,乌金把脑袋歪了又歪。 显眼包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半夜不睡觉要做什么? 难不成…… 是因为惹了主人不高兴,被撵了出来,今晚上只能待在院子里头,跟它作伴? 这倒是有些意思! 乌金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走到了陆启言的跟前,扬起了下巴,摇起了尾巴。 显眼包也有今天呢,这下子可有热闹看了。 乌金满眼皆是幸灾乐祸。 只可惜陆启言并不曾察觉,反而是看到乌金到了自己跟前,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你说,有些事情是不是上天注定的?” 譬如军中此时的事情。 譬如这里竟然发现了他的踪迹。 譬如和夏明月成婚…… 这许多的事情,仿佛十分凑巧,将他一点点地往必须要走的路上赶。 陆启言心中一阵感慨。 汪? 乌金脑袋歪的更加厉害,看陆启言的眼神犹如看傻 子一般。 显眼包在这儿发什么感慨呢? 但乌金顾不得去想这些,因为它察觉到了与众不同的气息。 第342章 一路人 这气息似乎并不危险,带了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气息正往这边靠近,而且是随时抵达! 乌金顿时表情严肃起来,如临大敌一般小跑到了墙根儿,虎视眈眈地盯着墙根儿,“汪汪”叫了两声。 “乌金没事,来的是客人。”陆启言张口制止。 客人? 乌金不解,但既然陆启言张口,却还是停止了叫喊,只乖乖地跑了回来,蹲坐在陆启言身边。 却也没忘记冲陆启言“汪汪”叫上两声。 真的是客人吗? “真的是客人。”陆启言伸手摸了摸乌金的脑袋,而后则是低声道,“请进。” 话音落地,一个黑影从墙外而起,脚点了墙头后,一跃掠过高墙,灵巧地落在地上。 对方一袭黑衣,黑布蒙面,冲陆启言拱了拱手。 陆启言回礼,笑道,“岑娘子此时既然能来,大约是三公子的意思?” “正是。” 岑缨应声,见自己身份已是暴露,干脆将面巾拿了下来,“公子请陆指挥使前去说话。” “好。”陆启言微微颔首,将桌上的茶杯拿了起来,跟上岑缨,“请。” 岑缨瞥了他一眼,单脚跺地,仍旧是轻盈地越过了墙头。 陆启言手端着两杯茶水,脚踩了墙壁,而后也越过自家墙头。 乌金目睹两个人翻墙而出之后,张大的嘴巴,许久都没有合上。 这身手,有点帅气的说。 但片刻后却又满眼皆是不屑。 切,显眼包就是显眼包,有门不走,偏要翻墙头,什么毛病! 显眼包陆启言在接连越过两个墙头后,稳稳当当地落在对面的院落中。 徐冲早已在院中等候,见陆启言前来,打开了房门,“陆指挥使请。” “有劳。”陆启言抬脚进了屋子。 萧洛安正在堂屋的桌前翻阅一本书卷,看到陆启言后,将书卷放了下来。 待看到陆启言手中拿着两杯茶水时,笑了起来,“陆指挥使这是连茶水都带来了,是怕在本公子这里连茶水都吃不到不成?” “内人所泡的茶水,我喝着滋味清爽可口,便拿了来给三公子尝一尝。” 陆启言将茶杯放在桌上,而后才又恭恭敬敬地向萧洛安行礼,“温遇见过三公子。” “二公子客气。”萧洛安抬了手,端起了其中一杯茶水,“既然是夏娘子泡的茶水,那我当真需得尝一尝为好。” 说罢,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砸了咂嘴,“的确不错,也怪不得陆指挥使巴巴地端着茶水过来特地让我品尝。” “不过属实没有想到,堂堂温家二公子温遇,现如今竟然屈尊在边关,在安家手底下做一名区区营指挥使,甚至在这金丘县城成了家。” 萧洛安睨了陆启言一眼,满眼审视。 “三公子不也此时身在金丘县城,成为了我的邻居?”陆启言笑了一笑,“若是仔细论起来的话,我与三公子大约是一路人。” 一路人? 萧洛安眉头微蹙。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 不知道的,只觉得堂堂温家二公子必定是自小众星拱月,锦衣玉食,呼风唤雨,何等荣光。 但知道的,皆是知晓温遇不过只是温家认来的义子,在温家谨小慎微,只因为温家争权夺利而存活。 而他,面上看着也是地位尊崇,实际上为了他自己和妹妹的性命,不得不听从杀母仇人的摆弄,做一些深恶痛绝之事。 从这点上而言,他们的确称的上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被逼无奈。 一样的夹缝中生存。 一样的成为旁人的爪牙。 萧洛安眯了眯眼睛,“看起来,陆指挥使是想与我好好聊上一聊。” “三公子果然是聪明人。”陆启言笑了一笑,在萧洛安的面前坐下。 ---- 夏明月熄灭烛火后,起初还能清醒地躺在床上等待,但在困意侵袭之下,眼皮子很快打起了架,让她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夏明月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而后便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到了身边。 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夏明月往陆启言身边凑了一凑,顺势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肢。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事情聊得晚了一些。”陆启言亲了亲夏明月的额头,声音温柔。 不过比预料中的结果要好上许多。 他说的那句话是不错的。 他与萧洛安是一路人,目的相似,利益相似,达成共识也是应该的。 多了一个同盟友军,他要做的事情大约也能更加容易一些。 届时…… 陆启言看向身边睡得极熟,睡相恬静的夏明月,勾起的唇角忍不住泛起了一抹笑容。 在夏明月的额头上亲了又亲,陆启言将陆启言紧紧拥住。 本以为他今生只有一件事需要做。 眼下,似乎变成了两件。 这边,岑缨剪了剪烛花儿,又点上了一盏灯,见萧洛安已是满脸倦色,劝道,“夜已是很深了,公子要不要早些歇息?” “虽然夜深,却是精神十足。”萧洛安放下手中半天都没翻上一页的书卷,笑了起来,“这个温遇,哦不,他大约应该更喜欢被称呼为陆启言才对。” “这个陆启言的野心,还真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那公子信他吗?”岑缨蹙眉。 “信,为何不信。”萧洛安笑道,“有野心的人才有欲望,有欲望的人做事才会尽力尽心,这样的人是最合适的合作伙伴,更何况,这个合作伙伴,还有一个软肋。” 软肋? 岑缨一怔,“公子的意思是……夏娘子?” “正是。”萧洛安点头。 “可这陆启言隐藏身份在此,有关夏娘子之事,逢场作戏也是有的。” 岑缨说这话时,咬了牙,语气中带了十足的痛惜。 夏娘子对于她而言,是一个颇为特别的人。 乍眼看去并非令人惊艳,但她善良,温厚,厨艺精湛,聪慧有分寸…… 像是荒草地上盛开的小花,迎风而立,恣然开放,渐散幽香,令人不 容忽视。 这样的夏娘子,倘若当真只是陆启言逢场作戏利用的棋子…… 岑缨握紧了手中的剑。 第343章 瞧不起 她手上的人命有许多条,再多添一条也无妨。 更何况,还是个渣男! 萧洛安自是察觉到岑缨此时杀气腾腾,瞥了她一眼,“你素日虽然易怒,却也最是有分寸条理的,这陆启言可是我要拉拢之人,你有这般念头,岂非是坏了我的事情?” “卑职不敢。”岑缨紧握剑的手松了一松,“只是卑职以为,倘若是心狠意狠之人,将来也是只将利益得失,并不讲分毫情义之人,只怕也并非能够合作共谋之人。” “话说得有些道理。”萧洛安点头,继而笑了起来,“不过陆启言并非是这样的人,他与夏娘子大约也并非逢场作戏,这场婚事并非只是为了掩饰身份。” “至少,现在不是。” 他着人调查过,夏明月是吕氏自作主张买了回来,要嫁给陆启言做妻子。 吕氏和赵有才的谋算大约十分简单,陆启言大龄未婚,又在军中,性命随时可能会交代在战场中,因此不好娶妻,买上一个回来,给陆启言做媳妇儿,早早地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陆启言也算是有了后,他们夫妇二人也算尽了责任,这声哥嫂也算没有白应。 而陆启言当时大约考虑的是有了媳妇儿之后,身份更不容易让人起疑,便也没有拒绝,只在家中养着就是。 但他大约没有想到,夏明月温柔聪慧,坚韧刚强,更有满身的好厨艺,一点一点地走进了他的内心。 是以有了现如今令人羡慕的夫妇二人。 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缘分吧。 萧洛安对这种十分纯粹的夫妻情感,以及有些玄妙的爱情故事感慨不已。 岑缨并没有多想,只是在听到萧洛安说陆启言对待夏明月并非是利用时,双唇微抿,“当真?” “自然是真的。”萧洛安微笑颔首。 岑缨垂了垂眼眸,片刻后抬起双目,看向萧洛安,“公子怎知不是这陆启言惯会演戏,哄骗众人?”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否有情感,细节之处最能体现,尤其是眼神,最不会骗人。” 萧洛安道,“我从陆启言的眼中瞧到了那种眼神。” 陆启言将那两杯茶水送上时,表情温柔,双目更是几乎能滴出水来,就连提及“内人”二字时,语气都带了几分宠溺。 这些只能源自内心的真实情感,形成自然而然的举动。 若是演戏的话,不管再好的演技,都无法做到这些。 岑缨闻言再次沉默了,但片刻后却又满脸怀疑,“可是,公子怎么知道,陆启言眼中的情感,一定是对夏娘子的爱意?” 萧洛安,“……” 他怎么就不能知道? “公子又不曾对谁有过情感,怎么就这般笃定?”岑缨又补了一句。 萧洛安,“……” 怎么感觉受到了嘲讽? 没有吃过肥猪肉,还没见过肥猪跑吗? 更何况,他怎么就没有对别人有过情感了? 瞧不起谁呢! 萧洛安张口便想反驳解释,岑缨却是在想了想之后,道,“公子既然如此说,那大约就是了,听公子的就是。” 萧洛安,“……” 什么叫他说是就是,本来就是好嘛! 怎么一副他要强人所难的样子? 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中,萧洛安难受无比,却又不好对岑缨发了脾气,只唤了在外面的徐冲进来。 “公子有何吩咐?”徐冲打了个哈欠。 每日白天都要摆摊做生意售卖淀粉肠,消耗体力颇多,今晚又熬到现在,他实在是困倦的不行。 “我有些饿了,去做两个淀粉肠来吃吧。”萧洛安吩咐道。 这个时候,最是适合化悲痛为食欲。 而且谈了这么大半宿的事,他的确也是有些饿了。 徐冲,“……” 谁家好护卫要大半夜的去炸淀粉肠? “公子,白天的淀粉肠皆是已经卖完,新鲜的货要明日一早去夏记中央厨房……” 徐冲的话没说完,岑缨的长剑已是到了他的脖颈处。 一并传来的是其冰冷的警告,“老实一些!” “去就去。”徐冲撅了噘嘴。 为了满足有时候大半夜会造反的腹中馋虫,徐冲每日做生意时都会给自己单独留下来两三个淀粉肠。 今日也不例外。 只是没想到,岑缨竟然知道这件事。 往后这小灶怕是开不成了。 当真是人生不易,徐冲叹气。 为自己的淀粉肠默哀了一通,徐冲拿手推开了岑缨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而后招呼侍卫来帮自己烧火。 岑缨见状,吐了口气,将长剑收回。 萧洛安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摇头轻笑。 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徐冲就得岑缨来治,而他,偏生也逃不过这一劫。 只可惜…… 萧洛安脸上的笑意顷刻之间彻底消散,“殷大夫给开的药是最后一副了吧。” “是,还有五日,便不必再煎服汤药。”岑缨回答,“只是殷大夫说,公子身体羸弱,往后还需补身疗养,特地给做了些强身补气的丹药,待汤药停了之后按日服用即可。” “明日跟殷大夫说上一说,劳烦他这几日多做上一些丸药。” 萧洛安吩咐道,“此外,召集人手,五日之后,准时出发。” 他在金秋县城休养的已是足够,需要做他该做的事情了。 “是。”岑缨表情严肃,拱手应下。 —— 鸡叫三遍时,夏明月醒来。 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夏明月下意识地先紧了紧抱着陆启言的胳膊。 “醒了?”陆启言轻声细语,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嗯。”夏明月小声应答。 声音慵懒,犹如小猫一般,撩拨的陆启言心中痒痒的,惹得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夏明月的额头。 来而不往非礼也,夏明月干脆起了身,在陆启言的唇上啄了一口。 而后则是凑近了他的耳边,低声细语,“天色还早,夫君不如再睡一会儿?” 甜腻的声音,让陆启言喉头有些发紧,哑着声音回答,“好……” …… 清晨吃过早饭后,陆启言和夏明月一并去瞧了赵有才。 殷陵游所开的汤药中有镇定止痛的药,好好睡了一觉的赵有才精神比昨日好了许多,也觉得伤口不如先前疼痛,能够坐着陪夫妇二人说上一会儿的话。 第344章 杏子干儿 见一切都好,陆启言心中宽慰,交代赵有才好好养伤,便开始收拾行囊,打算下午返回军营。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夏明月照例给陆启言准备了一些吃食。 这次准备的是一些变蛋和杏子干儿。 前者是现如今夏记卤肉铺子中备受欢迎的夏日凉菜,哪怕不用任何调味料来拌,待腹中饥饿或口中无味时,直接剥了一个来吃,亦是十分醇香浓厚。 而后者,是夏明月前段时日忙里偷闲时做的零嘴儿。 麦黄时成熟的杏子,捡没有完全熟透的时候采摘,沿着中间剖开两半,去掉杏核,拿白糖腌制上一夜,再将杏子和渗出来的糖水,连并新加入的些许凉白开一并在锅中煮熟。 煮熟的杏子再在糖水中浸泡入味上一夜的功夫,将杏子捞出晾干,放在太阳底下曝晒。 晒上足足五六日的功夫,直到杏子干儿干透,拿起来干爽不粘手时,便可以收拾起来,放入小罐子中长期保存。 闲暇时拿出一个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杏子干儿肉厚紧实,吃起来酸甜可口,口舌生津,绝佳享受。 尤其是在没有胃口的盛暑天气之中,吃上两颗酸甜可口的杏子干儿,会立刻觉得胃口大开,浑身舒畅。 夏明月吃着舒坦,这些晒好的杏子干儿,也成为了她这段时日最为喜欢的零嘴。 陆启言此时要回军营,她想把她喜欢的吃食,分一半给了陆启言。 陆启言自是知晓她的小心思,抿嘴笑了一笑,“多谢娘子割爱。” “路上注意安全。”夏明月笑着叮嘱,末了又道,“万事需得小心。” 这是提醒他有关军需药材之事。 “放心。”陆启言点头,“我自有分寸。” “好。” 陆启言翻身上马,在夏明月的注目下飞驰而去。 一人一马很快出了城门,沿着官道一路往军营而去。 陆启言伸手摸了摸后背上的包裹,将那罐子打开,拿出一块杏干儿放入口中。 酸甜的滋味在口中顿时蔓延开来。 陆启言素日不爱吃甜,但此时杏干儿的甜却觉得出奇美味,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果然还是娘子的手艺最好,连甜味儿的果干儿都能做的这般好吃…… —— 过了晌午,殷陵游前来为赵有才换药。 仍旧是查看伤口的状况,将那些溃烂的腐肉清除掉,再重新撒上消炎生肌的药粉,重新包上干净的绷带。 有了昨日治伤的经验,殷陵游今天的手法更加娴熟。 而赵有才则是也有些适应了这些疼痛,不再像昨日那边哀嚎不断,变成了咬紧牙关,能够默默忍受。 但饶是如此,额头上仍旧是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吕氏心疼不已,连下午回来的赵大虎亦是红了眼圈。 自赵有才回来之后,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人挂心不已,每日轮流回来照顾,今日轮到赵大虎。 将炖好的骨头汤从瓦罐中舀了一碗出来,赵大虎吹了吹热气,送到赵有才的嘴边,“爹,喝汤。” 被自家儿子这般伺候,赵有才老脸一红,忙将碗接了过来,“老子是伤了腿,又不是伤了手,哪里用得着喝汤要喂?我自家来!” 说着,也顾不得热,只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 末了砸了咂嘴,“别说,这汤滋味还不错。” “是吧。”赵大虎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步云楼的厨子呢。” 虽然比着娄山子大哥的手艺要差上一些,但名头也算是响当当,绝对能拿得出手。 他也拥有一定的食客拥护,不少食客到了步云楼,也是要点名吃他炒的菜。 赵大虎对此十分自豪。 赵有才咧嘴笑了起来,“不赖,也算是有出息了。” 赵大虎和赵二虎年岁都还小,这会子已是小有成就,往后这钱途广大的很,至少比他这个当老子的强。 “主要是弟妹肯帮衬,又愿意用心教,好好带。”吕氏补了一句。 “的确。”赵有才认同地点了点头。 对于赵大虎和赵二虎的事儿,吕氏和他商量过,打算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加盟个夏记,让兄弟两个人出去摆摊卖吃食赚钱,往后也算有营生能够糊口,他们当爹娘的也能稍微放些心。 不曾想夏明月竟是这般大方,直接收了徒弟教厨艺,有了这手艺,当真是一辈子不必愁吃喝。 夏明月这不是教厨艺,是指给了他们家一条往后捡银子的路! “你在家里头,可得好好帮衬弟妹才行。”赵有才道,“不能光让弟妹照顾咱们家。” 凡事,要讲究有来有往,知恩图报嘛。 “还用你说?”吕氏白了赵有才一眼,“等你惦记起这事儿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而后又道,“你就放心吧,夏记这块我都操心给张罗着,尽量不让弟妹操心,弟妹素日忙碌,能做的杂事我也都帮着在弄,能帮弟妹做的,绝对不让她受累。” “弟妹也大方,平日里的吃食,布料,擦脸膏啥的,但凡她平日用的,也都惦记着给我带上一份,这事儿我心里头都有数呢。” 对于自家娘子做事,赵有才还是非常放心,嘿嘿笑了笑,“辛苦娘子了。” “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个?”吕氏笑嗔,端起了碗,“赶紧把骨头汤喝了。” “对,爹赶紧把骨头汤喝了。”赵大虎也连声催促。 “好,我喝。”赵有才笑嘻嘻地端起了碗。 其实连晌午饭带汤药的,加上方才一碗骨头汤,赵有才已是喝饱,但这汤里面是儿子的孝心,他必须得捧场! 一口气又将骨头汤喝了个干净,赵有才放下了碗。 赵大虎将盛装骨头汤的瓦罐端走,又端了一个瓦罐过来,继续帮赵有才盛汤。 “这骨头汤我已是喝了两碗了。”赵有才摸着有些鼓起来的肚子,道。 “方才是骨头汤,这个是鱼虾汤。”赵大虎道,“我问了殷大夫,说是鱼虾补身,对骨头也有好处,爹可以多吃。” 赵有才,“……” 可是,他已经吃饱了。 “一碗汤,一泡尿的事儿,孩子的心意,别辜负了。”吕氏一边劝说,一边给赵有才盛了一碗。 第345章 离开 的确,这是孩子的心意,总不能辜负了去。 赵有才伸手接了碗,把碗中的鱼虾汤喝了个干净,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赵大虎见状,又搬了一个瓦罐出来。 “这又是什么?”赵有才顿感不妙。 “猪肝汤。”赵大虎答道,“最是补血养身,爹现在受着伤,应该喝上一些。” 说话间,已是盛上了一碗,再次递给赵有才。 赵有才瞧着那满碗的汤水,顿时觉得压力有些大。 “孩子的孝心!”吕氏见赵有才反应颇慢,嗔怪了一句,更是将碗接了过来。 “可是娘子……”赵有才面露难色。 他实在是喝不下了! “你若不喝,岂非是让孩子寒了心?”吕氏满脸警告,干脆已是将碗送到了赵有才的嘴边。 赵有才踌躇了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将那满满一碗的孝心尽数喝到肚中。 喝完之后,又是一个响亮的饱嗝,且嗝 赵大虎见状,立刻又出了屋子。 “你这是又要做什么去?”赵有才顿时一惊,“该不会还有什么汤吧。” “哪里就能炖那么多汤了,不是汤。”赵大虎嘿嘿笑了笑。 那就好。 赵有才顿时松了口气。 倘若再来一碗汤的话,当真是要了老命了! 赵大虎却是将一个冒着热气的砂锅给端了过来,掀开盖子,“这是我给爹做的排骨煲,也是这段时日步云楼卖的极佳的菜,爹快尝一尝?” 赵有才,“……” 不得不说,这孝心真的是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都说这孩子皆是父母的暖心棉袄,现在看来果然不差。 虽然此时是夏天…… 经过殷陵游接连几日的精心看诊和持续照料,赵有才的腿伤日渐一日的好转,伤口已见愈合之态。 照这般持续下去,大约会比预想中痊愈的更快一些。 吕氏一家皆是松了口气。 夏明月亦是心中大石落地。 为赵家庄售卖粉条的事仍旧持续进行。 因为赵家庄的粉条做工精细,口感颇佳,价位也算的上合适,已是渐渐在整个金丘县城中具备了一定名气。 许多人逐渐认可赵家庄出产的粉条,买粉条也只捡赵家庄出产的粉条来买。 赵三林在赵里正的提议下,干脆在金丘县城的街上租下了一处小铺面,和村中的人一并在这里卖粉条。 量大可优惠,批发可详谈,加盟可咨询。 而那些冲着酸辣粉手艺来买粉条的人仍旧是陆续前往夏明月这里学习酸辣粉的制作技艺。 为了不打扰赵有才在家养伤休息,夏明月将教导酸辣粉的地点改在了赵三林售卖粉条的铺子中进行。 如此更为方便一些,且亦是起到为赵记粉条铺子宣传的作用。 而教酸辣粉手艺的人,仍旧是先前跟着夏明月学习制作酸辣粉的优秀学员。 夏明月则是给予其数量不菲的工钱,作为其授课的酬劳。 而她则是每日都要前往粉条铺子,查看、督促。 这日夏明月刚从粉条铺子回来,岑缨便登了门。 “岑娘子是要确定明日摆摊所需淀粉肠的数量吗?”夏明月笑道,“今日来的似乎比往日要早上一些。” “的确来的比往常早,不过不是为了淀粉肠数量之事。”岑缨拱手道,“而是需要告知夏娘子一声,从明日起我们便不再售卖摆摊售卖淀粉肠了。” 夏明月沉默片刻,问,“岑娘子这是要走了吗?” “正是,需得去处理一些事情。”岑缨道,“短时间内大约不会再回来,所以我们考虑着需得跟夏娘子说上一说。” “既是有要事需忙,那我只能祝岑娘子万事顺遂,一路平安。”夏明月恳切说道,更是冲岑缨福了一福。 “多谢夏娘子。”岑缨再次拱手,“不打扰夏娘子忙碌,先告辞。” “岑娘子慢走。” 夏明月将岑缨送到门口,犹豫片刻后,道,“若是往后有机会,还请岑娘子常回来。”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虽然彼此都不曾过多闲聊,了解并不算深刻。 但岑缨行事干脆利落,为人直爽,夏明月觉得相处起来有种莫名的舒适感。 这句“常回来”的话,是衷心之言。 岑缨闻言,面色微动,向夏明月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抱拳礼,“一定。” “好。”夏明月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待夏明月回去后,岑缨这才进了院子。 而院子里头,徐冲此时正坐在院中的凳子上,板起了一张臭脸。 “你怎么还在这里?”岑缨拧眉,“快去收拾东西,今晚后半夜便要启程。” “我不走!”徐冲气鼓鼓地喊了一声,“你们走你们的就是,我要留在这里,继续摆我摊,卖我的淀粉肠!” 他炸淀粉肠的手艺可是好不容易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所有人但凡吃过他炸的淀粉肠的,就没有一个不夸赞的。 现如今光顾淀粉肠摊位的,那可都是回头客,每日净赚的银钱,都已经超过了一百个钱! 他已经开始幻想着要每日增加淀粉肠的进货量和售卖量,争取在未来一个月内,每天卖淀粉肠的净利润,要超过两百个钱。 这样的话,每个月便能赚上六两银子,一年便是七十二两。 到时候他将这淀粉肠的生意做到长洲府城,乃至做到京城去,这样的话,他可以赚上许许多多的银子! 他的生意版图眼看就要开始,现在却告诉他,要离开金丘县城,要跟他的淀粉肠摊位说拜拜…… 这谁能接受? 反正他不能接受! “莫要胡闹!”岑缨眉头拧的更高了一些。 “我才没有胡闹。”徐冲仍旧是气呼呼的。 对于淀粉肠的感情,他可是认真的! “反正就是,我要我的淀粉肠摊位!”徐冲仍旧是咬了牙,死活不肯松口。 岑缨则是拧眉想了又想,半晌后开口,“等公子的事情忙完,你再去摆你的淀粉肠摊位也不迟。” “当真?”徐冲有些不可置信,“等忙完了,公子当真同意让我接着做淀粉肠的生意?” “这是自然。”岑缨道,“到时候说不定还准许你将淀粉肠的生意做到京城,做到各处,到时候才真正能称之为生意。” 第346章 我呢? “对吧公子。”岑缨看向萧洛安。 突然被cue的萧洛安忙放下茶杯,点了点头,“是的,没错。” “既然公子都发了话,那大约是不差的。”徐冲满脸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欢天喜地,“那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说罢,便一头扎进了屋子里头。 在一通忙碌之后,徐冲又从屋中探了脑袋出来,“这处院落反正已经买了下来,往后这里的东西可不许人随意动,尤其是我那摊位上的东西,我归置好之后,谁也不许动!” “成。”岑缨点头。 徐冲得到了肯定回复,满脸欣喜地继续忙碌。 屋中甚至传出来了抑扬顿挫的小曲儿旋律,足见徐冲此时心情极佳。 “先前你还说我说的话不对,现如今不也用上了?”萧洛安笑着看向岑缨。 “什么?”岑缨不解。 “徐冲之事。”萧洛安道,“难为你不是要用武力解决问题。” 岑缨却是越发疑惑,“莫不是公子觉得,我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为了安抚徐冲?” “不是吗?”这次轮到萧洛安不解了。 “自然不是。”岑缨如实回答,“其实我也觉得,这淀粉肠的生意是可以做的,往后当真是公子的事情有所了结,继续摆摊卖淀粉肠也不错。” 萧洛安,“……” 合着惦记这个生意的,并非只有徐冲一人? 不过说实话的话,淀粉肠的滋味的确不错,虽然味道比着许多饭食来说的话并不出彩多少,但吃的时候却觉得十分舒适解压,竟有些山珍海味也不换之感。 这样好吃的淀粉肠,的确是放到任何地方都能将生意做起来,哪怕到了京城,大约也会成为街头巷尾中受人欢迎的吃食。 这生意,确实可以做。 而且,倘若他的事情当真可以做个彻底了结的时候,这般当个小商小贩,沿街叫卖的摊主,似乎也不错? 等等,他想的好像有些远…… 萧洛安轻咳了一声,看向岑缨,“想要做生意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你们想的会不会太过于简单了一些?” “仔细论起来,你们现在是只会炸淀粉肠的,淀粉肠却是要从夏娘子那边进货,十分受局限,往后想要将生意做到旁处去,恐怕有些难度。” “那我与公子想的有些不同。”岑缨道,“我倒是觉得夏娘子的吃食这般好吃,许多想法十分出众,往后夏记的生意必定能够做到更多的地方,也肯定能将夏记的生意做到京城去。” “你对夏娘子竟是这般有信心?”萧洛安笑了起来。 “是。”岑缨并不避讳自己内心的想法。 “那……”萧洛安顿了顿,“我呢?” “什么?” “我是说,那你对我的事情,有信心吗?”萧洛安问。 语气有些低沉。 “公子运筹帷幄,必定能够得偿所愿。”岑缨行了个大礼,“岑缨誓死追随公子。” “嗯。”萧洛安抬手,“先去忙吧。” “是。” 目送岑缨进了她自己的屋子,萧洛安重新端起了茶杯。 杯中的茶水早已冷掉,但喝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萧洛安喝尽了杯中的茶水,垂了眼眸。 眸中的光,晦暗不明。 ---- 有关岑缨要离开之事,夏明月心中有些复杂,当晚睡觉时也有些不大安稳。 一晚上不知道醒了多少次,甚至到了第二日清晨时,比平日里早一顿饭的时候彻底清醒,再也无法入睡。 到了夏记各处加盟商前来拿货的时候,夏明月等候颇久,果然已是不再瞧见岑缨的身影。 而再去瞧对门的院落,此时也已经是大门紧闭。 门上虽并不曾落锁,但基本可以推断,岑缨等人已经离去。 夏明月抿了抿唇,在门口待了片刻后,继续回院中忙碌。 一日忙碌,因为昨晚不曾歇息好,夏明月早早睡下。 半夜,陆启言归家。 披着满身的月光,神色匆匆,在喝上了一盏茶之后,便去隔壁找寻殷陵游。 “殷大夫帮忙瞧一瞧这些膏药贴。”陆启言将从军中带回来的膏药贴拿了出来。 殷陵游大半夜被吵醒,原本带着十足的起床气,脸色阴沉的像锅底一般难看,但一想到先前已是答应了陆启言此事,只得狠狠剜了他一眼后,再去瞧那些膏药贴。 “这个与赵有才身上贴的那个一样,血竭分量不足,没有黄蜡和松香。” “这份膏药贴没有血竭。” “这份有意思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就给抹了点大酱,这是做到最后药材不够用,随便找些东西来糊弄的?” 接连看了三份膏药贴之后,殷陵游已是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军用的药膏贴竟是这种质量,这到底是治伤还是害人?” “你且好好将这件事情查上一查,务必得将这些军中的蛀虫给揪出来,必须要所有人看一看这些人的丑恶才成!” 殷陵游久做大夫,即便平日脾气并不大好,对许多病人的行为难以忍耐,但医者仁心,他属实看不下去有人这般弄虚作假,拿性命当了儿戏。 尤其这些人还是刻意为之,为的不过是黄白之物,更是令人憎恶。 “这是自然。”陆启言点头,将那些药膏贴先收了起来,冲殷陵游拱手,“多谢殷大夫。” “客气什么?”殷陵游扬起了下巴,“只将这些恶人揪了出来揍上一顿,比什么都强。” “一定。”陆启言再次拱手,不再打扰殷陵游,和夏明月一起先告辞回家。 到了家中,陆启言没有过多停留,仍旧披着满身的星光匆匆离去。 一路策马奔腾,赶到军营之时,日头已是升了起来。 张明鑫正在军营之中闲逛,看到陆启言时,扯了嘴角,“哟,这不是陆指挥使么,大早起地从军营外回来,莫非是受了厢指挥使的命令,去做什么大事?” “张副指挥使所言不差,的确是受了厢指挥使的吩咐,去查上一些事情。”陆启言说话时,扬起了下巴。 这般得意的行为让张明鑫心中不忿,冷哼了一声,“哦?能让陆指挥使这般得意的,大约是一件立功受奖之事?” 第347章 为他担忧 “受奖不受奖的,全凭厢指挥使的意愿,我并不太在意,最重要的是将此事查的清楚明白,也能对厢指挥使有所交代罢了。” 陆启言说着话,压低了声音,“张副指挥使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个陆启言还有要私底下悄悄跟他说话的时候? 张明鑫讶异,但还是按着陆启言的意思,往他跟前走了几步,表情倨傲,“何事?” “张副指挥使可知厢指挥使要我查的事情是何事?”陆启言低声道。 “厢指挥使让你调查什么事情,与我何干?”张明鑫有些不悦。 这个陆启言,是要在他跟前炫耀他备受厢指挥使的器重不成? 真是令人讨厌。 张明鑫张口便想喝骂陆启言一通,却听陆启言接着道,“厢指挥使要让我查一查军中近期所使用的各种药材,看其中到底有无问题。” 查军需药材? 张明鑫顿时一怔,面色略显慌乱,“厢指挥使竟是要让你查此事?” “正是。”陆启言点头,又叹了口气,“厢指挥使还说此事事关重大,需得查的清清楚楚,事无巨细,务必要尽数向他汇报,更是强调不拘此事会牵连何人,他一定要将此事了解个水落石出才行。” 清清楚楚,水落石出…… 张明鑫心中发紧,喉咙更是觉得干涩无比,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可是,这军中所有的药材和药膏贴等类的事情,皆是由安军指挥使负责的,厢指挥使他……” “所以我才觉得这其中甚是不妥,向厢指挥使推脱说我乃是一个粗人,素日领军打仗大约还行,查案办案这事实属不在行,想着推掉此事。” 陆启言痛心疾首道,“可厢指挥使却说此事已是交给了我,我若是不做,便以临阵脱逃按军法治罪,我实属无奈,这才答应了此事。” “可我虽然职位低,素日经历的事情少,却也知道这军需药材之事中牵扯颇多,倘若真是按着厢指挥使所言细细地查,保不准会查出点什么出来,到时候怕是所有人面上都不好看,我也讨个没趣儿。” “所以心中发愁的很,不知道该到底怎么办,这才趁着夜色出去溜达了一下,好好空一空脑子,这才刚刚回来。” “可巧一回来就遇到了张副指挥使,也刚好向张副指挥使讨教讨教,此事到底该怎么应对为好。” 张明鑫的脑子早已乱成了一团麻,这会儿听陆启言问他,顿时有些不耐,“此事你问我?我又怎会知道!” “张副指挥使在军中多年,又一直在安军指挥使的跟前做事,这其中自然比我知道的事情多的多,况且此事牵扯到安军指挥使,张副指挥使又是素日帮着其做事之人,倘若连你也不知道此事的话,那我当真是越发像没头苍蝇了。” 陆启言再次叹了口气,“看起来,当真得按着厢指挥使所说,查个清清楚楚,弄个水落石出才好。” 说罢,陆启言冲张明鑫拱了拱手,抬脚便要走。 张明鑫回过神来,急忙伸手去拦,“哎哎哎,陆指挥使先别走。” “张副指挥使不是也没有办法么,我不走还等什么?”陆启言不耐烦地摆手,“厢指挥使昨日已是下了命令,我此时还不曾有任何动作,倘若厢指挥使问责起来,我也实在担当不起,还是得早些着手才行。” “这着手也得讲究方式方法不是?”张明鑫嘿嘿一笑,眼珠子转了一转,“陆指挥使方才不是问我此事该怎么办么,其实此事倒也好办的很。” “怎么说?”陆启言问。 “这厢指挥使要查军中药材之事,无外乎是觉得供应药材的商户偷奸耍滑,虽然此事与安军指挥使无关,却也容易落得一个监察不严的罪责。” 张明鑫道,“不妨陆指挥使雷声大雨点小一些,给安军指挥使一些时间处理此事,该换的换,该罚的罚,待一切都收拾完毕,陆指挥使再细细地查问。” “如此一来,陆指挥使这边有东西给厢指挥使交代,安军指挥使这边颜面也能保得住,皆大欢喜,岂非是两全其美?” “的确是个办法。”陆启言连连点头,却又有些担忧,“可是厢指挥使既然让我查此事,这手中必定也是握了一些实际的东西,我若是装模作样地走一走形式,到时候厢指挥使问责于我是小事,倘若要亲自查问此事的话,怕是连安军指挥使也要受了牵连,反而是不妥。” “依我看来,安军指挥使和张副指挥使还是要想一想,推一个替罪羊出来,如此众人皆是好交差,不是更好?” 张明鑫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这法子甚妙,方才我竟是没有想到,还得是陆指挥使有计谋,在下佩服!” 说罢,更是冲陆启言拱手作了一揖。 “不敢当不敢当。”陆启言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急忙谦虚道,“张副指挥使这般说,让我如何当得起?” “还是张副指挥使最初的提议好,这才让我茅塞顿开,有了更好的想法罢了,不过既是说到这替罪羊之事了,我还真是有些为张副指挥使担忧呢。” 为他担忧? 张明鑫有些不解,“陆指挥使这话怎么说?” “军中兵卒卖命打仗,一为军饷,二为保家卫国,三图的是安厢指挥使的盛名,这才能心甘情愿地豁出命来。” “可倘若让一众兵卒知晓军中的药材出了问题,有人拿他们的性命当了儿戏,只为中饱私囊的话,只怕是义愤填膺,对安厢指挥使的忠诚度也会降低。” “届时全军议论纷纷,军心不稳,厢指挥使必定心中恼怒,更会找寻罪魁祸首,以安抚民心。” “安军指挥使乃是厢指挥使的嫡子,厢指挥使即便要打要罚,不过都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给全军们看上一看罢了。” “可张副指挥使虽是安军指挥使的左右手,对厢指挥使来说到底是个外人,难保不会被弃车保帅,将张副指挥使推了出来,给全军一个说法。” 第348章 经不住考验 “不可能。”张明鑫不以为然,“这种事情,都虞侯、营指挥使什么的随便推出来一个就是。” 哪里就轮得到他了? 先不说这种事情轮不到他这个张副指挥使出面去顶缸,以他素日对安军指挥使的忠心,还有他素日办事的能力,安军指挥使不会,也不能将他给推出去。 陆启言见张明鑫这般笃定自信,顿时笑了起来,“我还只当我是个无知的,不曾想张副指挥使也如我一般天真。” 见张明鑫面露不解,陆启言接着道,“我从前也如张副指挥使一般想法,可真正遇到事情后,才发现这世上最经受不住考验的,便是人心。” “这人到了紧急关头,什么都不会考虑,唯一想到的便是自保,为了自保,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听到这句话,张明鑫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此言不差,危急关头,通常自保为上。 仿佛是下意识的行为,到了那个时候,的确不会想太多。 就好像他在战场上之时,遇到危险,也会随手拉上一个人来挡刀挡剑,根本不在意被拉过来的人是敌军还是自己人,是不是自己素日出生入死的兄弟。 仿佛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活下去。 而他既然都能做出如此之事,张明鑫有理由相信,旁人更会如此。 尤其是素日我行我素,眼中没有旁人的安景忠。 张明鑫想到此处,脸上掠过一丝肉眼可见的慌张。 陆启言捕捉到了这一细节,愈发语重心长,“张副指挥使是个实在人,我也跟张副指挥使说句交心的话,这许多时候,还是要想一想自己才行。” “倘若此事闹得不大,随便推个人出来也无妨,但倘若军中上下义愤填膺,群情激昂之下,必定是要拿了更高职位之人开刀,到了那个时候……” 陆启言并不把话说完,只是伸手拍了拍张明鑫的肩膀。 张明鑫已是面露忧愁,此时只觉得这一拍似有千斤重,重的他肩膀有些承受不住,几乎站立不稳。 “张副指挥使还是仔细想上一想我说的话为好,倘若真有拿不准主意,愿意与我商议一番的,尽可来找寻我。” “只是唯有一点……” 陆启言压低声音,“厢指挥使交予我此事也是私底下之事,张副指挥使千万不要到处声张走露风声,也不要在厢指挥使跟前试探心意,否则到时候才真是麻烦重重。” “陆指挥使即便不说,我也知晓该如何来做,陆指挥使放心就是。” 张副指挥使冲陆启言拱手,“多谢陆指挥使提点,我知道往后该如何来做,只是若遇到难事的话,大约还是要麻烦陆指挥使多多帮忙为好。” “一定一定。”陆启言连连还礼,“我在军中时日不长,虽得厢指挥使和卓军指挥使的青睐,却也是根基颇浅,势单力薄,往后难以发展,还需张副指挥使多多提点才是。” “还说。”张明鑫扯了扯嘴角。 就说嘛,这陆启言怎么就这般好心,为他考虑这般多,说来说去不过也就是有所图谋,想要卖他个好罢了。 张明鑫心中有了底儿,更惦记着有关军需药材之事,便不再和陆启言多说,张口告辞。 目送张明鑫远去,陆启言眯了眯眼睛。 希望有些人不要让他失望。 ---- 因为昨晚陆启言回来之事,夏明月不曾睡好,晨起时比平常晚起了半个时辰。 待起床之后,喝上了一碗江竹果做的疙瘩汤。 面疙瘩打的细小且均匀,各个吃起来皆是绵软顺口,又用番茄呛了锅,豆角切的碎碎地作为点缀,吃起来酸甜可口,清香无比。 晨起还算凉快,疙瘩汤滋味又好,夏明月足足喝了一碗半,这才放下了碗。 待收拾一番之后,夏明月便去找寻了殷陵游。 殷陵游瞧见夏明月过来,眼前顿时一亮,但在看到夏明月两手空空时,这脸顿时耷拉了下来。 “还只当你是为你家夫君大半夜地将我从床上薅下来之事来补偿一二,不曾想竟是半分吃食都没有拿过来。” 这夫妻二人,真气人啊。 看殷陵游气鼓鼓的模样,夏明月抿嘴直笑,“不但不拿半分吃食过来,还打算从殷大夫这里拿些东西走。” 不但不给吃的,还打算来拿东西? 注意,是拿,那说明肯定不会给钱的! 那就更气人了! 殷陵游的胡子顿时被吹了起来,一双眼睛更是瞪成了铜铃,咬牙切齿,“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还真是要服了你们夫妇二人!” “殷大夫也别忙着生气嘛,今日来找殷大夫拿些东西,就是为了做些新吃食出来。”夏明月嘿嘿笑道。 新吃食? 殷陵游满腹的怒气在顷刻之间消散了个干干净净,换上了一副笑颜,“夏娘子这是准备做什么样的吃食,做出来之后我帮夏娘子试菜如何?” “殷大夫就算不说,我也是要先请殷大夫尝第一口的。”夏明月笑道,“只是这要做什么样吃食,先允许我卖个关子,等到时候将新吃食送了过来,殷大夫也就知道了。” 也行。 殷陵游捋了一把胡子。 这样的话,会有些惊喜感,期待感也更强。 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殷陵游也不让毛三里代劳,只亲自带着夏明月到放药材的房屋里去挑选她要的东西。 放药材的房屋在东厢房。 为确保药材存放得当,温度适宜,殷陵游特地将东厢房重新修整过,显得更加崭新且阴凉、干爽。 夏明月来过殷陵游家中多次,却是第一次踏入东厢房。 而这一踏入,眼前的景象也让夏明月张大了嘴巴。 里面整齐地放着一排排五层高的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个个的木盒子,每一个木盒上头都端端正正地贴着标签,标明木盒中存放药材的名称,分量,品相等级,放入的时间等信息。 详细无比。 夏明月看一看这不算宽敞但整齐有序的药材存放方式,又打量了一旁的殷陵游一眼,感慨无比。 第349章 凉茶 属实没有想到,看起来没有个正形儿的殷大夫,在这些事情上竟然这般认真仔细,井井有条。 果然了,殷大夫终究是那种表面恣意无状,内心严谨之人。 所谓人不可貌相,大约便是如此。 夏明月收起感慨,在殷陵游的引领下找寻她需要的药材。 金银花、鸡骨草、罗汉果、夏枯草…… 殷陵游瞧着夏明月挑选的这些东西,微笑颔首。 这些皆是凉性去火的药材,但凉性有限,制作吃食时用上一些,颇为不错。 应该是夏娘子看进入了伏天,天气炎热无比,所以想着做些清热解暑的吃食吧。 殷陵游这般盘算,陪着夏明月挑选完了所有药材,甚至贴心地帮她包好,而后送夏明月出门。 不忘叮嘱道,“夏娘子可一定记得做好后先拿了过来给我尝上一尝。” “放心,一定。”夏明月满口应下,带着所有的药材回到了家中,开始忙碌。 她要做的是凉茶。 凉茶在现代社会时流行于港粤澳地区,是一种十分常见的饮品,大多以金银花、罗汉果等多种药材熬煮制作而成,具备清热解毒、生津止渴、祛火除湿的功效。 而凉茶的制作方法又因各个地区和制作人制作方法的不同,衍生出了多种凉茶的制作方法。 夏明月今日制作凉茶的配方,是从粤地当地的一位老者处得来,其本身对中医药有一定研究,将当地流行的凉茶配方加以改良,成为他的得意之方。 将从殷陵游处拿来的药材进行切割研磨、称量、浸泡、入煲、加水、熬煮…… 武火煮开,文火慢炖,凉茶炖煮时,始终保持微微沸腾的状态,期间更是要避免频繁拿下盖子,以免凉茶功效受损。 凉茶煮好之后,热饮效果最佳,放凉饮用亦可,前者功效极佳,后者口感更好,皆可选择。 夏明月将煮好的凉茶放置温热,便倒到杯中,去找寻了殷陵游品尝一二。 见夏明月送来的并非是狼吞虎咽的吃食,反而是汤水,殷陵游的兴趣顿时大打折扣。 而在见那汤水中冒着浓浓的中药气息,且分辨出来里面所有药材成分之时,殷陵游越发拧起了眉头,“夏娘子不是要做吃食么,怎地给我熬了一碗药汁出来?” “这便是我做的新饮品,凉茶。”夏明月笑道,“殷大夫尝尝看是否能够入口,滋味如何,我也好判断这凉茶是否能在步云楼售卖。” 酒楼想要留住客人,推陈出新甚有必要,需得让食客们对步云楼永远保持新鲜感,才能确保步云楼生意红火。 而这推陈出新,指的不仅仅是吃食上面。 饮品,赠品小菜,服务,陈列摆设……无论哪种,皆会成为食客们惦记且时常光临的缘由。 更能体现步云楼做事用心,拥有一定的水准,是一众食客的首选吃饭之处。 殷陵游听夏明月这般说,砸了咂嘴,“若是想找些吸引人的噱头,随便煮些甘草金银花水就是,何必这般麻烦?” 而这杯凉茶,殷陵游不用喝就知道,一众药材是如何处理,炖煮时又花了多少功夫。 “若是用料不足,又标榜凉茶,哪一日被懂行的人拆穿,我们步云楼岂非颜面扫地?” 夏明月笑眯眯道,“所以也才想让殷大夫帮我尝一尝,看看功效怎样,是否可用。” “你都这般说了,我若是不先尝一尝,岂非太过于不给你面子?” 殷陵游说着话端起了茶杯,撇撇嘴之后,无奈地将杯子送到了口中。 真正凉茶是怎样的,殷陵游并不知晓,但单单是从这药汤的功效和口感上来说,他还是十分认同。 “火候和分量把握得都还算不错,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寻常时候喝上几杯的确是能够降火去噪,祛湿排毒。” “不过以我身为一个大夫的角度来看的话,这每人体质不同,这般去火去燥的凉性饮子,脾胃不好之人是不宜饮用的,不妨将这凉茶熬煮的淡上一些,或是熬煮好之后兑上一些凉白开,口感又好,对身体也没有更大的负担。” “殷大夫提醒,我记下了。”夏明月笑着应答。 见夏明月虚心接受,殷陵游心中得意,只将胡须捋了又捋,但片刻后却又斜眼问了一句,“你巴巴地要让我尝这第一杯的凉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知道这凉茶的饮用因人而异,但因为不懂药理不敢随意下了决定,便请他来判断,给上一个解决办法。 夏明月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殷陵游的胡子再次翘了起来,“还真是懂得人尽其用,半点都不让人闲着!” “还不是因为殷大夫医术高超的缘故?”夏明月笑着打趣。 “什么医术高超,分明就是想着用白工!”殷陵游气鼓鼓道,“我不管,必须得给些报酬才行!” 他生气了! 没有好吃的绝对哄不好的那种! 眼见殷陵游耍起了脾气,夏明月却是歪了歪头,盘算着要给他做些什么好吃的哄一哄。 说起来,许久不曾做鱼来吃了,现在又是盛夏,番茄丰收且滋味最好的时候…… 夏明月拿定了主意,当即回去做上了一锅番茄鱼。 番茄烫煮片刻后撕掉皮,切成碎碎的丁熬煮成一锅浓郁的番茄汤。 新鲜的草鱼鱼肉鱼骨分离,前者片成均匀的片,后者斩断成块,分别加盐巴、黄酒等腌制入味。 葱姜蒜爆香炒鱼头和鱼骨,浇入方才煮好的番茄汤,再倒入腌制好的鱼肉片,煮至鱼肉片变色后,便可加入盐巴和葱花,即可出锅。 番茄汤酸甜可口,炒香过的鱼骨和鱼头在煮的过程中释放了充足的鲜香滋味,让这番茄鱼的汤喝起来酸甜醇厚却又入口舒适,一口气喝上两碗都觉得不够过瘾。 而鱼肉片煮的时间和火候刚刚好,鲜嫩可口,不柴不老,入口绵软即化,好吃无比。 一锅喷香可口的番茄鱼端到殷陵游家中时,殷陵游只觉得鼻子都要被香掉,忙不迭地拿了碗筷开吃。 一边吃一边咂嘴,“这番茄鱼做的是真不赖。” 第350章 番茄鱼 真好吃啊。 好吃到若不是顾及到这草鱼身上有刺,他恨不得要将这盆鱼连鱼带汤的一口气倒进肚子里头才肯罢休。 只是这话说回来了,美味的食物,许多时候也得细嚼慢咽一番,慢慢享受这其中的美味才行。 牛嚼牡丹要不得! 殷陵游这般安慰自己,放慢了些许进食的速度。 就在殷陵游“慢条斯理”地享用了大半盆的番茄鱼时,毛三里从外头回来,瞧见正在院中享受美食的自家师父时,手中刚刚从外头买回来的蜡烛都掉在了地上。 他看到了什么? 师父一个人在吃独食! “师父。”毛三里快步走了过去,痛心疾首,“你怎能背着徒儿独自享受美食?” “瞎说什么,我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殷陵游瞥了毛三里一眼,“还背着你,你咋不说我抱着你呢?” “不过你回来的刚好,方才我就瞧见咱家水缸的水见底了,你赶紧去打些水回来吧。” 毛三里,“……” 为何他觉得师父是要故意支开他? 当真连一点番茄鱼都不给他吃么? 毛三里越发心痛,艰难询问,“师父你的良心当真不会痛么,我可是你的徒儿啊。” “徒儿与美食相比,自然是后者最重要。”殷陵游连头都不抬,连声催促,“快去打水,不然待会儿连泡茶的水都没有了。” 毛三里见状,只得拿起了木桶和扁担,抬脚出门。 一步三回头的。 更是狠狠地嗅了两下空气。 番茄鱼的味道好好闻,他也好想吃的说…… 单单是想到这一层,毛三里便觉得口中的口水似洪水开闸一般,汹涌而出。 毛三里一路吞着口水往回走,待到家门口时,却是叹了口气。 今日肯定是吃不到番茄鱼了的…… 这般思量着,毛三里踏进了家门,瞧见院中早已不见殷陵游的身影时,越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将水桶的水尽数倒入水缸,毛三里去桌前收拾殷陵游留下的碗筷,但刚到桌前,却是一愣。 桌上是有殷陵游方才吃完番茄鱼剩下的筷子和瓷盆,但还有一个大海碗,海碗中正是盛的满满登登的番茄鱼! 毛三里顿时喜出望外,一双眼睛甚至亮成了天上的星星,“谢谢师父。” 师父果然还是惦记着他的! 毛三里兴高采烈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享受番茄鱼的美味。 殷陵游从屋中走了出来,撇了撇嘴,“我可不是专门给你留的,不过是夏娘子又送了一些过来,我实在是吃不下,这才便宜你小子的!” “是是是,师父说的对。”毛三里嘿嘿笑了笑。 师父现如今越发会睁眼说瞎话了。 桌上的鱼骨还在,一眼就能瞧得出来,少了好几块的鱼骨和鱼头,而那些皆是在他现在正在吃的海碗中,而且还有许多的鱼肉。 很显然,海碗和盆中的番茄鱼分明是同一条鱼做的…… 不过师父嘴硬,只由着他去就是。 毛三里仍旧是嘿嘿笑了笑,从笸箩里头拿了饼子就着吃,好放慢一些吃番茄鱼的速度,避免一口气先把鱼尽数吃掉,后面要啃干饼子。 瞧着毛三里在那吃的开心,殷陵游扬起了下巴,摇摇头。 真是个傻货。 傻徒弟呢…… 夏明月按照殷陵游所说,在原有凉茶配方的基础上,多加了一倍的水。 如此熬煮出来的凉茶,药材滋味更淡,入口更加舒适顺滑,口感更上一层楼。 将新鲜出炉的凉茶再次拿给殷陵游尝了一尝,得到了他的认可后,夏明月则是将凉茶带到了步云楼。 葛掌柜和娄山子一众人尝了凉茶,听了夏明月的打算后,皆是纷纷支持步云楼推出凉茶新品之事。 葛掌柜更是进一步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凉茶新奇,倘若单独售卖,许多人不知道其功效,怕是不敢轻易尝试,即便是愿意买来喝的,又容易和寻常的茶水混为一谈,怕是麻烦。” “不如我们暂且只对雅间的客人试着先免费送一下,也算是对老顾客的回馈,此外,也可以安排着给一些老主顾送上一壶两壶的,先将这凉茶不可多得的印象给树起来。” 如此一来,这凉茶,自然也就能成为吸引客人不断来步云楼用饭的独特饮品。 葛掌柜惯会做生意,这个想法十分不错,夏明月亦是连连点头,“就按葛掌柜说的来办。” “好嘞!” 葛掌柜得了认可,干劲儿十足,当天下午便开始着人按着夏明月给的方子熬煮凉茶,制定需要赠送凉茶的宾客名单。 步云楼这边忙碌着,夏明月则是着人将凉茶给德馨苑送去了一些。 老人怕暑热,贺老夫人自然也不例外,平日喝上一些凉茶,对身体也好。 凉茶送去的第二日,德馨苑来了人。 来的人正是福管事,来寻夏明月有两件事情。 第一是因为夏明月送去的凉茶,说是贺老夫人十分喜欢,感激夏明月还记得她这个老婆子。 第二则是商议有关长洲府城那边夏记生意的开展事宜。 “老奴已经在长洲府城那边置办下了一处院落,这处院落干净敞亮,足够充当中央厨房,老奴买下了几个品行端正的奴仆,供平日差遣使唤。” “中央厨房所需的各种用具,诸如铁锅、灶台、各种木盆等类的杂物,老奴已是着人开始准备,随时可以到位。” “老奴也已经额外安排好了几间房屋,供夏娘子下榻时居住,夏娘子可以随时前往长洲府城。” “有关长洲府城那边的街道分布,铺面状况,还有每条道路上摆摊、客流的状况,老奴也已经安排人查问清楚,以供夏记吃食摊选址时参考。” 夏明月听福管事说罢,微微点头,“有劳福管事。” “夏娘子折煞老奴了,这皆是老奴应该做的。”福管事道,“老奴今日来,除了向夏娘子汇报一下长洲府城这段时日所做的各项事务,也想跟夏娘子确认一下夏娘子前往长洲府城的时间。” 夏明月想了想,道,“此去长洲府城,快则一个月,慢则三个月,就时间上而言也算是要长时间出门,步云楼这边我需得交代且安置妥当,夏记这边也需絮叨一些事情。” 第351章 有你哭的 “此外,前往长洲府城,我也需得带上两个得力的帮手,需得谨慎选择,且征求对方意见,加上我还需交代一下果园那边的事情,大概算下来的话,需得五六日的功夫。” 五六日的功夫…… 福管事当即道,“那老奴便七日后来接夏娘子动身,若是夏娘子期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是事情有什么变动,可随时通知老奴。” “一定。”夏明月笑着点头。 前往长洲府城的事情说定,夏明月送走福管事之后,先去了步云楼,查看了后厨的一些事宜,便和葛掌柜说明她要出门一段时日。 娄山子现如今已经能够挑了大梁,赵大虎和赵二虎兄弟两个也十分不错,再加上夏明月带出来的其他几个徒弟做事皆是勤勉用心,夏明月在与不在的,都不影响步云楼的正常经营。 只是不知为何,葛掌柜只要一看到夏明月,便觉得莫名心安,只觉得万事都不必担忧,一切皆会顺利顺遂。 而夏明月若是不在的话,他总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 虽然知道这是人夏明月自己的事情,他即便身为一个合伙人也不能对其过多要求,但葛掌柜仍旧是满脸期期艾艾,“夏娘子说准什么时候回来吗?” “此事有些说不准,需得看长洲府城那边的状况,不过最起码也得两个多月的时间。” 万事开头难,即便她在金丘县城这边已是有了做夏记的经验,但骤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仍然需要不断地调整和改变,方能适应当地。 不过好在福管事那边也有不少能干之人,只要她将模式建立起来,确认好几个踏实能干之人,底下的事便能尽数交给他们来做,不必过于亲力亲为。 这样一来,她在长洲府城待的时间,也算是有限。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两三个月的时间,差不多也是足够的。 而葛掌柜听到夏明月说到需得两个月时间时,眉头紧锁。 两个月时间,若是用作其他事的话,的确是不大长,但若是用来等待夏娘子归来的话,只怕会有度日如年之感。 想来,他到时候需要每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了…… 葛掌柜心中怅然,却也知道夏明月此去乃是正事,不能随意干涉,只好收起来满心的怅然,“先预祝夏娘子一路顺遂,万事顺心如意。” “多谢。”夏明月笑着应下。 又和葛掌柜讨论了一番近一两个月步云楼这里的发展规划,夏明月这才告辞离去。 葛掌柜送了又送,直将夏明月送到杏花巷的路口时,这才回到步云楼中。 坐到四楼,沏壶茶水,一边喝,一边唉声叹气。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愁成这幅模样?”武熊找寻到葛掌柜,瞧见他这幅模样,诧异询问。 将夏明月要去长洲府城一段时日的事情给武熊说了一说,葛掌柜再次叹了口气,“当真想象不出来,夏娘子不在金丘县城的话,这日子该怎么过。” 没了主心骨的话,这往后做什么事大约都有些提不起来兴致吧。 哎…… 葛掌柜再次叹息,满是惆怅忧伤,九转十八弯。 武熊却是不以为然,“掌柜的也忒婆婆妈妈了一些,夏娘子不过就是去上个几个月,又不是往后都不回来了,不必这般的。” 属实没有想到,自家素日运筹帷幄,对什么事都不大在意的掌柜的,竟还是有这般感性的一面。 武熊嘿嘿笑了笑。 葛掌柜瞥了他一眼,幽幽道,“你也别笑,马上就有你哭的时候了。” “咋说?”武熊顿时愕然。 “你想。”葛掌柜往武熊跟前欠了欠身,拿手指头敲了敲桌子,“这夏娘子要去长洲府城做生意,这身边必定是要带上几个用得得心应手的人。” “江娘子跟在夏娘子身边许久,做事稳妥又深受夏娘子的信任,此去长洲府城,我猜想夏娘子大约是要带江娘子一并去的。” 那也就是说,江娘子也要离开金丘县城几个月的时间? 武熊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淡淡惆怅,但片刻后却又摆了摆手,故作轻松,“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罢了,不算很长。” 他等得起! “看,又想简单了吧。”葛掌柜再次瞥了他一眼,越发语重心长,“夏娘子在长洲府城那开的夏记,虽然说是与人合作,往后也有人帮衬,但这隔行如隔山,即便教得差不多,许多事情没遇到时还是教不会。” “要想确保这夏记的生意稳当长久,势必是要安排一个得力的大掌柜样的人在那盯着摊子,帮夏娘子照看。” “江娘子上进心强,怕是不等夏娘子安排,便会主动请缨前往,这样的话,江娘子只怕是要长待在长洲府城了……” 这个长,那就不好说是多长了。 兴许是一两年,兴许是五六年,而若是江竹果在那待得一切顺利,又十分喜欢长洲府城的话,那待得时间就更长了。 再进一步来说,若是再在那碰到中意的人…… 待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 武熊顿时沉默,满脸皆是纠结的表情。 葛掌柜站起了身,拍了拍武熊的肩膀,“你既是对江娘子有意,不妨去跟她说一说,好歹也为自己争取争取,成不成的,总归是说出口了。” 说不定江竹果对武熊也好感十足,会为了武熊继续留在金丘县城。 即便这好感不足,并不将武熊放在心上的,那也无妨,至少武熊这里不再有遗憾了不是? 武熊嗫嚅了半晌,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耷拉着脑袋,木然地盯着眼前的茶壶看。 见其心事重重,葛掌柜便也不再说话,只留下武熊好好想一想,自己则是先下了楼。 这边,夏明月回到家中后,便被江竹果拉到了屋中说话。 “有事要跟我说?”夏明月笑眯眯地给江竹果倒上了一杯茶水。 “是有事要跟夏姐姐说。”江竹果点头,犹豫片刻后,鼓起勇气张了口,“夏姐姐要去长洲府城做夏记的生意,能不能带我去?” 第352章 野心 “你想跟着我去长洲府城?”夏明月问。 “嗯。”江竹果重重点头。 “那你说说看你的理由。”夏明月道。 江竹果略略思忖片刻,张口道,“夏姐姐要去长洲府城做夏记的生意,身边必得有帮手才行,我跟在夏姐姐身边许久,对夏记的大小事务了解透彻,能够成为夏姐姐的得力帮手,帮夏姐姐做好长洲府城的夏记之事。” “这边的夏记一切都十分平稳,有吕嫂子、宋娘子和周娘子等人来管,基本也都没有什么问题,我离开的话,对这里的夏记没有多大影响。” “再来……” 江竹果顿了一顿,“我也想去长洲府城跟着夏姐姐历练历练,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大掌柜。” 夏明月听到这句话时,顿时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上进心。” 不想当掌柜的伙计不是好活计。 纵然踏实本分,能够做好手中活,不再想其他任何事情的伙计是好伙计,但想着当掌柜的伙计,会在原本伙计本职工作的基础之上,代入掌柜的角色,考虑更多,观察更多,甚至提出许多自己的想法。 格局变大,做出来的事情自然会超出本身许多,成长也会更快。 这被人称之为野心,但同时也是上进心。 “倒也算不上多上进,但是想证明一下自己。”江竹果表情坚毅,“我觉得,我有一定的能力。” 做事自信的人,永远被人喜欢。 夏明月心中欢喜地直点头,“不错,你的确有能力,也有自信,有闯劲儿,不过此去长洲府城,大约会十分辛苦,不似在金丘县城这边这般轻松。” 陌生的新地方,又是与贺老夫人合作,做事情时考虑的东西也要更多一些。 这辛苦,不单单是体力上的,还有情绪和心理上的。 “我不怕。”江竹果的话仍旧十分坚定,“我有信心,也有决心,更有耐心。” 她必须要做出一番事业。 像夏姐姐这般一样,独立,刚强,坚韧……以及拥有一定的金钱。 这样,她才能从娇弱的小草,变成茁壮的参天大树,去承受这世上的风雨。 江竹果说这些话时的坚定,让夏明月有些感动,更多的是欣慰。 那个满脸泪痕和伤痛逃到这里的小姑娘,正在一步一步地迎着阳光成长。 超出她的预期。 夏明月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你这般有决心,便由你随我一同前往长洲府城吧。” “好。”江竹果用力点头,“谢谢夏姐姐。” 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 “谢字是不必说的,只看你往后的表现,若是到了长洲府城做事不足的话,也是要被撵回来的。”夏明月笑道。 “我明白了。”江竹果再次用力点头。 说定了这件事情,夏明月先跟夏记中央厨房的其他人说明了她与江竹果需得一并前往长洲府城一段时日之事,让江竹果这几日将手中的活交给宋娘子和周娘子。 而后,夏明月又去了一趟隔壁吕氏家中,一并说了个清楚。 先前贺老夫人和夏明月谈合作之事,吕氏也是知晓,也知道夏明月早晚得去一趟长洲府城,心里也算早有准备。 “弟妹和竹果尽管去,家里头有我和宋娘子、周娘子等人看顾,保准出不了一点岔子。” 吕氏连连做了保证,直让夏明月放心,“你有才哥这儿也没了什么大碍,只用卧床静养即可,也费不到我多少功夫和精力,我一定帮弟妹好好看顾好生意。” “有嫂子在家,我是实打实地放心。”夏明月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属实是让嫂子操心忙碌,忙上加忙。” “这些见外的话,若是再说,我是真的恼了。”吕氏嗔怒,拉着夏明月的手拍了拍,“咱们是一家人,可不许说两家话。” “是,嫂子说得对,咱们是一家人。”夏明月笑眯了眼睛。 又和吕氏说了一阵子的话,大略说了说她和江竹果离开这段时日各人的分工,夏明月趁着天色还早,去找寻了殷陵游。 一是说明她前往长洲府城不在家中之事。 二是拜托他这段时日帮着照看夏记这边,尤其是多多看顾赵有才那边的伤病。 殷陵游对此满口应下。 毕竟他素日是被夏明月投喂的,关键时刻需得展现出他的作用才行。 如此,也才能收到更多的投喂!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必须得好好维持。 大致安排好了夏记之事,夏明月抽空去了趟果园,叮嘱郭康来对果园内的事务只自己暂且拿了主意就好。 而后,是赵家庄的粉条作坊这边…… 该通知到的人都通知到位,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夏明月略松了口气,拿了纸笔,写下了一封书信。 书信是给陆启言的,说明她前往长洲府城开展夏记生意之事,让陆启言不必过于挂心,更叮嘱陆启言在军中好好照顾自己。 信写好之后,夏明月托人将信送了出去。 接着,便开始收拾自己前往长洲府城时需要携带的行李。 江竹果和庄翠要一同前往,也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乌金见状,也忙碌起来。 不过它的东西似乎很少,甚至说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 毕竟他只是一只家犬,只要有吃有喝有睡觉的地方,能跟着自家主人,哪里都是家。 不过说到这吃喝了…… 乌金想了想,最终叼着自己素日用习惯的瓦罐盆,到水盆子旁边洗刷了个干净,准备到时候一并带走。 就在一众人在忙碌时,武熊上了门,来找寻江竹果。 “武大哥有事吗?”江竹果正在浆洗衣裳,一双手湿漉漉的,随意撩起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水珠。 “有事,有急事。”武熊忙道,接着左右看了看,“江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江竹果有些意外,略怔了怔后点头,“好。” 跟随武熊一并到了门楼处的照墙那里,江竹果再次询问,“武大哥找我有什么事?” “我听说夏娘子要去常州府一段时间。” “是。” “那……”武熊十分迟疑,“江娘子也要一起去吗?” 第353章 幻灭 “对。”江竹果肯定回答,“我想跟夏姐姐一同去长洲府城,夏姐姐已是同意了。” 果然如此。 还真让掌柜的猜对了。 江娘子能干,上进心十足,对夏娘子更是十分忠心,势必是要跟着夏娘子一并去长洲府城的。 “江娘子在长洲府城要待多久?”武熊又问。 “这个夏姐姐并没有说。”江竹果笑道,“不过我与夏姐姐表达了心意,想要好好做事,争取能撑起一方天地出来,这般看的话,大约会待上一段时日。” 这段时日,大约会是几个月,几年,甚至更久…… 原本忐忑且悬着的心这下子彻底跌落进了谷底,武熊觉得心中发紧,连喉头都有些发涩。 以至于再说话时,声音略显沙哑,“江娘子,其实……” “其实……” 武熊说话吞吞吐吐,惹得江竹果蹙了眉,“武大哥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其实我……”武熊最终咬了咬牙,将那句数次到了嘴边的话吐了出来,“是颇为喜欢江娘子的……” 武熊喜欢她? 江竹果顿时愣了愣。 但很快,江竹果回过神来,抿了抿唇。 是了,武熊时常来这里,送东西的次数更是不胜其数,且每次都会刻意叮嘱,这些东西是给她和夏娘子的。 起初她只以为是沾了夏姐姐的光,后来又觉得可能是因为武熊有些怜惜她的家境,所以对她多加照顾。 现在看来,是因为武熊对她有意。 而且从举动上看来,对她有意似乎也已经有段时日…… 武熊虽然许多时候做事有些鲁莽,头脑也有些简单,但他为人义气,十分孝顺,做事也颇为稳妥,除了年岁稍微大了一些,综合起来也算颇为不错。 也算得上是一位不错的丈夫人选。 但是…… 江竹果略垂了垂眼皮,“武大哥现在告诉我这个,是想让我尽量留在金丘县城吗?” “不,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武熊生怕江竹果误会,慌忙将手摆了又摆,“我并非是想挽留江娘子,只是想趁着这个时候对江娘子表明心意,怕江娘子这次一去长洲府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怕我没有机会说这些话。” “江娘子有上进心,想跟着夏娘子做出一番事业出来,我明白的,也理解,我支持江娘子所做的一切决定,只要江娘子高兴就好!” “我只是想问一问江娘子,到时候我能否去长洲府城,看望江娘子……” 若是能的话,说明他还有那么点希望。 江竹果没想到武熊给出了这样的答复,在微微愣神后,摇了摇头,“武大哥还是尽量不要去长洲府城了。” 武熊闻言,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顿时破灭。 果然是不行的。 江娘子生的好看,人又能干,知书达理的,大约是瞧不上他这种赌坊打手出身的糙汉…… 武熊十分难过,脑袋耷拉到胸前,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没有半分精神。 甚至在思索,怎么样寻个合适的理由告辞离去…… “韩大娘年岁大了,身边需得有人照看,夏姐姐要离开一段时日,步云楼那边你估摸着也得时常过去看顾一番,帮着葛掌柜打理生意,若是为了去长洲府城看我的话,总归要耽误许多的事情,实在不好。” 江竹果歪了歪脑袋,道,“不如到时候我给武大哥写信如何,武大哥也可以给我回信,都说见字如面,我们也算是见面了不是?” 江竹果到了长洲府城要给他写信? 而且要他写回信? 那就是说,他还有戏? 不过这问题来了,他虽然久跟在葛掌柜身边,也识得一些字,但是要真写起来的话…… 属实有些力不从心。 而且以他的那个写字水平来说,可能给乌金一块肉,乌金都比他写的好! 但是,这话又说回来了,事在人为嘛。 尤其是设计江娘子的事儿,他可以的! 武熊喜出望外,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好啊好啊,那江娘子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 “一定。”江竹果笑眯眯地应下。 江娘子不但答应下来,还对他笑…… 武熊整个人晕乎乎的,甚至在离开了夏明月家后,仍旧觉得脚软绵绵的,似踩在云朵上一般,有些飘飘然。 他这也算是跟江娘子更进一步了吧…… 武熊越想这心中越高兴,到了四方赌坊后,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却忽的听到有人说话。 “不成不成,竟想美事儿了,这事儿长久不了,你看吧,早晚还是得分开!” 武熊闻言,一张脸顿时耷拉了下来,瞪着迎面走过来的小弟,张口便嚷,“瞎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再说这种话,信不信老子揍你?” 说罢之后,又狠狠地瞪了小弟一眼,而后大步流星往后院而去。 被训斥了一通的小弟莫名其妙地摸了摸后脑勺,满脸委屈。 他方才说啥了? 不是老大让他们这段时日去找只可爱的小兔子,说是要讨江娘子的欢心? 他们找寻到了合适的兔子,对方却说最好买上一公一母,这样往后小兔子生的多,养的好的话,一年到头不缺肉吃。 他寻思着这兔子是给江娘子养着玩的,又不是惦记吃肉的,说啥都觉得这公兔子和母兔子需得分开了养,更叮嘱其他人不要打这兔子点的主意…… 咋的,他说错了不成? 咋莫名其妙地还要挨顿吵呢? 小弟越想越觉得委屈,眼中满都是哀怨。 一旁另外一个小弟却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子,这都没看出来?” “看出来啥?” “咱老大啊,这八成是跟江娘子彻底好上了,没看那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去了么?” “那这跟吵我有啥关系?” “谁让你说分开的话了,这也就是老大正高兴呢,吵你一句,若是放到先前,你这脑袋怕是都成猪头了呢!” “这样么……” 要这么说的话,这“分开”两个字的确显得有些不大吉利。 可是,他嘴又没开过光,又不是说啥都灵验的。 要是真灵验的话,他还说要下雨呢,这会儿天晴的跟什么似的,还真能下雨不成? 小弟正算盘着,却听“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原本晴朗的天气顿时银成了锅底一般…… 第354章 负心汉 小弟傻了眼,眼睁睁地看着屋檐上的雨滴从最初断了线的珠子变成一条笔直的线,再次挠了挠后脑勺。 他这张嘴,还真开过光不成? 那往后还真是得注意一些,不能再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免得真的应验了。 得说老大和江娘子情投意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在经过几日的忙碌之后,夏明月等人收拾了所有的行李。 按照时间,夏明月明日便要出发。 而在这天下午,夏明月家中却来了客人。 不是旁人,正是金秋县的县令裴成河身边的师爷,姓郑。 “郑师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夏明月恭敬询问。 “不敢当,夏娘子当真是折煞我了。”郑师爷十分恭敬地朝着夏明月回了礼,“裴大人听闻夏娘子要前往长洲府城,特地差我前来。” “一为夏娘子送行,愿夏娘子此去一切顺遂,二来裴大人让我转告夏娘子,夏娘子尽管放心前往,金丘县城有裴大人在,必定会一切安稳,不会出任何岔子。” 这说的是金丘县城,亦说的是夏记和步云楼的生意。 夏明月笑道,“有劳裴大人挂心。” “这都是应该的,夏娘子莫要客气。”郑师爷道,“原本裴大人是要亲自前来的,只是现如今正值雨季,裴大人和其他两位大人皆是在河堤上督促河堤加固之事,吃住皆是在河堤处,属实腾不出空闲,特地差我前来。” “裴大人也说了,我来与裴大人是一样的,夏娘子若是有哪里需要叮嘱或者不放心的,尽可提上一提。” “多谢裴大人。”夏明月心中感激,“夏记和步云楼在金丘县城生意红火,难免树大招风,能得裴大人看顾已是极其幸运之事,不奢求其他。” “夏娘子和葛掌柜皆是本分生意人,裴大人心里明白,遇到事情自然知晓该如何处置,还请夏娘子放心……” 郑师爷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待到日头西斜才离开。 将人送走,吕氏诧异,“这好端端的,县令大人怎知道你要去长洲府城了?” 继而又感慨,“不过县令大人知道也好,往后不说看顾,只要能做事公正,对于咱们夏记和步云楼也是好事。” “是啊。”夏明月笑着点头,“有裴县令撑腰,那些宵小之辈也不敢造次,的确是好事。” 至于裴县令知晓她前往长洲府城之事…… 依照先前几件事的经验来看,必定是收到信的陆启言不太放心,所以特地知会了裴县令一声? 不得不说,陆启言考虑得还是十分周到。 不过,陆启言既然有功夫写信告知裴县令,怎么不惦记着给她回一封信? 截止到现在,她可是只收到了陆启言写的一封书信而已。 而且那封书信因为她时常拿出来翻阅一番,纸张被摩挲的有些发旧,连边缘处都有了些许卷边儿…… 哼,活脱就是个负心汉! 夏明月的嘴巴撅了老高。 翌日,福管事按照先前约定的时间,准时来接人。 夏明月,江竹果,庄翠,一并三个人,刚好乘坐一辆马车,第二辆马车由他和几个伙计乘坐,第三辆马车则是拉上一些夏明月三人收拾出来的箱笼等物。 安排完所有之后,福管事看着乌金有些发愁。 事先他并不知道夏明月还要带乌金前往长洲府城,所以没有刻意准备,这样的话,如何安置是个问题…… “福管事不必烦恼,现如今天气热,乌金也不必非得去车厢,只坐在我们乘坐的马车前头即可。” 夏明月道,“乌金素日乖巧,从前也乘坐过马车赶路,也算十分习惯,不会到处乱跑乱叫的。” “好,就按夏娘子说的来。”福管事松了口气,接着去安排赶车的车夫。 毕竟要与乌金一并坐在一起,最好还是要征求一下车夫的意见,否则若是对猫狗不喜欢的,一路上颇为嫌弃,让夏娘子看到的话,岂非会觉得他这个管事治下无方? 而就在福管事询问,谁要和乌金一并赶车时,三个赶车的车夫顿时眼前一亮,争先恐后地举了手。 “我,我愿意去。” “我去吧,我赶车时间长,最是稳当,夏娘子三人皆是女子,最是怕颠簸,我去最为合适。” “还是我去吧,我会哼曲儿,保准一路上让夏娘子三人不烦闷……” 福管事斜眼瞥了三人一眼,“我想了想,乌金还是与我坐一辆马车吧。” “那我为福管事赶车!” “闪一边去,我来!” “……” 福管事,“……” 本来还担心会有人不愿前往,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抢破了头! 但仔细想想,一路上要与这般高大威猛又浑身毛茸茸的为伴,若他是车夫,他也愿意! 而此时看着自己被人争抢的乌金,呼哧呼哧地吐了舌头喘粗气,眯了眼睛,咧了嘴角。 就说嘛,它乌金,永远都是最受欢迎的小狗! 永远! 与吕氏和中央厨房的宋氏、周氏等人以及隔壁的殷陵游师徒告别,夏明月三人上了马车。 赶车的人选最终是通过猜拳决定,由一位叫做文贵的车夫。 文贵上了马车,看了看在一旁蹲坐着的威风凛凛的乌金,笑得眉眼都不见,牙齿几乎全露了出来,才甩了缰绳。 一路出城往西而去。 多云有风的天,虽然是盛暑之日,一路行走却也不算炎热,还能让人接受。 文贵一路上却是不住地跟乌金聊天。 “乌金你看,那边有好多小鸟,想不要抓一个来?” “乌金平日都喜欢吃什么?等到了镇子上,我帮你去找些肉骨头来吃好不好?” “乌金你饿不饿,我身上带的有饼子,你若是闲的无事,可以磨牙的。” “荷塘的荷花开的真好看,乌金想要荷叶吗?” “……” 而乌金从最初时威风凛凛站着,随后变成了坐蹲,后来又变成完全趴下,甚至拿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吵的人! 看起来,有时候太受人欢迎,也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 除晌午途径一处镇子上简单吃了些午饭,一众人不停赶路,直到天完全黑透时,才抵达了长洲府城。 第355章 信心 福管事早已准备好了一处颇为宽敞的院落供夏明月三人居住,更是配上了一位庄姓的婆子和一位叫做银巧的小丫鬟,好做些杂事和针线活计。 有了庄妈妈和银巧的帮忙,夏明月三人当晚很快安顿下来。 夏明月住在了主屋,庄翠和江竹果分别住在东西厢房,乌金则是暂且在院中的海棠树下凑合一晚,待明日寻人来帮其搭建房屋。 一切说定,夏明月三人整整一日车马劳顿,皆是困倦不已,在简单吃上了一碗庄妈妈做的鸡丝汤面后,各自早早歇下。 翌日,三人如往常一般早早起床。 庄妈妈和银巧已是做好了早饭。 皮薄馅儿大的生煎小包,黄瓜、木耳、金针菇等凉拌的清爽小菜,外加软糯可口的大米粥。 简单清爽,入口舒适。 “庄妈妈手艺不错。”夏明月夸赞。 “夏娘子这般说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庄妈妈先前是从福管事口中提说过夏明月厨艺精湛之事,此时得了夸赞顿时受宠若惊,“是先前在旁人家中做活时一直在厨房伺候,跟着掌勺的厨娘学了一些,承蒙夏娘子不嫌弃老奴这手艺。” “家常小菜吃起来最是舒服,庄妈妈这盐口儿拿捏的好,不拘怎样都是好吃的。”夏明月笑道。 “夏娘子喜欢就好。”庄妈妈笑道,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厨艺好的人对于吃食最是挑剔,她来做活时原本还诚惶诚恐,生怕自己的这点子手艺到时候也被人拿眼皮子夹着看,心里会极为不舒服,现在看来,这位夏娘子是个性子柔和之人。 往后伺候起来,大约也没有那般累。 庄妈妈松口气,盘算着下顿饭该买些什么菜蔬肉食,做怎样的饭菜吃食出来。 夏明月三人吃罢早饭后,福管事前来,带着夏明月等人去看长洲府城设立的夏记中央厨房。 中央厨房距离夏明月居住的宅院并不远,只隔了一个胡同。 这处地方原本是几处紧挨着的宅院,福管事将其买下来后,加以改建,留下了足够的存放物品的库房,制作各种吃食的灶房,以及可供伙计住宿的房屋。 整体来说地方大且敞亮,各样东西一应俱全。 而中央厨房这里,有着福管事采买雇佣来的十多名做事的伙计。 这些人皆是被福管事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多是妇人和年轻的小姑娘,皆是家境困难,做事勤快本分之人,此外还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后生,做些搬抬等类的力气活。 夏明月大略见了见,觉得颇为不错。 “还有一个负责各项采买的伙计……”福管事话音落地,牛“哞哞”的声音由远及近,转眼便到了夏明月跟前。 “夏娘子。”何顺子从牛车上跳下来,依次打了招呼,“江娘子,庄娘子,福管事。” “正说你呢,你就回来了。”福管事对夏明月笑道,“采买这事颇为重要,千头万绪,马虎不得,顺子做事妥当,先前又时常给夏娘子供货,老奴寻思着若是他能在这里做活的话,大约也能让夏娘子省上些心。” 的确,脾气秉性,做事方式,往往会影响到工作衔接,夏明月和何顺子合作许久,她要的东西只需简单描述,何顺子便能描述,且提供的东西颇为合她心思。 有这样的一个得力帮手在,她在长洲府城会心安一些,许多事情做起来也更加快捷。 “有劳福管事费心。”夏明月冲福管事福了一福。 “夏娘子这般便是折煞老奴了。”福管事急忙道,“这些皆是老奴份内之事,应该做的。” “往后这边的采买也需得何大哥多多费心。”夏明月笑道。 “包在我身上,夏娘子放心就是。”何顺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比夏娘子早上一个多月到这里,这段时日已是将府城附近的镇子和村庄摸了个清楚。” “哪家村子里头能供什么菜蔬,哪家村子能大批量对外售卖蛋和肉,哪家能供应竹签子,基本上都能确定下来,还都找寻了几处备用应急的,防止哪个地方见利忘义,坐地涨价什么的。” 何顺子在这些事情上考虑得面面俱到,连福管事都忍不住夸赞道,“有顺子在,我当真是少操了许多心的。” “是跟着福管事,我这心里头干劲儿十足,也亏得福管事愿意拉扯我一把,否则想替福管事和夏娘子操心也不能。” 何顺子的话说得十分圆滑,更带了些恭维之感。 但这样的话,却听得顺耳且心中舒坦无比。 毕竟有谁不爱听好听话呢? 更何况还是在这个人踏踏实实做了事的情况下,自然是越发喜欢听! 又谈了一会儿中央厨房人手配置和各样食材供应渠道之事,天儿已是到了正午。 福管事着人在长洲府城的顺意酒楼定上了一处雅间,请夏明月一众人前去吃中午饭。 顺意酒楼是长洲府城生意红火的酒楼之一,且距离钟楼较近,一路走去的话,刚好能够顺便带夏明月看一看长洲府城的大概状况。 一众人也不乘坐马车,只徒步而去,一路上福管事为夏明月介绍整个长洲府城的大致状况。 长洲府城是一座远比金丘县城大上许多的城池,且因长洲府城地理位置比较特殊,毗邻边关,是西陲边关各国通商贸易之地。 在前朝之时,长洲府城的繁荣和热闹程度堪比苏杭等地,许多东西竟是比京城还要更为新奇。 只是经过接连数十年的战乱,长洲府城几经争夺之下,变得满目疮痍,许多客商为避战乱,逃离此处,而边关之处却又有许多的平民百姓为了避免被流军骚扰,又不得不来到战事平定的长洲府城,以求能够谋得一条生路。 因此,此时的长洲府城,居住人数并不比从前少,但若是按照消费力来说的话,比着从前的长洲府城要下降一个档次。 而这样的状况,却也更为适合发展夏记这样的连锁小吃摊。 干净,滋味好,性价比高,款式多样,且随处可见。 夏明月见此情形,对于长洲府城发展夏记吃食摊生意之事,越发信心十足。 第356章 周村烧饼 很快一众人到了顺意楼。 二楼的雅间客房,靠近窗户,抬眼便能看得到街上的熙熙攘攘,人潮涌动。 顺意楼的地段的确是不错,而雅间内部装饰的也十分素雅,甚有品位。 其招牌菜也颇多,考虑到只有几个人用饭,顺意楼的菜量也颇大,只点了店小二推荐的招牌菜。 椒盐八宝鸡,孜然羊肉,盐水肘花,韭菜干丝,雪菜笋丁,一品豆腐汤,主食是周村烧饼。 椒盐八宝鸡椒香味十足,表皮经过一番炙烤,色泽焦黄中泛着红棕,十分诱人,咬上一口,鸡肉鲜嫩多汁,不腻不柴,滋味颇佳。 孜然羊肉的羊肉用的是羊里脊肉,炒的时候放了些许羊油,火候把握的也颇为不错,因而做出来的孜然羊肉嫩滑爽口,喷香十足。 盐水肘花用的是去了骨头的前肘肉,先用盐腌制入味后又炖煮熟透,切片摆盘,这般做出来的肘子肉片片透亮粉嫩,入口爽滑,清淡可口…… 而这些里面最能吸引夏明月注意的,当属这周村烧饼。 烧饼圆若银盘,色泽金黄,正面布满了芝麻粒儿,闻着喷香无比,看着更是十分诱人。 吃上一口,酥脆异常,满口醇香,回味无穷。 “这烧饼不错。”夏明月连连点头,满口夸赞。 是截止目前为止,她在这个世界吃到的旁人所做的最好吃的烧饼。 夏明月的这声夸赞落在进来上菜的店小二耳中。 店小二见这桌客人面生,口音也不似本地人,嘿嘿笑了笑,“客官见谅小的说句自夸的话,顺意楼的周村烧饼,不说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烧饼,至少也是方圆五百里里头最好吃的烧饼呢。” “顺意楼的周村烧饼,薄似杨叶,入口一嚼即碎,久吃不腻,倘若是这烧饼落地,会碎成碎片,犹如珠玉之音,受许多人的喜爱。” “许多客人到了我们顺意楼,一尝了这周村烧饼,皆是要多买上一些,还有一些来往的客商途径此处时说什么都要歇上一晚,为的就是能在咱们顺意楼吃上一顿饭,好好吃这周村烧饼。” “的确是不错的。”夏明月笑眯了眼睛,“只是你们酒楼既然叫做顺意楼,售卖的烧饼却叫周村烧饼,是有什么说法?” “不瞒客官,我们东家姓周,是跟着祖辈到了这里落户安家,开了这顺意楼,周村烧饼的技术也是东家祖辈传了下来,到他这一辈。” “东家念旧,总记得自小生长过的故乡,说是这做烧饼的技艺他们村子里头大部分皆会,并非是他独创,因而给这烧饼起名叫做周村烧饼,好提醒掌柜的时时惦记故乡。” “原来如此。”夏明月点头,“多谢。” 店小二连连作揖,又给所有人杯中添满了水,这才退了出去,关上雅间的门。 夏明月和福管事一众人接着吃饭。 每一样菜滋味皆是不错,夏明月等人吃的也十分满足。 待到下午,夏明月安排江竹果和庄翠两个人先到中央厨房筹备前期事宜,增添用的趁手的一些小工具。 而她则是又和福管事逛了一逛这长洲府城,熟悉城区,了解各种铺面的大致状况,甚至和福管事一并去瞧了瞧他已经看上的几处不错的,适合做吃食摊的地方。 对于福管事挑选的这几处地方,夏明月仔细查看,根据各处的状况,或留下备用,或直接否定。 而无论是要用的和被否定的,夏明月皆是给与了十分充分的理由,福管事听得认真仔细,也觉得夏明月说得十分有道理,只依次按着夏明月所说的处置。 考虑到需在一个陌生之处重新发展起一个个的夏记吃食摊,夏明月决定稳扎稳打,仍旧是采取自己先摆摊售卖吃食来吸引客流和加盟商的策略。 有了福管事前期做的准备工作,夏明月不必张罗许多,第一个夏记吃食摊便在街上正式开张。 滋味浓郁的红油凉皮,喷香可口的凉面,热气腾腾皮薄馅大的葱香馄饨…… 香气在街上蔓延,顺着风儿钻到来往的人鼻中,惹得许多人纷纷驻足,在询问完价格,发觉十分划算时,便都直接坐下,要上一碗吃食,以求填饱肚子。 若说第一日到摊位上的客人只是要试上一试的话,那第二日再次到夏记吃食摊上的人大部分已是回头客。 而这些回头客待回到家中之后,还要跟家中亲人,周边邻居,乃至自己的好友说上一说。 街上新开了一家夏记吃食摊,滋味好,价格实惠,而且这每日售卖数量有限,若是去的晚的话,是吃不着的。 有些人听到这样的话,忙不迭地前往尝试。 而有些人则是撇嘴不信邪。 长洲府城这般大,每日新开的摊位也不少,而这些摊位也都是红火过一段时日的,待时日长了便销声匿迹,不再出现在人的视野之中。 至于其原因,是新的吃食摊出来,总是有人图个新鲜尝上一尝,但吃过之后滋味不成,经不住长时间的考验,自然也就关门大吉。 区区一个小吃食摊罢了,还搞什么数量有限,真当自己是山珍海味了不成? 抱着这样思维的人,最终也是到了夏季吃食摊跟前,尝了尝这里的吃食。 而在尝过之后,大多出现了两种结果。 一种是一改先前嫌弃的态度,成为了夏记的常客。 另外一种仍旧是满脸嫌弃,觉得滋味也就是一般般,实际内心十分想吃,却又拉不下脸来去吃,只能偷偷摸摸地托人帮着买了回来,成为了夏记的隐形常客。 而夏明月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因为她实在是有些忙。 忙着对中央厨房的人进行分工,忙着让江竹果试着管理整个厨房,忙着协调每日吃食摊上的供货量…… 夏明月将每日吃食摊的收入做了一个曲线图,更是简单调查了一下吃食摊上食客居住的范围,在一番简单统计之后,夏明月将原来对夏记吃食摊需要发展的数量和大略分布图进行了调整。 主要是增加吃食摊的数量。 第357章 信 长洲府城到底是府城,购买力超出了她的预期,在这种情况下,增添吃食摊的数量,能够最大程度地增加夏记的整体收入。 此外,更需增添吃食品类,以扩大夏记的影响力。 但是做这两件事的前提是需得做好招商加盟事宜。 福管事已是着人将夏记吃食摊可以加盟的风声放了出去,夏明月去摆摊时也时常对外透漏加盟夏记之事。 因此,近些时日,已是陆续开始有人上门咨询加盟夏记吃食摊之事。 加盟费用的标准比金丘县城那边略高了一些,但仍旧沿用金丘县城那边夏记加盟的原则,穷苦家庭和军属困难家庭优先。 相比较金丘县城那边需得夏明月前去打听印证加盟商的人品是否端正,在长洲府城这里皆有福管事安排这些琐事,但最终的加盟商确定仍旧是以夏明月的意见为主。 夏明月顿时觉得十分省心,越发觉得这次与贺老夫人合作沾了极大的光。 但既是沾了光,那就必须要以其他方式回报才行。 夏明月在夏记生意上越发上心,事无巨细,力求将所有的事情做到极致。 而江竹果和庄翠,做事亦是尽心尽力。 就在所有人的一致努力下,夏记吃食摊的的第一位加盟商确定了下来。 加盟人是一位姓何的遗孀,自丈夫战死沙场之后,便被婆家以克夫之名赶了出来,连丈夫的抚恤金都不给上分毫,何氏只得独自一人拉扯三个儿女四处谋生。 因为长年劳作,又在外讨生活多年,何氏做事麻利,懂得察言观色,也有一定的厨艺基础。 老大女儿和老二儿子是龙凤胎,已是十一二岁,聪明伶俐,能够抵上成人做活,小女儿八岁,也能做些洗涮收桌的活。 一家人基本上可以支撑起整个吃食摊。 只是何氏家中贫寒,一笔拿不出加盟费用,夏明月便仍然按照金丘县城那边加盟夏记的分期方式来收取银钱。 何氏千恩万谢,更是连连保证一定会将夏记吃食摊的生意做好。 经过几日十分系统的教学,在夏明月觉得差不多时,何氏的夏记吃食摊在长洲府城西城区的街上开张。 何氏的吃食摊距离夏明月现在经营吃食摊有段距离,但并不算特别遥远,如此一来,既不会互相争抢客户,又能因为夏记名声的传播对何氏的吃食摊带来一定的食客,同时更是巩固夏记吃食摊的品牌影响力。 一举多得! 而何氏的夏记吃食摊从开张之日起生意便十分不错,几日下来后,生意越发红火,就连收入也变得越发可观。 何氏看着一日渐一日鼓起来的钱袋子,脸上的笑容渐多,也觉得这是一条足够让他们一家活下去的路子,做生意越发卖力。 热情招呼,分量给足,买的多给多添一点…… 何氏的吃食铺子生意红火,让许多想要谋生路之人眼前一亮,陆续找寻到夏明月和福管事,咨询加盟之事。 就在夏明月和福管事忙碌不堪时,有人送信过来。 信是给夏明月的,由陆启言所写,而且一次是两封。 送信之人满脸惭愧,“这第一封信是半个月之前就该送的,只是这信上 “这第二封信原本我也不知道是该送到哪里的,只听人说长洲府城近日新开的吃食摊滋味颇佳,正是夏记,便过来碰一碰运气,好在是找寻到了。” “夏娘子收了信,回信时不妨也给对方说一说,这收信人的 若是没什么急事还好,倘若有什么亟需要做的事情,给主家耽误了的话,只怕又得怪他们这些送信的人。 这活儿不好干的说…… “一定。”夏明月一下子收到了两封信,心中高兴,笑眯眯地应下。 “得嘞。”送信的小哥儿见状也咧嘴笑了笑,翻身上马,继续给送旁人家的信件。 而夏明月则是握着两封信回到了屋中。 仔细拆开来瞧,果然见其中的一封落款日期是半个多月前,而另外一封则是三日前。 可见,陆启言还是惦记着给她写信的。 只是这陆启言也有些不过脑子,既是知道她来到了长洲府城,只等着她给他写信就是,这样便能知晓具体 幸好现在是送信的人听闻了夏记,这才找到了她,如若不然…… 等等! 难不成陆启言对她十分有信心,觉得夏记一定能够在长洲府城大放异彩,所以他的信必定也是会送到她手上的? 夏明月撇撇嘴,只去瞧两封信的内容。 第一封信的内容是问及夏明月是否已经在长洲府城落脚,一切是否安好。 第二封信则是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身体,莫要一门心思地扑在生意上…… 两封信的内容都很短,寥寥数行,不过只占了整张信纸的一半而已。 惜墨如金? 哼,大坏蛋! 夏明月气鼓鼓地将信装了回去,扔在一旁的桌子上。 但片刻后,却又将信拿了过来,拆开、阅读、嘴角上扬、仔细叠好、重新放回到信封之中。 在接连重复了好几遍这样的举动后,夏明月又取了纸笔过来,开始给陆启言写回信。 “近日天气炎热,又因初到长洲府城处处不习惯,夜不能寐,幸得福管事找寻了冰块放在房中降温,方能睡上一个好觉。” “忙里偷闲做了些冰粥,以凿碎的冰铺在碗底,放以新鲜的瓜果、蜜豆,浇上浓浓的蜜汁,清亮解暑,滋味甚佳,若有机会,可做给夫君一尝。” “夏记生意比想象中要顺利许多……” 夏明月执笔,洋洋洒洒写上了四五页的信纸,将近日的一些琐事皆是写了个清楚。 待停了笔之后,看看自己写的密密麻麻的字,再瞧瞧陆启言着人送来的信,心中莫名一阵烦躁,干脆将方才写好的信尽数揉成了一团,又重新铺了一张纸接着写。 第358章 流言 这次没有写太多的琐事,只拿了夏记的生意开展顺利,福管事对她颇为照顾这两样主要的事来写。 但任是她如何精简,仍旧是写了两张出来。 夏明月仍然不满意,继续拿了张新纸……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夏明月的身旁,已是多个小纸球散落一地。 乌金看着那圆圆的纸球觉得甚是好玩,只拿鼻子顶来顶去,或者拿爪子扒拉来扒拉去的,玩的不亦乐乎。 眼看着夏明月在房中写了扔,扔了写,一手托着下巴,满脸皆是惆怅的模样,江竹果有些担忧,低声询问庄翠,“夏姐姐没事儿吧。” “没事儿。”庄翠笑得讳莫如深,“不过就是深陷其中,且怡然自得罢了。” 又酸又甜的,惹人上瘾而已。 江竹果顿悟,却是眯了眼睛打趣,“庄翠姐姐好像很懂,难不成……” 已是有了意中人? “我懂不懂的不打紧,倒是你,来了长洲府城这么多天,是不是也该写封信回去了?”庄翠反过来打趣江竹果。 写信回去,指的就是写信给了武熊。 江竹果闻言脸颊顿时一红,“属实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她这几日也想过此事,没有坐在桌前时,脑中也算是想法颇多,可待提起笔来时,却是一片空白,连开场白都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接连这般几次后,江竹果不得不将这个想法往后推了推。 “不拘写什么,只要是你写的,收信的人肯定就会高兴。”庄翠笑道,“你信不信,哪怕你只写一句话呢,那个傻大个也得高兴上半个月?” 这话越发让江竹果脸红,却也让她觉得颇有道理,在想了想之后,下定决心拿起了笔…… 庄翠见状,吃吃直笑。 有些人往后得好好感谢感谢她,待真到两个人成婚的时候,说什么也得多问武熊多要些喜钱才行! 这边,夏明月在第二日清晨时,总算写好了给陆启言的回信。 “一切安好,勿念。” 简简单单一句话,事情说的也清楚明白,十分适合当做给陆启言的回信。 就这样! 看看你如何回复! 夏明月将信塞入信封之内,让福管事托人将信送出去。 而此时,军营上下,正陷入一片混乱。 起因是安耒霆派了一个营前去清扫流军的兵卒,这次遇到的流军十分凶悍,导致受伤者颇多。 为节约军中开销,减轻军中医药压力,军中便根据这些受伤兵卒的具体状况,将一些重伤兵卒回家养伤,轻伤的则继续呆在军中。 但结果却是重伤兵卒伤势虽然养的缓慢,却一日好过一日,反而是轻伤的兵卒在军中越养越严重,到了最后接连没了好几个。 这让军中兵卒们诧异不已,私底下议论到底因何缘故。 就在众人对此议论纷纷之时,军营来了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领着两个年幼的孩童,跪在军营前面,声嘶力竭地追问为何她的夫君在军中养伤数日后撒手人寰,质疑军中是否善待受伤的兵卒。 而后便是嚎啕大哭,哭诉他们孤儿寡母往后要如何生活,就连那两个年幼的孩童,亦是哭的满脸泪痕,上气不接下气。 此番情景,让军中的兵卒们皆是红了眼圈。 他们做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稍有不慎便可能命丧黄泉,而他们活在这世上,要么家中有父母兄弟姐妹,要么有妻儿老小。 将心比心,一想到自己倘若遭遇不测后家中的境地,他们这些人的心中皆是十分不忍。 而面对兵卒家人上门讨要说法之事,军中给予的回复十分简单。 死者虽然是轻伤,但因伤处临近心肺,伤口十分难处理,加上夏日暑热,伤口不容易愈合,这才导致其接连高热,即便军医悉心医治,仍旧是不治而亡。 这样的说法显然很难服众,但军中再无任何解释,甚至将哭闹不休的妇人和孩童赶走,更是警告军中兵卒不得再议论此事,不得以讹传讹,扰乱军心。 这般草草了事的处理方式,让军中面上暂时平息,实际上内里议论的更加厉害。 “你们说会不会是军医医术不行的缘故?” “可军中的军医也都是久在军中的大夫,往常没出现这样的事情,此次接二连三出现,总不能都是大夫医术不佳吧。” “就是,就算大夫医术不佳,不还有军需的药膏贴么,那玩意儿好使,哪怕没大夫,贴上几副,外伤也能好了大半,不应该出现这种事情才对。” “哎,你们说,会不会就是这些药膏贴和军需的药材出了问题?” “你这么一说的话,军中负责此事的,不就是安军指挥使么,倘若当真是他从中克扣,这药膏贴和军需药材以次充好的话……” “怪不得军中不许咱们议论这事儿,敢情是因为这个!” “安厢指挥使素日还总是标榜自己公正严明,结果只是对咱们铁面无私,真牵扯到他亲生儿子的时候,也是装聋作哑,不想理会!” “嘘,小些声,不怕挨鞭子?” “挨鞭子也得说!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咋的弟兄们被这些事给害死,咱们两句话都不能说?” “是这么回事,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安家还以为咱们都是贱皮子,人贱命贱,根本不拿咱们当回事。” “咱们若是不吭声,往后怕是会变本加厉,早晚轮到咱们身上!” “绝对不能让这些蛀虫毁了军营!” “……” 一石激起千层浪,安景忠把关军需药材不严,从中中饱私囊之事在军中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安景忠的耳中。 安景忠当场便砸碎了一个茶盏,怒气冲冲地吼向张明鑫,“不是已经交代你处理好了吗,怎么还有这般多杂七杂八的事情!” 张明鑫顿时委屈,“我也是谨遵指挥使您的意思,去找寻了薛管事,当时也说好了已经供应的这批刚到没几日,倘若尽数退回,反而有些声张,只得过且过,后续的这些一定严格把关,供应品质上乘的来。” 第359章 蠢货 “猪脑子!”安景忠怒气不减反增,“一次性尽数替换掉过于乍眼的话,就不会分批慢慢替换掉?要等到下次供货才换好的,那现在出的事情怎么办?” “都说无奸不商,说的是一点没错,姓薛当真也是赚红了眼睛,什么钱都想着往自己口袋中塞,往军中供的药材都敢弄虚作假,真觉得自己肩上扛着的不止一个脑袋?” “废物,都是废物!” 安景忠一通喝骂,暴躁的眼圈都泛着红。 张明鑫听着这些话,低了低头。 若是往常安景忠发这样的火,他只会觉得上峰心中不悦,吵骂两句听着也就是了。 但先前听过陆启言说的那些话,再听安景忠说这些时,心中不免有些不耐。 不替换药膏贴和药材之事,当初是安景忠允准过的,甚至不以为然地说必定不会有事,可现在却变成了底下人办事不利。 而薛管事提供的那批药膏贴和药材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缘由,也是因为安景忠索要的金额过大,他无法承受,不得不将主意打到了这个上头。 薛管事先前在酒桌上提过此事,安景忠也是允准的,甚至夸下海口,别说药材分量不足,即便是运了空车进军营,他都有本事摆平。 但现在,尽数变成了他和薛管事的错。 当真是应了陆启言说的那句,人性经不得考验。 真的到了关键时刻,安景忠觉得错的都是旁人,将他推出去当替罪羊只怕也未可知…… 不,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若此事当真避免不了的话,那他不介意玉石俱焚! 张明鑫紧紧握住了拳头。 安景忠正在气头上,见张明鑫沉默不语,越发暴躁不已,“快想想现在怎么办!” 张明鑫回过神来,略想了想,道,“不如说是库房看管和军医串通一气,行偷盗之事,用劣质的药膏贴和药材替换掉军中好的,拿出去售卖换钱,沆瀣一气,中饱私囊。” “届时将这些人尽数处置掉,也算是给了众人一个交代,堵住悠悠众口也就是了。” “是个法子。”安景忠气略消了一些,“不过我还是有些怕父亲那边……” “陆启言最近没有查到什么东西吧。”安景忠有些警惕。 “大约没有,近日我时常去寻过陆启言,也旁敲侧击地询问过,陆启言看着不像知道什么的样子。” 张明鑫道,“我看他近日也没什么举动,大约对这件事也并不太上心,毕竟此事涉及到军指挥使你这边,陆启言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好。”安景忠松了口气,“你这就按你所说的找寻几个合适的人顶上,待父亲问及时,我也有话可说。” “是,卑职这就去办。”张明鑫急匆匆而去。 到了晚上,有人传话,说厢指挥使让安景忠去上一趟,说是有事相商。 要商议的事情不言而喻,安景忠深吸了一口气后,鼓起勇气前往厢指挥使的营帐。 径直进了厢指挥使的营帐,安景忠恭敬行礼,“父亲……” 话音不曾落地,低头的安景忠察觉有一物体迎面而来,下意识躲闪到一旁。 茶盏落在地上,碎了一片。 安景忠心中一惊,抬眼看到面色铁青的安耒霆时,不免缩了缩脖子,“父亲……” “你可知错!”安耒霆怒气冲冲,一双眼睛亦是瞪得老大,似要喷出火来,将安景忠烧成灰烬。 这幅模样让安景忠胆战心惊,脖子缩得越发厉害,“孩儿不知错在何处,还请父亲明示。” 不知错在何处? 到了这个时候,竟是还不知道错在何处么? 还是原本心知肚明,但这会子却死鸭子嘴硬,妄图能够遮掩过去,待到实在隐瞒不过去之时才张口承认? 安耒霆眯了眯眼睛。 以他对安景忠的了解,后者可能性极大。 但也最让人痛心。 审时度势,是混迹朝堂和官场必备的技能,但很显然,安景忠并不具备。 他显然不明白,此时在他这个父亲跟前,主动承认远比最终被迫说出要好的多。 一想到唯一还算出彩的嫡子竟是这幅模样,他费尽心思为安家谋划的一切会在安景忠手中停滞不前,安耒霆便觉得无法烦闷,连带着此时对安景忠的厌恶也越发增多。 “此事军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你牵扯其中,怎会不知?”安耒霆喝问。 “父亲说的是近日军中议论纷纷的军需药材之事?”安景忠咽了口口水,“但此事请父亲明察,那些人皆是在污蔑孩儿,孩儿不曾做过中饱私囊之事,更不曾置军中兵卒以不顾之地。” 安耒霆强压着内心的怒火,耐了性子继续问询,“那你说说话,此事皆是谁人之责?” “孩儿着人调查过,军中库房看管和军医串通勾结,用偷工减料、药效不佳的药膏贴偷偷掉包军中正常用药,以此贩卖银钱,从中谋利,这才致使多人使用药膏贴和药材久病不愈甚至因此丧命。” 安景忠道,“孩儿已命人将相关之人收押看管,只等父亲发落。” 安耒霆眉头紧蹙。 有些小聪明,但不多。 库房看管和军医勾结串通,偷梁换柱,致使兵卒多人伤亡? 先不说这样处置能不能平息军中兵卒们的怒火,且军中纪律严明,出入军营之人皆要进行搜查,私自夹带如何能够蒙混过关? 且区区几个看管和军医便能做到如此,这不是告诉别人,他安耒霆统领的军队如筛子一般,漏洞百出,什么东西都能混进军营之中? 到时候他安耒霆还不得成为旁人口中的笑话? “父亲……”安景忠不敢去看安耒霆的脸,小声道,“孩儿所言,句句属实。” 属实? 骗鬼只怕都不信的。 安耒霆冷哼一声,看安景忠的目光越发不耐。 他仍旧是想不明白,安景忠为何会蠢笨至此,更不明白的是,安景忠为何连这些个蝇头小利都瞧得上。 安家虽比不得温家和贺家的底蕴,但以他们安家此时的功勋来说,几代的荣华富贵还是有的。 第360章 救 安家现在并不缺钱,缺的是流放百世之名,传承数代的底蕴。 即便是要图谋,图谋的也该是权势和大的利益,而不是这点子上不得台面的黄白之物。 更何况还是这般容易被抓到把柄的事! 自己的这个儿子,明明是嫡子,却被养的这般眼皮子浅薄,当真不知道他母亲素日是如何教导他的。 安耒霆心中烦躁,不想与安景忠多说话,只在帐中来回踱步,待走到安景忠跟前时,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 安景忠被踹的生疼,瘫坐在地上,不敢出声。 安耒霆瞧见此情景,火气蹭地又蹿了起来,抬脚就再想踹上一次。 卓定胜此时进了营帐之中,见此情景先是抿了抿唇,接着到了安耒霆的身边,低语一番。 “人在哪里?”安耒霆问。 “就在营外。” 卓定胜蹙眉,“只是这三皇子一向依附二皇子,此次只身前来,不知是不是二皇子有事吩咐。” “大皇子与二皇子一向不合,二人皆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大皇子背后有温家支持,二皇子的背后则是贺家,二皇子为保胜算,想来拉拢你我也是有的。”安耒霆道。 皇子想要上位,背后需得有人支持。 而这些支持的人若是自成一党,皇子反而心中生惧,担忧会被挟天子以令诸侯,多个势力支持,且相互辖制,才是最优。 “请三皇子进来。”安耒霆抬手。 没说出去迎接,而是只请了三皇子进来。 这若是传出去的话,只怕有人要说安耒霆目无皇权了。 不过三皇子虽然身为皇子,但实际论起来也不过只是二皇子的跟班,体面这种东西,不是他能讲究的。 卓定胜应了声“是”后,便前去迎接。 安景忠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思索着要不要告退,安耒霆却是瞥了他一眼,“老实站着!” 不成器的东西! 也让你看看安家现如今的实力,看看你的父亲是如何在皇子跟前得脸,长一长见识,免得成日坐井观天! “是。”安景忠老实地站在了一旁。 很快,卓定胜将三皇子一众人领到营帐之内。 “不知三皇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安耒霆话说的热情,人却是只微微欠了欠身,并不行大礼。 萧洛安见状并不气恼,反而是笑容可掬,“也是我突然造访,打扰了厢指挥使。” “三皇子客气,请。” 安耒霆引着萧洛安一众人落座,开门见山询问,“边关偏远,三皇子此次前来,大约并非是路过吧。” “自然不是。”萧洛安笑了笑,道,“是专程来见厢指挥使您的。” 果然是冲他来的。 安耒霆掩了掩眼底的喜悦和自豪,微微一笑,“哦?不知三皇子专程前来,所为何事?” 萧洛安微微一笑,朗声道,“这第一件事,是受二哥所托,来给厢指挥使带些礼物,顺便看看厢指挥使是否有东西让我带回给二哥。” “第二件事,是我向父皇请旨,游历各处,体会当地风土民情,要撰写一本大周民俗实录,想到此处乃是边关,许多事与军营息息相关,便来拜会厢指挥使,烦劳厢指挥使引荐一番,看我该去往何处最为合适。” 这两件事,听起来都比较有意思。 而且第一件事在第二件事之上,那便更有意思。 安耒霆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一抹笑容。 却听萧洛安接着道,“至于这第三件事情……” “我是来救安厢指挥使的。” 救他? 安耒霆顿时一怔,“三皇子这话,我有些听不明白。” “我初来此地,便听说军中近日出现了一些事情,惹得整个军中怨言四起,所以多事偷偷调查了一番,这一查不要紧,却是查出来了了不得的事情。” 看萧洛安笑得讳莫如深,安耒霆压低了双眸,“不知三皇子所说是怎样了不得的事情?” 萧洛安笑答,“为军营供应药膏贴和药材的是一位姓薛的商人,而这位薛管事却并非只是简单经商之人,而是河阳道提举常平司赵铭杰的家奴。” “为官之人多有产业,想来这赵大人是想借这桩生意发一笔财?”安耒霆道。 “厢指挥使乃是良善人,自是不将人往坏处想。”萧洛安笑道,“但据我所知,现如今赵家暗地里早已投靠了温家,鞍前马后,甚是用心。” “现如今赵家的生意伸手到了厢指挥使这里,还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厢指挥使以为,此事乃是巧合吗?” 安耒霆再次一怔。 此事是他不曾知晓的。 本以为不过是一桩军需药材贪污案,牵扯到了安景忠有些棘手,不曾想这其中还有安家的手笔。 这是故意设了圈套,让他安家往里钻,好拿住了把柄,让他安家失了军心,失了圣意! 安耒霆细想之下惊恐万分,更是狠狠地瞪了安景忠一眼。 当真是个蠢货,平白给旁人递去了刀子而不自知! 这是要害死整个安家吗? 而安景忠在听到萧洛安的这些话后,恍然大悟之余,喜出望外,“也就是说,这原本就是赵家故意设的局?” 又转向安耒霆道,“父亲,这是赵家故意而为之!” 并非是他的过错! “闭嘴!”安耒霆怒气冲冲。 安景忠被吼了一声,有些委屈地后退两步。 萧洛安笑了起来,“为今之计,厢指挥使还是要仔细想一想该如何应对为好。” “即刻将姓薛的抓起来,顺藤摸瓜令其供出赵家,倘若赵家能将温家供出是最好,若是不能的话,至少也算是砍断温家的一根手指。”安耒霆道。 “不错,以雷霆之势而下,让赵家和温家都躲避不及。”萧洛安点头,“只是对外这般气势汹汹,温家心中受惊,必定是要反咬一口的,厢指挥使若是对内拿不出点真东西出来,只怕温家不会善罢甘休。” 真东西? 这是要他将安景忠推了出去吗? 安耒霆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萧洛安仍旧是微微一笑,话说得慢条斯理,“安军指挥使年岁尚小,耳根子软,被身边人蒙蔽也是有的。” 第361章 杀! 身边的人? 安耒霆眼珠子一转,立刻道,“景忠身边的副指挥使名叫张明鑫,我瞧他素日不甚稳妥,品行不端,想来必定是他利欲熏心,为了黄白之物不惜与商人勾结,枉顾军中兵卒性命。” “景忠虽与此事并无任何牵连,但识人不清,监管不利,自请三十军棍,免去一年军饷,并愿捐赠白银二百两,抚慰因此遭祸的兵卒及家人。” “可是父亲……”安景忠张口想要辩驳。 即便此事与温家有关,随便推出去一些人就是了,何必非得将张明鑫推了出去? 即便将张明鑫推了出去,又何必罚他军棍,扣他军饷? 这般在军营中丢人现眼,他往后还如何以军指挥使之职率兵打仗? 安耒霆对自家儿子十分了解,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一脚踹了过去,“闭嘴!” “可是父亲……”安景忠仍旧不死心。 “滚!”安耒霆暴跳如雷。 安景忠咬了咬牙,腾地起了身往外走。 一旁的卓定胜急忙跟上,更是冲安耒霆使了个眼色。 厢指挥使要处置张明鑫,以安景忠的脾气说不定会多嘴说上什么,需得先将安景忠稳住才好。 安耒霆会意,微微点头。 待卓定胜出去之后,萧洛安热络地拿起茶壶,为安耒霆添上了一杯茶水,“安军指挥使年轻气盛,又被人蒙蔽,难免如此,厢指挥使还是莫要过于动气。” “不瞒厢指挥使,我一路赶往这里,途中忐忑不安,一直担忧厢指挥使究竟是怎样的人,是否能聊得到一块去,现在看来厢指挥使胸怀大略,足智多谋,天下第一,令人佩服。” 萧洛安这明晃晃拍马屁的话让安耒霆神色和缓,嘴角甚至泛起了笑意。 马屁好听是其一。 其二这些马屁是出自皇子之口。 论这世上,有几个人能被皇子这般恭维? 安耒霆心中一阵得意,面上却是叹了口气,“犬子无状,让三皇子见笑了。” “虎父向来无犬子,按军指挥使不过是年轻气盛一些,再过几年历练历练,也就如厢指挥使一般了。” 萧洛安笑着转了话题,“厢指挥使这次内外处理得当,先一步拿下先机,想来温家想要在父皇跟前多嘴,也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的确。”安耒霆亦是微微颔首,随即眯了眯眼睛,“三皇子一路风尘仆仆,今晚天色已晚,不如先行歇下,待明日我再设宴为三皇子接风洗尘。” “也好,厢指挥使此时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待忙完了也不迟。”萧洛安道,“且我此次路上也是坎坷万分,亦是大病了一场,还需借厢指挥使的地方养病数日为好。” “三皇子安心住下便是。”安耒霆笑着讳莫如深,吩咐人即刻为萧洛安收拾房舍出来,带其前去歇息。 待萧洛安走后,安耒霆将满面的笑容收拾了个干净,表情严肃,唤了人过来。 “传我的命令,副军指挥使张明鑫伙同药材商人以次充好,中饱私囊,枉顾兵卒性命,即刻格去副军指挥使之职,关押看管,不日枭首示众,以平众怒。” “着人抓捕商人薛管事,送去长洲府城府衙,令章知府严刑拷问,务必揪出其幕后主使。” 至于安景忠自请责罚之事,此事需得处置张明鑫那日,由他当着一众人的面,亲自请罪最为合适。 但以安景忠的性子…… “安景忠即日起禁足,没有本指挥使的吩咐,不得出营帐半步!” “是!”底下人领命而去。 首先是抓捕张明鑫。 按着安耒霆的吩咐,前去抓捕之人由卓定胜领队,声势浩大。 而此时的张明鑫,正因为安景忠被安耒霆叫走迟迟不曾归来而忐忑不安。 而在左等右等之下,等来的是卓定胜带着人前来,且个个怒气冲冲时,张明鑫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果然,他是被推出去的替罪羔羊。 陆启言所言果然不差。 张明鑫面如死灰,顿时咧嘴笑了起来。 即便在被五花大绑带走之时,仍旧笑得放肆而张狂,隐约中透着浓浓的悲凉之感。 这样刻意十足的笑声,回荡到整个军营上空,显得异常诡异。 而有黑影在听到这笑声后顿了顿,迟疑片刻后悄悄溜到一株桐树底下,用手中的刀用力地刨土。 翌日,安耒霆命人敲响战鼓,召集军中除值守以外的所有将士,前往点将台。 点将台下,各级指挥使、都头、各级队头及所有兵卒站的笔直,一双眼睛皆是望着点将台,满脸期盼。 昨晚便听说军营中已将此次军需药材的罪魁祸首抓获,今天一定要看看这个脏心烂肺的玩意儿会得到怎样的惩罚。 而点将台上,分别是五花大绑如粽子一般跪在地上的张明鑫,以及此时面色难看且凝重的安景忠。 安耒霆站在二人中间,表情肃穆,在清了清嗓子后,朗声开口,“诸位将士,我乃厢指挥使安耒霆,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是为近日军中出现的军需药材弄虚作假之事。” “经本指挥使派人仔细查访,此案最终水落石出!” “飞鹰军副军指挥使张明鑫,勾结贩售军需药材商人薛义,二人里应外合,以劣质药材以次充好,瞒天过海,中饱私囊,罪不容诛!” “现张明鑫已俯首认罪,现为那些被虚假药材和药膏贴的将士们讨回公道,我安耒霆今日便将这张明鑫就地正法,尸身拖到山中喂狼,头颅悬挂在军营外头三十日,以儆效尤!” 安耒霆话音落地,底下一众将士,立刻爆发出雷鸣一般的鼓掌之声。 而后,有人举起了胳膊,振臂高呼,“杀!” “杀!” “杀!” 立刻有人跟着附和,同样高举了胳膊。 一时之间,底下所有的将士皆是富有节奏地高呼,“杀,杀,杀!” 这样心思歹毒,一门心思钻到钱眼之中,枉顾生死弟兄的人渣,该杀! 确切来说,单单是杀头示众,还不够! 需得将这张明鑫砍成重伤,再将那些会害死人的膏药贴尽数给他贴在身上,用那些发霉变质的药材给他熬药,也让他尝一尝越医越病重的滋味! 第362章 受死 也让他尝一尝对生存希望从多到少,从有到无,最终完全绝望之痛! 在场所有的人这声“杀”喊得声嘶力竭,气势强大,震天撼地,让点将台都有些微颤抖之感。 瞧着底下人表情愤恨,眼圈泛红,安耒霆心中安定,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所谓把握军心,调动士气,他有自己的方式。 此时将士越是群情激昂,待会儿在杀了张明鑫之后,众人的怨气也就泄的越干净,从此之后也就不会再提此事。 而待会儿对安景忠的苛责,也就越少。 这就好比是阻拦了许多洪水的水坝,越是看着水量大,形势凶险,在开闸放水之后,这水也就泄的越干净,里面的鱼虾蚌壳,也就无人在意。 这是安耒霆非常愿意看到的效果。 而两边的安景忠和张明鑫却是表现不同。 前者因为第一次见到群兵激愤的情景,想起此事与他牵连颇深,心中不免生惧,脖子都忍不住缩了又缩。 后者则是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表情木然地看着底下,再瞧到那些人的愤慨之时,却是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 这些人此时心中恼怒,待会儿也会因为他的人头落地而兴高采烈,觉得出了一口十足的恶气。 但这些人并不知道,真正的恶人仍旧身处高位,享受着他们出生入死的功劳,却又决定着他们的生死。 呵,可悲! 张明鑫冷眼看着底下,却又斜眼瞪向安景忠。 安景忠原本就因为底下人的叫喊心虚无比,有些不安地看向张明鑫。 四目相对,一个是恨意满满,另外一个则是心虚不安,快速撤回。 呵,败类! 素日与他称兄道弟,给他画足了大饼,许尽了好处,到了关键时刻,仍旧是将他推了出来挡刀。 不仁,不义! 张明义心中唾骂不停,却见安耒霆抬了手,示意所有人噤声,待底下安静下来,朗声道,“来人,将这张明鑫的头砍下来,悬挂在军营外!” 早已有执行军法之人,拎着磨得锋利无比,吹毛立断的大刀上来,一脚将跪的笔直的张明鑫踹在地上,而后用力踩在其后背上。 军营并非刑场,并没有专门用来行刑之处,张明鑫底下并无案台垫着,整个人如同吃屎的狗一般,贴在地上。 这样的姿势,一刀砍了下去,没有那般干脆,极易出现人头不会落地,需得再砍上一刀的情况。 不过此事倒是正合了众人的心意。 别说多砍上一刀,就算再砍上几刀,也不足以慰藉那些因军需药材枉死兵卒的在天之灵! 张明鑫被踩得脸贴在地上,整张脸扭曲变形,在看到行刑之人此时双目中的怒火时,嗤笑了起来。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张明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人听个清楚。 行刑之人闻言,顿时一怔。 他怎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为全体将士讨回公道! 但就在他愣着出神的空档,张明鑫却突然咬了牙,低吼一声后,一个鹞子翻身,挣脱了行刑之人的控制。 接着一脚飞踹过去,踢飞了那人手中的刀。 趁着刀落地插入地上,张明鑫冲着刀刃飞奔而去。 身上绑缚的麻绳瞬间被锋利的大刀砍断,得了自由的张明鑫,甩开身上的麻绳,更是一手拔出了大刀,直奔安景忠而去。 他张明鑫可以死,但临死之时,总归要做上一些惊天动地之事! 事发突然,张明鑫的动作又极快,让在场所有人始料未及,根本来不及阻挡。 安耒霆想要阻挡,却已是来不及。 而安景忠从最初的愣神到后来反应过来时,已是吓得双腿如灌铅一般,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受死吧! 张明鑫冷笑。 卓定胜冲了上去,手中的长矛直冲张明鑫而去,张明鑫为了躲避,不得不后退两步,以手中大刀来挡。 安耒霆见状松了口气,立刻快步上前,将已经吓傻的安景忠带走,一旁的守卫立刻将点将台团团围住,保护安耒霆等人的安全。 而台上的张明鑫和卓定胜却已是厮打成了一团。 且看此时的局势,竟是卓定胜落了下风。 点将台下的陆启言见状,扯了扯嘴角。 本来还以为今日会有惊喜,结果终究是所盼所愿不能尽数如意。 没办法了! 陆启言拔出长剑,就在卓定胜被张明鑫砍伤,踉跄后退时,跳上了点将台,将卓定胜护在身后。 卓定胜对陆启言点头赞许,亦是提醒,“这厮甚是厉害,你要小心为好。” 而后更是瞪了张明鑫一眼。 素日怎的从未见过他有这般的身手? “军指挥使放心。”陆启言话音落地,已是如一阵疾风一般,快速到了张明鑫的跟前。 张明鑫看到陆启言,扯了嘴角,“别以为你从前提醒过我,我就……” 声音戛然而止,张明鑫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曾说出口的“放过你”三个字,在咽下去后,变成了汩汩而出的鲜血,顺着嘴角流出。 张明鑫在看到陆启言毫不犹豫插到他胸口的长剑时,愣神片刻,丢掉手中的刀,恣意狂笑。 笑的和昨晚一般无二,张狂且令人生惧。 在笑声停止之后,张明鑫冲着一旁脸色铁青的安耒霆和面色惨白的安景忠喝道,“你们的报应在后面,不信就走着瞧!” 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不过些许时日,一定会有动静。 即便不能让这安景忠如他一般,却也足够他安家身败名裂! 安景忠早已噤若寒蝉,此时不敢抬头去看,安耒霆见状,则是抬了手,用力放下。 得了命令的守卫们蜂拥而上,将手中的长矛刺入张明鑫的身体。 顷刻之间,张明鑫已是被扎成了刺猬。 如此重伤之下,张明鑫再次涌了口鲜血,自知回天乏术,只看向了陆启言,口中喃喃,“谢……谢……谢……” 陆启言闻言,却是冷了脸将手中的长剑从张明鑫的身上拔出。 看着长剑上沾染着的殷红血液,满脸毫不掩饰的嫌弃。 张明鑫道谢的原因,他是知晓的。 第363章 两全其美 无外乎是感谢因为他的提醒,让他看清了真正的人心凉薄和险恶。 让他没有被蒙在鼓中,更加窝囊、更加悔恨地死去。 只是,整桩军需药材事件中,张明鑫充当的是安景忠的爪牙和走狗。 张明鑫的恶,不比安景忠的少,甚至更多。 这样的人,不配道谢。 远处,女扮男装的岑缨看到这一幕时,嘴角泛起一抹嗤笑,“刚刚到此处就瞧到了这么一场好戏,这军营倒是比想象中的还要热闹。” “是啊。”萧洛安笑着点头,“不过这只是刚开始而已。” “刚开始?”一旁的徐冲有些讶异,“殿下的意思是,后面还有?” “有,而且是一场比一场热闹,一场比一场精彩。”萧洛安笑道。 徐冲闻言,顿时兴高采烈。 他原本还以为到了军中会乏味无比,现在看来,趣事多多。 岑缨却是垂了垂眼眸。 热闹越多,越说明这里势态不稳,争斗甚多,那殿下这里…… 不过以殿下此时的境地而言,越乱的局势,兴许对他越有利。 而她,只需保证殿下的安危。 因为张明鑫的那场闹剧,整个局面变得乱糟糟的。 所有的人心思各异,神态不同。 安耒霆无心再去思考其他,只着人将张明鑫的头颅砍了下来,悬挂在军营外面的箭塔之上,尸身让人扔到山中。 也顾不得让安景忠在所有人面前惭愧一番,请失责之罪,笼络军心,而是简单地说上了两句安景忠的相关处罚,便让所有人尽数散去。 而后,安耒霆带着安景忠和卓定胜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 见安耒霆眉头紧皱,卓定胜开口道,“这张明鑫兴许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将死之人,已是无力回天,为了不让对方心中畅快,放些狠话添堵也是有的。 他们皆是久经沙场之人,对这些事情见怪不怪。 “但愿吧。”安耒霆微微点头,但脸上的阴沉却没有散去分毫。 卓定胜想了想后,又开口道,“指挥使,有句话……” “你说。”安耒霆抬了抬手,“你我之间,不必这般拘谨客气。” “这三皇子有备而来,连那薛义的归属乃至赵家背后的势力都查的清楚明白,未免显得有些刻意。” 卓定胜不安道,“大约也是我多疑,总觉得指挥使这般便将张明鑫推了出去,会不会有些太过于相信这三皇子了?” “此事我也有想过。” 安耒霆道,“只是这三皇子既然想着为二皇子拉拢我,总归送上一些见面礼,皆是皇家之子,自小经历地便是明争暗斗,又深谙官场之道,对这些事情自是比咱们要敏感且得心应手许多。” “再来,三皇子当真是想着为咱们挖坑的话,对他而言,也是百害而无一利,并不划算,应该不会。” “更何况,无论三皇子来与不来,是否查出有关温家之事,我也有意要处置掉这张明鑫的。” 见卓定胜沉默不言,安耒霆接着低声道,“这个张明鑫,跟在景忠身边,又知道这般多的事情,难保将来不有旁的心思,倘若真等到那一日的话,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卓定胜顿了许久之后,微微点头,“指挥使说的有理,这个张明鑫不但不能规劝着景忠学习兵法,精进武功,反而纵着他一门心思地去做这些腌臜事,的确是极为不妥。” “这张明鑫还是当初我一手提拔起来的,结果这般不中用!”安耒霆越发有些懊恼,更是叹息,“想找寻个可心的人在景忠身边,实在太难了……” 安景忠愚笨,他这个做父亲的有心想教,许多时候教不明白不说,他忙碌起来,许多时候总是难免精力不足。 若是能找寻个可心的人跟在安景忠的身边,时时能够教导规劝,大约也能更好一些。 见安耒霆神色黯然,卓定胜在思索一番后,张口提议,“这张明鑫一死,景忠身边的副指挥使也有了空缺,不如派上一个可靠且出众的跟在景忠身边,指挥使大约也能松泛一些。” “是这回事,你这话算是说到我的心坎中了。”安耒霆见卓定胜与他想法一致,惺惺相惜之感越发浓重,却又叹息,“只是这话说得容易,想找到这样的人,只怕是……” 安耒霆顿了顿,看向卓定胜,“你这里可有合适人选?” “不能说十分合适,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也没有人比他更加合适。” “是谁?” “陆启言。”卓定胜道,“这段时日,我有仔细观察,这陆启言年岁虽只比景忠大了两岁,却是难得的成熟稳重,做事周到,底下兵卒对其亦是赞赏有加,且这陆启言身手极佳,在我之上,平日也能对景忠指点一二……” “不,我不要陆启言做我的副指挥使!”安景忠张口怒喝,头更是摇成了拨浪鼓。 陆启言先前被他父亲委托调查军需药材之事,张明鑫沦落到这个地步,皆是拜他所赐,他现在却要顶了张明鑫的差事? 这怎么可以? 更何况,陆启言备受父亲信任,往后必定是跟父亲一条心,日常对他必定看管颇严,他再不能有任何自由……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让陆启言做他的副指挥使! 见安景忠强烈反对,安耒霆反而是眯了眯眼睛,不理会安景忠,只对卓定胜笑道,“你我果然是想到一处去了,我也觉得这陆启言不错。” 除了卓定胜所说的那些优点,最重要的是这安景忠不喜欢陆启言。 一来,二人不会沆瀣一气,不会再出现张明鑫还在时的那种混账场面。 二来,他原本便十分看好陆启言,既想重用,却又担忧这陆启言势大之后起了二心,不好控制。 但若是让陆启言跟了安景忠,那便不同了。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事先都不必过于串通,便可以恩威并施,将那安景忠牢牢握在手中。 两全其美! 安耒霆越想越觉得满意,“就这样吧,即刻传令,任命陆启言为神武军副军指挥使,做景忠的左右手!” 第364章 不对劲 “是!”卓定胜拱手应下,立刻前去传令。 安景忠见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不容改变,恼怒地咬紧了牙。 安耒霆见状,冷哼一声,“收一收你那浑身的脾气,该低头时,也需低头!” 安景忠梗了脖子,并不做任何回应。 逆子! 安耒霆气得够呛,怒火涌上心头,只冲着安景忠怒喝,“陆启言虽然往后虽为你的副指挥使,但我特授他教导你武学之任,往后你跟着陆启言好好训练!” 见安景忠仍旧不言语,满脸都是不服气,安耒霆气得一脚将安景忠踹在了地上。 “再不好好研习兵法,练习武功,老子便撤了你军指挥使的名头,让你跟着小队去历练!” 省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安景忠满肚子的委屈,张口想跟安耒霆辩驳一番,但抬眼看到安耒霆阴沉如锅底般的脸色时,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能低了头,将满心的不甘咽到了腹中。 半晌,嗫嚅道,“孩儿知道了……” 安耒霆冷哼一声,“既是知道了,就赶紧滚回去迎接你的新副指挥使!” “是。” 安景忠起身,抬脚出去,在门外沉默了许久,这才咬了牙,大步而去。 军营之中的事,夏明月一概不知,只知道近日夏记吃食摊生意红火,加盟的络绎不绝。 吃食摊又开了一个,开在城北,加盟商是一对上了年岁的老夫妇。 夫妇二人居住长洲府城多年,见证了长洲府城经历了多场战事,两个儿子和儿媳,一个女儿和女婿皆是因为战争、瘟疫等事接连死去,现如今夫妇二人只与十三岁的孙女相依为命。 老两口在家中喂养一些鸡鸭,或卖些活鸡活鸭,或买些鸡蛋鸭蛋,加上孙女跟着旁人学刺绣做些荷包、帕子等类的赚上一些小钱,勉强糊口。 一家三口老实本分,做事勤快。 品行端正之人做起生意来,因为其不偷奸耍滑,并不会耍小聪明,因而总是受人喜欢。 在这种声誉大于天,唾沫星子能压死人,却也能够将人捧上天的时代,这样的口口相传,让这处夏记吃食摊的生意从最初的红火,变成了更加红火。 紧接着,是城南的第三家夏记加盟商…… 因着有了金丘县城那边扩张生意的经验,夏明月等人在这里的生意做的轻车熟路,且颇为顺利。 夏明月见状,干脆将冷锅串串的小吃车一并也对外进行推广。 而福管事则是开始找寻合适的铺面,准备将夏记卤味铺子的生意做成自营。 卤味铺子盈利点多,利润高,原也是十分适合做自营的生意品类。 在金丘县城时,夏明月惦记着中央厨房的管理已是耗费了她颇大的精力,且当时并无可用的大掌柜,加上开卤味铺子也需一些成本,夏明月便颇为迟疑。 而碰巧当时钱掌柜夫妇上门找寻生意,便也就顺水推舟地将这桩生意给了他们。 而对于贺家而言,本就不缺银两,手底下又有尽心可用的大掌柜,开上一家能够赚更多银钱的卤味铺子,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而且,以长洲府城的人口规模和消费能力而言,这卤味铺子还可以开的更大,且开在极佳的位置上。 福管事也是这般认为,因而在找寻铺面时,只说位置和铺面大小,银钱什么的,并不在意。 夏明月见状,心中感慨万分。 果然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里,这钱永远是可以生钱的,贺家不缺钱,而且还要越来越不缺钱。 她也想成为这该死的有钱人呢! 就在夏明月对着天叹了好几口气时,越是瞧见庄翠紧皱着眉头,满脸皆是狐疑。 时不时地,还要摇一摇头,感慨一句,“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夏明月心中有些不安,“难不成,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那倒不是。”庄翠解释道,“而是我们并没有被人盯上。” “怎么说?”夏明月不解。 “娘子的夏记生意在长洲府城做的红火,现如今也算是声名在外,可按理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生意越好,名头越响的生意,也越是容易被人盯上。” 庄翠蹙眉道,“可咱们到这长洲府城也算是有了月余,这夏记的生意也是越发红火,却没有一个上门寻衅滋事的,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 夏明月闻言,微微点头,“的确。” 且不说同行是冤家,世间总有红眼兔子,就算没有这些,这地痞无赖,游手好闲的街溜子是哪里都不缺的,断然不该这么安静才对。 “大约是长洲府城民风淳朴,所有人都心地良善,所以才没那么多事?”江竹果猜测,但随即又摇了摇头,“好像也不对。” 一个村子里头才多少人,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心思不太正的,更何况是这长洲府城。 更何况,长洲府城久经战事,又地处边关,最是该鱼龙混杂才对。 就在三个人在这儿百思不得其解时,一旁的何顺子挠了挠头,“其实这其中的缘由,我可能是知道的。” “怎么说?”夏明月问。 “我比夏娘子你们三个来的早,是跟着福管事一并来的,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我便瞧见福管事去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长洲府城的府衙。” “福管事……”夏明月抿唇,“去府衙做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福管事去府衙的时候,是知府大人亲自迎接进门的,态度恭敬得不得了呢。” 何顺子道,“不过我当时只是因为第一次来府城,只是想在街上逛一逛,熟悉熟悉,恰巧看到福管事,怕见了面后让福管事误会我偷偷跟着他,赶紧走了,所以也没听清知府大人当时看到福管事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不过不拘说什么,就依着福管事能出入府衙,还是知府亲自迎接,这其中的关系便不一般!” “的确。”夏明月三人点头。 能成为知府大人的座上宾,那福管事出面在长洲府城经营的生意,也必定会被知府大人颇为看重。 第365章 灌汤包 大约已经提前交代了底下,而底下人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去做。 不但会加强巡视,亦会警告各自地盘上的那些地痞无赖,莫要不知好歹。 而那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最是会看碟下菜之人,自是不敢造次,说不定为了讨好官府,还会主动表现,暗地里警告、收拾那些难缠的客人乃至商户。 这也就是为何夏记的生意为何会如此顺利。 至于福管事会受知府大人如此敬重,大约是因为背后的贺家以及贺老夫人的缘故…… 贺家,来头不小呢! 也难怪贺老夫人明明想在长洲府城做些周济百姓,授人以渔之事,却借用她夏明月和夏记的名头。 大约是因为贺家不方便出面的缘故。 而她夏明月,也在无意之中,似乎攀上了高枝。 这,算是一桩好事吗? 夏明月眨了眨眼睛思索,但并没有立刻得到答案。 片刻后笑了一笑。 正所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许多时候眼下好便是足矣,是非公道是顾不得许多的。 现如今她能够赚到银钱,跟着加盟夏记的人能赚到银钱,在夏记买吃食的人能吃到美味的吃食…… 所有的人皆是欢喜安乐,已是一件极好的事,不是吗? 夏明月想通了这一层,再做起事情来,越发地上进十足。 夏记生意照旧,加盟如常,但根据整个长洲府城的消费能力,夏明月决定这里的夏记比着金丘县城要多上一些吃食种类。 包子,灌汤包子。 夏明月在现代社会时,闻名的灌汤包子有两处,一处是开封灌汤包,一处则是西安贾三清真灌汤包。 前者以猪骨高汤和肉馅儿混合打成水馅儿,后者则是以牛羊肉的骨髓及黄牛肉为馅儿。 两种灌汤包,皆是皮薄且韧,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馅儿嫩香浓,好吃无比…… 夏明月在现代社会时对两种灌汤包皆是十分钟爱,结合此时的状况,夏明月在做灌汤包馅儿时,选用了猪腿肉作为主原料,与猪肉馅儿混合的高汤则是以猪骨和鸡架熬煮的汤水,外加上羊骨骨髓,经过多次的搅拌上劲儿,让肉馅儿充分吸收高汤骨髓。 做包子皮时,则是以面粉与鸡蛋和成面,反复揉面醒面多次,让面团变得柔韧无比。 面团揉成一个一个的小剂子,擀成外薄里厚的包子皮,再以手指为中心,将皮按顺时针方向均匀捏褶包好。 包好的包子以果木做成的蒸笼,水开后蒸上一盏茶多一些的功夫,即可开盖…… 热气散去,笼中的包子一个个呈现在众人面前。 薄薄的包子皮能看得到里面饱满的馅儿料,甚至在笼屉往桌子上拿时,肉眼可见包子皮中包裹的浓郁汤汁微微晃动。 趁热来吃,或一口将这精致小巧的包子放入口中,享受牙齿将整个灌汤包子咬开时汤汁迸溅的畅快之感。 或是先用门牙碰破包子皮,吮吸包子中醇香美味的汤汁,待汤汁尽数都入口后,再享受鲜嫩可口的肉馅儿…… 但无论是哪种吃法,皆是好吃无比,过瘾十足。 “真好吃!” 夏记中央厨房的一众人皆是惊叹连连,但吃包子的动作亦是不曾停下。 就连福管事,在尝了这可口的灌汤包后,亦是不住点头。 滋味是真好。 不得不说,夏娘子这手艺当真是没得说。 这样的灌汤包子若是开放加盟的话,必然会极受欢迎的。 且包子这样的吃食,不分贫穷富贵,男女老少,受众颇广不说,更是可以当做一日三餐,若是加盟的人勤快一些,基本上是可以从晨起卖到晚上。 绝对可以赚个盆满钵满! 福管事对灌汤包子十分中意且有信心,更是快速地在街上找寻了些地方,督促夏明月早早安排试卖,看一看售卖效果。 督促之余,更是问询夏明月,看他是否能够一并前去摆摊。 “福管事愿意去自是可以。”夏明月笑道,“不过摆摊卖包子兴许比福管事想象中的还要辛苦一些,福管事需得有心理准备才行。” 福管事若是一同前去的话,要做的是收钱,拿油纸给人包包子的活。 这看着简单,却也颇为费力气,需要技巧。 刚出笼的包子烫手不好拿,且为了卫生安全,需得以竹夹子为工具,灌汤包子皮薄,一不小心极为容易将包子皮戳破,流出汤汁。 汤汁若是浇到其他包子上头,影响了卖相,损耗便不止这一个包子,而是整个一笼。 因此,这个活需得极大的仔细和耐心为好。 且灌汤包子乃是现蒸,包子摊位站的地方有限,又是蒸笼又是火,在这样炎热的天里头,也会十分难受。 福管事听夏明月说罢其中许多难处后,嘿嘿笑了笑,“夏娘子放心,我还不曾是管事之前,也是小厮出身,素日的活计比这还要繁杂许呢,不怕这些!” 主要是他就想体会一下出摊售卖东西的感觉。 东西一样一样地卖给对其喜欢的客人,将银钱一枚一枚地收了回来,待收摊之时,所有的东西卖的干干净净,钱箱子却是可以哗啦哗啦响…… 不敢想象,这种十足的成就感该让他有多快乐! 见福管事兴致勃勃,夏明月只能将提醒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虽说福管事从前吃过苦,也受过难,但久做管事多年,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再经受这些时,未必就有从前一般的承受能力。 不过这话又说了回来的,尝试一下也是可以的…… 福管事并不知道夏明月的担忧,只是问夏明月找寻了用来夹包子的竹夹子,开始练习。 几日后,夏记灌汤包子的摊位在街上支了起来。 江竹果揉面、擀皮儿,夏明月包包子、蒸包子,福管事收钱装包子,庄翠则是在一一旁做些收拾笼屉、打下手的活。 长洲府城不缺卖包子的铺面和摊位,因而在这包子摊刚刚支起来时,即便挂着夏记的布招子,仍旧没有吸引多少人的注意。 直到第一批放入笼中的包子,在蒸的过程中,浓郁的香气随着水蒸气慢慢飘到街上…… 第366章 面子 路过的行人闻到这样的气味时,皆是抽了抽鼻子。 香! 真香! 特别香! 有人架不住这样的香气诱惑,已是走上前,询问,“这是包子?怎的这样香?” “夏记灌汤包,不但闻着香,吃着更香呢!”福管事热络地招呼客人,一边将蒸熟的包子拿了一笼屉下来,用竹夹子灵巧地夹上一个,拿了小碟子托着,递给客人。 一边贴心提示,“客官尝一尝,这包子里头有汤汁,小心烫。” “这包子里头还能有汤汁?还是头一回听,怪新鲜的。”客人托着碟子端详许久,觉得十分有趣,更是听从福管事的提示,对着那热气腾腾的包子吹了又吹。 而后,便将包子往口中送。 “慢些吃……”福管事看客人口咬的极大,忙又提醒了一句。 要知道,他第一次吃这灌汤包的时候,也是简单地吹了几口气,便觉得包子已是可以入口。 却是忘了,这灌汤的包子,包子皮儿虽然已是凉了,可里面的汤水却仍旧烫口无比,他一口下去,滚烫的汤汁溢出,顿时烫到了舌头尖儿,为此疼了足足两日…… 然而福管事的提醒已是来不及,吃包子的客人一口咬下去半个,滚烫的汤汁或直接入口,或顺着嘴皮儿、嘴角流出,直烫的那客人一哆嗦。 福管事见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客人有些狼狈,见状不免有些恼怒。 “我第一次吃这灌汤包时,烫得比你还狠呢。”福管事笑着将自己的糗事说了出来。 客人见并非自己一个人挨烫,先是一怔,皆是也是呵呵笑了起来,而后才慢慢地吃剩下的半个包子。 有了方才的经验,这会儿又吹了吹热气,先将已经淌到碟子里面的汤汁呲溜喝了个干净。 汤汁浓郁,但并不腻口,反而带了些清香之感。 客人咂咂嘴,接着将包子吞入口中。 皮薄馅儿大,皮韧馅儿鲜…… 好吃! 真好吃! 客人再次砸了咂嘴,冲福管事道,“再来一个包子!” 感觉根本没有吃够的! 说完后,又怕福管事误会,只去拿腰间的钱袋,“我花钱买!” “得嘞。”福管事笑眯眯地又给夹了一个。 有了方才吃包子的经验,这次吃包子时,明显要谨慎许多,先是吹凉气吹了许久,而后才小心地将包子放在嘴边,咬开一个小口,将里面的汤汁尽数喝干净,再将包子一口吞下,慢慢咀嚼。 过瘾! 客人只觉得回味不穷,只将碟子还给了福管事,“给我再来上一整笼的包子!” 而后顿了顿,又道,“要两笼,我带回去吃。” 回去也让爹娘都尝一尝,若是爹娘吃着好的,再来买! “好嘞!” 这是开张的第一笔生意,而且一下子卖出去了两笼,福管事乐的眉眼都不见,一边仔细地将包子捡到油纸上仔细包好,一边道,“一笼包子十六文钱,一共三十二文,这是头宗买卖,方才的那两个,当送您的。” 外头的小笼包子,同样是一笼八个,一般只卖十二三文钱,且个头要比这灌汤包子更大一些。 但这灌汤包子实在好吃! 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好吃的东西不便宜也是寻常事! 买包子之人深信这个道理,付了钱后,美滋滋地拿着包子往回走。 一路上,瞧着那热气腾腾的包子只想再吃上两个,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好吃的东西,先拿回去给爹娘吃! 而包子摊这里,有了第一个客人上门,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有人单单是闻着这包子的香味便掏钱下单,有人则是试吃上一个包子后掏钱下单,还有人在听完十六文一笼的价钱犹豫片刻后再掏钱…… 总之,但凡到包子摊这里的客人,几乎就没有不出钱的。 福管事见此情形,成就感十足,售卖时吆喝地更加起劲儿。 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福管事渐渐感觉到了疲累。 一直保持笑脸相迎,因而脸十分僵硬。 一直不停地在说话,此时嗓子有些冒烟,即便喝下了好几碗口感还算冰凉的蜜水,仍旧觉得有些疼。 最要紧的是一直不停地在夹包子,且夹包子时需得拿捏力度,以至于这长时间下来时,福管事觉得手指和手腕皆是有些酸疼。 总之,一整天下来后,福管事觉得整个身体似乎都已经不是他的了。 且在睡过一晚之后,越发觉得腰酸背痛,浑身都不得劲儿。 小厮见福管事早起之后神情倦怠,不住地揉腰,提醒道,“福管事既是觉得累,不如今日这包子摊……” 便不去了吧! “不成。”福管事想都不想,直接拒绝,“我昨儿个在摊上待了一日,也是发现了,这灌汤包子卖的好,除了是因为夏娘子手艺好,与我这八面玲珑也有极大的关系。” “倘若我今日不去卖包子,导致这灌汤包子生意不如昨日的话,夏娘子岂不是要心中不舒服?” “所以啊,今日我还得再去才行!” 最重要的是,他主动请缨去卖包子时,夏娘子已是提醒过他会比较辛苦,他当时可是不以为然的。 若是这会子打了退堂鼓的话,岂非真将此事坐实了? 不成,都是人,夏娘子受得这份辛苦,他个大老爷们儿就受不得了不成? 不蒸包子争口气,他不能落了面子! 打着这个主意,福管事在做了一番“伸展运动”之后,觉得浑身轻快了许多,而后仍旧和夏明月一并去出摊。 这般卖灌汤包子卖了几日。 生意红火程度,超出了夏明月等人的想象。 但生意红火的背后,是一众人的辛苦付出。 瞧着所有人忙碌劳累,夏明月没忘记慰劳一番。 言语上的,以及行动上的。 特地带到长洲府城的假酸浆籽,搓上一些冰粉,配上些凿得碎碎的冰,红糖水、新鲜的西瓜、蜜瓜、煮熟腌制的米豆、煮好放凉的芋圆,做成一碗豪华版的冰粉,供人解暑。 新鲜的夏日成熟的葡萄,洗干净之后葡萄皮和葡萄肉分离,葡萄皮混上白糖煮成紫红色的汤水,放凉后混入碎冰和切成两半的葡萄肉。 第367章 棒冰 尽数倒入四四方方的磨具,再插上一根长度合适,宽厚的竹片,以冰块包裹。 冰块上撒上盐巴,加快冰块融化降温吸收热量,促使模具中的冰葡萄汁变成实实在在的冰棍儿。 葡萄味儿的棒冰儿,吃起来酸甜可口,果肉分量十分,既美味又解暑,吃起来也甚是过瘾。 待吃过了葡萄的,再做上一些西瓜的。 考虑到西瓜肉水分大,冷冻之后不如葡萄口感好,夏明月便将西瓜尽数都压成了汁水,只用纯西瓜汁水、砂糖和些许藕粉做成西瓜棒冰。 有了藕粉的加入,西瓜棒冰的口感比着先前纯葡萄汁水做成棒冰的口感更加发酥一些。 忙碌之余,干渴难忍之时,吃上这么一根棒冰,只觉得浑身暑气全消,舒爽无比。 夏明月让人准备了一个小木箱,里面放上了几层松软的小被子,再将这做好的棒冰连同模子一并放入棉被之中,包裹严实,盖上盖子,这样一来,即便是放在包子摊位的旁边大半日的功夫,仍旧是冰凉无比,不会消融分毫。 真正的是随吃随取,清爽一整日。 于是乎,福管事除了心里憋的一口气,以及自己的脸面不掉在地上,又多了一个在包子摊位这里忙碌的理由。 就在夏明月和福管事一众人在忙碌之余享受这美味可口的清凉时,一辆马车停在了街对面。 抬手掀着帘子,崔文栋感慨无比,“不曾想在这样的地方,也有这样清凉解暑之物卖。” “寻常吃食罢了,大约是这样的百姓想着做出来的零嘴,比不得家中所做的冰酥酪做的精巧。”小厮青松笑道。 “自然如此,不过既是地方吃食,大约吃起来滋味也会不错。”崔文栋道,“你去买上一些回来,我们也尝个新鲜。” “是。”青松得了吩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直奔夏明月的摊位而去。 见那摊位上售卖的乃是小笼包子,青松便向其问询打听,“敢问你们吃的是吃食是从哪里买的?” 这是看上他们吃的棒冰了? 福管事急忙解释,“方才吃的是我们自家做的棒冰,外头并没有卖的,我们是自己做来吃,因而也不对外卖,属实对不住。” 自家做的自家吃,所以不卖? 青松蹙眉,接着从钱袋子里头摸了一块银子出来,往福管事手中塞,“我不要多,两个就行。” “对不住,当真不卖。”福管事往外直推。 青松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他方才递过去的是足足一两银子,不过只是要买上两小块冰,他们竟然不卖? 竟是有这般不会做生意的人? 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马车,青松咬了咬牙,又从钱袋子拿了一块出来,“这总够了吧。” “这真的不是银钱多少之事,我们这棒冰当真不卖的。”福管事笑道。 二两银子都不卖? 青松气不过,又要去拿银子。 福管事见状,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是什么毛病,都说不是钱的事了,怎的还以为是钱不够多? 他看起来,是见钱眼开之人吗? “对不住,这棒冰真的不卖。”福管事再次强调此事。 文松的脸色越发阴沉,看福管事的目光中都带了十足的火气。 这不是不会做生意,是纯粹想着找事吧! “我不过就是想要两块棒冰而已,何须这般推三阻四地不卖?给了这般多的银钱还是不行,你是打算要卖多少钱才成?” 文松怒道,“这棒冰虽说我是头一回见,可也是冰做的,冰也不是寻常物件,怎的就那般金贵了?” “你且说说看,怎么样才能将这棒冰卖给我?” 福管事见眼前这小厮怒气冲冲的,顿时有些莫名其妙。 所谓买卖,就得是一个愿买,一个还得愿卖才行,他们明明不想卖这棒冰,而且说的清楚明白,可对方不依不饶,这会子还这般质问不休,显得仿佛是他们故意刁难似的。 心里真是不爽! 福管事也不惯着他,“无论怎样,这棒冰皆是不卖的,还请不要在此处纠缠不休,误了我们做生意。” 这是要撵他走? 文松脸上挂不住,冷哼了一声,“别不知好歹,我家公子可是姓崔!若是今日你们不卖这棒冰,我让你们这包子摊从这长洲府城消失!” 这是要吓唬他? 当他是吓大的? 福管事心里的火气也是蹭地冒了起来,直蹿到天灵盖,甚至瞪起了眼睛,“姓啥也不成,我这棒冰说不卖就是不卖!” 还姓崔,姓崔又怎样? 他背后的主子还姓贺呢! 说句不客气的话,别说是姓崔的了,就算是姓萧的来,说不卖就不卖! 贺家的腰板就是这么硬气! 福管事怒喝完,仍觉得不解气,只又补了一句,“小小年岁说这般的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还让他的包子摊在长洲府城消失,哪里来的底气说这种胡话? 日头还在天上挂着呢! “你……”文松气得浑身颤抖。 “你什么你,赶紧走,别逼我赶人!”福管事嫌弃地连连摆手。 文松一口气憋闷在了胸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恶狠狠地瞪了福管事一眼,“咱们走着瞧!” “慢走不送!”福管事仍旧反唇相讥。 甚至在文松走远之后,仍旧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也敢来找他们的麻烦? 而后稳了稳情绪,福管事安慰早已面面相觑的夏明月三人,“夏娘子你们别怕,小事儿而已,咱们不说能在长洲府城横着走,却也是什么都不必害怕的。” 夏明月三人早已猜想到贺家背景强大,这会子也顺着福管事的话点头应答。 这边,文松气呼呼地回到了马车跟前。 崔文栋见状,眉头微蹙,“没买到?” “是。”文松头满脸委屈,“非但没有买到,还被人好一番羞辱呢。” “怎么说?”崔文栋摇扇子的手顿时一顿。 文松当即将方才发生的事向崔文栋说了个清清楚楚,“小的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在外被人这般瞧不起过,且小的被人看不上也就罢了,可小的背后却是崔家,对方轻狂至此,实在是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第368章 死鬼 崔文栋耷拉着眼皮,扇子仍旧轻摇,“小商小贩的,有眼不识泰山也是有的,何须与他们计较。” “正是因为其不知轻重,小的以为,更需计较才行。”文松不甘心,“否则这天底下还有谁识得咱们崔家?公子容小的说句难听的,今日是否是因为小的提的是崔家,那小贩才这般张狂,若小的提的是温家的话……” 崔文栋摇扇子的动作顿了一顿。 若提及温家,是不是那小贩就该拱手相送了? 可那温家,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偏偏温家现如今无论是在当今圣上跟前,还是在黎民百姓心中,皆是十分得脸,反倒是显得他们崔家默默无闻,毫无存在感可言。 若是在江南也就罢了,崔家少不得要给温家几分颜面,难不成到了这西陲边关,也比不过温家不成? 崔文栋冷哼,“既是这般拜高踩低之人,给些教训也是应该的!” 这就是要收拾这个包子摊了! 文松顿时眼前一亮,“公子说的极是,小的这就去找些世面上的人,将这包子摊给撵了出去!” 撵出去之前,一定要让那些地痞无赖,好好地收拾这包子摊一通,让那个脑满肠肥的货知道厉害! “歪门邪道之事,终究上不得台面,这主意你也想的出来?当真是小家子气。”崔文栋皱起了眉头。 “公子的意思是……”文松不解。 “拿我的腰牌去趟府衙,交代知府将此事办妥就是。”崔文栋道。 他们崔家,即便要办事,走的也是明路,才不像那温家,惯会背地里做些事情,令人不齿。 “是!”文松兴冲冲地应下。 让官府出面,脸面更胜,也更会让那包子摊的人感到绝望。 想想就觉得解气! 说定了事情,崔文栋抬手,催促马车往前走。 几近晌午,天气越发炎热,因为棒冰之事心中越发烦躁,汗都淌了一背,需得尽快抵达别苑,沐浴更衣,用冰消暑为好。 夏明月和福管事并不知晓这些事情,仍旧售卖灌汤小笼包。 小笼包的生意红火,已是有想要加盟之人,开始上门咨询相关事项。 筛选、背调、签加盟字据、帮忙选址、教导灌汤包的制作方法…… 小笼包的加盟方式,仍旧按着夏记其他吃食的加盟步骤逐步进行。 且为了能腾开人手,夏明月决定将她们试营业的包子摊位,直接由第一个灌汤包的加盟商来接手。 除此以外,更是为灌汤包子的摊位增加了一样需要售卖的东西。 萝卜泡菜。 香浓可口,肉汁四溢的包子,再配上一些腌制的酸爽可口,开胃解腻的泡菜,简直就是人间绝佳搭配! 而加盟包子铺的人在思量之后,询问夏明月他们是否可以设置长条桌椅,满足更多堂食客人的需求。 此外,他们还想着再增加绿豆汤。 熬煮的稀稀的绿豆汤,放凉了盛装在木桶中,并不单独售卖,更不外带,但凡是买了包子的人,可以盛上一碗,喝完即可。 这样一来,吃饱喝足,一顿饭算是彻底结束,满足感加倍。 若是要将包子带走的,也可喝上一碗,清热解暑,最是合适。 成本不高,但足够让人觉得心中舒坦,对这灌汤包子摊的好感也能直线上升,成为忠实客户。 夏明月觉得这提议颇佳,干脆将这赠送绿豆汤之事变成了灌汤包子摊位的标配,也好让这灌汤包子增添一个更吸引人之处。 灌汤包子摊的生意,再次被风风火火地做了起来。 而上门咨询加盟之人,亦是越来越多。 就在这忙碌之时,夏明月掰着手指头算起了日子。 从写给陆启言的回信送走的那日来算,已是过了半月有余,论理来说,也该有了回信才对。 但她现在都没有收到…… 难不成是因为她的回信写的过于简单,陆启言不再给她写信,还是说因为她心中写了“勿念”两个字,所以陆启言心中安定,当真不再记挂她? 难猜! 好气! 死鬼! 夏明月对着明亮的月亮,嘀咕了许久。 “阿嚏!” 陆启言打了个一个大大的喷嚏,手更是一哆嗦,险些将手中的信封给撕坏。 心里头咯噔一下,陆启言仔细看了又看,确定里面的信不曾被破坏分毫,这才将心重新放回到肚子里头。 小心地将里面薄薄的信纸拿了出来,陆启言更是将桌上的烛台往里推了推,这才仔细地铺开信纸,查看信中的内容。 在看到偌大的信纸上头,唯有简单的一句“一切安好,勿念”这几个字后,陆启言顿时一怔。 借着,不甘心地将信纸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多次,又将信纸放在烛火附近烤了一烤,甚至尝试着往信纸上滴了几滴水,最终确定回信只有这六个字时,再次抓了抓耳朵。 娘子这是对他无话可说吗? 还是说…… 陆启言脑中莫名浮现出来夏明月清秀面容上略带愠怒,嘟嘴娇嗔的情景,顿时恍然大悟。 自家娘子,这是生气了。 需得哄好才行! 陆启言想了一想,取了笔墨纸张,仔细研墨后,开始提笔写回信。 “见字如面,得知娘子安好,吾心中安定,但近日暑热,娘子又初到长洲府城,不知是否习惯……” “数日前,军中因军需药材出现不妥,出了极大的变故,而我得厢指挥使赏识,被提拔为神武军副军指挥使,现已任职,每月军饷皆比从前翻了一倍……” “时值盛夏,军营地处偏僻,蚊虫颇多,每日不胜其扰,身上更因此被叮咬颇多,起包生斑数十个,大约需得过上数日才能完全褪下。” “三日前,军营外有一只野狗徘徊许久,其模样与乌金有些相似,但不如乌金机敏,甚是喜欢与附近野猫打架,每日嚎叫许久……” 陆启言思索良久,将他有印象的趣事,皆是事无巨细地写在纸上,只写了满满数页纸张,研好的墨都用尽了方才罢休。 而后,将信纸仔细叠好,置于信封之内,交给方宝生。 第369章 魔障 方宝生是陆启言手下的一名兵卒,今年十六,聪明机敏,因在战场上被陆启言救过性命,对其十分忠心。 陆启言升为副军指挥使之后,便将方宝生提拔到了身边,当做贴身侍卫。 方宝生接过信封后,顿时哑然失笑。 这若是近些看,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封信,可若是远一些看的,这般厚实鼓囊的,还以为这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发面饼! 老天爷,谁家好人写信写的跟本书似的? 指挥使素日做事雷厉风行,说话言简意赅的,到了写信的时候,便成了话痨? 啧啧,还真是见识到了指挥使不一样的一面呢! 感慨了许久之后,方宝生有些担心这堪比发面饼的书信会将信封给撑破,寻来了油纸给包裹好,又拿麻绳仔仔细细地捆了又捆,这才送了出去。 书信是在三日后送到夏明月手上的。 夏明月看着捆扎结实的油纸包时,将头歪了又歪,“这当真是从军营送回来的?” “千真万确。”送信之人头点如捣蒜一般,道,“是从军营出来的信。” 信? 夏明月越发愕然。 这油纸包瞧着厚重,她只当是陆启言托人给她捎的物件,这竟然是信吗? 夏明月解开麻绳,将油纸一层一层地剥开,果然瞧见里面是鼓鼓囊囊的信封。 而拆开信封,则是一叠厚实无比的信。 信不但厚,且每一张纸上的字,皆是写的密密麻麻,大有一副必须要将纸张全部用完用尽的架势。 夏明月不由地扬起了眉梢。 这是看出来她对他写的信太短有些生气,所以赶紧多写上一些来哄一哄她? 倒是不傻嘛! 夏明月嘴角噙着笑,捧着厚厚的信进了屋子。 插上了门。 庄翠见状,吩咐庄妈妈和银巧可以稍微晚上一些准备晚饭。 毕竟不知道夏明月要看信看到什么时候嘛。 庄妈妈和银巧会心一笑,皆是应了声是,就连江竹果也抿嘴笑了又笑。 不过微笑之余,江竹果这心里却是犯起了嘀咕。 她的信差不多是跟夏姐姐前后脚送出去的,两边距离差不多,军营信件出入更加麻烦,夏姐姐都已经收到了回信,她写给武熊的信,也该有了回音才对。 怎么到这会儿还不曾有动静? 江竹果心中难免有些焦虑。 此时的武熊,心中更是焦虑不安。 即便此时屋子里头放着冰,一旁有小弟帮着打扇,整个屋子里头是沁人心脾的凉意,但武熊额头上仍旧是冒出了豆大一般的汗珠。 后背更是因为接连冒出的汗珠湿了一片,黏答答的难受。 有汗珠在鼻尖上汇集,越变越大,最终“吧嗒”一下落在桌前的纸张上,让原本已经有些干燥的字晕染了一片。 武熊见状,急忙拿巾子擦了擦满脸的汗珠,看看方才好不容易写下的那几个字,又跟江竹果所写的字对比了一番,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极长,带了十足的无奈之感。 是挺让人无奈的,他已经练习了十来日的字,可写出来的这个字,为何还是跟鸡爪子刨一般? 咱就说,这写字这种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武熊捏着笔看了又看,心中越发有些不服劲。 这毛笔纤细轻巧,怎么就能比拿上十把刀还要困难呢? 眼瞧着自家老大愁的头发都快白了,小弟实在是不忍心,劝道,“不如喊账房先生帮老大代笔?” “不成。”武熊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都答应要给江娘子回信了,男子汉大丈夫的,还能食言不成?” 小弟撇撇嘴。 只是答应回信,又不是答应一定要自己亲自写。 这世上不认识字不会写字的多了,他们写信回信的,不都是请街头专门写信的先生代笔? 回信这种事情嘛,要紧的是回信的内容,回信的心意,其余的皆是表面之事,不必太过于在意! 但小弟将这些话在心中嘀咕了许久,终究没有说出口。 自家老大正抽风的,他若是多嘴的话,那是实打实地把脸往人家跟前送。 但若是不说的话,看着自家老大愁成了苦瓜,也实在不忍心的很。 就在小弟纠结地险些将袖子都扯出来一个大洞时,葛掌柜走了进来。 “掌柜的。”武熊忙站起了身。 葛掌柜扫了一眼案上铺着的纸张,还有一旁许多被揉成的纸团,有些诧异,“这是写啥呢?” “前几日江娘子给写了信,我想着给写封回信的。”武熊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挠了又挠,“不曾想我这字属实拿不出手,练了好几日,也没见什么成效,正发愁呢。” 让五大三粗,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的武熊拿起了纸笔,端端正正地坐在这里琢磨如何写字…… 果然是爱情的力量! 葛掌柜嘴角抽搐了几下,片刻后道,“我这有件事要打发你出趟门,大约两三日的功夫。” 要出门啊。 “成。”武熊点头,“啥时候走?” “你收拾收拾,明儿个一早出门。”葛掌柜道。 “成。”武熊再次点头,说着话,便一屁股又坐了下来,重新拿起了笔,“那还有时间,我再练会儿。” 写了两笔之后,又喃喃自语,“这一出门就得两三日,路上时间不少,这刚学会了一点,中间间隔上两日,只怕是手还得生,还是把这些东西都带上,一路上得了空便赶紧写上两笔。” 他就不信了,这字他还就写不好了! 葛掌柜,“……” 当真是魔障了! 长洲府城,夏记的生意仍旧红火。 因为许多吃食声名在外,加上加盟商的吃食摊位一个接上一个地开了起来,许多深宅大院也陆续开始买上一些。 或是奴仆们解一解馋,或是孝敬给主子尝一尝新鲜。 章鹤鸣的桌上也出现了夏记灌汤包和葱香小馄饨等类的吃食。 灌汤包鲜香可口,小馄饨皮薄馅儿大,葱香十足,美味无比。 章鹤鸣忍不住“嗯”了一声,连声夸赞,“这夏记的吃食滋味当真是不错。” “是呢。”小厮也是止不住地赞赏,“小的们私底下也去尝过,各样吃食皆是好吃,每日生意十分红火,若是去的晚了的话,就买不到了呢。” 第370章 开玩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夏记生意这般好,大约会被许多人盯着,近些时日没出什么乱子吧。”章鹤鸣问。 “大人放心,一切都好。”小厮忙道,“自大人吩咐下去之后,底下人心里头都有分寸,就连那些个地头蛇心里头也都有计较,知道该怎么办。” “更何况,现在许多人也都知晓,加盟这夏记吃食摊的大多都是穷苦人,夏记也算是帮扶了不少人,算是做了善事,自然也受到许多人的拥护。” “是啊。”章鹤鸣点头。 也正是因为贺家做的这件事对穷苦百姓颇有帮扶,他这个知府也才这般不遗余力地支持。 长洲府城战事初平,许多生意显得颇为萧条,夏记虽然只是小吃摊,但其生机勃勃,想法也好,可以给长洲府城带来更多的生机和希望。 夏记这样的生意多起来,他的长洲府城往后也才能越来越好。 国泰民安,未来可期! 就在章鹤鸣对未来畅想之时,底下人来报,说是一位叫做文松的年轻人求见。 “文松?”章鹤鸣在简单思索,确定从未听说过此人后,张口询问,“此乃何人?” “说是崔家五公子身边的人,手中拿着也是崔家的腰牌。”小厮小心回答,“大人要不要见一见?” 四大家族,贺、温、崔、安,崔家位列第三,势力也不容小觑。 章鹤鸣点头,抬了手,“让他进来吧。” “是。”小厮领命而去,很快便带着文松过来。 章鹤鸣已是将灌汤包和葱香小馄饨吃了个干净,着人撤下,换上了一杯清茶,抿上一口。 “小的见过章知府。”文松行礼后开门见山,“今日小的是奉家中公子吩咐,有些事要告知章知府。” “不知崔公子所为何事?”章鹤鸣询问,眉头更是微蹙。 他自认不曾和崔家有什么交情。 “公子游历各处,近日停留在长洲府城小住,公子本觉得长洲府城各处安定,民风淳朴,本是极好的,不曾想却是遇到蛮横不讲理,肆意欺辱我家公子之人。” 文松道,“因此我家公子派小的前来,告知章知府一声,也好让章知府知晓明白。” 这哪里是告知,分明是告状。 而且是要求他出面处理,为其撑腰。 章鹤鸣蹙眉,“在长洲府城之内,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劳烦小哥告知是何人竟敢如此,本官一定查清问明,给崔公子一个交代!” “章知府乃长洲府城的知府,素日忙碌之事甚多,难免有疏漏之处。” 文松拱了拱手,“欺辱我家公子之人正是长洲府城街上售卖灌汤包子的一个挂了夏记招牌摊位上的人,此人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甚是过分。” “依小人之见,这样的人留在长洲府城,只怕会给章知府带来无穷的麻烦,还是尽早将人撵了出去为好。” 章鹤鸣闻言,眉头皱的越发狠,再次确认,“你说的,是街上的夏记包子摊?” “正是。”文松点头。 可是,夏记包子摊欺辱崔家五公子? 这怎么可能? 先不说这夏记吃食摊的主家皆是穷苦之人,平日极怕惹事,又怕丢了买卖,生意做的可谓是谨小慎微,根本不可能会欺辱旁人,更不会去欺辱一个世家公子。 即便是先前福管事和夏娘子亲自摆摊时…… 等等,福管事? 福管事是贺家的人,看不上崔家,与崔家之人起上两句口舌之争,大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贺家一向十分低调,连皇子之争都不参与,而福管事他也接触过几次,为人谦虚,倒也不会这般嚣张跋扈。 唯一的可能性,是崔家目中无人,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福管事不惯着,这才有了争执。 而那崔家气不过,派人来找到他这个知府处理此事,也就说得通了。 看这个架势,崔家大约不知道夏记的背后乃是贺家。 但若是如此的话,倒显得这崔家十分咄咄逼人。 一言不合便要将一个本本分分做生意的摊位从长洲府城撵了出去,这般断人生路之事,与残害人的性命有何分别? 章鹤鸣心中冷哼,对这崔家五公子崔文栋顿时印象极佳,看文松这个恶仆也十分不喜。 但面上却是咂了咂嘴,“出了这样的事,我理应好好处置,为崔公子出气,只是……” 章鹤鸣故意顿了顿,更是满脸为难。 “不知大人说的只是是什么?”文松见状询问。 “此事说来话长。”章鹤鸣叹了口气,“与你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还是我与五公子当面说上一说为好,不知五公子此时可有空闲,当面一叙?” 处理一个包子摊而已,还有这许多难处,需得当面跟公子说吗? 文松不解,但想了想后,道,“公子此时正在青莲别苑中。” “有劳小哥儿带路。”章鹤鸣起了身。 文松不敢怠慢,待章鹤鸣上了马车之后,引领着其往青莲别苑而去。 对于章鹤鸣的到来,崔文栋甚是意外,而在得知章鹤鸣是因为夏记包子摊之事来时,崔文栋越发有些诧异。 “这其中是有什么不妥吗?”崔文栋冷哼,“难不成,这包子摊还有什么来头不成?” 竟是让一个知府这般难办? “崔公子当真是说到点子上了。”章鹤鸣笑容可掬,“不仅仅是这包子摊,而是城中所有的夏记吃食摊,皆是大有来头。” “哦?”崔文栋面露不屑,“那章大人倒是说说看,究竟是怎样的来头?” 吃食摊罢了,还能怎样? 倘若真的是大有来头,还做什么吃食摊? 这不是在开玩笑嘛! “这夏记吃食摊,乃是贺家所开。”章鹤鸣道。 贺家? 崔文栋连带着旁边的文松顿时一愣。 贺家他们是知道的,这吃食摊三个字他们也认得,可这贺家和吃食摊连到一块的时候,怎么就感觉这么陌生呢? 堂堂贺家,开吃食摊? 崔文栋满脸不可置信,“章大人说的贺家,是那个贺家吗?” “自然,这世间,能让我这般谨慎对待的,还有第二个贺家不成?”章鹤鸣反问了一句。 崔文栋顿时沉默。 第371章 焖子 的确,这世间能让章鹤鸣如此的,的确没有第二个贺家。 可是,为什么? 这贺家家大业大的,族中生意不乏少数,在长洲府城开小吃摊? 崔文栋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看向章鹤鸣,“敢问章大人,这贺家为何要在长洲府城之内,开吃食摊?” “确切来说,这些吃食摊乃是贺家老太君所开。”章鹤鸣道,“至于这其中缘由,我也并不知晓,只知这老太君着人到了这府衙之中,要我对这些吃食摊多加照顾,必不可被人欺负了去。” 章鹤鸣说话,“欺负”二字咬的极其重。 在看到崔文栋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时,章鹤鸣叹息一声,面上显得颇为纠结,“崔公子交代之事,我原本也该尽心尽力,可老太君也有吩咐,属实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此事了。” “毕竟这贺家……” 那可是比你崔家还要厉害一些的存在。 章鹤鸣的话没有挑明,崔文栋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脸色越发难看。 去找寻这包子摊的麻烦,本是要为崔家树一树威风的,可现如今却是踢到铁板贺家,越发显得他崔家地位低下。 属实丢面子! 崔文栋心中憋闷无比,怒气直接冲到了脑门,张口想交代章鹤鸣不必理会贺家,将这包子摊撵了出去就行,但一想到若是因此得罪了贺家老太君的话,他的下场只怕是难以想象。 毕竟他在崔家,只是一个区区妾生子而已,自小不被重视,不过是年岁渐长,略展露出来一些聪明才智,这才让父亲看到了他的存在,渐渐交代给他一些事情来做。 他所做之事,必须要以崔家为先,以自己利益为重。 其他的,都不能在意,且必须要忍! 崔文栋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憋闷尽数都内部化解,最终吐出了一口气,语气平和,“原以为这夏记包子摊的摊主乃是刁民,不曾想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既然这夏记乃是老太君特地交代过的,那我便看在老太君的面子上,不再追究此事了吧。” 明明是你崔家找寻麻烦,此时却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仿佛你才是被逼无奈受委屈的那个。 啧…… 这崔家的家教属实好不到哪里去呢。 章鹤鸣内心鄙夷,面上却是喜笑颜开,“崔公子心胸豁达,令人佩服。” 崔文栋见状,心中松快些许,微微一笑,“只是我还是有一件事不大明白,还请章大人明白告知。” “崔公子请讲。” “老太君身份尊贵,既是想做些事情打发时光,为何不挂了贺家的名儿,反而挂的是夏记的店招,这老太君和这姓夏的,可是有什么关联?”崔文栋询问。 “不瞒崔公子,此事我也并不知晓。”章鹤鸣如实回答,“且贺家并不曾主动告知,我也不敢多问,怕贺家觉得我有窥探之嫌,因此……” “属实是不能为崔公子解答,还请崔公子见谅。” “无妨。”崔文栋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此事有劳章大人跑上一趟,稍后我还有事要处置,便不多留章大人了。” “不叨扰崔公子,告辞。” 章鹤鸣在出了青莲别苑的大门后,脸上的笑顿时消散了个干净,上了马车后更是脸色阴沉如锅底。 一旁的小厮亦是忿忿,“不过就是个崔家庶子罢了,真拿自己当回事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世家再强,强大的不过是家族,家主嚣张一些也就罢了,可你崔文栋不过庶子一个,身上连功名都不曾有分毫,竟是对着一个知府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简直没有半分自知之明! “他嚣张他的,只要不做触及底线之事,由着他蹦跶就是。”章鹤鸣道,“犯不着因为这件事得罪他,更不必得罪崔家。” 眼下新朝建立时日尚浅,皇帝还要仰仗世家门族为其征战天下,平定四海,得罪了这些家族,必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他好容易到了知府的职位,能够一展抱负,为百姓做些事情,为国家效力,断然不能被这样的蠢货耽误。 要想当一个好官,首先必须得是官,而且是高官,如此方能号令一方,让底下人按着他的想法,按着他的准则去做事。 在这个过程中,他需得看得进去黑暗,且能接受黑暗,如此,方能有一日,将这些黑暗一击即碎! 章鹤鸣将心中的浊气伴随着一口气一并完全吐出,交代,“着人看着点着青莲别苑,若是有什么异动,即刻来报。” “是。” “再派人多盯着些夏记的生意,别出了岔子。” 免得这崔文栋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心眼却小的如同针鼻儿一般,私底下做出些出格之事。 “是!” ---- 夏记生意照旧,冷锅串串的加盟陆续放了出去。 福管事已经找寻到了合适的铺面,买了下来,安排人着手开始修整装修,预备着开卤味吃食铺。 夏明月则是开始着手熬煮卤汤,制定卤味的菜单。 卤肉、卤鸡、卤肘子、卤猪肝、卤素菜这些常见的吃食自不必说。 金丘县城那边卤味吃食铺子中卖的极佳的酥鱼、变蛋、卤驴肉等物,夏明月也准备一应制作出来。 猪皮冻透亮爽口,最是适合当做夏日小菜,虽然成型时需得借助冰块冷藏,但不算麻烦,亦是成为菜单上的其中一个。 此外,夏明月更是制作了蛋皮肉卷和蒸焖子。 前者以五五分肥瘦相间的肉剁碎、捶打成肉泥,与葱姜水、胡椒粉、齑粉、淀粉、盐巴等搅拌均匀,铺在用鸡蛋和淀粉混合后摊成的大鸡蛋饼皮上,卷成密实的肉卷。 而后上锅蒸熟,出锅放凉后切成薄薄的片,便可以装盘上桌。 后者则是以剁碎的肉泥配上葱末、姜末、齑粉、盐巴、酱油、剁碎的粉条、淀粉等充分搅拌均匀,直接放在磨具里上锅蒸熟后即可开吃。 无论是蛋皮肉卷和蒸焖子,皆是用了料足量多的肉,咬上一口满嘴皆是肉香滋味,浓郁醇厚,好吃无比。 直接吃也好,蘸着料汁也罢,大快朵颐,颇为过瘾。 第372章 好烦 买上一块,或当了下酒菜,或是当了日常佐饭的菜肴,皆是合适无比。 一众人试吃过之后,皆是觉得滋味不错,福管事甚至着人将这两样吃食快马加鞭地送往德馨苑,要让贺老夫人尝个新鲜。 此番举动,越发坚定了夏明月要将这两样吃食放入卤味吃食铺的决心,更是思索着金丘县城那边的卤味,要不要也将这两样吃食加上去。 “或者,先上一个也行。”夏明月思索道。 蛋皮肉卷和焖子的制作方式其实有些类似,但长洲府城消费潜力大,产品细分能够刺激更多的消费。 金丘县城那边地界小,消费力有限,只上一样也是足以。 “你说,金丘县城那边是上焖子还是蛋皮肉卷?”夏明月问。 江竹果这才回过神来,“夏姐姐方才说什么?” “这是怎么了,走神走的这般厉害?”夏明月有些诧异,在看江竹果脸色有些不好时,关切询问,“是有心事吗?” “没,没有。”江竹果笑了一笑。 “还说没有,眼底下都泛了一片青,必定是接连好几天晚上没有睡好的缘故。” 夏明月道,“说罢,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晚上睡也睡不着的?” 见江竹果抿着唇,欲言又止,夏明月歪了歪头,“既是你不肯说,那就让我来猜上一猜,是不是因为武熊的事儿?” 江竹果闻言,猛地抬起了头,满脸不可置信,“夏姐姐怎么知道?” 她可谁都没提过的。 “就差写在脸上了。”夏明月抿嘴直笑,“说罢,武熊是哪里做的不对,惹得你这般忧思?” “倒也不能说哪里做的不对……”江竹果见状,便也没有再过多扭捏,只将给武熊寄信回去,但许久都没有回信的事儿说与夏明月听。 “我也知晓这信一来一回的需要些时日,也兴许是路上耽搁了,也兴许是武熊那边忙的实在有些抽不开身,肯定不是武熊有意要晚回信的。” “可不知道怎的,我这心里头总是觉得不得劲的很,尤其晚上总是胡思乱想,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夏明月见素日做事清晰有条理,可谓是人间清醒的江竹果,这会子一副忧愁无比,纠结万分的模样,心中感慨了许久。 爱情这种东西啊…… 果然是又让人难受,却又让人欢喜的。 夏明月拍了拍江竹果的肩膀,以示安慰,“其实这事儿好办。” “怎么说?”江竹果不解。 “你再写一封信回去,质问武熊为何不及时给你回信即可,若是这封信送出去许久之后,仍然没有回音的话,那你就干脆回金丘县城一趟,当面问询武熊缘由。”夏明月道。 这么直白吗? 江竹果顿时一怔,片刻后纠结地绞了绞手中的帕子,“会不会有些不妥?若是武大哥他当真是有旁的非做不妥之事,我这般质问,会不会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显得她似乎有些太不懂事了吧。 “爱情里,不说这个。”夏明月不以为然,“倘若他真有合情合理的理由,你问了,他自然会告诉你,你知道了,这心结自然也就解了。” “可你若是不问,一个人在这里瞎猜瞎想的,消耗了自己的精气神,面上还要维持体贴懂事,这一时半会儿还好,可若是时间长了,难免身心疲累。”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状态,更不是该有的状态,甚至反而会影响了两个人的情感,有事就问,有疑惑就解决,心中不留疙瘩,方能长久,你说说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人是有情感和情绪的高级动物。 可以掌控情感和情绪,且许多时候也往往会被其掌控。 这这两样东西在许多时候又时常是积分制,待积攒够了之后,容易兑换处决绝和厌恶。 最好的办法,是将其变成消消乐,时刻消除,避免堆积。 江竹果在想了许久之后,冲夏明月点了点头,“夏姐姐说的有道理!” 她这就再去写一封信去! 眼看着江竹果如同出笼的小鸟一般,扑棱棱地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夏明月忍不住抿嘴直笑。 还是年岁小,许多时候看的还是不够透彻呢。 不过这说起书信这种事情了。 自收到陆启言厚如书本的信后,她便即刻写了回信的,这算起来也有几日了。 还没有回信送来。 是她的信在路上耽搁了,还没有送到陆启言手中? 还是说陆启言已经拿到了信,但是因为忙碌军中之事,所以还顾不得给她回信? 又或是说…… 哎,好烦啊! 当晚,夏明月便失眠到了半夜。 江竹果的第二封信很快写好,却是没有送出去的机会。 因为有马车上门,且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武熊。 “你怎么来了?”江竹果喜出望外,却又诧异万分,“不是说不让你来回奔波,你若是这般任性,家中韩大娘可怎么办?” 果然是他未来媳妇儿,此时便惦记起了孝敬娘亲。 武熊咧嘴直笑,“我可不是任性跑来了,是掌柜的有事交代,让我跑上一趟,你放心,家中我已经安置妥当了。” “葛掌柜有事?”江竹果越发诧异。 “是啊,掌柜的让我带个人过来交给夏娘子呢。”武熊笑道。 带人,给她? 这次轮到夏明月诧异,但在简单询问之后,夏明月满脸的诧异登时变成了惊喜万分。 这个人叫做石大海,是一位来自大同的铜器匠人。 “并非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属实是我们大同的铜器好,制作工艺亦是没得说,就拿这骆驼铜铃来说,我们这里做出来的铜铃声音悦耳,经久不散,哪怕隔六七里都能听得到。” “夏娘子若是不信的话,也可在这长洲府城打听打听,先前西域与这边频繁通商时,最是喜欢买我们那里做出来的铜铃,甚至有经验的骆驼商队一听就能听得出来,谁家挂的是大同铜铃呢!” “此外以外,酒具茶具,佛像供具,也皆是能够做得出来,且各个都是精品,保准让夏娘子满意。” 石大海说的滔滔不绝,口沫横飞,惹得在场所有人皆是互相看了一眼。 就连夏明月都扬起了眉梢。 第373章 铜器制作 这般能说会道的人,属实难以想象其安安静静地坐着,专心致志制作铜器的场景…… 毕竟大部分的手艺人,大多是沉默寡言,专心技艺,不苟言笑。 或者,因为高处不胜寒的缘故,做事会有些超尘脱俗,与众不同,譬如殷大夫又或者是庄师傅。 像这般口若悬河,甚至有些喋喋不休的,几乎从未见过。 这让人的第一反应是这个石大海究竟靠不靠谱,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工匠。 就连夏明月都有些心存担忧,打断了石大海的高谈阔论,“石师傅说的大同铜器制作技艺我已是听了个大概,也觉得这手艺必定要比其他地方的好上许多,可百闻不如一见,石师傅不如先做上一两样物件,我们也看看,石师傅也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艺?” “没问题!”石大海满口应下,头点如捣蒜,但又道,“可我这做铜器的地方、材料和家伙什……” 一道铜器需要经过熔铸、切割、焊接、弯曲、穿孔、锻打、錾刻、退火、磨砺等多道程序,他需要的东西可不少。 福管事在一旁接了话,“你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就成。” “得嘞。”石大海笑眯眯地应下,“夏娘子想要我做什么物件出来?” “一口锅。”夏明月道,“不过与寻常的锅有一些不同,需得做成这个样子才行。” 夏明月将早已绘制好的铜火锅图纸拿了出来。 铜火锅的图纸她绘制过多次,修改过多次,这算是最后一版,也是最为详细的一版。 正面、侧面、内部、剖面…… 皆是绘制的十分仔细,让石大海都啧了啧舌,“夏娘子这图绘制的可真细致,更有标注尺寸,我能够按照图纸将这锅给夏娘子做出来。” “只是这锅若是做成净面的,难免显得有些单调,不如面上做上一些吉祥花纹装饰,浅浅的花纹,到时候既好清洗,也显得更加好看一些。” “可以。”夏明月道,“那就烦劳石师傅了。” “夏娘子客气。”石大海拱了拱手,“不过我这给夏娘子做了铜锅,是不是也该有应有的报酬?” “石师傅放心,只要石师傅能做出满意合用的铜锅,一定会给石师傅足够的报酬。”夏明月笑道,“价格绝对让石师傅满意。” “我不要银钱的。”石大海连连摆手。 不要银钱? 夏明月顿时一怔,“那……” 见夏明月一众人有些讶异,石大海嘿嘿笑道,“我先前在步云楼吃过饭,知道夏娘子厨艺精,手艺好,做的吃食滋味那是没得说的。” “既然夏娘子让我做的东西是铜锅,我就猜想着夏娘子必定是要用这铜锅做美味吃食的,所以……” “等到夏娘子用这铜锅做出来美味可口的吃食时,能不能先让我尝一尝?” “没问题!”夏明月答应的十分干脆,“到时候一定让石师傅尝一尝。” 如石大海所猜,她要做的铜锅的确是为了新吃食所用,将来也是要推向市场。 而在推向市场之前,更多的人试吃,进行一定的市场验证,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谢谢夏娘子。”石大海顿时喜出望外,“我一定将这铜锅早些做出来!” 早些做了出来,他便能早些吃到用这铜锅做出来的吃食。 “也一定会做好!”石大海再次补了一句。 做不好也吃不上好吃的不是? “成。”夏明月笑眯眯地应了声。 石大海再次嘿嘿笑了笑,而后便去找寻福管事,说道这做铜锅所需各样东西的事情。 夏明月则是进行日常的忙碌。 庄翠照旧在一旁协助。 江竹果也想继续做活,却被夏明月强制放了一日的假,理由是江竹果连日忙碌,必须得休息上一日,攒够了精神才能继续做活。 劳逸结合! 但所有人皆是知晓其中缘由,讳莫如深地笑了一笑,但碍于江竹果脸皮薄,也没有点透。 武熊对此十分高兴,要拉着江竹果去街上逛一逛。 好容易来了一趟长洲府城,说什么也得给江竹果买上一些东西才行。 江竹果并没有立刻答应,反而是蹙眉站立,冲武熊道,“你且站着,我先问你一件事?” 武熊顿时一怔,先前的嬉皮笑脸立刻收了起来,“江娘子请说。” “我来问你,为何我给你写了信,过了这般久的时间,你都迟迟没有给我写回信?” 有了先前夏明月的开解,江竹果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直奔主题,将自己的疑惑张口问了出来。 “这……” 提及此事,武熊便觉得满都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只要是正当理由,我都可以接受。”江竹果补了一句。 眼见江竹果这般说,武熊便将先前的难为情尽数都收了起来,从怀中拿了两张纸出来,递给江竹果。 道,“我有给江娘子写回信,只是我的这个字属实有些拿不出手,就在家多练了几日,可练来练去的,还是不满意,这是唯一一份看着还算有些过眼儿的,江娘子看看行不行……” 若是不行的话,他回去接着练! 江竹果接过信纸,微微抿唇。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是因为武熊不满意自己的字所以迟迟没有回信。 这是不是也说明武熊对她也算是足够重视? 江竹果心中暖意十足,将信纸仔细打开,去看武熊的心意。 但在看到那信纸上写的东西时,江竹果登时愕然。 两张信纸,写的密密麻麻,尽数是字,但这字的样子…… 甚是别致! 仔细瞅上一瞅,其中一些字能依稀看明白是什么字,可其余的大部分,瞧着熟悉,却又觉得不大熟悉。 若非要用一些言语来形容武熊写的字的话,就是一大堆细细的柴火,随意地倒在地上,每一根柴火都有自己的想法,随意地搭在一起,辨不清,道不明。 江竹果,“……” 她突然有些理解武熊为何迟迟不敢将信送出来了。 武熊本就对自己所写的字没有半分自信,现在看江竹果表情不定,心中越发不安。 第374章 开了眼 “江娘子若是觉得我这封信写的不好的话,我重写……”武熊搓着手道。 “不,这封信写的很好。”江竹果将信收了起来,冲武熊莞尔一笑。 这笑容如同阳春三月中开的正盛的桃花,美若不可方物,灿烂如日月星辰。 武熊看的有些痴,许久后才回过神来,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江娘子喜欢就好。” “那我们一同去街上吧。”江竹果笑道。 “好。”武熊再次忙不迭地点头,“我们去买些……” 布料、胭脂水粉什么的,姑娘家家喜欢的东西。 虽然武熊知晓江竹果跟在夏娘子的身边,这些东西必定都是不缺的,甚至许多皆是市面上的高档货。 但夏娘子给的,和他给江娘子买的,终究意义不同不是? 若是江竹果不反对的话,他甚至想给她买上件首饰。 江竹果素日要做活,手腕上戴的大约不习惯,但可以买发簪,耳饰,坠子什么的,都是不错的! 武熊心里头不停盘算,却听江竹果打断了他的话,“去买些笔墨纸砚,我来教你写字。” 武熊,“……” 所以,他难得在长洲府城待上一天,也要继续练字? 不过这话说了回来的,他来长洲府城,不就是为了见江娘子,想着多跟江娘子在一起么? 若是江娘子教他写字的话,也是互相陪在一起嘛。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至于那些想给江娘子买的东西,等下回来长洲府城也不迟。 再或者,等他回去后再金丘县城买上一些,再托人带了过来也是可以的。 要紧的是江娘子现在兴致勃勃,他乖乖听话,江娘子一定会高兴。 大约是比收到那些东西还要高兴的。 只要江娘子高兴,他怎么样都可以。 武熊想通了这一层,用力点头,“好啊。” 见武熊答应的干脆利索,江竹果亦是笑眯了眼睛。 于是乎,在两个人一并肩并着肩出去,找寻到合适铺子采买到所用的笔墨纸砚之后,江竹果便开始教导武熊写字。 这一写,除了吃饭喝水去方便,便是整整一日。 庄翠见状,只差将“无语”二字写在脑门上头。 从未见过,有人的恋爱是这般谈的。 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不过常言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想来这有情人多了,什么样相处方式的都有吧。 这是旁人家的甜甜爱情,是她这个单身狗无法理解的。 武熊离开后,夏明月等人如往常一般照旧忙碌。 夏记吃食摊的数量持续增多,市场扩张的速度要比在金丘县城快上许多。 这得益于福管事前期工作做的扎实,外加这段时日的大力帮扶,分担了许多重要的工作。 夏记扩张迅速,为保险起见,夏明月无论如何忙碌,总要抽出一些时间到街上逛一逛。 一来找寻新的商机,二来则是监督各处的经营状况,进行一定的品质和服务把控,以免因为加盟商的管理经营不当,对整个夏记的名声造成损失。 庄翠身负保护夏明月人身安全的重任,日日陪同夏明月一并出门。 两个都是年轻娘子,一路上就个伴儿,说说笑笑,偶尔瞧见新鲜的物件时,便干脆买上一些,拿回去跟众人一起分享。 茶楼上,崔文栋瞧见夏明月和庄翠两个人,眉头微蹙,“都打听清楚了?” “回公子,小的都打听清楚了,那位容貌出众的叫做夏明月,一旁的似乎是她的家奴,姓庄。” 青松道,“先前那个刁难小的的胖子姓福,似乎是贺家的一位管事,此次长洲府城有关夏记的生意,皆是由这位福管事尽数打理张罗。” “这位福管事对夏娘子敬重有加,而据说这位夏娘子厨艺出众,手艺甚是不俗,想来,这夏记的生意,大约便是用的是夏娘子的夏字。” “只是小的始终还是想不明白,这位夏娘子究竟是何许人也,能让贺老太君与她一并做生意,且还将名声白白给了这夏娘子?” “此事……”崔文栋顿了顿,没有继续说。 因为他也想不明白。 无论是按知府章鹤鸣所说,还是他们从市井中打听出来的,说法皆是一致,这夏记因为帮扶贫弱,在民间名声极佳。 这般能够吸引民心民意之事,皆是世家或争或抢且十分看重的,贺老太君竟是将这样的好处白白送了出去…… 只能说,这位夏明月,大约是大有来头。 但崔文栋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世家高门之中,有哪一户姓夏的值得贺老太君如此…… “公子。” 青松突然出声,打断了崔文栋的思路。 崔文栋登时十分不悦,“何事!” “小的听说贺老太君早已不在家中,寻了一处清静地方静养,但既然贺老太君在长洲府城与这夏娘子一并做生意的话,想来贺老太君静养之处离这里并不远。” 青松提议,“公子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是不是该去拜访一下贺老太君为好?” “有些道理。”崔文栋点头。 他到处走一走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能够替家中做出一些事情来,好让父亲和族中对他高看一眼。 倘若因为他礼貌有加能入了贺老太君的眼…… 崔文栋觉得青松提议极佳,却又有些担忧,“可长洲府城附近地方颇多,想要找寻到贺老太君的话,只怕并非容易之事。” “小的打听出来,这夏娘子乃是金丘县人,既然夏娘子与贺老太君关系非同小可,那是不是去了金丘县城的话,兴许能查到什么?”青松道。 “不错。”崔文栋眼前一亮。 正是如此。 待到了贺老太君那里,再打听打听这位夏娘子究竟是何许人也,也好解了他心中的疑惑。 只是,这位夏娘子分明是妇人装扮。 她已经成婚了吗? 丈夫是怎样的人? 也不知…… 福管事很快利用自己手头的资源,为石大海提供了他所需要的一切。 而石大海在无人帮忙的情况下,叮叮当当整整两日之后,将做出来的东西拿到了夏明月的跟前。 第375章 铜锅涮羊肉 而夏明月在看到做好的铜锅时,眼前顿时一亮。 铜锅的外形和尺寸与她要求的可谓分毫不差,器型看起来大气圆润,十分好看,且铜锅的表面有祥云纹理,越发增加美感。 夏明月对这铜锅爱不释手,不住地仔细端详,更是将铜锅的各个组成部分打开来,又仔细组装好。 再组装好的铜锅严丝合缝,甚是稳当,可见制作铜锅之人手艺精巧且娴熟。 夏明月看这铜锅越看越欢喜,感叹之余,却也对一旁嬉皮笑脸的石大海满都是讶异。 这人当真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但为何面上瞧着一点也不稳当? 石大海最是喜欢欣赏旁人看到他所做出来铜器露出的惊叹表情,在看到夏明月惊喜万分时,他亦是心中窃喜,但在看到夏明月面露诧异,欲言又止时,嘿嘿笑了笑。 “夏娘子是不是觉得我平时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儿,结果我做出来了这么好的铜器,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夏明月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石大海并不恼怒,反而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我最早开始跟着师父学做铜器时,师父也这么怀疑过,说我这嘴皮子利索,总感觉该去做个生意或者当伙计去。” “其实说实在的,我平日话多,又喜欢说话,最早是想着去学说书的,学做铜器也只是架不住爹娘喜欢,不曾想这一上手做的实在是好,连师父都讶异的很,说啥也要将这浑身的本事都教给我才行。” “我推辞不得,也就继续跟着师父学这做铜器的技巧,不过这嘴也不想闲着,还是想多说些话……” 所以一见面便是口若悬河,根本停不下来。 “原来如此。”夏明月微微颔首。 天赋型选手果然恐怖如斯。 哪怕并不合本意,却也能够轻易地站在金字塔的顶端。 令人羡慕…… 石大海又是嘿嘿一笑,眼珠子更是骨碌骨碌直转,“既然我这铜锅做的合夏娘子心意,那我是不是可以尝尝夏娘子用这铜锅做的吃食了?” “没问题。”夏明月十分爽快,“不过准备吃食需要一段时间,石师傅可以先在这儿吃茶等候一会儿。” “成。”石大海头点如捣蒜一般。 别说吃茶等一会儿了,等两会儿、三会儿都没问题! 让福管事等人一并都等着试吃待会儿的吃食,夏明月吩咐银巧奉上茶水,便带着庄妈妈和庄翠两个人一并去准备。 铜锅是制作涮羊肉所用,而铜锅的锅形借鉴了东来顺涮羊肉制作技艺中特制的紫铜火锅,具备炉膛大、放炭多、开锅快、通风口合理、燃烧时间长的特点,这样的铜锅哪怕十几个人围着用餐,也能做到一个时辰不添炭,但汤水照样沸腾,满足涮肉的需求。 夏明月在制作涮肉汤底时,亦是借鉴了东来顺涮羊肉的汤底,以姜片、葱花、海米、口蘑汤为料,炖煮出一锅清淡可口但滋味鲜美的汤底出来。 而涮羊肉中最最用的是原料,上脑、黄瓜条、大三岔的部位最佳,在切肉前,充分处理肉中的血和杂质,确保羊肉的肉质和食用时的口感。 而上好的原料需得搭配极佳的刀工,一斤羊肉要切成八九十片,确保切出来的肉片肉质细腻,色泽鲜艳,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入锅后一涮就熟,且久涮不烂。 夏明月更是准备好了芝麻酱、花生酱、黄豆酱、韭菜花等蘸料,更额外准备好了她腌制的糖蒜,配着切出来的新鲜羊肉片,连带着放好了炭火和汤底的铜锅,一并端上了桌。 众人看着渐渐沸腾的汤底和新鲜的羊肉,顿时明白这是要吃涮羊肉。 只是涮羊肉这种东西并不算少见,甚至连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到了秋冬日之时,也会涮上一些新鲜的羊肉来吃,滋补身体。 夏明月费尽心思做出来的铜锅竟是只为了涮肉来吃? 是人活得过于精致了一些,万事都要讲究,所以吃个涮肉都需要这些个精致的东西来配,还是说夏娘子做的涮肉,与众不同? 众人带了些许的诧异,将那些切的薄如蝉翼的肉片往铜锅中沸腾的汤中放。 不必完全倒入锅中,只需筷子夹了肉片在锅中稍微涮上一涮,薄薄的肉片便已成熟。 或直接将肉片送入口中,又或是根据自己的口味蘸上些许蘸料后再入口,鲜美的滋味皆是登时在口中迸发开来…… 鲜嫩滑爽四个字,在这一片羊肉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汤底滋味鲜美却并不喧宾夺主,羊肉在汤中涮过之后,留下更多的鲜美在汤中,待吃够了羊肉,来上一些清淡爽口的蔬菜,亦是觉得美味无比。 待吃得腻了,剥上两瓣糖蒜,提香增鲜解腻,美味加倍! “这涮肉好吃。”福管事最先发出感慨。 他虽只是个管事,在整个贺家中并不算特别掌权得势的人,但贺家家大业大的,对下人也十分宽厚仁待,因而他也算吃过不少好东西。 涮羊肉这样的吃食他也算是吃过不少的,但没有哪一样能比的上眼前吃的这个。 夏娘子的手艺,果然永远不让人失望! 一同试吃的江竹果、庄翠等人亦是连连感慨,觉得这铜锅涮羊肉的滋味比着先前在金丘县城家中吃到的涮羊肉滋味还要再好上许多。 庄妈妈和银巧虽然也是尝过夏明月手艺的人,这会子吃到这涮羊肉,直呼好吃,夸赞夏明月手艺越发精进,超出她们的预期。 唯独石大海一个人,这会儿一言不发。 “石师傅觉得这涮肉滋味如何?”夏明月笑着询问。 石大海有些艰难地将塞满整个口腔的肉片艰难地咽了下去,接着连连点头,“就这么说吧,这涮羊肉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肉!” 没有之一! “那你一句话都不说,我还只当夏娘子做的这涮羊肉不合你的口味呢。”福管事有些诧异。 “这您就不知道了。”石大海一边说话,一边夹了那切得薄薄的鲜羊肉往锅中放,“这人只有一张口,却要做两样事情,既要吃饭,还要说话,两者不能同时进行,我若是只顾着夸赞,不就耽误吃了么?” 第376章 不安 说得有些道理。 福管事点头,却又歪了头,“不过你若是不说话的话,容易让旁人误解,这样似乎也不大好吧。” “我是不说话,但是我这动作就没停过,不也一样展示了我对这涮羊肉的喜爱?” 石大海所说的话让福管事再次点了点头。 还是有些道理! 然而石大海却在此时蹙了眉,看向福管事,“福管事非拉着我说了这么久的话,难不成是这羊肉数量有限,好变着法儿地让我少吃上一些?” 福管事,“……” 他可没这个想法! 人在锅前坐,锅从心里起? 不过石大海这话倒是提醒他了,这羊肉鲜美,数量也有限,他光顾着在这儿说话,吃得自然也就少了。 不成,不能让石大海这个“狡诈”心思得逞,他也得吃够才行。 要知道,石大海能做出来这涮羊肉所用的铜锅,他也是费了许多心思和精力的! 要多吃些肉,补上一补! 福管事打定了主意,手中的筷子加快了些许速度。 石大海见状,动作也越发麻利了起来。 眼看着两个人在暗暗较劲儿,夏明月便和庄妈妈一并到了小厨房,将剩余的那些羊肉尽数切了盘端到桌上。 眼看着肉量极大足够吃,福管事和石大海心中这才安稳,不再争抢,各自放慢了些许吃涮肉的速度。 方才两个人往口中塞的肉不少,这会子稍微停顿下来,饱腹感渐渐涌上来,二人皆是不自觉地想打上一个饱嗝。 但看到桌上还有那么多的鲜羊肉,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这都是因为夏娘子看到他们两个人十分喜欢吃涮羊肉,所以特地给他们两个人切的,若是这般剩下的话,岂非是对不住夏娘子的辛劳? 再来,若是夏娘子看到剩下这么多肉,倘若因此而自信心受挫,往后做吃食也没有心劲儿了怎么办? 他们两个人,才不要当罪人! 于是,二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手中的筷子越发加快了些速度。 一旁享受着美味涮肉的乌金瞧见福管事和石大海两个人的模样时,哼了一声。 幼稚的人类啊。 还不如它们这些小狗实诚,这吃不下就是吃不下,还非要装模作样,啧啧,真是虚伪。 夏明月瞧见乌金在那吃的开心,伸手拍了拍它的脑门,“乌金最近饭量有些大了呢。” 是吧。 它吃嘛嘛香。 乌金得意地甩了甩尾巴,进食的速度也加快了一些。 虽然已经快饱了,但是也要多吃一些为好! …… 铜锅涮羊肉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夏明月便将自己最初和贺老夫人说的那桩能够在长洲府城代替步云楼的生意先说给福管事听。 福管事在听完夏明月的大致讲述后,连连点头,“羊肉滋味鲜美,这铜锅涮肉看着也新鲜,且只要夏娘子将这锅底的熬制方法交给底下人,哪怕夏娘子不在长洲府城,这铜锅涮肉也能接着开下去。” 且夏日即将过去,秋冬时节围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美美的吃上一炖涮羊肉,再配上些酒水…… 单是想上一想,便觉得是绝佳享受! 这生意,做得! 不但做得,而且必定会生意红火,赚个盆满钵满。 福管事跃跃欲试,当天便命人套了马车,亲自回去将此事向贺老夫人禀告一声,且在回到德馨园说清楚此事,得到贺老夫人的应允后,当天晚上便又乘坐马车回来,开始筹备开这铜锅涮肉铺子。 福管事忙着去找寻合适的铺面,夏明月则是开始忙着筹备另外一些准备工作。 首先是让石大海继续制作铜制的火锅。 石大海此时已是有了趁手的家伙和制作铜火锅的地方,满口将此事答应了下来,开始选取铜料,开始制作。 何顺子这里则是找寻合适的羊肉货源。 长洲府城是此时最毗邻边关的城池,关外因为草原辽阔,水草丰美,羊肉的质感比着关内的滋味更加鲜美。 论理来说,若是能找寻到货源,关外的羊价格便宜质量好,是最合适的。 但夏明月在思索片刻后,仍旧是坚持从附近的农户手中收合适的羊,更让何顺子将要大量收羊的消息放出去。 何顺子满口答应下来。 夏明月的用意他是明白的。 周边的村庄受战事影响多年,现如今好容易安定下来,可以耕种田地,养家糊口,各家各户过得都比较紧张。 而养羊这种事,花钱买上个小羊羔,手勤快一些,多出去放牧或者割草,羊便能茁壮成长,一年半载地即可出售,也算是能够贴补家用。 大量收购的风声放了出去,许多庄户便也就会早早做下准备,到时候庄户受益,他们这边的羊肉需求量也能得到保证。 两全其美! 唯一不好的就是稍微麻烦了一些。 毕竟是到村中散收,凡事都需得细致认真,方能确保不出差错。 不过无妨,他就是做这种事起家的,这样的事情根本难不倒他,他一定能做得得心应手。 且看着那些寻常庄户拿到售卖各种农副产品银钱时那个高兴劲儿,何顺子觉得自己也会莫名地高兴起来。 所以,都不是事! 安置好这些,夏明月则是继续研究涮羊肉的锅底汤料,以及就着羊肉片吃的各种配菜和佐料。 精益求精! 就在夏明月一众人忙着筹备铜锅涮肉铺子时,陆启言被请到了安耒霆的营帐之中。 “如何?”安耒霆直截了当询问。 陆启言如实回答,“搜查走访数日,周边人皆是回答不知情,细查后也并未发现任何踪迹,看情形,应该是张明鑫早早做了准备,将家人尽数藏了起来。” “也就是说这张明鑫早早做了准备。”安耒霆沉声,脸色有些发阴。 自上次的事情后,他对张明鑫临死之前放出的那句狠话始终耿耿于怀,心中不安。 现在越查,越让他后背发凉。 这个张明鑫,究竟留了怎样的后手? “厢指挥使倒也不必这般担忧,兴许不过只是张明鑫临死之前的口出狂言罢了。”卓定胜安慰道。 第377章 撒谎 “现如今薛义早已斩首,赵家亦是被问责,温家虽然面上不受多大影响,但大家心知肚明,只怕连圣上心里都有数。” “他张明鑫不过就是穷苦人家出身的泥腿子,全靠厢指挥使您的提拔才有今日,背后也无什么门路,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 卓定胜宽慰安耒霆。 “嗯。”安耒霆点头,眉头不舒。 这些话他都知道,且这段时日也听到了许多,甚至时常自己给自己念叨一番,也好安抚自己。 但他心里仍旧觉得十分不安定,总感觉一定会出什么事。 而且是大事。 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的话,又感觉不会有任何事情。 难不成,当真是他多虑了? 这张明鑫,不过是临死前的叫嚣罢了…… 就在安耒霆忐忑不安时,军中来了人。 是皇上派来传旨的礼官。 安耒霆等人心中皆是一惊,不知为何此时皇上会有旨意下来,但仍旧是按着礼数恭敬跪拜行礼,迎接圣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整齐划一的声音之后,宣旨的礼官清了清嗓子,“神武军军指挥使安景忠,枉顾朝廷律例,军中法纪,以职务之便,在军中所需药材之事上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此等视军中将士性命为草芥之恶行,需重罚方能安稳军心!” “现革去安景忠神武军军指挥使一职,以正军法,厢指挥使安耒霆管教无方,罚俸一年,以示惩戒,钦此!” 宣读完圣旨之后,一众人脸色顿时变了变。 尤其是安耒霆,脸色几乎是阴沉的滴出水来。 论说,此事早已平息,为何此时又有了责罚安景忠的圣旨前来? 而且,他对外一直宣称所有事皆是由张明鑫所为,张明鑫也并不曾当众供出安景忠,整个军中都不再提及安景忠与此事有关,皇上为何就直接定了安景忠的罪? 安耒霆在思索许久仍旧得不到答案后,冲礼官拱了拱手后道,“有关军需药材贪墨之案,我早已查明一切,并将此事详细上奏圣上,此事与犬子并无关联,为何圣上还要责罚犬子?” “下官此行只带来了圣上旨意,其余之事,下官并不清楚。”礼官道,“不过圣上还让下官带来了一些东西,让下官转交厢指挥使。” 说罢,抬了抬手。 身后的侍从立刻将一个木匣子拿了出来,双手奉上。 安耒霆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 木匣子并不大,打开来瞧,里面是厚厚一叠子的纸张。 一张一张地看去,安耒霆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越发难看。 那些纸张不是旁的,是被拆开的账册,账册上面详细记录了薛义在为军中供应药材时的明细金额,以及分给安景忠的银两份额,且每一页上,皆盖有安景忠的印章。 这些可以说是安景忠贪墨的铁证! 皇上命人将这些东西与圣旨一并带了过来,为的便是让他知晓缘由,心服口服? “旨意和东西皆是已经送到,下官便不多停留,先告辞。”礼官拱手。 “有劳。”安耒霆满心都因为安景忠之事烦躁不安,这会子也无心招待,只着人将礼官一行人尽数送了出去。 礼官见安耒霆并无任何挽留之意,眼皮子耷拉了下来。 虽说他们此次带来的旨意是罚而非赏,这安耒霆难免心中不悦,但他们到底是皇上身边的人,又在京中任职,到这里竟是连个接风洗尘宴都没有,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即便他要走,安耒霆也该留才对。 最起码也该有一个态度。 这安家,不大会做事呢! 看起来待回京之后,他还有许多的话要说。 礼官冷哼了一声,背了手离开。 安耒霆捧着圣旨和木匣子回了营帐,在将东西放下之后,第一时间便是甩了安景忠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来的又急又狠,直打得安景忠眼冒金星,口中一片腥甜。 安景忠吃痛不已,红肿着半边脸看向安耒霆,满脸委屈,“父亲,我不知道这些账簿都是如何来的,我从未在上面盖过自己的印章!” “你没有盖过,这些东西上为何有你的印章?”安耒霆怒喝。 做事这般不当心不仔细,竟是还想着贪墨,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两把刷子! “这……”安景忠语塞,接着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为自己辩解,“我当真不知晓!我虽然从中拿了银钱,可压根就看不起薛义这种唯利是图的商户,又怎会在这样的账簿上盖上自己的私章?” 安耒霆闻言,一阵沉默。 自家这个儿子他十分了解,的确是眼高于顶之人。 这账簿上的章来的的确是有些蹊跷。 “你这私章,一直自己保存,不曾交于过旁人?”安耒霆询问。 交于旁人? 安景忠顿时想到了一件事情,慌忙道,“这章,张明鑫拿过!” “为何要将章给了他?”安耒霆拧眉。 “当时得知父亲派人查军需药材之事,张明鑫便说,送往军营这边药材的清单最好重新做,以保万无一失,所以拿了我的章去了半日的功夫……” “我派人查军需药材之事?”安耒霆眉头拧的越发紧。 他当时对这件事并不在意,只由着安景忠自己处置,直到最后军中流言四起,军心不稳之时,才将安景忠叫到跟前。 紧接着便是萧洛安到来,他得知此事与温家有关,迅速地将张明鑫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这件事他处理的干脆利落,用时颇短,怎的安景忠说他派人调查军需药材之事? 见安耒霆面露疑惑,安景忠也是瞪大了眼睛,“不是父亲派了陆启言调查军需药材之事吗?” “并无此事。”安耒霆张口否认。 “父亲没有派陆启言调查过军需药材之事?”安景忠险些跳了起来,“可那陆启言口口声声说是父亲派他过问此事的,也正是因为陆启言这般说,我和张明鑫这才早早做了准备,准备将所有的事归咎于库房保管和军医的身上!” 安耒霆顿了一顿,而后咬牙,“传陆启言!” 他要问一问,陆启言为何要在此事上撒谎冒充! 到底安的什么心! 第378章 哄骗 立刻有人应了声前去传话。 安耒霆想了想,又吩咐人将卓定胜请了过来。 卓定胜和陆启言前后脚到了安耒霆的营帐。 “厢指挥使,军指挥使。”陆启言拱手行礼,神色如常,“不知厢指挥使命卑职前来,有何吩咐?” 安耒霆心中冷哼,面上却不动声色,“今日,圣上派人前来下了旨意,认定景忠与军需药材之事有重大关联,革去了其指挥使一职。” “为何会如此?”陆启言顿时讶然,“此事分明是张明鑫所为,为何又牵扯到了指挥使的身上?圣上有何凭证?” “同旨意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些薛义分给景忠银两的账簿,账簿上皆有景忠的私章,抵赖不得。”安耒霆道。 “指挥使的私章?”陆启言顿了一顿,“账簿上怎会有这个?” 安耒霆道,“据景忠交代,是因为有人暗中调查军需药材之事,他们心中慌张,让张明鑫拿了私章前去重新制作送往军中各项药膏和药材的明细账簿。” “也就是说……” 陆启言恍然大悟,“张明鑫拿了指挥使的私章,说是重新制作账簿,却是暗中做了污蔑指挥使的贪污账簿,要将指挥使贪墨之事做成铁证?” “这个张明鑫,竟是藏了这样的后手,难怪他临死之日那般嚣张狂妄,想来张明鑫当日放下的狠话便是此事了!” 陆启言眉头紧皱,忿忿不平。 “想来是的。”安耒霆点头,“但若是仔细计较起来,此事缘于有人暗中调查军需药材之事,这才引得景忠心中慌张,将私章交给了张明鑫。” “的确。”陆启言跟着附和。 “不过据我听说,当日自称受了我的吩咐前去调查军需药材之事的,不是旁人,正是陆启言你!” 安耒霆说罢,盯了陆启言一眼,“此事,你作何解释?” “我?” 陆启言顿时一愣,满脸不可置信,“厢指挥使是说,我曾自称受了厢指挥使您的吩咐,调查军需药材之事?” “不然呢?”安耒霆瞥了陆启言一眼。 “这这这……”陆启言愕然许久,随即有些气急败坏,“哪里传出来的这种话?厢指挥使可从未给过我这样的吩咐!” “你现下竟是不承认了?”安景忠看陆启言红口白牙地说瞎话,气的七窍生烟,指着他的鼻子怒喝起来,“分明是你当初找寻到张明鑫,说父亲让你暗中调查此事,你对我心有畏惧,又怕父亲怪责,因而告知我们一声,也好将此事糊弄过去。” “你假借父亲的吩咐诓骗吓唬我们,为的就是让我们自乱阵脚,露出破绽吧,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陆启言面对安景忠的质问,怔了一怔,面露委屈,而后则是眉头紧皱,“按方才指挥使所说,是我找到了张明鑫告知他我受了厢指挥使的吩咐调查军需药材之事?” “正是!” “那也就是说,这件事,是张明鑫告诉指挥使的了?” “没错。” “张明鑫最终做出了坑害指挥使之事,且步步算计,可谓老谋深算,又岂能得知,当时张明鑫是不是说了谎话,为的就是让指挥使心中生惧,继而趁着指挥使慌乱之下继续哄骗?” 陆启言道,“此为其一,再来,我想请问指挥使,张明鑫是何时告知指挥使此事的?” 安景忠想了想,道,“我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当时张明鑫提及你出去了一晚上,原因是得了父亲的吩咐后心中慌乱,出去静一静。” “我最后一次出军营的确是出去了一个晚上,原因是因为我之前清扫流军时,与我交好的赵有才大队头受了重伤,被我送回家中养伤,但家中银钱不多,不足以看诊问医,我便筹措了一些银两送回去。” 陆启言道,“此次离开军营的时间,在军营处皆有记录,若我记得不错的话,当时军需药材之事还不曾爆出,可以说是无人知晓,我当时又如何未卜先知此事,再去诓骗指挥使?此为其二。” “第三,我当时身为营指挥使,初初受厢指挥使垂青,一门心思地想着上进立功,好得到更加嘉奖和认可,也好在军中谋得更高职位,为军中效更多的力,为何好端端地要去诓骗指挥使生这样一出事为自己找不自在?” “这样做,于我而言,并无任何好处,只会生出各种事端,我即便是脑子发昏,也绝对不会如此。” “若是仔细想上一想的话,以卑职看来,应该是那张明鑫诓骗了军指挥使,随口扯谎,将这口锅平白无故地扣在了我的头上。” “一来,这张明鑫说得煞有其事,让军指挥使信以为真,他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二来,我当时备受厢指挥使看重,张明鑫担忧我日后对其有所威胁,想趁早将我除去,免去后患。” “还请厢指挥使明察,还我清白!”陆启言说罢,端端正正地冲安耒霆行了个礼。 安耒霆听完陆启言的陈述辩解,一阵沉默。 陆启言说的不无道理。 旁的撇开不说,这人做事,讲究的是目的和图谋。 陆启言谎称冒充此事,对他的确是并无任何好处可言,他属实是没有必要特地去扯这个幌子,惹这个麻烦。 倒是张明鑫这边,经此一事,足见其城府颇深,超乎人的想象。 如陆启言所说,是他扯了这个幌子也未可知…… 就在安耒霆思索间,陆启言再次张了口,“卑职还有一言……” “讲!”安耒霆抬手。 “张明鑫不过寒门出身,背后并无任何势力,即便他伪造出来这样的账簿,按说也不堪大用,偏生这东西到了圣上跟前,厢指挥使以为,是何人的手笔?”陆启言问。 安耒霆想了想,顿时心中一惊,“你的意思是……温家?” “正是。”陆启言点头,“薛义乃是赵家人,赵家效忠温家,归根结底,这薛义是为温家做事,厢指挥使曾猜测薛义本就是受温家指使才会故意诱使军中之人犯错,那薛义对张明鑫以利相诱,让张明鑫做出这些账簿,也不是不能。” 第379章 定夺 “温家得了此把柄,自然也就不放过在圣上面前参厢指挥使一本的机会。” 陆启言接着道,“再来,张明鑫拖我下水,说不定也是想借此离间厢指挥使与卑职的关系,让军中上下看到厢指挥使并不信任旁人,像我这般年轻的后辈上进心受挫,忠心只怕也要大打折扣。” “长此以往,后起之秀难以施展才华,军中后续无力,对厢指挥使和军指挥使而言皆是十分不利。” “这步棋走的可谓极为阴险,卑职若是被冤屈不要紧,但若是因此让厢指挥使中了温家设下的圈套的话,属实不妥……” “父亲。”安景忠抢了话,冲安耒霆道,“你莫要听陆启言花言巧语,这厮本就心术不正,留着必定是个祸害,还是早早处理掉为好!” “指挥使。”陆启言道,“卑职知道,自卑职任副指挥使之后,因为时常约束指挥使,教导指挥使练习武艺之事,指挥使对卑职颇有微词,甚至心生嫉恨。” “若是指挥使想要让卑职离开,卑职即刻可离去,可指挥使要指责卑职心术不正,是个祸害,卑职心中实在冤屈,也不能承认。” 陆启言面色怆然,再次冲安耒霆拱手行了大礼,“该说的,卑职皆是已经说明,厢指挥使一向英明睿智,全凭厢指挥使定夺。” 安耒霆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看向一旁的卓定胜。 卓定胜则是低头思忖了片刻。 自陆启言进入营帐之后,他便一直仔细观察其言语举动,乃至面上表情。 从最初听到安耒霆说他谎称假冒时的错愕,愤怒乃至后面收敛了情绪后为自己辩解时的沉着,焦急甚至痛心。 陆启言的表情变化十分合理,并无什么不妥。 最关键的是陆启言应对辩解时,条理清晰,言语有理有据,令人十分信服。 若是在他看来的话…… 卓定胜开了口,“启言所说,不无道理。” 安耒霆见状,微微颔首。 他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更何况,以安景忠的性子而言,对陆启言大约也是百般看不顺眼,想要将其撵走的心思绝对是有的。 安景忠最初提出的这件陆启言假冒他吩咐去调查军需药材之事,真实性都要令人质疑…… 思索片刻,安耒霆下了决心,“此事我心中已有决断,陆副指挥使是被冤枉的。” “父亲……”安景忠顿时不可置信。 “张明鑫阴险狡诈,他的话你到现在还要相信不成?”安耒霆怒喝,“到了现在,竟是还执迷不悟?既是圣上革了你指挥使一职,你正好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外出!” 安景忠没想到自己父亲竟然如此偏袒外人,不信他这个亲儿子,惊愕之余,心中愤怒异常,在瞪了安耒霆一眼,又恶狠狠地剜了陆启言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景忠这孩子,脾气越发厉害了!”安耒霆十分不满。 此次免职圣旨一出,对于安家来说十分不利,尤其对于安景忠而言,在军中失了极大的威望和军心。 将其拘在屋中,免得他听到些闲言碎语面上挂不住又做出许多其他出格的事情,也能对外宣称其因身体原因不能暂任指挥使一职,至少也能保住些许颜面。 不曾想,安景忠竟然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这一番良苦用心,实在令人生气。 “军指挥使只是年轻气盛,不能理解厢指挥使的一番良苦用心罢了,再加上先前张明鑫久跟在他的身边,使得军指挥使一门心思地钻了牛角尖。” 陆启言出声宽慰,“也请厢指挥使放心,有卑职在军指挥使身边,一定会时常劝慰,让军指挥使明白您的一番苦心。” 眼看安景忠不明白的事情,陆启言却看了个透彻,安耒霆心中腾起一抹有人明白自己苦心的欣慰,却也因为自家儿子比不过旁人而心中怅然。 叹了口气,安耒霆语气低落,“那就有劳你了。” “厢指挥使莫要如此客气。”陆启言拱手,转了话题,“方才刚刚进来时,卑职听厢指挥使提及圣上的旨意是今日送来的?” “嗯。”安耒霆抬眼,“可有什么不妥?” “不知前来传旨的礼官,现下安顿到了何处?”陆启言问。 “礼官自请告辞,我便也没有挽留,大约此时已经离去了吧。”安耒霆如实回答。 陆启言闻言,眉头紧皱,“请恕卑职多嘴,此次圣上虽然有意处罚,厢指挥使心中不满,但素来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那些传达旨意的礼官最是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若是此次对礼官一众人怠慢,不知道他们回京之后,要如何编排。” “只怕是要说厢指挥使你这里目中无人,拥兵自重,连圣上的旨意都能当面冷脸,这便不妥了。” “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想如何说,我还能管得到他们不成?”安耒霆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说句不客气的话,他的确是有意冷脸。 他安家为国效力多年,鞠躬尽瘁,身边的亲信、生死兄弟,为国征战而死的不计其数。 安家这般为国尽忠,为圣上尽心尽力,不过是期间犯了一点小错而已,圣上竟然就当成了事儿,揪着不放不说,还千里迢迢地特地下旨责罚,这不是打了他们安家的脸? 不冷一下脸,真当他安家人是泥捏的,没有半分气性不成? “话是这般说,但面上该做的事还是要做才成。”陆启言劝道,“现如今温家盯着这边不放,若是再让他们揪住些什么,对厢指挥使这边怕是更加不利。” “不过就是个礼官罢了,厢指挥使若是不肯的话,卑职愿请缨前往,如此也不会折到厢指挥使多少面子,也能给足了礼官的脸面,期间卑职再劝说一二,礼官这边回京之后也能为厢指挥使扬一扬名,也是好事。” 陆启言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卑职知晓厢指挥使是有雄心抱负之人,既然是要成大事者,应当不拘小节为好,您说呢?” 第380章 炒河粉 说的…… 很有道理。 安耒霆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前往就是,招待所用的银两,需送去的东西,只从军中支取即可。” 说罢,安耒霆从桌上取了对牌,给了陆启言。 “卑职定将此事办妥,不辜负厢指挥使的信任!”陆启言接过对牌,拱手回复,而后大步离去。 待陆启言走远,门被关上,安耒霆再次叹了口气,“何时那个逆子若是能够如此,安家便也能高枕无忧了!” “这陆启言的确是办事妥当。”卓定胜道,“不过景忠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此时年岁轻,经历事情少罢了,再等上几年再看。” 安耒霆又是一声叹息。 等等等的,这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们领兵打仗多少年了,素日挑选将领之时,是以有无领兵之天分来判断,有天分的,哪怕经验不足也愿意提点一二,没有天分的,即便身经百战,再怎么提点也不成。 对待旁人是如此,到了安景忠跟前,往后就能开了窍不成? 安家的未来,还是需得他将路尽数铺好,安景忠能稍微守上一守,也就罢了。 卓定胜想了想,接着道,“其实说到底,咱们皆是武将出身,朝堂上这些弯弯绕咱们这些大老粗不大懂,没那些人那么多心眼子,往后身边还是得多搜罗些有才能之人在咱们身边多提点一番为好。” “没错。”安耒霆点头,“往后若是有像陆启言这般能够审时度势,对人情世故,权势纷争颇有见地和经验的,多提拔一二,此外……” “萧洛安近日都在做些什么?” “据说是来的路上遭受伏击,三皇子身受重伤,在附近躲藏许久才到了军营,此时旧伤未愈,一直都在营帐之中养伤。” 卓定胜道,“我瞧着他身边的侍卫每日进进出出,手中拿的多是药材一类的东西,营帐附近每日药味十足,想来不差。” “难怪他自到了这边之后,深居简出,原来是因为这个。”安耒霆嗤笑,“都说皇家最是凉薄,现在看来果然不差,动起手来,比仇人还要再狠上许多。” “着人去请他出来吧,就说近几日天气好,明日军中有骑射比试,请他出来观赏解闷。” 顺便,聊一聊正事。 “是。”卓定胜应声。 立秋过后,虽还有一伏,但这天儿已是不如中伏时那般闷热难受。 随着炎热一并消退的,还有夏明月的忙碌。 夏记各样的吃食摊皆是已经陆续加盟开展,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按着既有的模式复制即可。 这些夏明月等人在金丘县城时做过多次,算得上轻车熟路,能够较为轻松地应对。 稍微闲暇下来,夏明月便开始琢磨着做新的吃食。 沙河粉。 大米用山泉水进行足够的浸泡后,用石磨磨成粘稠的米浆,倒进竹窝篮中,用力转上两圈,让米浆均匀地流淌,形成薄且圆的大饼状,而后上锅蒸熟。 蒸熟后仔细取了下来,切成宽窄合适且均匀的条状,方便食用,这便是沙河粉的传统做法。 做出来的沙河粉薄且透明、韧且滑爽,无论是凉拌、泡食、湿炒,甜食还是咸食,滋味皆是美妙。 甚至可以在米浆中放入各种果蔬的汁液,使其成为五颜六色的沙河粉,颜色各异,滋味不同。 但无一例外,皆是滑爽无比,好吃异常。 而在这般多的沙河粉吃法中,夏明月最喜欢的是炒河粉。 绿豆芽、香葱、尖椒炝炒偏软后,将新鲜的河粉、八成熟的鸡蛋一并入锅,大火快速翻炒,加酱油、盐巴、香油等调味,便可出锅。 这般做出来的炒河粉香气浓郁,河粉清香之余带了醇厚的米浆香气,口感嫩滑弹韧,偶尔一口豆芽的爽脆,可谓滋味极佳。 吃的时候配上些许糖蒜,来上一碗清淡可口的蛋花汤…… 过瘾! 夏明月自做出这炒河粉之后,自觉好吃无比,开始了一日三顿皆是炒河粉的生活。 连带着江竹果、庄翠等一众人也跟着每一顿皆是炒河粉。 但即便是每顿都在吃,却每一顿都吃出来不一样的感觉。 这顿是鸡蛋炒河粉,那一顿是猪里脊嫩肉片炒河粉,到了下一顿是熘肝尖儿炒河粉…… 顿顿都是炒河粉,顿顿都是不同的炒河粉,但无一例外,滋味皆是没得说,且每一顿都让人忍不住吃上许多,直到腹中已经发撑时,才肯停下筷子。 就在整个院子里头都飘荡着炒河粉的香气时,夏明月三人居住院子所在的巷子里,变得热闹了起来。 一辆接着一辆的牛车,进进出出,车上所装,皆是家什物件,满满登登。 看这模样,像是有人搬家。 这种事并不少见,夏明月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在当日的傍晚时分,院子里头来了两个人。 两个故人。 夏明月见状,顿时一愣。 “这才过了多久,难不成夏娘子就把我们忘了不成?”殷陵游撇了撇嘴。 “怎会?”夏明月笑着应答,却也挑了眉梢,“只是没想到殷大夫和毛大哥竟然这个时候来这里,实在是有些意外。” “不意外,不意外,这不马上到饭点了么……” “瞎说什么!”殷陵游喝止了傻笑着的毛三里,“我是那种只顾着吃的人?” 啊? 不是吗? 毛三里抓了抓耳朵。 眼巴巴地从金丘县城跑到这里,又好说歹说地再次买下了一处院子,只为了和夏娘子接着做邻居,当真不是为了吃夏娘子所做的饭食吗? “我这是因为想念乌金!”殷陵游辩解道,“所以想着过来看望一番罢了!” 突然被cue的乌金,“……” 你觉得这般蹩脚的说辞,大家伙会信吗? 果然了,它们狗永远都是狗,可有些人有时候却不大是人呢! 乌金嗤笑,张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而后继续将大脑袋放在前爪子上,眯上了眼睛。 免得看到些辣眼的事儿。 这般被乌金无视,殷陵游扯了扯嘴角,“看我说啥来着,再不来瞧一瞧乌金的话,它是真的要把咱们忘记了呢!” 第381章 变卖 好像你来瞧,乌金就愿意搭理你似的。 毛三里暗中撇嘴,但最终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夏明月亦是心知肚明,面上抿嘴直笑,“殷大夫大老远地来了,快别站着了,到这边来坐,这两日我新做了炒河粉,待会儿殷大夫和毛大哥也跟着尝尝。” “好啊好啊。”殷陵游忙不迭地答应。 一双眼睛里迸出晶亮的光。 就说嘛,他突然就抓心抓肝地难受,非得想来这边,是注定要吃上美味可口食物的! 因为殷陵游和毛三里的到来,晚上的饭比平日早一些开始,且分量也比着平日大了一倍。 师徒二人一人跟前放盘,一个跟前放盆,对着香喷喷的鸡蛋炒河粉大快朵颐,欢快进食。 “好吃!” 殷陵游止不住地感慨,却也在享受美味的同时,告知夏明月家中的一些状况。 赵有才的腿伤恢复的极好,只需每日按时服温补的药,好好歇息,再过上个把月,便可以完全下床走路,瞧那个架势,没有留下后遗症,往后跑啊跳啊什么的,都没什么问题。 唯一不妥的是,因为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轮流投喂,加上暗中较劲的缘故,赵有才比着先前胖了一大圈,未来需要担忧的是待伤完全好了之后,怕是会跟不上军中正常的操练。 夏记一切稳当,吕氏、宋氏和周氏等人尽心竭力,又看着雇了两个新的伙计,分担中央厨房的活计。 素日武熊时常前来,也时常到街上的夏记吃食摊光顾一二,就连衙差们巡逻的频率也比往日增多。 总之,金丘县城那边一切都好,可以完全放心。 夏明月闻言,心中也是安定许多,“那就好。” “就是众人想念夏娘子的很,知道我们师徒两个人来,都托我们给夏娘子带问好的话,也让夏娘子莫要过于挂心,只安心做好长洲府城这里的生意即可。”殷陵游道。 大河流水小河欢,她们一众人皆是跟着夏娘子做事的人,长洲府城这边的生意做的好,夏娘子赚到的银钱多,她们自然也就跟着沾光。 因此,一众人皆是盼着夏明月在这边能将生意做的红火,且是真心盼望。 “这边一切都好,生意进展的也不错。”夏明月道,“待殷大夫回去时,也帮我带了话回去,让她们放心。” 殷陵游闻言,享用炒河粉的筷子顿了一顿,“夏娘子既是要给她们传话,不如多写两封信回去?” 写信? 毛三里见状,插了句话,“师父这回来的时候已经打算好了,要跟着夏娘子吃饭,夏娘子啥时候回,他才啥时候回的……” “瞎说,分明是因为家中库房里缺了许多味的药材,我特地来长洲府城找寻,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殷陵游说话时将胡子都吹了起来,“我可不是那般贪嘴之人!” 夏明月,“……” 毛三里,“……” 行吧,你岁数大,你脸皮厚,你胡子长,你说是啥就是啥吧! 一众人心知肚明,面上却也并不戳破,只给殷陵游几近空掉的盘子又添上了些炒河粉。 殷陵游见状,也忙转了话题,“对,还有一桩事,金丘县城那边的悦然酒楼挂到了牙行,要卖掉呢。” 悦然酒楼在邹福泉的连番作死操作之下生意每况愈下,已是到了每日都要赔钱的地步,在还不曾来长洲府城之前,夏明月便听说悦然酒楼有些支撑不住,开始裁减伙计,就连后厨的大厨都在为自己谋新的出路。 悦然酒楼彻底关门是迟早的事情,并不让人惊讶。 只是…… 夏明月问道,“先前听葛掌柜说过一嘴,说那邹福泉有意要将悦然酒楼改成茶楼,邹福泉甚至还去了趟江浙一带挑选茶叶瓷器,造了极大的声势,这不过几日便是连茶楼都不打算做了?” “这个便不知晓了。”殷陵游耸了耸肩。 他只是个大夫,不懂生意上的事情。 夏明月抿了抿唇。 做生意之人,为的是有利可图,这邹福泉也是旁人家中的管事,凡事都得听从上头主人的吩咐,想来是东家并不看好茶楼生意,干脆将整个悦然酒楼变现也说不准。 但不管悦然酒楼是关门大吉,还是改成茶楼,又或者干脆变卖掉换成银子,对于此时的步云楼来说,都无任何威胁可言。 夏明月并不将此事过于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殷陵游和毛三里如同在金丘县城一般,开始了一日三顿饭在夏明月这里吃饭的生活。 只是这饭并不白吃,仍旧如同往常一般,交上些许伙食费。 夏明月早已习惯如此,只交代庄妈妈和银巧做饭时增添上一倍的分量,满足日常所需。 时常指点一番庄妈妈和银巧的厨艺,又或者时常亲自下一下厨,夏明月十分大方,只尽可能地满足一众人的味蕾。 这边,有关铜锅涮肉生意的筹备工作,仍旧有条不紊地进行。 石大海夜以继日地制作铜锅,每做出一个,皆是先拿给夏明月查验,待合格后才安心制作下一个。 而在查验几次之后,夏明月对石大海的手艺也是越发肯定,干脆提出来了一个更具备挑战性的活计出来。 “石师傅是否能做出一个一般模样,但尺寸大约有半层楼高的铜锅出来?” 石大海略想了想,道,“能是能,不过这般大的锅,涮羊肉的话,应该不太方便吧。” 到时候人站在板凳上去捞肉? 只怕寻常筷子都不成吧。 石大海想想不出来这样大的铜火锅该如何使用。 “这铜火锅不是拿来用的,石师傅也先不必问那么多,先做出来为好。”夏明月笑道。 “成吧。”石大海满口应下,心中却仍旧是嘀咕不断。 这铜火锅不是拿来用的,那是拿来做什么的? 他已是看好了铺子,且十分干脆利落地将铺子盘了下来,也已是着人开始收拾修缮,为开铜锅涮肉的铺子做准备。 第382章 砸钱 “碗具桌椅采买之事,老奴已是着人找寻了几个靠谱的商户,此外,也已经将采买和雇佣伙计的事安排了下去,这会子想请夏娘子一并到铺子里头看一看,提些意见。” 福管事虽然大小事务管理的井井有条,甚至对这装饰摆设也颇具眼光,但到底是头一回做酒楼这种买卖,更愿意让夏明月去把把关,以免有些东西瞧着不错,但并不实用。 术业有专攻,福管事觉得还是要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 夏明月不做任何推脱,便带着庄翠和福管事一并出了门,往铺子而去。 福管事挑选的铺子,在整个长洲府城最为繁华的东城区大街之上,地段极佳。 铺子三层楼高,先前做的是茶楼的生意,地界宽敞,整体布局颇为合理,许多地方可以不必改动,直接拿来使用。 茶楼中先前用来装饰的屏风、字画看起来品质也都不错,就连花卉盆栽也都打理地郁郁葱葱,瞧得人心中欢愉。 “这铺子当真不错。”夏明月连连点头,“各处的装束看着也都十分崭新,门头似乎都修缮过,能省许多的事呢。” “是啊。”福管事满脸都挂着笑。 他也是这般想的。 “咱们刚说想要做铜锅涮肉的生意,就能碰到有人转卖这样好的铺面,运气还真是好。”夏明月越看这铺面越觉得合适,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其实先前这茶楼生意不错,主家原是不打算卖的。”福管事嘿嘿笑道,“只不过架不住我给的价格合适,主家也就应允了此事,听说咱们是要做涮肉的生意,还说往后一定要来尝一尝呢。” 夏明月,“……” 福管事久在贺家做事,自是具备这样的能力和财力,再来便是对铜锅涮肉的生意十分有信心。 那她便一定要与福管事一并将这铜锅涮肉的生意好好的做了起来,且一定要做的红火热闹,方不辜负了这份信任。 夏明月沉了沉心,将看完这一圈后对各处的意见和建议简单汇总了一番,一条一条地与福管事细细讨论。 大到门头招牌,小到筷子的长度这般细节,二人一边探讨,一边将关键点尽数形成文字,记录在册,以免遗漏。 这一商讨便是大半日的功夫,待日头下沉,西边的天空都形成了大片晚霞之时,福管事这才开了口。 “今日时候已是不早,夏娘子劳累了大半日,也该歇上一歇,待过几日咱们再看上一看疏漏之处。” 人的想法有限,一次性总是想不周全,且许多东西也总是设想一个模样,实际做出来摆出来或是用起来又是另外一幅光景。 想要达到最好的效果,便不能心急气躁,需得慢慢的来,反复的斟酌为好。 “也好。”夏明月笑着应下,与福管事一并下了楼。 福管事抬手喊人套马车送夏明月回去。 “不必麻烦。”夏明月笑着婉拒,“今儿个坐了许久,这会儿天还亮着,我们两个人慢慢地走回去,一路上也逛上一逛。” 自到了长洲府城之后,便是直接开始着手做夏记的各类生意,夏明月平日得闲的时候并不多。 即便先前去街上逛去,也大多是视察摊位状况,进行市场调研什么的,极少有闲逛的时候。 眼下伏天渐过,傍晚时的风带了些许凉意,走上一走,十分合适。 福管事见夏明月如此,便也不再坚持,只略送了一送,便去忙碌其他。 夏明月则是和庄翠一并漫步在街上。 长洲府城热闹,街上铺面林立,摊位也多,售卖的东西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先是到了一个小摊上买下了一把桃木制成的梳子,看到有孩童售卖刚采摘下来的新鲜莲蓬,夏明月便买下了一些,准备回去剥些新鲜莲子来吃。 接着看到有人售卖新鲜的毛豆,刚出土的还不曾晾晒的新鲜花生,甚至还有带着青皮的新鲜核桃…… 夏明月欢喜地不得了,只尽数都买了一些。 因着这些东西分量不少,拿着也不方便,夏明月干脆在街上买上了两个新的小竹篓,将东西尽数装了进去,方便继续购物。 一路逛买逛买,途径了一处书铺。 想到她从金丘县城带来的话本已是看完,此时正处于书荒的状态,夏明月顿时来了兴致,要进去好好挑选一番。 还不曾跨进门槛,却见书铺里的伙计正推着一个人往外走,口中更是不耐烦道,“快走吧,若是再不走,掌柜的怕是要说难听话了的。” 被推的是一位名为沈淑君的妇人,一身布衣,打扮简朴,发丝花白,脸皮粗糙且皱纹沟壑明显,显然是饱经风霜且略上了年岁之人。 “劳驾小哥儿再跟掌柜的说上一说,请掌柜的通融一二吧。”妇人哀求,声音急切,且透着与她面容并不相符的年轻。 这样的违和感让夏明月和庄翠皆是忍不住站定去瞧个仔细。 却见书铺伙计叹了口气,“并非是我不去说这句话,也并非是掌柜的不近人情,只是你这话本别说卖了,白赠都没有人要,我们这铺子也是开门做生意的,也得为自身考虑考虑才行。” “我也劝沈娘子别再费这个力气写这些个卖不出去的话本,还是写些卖的好的话本为好,就譬如《春闺梦》这样的话本便是颇受欢迎,沈娘子不妨按着这个来写一写?” 沈淑君在听到《春闺梦》三个字时,原本拽着伙计袖子的手,如同碰着炮烙一般,立刻松了开来,更是抿了抿唇,垂下脸去,半晌才道,“那样的话本,不过是哄骗旁人罢了。” 哄骗旁人? 可哪一本话本,又不是旁人臆想出来的? 什么才子佳人,郎才女貌,私定终身的,父母反对,却又在男子一朝高中之时,女子父母不得不赞同二人婚事的,不是胡诌是什么? 第383章 瞎写 先不说高门大户家的千金小姐,平日皆是要跟着家中长辈出门应酬,学着打理庶务,见过形形色色之人,那些个举止中透着浓浓寒酸的穷苦书生,根本入不得她们的眼。 再者,千金小姐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出了门时,身边丫鬟婆子数量也不少,根本没有幽会的可能。 即便是这两样都没有,真的是那千金小姐鬼迷心窍了,看上了举止上不得台面的穷酸书生,以千金小姐的家世来说,收拾一个书生还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的简单,还能容得一个书生放肆胡闹,逼得女方立下一个考试之约,待书生高中后,风风光光地办婚事? 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好做的生意,他们自然不愿耽误。 赚到手里的是实打实的白花花银子,谁管这话本是不是胡诌的呢? 伙计明白这个道理,却见这位沈娘子并不明白,也懒得跟她解释太多,只叹了口气,“总之,除非沈娘子拿了旁的话本再来,若是还写这些话本,掌柜的给沈娘子冷脸,我也没办法。” 末了,终究是心中不忍,只又劝了最后一句,“看沈娘子日子也是艰难,趁早也是好好想一想,至少别一味地亏了笔墨钱,浪费了时间。” 写话本,要买纸张,毛笔,墨条…… 且未必一次性就能写的完全,修修改改的,许多时候几个月才写下来一本。 若是一意孤行,颗粒无收,那真是…… 伙计属实不愿去细想其中的酸楚,只能是说完这句话后,再次叹了口气,“沈娘子好自为之吧。” 而后,便转身进了书铺。 沈淑君木然地在远处站了一会儿,而后咬着嘴唇蹲下身来,捡拾被伙计扔在地上的话本。 夏明月和庄翠见状,一并俯身帮忙。 “谢谢,谢谢。”沈淑君连声道谢,一边慌忙地接过,将那些话本往随身带的小包袱里面装。 有风吹过,掀开话本的纸张,夏明月瞧见了几行熟悉的字,顿时愕然,“这话本是沈娘子你写的?” “正是。”沈淑君点头,片刻后一怔,“你如何知道我姓沈?” “方才听伙计这般称呼沈娘子,便记下了。”夏明月解释,“不过我并非有意窥探沈娘子的私事,只是刚好要去书铺中买东西,方才便在门口停了一停。” “不妨。”沈淑君顿了顿,“方才娘子问这话本是不是我所写,难不成娘子看过这话本?” “看过。”夏明月道,“我先前在金丘县城书铺中购买话本,因着当时买的多,伙计便送了一本,送的正是这本。” “奈何当时赠送的是上册,我看完之后想看后续,再去书铺问询时,伙计却说写这话本之人并不曾写了后续,因而也就买不到了。” “原来如此。”沈淑君道,“我先前的确是在金丘县城居住,也的确将这话本的上册拿到书铺中试着售卖,只可惜售卖状况不佳,也鲜有人去询问下册,书铺掌柜便不愿再收下册了。” 沈淑君言语中满都是苦涩之感。 她正是因为在金丘县城里卖话本子卖不动,便干脆到了这长洲府城中继续尝试。 本是想着长洲府城比着金丘县城要繁华许多,人多了口味便也多,兴许能将这话本卖出去,不曾想…… 沈淑君叹气,看向夏明月,“这位娘子愿意看我的话本,也是我的荣幸,下册我已是写好,只是不曾整理完全,倘若娘子喜欢看的话,我这两日整理好了,给娘子送去。” 夏明月闻言,心中顿时一动。 那本话本没有名字,写的是当家主母日常生活。 婆媳难处,妯娌难当,持家困难重重,偏生丈夫是传统男子,一向不过问家中琐事,一有事情便要埋怨妻子管家无方,主母每日谨小慎微,心力交瘁…… 通篇看下来,若是用现代的词来形容的话,担得起“虐文”二字。 直虐得人抓心抓肝,心中愤慨不已,却也想看一看后面,究竟是个怎样的结局。 “若是能看到下册的话,自然是好。”夏明月忙道,“只是需得烦劳沈娘子忙碌……” 说着话,夏明月摸出了一块银子,塞到沈淑君的手中。 银子大约有个五钱,而寻常的话本一百个钱到两三百个钱不等,这钱给的多了一些,但到底是头一本,又是特地为她一个人整理,夏明月觉得多给上一点也是应当的。 沈淑君瞧着手中的银子,略迟疑了片刻。 难得碰到一个愿意赏识她话本的人,本该大方一些,赠送即可,但她现在也属实是日子艰难,眼看无米下锅…… 沈淑君在思索许久之后,将银子紧紧攥在了手中,连连冲夏明月道谢,又道,“我大约需要两三日的功夫,待整理完毕,便送到娘子家中,不知娘子住在何处,如何称呼?” “我姓夏,住在这附近的三福巷子里头,往里走第五家,院子里头有一株极大的桂花树的就是。”夏明月道。 “好,我记下了,到时候一定给夏娘子送到。”沈淑君满口应下。 事情说定,两边也不过多说话,沈淑君告辞离去,夏明月则是进了书铺,仍旧挑选几本想要看的话本,等着晚上时细细观看。 不知是不是总是想起方才沈娘子写的那本话本,夏明月对这种郎才女貌的话本也再无太多的兴趣,只选了几本怪志异闻和游记类的书,又选了两本妖鬼类的话本子,带着方才一并买下的许多东西,往家中走。 到了家中,夏明月吩咐庄妈妈和银巧将毛豆和一部分新鲜的花生淘洗干净后,配上盐巴、葱段、姜片、八角、桂皮、花椒等调料一并来煮,期间再滴上几滴油,确保煮出来的毛豆和花生颜色鲜亮好看。 而剩下的一部分花生,夏明月则是淘洗干净后,预备着当日常零嘴来吃。(本章完) 第384章 听不懂人话 新鲜的花生剥壳后去除掉新鲜的红衣,露出白嫩嫩,水灵灵的花生仁,直接丢入口中,慢慢咀嚼即可。 花生仁新鲜不曾经过晾晒,水分十足,咀嚼时脆生生的,汁水迸溅满口,浓香无比,而且是越嚼越醇,越吃越香。 新鲜的核桃仔细去除青皮,小心注意不要被青皮渗出的汁液染黑双手,拿核桃夹子去除核桃坚硬的外壳,再剥去核桃仁表层的内衣,便可以得到新鲜的生核桃仁儿。 核桃仁和新鲜的花生仁吃起来滋味和口感皆有些相似,均是汁水充足,香浓可口,越吃越想吃,大有根本停不下来之感。 待吃的乏味了,将新鲜的花生和核桃仁一并加水磨成细细的浆,拿纱布过滤成细细的花生核桃露,煮成浓香的一锅,晨起来上一碗,一整日营养充足,让人精神无比。 天儿虽然早起和晚上已是有些发凉,但夏明月仍旧贪嘴喜欢吃凉的,只将这喷香可口的花生核桃露冰镇一番,一口饮尽,过瘾十足。 福管事也十分喜欢这口感细腻的花生核桃露,只从着何顺子从附近农户的手中采买上一些新鲜无比的花生和核桃,一些留着这边吃,其余的一大部分则是着人送到德馨苑。 这样的花生核桃露,贺老夫人平日也是喝过的,不过先前贺老夫人住在深宅大院,一应吃喝皆是经过层层把关筛选,这种田间地头的东西到了餐桌上时,早已变成了晒干的花生和晒干的核桃磨成的浆,滋味虽然也算的上醇厚香浓,但比着这新鲜的,少了那么点滋味。 这样的东西送到德馨苑中,想来贺老夫人也是极为喜欢的。 福管事这般盘算,又将夏明月煮的五香毛豆、五香花生一并都送回去了一些。 一路快马加鞭,只需大半日的功夫,这些并不稀罕,却能吃个鲜口的东西便送到了贺老夫人的跟前。 贺老夫人样样都尝了一尝,止不住地赞赏,“东西不错,比着那些个这里进贡,那里精选的东西要合口的多,也难怪有些个老东西总是喜欢去隐居山林,这日子过得可是比在高墙大院里头强多了。” 桂妈妈和碧云不知晓贺老夫人口中的老东西是何人,但看贺老夫人此时心情极佳,忙又将剥好的新鲜花生仁奉上。 贺老夫人又吃上了几个,只让桂妈妈将这新鲜的花生拿去小厨房里腌上一腌,准备吃上一些咸口的。 核桃仁则是让小厨房那边配上一些苦菊一并凉拌了当做下饭小菜来吃。 “不如再寻些新鲜的杏仁,一并混在里面,别有一番滋味。”桂妈妈提议。 “成。”贺老夫人满口应下,又道,“既是这杏仁能做杏仁豆腐,不如也让小厨房里试着做些核桃豆腐或是花生豆腐来吃吃看滋味如何。” 杏仁后味特别,若是凉拌了来吃倒是还好,可若是磨成浆水再做成甜品,贺老夫人反而不大喜欢这个滋味。 桂妈妈猜想着既是这甜品中有杏仁豆腐,从未听说核桃豆腐,花生豆腐,想来这两样东西若是做成甜品的话,大约是并不如人意的,这才没有流传开来。 不过自家老夫人并非是寻常人,这对口味的喜爱也并非寻常人可比,既是老夫人吩咐,自然需得尝试一番为好…… 桂妈妈这般思索,将此事吩咐了下去。 主仆二人刚刚讨论完吃食之事,小厮来报,说是有人想要求见贺老夫人。 “什么人?”贺老夫人微微蹙眉。 她到德馨苑居住也算有段时间了,可是素来都无人打扰的,这会子竟然有人找她…… 贺老夫人将口中咀嚼完毕的核桃仁尽数咽下,丢下两个字,“不见。” “可对方说,他乃是崔家五公子,知晓贺老夫人在此处静养,特地前来探望一二。”小厮小声道。 “既是知道我在此静养,为何还要来此打扰?”贺老夫人冷哼一声,“这崔家的家教,何时成了这幅模样?” “你且去跟他说,莫要装着满腹的心思,否则的话,小心我老婆子发了怒,到皇帝跟前说道说道,看看现如今这些后辈都是怎么回事,他素日的管教是不是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夫人明显发怒,小厮惊得脖子缩了又缩,连声应是,慌忙退下。 接着便前去门房,盘算着如何将方才老夫人所说的话说得委婉一些,免得让这崔家五公子脸上挂不住。 一路若有所思地到了门房,见到了此时装束整齐,一身华服的崔文栋,小厮拱手道,“崔五公子请回吧,老夫人不见客。” 不见? 崔文栋脸上有些挂不住,急忙追问,“可曾说了我乃崔家儿郎?” “小的已是尽数向老夫人说明崔五公子的身份,只是老夫人避世而居,素来不喜人打扰,崔五公子还是请回吧。”小厮回道。 崔文栋闻言,仍旧有些不死心,“正是因为贺老夫人避世隐居在此地,晚辈心中挂念担忧,特地前来看望一二,特地带了一些药材补品,还望贺老夫人不嫌弃。” “劳烦小哥儿再去通传一二,只说我并不求其他,不过是想向贺老夫人请安而已,若能得见贺老夫人一切平安无虞,晚辈也就心安了。” 说罢,崔文栋更是冲旁边的青松使了个眼色。 青松会意,只将一锭银子往小厮手中塞。 小厮顿时哭笑不得,心中更是隐隐有些烦躁。 最让人厌恶的是这位崔五公子口中所说的话。 什么记挂担忧,什么无其他所求,只是为了请安…… 这样的关系之下,一个都不曾见过贺老夫人的崔家小辈突然展露这般多的孝心,若说无所图,那他就将这大门一口一口吃下去! 也难怪老夫人一听崔家五公子拜访,当时便将脸拉了下来。 看起来也是一眼识破!(本章完) 第385章 欺人太甚 小厮想通了这一层,只对这崔五公子越发厌恶和不耐,“崔五公子说的这些小的不大懂,可老夫人亲口发话,只让崔五公子少打一些如意算盘,也莫要前来打扰。” “否则惹了老夫人生气,老夫人便要上京一趟,询问当今圣上,是如何治理的这天下,如何管教的世家门族,让小辈竟是这般不知礼数,肆意妄为!” “崔五公子也该知晓老夫人的脾气,倘若当真动了怒,任是谁都担待不起的,小的奉劝崔五公子还是尽快离去吧,莫要再讨无趣,也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崔文栋闻言,脸色顿时白了一白,继而脸色涨红,变成了猪肝色。 他的确是有着自己的盘算。 只是他自己有心思是一回事,若是被人戳破,那便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眼下说这话的是一个小厮。 一个下人。 崔文栋心中怒火腾起,再看小厮的目光便没有了方才的和善和祈求,尽数变成了恼怒与憎恨。 但这些只在脸上停留了片刻,转瞬即逝。 崔文栋深吸了一口气,又将这口夹杂着满腹怨怒的气吐了出去。 他乃崔家子,与这样一个刁蛮恶奴计较,平白失了气度。 且这奴仆虽然蛮横无礼,到底是贺家的下人,背后的主人乃是贺家,打狗需得看主人,他没有不在乎贺家的道理。 再者,这是贺老夫人给他的考验也说不一定…… 崔文栋拱了手,“在下知晓了,有劳小哥儿。” 小厮将方才崔文栋脸上变幻的表情看了个彻底,对他此时的隐忍非但没有丝毫好感,更添了厌恶。 许多时候,越是能够隐忍的人,发起疯来,越让人恐惧。 小厮也不想与崔文栋再说任何的话,径直转了身,回到院中,将大门关上。 沉重的两扇大门合到一起后发出“哐当”的声响,只震得门环都颤了两颤。 崔文栋蹙眉,双唇紧抿,脚步却没有挪动分毫。 一旁的青松气不过,开口道,“公子当真是好性儿,遇到这样的恶仆竟是也能以礼相待,当真是替公子委屈,再如何说,公子也是崔家人,一个小小仆人都敢对着公子大呼小叫,这贺家属实是欺人太甚!” 崔文栋只觉得青松的话说得极对,却也还是佯装愠怒,道“休得胡言,是我们贸然叨扰造访,不能怪他们不悦。” 而大门内,还不曾离去的小厮听到崔文栋和青松这一对主仆的话,冲地上啐了一口。 这崔家主仆当真是有意思,一个伪善,一个张狂,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知道是贸然造访,还这般胡搅蛮缠,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至于贺家欺人太甚,这话说得实属不对。 首先,你得是个人,否则何来欺人之说? 这般胡搅蛮缠的,与那见着挎着装肉竹篮的人便狂吠不止的狗有什么区别? 可别侮辱人这个字了! “瞧你气得,何苦来?”门房另外一个小厮见状劝道,“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往后指不定再也见不着面,该传的话也传了,该做的事也做了,这也就罢了,倘若当真往心里头去,折了自己的寿数,岂不吃亏?” “道理我也明白,只是瞧见那人这幅模样,这气便不打一处来,属实压不住火气。” 小厮感慨完之后,叹了口气,“也是我气性大,需得赶紧喝上一些夏娘子先前着人送来的凉茶,去一去火气为好。” “正好,福管事让人送了许多五香花生和毛豆回来,说是夏娘子煮的,小厨房那边给咱们也留了一些,待会儿去尝一尝滋味。”另外一个小厮道。 “成。”小厮忙不迭地点头应答。 美味可口的吃食进肚,再如何烦躁的情绪,皆是能够压制下去。 倘若不能,那便是吃的不够多,加大分量即可。 两个小厮的话,隔着院墙和大门的门板,尽数传到了崔文栋的耳中。 夏娘子,夏明月。 在心中将这六个字念叨了许多遍之后,崔文栋这才抬了脚,缓步离开了德馨园的大门。 青松在后头跟上,“公子此刻是要回客栈吗?” “嗯。”崔文栋点头,却又顿了一顿,“我记得你先前打听出来这位夏娘子的夫君在军中任职?” “正是,据说现如今是什么营指挥使。”青松回答,“似乎叫什么陆启言的,据说是个孤儿,投身军营时日不算长。” “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先前你说这陆启言好像是自与夏娘子成婚之后,便一路平步青云,旁人还戏称这夏娘子有旺夫之相?”崔文栋问道。 “有这个说法。”青松点头,却不以为然,“不过旺夫旺妻什么的,也都是旁人杜撰的,当不得真。” “的确是当不得真。” 崔文栋对青松之言颇为赞同。 这世上之事,唯有事在人为四字,什么天生命格,运势所在,不过都是诓骗旁人,糊弄世人的说辞罢了。 唯有人力所为,才是实实在在之事。 陆启言的平步青云背后,的确与这位夏娘子脱不开干系,但这其中并非是运道,而是…… 崔文栋抬了眼皮,吩咐道,“回客栈,收拾一定东西,即刻启程。” “公子是要去哪里?”青松急急询问。 “长洲府城!” 崔文栋眯了眯眼睛。 他现如今,有许多事情要做…… —— 两日后,沈淑君上门,来送先前答应夏明月的下册话本。 夏明月接过话本,大略翻了一翻,见书内字迹工整清晰,且墨渍极新,不由得感慨,“沈娘子这是特地又新誊抄了一本?” “是。”沈淑君笑答,“先前那本字迹拙劣,又修修改改,看着属实不大舒服,便干脆为夏娘子又抄写了一本。” 夏明月这五百个钱属实不少,沈淑君觉得无论如何也得给予最好的话本才行。 “有劳沈娘子。”夏明月道谢。 “夏娘子客气。”沈淑君起身,冲着夏明月福了一福,“夏娘子先看看这话本,若是觉得喜欢,也帮着我向旁人介绍一二。” 第386章 艰难 “没问题。”夏明月满口答应。 “多谢夏娘子。”沈淑君道谢。 “夏娘子看样子也是喜欢看书的,我家中也有一些旁的书,倘若夏娘子感兴趣的话,也可以问我买,我现抄现誊,保证比书铺的字写的好,价格也更便宜一些。” “此外,若是夏娘子身边有人想要写信,看信的,也皆是可以找我,我一定给夏娘子给优惠价,我家就住在不远处的柳枝巷子,门口有一株半人多高新栽的桃树苗,极其好找的。” 沈淑君的话说得急切且谦卑,俨然一副急着揽活的模样。 夏明月看了一眼面容削瘦,衣着陈旧的沈淑君,微微蹙眉后点头应答,“好,若有需要,一定找寻沈娘子,沈娘子届时一定要给算的便宜一些。” “多谢夏娘子。”沈淑君再次道谢,甚至因为夏娘子的反应不像寻常人的客套,而是认认真真地答应了她,顿时松了口气。 这位沈娘子,当真是十分缺钱的样子。 夏明月盘算着往后有什么样的活计能够交给她来做。 而沈淑君见事情说定,便也不过多打扰,起身告辞。 “沈娘子慢走。”夏明月起身相送。 片刻后回来,手中捏着沈淑君给她的那下半册的话本,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江竹果见状,给夏明月倒了一杯茶水,“夏姐姐是不是好奇,沈娘子写的一手好字,看起来学问不错,却过得这般落魄?” “是啊。”夏明月点头叹息,“因着不知晓沈娘子有何难处,因而也不好当面询问,沈娘子这字娟秀柔和,工整无比,若是为书铺誊抄书本的话,不说过得十分富裕,至少不会这般窘迫才对。” 即便此时雕版印刷已经存在,但因为许多书籍发行量并不大,雕版印刷成本反而比誊抄更加大,许多书铺仍旧采用最原始的从书生手中收取誊抄书本再贩卖出去,从而赚取差价的赚钱方式来做生意。 还在金丘县城时,夏明月便听闻有许多还在读书的书生便用此办法来赚些笔墨零用,若是勤快一些,每月吃饱穿暖绝对不成问题。 “夏姐姐大约不知道,书铺是不收女子誊抄的书本的。”江竹果道。 “这是为何?”夏明月不解。 “具体缘由我也并不太清楚,只知道先前在家中时,我自以为字写的还算拿得出手,便想着做些誊抄书本的活,如此赚钱容易一些,也能赚的更多一些。” 江竹果道,“结果江义和让我莫要异想天开,说书铺的规矩,绝对不可以收女子誊抄的书本,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会读书能认字已是与世俗不合,莫要再做任何出格之事,给他惹了麻烦。” “所以我猜想着,大约是因为天下读书之人大多是男子,女子甚少,所以众人还并不能接受女子誊抄的书本吧。” 而话本不过是看着解闷打发时间的消遣之物,至于出自谁的手,便没有人去追究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夏明月,“……” 她自开始做夏记以来,尤其是开始为夏记各种吃食摊找寻合适加盟商以来,属实看到了许多人谋生的不易。 而女子,因为身份的原因,艰难更胜。 这种艰难,甚至与见识、能力无关。 夏明月抿了抿唇,在喝上一口茶水后,翻开了沈淑君给他的那本下册话本。 延续上册的内容,仍旧是当家主母鸡飞狗跳的日常。 且在这每日鸡毛蒜皮和各种关系的艰难处理中,当家主母和丈夫之间的分歧和隔阂越来越大。 就在二人接连数次的争吵之后,当家主母屡次得到了婆母的呵斥和怪责,以及婆母对丈夫的安抚——将其表妹娶进家门,成为平妻。 于是,当家主母又多了一层需要处理的关系,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人。 平妻出身不俗,很快又有了儿女傍身,主母在整个家中便没有了任何立足之地,最终在与丈夫爆发了一场激烈争吵之后,被夫家以为妻不贤,善妒且无所出为由,休弃还家。 主母心中怨怼十足,憎恨万分,离开夫家之前,细数这些年来利用嫁妆养活夫家上下几十口人,孝顺公婆,丈夫一朝得势却要抛弃糟糠之妻…… 夏明月看完整个下册话本时,已是到了深夜,合上话本时,整个人亦是睡意全无。 整本话本字里行间无不彰显当家主母识人不清的悲惨及看清所有人面目时的懊悔,看得人心情沉重,心绪久久难以平复。 而其中对于高门大院日常生活的描写过于细节且贴合实际,也让人很难不怀疑,这话本所写,并非是想象中的故事,而是实际经历。 再结合沈娘子此时落魄的模样,过于苍老的面容与其年轻声音出现的不相符,也足以让夏明月相信,此话本所写,大约是沈娘子亲身经历之事。 这便解释了,为何沈娘子在听到书铺的伙计提议她写诸如《春闺梦》这样饱含了小女子心思以及美好爱情故事的话本时,沈娘子表情的极其不自然。 对于经历过实际生活磋磨的妇人而言,这种豆蔻少女的春心萌动,不过是秋冬日晨起的霜花,令人惊叹,实则冰冷,在阳光下消散地无影无踪。 镜花水月,独留叹息,唯剩怨恨。 所以沈娘子坚决不愿写那样的话本,而是非要写真真正正高门大院墙内妇人的真实生活。 但这样的话本,认为后宅女子之争乃是无稽之谈的男子是不爱阅读的,而那些能够识得字,家境优渥,自小锦衣玉食,物质不缺,唯愿一心人的闺阁姑娘也不愿意看。 这也就注定了沈娘子的话本是卖不出去的。 不过,想要靠自己的学识来谋生,也不单单只有写话本这一条路可以走。 夏明月在思索了片刻后,干脆彻底起了身,取了笔墨和纸张来,开始写写画画。 一夜无眠,整夜忙碌。 直到外头东方晨光微熹,夏明月这才吹熄了烛火,十分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绘制的东西。 拿着自己绘制的这几页图样,夏明月当即找寻到了福管事,托他找寻技艺精巧的木匠。 第387章 葱香肉花卷 福管事仔细端详了一番图样上的内容,微微颔首,“这花样绘制的十分精巧,看样子是做点心的模具,眼看离中秋不远,夏娘子是打算做些月饼的模具吧。” “正是呢。”夏明月笑道,“除了自己吃的,趁着节令,卖些月饼出去,也能多赚上一些银子。” “不错。”福管事连连点头。 赚银子这种事,没人嫌多! “此外,我还需要几个烘烤月饼的烤炉。”夏明月将另外的图纸拿了出来,“需得按着这个样子来做才行,劳烦福管事找些可靠经验老道的泥瓦匠来做。”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福管事将胸口拍的哐当哐当响。 做好这些事情,便能确保夏明月做出更多的好吃的,而他们也就能跟着吃到许多滋味美妙的吃食。 也就是说,帮着夏明月打好下手,就等于能吃到美味吃食! 这事儿必须得给办好! 福管事心里有盘算,转身便将这两样事情尽数都安排了下去,更是叮嘱一定要办的又快又好。 将月饼模子和烤炉的事情交代下去,夏明月自觉腹中空空,也不交代庄妈妈和银巧去做饭食,而是自己一头扎进了厨房。 葱花、五香粉、白芝麻粒儿、盐巴、白糖、少许辣椒粉一并搅拌均匀后淋了热油增香,均匀的涂抹的擀成长方形的发面上。 而后再均匀地涂抹上一层用肥瘦相间的猪肉剁成颗粒感十足,用盐巴、齑粉、酱油、黄酒、再打上一颗鸡蛋搅拌均匀的肉馅儿,沿着面饼的一边将整张面饼卷成长条卷。 将裹满了肉馅儿的长条卷改刀成馒头大小,再将改刀好的块两端拿起,反向拧上一圈,形成麻花状,水开上锅蒸上一顿饭的功夫即可。 葱香肉花卷出锅,也不必再做其他配菜,只捞上一些素日腌泡的萝卜丁,再舀上一碗南瓜粥即可。 花卷肉馅儿分量足够,滋味浓郁,一口下去,肉粒儿感十足,满嘴皆是浓厚肉香。 葱花的香气,辣椒粉的微辣,松软喧腾的口感,皆是让花卷的香气和滋味更上一层楼,越吃越觉得这葱香花卷香浓,越吃也越想吃。 泡菜萝卜酸爽可口,时不时来上一个泡辣椒,辛辣酸爽,开胃十足。 南瓜粥是去皮的南瓜配着大米粥熬煮而成,熬得软糯烂糊,尽数与米粒儿都混在了一起,喝上一口,不见南瓜,却满口皆是南瓜浓香。 夏明月觉得这样的饭食吃的十分过瘾,连那葱香肉花卷一口气都吃了三四个才停下来。 其余众人对此也连连称赞,尤其是殷陵游师徒二人,几乎是将一笼的葱香肉花卷包了圆,只吃得是满嘴油光,饱嗝连连。 “师父,嗝。”毛三里道,“其实依徒儿之见,嗝,咱们不必吃成这幅模样的,毕竟咱们现如今一直跟在夏娘子身边,这好吃的必定是不缺的,嗝。” “有些道理。”殷陵游点头,“否则显得咱们吃饭有些忒下作了一些,那待往后再吃饭时,你我都收敛一些为好,待晌午吃饭时,咱们只吃一碗即可,尽量也不要多回碗了。” “成。”毛三里极为赞同,再次打了个饱嗝。 早饭完毕,师徒两个人在院中忙碌了片刻,而后便又各自出门。 待到晌午时二人皆是准时回来,预备着吃晌午饭。 “我方才问了,今儿个晌午吃豆角焖面,又是夏娘子亲自下的厨,咱们可说好了啊,只吃一碗,不许回碗。” 殷陵游一边强调,一边将自己今日在街上新买的碗给拿了出来。 十足大的海碗,拿起来能够完全遮挡住整个脑袋! 毛三里,“……” 约定好的事情,不曾想师父竟然偷偷起坏招! 不过还好,他也有所准备。 “听师父的,一碗就好。”毛三里一边点头,一边将自己也刚从街上买回来的“碗”拿了出来。 尺寸比着殷陵游的要大上一倍不止,甚至比先前毛三里时常用的那只饭盆还要再大上一圈。 殷陵游见状,嘿嘿笑着捋了一把胡须。 知师父莫若徒弟,青出于蓝胜于蓝呢! 师徒二人拿着自己吃饭的家伙什进了院子,惊的夏明月等人眼珠子都险些掉了下来。 知道师徒两个人的饭量大,但是大到这个程度,属实也太夸张了一些吧。 就连一旁的乌金,下意识都护住了自己素日吃饭的瓦罐盆。 而后则是暗暗下定了决心。 看起来往后吃饭时要快上一些,否则的话,饭都要不够吃了! 晌午的豆角焖面,用的是长豆角和五花肉,酱油分量放得恰到好处,颜色泛着浅红棕色,瞧着油亮食欲十足,但吃起来却并不会觉得油腻。 配上些糖蒜,解馋美味,好吃得不得了。 瞧着殷陵游师徒二人一人捧着一只“碗”狼吞虎咽,夏明月不免有些担忧,“这分量实属不少,殷大夫也仔细些,莫要吃坏了肚子。” “不存在!”殷陵游摆摆手,“我近日新配了汤药,饭前喝上一碗,促消化再好不好,不拘吃多撑,不过一个时辰,皆是能够消化完全的。” 夏明月,“……” 好家伙,这为了口吃的,会不会有些不择手段了? 合着自己浑身的医术,都用到这方面来了。 “可这是药三分毒的,这般喝汤药怕是不妥的,更何况,医学上不是素日讲究身子以养为主,这般靠药物进行的消化,应该还是会对身体造成负担的吧。”夏明月道。 “不妨事。”殷陵游仍旧不以为然,“那是那些个怕死的人才会想的事情,我是不怕死的。” “更何况,若是为了长寿百般克制,这个不许吃,那个不许做的,终日没个乐趣,活那么久就是为了受罪?那干嘛不潇洒快活地活上两年,就算早死也没什么遗憾不是?” 夏明月,“……” 说的好有道理! 不过就是总觉得,这些言论似乎在哪里听过? —— 一连下了两场雨之后,这天一日凉过一日。 石大海已是将夏明月和福管事所说的铜锅尽数做了出来。 第388章 东坡肉 就连额外要求的那个半层楼高的大铜锅,石大海也已经做出来了大概,请夏明月过去瞧。 这般大的铜制火锅,要想做的美观大方,远比比普通涮肉用的小火锅更考验制作铜器的技术。 而石大海做出来的大铜锅圆润好看,就连上面的花纹,对比着小号的铜制火锅等比例放大,没有分毫区别,同时因为尺寸放大后显得更加大气清晰,美观十足。 让任何人瞧了,皆是眼前一亮。 夏明月感慨不已,对石大海的手艺表示充分赞赏。 福管事亦是连连咋舌,却也有些疑惑,“这般大的铜锅,得好几十个人一同吃涮肉才用得着,怕是不实用吧。” 一般情况下,能去外头一起吃饭的,通常没有这般多的人,而若是这般多的人一起吃饭,必定会在家中摆了宴席,以示亲近。 而且,这样大的铜锅,怕是铺子里头也没有地方摆呢。 夏明月抿嘴笑了起来,“这个大铜锅,不是拿来用的,是要摆在铺子门口,招揽生意的呢。” 招揽生意? 福管事先是一怔,顿时眼前一亮。 是了,这般大的铜锅往门口旁边一摆,一下子便说明了他们这铺子的特色是什么,且这铜锅样子好看新奇,路过之人绝对都要瞧上两眼。 做生意的,最讲究的便是人气,这人气一够,还怕生意不好? 福管事兴奋地搓了搓手,“夏娘子这主意不错,且我瞧着,也不必等这大铜锅全部做好,先做好一样就往门口摆上一样,更能吸引人呢!” 大铜锅尽数做好摆在门口是气派,但没做好之后许多人皆是猜不出来是个怎样的东西,越发能吸引人的好奇心。 有了好奇心,便会猜测、议论上一阵子,这样一来,只怕不用两日的功夫,整个长洲府城皆是知晓街上新开了一家新奇的铺子呢。 “成。”夏明月也点头赞同。 福管事见状越发精神,“那我这就着人先去修上一个架子,摆上去干净又好看。” 到时候再挂上红绸,保准喜庆又好看! 眼看福管事这就要忙碌起来,石大海却觉得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从前做铜器那都是自己随心所欲地来做,到时候东西交的出去,拿得出手即可,现在这做好一部分便要拿出去,跟让一众人尽数看着他现场制作铜器没什么分别! 看起来,需得铆足十二分的精神和气力,力求将这个大物件做好,方不丢了脸面。 亦不辱没了师父的名声。 石大海下定决心,奋发图强,今日抡锤子的力气都要比平时多了几分。 但这般亢奋的模样,也就持续了不过半日的功夫,待到下午再抡锤子时,石大海明显蔫吧了一些。 “石师傅这是怎么了?”被福管事派来给石大海打下手的伙计见状,关切询问。 “没啥,大约就是天气还热着,没什么精神。”石大海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这一双眼睛却是止不住地往夏明月所住的院子瞟。 他做铜器的地方距离夏明月所在宅院的地方不远,几步路的功夫而已,也正因为此,每日皆是能闻到香浓十足的气味。 这些气味让石大海觉得自己每日所吃的三菜一汤都逊色许多,甚至味如嚼蜡,但又不好意思去蹭饭。 他到底是受雇做活,若是逾越,显得托大无礼,往后反而更没这个交情,更没机会多吃些好吃的了…… 但若是光闻到浓香,却尝不到口中,这心里实属是空落落的,干起活来实属没有半分的心劲儿,也不好。 就在石大海纠结无比之时,半黑天时有伙计端了一个尺寸颇大的砂锅过来。 砂锅冒着十足的热气,热气中夹杂着幽幽的香气,让石大海忍不住将鼻子抽了又抽。 “这是什么?”石大海询问。 闻着怪香的。 “小的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夏娘子吩咐给石师傅拿了过来的,说是石师傅这些时日辛苦的很,让石师傅尝尝鲜。” 夏娘子做的吃食? 石大海顿时喜出望外,也顾不得此时还烫手的砂锅盖子,一把给揭了开来。 伴随着热气一并扑面而来的,是香浓无比,待热气散尽,石大海这才瞧见砂锅中炖煮的颜色鲜亮,此时汤汁还在咕嘟咕嘟微微冒泡的东坡肉。 每一块东坡肉上都系着细细的麻绳,块大肉肥,随着冒泡的汤汁微微颤动,单单是看了,都觉得食欲十足。 石大海咽了好几口的唾沫,慌忙拿筷子叉了一块,直往口中送。 东坡肉刚刚拿出,烫口无比,惹得石大海倒吸了好几口的凉气,却也舍不得将口中的肉吐出来,只在口中来回翻滚翻炒了好几回,这才慢慢咀嚼。 上好的五花肉所制的东坡肉,肥瘦相间,肥肉不腻,入口即化,带了些软糯口感,瘦肉软烂不柴,滋味浓郁。 好吃! 石大海在狼吞虎咽地吃下一大块东坡肉后,忍不住连连赞赏,更是喊伙计拿来一碗米饭,将砂锅中的东坡肉连肉带汤的放到碗中的米饭上头。 用浓稠汤汁将米饭搅拌均匀,大块的东坡肉用筷子夹成小块,吃的时候筷子自上而去,将肉块连带着米饭一并送入口中…… 过瘾! 做力气活的人本就容易腹中饥饿,喜欢吃着油水大,肉厚实在的菜肴,这砂锅东坡肉对于他来说真的是十分合适。 尤其这东坡肉做的滋味实在是好! 石大海对这东坡肉喜欢无比,心中甚至想要将这整整一砂锅的东坡肉尽数都塞入口中,只是在想了片刻后,最终忍了下来,只扒了一半到碗中。 剩下的一半则是准备再加上一些水,放些青菜叶子,明儿个清早的时候煮面条吃。 这样的东坡肉面条,和东坡肉拌米饭一样的滋味美妙,让人喜欢! 石大海想着,已是有些迫不及待地等着天黑,又迫不及待地等着天亮,如此才能吃到美味可口的面条。 但在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后,却又毫不犹豫地再次拿起了锤子。 虽然已经到了晚上,日头下山,但繁星灿烂,火光明亮,他也可以做上一些活。 第389章 一品锅 既是吃了这般美味的吃食,就得以更好的行动来表现。 如此,方能有更多的美味吃食! 石大海如此想,这抡锤子的手上力气更大了些许。 福管事这边很快着人将门口旁边的架子搭好。 木质的架子,隼牟结构,刷上鲜亮的红漆,看着颜色十分好看,让人眼前一亮。 而后,便将石大海做好的巨大铜锅的下半部分摆了上去,系上了一圈红绸,在正对着街道的位置,绑上了一簇极大的红绸花。 黄灿灿和红彤彤的颜色搭配,坚硬铜制和软柔无比的丝绸交相辉映,亮眼好看,如夏明月和福管事想象的一般,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这是什么物件?” “不知道,没见过,看样子像是个铜制的。” “这先前是个茶楼,后来说盘出去便盘出去了,我只当是要开个更加新奇的铺子,不曾想竟是个卖铜器的?” “瞧着不像,前几日我看还有人往里头运桌子,抬碗筷的,估摸着应该就是酒楼之类的吃饭地方。” “既是个吃饭的地方,为何要摆这般大的一个铜器在这里?” “这就不知道了,兴许是什么招财招风水的吉利物件?” “可能吧……” 在不断地议论和猜测中,铜制火锅成为了一众人眼中的吉利招财物件,而这物件却也在一众人的关注中慢慢发生着变化。 从最初的底座,增加了中间的锅圈,接着又越长越高…… 直到完整的铜制火锅样子完全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时,引发了一众人进一步的猜测。 “这到底是个什么物件?” “不知道啊,感觉有点像锅,但是又不像锅,这两边还带了把手……” “当真猜不出来,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这上头的祥云图案倒是十分好看呢,不拘是做什么用的,样子看着是挺喜庆的。” “是吧,我也觉得挺新奇好看。” “……” 趁着这会子许多人议论纷纷,夏明月让福管事将铜制火锅涮肉的信儿悄悄放了出去。 这一下子,越发引发了众人的好奇。 “这样看着好看新奇的东西,竟是涮肉用的铜锅?” “是了,我就说上头那一圈是锅吧,还真是锅,这涮肉的时候围上一圈,也是方便。” “那也就是说这铺子往后是要做铜锅涮肉生意的?” “八成是了。” “既是如此,那开张就得尝上一尝,看滋味如何,能否合口了。” “你这般一说,到时候我也得尝尝滋味才行。” 趁着一众人议论的热度,夏明月和福管事将这铺子开张的时间定在了八日之后,而铜锅涮肉铺子的名字,则是定了下来,叫做一品锅。 做官分级别,一品大员乃是朝中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众人敬仰,而他们所制的铜锅涮肉也将会成为众人追捧之物。 这一品锅,名字起得颇大,却也很快能够名副其实。 福管事觉得这名字起得极佳,急忙吩咐人去制作匾额,要在开张之前将匾额挂上。 一品锅开业在即,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忙碌准备。 后厨,前厅,食材供应,伙计管理培训…… 各处都有专人负责,大家各司其职,尽心竭力。 夏明月则是进行综合把控,各处查看监管,查漏补缺。 新铺开张,食材显得十分重要,夏明月的着重点也在这个方面,从熬煮锅底汤的各种配料,到各种涮食的配菜小料,事无巨细,样样都仔细查看。 夏明月更是到了此时豢养羊羔的地方,查看从各处收来的羊羔的状况。 为了能确保一品锅所涮羊肉的新鲜,夏明月和福管事皆是赞同所有的羊要在头一日晚上活杀现宰,冰压水泡,去除足够的血水后方能切片上桌。 因而夏明月和福管事特地在城边儿找寻了一处相对偏僻但宽敞的院落,存放从各处村中购买来的活羊。 如此能确保活羊现杀,亦有一定的食材储备,以随时应对活羊收购不足的状况。 福管事更是找寻来了两个对豢养家禽家畜十分有经验的一对夫妇进行看管、喂养,确保无虞。 夏明月去的时候,夫妇正在将收割上来且稍微晾晒了半日的青草倒入槽中喂养羊群,而何顺子正将刚刚收上来的几只活羊赶入羊群之中。 所有的羊看起来都十分健壮活泼,大口吃草,大口喝水,吃饱喝足了之后,便在羊圈之中乱跑乱跳,甚至有比较凶悍一些的公羊,拿了犄角横冲直撞,直扰得整个羊圈都不得安生。 “这羊脾气挺大。”夏明月抿嘴笑道。 “都是各家各户散养的羊,许多素日没有见过,骤然放在一处,难免会有些不适应,打闹是寻常事。” 何顺子解释,“不过那一只的确是过于厉害了一些,到时候先拿它开了刀,免得伤了其他的羊。” “也不必到时候,今日就得将其拉走宰杀了才行。”夏明月道,“一品锅开业在即,后厨需得再练习熟悉一下流程,也涮煮一下羊肉,酬劳大家伙这段时日的辛苦忙碌。” “何大哥明日也去。”夏明月补充道。 见夏明月张口邀请,何顺子盘算了一下明日的活计安排,自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便满口应下。 而后,便按着夏明月的吩咐,将那只最为凶悍的公羊捉了起来,捆绑结实,烧水磨刀。 待宰杀完毕,剥皮洗净之后,送往一品楼的后厨。 大卸八块,浸泡去血水,待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时,铜制火锅中放入了足够的木炭,倒入汤底,桌上摆好一盘一盘切得薄薄的肉片,用来解腻的配料小菜…… 炭火燃的通红,锅中汤汁沸腾,一众人夹着肉片,准备大快朵颐。 肉涮上片刻,变色后蘸了蘸料后入口,在场所有人的脸色皆是变了一变。 涮好的羊肉片口感是嫩的,可这羊肉片却吃不出往日的鲜美,反而隐约带了一些酸苦的味道,若是接连吃上两三片,竟是有些许发涩之感。 夏明月也尝出了其中的不对,先是“咦”了一声,再又涮煮了两片肉,确定滋味的确不妥后,将碗放了下来。 第390章 使坏 拿了新的筷子,将各个蘸料分别挑了一点尝滋味,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又尝了尝旁边用来用来添加的锅底汤。 锅底汤不过是清水加枸杞、虾皮等物,细尝之后,也并不曾发现任何问题。 “看起来,问题是出在羊肉上头了。”夏明月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只直接用筷子夹了一片生肉,细细地咀嚼。 不曾煮过的肉,即便血水去除的十分干净,但仍旧带了了些许肉腥味,而微微的腥味之下,便是细微不可察觉地酸苦涩感。 夏明月蹙眉,将肉吐了出来,一番漱口后肯定道,“果然是这羊肉有问题。” 何顺子见状心中顿时一慌,“昨日这羊是活着宰杀的,我一直在旁边瞧着,并无任何问题。” “昨晚宰杀好的羊送过来之后,我便按着夏娘子教的法子,将羊肉尽数切割成大块去除血水,也没有出什么岔子。”掌管后厨食材的是一位叫做墩子的人,跟在福管事身边做事多年,刀工手艺颇为不错,做事也十分勤勉。 听相关人说罢,夏明月眉头不舒,只再次去检查了后厨和宰杀羊肉时所用的一应刀具、水、案板等物,皆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看起来,是这活羊的问题了。”夏明月猜测。 何顺子道,“可这活羊皆是从农户手中收购来的,每次去收购时,我都挑选精神好,体型健壮的,这次宰杀的这只公羊最是凶悍,不像是病羊。” 这只羊夏明月昨日也瞧过,的确不像是有毛病的羊。 “难不成,这只羊同人一样,得的是隐疾,外头看不出任何端倪?”福管事猜测。 夏明月抿了抿唇,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若有所思的殷陵游身上,“殷大夫时不时有发现?” “感觉像是,但是又不大确定。”殷陵游捋了一把胡须,道,“你们且等我一会儿,我需得查验一件事,方能下定论。” 说罢,殷陵游起身往家走,片刻功夫后,拿了一包药粉回来,用勺子舀了一些,在碗中用温水化开,待完全放凉之后,将那口感酸苦的羊肉放到水中浸泡。 凉水浸泡羊肉,初初并无任何问题,甚至因为羊肉切得薄如蝉翼,在水中漂浮起来,颜色也因为水泡的原因,渐渐变得有些发白。 但在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原本渐渐发粉白色的羊肉,渐渐蒙了一层淡淡的青蓝色,看上去十分诡异。 “是了。”殷陵游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而后看向夏明月等人,“基本上可以断定,这羊是因为近日吃了白鹿连草的缘故。” “白鹿连草?”夏明月不解,“这是何物?” “白鹿连草与平日常见的百夜草有些相似,但其叶更加宽厚,根系也更加粗壮,且夏日会开红色米粒儿一般的花朵。” 殷陵游解释,“这白鹿连草有微毒,其味道酸苦发涩,但因其具备开胃健脾之功效,且效用极强,时常用去少量,用来治疗积食严重的病人。” “但这白鹿连草若是长时间且大剂量服用的话,会让人易暴易怒,情绪不稳,且伤及肝肾,方才听你们说这羊瞧着有些凶悍,大约是因为吃了白鹿连草的缘故,其肉发酸发苦,大约也是因为连日吃下了许多白鹿连草的缘故。” “也就是说,是因为农户在喂养羊的时候,羊不慎食用了白鹿连草,才导致羊肉口感不佳?”夏明月道。 “不是。”殷陵游道,“这白鹿连草虽然与这里常见的百夜草模样相似,但其喜欢闷热潮湿,光照偏少的地方,几乎不在天气干燥的附近生长。” 也就是说,这并非是羊在觅食时偶然误食,而是有人刻意喂食。 夏明月思忖片刻,询问道,“这白鹿连草价格如何?” “夏娘子也是问到点子上了。”殷陵游捋了一把胡子,看夏明月的目光中满都是“孺子可教”的欣慰,“一斤干白鹿连草的价格,堪比五斤羊肉。” 也就是说,这个东西不便宜。 这样的东西,农户家中已是不常见,更别说当做草料喂食给羊了。 是有人刻意喂食,而目的,说不定是一品锅。 没毛病的活羊,又是新鲜宰杀的,一般皆不会想到羊肉会有不妥,而这样切出来的羊肉端上了桌,被食客吃到口中,必定会觉得滋味不佳。 甚至有人会觉得羊肉大约并非是新鲜的,从而对一品锅的印象更差,往后再也不会光顾。 若是运气再差一些,这吃了许多白鹿连草的羊肉带了毒性,兴许还会对食客的身体有影响,严重的话,保不齐有性命之忧。 这样的事若是发生,那一品锅开业便意味着关门,甚至连带着其他夏记的生意也会受到牵连,说不定还要吃上人命官司。 好歹毒的心思! 夏明月强压了心中的怒火,向何顺子问道,“这些羊,都是从哪里收到的?” “这些羊都是从附近的村子中收购……”何顺子说着话,从怀中翻出了小本子,翻了几页之后,道,“今日宰杀的这只,是从李家庄一位叫做李福禄的家中收的。” 何顺子久做收购贩卖的生意,平日遇到过许多扯皮之事,平日也长了一些心眼,像收购活羊这种东西,他皆会简单记上几笔这羊的个头、分量、特征,再让卖家摁个手印。 且每次做生意时,他也颇为喜欢多带上个帮手,同时在村中高声吆喝,吸引许多人来围观,因此,见证的人也不止一个。 倘若要追责的话,对方也抵赖不得。 “看来,得去李家庄那打听一番情况为好。”夏明月沉声道。 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要这般针对一品锅,还要用这般拐弯抹角的方式。 “我去。”何顺子自告奋勇。 他收上来的羊出了岔子,他自觉有监管不利的责任,需得负责将此事查清。 夏明月却是摇了摇头,“不成,你素日行走在各个村庄,那些人皆是认识你,若是你去的话,只怕引人注目,即便村中的人知道什么,只怕也不会说了实话。” “不如……” 第391章 乔装 “出了何事?” 声音从门口传来,声音低沉且令人熟悉。 一众人抬眼去瞧,果然看到了踏进院中的陆启言。 “夫君?”夏明月颇为意外, 先前陆启言写信时还说近日忙碌,诸事缠身,夏明月便猜想着他大约没有时间出军营,不曾想此时竟然能到长洲府城来。 “娘子。”陆启言微微一笑,走到了夏明月的跟前。 双目之中,满是柔情宠溺,灿若星辰。 夏明月心中喜悦,莞尔一笑,一双眼睛俨然成了月牙一般,娇俏可爱。 二人站在一处,一个是威风凛凛,器宇轩昂,一个则是婉约秀丽,端庄大方,甚是登对。 尤其四目相对时柔情四溢,尽显夫妻之间琴瑟和鸣之感,令人有些移不开眼睛。 所谓郎才女貌,伉俪情深,此时可谓彻底具象化。 一众人心中感慨,却也没忘记和陆启言打了招呼。 “陆指挥使好。” 陆启言一一和众人拱手回礼,寒暄客套。 完毕后,看向夏明月,“方才我刚进了院子,便听到你们说引人注目,不说实话什么的,可是出了什么凶险之事?” 夏明月便将有关羊肉不妥和白鹿连草之事悉数告知,“我们正在商议,该如何前去探究查看,找寻其中的缘由。” “这样。”陆启言微微颔首,片刻后道,“既是要去查问,不如我去跑上一趟?” “我素日不在外面行走,认得我的人少之又少,不易被人察觉,若是期间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也方便及时处置。” 他有身手在,倘若当真有什么,至少可以自保。 若是平心而论,陆启言处事周到,反应灵敏,他这样的人去跑上一趟一探究竟,最是合适不过。 夏明月想了想,道,“那不如我们两个一起去?” 她也想好好看一看,究竟是何人在背后使坏。 “你一个年轻人骤然出现在村中,只怕容易让村中之人担忧你别有用心,不如我们便装作是背井离乡的年轻夫妇,要找寻亲戚家投奔,理由合理,也容易和村中人拉一拉家常,套一套话。” 面对夏明月的提议,陆启言点头,“就依娘子所言。” 眼看夫妻二人已是做下了决定,其余人便也表示赞同。 福管事虽然有心想派底下人前往,不愿让夏明月亲自去查,以免出了什么意外,但一想到有陆启言在,便也只好答应。 唯独何顺子在上下打量了陆启言和夏明月一番后,抓了抓耳朵,“旁的都好,唯独这陆指挥使满身的气度不俗,夏娘子如大家闺秀一般,有点不大像寻常人家出身。” 虽然地方民风一向淳朴,村民们见到陌生人大多友善,但若是阶层不同时,知心话便不容易吐露,反而多了些戒备。 “不妨事,稍微乔装改扮一番即可。”庄翠自告奋勇,“我先前跟着爹爹他们到处走镖,许多时候为了不引人注目,也会乔装改扮成逃荒或者投奔亲戚之人,此事交给我就成。” 这活儿,她熟! 事情决定,说干就干。 夏明月先是去找寻了两身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裳,又重新给自己与陆启言梳了一个十分寻常的发髻。 她的只拿了寻常简陋的木簪子当作发饰,陆启言的发髻则是以方巾包起,做手无缚鸡之力的童生打扮。 二人改头换面,已是有了那么几分模样,但站在一起时,通身的气质却是有些难以掩盖。 思索片刻后,庄翠寻来了一些颜色发暗的脂粉,各自给夏明月和陆启言擦拭了一些,让原本皮肤白净的二人瞬间多了许多经受岁月侵蚀的沧桑感。 陆启言对着铜镜看了看,刻意在站的时候微微佝偻身子,脖子前倾,被生活重担压弯了脊梁骨的形象顿时凸显了出来。 而夏明月也不介意扮丑,在脸颊和下巴处点了好几个大小合适的黑痣,甚至往牙上刷了些许黄豆粉。 待夫妻两个人完全收拾停当,站在众人面前时,活脱脱农家夫妇的形象,让其他人顿时一惊,接着眼前一亮。 这模样,他们一眼看过去都要迟疑一会儿,其他人更是不会怀疑两个人的身份。 再配上旁边破旧的牛车,零七八碎的家什,没有丝毫违和感! 而在旁边转来转去,看了半天的乌金,最终是“汪汪”叫了两声,跳到了牛车上头,端端正正地和一口破旧不堪的箱子端坐在一处。 搬家投靠亲戚什么的,带上它,才最像! 再者说了,抓坏人什么的,没它乌金能行么? 说什么也不能让显眼包一个人抢了所有的功劳…… 陆启言瞧见乌金擅自做主要一同前往,眉头微蹙,夏明月却是伸手摸了摸乌金的脑袋,“乌金跟着去也好,关键时刻能起大作用。” 狗的嗅觉灵敏,在这种事上比人要机敏许多,且乌金聪慧,战斗力又强,绝对能够派大用场。 “汪汪汪!”乌金扬起了下巴,甚至将尾巴甩了又甩。 没错,它是能干的狗狗! 行吧,娘子高兴就好。 陆启言将没有叹出口的气咽了下去,再次和何顺子确认了他收购活羊的村子所处位置,甩了手中的鞭子,赶着牛车出了门。 一路缓缓而行,出了城门之后,一路往南而去。 牛车赶得十分平稳,甚至比马车还要舒适许多。 初秋的天,日头虽然大,但清风和煦,又带了丝丝凉意,迎面吹来,让人觉得舒适无比。 一时之间,夏明月竟有了她是与陆启言出门郊游的错觉,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 看城外道路两边绿树成荫,看田间地头各种庄稼即将成熟,看鸟雀在空中叽叽喳喳。 看赶车时陆启言正朝向她的半张侧脸。 这张脸,即便此时刻意涂黑扮丑,却仍旧是棱角分明,甚是好看…… 她果然是个看脸的货。 夏明月心中微微叹息,自觉这是一个极大的缺点,却是不动声色地往陆启言这边坐了一坐,挨得更紧了一些。 不过自家夫君的脸,随便看! 陆启言察觉到夏明月的小动作,嘴角忍不住翘起,更往夏明月的旁边略微挪动了一些。 一旁的乌金,“……” 第392章 打听 所谓单身狗,不过是字面上的意思。 乌金打了个哈欠,最终将脑袋放在了自己的前爪上,闭上了眼睛,而后又觉得不大够,干脆用另一只前爪捂住了自己的脸。 糟心的事情,不要看! 牛车继续行驶,一路往前,先到了何顺子所说的李家庄附近。 一个村子对于外来之人大都十分警惕,尤其是在这样世道不大安稳的时候,陆启言和夏明月的牛车还不曾接近李家庄时,已是被田间做活的人喊住。 “哪里来的,要去哪里?”问话的是对中年妇人,正在出花生。 今年花生的收成还不错,齿叉用力地剜下去,花生连根儿带花生一并都提了起来,满满一大捧,在土里面显得白花花的一片,甚是喜人。 “大哥大嫂好,我们夫妇二人是从顾县来的,要往崇信县那边去,到这里有点不大认路,身上带的水喝完了,吃食也见了底儿,瞧见这边有村子,就想拐到这边讨碗水喝,看能不能买上两个饼子,路上好吃。” 陆启言半躬着身子,语气和缓,话也说得十分谦卑,夏明月亦是从牛车上下来,冲二人福了一福。 “不知大哥大嫂能否能指指路,也劳驾问一下村中水井在何处,我们打些水来喝。” 眼见是一对寻常人家的小夫妻,话说得也礼貌得体,夫妇二人态度立马和缓了许多。 男子往村子的方向指了一指,“水井就在村口往里走一点,你去打水就是,到那你再问能不能买得到饼子,至于问路的事儿,我也不大懂,你得找村子里头里正问一问了,他出门多,大约知道。” 村民大多在村子里长年居住,许多人连附近的县城都没去过,不知道该怎么走,更别提没听过的地界。 也正是因为此,陆启言刻意提到了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趁此可以多些理由到处打听问询。 “多谢,多谢。” 陆启言和夏明月连声道谢,而后按着夫妇二人所指的方向,往村口而去。 两个人很快找寻到了水井,将水桶连带绳子扔进井中,反复搅动后让水桶灌满了水,搅动轱辘将水桶提出。 一人一碗水大口喝下,剩下的则是倒入随身携带的两个瓦罐之中。 两个人的动作慢吞吞地,只为了观察村庄的状况,以及路过的村民。 在瞧到有人在水井附近洗衣,夏明月便去套了近乎,询问在哪里能买得到一些饼子或是粮食。 理由是路上要用。 “你若是路上吃,不如直接买成白面。”洗衣的大娘十分热络,张口提议。 “白面太贵了些,买些麦子就成,我们路上寻个石磨,和带的红薯干一并磨成面,也能多吃一段时日。”夏明月道。 “也是。”大娘点头,觉得夏明月十分会过日子,“那你去李贵德家看看,他家地多,家里头有余粮,大约肯卖,买了麦子你就去祠堂那边,那有个大石磨,是村子里头共用的,你家又有牛,耽搁个半日的功夫,直接磨好,拿着也方便。” “谢谢大娘。”夏明月甜甜地道了谢,而后便按着大娘所说,去那户有余粮的人家买半袋麦子。 李贵德开的价格是一斤麦子要五文钱。 这个价位,倒是个中肯的价,但夏明月为身份考虑,当即皱眉,开始讨价还价,期间更是诉苦,“家中遭了战事,爹娘不在人世,留下我们夫妻二人要去投奔舅舅一家,身上属实也没多少银钱,权当行行好,给我们便宜些吧。” 夏明月说得满眼含泪,十分可怜,一旁的陆启言也是声音低沉,跟着请求。 说得李贵德心中都有点不忍,“行吧行吧,看你们日子过得也十分艰难,我也便松松口,额外给你们些红薯干好了,我们对外卖麦子都是一样的价格,独独给你便宜,若是让旁人知道了也不好。” 世道不安,许多黑心的商人妄想趁机发财,将主意打到了粮食和农户的身上。 低价购入,囤积居奇,强买强卖,高价贩售…… 农户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因此私底下都统一了口径,绝对不受任何蛊惑,粮食价格绝对不能降低,确保农户的基本利益。 “明白,明白。”夏明月和陆启言连声道谢,“多谢李大哥,多谢。” 李贵德见两个人如释重负,俨然松了口气的模样,也觉得心头一松,只去装粮食和红薯干。 瞧着院子里头豢养着几只羊,一头猪,还有鸡鸭等家禽,夏明月便寻着话题,问询起来。 “这鸡蛋现如今要多少钱?” “这段时日儿媳妇坐月子,鸡蛋都没往外卖,听说一个得合上两文钱了,眼看八月十五,估摸着得涨到三文钱一个。” “差不多,猪肉现如今都要合上四十文一斤了,里条肉怕是要涨到五十文呢。”夏明月道。 八月十五前,大多要回娘家走一遭。 鸡蛋,点心,猪里条肉皆是拿得出手之物,算得上标配,众人对这些也都十分认可。 “是啊。”李贵德点头。 “我瞧李大哥家还养着羊,这羊合上多少钱一只?”夏明月又问。 “你要买羊?”李贵德反问。 “我倒是想买,这一去舅舅家是投奔去的,往后得指望着舅舅一家帮扶,想着手里头得拿些东西为好,否则舅母怕是要有意见。” 夏明月面露苦涩,“只是这羊不便宜,我手头也没那般多的钱,买是买不起的,估摸着回头买个小羊羔,一路上养着,估摸着到舅舅家时也能拿得出手,算个物件。” “嗯,买个小羊羔也行。”李贵德点头,“不过你在附近几个村子大约是买不成的,需得再往前走一走才成。” “为啥买不到小羊羔,这里的小羊羔都不往外卖不成?”陆启言讶异。 “是呢,长洲府城里头有人做酒楼生意,要用羊肉,时常来我们这里收活羊,给的价格也不错,我们这儿的活羊不愁卖,自然不卖小羊羔了。”李贵德笑道,言语中带着十足的得意。 有赚钱的营生,还是全村人都有的,自然是令人骄傲的事。 第393章 试探 “原来是这样。”夏明月恍然大悟,走到羊圈跟前,瞅了瞅里面膘肥体健的羊群,笑道,“瞧李大哥家的羊养的真好,个头大,也肥,难怪连府城里头的酒楼都来这里收羊。” 农家人,最是以自己能干、经验丰富而自豪,此时被人夸赞,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还好,不过就是手勤一些,多割草,多喂养罢了。” “瞧着李大哥也是养羊的好把式,多嘴问上一句,这里头有没有什么窍门?李大哥若是愿意说一说的话,也让我们学上一学,长些经验,往后待到了舅舅家中,能够喂养羊羔赚些银钱,也能站稳脚跟。”陆启言提议。 李贵德起初有些犹豫,但瞧着陆启言和夏明月夫妇二人满眼皆是期盼,又想着两个人也不是本地人,往后就算养起了羊,对于他们也没什么威胁,且这也不算太过于秘密之事,便开了口。 “平日里手勤多放,秋冬日里要备好草料,这些是众人皆知的,不是什么稀罕事,最主要的是我们这里有个秘方,只要将这些秘方混着草料喂养羊群,羊便能胃口大开,吃得多,肉长得也快。” “这么好?”夏明月顿时喜出望外,“不知道是什么秘方?” “这秘方是什么做的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前段时日有货郎走街串巷地兜售,说是好东西,羊吃了之后能打掉肚子里头的虫子,胃口变好。” 李贵德道,“我们起初是不信的,但那货郎只拍胸脯保证说一定有效,倘若无效的话保准不要钱,怕我们不放心,刚开始还白送了许多给我们,让我们先试一试。” “我原本也不敢试,可隔壁邻居家自拿这东西喂了羊之后,羊便吃的极多,几日后便肥了一圈,羊也变得更加活泼,我们这才相信,喂给自家的羊吃了一些,别说,这效果当真是不赖呢。” “也就是说,整个李家庄喂养羊群的,都给羊吃过这秘方?”夏明月问。 “不止呢,我打听过,那货郎把周边的村子都串了个遍,但凡我知道的村子,都在用这秘方的。”李贵德道。 “这秘方贵不贵?”夏明月追问,“去哪里能找寻到这货郎?” “秘方不贵,十五文钱便能买上半斤,分五日让羊吃,基本上就能长上两三斤的肉,若是吃的时间长一些,长得肉更多。” 李贵德道,“至于这货郎嘛,他每隔一段时日都会来这里兜售喂羊的东西,至于家住在哪里,我也……” “我先前听街坊说,好像住在裴家庄,那货郎也说自己姓裴,应该是不错的。”李贵德的妻子道。 “裴家庄……”陆启言念叨了一会儿,道,“好像离这里不远,那我们去找找看,就是不知道这货郎姓裴,叫什么名字,到那了我们也好找。” “好像是什么裴有光啥的,我也记不大清了,不成你就再去问问,或者去裴家庄打听打听。” “谢谢嫂子。”夏明月连声道谢,“那我们就再打听打听。” 说话间,要买的麦子和红薯干已经尽数装好,过了秤确保没有任何问题,陆启言将东西尽数装上牛车,和夏明月一并告辞离去。 出了李家庄之后,夏明月和陆启言二人的脸色皆是阴沉了下来。 先前已是和殷陵游确认过,白鹿连草价格不菲,可李家庄的人却是以十五文的低价买到半斤。 而货郎是上门兜售,又是前段时日突然出现的,很显然此事是针对他们一品锅而来。 而那些农户,并不知道其中的关键,只为了多赚些银钱,平白上了旁人的当。 “这个裴有光,大约是跟你们有旧冤仇之人,名字未必是真的。”陆启言猜测。 “嗯。”夏明月点头,“先去看看,倘若找寻不到,再去别的村子打听一番。” “只能暂且如此。”陆启言颇为认同,却也叮嘱,“一路上,你要跟紧我。” 既是有冤仇的故人,大约是认得夏明月的,即便现如今他们二人乔装打扮,一般人并不能认出,但万事还要小心为好。 保护夏明月的安全,是她的首要任务。 “好。”夏明月应答。 乌金凑到跟前,伸长脖子“汪汪汪”地叫了一通。 保护主人这种事,它会做好的! “知道了。”夏明月明白乌金的心思,笑着去摸它的大脑门。 瞧着乌金谄媚无比,且邀宠成功的模样,陆启言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怎么哪里都有你? 乌金无视陆启言的嫌弃,仍旧在夏明月的手掌心中蹭来蹭去。 陆启言,“……” 深吸一口气,陆启言再次嫌弃地瞥了乌金一眼,甩了手中的鞭子。 牛车继续往前走,日头偏西时,抵达了李贵德夫妇口中的裴家庄。 从村口一路打听得知,裴家庄的确是有位货郎,也的确叫做裴有光,就在村西头住。 夏明月和陆启言一路到了裴有光的家门口,透过矮矮的院墙,能瞧得到一位年轻人正在院子里头晾晒花生、黄豆等物。 瞧见牛车在自家门口停下,裴有光起了身,“找谁?” “敢问小哥儿可是裴有光?”陆启言拱手询问,“我们夫妻两个人特地是来找小哥儿您的,是想来买些东西。” 一听是要来买东西的,裴有光急忙陪了笑脸,引着二人进了院子,“两位想买些什么?我这里各种杂货用具,应有尽有。” 说着话,裴有光便引着夏明月和陆启言二人进了屋子,展示堆了半屋子的东西。 夏明月和陆启言扫了一眼,见地上放着板凳、杌子、小椅子、搓衣板、木头梳子…… 琳琅满目,种类的确十分丰富。 夏明月笑了笑,开了口,“我们既是寻到这里来了,也就不说弯弯绕的话,我们是想买些喂羊吃的东西。” “听说你这里有秘方,就想来求点回去,好将羊喂得更壮实一些,也好多赚些银钱。”陆启言补了一句。 裴有光闻言,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先将陆启言和夏明月两个人上下打量了许久,才颇为警惕地开口,“你们是哪个村子里头的人?怎么找寻到我这里来的?” 第394章 诱惑 “我们是李家庄人。”陆启言试探性道。 “我平日时常去李家庄,可从未见过你们两个。”裴有光道。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夏明月忙笑着解释,“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能扯谎,我俩的确不是李家庄的人,不过李家庄是我外祖家,我算得上是半个李家庄人吧。” “我舅舅是李家庄的李贵德,以往都是在小哥这里买东西的,小哥肯定认得吧。” 一听李贵德这个熟悉的人,裴有光点了点头,“的确认得。” “这不是我爹娘从舅舅那打听出来有关养羊秘方的事,就让我们两个过来找寻,想着买上一些回去,家中多养些羊,待到时候卖掉了,也能补贴些家用。” 夏明月道,“其实原本我们也没有要养羊的心思,不过也是看不但舅舅家卖了许多羊,赚了银钱,就连整个李家庄的人都想着多做些养羊的营生,我爹娘才起了这个心思的。” “这羊虽然好养,可养的多了,到时候卖着怕是不好卖呢,别这会儿下了十足的功夫,到时候羊卖不出去,全都砸到手里头,也是不妥吧。”裴有光眯着眼睛,话也说得满都是试探。 “咋能砸手里头呢,舅舅说了,现如今府城那边大约是新开的酒楼,主卖羊肉,所以这羊肉长年收呢,不愁卖!” 夏明月嘿嘿笑道,“最多就是那收羊的人可能不往我们村子里头去,不过这也没事,这养好的羊送到我舅舅家里头,一样是卖,到时候收羊的还能计较这个不成?” “就是,都是一样的羊,到时候还能分出来哪儿是哪儿,一并都给收走了就是。”陆启言在旁边补了一句。 两个人一唱一和,精于算计之心溢于言表,颇为显得市侩。 而这模样落在裴有光眼中却是令他心中顿时安定,扯了嘴角笑道,“说的就是这么回事,你们要的这东西我这里确实有,五文钱一两。” “五文一两,那就是五十文一斤了?”夏明月蹙眉,“先前我舅舅说十五文钱便能买上半斤的,咋现在卖这么贵?” “这东西最近要的人多,涨价了。”裴有光斜了眼睛去看夏明月,“就算涨了你们买回去也不亏的,就这半斤,足够你家羊多长上四五斤肉的,干啥事不要本钱?” “话是这么说,可这价位实在是贵太多了。”陆启言插话,“你给算便宜一些,我们多买上一些就是。” “买多少都是这个价,我这里不还价,童叟无欺,你们放心买就是。”到了这个份上,裴有光心中也是彻底安定,但仍旧是盘算着多赚上一些银钱为好。 “若是觉得贵,那你们就到旁处看看,我这里还有别的事要忙,就不送你们了啊。” 说着话,裴有光抬脚便要出门。 “别介别介。”陆启言急忙拦到了门口,又和夏明月嘀嘀咕咕了一阵子,这才咬了咬牙,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成,就这样吧,我们要上三斤!” 说着话,陆启言便给夏明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拿钱。 夏明月伸手去拿钱袋,但仍旧是不情不愿,甚至嘀咕道,“早说让你跟着舅舅一家买,你偏不听,怕这个怕那个的,这会儿还是免不得买不说,价格还贵,你说说,哎!” “哪儿那么多废话!”陆启言不悦,当下冷了脸。 “我说的是实话!”夏明月不甘示弱。 眼看着小两口在这儿针尖儿对麦芒的要吵吵起来,裴有光却是嘿嘿笑了笑,直接进了里屋,拿了一个布包和秤杆出来。 先从夏明月的手中拿了足够的钱,确定数量无任何问题,裴有光这才将布包挂在秤钩上,拨拉了秤砣给他们两个人看刻度,“三斤,高高的。” “得嘞。”陆启言伸手将布包拿了过来,拆开来瞧。 布包里面的东西已是被切的碎碎的,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 但夏明月和陆启言出发之前已是从殷陵游那里仔细看过白鹿连草,此时通过色泽、颜色、乃至放到口中嚼上一嚼的味道,皆是能够断定这的确是白鹿连草没错。 夏明月和陆启言互相看了一眼。 陆启言会意,将布包捆扎好,到了裴有光的跟前,“有光兄弟,咱再商量一件事呗?” “啥事?”裴有光不解。 “既然你这东西让羊吃了这么好,东西卖的价格也不算太贵,买的人又多,咱合伙做个生意咋样?”陆启言提议。 “做啥生意?” “有光兄弟的这东西就算再好,可买的人无外乎就附近几个村子,满打满算也没有多少的量,赚不到多少钱的,不如有光兄弟将这东西便宜一点多卖给我一些,我拿去卖到关外,也能各自赚上一笔,如何?” 面对陆启言的提议,裴有光十分动心。 关外多草原,牛羊数量众多,若是知道这东西能让牛羊食欲大开,长膘长肉,自然会十分喜欢。 只可惜…… 裴有光一想到那人的交代,只能将这念头歇了下去,冲着陆启言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你这主意是好,只可惜这东西没那么多数量,就算是我想卖也没得卖。” 陆启言见状,冲夏明月使了个眼色。 夏明月不动声色地将门关上,插上了门栓。 陆启言则是拉着裴有光在屋中的方桌前坐下,语重心长,“有光兄弟是怕赚的不多?这样,刨去有光兄弟的本钱,剩下赚的咱们二八分账,到时候不拘我对外卖多少钱,有光兄弟皆是可以白拿银子,这总行了吧。” “不瞒兄弟,这关外的人大多是人傻钱多,算不清账的,只要东西管用,别说五十文一斤了,就算是二百文一斤,都得挤破头买你信不?” “这一斤便能多赚一百五十文,分给有光兄弟就是二十文,十斤就是两百文,一百斤就是二两银子,到时候弄上个几千斤,有光兄弟什么都不用做,便能赚大几十两银子!” “一年不说多,往外倒腾个几万斤,有光兄弟回头手里头握个几百上千两银子,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啥也不愁了?” 陆启言说的滔滔不绝,裴有光听得是两眼放光。 第395章 发财 裴有光甚至开始想象,有了这么多银子的话,他该如何花销。 这房屋肯定是要好好盖一盖的,到时候盖他个七八间青砖瓦房,再买上几十亩的地,租给村子里头的人,他在家躺着收租子就成。 再买上两头牛,一头耕地,一头拉车,没事儿就去府城转一圈,看上什么就买什么! 到时候他吃肉包子一定要一口气买上两笼,吃一笼,看一笼,旁人敢说什么风凉话,他就把那一笼包子喂狗,气死那些人。 对对对,他年岁这般大了还是个光棍,待到时候有钱了便娶上一门亲事,一门极好的亲事才行,一定得寻个长得漂亮,年岁又小的黄花大闺女! 说起来,隔壁村的那个小翠就挺好,长得好看,腰细屁股大,一看就是生儿子的料…… 裴有光越想越远,这脸上的笑意也是止都止不住,甚至笑出声来。 陆启言见状忙道,“这是极佳的好生意,我也有门路,只要兄弟你能提供货,往后咱们吃香的喝辣的,一块发财!” “嗯,发财,发财!”裴有光下意识地接了句话,但片刻后,却又清醒了过来,头再次摇成了拨浪鼓,“不成,不成。” “为啥不成?”陆启言不解。 裴有光叹了口气,亦是压低了声音,“也不怕跟你说实话,我这里实在没有那么多货,就卖给你们的,还是我平时匀出来的呢,还惦记着回头自己喂养些羊,好自己赚些钱。” “这样。”陆启言想了想,接着问,“那有光兄弟方便把上家给介绍一下不,咱直接找寻上家拿货,到时候咱们还是有钱一块赚,不让有光兄弟吃亏。” “这……”裴有光顿时犹豫。 “赚钱的买卖,当真不知道有光兄弟在犹豫什么。”陆启言当场有些不悦,“若是有光兄弟不想做这买卖我也不勉强,我只自己再去找找,待找到货了这生意我也就自己做,免得跟别人分了。” 说着话,陆启言起身便要走。 裴有光顿时有些慌,急忙拦住了陆启言,“别着急走嘛,这事儿容我想想。” “那你慢慢想吧,我这儿时间赶得很,没时间跟你耗着。”陆启言仍旧坚持。 裴有光见状,干脆咬了牙,“成吧,我给你牵线就是!” “不过你这红口白牙地便说要做生意,你当真有那个本事么?”裴有光这会子清醒了一些,“你也得让我瞧一瞧你的实力才行吧。” 毕竟这是一对涨了二十文钱就想着吵吵起来的夫妇,看着衣着也十分普通,不过就是寻常农户罢了。 当真有去关外做生意的本事? 陆启言将怀中的钱袋子拿了出来,扯开袋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这一袋子沉甸甸的,得有个二三十两。 裴有光素日穷惯了,没见过这般多的银子,这一眼看过去,两眼顿时放光,但想了想后瞥了陆启言一眼,“这也不够吧。” “是不够。”陆启言说着话,又将衣裳掀了起来,翻开里面缝制在身上的暗袋,露出里面一叠子银票的边儿。 随意从里面抽出一张,便是一百两的份额! 而里面鼓鼓囊囊,大约也得十几张,那就是一千多两的银子? 竟是带这般多钱在身上! 裴有光的眼睛顿时瞪成了铜铃,眼珠子也险些掉落,许久才回过神来,看看这些银子、银票,再看看其貌不扬,衣着普通的陆启言和夏明月夫妇,忙冲二人作了个揖,“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不知道大哥大嫂是这样厉害的人。” “哪里哪里。”陆启言笑了笑,“不过是出门在外的,现如今世道又不太平,难免就小心了一些。” “是这么回事,是这么回事。”裴有光连连应声,接着再无任何犹豫,“我这就带二位去见宋掌柜。” “有劳。”陆启言微微拱手,与夏明月和裴有光一并出了门。 三人坐上牛车,让裴有光带路。 一路上,陆启言和夏明月自称是生意人,家中也侍弄田地,陆启言化名田大富,夏明月则为王氏。 两个人不住地从裴有光口中套话,大致打听了一下他口中这位宋掌柜的状况。 “其实我对宋掌柜也不大了解,只知道是走南闯北的客商,生意做得不小。” 裴有光道,“且我现如今能卖这秘方,也是宋掌柜找上门来,说是有好东西想卖,但是他做这样的小生意显得跌份儿,便将东西兑给我,我再拿去卖。” “宋掌柜还特地将哪些村养羊多,有门路往外卖,更容易买这秘方都说了个清楚,让我这生意也好做一些,托宋掌柜的福,我这些时日也算赚了一些银子!” “看起来,这宋掌柜是个善心的好人?”陆启言道。 “大约是吧。”裴有光说得不大有底气。 虽然宋掌柜平白给他送了门生意,让他赚了些银子,不至于日子过得还似从前一般穷困,可他平日接触宋掌柜时,总觉得这人眼中有狠厉之色,一副想要吃人的模样。 而且,宋掌柜总是交代他不许将这些东西卖给闲杂人,更不许刻意宣扬此事,以免惹得所有人都知晓。 可做生意,不是越多人知道越好么? 裴有光想不通,甚至觉得这东西会不会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开始卖的时候卖的胆战心惊。 但后来各处反应不错,且买的人也越来越多,买的量也越来越大,裴有光这才放下心来。 觉得这宋掌柜大约就是性格比较怪异罢了,并无其他问题。 至于这次愿意带着这对夫妇去找寻宋掌柜,裴有光盘算的是这对夫妇这般有钱,说不定真能和宋掌柜做成这笔生意的话,他也能吃些好处。 即便不成,这对夫妇这般富裕,多少也能给个赏钱不是? 至于宋掌柜这边,倘若宋掌柜这边能得益的话,兴许还能给他些旁的生意做做,倘若不成,顶多说两句难听话而已。 总之,他做的是无本的买卖,不亏的! 裴有光这般想,一边引领着陆启言和夏明月二人一路往大永镇上而去。 宋掌柜,便住在大永镇的一处宅子里面,他来过两次拉东西,记得还算清楚。 第396章 做梦 待到了地方,裴有光让他们二人在胡同外头等着,他先去门口敲门。 三长三短的敲门声响了片刻,有人过来开门。 裴有光认出这是宋掌柜身边的伙计,忙点头哈腰了一番,“宋掌柜可在?” “是东西又卖完了?”伙计瞥了裴有光一眼,不太能看的上他。 “是呢,生意好,卖的快,就想着再进点货,此外,还想跟宋掌柜商量一桩买卖。”裴有光道。 就你这一个快揭不开锅的小货郎,能跟我们掌柜商量什么买卖? 伙计心中鄙夷,但惦记着自己掌柜的事儿,也没有张口冷嘲热讽,只将原本只露了缝的门打开,“进来吧。” “好,好。”裴有光连声道谢,躬身进入。 伙计张望了一番之后,这才关了门。 裴有光穿过院子,进了屋中,瞧见宋掌柜正在屋中桌前坐着喝茶,满脸堆笑,“宋掌柜好,我今儿个来,想再拉点货。” “生意不赖?”宋掌柜瞥了裴有光一眼。 “托宋掌柜的福,生意好的很,都争抢着买呢,都说这东西好用便宜。”裴有光道,“我这几日都偷偷涨了些价,也没人说啥。” “别的没啥问题吧。”宋掌柜问。 “没有没有,一切都好的很。”裴有光搓了搓手,“只是因为这东西太好,现如今有人寻上门来,想着多进些货,往关外卖,还说他有门路,一年倒腾个几万斤不是问题,能赚许多钱呢!” “这买卖听着实属不小,所以我就寻思着跟宋掌柜来说一声,看宋掌柜愿意不愿意做这生意?” 倒腾几万斤? 宋掌柜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几百斤出去,他已是心疼肉疼,但为了大计,暂且忍了下来而已。 这会子竟是有人想着用这般便宜的价格从他这里弄走几万斤的白鹿连草? 做梦呢吧! 不对,做梦都没这么狠! 宋掌柜张口想拒绝,但眼珠子转了一转之后,问道,“这人,十分有钱?” 毕竟是张口几万斤货物的人,没点底子和见识的人,吹牛都不敢吹这般大的。 “确实有钱!”裴有光一提这个便来了十足的精神,“我亲眼看了,光身上就带了一两千两的银子,看那架势,还有不少别的家底,是个做大买卖的人!”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不知道底细的,也不敢给宋掌柜您带过来不是?” 裴有光笑的狗腿,宋掌柜却是思忖了片刻。 有钱人啊。 而且看起来,不大精明的样子。 算不算是肥羊呢? 宋掌柜想了好一会儿后,嘿嘿笑了起来,“既然这样,将人带了过来,谈谈这事儿吧。” “得嘞。”裴有光喜出望外,“人就在巷子外头等着呢,我这就去叫人过来。” 宋掌柜对于裴有光不先来问问口风,直接就将人带到门口的事儿有些不悦,只觉得这裴有光做事不大讲究。 但这裴有光到底不过是村中的货郎,难免没什么见识,且趁热打铁,早点把人拿下也不错,便也不计较这事儿,只交代底下人去沏壶好茶。 裴有光则是慌忙出去找寻陆启言夫妇二人,领着两个人往里头走,一边走一边邀功,“其实宋掌柜对此事不大感兴趣,他也是做大买卖之人,不缺银子,这也是我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宋掌柜看在我的面子上这才肯见你们的。” “有劳有光兄弟了。”陆启言拱手,“待事情说完,我请有光兄弟去喝酒吃肉。” 光喝酒? 裴有光有些不满足地看了陆启言一眼,“你是不知道我在中间的难处啊,嗓子都快说冒烟了……” “有光兄弟放心,待我与宋掌柜见了面之后,无论生意能不能谈成,好处都少不了兄弟你的。”陆启言一边说,一边将拇指和食指叠在一起搓了搓。 这个动作看的裴有光心花怒放,“就知道田大哥有心,兄弟我也算不白认识田大哥!” 陆启言嘿嘿笑了笑,附和两句,将牛车停在门口,留着乌金在车上看守,与夏明月一并进了门。 由伙计领着,三人一并进了屋。 裴有光忙不迭地互相介绍,“这是宋掌柜。” “宋掌柜,这是田大富和王氏夫妇……” 裴有光话音还未落地,在看到面前这位“宋掌柜”的真切面容后,夏明月顿时抿了抿唇。 先前她和陆启言讨论时,便觉得背后主使之人可能是先前有过仇怨之人。 现在看来,果然不差。 这位自称姓宋的掌柜,不是旁人,正是先前悦然酒楼的大掌柜,邹福泉。 前段时日便听说悦然酒楼盘了出去之后,邹福泉再无任何踪迹,现在竟是到了此处,背后生事。 想要置她的生意于死地! 夏明月咬了咬牙,垂下眼眸,偷偷拿手肘碰了碰一旁的陆启言。 陆启言察觉动静,去瞧夏明月时对上她投过来的目光,顿时会意。 示意夏明月暂且稍安勿躁,陆启言先拉着夏明月在桌前坐下。 “请用茶。”伙计端了茶盏过来。 青瓷盖碗,沏的是龙井,茶香四溢,清冽无比。 “这是今年的新龙井吧,的确是好茶。”陆启言抿了一口,抬眼观察了四周一番,“就是这地界和这茶有些不大般配呢。” 邹福泉并不曾认出眼前乔装改扮过的二人乃是旧相识,见陆启言能够尝出这茶叶,基本确定其的确是颇有家底之人,呵呵笑道,“出门做生意,世道不太平,难免得计较一些,二位不也是如此么?” “这话说的不错。”陆启言笑道,“看来宋掌柜与我所想一致,也算的上是知己了,只是这龙井茶虽好,我却颇为喝不惯。” “去外头拿我素日常喝的碧螺春过来,也让宋掌柜尝一尝。” 夏明月明白这是陆启言要刻意支开她,点了头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囔陆启言事儿多。 “什么茶叶不是喝,非得讲究这些,真是麻烦。” 陆启言蹙眉,却也没有说太多,反倒是邹福泉见状,待夏明月走后笑了起来,“田掌柜好脾气。” “也是没办法,生意上仰仗岳丈一家颇多,不得不多给些面子。” 陆启言压低了声音,“其实……” 第397章 失望 “其实正是因为此,才让她出去,咱们好好谈一谈生意为好,毕竟做生意这种事,哪里是女人参与的嘛。” 陆启言笑得张狂,邹福泉眯了眼睛也看得分明。 懂了,这是赘婿想着趁机崛起,撇开岳丈一家的控制。 怪不得连货郎这个线索都不放弃,一路追到这里来。 这样的话,倒是好办了。 急功近利之人,最是容易被人哄骗,稍微画一画大饼,也就迫不及待地将脖子往绳套里面钻。 若是能将这个田大富控制到手中,哄骗上一大笔银钱的话…… 不但能够将他购买白鹿连草的窟窿尽数给补上,还能有不少富裕,届时再去盘下一处地方,再开一个酒楼出来。 这个酒楼,就命名为悦然酒楼。 他一定要向所有人证明,他邹福泉,是一定能够将酒楼这样生意做的好,做的红火! 邹福泉暗地里咬了咬牙,面上却还是对这位“田大富”笑了笑,“田掌柜说的不错。” 而后冲底下人使了使眼色。 伙计会意,走到门口,将门关上,更是插上了门栓。 “我可是诚心诚意和田掌柜谈生意的。”邹福泉若有所指。 “宋掌柜的意思我明白。”陆启言抬眼张望了一番四周,皮笑肉不笑,“只是这门窗虽然关了,能将人挡在外面,可最怕的便是隔墙有耳。” “田掌柜放心,我一向喜欢清净,身边不喜多人伺候,这处院落唯有身边这一个活计,且我这处院子颇为偏僻,并无闲杂人等。”邹福泉笑道。 “哦?”陆启言扬起了眉梢。 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我听裴有光说,你想跟我谈桩大生意,你当真有将这些东西卖往关外的门路?”邹福泉假模假样地询问。 “这是自然,不但有门路,而且有极大的门路。”陆启言笑道,“而且,我这里还有一件宝贝。” “什么宝贝?”邹福泉讶然。 “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珍贵之物……” 陆启言示意邹福泉凑近一些,装模作样地在袖中摩挲了片刻,见邹福泉已是探了头过来,快速地抽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在了其脖颈后! 邹福泉没有丝毫防备,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挺挺地便倒在了地上。 事发突然,跟随邹福泉的伙计和一旁的裴有光原本堆满脸的笑意顿时僵住,待回过神来后,先是惊叫一声,紧接着便要往外跑。 本以为是一块肥肉,没想到招来了一匹恶狼? 这是要打家劫舍! 不,现在世道乱,单单是外面占山为王的匪徒从前都被剿灭了许多,可见这世上有多少穷凶极恶之徒。 这是要被谋财害命了! 两个人慌乱不已,害怕的手脚都抖个不停,连门栓都打不开,更是惊恐地看向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的陆启言。 “饶……” “命”字卡在嗓子眼中不曾吐出来,伙计和裴有光两个人皆是在陆启言干脆利落的动作下双双倒地。 陆启言将原本缠在腰间藏起的麻绳拿了出来,开始对三个人进行五花大绑。 此时,外头的夏明月到了牛车跟前之后,将牛车往外稍微赶上一赶。 同时更是拿起了陆启言给她的一个防身工具——短匕首。 这把匕首用精钢打制,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但小巧精致,易于藏在身上,关键时刻可以自卫。 夏明月此举,是担忧周围会有邹福泉的其他人手,或者有漏网之鱼,她也方便将其制服。 而乌金见夏明月如此,顿时也提高了警惕,一双耳朵支棱地老高,更是站在牛车旁边,虎视眈眈,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一人一狗绷紧了弦儿,一颗心更是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中。 如此持续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后,原本紧闭的院子门突然被“吱呀”一声打开。 来了! 夏明月和乌金互相看了一眼,越发提高警惕。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陆启言,以及一左一右拖着的两个被五花大绑之人。 其中一个正是此时完全昏死过去的邹福泉,另外一个则是其伙计。 陆启言麻利地将牛车上的破旧箱子拿了下来,将两个人如同扔麻袋一般地扔在牛车上,再折返回去将裴有光也拖了出来,也一并扔在车上。 用早已准备好的粗布单子和油毡布将三个人尽数盖上,陆启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齐活! 眼看着陆启言这般干脆利索地将三个人完全制服且收拾停当,夏明月的眼睛都睁得老大。 这就完了? 这么快? 她有想过陆启言身手颇佳,处理这三个人大约并不需要许多功夫,却没有想到竟是这般雷厉风行。 陆启言已是收拾妥当一切甚至拿上了赶车的鞭子,在看到夏明月满脸不可置信时,笑了起来,“都是小事而已。” 娘子不必惊叹,也不用夸赞他的。 但嘴上这般说,陆启言翘起的嘴角却是怎么都压不下来,得意洋洋,显而易见。 夏明月见状抿嘴直笑,“走吧。” “好。”陆启言笑着扶夏明月上了牛车,甩了手中的鞭子。 牛“哞”地一声叫,拉动车子,往回走。 事情算是得到了解决,夏明月和陆启言皆是心头一轻,一路上轻松愉悦,说笑不断。 一旁的乌金却是有些待不住了。 显眼包就是那个显眼包,永远都是这幅讨狗厌的样子! 本来它还以为能够帮着主人做些事情,好好发挥一下自己的作用,结果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风头全都让这个显眼包尽数抢走不说,这会子还要特地显摆一番。 讨厌,讨厌,讨厌! 乌金臭了脸,甚至在回去路上都始终梗了脖子,尽量地离陆启言远上一些。 绝对不能沾了显眼包的讨狗厌的气息,否则它就不干净了! 陆启言正因为帮着自家娘子解决了难题且得到娘子的认可而心中喜悦,并不曾在意乌金,而夏明月却是看出来了乌金的不高兴。 虽然她并不知晓事情解决乌金为何会不高兴,但想到乌金和陆启言好像素来有些不睦,便也没有过于放在心上,只柔言细语地哄起了乌金。 第398章 幼稚 “待晚上回去,给你做你近日喜欢吃的小馄饨如何?” 时值秋日,河中鱼虾肥美,福管事着人弄来了许多新鲜的鱼虾,供平日食用。 新鲜肥硕的河虾,去掉虾头,去了壳,只留下虾肉,一整个和猪肉馅儿混在一起包成一个一个的小馄饨。 鲜肉馄饨本就喷香美味,再加上河虾仁的提味赠鲜,越发让这小馄饨好吃无比。 乌金在尝了一回之后,便对这河虾小馄饨甚是喜欢,这两日眼巴巴地盼着再吃上一碗。 现在一听夏明月要做河虾小馄饨,乌金顿时支棱了起来,先前满脸的阴霾一扫而空,兴奋地“汪汪汪”叫了两声,更是将大脑袋在夏明月的手掌上蹭了又蹭。 显眼包什么的,再如何出风头,主人心里还是有乌金的。 这比什么都重要! 乌金高兴,一旁赶车的陆启言一张脸顿时耷拉了下来,看向夏明月,满脸幽怨,“娘子,我呢?” 他也要好吃的! “少不了你的!”夏明月没好气地白了陆启言一眼。 这么大个人了,竟是还要跟乌金争抢。 从前怎么没发现自家夫君这般幼稚呢? 陆启言对这些并不在意,只嘿嘿笑了笑,手中的鞭子越发甩的老高。 晚霞散尽,天色渐黑,陆启言赶车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但尽管如此,抵达长洲府城时,已是完全黑透。 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门,看到了早已在城门口等待许久的福管事等人。 一瞧见陆启言和夏明月二人,福管事急忙迎了上来,“你们这一去就是整整一日,可急死我们了。” 他来长洲府城做事时,贺老夫人可是特地交代过,不拘生意做得如何,一定要将夏明月照顾好。 这个任务十分艰巨,因而福管事在许多事情上也是尽可能地思虑周到。 就拿今日的事儿来说,自夏明月和陆启言出了门后,福管事便后悔无比,一直在埋怨自己怎么当时就猪油蒙了心,答应让夏明月亲自去了呢? 即便她身边有陆启言在,可世事难料,倘若真出了什么岔子,他可怎么向老夫人交代? 再者,这段时日和夏明月接触以来,福管事只觉得夏明月聪慧能干,身上有着难得的温柔力量,因而对其好感颇强。 不曾婚娶且无儿无女的福管事看夏明月的目光中,都多了些父亲看女儿的慈爱。 夏明月要前去调查羊肉异常的幕后黑手,这期间极有可能会遇到一些不测,这让他如何不着急? 好在,坐立不安了一日,可算是等到了夏明月平安归来! 福管事长松了一口气,将夏明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个遍,确定其并无任何问题时,再次吐了口气,“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不但没事,还顺利找到了幕后主使。”夏明月笑道。 “哦?”福管事急急询问,“是谁?” “先前金丘县城悦然酒楼的大掌柜,邹福泉。”夏明月回答,一边和陆启言一起掀开了牛车上遮挡的油毡布。 三个人齐刷刷地躺在牛车上,且早已醒来。 因着嘴巴被塞得结实,根本无法吐出呼叫,且全身五花大绑成了粽子,动弹不得,再加上身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酸楚无力,竟是连挣脱都不能…… 因而一路上虽然有心想要逃脱,却根本无法付诸实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拉到长洲府城,此时又被众人随意观看。 突然就有了一种他们是猴儿的感觉。 难堪,但无力逃脱,只能满眼愤恨地看向面前这对罪魁祸首夫妇。 而福管事在听了夏明月的话后,顿感惊讶,“这悦然酒楼不是已经关门了么?” “正是因为关门,所以将这笔账算在了我的头上,甚至一路跟到了长洲府城,伺机寻衅滋事。”夏明月道,“其余两个人皆是与此事有关联,至于要如何问询定罪,还是交给官府比较合适。” 公事公办,让恶人罪有应得,也让所有人信服。 “嗯,是得交给官府。”福管事点头,急忙吩咐了身边的人将牛车接了过去,交代其先将人送到知府府衙,他随后便去寻章知府说明其中情况。 而此时在牛车上躺着的邹福泉却是瞪大了眼睛。 等等,方才这个王氏说,将悦然酒楼的帐算到了她的头上? 那她…… 就着旁边灯笼的光芒,邹福泉仔仔细细地去瞧王氏的面容。 其貌不扬,皮肤暗沉,头发干枯,打扮随意,乍看就是个寻常村妇,但若是仔细去辨认的话…… 夏明月! 是夏记的东家,步云楼后厨的实际掌勺大厨,夏明月! 乔装打扮成这幅模样,还一路找寻到了裴有光,又找寻到了他,很明显是夏明月已经发现了羊肉的不妥,正在找寻背后之人。 所以,没有什么大买卖,也没有什么好拿捏哄骗的富商,一切不过就是夏明月的诡计罢了。 为的就是要将他找出来! 而他筹划了这般久的事情,也因为夏明月而付之一炬,再无翻身之可能。 这个夏娘子,当真是阴险狡诈,可恶至极! 他真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邹福泉心中怨恨十足,看夏明月的双目中仿佛淬了毒一般,甚至只想挣脱身上的绳索,亲手掐死这个毒妇。 奈何他此时浑身酸楚难当,根本无法用力,此时牛车又被小厮赶着往府衙而去,邹福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明月离他越来越远,而他离最不想看到的结果越来越近…… 夏明月,你给我等着,总有一日,我必定要将你踩在脚下,将先前所受的所有屈辱,尽数送还! 邹福泉口不能言,心中却响起一阵接一阵的呐喊。 这般浓浓的杀意,自然引得夏明月回头看了两眼,双唇微抿。 福管事见状道,“夏娘子放心,章知府为官正直,素来秉公做事,邹福泉心思歹毒,必定会被重罚。” 此事并不曾闹出人命,死罪大约可以逃脱,但以当下律法的严格程度来说,数年的劳役是免不了的。 新朝初建,各处城池、河堤、官道皆是需要修缮,苦役数量却严重不足。 第399章 抿尖儿面 各处官府为满足苦役的需求,律法执行严格不说,量刑也皆是按最高标准,绝无任何回旋余地。 而监管劳役的各处,为加紧赶活,苛责程度可想而知。 因而世面上一直有说法,若是被判了劳役,那基本上便是丢掉了半条命,若是被判劳役有个三年五载,便等同于没了性命,家中已是默认人无法回来。 而福管事先前也从夏明月口中听到了有关悦然酒楼之事,知晓这邹福泉也是个小肚鸡肠且心术不正之人。 此人三番五次地寻衅滋事,这次更是不择手段,可见其居心不良,放在世上也是个十足的祸害,他只要在章知府跟前稍微说道说道,章知府便知道如何来做。 这个邹福泉,往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夏明月闻言微微点头,“有劳福管事。” “都是应该的。”福管事笑了一笑,又关切道,“夏娘子和陆指挥使此行一路辛苦,眼下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回去歇一歇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置就好。” 夏明月知晓福管事背景深厚,能将此事处置妥当,便先和陆启言一并带着乌金回去。 回去后,夏明月便亲自下厨准备饭食,江竹果在一旁帮忙。 给乌金准备的是先前答应好的河虾仁小馄饨。 皮薄馅儿大,包了足足半锅,煮熟后尽数给乌金捞进瓦罐盆中,馄饨多的几乎要溢了出来。 乌金见状狂喜不已,却也没忘先冲着夏明月“汪汪”叫了两声撒娇,才去瓦罐盆前大快朵颐,狼吞虎咽。 安顿下来乌金,夏明月这才去做她和陆启言的饭食。 惦记着陆启言喜欢吃面,夏明月又觉得寻常的面食过于普通,干脆这次做了点别具一格的。 抿尖儿面。 炝锅炒里脊肉丝,放番茄丁、香菇丁、木耳丝、泡发的黄花菜、油炸豆腐切成丝、鸡蛋饼丝等,配酱油、香醋、盐巴、齑粉等调味完毕,加开水炖煮片刻制成喷香浓郁的面条卤子。 接着将黄豆面混上白面加开水,和成软软的面团。 抿尖儿面的关键在于抿,寻常做抿尖儿面的工具叫做抿床,是一个木制井字形的架子,覆盖有多个筷子粗细孔洞的抿尖拍子,再用抿尖搓用力地推压和好的黄豆白面面团,使得面团从抿床的孔洞中形成面条一般的形状,落入锅中。 抿尖儿入锅,沸水煮熟,笊篱捞出后稍微过一下凉水,让抿尖儿面更加筋道爽口,接着浇上香喷喷的面条卤子…… 两碗热气腾腾的抿尖儿面很快端上了桌,夏明月更是让江竹果去中央厨房那取了一些卤肉和卤素菜,配上腌制的泡菜一并并。 陆启言早已腹中空空,而这抿尖儿面浇头用料十足,面条又因为用了豆面的缘故泛着淡淡的黄色,越发显得色泽诱人无比,只惹得陆启言腹中馋虫出洞,发出擂鼓一般的声响。 但惦记着夏明月亦是这般久才吃晚饭,甚至还忙碌着满足他的口味,陆启言心疼不已,只将那大片的卤肉往夏明月的碗中放。 “娘子快吃。” 待夏明月动了筷子后,陆启言这才拿了筷子,将满满一碗的面条往口中送。 抿尖儿面口感独特,豆面独有一番清香滋味,入口舒适且十分好消化,且卤子味道浓香,入口滋味丰富…… 好吃! 果然了,这世间最美味的东西,必须得出自娘子之手! 陆启言感慨无比,手中的动作也是越发快了些许。 眼看陆启言吃的兴致勃勃,夏明月则是笑眯了眼睛。 人生最快乐之事,莫过于身为一个厨子,做出来的饭食能够得到食客的充分认可,将吃食吃个干干净净,没有半分剩余。 而这其中最最快乐的事情,则是莫过于为喜欢的人做饭食,而喜欢的人吃的风卷残云,狼吞虎咽。 成就感十足! 劳累了整整一日,在吃过晚饭之后,夏明月和陆启言早早歇下。 翌日,夏明月如平常一般早起。 起床后,便是一通忙碌。 首先是忙着处置那些已经收购上来,但吃过白鹿连草的活羊。 此事,夏明月去询问了殷陵游。 殷陵游的回复是,不用过多处置,只需每日让羊多吃多喝多跑一跑,最多不过三十日,羊身上的那些因为吃白鹿连草的酸苦味往外排的也就差不多,可以正常食用。 这让夏明月等人顿时松了口气。 不过是多养上半个月的功夫,多贴补上一些草料和人工罢了,损失不算太大,也没有浪费掉东西。 福管事当即着人安排此事,且为保险起见,将先前收购的所有羊尽数先拉到别处一并圈养上月余,以免出现屠宰后才发现羊肉不可用,白白糟蹋东西的状况。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为一品锅准备的食材便出现了短缺状况。 好在何顺子这边一向比较喜欢多多储备供货源头,因而除了李家庄这几个能够收购活羊的地方,还有另外其他几个村庄,亦可以买得到不少活羊。 在从府衙那边得到裴有光的口供,确定下来没有去售卖白鹿连草的区域,从那些村子里收上一批活羊,回来后放些许血确认无问题,再进行宰杀。 且为确保一品锅所用羊肉并无任何问题,每次现切的羊肉,需得进行抽样试吃,尽可能做好品质把控。 对于夏明月的提议,福管事完全赞同,并立刻安排人照此来做。 虽然此举看着麻烦了一些,方法也笨了一些,但最是管用,也是确保一品锅口碑声誉最佳的办法。 手脚快一些,也不会耽误一品锅的正常开业。 其次,是有关李家庄等村庄的人被人蒙骗,喂羊吃了白鹿连草后续事情的处理。 由官府出面,告知所有人白鹿连草的毒性和危险之处,收缴所有剩余的白鹿连草,严令不许再使用此物,如若有私自使用此物而造成的后果,皆由个人承担。 所有村民一听此事,皆是后怕不已,也不敢有任何欺瞒之举动,尽数将家中剩余的白鹿连草上交,再喂羊时,也规规矩矩地喂养,不敢再想任何其他所谓的捷径,耍小聪明。 第400章 贪心不足 至于这些村庄养的那些已经吃了白鹿连草的羊,夏明月和福管事交代何顺子前去传话,只说再等上两个月的时间,再去收购那些届时已经完全无事的羊。 几个村子的人一听这羊往后还有销路,顿时松了口气。 “好歹没有砸在手里头,可算是阿弥陀佛了。” “可不嘛,这羊也喂养了大半年了,若是往后卖不出去,可真是白瞎了,好在那边还愿意收。” “这一品锅的掌柜人还怪好的,下回那何顺子再来,咱们可得让他帮着带些感谢的话回去才行。” “这光嘴上感谢显得不诚心,我看那,咱们不如将咱们这回要卖的羊的价格每斤降上几文钱,这才显得咱们不是那种不知道感恩的人。” “我看行,咱就这么办!” 一堆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事,很快便达成了共识,却也有人对此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 “你们这是刚吃了几顿饱饭,手里头才攒了几个钱就烧得不知道该干啥了?咱好不容易养的羊,凭什么给别人便宜些算?” “就是,咱们也是被人蒙骗才买了这什么草来喂羊,谁能知道这玩意儿不好呢,原本能出栏的羊要等上两个月,这草料算谁的,这期间羊养瘦了算谁的?” “咱们本就是被旁人害的,没人补偿咱们的损失也就罢了,咱们还得去想着别人不成,那一品锅生意那么大,赚的钱肯定不少,犯的着让咱们去为他们考虑?” “一帮子泥腿子替人家穿绫罗绸缎的操心,你们贱不贱啊……” 此话一说,立刻引得其他人面面相觑。 在互相看了一眼之后,众人也不聚在一块继续讨论这事儿,反而是各自抬了脚往家走,对于那几个现在在那满脸愤慨,喋喋不休的人完全不做理会。 有什么可理会的呢? 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他已是那样的想法,无论再如何去说,只怕都无法说服他们。 只想着自己是被牵连的,就没想一想,如果不是惦记着想让羊多长几斤肉,多卖些银钱,任凭先前裴有光说的天花乱坠,怎么就会去买这些东西? 说到底不过是自己有贪心,想着走个捷径,多搞些银子,这才上当罢了! 至于泥腿子操人家穿绸缎的心这话更是胡扯,人家穿绸缎的钱又不是花的你的,怎么还无缘无故地仇起富来了呢? 这白鹿连草也不是一品锅让你买的,让你喂的,这事儿本来跟人家没有关系,甚至为了自家的生意,往后不收这边的羊也是理所应当。 一品锅还愿意收,本就是惦记着农家人赚钱不易,不想让他们平白受了损失,这也是一品锅良善。 拿着人家的良善当理所当然,回头还不念人家的好,这不造孽么? 这种人,戾气大,心眼小,往后神灵啊,菩萨啊,财神爷什么的都得绕着他们走,可得离这些人远上一些,免得沾上了晦气! 见村中其他人皆是叹息摇头离开,只剩下方才在那叫嚣的几户人家,这会子不由地面面相觑。 怎么都走了? 他们说错话了不成? 可哪里说错了嘛…… 着人安排好这些事情,已是足足一日过去。 在长洲府城待了已是有两日,陆启言打算第二日一早便回军营。 夏明月便开始为陆启言收拾一应的东西。 天气一日凉过一日,秋衣是少不得的,为避免陆启言到时候没有时间再回来,夏明月干脆将前段时日新裁制的冬衣和棉鞋也一并给带上。 冬衣一身,鞋子却有三双,袜子则是若干。 练武之人废鞋子,且军营操练起来,难免会出汗,天冷的时候勤换洗会舒服一些。 见自家娘子考虑的这般周到,陆启言心中暖意十足,“谢谢娘子。” “与我还说这个?”夏明月笑嗔,将捆的方正的油纸包塞到陆启言的手中,“你既是升了副军指挥使,这每日的饭食大约不缺油水,便不给你准备太多吃食。” “只是眼看着中秋将至,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回来过中秋,这里面是我做的一些月饼,你尝一尝。” 因为陆启言回来刚好赶上许多事情,夏明月实在有些忙的不可开交,加上月饼模子和烤炉虽然都已经做好,但后者还没完全开火试过,夏明月怕初次尝试失败,干脆保险起见,只先做了些冰皮月饼出来。 方便好做,不会失败,且表皮软糯可口,甜而不腻,当做点心也十分合适。 唯有一点不好,便是冰皮月饼因为表皮的主料是糯米粉,又是蒸熟的,存放时间有限,两三日内需得食用完毕为好。 “好。”陆启言连连点头,将夏明月的手放在掌心中摩挲了许久,“近日天气变幻,你记得及时添减衣物。” “好。”夏明月笑着应下。 “不要过于劳累。” “好。” “每日记得好好吃饭。” “好。” “晚上睡觉不要踢被子。” 夏明月,“……” 她晚上睡觉哪里踢被子了? 不过只是睡觉的时候有那么一点不大老实,这手总是往陆启言身上放罢了。 这关被子什么事儿? 眼看自家娘子因为他的打趣绯红了脸,陆启言觉得甚是有趣,也觉得这般模样的夏明月十分可爱,只伸手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我得空便回来。” “好。”夏明月仍旧乖巧应答,目送陆启言带着颇大的包袱上了马,策马离去。 陆启言一路出了城门,待自觉走远了许多之后,将原本放在包袱中的月饼拿了出来,放在怀中。 娘子的心意,一定要放在离他的心最近的地方才好。 但是似乎也不大对? 娘子说过,这冰皮月饼最好放在阴凉的地方,越是热的地方越容易坏的。 那…… 陆启言在思索片刻后,干脆打开了油纸包,拿了冰皮月饼往口中送。 放在胃中,才是最合适的! 而这冰皮月饼表皮凉丝丝软糯糯的,内里的豆沙馅儿细腻甘甜,入口即化,甚是好吃。 果然了,自家娘子做的吃食,永远都是最好吃的! 第401章 十年不晚 陆启言越吃越觉得这冰皮月饼好吃,甚至哪怕从家中出发时,刚刚吃过一大碗的刀削面配上一笼灌汤包子,此时仍旧将这冰皮月饼吃了个七七八八。 待他发觉油纸包中的冰皮月饼只剩下三四块时,陆启言强忍下了腹中的馋虫,将剩下的月饼仔细包了起来,小心放在包裹的最深处。 一路接着往军营而去。 长洲府城距离军营颇近,不过一个时辰,陆启言便进了军营大门。 迎面便遇到了安景忠。 安景忠带了两个侍从,身着便衣,俨然一副想要出军营的模样。 陆启言伸手拦住,“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自安景忠被免去了军指挥使一职之后,人仍在军中,虽并不担任军指挥使之名,但行使的仍旧是指挥使的权利。 安耒霆对此美其名曰,皇帝错判,安景忠平白受冤,若是真正革去职务,反而伤了为国效力,为军中尽心之人的心,更寒了军中上下有志之士的心。 军中众人对此心知肚明,但大多认为安耒霆在其他事情上做的还算公允厚道,便也都不再多言,默认这般的安排。 只是称呼上,从先前的军指挥使,变成了公子。 安景忠不曾想自己刚打算溜出军营便遇到了陆启言,心中一惊,脸上一慌,但随即却又挺直了腰板,满是嫌恶,“本公子去哪里,还要跟你上报不成?” “公子要去哪里,的确是不必向卑职汇报,只是厢指挥使有令,要公子跟着卑职学习兵法,练习骑射武艺,我已是给公子制订了相应的课程。” 陆启言道,“若是卑职没有记错的话,此时公子应该正在抄录阵法才对,可公子却出现在此处,属实不妥,因而卑职需要带公子回去。” 说着陆启言抬了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让安景忠面上挂不住,怒火更是涌上心头。 陆启言初初成为他的副指挥使时,虽然也受父亲的吩咐,多时常提点教导他,可当时到底他身在军指挥使一职,许多时候还能压制一下陆启言。 可自从他被革除职务之后,这陆启言又花言巧语地哄骗了父亲的欢心,使得父亲越发信任陆启言不说,还吩咐陆启言一定要对他严加管教。 是以陆启言有了靠山和由头,越发嚣张,对他也是百般磋磨。 终日不是抄书看兵法熬到半夜,便是在校场上练习各种骑射武艺,手上都磨出了水泡。 明明他已是能够以一对五,陆启言却仍旧不满足,变着法儿地给他加任务。 而这次,陆启言临走之时,分明说了要请三四日的假回去探亲,却刚刚过了两日便一大早赶回来,此举显然不为其他,而是故意欲擒故纵,要当面下了他的脸面。 其心可诛! 安景忠怒不可遏,梗了脖子,“我若是偏不去呢!” “那只能请公子恕我得罪了。” 话音落地,陆启言便冲安景忠抬了手。 这让安景忠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先前他也这般和陆启言叫过一次板,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陆启言竟然有那般大的胆子,抬手劈在他后脖颈上,硬生生将他劈晕了过去,而后更是拖拽他回了营帐。 害得他因此脖子酸痛了好几日,更因为被拖拽了一路,整个后背和屁股擦伤极重。 更要紧的是,他这般被陆启言带了回去,被许多人看到,皆是暗中嗤笑,令他丢了好大的脸。 这样的事,安景忠可不想再发生一次。 就连身边的侍从脸色都不好看,低声劝慰,“不如公子回去吧……” “怕他作甚!”安景忠仍然死鸭子嘴硬。 侍从闻言撇嘴。 你不怕? 不怕往后退个什么劲儿? 眼下厢指挥使的意思很是明白,就是要让陆启言好好教导教导公子,公子若是不服,厢指挥使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为了面子和往后能够好好教导公子,肯定是站在陆启言这边的。 到时候真的是白叫了板,白受了罪,还要被厢指挥使责罚。 得不偿失! 安景忠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奈何此时他实属不想在陆启言跟前落 陆启言并不惯着他,仍旧是伸手去抓安景忠。 安景忠下意识抬脚便逃。 军营门口有兵丁把守,他硬闯自是不成,无奈之下只好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正是他营帐的方向。 侍从见状,急忙跟上,心里又是一阵嘀咕。 不是不怕么,还往回跑什么跑? 安景忠却是在安慰自己,他可不是要听陆启言的话,更非是怕了陆启言,不过只是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 不是有句话么,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有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终究有一天,要让这陆启言知道厉害。 要将现如今受到的所有屈辱,加倍奉还! 安景忠咬紧了牙,待跑远之后,回头狠狠地剜了陆启言两眼。 陆启言见状,反而是微微一笑,更显挑衅。 安景忠气得七窍生烟,跺下去的脚,恨不得要将整片地给跺穿。 走着瞧! 那就走着瞧。 陆启言不动声色地回应。 “陆副指挥使果然厉害。” 身边有声音响起,陆启言侧脸,看到安云集正向他走来。 安云集身形比寻常人纤瘦许多,又生了一张娃娃脸,此时身着铠甲,显得空空荡荡,乍眼看过去,只以为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物。 但也正是因为此,安云集每每叫阵军前,与敌方较量之时,时常引得旁人大意无比,最终成为安云集的手下败将。 “集小将军过誉了。”陆启言笑了笑。 “我可没有过誉,说的是实话。”安云集摆手,“公子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现如今竟是能在陆副指挥使的手下学了乖,不是陆副指挥使厉害是什么?” “哪里哪里。”陆启言仍旧礼貌微笑。 “你们这些人真奇怪,明明我说的就是实话,你们心里也承认,干嘛不说的确如此,非要客套一番,说话属实有些累人。”安云集埋怨道。 陆启言,“……” 突然觉得有些噎得慌。 第402章 我保证 但安云集为人耿直,性子天真,说话口无遮拦在军中人尽皆知,此时大约也并非故意针对。 陆启言明白这一层,只道,“集小将军说的是,只是我也不过是受了厢指挥使的叮嘱,照吩咐做事罢了,想来厢指挥使既是这般吩咐,必定也是认同此事的。” “是吗?”安云集挠了挠头,“可厢指挥使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陆副指挥使这般严厉的话,厢指挥使真的不会生气吗?” “哎,要是到时候厢指挥使因为这个不高兴,背地里故意找你些麻烦,让你不好过怎么办?” 陆启言,“……” 这是可以戳破直接出口的话吗? 但从安云集口中说出来的话,好像又觉得有些正常。 毕竟连安耒霆都时常因为安云集这般性子耿直且口无遮拦而十分无奈,却又奈何安云集的身手和战功,以及其义子的身份仍旧供着。 “厢指挥使一向大度,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与我计较的。”陆启言有些不大想和安云集继续说话,抬了脚往里走。 安云集却在一旁跟上,满脸疑惑地看向陆启言,俨然一副不说明白不罢休的模样。 陆启言无奈,只接着道,“为人父母者必为之计深远,厢指挥使期望公子日后成器,即便此时心中不忍,但为公子往后前程考虑,也会严苛起来。” “可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对亲近之人都会护短,就算想着往后,可眼前也是眼前,还是会看陆指挥使不顺眼的吧。” 安云集反问,“就好比倘若陆副指挥使自己的孩子被旁人严厉对待,陆副指挥使心里也会不高兴吧。” 他的孩子? 陆启言顿时一怔,继而抿了抿唇。 说实在的,他从前还真不曾畅想过这件事情。 此时突然提及此事…… 突然有些想象不出来,他和夏明月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若是可以的话,他希望是个女儿,软糯可爱,也会和她娘亲一样温婉漂亮,在耳边娇娇脆脆地喊爹爹。 那情景,光是想象都能笑出声。 但现在他面对的不是香香软软的小棉袄,是满脸疑惑,带着十万个为什么,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安云集。 陆启言原本想要翘起的嘴角立刻耷拉了下来,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方才我已是说了,父母要为儿女将来考虑的……” “可我也说了,将来是将来,现在是现在嘛。”安云集也皱了眉,“怎么陆副指挥使跟听不懂话一般,跟你说话还真是费劲。” 陆启言,“……” 到底谁费劲啊。 好气! 就在两个人在这儿互相埋怨之时,卓定胜刚好从校场视察训练回来,瞧见二人在说话,便凑了过来,“你们两个在聊什么,聊的这般开心?” “我们可没有聊的开心,反而是在争论不休。”安云集看向卓定胜,“卓指挥使的眼神好像不大好,没有看清楚的。” 卓定胜,“……” 他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 而且,这不是寻常可见的客套话么? 看到别人在热络聊天,寒暄一句“聊什么这般开心”若是说对了,大家呵呵一笑,倘若真的没有说对,大家仍旧是呵呵一笑也就过了。 这般戳破还要再强调一句他眼神不好的…… 安云集真的是独一份! 就在卓定胜尴尬之时,安云集伸手挎住了他的胳膊,“卓指挥使来的正好,我们正在讨论厢指挥使和公子还有陆副指挥使的事儿,你也刚好为我们评一评理,看谁说的对。” 眼看挣脱不得,卓定胜也只能到了跟前,在了解了两个人议论的话题后,顿了一顿,“我突然想起来,军中还有些事情…… 先不说这种事本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拿这两个人来说,若是说安云集说的对,那不是让陆启言往后难做,还显得厢指挥使小肚鸡肠? 若是说陆启言说的对,以安云集的性子来说,绝对继续刨根问底,问到地老天荒也不罢休。 为他自身安全着想,他还是躲开些为好。 “看,我说吧。”安云集摊摊手,“卓指挥使也觉得我说的对,陆副指挥使,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免得到时候被厢指挥使责骂。” 卓定胜,“……” 他几时这般说了? 看来此事是躲不过了。 “咳……” 在清了清嗓子之后,卓定胜道,“其实,云集啊,我觉得你想的有些多了,厢指挥使是会心疼公子不假,但如陆副指挥使所说,为人父母,无不期望子女成器,也正因为此,厢指挥使才特地请陆副指挥使悉心教导公子。” “至于云集的担心,依我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厢指挥使惦记公子将来,又一贯欣赏陆副指挥使的才能,更是心胸宽广,内有丘壑之人,断然不会因为这个便会心中不悦的,反而会觉得陆副指挥使尽心尽力呢。” “照卓指挥使的意思是,厢指挥使不但不会生陆副指挥使的气,反而会因此而嘉奖他?”安云集若有所思,看向卓定胜。 “可以这么理解。”卓定胜道。 “可卓指挥使说的当真是真的吗?”安云集仍旧再次确认。 “这是自然。” “你保证?” 卓定胜,“……我保证。” “那成,往后倘若陆副指挥使因此挨了训或是没有得到嘉奖,便只去寻卓指挥使就是。”安云集笑道。 卓定胜,“……” 这事儿最后咋就落到他的头上了? 可到了此时这个份儿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打起了哈哈,“成,找我就找我。” “听到了吧。”安云集伸手拍了拍陆启言的肩膀。 陆启言笑了笑。 他这算是得到了“免死金牌”吗? 这是误打误撞,机缘凑巧,还是说…… 陆启言眼中的光晦暗不明,不停地去看安云集。 安云集察觉,侧了侧脸,“陆副指挥使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对?” 陆启言,“……” 当真是不能有半分举动! 卓定胜见安云集又张了口,生怕再往自己身上惹上事儿,趁两个人不注意,不动声色地悄悄离开。 只留下陆启言一个人轻咳了一声。 第403章 扯平 “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觉得集小将军最近好像瘦了一些……” 陆启言道,“一定是因为近日操练过于辛苦吧,集小将军往后还需多用些饭食,补上一补为好。” “说的有道理,那我往后一定每顿再多吃上两碗饭。”安云集点头,一边将手放在了肚子上,“这说话间肚子便有些饿了,需得吃些东西为好。” “哎,陆副指挥使身上可有吃的?”安云集将目光放在了陆启言随手拿着的颇大的包袱上头,笑道,“陆副指挥使是刚去探亲回来吧,家中娘子必定为你准备了许多吃食,你也别小气,快拿些出来给我尝尝?” 说着话,安云集也不等陆启言回应,只直接上了手,要去翻腾一番。 陆启言,“……” 活祖宗! 在被翻到可能会全军覆没和主动交出还能保留一些之中权衡许久,陆启言最终将捆扎结实的油纸包拿了出来,挑拣一番之后,将其中一个看起来分量最小,且因为他捆扎不当,边缘有些破损的冰皮月饼拿了出来,递给了安云集。 “谢啦。”安云集接了过来,连看也没有看上一眼,便直接塞入了口中。 夏明月做的冰皮月饼小巧精致,安云集吃东西又不讲究吃相,整个塞入口中后大咬大嚼,只撑的脸颊鼓得老高,越发显得安云集像猴子一般。 而安云集狼吞虎咽地将这只冰皮月饼吃下,咂了咂嘴,“滋味不错……” 说话间,目光已是落在陆启言手中的油纸包上。 陆启言,“……” 伸手将油纸彻底摊开,三下五除二把里面剩下的几个冰皮月饼尽数都塞入口中。 馄饨吞枣,风卷残云,狼吞虎咽…… 总之,顷刻之间,剩余的几个冰皮月饼皆是到了陆启言的口中,手中只剩下咬了一口的半个。 安云集,“……” 素日皆是他让人无语,还是头一回遇到让他无语之人。 这个陆启言! 恩将仇报啊! 安云集斜眼看了看陆启言。 陆启言口中还满都是月饼,说话时也有些含糊不清,“集小将军见谅,我也是饿得有些狠了,难免吃相不雅了……” “一些”二字还不曾说出口,陆启言顿时一僵。 因为手中那半块还来不及塞入口中的冰皮月饼直接被安云集一把夺过,径直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的确。”安云集一边吃一边点头,“饿得狠的时候,难免会不讲究一些。” 你不讲究,我也不讲究。 大家扯平了。 陆启言,“……” 愿意割爱给你一个是一回事,现在被你硬生生夺走,那是另外一回事。 一想到自家娘子给他做的冰皮月饼中整整一块半皆是进了旁人的肚子,陆启言便觉得心疼无比,看安云集的目光中也多了些许不耐。 这个安云集。 方才还以为是盟友,现在看来是讨债的! 安云集却当做没看见,只将月饼吞入腹中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陆副指挥使这点心可真好吃,是哪里得的?” 哪里得的? 陆启言眼珠子转了一圈,道,“不过就是在长洲府城内随便买到的糕点,集小将军若是喜欢,自己去买些就是。” 娘子说过,这是冰皮月饼,她还预备做上许多种类的月饼,待八月十五时拿出来售卖。 这安云集既是喜欢吃这冰皮月饼,便让他去长洲府城买去,也给娘子这里增加些销量。 若是安云集去的不是时候,买不到这冰皮月饼…… 那就让他尝尝如他此时一般抓心挠肝的滋味! 哼! 让他抢他的冰皮月饼吃! “成。”安云集径直点头答应,“等这几日操练完毕,我便去买,到时候也多买一些,请陆副指挥使吃。” 陆启言,“……” 一时不知道,这安云集究竟是故意这般说,还是诚心诚意如此。 总之,一跟这安云集说话便觉得别扭且压力极大! 溜了溜了。 陆启言以军中还有事务要忙为由,慌忙告辞离去。 安云集看着陆启言有些“落荒而逃”的模样时,摸着鼻子,嘿嘿笑了笑。 这个军中,可真有趣。 方才的点心,也真是好吃呢! 安云集再次舔了舔嘴唇。 这边,一品锅开业之前需要协调的事情已经基本完毕,剩余的一些琐事尽数交给福管事去做,夏明月则是开始尝试制作月饼。 冰皮月饼去年已经做过,今年再做已是得心应手,且准备完一应材料之后,包馅儿和压模的程序都不算复杂,夏明月便交给江竹果来负责,再由庄妈妈和银巧在一旁协助。 而夏明月自己则是制作需要入烤炉烤制的月饼。 月饼采用的是传统月饼制作技艺之一的安琪广式月饼制作方式,前后采用分皮、分馅、包馅、成型、烘烤等多道程序,其制作出来的月饼皮薄馅丰,色泽金黄,滋润软滑,甘甜香醇…… 而用味道来进行区分的话,又分为纯甜和甜咸两大类,包含五仁、莲蓉、豆沙、蛋黄莲蓉、蛋黄豆沙、叉烧五仁……等等。 根据当地大部分人的口味结合市面上能找寻到的材料,夏明月决定只做三个种类。 五仁月饼,莲蓉蛋黄月饼,豆沙月饼。 所谓五仁,通常指核桃仁、杏仁、花生仁、瓜子仁、芝麻仁这五种,有些地方会再往里放青红丝,有的地方则是会放葡萄干或者酸梅干,夏明月思考再三,往里面放了一点当地的糖冬瓜和橘饼。 五种坚果烘烤过,确保其口感酥脆,拿擀面杖擀成具备一定颗粒感的碎末,配上切成碎丁的糖冬瓜和橘饼,再混上炒熟的糯米粉、麦芽糖、白酒、温开水、植物油等,搅拌均匀,按压结实,静置上一个半小时。 面粉、糖、花生油、碱水、芡粉等搅拌均匀揉成面团,发酵上一个时辰,揪起一块压成面皮,包上揉成团的五仁馅料,完全包裹成密封的圆球。 再将圆球放入模子之中,压实压平,放到烤炉中稍微烘烤上半盏茶的功夫,定型后脱模刷上蛋液,再入烤炉烤上一顿饭的功夫即可。 其余馅料的月饼,亦这般制作。 第404章 五仁月饼 豆沙馅有两种,分别是红豆沙和绿豆沙,只需将豆沙磨的细腻即可。 而莲蓉蛋黄馅的月饼难度和成本则是都要大上许多。 晒干的莲子泡开泡软,去掉莲子心,上锅蒸熟,加饴糖、白砂糖、植物油搅拌均匀,磨成细腻的莲子浆,入锅慢炒,直到炒成柔软的固态且完全不粘锅和勺子时,便可以出锅。 待莲蓉由烫变温,将整团莲蓉如揉面一般不停揉搓,直到莲蓉馅软而不散时便可以捏成小小的圆饼,将整颗的咸蛋黄完全包裹,再包上一层月饼皮,放入烤炉。 前期是试着来做月饼,夏明月一次性没有做太多,只一样先少做了一些,拿给一众人尝一尝滋味。 月饼从烤炉拿出,晾上一晾,一个月饼分成四份,装盘摆上了桌。 所有人皆是围在桌前,每样口味皆是拿了一块,细尝慢品。 冰皮月饼自不必说,表皮冰凉软糯,带着些独有的Q弹口感,别有一番滋味。 而那些烤制出来的月饼,月饼表皮油却不腻,颜色金黄,口感粉而不干,吃起来软糯却又有酥香之感。 而内里也因为馅料的不同而滋味各异。 豆沙馅经典口味,口感细腻,回味甘甜且清香味十足。 莲蓉馅儿的香甜美味,配上流沙的咸蛋黄滋味更佳,真正是甜中微咸,咸中有甜,甜咸适宜,百吃不腻。 五仁馅作为最为常见的馅料,成为了所有人试吃时最后才拿起来的月饼,且在入口时皆是迟疑了片刻,更在互相看了一眼后,这才闭了眼睛往口中送。 毕竟这是夏娘子所做的月饼,就算是这种滋味不大好吃的五仁馅,应该也会比外头的好吃上许多吧。 且就算五仁月饼的滋味神仙难救,就连夏娘子出手也难以改变其难吃滋味的话,他们也不能表现丝毫嫌弃,需得给足了夏娘子面子和信心! 在一众人眼一闭,心一横,将那块五仁月饼如吞药丸一般地塞入口中,准备梗着脖子咽下去。 但这五仁月饼一入口,一众人顿时感觉到了不同。 月饼的表皮要比寻常所吃的月饼皮更加软糯香甜不说,就连这五仁馅儿也不似寻常所吃的五仁月饼一般干巴巴的,反而是因为加了比例恰好糯米粉和麦芽糖等类配料的原因,吃起来多了一些软糯感。 里面的五仁也并非只是简单的堆集,而是充分融合到了一起,一口下去,杏仁、核桃仁、瓜子仁的醇香,糖冬瓜和橘饼的酸甜爽口……皆在一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充分挑逗着每一个人的味蕾。 察觉到这五仁月饼的滋味要比想象之中的好吃太多,一众人顿时回过神来,剩下的月饼也不再囫囵吞枣似的往口中塞,而是细嚼慢咽地开吃。 一边吃一边满口赞赏,“这五仁月饼可真好吃,我愿称之为最好吃的五仁月饼!” “的确好吃,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五仁月饼,不,确切来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月饼!” “用料足,越吃越香,竟是要比豆沙和莲蓉蛋黄的月饼吃起来更有滋味。” “耐吃,百吃不厌。” “先前只觉得五仁月饼最是难吃,现在看来,不是五仁月饼难吃,是我们没有吃过好吃的五仁月饼罢了……” 这话说完,一众人皆是头点如捣蒜一般,表示十分赞同。 但同时又觉得少了一句话。 那就是好吃的五仁月饼,当属夏娘子做的五仁月饼! 所有的月饼,尤其是五仁月饼得到了一众人的认可,夏明月信心大增,开始继续制作月饼。 同时开始和福管事商议月饼售卖之事。 此时距离一品锅开张还有两日时间,福管事便主张这月饼一部分可以直接在一品锅门口售卖,同时为一品锅的生意再拉拢一些人气。 另外一部分呢,则是可以作为来一品锅吃饭时的赠品,算是一种变相的试吃,进而促进月饼的售卖。 夏明月对这种营销方式十分赞同,便也答应将此事交给福管事去筹划,而她则是将重心放在月饼制作和包装上。 月饼制作这边夏明月已是轻车熟路,只需按着经验和制作工艺进行,期间确保月饼的整体品质即可。 至于月饼的包装,夏明月比较倾向于每个月饼进行单独包装,以此来确保月饼的品质和档次。 而包装月饼和糕点的传统方式是用油纸仔细包好,表面再放上一枚方方正正的红纸笺,写上些月饼或者糕点的名称即可。 夏明月要对每一个月饼单独包装,为显好看,自然需得每一个上面都附上红纸笺。 按说,这并非是难事,但红纸笺上由谁来写字,成为了一个难事。 夏明月要忙着制作月饼,处置中央厨房的相关事务,根本抽不出空闲,江竹果这里倒是能腾出来空闲,但她却自认为字迹拙劣,并不能作为滋味这般美妙的月饼外包装使用。 “不如,我们去找个写字好看的先生来写?”庄翠提议,“外头那些给人写信抄书的学子也有不少字写得端庄好看的,也可以给钱让他们来写。” 写字好看的? 夏明月顿时眼前一亮,“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一个合适的人。” “谁?” “沈娘子!”夏明月笑着回答。 众人闻言,皆是十分赞同。 沈娘子所写的话本他们虽然并没有仔细看过,却也因为夏明月时常看话本的原因多少都瞟过一两眼,字写得的确是好看。 娟秀工整,又有飘逸灵动之感,往深了说,沈娘子所写的字是担得起“风骨”二字的。 好看,且耐看。 若是沈娘子来写这些红纸笺,的确是再合适不过。 且先前沈娘子也提过让夏明月帮着介绍些活,想来也是愿意接这样的活来做。 夏明月打定主意,吃罢晌午饭后便按着先前沈淑君留下的地址,上门去找寻沈淑君。 此时的沈淑君,正在吃晌午饭。 红薯面配上一丁点白面压成的饸饹面,配了一点从菜摊便宜买回来的有些发蔫儿的小白菜,没有半分油星。 第405章 不孝 就连吃饭用的粗瓷碗,都有了好几处豁口,以至于沈淑君在吃饭时,刻意避开豁口处,仔细小心地将饸饹面往口中扒。 晨起吃的不多,只吃了一个小窝头,沈淑君此时饿得有些狠,吃起饭来显得有些狼吞虎咽。 在看到夏明月走进院子,沈淑君自觉有些失礼,十分尴尬地急忙放下手中的碗,站起了身,“夏娘子来了,快坐。” 说罢,便要去给夏明月倒茶水。 在想到自己早已没有茶叶可用时,沈淑君只得抿了抿唇,给夏明月倒上了一碗白水。 “有劳沈娘子。”夏明月见那碗中是白开水,心中一动,毫不嫌弃地抿了一口,“刚好我也有些口渴,便不客气了。” 见夏明月举止大方,并不曾因为她此时生活的窘迫而轻视,心中也是一暖,“夏娘子这会子来,是有事找我吗?” “正是呢。”夏明月点头,“有点活想请沈娘子做,不知沈娘子愿不愿意。” 一听有活做,沈淑君顿时喜出望外,“不知是怎样的活?” 夏明月见沈淑君对此十分有兴趣,便将想请她书写红纸笺的事儿详细告知,“这个量目前说不准,应该只多不少,价格由沈娘子来开,所需的笔墨纸张皆由我这里供应,且需请沈娘子到我那边书写才行。” “自然了,既是要到那边去写这些字的话,一日三餐可由我那里来供应,沈娘子只需去人即可,不知沈娘子可愿意接下此活?” “愿意,我愿意接这个活!”沈淑君没有丝毫迟疑,答应的十分干脆。 以她目前的状况来说,吃饱饭即将成为奢侈之事,此时能有一个赚钱的活,且能够管饭,可谓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更何况,她这几日听说,这位夏明月夏娘子厨艺颇佳,所经营的夏记在长洲府城十分受众人欢迎。 想来,夏娘子那的饭菜,即便不是夏娘子亲手所做,滋味必定也会是极佳。 她这次,是寻到好活了! 沈淑君对此十分珍惜,更是连连表态,“夏娘子放心,我一定好好给夏娘子写好字,让夏娘子满意!” “不单单是要写好字呢。”夏明月抿嘴笑道,“我们也想着附庸风雅一番,还得劳烦沈娘子在红纸笺上多用用心,看有没有其他更好的想法。” “自然了,也请沈娘子放心,活做的精细,做的多,这酬劳自然也不会亏待了沈娘子去。” 那也就是需要她多想些吉祥如意讨喜的词或者小诗一类的,若是可以,简单勾勒上一些花边图案,也能更显好看。 沈淑君再次点头,“我明白夏娘子的意思,只是不知我何时开始去做活?” “明日一早如何?”夏明月道。 “好。”沈淑君应下。 说好此事,夏明月告辞离去。 沈淑君送出胡同,这才回到院子里头,端起那半碗还不曾吃完的饸饹面,继续往口中送。 饸饹面此时已经凉透,沈淑君却对此并不在意,而是盘算着夏明月所说的在红纸笺上用心之事。 待填饱了肚子,更是钻进了屋子,打开了放在屋中的一口大箱子。 箱子中堆放着许多书本,其中不少书本纸张已是发旧发黄,彰显着其年份久远,而那在书本的一侧,则是放着一个卷起来的小包袱。 沈淑君将那小包袱拿了起来,一层一层地打开来,露出里面的物件。 是一支毛笔。 此笔为扬州水笔,以兔尖为主料、孔麻为辅料制作而成,据说单单其制作工序便多达一百多道,而其笔质地极佳,上手舒适,含水不漏,宜书宜画,书写流畅,且经久耐用。 而这支笔,亦是扬州名匠所制,其质地堪比御用之物,亦是沈淑君出嫁之时,祖父为其准备的嫁妆之一。 沈淑君端详这支笔许久,亦是迟疑了许久,最终伸手拿了出来,紧紧握在手中。 双目腾起的雾气几乎是顷刻之间盈满了整个眼眶,沈淑君紧咬了牙,不让泪水落下。 “此人并非良人,若你一意孤行,那你往后便不再是我沈家女!” “我与秦郎情投意合,情义天地可鉴,祖父倘若执意如此,那只能恕淑君不孝!” 出嫁前的争吵仿佛仍旧在耳边回荡,沈淑君泪眼婆娑之间看到的是祖父愤怒、颓然、惊愕且苍老的面容。 眼泪簌簌落下,沈淑君再也忍不住,伏在木箱上嚎啕大哭。 她的确是大不孝。 从前是,现在也是…… ---- 翌日一大早,夏明月便迎来了沈淑君的登门。 先是仔细介绍了一下她准备售卖的月饼种类、形状大小,近期的经营思路,以及月饼的定价和定位人群后,夏明月将自主发挥的权限尽数交给了沈淑君。 沈淑君见夏明月对其颇为信任且看好,心中暖意十足之余,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将此事务必做好。 昨晚上便熬了半宿思索一些适合月饼上附的吉祥话和与之搭配的花样图纹,今日在看到各种各样的月饼之后,沈淑君越发有想法,只尽数呈现在纸张上面。 在写写画画了足足半日,待晌午吃饭之时,沈淑君将上午的成果拿给夏明月来瞧。 “花好月圆”、“人长久、共婵娟”、“明月千里寄相思”…… 乍眼一看,内容并不算令人惊艳,但沈淑君的字写得娟秀灵动,甚是好看,让原本寻常的话语变得韵味十足,更要紧的是每一张红纸笺上皆被沈淑君绘制了一些图案。 或是用金色的颜料简单勾勒出来的明月和祥云,又或是以黑墨绘制出来仿佛随风摇曳的竹枝,亦或是一朵怒放盛开的金丝菊…… 图案小巧精致,又为字增色许多。 这样的红纸笺放在月饼的外包装上头,足以令人眼前一亮,惊叹不已。 “不错。”夏明月连连点头,“沈娘子这红纸笺做的极好,只是不知这样一个红纸笺做下来,需耗时多久?” 若是时间过长的话,怕是无法满足月饼的正常需求,就需想别的办法。 “我写字和绘图的速度还可以,仔细算起来的话,一盏茶的功夫能绘制四个。”沈淑君回答。 第406章 鸡排饭 一盏茶的功夫是十分钟,若是做四个的话,差不多就是二分半做一个。 若是按照一天有效忙碌时间是六个小时的话,一天差不多能够做出来一百四五十个。 和月饼的正常产出数量来说,略少了一些。 但夏明月有些想要做饥饿营销的想法,并不打算做数量过于充足的月饼。 吃不到的,买不着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夏明月当即点头,“那就按沈娘子所绘制的这些样子来做即可。” “好。”沈淑君见自己绘制出来的东西得到了夏明月十足的认可,这活算是彻底接了下来,顿时松了口气。 先趁着午饭前的间隙又去绘制书写了几枚笺子,待外头喊了吃午饭时,沈淑君才歇了手,与众人一并吃晌午饭。 晌午饭是分餐制的鸡排饭。 盘中心是倒扣的一碗晶莹白嫩,口感软硬适中的大米饭,一整张从鸡身上剔除的鸡胸肉慢煎而成,外焦里嫩,喷香可口的大鸡排切成半寸见宽的长条块,配上些许酸辣可口的土豆丝,和脆爽可口的炝炒藕丁,再来一点蒜蓉小白菜,最后浇上一些夏明月特制的拌饭酱汁…… 那味道,一个字——绝! 有人吃饭时只用酱汁将米饭搅拌均匀,吃一口米饭,再随机来上一口鸡排和其余的菜蔬。 而有的人则是干脆用筷子将那入口鲜嫩的鸡排夹断成小块,与所有的菜蔬和米饭一并搅拌均匀,吃的时候一口下去,滋味丰富,应有尽有,极其过瘾! 沈淑君起初拿起筷子时十分拘谨,吃的慢条斯理,但在品尝到鸡排拌饭的美味,再加上瞧到旁人的大快朵颐,丝毫不在意形象时,便也不再顾及太多,加快了些许吃饭的速度。 一众人凑在一起吃饭,聊些趣事,如往常一般有说有笑。 只是素日充当了众人开心果的殷陵游和毛三里师徒今日却十分沉默,并不多言。 夏明月见状笑道,“煎好的鸡排还有好几块,不怕不够吃的。” 不必因为担心少吃两口就连话都不说了。 “多谢夏娘子。”毛三里有些含糊不清道,“不过我今日不多说话并非是担心少吃了这煎鸡排,只是因为这两日吃多了些涮羊肉,有些上火,口中生出了两处溃疡,说话时实在有些疼。” “生了溃疡?”庄翠诧异,继而打趣,“那你吃饭还能这般快?还是说这溃疡影响说话,却不影响吃饭?” 毛三里嘿嘿笑了笑。 肯定也是影响的,不过这话可以少说,饭却不可以少吃,忍一忍也就是了。 众人见状,心中讳莫如深,忍俊不禁。 “殷大夫不说话,难不成也是得了溃疡的缘故?”夏明月打趣。 “这倒不是。”殷陵游道,“我只是看着这位沈娘子……” 殷陵游顿了顿,看向沈淑君,“沈娘子是姓沈对吧。” 此言一出,连沈淑君自己都抿嘴笑了起来,“正是。” “那沈娘子是哪里人?” “我……”沈淑君顿了顿,垂了眼眸,“乃卓州人士。” “卓州啊。”殷陵游捋了一把胡子,“看沈娘子面熟的很,还只当沈娘子是郓州人士,看来是我记错了。” “这世上长相相似之人颇多,难免的。”沈淑君见殷陵游说得是郓州,并非忻州,顿时松了口气。 “应该吧。”殷陵游嘿嘿笑了笑,只接着吃饭。 晌午饭后,各自忙碌。 夏明月忙着制作月饼,而沈淑君则是忙着绘制书写红纸笺。 一直到半黑天时,夏明月将今日做出来的月饼一并烤制出来,预备着晾凉后让江竹果等人开始打包装,自己则是进了屋子,看沈淑君这里的状况。 已完成的红纸笺被沈淑君整整齐齐地放在一旁晾墨,而墨迹已经完全干掉的那些,则是被收拾起来,整齐地堆放在一旁。 夏明月随意拿了几个来瞧,见每一个皆是看起来字迹工整,图样美观,甚是精致。 且每一个红纸笺品质皆是有所保证,并不会因为长时间做同一件事情而导致品质有所下降。 夏明月见状,心中甚是满意,只觉得这活寻了沈淑君来做,属实是寻对人了。 “不错。”夏明月连连点头赞赏。 “多谢夏娘子认可。”沈淑君笑着应答,手中的动作却是并没有停。 见其十分熟练地拿着笔描着图样,但描好后,吹了吹上头的墨渍,而后换了笔,蘸饱了浓墨,写字。 动作行云流水,十分娴熟,夏明月再次微微点头,却也咦了一声。 “夏娘子是觉得哪里有不妥吗?”沈淑君停了手中的动作。 “沈娘子手法娴熟,倒无什么问题,只是我方才见沈娘子做这红纸笺时,皆是要先绘制图样,再进行书写,期间还要换笔换墨,颇为麻烦。” 夏明月道,“沈娘子为何不尝试将这纸笺摆成一排,先尽数将图样绘制完毕,这样不必来回换笔换墨,待画完最后一张,开始写字时,仍旧是从第一张开始,墨渍尽数干透,也不必等待担忧墨渍不干。” “自然了,这只是我的提议而已,沈娘子执笔多年,应该比我有经验,只按着沈娘子自己的习惯来就好。” 流水线作业自然是省时省力的办法,但这种手工绘制图样且写字之事,许多时候要的是绘制书写之人的手感和习惯,不必过于强求。 沈淑君顿了顿,而后点头,“好。” 待夏明月出了屋子后,沈淑君写好手中的这张纸笺,再写时,便按着夏明月说的法子来。 先是摆好了八张纸笺,按着顺序尽数绘制上明月竹枝的图案。 同样的图样,绘制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更加熟练,待第八张纸笺的图样绘制完全后,再从第一张开始写字…… 这般做上了一炷香的功夫后,沈淑君数上了一数,这批做好的纸笺数量,比先前同样时间做出来的数量要多上三分之一。 果然是效率提升了许多! 沈淑君抿嘴直笑,在晚饭之时将此事告知了夏明月,更道,“夏娘子的办法还真是管用的很。” 第407章 开张 她从前,竟是从未想过活可以如此做。 也是,不曾出嫁之时,她是祖父的掌上明珠,过得是锦衣玉食,从未因为世俗之事操过心,只需自己每日高兴度日即可。 而成婚之后,却在打点一众人情世故之事而心力交瘁,更加不知晓这些看似简单的事情,还能够整合一番,提升效率。 果然还是她从前被养的太好,而后来却又蠢笨不堪。 沈淑君心中感慨,夏明月却是听闻此事后嘴角噙笑,“此法管用就好,如此我也能放心大胆地多做一些月饼出来。” 月饼的确是想要走饥饿营销的路子,但夏明月今日仔细盘算,数量上却也是过于有些少。 原本正在盘算要不要延长一下沈淑君每日工作的时间,增加其报酬来换取更多的红纸笺,现在看来,已是不必如此也能确保产量。 极好! 夏明月心中高兴,沈淑君却是顿了顿道,“其实夏娘子若是需要极多红纸笺的话,我这里倒也有个办法。” “哦?沈娘子说说看。” “我可以写上许多副字,再绘制出许多副的图样,夏娘子将这些尽数找寻人刻成印章,只需拿了印章分别印在纸笺上,甚至可以各种组合,会更加省时省力。” 沈淑君道,“若是这般的话,手脚快上一些,一日做个几百份不是问题。” 昼夜赶工,上千份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这样的话,她拿到的银钱数量便有限了。 不过夏娘子是个实诚人,甚至没有考虑雇别人来一并做活,而是教她如何提升效率的办法,沈淑君觉得她也应该以实诚来回应为好。 夏明月闻言却是笑了一笑,“这个办法是好,只是印章印出来的图样也好,字也罢,虽然看起来工整整齐,但少了些即兴发挥的灵动,看起来少了许多韵味。” “再来,印章办法效率虽高,却也太高了,我用不了那般多的红纸笺,多做出来也是派不上什么大用处。” 多做出来却是无用? 沈淑君顿时不解。 她早起刚来时,夏明月便让她尝了夏记所制作的月饼。 可以说,夏明月所做的月饼,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月饼,滋味甚至超出了她幼时对祖母所做的月饼。 这样的月饼,一旦开始售卖,必定会备受众人欢迎,不拘多少想来都能卖的出去。 而夏明月是生意人,这生意人有嫌生意做的太大,东西卖的太多么? 夏明月看出来沈淑君的疑惑,笑道,“沈娘子饱读诗书,大约肯定知道为何许多书籍会十分珍贵吧。” “这是自然。”沈淑君点头,“孤本古籍,大多因出自名家之手而备受人追捧,也就变得十分珍贵。” “出自名家之手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孤本,珍贵在这个孤字上头,否则若是人手一本,自然也就不足为奇。” 夏明月道,“孔夫子亦是大家,其所着书本,言辞语句自应更加珍贵,但因流传于世广为人知,自然也就人人耳熟能详,并不过于珍视罢了。” “的确。”沈淑君想了想之后,再次认可地点了点头。 若论名家大家,谁也比不得孔夫子,但因留存于世甚少,因而水涨船高。 书本如此,月饼也是如此。 自然了,月饼没有书本这般高的价值,但求而不得,永远都是令人遗憾之事,自然也就念念不忘。 尤其这求而不得之物,为人津津乐道,深受旁人的认可和喜爱。 即便不必坐地涨价,但至少到来年之时,众人仍旧会期盼万分,这往后的生意,自然也就源源不断。 沈淑君想通了这一层,冲夏明月福了一福,“夏娘子聪慧机敏,令人佩服。” “沈娘子过誉了。”夏明月谦笑。 夏明月生的并非是明艳到绝对吸引人的长相,但其笑起来温婉柔和,目光也都是和善端庄,也足够让人移不开眼睛。 沈淑君有些喜欢夏明月的笑容,只觉得单单是看了,便觉得浑身都暖意十足。 仿佛都有了能够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做月饼和做红纸笺的事情仍然在继续。 就在一众人忙碌中,一品锅按照既定的时间开业。 福管事已是开张过一个卤味吃食铺子,此时再主持铺子开张之事,也算的上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 鞭炮锣鼓,舞狮剪彩,紧接着又是一通卖力的吆喝,一品锅便迎来了第一波上门的客人。 这些客人大多早已被一品锅门口的那个铜锅吸引多日,更对一品锅的涮肉滋味期盼已久,此时迫不及待地要来尝试。 再看到一个一个的小铜锅摆上桌上,新鲜无比的羊肉片端到跟前,用筷子夹起一片搁在清淡可口的汤中涮上片刻…… 嫩滑可口羊肉片的鲜美滋味登时在口中迸发出来。 好吃! 美味! 过瘾! 但凡进入一品锅之中,很快被这铜锅涮肉的滋味俘获,皆是直吃到腹中撑胀,饱嗝连连时才放下筷子,走的时候仍旧是遗憾满满,只恨自己的胃不够大,吃下去的肉不够多。 但一想到自己又不是活不过明天,待到第二日也是可以再来吃时,这才心中宽慰,安心离开。 这样想法的人数颇多,再加上头一日吃完一品锅觉得滋味不错之人回去向亲朋好友叙说一通,于是在第二日时,一品锅的生意竟是比第一日还要红火上更多。 眼看着生意一日好过一日,福管事这翘起的嘴角始终都无法落下,看夏明月的目光也是越发柔和。 自从知晓夏明月与家人走散,父母家人音讯全无之后,福管事便托大想认了夏明月当干女儿,且许多时候拿她当了女儿来照顾。 但这相处的时间越长,福管事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这夏娘子哪儿哪儿皆好,几乎没什么短处,做起生意来,眼光独到手段利落,赚钱的速度更是堪比财神爷在世。 他何德何能,能给财神爷做干爹? 不但不能,而且还得供起来,方显重视与尊敬! 于是,福管事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除了庄妈妈和银巧以外,又给夏明月安排了两个侍奉之人。 第408章 留下来 一个名为青橘,擅长针织女红,包揽下了夏明月乃至其身边江竹果、庄翠等人一应的衣裳鞋子手帕等物。 一个名为红莲,则是会弹琵琶唱曲儿,福管事的意思是她能够在闲暇之余为夏明月弹奏上一曲,供其娱乐放松。 前者夏明月还算能够理解,毕竟这夏记忙碌起来,先前帮着她做些女工的江竹果和银巧皆是不得空,而她自己许多时候也因为劳累而懒得动手,许多东西买的都是成品,难免有些凑合。 现如今有了青橘,这些事可以尽数交给她来做,也省了许多的心。 倒是红莲这边…… 琵琶的确弹得极佳,歌也唱的十分好听,但那一双眼睛中的柔情都似能滴出水来,娇滴滴之态尽显,让夏明月顿时语塞。 虽然她忙碌之余也想放松惬意一番,而当世许多家宴上有歌舞助兴也算常事,但她属实难以想象她倚在榻上,慵懒恣意地欣赏红莲弹奏高歌时,该是何等纨绔的模样。 不敢想,不敢想! 而红莲也看出了夏明月的为难和踌躇,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夏娘子若是不喜听琵琶听曲儿的话,婢子还会旁的。” “你还会些什么?”夏明月顿时来了兴趣。 “婢子还会跳舞。”红莲小声说道。 说话间,更是为夏明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技艺。 红莲生的十分纤瘦,柔弱无骨,但做起舞动动作却是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柔和中带着一定的力量,看着的确是赏心悦目。 唯独让人觉得不大适应的,是红莲那双狐狸媚眼,勾人意味甚浓,让这十分具有观赏性的舞蹈,多了几分几分靡费之感,使得整个氛围都有些怪怪的。 夏明月叹了口气。 红莲也有些懊恼无助,急忙跪在地上说明缘由,“婢子知道婢子的眼睛很奇怪,当初福管事愿意买下婢子,也是因为婢子当时刻意低着头垂了眼,尽量不让福管事发觉不妥,这才顺利被买了回来。” “只是婢子的这一双眼睛并非是天生,而是被人刻意动过刀子,以至于婢子无论做何动作,皆是显得有些奇怪。” “夏娘子若是不喜欢的话,婢子可以蒙着眼睛为夏娘子弹奏歌唱,只求夏娘子能够留下婢子,或者,或者让婢子做洗衣洒扫的粗活也是可以的。” 只要能让她留下就好! 红莲衷心请求,对夏明月一通跪拜行礼。 头磕的如同小鸡啄米,额头顷刻间红肿一片,已是渗出了血珠。 夏明月心中顿时一阵不忍,忙将红莲扶了起来。 近距离去瞧,果然能看到红莲的眼旁虽然施了脂粉,却仍然能瞧得到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显然,这被动的刀子如现代的整容手术一般,将其眉梢上扬,好让眼睛变成狐狸眼一般的模样,以此而媚态尽显。 且其一身的技艺,浑身的气派,更是按着瘦马所所训练,其目的大约是为了讨好权贵,或是为了卖出高价。 这样的女子,从来都只是一件商品,在各处周转,如浮萍一般,自己掌握不得分毫。 若是她这里不肯留下,福管事大约也无处可以处置,只能退了回去或者打发走,以其现如今的状况,大约逃不过要被卖入青楼或是当做高门玩物的命运。 夏明月想了一想,道,“你可以先留下来。” 红莲闻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整个人亦是喜极而泣,对着夏明月连连道谢,“谢谢夏娘子,谢谢夏娘子。” “只是在我身边做事,需得踏实本分,能不能长久地留下来,就得看你自己了。”夏明月叮嘱了一句。 红莲可怜,本心大约也并无不妥,但被人刻意调教过后是否还有本心,夏明月并不确定。 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她自己了。 “婢子明白。”红莲仍旧是忙不迭地应声,“婢子一定好好做事,绝对不让夏娘子失望。” 也不让自己失望。 留下红莲,夏明月便让其先跟着银巧和庄妈妈,先试着做些日常杂事。 一品锅生意稳定,八月十五在即,夏明月制作的月饼开始在一品锅的门口售卖。 各种月饼小巧精致,花样别致,就连月饼外头包的油纸,附的红纸笺看起来都与众不同。 再加上夏记现如今名声在外,在得知这些月饼乃是夏记所制,一众人皆是要来尝一尝味道。 多重因素叠加,以至于夏明月这月饼摊刚刚摆上半日,准备的月饼便卖了个七七八八。 买到月饼之人满心欣喜,而没买到月饼的人颇为遗憾,不住地向夏明月确认往后是否还有月饼卖,甚至询问是否能够出钱提前预定,也免得排队麻烦。 在得知月饼不能提前预定时,皆是要现场排队采买时,众人皆是有些遗憾,但得知明日还有月饼,大约会在巳时正时出摊,又松了口气,觉得总比没有月饼可以买强,心里更是盘算着明日一定要早些来,以免又买不到。 月饼生意红火,夏明月心中欣慰且成就感十足,当日便回去继续制作月饼,当晚更是连夜打包,为第二日的生意做准备。 翌日,夏明月算好时辰,准时往一品锅门口运送月饼货物。 但还不等其一众人抵达一品锅,便已是瞧见一品锅门口聚集了许多人。 一众人翘首期盼,更是趁着等待的时间跟旁边的人聊起了天儿。 “你也是昨天买了月饼后又来买的?” “是啊,昨儿个买了两块回去一尝,滋味是真好,这不想着多买上几块,给岳丈一家当节礼,也给自己家留两块八月十五吃。” “是吧,我也是这么盘算的,不过还想再买上几块,给东家送礼,时令的东西,好看好吃又合适。” “就是价钱不便宜……” “一分价钱一分货,这月饼用料足,滋味好,你便宜的价钱买来的东西不好吃,送出去也让人嫌弃,还不如多添些钱买点好的。” “就是说,一年就这一个八月十五呢,不能太计较了。” “是这个理儿。” “哎,这时辰差不多了吧,怎么这夏娘子还没有出来摆摊?” 第409章 踏脚石 “应该快了。”有人踮脚不住地张望,在瞧见夏明月几人推着车子往这边走时,急忙道,“来了来了!” “快排好队。” “哎哎哎,方才我在你前头的,咋你这会儿挤到我头里来了?” “谁踩我脚了?” “别挤!” 原本和谐的等待人群,因为夏明月的到来而骚动不安,甚至有些人为排队购买月饼之事起了争执,发生了口角。 夏明月,“……” 知道月饼会颇受欢迎,但没想到会这般受欢迎。 看起来,除了正常售卖以外,还需维持销售现场的秩序。 好在夏明月前世餐饮经验丰富,这一世更是摆小摊起家,对这些也算司空见惯,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诸位皆是街坊四邻,每日在长洲府城抬头不见低头见,往后也总有来往的时候,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在这里起了争执,让旁人看了笑话。” 夏明月朗声道,“再来这月饼虽然做起来麻烦,可夏记每日制出的月饼数量颇多,且距离中秋还有几日时间,只要是想买夏记月饼的,必定能够买得到。” “大家伙也都静静心,去去火,这客人心情好了,我这月饼摊也才能正常售卖不是?” 这些话一出口,一众人皆是觉得十分有道理,又见夏明月推来的两辆小推车上头皆是堆成小山一般,觉得数量的确也足够,便不再因此而争执,只好好排队,等待月饼开始售卖。 夏明月见状,笑着冲众人行礼,“多谢各位赏脸,也为回报各位,若是在这里买了月饼,又愿意去一品锅用饭的,再送各位一份包心鱼丸,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这出来买东西,除了买的东西合心思以外,更要紧的是买的高兴,买的舒坦。 夏明月态度谦和,又给了他们颇大的面子,一众人自然十分高兴,越发觉得不能在其月饼摊跟前起冲突让其难做。 于是,这队伍不但排的整齐有序,一众人也皆是收敛了怨气和不满,变得谦和无比。 月饼摊前恢复了方才的祥和安宁。 夏明月见状抿嘴笑了笑,与江竹果和庄翠一并开始售卖月饼。 收钱,拣货,打包…… 三人动作麻利,行云流水,且忙碌之余也不忘记招呼客人,这般满脸带笑,看得人也是赏心悦目。 不远处茶楼上的崔文栋见状,亦是点了点头。 这夏明月,当真如他猜想,能耐十足,绝对非寻常人家的女子。 这条线儿,还是要牢牢抓住为好。 崔文栋睨了青松一眼,“先前是你托大在福管事和夏娘子的跟前惹下了麻烦,我思来想去的,还是需得由我出面,将你狠狠训斥一通,大约才能缓和我与福管事和夏娘子的关系。” “现如今好不容易再次有夏娘子出来摆摊的机会,待会儿便随我一同前去,你届时姿态放低一些,只说上回之事乃是你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所为,务必要求得夏娘子和福管事的谅解。” “如若不然,我断不会轻饶了你去!” 崔文栋的话说得严厉,青松却是听得十分不满。 这个崔文栋,当真拿自己当成事儿了,竟是这般呵斥他,还妄想着继续和贺家搭上线儿。 先不说你先前去德馨园已是受了冷遇,贺老夫人已经派人跟夏明月和福管事知会通气过,就算你现如今再如何姿态放低,这般前倨而后恭,对方只怕也不会正眼看你。 明明是崔家儿郎,竟是这般幼稚。 青松嗤笑,却也欣慰。 崔文栋现如今生成这般模样,对三公子来说,也是好事儿。 青松心中思索良多,面上却也对崔文栋十分恭顺,“公子说的极是,只是小的以为,这般直接前往,显得咱们行为突兀,十分刻意,难保不让夏娘子和福管事觉得公子满腹心思,越发对公子敬而远之,这便不好了。”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崔文栋有些不悦。 说他的法子不好,这不是说他脑子不好使么? 还是说这青松觉得丢面子,不愿前往? “小的以为……”青松附在崔文栋的耳边,低声了一番,“如此不但夏娘子和福管事对公子印象改观许多,只怕还要感恩戴德一番呢!” “往后夏娘子惦记着这番情谊,大约也能在贺老夫人跟前帮着公子多美言几句,公子也就万事无忧了。” “有些道理。”崔文栋点头,眯起了眼睛,“果然是跟在我身边久了,这脑子都活泛了许多,便按这个来做吧。” “是。”青松扯了扯嘴角,片刻后又堆满了笑,“此外,小的以为,这夏娘子既是和贺老夫人渊源这般深,甚至连那陆启言都因此得益许多,公子若是要跟夏娘子有些瓜葛,这瓜葛不如更深一些为好。” “你的意思是……” 崔文栋顿了顿,“那夏氏倒是生的模样还不错,可这代价会不会太大了一些?” 他到底是崔家儿郎,相貌俊朗,才学出众,盯着他的人可不在少数,而这其中能对他有所助益的也颇多。 让他将这般大的本钱下在夏氏身上…… 多少有些不值呢! “公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虽然看着凶险了些许,但若是得手之后,还不是一切都由公子说了算?男人嘛!” 青松笑得讳莫如深,崔文栋明白其中的意思,思索片刻后连连点头,“说得不错。” 待他得够了好处,再筹划其他也来得及。 男人嘛,预想成大事者,需得不拘小节,也足够狠心才行。 垫脚石该踩必须得踩! 崔文栋嘴角泛起笑容,眼中也满都是得意。 青松见状,见眸中的嘲弄尽数压了下去。 这边,夏明月对这些一无所知,仍旧忙着售卖月饼。 最早来排队的那波客人已是买到了想买的月饼,或直接离开回家,或惦记着那份赠送的包心鱼丸,前往一品锅吃些涮羊肉,喂饱腹中的馋虫。 陆续有客人光顾,月饼摊前仍旧十分热闹。 “都给老子让开,别挡路!” “瞎了你的狗眼,没看着孙三爷过来了么,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到了夏明月的月饼摊前。 第410章 出手 一并三人,为首的是一个人高马大,满脸横肉,名为孙浩的,正是旁人口中的孙三爷。 孙浩三人满脸嚣张,见人便要推搡谩骂,俨然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惹得周围之人下意识后退避让。 面对这样的状况,孙浩甚是满意,扯着嘴角,露出跋扈的笑容,两个大门牙,尤为抢眼。 这般大喇喇地到了月饼摊前,孙浩瞥了夏明月几人一眼,随意地从摊位上拿起了一个月饼,胡乱拆开外面的油纸包后,用力一捏。 月饼馅儿足皮软,在这般大力的揉捏之下,软烂成一团。 “呀,这是什么月饼,竟是碰都碰不得?” “是啊,是啊,这月饼也太容易碎了,可怎么买回去吃呢,这不是糊弄人吗?” 孙浩身边的两个小弟也开始有模学样,将手中的月饼捏成稀巴烂。 “我看那,这月饼不是拿来让人吃的,就是出来诓骗人的,这种摊子竟然也能开张做买卖,真是稀罕的很。” “就是说啊,还卖那么贵,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 “难不成是因为背后有人撑腰,有恃无恐,才这般嚣张?”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这种骗人敛财的黑心买卖既是让咱们兄弟给撞上了,就得好好管一管才行!” 孙浩一边说着,一边冲地上啐了一口,满脸挑衅地看向夏明月,“我看你便是这月饼摊的摊主吧,做这样不合理的买卖,你说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夏明月冷眼瞧了那孙浩三人一眼,一边冲江竹果使了个眼色,让她和一品锅门口的伙计一并去一品锅喊人出来帮忙,一边则是冲庄翠使了个眼色,而她自己,则是拿起了小推车上头原本用来支撑摊子所用的,婴儿胳膊粗的木棍。 面对这般明目张胆来寻衅滋事之人,与他争辩再多也是枉然,该动手时需得动手才行! 庄翠率先从月饼摊后跳了出来,拳头向孙浩身上砸去。 孙浩有些身手,见状后退半步,冷眼瞧了庄翠一眼,满脸嗤笑,“哟,竟是个练家子?” “看样子,需得让你知道孙三爷的厉害,否则你大约不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狠话落地,孙浩恶狠狠地看向庄翠,连带着剜了夏明月一眼后,忽地变了脸色,整个人也是如同麻袋一般噗通躺倒在地上,接着便是呐喊起来,“夏记月饼摊打人了!” “打人了,打人了!” 另外两个人亦是坐在地上哀嚎起来,其中一个更是抱着胳膊吱哇乱叫,“夏记月饼摊的人把我膀子给撅折了,这到底是卖月饼的,还是地痞流氓啊!” 三个人在这里哭嚎一片,让在场的所有人皆是面面相觑。 原本看这三个人恶狠狠的,都有些担心那看起来身单力薄的小娘子是不是三个人的对手,现在这三个人来这么一出…… 这是撒泼打滚滚刀肉? 蛤蟆落在脚上,不咬人但是恶心人? 有够烦人的! 夏明月和庄翠见状也是抿了抿唇,思索着是该去街上找衙差,让衙门将这些没事找事的人给带走,还是说他们一品锅的人直接现仇现报,将人结结实实地打上一顿,再送往衙门? 就在夏明月迟疑之时,崔文栋快步到了跟前。 瞧着在地上撒泼打滚耍无赖的孙浩三人,登时剑眉倒竖,满脸阴沉,义正辞严道,“光天化日,你们这般为难几位娘子,寻衅滋事,是何道理?” 崔文栋此时勇敢出头,话说得更是铿锵有力,惹得周围人皆是投以钦佩与赞赏的目光。 孙浩三人看到崔文栋时,脸色也是变了一变,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崔文栋急忙作揖行礼。 “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是崔公子大驾光临,恕罪,恕罪。” 孙浩笑得十分狗腿,崔文栋却是瞥了他们一眼,满脸嫌恶,“你们要的不是本公子恕罪,是月饼摊的几位娘子恕罪!” “素日你们便游手好闲,欺善怕恶,现如今竟是变本加厉,欺辱正经做生意之人,如此恶行,需得严惩为好!” “崔公子息怒!”孙浩三人行礼时将腰弯的更低了一些,但见崔文栋脸上怒意不减分毫,又急忙转了方向,朝着夏明月和庄翠二人,连连行礼。 口中更是不住道歉,“是我们猪油蒙了心,想着来这里寻些麻烦,弄几个钱去吃酒,两位娘子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说着话,这手更是往脸上招呼。 耳光打的啪啪响,脸颊肉眼可见地红肿了起来,为首的孙浩嘴角更是渗出了些许血迹,这才停了手。 “在此给几位赔罪了,往后我们一定改过自新,再不做这样的勾当,再不做欺负人的事!” 崔文栋见状,脸上的怒火这才消退了些许,“往后若是再敢如此,别怪本公子不客气!” “是是是,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孙浩三人唯唯诺诺地应下。 “滚!” 崔文栋一声令下,孙浩三人如蒙大赦,急忙撒丫子便跑。 慌不择路,跌跌撞撞,途中更是因为绊了脚的缘故,摔了个狗啃泥。 可谓狼狈不堪。 众人见此情形,皆是嘲笑不已,幸灾乐祸,同时更是对孙浩这三个地痞畏惧的崔公子好奇不已。 “这崔公子是何人物,竟是将那三个恶人吓成这幅模样?” “看他这一身衣袍质地上乘,气质更是出众,想来必定是了不得的人物吧。” “方才不是说了嘛,崔公子嘛,这自然是姓崔的,这普天之下能让人闻风丧胆的姓崔的有几个?” “噢噢噢,懂了懂了,崔公子如此仗义执言,看起来这崔家的确是家风清正啊……” 周围赞美之言不绝于耳,崔文栋对此甚是满意,更是清了清嗓子后到了夏明月的跟前,“让二位娘子受惊了。” 夏明月和庄翠不曾见过崔文栋,也不识什么崔家公子,但见此时这位崔公子出言相帮,忙客套地福了一福,“多谢崔公子。” “夏娘子客气。”崔文栋拱手,看向夏明月。 温柔贤淑,模样端庄秀丽。 近距离看的话,的确还是不错的。 第411章 客气 崔文栋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夏娘子不必记挂在心上。” 夏明月微微颔首,继而蹙眉对一旁庄翠道,“这几个人来的有些蹊跷,让几个人跟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论理来说,福管事是跟章知府打过招呼的,在长洲府城这个地方,没有人会故意刁难夏记的生意。 而这段时日,也的确如此。 夏记所有的生意十分太平,甚至连遇到难缠客人的概率都极低。 此时有人骤然上门,直奔月饼摊而来,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派人去问询一番,弄清背后的缘由,方能安心。 庄翠会意,急忙交代人去办。 福管事今日有事不在一品锅,大掌柜周仁腾得了吩咐后,忙派了得力的小厮去办这件事。 崔文栋见状顿时心中一慌,忙道,“不过几个地痞无赖罢了,想来应该没有什么,若是夏娘子派人前往,那三人狗急跳墙,和夏娘子的人起了冲突的话,岂非得不偿失?” “我这里倒是有几个身手不错的侍从,夏娘子倘若当真不放心的话,不如让我派人前往?” “崔公子方才出手相助已是感激不尽,岂有再麻烦崔公子的道理?” 夏明月眉梢微扬,“也请崔公子放心,派出去的几个人皆是有些功夫,不会落了下风。” “是吗,如此是我多虑了。”崔文栋微微一笑,眼眸却是左右瞟来瞟去,显得有些不安。 夏明月见状,心顿时沉了一沉,面上却仍旧带着十足笑容,“崔公子今日出手相帮,我心中感激,想请崔公子在一品锅用晌午饭,聊表谢意,不知崔公子是否赏脸?” 看样子,已是得了夏明月的好感呢。 果然英雄救美这招到哪里都管用。 尤其对于这种像是落难的女子而言。 要成为她心中的一道光,才能将其完全俘获,而后便可以成为他的工具,任他为所欲为。 崔文栋心中喜悦,连带着嘴角都往上翘了一翘,“如此,那便不推辞夏娘子的美意了。” 接着又道,“只是即便这是夏娘子好意,但在下也不能如此托大,该付的钱还是要付,断不能让夏娘子如此破费。” 饭钱必须要给,而且待会儿还要多多的给。 生意人嘛,最是喜欢钱的。 且在崔文栋看来,既然夏明月要抛头露面的做生意,不但喜欢钱,而且十分缺钱。 看到他这般出手大方之人,必定也会好感十足。 总之,此事他必须要这般做。 而夏明月在听到这话后,眼珠子转了一圈,笑道,“本是该做东请客才好,但崔公子这般说,倘若我再坚持,便是有些扫了崔公子的兴,便依崔公子所言吧。” 果然如他猜的这般! 崔文栋眼前一亮,再次拱手,“夏娘子不必客气。” “我这里还有月饼摊要看顾,崔公子先请。”夏明月笑道。 “夏娘子先忙自己的,不必因我之事而烦忧。” 崔文栋言罢,夏明月笑着颔首,而后招呼了一品锅的伙计,吩咐其一定要好好招待,务必要将一品锅上好的菜式拿了出来。 笑着应和了一番,崔文栋跟着伙计进了一品锅。 夏明月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消散大半,而后则是叫了周仁腾过来。 “夏娘子有何吩咐?”周仁腾恭敬问询。 “加紧人手去找寻那三个无赖,一定要将此事问询清楚。”夏明月道,“也派人去找寻福管事,将此事告知,请福管事若无旁的事情,尽快回来一趟。” 她总觉得,此事不大一般,需得和福管事碰面说道一番,看如何应对准备。 “是。”周仁腾得了吩咐,立刻又派了几个人各自按着夏明月的吩咐去做事。 夏明月这才吐了口气,和庄翠、江竹果一并收拾了月饼摊,继续售卖月饼。 许多人皆是冲着夏记月饼来的,对此时的小风波也并不在意,只自顾自地继续购买月饼。 偶尔有人谈论一番方才崔家儿郎制服恶霸之事,说的绘声绘色,口沫横飞。 叙说之人滔滔不绝,听得一旁的人也是津津有味,止不住地询问,“然后呢,然后呢?” 骤然被提问,叙说之人被吓了一跳,在发觉身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精瘦的年轻后生时,再次被吓得往旁边蹦跶了一步,“你,你谁啊,跟着我做什么?” “我?”安云集拿手指了指自己,而后又挠了挠后脑勺,“过路的啊,这不听你说故事说的好嘛,不自觉就跟了上来……” 说着,安云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人见安云集年岁小,人瞧着呆里呆气,但张口却说到了重点,顿时嘿嘿笑了笑,“哪里哪里,我这口才也就这样,比不得人家那些说书的。” “原来你不是说书的啊?”安云集顿时有些失望,“你故事说的这般好,我还只当你是说书的,还想问问看这书能不能再说一回呢。” 那人闻言越发高兴,连连摆手,“我的确不是说书的,不过这也不是故事,是真事儿,就是方才发生的事儿,我亲眼看着的!” “竟是真事儿?”安云集颇为意外,“现如今竟是还有当街寻衅滋事之人?” “是啊。”那人连连点头,更是感慨,“不过还好有崔公子出手相助,吓得那些地痞连滚带爬的,看着就解气呢!” “这崔公子还真是个好人呢。”安云集附和一番,又问,“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后来不就是地痞被赶跑,皆大欢喜嘛。” “我是问,既然这崔公子帮了忙,那摊主竟是没有什么表示不成?”安云集问道。 “你问这个,有啊,夏娘子十分客气,要请崔公子去一品锅用饭呢,不过这崔公子更客气,只说不推辞夏娘子好意,但这钱还是要自己付的,啧啧,这崔公子真是……” “你是说,月饼摊的摊主姓夏?”安云集打断了对方的话。 “是啊,姓夏。” 姓夏啊…… 安云集顿了一顿,“那劳烦问一句,这夏记月饼摊怎么走?” 第412章 弟弟 “就在那边,往前一直走,瞧见人最多最热闹的摊位就是,就在一品锅的门口,这一品锅也是极好认的,门口有个……” 那人说着话,一抬眼顿时一愣。 身边哪里还有精瘦的年轻后生? 这走的也太快了些吧。 这么心急去瞧热闹的么? 不过热闹这种东西,的确是很有趣很好看的的说,更何况这夏记月饼摊的月饼好吃美味,说不准这人也是去买些月饼来吃也有可能…… 就在那人思索间,安云集已是沿着路找寻到了一品锅,更在一品锅的门口瞧见了月饼摊,以及忙碌的几位年轻娘子。 其中一位娘子笑靥如花,秀雅端庄…… 姐姐? 安云集呼吸一滞,心跳险些漏了半拍,雾气更是快速腾起,瞬间模糊了双眼。 在抽了抽鼻子,努力地稳定好自己的情绪之后,安云集拿手背揉了揉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快步往月饼摊而去。 离月饼摊越近,安云集看到的景象越清晰,眼前之人的容貌与记忆中的也越来越重叠,心跳也越来越快…… 是姐姐。 他终于找到姐姐了! 实在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地方能遇到姐姐! 姐姐竟然还活着,而且看起来还不错! 老天保佑! 安云集激动无比,心中更是感慨万千,转眼间站到了月饼摊跟前,盯着眼前之人看了又看后,迫不及待地张口唤人。 但就在安云集“姐姐”二字即将说出口时,夏明月察觉到了不对劲,抬起头来,看向安云集,笑道,“若是买月饼的话,烦劳到这边排队。” 排队? 安云集顿时错愕。 姐姐这是没有认出他来? 安云集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伸手摸了摸脸颊。 他今日一身劲装,的确与从前身穿长袍的模样有些不同,且现如今他历经无数杀戮,身上也多了许多血腥气息,再无从前的书香满身。 但是他的容貌并无太大改变才对,尤其是这一身精瘦,无论如何都吃不胖的模样更是不曾有分毫变化。 姐姐怎么会认不出来他呢? 安云集挫败感十足,甚至有些幽怨地看向夏明月,“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认识他? 这次轮到夏明月错愕,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位年轻人。 年岁与她差不多,身材颀长,身形纤瘦,一张圆圆脸,五官端正,带了些孩童的稚气,却也带了些许的杀气。 而若是仔细来看,这眉眼之间,竟是看着有些熟悉…… 夏明月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位年轻人有亲切之感,但任她再如何从脑海中搜索,皆是无法确定眼前之人的身份。 抿了抿唇,夏明月张口询问,“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安云集闻言越发失落,眼中的神情越发复杂。 姐姐果真认不出来她? 还是说有什么不能与他相认的苦衷? 可是,方才姐姐看到他的时候眼中情绪并无任何波动,应该并非如此。 还是说,眼前这人并非是姐姐,只是和姐姐的容貌生的极为相似而已? 可这世间,当真有相像到此种程度之人吗? 安云集脑中一片纷乱。 在再次沉默了许久之后,安云集决定确认一番,“敢问夏娘子闺名?” 周围人闻言,皆是一愣。 男子明目张胆地询问一位女子的名字,无论如何都不符合礼节二字。 夏明月亦是对这不礼貌的行为皱了皱眉,但抬眼对上了安云集的目光。 这目光中探寻感十足,带了些许疑惑,不解,甚至还带了些许委屈和不甘,但唯独没有敌意。 夏明月能分辨出来这目光是善意的,且带了许多温柔在里面。 思忖片刻后,夏明月看向安云集,“劳烦尊驾借一步说话。” “好。”安云集点头应下,跟着夏明月到了一旁的巷子内。 看四下无人,夏明月这才压低了声音回答,“虽然我不知道尊驾为何要询问我的名字,但我能看的出来,尊驾似乎有必须要知道的理由,既是如此,告知尊驾也无妨。” “我姓夏,名明月。” 夏明月的声音说的极轻,但在安云集的心中,却是与雷霆巨响无异。 是了是了,夏明月,没有错! 是夏明月! 是姐姐! 安云集内心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难以平息,眼中的雾气再次腾了一层,就连双唇都颤抖了许久,才勉强能够开口,“我,我也姓夏,名云集。” 夏……云集? 夏明月再次一怔。 这个名字,与这位年轻人的容貌一般,令她觉得十分熟悉。 而这种熟悉感,仿佛推开了一扇高大沉重,且被尘封许久的门,里面的东西瞬间汹涌而出,将她淹没。 她如同一个溺水之人,瞬间觉得胸闷无比,难以喘息,待大口大口地喘了气之后,却发现脑中仍旧是一片刺目的空白。 待那片刺目渐渐消散褪去之后,残留了些许破旧不堪的碎片。 夏明月小心翼翼地捡拾起来,仔细端详,口中更是不自觉地喃喃道,“这是我的竹蜻蜓,你若是想要,便拿你的风筝来换。” “你需得给我买上整整三串的冰糖葫芦才能堵住我的嘴,否则我要告诉爹爹你拿了昨日的课业冒充今日,想要蒙骗夫子!” “不许再欺负旺财!” 脑海中一个瘦小男童的形象越来越清晰,笑的时候俏皮可爱,惹人喜欢,但很快却又消失不见。 夏明月沉浸在回忆之中,安云集却因为听到她说的这些话时,瞬间泪流满面,更是低声喃喃,“姐姐……” 姐姐? 夏明月这才彻底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安云集,“你是,弟弟?” “是,我是!”安云集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更是抽了抽鼻子,满脸委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夏明月亦是有些哽咽。 原主的记忆继承的不多,方才能够回想起来的也有限,但此时在明确眼前之人是原主的亲弟弟时,由心而起的血缘亲昵,成为了夏明月本能的反应。 夏明月泪眼婆娑,却也因为见到弟弟而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抚了抚安云集的脸庞,“许久不见,长大了许多呢。” “是啊。”安云集连声答应,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第413章 悲喜交加 更是有些自豪地扬起了下巴,“长高了,也长壮了!” “的确是长高了。”夏明月再次打量安云集了一番,促狭打趣,“至于长壮,属实没有看出来,还是如同从前一般,瘦八哥一只!” 安云集自小生的瘦高,人如豆芽菜,偏生当时家中养过一只学舌的八哥,亦是瘦瘦的一只,夏明月便时常戏称安云集如那只瘦八哥一般。 听到这样的打趣,安云集佯装恼怒皱眉,“哪里像了,姐姐若是再这般说,我可要生气了!” 却因为再次听到从前的戏言而觉得欣慰且温情十足。 继而又十分委屈地抽了抽鼻子,“方才见姐姐时,姐姐竟是没有认出我来,我还以为姐姐不愿认我,或是已经将我忘了……” 夏明月叹了口气,“自从与家人走散之后,我被人蒙骗带走,一路坎坷,期间生了好几次的病,再醒来时,先前之事竟是忘了大半,方才听到你的名字这才想起来些许,却也并不完全。” “原来如此。”安云集吐了口气。 能到达失忆的地步,姐姐当初一定受了许多苦吧。 安云集顿时无比心疼,关切询问,“姐姐现如今如何?安身何处?” 在注意到夏明月已是梳了妇人的发髻,安云集颇为意外,“姐姐竟是已经成家?姐夫是做什么的,为人如何,对姐姐可好?” “一切都好。”夏明月笑答,将她到了金丘县城之后,发展夏记吃食摊,再来长洲府城与贺老夫人一并做生意之事,简略地说给安云集听。 安云集越听,这紧皱的眉头亦是渐渐舒展,听到最后一品锅开业和这夏记月饼摊做生意之时,心中的一块大石彻底落了地。 姐姐自小便聪慧伶俐,更喜欢摆弄各种吃喝之物,家中更是打趣说不知道往后是哪家儿郎有福气。 不曾想,现如今姐姐能依靠这份技能谋生立业。 这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夏明月接着道,“至于你姐夫这边,名为陆启言,为人忠厚老实,待我也极佳,现如今在军中任职,听他说刚刚升任了副军指挥使。” 陆启言? 安云集顿了一顿。 若说今日能找寻到姐姐是意外之喜的话,那得知姐姐丈夫是陆启言之事实属晴天霹雳。 他属实没有想到,陆启言竟然是他的姐夫,他的姐夫竟然是陆启言。 虽然这陆启言在军中口碑颇佳,也具有一定的威望,许多人对其赞不绝口。 甚至安云集自己也对陆启言本身身先士卒,善待兵卒之举心生敬佩之意。 最要紧的是,安云集隐隐觉得,这陆启言在筹谋着一桩大事,而这件大事的最终目的与他十分相似,心中也生出了些许结盟之意。 但…… 身为小舅子,哪里有看姐夫顺眼的? 他也不能例外! 而且,姐姐的形容也有错误,憨厚老实四个字可以与任何人匹配,唯独不适合陆启言。 果然是阴险狡诈如陆启言,竟是将姐姐蒙骗到这个程度! 安云集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指,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既是如此的话,我就放心了。” “我这里一切都好,你尽管放心就是。”夏明月笑问,“你呢,现如今如何?爹爹和娘亲可与你在一起?” “爹爹和娘亲……”安云集眸光黯淡,“在逃荒路上得了风寒,接连去世了。” 夏明月怔然。 心中似被什么给撕碎了一般,痛自心底而起,快速地蔓延全身,令她难以喘息,眼泪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往下落。 与弟弟重逢,以为能够与家人团聚,结果得到的消息却是天人永隔。 安云集见状想出言劝慰,但张了张口之后却将到了嘴边的话落了下去。 亲人去世之痛,没有言语可以化解,唯有时间方能冲淡。 悲伤的情绪,需要发泄出来。 就如同他当时埋葬爹爹和娘亲之时,亦是哭到声音沙哑,浑身无力。 安云集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夏明月的后背。 许久之后,才道,“爹爹和娘亲若是九泉之下得知我能与姐姐再次重逢,大约也是高兴的。” “嗯,高兴,爹爹和娘亲会高兴的。”夏明月含着泪点了点头,看向安云集,声音哽咽,“我们一定要好好活着,让爹爹和娘亲更加高兴。” 逝者已逝,已是不能为爹爹和娘亲做些什么,唯有让自己活的更好,方能告慰其在天之灵。 “嗯!”安云集点头,在抽了抽鼻子后转了话题,“自爹爹和娘亲去世后,我四处逃荒,后来被厢指挥使安耒霆收留,认作义子,现如今我对外称安云集,亦是军中战功赫赫的集小将军。” “几年不见,竟是也出息了许多。”夏明月从方才的悲痛中剥离些许,面带欣慰,继而又有些诧异,“你既然也在军中,可与你姐夫见过面?” “素日倒是打过照面,却并不曾多说话。”安云集摸了摸鼻子,道,“从前也是并不知晓陆副指挥使乃是我的姐夫,现如今知晓此事,往后便多与姐夫接触一二。” “也好,你们二人皆是在军中,也好彼此照顾。”夏明月道。 夏明月对军营之事了解不多,却觉得但凡有人之处皆是江湖,皆有利益之争,阵营相斗。 陆启言和安云集二人若是能够互相扶持,总好过单打独斗。 “我记下了。”安云集乖巧点头,“此话待我回军营之后,一定告知姐夫,一定彼此照顾。” 照顾二字,咬的极重。 夏明月仍旧沉浸在姐弟相聚的欣喜和父母去世的伤痛交加中,并不曾察觉这点,只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安云集的肩膀。 “你从军营出来,可在外待多久?”夏明月问。 安云集如实回答,“此次告了两日的假,需得明日晚上亥时前回军营。” 那就还有一日半的时间。 夏明月道,“福管事在长洲府城帮我们一行人置办了院落,也有空置的客房,不如今晚便在那里落脚休息,我们也好再说说话。” “好啊。”安云集兴冲冲地点头。 姐弟俩正在说话,在胡同口守了许久的庄翠却是不安地唤了一声,“娘子无事吧。” 第414章 红烧羊蹄 对于夏明月要与陌生人单独说话这件事,庄翠是极为不放心,但又不想过度地去干涉夏明月私人之事,只好一直在不远处附近守着。 此时见其一直不曾从巷子中出来,且隐约听到其又哭又笑的动静,越发有些担忧。 “无事。” 夏明月应声,与安云集一并从巷子中走了出来。 二人亲昵的模样令庄翠十分诧异,“娘子,这是……” “这是我弟弟。”夏明月简单做了介绍,“云集,这是庄娘子。” “庄娘子好。” “郎君好。” 二人简单寒暄,庄翠看向夏明月,满脸欢喜,“恭喜娘子。” 乱世之下,亲人离散是常事,多年再无音讯更是司空见惯,即便数年后能够有些许消息的,大多也是悲伤的消息。 能像夏明月一般还能与亲弟弟相逢的,少之又少。 这的确是一件值得恭喜之事,且令人羡慕。 庄翠将几近叹出口的气生生咽了下去,更是掩下眼底的落寞,只冲夏明月和安云集道,“娘子和郎君多年不见,刚刚重逢,必定有许多话要说,月饼摊这里已是卖的差不多,由我和竹果盯着就好。” “那就辛苦你们两个。”夏明月没有推辞,“我和云集先回去,晌午你们也早些回去,给你们一并做好吃的。” 这几日忙着一品锅开张,忙着制作月饼,的确已是有些时日不曾尝到夏明月的手艺,此时听闻此言,庄翠肚中的馋虫似都被唤醒了一般,皆是翘首期盼。 庄翠咽了咽口水,急忙点头,“好,我们一定早些回去。” 交代好月饼摊的事儿,夏明月和周仁腾也知会了一声,便先和安云集一并回到家中。 给安云集倒上杯茶水,端上些干果和新鲜的果子,夏明月便一头扎进了厨房。 锵锵锵锵。 咚咚咚咚。 滋啦滋啦。 咕嘟咕嘟…… 伴随着接连声响的,是从厨房里飘散出来的阵阵浓郁香气。 安云集乖巧地坐在院子里的桌子旁边,一边猛抽着鼻子,使劲儿地将这些香气尽数都吸到肚子里头,一边探着脑袋往厨房里头瞧,看看究竟做了哪些好吃的。 在安云集的期盼之中,一盘一盘的吃食端上了桌。 黑菜扣肉,带皮的五花肉冷水下锅加葱姜、干辣椒、花椒、白酒等煮上一顿饭的功夫捞出,用竹签扎上密密麻麻的孔洞,酱油充分上色后热油慢煎五花肉的肉片,一盏茶的功夫后捞出用开水泡上一泡,让五花肉的肉皮充分起出虎皮。 起了虎皮的五花肉切成厚厚的大片,均匀摆在盘中,加酱油、齑粉、胡椒粉、盐巴等搅拌均匀,再将肉皮朝下,均匀摆放在碗中。 上锅蒸上两刻钟,出锅后将整只碗倒扣入盘子,端上桌,待吃之时再将碗拿起。 有了碗扣在盘中保持的热度,扣肉香气更加浓郁,因蒸熟时碗中产生汤汁中的油花也极为均匀好看,瞧着秀色可餐。 入口时扣肉滋味醇厚浓郁,口感软糯,入口即化,瘦肉嫩而不柴,甚至好吃。 扣肉的肉片切的足够宽厚,一口下去分量十足,满足感可谓极强。 安云集吃的畅快,在军营中更是养成了不拘小节的习惯,此时直接将一整块肉片塞到口中,脸颊两侧完全鼓了起来,如同松鼠一般。 在简单咀嚼几口之后,安云集便迫不及待地将肉片咽了下去,再夹上一大片往口中送…… 红烧羊蹄,用的是一品锅那屠宰活羊时剩余下来的新鲜羊蹄,处理干净之后冷水下锅充分去除掉杂质浮沫,清水下锅加少量黄酒去腥,煮至软烂后倒入熬了糖色的锅中,加八角、桂皮、姜片等翻炒均匀后,加水、酱油等焖煮一刻钟。 待羊蹄彻底软烂入味之后,大火收干汤汁,夏明月便将这一份红烧羊蹄端到了安云集的面前。 羊蹄软烂脱骨,入口即化,一口嗦下去,骨头直接抽出,满口软嫩的胶质留在口中,几乎不用什么咀嚼,便可以完全吞入肚中。 趁热来吃,微微烫口,滋味更好,口感也更佳。 安云集明白这一层,吃的时候也不怕红烧猪蹄有些发烫,咬上一口后,倒吸上几口凉气,再放肆咀嚼。 大快朵颐四个字,瞬间有了具象化。 看安云集吃的开怀,夏明月已是满面笑容,这吃食亦是不断地往跟前送。 滑溜肉片,用的是最鲜嫩的里脊肉片,切得足够薄,炒时大火重油,肉片快速地在锅中滑过,再搭配新鲜的青椒和黄瓜肉片翻炒,荤素搭配,滑嫩无比,鲜香美味。 蓑衣黄瓜,切成不间断能相连的片,整条黄瓜用盐巴腌制片刻后,浇入用开水冲泡姜丝、白糖、盐巴、醋的料汁,再泼上一勺用花椒烹香的热油…… 腌制上半个时辰后便可开吃,酸辣美味,脆爽可口,解油解腻最佳。 刚刚吃了大量的扣肉和红烧羊蹄,此时来上几口蓑衣黄瓜,最是适宜无比。 凉拌莴笋丝,用新鲜的莴笋去皮切细丝,开水略微汆烫后捞出过凉水,浇上用蒜瓣、小米椒、盐巴、白糖、花椒烹香的热油料汁,点缀些许酱油及香醋,吃起来脆爽好吃,开胃下饭。 蘸汁豆腐,街上买回来的新鲜豆腐上锅再蒸上一蒸,切成一寸见方的块,蘸了用热油泼花椒、八角、葱段、姜片、辣椒面、蒜末而出的料汁,香浓可口…… 夏明月一直呆在厨房中,从几近晌午忙碌到日头西沉。 而院中的桌上,则是从晌午饭时的满满登登,再到晚饭时的仍旧满满登登。 安云集早已被投喂的饱嗝连连,但一想到这些饭菜并不只是饭菜,是来自姐姐的绝对疼爱之时,仍旧不住地口中塞。 安云集这般想,这般做,其余人亦是如此。 吃的畅快,吃的过瘾,更吃的高兴。 因为能享受这么多夏明月所做的美味吃食而高兴,更因为夏明月能够和自己的弟弟重新团聚而高兴。 同样高兴的还有乌金。 但很快,乌金便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安云集。 第415章 艰难 一直黏着夏明月,一口一个姐姐脆生生地叫着,声音的甜度比它夏日里吃到的西瓜还要高上几分。 一直不停地向夏明月展示他现如今的本事和身手,更在一旁迫不及待地讨要表扬和夸奖。 得亏人类不像它们犬类一般会长一条尾巴,否则的话,这个安云集身后的尾巴,只怕要摇到起飞! 原本家中有一个显眼包就已经够让狗头疼讨厌了,现在这个很显然是比显眼包还要显眼包的人…… 狗的地位只怕又要再次下降! 而这些也就罢了,这个安云集竟是直接走到了它的跟前,蹲下来慢条斯理地与它说话。 “你叫乌金呀,这个名字是姐姐取的,好好听。” “你说你这一身的黝黑,怎么就尾巴尖儿上生了这么一丁点的金黄,真的是好稀奇!” “听姐姐说乌金特别贪嘴,喜欢吃各种好吃的,我手里有姐姐刚给做的蛋黄酥,你要不要尝一尝,里面可是有一整颗咸蛋黄哦?” “我听说在其他军营中有人专门训练大型犬,为的是能够利用犬类的行动敏捷与嗅觉灵敏来打仗,有许多军犬因此而立功,要不我也开始训练乌金,让乌金变得更加厉害吧?” “要不咱们就从最简单的抛物回衔开始?” 乌金,“……” 不听不听,云集念经。 这安云集,不仅仅是显眼包,更是噩梦一个! 狗生过于艰难了…… 而夏明月在对安云集进行投喂了整整一个下午后,在晚饭后终于停止。 安云集吃饱喝足,则是拉着夏明月聊起了天儿。 知道夏明月对以往的记忆丢失甚多,安云集便将从前的事一点一点地说给她听。 细聊之下,夏明月得知了更多有关自身之事。 病逝的父母皆是来自耕读世家,父亲饱读诗书,因腿疾之事在族学中担任夫子,负责族中适龄儿童开蒙之事,母亲则是帮着族中操持族务,为人贤良淑德。 父母二人在族中皆有颇高的威望,对族中许多之事皆是尽心尽力,也正是因为此,在整个夏氏一族为躲避战乱而举族逃荒之时,他们这一支走在了最后。 这也成为他们一家四口与族中走散,逃荒之路变得更加艰难的主要原因。 而有关夏明月在记忆中上有哥姐,下有弟妹之事,按照安云集的说法,应该是平日与他们姐弟两个玩的比较好的几位同龄发小。 许多疑惑在安云集的解答中渐渐明晰,夏明月心中亦是越发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定。 夜色渐深,在确认完今日月饼制作的品质和打包状况之后,夏明月和安云集等一众人各自回去歇息。 翌日在一碗荷包蛋鸡汤面中拉开帷幕。 安云集一口气吃上了两碗,满意地打了个饱嗝,而后主动提出要陪同夏明月一起前往一品锅门口摆月饼摊。 夏明月本记挂安云集平日在军营辛苦,想让其在家中歇息半日,但考虑到姐弟已是相认,往后见面机会颇多,也不必这般客套对待,便由着安云集的性子来。 安云集见夏明月应允,眉开眼笑,“记得小时候几个人一并玩闹时,便佯装是在赶集,各自假扮各种商贩和客人,玩的不亦乐乎,今日倒是能跟着姐姐真的去做生意,一定十分好玩。” “这可由不得你瞎玩,需得正儿八经地来做事才好,先跟你说好,倘若因为你玩闹让这月饼卖不出去的话,那你需得将所有的月饼尽数处理掉才行。”夏明月戏谑道。 “这样啊。”安云集笑得满脸狡黠,“不过姐姐不说还没事,若是这般说的话,为了能多吃些月饼,那我兴许就得有些事才行了呢。” “你敢!” “姐姐若是不信,咱们试试?” “……” 月饼摊在姐弟两个的拌嘴中如往常一般开始做生意。 依旧是有老顾客早早地到了月饼摊前等候,一等月饼摊正式营业后,便将自己早已盘算好的月饼种类和数量一一报出来,快速地买好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待这波客人离开后,那些被初次吸引来的客人则是品尝观察一番后,挑选上一阵。 夏记的月饼各个滋味好,包装精美,本是没得挑选,但正是因为此,但凡到了月饼摊的客人,看到这么多精美的月饼时,各个滋味都想买了回去,且各个滋味都想买上许多。 这样一来,钱袋子便有了极大的意见。 为避免钱袋子彻底被掏空身体,只能是挑选一番,忍痛放弃一些,只选最喜欢的月饼带回家。 夏明月等人摆摊好几日,对这些情况已是司空见惯,能够灵活应对,亦是能够针对不同状况的客人给与合适的建议,让客人期盼而来,满意而归。 安云集这边,是第一次接触摆摊做生意这样的事情,却在观察完夏明月等人的言语举动,有模学样,迅速地进入了状态。 “大娘不妨买些五仁和莲蓉蛋黄的,前者自己吃着醇香美味,后者馅料新鲜,又是甜咸味的,最是受小孙子和小孙女喜爱。” “大哥若是想送节礼,不妨将味道给岔开,这样显得大哥考虑周到,做事稳妥。” “豆沙馅儿的口感细腻,价格实惠,自己家吃的话就买这种……” 安云集十分熟稔,游刃有余,只惹得一旁的庄翠都忍不住连声感慨,“集小将军真是有做生意的天分,不愧是夏娘子的亲弟弟呢。” “是吧。”安云集扬起了下巴,满脸都是得意,“姐弟嘛,肯定是一样的。” “难怪你非得要来卖月饼,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夏明月抿嘴笑道。 “可不嘛。”安云集笑得越发意气风发,却也将眸中的光往下压了一压。 除了这个,他还惦记着昨日从旁人口中听闻的有关地痞无赖来月饼摊找麻烦之事。 今日有他在这里守着,那些无赖若是敢再来,必定让那些人知道秋日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日头渐渐升高,月饼摊剩的月饼也越来越少。 就在最后几个月饼也顺利卖出时,崔文栋来到了月饼摊的跟前。 第416章 较真 “夏娘子。”崔文栋礼貌拱手。 “崔公子?”夏明月眉梢微扬,“崔公子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大约要怪夏娘子了。”崔文栋说完,笑了起来。 笑容中带了些讨好和撒娇的意味,显得颇为有些暧昧。 这让在场的一众人皆是微微一怔,忍不住纷纷看向崔文栋,就连夏明月都皱起了眉头。 崔文栋见状,嘴角笑意更浓。 寻常妇人,素日在家操劳,成日围绕着锅碗瓢盆打交道,丈夫回来时又需嘘寒问暖,精心伺候,可谓完全没有自我。 大约也没有听过什么情话和软言软语。 这样润物细无声的话,最是容易撩拨心弦,让人怦然心动。 至于夏明月此时沉默不语,想来是乍然听到这话,既意外又略带了些欣喜,因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吧。 崔文栋笑了笑,接着道,“怪夏娘子开的这一品锅滋味太好,所以特地来再尝一次美味。” 昨日在一品锅吃过中午饭后,崔文栋觉得这铜锅涮羊肉的滋味的确不错,确实有再来吃一次的想法。 更重要的是昨日吃过饭后,崔文栋特地在结账时多给了一些银两,为的是能够在夏明月跟前刷足够的好感,也趁机多与她说说话,接触一二。 不曾想,待他出来之时,月饼摊虽然还在,夏明月却因为有事已然离去。 崔文栋思来想去,便以美味之名,今日再来一趟。 也好趁此再在夏明月面前刷足够的存在感。 就在崔文栋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时,夏明月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 这个崔公子…… 若说不聪明吧,似乎也有动些心思的脑子。 可若说聪明吧,这脑子似乎也是被驴踢过,且被踢的极重。 就在夏明月思索该用怎样的话来应对时,一旁的安云集却是睁大了眼睛看向崔文栋,更道,“我觉得方才崔公子话说的不对。” 这样的话顿时让崔文栋愕然,“为何如此说?” “崔公子说姐姐开的一品锅滋味极好,昨日来过,今日还要再来,可见对这铜锅涮羊肉极为喜爱,既然喜爱的话,应该也是该夸赞姐姐厨艺好才对,为什么却要说都怪姐姐呢,难不成这厨艺好也是错吗?” 崔文栋,“……” 他何时说过要真怪夏明月,又何时说过厨艺好是错? 这只是打趣而已! 怎么会有人这般较真! 对于对方如此拆台,崔文栋甚是不悦,偏生此时的安云集眼神清亮且的确满脸疑惑,俨然一副是真的感觉到奇怪,并非是刻意捣乱的模样。 且对方对夏明月以姐姐相称,细看眉眼和夏明月有些相似,大约是她的弟弟? 崔文栋压下心中不悦,轻咳一声,“在下并非有此意,不过只是打趣一句而已。” “原来如此。”安云集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不过打趣这种事,大多是熟人之间才可以,崔公子和姐姐好像并不算很熟……” “不对不对,我这话说错了,听姐姐昨日说崔公子出手相帮,赶走了在这里捣乱的地痞无赖,要是这样可以算与姐姐熟悉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这……”崔文栋再次语塞。 虽然这位年轻人说话时仍旧一本正经,可他怎么听着好像是在说他挟恩图报呢? 崔文栋脸色沉了一沉,思索片刻后冲夏明月拱手,“是在下唐突了,请夏娘子见谅。” “没关系,崔公子知错就好。”安云集笑嘻嘻地答了一句话,“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崔公子看起来懂这个道理,一定会加以改正的。” 崔文栋,“……” 这人说话,属实有些让人噎得慌。 偏生他又挑不出来对方的错处,不知道该如何回怼。 让人生气! “听这位小哥儿称夏娘子为姐姐,可是夏娘子的弟弟?”崔文栋再次开口。 “正是。”夏明月点头,“小弟安云集。” “不知令弟在何处高就?”崔文栋问。 能跟着夏明月一块卖月饼,说话又这般刻薄难听,想来没什么出息。 “不能说高就,就是有个糊口的事儿做。”安云集嘿嘿笑了笑,抓了抓耳朵,憨厚幼稚之态尽显。 果然。 崔文栋略扬了扬下巴,“在下不才,也有几处产业,不如……” “不过就是在军中领兵打仗,做个将军而已。”安云集笑道,“原本我年岁不大,觉得将军之位有些高,可义父说我战功多,担得起这个位份,让我不要多心。” 半句“在下帮令弟谋个差事”的话顿时堵在了嗓子眼中,崔文栋被呛到,猛咳了好几下,直咳的满脸通红。 待气息平稳之后,这才站直了身子,看向安云集的目光满都是不可思议。 这个看起来幼稚耿直,一张嘴得罪人的年纪轻轻的小郎君,竟然是军中的小将军? 怎会如此? 他方才说他义父让他不要多想,而他又姓安,驻军的厢指挥使正是安耒霆,莫非这位安云集是安耒霆的义子? 世道纷乱,武将之家收义子是寻常事,而能被收为义子,且被委以重任的,皆是本领极大之人。 这样的身份,连父亲来了都需给上几分薄面,他自然不能得罪。 难怪夏明月方才介绍时说她的弟弟姓安…… 崔文栋将想要在安云集面前炫耀家世和产业的心思收了个干净彻底,换上了一副恭敬面容,“不曾想竟是集小将军在此,失敬失敬。” 而后又客套恭维,“早听闻集小将军英勇善战,今日一见果然是风姿出众,令人拜服。” “可方才姐姐说出我名字时,你并未认出我来,这早已听闻应该不对吧,若是早已听闻,应该知道我的名字才对。” 安云集笑道,“不过我不是较真之人,不会怪责你的。” 崔文栋,“……” 就非得把所有的话都挑这么明不可么? 而且,若说你安云集不是喜欢较真之人的话,这世上还有比更较真的人吗? …… 一场交谈,最终以崔文栋落荒而逃而结束。 但崔文栋来时已是提过是奔着一品锅而来,觉得此时若是直接离去不太合适,只好硬着头皮再次进了一品锅光顾生意。 第417章 我拿得住 庄翠和江竹果见状皆是抿嘴直笑,“幸好有集小将军收拾此人。” 否则面对这位崔公子的轻挑行径,还真是不好办。 张口去计较,显得你身为女子,却想得这样多,对方张口否认这个心思,便将自己置于矛盾中心。 若是不去计较,平白让姓崔的得意了去,心里也实在别扭膈应。 安云集出面计较,他面向年幼,看起来就是半大的孩子,并不会觉得他是刻意为之。 名正言顺地让那姓崔的吃瘪。 真是痛快! 安云集却是歪了歪头,“我可没收拾他,就是实话实说,愿意张口说出自己的不解而已。” 若说收拾的话,那得将那个人狠狠地揍上一顿,打趴在地上,让对方再无任何旁的任何心思,那才叫收拾。 至于那位姓崔的落荒而逃之事…… 是那姓崔的觉得自己面子上挂不住,与他何干嘛。 庄翠,“……” 江竹果,“……” 得,这噎死人的本事,不但对外人管用,对自己人也不手软呢。 不过也好,总归心是绝对向着夏娘子的,她们跟着不吃亏! 夏明月见状,抿嘴笑了又笑,更是感慨如同庄翠和江竹果所说的那般,今日幸亏有安云集在…… 等等,安云集今日主动来卖月饼,是因为听她提及了昨日之事? 他大约也是察觉到了这位崔公子别有用心吧…… 自己这个弟弟,要比她想象中的聪慧许多。 晌午,安云集提议吃铜锅涮肉。 一众人干脆没有回去,只在一品锅的后院里支了桌子,摆上铜锅,端来羊肉…… 夏明月特地亲自操刀为安云集切肉,对其进行新一轮的投喂。 羊肉嫩滑鲜嫩,汤底清淡可口,各样蘸料一应俱全,让安云集再次享受了一场美食盛宴。 下午,一番歇息闲聊后,安云集准备出发回军营。 夏明月将为安云集准备的一应东西分别规整打包。 “本想为你亲手做件衣裳,但时间有些紧,便只给你做了几双袜子,也算是我的一些心意,衣裳的料子我已经选好拿去让青橘照着你的身量裁剪,待你下次回来再拿给你。” “这是先前烤制的里脊肉干,满共就剩这么多,平日里可以磨磨牙。” “各式的月饼我也都为你准备了一些,你自己吃,也再拿给你姐夫一些。” “蛋黄酥我看你喜欢的很,也再给你烤制了许多,能放一些时日,你慢慢吃。” “还有这些小米锅巴,糖霜花生,猫耳朵,山楂糕……” 夏明月一边念叨一边将一个一个打包系好的包袱递给安云集,待最后一个包袱递过去时,在场所有人皆是笑了起来。 夏明月一怔,在看清此时的安云集两只胳膊,两只手,甚至连马背上都挂满了包裹,俨然一人一马皆成了活物置物架时,亦是忍俊不禁。 “要你带的东西好像多了些……” 准备的时候分样来的,感觉一样也没有多少分量,属实没有想到加在一起竟是这般多。 多到超出了夏明月的想象。 夏明月思索着要不要将一些东西拿下来,等着下回安云集回来时再带。 “不多不多。”安云集果断拒绝了夏明月的提议,更道,“我拿得住。” 说话间,安云集眼疾手快地将一个几乎从手腕处滑落的包袱重新挎了回去,再次强调,“我真拿的住!” 这些皆是姐姐对他的疼爱心意,再多也是不嫌多的,更不会拿不住。 夏明月自是明白安云集的盘算,笑了笑后不再劝阻,只待安云集上马后,再将一些包袱重新递给他。 而后目送这一人一马摇摇晃晃地出去。 安云集一路出了巷子,一路往大街上而去。 带的东西太多,安云集害怕东西不小心散落,只让马匹慢慢的走。 长洲府城街上热闹,路上许多人瞧见安云集这副模样,皆是纷纷避让,怕不小心碰撞到。 更有人见此感慨不已,“现如今这货郎还真是不容易,要运这样多的货物。” “操这份心?能运这般多那说明有钱赚,怕啥?” “就是,要我说,有心疼人的功夫,还是心疼心疼他身下的马吧……” 安云集满心都在夏明月给他带的这么多东西上头,一路慢悠悠地往军营而去。 进军营门口时,看守的兵卒瞧见安云集这般模样,皆是眼前一亮。 从外头回来,带这么多东西,肯定有许多好吃的。 只可惜,若是旁人的话讨好说笑两句的话,兴许能讨来一些,但这是集小将军,话说不对都能被揪着问,这若是敢要东西,还不得被揪着打? 不敢想,不敢想! 一众人皆是这般盘算,将目光各自挪开。 安云集瞧到一众人的细微动作,停了步子,扭头询问,“是不是看我带了许多东西,想问问我带的是什么?” 见安云集主动询问,几个兵卒皆是头点如捣蒜一般,“是啊是啊,不知道集小将军这大包小包的带的都是什么?” “带了许多吃的,月饼,点心,肉干……”安云集掰着手指头道,“对,还有零嘴!” 这么多? 而且听起来样样都很好吃的样子。 几个兵卒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却听安云集继续道,“不过这些东西都是有人特地给我的,所以不可以给你们哦。” 一众兵卒,“……” 那你说这么多话有啥用? 早知道,他们就不问了! 不对,他们压根就没想着开口,是安云集主动询问的,现在又说这种话…… 好气人啊。 但是这话又说了回来,安云集就是问他们想不想知道,好像也没主动问他们想不想要…… 这般想的话,一众兵卒皆是气消了许多,只是满脸遗憾地目送安云集进了军营。 接着往里走,安云集远远地看到了陆启言迎面走来。 而陆启言亦是大老远看到了安云集。 在思索了片刻后,陆启言微微垂了垂眼眸,佯装并不曾看到安云集,转身往一边而去。 “陆副指挥使!”安云集眼前一亮,大声喊了一句。 陆启言,“……” 第418章 日头从西边出来 陆启言仍旧是假装没听见,且闷头加快了步子。 安云集却是策马到了跟前,拎着一大堆的东西直接从马上跳下,到了陆启言的面前,“陆副指挥使。” “集小将军。”陆启言见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拱了拱手。 “我方才喊陆副指挥使了好几声,陆副指挥使是没有听到吗?”安云集问。 “的确。”陆启言摸了摸鼻子,“大约……是风有点大吧。” “风?”安云集仰了仰头,略感受片刻后更加讶异,“没有啊。” 陆启言再次摸了摸鼻子。 忘了这货是个爱较真的家伙了! 就在陆启言盘算着接下来以什么话来打破此时尴尬的场时,安云集笑了笑,“不过大约是陆副指挥使在想事情,所以有些走神,并没有听到我喊话吧。” “正是。”陆启言顿时一怔。 接着狐疑的目光在安云集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 今儿个的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不成? 安云集不但没有咄咄逼人,反而给他找理由开脱? “集小将军这是……”陆启言看了看安云集,又看了看他身上,以及身边马匹身上堆积在一起的大大小小的包裹。 “在长洲府城待了两日,刚刚回来。”安云集笑眯眯道,“我带了许多吃食,陆副指挥使要不要来一些?” 陆启言抿了唇,在再次打量了安云集一番,又思索了片刻后,谨慎地没有应声。 谁知晓这里面有没有陷阱…… 却见安云集也不等陆启言回应,只将那大大小小的包裹一个一个地放了下来,当着面一个一个的打开。 吃食各式各样,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甚是壮观。 有那么一瞬间,陆启言觉得安云集这是心血来潮去长洲府城进货,准备到军营来当货郎。 又有那么一瞬间,陆启言的脑中恍然浮现了夏明月温婉可人,带着暖意笑容的面容。 似乎他每每回家得到娘子热情投喂时,桌上亦是这般的种类丰富。 但…… 眼前安云集的这些吃食,已是超出了丰富的范围,可以用繁多来形容。 就在陆启言在这里胡思乱想之时,安云集如同变戏法一般地从怀中抽了一个布片出来,端端正正地铺在地上,道,“我给陆副指挥使分上一些吃食!” “集小将军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安云集一脸认真,开始进行分配。 首先是肉干。 “这个成色不行,这个肉质看着一般,这条吃起来应该不好嚼吧……” 一番挑挑拣拣之后,安云集从肉干里面挑出了一条身量十分纤细瘦弱的肉干,放在布片上。 蛋黄酥。 “这个芝麻少,这个个头不行,这个一看就有点空呢,这个外头蛋液刷的不均匀……” 于是,一个个头最小,且似乎被压的有那么些许发扁的蛋黄酥同样被移到了布片上。 接下来,最不起眼的月饼,半片的猫耳朵,一颗糖霜花生…… 待所有的东西都挨样拿过,安云集将原本的包袱一个个重新包好堆在马背上,又将那布片捧了起来,递给陆启言,“这些是给陆副指挥使的。” “多谢集小将军。”陆启言伸手接过,瞧着布片中的东西,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若说这安云集大方吧,他每样只舍得给一个,哪怕是糖霜花生,也不肯多给上那么一个。 若说这安云集不大方吧,他竟是愿意给,且每一样都不曾落下…… 见陆启言张口道谢,安云集连连摆手,“不必客气。” 又道,“我这也算是将每样吃食都分给陆副指挥使了,对吧。” 陆启言怔了怔,想想安云集所说的话,再看看自己手中捧着的吃食,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吧……” 至少,从面上意思来看的话,这句话是挑不出来毛病的。 “没问题吧,我是把所有的吃食都分给陆副指挥使了的。”安云集再次强调这句话。 “是……”陆启言再次迟疑地点了点头,更是十分诧异,“集小将军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不妨直说? “是没别的要紧话说了,只是最近也并无什么战事,每日在军中呆的浑身无趣,不如明日一早一同到校场上去?” 安云集一脸真诚地向陆启言发出邀请,“想见识陆副指挥使的箭术许久,却一直不得空,明日想看上一看,作为回报,我明日与陆副指挥使切磋一下拳脚功夫,如何?” 陆启言,“……” 见识他的箭术,还要与他切磋拳脚,这怎么都感觉是他单方面的要求,不能称之为回报才对。 但安云集素来以拳脚在军中闻名,许多人对与他切磋这件事求而不得,在他本身看来,觉得是回报也在情理之中。 那就趁机看一看这位集小将军的本事如何吧。 陆启言拱手,“那明日便在校场恭贺集小将军。” “彼此彼此。”安云集呵呵笑了笑,拎着剩余的几个包袱,再次上了马,一路往自己的营帐而去。 陆启言则是在原地待了许久,目光从安云集远去的背影落在手中的吃食上头。 再怎么想…… 都觉得今日的安云集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但送上门的吃食,陆启言并不拒绝,只随意拈了一样吃食放入口中。 放入口中的是肉干,五香口味,滋味浓郁,口感筋道,颇为好吃…… 只是这越吃,陆启言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这肉干儿,怎么吃着滋味这般熟悉? 怎么感觉和娘子做的肉干吃起来十分像…… —— 傍晚,福管事回到长洲府城,没有丝毫停歇,便先来找寻了夏明月。 “老夫人那边有些事情交代给老奴去办,事情不麻烦,却是十分琐碎,因而耽误了些功夫,待这会儿才回来。”福管事解释道。 夏明月道,“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大对劲,心中有些担忧,便想找寻福管事商议一番。” “嗯。”福管事神情凝重,“这几个地痞和这崔公子来的确实既突然且蹊跷,且老奴刚到一品锅时,周掌柜来报,说是这两日一直在找寻那三个无赖,下午时找到了。” 第419章 毒蛇 “找到了?”夏明月问,“他们可有说什么?” “三人是在城外的水沟中被捞泥鳅的农户人发现的,被发现时人已是通体发黑,经府衙的人前去查看,说人是昨天被下毒而死。” 福管事紧皱眉头,“这毒见血封喉,极为厉害,三人身上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推断下毒之人大约是三人熟悉之人。” “且经周掌柜派出去的人查证,为首的孙浩早些时候的确在街上横行霸道,在被官府关了一段时日,又做了两年劳役后才被放出,这一二年已是消停收敛许多,即便游手好闲,也不敢生出什么事端。” “孙浩家境一般,近些时日没有什么进项,日子过得有些拮据,可就在前几日,孙浩与人吃酒时夸下海口,说他接手了一笔生意,好做轻松,不过跑跑腿便能得到一笔银子,足够他吃喝几年。” “现如今世道不平稳,各处的银子都不好赚,旁人皆以为他不过是因为穷困被人瞧不起,便吹牛抬高自身,便没有太过于在意。” “现在将所有的事情都联系到一起细想的话……” 极有可能是有人给了孙浩三人一笔钱,令他们前往月饼摊跟前闹事,事后又怕事迹败露,所以杀人灭口。 夏明月想通这一层,冲福管事点了点头,却又道,“能让其做下杀人灭口这种事的,足见此事牵连颇大,对方顾忌颇多。” “但人处心积虑所做之事,大多是因利而起,可见这件事对于幕后主使而言,十分重要,带来的利益也会更多。” 至少,不是市面上那些因为生意红火而让人心生嫉恨敢做出来的事。 “老奴也这般认为。”福管事附和,“若结合这几日出现在附近的生人来说,这崔家的崔文栋便是其中一个。” “嗯。”夏明月认同,“崔文栋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若结合前后,派人来捣乱,他在路见不平仗义执言,可以获得足够的好感度和认可。” “我记得先前尝试售卖灌汤包之时,便有一位小厮想要强买强卖棒冰不得,口出狂言,当时他似乎便提到了崔家的字眼。” “我与福管事所做的生意并不算特别大,也不足以让崔文栋产生兴趣,但背后到底有贺老夫人在……” 夏明月顿了顿,最终没有接着说完。 世家之争,向来是人人皆知,却又不专门拿到面上议论之事。 贺家虽然为世家之首,又不刻意争权夺利,在皇子中都没有站队,但这并不意味着没人盯上贺家。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世家要想稳固,便不能让许多潜在的危险成功钻入坚固的堤坝。 福管事颇为认同夏明月的观点,“眼下看来,大概如此。” 继而满脸不屑,“先前趾高气昂,只以身份压人,此时知晓内情便又上赶着巴结讨好,非但如此,还要装腔作势给自己脸上贴些金!” 若说真小人足够让人讨厌,这般背地里谋划万千,面上却还想着保全脸面尊严之人,实实在在地令人深恶痛绝。 这种人,相比深山老林之中的猛兽,更像是阴暗角落之中盘踞的毒蛇,伺机而动,且毫无底线。 福管事的脸色越发阴沉,在思索片刻后,道,“夏娘子,此事交给老奴去办即可。” “有劳福管事。”夏明月吐了口气。 这些事背后纠葛甚多,于情于理,交给福管事皆是最合适的。 “夏娘子客气。”福管事换上了一副面容,“老奴知晓夏娘子十分忙碌,但中秋在即,老夫人到底会有些惦记家中小辈,难免有些孤单,老奴便自作主张,想劳烦夏娘子给做些可口的小点心或者吃食,也好让老夫人吃得开心一些。” 这人开心了,自然也就不会因为中秋节远在边陲之地而心中失落。 夏明月对贺老夫人也十分惦记,抿嘴笑道,“福管事放心,我早已准备了一些,只看福管事什么时候要。” 福管事闻言脸上笑意更浓。 聪慧能干,又这般懂事孝顺,万事都小辈,也难怪老夫人这么喜欢,搁谁谁不喜欢? “我本打算的是后日一早回德馨苑。”福管事笑道。 夏明月估算了一下时间,微微点头,“成,一早福管事来拿东西就好。” 二人说准此事,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院中开始掌灯,庄妈妈和银巧将做好的饭食一并端上桌,摆碗开饭。 自夏明月到此处之后,庄妈妈和银巧在厨艺方面受教良多,加上也铆足了劲儿想做些可口的饭食出来好得到夏明月的认可,因而厨艺提升迅速。 红烧茄子,茄子外头裹得淀粉分量恰到好处,油炸的火候也极佳,即便后面经过了一番红烧,茄子块的表皮仍旧是带着微微的酥香之感。 炒合菜,绿豆芽脆爽,蒜苗鲜嫩,粉条柔和筋道,鸡蛋喷香,混在一起咸味适当,下饭极佳。 麻酱豆角,秋季最后一茬长豆角择洗干净切段放锅中汆烫熟,将芝麻酱和花生酱、盐巴、豆腐乳等按比例搅拌均匀,浇在豆角上面,吃的时候豆角沾满了酱,前者清爽,后者浓香。 肉沫豆腐,豆腐软嫩,肉沫量大味香,吃的时候不必用筷子,只拿起勺子舀上一勺,或一口吞下,或放在饼上和饼一起吃,皆是滋味美味。 凉拌鸡丝,将煮熟的整只鸡上头的肉一点一点地撕成长条,用烹香了蒜末、葱花、辣椒粉、芝麻的料汁,配着酱油、陈醋、香油、白糖、胡椒粉和齑粉等,再以红萝卜丝、黄瓜丝、香菜等搅拌均匀,吃起来香气十足,滋味极重却并不油腻…… 一桌子虽说是家常菜,却是各式各样,应有尽有,丰盛之余,美味可口。 一众人吃的皆是十分满足,就连夏明月也觉得滋味不错,连夸庄妈妈和银巧的手艺。 “尤其是最后这份小白菜汤最是可口,清香十足呢。”夏明月话音落地,庄妈妈和银巧互相看了一眼,皆是抿嘴直笑。 直笑得夏明月莫名其妙,“我说的,哪里不对么?这小白菜汤的确喝着好喝的。” 第420章 不嫌弃 “是啊,好喝的,我这是第三碗!”一旁的毛三里附和,将碗中最后剩的些许汤尽数一口喝下。 接着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一众人忍俊不禁,庄妈妈和银巧笑意越浓,“并非是说这汤有何问题,只是这汤并非是我们所做,而是红莲的手艺。” 红莲的手艺? 夏明月顿时十分意外的看向红莲。 而红莲原本就因为这汤被人接连夸赞认可而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更是越发羞赧,红着脸冲夏明月点了点头,“是婢子做的。” “真没想到,你做饭这般好吃。”夏明月笑道。 “也不是做的饭菜都好吃,只是会做几样汤,手艺勉强能拿得出手,再加上庄妈妈和银巧的指点。” 红莲道,“夏娘子若是喜欢的话,婢子往后时常为夏娘子侍奉汤羹。” 瘦马的训练并不单单在歌舞表演之上,想要拿捏男人,许多时候的温柔小意也十分重要。 因而红莲当时也学过一些,加上她虽无奈要做这样的身份,实际上内心憧憬的乃是夫妻之间举案齐眉,男主外女主内的琴瑟和谐生活,在学习羹汤厨艺之事上十分用心,学的成果也颇佳。 而此时她用心学习的厨艺得到夏明月的认可,红莲羞赧之余,心中也是十分欣喜。 但在说完侍奉汤羹的话之后,红莲顿时有些后悔,急忙又低下了头。 她的身上本就被打上了魅惑的烙印,此时这般主动接近,夏娘子会不会觉得她不大安分? 正在思索要不要张口赔罪,红莲却听夏明月笑着答应,“好啊。” 红莲顿时一怔,顿时满脸欣喜,忙不迭地应声,“是!” 一旁的殷陵游等人见状凑了上来,嬉皮笑脸,“既是红莲娘子都动这个手了,俗话说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轰,不妨多做一点,让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是啊是啊。”其他人纷纷应和,“若是需要打下手的,只管唤我们就是。” “好……”红莲应声。 泪眼婆娑。 夏娘子喜欢她做的汤! 夏娘子还不嫌弃她的身份!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嫌弃她的身份…… 往后的日子,好像是能过下去的。 沈淑君在看到这一幕时,微微抿唇,低下了头,眼神晦暗不明。 是夜,夏明月在晚饭后开始做上一些准备工作,预备着明日一早开始为贺老夫人做点心和零嘴。 福管事则是回去之后,安排底下人去打听崔文栋的住所。 而此时的崔文栋,正在青莲别苑的院中端坐,看着院中摆放大缸中盛开到有些败落的莲花,满脸皆是愠怒。 仗义执言之事也算是安排妥当了,可眼下这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夏明月对他显然没有什么兴趣,更可气的是她的那个弟弟安云集,实在是令人厌恶。 而偏生这种令人讨厌的人,却是安耒霆底下的小将军,地位不俗。 可恶! 他明明是崔家儿郎,地位尊崇,到哪里都该被人高看,可到了这里,却是处处碰壁。 随处可见的皆是他惹不起之人。 越想越憋屈! 越琢磨越生气! 崔文栋难以压制心中怒火,一抬手,将桌上的杯盘碗盏“哗啦”一下尽数推到了地上。 在旁边伺候的下人见状皆是吓得一怔,接着缩了缩脖子,不敢言语分毫。 青松则是忍不住勾了勾唇,心中甚是满意,但面上却仍旧是满脸忧心地到了崔文栋的面前,“公子怎地动这般大的肝火?” 主子动这般大的肝火,你一个做奴才的竟然不知,干什么吃的! 崔文栋越发生气,狠狠瞪了青松一眼。 青松并不放在心上,只试探性问道,“可是因为夏娘子和那集小将军?” 见其仍旧没有任何回应,青松接着道,“公子无需这般恼怒,这姐弟二人是不讨喜,尤其是那位集小将军说话更是难听,只是依小的来看,这正说明公子睿智,盯上的这位夏娘子的确身份不俗。”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公子现如今便是要经受考验的时候呢。” 崔文栋闻言,目光从青松的身上,渐渐转移到面前的一片狼藉。 这话……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这夏明月和那安云集的身份越是高,也更印证了他对夏明月身份的猜想。 而他若能成功的话,得到的也会比想象中的更多。 他现在经历的,无外乎就是黎明前的黑暗罢了…… 崔文栋这般安慰自己,心中好受许多,原本有些低落的斗志,再次燃烧起来。 振作起来! 但…… 也不知道这安云集要在夏明月身边待多久,什么时候回军营,他实在不想再跟安云集说话了。 哪怕一句!—— 翌日,夏明月早早起床,安排好去月饼摊那售卖月饼的人手,她则是让庄妈妈和红莲打了下手,开始制作零嘴。 开口笑,酥香可口,咸香十足,百吃不腻,外头裹满的芝麻粒越嚼越香,十分好吃。 蜂蜜烤红薯片,用的是红壤的甜红薯,切成厚厚的片,裹上用鸡蛋和淀粉搅拌均匀的汁液,烤上一刻钟后再刷上蜂蜜再烤,只烤的这红薯片两面金黄,渗出糖份即可。 这般烤出来的红薯片,不油不腻,也不会因为一直高温炙烤而变得过于粉干难以入口,而是吃起来外焦里嫩,甘甜可口,软糯美味。 黑芝麻核桃营养糕,用炒熟的黑芝麻、核桃仁、杏仁、红枣、枸杞等,与熬煮好的麦芽糖、麦芽糖浆和少许阿胶彻底混合搅拌均匀,放入模子压平定型,再切成薄厚均匀的片。 用糯米纸包上可长期储存,随吃随拿,吃的时候满口皆是芝麻坚果的香,越嚼越美味,且有了阿胶和红枣的加入,补气养血。 香脆苹果干,正当季节的新鲜大苹果,洗净切成薄薄的片,用盐浸泡片刻后洗净沥干水分,便可以入烤炉烘烤至完全干透。 烤好的苹果嘎嘣脆,保留了原本苹果清香和酸甜滋味,吃的时候随时来上一片,口感佳,味道好,极为适合做茶点或者饭前饭后小零食。 第421章 讨回来 此外,夏明月又做了些清爽可口,免炒免烤低糖的绿豆凉糕,深受老年人喜爱的桃酥、枣糕…… 连带着现在批量制作的各式各样的月饼,夏明月打包了足足一大箱,在第二日福管事上门时,尽数交给了他。 福管事看到这般多的吃食,不住地点头,“老夫人收到这些,必定会十分高兴呢。” 若是老夫人一高兴的话,说不定还会将这些吃食赏给他们一些,他们也能跟着一起沾沾光。 不过现在老夫人越发有些贪嘴,说不准…… 福管事顿时有些失落。 夏明月此时将早已准备好的油纸包送上,“这里头是多做的一些,我挑了几样出来,应该是福管事喜欢的。” 福管事从油纸包的边角那打开了一个缝隙,见里面装着的是开口笑和蜂蜜烤红薯时,顿时咧嘴笑了起来,“谢谢夏娘子。” 不但记挂着他,还知道他喜欢吃这两样。 “福管事客气了。”夏明月送福管事出去,又将打包剩余的零嘴和吃食分给身边人吃。 因为时间有限,每样吃食的数量不多,但胜在种类多,样样都能尝个新鲜,吃得也十分满足。 所有人皆是吃的十分开心,唯独沈淑君神情显得颇为低落。 “沈娘子是怎么了?”夏明月关切询问。 “没,没什么。”沈淑君回过神来,忙道,“我只是吃着夏娘子做的这绿豆凉糕甚是好吃。” 有些她外祖母手艺的味道。 她吃着吃着,便想起了幼时的许多事情…… “沈娘子若是喜欢,我再做一些给沈娘子吃。”夏明月笑道。 “不必劳烦夏娘子。”沈淑君婉拒,“这绿豆凉糕我也会做,只是做的不如夏娘子做的好吃,若是想吃,待我回去之后做上一些就好。” “也好。”夏明月点头,“库房里放着的绿豆,沈娘子可以拿去一些,这些绿豆皆是何顺子特地找寻的,个头大,口感佳,做出来的绿豆凉糕滋味要比旁处的强。” “多谢夏娘子。”沈淑君应声,在迟疑了片刻后道,“夏娘子,先前给你的话本,你可看完了?” “看完了。”夏明月如实回答,“拿到话本的当天晚上便开始翻阅,一口气看完的。” “那……”沈淑君忐忑开口,“夏娘子觉得话本可有需要改进之处?” 这段时日下来,夏明月在做生意之事上的心思细巧,超出了她的想象。 仔细想来的话,这话本是拿去卖的,也属于生意,说不准夏娘子这里会有不错的建议? 听到这样的询问,夏明月沉默了片刻,开口时并没有回答沈淑君的提问,而是反问道,“那沈娘子觉得,卖的好的话本都是哪些话本?” 沈淑君一怔,而后回答,“应该是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吧。” 撩拨心弦,铸造梦境,最是让人喜欢。 “的确。”夏明月点头,“所以我在想,沈娘子若是只想着写了话本自己欣赏,那这话本并无什么不足之处,但若是沈娘子想要依靠话本赚银钱,大约需要换上一种思路。” 这意思是也让她写这般蒙蔽了人双目的情爱话本? 想起曾经有多沉浸在爱情幻想中,面对的现实有多残酷,沈淑君就有多厌恶那些话本。 若是让她写这些,那她不如不写! “自然了,我不是要让沈娘子如旁人一般写那种千篇一律的话本,只是想要让沈娘子换上一个思路。” 夏明月接着道,“沈娘子所写的话本情节丰满,人物立体,道尽了这后宅女子的无奈与艰辛,可谓令人唏嘘无比,但唏嘘之后呢,再回想起来,不过也只是惋惜而已,再无其他。” “且这还只是说那些看下去这些话本之人才会有的反应,而许多人在看到这话本之时,仿佛照了镜子一般,心中悲怆难过,不忍继续看,甚至还有一些人,明知道自己与此一样,却害怕捅破窗户纸,心中再无任何支撑,连看都不会再看。” “总而言之,话本是个消遣之物,倘若不能令人心情愉悦,这话本自然无法入眼,自然也就无法卖出去。” “而想要话本卖的出去,卖的好,还是我方才说的那句话,要按着能卖得好的话本去写才行。” “但我方才说过,并非是要沈娘子按着旁人的那种千篇一律的样子去写……” 沈淑君忍不住打断了夏明月的话,“夏娘子所说,我有些不明白。” 又要照着卖的好的话本写,又并非是要她照着那些话本写。 这是什么意思? 卖的好的话本,不就是那些闺阁之中的情情爱爱吗? “市面上那些话本卖的好,情爱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这些情爱与世不容,不被人看好,但最后郎情妾意,终究是反抗了父母世俗,成就佳话。” 夏明月笑道,“他们可以写情爱反抗父母世俗,沈娘子为何不可以写放下情爱之人与世俗抗争,最终得到一个痛快人心的结果呢?” 沈淑君顿时一怔,“夏娘子的意思是……” 夏明月道,“将所受的屈辱尽数返还,按自己的想法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将所付出的情爱一点一点尽数都要回来。” 夏明月的声音很柔,很轻,话也说的缓慢,可这句话却如同滔滔江河,奔流不息,在沈淑君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将所付出的情爱一点点尽数要回来…… 与世俗抗争…… 一时之间,沈淑君不知道夏明月说的是话本,还是她沈淑君。 但细细去想。 若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宽容大度自然被人称赞,但抬手反击却让人心中痛快。 三岁孩童尚且知道被人抢了东西要夺回来的道理,她为何仅限于在话本中述说不公和旁人的险恶? 苦难和眼泪的确容易让人同情,但如夏娘子所说,仅仅是唏嘘感慨而已罢了。 再无其他。 她借话本的痛斥,起不到任何作用,兴许还会让人觉得可怜且可悲。 既是如此的话,那她就…… 沈淑君咬了咬下唇,在思索了片刻后,冲夏明月点头,“夏娘子,我明白了。” 第422章 好事 “待我过两日便再着手写新的话本,届时,还望夏娘子不嫌弃帮我指导一二。” “求之不得。”夏明月笑道。 沈淑君亦是笑了笑,再次向夏明月道了谢之后,继续去书写红纸笺。 殷陵游向夏明月走来,摸了摸鼻子,“难为你苦口婆心。” “嗯?”夏明月眨了眨眼睛,摊了摊手,“不大明白殷大夫在说什么。” 这是在装傻? 殷陵游哼了一声,“不明白便不明白吧,反正我这糟老头子说话没水准,旁人听不懂也是应该的。” 说着话,背了手便要走。 夏明月见状忍俊不禁,“生气啦?” “耳背,听不见!”殷陵游气鼓鼓地回了一句。 “听不见呀,这倒是麻烦了。”夏明月痛心疾首,“那我这刚刚蒸好的米发糕……” 米发糕? 殷陵游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整个人更是来了一个利索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夏明月跟前,“哪儿呢?” “殷大夫不是耳朵不好么?”夏明月拿手指掏了掏耳朵。 “大夫跟前,还有治不好的病不成?”殷陵游撇嘴,但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对。 不对,还真有一个治不好的病。 馋病! —— 一品锅和月饼的生意照旧。 夏记其他吃食摊的生意亦是平稳发展。 转眼,日子已是到了八月十四。 月饼的生意在今日宣告了结束,夏明月领着一众人收拾回家之后,便时不时地对外张望。 明日便是中秋,长洲府城距离军营颇近,也不知道陆启言和安云集能不能回来过十五…… 在夏明月的左盼右盼之中,并不曾等到陆启言和安云集的归来,而是等来了一封信。 是陆启言写的。 内容不长,字迹甚至有些潦草,显然是十分仓促写下的。 大致意思是,原本他可以在中秋节时归家团聚,但因突发军情,他脱不开身,因此不能归来。 夏明月叹了口气,将书信收了起来,开始筹划中秋夜晚的宴席。 近日众人辛苦劳累,适逢中秋佳节,需得好好热闹一番为好。 至于陆启言和安云集那边…… 唯有明月寄相思! 在夏明月的筹备之下,一众人从晨起便开始采买和准备一应东西。 到了傍晚之时,也不在屋中,只干脆在院中准备了一张极大的桌子,一众人围坐在一起用饭。 满桌子的菜,鸡鸭鱼肉,虾蟹青菜,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丰盛无比,只看的所有人皆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摆放板凳碗筷,夏明月招呼着一众人入席,却发现福管事不见了踪影。 一番询问之后,所有人皆是不知道福管事去了何处。 就在夏明月思量要不要派人前去找寻时,福管事快步进了院子,拱手便是致歉,“对不住,方才去处理了些琐事,耽误了些功夫,见谅,见谅。” 福管事素日忙碌,一众人自然理解,并不多问。 殷陵游却是扬起了眉梢,打趣道,“看福管事这般高兴,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 “好事,好事。”福管事抿嘴直笑,“不过此事不能说,到时候大家就知道了。” 眼看福管事在这光明正大地卖关子,殷陵游嘿嘿笑了笑,“成,听你的,不过待会儿得罚你酒才行!” “成,说罢,喝几杯?” 一众人嘻嘻哈哈地坐到了桌前,先是感谢夏娘子和一众人辛苦做出这么一顿美味可口的饭菜,待夏明月和福管事动了筷子之后,皆是开始对桌上的美食进行围剿。 川味甜烧白,大块五花肉切成的薄片和香甜软糯的糯米饭一并制作而成,五花肉片因为加了红糖的缘故色泽鲜亮无比且入口甘甜软糯,入口即化,糯米粉香甜可口,更因为有了猪油的加成而香浓醇厚,好吃无比。 水晶虾饺,馅料用的是秋日里正值肥美可口的河虾取的虾仁和猪肉馅所制,表皮以澄粉为原料,再放蒸笼上蒸熟,瞧起来外表晶莹剔透,粉色的虾肉若隐若现,咬上一口虾肉十足,鲜美可口,肉汁四溢。 秋日里正值膏肥黄满的大螃蟹,各个都有半斤以上,只需简单清蒸,配以蘸料便可享受极佳的鲜美滋味,福管事更是贴心准备了蟹八件,以供众人大快朵颐…… 在一众说笑声和对美味的享受中,明亮的圆月渐渐升高,挂上了枝头,看人世间的热闹与欢乐。 但这样的欢乐,却与崔文栋无关。 本就心情烦闷,寻了一处酒肆喝酒,待酒足饭饱离开之时,却在街上被人突然拽到了巷子之中。 “大胆……” 话不曾说出口,崔文栋已是眼前一黑,被人套上了厚厚的麻袋,接着便觉得木棍如雨点一般落在了身上。 疼痛感剧烈传来,直疼的崔文栋发出如杀猪一般嚎叫,而后更是狠狠威胁,“你们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凭你是谁,打的就是你这种不长眼的狗皮膏药!”对方甚是不屑地冲地上啐了一口,而后挥舞木棒的速度更快,力度更大。 疼痛更甚,让崔文栋不敢再发出声响,只能哼哼唧唧地承受。 殴打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停止。 此时的崔文栋已因为满身疼痛的缘故根本直不起身,只能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倒吸着凉气。 突然,麻袋被人一把扯走,崔文栋恢复了正常视线。 但任凭他如何奋力地睁眼去瞧,却是仍旧看不到方才的施暴者到底是谁。 巷子里空荡寂静,唯有几声远远的狗吠之声,仿佛方才经历的一切,都仅仅是一场梦一般,十分不真切。 但身上的疼痛和身边小厮青松的浑身是伤提醒着他这并非是梦境或者幻觉,而是实打实经历之事。 看着身上华丽锦袍上沾染的泥土和脏污,崔文栋狠狠咬紧了牙。 竟然有人,敢对他这个崔家人下手,当真是活腻歪了! 我一定要让你好看! 中秋节后上衙的第一天,章鹤鸣便迎来了崔文栋的登门造访。 在看到崔文栋崔文栋此时完全成了猪头时,章鹤鸣先是一怔,接着眼前一亮。 哟呵,这是哪位英雄好汉做的好事? 第423章 不是好人 以崔文栋这讨人嫌的样子,章鹤鸣觉得他迟早是要挨揍的,但没想到这揍来的还挺快。 舒坦! 章鹤鸣满心欣慰,但面上却也不暴露分毫,反而是一番痛心疾首,“崔公子这是怎么了,出了何事?” “昨晚自从客来香酒楼归家,途径小巷之时,被贼人袭击所致。” 崔文栋怒气冲冲道,“这世间竟是有贼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动手殴打本公子?章知府务必要倾尽全力,将那贼人抓获,凌迟处死!” 章鹤鸣闻言,摸了摸鼻子。 按照当朝律法,殴打旁人致伤的,赔偿对方医药费和损失,此外府衙会责令打上四十大板,罚银二十两,若情节严重的,罚劳役半年至两年不等。 凌迟处死…… 啧,真敢说啊。 见章鹤鸣不曾应声,崔文栋顿时不悦,“章知府是觉得此事并非大事?哼,这堂堂长洲府城,朗朗乾坤,竟是出现当街殴打旁人之事,当真不知道章知府是如何为的官,怎么治理的地方!” “本公子此次受这样大的罪过,章知府竟然半分不用心,可见章知府平日必定是懈怠懒政,不做任何正事!看起来,本公子需得向家中父亲书信一封,说明此事!” “届时,章知府大约便知道该如何行事了吧!”崔文栋一通怒喝指责,更是睨了章鹤鸣一眼。 章鹤鸣见状,嘿嘿笑了笑。 这是在威胁他? 真当他这个长洲府城的知府是白当的不成? 先不说堂堂知府,正四品官员,就单单长洲府城这个刚刚平定,各处纷乱的府城能交给他来管理,也没想想缘由? 你崔文栋不过崔家庶子,在外行事这般嚣张跋扈,可见这崔家家教也上不得台面,已然是走了下坡路了呢。 章鹤鸣瞥了崔文栋一眼,幽幽道,“崔公子,凡事都需讲究证据二字,崔公子说自己被人殴打,有何凭证,如何证明?” 崔文栋没想到章鹤鸣竟是说出这样的话,顿时一愣,下意识回答,“我这浑身皆是伤,章知府还要本公子如何证明?难不成章知府觉得我这浑身伤痕是假的?” “这伤的确并非作假,但崔公子口口声声说此伤乃是被人殴打,可有凭证?” 章鹤鸣道,“若是崔公子不过是与自家人起了争执,互殴受伤,不能追责却又心中恼怒,是以到我这府衙跟前谎话连篇,给我们常州府衙找寻许多麻烦,又妄图想要污蔑我这堂堂知府。” “那本官倒是想要问一问崔公子是何道理,又意欲何为?方才崔公子说想要给崔家主书信一封,正好本官也有此想法,无论崔公子会不会写信回去,本官必定要书信一封告知崔家主,质问一番崔家是如何管教的子弟,由得崔家儿郎在外污蔑朝廷命官!” 章鹤鸣本就生的身形高大,自带威严,平日因脸上时常挂着笑容才显得和蔼可亲,此时脸上愠怒十足,越发显得其严肃十足,令人心中生畏。 崔文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崔家现如今扶持二皇子,为拉拢朝中势力,许多时候极为在意名声,尤其是在朝中的口碑,若是这不知道好歹的章鹤鸣在信上胡说八道,只怕即便说的不是实话,父亲也会因为不悦。 那他好不容易在父亲跟前才有的地位,也要因此荡然无存。 这让崔文栋有些担忧,先前的嚣张气焰顿时消散了干净。 崔文栋不想再和章鹤鸣争执吵闹,抬脚想走,但又觉得有些丢面,只丢下一句“咱们走着瞧!”便急匆匆离去。 眼见崔文栋落荒而逃,章鹤鸣冷哼一声,更冲地上啐了一口。 王八玩意儿,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猪鼻子上插俩大葱,以为自己是大象? 活该被人揍成这样! 章鹤鸣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但仍旧觉得不够解气,干脆抬手招呼了底下人过来,低声交代了一番。 小厮闻言蹙眉,“当真要如此么?若是此事传了出去的话,旁人会不会觉得大人……过于匪气了一些?” “我本也就不是什么好人!”章鹤鸣不以为然,反而交代,“事情多做几次!” 这样才足以解气! 小厮见自家大人发话,便也不再多言,只按着吩咐出了府衙的后角门。 崔文栋骂骂咧咧地出了府衙之后,一路往青莲别苑而去。 还不曾走到门口时,马车便被一群人拦了下来。 那些人黑巾遮面,手脚极为利落,在拦下马车之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崔文栋从马车上揪了下来,摁在了地上…… 青天白日,崔文栋再次收获了满身青紫。 —— 中秋节后,月饼售卖生意结束。 一品锅和夏记的生意一如往常,基本上也算步入正轨。 夏明月和福管事对夏记所有的生意目前状况进行了一番讨论,针对其中的各种不足探讨出解决方案,再进行相应调整。 接连忙碌了两日后,夏明月收到了三车水果。 水果是果园的郭康来送来的,皆是新鲜采摘的苹果,秋桃,鸭梨,秋葡萄,石榴等。 车子装的满满当当,数量极多,且各个果子皆是由郭康来精挑细选,品质极佳。 苹果酸甜可口,秋桃爽脆,鸭梨多汁无渣,秋葡萄硕大皮薄…… 夏明月挨个尝了一尝之后,觉得滋味极佳,止不住地夸赞,“这些水果极为好吃,郭管事费心了。” “都是应该的。”郭康来嘴上谦虚,但想起今年秋季水果丰收,果园整体收益不错,也是不免有些得意,只将这段时日的入账状况汇报给夏明月听。 “除了卖出去的水果收益,招待客人,售卖莲藕、鸡鸭鹅鱼等类也收了许多银钱,粗粗算了一下,今年差不多能赚将近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银子,虽然对比夏记的其他生意而言,并不算什么,但相对比购买果园时的本金而言,这个收益回报率已是极为不错。 且果园这种固定资产,也远比开一日算一日的吃食铺子来的更加长远。 总之,这次的果园投资十分合适,买的不亏! 夏明月高兴,也没忘记将功劳归在郭康来和一众伙计身上。 第424章 水果罐头 更道,“这离过年也没有几个月,余下的一些家禽鱼虾什么的也不必非得卖完,只留下来到过年时一部分送到县城那边,一部分留着果园吃。” 逢年过节,该有的犒劳必须要有! 如此,所有人更有奔头,做起事来也能干劲儿十足。 自接触夏明月以来,郭康来已是知道其一贯行事作风,这会子也没有推辞,只替所有人向夏明月道了谢。 “还有一桩事想跟夏娘子商量。”郭康来道,“果园旁边的一处田庄似乎想要对外卖,老奴在果园打理多年,知道那片地质地还可以,虽上等地不多,大部分是中等地,但胜在土地还算平整,又挨着果园,好管理一些。” “且田庄那边的佃户也都比较本分能干,若是能将那片田庄买了下来,到时候一并管理的话,大约也能每年赚些银子,唯一不好的是,那边的地价位要比果园高上许多,需得一千二百两银子。” “不过老奴看那片田庄的主子往外卖的也是有些急,大约能再讲一讲价,尽量谈到一千到一千一百两左右,就看夏娘子有没有这个意向。” 新朝建立,朝政渐渐稳固,往后大约是摆脱了战乱时日,能够平稳的过日子,土地自然是最稳妥的固定资产。 夏明月盘算了一下手中目前有的银钱,觉得差不多,道,“郭管事只看着办即可。” 说话,夏明月便回到屋中,找寻了几张面额为一百两一张的银票出来,递给郭康来,“这里是六百两,其余的你直接到家中找吕嫂子拿即可。” 夏明月从金丘县城到长洲府城之前,尽数将家中的银钱交给了吕氏。 “是。”郭康来接过银票,心中有些激动。 夏明月愿意买田庄,那说明她与他一般,皆是觉得土地是最好的资产,也愿意经营打理田庄。 再来,他只是提议,夏明月便将银子尽数交给了他,更全权让他办理此事,足见对他的信任。 为主子做事,得到的丰厚报酬自然是高兴的,也觉得这个主子可以追随,但信任这种事情,却是让人觉得这个主子值得追随。 且拼尽全力。 郭康来心中感慨不已,更冲夏明月连声道,“夏娘子放心,老奴一定将此事办妥,让夏娘子满意。” “郭管事做事,我一向放心。”夏明月笑着赞许。 又说了一阵子果园这边入冬后的一些规划,看天色不早留了郭康来在长洲府城住上一晚,待第二日时才送其离开。 而后,夏明月便开始分配这些甜美多汁的水果。 所有亲近的人一并都分上一些,再留上一些能够储存的给陆启言和安云集,剩下的,夏明月则是做成旁的零嘴吃食。 上次给贺老夫人烘烤的苹果干儿受到许多人的一致好评,这次夏明月又烤上了许多,留着给大家伙磨牙零嘴。 秋桃子脆爽,果肉紧实,口感有些黄桃之感,夏明月想了想,将其做成了桃子罐头。 洗净去皮,去核切块,拿盐巴浸泡上一盏茶的功夫后倒掉盐水,再和冰糖、水一并在锅中煮上一刻钟,完全放凉后倒入洗净消毒后的罐子中,密封后放到阴凉通风处保存即可。 这般做好的桃子罐头两日后便可以食用,但放的时间越久,冰糖水浸泡的时间越久,桃子吃起来也更加甘甜美味。 且夏明月在密封罐子时以蜡来封,密封性颇佳,可存放至过年,吃的时候随时取便可。 到时候,屋中烧上热乎乎的暖炕,手中捧着暖气腾腾的暖手炉,来上一口冰凉甘甜…… 啧,光是想上一想,便觉得是绝佳享受。 夏明月十分期盼这样美好的生活,瞧着原本做好的三坛子桃子罐头,忽得觉得这三桃子罐头应该不够吃,干脆又动手多做上几罐。 脆桃子不够用没关系,鸭梨做出来的一样好吃,且冬日里头无论是直接凉着吃,还是到时候混着开水一并熬汤来喝,皆是润肺去燥,滋味极佳。 至于剩下的葡萄和石榴,直接清洗干净来吃,吃不完的,物理压榨成果汁,酸甜可口,美味止渴。 在夏明月彻底将这些水果处理完毕时,沈淑君上了门。 “这是我新写的话本,夏娘子帮我瞧上一瞧?”沈淑君将放在怀中的书卷拿了出来,递给夏明月。 夏明月接了过来。 是一本已经被沈淑君装订成册的线装书,书封上并无写名字,掀开来瞧,里面已是写了数十张的内容。 从第一张的内容来瞧,主角的身份仍旧是后宅的当家主母,有负心的丈夫,刁钻的婆婆,无礼的小姑子,不通人情的小叔子…… 群狼环伺,深陷漩涡。 但从第二页开始,内容与先前沈淑君所写的话本发生了变化。 女主并不过于忍气吞声,对丈夫的冷淡提出质疑,对丈夫暗地里想从女主手中套取嫁妆用于自己花销的行为提出拒绝,对婆婆的尖酸刻薄直接还嘴…… 这种身陷桎梏却用力反击的行为看的人心中畅快淋漓,甚至想为其拍案叫好。 夏明月看得心中舒坦,不住地微微点头,一双眼睛也因为书页的不住翻动而越发明亮。 但当翻到最后一页,看到的并非是接下来的内容情节,而是一张白纸时,顿时让夏明月有些失望。 这般戛然而止的感觉过于难受,夏明月迫不及待地看向沈淑君,“没了?” “嗯,刚写到这里,后面还没写完。”沈淑君回答。 夏明月有些失望,但想到这话本的创作者就站在自己面前,想来很快便能看到接下来带的内容,便也只好将迫切的心暂时压下。 “这话本写的不错。” 夏明月回想起方才所看的情节,向沈淑君道,“情节干脆爽利,主角的身份设定也容易调动人的情绪,看起来十分引人入胜,想来若是接着写下去的话,必定很受众人喜欢。” 沈淑君闻言立刻松了口气。 这本话本,她提笔之时,迟疑且忐忑。 不知道这样写是否合适,更不知道这样写是否有人会喜欢看。 第425章 骗局 “不过这其中有些地方也可以再改进些许。” 夏明月说话,有针对性地提出话本中的一些不足。 譬如其中话本中女主的情绪变化,可以写的更加内敛一些,抗争的一些手段,亦可以更加隐晦,毕竟女主乃是大家闺秀,即便心中恼怒,许多举动不会过于粗鲁,更多的是以智力取胜。 而其中的一些配角,可增添各自个性,使得其形象更加饱满,以免脸谱化的描述让人心生乏味…… 沈淑君听得认真,连连点头,时不时地与夏明月探讨一番后,将最终二人都认可的写作方式尽数记录下来,打算回去之后再慢慢琢磨。 从晌午过后一直待到了傍晚,沈淑君收获满满,又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 “多谢夏娘子。”临走之时,沈淑君仍旧是连声道谢。 “沈娘子客气。”夏明月说着话,从荷包中摸了一小块银子出来,塞给了沈淑君,更是笑道,“这是定金,预定沈娘子手中这本话本,待写好之后,我一定要成为第一个读者。” 沈淑君抿了抿唇。 她是在夏明月的指导之下方能写作,写好的话本理应送给夏明月才是,断然没有让她再出钱买的道理。 而夏明月不但要给银钱,且这块银子足足有两三两重。 夏明月不单单是要预定话本,而是要给她银子,好让她顺利度过话本开始售卖之前的日子。 沈淑君先前虽在夏明月这里写了一段时间的红纸笺,也得到了三两银子的报酬,但这些要撑到话本售卖还是有些紧巴巴的。 她吃喝并不讲究,许多时候能凑合便可以凑合,但在书铺售卖话本,前期一应的笔墨纸张等费用,皆是要自己来出,这些东西的价位并不便宜。 且她还想多赚些银钱,话本都要亲自抄录,只让书铺代卖,所需的纸张数量可想而知。 夏明月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寻了个由头,给她些许银两,同时给的也不是那么太多。 这个夏娘子,当真是有大智慧,且细心体贴,方方面面能考虑得到的人。 令人佩服! 沈淑君心中感慨,伸手接过了夏明月给的银两,“待话本写完之后,一定第一个拿来给夏娘子瞧。” 至于夏娘子此时周济她的银两,待她手头宽裕之时,再好好答谢夏娘子。 此时,并非讲骨气之时。 见沈淑君俨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夏明月笑得眉眼弯弯,“好,那我一定等着。” 毕竟虐渣这种情节的话本,谁会不期盼呢! 沈淑君越发有了信心,待回到住所之后,便立刻投入到话本的书写之中。 夜里,刮起了北风。 风吹树枝摇晃,沙沙作响。 夏明月夜晚被惊醒,打开窗户瞧见天阴的极沉,更因被吹入窗内的寒冷而缩了缩脖子,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衣。 深秋变天,算的上是寻常事,瞧这个架势,大约明日会下一场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天大约快到来了吧…… 夏明月抬眼,不自觉地往西处张望。 陆启言和安云集皆是要领兵打仗,此时适逢战事,也不知道衣裳穿的厚不厚,会不会着凉…… 而此时被夏明月念叨的陆启言和安云集的确都在吹着冷风。 夜晚寒凉,他们又是各自在高处埋伏,越发是觉得寒冷异常。 好在提前有了准备,此时穿的极为厚实,再生上几簇篝火,倒也算的上温暖。 陆启言招呼了一众兵卒围着火堆取暖,只派了少量的人在前面侦查,更是轮班替换,以免一众兵卒因此而被冷着。 “副指挥使。”身边的方宝生有些担忧,“咱们不是来打伏击么,这般明目张胆地燃着篝火,会不会让敌军发觉?” 若是被发现的话,那他们的埋伏便没有了丝毫意义。 “不会。”陆启言回答,没有丝毫迟疑。 方宝生顿时睁大了眼睛,“副指挥使这般肯定?” “是啊。”陆启言笑道。 因为压根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敌军”。 这次所谓的流军作祟,不过就是装装样子罢了。 自安景忠被免职之后,安耒霆一直对此忧心忡忡,且一直谋算着如何让安景忠能够官复原职。 否则时日过长,安景忠这边威信大减,军中对他的忠诚度也会下降,若他出了什么意外,这厢指挥使的位置便不知道会到谁的手中。 萧洛安便趁机出了一个主意,对外宣称有流军作祟,残杀百姓,出军前去清缴却因流军狡猾一直无果,安景忠率领百人精兵,以少胜多,一举击破,斩下流军首领首级,立下战功。 以此,便有理由上奏圣上,请旨令安景忠这边恢复军指挥使的身份。 百人精兵,只需挑选上一些安家的死士,交代其守口如瓶,再犒赏一二,便可守口如瓶。 至于要带回来的首级,萧洛安已是探知了一处土匪窝点,只需将其剿灭,带回来充数即可。 已是死人的首级,不会张口说话,说其是什么身份,便是什么身份。 如此,此事便可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剿匪为民除害,安耒霆能得偿所愿,而萧洛安这边亦是得到安耒霆的信任,可谓多方得益。 安耒霆对此十分满意,立刻安排了下去,且为了让这场剿灭流兵之战显得真实,分别派了几个信得过的军指挥使带兵前往。 陆启言是其中一个,又知晓其中的关键,自然知道无论再如何燃了篝火,也不会坏了事儿。 且既然只是做戏,没必要让底下的兵卒平白受冻,怎么暖和怎么来。 方宝生闻言,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虽然他并不知晓为何陆启言会这般笃定,但陆启言素来睿智,对许多事情洞若观火,可谓料事如神。 既然他这般说,必定有能够这样的缘故! 即便他不能够理解…… 陆启言见方宝生仍旧满脸疑惑,只笑了笑,招呼一众人仍旧去烤火取暖,更是着人将他备的酒拿了出来,让一众人喝上一碗,解乏暖和。 这边,安景忠按着既定的计划,抵达了土匪的窝点。 第426章 大锅羊汤(求双倍月票) 这个土匪近日犯下了许多大案,截杀了许多客商和寻常百姓,颇为嚣张。 但因其聚在一处时间还不算长,其窝点虽然建在了山上,但乌合之众,防守设备及身手皆是有限。 安景忠率领的皆是安耒霆身边私兵的精锐,对付这些可谓十分轻松。 自抵达到将一众土匪杀了个干干净净,一共用了不足一个时辰,而后,一众人开始按着安耒霆所交代的,割下两个首级,剩下的则是以耳朵来代替。 本就血流成河,此时又砍头割耳,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之中,令人作呕。 安景忠十分嫌弃的到了外头,只等底下人将事情尽数办妥,东西尽数放在其跟前时,皱起了眉头。 “这样少?”安景忠见头颅连带耳朵尽数加到一起,仍旧是干瘪瘪的一小包,有些不悦。 “回公子,卑职已是一一清点,所有的都在这里了,不过只是因为这些土匪人数属实有些少,不过二十七人而已,因此……” 数量显得属实有些少。 才二十多个人? 安景忠眉头紧拧。 他是来歼击流军的,这些东西拿了回去,不是让人笑话? 而底下人也看出来了安景忠的担忧,解释道,“眼下军中上下皆听厢指挥使的,此事不过做做样子,圣上更不会派人前来核查,往上报的时候也会按着厢指挥使的意思来报,至于这些,有就是了,并不影响分毫。” 新朝不稳,皇帝仰仗世家,不敢过于核查,无外乎就是借坡下驴罢了。 “话是这般说。”安景忠顿了一顿,站在山上往下眺望,许久之后,嘴角咧了一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凡事还是要有备无患的好吧。 否则,若是此次不能官复原职,那陆启言仍然会骑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 决不允许此事发生! “来人!”安景忠喊了一声。 陆启言率领人在外头蹲守了一日一夜之后,军中之人前来报信儿。 说是安景忠率了一百精兵,击溃敌方千人流军,大获全胜,凯旋归营,厢指挥使吩咐其余人立刻率兵回营。 “领命。”陆启言拱手应答,召令一众人集合,列队而回。 在外头待了两日,吃喝跟得上,晚上也没冻着,基本没耗费什么体力,又是轻装而出,此时往回走时,亦是十分轻松。 但嘴却是没有闲着。 “这都是出来伏击流兵,怎么咱们就没碰到,偏生让安公子给碰到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立功受奖的好事,轮不到咱们还不是寻常事?” “啧,搞这种事?厢指挥使这算盘打的也忒响了一些吧。” “这种事别羡慕,要怪就怪自己没托生好,没这么个好爹……” 底下兵卒议论,声音渐大,传到了陆启言的耳中。 陆启言闻言微微一笑,并不过多阻止。 一路赶回军营,待所有人皆是归来之后,安耒霆到了点将台之上,表彰安景忠此次的勇猛表现,更将此次的战利品一一展示给众人。 军中皆是上过战场之人,对这样的东西早已司空见惯,哪怕此时再看到血肉模糊的头颅和一大堆的耳朵,也都面不改色。 底下的陆启言和萧洛安的神情便是变了变。 那堆积在一处的耳朵数量,有些多。 粗粗看去,至少有一二百,这比先前预想的数量要多上太多。 怎会如此? 陆启言和萧洛安互相看了一眼。 待受到表彰和众人喝彩,笑的春风得意的安景忠从台上下来之后,陆启言走到跟前,“安公子这战利品好似多了些。” “流军人数众多,战利品自然也就会多。”安景忠瞥了陆启言一眼,“陆副指挥使问这话,是怀疑本公子吗?” “不敢。”陆启言垂了垂眼皮。 安景忠哼了一声,扬起下巴,抬脚离去。 陆启言抬眼,看向安景忠的目光满是寒意。 待萧洛安从身边经过之后,陆启言低声道,“此事看起来需得查上一查。” “嗯。”萧洛安阴沉着脸点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结果与计划不符,安景忠又如此讳莫如深,不讲个中缘由,这其中…… 不但要查,还需细查。 —— 雨从傍晚时分开始,淅淅沥沥,一直持续到第二日晨起,仍旧没有要停歇之意。 空气中寒意十足,怕冷之人已是穿上了夹衣。 夏明月十分畏寒,连鞋子都换上了夹的。 这样的天气,吃上一顿热乎的,最是舒坦,且天儿一日渐一日的转凉,正值贴秋膘之时,因而一品锅的生意越发红火,即便此时下雨出行不便,仍旧阻挡不住许多人的热情。 而在夏明月的提议之下,一品锅推出了外送业务。 搭配好的食材套餐,按着分量大小和肉类部位,分成不同的价位等级,提前预定后可在指定时间送货上门。 套餐内的食材皆是收拾干净,肉亦是处置好泡净血水,切好后摆在盘中,送到之后,立刻可以上桌食用。 而一品锅的铜锅、木炭和锅底亦是可以对外搭配售卖。 如此一来,那些平日不宜时常出门的内宅小姐和妇人,也能在家中一饱口福,而那些喜欢在家中宴请亲友之人,亦是可以大快朵颐…… 一品锅滋味美妙生意红火,整个长洲府城刮起了食用羊肉的风潮,趁着这个机会,夏明月在夏记中增添了一样新的品类——大锅羊汤。 大块的羊骨熬出来的白花花,香喷喷的汤头,文火慢煮保温,随时喝随时都是热气腾腾。 一旁放着煮好的羊肉和羊杂,只根据客人的口味来煮。 钱袋子足够鼓的,要上一碗羊肉汤,只将大块的羊肉按分量切下一些,拿笊篱放在大锅中煮开煮烫,再连肉带汤的一并舀入碗中,撒上些许葱花香菜,便可端上桌。 客人喝汤时,自己根据口味放盐巴、胡椒粉、辣椒油、香醋等调味料,但不拘怎么放这些东西,喝的时候一并都是浓香无比,后味醇厚。 而若是囊中略显羞涩的,来上一碗羊杂,羊血、羊肠等物,煮熟时已是处理完全,没有分毫腥味,反而因为羊汤的醇厚,让这羊杂吃起来也是喷香美味,其滋味不亚于羊肉汤。 第427章 嚣张 连吃肉带喝汤,大口呼噜着,舒坦无比。 再来上一个发面饼,一口干粮一口汤,大冷的天儿里头竟是喝上一身汗出来,浑身通透,过瘾十足! 大锅羊汤的提议受到了福管事等人的一并认可,夏明月也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摆摊试卖,看一看市场反应。 从前的摆摊三人组是夏明月、庄翠和江竹果三人,但近期考虑到江竹果往后要留在夏记这里长期管理,夏明月有意将自己手中的许多事情放权于她,便让她将主要精力放在管理夏记之上。 而只凭两个人,又要卖羊汤,又要现做烧饼确保口味,难免有些忙不过来,夏明月便打算再找寻一个能够帮忙之人。 红莲见状自告奋勇,“夏娘子,我可以么?” 她这段时日跟着庄妈妈和银巧做事,厨房的事做了不少,自认为手脚麻利,不把活给夏明月落在地上。 “好啊。”夏明月喜欢主动之人,含笑应声,“不过你摆摊经验不多,刚开始得多学一学,且摆摊的活也要比你想象中的重上许多,你需得有心理准备才行。” “嗯!”红莲用力点了头,当晚便对着镜子,将脸上的妆画了又画。 眼角多敷些脂粉掩盖,再用眉黛在眼角处往下刻意地挑上一挑,让原本的狐狸眼耷拉下来些许,好看起来不那么凸出。 待这些都收拾完毕,红莲仍旧看着不太满意。 脂粉敷的太多,颜色也太白,显得妆容极为厚重,有浓妆艳抹之感,反而更突兀了一些。 红莲思索许久,在第二日上街时去街上的脂粉铺中寻找颜色暗沉一些的脂粉,待买下之后,将整张脸涂的暗沉且略显蜡黄。 如此一来,原本妩媚娇俏的面容,顿时逊色许多,眉梢眼角处再稍稍装饰,便看着和谐许多。 红莲仔细看了之后觉得颇为满意,这才吐了口气。 大锅羊汤的摊位很快妥当,试营业正式开始,为防止第一日摆摊手忙脚乱,夏明月特地比较早出门准备。 庄翠和红莲急忙跟上。 夏明月瞧见红莲与寻常颇为不同的面容时,先是一怔,在想到其用意后,便没有多言。 各样食材运到摊位之上,大锅熬煮羊汤,夏明月则是开始打烧饼。 发面揉搓到面团彻底光滑,用打擀杖擀成椭圆形的大片,涂抹上适量的盐巴和椒盐,再卷成长条,切成大小合适的剂子,擀成椭圆形的烧饼,依次放入大平底锅中,直煎烤的两面金黄熟透即可。 这般做出来的椒盐烧饼,咸香十足,百吃不腻,因着是发面的缘故,内里松软喧腾,极其美味。 锅中的羊汤很快沸腾,即便盖上了大木头盖子,香气仍旧是顺着锅沿儿飘散了出去。 烧饼的香气随着烧饼一个个的熟透,也散发出阵阵幽香,两样香气混合,直引得街上的人忍不住驻足观望。 在发觉街上多了一家售卖羊汤的摊位,且那摊位上挂着的乃是长洲府城近些时日十分出名的夏记招牌,有些人便到了摊位前。 要上一碗汤,来上两个烧饼,汤喝完了再续,过瘾十足! 且夏明月三人摆摊,对客人热络,笑脸相迎,羊汤喝得越发舒心。 于是,从第一日大锅羊汤摆摊之日起,摊位上的客人便络绎不绝,接连几日之后,随着寒意持续,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在这冷意十足的天气中,喝上一碗热乎乎香喷喷,且饱腹感十足的羊汤。 “走,喝羊汤去。” 成为了街头巷尾中招呼朋友口头禅。 羊汤摊位生意红火,夏明月颇具信心,开始着手发展有关羊汤的加盟。 眼瞧着这生意越做越大,每日进口袋的银钱越来越多,福管事这脸上的笑意也是越来越多。 但有人欢喜有人愁,此时的青莲别苑,可谓愁云密布。 而同样密布的,还有崔文栋身上的伤。 自崔文栋在中秋晚上被人袭击,又在第二日被人光天化日殴打之后,便似推开了一扇神秘之门一般,殴打接二连三地到来。 只要他一出门,无论要去何处,身边跟上多少人,仍旧会碰到蒙面行凶之人。 甚至有些人直接闯进清廉别苑,将他揍上一顿后扬长而去,其嚣张程度,令人发指! 那些人根本不听他的自报家门,甚至无视他要报官的威胁,抡起拳头就是揍,且揍的稳准狠,既让他感觉到足够的疼痛,又不让伤痕看着太重。 且那些人也是十分奸邪狡猾,揍人时专门挑衣裳能够遮住之处,以至于他表面看起来,根本无事。 这也就罢了,崔文栋还发现,那些上门哐哐揍他的人,似乎还不是同一人派来的。 因为他曾有过同时被两拨人,甚至三拨人揍的情况。 各拨的人起初十分意外,更十分警觉,但在得知目的相同时,顿时变得十分友好和睦,有些惺惺相惜之感,更是在揍他这件事上十分有秩序的排队进行,绝不逾越分毫。 甚至有两拨人竟是还互相谦让了一番,期间还探讨揍人时如何才能省力奏效…… 嚣张,过于嚣张! 崔文栋自认打从娘胎里生下来后便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遇到这样的事情后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破口大骂。 而这般举动,换来的自然是变本加厉地殴打。 崔文栋不得不学乖了一些,从最初的谩骂变成了张口求饶,丝毫不在意曾经口中的尊严。 大约是因为他乖觉很多,那些人下手的力道小了一些,且这两日也不再上门。 崔文栋松一口气的同时,原本压下去许久的怒火,再次冲到了脑门。 “这些恶棍,别让本公子查出来你们是谁,否则必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尸首也一并丢到山中喂狼! “公子英明!”一旁的青松连连点头。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崔文栋最近被人狂揍,他作为其身边的小厮也在劫难逃,一并被揍成了猪头,受了极大的罪。 但这话又说了回来,现如今他与崔文栋下场越惨,越说明他的事做的极佳,是不是可以问三公子讨上一些赏赐回来? 第428章 屠杀(求双倍月票) 青松这般想,背着崔文栋偷偷写了书信,让人连夜送往崔家。 —— 为安景忠请功的折子,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但十日过去,仍旧没有得到回应,这让安耒霆心中有些不安。 经陆启言和萧洛安提议,安耒霆再次上了一道折子,细数安景忠近日在军中的辛劳与功绩,更隐约提及先前有关军需药材之事中,安景忠乃是被无辜牵连。 就在安耒霆的折子发出去的第二日,陆启言派出去调查安景忠清缴流军之事的人回来,说此事已有了眉目。 “原因为何?”陆启言询问。 前来汇报之人名为谷真,乃是温家培育的暗探之一,自陆启言按着温家家主前往边关做事时,谷真与几位暗探便一同跟随而来。 供陆启言差遣,方便他为温家做事。 谷真拱手,话却说的有些迟疑,“此事,不妨公子亲自去看上一眼为好。” 见一向做事干脆利落的谷真此时这般犹豫,陆启言心中沉了一沉,在寻了个由头之后,出了军营,跟着谷真而去。 二人一路向北而去,一直到了与邻国相交的边界。 这里,在先前占领了长洲府城,确定新的国界时,陆启言曾经来过,且他隐约记得,这里曾经有几处村落。 相比较再往西往北的贫瘠土地而言,这一片可以说是难得的有河流经过,河两边土地平整肥沃,适合耕田种地。 因而即便此处遭受了多次战火,多次被争夺,仍旧有许多老百姓不愿离开。 现如今战事初定,老百姓们更是松了口气,来这里定居开垦土地之人也越发多了一些,村落比先前也大了许多。 但陆启言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 此时正值秋耕种植冬小麦之时,可放眼望去,田地之中却根本不见半个人影。 待靠近村落之时,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人惊愕。 原本房屋林立,百姓安乐,炊烟袅袅的模样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各处残垣断壁。 且整个村落显然被人纵火焚烧过,所有的房屋连带着周边的树木皆是一片焦黑。 但即便如此,仍旧无法掩盖地上随处可见的血迹,而这些血迹更是因为经过风吹日晒,早已干涸变黑,瞧着触目惊心。 很显然,这里曾经经历过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屠杀。 陆启言紧皱眉头,咬着牙接着往里走,待横穿了整个村落,也不曾在村中找到哪怕一个活物。 “卑职早已细细找寻,不但是这个村落,连带附近的两个村落皆是如此,无一人幸免。”谷真道。 “嗯。”陆启言应声,心中烦躁。 三个村落惨遭屠杀洗劫,对方人数必定在数百人以上,这般规模的流军若是闯入边界,不可能不被发现,更不可能不上报。 然而军营处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且这里的尸首被收拾的如此干净,显然有人想要刻意隐藏这件事。 而那日,安景忠带回去了数量并不相符的头颅和耳朵…… 结合这些事情来看,屠杀这些无辜百姓的并非是敌国流兵,正是安景忠那日前去剿匪带领的百名精兵。 至于安景忠为何会屠杀平民百姓,大约是觉得土匪人数过少,难以充当他的功绩,所以才想着再找寻一些人头凑数? 但此事他和萧洛安皆是与安耒霆与安景忠父子叮嘱多次,本就是做样子之事,数量不要紧,有便可以,其余之事皆有二皇子帮忙,尽管安心。 可安景忠却…… 屠杀平民百姓为自己充当功劳!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陆启言心中恼怒,满腔的怒火让眼睛变得通红,牙齿更是咬的咯嘣咯嘣响。 许久之后,才将满肚的浊气吐了出来,闭上了眼睛。 眼前浮现出来夜空泛起火光的情景,惨烈的哀嚎、呼救和求饶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仿佛一伸手便能将那些手无寸铁,在睡梦中惨遭屠杀灭门的百姓救出苦海。 但一睁眼,方才的情景尽数消失,唯有无尽的凄凉。 陆启言再次吐了口气,满脸阴沉,站直了身子,拱了手,端端正正地冲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躬身行了大礼。 愿逝者得到安息。 而始作俑者…… 他也断不会轻饶! 陆启言咬了咬牙,出了村子后翻身上马,一路往军营而去。 回军营后的第一件事,陆启言便是先找寻到了萧洛安,说明了此事。 萧洛安闻言,惊愕了半晌,亦是满脸愠怒,硬生生将手中的杯子捏了个粉碎,“这安家,是坏到了骨子里面!” 安景忠是个无脑的莽夫,他敢做下这样的事情,却根本不会考虑的十分周全,按他素日行事的性子,大约不会做屠杀后的收尾工作。 想来能够做后续清整之事的,是安耒霆手下之人,安耒霆也一定早已知道此事。 但他并不曾声张,隐瞒了个彻底,面上也当做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甚至还因为京中还不曾传来对他请封安景忠回应消息而恼怒。 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萧洛安火冒三丈。 陆启言此时冷静了下来,开口,“三皇子想不想做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一件从杀人开始的大事……”陆启言道。 “哦?”萧洛安扬起了眉梢,“听起来十分有趣。” —— 大锅羊汤接连卖了十余日,生意的火爆程度,超过了夏明月的想象。 而经过这段时日摆摊做生意的历练,红莲做事越发手脚麻利,勤快利索。 夏明月对此颇为满意,在红莲能承受的情况下,给她派了更多的活计。 红莲只觉得自己也算是有了正当的用处,心中高兴,做起活来更是卖力,更惦记夏明月素日劳累,因而每日主动早早地去中央厨房取今日摆摊时所需的各种食材货物。 中央厨房这里头一日得到各处加盟商的订单,第二日晨起前准备妥当,按着订单一一发放物品。 到大锅羊汤摊位这里时,中央厨房的人皆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毕竟这是夏娘子亲自去的摊位,各种东西皆是不能有丝毫疏忽。 但在看到前来取货的并非是庄翠,而是红莲时,这脸色都变了变。 第429章 造谣 面色皆是变得有些古怪,但面上却也没有多说,只互相看了一眼后,将单子上的东西尽数备齐,帮红莲装在车上。 “多谢。”红莲见东西尽数装好,道谢后拉着车子往外走。 待走出一段路后,忽地想起昨日下完单子后,夏明月这里又想到胡椒粉的数量不大足,让她今日再多临时多加一些胡椒粉。 胡椒粉是中央厨房这里常备的调味料之一,随时拿随时有,红莲便折返回去,准备再拿一些。 还不曾进中央厨房的院中,红莲便听到中央厨房里头方才给自己装货的两三个人在那里嘻嘻哈哈。 “多谢。” 刻意捏了嗓子的声音,显得嗲味十足,且这话音落地后,立刻引来了一场爆笑。 “别说,嫂子你学的还真有些像,我去过夏娘子住所几次,听她说话,就是这个样子,听得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哎,我可听说了,这红莲先前可不是正儿八经的丫鬟出身,是专门调教出来给人当小妾当玩意儿的,说话自然是这个样子的,如若不然,如何能勾引男人?” “怪不得总是听人说这大锅羊汤的生意好的不得了,看起来是因为这红莲小蹄子的缘故?” “可不嘛,这小嗓音一吆喝,屁股再一扭,可不就招人来了么,你说咱们夏娘子也真是,把这么个玩意儿带在身边,也不怕霍霍了名声?” “别的都不打紧,倒是你们这些丈夫素日总在街上行走的,你们可得操点心,别让自个儿夫君的魂被那小蹄子给勾走了……” 红莲听着这些,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呆在了原处。 委屈顿时涌上心头,眼泪更是在眼眶中来回打转。 她以为她现如今被买了回来,逃脱了被人买去当小妾或玩物的命运,又跟在夏明月身边多日,已是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能够像银巧或者庄翠那般,靠自己双手赚取银钱,得到旁人正常的尊重。 可她,很明显将生活想得过于美好。 她的过往,已成为了打在她身上的烙印,无法洗去,且始终都被所有人记住,甚至要被添油加醋…… 就在红莲眼泪汹涌而出,整个人都不知所措之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拍。 红莲一惊,转身看到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夏明月时,急忙拿袖子擦拭眼角的泪,“夏娘子。” “怎么了,哭成这样?”夏明月看红莲哭成这幅模样,有些讶然。 “没,没什么……”红莲慌张回应。 这个模样,显然不是没什么。 而能让红莲如此伤心的,必定是让她十分在意之事。 若说红莲最在意的…… 夏明月没有再去追问红莲,而是往前走了走,到了中央厨房的院门口,却并未进去,而是驻足倾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那几个人,针对红莲的话题并未停止,反而越发越多。 从说红莲不是正经人,到开始猜测红莲之所以要去摆摊卖羊汤,必定是想着勾搭上一个家境富裕的,好将其带了回去过好日子。 甚至开始议论此时的红莲是否还是处子之身…… 夏明月紧皱了眉头,抬脚进了院子,重重“咳”了一声。 几个人见是夏明月来,忙噤了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道,“夏娘子好。” “夏娘子这会子来,是有什么事吗?”为首的一个年岁最大的陈氏,笑得十分殷勤。 “的确是有事。”夏明月沉声,抬手指了指方才口沫横飞的四人,“你,你,你,还有你,去账房结钱,立刻走人。” 四人闻言,顿时一愣。 在反应过来夏明月要将她们撵走时,立刻哭丧了脸。 陈氏更是辩解,“这好端端的,夏娘子为何要将我们撵走?” “是啊。”一旁的刘氏也附和,“我们在中央厨房做事一向尽心竭力,从未有过差错,夏娘子突然将我们撵走,这说不过去吧。” “背后议论诋毁别人,平白泼脏水扣帽子,损害旁人声誉,这些还不够?”夏明月声音冷清且严厉,“我夏记虽喜欢用勤快之人,却也更看重人品是否本分端正,这般是非黑白不分,随意出口伤人的,我断然是留不得的。” 四人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夏娘子这是为红莲撑腰来的? 红莲这个蹄子,夏娘子不计较她的过去,还这般维护,当真是好命! “我还当什么人,原来是因为这个……”陈氏道,“我们就是随口说说,倘若夏娘子觉得不妥,我们不说便是了。” “是啊是啊,我们不说就是。”其余三人附和,“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随口一说?不是大事?”夏明月脸上的怒气肉眼可见地增多,“那你们倒说说看,什么是大事?” “这……”四人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夏明月继续厉声道,“你们以为随口一说,却不知这言语伤人比刀子还要狠,你们随口一说,平白给旁人扣了帽子,立了污名,这话一传十十传百的,原本没有的事,却被人觉得有事,那被你们议论之人如何还能生活?” “你们就不曾想过,倘若因为你们的随口一言闹得满城风雨,红莲若承受不住,了结了性命的话,你们岂非是杀人凶手?” “即便红莲能扛得住,可往后流言蜚语,说的尽是不曾有的事情,她又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只怕往后余生都要活的艰难困苦,而这一切,皆是因为你们所谓的随口一说!” 夏明月一阵呵斥,四人中三人皆是明白了其中利害,脸上浮现些许懊悔,但又觉得这事儿也没那么夸张,更不曾发生,便只住了口,不再狡辩。 反而是陈氏,仍旧不赞同夏明月的观点,“夏娘子虽然如此说,可这话也不是由我们起的,我们也是从旁处听来的而已,再说了,苍蝇不抱无缝的蛋,既然有人说,肯定其中有事,总不能许旁人做,不许我们说吧。” 夏明月瞥了陈氏一眼,并未回答她的话,反而是道,“我听说,你家中公婆皆是卧病在床,丈夫在外做事也有诸多不顺。” 第430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是……”陈氏没想到夏明月突然提及此事,有些愕然,“这些怎么了?” “我看你面容生的硬气,应该是克人的面相,想来你家中公婆身子不好,丈夫做事不顺皆是被你克的吧。”夏明月道。 陈氏闻言,顿时恼怒,“你怎可如此说?有何凭证?” “没什么凭证,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夏明月勾了勾唇角。 “随口一说?你就没想过你这随口一说要给我找多大的麻烦?”陈氏眼眶中泪水在打转,“我往后还怎么在家中立足?” 女子最是在意名声,婚前如此,婚后更是如此。 懒惰贪嘴,张狂不孝,命硬克人这种名声最是沾染不得,否则不但要被外头的人戳断脊梁骨,在家中也会被公婆和丈夫嫌弃,日子过得艰难。 见陈氏急的不行,嘴角上翘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果然,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感同身受,刀子没有扎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痛。 “既然你都知道我的随口一说让你困扰颇多,那你为何觉得你对红莲的随口一说就没什么不妥?” 夏明月冷笑道,“你方才那话如今也可以还给你,苍蝇不抱无缝的蛋,既然我这般说,你是不是也想想自己的错处?” 陈氏顿时愕然,再也想不出任何的话来反驳,只能梗着脖子看向夏明月,半晌之后,才嘟囔了一句,“我与她,又不是一样的人。” 夏明月挑了眉梢。 啧,这还有鄙视链了? 都是人,谁还能比谁更尊贵一些不成? “好巧,我也这般觉得,你与我不是一样的人,所以也不想与你再浪费口舌。” 夏明月再次看向四人发话,“现在便去结了银子离开,大家也都留些体面。” 见夏明月铁了心地要将她们撵走,陈氏四人这会儿也不辩驳为自己说情,只急忙哀求起来。 “夏娘子,我家境艰难,若是因此丢了赚钱的营生,家中日子怕是要更加难过。” “夏娘子,家中母亲长年卧病,我若不能做活,家中母亲便没有了看诊的银钱,夏娘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夏娘子……” 就在四人不住地为自己讲情之时,江竹果从外头采买完中央厨房所用的用具回来。 不等江竹果询问,夏明月便将个中缘由讲了个清楚,更道,“中央厨房往后还需得你来亲自管理,而这管理并非是要管事,更需管人,你也需多加注意才行。” 只有整体氛围是正常的,事才能做得更好。 因而许多时候,将人管好,反而比将事情管好更加重要。 “是。”江竹果自认管理上有所疏漏,满脸惭愧,急忙连声应下,“夏姐姐放心,往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夏明月点头,“这里你看着处置吧。” 说罢,着人准备好了胡椒粉之后,便与红莲一并照常去准备摆摊售卖羊汤。 见夏明月离开,陈氏四人又见江竹果年岁小,大约好说话,越发为自己求情的厉害,只盼着能够说动江竹果的恻隐之心。 而江竹果明白在管理方面,虽需有仁善之心,但遇到事情时却也需杀伐果断,不能拖泥带水。 这般肆意践踏旁人尊严和名声之人,哪怕一时面上认错,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往后仍旧会“随口”说出些旁的,亦会将整个中央厨房闹得乌烟瘴气。 这样的人,断断是不能留的。 至于她们现在苦苦哀求,细说自己的不易,那她们背后造谣旁人时,可曾想过旁人的不易? 江竹果心中十分坚定,面对四人的声泪俱下,并不动容,反而是冷脸道,“方才的话已是说得十分清楚,结工钱,走人,好聚好散,旁的话无需多说。” “否则的话,按着中央厨房做事的规矩,这般行径可按寻衅滋事来处置,免不得要罚上一些,孰轻孰重,你们也考虑清楚。” 眼看被撵走已是成了定局,四人自然更偏向于能够全额拿到自己的工钱,因而在思索片刻且互相使了眼色后,去寻了账房结账。 在中央厨房做事月钱丰厚,因而她们虽然只做了十多日的工,却也得到了三小串铜钱,沉甸甸地揣在怀中,离开中央厨房。 拿到钱是高兴事,但拿到钱后一想到往后再也拿不到这样多的工钱,再出去寻活做也未必能寻得到时,心中又十分不悦。 “从前以为夏娘子是良善人,现在看来跟外头那些做生意的人皆是没什么两样,皆是黑心烂肺的。” “可不嘛,就这个样子还说什么要帮扶老弱穷困人家,分明就是做做样子,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一有事就原形毕露。” “这下子算是看透她了!” “咱们几个日子过得艰难,夏娘子听也不听,你们说,既然都是女人,就该互相帮扶,她何苦非得为难咱们?” 这话一出口,其余三人皆是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是啊,都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江竹果在将四个生事的人撵走之后,重新调配中央厨房的人手,更是将中央厨房各个部分的负责人召集到一处,着重强调一定要管好各自手底下做活之人。 几个负责人皆是明白这其中的厉害,连连应声。 处置完这些事情,待下午红莲来中央厨房下单子,江竹果知道羊汤摊位那已是收摊,便跟着红莲一并回住所,打算跟夏明月汇报她后续的工作。 红莲一路上沉默无声,直到快到住所时,才迟疑开口,“江娘子,对不住……” 若不是因为她的事情,今日夏明月大约也不会当众呵斥了江竹果。 这让红莲十分不安,觉得仿佛她是那个令旁人关系不睦的罪魁祸首。 “红莲娘子客气了。”江竹果抿嘴笑了笑,“此事的确是我管理不善,也难怪夏姐姐因此有些生气,我于管理中央厨房上经验不足,许多事也不如夏姐姐有眼界,确实需要夏姐姐多多提点。” “这是我的原因,和红莲娘子并无关联,若要仔细论起来,我需得因为我管理不善的原因,给红莲娘子造成伤害向红莲娘子道歉才对。” 第431章 你值得一切美好 江竹果的这番话,让红莲越发手足无措,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在疯狂摆手了一阵后,只好保持了沉默。 到了住所之后,江竹果先去寻了夏明月,说了好一阵有关中央厨房管理和她今日处置事情的话。 一直到了傍晚,江竹果才从屋中出来,交代庄妈妈和银巧做晚饭之事。 红莲进了屋,给夏明月添茶水。 是夏明月先前交代她们熬煮的冰糖雪梨茶,不像煲汤时要放那般多的冰糖,算是稀释了许多,喝着没那般甘甜,但清淡可口,梨香十足。 夏明月方才和江竹果说话说得正有些口渴,这会儿猛喝上了半杯,大呼过瘾。 红莲欲言又止,局促地捏住了袖子。 “有话便说吧。”夏明月放下了杯子,“在我跟前不必这般踌躇。” “夏娘子,我……”红莲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叹了口气。 甚至有些懊恼。 她觉得自己有些拧巴。 明明是痛恨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人,但夏明月为她撑腰,处置了那些人,为她赢得了应有的尊重,论理来说她心中该十分畅快才对。 但她心中反而更加担忧。 至于究竟担忧什么,她也不知道。 夏明月见状却笑了一笑,“我大概能明白你的心思,是不是觉得原本一切都平安无事,你的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突然生了事端,还是因你而起,所以心中惴惴不安?” “担心往后是不是没有了平和安宁,自己的命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所以十分担忧?” 这些话,将红莲的心思说了个完全。 红莲认同地点了点头,却又满脸愕然,“夏娘子如何知晓?” “从前,我也有过这样的心思。”夏明月笑道。 在她前世开始四处求学厨艺,初初独自面对一整个社会和风雨时,面对旁人对她这个半路学习厨艺,且从穷乡僻壤出来之人的鄙夷,亦是如此惴惴不安。 “其实这样的心思归根结底不过是源自内心的自卑,以不自信的心态来面对生活的,往往会敏感多疑,小心谨慎,瞻前顾后。” “其实不必如此的,若是仔细论起来,这世上唯有一个自己,算的上是整个世上独一无二之物,既然独一无二,便是无比珍贵的。” 夏明月道,“你就记住,你很好,你值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 她很好? 她值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 红莲反复念叨这句话,脸上的神情也从最初的愕然,渐渐幻化出了些许的自信。 原本总是下意识用来隐藏身形的前倾站姿,也渐渐变直了一些。 “我很好,我值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原本低声的碎念,变成了高声言语,让红莲的双目中放出晶亮的光。 “这便是了。”夏明月欣慰笑道,“往后每天晨起之后,对着镜子先念上五遍,晚上睡觉时,也念上五遍。” 喊口号这样的事儿,听着无聊且滑稽,但喊得多了,会给与自己充分的心理暗示,会成为最好的心理治疗。 “婢子记下了。”红莲连声应答。 说话的声音,也比从前的蚊子音好了许多。 夏明月见状,会心一笑。 恍然间似看到从前自卑的自己,一点点的抬起了腰杆…… 霜降之后,这天儿便一日凉过一日。 夏记各处的生意日渐成熟,在夏明月的指导之下,江竹果在掌事用人上越发得心应手,俨然有些管事的模样。 底下人对江竹果也从最初的单纯尊重,变成了现如今见了面时,满面尊敬地唤上一句“江娘子”。 江竹果对此信心大增,做起事来也越发的用心有条理,大胆地提出自己的管理意见,经夏明月和福管事认可之后,大刀阔斧地去做。 武熊自上次来过长洲府城之后,便再没有来过,却是隔三差五地派人送信过来。 有了江竹果先前的用心指导,武熊回去也勤加练习,现如今的字虽然看着还不太尽如人意,但也算是有模有样。 江竹果本着教人要以鼓励为主,每每武熊写信回来之时,江竹果总是夸赞一番。 武熊得了夸赞,自是心中美滋滋的,但凡在家中得空之时,就一定勤写勤练,而再令人送信过来时,也一定附上几张自己练习的字,让江竹果点评一二。 除此以外,武熊更是着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布匹,毛料,胭脂水粉,皆是女孩子家家喜欢的,又惦记着江竹果这边免不得写字算账,又特地送来了他着人寻来的笔墨纸砚等物。 江竹果每每收到东西后,皆是笑得眉眼弯弯。 眼看着长洲府城这边的生意十分稳定,夏明月便和福管事商议着回金丘县城之事。 福管事实在太喜欢和夏明月一并做生意,有意挽留,但考虑到夏明月在金丘县城也有自己的生意要打理,且她在长洲府城多日,难免会有些想家,便将这些话咽了下去。 在综合考量长洲府城这边的整体生意状况,夏明月初步决定在立冬过后准备启程。 就在夏明月犹豫着要不要此时写上一封信着人送到军营,告知陆启言和安云集一声时,当天下午,军营大门打开,陆启言一人一马从军营奔驰而出,往长洲府城而来。 和萧洛安这边已是定下了一些事情,近几日便要开始忙碌,陆启言想着趁这个空当回去看一看夏明月。 带着由时间为引子发酵而成的思念,陆启言越往长洲府城走,越是忍不住地抬眼张望,脑中满都是见到夏明月时的情景…… 他已是有段时日不曾回去,此次突然归来,娘子应该会十分高兴吧。 陆启言想象着夏明月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但就在陆启言沉醉在这一番畅想中时,身后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且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身后,且马蹄声适时缓了下来。 很显然是冲他而来。 陆启言皱眉回头去瞧,看到的是一张笑得阳光灿烂的面容。 “集小将军?” 陆启言顿时愕然。 第432章 秘密 “陆副指挥使。”安云集笑得人畜无害,“这是要到哪里去?” “告假回去探亲,要前往长洲府城。”陆启言没有隐瞒,直接告知。 他告假时,用的也是这个说辞。 “这样。”安云集歪头笑道,“那倒是凑巧的很,我也要去长洲府城,不如一起吧。” 跟安云集同行? 突然觉得压力有点大呢。 但明明是顺路,此时在找旁的理由离去的话,也不大合适,且以安云集的性子,若是他随意找了理由的话,必定是径直跟上,刨根问底。 陆启言心里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却也好奇询问,“不知集小将军前往长洲府城所为何事?” 自他知晓安云集这个人之后,知道其一向极少出军营,唯一一次知道的是安云集去了一趟长洲府城,带了许多吃食回来,还分给他了一些的那次。 “不瞒陆副指挥使,我去长洲府城也是去探亲的。”安云集笑着回答,更是压低了声音,“不过此事唯有陆副指挥使一人知晓即可,不必告知旁人。” 要他保守秘密? 陆启言闻言,连连点头,“集小将军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但说完话之后,脸上的疑惑却是更重。 他自认与安云集的交情有限,应该不足以令安云集信任到可以将心底之事和盘托出的地步才对。 再来,安云集要去长洲府城探亲? 从未听说过安云集还有什么亲人。 且听闻安耒霆在认安云集为义子之时,安云集已是孑然一身,亲人尽亡,这会子突然要探亲,探的是哪门子的亲? 但陆启言虽然疑惑,却始终也没有张口,只将这份心思压了下去。 安云集笑了起来,“陆副指挥使不想问问我探亲探的是什么亲,难道陆副指挥使不好奇吗?” “好奇是好奇的,不过集小将军既然没有主动说,那我觉得我大约也是不合适问的。”陆启言道,“因而没有询问。” “陆副指挥使还是很有礼貌的嘛。”安云集嘻嘻笑道,“那告知陆副指挥使也无妨,我是去看望自己的姐姐。” 安云集的姐姐? 陆启言眨了眨眼睛。 安云集这般较真,凡事必喜欢抓着不放,他若是有姐姐,也不知道他姐姐是否能够忍受得了他这般的性子。 还是说,他姐姐亦是这样的性子,所以谁也不会忍受不了? 毕竟这兄弟姐妹之间性情虽然有所不同,但本质大约也是相似的吧。 但这话又说了回来…… 告诉他这么多秘密,真的可以吗? 而且,他也并不想知道这么多不为人所知之事啊。 果然和安云集同行,即便不被其揪着不放,也不太轻松的。 有意将马匹和安云集拉开一定的距离,陆启言也尽量住口不说任何话,好避免聊起更多的话题。 偏生安云集似乎并没有要远离陆启言的意思,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断地搭讪找寻话题。 “陆副指挥使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陆副指挥使现如今的军饷也不算少,是每个月都交给夫人吗?” “我记得陆副指挥使似乎原是并州人,能来这里参军,也算是千里迢迢了,为何当初不曾投身温家麾下的军营?” “陆副指挥使……” 安云集,“……” 这货怎么像盘查的城门看守? 不对,城门看守不过就是问你姓名,从事何种营生,看身份文书上所写与相貌是否能够对的上,不会问的这般细致。 若是仔细论起来,倒像是那些说媒牵线的人才会问的问题。 陆启言一个都不想答,只保持沉默。 安云集倒也不因此而恼怒,仍旧是笑呵呵地一路跟随。 二人很快到了长洲府城,一同进了城门之后,一路往里走。 陆启言自顾自地赶路,不主动说自己要去城中何处,更不主动问安云集要前往哪里。 可眼看着即将抵达夏明月的住所,陆启言看着仍旧跟着他寸步不离的安云集,眉头微蹙,“集小将军还要跟着我到何时?” “陆副指挥使是否自作多情了一些,我可没有跟着你,我只是要去姐姐家而已。” 安云集漫不经心地回答,甚至夹了马腹,超过了陆启言,径直往前而去。 眼看着安云集走的方向正是他要去的,陆启言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莫非,安云集姐姐的住处在夏明月住处附近? 这般凑巧的么…… 就在陆启言带着疑问在巷子口拐弯继续往里走时,安云集已是先他一步停在了夏明月的住所门前。 翻身下马,抬手敲门。 很快庄翠前来开门,瞧见门口是安云集时,兴奋地喊道,“夏娘子,集小将军回来了!” “云集回来了?” 这是夏明月的声音,柔和之中带着浓浓惊喜,“快快进屋,给你预备了许多好吃的呢。” 陆启言听着这样的动静,在原地怔了许久。 这是……什么情况? 为何他的娘子会认识安云集,还表现的如此亲昵热络? 等等,方才安云集说他要看望姐姐…… 那是不是说,夏明月是安云集的姐姐? 也就是说,安云集是他的妻弟,小舅子? 陆启言,“……” 这属实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了! 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陆启言亦进了院子。 庄翠见状,忙去告知了夏明月。 “夫君也回来了?”夏明月脸上惊喜甚浓,又急忙去拿了杯子,也给陆启言倒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梨茶水,“没想到你们二人竟是结伴一同回来,这是已经在军中相认过了?” “是啊。”安云集抢先点头应答,“我上次回军营时,还将姐姐给我的各种吃食都分给了姐夫吃呢。” “对吧姐夫。”安云集看向陆启言。 陆启言,“……” 倒也说得没毛病,的确是每样都分给他了。 虽然每样只有一个。 当时他还诧异,为何安云集分给他的吃食滋味竟与自家娘子所做的一般无二,还以为是娘子趁着中秋节时摆摊售卖了许多吃食零嘴,现在看来,是娘子是专门给安云集准备的。 数量可比给他平日准备的多多了!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愿国泰,愿民安~ 第433章 两杯绿茶 陆启言心中掠过一抹酸意。 但想到安云集是夏明月的弟弟,又是多年不见,难免会多心疼一二。 更何况,他是当姐夫的,自应大度一些! 陆启言开导自己,一边点了点头,算是认同安云集的说法。 “那就好。”夏明月笑得眉眼弯弯。 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和睦亲厚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 倒完梨茶,夏明月便忙着给两个人拿果子来吃。 苹果干,桃子罐头,鸭梨罐头,还有她这两日新制的鸡蛋卷。 鸡蛋、白砂糖、面粉、植物油配着黑芝麻打成的糊,倒在平底锅上煎成薄饼,熟透后趁着高温还不曾定型时,快速卷成筒状,待放凉定型即可。 彻底凉透且定型后的鸡蛋卷一口咬下去酥脆无比,满口都是细小的碎渣,酥香滋味更是浸透每一处口腔,再嚼上两口,将这口鸡蛋卷彻底咽下去,醇厚浓香的滋味经久不散,越发浓厚。 “好吃!”安云集吃得两眼都放出了光芒,三两下将手中的鸡蛋卷吃了个干净后,干脆左右手各自拿了一根,准备大吃特吃。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夏明月将盘中的鸡蛋卷添满,又拿了些小米锅巴和开口笑出来。 比起安云集十分粗豪的吃相,陆启言吃得要斯文许多,小口慢吃,时不时还要喝上一口梨茶。 安云集瞥了陆启言一眼,“姐夫是不是不喜欢姐姐做的鸡蛋卷?” 陆启言,“……为何这么说?” “我看姐夫你吃的慢腾腾的,全然不像我这般狼吞虎咽,还以为姐夫是不喜欢姐姐做的吃食呢。” 安云集眯了眯眼睛道,“不过兴许是我猜错了吧,这世间跟我一般没吃相的人不多。” 接着又看向夏明月,“姐姐也别担心我和姐夫的关系,我俩在军中十分和睦,就是回来的路上我问姐夫了一些事,姐夫并没有回答。” “不过姐姐也别怪姐夫,这人难免有些自己不好开口的事儿,就算姐夫也不例外,对吧姐夫。” 陆启言,“……” 虽然这每一句话说得都是事实,但为何连到一起听的话,这般别扭? 而且还无从解释,连话都接不上! 夏明月见状抿嘴笑了起来,“别拿你姐夫打趣,他木头一般的性子,被你这般打趣怕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好嘛,就知道姐姐偏疼姐夫。”安云集撇撇嘴。 却暗地里冲陆启言扯了扯嘴角。 他就说嘛,姐姐到底是被陆启言给诓骗了。 老狐狸一般的人,在姐姐心里竟然是木头一样的人,装的会不会太好了一些? 啧…… 陆启言摸了摸鼻子,将手中的鸡蛋卷吃了个干净后,擦了擦手,从怀中拿了两样东西出来。 一样是钱袋子,照例上交他每月得的军饷。 另外一样,是一枚发簪,牛骨发簪。 “这是我近日新得的牦牛骨,听说这牦牛骨有辟邪保平安之说,便忙里偷闲,将牦牛骨磨成发簪,娘子看看可还喜欢?” 陆启言说着话,便将夏明月拉到里屋的妆奁前,亲手将手中的牦牛骨发簪别在其发髻上。 夏明月的头发本就生的乌黑,米白色牦牛骨发簪被打磨的圆润光滑,有些玉石的质地,越发显得夏明月整个气质温柔娴静。 “好看。”夏明月透过铜镜端详片刻,笑靥如花,“谢谢夫君。” “娘子客气。”陆启言亦是笑的会心。 外面坐着的安云集,在一口气吃下了两个鸡蛋卷时,仍旧觉得不够过瘾,干脆又拿了几片苹果干,塞入了口中。 嚼得咬牙切齿。 秀恩爱是吧,哼! 陆启言扶着夏明月的肩膀从里屋出来,瞧见安云集在那狂炫零嘴,陆启言扬起了眉梢,“云集看一看,你姐姐戴这牦牛骨发簪好不好看?” “好看。”安云集回答。 这话说得十分衷心。 不过不是因为觉得这牦牛骨发簪好看,而是因为自家姐姐生的秀丽端庄,不拘怎样打扮,都好看! “是吧。”陆启言扬起了下巴,眯了眯眼睛,“云集这次回来,没有给你姐姐带什么东西么?” 安云集,“……” 还真没有! 一直在军营之中,虽然有心,也没有地方可以搞得到合适的东西,所以这次回来,他只把投身军营之后,得到的所有军饷一并都带了回来,打算交给姐姐。 但现在,有陆启言给姐姐军饷和亲手打磨的牦牛骨发簪珠玉在前,哪怕他拿出再多的银两出来,都显得黯然失色。 而且还会让人觉得是因为陆启言拿了军饷和发簪出来,他是脸上挂不住,所以不得不拿些银子出来。 好气! 自家这个姐夫,好气人!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在看到安云集脸色不大好看时,陆启言继续幽幽道,“无妨,云集还小,想不到这些也是寻常事,娘子不必放在心上。” 安云集,“……” 好一杯绿茶! 安云集看向陆启言的目光中满都是怨怼。 陆启言不以为然,大大方方地回视。 彼此彼此,承让了! 夏明月自是察觉出来两个人此时的针尖对麦芒,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心里叹了口气。 看此情形,她需得尽快修炼成端水大师才行! 晚上,因着陆启言和安云集的归来,夏明月特地下厨做了几样小菜。 糖醋豆腐,嫩豆腐用盐水浸泡后再裹了淀粉下油锅炸出脆皮后以糖醋汁来烧,吃起来酸甜可口,豆腐口感外焦里嫩,爽滑顺口,十分开胃。 嫩炒猪肝,猪肝洗净切薄片,充分浸泡冲洗掉血水,再以淀粉、盐巴、黄酒、生姜、蒜头等抓匀后,开水汆烫去血沫,烹香蒜苗和辣椒后入锅翻炒,以些许酱油和白糖调味,再浇入些许黄酒去腥增香,淋上水淀粉大火收汁儿后便可出锅。 猪肝新鲜无比,汆水和翻炒时的火候掌握的都极佳,炒出来的猪肝可谓鲜嫩可口,且没有半分的腥味,且因为和辣椒一起炒,香辣美味,下饭十足。 东坡肘子,整个的猪肘,大火烧,文火炖,直炖的肘子皮软肉烂,入口即化…… 第434章 浆面条 主食做了两种,一种是安云集喜欢吃的酥皮肉饼,一种则是陆启言喜欢吃的面条。 夏明月这次做的是十分家常的浆面条。 油锅翻炒花生碎、葱段、芹菜丁等,待所有菜炒熟后便可加水烧煮沸腾,放入细细的手擀面,待煮熟后倒入用鸡蛋、面粉、醋、清水调配好的面汤,最后以齑粉和盐巴调味即可。 为了让这碗浆面 她身上爆发的危险感,让行刑官和圣骑士都不禁浑身汗毛倒竖,最高程度地警觉了起来。 投手竹中孝昇挥臂往本垒投过去的内角直角,以139k/h的速度从投手丘飞抵本垒并继续向前飞行时,因碰到打者的大腿向下掉落在右击球区上,然后向右弹跳到击球区外的沙地上。 一想到这里,他突然发狠,将针头一下子插进了徐大伯的手臂里,将那一针管的药全都推了进去。 在打者举起球棒扭头看向投手后,原本蹲在本垒板后方的桥本良平向外挪了一步,向投手比出会从好球区边缘穿过的近膝盖直球,然后把球套摆放在好球区边角偏外的位置上。 今日官家召自己来,说的便是在太学新开一舍的建议,说是建议,但皇帝更像是在通知自己。 闪耀着电磁光的铜火锅,不愧是近战之王,转眼间就砸翻了好几个家伙。 李言初这段时间成功炼化二龙剑,此剑由二龙交缠而成,极为锋锐,天人体魄亦不能挡。 之前传送的时候,所有的食物,都是交给然然泽衣她们保管的,这会儿就……什么都没有。 休柏莉安像是终于可以说出压在心里已久、却找不到人诉说的话一般,对兰奇说道。 即便有部分利刃魔察觉到了不对,但面对lv06的【精神灼烧】,依然没有什么反抗之力。 曹cāo细想一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他让善于防守的曹仁留守襄阳以当张辽的进攻,带着勇猛的夏侯惇、许褚和善于交际的毛玠,在一百名勇猛护卫保护下,前往荆州的治所江陵城。 关于征集国旗、国徽、国乐、纪年的意见稿已经提前半年发放到各地,就汇集上来的设计稿样经过御前会议的筛选,再经由吕布的敲定,自此颁布下去。 当初我之所以能够从阿赖耶的手底下逃走,一方面是运气,一方面是阿赖耶的大意,另一方面自然是阿赖耶对伊卡洛斯的不了解。 王离牵着李莫愁下得车驾,太阳船上就自然延伸出一道金光,金光犹如正午耀阳shè出的光柱,先落到王离面前,然后整个珠体化为平面,形成了一条宽曰三米的金光大道。 因此,此地多是些肉身境的存在,吸纳了魔煞之气,差不多神通境的等级,又有裂天剑宗外其他门派以及散修汇集过来,这些人魔化后。也完全非是浪翻云的对手。 刘伟鸿此番前来江口,将要和徐远功,唐新宇的舅舅简志华等来自香港和宝岛地区的商界巨擘会面,商讨对池田二男采取的惩戒措施。富豪俱乐部,自然是最好的会谈场所,直接住在俱乐部,比住在自己家里更加方便一些。 万仞雨和风过庭的爱骑和雪儿闯荡惯了,默契不在三人之下,不用指示,自然随着雪儿这“头子”左冲右突,配合得全无破绽,宛若天成。 电梯越逼近,加藤和就越紧张,他又退出了几步,确定水枪的射程可以达到这么远的地方,慢慢放下心来,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危险。 第435章 谈生意 “你家公子?”红莲蹙眉,片刻后摇了摇头,“我并不认得你家公子,还请不能从命。” 长洲府城虽然现下已经平稳,但因在边关,居住人群鱼龙混杂,红莲又是自小经历过许多事情,对这种事警惕颇高。 “红莲娘子不必担忧害怕,这茶楼周边热闹人多,倘若真有什么事,一声叫喊之下便能人尽皆知。” 小厮笑意 “是的。”温月倒没纸妹这么多愁善感,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过,这样一个比较平均的赛制,也意味着战术选择性会更多。 哥哥爱的人,她曾经答应过歌不会伤害的人,给了哥哥无限幸福以及温暖的人。她亲手开了枪。几乎知道结果是什么,可她还是要问个清楚明白。等她死后,恐怕是没脸去见哥哥了。 “看!云夜那边放了信号弹!”我们过去瞧瞧,梁宇爬上悬崖,向云夜的方向冲去,同时辛玉他们也往云夜那边冲去。 “到底什么事情!”席耀司的声音已经散去了开始时的镇定,隐隐得透出些不安来。 冬岚她们已经前去好一段时间了,怎么一点信息都没传回来??? “我今天把监听的事告诉你,就是想向你表示,我诚心诚意要和你合作。”吕思勉的话话锋忽然一转。 数码宝贝们的寿命远远超过了人类,就是因为他们本身是数据组成的一堆代码,人类在将生命转换成数据之后,也会拥有类似的能力。 但是,现在的这种感觉,被人挑起自己脑海最深处的记忆,实在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 “死”!此刻红发香克斯一下子到了血歌的面前,手中利剑直接劈了上去。 这是魏一水经常说的一句口头禅,基本看他玩过游戏的都知道,但大家都下意识的觉得,这就是一句玩笑话。 在他们的装聋作哑下,所有被关在一号jc局的人,成功的上了车,往安全的地方转移。 阿生一边收拾陶碗、捣药杵、绷带等物件,一边开始解说:“如今的状况是您已经服毒自尽,尸身抛弃在乱葬岗找不回来了。至于将来么,有三条路。 听到这话张家良想到黄陆的包内有一大叠的金卡,笑着摇了摇头,这黄陆的身家也太丰厚了,也许黄陆的那张卡很特别,张家良发现一路上见到他们的人都态度很是恭敬,"我要贵妃间!"张家良转脸对身后的负责人道。 这么叫时实在不必添姓氏——时官儿只他一个师兄,他也只时官儿一个师弟,这称呼还能用在谁身上? 而当他们发泄过后,静下心细观机械,又更见识到这蒸汽机的强悍之处。 这些王公越说越迷信,幸而随行的还有一位讲理的使节桓大人,当场替宋大人分辩起来,掰回了他们要陷入主观唯心主义的思路。 后世疯传的曹嵩本姓夏侯,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因为曹褒的这前后两位正妻,全都出自沛国的夏侯家族。 这才半个月就这样了,那离婚之后呢?她真的能做到不去想他吗?到头来,其实心里的某个角落还是希望能够和他继续走下去的? 那种声音,让即便是身在殿外的白凤和墨鸦都是深深地感受到了死亡威胁,而最关键的是他们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 有绿色的凝胶还围在他的脖子周围,里面渗透了一团团的血液,似乎是没能成功封住伤口。 第436章 不可以 刚刚与她对视的时候,只瞥到一眼她睫毛下一双淡雅的眸,让人感觉有一种卑微感。 领头的吸血鬼伸出一只手指,抚过匕首,冰凉的触感,让他杀意涌动,再由于受夜子爵血的影响,黑色的瞳孔本能的闪烁起了欲望的血红。 白烛忙了一整夜,才刚刚靠在沙发上休息,他捏了捏僵硬的眉心,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窗外的日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却不显得慵懒,白天是吸血鬼的黑夜,他托着脑袋休息,还没睡熟,青翼就从窗户外面跃了进来。 白烛凌厉的目光,盯的那些吸血鬼们浑身一阵,下意识的都往后退了几步。 沈辞于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倒也没跟这个即将分别的傻白甜多计较,淡淡的说道。 蓝月忽然感觉脖子一阵刺痛,接着就感觉有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贝琳听完没说话,神色也没半点变化,就好像只是听了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蓝月从他怀里探出头,一脸无辜的望着他,她没有离开他的怀里,而是反手抱紧了他。 燕昭然刚爬起来,就看到阿月推门进来,看了燕昭然一眼,默不作声的将房间内的灯点燃,然后走到燕昭然身侧,将燕昭然扶起来。 蓝月彻底无语了,她们可能不知道白烛在学校里是怎么对夜子爵唯命是从的。 纯孝不放她。一把伸手抓过清波的一个胳膊,劲大得让她打了个趔趄,胳膊疼得眼中也浮上泪水来。 “真的?你没有骗我?”习惯了耳鬓厮磨的沐悠涵丝毫没有注意到某男的邪恶企图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云兮雨没有理睬他,安安静静地看着斩影,鼻子一酸,就这么埋头低低地抽泣了起来。 陈青山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太白说的是上午被抓的欧阳风被人放出来了,当下一声怒骂,一边打电话,一边狂奔。 “我们先把那些霉金当成启动资金,那些黄金让黄爷爷帮我们处理。”王霖枫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说道。 太白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一阵苦笑,想了想不知道回什么,随即把手机塞进了裤兜。 “无知者无畏!”看着眼前浑身打满了绷带却嚣张万分的铁拳,欧阳鹏程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福芸熙与苏如意对视一眼,皆猜不透皇上为何招她过去,难道与贤淑宫的大火有关? 黑豹很乖巧,没有攻击,看见福芸熙一脸‘花’痴样,眸中竟闪过一丝鄙夷。 夜朝夕并没有冒然入神界,只在门口察看了一会儿,而项瑾瑜在林鸢那里也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 翻开手机的联系人,她该找谁呢?选项不停下滑,终于在一个名字上停住了。对了,她可以去找一下美娟。 郝萌揉了揉自己被郝心敲痛的地方,看到郝心终于恢复正常,松了口气,妈咪不正常他的心就是不安。 也不知道是下属之前的祈拜有效果了,还是本身就是好事多磨,这最后的一段路程,那可以说是相当的顺利,没有任何突发事件的出现,甚至连医院大门,也标注在了相当显眼的位置。 “奥蒂你就别激他了,景天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你这样只会适得其反的。”莉亚语气责怪的说道。 而武人便不同,强者当道的世界里,哪怕你还是孩童,只要武艺出众,达者为师,别人也会依附于你。 “十五。”兰锋锐对这些问题都老实回答,要不是脸上的表情依然冷峻,承诺会怀疑他有‘精’神分裂症。 “不过因为是条捷径,以往从来没有前人走过,因此我们手里并没有明确的地图指示,也即是说,前途如何就不可知了。那么,大家愿意不愿意一起冒险呢?”烈焰侧转头来,笑眯眯地看向史七等人。 郝心怎么也没想到,他夏夜诺堂堂亚洲日用品龙头Sky公司的总裁,他既然也会吃醋。不过现在转念一想,总裁也是人,他也是会和自己一样会生气会吃醋的。 从前她过于自尊,做什么都奉行两不相欠,他一给她花钱就得吵架,久而久之,也就懒得搞了。 “信仰之力的话,这个世界的人类不是更合适吗?这个世界的人类,可是相当虔诚的信仰着上帝的,不是吗?”尼奥斯相当愤怒的说道。 “抬上来。”莫尘拍了拍手掌,后方有人抬出四个三尺长的大箱子。 挂掉了署长的电话,徐一凡和李杰换了一套衣服后便出去了,至于署长在港岛那边是如何操作挖出陈家驹和杨建华,就不是徐一凡能够帮得上的了。 如果无法躲过“主办者”方的注意抵达宫殿最深处,根本不需开战,就会直接遭到淘汰。 以结果而言,所谓的超能力跟移动手脚其实没有太大差别。除了不习惯控制超能力的等级0无能力者之外,超能力的发动条件大致上可分为两种情况。 剑魂走后,林落雨无奈的从草丛里走出来,他看见前面有一条河流沿着高山蜿蜒而过,河流边上绿柳成荫,繁花遍地。 “你们别在这里恶心了!”忽然,雅风大喝,英格和倍珞还有其他两区的能力者全数看向雅风,英格和倍珞几人变得惊讶。 见张华松说什么都不要这个厂子的所有权,张义庆和谢灵芝也说不干了,他们另外找工作打工去。 “喏,给你。”将烤好的一只山鸡递给伊藤原,冷弥浅这才想起她除了早上吃了几个桃子外,直到现在都没再吃任何食物,现在倏地闻到食物的香气,她还真觉得饿了。 我们,曾是好姐妹,好兄弟,我们一起在阳光下沉默,一起在月光下游泳,一起练枪,一起对战,一起做任务,一起捉弄阿鲁法长老和梅森大叔。 第437章 救命 此时,夏明月正在院中的灶台上用大锅炒火锅底料。 红彤彤的辣椒和草果、砂仁、小茴香、丁香等数十种调味料在菜籽油的烹炒下散发着浓郁且霸道的香气,肆意侵占着所有人的鼻腔。 又香又辣,又辣又香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单单是闻着都这般的馥郁浓香,若是用这样的底料汤头去涮食各种食材,简直 事实上,就在上一次神栖公会的轮盘会议上,他的名字便在副会长米利特斯的口中出现过。 我一直不算高产的写手,每天这么慢吞吞的,写一本也要休息好久。大家还能这么支持我,真是让我非常感动。 这位人族神子和妖灵一族圣子的决斗,也可以说是人族和妖灵一族的一次暗中较劲,这场决斗,即便星宗宗主都无法阻止,当然,星宗宗主是不可能让叶秋在擂台上有什么危险的,最多也就是落败而已。 而且救他的时候,自己不过是出点力,烧了一锅开水,出了两三绻绷带,和一碗粥而已,却换来了这一大堆价值好几万块的奢侈品,确实超出了自己付出的好几十倍,堪至上百倍都有。 算了,改天去看看就知道了,反正它就在那跑也跑不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先把手头上的帮会令清理掉了再说。 “沙漏?”玄学刻印见辉光沙漏站在原地发愣,便喊了他一声,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焚天前辈,眼下这异魔被除,你是打算去哪?”林动将目光看向焚天老人,道。 “有什么不可以?论美貌,你俩有我美吗?论出身,你俩有我高贵吗?我都同意了,你俩还有意见?”原澈头也不回地讽刺云潇。 太监想要接过他手中箱子,可他不放心,便亲自抱着箱子往前厅走去。还没进门,一眼就看到原澈坐在梨花木椅子上,正悠闲自若地喝着茶,额头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包着一块白白的纱布,衬得那一张俊脸有些可笑。 当时沈春华在和周楚说话,话题已经谈得很深了,因此周楚这次的确是大意了,而众所周知,腰眼这个位置,实在是非常脆弱之所在,周楚一下子居然也有点跟不上劲,也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众弟子议论纷纷,不敢多耽,相顾纷纷离去。但在远远的丹房处,一个个还是探头探脑的望着远处李凝拿出丹房的所在。 “山东士族的领裴家!如果此事的幕后操纵者是裴矩、裴蕴、裴仁基等人,那他们的确有这个实力和能力,扳倒王世充!”斛斯政一字一句地郑重说道。 这个从来不亲自带兵的族长终于带着一万铁骑出战,出来这么一个旷世的一战。 几乎是千分之一眨眼间,水门门主竟是抢在了姜易身前,一把抓向了秦羽的道果。 林涵溪知道,冷无尘一定很难受,他的脸因为发烧有些暗红,额角的汗也冰冷的,他在那里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让林涵溪心中着实心疼不以,恨不得此时躺在那里的是自己。 守卫带着我从摇摇欲坠的楼梯往楼上走,楼梯走到一半的时候,守卫却突然脚步一转,转向了别的方向,我只得皱着眉跟在后面。 “皇姐,任性了些,肖公公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代她向你赔不是了。”五皇子说着话向肖有福欠身为礼。 他也挥起鞭,猛打座下的黑色战马,催马向前。他穿的是一身黑盔黑甲,和宇明的白盔白甲形成鲜明对比。 第438章 有变 且从派出去的人口中得知,前去找崔文栋麻烦的并非只有一拨人,而是足足有三拨,陆启言也并未声张,只交代自己的人好好做自己的事即可。 接连一段时间的持续教训,加上崔文栋近些时日不再有任何动作,陆启言以为其大约是因为得到了教训而不敢再造次。 不曾想,本性难改,且变本加厉,毫无底线可言。 看起来,需得再下一点硬手腕为好。 先前和萧洛安定好的计划,不妨改上一改? 如此,也能显得更加真实一些。 陆启言心中一边盘算,一边将那油纸包收了起来,“此事交于我处置即可,娘子安心即可。” 夏明月吐了口气。 陆启言现如今也算的上是职位颇高,这种事情大约能够处理得当,却也没忘记叮嘱,“夫君也需小心为上。” 到底是崔家人,也不知道崔家会不会单纯护短爱面子,从而敌视任何想要教训崔家之人的外人。 “娘子放心。”陆启言将夏明月的手握在了手中,“我知道分寸,且这崔文栋不过是崔家庶子,又心比天高,此次前来边关,大约是想结交各处,却是到处招摇生事,将几处势力得罪了个遍。” “这崔文栋将目光放在娘子身上,大约也是因为想要攀附贺老夫人不成,妄图想着从娘子这边寻找机会,傍上贺家这棵大树。” “可你也算得上位高权重,他这般行为,不怕因此得罪你?”夏明月对此十分不解。 “我猜想,这崔文栋大约想到了另外一桩事。”陆启言道,“我是自从与娘子成婚之后,这才一路平步青云,而娘子足智多谋,漂亮能干,更得了贺老夫人的青眼。” 这是觉得陆启言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屡次升迁? 所以想以美人计离间夫妻二人,趁机讨好她,以此得到好处? 啧,这个崔文栋,不但心思不正,做事不择手段,而且这脑子看起来也有那么点不大正常啊。 不过再想想这崔文栋做出来的一系列之事,匪夷所思中透着那么些理所当然,倒也有些符合其不正常的思维方式。 “崔家也算是大家,竟是将庶子养成这幅模样,还任由其在外这般生事,这崔家家主……”夏明月蹙眉。 也不管管么? 还是说如此小家子气,连个庶子都容不下,硬生生地养废掉。 “崔家家主自然不愿见到这般局面,四大家族明争暗斗,崔家家主只恨不得再多些子孙,往后能够生生不息,崔家也才能百世永传。” 陆启言道,“但兄弟之间,大约不会这般想。” 崔家权势大自然是好,可这份大与自己无关,或是分到自己手中的利益因为一些原因而变少,他们便会坐不住,开始想方设法地解决这个问题。 而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之一,便是互相残杀。 不见血的残杀。 夏明月闻言片刻沉默,而后点头,“的确。” 若崔文栋成为这幅模样是有人刻意而为之的话,那他若是有什么事情,这崔家兴许反应并没有那般大,对他们也算有利。 陆启言也是这般想,将攥在掌心中夏明月的手摩挲了许久,笑道,“这天气越来越冷,却也越来越干燥,在军中酒肉不缺,吃多了也觉得有些难受,娘子可有什么好吃又能去火的吃食可做?” 崔文栋之事显然让夏明月有些烦闷忧心,需得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为好。 而转移夏明月注意力最好的办法,是让她做喜欢做的事情。 果然,夏明月在听到陆启言的话之后,脸上原本复杂的神情立刻清亮了许多,双目中也恢复了些许晶亮的光芒。 在想了一会儿后,夏明月道,“我看你颇为喜欢我让人煮的这梨茶,秋冬之日吃梨也是最佳,不如熬煮上一些秋梨膏,随时可以舀上一些煮茶泡水,喝着舒服又美味。” “好。”陆启言点头,笑道,“劳烦娘子了。” “夫君客气。”夏明月笑道,起身前去找寻熬煮秋梨膏的材料。 福管事近日新得的雪花梨,个头大,汁水多,最是适合熬煮秋梨膏。 考虑到川贝这东西并非适合所有症状,夏明月便没有往里添加,只用罗汉果、干红枣、老姜和冰糖等物。 夏明月忙碌,陆启言也没有闲着,只帮着削梨皮,去梨核,切梨块。 眼瞅着夫妻两个人一并在一处忙碌,安云集撇了撇嘴。 自家这个姐夫当真是嘴馋的厉害,什么都想着让姐姐帮他做,真是过分。 但这话又说了回来…… 姐姐和姐夫这两个人看起来似乎十分般配,时而夫唱妇随,时而妇唱夫随,倒看着也令人十分舒心。 大约,陆启言会是个好姐夫? 安云集一边在心中念叨,一边半蹲了身子,将旁边的乌金搂在怀中,“看起来,往后这家里头,只有咱们两个是一样的了。” 一样的要排在姐姐和姐夫之后。 一样的是实打实的单身狗! 乌金闻言,满脸惊恐且奋力从安云集的怀中挣扎出来,而后十分不屑地从鼻孔喷出了气。 瞎说什么,谁跟你是一样的了。 无论怎么说,它的地位都是高过你安云集的。 更何况,你独自一人,它往后可是有狗陪伴的。 才不要跟你一样! 安云集不知道乌金此时的心思,却是看出来了乌金当下的不屑,顿时扬起了眉梢,“怎么感觉你好像有些不服气?” 自信点,把感觉去掉。 乌金扬起了脑袋。 安云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乌金! 秋梨膏的甜香味很快弥漫在整个院子的上空,惹得所有人皆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银巧和青橘此时正在燃着的烛光下做针线活,此时皆是不约而同停了下来,相视一笑。 夏娘子又在做好吃的了! 在一旁帮着捻线的红莲亦是停下了手下的动作,吐了口气。 还好,她最终没有做错事,没有受那位姓崔的蛊惑。 也还好,她选择了将所有的事情向夏娘子和盘托出,而夏娘子也并没有像那位姓崔的一般,认定姓崔的之所以找上她,是因为她原本品行不端。 又是被某音旅游打卡地欺骗的一天…… 第439章 该死 反而是对她最终能够坚定信心而十分欣慰和认可,更让她往后不要多想,只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这些足以证明夏娘子是心胸坦荡之人,亦是良善之人。 她的选择没有错! 但…… 她曾质疑过夏娘子的人品,更曾因为那位姓崔的言语而心生动摇。 她真该死啊! 红莲咬牙,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丝线。 秋梨膏熬好后,夜色已深。 将秋梨膏尽数盛到干净的瓦罐中等待晾凉后盖好盖子做简单的密封,夏明月将其放在干燥阴凉通风处后,收拾一番,洗漱歇息。 其余的人亦是回屋睡觉。 唯独红莲坐在床边,瞧着桌上燃着的蜡烛,看蜡烛火苗跳了又跳,看蜡油一点一点地顺着蜡烛落下,又在烛台上慢慢地攀附着蜡烛形成新的蜡油柱。 翌日清晨,众人如往常一般按时起床,开启新的一天。 但拿了扫帚准备清扫院子的银巧看着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院子,顿时一怔。 进了灶房,发现热水已经被完全烧好的庄妈妈也是一愣。 好家伙,她们起得已是够早,是谁能比她们起得更早,且将活尽数做完? 二人诧异万分,甚至在吃早饭时,也谈及了此事。 但所有人皆是摇了摇头,表示此事并非是她们所做。 “这倒怪了,难不成碰到了田螺姑娘?”庄妈妈打趣起来。 夏明月笑了笑,“是不是田螺姑娘咱们是不知道的,不过既然有人这般做,必定有她这般做的理由,索性做的都是好事,只由着她去吧。” 尊重就好。 说这话时,夏明月的目光一直落在手中的豆沫碗上,顺便夹了一块豆腐。 豆腐是晨起在街上新买的鲜豆腐,切成薄片后过了水,再煎得表皮带些金黄,吃起来鲜嫩可口。 众人见状,皆是点了点头。 是呢,不拘是谁,做的不是坏事,那就无所谓啦。 众人继续享用清淡可口的早饭,并在早饭之后,开始按着夏明月的吩咐,准备晌午麻辣火锅的各种食材。 何顺子已是将夏明月需要的一些东西给带了回来。 新鲜的鸭血加入盐巴和凉开水,搅拌均匀后倒入模子中自然冷却凝结成块,再切成厚薄合适的片,浸泡在冷水之中备用即可。 鸭肠已是被处理干净,正反皆是洗涮的干干净净,也只需切成合适的段儿,再进行最后的清洗确认。 何顺子亦是搞到了一副新鲜的牛胃。 牛胃有四个,分别是瘤胃、网胃、瓣胃和皱胃,形状各有不同,口感更是有区分。 夏明月因地制宜,将四种不同的胃或切死或摘片,进行十分细致的处理。 而庄翠等人,则是切肉片,清洗菜蔬,泡发各种菌类和笋干。 陆启言和安云集准备炭火,火锅,桌椅等。 一众人凑在一起忙碌了小半日,将所有的东西尽数端上了桌子。 随着铜锅中红彤彤的锅底汤受炭火的炙烤不断翻滚冒泡,众人正式开始享用期盼了整整一日的麻辣火锅。 食材煮熟后即可捞出,或直接入口,或蘸了醇厚的芝麻酱,或蘸了滋味浓郁的香油碟…… 这一筷子捞出的不拘是肉片还是素菜,皆是吸饱了麻辣汤底,入口可谓麻辣鲜香,嫩滑可口,开胃十足! 而第一口的美妙滋味仿佛打开了一扇神奇的大门,放出了饕餮巨兽,让其开始止不住的疯狂进食。 肉片鲜嫩,毛肚爽脆,鱼丸弹滑,蘑菇醇厚…… 所有的美味皆在火锅中绽放,又因为麻辣火锅的再次浸泡煮沸,在口中得到第二次升华。 这麻辣火锅,怎一个好吃了得! 众人皆是被这美味的麻辣火锅深深吸引,沉醉其中,大快朵颐。 一大盘的食材倒入锅中,刚刚浮起之时,几乎已是被捞的干干净净。 “好吃!” “真好吃!” “这个熟了吗?” “你就必须要等到熟了才能吃吗?” “这个是我下的,别抢!” “哎,我下了一盘豆腐片,怎么一片都没轮着……” 喧闹声从晌午持续到下午日头西沉。 锅中的汤添了一次又一次,直到连备用的食材都吃了个干干净净,这顿麻辣火锅才彻底宣告了结束。 众人饱嗝连连,却又意犹未尽。 收拾东西时,甚至讨论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这般美味的麻辣火锅。 “明日就可以。”夏明月十分大方,“火锅料炒了许多,够吃好几次呢。” 幸福来得过于突然! 一众人皆是忙不迭地应下,向夏明月道了谢,接着开始讨论明日该准备怎样的食材来吃。 眼看一众人兴致勃勃,夏明月笑眯了眼睛,开始为陆启言和安云集准备东西。 一人各自准备了一套棉衣和一双棉鞋,以备天气冷的时候穿。 一人一小罐的秋梨膏,需要的时候随时冲来喝。 此外,则是一人一包点心。 糯香十足的栗子糕和香脆可口的小米锅巴,皆是可以磨牙占嘴的美味。 陆启言和安云集皆是将东西接了过来,仔细地放在马背上。 “谢谢娘子。” “谢谢姐姐。” 两个人不约而同,在发觉此事后,又略显尴尬地各自别过脸去,当做并无任何事情发生。 “娘子在家照顾好自己,我若得了空便时常回来看样子。” “姐姐在家照顾好自己,不忙时我便回来。” 夏明月,“……” 这两个人,似乎有些对脾气? 但这只是夏明月的想法,陆启言和安云集并不这般认为,甚至在出了长洲府城的城门后,便各自按着各自想法的速度往军营而去。 安云集更是扯了扯嘴角,“陆副指挥使的马似乎年岁有些大了,还是慢慢跑为好,免得伤了马儿。” 说罢,甩了手中的鞭子,扬长而去,留下一片尘土。 陆启言继续慢条斯理地继续前行,更是摇头笑了笑。 自家这个妻弟…… 有点东西! 陆启言一路行走的颇慢,到军营时已是天色黑透。 军营中已用过晚饭,兵卒各自回营帐,只留下巡逻的队伍来回走动。 陆启言寻了个机会溜到萧洛安的营帐之内。 在听完陆启言提议的萧洛安,眉头紧皱,“此事只怕还要再有变故了。” 第440章 大胆 “怎么说?”陆启言讶然。 “下午得了信儿,说是崔文硕要在明日抵达长洲府城。”萧洛安道,“这崔文硕来的有些突然,不知目的为何,不过我思来想去,大约是因为拉拢安家之事。” 崔家扶持二皇子,为的是待多年以后,做这天下第一世家,不说能够彻底把持朝政,却也要做到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崔家。 若此时二皇子要来拉拢安家,精心制作的美味佳肴,还不曾彻底端上桌,竟是要分一杯羹出去,这崔家只怕心中也是不大喜悦的。 萧洛安对崔家来人,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我记得,这崔文硕是崔家三公子,文采出众,颇有谋略,更是生的一表人才,为人称赞,连崔家家主都对其寄予厚望。”陆启言张口。 “不错。”萧洛安点头,“崔三公子风头极盛,深得崔家家主信任,这崔家大公子身体不好,一年之中总有半年在静养,崔家二公子则是个多情之人,红颜知己无数,风流倜傥,唯独这三公子勤勉于庶务,堪称崔家儿郎表率。” “这崔家家主已是有意栽培崔文硕,多次表态若他百年之后,崔家唯有在崔文硕的手中方能延续荣耀,可见对其的重视。” 可以说,这崔文硕乃是崔家未来家主,身份地位皆是十分尊贵。 但也正是因为此,崔文硕的到来,让萧洛安有些不安。 “既是未来崔家家主,那必定有一定的胸襟和决断,许多事情大约看的也更加通透一些。” 陆启言顿了一顿,笑道,“越是聪明人,也越明白这个道理,我倒是觉得,三皇子反而可以安心了。” 萧洛安闻言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夜色浓重,将整个大地完全包拢,使得万物陷入沉睡。 但今晚,却有许多人睡不安稳。 这其中便包括崔文硕。 离家数日,一路奔波,浑身的疲累令他觉得通身不畅,且虽然找寻到的是最好的客栈,但此时的这个床属实太硬,房间也过于狭小杂乱,这些皆是令他无法入眠。 崔文硕眉头紧皱,许久后才轻吐了一口气。 正所谓有所舍才能有所得,许多时候,委屈还是要受一受的。 崔文硕安慰自己了一通,强行闭上了眼睛。 “咚!”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声音沉闷,似人手叩窗。 但他的房间在客栈二楼,若有人叩窗…… 这让崔文硕顿时警觉,快速地从床上翻身下地,也顾不得穿上外衣,只蹑手蹑脚地靠墙到了床边,并不探头,只沉声道,“谁!” 并没有人回应,却是又传来“咚”的声音。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声音似利刃刺入木头后发出的声响。 崔文硕脸色一沉,许久之后抬手将窗户推开。 月光下,能够清晰地看到,窗框上直直地刺入了一枚羽箭,而那羽箭的末端,捆绑着纸张。 是信吗? 崔文硕犹豫片刻,伸手取下,果然是一张纸笺,上头两行小字,写的是时辰和地点。 看起来,是有人约他见面呢。 崔文硕扯了扯嘴角,回到桌前,拿起火折子点燃桌上的蜡烛,而后又用蜡烛的火光,将方才的纸笺点燃。 纸笺燃烧,火光四现,外头的守卫立刻冲了进来,见崔文硕正坐在桌前,而半开的窗户上插着一枚羽箭,顿时大惊失色,跪在地上,“公子,属下……” “自去领三十军棍。”崔文硕眼都不曾抬,“手底下的人不中用,再换上一拨。” 他身边明卫暗卫几十余人,各个皆是精挑细选来的,竟然能够让人这般轻易地接近了他,还是用羽箭这种利器。 不可容忍! “是。”为首的侍卫首领急忙应声退下。 但出去之后,却又眉头紧皱。 主子身边不说布下了天罗地网,但有人靠近必定能够察觉,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可以这般…… 自领三十军棍不是什么大事,最重要的是要找出来究竟是什么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侍卫首领心中疑惑,急忙派人去查。 翌日清晨,忍着疼痛的侍卫首领前来向崔文硕汇报昨晚的状况。 放箭之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接近客栈,羽箭乃是从半里开外射过来的。 此言一出,正在享用牛乳羹的崔文硕顿时一愣。 寻常弓箭射出的羽箭不过只有四十丈,竟然有人能够将羽箭射这般远,还这般精准的…… 是要彰显,若是对方想要他的性命,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看起来,这个人,他的确是要见上一见了。 崔文硕垂下眼眸,将碗中的牛乳羹吃了个干净。 日薄西山,晚霞铺满了半个天空。 正值秋耕之时,田间活多,农家人忙碌无比。 霞光将大地照的泛红,更将所有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崔文硕的马车从田地旁边的官道缓缓经过,一路抵达纸笺上所写的位置。 是一处荒废许久的破庙,背靠一处小山坡,周围荒芜无比。 见到这样的地方,崔文硕微微蹙眉,却也是抬脚步入。 陆启言和萧洛安已是在里面等待许久,看到崔文硕时,陆启言拱手,“崔公子。” 崔文硕不认得陆启言,微微颔首,却在看到萧洛安时,嘴角扯了一扯,笑容中略显轻蔑,“许多日不见,三皇子变得讲究起来了。” 竟是要用这样的方式请他出来。 当真是…… 大胆! 萧洛安早已习惯他这个不受宠的皇子不被人重视,只是微微一笑,“原也不想如此,只是知道三公子事务繁杂,再加上陆副指挥使也想给三公子留下一个好印象,不得不如此。” “哦?”崔文硕扬起了眉梢,再次打量了陆启言一番。 此人竟是那位半里外射箭之人? 倒是看起来气质不俗,通身的气派,有些模样。 且萧洛安既是称他为副指挥使,想来便是安耒霆手下新得的那位副军指挥使了。 “原来是陆副指挥使。”崔文硕这才略拱了拱手,客套道,“失敬。” “崔公子客气。”陆启言再次行礼,“今日请崔公子出来,也是万不得已,但也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想与崔公子商量,请崔公子允准。” 第441章 梨膏糖 “商量事情倒是可以。”崔文硕笑了笑,目光带了些许凉意,“只是能不能让本公子允准,就得看这件事情是否能合本公子心意了。” “崔公子胸怀大略,目光长远,必定会应允的。”陆启言微微一笑,说的十分笃定。 “哦?”崔文硕见陆启言这般说,顿时来了些许兴致,“看起来,本公子必须得听上一听了。” —— 立冬在即,夏明月已是开始着手收拾一应的东西。 也开始考虑要带回去的人手。 庄翠自然是要跟回去,剩下的是福管事送给她的几个丫鬟和庄妈妈。 庄妈妈稳妥,留着看管这边的房屋,而剩下的三个人中,银巧擅长身边之事,青橘擅长针线功夫,红莲擅长厨艺…… 就在夏明月犹豫之时,红莲找寻到了夏明月。 “夏娘子,婢子有个不情之请。”红莲张口道, “说吧。” “婢子想留在长洲府城的夏记做事。” “哦?”夏明月微微笑了笑,“说说缘由。” “婢子喜欢做饭,也喜欢围着灶台打转,哪怕做些相关的事,心中也高兴。” 红莲满脸诚恳,“婢子想在夏记里面做事,还请夏娘子应允。” 说罢,红莲对着夏明月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 她曾对夏明月有过不忠之心,愧疚无比,但以她的状况,想要弥补,唯有尽心尽力地为其做事。 夏明月身边不缺可用的人,而她呆在夏记,将最繁琐,最劳累的事做好,也算是为其尽心竭力。 如此,她心中才能安稳。 夏明月明白红莲的心思,微微叹了口气。 若仔细计较起来,人这一辈子这么长,要经历这么多的事情,偶尔的阴暗思想,可谓是最寻常不过之事。 若说阴暗思想是本能的话,那控制思想体现的是一个人的品质。 红莲没有做错事,夏明月欣慰,也觉得她并无什么实际过错。 但现在红莲很显然陷入了自责。 夏明月曾表示过自己对此事的态度,此时也不好过多再去安慰,思索片刻后决定尊重红莲的决定。 “你既然已经决定,那便留在夏记做事吧。”夏明月道。 “多谢夏娘子。”红莲如释重负,再次磕了个头,更道,“夏娘子放心,婢子一定好好做事,尽心做事,不让夏娘子失望。” 永远不让夏娘子失望。 夏明月笑着点了点头,“好。” “婢子告退。”红莲起身退步出门。 “红莲。”夏明月叫住了她,柔声道,“你记得,你是最好的,你值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 红莲一怔,顿时泪流满面,“是,婢子记住了。” 永远记住。 —— 红莲很快被江竹果安排在了夏记做事,在分管早饭的胡辣汤,水煎包这块,为其准备食材供应。 本就早已适应了夏记的做事环境,红莲上手颇快,事情很快能够做的极好。 而在能够确保手中的活做好的情况下,红莲又主动包揽了一些洒扫、打水等杂事。 每日皆是从晨起一睁开眼便开始忙碌,直到夜深才上床睡觉,整个人似不知疲倦一般,如陀螺一般终日旋转。 很快,红莲比着先前瘦了一圈。 江竹果有心想着帮红莲减轻些活计,却被红莲拒绝,更道,“江娘子放心,我真的做的动,若是真觉得有些累,一定说话。” 红莲说的决绝,江竹果见她虽然清瘦,但整个人却十分有精神,并无半分疲累之感,便也只好应声,由着红莲去。 夏明月这两日忙着熬煮梨膏糖。 上次给陆启言和安云集熬煮秋梨膏得到的启发,又觉得这秋梨膏虽好,但瓶瓶罐罐的不大方便携带,倒是不如熬煮成梨膏糖,好储存,方便带。 用的是夏明月在现代社会时知晓的上海梨膏糖的制作方法,用白砂糖、梨膏、苦杏仁、川贝母、批把叶等十几种中药来熬煮成粘稠的膏体,倒入模具之中静待冷却。 待彻底放凉形成固体后,再切成小小的方块,或用瓦罐来封存,或用油纸来包裹,皆是可以长时间存放。 而熬煮好的梨膏糖,松且酥,滋味甜如蜜糖,却又不粘不腻,芳香适口。 深秋的季节中来上这么一块含在口中,口舌生津,嗓子润泽属实,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更加精神些许。 众人尝了这梨膏糖之后,皆是赞不绝口。 就连殷陵游都连连点头,“取百草精华,却又能够日常食用,的确极佳。” “殷大夫过奖了。”夏明月自谦道。 “不过奖,说的是实话。”殷陵游捋了一把胡须,“许多医者只觉得治病救人靠的是药方,却不知晓这日常饮食中亦是可以辅助养身,经年累月,倒是比苦药汤子来的效用更好。” “夏娘子能够将日常吃食和养身保健联系到一处,不是我说大话,已是超越了八成医者!” 夏明月闻言,笑眯眯地打趣,“殷大夫这是夸我在医术上颇有天赋,那不如将你毕生所学都教给我如何?” 教夏明月学医术? 殷陵游顿时一怔,接着猛地拍了一下后脑勺,“我咋没想到这层呢!” “那咱们就说好了啊,从明儿个起,我就开始教你学医!” 夏明月,“……” 啥叫说好了? 她就是开个玩笑而已,咋的还当真了? 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的有些大,夏明月急忙对殷陵游一通地赔礼道歉,连连表示她压根就不是学医的料。 殷陵游见状顿时十分失望,“我还只当还能再收个徒弟呢……” “不成,你把我这收徒的念头给勾了起来,现在又不肯负责,绝对不成,说啥也得给我再找寻个徒弟才成!” 夏明月摸了摸鼻子,“跟殷大夫开玩笑的确是我的错,可这会子上哪儿给您找寻个徒弟去?” “咋不能找寻了?”殷陵游气鼓鼓地,抬手指了指在一旁帮着夏明月切梨膏糖的庄翠,“那就你了,你来做我的徒弟!” 庄翠,“……” 不是,她干啥了,咋就突然要学医了? 殷大夫和夏娘子打闹,殃及她庄翠? “殷大夫,我……” “看不上我老头子?”殷大夫扯了嘴角。 第442章 蠢笨 “没,没有。”庄翠头摇成了拨浪鼓。 “既是没有,那就明日开始跟我学医术,往后你就是我殷陵游的徒弟了。”殷陵游道。 这般草率的吗? 庄翠顿时惊愕,下意识询问,“不必行拜师礼什么的?” “虚礼罢了,一切全免就是。”殷陵游满不在乎,继而又颇为有些激动,“不愧是我的徒弟,就是知礼懂事!” 庄翠,“……” 稀里糊涂就多了个师父? 学医这种事,怎么说呢……不是说不能学,但她没信心啊! 毕竟连夏娘子都说自己不是学医的料,那她就是了么? 再者,她平日就有些坐不住,大大咧咧的,那些细致人做的活,她可不觉得她能做好。 若是到时候学的一塌糊涂,还是有些丢脸的说。 不过这话说了回来,做殷大夫徒弟这种事是殷大夫要求的,也不是她去求的,想来就算到时候表现的笨手笨脚,大约也没什么事儿? 庄翠这般想,心中安定了许多,却也想提前让殷陵游有个心理准备,试探性道,“只是我大约有些蠢笨,到时候殷大夫千万不要因此而恼怒。” “无妨。”殷陵游仍旧丝毫不在意,“先不说你本就不是个笨的,就算你当真是个笨的,再蠢笨还能蠢笨过三里去?” 回去给殷陵游拿了碗筷,预备着来这边吃晌午饭的毛三里,“……” “师父……”毛三里看向殷陵游的目光中满都是幽怨。 原来他在师父心中,竟是如此? “咳!”殷陵游摸了摸鼻子,“其实吧,我的意思是庄翠大约比你聪明那么一点点。” “不不不,也不对,是庄翠比不得你的蠢笨。” “好像也不对,算了算了,你俩一样蠢笨,这总行了吧!” 毛三里,“……” 庄翠,“……” 突然就被扣上了蠢笨的帽子! 毛三里和庄翠因为殷陵游给的评价而心中不悦,殷陵游则是因为没有收夏明月做徒弟满心都是遗憾。 为了能够让大家伙都高兴,夏明月不得不拿出来了杀手锏——做美食! 惦记着这段时日大家伙隔天便坐在一块吃一顿麻辣鲜香的火锅,夏明月便没有做相关的菜式,而是准备做些能够充分满足人的味蕾且吃着快乐加倍的油炸食物。 带皮的鸡块加葱姜、盐巴、黄酒、胡椒粉、五香粉、辣椒粉等充分腌制,裹上蛋液和面粉,炸成外酥里嫩,喷香十足,香辣可口的鸡块。 土豆蒸熟碾压成泥,团成小小的球状,在锅中炸成圆圆的,表皮酥脆无比的炸土豆球,拿竹签串成一串,刷上一些酱料,撒上些许孜然和辣椒粉,大口来吃,最是痛快美味。 鲜蘑菇洗净焯水撕小块,裹蛋液和淀粉,炸好后控油蘸辣椒粉,香酥可口,美味十足! 还有炸里脊肉条,炸红薯丸子,炸淀粉肠…… 小院上油炸的香气飘散了整整两日,所有人吃炸货吃的十分尽兴,大呼过瘾。 吃着油炸五花肉的福管事一边连连点头肯定其美味,一边则是拿巾子擦了擦嘴角的油,叹了口气,“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吃油吃的熟食有些多,会不会对身体不大好?” 年岁越大越惜命,福管事现如今对保养之事颇为上心。 “吃糠咽菜对身体好,要不你天天来点这个?”殷陵游瞥了福管事一眼,一边对着酥皮嫩口的五花肉大口享用,一边扯了嘴角含糊不清道,“吃食好吃就行,要对身体那般好作甚,咋的,你是打算活成老妖精,还是活久了能成仙?” 福管事,“……” 好像很有道理! 人生得意须尽欢,吃得痛快就是,想那么多作甚! 福管事瞬间觉得脑中通透无比,连天灵盖都似经过了什么东西洗刷一般,甚是舒坦。 原本只打算吃上一块脆皮五花肉的,干脆又夹了一条到自己盘中慢慢享用。 待满院子的油炸香气略微淡了些许时,各个箱笼收拾妥当,夏明月准备启程回金丘县城。 殷陵游和毛三里师徒要一同回去,理由是离家数日,甚是想家,且夏明月等人回去,一行马车甚多,他刚好可以蹭车同行,可免再去租车的麻烦。 众人皆是知晓殷陵游的盘算,嘿嘿笑了笑,倒也并不戳破他那点小心思。 同行的还有银巧和青橘。 福管事怕一路不安全,不但亲自陪同护送,更是喊上了许多小厮家丁。 此外,惦记着夏明月这段时日在长洲府城劳心劳力且颇有所成,此次回金丘县城也算的上荣归故里,福管事觉得需得带上许多东西,方合规矩。 布匹料子,补身药材,酒水珠宝…… 林林总总,又装了满满登登的一辆马车。 总之,夏明月此次回去,可谓声势浩大,以至于在傍晚时分进金丘县城时,惹得守城兵卒都忍不住纷纷张望,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客商到了县城里来。 待得知回来的是夏记的夏娘子时,先前那份惊诧和好奇皆是收了回去。 夏娘子啊…… 那就合情合理了! 一路往家走,早已得了信儿的吕氏,赵有才早已在门口等候,待看到夏明月从马车上下来时,眼眶皆是一热。 “弟妹可算回来了。”吕氏拉着夏明月的手,嘘寒问暖,“一路可还顺利?这段时日在长洲府城如何,生意可还好?弟妹看起来清减了许多……” 吕氏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每一个都充满了关切,让夏明月觉得心中暖意十足。 “都好,都好。”夏明月一边跟着吕氏进屋,一边将这段时日在长洲府城的大致状况说给吕氏。 两个人亲亲蜜蜜地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赵大哥看起来已是大好了。”夏明月笑道。 “岂止是大好,已是好全了。”赵有才一边说话,一边走了两步。 步子轻松自然,足下带风,的确恢复的不错。 “托了殷大夫的福,感觉这骨头竟是比先前更结实许多。”赵有才笑道,“偏生你嫂子不信我已是好全,只说这东西必须得养上个一年半载的才行,说什么也让我先歇着。” 第443章 烦闷 “我这一日日地在家,啥事都不让做,亦不让练武,实在是憋闷的很!” 赵有才嘴上抱怨,脸上却是挂着浓浓的笑意。 在家养伤的这几个月,终日闲着不说,每日还要接受吕氏和赵大虎赵二虎兄弟二人的疯狂投喂,赵有才俨然胖了一圈。 此时一笑,眼睛竟是被挤成了一条细缝,看起来颇为滑稽。 吕氏则是丢给赵有才一记白眼,不做丝毫理会,仍旧是拉着夏明月说话。 说金丘县城这边夏记在夏明月前往长洲府城期间的状况。 夏记生意模式十分成熟,每日如旧,期间偶尔有些小问题,也皆是能够被吕氏和周氏等人解决,大体上十分平稳。 “若非要说的话,就是现如今夏记摊位已经满额,却仍旧有人不断上门询问加盟之事,婉拒起来需得费不少口舌。” 毕竟是能够赚钱,且是稳定赚钱的买卖,为人追捧也是常事。 而这般状况也正是说明夏记的生意做的极为成功。 甜蜜的负担! 两个人又说上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这才腾出手来去做其他。 首先是安顿银巧和青橘的住处。 西厢房原本是庄翠和江竹果的房间,眼下江竹果长住长洲府城,屋子里的炕便腾了出来。 土炕宽敞平整,天儿也渐冷,两个人睡在一处倒也亲香暖和。 银巧和青橘在长洲府城时相处的关键便极佳,这会儿对此也无任何异议。 接下来,是安置从长洲府城带回来的东西。 夏明月原本就买下了许多东西,为的是回来之后给亲近之人分上一分,也算她“出差”一趟。 不曾想福管事送的东西是她买的东西的三倍,以至于这东西尽数搬进屋中时,堆了满地,连个下脚之处都没有。 无奈之下,夏明月只好和这些物品共睡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一大早,便将这些东西挨个收拾妥当,依次送往各处。 吕氏一家,殷陵游,葛掌柜,韩大娘…… 眼见里面还有一些上好的墨和纸张,夏明月甚至惦记送去给周山长以及裴县令了一些。 待屋中堆成小山的物品依次被送出,总算清爽了许多时,郭康来上了门。 又送来了一些新鲜的水果和菜蔬,以及新买下田庄的地契和庄内伙计的身契。 “田庄最终是以一千零五十两买下来的,对方倒也大方,多留下了几个伙计。” 郭康来将名册拿给夏明月看,一边详细介绍每个伙计和佃户的具体状况。 夏明月见郭康来对所有的事情了如指掌,知晓他必定是事必亲躬,不辞辛苦,忍不住连连点头,“郭管事辛苦了。” “都是应该的。”郭康来态度依旧谦逊,“田庄那冬小麦已经种了下去,菜地那边的蒜也都出了苗,老奴打算再在小麦地里头撒些菠菜和芫荽,冬日里头也有青菜吃,若是长势不错的话,也可拿些出来卖,换些银子……” 冬日里大地沉寂,除了一些温房里面能种些稀罕菜以外,大多是窖藏的萝卜,白菜,土豆等物,这样鲜嫩水灵的冬菠菜和芫荽,必定会深受众人欢迎。 郭康来在这些事情上既有想法又十分尽心,夏明月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时而表示肯定和赞赏,时而打断郭康来的陈述,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 主仆二人讨论了半日,二人皆是颇有许多收获。 眼看时候不早,郭康来兴冲冲而归,夏明月则是兴冲冲地收拾郭康来送来的那些东西。 菜蔬是新鲜收获的白菜,白萝卜,红萝卜,新鲜的芥菜,水果则是鸭梨和柿子。 白菜和两种萝卜皆是仔细存放起来,留着慢慢吃,芥菜疙瘩去皮切丝,如去年一般腌制成芥菜丝,充当下饭神器。 鸭梨或吃货做成水果罐头,皆是合适。 而柿子数量极多,且品种上乘,深橘色的柿子,没有丝毫涩口之感,反而是脆甜美味,清香可口。 将柿子分成两堆,一堆直接食用,另外一堆则是去了皮,将柿子蒂用麻绳一个间隔一个地绑好,垂挂在通风之处,准备晒成柿子饼…… 夏明月忙碌,庄翠这边也没有闲着。 自回了金丘县城之后,殷陵游便正式教她开始学习医术。 分辨药材,记录药材的性能和用处,学习炮制药材的方法,尝试诊脉,默写药方…… 短短几日,庄翠体会到了一个词——度日如年。 同时又学会了另外一个词——生不如死。 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复杂且难记的药材名,而那些晒干的药材为何会与新鲜的药材有那么大的模样区别,分明是同一种药材,为何炮制方法不同,药效就会有天壤之别而且用处各不相同? 还有诊脉这个事儿,她无论怎么摸,都觉得这脉搏都是“突突”在跳,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好吗? 她明明就是个粗人,喜好的是舞刀弄剑,拳脚功夫,为何现如今就必须要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学习这些东西? 生无可恋四个字,在庄翠的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听不懂,学不会,这做起事来难免就显得笨手笨脚,闯祸不断。 拿错药材,看错时间…… 错事层出不穷,且每一个都能超出人的想象。 这让庄翠越发有些烦闷,也因此有些惭愧,甚至有些怀疑自我。 毛三里见状,张口安慰,“师妹不必放在心上,闯祸这种事情嘛,都是寻常事,不妨事的,而且这祸闯着闯着,你也就习惯了,师父也就习惯了,所以不会说什么的!” 庄翠,“……” 这安慰,不给也罢! 庄翠的烦闷没有减少分毫,而长洲府城中崔文栋的烦闷,亦是有增无减。 红莲这个饵已经放出去了好长一段时日,却始终都没有任何动静,这让他有些不安。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听说崔文硕似乎到了长洲府城。 他来长洲府城之事,崔家人是知晓的,而崔文硕此时却悄悄来了长洲府城,且不与他碰面…… 是因为知道了贺老夫人在此处,所以要捷足先登,抢占先机吗? 啊啊啊啊,明天终于开学,神兽归校,终于可以清清静静码字了! 第444章 不允许 还是说这崔文硕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但不拘是什么目的,他的到来,必定不是一件好事。 妻妾相争,嫡庶之争,从来都是在崔家体现的淋漓尽致的。 而他和崔文硕之间,亦是从未有过停歇。 听姨娘说,姨娘初到崔家之时,也是十分受宠,因而父亲对于他的出生也颇为期待,更是取了“栋”这个字,可谓寄予厚望。 但在他出生之后,伴随着崔文硕一点一点的长大,父亲的所有注意力皆是到了崔文硕的身上,对他也是越来越厌恶。 姨娘的渐渐失宠,加上他的不讨喜,让他们母子二人在崔家的日子越发艰难,直到这两年才好转了些许。 崔文栋视崔文硕为死敌,此时一想到崔文硕可能又要抢走本该属于他的一些东西,便觉得烦躁不安。 就连此时手中的茶水,也喝不下去一口。 “公子。”青松到了跟前。 “怎么了?”崔文栋有些不耐烦。 “小的听人来报,说是三公子今晚要去翠烟楼。”青松回答。 翠烟楼? 崔文栋一愣。 翠烟楼是整个长洲府城最大的风月之地,里面的姑娘各个精通琴棋书画,歌舞更是俱佳,其中最出名的柔娘子,更是色艺双全,惊为天人。 崔文栋曾经想会一会这位柔娘子,翠烟楼却说柔娘子接客有自己的规矩,需得文采出众,且又能够博得其红颜一笑的,方可成为其入幕之宾。 崔文栋自然不愿为了一介妓女而这般低头伏小,当下便拂袖而去,再不踏入翠烟楼半步。 可现在,崔文硕竟是要去翠烟楼? 莫非,是惦记着那里的柔娘子? 不,不对,崔文硕一贯是做事谨慎到滴水不漏的程度,完全老狐狸一个,更何况崔家因为二公子的缘故,一向在此方面家风颇严,崔文硕应该不会如此不在意他在父亲面前的形象。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崔文硕以此地方为幌子,为了见某个十分重要的人,或是做某件十分重要的事。 “可知与崔文硕碰面的是谁?”崔文栋拧眉询问。 “公子英明!”青松冲崔文栋竖了个大拇指,却又道,“只是小的无能,并不知晓与三公子碰面的是何人,不过隐约听说似乎是军中之人。” 军中之人…… 安家? 这是崔家要与安家联手? 他惦记着和贺家扯上关系,花了许久的功夫还不曾见任何效用,这崔文硕不声不响的就要和安家结盟了? 那在父亲面前,岂非显得他十分无用? 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崔文栋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这边,安景忠正在军营之中闲逛,下巴微扬,满脸皆是得意。 虽然为他请封的奏折已经送到京中却始终没有回应,但已有消息传来,说是他官复原职是迟早之事。 且圣上因此龙心大悦,大约还要再奖赏一些其他。 不日之后,他便再不是那个旁人口中有名无实的公子,而重新是威风赫赫的军指挥使。 而这些,全都归功于他当时将事情彻底坐实。 安景忠越想越为自己的机智聪明而得意,却又觉得浑身有些不大畅快,总觉得似少了一些什么。 是了,春风得意之时,就得把酒言欢才来的尽兴! 安景忠当下便唤了身边的侍从,令其去预备酒菜,要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杯。 “公子。”侍从满脸为难,“厢指挥使有令,非必要宴请与庆功,其余时间军中上下均不得饮酒,否则的话皆按军法处置。” “这般麻烦。”安景忠满脸不悦。 侍从见状,提议道,“公子倘若当真想要喝的话,不如去外头喝如何?” 外头喝? 安景忠闻言连连点头,“那就去长洲府城!” 长洲府城中知名酒楼他皆是光顾过多次,饭菜滋味不错,酒水品质也尚可,最重要的是远离军营,能够喝个痛快! “是!”侍从拱手,“卑职这就去备马。” “快去快回。”安景忠此时已是有些迫不及待。 马匹很快牵了过来,安景忠已是换好了一身锦衣长袍,翻身上马,一路往军营大门而去。 在接近大门之时,安景忠碰到了萧洛安。 “安公子。”萧洛安拱手。 “三皇子。”安景忠眯了眯眼睛,并不下马,亦并不行礼,只道,“三皇子今日怎么有兴致在军中到处行走?” 这位三皇子,素日看起来柔弱不堪,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又被父亲夸赞其做事稳妥聪慧,属实令人讨厌。 安景忠的不恭不敬溢于言表,萧洛安笑了一笑,并不在意,只回答道,“是啊,听闻陆副指挥使在责罚几位兵卒,特地去瞧一瞧,凑凑热闹。” 责罚兵卒? 这个陆启言,当真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好端端的,为何要责罚兵卒。”安景忠问。 “似乎是因为这几位兵卒偷偷前往长洲府城的翠烟楼吃酒之事。”萧洛安笑道,“若是仔细论起来,吃酒也是寻常事,兵卒久在军营,见惯了打杀之事,心中烦闷戾气皆是需得疏解出来为好,陆副指挥使他……” “不过有军规在先,这几个兵卒也的的确确触犯了军规法纪,陆副指挥使责罚也是有章法可循,合情合理,陆副指挥使又是一贯公正严明,不畏强权,这般做也是情理之中。” 公正严明,不畏强权? 啧,那是旁人不曾见过陆启言在他父亲跟前阿谀奉承的狗腿模样! 阴险狡诈! 安景忠心中不悦,忿忿道,“装模作样罢了。” 萧洛安笑了笑,“这我倒是不知,都说日久见人心,遇事见人品,陆副指挥使究竟是不是如此,那就需得再往后看了。” 呵…… 安景忠懒得和萧洛安争辩有关陆启言之事,只握着手中的鞭子,懒洋洋地冲其略拱了拱手,“那三皇子且慢慢看,本公子还有事,先行一步。” “安公子慢走。”萧洛安往后退了半步。 安景忠将手中的鞭子甩的老高,喝了一声“驾”后,领着侍从扬长而去。 萧洛安眯眼瞧着飞扬的尘土,冲身边的岑缨使了个眼色。 岑缨会意,不动声色地悄声离去。 第445章 杀人了 出了军营,一路往长洲府城而去。 侍从路上询问,“公子打算去顺意楼还是福满楼,卑职待会儿先为公子安排。” “都不去。”安景忠扯了扯嘴角,满脸皆是玩味,“去翠烟楼。” 翠烟楼? 侍从顿时手足无措,“公子,去这里会不会有些不妥?” 出去喝酒是一回事,但喝花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尤其翠烟楼这种地方是出了名的销金窟,倘若公子深陷其中,厢指挥使责备起来的话…… 不敢想! “能有什么不妥?”安景忠毫不在意,更是放下了狠话,“一切后果,皆由本公子承担,你怕什么?” 既然陆启言标榜自己铁面无私,既然萧洛安觉得陆启言公正严明,既然所有人都说陆启言是个好人…… 那他就专门挑陆启言厌恶的事情来做,挑违反军纪法规的事情来做,到时候看看他陆启言该如何来做? 在自己名声和父亲面前的形象之间左右为难,稍有不慎便是两者皆无,彻底沦落成旁人口中的笑话。 陆启言啊陆启言,且等着来瞧好了! 侍从并不知晓安景忠的盘算,但见其态度决绝,便也只好住了口,默默跟上。 索性公子发了话,一切皆是由他担着,他就是个跟班的,问责也问不到他的头上…… 两个人各有心思,进了长洲府城,直奔翠烟楼而去。 正值日头西沉,翠烟楼早早掌了灯,开始了歌舞表演。 莺歌燕舞,脂粉香味,饭菜的香气和酒水的香气混在一起,充分撩拨着进入翠烟楼每一个人。 安景忠抬眼打量了一番,微微点头,“地方不错。” 难怪有兵卒冒着违反军纪的风险也要来此。 而翠烟楼的管事白娘子上前迎客,见安景忠衣着不俗,越发满脸堆笑,“贵客瞧着眼生,可是头一回来?” “嗯。”安景忠态度倨傲,“安排一桌最好的酒菜,再安排两个最好的姑娘来陪,银子不是问题。” 说罢,将沉甸甸的一袋银子扔到对方怀中。 白娘子掂了掂分量,越发眉开眼笑,“贵客楼上请!” 说着,便引领着安景忠往楼上位置极佳的雅间。 雅间开窗便能瞧到一楼台子上的歌舞,关上窗户便是私密性极强的房间,且房间布置精致,绫罗糊窗,软纱灯笼,熏香满屋,就连软榻上的垫子都是鹅羽材质,极其奢华讲究。 安景忠见状十分满意,随意地坐在窗边的塌上,抬眼瞧着楼下莺莺燕燕,舞姿曼妙。 白娘子安排的酒菜和两位姑娘很快送达房间。 菜肴丰盛,色香味俱佳,酒水烈口醇厚,姑娘更是美貌温婉,身姿曼妙…… 安景忠很快沉醉其中,左拥右抱,酒亦是喝得酣畅淋漓。 夜幕很快降临,披着满身的星光,崔文栋到达了翠烟楼。 婉拒了白娘子和一些招揽客人的美貌姑娘的热情招待,崔文栋跟着青松悄然上了二楼。 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房屋门前,崔文栋询问青松,“是这间吗?” “正是。”青松点头,“小的已经打听清楚,那位安公子正在此处,三公子要迟些才来,公子此时抢占先机正是时候。” 抢在崔文硕的前面和安公子达成共识,彻底夺走这份功劳。 崔文栋微微点头,轻轻叩门。 “进。”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 崔文栋理了理衣裳,推门而入。 房中灯火通明,桌上亦是放着点心茶水,俨然一副待客的模样。 崔文栋见状,大步而入。 但抬眼找寻了一番之后,却发现房中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 奇怪,怎会没人? 那方才的声音…… 不等崔文栋想明白此事,一个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忽地出现在房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劈向其后脖颈处。 遭了…… 崔文栋无助地闭上双眼。 丝竹歌舞持续,美人在怀,安景忠杯中的酒也没有断过,一杯接着一杯,直喝得头脑发懵,意识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安景忠突然惊醒,不曾睁眼,便已是觉得头痛欲裂。 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安景忠恍然以为自己在军营之中,踉踉跄跄地起身。 脚刚刚沾地儿,整个人只觉得头重脚轻,如麻袋一般“噗通”倒在地上。 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呛的安景忠清醒了许多。 努力睁开眼睛,安景忠首先看到的昏暗的烛光,紧接着是身下的殷红一片。 殷红已有些干涸,但因为安景忠伸手按在了上面,仍旧觉得有些粘稠手感。 安景忠盯着手上的殷红看了片刻,心中顿时一惊,再往旁边看去,却只看到一个人正胡乱地瘫倒在桌上,桌上的碗盘杯盏凌乱一片,许多落在地上,尽显狼藉。 急急地踉跄上前,安景忠试图要将对方摇醒,问询到底是怎样的状况。 而在其大力摇晃之下,原本伏在桌上的人翻转倒地,其胸口处,赫然插着一把长剑。 看清那剑柄上的花纹,安景忠瞳孔瞬间缩小,脑中亦是一片空白。 这把剑,正是他的! 是他杀了人吗? 可是,为何会如此? 到底发生了何事,此人是谁,为何在他的房中,他的侍从去了哪里? 安景忠越发觉得头疼欲裂,第一反应是要找寻到自己的侍从,令其回军营找寻父亲,告知其情况,以免自己吃了亏。 但唤了几声之后,安景忠不曾得到任何回应,只好踉跄起身,推门往外走。 刚走上两步,迎面撞上了听到动静赶来的白娘子及身边丫鬟。 在看到安景忠狼狈不堪,且身上满都是鲜血时,惊呼出声,丫鬟更是吓得手中的托盘拿不稳当,酒壶酒杯尽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白娘子满脸惊诧,却还是沉了沉心,快步到了雅间,在看到雅间中赫然躺着的尸体时,失声尖叫,“杀,杀人了!” “杀人了!” “杀人了!” 尖锐刺耳的声音在深夜响起,惊醒了深夜留宿在翠烟楼的客人,许多人闻声惊恐不安,衣衫不整地从房中跑出,查看状况。 崔文硕亦是闻声抵达,在看到房中被杀之人并非旁人,正是崔文栋时,失声喊道,“五弟!” 第446章 怎么办 “五弟,你这是怎么了?”崔文硕伏在崔文栋的尸身上,满脸悲痛,片刻后对着围观众人怒吼,“是谁,谁杀了我的五弟!” 众人被崔文硕此时愤怒的模样惊得变了脸色,急忙下意识地纷纷让开。 惊慌失措,满身是血,脸色苍白如纸的安景忠越发显眼。 “是你杀了我的五弟?”崔文硕大步上前,满脸愤怒地一把揪住了安景忠的衣领,将其摔倒在地。 而后则是大声道,“来人,将罪魁祸首缉拿!” 吃痛不已的安景忠此时回过神来,慌忙爬起身,“你敢!我乃堂堂神武军军指挥使,父亲乃是厢指挥使安耒霆,你们无凭无据,不得胡乱抓人!” “竟是安家儿郎?”崔文硕满脸不屑,“那又如何,任凭家世如何,也需按律法定罪!”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区区一个安公子?”崔文硕语气十分激愤,“倘若长洲府城的知府因为畏惧安家而不敢审理此案也无妨,那本公子便将此案告到御前问,问一问当今圣上,看看我崔家儿郎被安家公子杀死,该如何论处!” 崔家儿郎? 安景忠脸上刚刚恢复些许的血色重新退了下去,眼中惊恐更盛。 死的是崔家五子,崔文栋? 虽然只是个庶子,但崔家儿郎被人杀害,崔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他的下场…… 安景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直到崔文硕底下的人将其摁倒,准备五花大绑之时,安景忠这才大声叫喊,“快,快去军营向我父亲报信儿,让他快来救我,有赏,有重赏……” 安景忠还是继续叫喊,已是有人嫌他聒噪,随便扯了块布,将其嘴巴堵住,而后连拖带拽地将安景忠拖拽到旁处。 “杀人凶手,竟是还这般狂妄自大,属实可恶!”崔文硕忿忿道,而后满面悲痛地看向房中,“五弟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将凶手绳之于法,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围观之人,此时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 这翠烟楼竟是出了杀人命案。 被杀之人竟是崔家五公子。 杀人凶手竟然是厢指挥使安耒霆之子安景忠…… “真是没有想到啊!” 所有人纷纷感慨,亦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到翠烟楼皆是寻开心去的,怎么就好端端地要去杀人? 有了疑问,自然便有猜测。 有人说是因为安景忠和崔文栋因为争夺翠烟楼的柔娘子而争吵不休,起了争执,安景忠一气之下拔剑杀人。 也有人说,是因为安景忠目中无人,见不得崔文栋风采绝然,嚣张跋扈之下,想要威吓一番,不曾想崔文栋并不服软,因而二人激烈打斗,安景忠失手杀死了崔文栋。 更有人说,安景忠本就十分嗜血,手上性命无数,杀人是寻常事,只是崔文栋比较倒霉,碰到了他,因此丧了命。 猜测之言颇多,众说纷纭,议论不休。 安景忠杀了崔家崔文栋的消息,在第二日传遍了整个长洲府城,更传到了军营之中。 安耒霆得知此事,惊诧无比,“怎的会如此?忠儿好端端的,怎会到了翠烟楼去吃酒,他随身的侍从呢,为何没有好好跟着?” “卑职找寻到景忠侍从时,他人正在长洲府府衙的大牢。”卓定胜紧皱眉头道,“说是公子到翠烟楼的雅间落座之后,他便被打发到楼下去,他不敢怠慢,只寻了个能够看得到公子房间的地方落座,更是不敢喝酒,一晚上只敢喝茶水提神。” “结果茶水喝得有些多,去茅房方便时不注意撞到了一个人,结果那人吃醉了酒,身上钱袋子不知道掉到了何处,只说是景忠的侍从偷盗,两个人吵吵嚷嚷,翠烟楼怕出了事情,便寻了衙差前来。” “衙差根本不听辩解,以两个人无故寻衅滋事为由,将二人皆是带到了府衙的大牢,令其清醒一番,是以这侍从并不知晓之后的任何事情。” 陆启言跟着道,“卑职已经私下问询了翠烟楼那边的人,说的是公子自到了翠烟楼之后,便一直饮酒,喝的酩酊大醉,一直吵吵嚷嚷着要翠烟楼的柔娘子去来陪。” “翠烟楼的管事白娘子反复劝说,公子始终不能安静,使得隔壁雅间的崔五公子厌烦无比,便与公子发生了争执。” “公子本就醉的厉害,那崔五公子也是素日骄纵惯了,说的话也不大中听,公子这才……” “府衙那边的章知府已是接手了此案,也已经提审了公子,问询了一并相关之人,大约很快要给公子定罪。” 定罪…… 大周国律法严明,杀人必定是要偿命的。 倘若对方并无什么身份,大约还能跟那章知府会上一会,再打点一番,大约还能够将此事变成对方出言挑衅,先行动手,安景忠不过是自我防卫,一时失手。 如此,安景忠虽然仍旧会遭受律法惩治,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和安家的声誉。 但眼下死的是崔家的五公子,章知府必定不敢有丝毫怠慢。 而崔家也会因为颜面,对此事施压,将罪名定的更加严重。 安景忠,只怕是性命难保! 安耒霆眉头拧的老高,神色亦是阴郁无比。 他唯有这么一个还算拿得出手的嫡子,现如今也要失去了吗? 安耒霆烦躁不已,将旁边桌上的一套茶盏尽数都推在了地上。 清脆响声,狼藉一片。 卓定胜和陆启言互相看了一眼,皆是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 “你们说,眼下该怎么办?”安耒霆大声喝问,说话的间隙,更是因为愤怒而喘了粗气。 卓定胜此时心中也是乱成了一团麻,只低了头去,默不作声。 陆启言想了想,道,“眼下章知府那边大约是行不通的,他也不敢担下此事,以卑职所见,倒是可以尝试和崔家聊上一聊。” “崔家三公子此时主持此事的大局,若是能说动崔三公子不再追究此事,甚至为公子辩驳,想来此事便也就能很快压了下去。” 第447章 诚意 一番话让安耒霆神色微动。 是了,即便是杀人命案,但只要苦主不再追究的话,别说章知府,就连当今圣上也不好太过于重罚。 但问题是…… “崔三公子此时气恼万分,他又如何会善罢甘休?”安耒霆问。 “虽说死的是崔三公子的亲弟弟,但到底并非一母同袍,死的又不过只是个庶子而已,即便崔三公子恼怒,大多也是因为崔家颜面。” 陆启言道,“倘若厢指挥使愿意割舍一些利益出去,让崔家吃够了好处,想来崔三公子也会心动,劝说崔家家主不再追究。” “且三皇子背后的二皇子与崔家关系匪浅,三皇子在崔家那边的地位也举重若轻,再由三皇子充当中间和事佬,想来并不困难。” “眼下需要考虑的是,厢指挥使这边需得拿出怎样的诚意出来,才能打动崔三公子。” 安耒霆闻言,思索了许久后,微微点头,“眼下,大约只能如此了。” 陆启言说的对,崔文栋是个庶子,听闻其在崔家地位也并不算高。 只要利益足够大,崔家大约也会同意这桩买卖。 问题是,得是怎样的利益…… 在萧洛安的引荐下,当天晚上,安耒霆与崔文硕碰了面。 “久闻安厢指挥使盛名,今日一见,安厢指挥使果然英明神武,令人敬服。” 崔文硕客套寒暄,话锋一转又说到了重点,“我原本也不信安厢指挥使的公子能做出这样的事,但眼下事实摆在眼前,既让人痛惜,又令人恼怒。” “父亲素来疼爱五弟,连我也不及五弟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此次五弟骤然离世,又是以这般不体面的方式,父亲得到消息后必定会悲痛万分,更会追责到底。” 说罢,崔文硕看了安耒霆一眼。 目光饱含深意,却又欲言又止。 对方分明是个年轻后生,但安耒霆此时却也感受到了浓浓的压力,心中不免紧了一紧,心中却也是感慨了好一阵。 崔文硕这一番话从恭维到陈述事实,再到施压,徐徐而来却步步为营,滴水不漏,反观他自己的儿子,却因为行事不端,处处闯祸,随时都要他这个父亲来兜里擦屁股…… 这同样都是为人子,差距属实太大了一些。 安耒霆心中叹息了好一阵,这才收回带了十足羡慕的目光,道,“中年丧子,人间悲痛,我亦是为人父者,自是能够体会崔家主的心境,此事乃犬子之责,我先替犬子向崔公子和崔家主赔罪。” 说罢,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安厢指挥使不必如此。”崔文硕这般说,但也只是虚抬了一下手,算是受了这个礼,“该说的话,三皇子已是尽数说明,安厢指挥使军中忙碌,我这里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置,咱们还是开门见山,敞开了说罢。” “是,崔公子所言甚是。” 安耒霆面露惭愧,“此事皆因犬子而起,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需得拿出些诚意来。” 说着,抬了抬手,有侍从抬了两个大木箱子过来,放在崔文硕的面前。 箱子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咚”声,扬起地面上细碎的尘土。 待侍从退下之后,安耒霆亲自将箱子打开。 其中一箱装满了金块,一块一块码的整齐,黄澄澄的一片,而另外一箱则是装满了珍珠翡翠等各种珠宝,在烛火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分外好看。 若是寻常人看到这些东西,必定欣喜十分,崔文硕瞥了一眼后,却是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抿了口茶水。 “这里是黄金千两,两处田庄的地契和一些小玩意儿,还请崔公子笑纳。” 崔文硕看向安耒霆,笑了一笑,满是轻蔑,“的确是一些小玩意儿,安厢指挥使的诚意便是这些?先不说我崔家不缺这些小玩意儿,难不成安公子的性命在安厢指挥使的眼中,只值这些?” “崔公子莫要误会,这些不过是孝敬崔公子的小玩意儿而已,以慰藉崔公子这些时日的辛劳。” 安耒霆笑容可掬,“安家的诚意,自然远不及这些,还请崔公子转告令尊,若是崔家主不嫌,我安家往后愿效犬马之劳,任凭崔家主吩咐!” “此外,我听闻崔公子的妹妹崔二娘子年岁与犬子相当,正当妙龄,若是崔家主不嫌,我愿为犬子求婚崔二娘子。” 如此,便是将安家彻底与崔家捆绑到了一处,往后安家的后代,身上也将流着崔家的血。 安家为崔家所用,崔家自然如虎添翼。 “安厢指挥使提议颇佳。”崔文硕笑道,“我一定向父亲说明安厢指挥使的诚意。” “此外,我手中有几个青年才俊,办事周到妥帖,更是颇有谋略,于军中之事上也颇有见地……” “崔公子放心。”安耒霆道,“我一定将人安置妥当,给予要职。” “如此甚好。”崔文硕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安厢指挥使痛快,想来父亲也不会含糊其辞,待安公子大婚之日时,必定会预备十分丰厚的嫁妆。” 这般说,那此事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安耒霆心中安定,轻吐了一口气,“如此,那便静候佳音了。” 崔文硕微微颔首,亲自倒了一杯茶水,更将茶杯往安耒霆面前推了一推,“只顾着说话,都不曾来得及请安厢指挥使喝茶,这茶乃是崔家独有,外头找寻不到,安厢指挥使也尝一尝,看看是否合口。” “多谢……” 二人又客套了一番,确定了彼此的心意之后,眼看时候不早,安耒霆告辞离去。 崔文硕起身相送,却也不愿过于引人注目,只送到门口处便折返回来。 在隔壁房间等候许久的萧洛安和陆启言此时走了过来。 此次得了极大的好处,崔文硕对萧洛安和陆启言态度极佳,拱手后邀请二人坐下,又吩咐人重新上了茶水。 用的仍旧是崔家独有的茶。 “安耒霆此次也称的上是诚心诚意了。”萧洛安笑道。 “不错。”崔文硕点头,“比我想象中的诚心。” 第448章 闭嘴 不过就是一个儿子罢了,即便是嫡子,却是个废物,这个安耒霆竟然还如此看重。 啧,当真可笑。 这若是放在他的身上,不拘什么嫡庶,再培养一个起来就是,只要留的是安家的血脉便足以。 不过这样也好,这足以说明安景忠是一个能够绝对拿捏安耒霆的软肋,这人一旦有了软肋,便会成为失败者。 安家注定无法与崔家比肩。 崔文硕心中高兴,也没忘记萧洛安和陆启言的功劳,“此次能够拿到这般大的便宜,还是多亏了三皇子和陆副指挥使。” “崔公子谬赞。”萧洛安道,“我左不过是做了些牵线搭桥之事,若论功劳,当属陆副指挥使,崔公子此次做了这般大的一笔生意,是否也该论功行赏为好?” 这是替陆启言讨好处了。 但萧洛安说的不错,这次的确是多亏了陆启言。 因为有了陆启言的提议,他才能名正言顺地除掉崔文栋,却还能在父亲跟前有所交代,顺便将安家牢牢捆住。 这样的功劳,若不奖赏一二,属实说不过去。 崔文硕因为这件事而高兴,此时出手也十分大方,“安厢指挥使拿来的这些东西属实过于沉重,处置起来也十分不便,这一箱孝敬三皇子,这一箱便尽数给了陆副指挥使吧。” 萧洛安到底是皇子,珠宝翠玉也算好东西,价值也更高,而陆启言到底寒门出身,一箱的珍奇珠宝反而不大好处置,不如黄金来的方便。 崔文硕的东西分配的十分合情合理。 陆启言急忙拱手道谢,“如此,那卑职便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崔公子厚爱赏赐。”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双眼睛的目光更是止不住地往那片金灿灿上瞟。 一千两黄金,在此时的世道,可谓是一笔横财,任是谁都是高兴的。 崔文硕对陆启言此时的反应十分满意,“陆副指挥使做事妥当,这些都是应该的,若是陆副指挥使往后还能尽心尽力的话,所得到的,必定会超出你的想象。” “卑职明白!”陆启言深深躬了躬身,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萧洛安和陆启言离去时,已是半夜。 月亮落山,崔文硕脸上有了些许倦意。 “时候不早了,公子早些歇息吧。”身边小厮提议。 “还歇息不得呢。”崔文硕摇了摇头,“至少也得等事情全部处置完才行。” “将人带过来吧。” 小厮明白崔文硕口中所说的“人”是谁,道了声“是”后,便将青松带入房中。 而青松见到自己真正的主子后,笑得十分狗腿,更是躬了身,“公子此时唤小的来,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只是事情初步了解,本公子正在论功行赏,因而特地将你叫了过来。” 崔文硕慢条斯理道,“你跟在崔文栋身边已是有几年,做的一直不错,尤其此次之事,更是立了大功。” “公子夸赞,小的愧不敢当,这皆是小的应该做的。”青松口中谦逊,但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别说三公子,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几年做的实属不错。 将崔文栋一步一步地带进沟里,尤其到了边关之后,在他一点一点的游说下,崔文栋更是得罪了几乎所有人,以至于惹上杀身之祸。 他可谓是实打实谨遵了三公子的吩咐,超额完成了任务,还给三公子带来了极大的好处。 往后,他便能够成为三公子的左右手,为他做更多的事情,地位也将水涨船高。 他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青松喜不自胜,口中却仍旧满都是谦虚之言,“小的不敢居功,只求公子不嫌小的粗笨,留小的在身边继续做事。” “难为你有这份心。”崔文硕站起身来,示意青松到自己跟前,“说起来,还真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让旁人去的话,我实在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派你去最为合适。” “不知是怎样的重任?”青松话说得十分豪迈,“请公子放心,不拘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公子吩咐,小的义不容辞!” “那就好。” 崔文硕点头,“这是一件极为重要之事的……” 一边说话,崔文硕一边示意青松再往前一些,待青松几乎挨到他时,崔文硕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拔出了一把短匕,用力地刺进青松的腹中。 青松显然没有料到会遭崔文硕如此对待,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主子。 “这件事便是要让你闭嘴。” 带着秘密,永远闭嘴。 崔文硕幽幽说话,顺手将短匕拔出,而后再次用力捅入。 如此几次之后,青松血流如注,整个人如麻袋一般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片刻后便没有了气息。 此时的崔文硕手上,衣衫上,乃至脸颊上,都溅上了青松喷出的鲜血。 血腥气息浓重,令人作呕。 崔文硕却是用力嗅了嗅这气息,颇为有些享受的眯了眯眼睛。 别说,人血这种东西,还真是有些奇怪,不但颜色鲜艳,就连气味都这般特别诱人。 只可惜,这血来自一条狗的,属实算不得好。 崔文硕拿了巾子,擦拭掉脸上的血滴,张口唤了人进来。 侍从进屋后瞧着地上的鲜血和尸首,并没有丝毫讶异,仿佛早已习以为常,十分麻利地将尸首抬了出去,打水冲洗地板,为崔文硕沐浴更衣…… 安耒霆回到军营之后不久,陆启言便与卓定胜一并前往营帐。 “府衙那边已是来了消息,说是虽然仍旧需要收押公子,但已是换了更加宽敞的地方,每日饮食也与常人不同,不让公子受太多的罪过。” 陆启言道,“且府衙那边说,这是受了崔三公子的吩咐。” “这崔文硕动作倒是快。”安耒霆感慨,“想来大约不是个食言的,此次交易大约也能十分顺利。” 陆启言点头,“崔文硕是未来崔家家主,想来也会言而有信。” “只是……” 卓定胜欲言又止,踌躇许久之后,这才开口,“厢指挥使给崔家的会不会太多了一些?” 第449章 苦心 金银珠宝之类的也就罢了,钱财皆是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再赚。 以安家此时的实力来说,这些东西也是不缺的。 求娶崔家女也无事,互相联姻也是世家惯用的手段,利益纠葛,盘根错节,是世家能够长久生存之计。 唯独这安耒霆答应往后为崔家马首是瞻之事…… 利益捆绑的过于彻底,许多时候并非是好事。 更何况,这样的话一说出来,往后在旁人眼中,安家便不再是四大家之一,而不过是依附崔家而生的家族。 诸如曾被处置的依附温家而生的赵家之流…… 卓定胜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权宜之计罢了。”安耒霆垂了眼眸,“眼下最要紧的是将景忠救出来,至于其他的,已是管不得太多。” “再来,虽然安家面上依附崔家,崔家利用安家谋利,我安家自然也可用崔家之势来做事,待安家功成名就,能与崔家平起平坐之时,崔家又敢怎样?” “一时荣辱罢了,不必过于在意。” 安耒霆这般说,卓定胜却仍旧担忧十足。 与虎谋皮,当真妥当? 稍有不慎,只怕为猛虎所伤啊。 卓定胜叹了口气,但一看到安耒霆此时紧拧的眉头上已是生出了许多沟壑,人倒比攻打长洲府城时更苍老了几分,心中感慨不已。 可怜天下父母心,厢指挥使属实也是无奈之举。 倒是这个安景忠实属是不中用…… 崔文硕在第二日时便着人送了消息给安耒霆,说是已着人快马加鞭回崔家送信儿,快则十日,慢则半个月,便可得到回复。 在此期间,唯有等待二字。 安耒霆吐了口气,看向陆启言,“启言近日在军中操练辛苦,神武军军指挥使的职位一直空缺也不适宜,便由启言来任职吧。” “多谢厢指挥使信任!”陆启言“喜出望外”,急忙“受宠若惊”地冲安耒霆行礼,“卑职定当竭尽所能,为厢指挥使效力!” 说的是为厢指挥使效力,而非是为军中效力,其立场也就颇为清晰。 安耒霆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陆启言先出去。 而后又拍了拍卓定胜的肩膀,“安云集一直挂了个将军头衔,与其军功有些不符,暂时放在你身边,任个副指挥使吧。” “此外,将景然,景越两个人也都安置到各个副职上,跟着你们几个,多少也能历练历练。” 安景然和安景越两个人皆是安耒霆的庶子,年岁皆比安景忠要小,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姨娘所出,又不曾被安耒霆带在身边教导的缘故,处处透着胆怯与畏缩。 虽然这两年二人一直在军中,却也只被安排了文书和粮草处的闲差,并不受重要。 现如今安耒霆这般安排,显然也是想给两个人一个机会。 卓定胜明白安耒霆的用意,先是拱手称“是”,而后却也叹了口气,“厢指挥使也是一片苦心。” 安景忠不中用,此事之后为避免招摇,即便能呆在军中,却也并不能担任要职,只能先行提拔其他人,种好大树,等着安景忠往后能够乘凉。 这是无奈之举,却也是此时最为合适的选择。 安耒霆听卓定胜这般说,苦涩地笑了一笑。 他的确是一番苦心,可被倾注了苦心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悟。 哎…… 冷风刮了大半日之后,原本艳阳的天儿,阴沉成了锅底。 到半下午时,小如谷粒儿的雪籽从天上落下,细小却密密麻麻,只用了不过一个时辰,已是将整个大地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雪白。 原本的雪籽也变成了柳絮一般的雪花,沸沸扬扬,看起来十分壮观。 “今年的初雪来的可真早。”银巧一边为炭盆里加了些炭火,一边翻动了一下盆底放着的红薯,好让红薯烘烤的更加均匀。 “瑞雪兆丰年嘛。”夏明月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将刺入鞋底的锥子拔了出来,又用顶针将打针顶了进去。 拽着针上连着的麻绳,用力拉紧,再拿起了锥子,在厚厚的鞋底上刺上一个小洞,方便用针。 如此反复多次,厚厚千层底上的麻绳针脚,细密且整齐,看起来十分平整。 而旁边笸箩里头已是一只已经纳好的鞋底子,以及两只糊好却还不曾纳的。 这是给陆启言和安云集做的鞋子,夏明月从最初的糊鞋底,刻鞋底开始,皆是自己亲自动手,一人一双,不偏不倚。 青橘在一旁为夏明月做冬衣,看到她此时的针线功夫越发娴熟,不住地点头微笑,“不愧是娘子,这手艺越发精进,估摸着用不了多久,手艺就能超过婢子了呢。” “今儿个这天黑的早,这知道的是知道外头下了大雪,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天上全是牛在飞呢。” 夏明月打趣,惹得银巧和青橘咯咯直笑。 庄翠此时掀了帘子进来,一边掸掉身上的雪花,一边跺了脚,“这天上有没有牛在飞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晌午夏娘子亲手做的黄豆芽五花肉卤面,我亲眼瞧见庄姐姐吃了足足两大碗,这么快就饿了?”银巧满脸都是不解。 “这得问殷大夫了。”庄翠叹了口气,见炭盆里头正烤着红薯,顿时眼前一亮,但用火钳子扒拉了一下发觉还不曾烤熟时,肉眼可见地蔫成了茄子,只将炭火再次覆在红薯上头。 “怎么说?”夏明月停了手中的动作。 “殷大夫让我试着开消食的方子,开完自己试上一试,看看效果,我依言照做,结果这药的剂量下的有些猛,效用属实太好,这会子腹中已是跟打鼓一般,觉得前胸都要贴到后背上去。” 庄翠满脸都是无奈,最终看向夏明月,“娘子,这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先去准备晚饭?” “也行。”夏明月看庄翠满脸皆是眼巴巴地,想了想道,“那晚上便吃烤肉如何?” 羊肉,五花肉都是现成的,随吃随切,大冷的天儿围在一块炭火烤肉,热闹暖和,必定过瘾! 第450章 腌辣白菜 对于这个提议,一众人当下表示赞同,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各自去准备东西。 切肉,择菜,准备炭火,烤盘,竹签子…… 夏明月干脆将吕氏和赵有才一并都叫了过来,一块吃晚饭。 殷陵游和毛三里师徒二人并没有特地去喊,因为两个人隔着墙头已是察觉到这边院子里头的热闹,已是主动端着各自的饭碗过来,帮着一块忙碌。 羊肉和五花肉也不必提前腌制,切下来之后原汁原味地去烤,期间刷上一些油和酱汁,吃的时候再蘸上些许夏明月专门调配,用花椒、八角、辣椒等炒熟后磨成的粉料,趁热来吃,肉的表皮滋滋冒油,外焦里嫩,喷香十足,肉汁四溢,绝佳美味! 烤肉好吃,蔬菜也是美味十足。 烤白萝卜片,烤土豆片,烤莲藕片,烤大白菜,烤烫熟的粉条…… 吃到最后时,一众人已是切开了新鲜的苹果,刷上蜂蜜,搁在火上炙烤来吃。 主打一个万物皆可烤,烤了皆好吃! 所有人皆是吃的十分开心满足,唯独夏明月觉得,似乎少了些爽口开胃,且能在食用烤肉期间充分解腻的吃食。 但一顿烤肉吃完,也不曾想起来究竟是什么,直到第二日晨起,银巧在那剥白菜外面的干皮,预备着晨起做上一个凉拌白菜心当配粥来吃的小菜时,夏明月顿时拍了一下后脑勺。 她怎么忘了这茬! 这个时候,正是要做腌辣白菜的时候嘛。 用朝鲜族泡菜制作技艺腌制出来的辣白菜,酸辣可口,开胃十足,无论是当做日常饭食时的佐料,还是冬日里用辣白菜煮上一锅热乎乎的汤,或是用来炒五花肉片,皆是美味可口! 夏明月越想越馋这份滋味,吃罢早饭后便迫不及待地去找寻相关的材料,晌午饭后便开始着手制作。 新鲜的黄心儿大白菜,择掉老叶儿,一大棵切成四瓣的大份儿,洗涮干净后撒上细盐,腌制一晚上出水变软后再淘洗干净。 糯米粉加水、白糖、剁碎的鱼干、虾米干儿等熬煮变成粘稠的糊状,些微放凉后加辣椒粉、用盐巴杀掉水分的白萝卜丝、蒜泥、姜泥等。 辣白菜好吃的关键在于果泥,新鲜苹果和鸭梨研磨成的泥一并与先前的加入各种料的糯米泥混合均匀,再配上葱白和芹菜段,便制作好了粘稠且红彤彤的泡菜酱。 将泡菜酱均匀的涂抹到控好水分白菜的每一片叶子上头,再将白菜卷成球形,依次放入坛子里面,待坛子放满之时,再用泡菜酱倒入坛子覆盖满所有的白菜,密封坛口。 剩下的,就是等待辣白菜自然发酵即可。 以现在的温度来说,大约需要个把月。 夏明月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 现在已是过了小雪,待辣白菜腌好,也基本到了腊月,正是成日炖锅烤肉,围着火炉吃美食的时候,来上一点新鲜爽口的辣白菜,不能太享受! 夏明月配的泡菜酱多,上次郭康来送来的白菜数量也不少,夏明月干脆一鼓作气,腌上了五六坛子,又腌制了些粗萝卜条,预备着到时候慢慢吃。 腌制辣白菜的事情忙活了好几日,待闲下来时,地上的雪融化了个七七八八。 照常巡视了一下各处夏记的生意,夏明月到了步云楼这里,与葛掌柜提及步云楼里也上一些火锅之事。 步云楼素日以菜品丰盛,滋味美妙,价格公道而声名在外,眼下不单单是整个金丘县城中最为知名的第一大酒楼,就连周边的村子、镇子、乃至县城,都对其有所耳闻。 每日宾客满座,生意亦是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 但越是在这个时候,越需以不断地更新菜式,紧跟了季节需求来调整菜式,如此方能确保步云楼生意的经久不衰。 像这样的寒冬里面,上一个小号的铜锅涮,当做一个汤菜,再合适不过。 葛掌柜对夏明月的提议十分赞同。 原因之一是觉得天气渐冷,无论是炒菜还是炖菜,端上来不一会儿便变得冰凉,哪怕步云楼中用了地龙,也难以避免这样的情况,铜锅涮肉一边吃一边涮,永远不会凉,吃到底都是暖暖和和的,十分舒坦。 原因之二是夏明月的提议,一定不会有任何问题,照着做,无脑冲就是! 且葛掌柜不但同意步云楼里面上火锅这个吃食,更是因为夏明月做了这个提议而心中欣慰。 先前得知夏明月和贺老夫人一并做生意,且这生意是在长洲府城开展时,葛掌柜一度十分担忧。 担忧夏明月往后的重心会放在长洲府城,也因为精力有限的缘故对步云楼这边关注渐少。 现在看来,一碗水还是端的很平的! 夏娘子还是很在意步云楼,处处为其筹谋打算的! 葛掌柜心中颇为喜悦,急忙安排了底下人按着夏明月所说的准备铜锅涮的一样东西。 去长洲府城找寻石大海做尺寸小一圈的铜锅,安排人去采买品质上乘的活羊,采购无烟的银炭…… 而安排好步云楼这边的事情,夏明月也算得了空闲,便去了一趟书铺。 在长洲府城几乎日日忙碌,闲暇时间颇少,眼下好容易松散下来,一定要采买上一些话本书籍,好好地放松享受一番! 夏明月是书铺的常客,现如今在县城中也颇有名气,伙计一瞧见她,便热络招呼,“夏娘子来的正好,书铺这两日刚得了新的话本呢。” “哦?”夏明月喜出望外,“是怎样的话本?” “小的也不好评价,只知道这故事十分特别却又十分好看,许多夫人和小姐皆是十分喜欢看。”伙计笑道,“听掌柜的说,这是如今府城里面最畅销的话本,特地从那边买了回来。” “今儿个是第一日开始售卖,可巧夏娘子来了,先看一看合不合口味?” 畅销话本? “既是这般说,那还真得瞧一瞧了。”夏明月越发来了精神,从伙计手中接了话本过来。 话本的名字为《当家主母》,封面的四个字,写的苍劲有力,却又带了娟秀灵动之感。 这字…… 第451章 玩物丧志 夏明月顿了一顿,翻开书页,去瞧里面的内容。 当家主妇,刁钻婆婆,蛮不讲理小姑子,薄情寡义伪君子丈夫…… 人设情节,与她从长洲府城回来前,沈淑君拿给她看的话本一模一样。 夏明月翻到最后一页,确定结尾也与沈淑君所写的相同,且字迹也与其一模一样时,立刻确定,这的确是出自沈淑君之手。 拿到沈淑君写的新话本之时,夏明月便觉得这种复仇爽文的话本必定会有市场,眼下这话本的确十分畅销,更超乎了她的想象。 夏明月的嘴角挂上了更多的笑意,不住地点头,“的确是好话本呢。” “是吧。”伙计不知内情,只觉得夏明月十分喜欢这话本,越发欢喜,“估摸着掌柜的订的这些货不见得够卖,需得再多订上一些为好。” “是呢,赚钱的生意,得抓住。”夏明月抿嘴直笑,拿着手中那本《当家主母》,又挑选了一些旁的话本,一并结了账,这才抱着一大堆的书回了家。 回去吃完晚饭,夏明月已是迫不及待地窝在床上,舒服地开始精神享受之旅。 首先,是沈淑君所写的《当家主母》。 自然了,话本夏明月先前已经看过一遍,但当时在长洲府城,时间仓促,又是以话本创作者的角度去帮沈淑君审核校对,思维紧绷,难免少了些许愉悦感。 此时再以读者的角度来看此话本时,只觉得轻松愉悦,角色代入感极强,简直不能太舒适解气。 夏明月看的津津有味,甚至在看完一段精彩情节后,又翻了回来,再看上一遍,全然没有注意到案台上的蜡烛变得越来越短。 直到蜡烛尽数燃尽,夏明月这才有些艰难地将自己的注意力和思绪从话本中的世界一点一点的剥离。 而此时,外头已是响起了公鸡嘹亮的鸣叫声。 夏明月,“……” 得,这是看了一整晚的话本? 不成,得赶紧睡觉才行! 夏明月急忙吹熄了蜡油堆中燃着的如豆一般的火苗,脱下披着的外衣躺下。 可脑中仍旧是话本中的情节,即便是紧闭了眼睛,夏明月翻来覆去地仍旧无法入睡,只能闭目养神,直到外头渐渐有了动静。 中央厨房中做活的人陆续到来开始忙碌,夏明月彻底睡不着,且现如今没有白日补觉的习惯,干脆起了身。 一夜未眠,难免显得有些憔悴,到了吃早饭时,夏明月越发有些哈欠连天,黑眼圈凸显。 “娘子昨晚没有睡好?”银巧关切询问。 夏明月尴尬地笑了笑,“新得的话本极为好看,看的有些上瘾,昨晚便睡得晚了一些。” 夏明月没敢说自己一夜未睡。 但这也是足以让银巧和庄翠等人震惊。 夏明月一向自律,这样的事情从未有过,能让她这般废寝忘食的话本,得是怎样好看的话本? 本着好奇,银巧三人问询了话本的名称,更是询问是否能够借阅一二。 银巧和庄翠皆是识字,虽然不太多,但也足以阅读通俗的话本,夏明月便也十分大方地将话本借给了她们。 得了话本,银巧和庄翠在当天忙碌之后,便开始一同阅读。 而当夜,又多了一间夜不熄灯的房屋。 第二日时,也多了两个顶着黑眼圈之人。 银巧和庄翠皆是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感慨这话本属实看起来十分有意思。 构思奇特,与众不同,情绪强,看起来实在过瘾! 夏明月见状,心中欣慰了些许。 不是她玩物丧志,是这物实在太有吸引力! 而青橘在看到银巧与庄翠这般沉醉其中时,对这话本也越发好奇,但她不怎么识字,看起来属实有些困难,干脆将自己的月钱拿了出来,从外头买了些胭脂水粉来贿赂银巧和庄翠二人,期望两个人能将话本读给她听。 都是一处相处的姐妹,再加上这样好看的话本,多看上一遍也是无妨,银巧和庄翠没有收下东西,只轮流读给青橘来听。 青橘听得津津有味,银巧和庄翠已是读的如痴如醉。 于是,到了翌日清晨时,三人皆成了实打实的熊猫眼。 银巧和庄翠两个人,也因为骤然用嗓子过度,喉咙发痛,声音沙哑,使得二人不得不前往隔壁院子,讨要一副能够缓解嗓子的药。 殷陵游倒是十分痛快地给二人开了药方,让庄翠自己去库房按方子挑拣药材来熬煮,也算是借机锻炼一二。 看着庄翠忙碌,殷陵游却也十分好奇,“没听说这段时日夏记摆摊叫卖的,你们怎么都伤了嗓子?” “这个嘛……”庄翠虽顿了一顿,但也没有隐瞒,只将整件事情尽数告知。 殷陵游得知缘由,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庄翠和银巧便是一通怒喝,“玩物丧志,玩物丧志!都不是小孩子了,竟是还这般沉迷玩乐之物!” “银巧娘子倒也罢了,反倒是你,都学医了,竟是还不懂得身体是需要提前保养的道理?” “熬夜最是伤身,尤其经年累月下来,外表看似并无大碍,实际早已掏空内里,危险至极!” “徒儿记下了。”庄翠满脸悻悻,却也辩解了一句,“其实徒儿本也不想的,奈何这话本属实有些好看……” “狡辩!胡闹!”殷陵游怒气不减反增,“什么话本,能这般吸引人?” “真的……”庄翠仍旧为话本说话,“是真的很好看的,如若不信,师父也看看?” “看就看!”殷陵游梗着脖子道了一声。 他就不信了,还有能让人这般沉迷的话本? 刚好也让这些个没有半分克制力的年轻人看一看,什么叫做自律! 见殷陵游这般说,庄翠也是有些赌气,与夏明月说了一声后,便将借来的话本送到了殷陵游的手中。 是夜,殷陵游屋中的烛火,亮到了半夜。 夜半起夜的毛三里瞧见这幅光景,隔着窗户喊了一声,“师父还不睡么?” “就要睡了。”殷陵游哑着声音答了一句,“等我把这本医术看完。” 第452章 受伤 “师父当真看的是医书?”毛三里有些不信。 “废话!不是医书还能是什么?”殷陵游怒喝,但声音却不大,片刻后又补了一句,“若是不信,就进屋来瞧一瞧!” “那徒儿进屋了哦。” 毛三里一边说话,一边推了门走进屋。 此时的殷陵游因为长时间对着烛火的缘故,双目已是有些发红,但手中的确正捧着一本医书,看的聚精会神。 “看吧,我都说是在看医书了。”殷陵游白了毛三里一眼。 “可是……”毛三里挠了挠后脑勺,表情尴尬无比,“师父,你书拿倒了……” 殷陵游,“!!!” 将毛三里撵了出去之后,殷陵游从旁边的被窝里将话本重新拿了出来,继续阅读。 别说,这话本写的真不错。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绝不拖到明日。 比先前他亲眼看到的那些后宫争风吃醋,明刀暗箭还要精彩几分,尤其是看到话本中男主吃瘪时,更是痛快。 渣男,伪君子,丢尽全天下男子的脸面,不配活着! 该虐! 翌日,殷陵游如往常一般和毛三里一起去夏明月院子里头吃早饭。 但众人瞧见殷陵游糊了满脸的灰色药膏时,皆是吓了一跳。 “殷大夫这是怎么了?”夏明月诧异且担忧,“可是脸上受了什么伤?” “昨晚钻研一本古医书,其中记载了一个适合女子所用的美容养颜的方子,我瞧着有些新奇,便制了出来试一试,大约是这方子不大对,脸上起了许多的红疹,便涂了些消炎止痒的膏药。” 殷陵游一本正经地解释,更道,“这红疹来的又急又凶,估摸着还得再涂上两日才能好。” 两日的时间,他的黑眼圈大约也就彻底下去了。 “原来如此。”夏明月点头,“不过既是如此的话,殷大夫大约是得忌口了,今日羊肉和河虾极为新鲜,我正想着晌午做羊肉烩面,晚上做鲜虾小馄饨来吃,殷大夫是不是都不能吃?” 羊肉和虾皆是发物,对于伤口愈合皆是不利,红疹也算的上脸上的细小伤口,需得注意为好。 羊肉烩面,鲜虾小馄饨! 殷陵游一想到这两样吃食,便觉得口中唾液激增,也顾不得其他,只将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能吃,能吃的。” “不但能吃,还能再来点葱爆羊肉,烤羊排,羊肉汤啥的,都可以的!” 殷陵游话说的肯定,夏明月却是满脸狐疑。 因考虑到殷陵游素日便是个十足的吃货,这会儿很有可能根本不在意脸上的红疹,在做晌午饭时,旁人吃的都是羊肉烩面,夏明月特地给他做上了一份素烩面。 也不敢用羊肉汤,只用了鸡架子和猪骨熬煮成的汤,配上豆腐丝,鹌鹑蛋等做的清淡可口的素烩面。 而晚上的小馄饨,夏明月给殷陵游准备的也是大葱猪肉的小馄饨,不曾加了虾仁。 虽然即便没有羊肉,没有虾,因饭食皆是出自夏明月的手,也是格外的清淡美味,好吃无比,但瞧着旁人在那大快朵颐,殷陵游的泪水不自觉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都是熬夜看了话本,玩物丧志的,为何只有他这般可怜? 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最终还是达成了…… 翌日,赵三林登门。 “早就知道夏娘子从长洲府城回来,奈何忙的脚打后脑勺,一直不得空,今日才来看望夏娘子。” 赵三林满脸惭愧,急忙将带来的东西从牛车上往下搬,“新晒的粉条,父亲让我专门给夏娘子送来一些,我还一并带来了许多红薯芡,夏娘子素日做菜煮汤的,大约用的上。” 送给夏娘子的粉条跟外头卖的那种直接保持晾晒形状的粉条不同,而是剪成了长短合适的段儿,外头拿纸圈环住封好,看起来十分整齐。 红薯芡保持着晒好后取下来时一块一块的模样,放在罐子里头,用的时候,直接用水融了或者擀碎成粉,皆是十分方便。 “劳烦赵里正和赵大哥惦记。”夏明月对于赵三林送来的东西没有推辞,道了谢后让人往里搬,却也道,“都不是外人,不必将粉条做的这般精细。” 晾晒好的粉条因为挂在竹竿上受重力影响的缘故,会形成倒着的U型,虽然不大好看,显得有些粗糙,但不耽误吃。 “这也是父亲的主意。”赵三林嘿嘿笑了笑,“现如今粉条往外卖的多,连府城那边也从我们赵家庄进货,父亲说将粉条包的精细一点,也能卖个更好的价钱。” “现如今已是有一些商号从我们这里进货往旁的地方运,这样的粉条好堆放运输,剪下来的零碎也都没浪费,我们自己村子里头的人分上一分,或者低价往外卖,都不浪费。” “赵里正这法子好。”夏明月颇为认同。 有极具头脑的人主持大局,不愁这生意做不好,做不长久呢。 赵三林嘿嘿笑了笑。 旁的不说,自家老爹这脑袋瓜子属实是好使的很。 只可惜,自己没有遗传到…… 又说了一阵子的话,夏明月得知现如今赵记粉条铺子生意极好,各处都无任何问题,心中也是颇为喜悦。 待赵三林告辞离去后,夏明月看着那一捆一捆的粉条,不住地琢磨。 冬日里头日常吃的菜也颇为单调,加上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寻常人家渐渐摒弃炒菜,改为带汤的炖菜。 白菜、豆腐、萝卜丸子配上粉条,家里日子宽裕的再来上些肉厚油多的五花肉,热气腾腾地咕嘟咕嘟炖上一整锅,趁热来吃最是合适。 又或者用粉条配上豆腐、黑菜一类的做成包子,连面带菜的都有,再来上一碗汤,一顿饭便吃的肚子里头暖和舒坦。 因而冬日里对粉条需求量变大,这粉条生意的确是不必愁的。 而赵里正的主意也没错,这般包装的精致,利于储存运输,十分不错。 唯一需要解决的是被剪下来的碎粉条。 分给村子里头吃自然是好,但这粉条销量越来越大时,碎粉条的数量必定会超过正常的消耗量。 第453章 皮渣 而酸辣粉的热度基本已经过去,若是有个新产品出来的话…… 对于赵家庄肯定是有帮助的! 在琢磨了许久之后,夏明月想到了一个极具地方性特色的吃食——皮渣。 粉条浆(煮)软,保持一定硬度和弹性的情况下,沥干水分,加入碾碎的红薯芡粉、葱姜蒜末、盐巴、丁香、花椒、八角等调味料的粉末,用手搅拌均匀,确保每一根粉条都均匀地裹上糊。 搅拌好的粉条放入盆中,铺平压实,确保粉条与粉条之间几乎没有空隙后,水开上锅蒸上一顿饭的功夫即可。 蒸好的大块皮渣,趁热切下来一块,再切成半寸左右的厚片,可直接蘸了料汁来吃。 粉条本就爽滑弹爽,做成皮渣之后,越发地带了Q弹的嚼劲儿,多种调味料的加入,让原本平平无奇的粉条滋味变得十分丰富,后味醇厚香浓…… 夏明月将蒸好的皮渣端了出来,让一众人皆是尝上一尝。 “好吃!” “味道不错!” “这当真是粉条做的?怎么感觉比粉条还要好吃?” “别说,我素日不爱吃粉条,若是炖肉里面放了勉强能吃两口,这会儿吃着这皮渣倒是好吃的很。” “是吧,香的很,感觉吃起来和肉一样解馋……” 一众人皆是对这皮渣赞不绝口。 但这些感慨声中,唯独没有听到殷陵游的声音。 就在大家奇怪为何时,却发现院中早已不见殷陵游的身影! 而此时的殷陵游,正在灶房里面,将大盆中剩下的那些皮渣尽数分割成合适大小的块,尽数装到毛三里素日吃饭用的盆(划掉,碗)中。 毛三里看着香喷喷的皮渣到手,嘴角几乎是咧到了耳朵根,但也颇为担忧,“师父,咱们这般偷偷摸摸地拿走所有的皮渣,怕是不妥吧。” “说啥呢?”殷陵游神色一凛,“啥叫偷偷摸摸,咱们这不是光明正大的来抢,哦不,来拿吗?” 夏娘子一众人就在外面,他们又没有刻意地躲开众人视线,可不就是光明正大的来拿么? 自前几日的羊肉烩面和虾仁小馄饨之事后,殷陵游学到了一个深刻的道理,那就是美食这种东西,需得靠自己争取,默不作声的话只能是吃不到可口的食物,且自己暗自垂泪到天亮! 所以,美好的享受,要靠自己的双手来争取,不对吗? 殷陵游对自己此时的开窍行为十分满足,手中的动作更是加快了一些,待所有的皮渣都放到毛三里的碗中时,这才和毛三里一并出了灶房。 “剩下的这些皮渣,我们就拿走了哈。”殷陵游一边让毛三里贴着墙边走,一边和夏明月打了声招呼。 看着偷感极重的师徒二人这般举动,夏明月哑然失笑,“殷大夫若是喜欢吃的话,拿去吃就是,我明日也可以再做一些。” “只是剩余的皮渣数量属实不少,现如今也吃罢了晌午饭,晚饭又是殷大夫喜欢吃的小酥肉砂锅饭,这么多皮渣拿回去……” “当夜宵!”殷陵游两手一背,扬起了下巴。 花白的胡须因为下巴高扬的缘故翘的老高,显得极其傲娇。 而后,则是看也不看一众人,背着手大步往外走,待走出院子门后,则是变成了一路小跑,直到跑回自己家院子之后,“嘭”地关上了大门。 夏明月,“……” 这么多皮渣当做夜宵,即便是这师徒两个饭量和胃口极大,只怕也是会撑到的吧。 不过先前殷大夫似乎调配出来了一种能够促进消化,不会让肚子撑胀难受的药方,大约是要派上用场的。 这殷大夫,当真是活脱脱老顽童一个! 不过这话又说了回来,这也足以证明这皮渣的滋味属实是好,可以推向市场,让剩余的粉条碎渣充分派上用场。 说干就干! 夏明月在第二日晨起时,又蒸了一锅皮渣出来,带上这些皮渣前往赵记粉条铺子找寻赵三林。 因为现如今赵记粉条卖的好,生意兴隆,赵三林现如今已是将原本租下的小铺面彻底买了下来,连带着旁边一家卖蜜饯的小铺子一并购入,打通连到了一起,前面做柜台,后院则是当成临时的仓库,方便存放当日的货物。 见夏明月来铺子,赵三林笑脸相迎。 在得知夏明月新做出来了一种叫做皮渣的吃食,可以帮着赵家庄处理做粉条过程中产生的碎粉条,这脸上笑容更胜。 而在尝了尝这皮渣的滋味后,赵三林觉得自己的脸大约是长的有些小了。 满脸的笑容和感激之情分量实在是太少,完全不足以表达他此时的心情! 此外,赵三林觉得,同样有些小的,还有自己的胃。 夏明月带来的皮渣分量不少,但他却只吃下了一盘,剩下的便是口有余而胃不足,只能放到下一顿饭再接着吃。 但一想到夏娘子要教会赵家庄做这美味可口的五香皮渣,往后也不愁没得吃,赵三林的心情这才和缓许多。 约定好了夏明月前往赵家庄教村民制作皮渣的时间,夏明月才告辞离去。 而赵三林几乎是将夏明月送到杏花巷子口,这才折返回来,继续和两个后生一并张罗粉条铺的生意。 一直忙碌到日头西沉,铺中的粉条售卖了个七七八八,留下一个人晚上住在铺子中照看,赵三林和另外一个则是赶着牛车往赵家庄走。 往回走时,日头落山,夜幕降临。 忙碌了一下午,两个人饥肠辘辘,便拿起油纸包包着的饼子往口中塞。 饼子是从夏记的大锅羊汤摊位上买的椒盐烧饼,此时还没有完全凉透,带着十足的松软,在口中慢慢咀嚼,椒香十足,极其有滋味。 赵三林买烧饼时单买上了一小块羊肉,让摊主给切成薄薄的片,这会儿把椒盐烧饼从中间剖开,将那羊肉片夹了进去,再配上半截葱白…… 羊肉清香和烧饼椒香混在一处,葱白的辛辣提味将两个香味激发出更浓郁的滋味。 简直是人间享受! 赵三林吃的开心,一旁的后生也是吃的津津有味。 第454章 好日子 但吃着吃着,后生却是突然哭了起来。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甚至从最初的呜呜咽咽变成后面的嚎啕大哭,止也止不住。 “这是咋了?”赵三林被吓了一跳,但看对方一边哭,却又将那夹了羊肉的椒盐烧饼往口中塞时,顿时促狭起来,“难不成是这烧饼夹羊肉太好吃,好吃的想哭?” “是好吃。”后生稍微稳了稳情绪,擦了擦满脸的泪,接着道,“也的确是想哭。” “从前家里头穷,连吃上一顿白面馒头都得盼好多天才盼得上,现在顿顿能吃上白面,还能吃上烧饼夹羊肉,感觉跟做梦似的,就,就有些忍不住……” 赵三林闻言,顿时一阵沉默。 从前的赵家庄,的确是太穷了。 而现在的赵家庄,也属实是过上了好日子。 若是回想从前的种种辛苦和艰难,别说是后生了,连他自己都唏嘘不已,感慨良多。 赵三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开解的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既是觉得现如今的日子好,那就好好的过日子,将日子过得更好一些。” “嗯!”后生含泪,重重点了点头,“咱们赵家村,现如今是有菩萨保佑,一定会将日子过得更好的!” 赵三林笑了笑。 其实他对鬼神之说,并不是特别信奉,更觉得这世间即便是有神灵菩萨什么的来普渡众生,可这世间苦难的人那般多,如何能看顾的过来? 但菩萨保佑这话若是仔细想来的话,大约也是对的。 夏娘子对于他们赵家庄来说,不就是活菩萨么? 家中早已为夏娘子供奉了长生牌,待他回去之后,还是遵循每日的规矩,为其上一炷香啊…… —— 十多日的时日一晃而过。 送信人快马加鞭前往,又快马加鞭地赶回,成功带回了崔家主的回信。 崔文硕拿到回信,打开来仔细端详。 信中字数寥寥,但简明扼要,将崔文硕问及之事,一一做出回应和示意。 崔文硕见信上所写皆是同意,且末尾更是叮嘱崔文硕注意身体,授以便宜行事之权时,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果然了,他才是最得父亲信赖器重,未来也是能够扛起整个崔家重任的那一个。 崔文硕心中舒坦无比,将回信放在烛火上引燃焚烧。 而后便吩咐人送信前往军中,约安耒霆到第二日时再次碰面。 二人碰面十分低调,再次达成了更深一步的共识。 而当天下午,章鹤鸣针对安景忠残杀崔文栋之案再次审理。 崔文硕亲自到了公堂之上,提供新的证词。 那晚,崔文栋的确与安景忠有过争执,但安景忠态度十分谦卑,接连道歉,反倒是崔文栋仗着自己乃是崔家儿郎,嚣张跋扈,得理不饶人,情绪激动之时,更是抢夺了安景忠的佩剑,意图威吓,却不曾想酒醉之后站立不稳,踉跄之下跌落在地,手中的剑便刺入了自己的身体,失血过多而亡。 翠烟楼中的人也将证词皆是改成了如崔文硕所说的一般,佐证了崔文栋乃是意外身故,而非被安景忠杀死。 人证物证俱全,章鹤鸣这边自然也就不能再多说话,只能将安景忠无罪释放。 至此,在狱中关押了十多日的安景忠,终于能够重见了天日。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待了十多日,安景忠虽然被单独关押,却也是十分受苦,让他对此心有余悸。 但也对于能够顺利出去而不免心中得意,只端起素日军指挥使的派头对带他出去的衙差呼来喝去。 临走之时,更是冲地上啐了一口,指着那些狱卒喝道,“我记下你们几个了!” “能让安公子记得,那是小的们的福气。”为首的一位笑得嬉皮笑脸,却也是话里有话,“不过这安公子记得归记得,还望往后还是莫要再来光顾为好。” “不过安公子若是实在喜欢这里,非要回来看看也是无妨,到时候我们备上好酒好菜的也就是了。” 这是在诅咒他? 安景忠气得咬牙切齿,“你……” “恭送安公子。”狱卒仍旧是笑眯眯地抛下这么一句话,而后便转身扬长而去。 只气得安景忠在原地七窍生烟。 满肚子的火气实在没有地方撒,安景忠只能狠狠地瞪了陆启言一眼,“怎么是你来?” “厢指挥使派卑职前来接公子。”陆启言语气淡然,“卑职也是按吩咐做事而已。” “看你这模样,若不是我父亲派你来,你还不想来?” 陆启言并不回答。 算是默认。 安景忠再次咬了咬牙,拿手指将陆启言指了又指,恶狠狠道,“算你小子有种!” 而后翻身上马,甩了鞭子扬长而去。 陆启言只得带人跟上。 虽然有关安景忠的案子已经了结,他身上不再有任何人命官司,但这到底是面上粉饰太平的解决办法,至于真实状况,众人皆是心知肚明。 为避免安景忠骤然回军会引起轩然大波,又为让安景忠收敛收敛性子,安耒霆决定暂时让安景忠在外居住一段时日。 居住之处是郊外的一处庄子,虽然有些年份,略显破旧,却也算的上是宽敞。 安耒霆更是事先准备了一些侍卫,算作看管,也算作保护。 安景忠对于这个安排自然十分不满,“我要去见父亲!” “此乃厢指挥使亲自下令,要公子在此闭目思过数月。”陆启言道,“在此期间,公子不得踏出院门半步,更需学习兵法,练习武艺,如若不然,按军规处置!” “此事皆由卑职负责,若是公子执意要违拗厢指挥使的意思,那卑职也只能对公子不客气了。” 陆启言说话间,瞥了安景忠一眼。 安景忠曾被陆启言“教导”过数月,知晓陆启言下手的狠辣程度,此时也不敢再过多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瞪了陆启言一眼,大步进了院子。 陆启言对此十分满意,对院子里的侍卫吩咐道,“我还要去向厢指挥使复命,你们需得仔细看管公子,不容公子踏出院子半步,否则,唯你们是问!” 第455章 押解入京 侍卫们闻言,皆是恭敬应答,“是!” 为首的一位更是微微欠身,笑容可掬,“请陆指挥使放心,卑职一定谨记陆指挥使的吩咐。” 而后更是拍了马屁,“陆指挥使现如今已是堂堂神武军军指挥使,颇受厢指挥使信赖,往后还要多多仰仗陆指挥使。” “诸位辛苦,我皆是看在眼中,在厢指挥使跟前必定也会实话实说,道尽各位的辛苦。” 对于这种顺手卖好的事儿,陆启言并不拒绝。 对方闻言,顿时喜笑颜开,“多谢陆指挥使!” 说着话,便越发恭敬地送陆启言往外走。 二人一路说笑,往屋里而去的安景忠一张脸此时却是阴郁无比。 陆启言已从副指挥使成为了军指挥使? 这岂不是顶替了他的职位? 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已经放弃他了吗? 不,不可能! 但讨人厌的陆启言竟是将他的职位占为己有…… 安景忠心中恼怒,挥手将桌子上面的茶壶和杯子尽数甩在了地上。 哗啦声响响亮无比,但外头的所有人皆是习以为常,就连陆启言和守卫的说笑都不曾停止分毫。 就仿佛,这里,压根就没有安景忠这个人一般。 陆启言微微扬了扬眉梢,嘴角泛起一抹令人难以察觉的笑容,在又和侍卫首领寒暄了几句之后,便上了马,一路往军营而去。 在得知一切事情已经安顿妥当,安耒霆略微松了口气。 时间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但凡经过其抚摸的,无论是再深的印痕,都能在悄无声息之间逐渐变得平缓。 所以,安景忠的事情再大都不是问题,只需经过足够的时间,他便可以再次回到军营。 届时,他的性子被磨砺的差不多,而军中所有的路也都会被铺的十分平坦,安景忠往后也能更加顺遂一些。 就在安耒霆带着十足的期盼,期盼着往后的日子变得更好一些之时,京中来了旨意。 安耒霆先前便从自己的关系中得知,皇帝对于安景忠剿匪立功之事也算十分认同,即便不会直接下旨官复原职,却也会免去先前军需药材之事的罪责。 这段时日因为安景忠的事忐忑惶恐,昼夜不能安,现如今总算要有一件好事情了。 安耒霆吐了口气,心中欢快地前去接旨。 但圣旨的内容,却是让安耒霆登时愣在原地。 “边军厢指挥使安耒霆之子安景忠,前有贪墨军需药材之案,反思不足,变本加厉,为贪冒军功不惜残杀冯家庄,郭家庄,槐树村等共计二百五十三条人命,现又杀害崔家第五子崔文栋,实乃罪大恶极,现将安景忠即刻押解入京,关入大牢,交由刑部依法审理治罪,钦此!” 旨意宣读完毕,安耒霆已是眼前一黑。 怎会? 原本好端端的奖赏旨意,怎么就变成问罪了? 先前安景忠屠杀村民之事早已被收拾妥当,连村庄后来都被夷为平地,根本不会有外人知道此事,而参与此事的皆是安家亲兵,也不会将此事外传,为何皇上会知晓? 而有关安景忠杀害崔文栋之事,崔家已是放弃此事,皇上为何又会这般追究到底? 安耒霆满心皆是疑问,但也是满心都是担忧。 安景忠要被带往京城大牢,更由刑部审理此事,那安景忠的性命…… 一想到这段时日有关安景忠的谋划尽数都化作泡影,安耒霆便觉得胸口处一阵疼痛,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身形晃了好几晃后,最终被卓定胜扶住,这才免去了倒在地上。 而前来宣旨的乃是刑部郎中任大人,此时也不理会安耒霆的痛苦,只眯着眼睛道,“此乃圣上亲笔,本官需即刻将犯人安景忠带走,安厢指挥使这就将人送出来吧,也免得本官还需亲自前去抓捕,惹出许多议论来。” 安耒霆并未立刻回应,脑中则是飞快盘算着应对之策。 任大人却是接着道,“本官奉劝安厢指挥使还是不要有太多想法为好,否则弄巧成拙,怕是对安厢指挥使十分不利。” “不瞒安厢指挥使,本官从京城而来时,曾听皇上亲口说过,子不教父之过,安景忠这般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是安厢指挥使这个做父亲的不曾好生教导,按理来说安厢指挥使应当与安景忠同罪。” “只是皇上念及安厢指挥使这么多年来战功赫赫,劳苦功高,全身的精力尽数都用在了为国效忠,为皇上效力之上,难免疏于管教子女,因而也就不追究安厢指挥使为人父的失职之罪。” “可安厢指挥使若是自作聪明的话,皇上盛怒之下,只怕安厢指挥使的职位也要岌岌可危了。” 此话说的十分在理,安耒霆心中也如明镜一般,分得清孰轻孰重。 在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安耒霆放弃了所有的心思,恭恭敬敬地领了圣旨之后,叩头谢罪,“臣教子无方,甘愿领罚。” 而后,便令卓定胜和陆启言二人带任郎中前去见安景忠。 他不想去,亦不敢去。 甚至不敢想象,安景忠被带走之时,生死难料时声嘶力竭,以及他这个父亲无能为力,是何等酸楚痛苦的局面。 任郎中扯了嘴角冲安耒霆拱手,“安厢指挥使高风亮节,令人佩服。” 安耒霆再无半分做做样子的精力,只是略拱了拱手,神色亦是冷的如同三九寒冰一般。 任郎中并不在意,只呵呵笑了笑,而后便跟随卓定胜和陆启言一并前去抓捕安景忠。 安景忠性子高傲,又因为被变相关押而心中憋闷,本是日日盼着能够早些离开此处,结果等到的却是押解入京的圣旨,其恼怒可想而知。 尽管卓定胜和陆启言有所防备,但安景忠还是在盛怒之下殴打了侍卫,抢夺了大刀,劈向任郎中。 好在陆启言眼疾手快,一枚暗器击中了安景忠的手腕,这才救下任郎中,避免了一场大祸。 饶是如此,任郎中仍旧是恼怒不堪,当下喝道,“罪犯安景忠抗旨不尊,藐视国法,罪加一等!待本官回京,必定要上了奏折,告知圣上此事!” 第456章 以性命为誓 这些话,在卓定胜和陆启言回到军中后,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安耒霆。 安耒霆听罢,眼前再次一黑。 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不拘是贪墨军需药材之事,还是屠杀百姓冒充军功,哪怕是杀害崔文栋之事,皆是有回旋余地。 唯独当众砍杀任郎中之事,等同于藐视皇权,如此抗旨不尊的行径,若圣上恼怒之下,安景忠的命是彻底保不住了。 往大了说,诛灭满门也不是不能! 且即便皇上开恩,只怕将安家视若眼中钉的温家,也不会善罢甘休,会联合朝中大臣弹劾此事。 安家,危矣! 安耒霆眼前的黑越来越浓重,最终没有站直身体,“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厢指挥使!” “大哥!” 军营之中,顿时乱做一团。 待军医前来诊治,安顿好安耒霆时,已是过了后半夜。 有卓定胜在一旁守着,陆启言便十分知趣地寻了个由头告辞离开营帐。 出来后,碰到了前来探望安耒霆的萧洛安。 萧洛安带着疏离的笑容,客套道,“听闻安厢指挥使已经醒来,我特地来看望一二。” “卓指挥使正在里面,三皇子请便。”陆启言回答,看了萧洛安一眼,“只是厢指挥使此时正为公子之事担忧痛心,又猜测此事大约和崔家有些关联,三皇子待会儿说话时还是要注意一些,莫要提及这两件事情,以免惹得厢指挥使更加伤心。” 这话说得话中有话,看萧洛安的目光中也颇有深意。 萧洛安顿时会意。 要想安耒霆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就需得戳破了肺管子才行。 至于他和崔家之间的关系,他从中周旋,方能显得他作用颇大,如此也能收尽了两边的好处。 但至于两边会不会狗咬狗的打起来,那就看他们自己了。 “陆指挥使所言极是。”萧洛安应下声,微微颔首后往里而去。 陆启言没有多停留,只往外走。 没走几步后,碰到了同样前来探望安耒霆的安云集。 “集小将军。”陆启言笑着打招呼。 “陆指挥使。”安云集拱手,却也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无人之处走了一走。 陆启言见状,抬脚跟上。 “最近军中出了许多的事情。”安云集开门见山,一双眼睛灼灼地看向陆启言,“我总觉得,这许多事情,与姐夫似乎脱不开干系。” “没有证据的事情,始终都是猜测而已,不能作数。”陆启言笑道,“云集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是明白这个道理,尤其明白若是是非惹得多了,难免会遭人记恨。” 安云集蹙眉道,“若是这记恨之人被逼到了绝路上,狗急跳墙,不知道会做些什么出来。” “既然已经深陷漩涡,我自然早有心理准备。”陆启言不以为然,看着安云集笑道,“云集不必为我忧心。” “我为何要为你忧心?” 安云集冲陆启言翻了个白眼,满脸的嫌弃也丝毫不做任何掩饰,“无外乎就是你是我的姐夫,你出了任何事情都不要紧,可若是因此让我姐姐受到牵连或者伤心,那便是极大的不妥。” “说句难听的实话,别说到时候你没事,哪怕你真的是死的,若是给我姐姐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我也不介意将你的尸首刨了出来,挫骨扬灰!” 陆启言,“……” 得,高估了他自己在安云集心中的地位。 但也看到了夏明月在安云集心中的分量。 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陆启言笑着拍了拍安云集的肩膀,“你且放心,许多事情我都有安排,不会让你姐姐受任何干扰和伤害。” 他的至亲,早已被这一场巨大的漩涡逐个吞噬。 他也因此而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伤痛。 夏明月是他在世上唯一且亦是最重要的亲人,他不会重蹈覆辙。 “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来发誓。”陆启言强调了一句。 这句话说的郑重其事,语气低沉,落地有声。 安云集心思微动,却又满都是嫌弃,“那若是因为意外死了呢,这誓岂不是做不得数?” “所以若是我死了,我便将你姐姐全权托付给你照顾。”陆启言再次拍了拍安云集的肩膀。 大步而去。 安云集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抬眼去瞧陆启言远去的背影。 其身影被军营中的篝火拉的老长,显得肃穆感十足。 这让安云集心中不自觉地油然升起一抹敬意。 片刻后,却又恢复了方才嫌弃无比的面容,冲地上啐了一口。 说的等于没说! 那是他的姐姐,他岂有不照顾之理? 再说了,陆启言的面相一看就是个命硬的,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就死掉? 都是瞎说的。 瞎说的!—— 大雪之后,便是冬至。 伴随着大雪而来的,是实打实的一场大雪。 时大时小,时缓时急,足足下了三日才停歇。 但即便是雪停了之后,北风却是终日呼啸,天寒地冻,天气阴沉,堆在地上一尺来厚的雪也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 虽然大雪难融,但好在雪不再继续下,这让裴成河顿时松了口气。 这两日雪下的大,各处已是有民房被压塌的消息传来,再这般下去的话,极其容易出现大范围的雪灾。 好在雪停了。 但即便如此,裴成河为预防出现灾情,还是向知府禀告,申请备用粮食,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 而因为大雪持续的缘故,原本入冬后颇为热闹的金丘县城也萧条了许多,街上许多门店不再开门,而是窝在家中躲避严寒。 夏记各处的吃食摊也皆是暂停经营,夏明月家的中央厨房这两日都属于停歇状态。 但夏记停歇,夏明月却并没有闲着,而是趁着冬至这日,包起了饺子。 这里的规矩,冬至这日若是不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饺子,这个冬天里面,是要冻坏耳朵的。 所以,饺子是必须要吃的,而且要多多的吃! 而为满足一众人的口味,夏明月更是调了不同的馅料。 白萝卜羊肉馅,羊肉选用的肥瘦相间,因为足够新鲜,没有什么腥膻气味。 第457章 冻梨 白萝卜更是切成厚片后下水煮熟,用纱布挤压掉完全的水分后又用油炒过,没有半分萝卜的青气,反而吃起来清爽可口,与羊肉的浓香融合到一处去之后,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更是补气养身,在这冬日里头吃起来尤为合适。 韭菜鸡蛋粉条豆腐馅的素饺子,冬日温室里养育的韭菜,长得不如春夏季时那般的茁壮,却因为生长的缓慢,韭菜的辛香味十足,晾干一定水分后和煎熟的鸡蛋,煎的两面金黄的豆腐以及浆好的粉条一并混合搅拌,清香十足,百吃不厌。 藕丁猪肉馅,用的是果园那边送来的白莲藕,带着些许泥最是容易存放不会坏,用的时候去皮洗净,剁得碎碎的,和肥瘦相间的猪肉馅儿一并拌匀,更是打了足够的猪骨汤进去,形成十足的水馅儿。 吃起来时,肉馅儿鲜嫩多汁,藕丁保留着其独有的脆爽口感,为寻常的猪肉馅饺子增添了几分新鲜感,美味异常…… 但不拘什么样的饺子,在薄皮包裹下,又在锅中的水中一点一点变得成熟,从锅底漂浮在水面之上,皆是变得喷香可口,诱人十足。 直接干捞出来,沥水盛入盘中开吃,偶尔蘸上一点香醋,待完全吃饱了之后,喝上一小碗煮饺子的面汤,真正原汤化原食,舒坦无比。 又或者连饺子带汤的盛上一碗,加上些许料汁调味,佐以辣椒油、香菜末等,酸辣可口的吃上一碗,亦是酣畅淋漓,十分过瘾。 无论是哪种吃法,捧着碗的人皆是吃的津津有味,甚至也有人一碗吃的不过瘾,赶紧一样来上一碗,各自尝一尝滋味。 胃口大一些的,则是每一样馅料的饺子都来上一些,而这每一种饺子都用两种吃法尝上一尝,方才觉得过瘾。 晌午的饺子吃的不够过瘾,夏明月的馅料做的也多,干脆到了晚上时,又做了许多锅贴出来,配上醇厚无比,滋味香浓的油炸豆腐块菠菜汤,再好好满足一下味蕾。 而后的几日,天儿依旧阴沉,一尺来厚的雪仍旧存在。 哪怕是天气实在寒冷,许多人担忧还会下雪,亦担忧太阳出来雪融化之时会让院子变得泥泞,开始冒着严寒将院子里的雪清扫干净。 或是将雪尽数都堆在院中的树根底下,顺便给树保暖,或是干脆用平板车将雪尽数拉了出去,扔到山墙根儿处,任由其慢慢融化。 夏明月却是将地上厚厚的雪收集了起来,尽数倒入大缸之中,而后将准备好的雪梨尽数埋到了装满雪的缸中,又用雪将梨尽数覆盖。 银巧见状十分不解,“娘子把梨放到雪里面,不就冻了么?” 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苹果,柿子,梨这样的东西,最是害怕冻的,若是冻坏了便不好吃,需得放到阴凉但也有一定温度之处。 “就是要吃冻梨呢。”夏明月笑眯眯道。 冻梨? 银巧越发不解。 梨冻了,那还能吃么? 难不成,娘子喜欢吃些冰的,所以要将梨冻起来吃? 可娘子做了许多梨罐头,若是要冻成冰来吃的话,不如将梨罐头尽数冻了起来,冰凉爽甜,才更好吃吧。 银巧不解,但看夏明月瞅着那装满了雪和梨的大缸满怀期待,自己也变得开始期待起来。 说不准,是稀罕吃法呢。 毕竟夏娘子做出来的吃食,就没有不好吃的不是? 于是,银巧眼中的期盼比夏明月的还要多了一些,甚至积极帮夏明月做后续的事情。 雪梨在雪中冻了整整一夜之后,夏明月和银巧一并将梨从雪中拿了出来,充分解冻后,再次埋入雪中,再次冷冻。 如此反复了几次,缸中的雪也换了几次,原本表皮金黄的雪梨,也因为持续冷冻的原因,彻底变黑。 而此时,原本阴沉了好几日的天儿,露出了太阳。 太阳光芒万丈,很快将整个大地照得暖洋洋的一片,刺目的积雪也在温度上升中渐渐消融。 水滴地从房檐、树枝上落下,滴滴答答,形成一个一个的冰柱,挂在瓦片的边缘或者树枝上头,晶莹剔透,在日头底下闪闪发光。 偶尔有冰柱落下,成为孩童们手中的“大宝剑”,拿着嬉笑玩闹,不亦乐乎。 还有一些嘴馋的,只觉得这冰凉的冰柱像极了夏日里面不可多得的解暑冰棍,只张口舔上一舔,甚至往口中咬上一块,咬的咯嘣咯嘣响。 这边,夏明月将冻得硬邦邦的冻梨尽数拿了出来,准备开吃。 银巧一听到“开吃”二字,顿时来了兴趣,迫不及待地拿起冻梨放在嘴边,张口便咬。 此时的冻梨坚硬无比,冰冷的气息更是很快包裹了牙齿,险些让牙当场牺牲。 这让银巧不得不“知难退牙”,无奈向夏明月求助,“娘子,这冻梨也没法吃啊。” “有法吃。”夏明月忍俊不禁,将银巧手中的梨拿了过来,跟旁的梨一起放在盆中,“不过还得等等才能吃。” 等一等? 银巧诧异,却也只见夏明月将梨放入盆中之后,直接打了水缸中的凉水倒入盆中,直到水尽数淹没了冻梨为止。 缸中的水本就足够凉,在冻梨的冷冻之下,盆中的水很快结出了一层薄冰,夏明月也不着急,待过一段时间后,便去换一换水,捏一捏冻梨的手感。 直到盆中的冻梨尽数彻底化冻,捏着时如同冰沙一般时,便捞了出来,晾干最后的水分。 “快尝尝吧。”夏明月将原本属于银巧的冻梨还给了她,又分给其他人每人一个。 软软的冻梨捏着十分有趣,吃的时候用牙齿在表皮上开一个洞,或大口地咬食果肉,或是吸吮冻梨的汁水,皆是清凉甘甜。 尤其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头,素日穿的厚,到了屋中又喜欢以炭火取暖,就连饭食也喜欢吃有姜有辣椒,热气腾腾的,这人难免容易上火,内里发燥。 吃上这冰凉的冻梨,只觉得这冰凉从口到胃再到全身,无一处不是舒坦熨帖。 第458章 冰糖肥肠 尤其是围着炭火炉子吃着这冻梨,一边享受着如春一般的温暖,一边享受着夏日才应有的冰爽,若是再看着外头的北风呼呼和雪花飘飘,简直不能太妙! 在享受这美味冻梨的同时,夏明月也没忘记将这为数不多的冻梨分一些给德馨园的贺老夫人以及县学的周山长等人。 而冻梨送出去没两日,夏明月便收到了分别来自各处的回礼。 贺老夫人送来了一车子现成的冰块,以及一车子上好的雪梨,周山长这边则是送来了许多的山楂。 眼看材料齐全,夏明月干脆用冰块直接搭建了一个中型的冰箱,开始冷冻新一批的冻梨。 至于周山长这边的山楂,夏明月则是洗涮干净后,一部分做成了清凉可口,酸甜适宜,口感软糯滑嫩的山楂糕,另外一部分,则是做成了老少咸宜,古往今来都备受人欢迎的冰糖葫芦。 洗干净去掉核的山楂裹上一层均匀的糖浆,吃的时候甜中带酸,酸中带甜,十分好吃。 或大口咬,或慢慢品,皆是合适。 冰糖葫芦做好之后,适逢赶上赵大虎和赵二虎趁着半下午的间隙回家中,夏明月便将做好的冰糖葫芦拿给他们兄弟两个人了一些。 兄弟两个人看到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眼前皆是一亮,冲夏明月道了谢之后,便津津有味地开吃。 一边吃,一边则是回忆起曾经兄弟两个人一起在街上售卖冰糖葫芦时的美好时光。 “咱们当时的冰糖葫芦是整条大街上生意最好的!” “是呢,卖的多,卖的也快,卖完之后得紧赶着回家做新的,根本不够卖。” “也是咱们卖的便宜划算,点子也新奇,小串的冰糖葫芦更受欢迎。” “主要也是咱们花样多,旁人只卖山楂的,咱们有山楂糯米的,山楂豆沙的,还有苹果的,橘子的,梨子的,鱼丸的,扣肉的……” 两个人说着说着,突然皆是住了口。 片刻停顿之后,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重重点了点头。 而后举着手中的冰糖葫芦便往外走。 “这么快就要回去啦?”夏明月笑着送两个人出去。 “想到了一些好东西!”赵大虎道。 “嗯,好点子!”赵二虎附和。 看起来,是十分了不得的新菜? 兄弟两个人做菜颇有天分,现如今在步云楼这里历练的时日长,不但夏明月所教的菜能够做得有八九分模样,更是充分发挥了其创造力,微调后的许多菜式也颇受人欢迎。 夏明月十分认同这种创造力,更是私底下与葛掌柜沟通过这件事。 而葛掌柜本就对夏明月所提议的任何事情都会赞同,且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做出来的菜在步云楼也颇受食客欢迎,便也都由着他们去。 也因此,葛掌柜见赵大虎和赵二虎兴冲冲地从外跑回了步云楼,一头便扎进了后厨时,也是喜出望外。 看起来,步云楼这里要出新的招牌菜了! 他这个东家,是不是得先试试新菜为好? 葛掌柜这般想,干脆呆在后厨不离开,只笑盈盈地看着兄弟两个人开始熬糖浆,又接着开始…… 煮肥肠? ???? 这究竟是要做什么样的菜? 就在葛掌柜满脸惊愕中,赵大虎和赵二虎已是起了锅,烧了油,将煮好的肥肠快速地溜入锅中,待翻炒完毕之后,又裹上了厚厚的一层糖浆! 葛掌柜,“……” 在沉默片刻之后,葛掌柜转身抬脚,准备离去。 可人还不曾出了后厨,背后却传来了赵二虎的声音,“葛掌柜?你来的正好,我和大哥新做的菜,快来尝一尝滋味?” “是啊是啊,这叫冰糖肥肠。”赵大虎说着话,干脆一把拽住了葛掌柜,更是将盘子端到了其面前,递上了筷子,“这可是我们灵机一动想到的新菜式呢。” 灵机的很好,建议下回别动了。 葛掌柜瞧着盘中那色泽鲜亮,棕红油亮,但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糖浆的冰糖肥肠,感觉怎样都有些下不去筷子。 “葛掌柜快尝一尝。” 在兄弟二人不停催促之下,葛掌柜十分无奈地拿起了筷子,心一横,眼一闭,夹起一块冰糖肥肠往口中送,随便地嚼上一嚼便吞进了肚中。 “怎样?”赵大虎和赵二虎迫不及待地询问。 葛掌柜,“……” 滋味过于复杂,实在不好描述。 但面对两个人殷切期盼的目光…… “就……”葛掌柜咬了咬牙,“十分特别。” 特别的难以形容! “是吧是吧。”赵大虎眼前一亮。 赵二虎的眼睛亦是亮成了星星,“步云楼要再新出一个招牌菜了!” “明天便把这冰糖肥肠的牌子挂上?” “我看行!” 葛掌柜,“……” 惦记着夏明月交代的,不要打击一个厨子的创造力之事,葛掌柜最终将劝阻的话咽了下去,改成了点了点头。 步云楼每隔一段时日都会更改菜单,去掉点单率过低的菜式,增添应季的吃食,增添一个冰糖肥肠也没什么。 再者,人教人不好教,事教人一教就会,由着他们去就是。 于是,有了葛掌柜的默认,写有冰糖肥肠四个字的木牌,与其他菜名一起挂了上去,而且是挂在了新菜的区域。 伙计们得知此事后皆是面面相觑,而来步云楼吃饭的食客们在看到新上的菜中有一道名为冰糖肥肠的菜时,眼睛亦是瞪的老大。 冰糖……肥肠? 这是可以放在一起的两样东西吗? 当真不是在瞎胡闹? 但是话又说了回来,这可是步云楼,做的菜就没有一样是不好吃的,既然做了这样的菜出来,这菜的滋味也必定不会让人失望! 本着讶异和好奇的心理,许多人皆是点上了这么一道菜,要尝一尝味道。 于是,在冰糖肥肠新上的第一日,点菜数量便比寻常菜要多,更在接连后的几日,压过了一众菜品,成为点菜数量最多的菜肴! 这冰糖肥肠竟是这般受欢迎? 葛掌柜只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在按捺不住内心的诧异后,干脆拦住了一位酒足饭饱的食客。 第459章 荸荠 “我方才见您点了冰糖肥肠,这菜吃着咋样?” 葛掌柜问话,又拼命地为自己描补,“您别误会,我这里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想看看我们步云楼的菜品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步云楼不愧是步云楼,样样好吃。”被葛掌柜问询的食客生的高大,说话也十分响亮,“尤其是这冰糖肥肠,好吃的很那。” “可我吃着这冰糖肥肠……”说话的是一起的另外一个食客,眉头微蹙,“味道有些怪怪的,做法也有些怪怪的。” “那是你没品味,吃不明白步云楼的菜式!” “也是,新奇的东西难免是有些不大习惯的,我这山猪大约是一时吃不了细糠,惭愧啊。” “所以啊,下回多出来见见世面,长长见识才行。” “对对对……” 葛掌柜,“……” 突然就有点明白冰糖肥肠为何卖得好了? 不过若是细细想一想的话,那人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他们步云楼的菜,皆是美味无比的,赵家兄弟二人也十分可靠,且这次做出冰糖肥肠之前,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是先回过家一趟的…… 说不准这冰糖肥肠,也是二人经过夏明月的指点才做出来的? 这般说来的话…… 看来,先前他觉得冰糖肥肠滋味奇怪,大约也是品味不大够吧。 他需得好好尝一尝这冰糖肥肠才行! 步云楼近日招牌菜冰糖肥肠颇受欢迎之事,很快传到了中央厨房。 夏明月,“……” 赵大虎和赵二虎终于还是对冰糖万物下手了。 偏偏还颇受欢迎? 果然是世道变得太快,她已经跟不上潮流了吗? 在思来想去之后,夏明月决定还是去街上走一走,看一看。 结果还不曾踏出门槛,家中却是来了客人。 “沈娘子?” “夏娘子。”沈淑君笑眯眯地福了一福,“许久不见夏娘子了,夏娘子一切可好?” “都好。”夏明月急忙将沈淑君请到屋中取暖喝茶,笑道,“近日多听旁人提及沈娘子的话本,周边的人亦是秉烛夜读,废寝忘食,我便不问沈娘子好不好了。” “这也是多亏了夏娘子提点。”沈淑君满脸皆是感激,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拿给夏明月,“这是在长洲府城时得了一筐荸荠,便拿来给夏娘子。” 荸荠也叫马蹄,在长江流域和更南的地方颇为常见,但在金丘县城这里却算比较新奇的东西。 夏明月到这里之后,也是第一次看到荸荠,颇为欣喜,“多谢沈娘子记挂。” “夏娘子客气。”沈淑君笑道,“今日来寻夏娘子,一是来送荸荠,二来也是想将我新写的话本拿给夏娘子瞧一瞧。” 说着,沈淑君将怀中收着的话本递给夏明月。 夏明月接过,大略翻了一翻。 厚厚的一本,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楷,且偶尔有涂改的痕迹,显然这是原稿。 捧着沉甸甸的手稿,夏明月盘算了一番,“我今晚就看。” 这本比先前的《当家主母》还要厚一些的样子,今晚只怕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熬夜! “不着急。”沈淑君道,“先前那本话本卖的好,数量上去后,书铺已是雇了人专门来誊抄,更在商议着做上一副模子来批量印制出来,我现如今也算不缺银钱的。” “再者,我已是在金丘县城这里置办了一处院落,就在隔壁的桂花巷中,离夏娘子家颇近,随时可以来找夏娘子的。” “夏娘子不必那般赶,有空看上一看就是。” 夏明月闻言,笑得眉眼弯弯,“这敢情好,往后我这里不缺好话本看了呢。” 而且是十分珍贵的第一稿。 甚至可以参与创作,沉浸式体验女主视角! 沈淑君连连点头,“我一定用心好好写!” 投其所好,让夏娘子看的高兴! 不过任凭她如何努力,一本话本从开始构思到写完全,快则一个月,慢则数月,效率属实是太低,而夏娘子又是十分喜欢看话本的,白白让夏娘子等着也是不大好的。 更何况,她能靠话本赚这般多的银子,也皆是夏娘子的功劳…… 于是,在思来想去之后,沈淑君先去了一趟金丘县城中的书铺,提出要购买书铺中售卖的所有话本,以及奇闻异志,民间怪谈等书本。 书铺掌柜眼看来买书的乃是写话本《当家主母》的人,且还要大手笔的买上许多书,笑得极为殷勤。 在得知沈淑君是要帮夏明月购买话本时,更是主动将其已经购买过的话本一一剔除,只留下近些时日新上的,夏明月还不曾来得及买的各种书本,到最后算账时,亦是给了一个极低极低的价格。 完全不要钱的话,会有些刻意让对方承人情之嫌,但价格算的十分便宜的话,既不动声色地卖了人情,也不至于给对方太大的压力,如此对方愿意不愿意承你这个情,也就看他自己了。 书铺掌柜俨然十分懂得这些。 “多谢掌柜的。”沈淑君笑着道谢。 “沈娘子客气。”书铺掌柜搓了搓手,“还请沈娘子往后多来捧场。” 这捧场,包括买书,也包括卖书。 沈淑君笑着应下,付钱离去。 书铺掌柜和伙计一直送到门外,将所有的书都帮沈淑君搬到小推车上固定好,目送其离去后,这才回去继续打理生意。 沈淑君继续往前走,片刻后停了下来。 数月前,她从书铺离开时,模样可谓十分狼狈。 而今日,所有的体面和热情,皆是她从前不敢想象的。 果然了,你落魄时,只觉得这个世界皆是风霜冷酷,待你略有所成时,身边之人皆是热情良善。 这是必然的事情,更不能怪责旁人,而是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 一味陈述悲惨苦楚,并无任何用处,反而是待她慢慢站了起来,方有能力对抗,让旁人倾听她的声音。 待她再赚上一些银子,有些事便可以开始做了…… 沈淑君咬了咬下唇。 这边,夏明月开启了白天做吃食,夜晚看话本的美好生活。 荸荠削皮洗净,清水煮熟…… 第460章 逃荒 不必放多余的东西,只需煮的时候添加些许冰糖,便可以得到一锅香甜无比的冰糖荸荠。 煮熟的荸荠吃起来仍然是脆爽无比,在口中发出咯吱咯吱的细碎声响,十分解压舒适。 荸荠本就口感微甜,有了冰糖的加入,这甜越发是丝丝缠绕口中各处,幽幽回着甜香滋味。 且煮熟的荸荠后味有一点像是甘蔗配着甜芦根和玉米须混合起来的味道,略显醇厚,十分别致。 夏明月甚是喜欢这种味道,干脆每天晨起时,皆是煮上一小锅,尽情享用。 除了煮甜汤,荸荠更是可以入菜。 削皮后整个当做火锅的配菜,无论是铜锅涮的清汤锅底,还是川味火锅的麻辣锅底,荸荠皆是能够充分融入其中且保留自身的清甜鲜美滋味,极为好吃。 剁碎后和肉馅儿一并做出来的狮子头,拥有独有的爽脆口感,充分解除大颗狮子头容易有的油腻之感,提味增鲜,美味绝佳…… 白天享受了荸荠的美味,到了晚上,夏明月燃上几支蜡烛,将床头这里照得亮堂堂的,倚在软枕之上,美滋滋地翻阅沈淑君送来的话本。 如上本《当家主母》一般,是复仇打脸的爽文话本,不同的是,这次女主的身份并非是寻常高门大户的妇人,而是官宦人家的千金。 仍旧是对付渣男的情节,但一切都发生在千金小姐成婚之前的幡然醒悟,扔掉恶心人的狗皮膏药,擦亮双眼,寻求真正的良人归宿…… 夏明月看话本看的津津有味,精彩之处时,甚至拍案叫绝。 在接连几日的熬夜之后,夏明月总算看完了整本话本,但又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干脆再次翻开…… 因此,哪怕夏明月每日刻意地控制每天熬夜的时间,这一双眼睛底下,仍旧是生出了乌青。 夏明月见状,决定在白天的时间多出去走上一走,加快全身的新陈代谢,也好缓和一下对眼睛视力的伤害。 刚好也逛上一逛,看看近日有没有什么稀罕的物件和吃食。 已是进了腊月,年味儿渐浓,许多农家开始进城置办年货,购买布料制作过年新衣,预备着过年,因而县城中此时十分热闹。 而街上的许多摊位也开始售卖对联、窗花、年画、红灯笼等物,远远看上去十分喜庆。 但街上也多了许多衣衫褴褛,携儿带女,大包小裹之人,或是在街头歇息一二,或是有人干脆摆出了豁口颇多的粗瓷,趁着街上人多之时,乞讨一番。 夏明月见状微微蹙眉,更是趁着和洪屠户闲聊之时,问询一二。 见夏明月有疑问,洪屠户笑了笑,“看这样子,是这段时日陆指挥使不曾给夏娘子送信儿回来,大约也是怕夏娘子担心吧。” “怎么说?”夏明月的眉头拧的更深了些许。 “不过我也是听说,不一定准,说是又要打仗呢!”洪屠户道,“前段时日不是下了一场大雪嘛,咱们这里到是没什么,倒是关外的金卫国那边,一场大雪接一场大雪的下,牲畜人口冻死了许多,以至于金卫国现如今民怨四起,十分不安定。” “金卫国便开始袭击边关附近的村镇,抢夺财物和粮食,生了不少的事端呢,我还听说,因为长洲府城原是金卫国的要地,自咱们大周国夺得了长洲府城之后,这金卫国就一直怀恨在心,想着重新打了回去,说不定这次要趁着民众激愤之时,再打一场仗呢!” “原本被金卫国军骚扰的大卫村民为了活命,本就开始背井离乡地逃命,现如今又听闻要打仗,许多百姓更是纷纷往北往东逃荒,咱们金丘县距离长洲府城颇近,自然逃荒的人也就多了些。” “原来如此。”夏明月恍然大悟,心中不免腾起了一阵担忧。 又要打仗。 也不知道陆启言和安云集两个人现下如何了。 就在夏明月失神之时,软糯发凉的手指触到了她的脸颊。 夏明月回过神来,瞧见洪屠户怀中的女儿正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见夏明月抬头,顿时笑的眉眼弯弯。 本就是生的粉雕玉琢,又吃的胖乎乎的,越发显得圆润可爱,这会儿笑咧了嘴,与年画上抱着锦鲤的娃娃简直一模一样。 夏明月见状,心都柔成一汪春水,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小娃娃笑得越发眉眼都不见,更是伸出了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想要夏明月抱。 面对投怀送抱,夏明月便也没有拒绝。 反倒是洪屠户急忙阻拦,“这丫头素日吃的多,沉的很,只怕夏娘子抱不动的!” 小娃娃显然听明白了这句话,十分不满亲爹说她胖,不但一张脸皱成了包子,更是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别过脸去。 “得,气性还挺大。”洪屠户很是无语。 夏明月揶揄,“那还不是洪大哥给惯的?” 先前洪屠户的妻子怀孕之时,洪屠户便一直期盼着是个小棉袄,后来得偿所愿,简直是视若珍宝。 用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来形容是一点也不夸张,平日他照料的最多不说,自打六个月之后,洪屠户亦是终日抱着,半刻也不想撒手。 就好比方才,洪屠户说女儿有些重,怕夏明月抱不动,实则是生怕旁人抱得不舒服,或碰了或摔了,那他可得心疼死。 “闺女自然是得疼着才成。”洪屠户嘿嘿笑了笑。 女娃娃显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高兴,反而是伸出手,去拔洪屠户下巴上的胡须,惹得他龇牙咧嘴,口中连连求饶。 父女两个人玩闹成一团,夏明月也不过多打扰,张口告辞离去。 而见没有了旁人,女娃娃下手更重,只疼的洪屠户眼泪几乎都落了下来,“小祖宗,这可是肉里头长的,拔着疼的很那!” 眼见对方不为所动,洪屠户开始以吃食诱惑,“这样,爹给你去拿饴糖块来吃好不好?” 女娃娃不回答,伸手一薅。 一根! “不吃饴糖,吃桂花糕,栗子糕!” 两根! 第461章 酿醋 “真是怕了你了,吃馒头蘸辣椒酱,这总行了吧!” 女娃娃松开了手中的第三根胡须,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甚至将肉乎乎的小手合在一块,拍了又拍。 眼看自家女儿眉开眼笑,洪屠户也忘了方才下巴上的疼,只乐呵呵地往后院走,喊自家娘子给闺女准备热馒头配辣椒酱。 方氏一听这话,眼睛都立了起来,“才多大的孩子,成天辣椒不离口,也不知道随了谁去!” 但虽然这般说,却也是烧了火去热馒头。 洪屠户一边拿下巴上的胡子扎闺女,逗得她咯咯直笑,一边嬉皮笑脸,“是啊,也不知道随了谁去呢!” 夏明月离开肉铺之后,又在街上待了一会儿。 瞧了瞧满街的热闹,亦是瞧到了那些逃荒之人的满脸彷徨,眼看时间不早,便回了家。 到家后,发现家中来了客人。 是裴成河。 “裴大人。”夏明月福了一福。 “夏娘子客气。”裴成河急忙拱手,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方才去街上逛了逛,不知道裴大人造访,实在对不住。”夏明月一边解释,一边招呼银巧换上一杯热茶。 “我也是突然前来打扰,夏娘子不知此事,怎能怪责?”裴成河满脸谦逊,“若是要论起来,倒是需得怪我来的突然才行,只是我有事要和夏娘子商量,因而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不知裴大人寻我商量何事?”夏明月问。 “夏娘子既是到街上去逛了逛,大约应该能看到,城中多了许多逃荒而来的流民吧。” “正是。”夏明月点头,趁机询问,“听说又要起战事,此事当真?” “嗯。”裴成河压低了声音,“今早知府命人送了公文过来,提及边关战事吃紧之事,此事应该八九不离十。” “也正是因为战事频发,因而流民增多,以至于附近的府城、县城各处流民不断,矛盾频发,十分不安稳。” “新任安抚使曹大人下了令,让各处州、府及下辖的各县酌情安置流民,以免逃荒的流民惹得各处民心不稳,引来动乱。” “我为官不才,虽有意要安置抵达金丘县城的流民,但能想到的却是修筑边防,修缮河堤等事,但此事仅能够安置青壮年劳力,许多妇孺却并无更妥善之策,因而想来问询一下夏娘子这边。” “夏娘子的夏记生意颇好,加盟模式又十分新奇,适合妇孺来做,因而想看看夏娘子能否多放一些夏记的加盟给这些流民,如此她们也有事情可以做,待边关安定回归故里之后,也能以此来安身立命。” “裴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夏明月道,“只是不瞒裴大人,我这夏记的生意虽然还可以,但加盟之事并非多多益善,而是要达到一个平衡点才能良性发展,若是人人都学,待他们归家之后倒是有事可做,但在外这段时日却容易互相竞争,反而是人人都赚不到什么钱。” 裴成河闻言,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且人人皆学这些做吃食的手艺,哪怕人人都能正正当当的做生意,也得需要有人来买吃食才行,否则便是无用……” “是我想的简单了!”裴成河满脸惭愧。 “裴大人也是为民着想,想要妥善安顿背井离乡之人,关心则乱,可以理解。” 夏明月想了想,道,“不过既然想安置这些流民,除了学做吃食以外,倒也可以做些旁的。” “夏娘子的意思是……” “我在金丘县城呆了许久,做吃食生意也做了几年,发现这边的油盐酱醋等物皆是从外而来,并非本地所产。” 夏明月道,“这盐隶属官府管辖暂且不提,油,酱油和醋这些东西里头,尤其是这醋,本地的品质一直不佳,除了一些图便宜的会买以外,但凡家中不太差钱的,以及我们这些做吃食生意的,用的醋几乎都是从仪陇县(虚构)贩卖而来的。” “我先前也跟着学会酿造的手艺,裴县令不妨以县衙之名成立一个酿醋的作坊,让那些妇孺在作坊之中做活,如此这些流民有饭可吃,而作坊这边酿造出来的醋进行售卖也可获利,也算为衙门增添一份收益。” “此法甚好。”裴成河连连点头,却又颇为担忧,“不过衙门虽然并不富裕,但有朝廷的款项,到底过得去,反倒是若是将来县衙得钱得得多了只怕要生出一些事端……” 金秋县衙是个清水衙门还好,至少旁人不会惦记,若是往后这钱哗啦啦地赚,成为一块肥肉,只怕要被人盯上。 届时,能够任职金丘县县令的只怕皆是汲汲营营之人,百姓的日子就难说了,甚至连那酿醋作坊,都难保会成为怎样的捞金之处。 所以,要提前规划好,避免这些事端才行。 夏明月见状,心中颇为欣慰,“裴大人若是担忧此事的话,倒也好办。” “夏娘子有办法?” “嗯。”夏明月接着道,“筹办酿醋作坊需要一定的钱财,这些钱财不能出自衙门之手,却是可以出自百姓之手。” “预估出来需要的银子,将这些银子的量分成等份额,发布公告,由金丘县城百姓购买份额,交钱后登记在册,待酿醋作坊盈利赚钱之后,再将赚到的钱按照每个人所占的份额发放银钱。” 如此,这酿醋作坊便与金丘县衙无关,而是属于百姓的作坊,也算他这个县令为百姓谋福。 而成为作坊主人的百姓,为了作坊能够盈利赚钱,也会自主推销购买酿醋作坊的醋,往后的销路也会不成问题。 一举多得! “此法甚好。”裴成河连连点头,再次肯定,“甚好!” 而后又道,“为防止富商把持作坊,可以限制每个人购买的数量,且不许代买,如若发现,立刻充公。” “酿醋作坊也需择选一处宽敞干净且临近河流或水井之处,选址之事还需裴大人费心。”夏明月道。 “职责之内,包在我身上。”裴成河拍了拍胸口,“还有盖房屋,弄物料,协调关系的事儿都由我来做就是。” 第462章 股份 他旁的不成,这些事情还是能做的。 两个人针对酿醋作坊之事商议了许久,从经营模式到人员配置,从选址到材料选择…… 直到日头完全西沉之时,裴成河才意识到打扰夏明月的时间有些久,急忙告辞离去。 待离了杏花巷,裴成河回到县衙之时,急忙召集了底下人安排筹建酿醋作坊之事。 布置任务,落实到各人头上,确保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这酿醋作坊给做起来。 “大人。”底下人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皮,更是打了个哈欠,“咱什么事情明日再说不成么?” 眼下已是天完全黑透,而他们所有人这段时日还都要筹集粮草,以供军需,每日睡不过两三个时辰,皆是十分劳累。 “若是明日再说,这些事情一条一条地布置下去,又得半日的光景,便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一顿晌午饭后,旁的杂事一耽搁,只怕许多事情就又到了后日。” 裴成河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这稍微一磨蹭,便是好几日过去了,若是一直这般,那酿醋作坊何时才能建的起来?” “再者,咱们每日拿着俸禄,衣食无忧,拖上几日倒也无妨,可那些流民,如何能够拖得?他们手中的粮食银钱再如何凑合也凑合不到几日,且现如今战事还不曾开始,已是有了这般多的流民,待往后战事真正开始,流民也会越来越多,酿醋作坊迟迟建不起来的话,如何能够安置这些无辜的百姓?” “咱们可不能每日吃着大鱼大肉,睡着软乎乎的被窝,就不管无辜百姓的死活啊。” 此言一出,一众人皆是沉默。 为官,一为谋前程,图荣耀,二为的是能做出点实事,一展抱负,做到问心无愧。 在能做得到的情况下,自然是要为民做事,为百姓谋福。 “裴大人说的是。”最初想着回去歇息吃饭的人此时满脸皆是惭愧,连连抱拳,“是卑职懒怠了。” “那,咱们继续……” 县衙的烛火,燃到了丑时的初时才逐渐熄灭。 到了第二日时,县衙上下几乎全部出动,按着裴成河分配的任务,开始忙碌。 夏明月这边,则是开始绘制酿醋作坊布局图,罗列所需的各项工具,设定作坊内各个岗位及人数,大致估算其所需的银钱。 裴成河则是将百姓可以出资筹办酿醋作坊的消息先放了出去。 衙门主事,但生意却归百姓所有,这种事本就十分少有,更有趣的是这还有一个新奇的名字,叫做股份。 出上一吊钱来买股份,便能成为酿醋作坊的股东,享受酿醋作坊的盈利分红。 而这酿醋作坊,由县衙来监督协助,赋税上有颇大的优惠,更不会有人来寻衅滋事,可以稳稳当当的做生意。 且这酿醋作坊里酿造的乃是小米香醋,由夏娘子亲自教导酿造,要经过原料清洗、润料、原料磨浆、酒化、醋化、熏醅、淋醋、灭菌等程序,做出来的小米醋色泽清亮,味美甘香,比平日所吃的陈醋和香醋品质好上太多。 消息随着冬日里头凛冽的北风,刮遍了大街小巷,卷起了许多人的心思。 “这生意听着新鲜的很,也颇为靠谱的样子呢。” “新鲜是颇为新鲜,可靠谱不靠谱就不好说了,万一这生意赚不到钱,这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也不能这么说,这做生意哪里有稳赚不赔的,赚钱的概率比较高,便能说这生意算是可靠的了。” “我也觉得,不是说了么,这作坊是衙门牵头筹办的,许多事做起来没那么多麻烦,省了许多事情,又有夏娘子在,何愁这酿醋作坊赚不到钱?” “我还听说这酿醋作坊回头也会雇佣安置流民,现如今边关不稳,百姓多流离失所,有这么个地方能够让流民有饭吃,有地方住,往后还有能依靠的生计,一举多得呢。” “这样的好事,别说到时候还有机会分钱了,就算真是衙门拿了大缸在这儿让咱们捐钱,咱们估计也会掏了钱袋子,买这股份,不亏!” “是啊,不亏!” “……” 大多数人对这酿醋作坊对外出售股份之事颇为认同,加上年底手中也都多少有些银钱,便都盘算着要去衙门那多少买上一些。 但也有人对此颇为不认同,甚至有个方脸的汉子梗了脖子,“什么骗钱的招数,也就是你们都傻吧,衙门说啥就是啥,搁个绳套你们就往里头伸脖子,谁买这股份谁傻!” “就是,画个饼你们还当真了,这么赚钱的买卖人家衙门为何不自己做,非要把这个股份卖给百姓,让百姓们赚钱,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银子啊,落在自己钱袋子里头才是真的银子,只要是放出去的,那就不见得能听到响啦……” 有人这般义愤填膺,其余那些原本对股份跃跃欲试之人,此时倒也有了些许的犹豫,不知道是该买还是不该买。 但就在那些犹豫的人在县衙门口徘徊犹豫时,却是发现先前那些个跳的最欢,不住劝说旁人不要买这股份的人,这会子再次梗了脖子,涨红了脸,在那和衙差们吵吵。 而吵闹的原因是,每人购买的股份数量有限,不得多买。 任你有再多的银钱,也是不能生了把持这酿醋作坊的想法。 眼瞧着基本保准能赚钱的门路,这会子却不能到手太多,如何让人不生气? 于是,这些人再次喋喋不休起来。 “我们手中有银钱,愿意多买!” “是啊是啊,这酿醋作坊筹备起来需要不少银钱,我们多买上一些股份,你们也免去了再去找寻买家的麻烦,这不是一举两得么?” “哪怕这价钱比着旁人的要贵上一些也是无妨的……” 一众人,“……” 本以为是这些人是不看好这生意,没想到竟然是害怕别人买了就没他们的份儿,所以要在他们跟前说这生意不好!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阴险狡诈之人! 一众人顿时丧失了理智,当下迫不及待地要做两件事情。 第463章 药膳五花肉 第一件事,是赶紧根据自己手中的银钱购买一定的股份。 第二件事,是让那几个叫嚣了好几日的家伙,见识一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至于现在是冬日,正是百花杀尽之时? 无妨,红梅开放在即,刚好让他们提前看看,也算为今年的红梅集点颜色! 股份售卖、购买之事的顺利程度,超出了夏明月和裴成河一众人的预料。 但若是仔细想上一想的话,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从各方面来分析,这酿醋作坊的前景都是在众人眼前摆着的,争抢购买也是寻常事。 而接下来他们需要做的,便是尽快将这作坊给筹建起来,不辜负所有人的信任。 夏明月制定计划,给予指导意见,裴成河则是将所有的事情都落实到实处。 酿醋作坊,有条不紊,且以惊人的速度很快筹建了起来。 不过只是半个来月的功夫,作坊已是有了基本的雏形。 本着所有的事情要尽快往前赶,绝对不能往后拖的原则,夏明月已是开始带领作坊中的人进行小米醋的酿造。 小米醋酿造,小米是主料,麸皮谷糠为辅,豌豆和大麦做成的大曲为糖化发酵剂,这些原料在金丘县城皆是寻常物,都能大量收购获得。 夏明月在前世时,参观过小米醋酿造作坊,对色香味俱佳,回味悠长的小米醋十分感兴趣,甚至在作坊待了一年多的功夫,将所有的流程学了个彻底,此时再次拿起工具,也算是心中了然,手法娴熟。 作坊开始酿醋,需要的人手越来越多,裴成河心中欣喜无比,按着夏明月这里的用人需求,逐步地往作坊安排人手。 而有了酿醋作坊的存在,夏明月亦是比寻常忙碌了许多,每日早出晚归,人都瞧着比先前清减了许多。 这让吕氏等人心疼不已。 一众人或是跟在夏明月的身边,想方设法地帮着其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或是将家中和夏记的琐事大包大揽,不让夏明月过多的分神劳累。 除此之外,银巧更是一日三顿的变着花样为夏明月准备饭食。 早饭要吃好,鸡蛋,牛乳,米粥,豆浆,肉饼……富有营养的吃食,要轮番地做。 午饭要吃饱,米饭,面条,馄饨,饺子,各种炖肉炖菜,炒菜炸货,应有尽有。 晚饭要吃少…… 嗯,这不对。 夏娘子这般劳累,人都痩了许多,能往肚子里头塞的,得变着法儿地往口中送才行,哪里还讲究这个? 奶香馒头,小炒肉,南瓜羹,鲜肉饼汤,莲藕炖排骨,豆腐炖鲫鱼…… 总之,什么东西营养够,能养身,就做什么。 此外,更得准备上一些夜宵。 红豆小汤圆,鸡汤银丝面,虾仁豆腐羹,鸡蛋火腿卷……主打一个清淡可口,好消化,能饱腹! 银巧和吕氏等人忙碌着给夏明月做吃食,这边的殷陵游有些坐不住了。 有人正在努力地做事业,顺便为百姓做事,他这一日三顿的过来吃现成的,怎么都觉得这老脸有些挂不住? 这远亲不如近邻的,他身为邻居,怎么也得体现一下他的善意和关怀不是? 更何况,他是大夫,这补身什么的,他才是最在行的不是? 于是,殷陵游精心配置了一副补身的药膳,炖煮了半日之后,献宝一般地端到了隔壁院子。 厚厚的笼布包裹着砂锅,而热气从砂锅盖的孔洞中飘出,带着幽幽的药膳气息。 闻到这个气息的乌金原本死去的记忆突然被唤醒,立刻炸了毛,一双眼睛满都是惊恐地看着殷陵游从院门口而入,缓缓地走进院子。 救命,救命,救狗命啊! 药膳什么的,真的是打死它都不想再吃了! 单单是闻着这药膳的滋味,就足以让它腹中翻江倒海,口中苦味直冒,觉得往后狗生完全没有了任何意义…… 乌金已是在脑中设想了太多遍如何去拒绝这一砂锅药膳的方式,但在发觉殷陵游并没有向他走来,而是径直端进了屋中时,长舒了一口气。 不是给它吃的,太好了…… 狗命保住了! 但是…… 殷陵游端着药膳进了屋子,那是给夏娘子吃的? 夏娘子会不会太可怜了一些…… 不过这人和狗是不同的,狗不喜欢的东西,人不见得不喜欢不是? 更何况,时常听到他们提及人身体不好要喝药什么的,想来这药也是治病补身之物,药膳什么的,大约也是好东西的。 殷大夫也时常以他的药膳为荣不是? 乌金在外头胡思乱想地猜测,屋子里面的夏明月已是看到了打开砂锅罐子后的药膳。 党参,黄芪,阿胶,红枣…… 皆是补身的好东西,这没有任何毛病。 但问题是,为何里面一并搭配着炖的,是一块方方正正,敦实厚重的五花肉? 这论理来说,不是该炖只鸡或者炖只鸽子,再不济炖个鹌鹑来喝汤的,这么大块的五花肉是什么个情况? 捞出来啃? 夏明月诧异地盯着砂锅看了许久,最终看向笑盈盈的殷陵游,“殷大夫,这五花肉……” “吃啊!”殷陵游十分殷切地递上了筷子,甚至热情地将筷子插到那一块肉上头,要举起来递给夏明月。 “我的意思是,为何里面炖的是五花肉?” “五花肉好吃啊。”殷陵游仍旧认真地回答,“这肉厚块大的,吃着多过瘾!” 夏明月,“……” 所以压根就没考虑其他,只为吃着过瘾是吗? 而且这五花肉吧,除了肉还是那个肉以外,与色香味这三个人可谓是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到什么程度呢,就连原本产肉的猪看上一眼,都要直呼一声自己死不瞑目的地步。 但这药膳五花肉中饱含的是殷陵游的关怀和爱护…… 夏明月犹豫片刻,眼一闭,心一横,咬上了一口。 复杂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夏明月根本不敢过多咀嚼,囫囵吐枣地咽了下去。 “如何?”殷陵游笑眯眯地询问。 “就……”夏明月皱成包子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十分特别。” 特别到,她突然就能理解当初乌金为何要离家出走了! 第464章 斩首 原生家庭对狗的伤害,狗用了多年时间才会完全治愈内心。 这药膳五花肉对她的伤害…… “那我每日都给你炖上一锅!”殷陵游欢喜道。 大可不必! 夏明月慌忙找寻借口推辞,“其实吧,我近日不大喜欢吃猪肉的,嗯,只是不喜欢吃五花肉而已。” “这样啊。”殷陵游想了想,“那就炖猪肝,猪肝补血明目,最是适合夏娘子,到时候再放一点点益胃润肠的酸梅……” 酸梅,猪肝? 这是可以放到一块的食材吗? 每一个字看起来都很熟悉,怎么放在一起就那么陌生呢…… 在吃了接连几日滋味复杂,难以下咽,且日日复杂滋味不同,日日都有新的复杂法的药膳之后,夏明月终于想到了一个阻止殷陵游继续炖煮药膳的方法。 将已经为沈淑君审核过的话本讨来一本,连带几本她先前看着十分不错的话本一并拿给殷陵游,让他慢慢看。 而殷陵游也如夏明月所期望的那般,从此以后挑灯夜读,废寝忘食,沉迷其中…… 就在夏明月松了一口气之时,收到了一封信。 是陆启言写的。 说军中忙碌,不得空闲,他和安云集在除夕时大约并不能归家,让夏明月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与信纸一并放在信封中的,是一张银票。 面额两千两。 夏明月捏着信和银票,抿唇沉默了许久,最终却是“哼”了一声。 不回来过年便不回来吧,还送了这么大一张银票过来,是要打发她不成? 是觉得她是有了钱其他事情就丝毫不在乎的人? 真是…… 猜的太准了! 既然有了钱,男人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 夏明月将大额的银票仔细收了起来,拿纸包了又包,这才放入一个带锁的匣子中。 匣子刷过多层的桐油,防水防蛀,内里更是放了药香囊,蛇虫鼠蚁皆是避之不及,这般埋了起来,安全加倍。 隔壁的赵有才亦是收到了陆启言的信。 确切来说,是回信。 赵有才在家养了数月的伤,腿伤痊愈且恢复极佳,满心惦记着军中之事,先前托人往军中给陆启言送信,询问他可以回军营的时间。 陆启言这次的回信,是告知赵有才可以回军营,而且是以都头的身份回归。 大队头一举升为都头,这对于赵有才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喜事,自收到了信之后,便开始美滋滋地收拾衣物和一应东西。 吕氏却是愁的眉头紧皱,嗫嚅了许久之后,小声问询,“这军营,是非回不可么?” 从前赵有才从军,大多数为的是生计,可这两年家中跟着夏明月赚了许多银两,赵大虎和赵二虎也有了手艺傍身,往后家中是不愁吃喝的。 吕氏提心吊胆了许多年,不想再让自己过得这般不安稳。 “这打仗,也不见得就一定有事不是?”赵有才张口宽慰,“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打仗必有伤亡,的确也会有没事的,但架不住出一回事…… 吕氏仍旧满都是担忧,但又觉得这些话实在晦气,忙“呸呸”了两下,叹了口气,“但愿吧。” 赵有才能够安安心心地在家休养到腿伤完全康复,又升任了都头,这其中陆启言没少出力。 若是这个时候撂挑子属实不好。 且陆启言也算是草根上位,身边也得有出生入死的兄弟才行。 于情于理,赵有才都不能不回去。 吕氏自知结果已无法改变,只能是内心向城隍老爷不住地祈祷,期望赵有才,陆启言一众人都能平安无事。 赵有才见自家娘子忧心忡忡,只笑道,“放心吧。” 简单的三个字,显得有些干巴巴的,但旁的话,他也属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且说的多了,到底也是无用。 只能到时候以事实来证明了! 赵有才是第二日一早出发的,走时,满身皆是大包小包的。 其中绝大部分是吕氏给他做的冬衣,鞋子等物,还有一部分是夏明月让他为陆启言和安云集带去的东西。 先前陆启言和安云集已是将冬衣鞋子都带走,这次夏明月便也没有过多准备,只准备了一些自己烤制的蜜汁肉脯,供陆启言,安云集和赵有才一众人闲暇之时打了牙祭。 肉脯是用猪里脊肉剁碎后配以各种调味料后碾压成薄薄的肉片,切成大小合适的方块,烤的时候刷上蜂蜜,撒上芝麻粒儿,待烤熟之后,吃起来五香滋味中带着淡淡的甜,美味可口,且比先前的肉干儿吃起来更容易咀嚼,不费腮帮子。 这般烤的十分干燥的肉脯耐储存,好归拢,关键时刻能够补力气顶饥饿,十分适合出兵打仗时带着。 猪肉脯烤制的数量颇多,除了给陆启言和安云集的,还有赵有才的一部分。 赵有才连声道谢,背上大大小小的包裹,往西出了城门,一路往军营而去。 而此时的军营,此时气氛压抑无比。 经过刑部的连日审理,安景忠的罪行越来越多。 除了先前的军需药材贪墨,杀良冒功,残杀崔文栋,欺君罔上,抗旨不尊以外,更有好大喜功,在军中欺辱兵卒,不按军法律令随意处置无罪兵卒,收受贿赂,强占良田…… 桩桩件件,细数之下竟有三十多条。 若按当朝律法,足以砍头数十次。 安耒霆唯有这么一个嫡子,在听闻消息之后,接连多次上书请罪,更细数数年来的军功,以求皇上能够网开一面,饶恕安景忠一条性命。 然而,皇上雷霆之怒不减分毫,亲自下旨判了安景忠斩首,年后三月十六行刑。 安耒霆听闻此事,满面颓然,心中悲恸,接连卧床了数日。 随后,另外一份旨意传到了军中。 金卫国流军作祟,更有趁机抢夺城池之意,边关动荡不安,遂令安耒霆率领边关五万大军严阵以待,歼灭流军,稳定边关。 安耒霆得到这样的旨意,嘴角忍不住扯了一扯。 圣上还真是有些意思。 一边要杀了他的儿子,一边却要他为国尽忠效力,还真是贪心的很那。 第465章 驴子和萝卜 送来旨意的乃是当今敬国公次子范弘辉,更是皇帝此次钦点副厢指挥使。 敬国公曾跟随当今圣上平定天下,是皇帝出生入死的兄弟,更曾因为皇帝挡下刺客的毒箭,身受重伤,因此手脚麻痹,半边身子动弹不得,现如今出入都需靠轮椅。 敬国公育有两子一女,长子范弘裕现任职户部尚书,为皇帝掌管天下钱财,次子范弘辉掌管京城禁卫军,守护皇帝安危,就连其女范静兰,都拥有随意出入宫闱之权,深受太后喜爱,地位与公主无异。 可以说,皇帝对敬国公一家可谓是信赖之余,宠爱满满。 而此时,皇上派范弘辉前来西陲军任厢指挥使,名义上是辅佐,实际上是想接管他安家辛苦打拼来的西陲军吧。 安耒霆面色越发难看。 原本就因为安景忠之事头发花白了许多,又因日夜忧愁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身形显得有些佝偻,此时越发显得精神萎靡不济。 以至于接旨之时,声音沙哑,动作迟缓,大有老态龙钟之感。 蠢货! 范弘辉扯了扯嘴角。 先不说子不教父之过,安景忠如此,安耒霆也该审视一下自己的过错,安景忠所做的那些事,又有哪些是你这个当父亲的不知道的? 且此时已经成了这幅模样,身为一个父亲,身为一位厢指挥使,更身为臣子,本该忠于职守,做好本分之事。 这般自怨自艾,展露软肋短板,是要给谁看? 一介厢指挥使尚且如此,整个西陲军又如何有了士气? 更何况,即便你是厢指挥使,即便此时嫡子即刻便要身首异处,但你仍旧是皇帝的臣子,为国尽忠乃是本分,这般怀有二心…… 也怪不得皇上会着急派遣他到了这里。 西陲军,是要好好整顿一番了。 范弘辉十分看不上安耒霆,但该说的话却还是要说,“既是往后要与厢指挥使共事,厢指挥使亦是要成为我的上峰,有许多话我便不藏着掖着了。” “皇上跟前也收到了许多参奏安厢指挥使的折子,细数了安厢指挥使的各项罪责和过失,倘若皇上当真要追究,京中大牢中只怕又要再多增添一人了。” “仔细说来,也不过是皇上是个念情念旧之人,仍旧记挂着安厢指挥使这么多年来立下的汗马功劳,给了安厢指挥使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罢了。” “毕竟安公子要到明年三月才会行刑,这般长的时日里,难保有变故,而能不能,要不要把握这个机会,也就全看安厢指挥使自己了。” 范弘辉说完这些话,看了安耒霆一眼。 而安耒霆闻言,心思顿时一动。 这话是说,安景忠还有的救? 安耒霆原本有些浑浊的双眸多了些许光亮,在思忖片刻后,总算恢复了些许精气神,冲范弘辉道,“副指挥使放心,老夫知道该如何做。” “所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虽年迈,却也还有能力能够精忠报国,为皇上尽忠效力。” “如此甚好。”范弘辉微微点头,“我初来军中,许多事务皆是不大熟悉,还需多多烦劳安厢指挥使。” “范指挥使客气……” 一想到安景忠这里还有些许希望,安耒霆顿时恢复了许多精气神,打起精神,召集一众军指挥使到点将台,为范弘辉详细介绍军中具体状况。 同时也是昭告军中范弘辉的职务,为其接风洗尘。 而此时的萧洛安和崔文硕,正在长洲府城之中的青莲别苑之中,相对而坐,品茗说话。 “三皇子住在这里,可还习惯?”崔文硕笑问。 “青莲别苑宽敞雅致,又大隐隐于市,甚佳。”萧洛安拱手,“多谢崔公子费心安排。” 范弘辉到了军中,这新官上任三把火,难保这火烧不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更何况国公满门为皇帝尽忠,最是见不得皇子之间筹谋储君皇位,亦是不满一众世家势大气足,因而萧洛安已是不适宜再呆在军中。 这段时日萧洛安做了不少有益于崔家之事,崔文硕也不吝啬,只将这原本崔文栋买下的青莲别苑直接送给了萧洛安。 亦是将这里当做一众人见面说话的清静地儿。 “三皇子客气。”崔文硕端起了茶杯,“三皇子近日辛苦,需得好好歇息休养一番,我也是看这里还算合适,三皇子不嫌弃,便是这地方的福气了。” 萧洛安微笑颔首,片刻后却也叹了口气,“只可惜,这安家……。” 又看向崔文硕,“崔家这边,打算如何做?” “安景忠已是定罪,与他的婚事自然是不作数了。”崔文硕略略思索,道,“只看这安家是否还有有出息之人才行。” “说句让崔公子见笑的话,我怎么觉得这安家气数将尽呢?”萧洛安试探性询问。 崔文硕闻言,亦是沉默。 的确,这安家,未来前途不明。 安景忠的斩首之期定在了明年三月,在旁人看来是变数颇多,可他们却看得分明,这不过是如民间一般吊在驴子前面的萝卜罢了。 有了安景忠这个萝卜,安耒霆这头驴子便能勤勤恳恳,将西陲边关的战事平定,但待战事彻底平定之后,萝卜会不会给驴子,得看皇上的意思。 范弘辉到了这里,若是能很快站稳脚跟,这西陲军也就跟安家没了什么关系。 到了那个时候,不但是萝卜不给,卸磨杀驴,也不是不能。 开疆拓土之时,仰仗武将世家,待天下平定之后,又因忌惮功臣和世家的庞大势力,将其逐个收拾料理。 这样的事,每朝每代都在上演,且从未有过例外。 当今圣上大约也是不能免俗的。 这也就是为何,他们这些世家要早早地站了队,选好要扶持之人,延续世家的命脉。 若是做得好,挟天子以令诸侯,即便做的差上一些,只要眼光够好,做对了选择,荣华富贵数十载,再开启下一轮的抉择。 长此以往,哪怕数百年之后,也能够屹立不倒。 真正的成功,需得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才行。 周五啦,大家周末快乐~ 第466章 发豆芽 安家靠军功起家,本就谋略不足,人脉颇少,又因其战功为皇帝忌惮,被其他人所嫉妒,再加上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给足了皇上收拾的理由。 待安家的作用被彻底压榨完,这世上便没有了安家。 崔文硕心中一阵唏嘘,脸上却满是嘲弄,“安耒霆,也算是手中的一副好牌被打个稀烂,也是蠢不可及。” “安家没了也是无事,崔家与其往来尚未开始,反而讨尽了好处,也算不吃亏。” “嗯。”萧洛安点头,“往后这西陲军只看范弘辉的手段了。” “范家人人皆是老狐狸,这范弘辉虽年轻,却也是城府颇深,且范家素来只忠心皇帝一人,往后这西陲军,大约是只能看着了。” 崔文硕对于不能将西陲军势力收入崔家麾下而痛心不已,想了片刻后问道,“说起来,这陆启言也算是年轻有为。” “的确。”萧洛安点头。 “只可惜,已经成婚了。”崔文硕一脸惋惜,却又挑了眉,“不过这男人嘛……” “陆启言与其夫人伉俪情深,只怕不成。”萧洛安打断了崔文硕的话,“且我听闻夏氏与贺家渊源颇深,先前崔文栋甚至盯上了夏氏……所以我觉得崔公子还是不要打这个主意为好。” “也是。”崔文硕点头。 若是因此再惹得贺老夫人不痛快,得罪了贺家,倒也得不偿失。 没必要! 见崔文硕能听得进去,萧洛安接着道,“非但不能有此想法,且崔家与陆启言面上更不能过多接触。” “此次崔文栋的死,论理来说崔家不追究,安家又极力平息,此事按说能被完全压了下去,偏生皇上就完完全全知晓了此事……” 萧洛安顿了顿,道,“我听说,这王御史的姑母,是温家的人。” “你是说,这里有温家的人?”崔文硕扬起了眉梢。 “二皇子派我前来,为的便是拉拢安家,这二皇子既然有此想法,难保大皇子没有,不单单是这里,只怕连军营之中也不乏温家眼线。” 萧洛安道,“所以在我看来,崔公子不宜与陆启言来往过密,否则若是被温家盯上,只怕军中连陆启言都没有了。” 届时,这西陲军便也尽数落入了范弘辉之手。 此事对温家来说,也没太大的益处,但对于温家而言,大约是只要对崔家不利,他们便十分欢喜。 “嗯。”崔文硕点头赞同,却也暗生担忧,“可若不如此,只怕也难以将陆启言给拉拢过来。” “依我看来,这并非是难事,且这陆启言也不必拉拢分毫。”萧洛安笑道。 “为何?”崔文硕不解。 “我在军中待的这段时日,也算是将其性子看了个清楚,这陆启言胸有谋略,做事亦是十分沉稳,且凡事十分看重利这个字。” 萧洛安道,“此次他主动与崔公子合作处置安景忠之事,已是将全部的筹码尽数都放在了崔家身上。” “往后只需崔公子这里稍微在朝中为陆启言说说话,陆启言自然知道该如何来做,待这陆启言当真能在西陲军中掌握大权,再由二皇子出面,自然也就万无一失。” “而在此之前,若是崔公子不嫌,我也愿意为崔家多多联络陆启言,势必令其对崔家和二皇子忠心耿耿。” “不瞒崔公子,先前我在金丘县城养伤之时,曾与陆启言的妻子夏氏有过生意往来,夏氏受益颇多,陆启言对我这边也算十分尊重,凡事愿意听上一听。” 的确,润物细无声,最是好过突如其来。 崔文硕略想了想后便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三皇子了。” “崔公子此言实在客气。”萧洛安道,“这些皆是我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 萧洛安笑了笑,眸中的光晦暗不明。 —— 日子转眼便过了腊月二十。 除夕将至,许多人越发忙碌着准备年货,街上张灯结彩,人们喜气洋洋,这年份可谓越发浓重。 郭康来又来了一次县城,来的时候带来了满满两大车的东西。 鸡鸭鹅鱼,皆是活物,现吃现杀,方便且新鲜。 除了常见的萝卜、白菜和莲藕,蒜苗、菠菜、芫荽……皆是从地里现摘了上来,带着些许新鲜泥土。 此外,还有晒好的莲子,晒干的荷叶,用高粱杆绑成的笤帚等物,方便家中日常使用。 何川往夏记供货之时,送来了一些晒干的红枣,剥好的花生,挑选干净的黄豆,绿豆等。 葛掌柜也来了一趟,送了些新鲜的羊肉,羊排,猪肉,排骨等物,以便过年之时做菜时用。 沈淑君亦是上门来,帮着夏明月,吕氏,殷陵游以及在夏记做活的所有人家写春联,绘年画。 而吕氏带着庄翠和银巧等人,则是开始清扫院落,打扫房屋,糊灯笼,做新年荷包,蒸馒头,炸油货…… 待在酿醋作坊一日忙过一日的夏明月恍然发觉该做些什么预备着过年时,却是发现家中所有的东西皆是已经准备的妥妥当当。 平日里时常洗涮十分干净的锅盖厨具,也在过年这样的大日子跟前,象征性地用热水再次刷的锃光瓦亮。 甚至连夏明月日常盖的被子,铺的床单,也被银巧和青橘换成了与过年氛围十分相衬的红色。 瞧着大大小小所有事情皆是已经准备妥当,晨起吃着油炸豆腐片和新蒸的红薯包的夏明月歪了头,思索着她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有充分的过年参与感。 但家中从吃到穿到用,目前可谓是筹备得当,无任何遗漏之处,而且她擅长的唯有吃食…… 吃食? 有了! 夏明月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油炸豆腐片上,待吃完早饭之后,便去找寻先前何川送来的黄豆和绿豆,淘洗干净,浸泡上一日。 寻上两个大的粗瓷瓦罐盆,在盆底开上两三个沥水用的孔洞,将泡好的两种豆子分别用纱布包着放入,盖上木板,再放上足够的重物。 确保不见光,且早晚各自淋一次水,让瓦罐盆中的豆子充分吸到水分,且要确保瓦罐盆中没有积水。 发豆芽大家可以试一试,很好上手,切记,不能有积水,会泡坏,不要见光,也不要一天三四次地去看……这样都会发不好的。想吃短胖的一定记得压点东西,不然长的太快,就成细长的了~发上三四天就可以吃,我觉得这会儿是最嫩,清香味最浓的时候~ 第467章 柿柿如意 如此两日之后,瓦罐盆中放着的用来压豆芽的木板和重物皆是渐渐被豆芽顶高。 又过两日,木板和重物皆是高出瓦罐盆沿。 拿走木板和重物,去掉包着豆芽的纱布,便已是看到无论是黄豆还是绿豆,皆是已经长出了粗壮的嫩芽。 白花花,水灵灵的嫩芽,泛着瓷白色的光,在原本黄色或是绿色的豆子衬托下,显得越发晶莹剔透。 豆芽还可以再长上一日,可以长得更长一些,但夏明月更偏爱嫩口爽脆的豆芽,便也不再多等,直接取了出来,晚上做菜时用。 黄豆芽做成了黄豆芽炖豆腐,豆腐用的是老豆腐,煎的两面金黄,再配以烹香的虾皮,直炖的汤汁奶白醇厚。 自发的黄豆芽本就清爽可口,加上发的时间不长,比寻常买到的豆芽更加鲜嫩,带着十足的清香,与豆腐一并炖煮,豆香味加倍,却又清淡可口,可谓百吃不厌。 绿豆芽用的是炝炒的方式,以辣椒烹香,放入足够的香醋,吃起来酸辣可口,清香满口。 两种豆芽,两种吃法,出现在同一张桌子上,同一桌饭菜之中,不同的滋味却又有着相同的美味。 好吃! “外头卖的豆芽这芽生的都长,吃着有些发老,原没有这个好吃呢。” “我是最喜欢吃豆芽的,可过年的时候各个铺子都关门,这卖豆芽的也不发豆芽,总是要到十五之后才能再吃的上,这回托夏娘子的福,过年能吃到饱了!” “我听说,这豆芽也叫如意菜,咱们多吃些豆芽,往后事事如意。” “事事如意?那得配上些柿子才行,一口柿子一口豆芽,这才叫事事如意呢!” “那我再来点丸子,就万事如意了……” 一众人说笑,夏明月则是想起来了放在屋中的柿饼。 先前柿子削皮垂挂,晒成了柿饼,而后又存放起来,用削掉的柿子皮来捂柿饼的糖霜。 现如今这柿饼捂得是鲜亮的浅棕红上附着了一层淡淡的白色糖霜,看起来甚是好看,单单是看了,便已是令人垂涎欲滴。 吃起来时更是甘甜软糯,十分美味。 夏明月十分大方地将柿饼尽数拿了出来,让一众人都尝上一尝,也好做到众人口中的事事如意。 待柿饼和豆芽菜的香气还不曾散尽之时,夏明月想起了封在坛中,还不曾拿出来的辣白菜,急忙抽了个空闲,打开坛子,捞上一些辣白菜。 此时的辣白菜已是腌制的足够,色泽红亮,香气十足,吃的时候,或是拿了筷子仔细地扒拉下来一些菜叶子放在口中慢慢咀嚼,或是直接夹起一大块大咬大嚼,都觉得酸辣可口,美味无比。 因为有了鱼干儿和干虾的缘故,辣白菜后味醇厚,而有了苹果和梨泥的点缀,辣白菜散发着独有的清香滋味…… 一众人在品尝了这辣白菜之后,皆是觉得十分好吃过瘾,几乎每一顿饭都盼着夏明月能再从坛子里头捞出一些来,让大家吃个够。 甚至殷陵游拉着毛三里在墙根儿处悄悄商议了起来。 “你说,咱们行医之人的事儿,叫偷么?” “不能。”毛三里头摇成了拨浪鼓,继而坚定道,“师父这绝对不能叫做偷。” “是吧,我也觉得。”殷陵游捋了一把胡子。 “我觉得师父这种行为,应该叫明抢。”毛三里道,“而且是入室明抢。” 殷陵游,“……” “好像这样的话,名声有点不大好听。”殷陵游思索了许久之后,下定了决心,“不如干脆出个高价,从夏娘子手里头将这些辣白菜尽数买了下来!” “也不行。”毛三里道。 “为何?” “咱们没钱了。” 殷陵游,“……” 啊,这么快就没钱了么? 他先前可是从岑娘子手里拿了那么多钱呢! 不过仔细算一算的话,去长洲府城时买下了一处院落,而且是高价买的,素日时常跟着夏娘子这边吃饭,虽然夏娘子说不必给钱,可他总觉得不合适,不但按月给钱,而且给的颇多…… 现在没钱,好像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所以,他还是去抢吧! 贫穷让他不择手段! 但不等殷陵游出手去抢夺这些辣白菜,夏明月已是开始新年前送节礼的工作。 送给殷陵游的,便是一罐子辣白菜,一小盒糖霜满布的柿子饼,刚刚做好的,醇香十足的桃酥,还有一小罐甜滋滋、酥脆的琥珀核桃仁。 殷陵游,“……” 当夜便彻底失眠,即便眯着之后也突然惊醒,猛地坐了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真该死啊…… 于是,在第二日的一大早,殷陵游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隔壁院子。 打着送节礼的名义,送给夏明月的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夏明月端详了许久那盒子,打开了瞧,见里面正放着一个看起来质地极佳的小瓷瓶。 瓷瓶上并无写任何字样,也不曾贴笺子,瓶口处更是塞得十分紧实。 夏明月十分好奇地要打开来看一看。 “这会子若是打开,怕是容易失了药性。”殷陵游急忙阻止,“这里面是我配的一种药,叫起死回生丹,不拘是多急的病重,多厉害的毒,只要服上一颗,不能说完全治病解毒,让人活蹦乱跳,但绝对是能够祛病解毒,保住一条性命。” 听殷陵游这般说,夏明月都惊讶无比,“这般厉害?” “那是自然。”殷陵游无比得意,“这可是我用尽毕生所学才制出来的好东西呢,从未给过旁人,你可是第一个,一定要仔细收好了。” 说着话,殷陵游仔细地将盒子重新盖上。 其小心翼翼的程度,让夏明月相信这东西绝对是十分珍贵,便小心地收了起来。 这边,德馨园也收到了夏明月送来的节礼。 其中四样与殷陵游的相同,额外多了一样梨膏糖,一样夏明月自己制的山楂糕。 先前夏明月制山楂糕时送来了一些,贺老夫人吃着好吃,也赞不绝口。 隔了许久重新吃到酸甜可口的山楂糕,贺老夫人十分满足。 第468章 日久见人心 “还是明月惦记了我老婆子,知道我好这口。”贺老夫人品尝着冰凉酸甜,舒坦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 “夏娘子的确细心周到。”桂妈妈亦是感慨,“酿醋作坊那边这般忙碌,又适逢过年事多,也还惦记了老夫人这边。” “先前便说我老婆子眼光不错,你们还不信,眼下信了吧。”贺老夫人斜了斜眼睛,笑得十分狡黠。 “是,老夫人眼光极佳。”桂妈妈笑得十分会心,“这夏娘子当真是不错。” 先前她对于夏明月这个人,的确是带了许多防备。 生怕这人对老夫人有过多图谋,更怕对方人畜无害,乖巧懂事的模样不过是表面而已。 眼下历经了许多事,也算是日久见了人心。 聪慧,稳重,懂事,知分寸,却又考虑周到,八面玲珑,更难得的是,有一片善心仁义,且不骄不躁。 明明不过就是不到二十岁的小娘子,身上却有着与其年龄并不相符的沉稳和从容。 仿佛已经历经了世间万事,看尽了人世沧桑一般。 这让久跟在贺老夫人身边,也算是历经了许多风雨世事的桂妈妈不但对夏明月十分认可,甚至还生出了些许钦佩。 见桂妈妈如此说,贺老夫人脸上笑意更浓,“明月是个好的,这金丘县城的裴县令也颇为不错,往回送的书信上也提上一提这件事。” 贺家为世家之首,朝中的势力不可小觑,子弟更是分布在朝中各处,在官员年度考核和提拔选调上,有颇重的话语权。 这样好的父母官,需得再往上升上一升为好。 一来,位居高位,掌握重权,对底下自然管教颇严,而官场上也多讲究上行下效,对于底下官员风气有极好的带动之效。 二来,勤勉政务的官员,倘若始终抑郁不得志,再火热的心只怕也耐不住时光的磋磨,需得有奖励,方能让其保持积极的心态。 “是。”桂妈妈笑着点头,趁机道,“这次怎么说也适逢新年,老夫人当真不打算亲笔写上一封信?这不必多的,哪怕一个字两个字的,几位老爷夫人瞧见了,只怕也能高兴上半年呢。” “哼,只怕是我老婆子写,他们也不惜的看。”贺老夫人冷哼,“自我搬到这地方住也算是有些时日,也没见他们一个人过来瞧过我,只怕是早已将我老婆子抛之脑后了呢!” 桂妈妈,“……”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当初老夫人气呼呼搬到这里住的时候,撂了狠话在一众人跟前,说是倘若他们谁敢去叨扰她,那便是存心不让她安生,不但要打断他的腿,更要从族谱中除名。 这后两者倒也罢了,有老夫人在这里,别说打断腿除了名,哪怕真是上刀山下火海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倒是那句不让老夫人安生的话…… 老夫人年事已高,任是谁也不敢让老夫人不高兴,因为只能是好东西一车一车地往这里走,隔三差五地便来信来人的询问状况,生怕老夫人这里有什么不妥和不高兴之处。 结果,现在老夫人反而埋怨他们不来看望?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越活越年轻,这般耍脾气不讲理的模样,可不就像孩童一般? 桂妈妈强忍了满心的笑意,只道,“这次不是不同么?” “先不说这过年,就是为那裴县令着想……成,咱也暂且将这裴县令放一边去,夏娘子劳心劳力了许久,现如今又帮着县衙想办法安置灾民,却又不从中取利,这样的仁心善行,怎么也该让皇上和皇后都听着为好,如此也算是对夏娘子的奖励不是?” 贺老夫人这般疼爱夏娘子,拿她当了由头,兴许此事还能说得通。 果然,听桂妈妈说完之后,贺老夫人点了点头,“你说得有些道理,明月心地纯良,理应得到嘉奖。” 钱财等类的,不能说她完全不缺,但她明显有这个能力,即便是给了,却是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反倒是这皇家嘉奖,名声远扬…… 夏明月的丈夫陆启言在军中似乎接连高升,她也应该有东西傍身才好。 这夫妻之间,地位越是接近,许多时候也越是琴瑟和鸣呢。 贺老夫人越想越觉得正是这个道理,立刻便来了兴致,“取纸笔来!” “是。”桂妈妈急忙应声,也不将这件事交给旁人,只自己亲自去准备一应东西。 对于贺老夫人终于愿意亲自提笔往家中写上一封信,碧云等人皆是十分欢喜,在一旁又是研磨又是添炭火又是端茶倒水的,忙得可谓不亦乐乎。 眼看一众人这般殷勤,贺老夫人没忘记为自己辩解两句,“先说好,我这可都是为了明月,要不然才不会给那帮臭小子们写信!” “是是是,都是为了夏娘子。” 桂妈妈等人也不戳破,只笑呵呵地应声。 这边,夏明月将所有的节礼接连送出。 书院,加盟商,街坊四邻,属实好友,就连县衙的裴成河等人,亦是收到了不少吃食。 果脯,肉干,坚果,水果罐头,变蛋,五香豆干…… 应有尽有,种类涵盖所有,可谓是齐全无比。 而且,里面还有一砂锅排骨和一砂锅的红焖羊肉。 排骨和羊肉是炖好之后放在砂锅之中的,此时连肉带汤的皆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凝固成了一团,吃的时候直接将砂锅放在火炉上加热,待煮开之后先吃肉,再就着砂锅中的肉汤炖煮上一些菜蔬和面条…… 感觉能一口气吃下十个馒头! 单是想上一想,便觉得滋味美妙,想吃无比。 冯茂才瞧着这般多的好吃的,掂掂这个,拿拿那个,一双眼睛里竟是腾起了一层雾气,甚至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哎哎哎,不至于吧。”裴成河有些嫌弃,“虽说夏娘子做的吃食好吃,能吃着这般多世面上没有的更是荣幸的很,可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就算再欢喜,也该稍微收着一些吧。” 否则,不显得他们这些为官的太没见过世面了不是? 虽然,他们的确是没见过多少世面…… 第469章 错付 尤其是在这吃食上面。 确切来说,是从夏明月这里得知了许多新奇的吃食,越发显得他们什么都没吃过。 “这是其一。”冯茂才再次抽了抽鼻子,“卑职心中感动,主要也是没想到大人竟然如此慷慨,竟是愿意将夏娘子送来的吃食分这么多给卑职,卑职感激涕零啊!” 说话间,冯茂才已是将所有的吃食尽数搂住。 而后又觉得,自己的胳膊虽然还算长,能尽数都圈了起来,但若是想要拿走的话,还是有些吃力。 思来想去,外加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了数圈之后,冯茂才直接从后院寻了一个荆条篓子过来,一边往里装,一边直冲裴成河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裴成河见状,顿时瞪大了眼睛,更是急忙跑到了跟前,“这些可不是都给你的!” “不过就是都拿了出来,让你捡上几样喜欢的带了回去罢了,你若是全拿走,那我吃什么?” “啊?” 冯茂才惊讶之下,眼睛瞪得比裴成河还要大上一圈,呆愣许久后,才黯然地叹了口气,“是我白欢喜了……” 终究是错付了! 见其如此,裴成河心中有些不忍,更觉得自己到底作为其上峰,在一些吃食上计较太多似乎也不大妥当,便在想了想之后,咬牙下了决心,“也罢,再多给你一些米发糕和酥鱼就是!” “大过年的,理应欢喜,但卑职为官数年,却始终两袖清风,每月俸禄亦是微薄,家中小儿每每问及添置新衣和新书之事,皆是被卑职搪塞过去,眼看新年伊始,卑职囊中羞涩,这大过年的,竟是也不能多为家中准备过多鱼肉吃食……” “也罢!”裴成河再次咬了咬牙,“这排骨砂锅和果脯也都给你!” “家中老母现如今已白发苍苍,每日所求不过是……” “五香豆干和雪梨罐头!” “卑职……” 裴成河,“……” 这牙若是再咬的话,怕是要彻底碎了! 将最后剩余的不多的吃食尽数拢到自己跟前,裴成河满脸皆是戒备和警告。 县令家也没有过多的余粮啊,别再苦苦相逼了! 冯茂才见状,只好将未说出口的话尽数咽了下去,再一看自己已是得手了不少,心中暗自窃喜,面上却是长叹了一口气,“是,县令大人即便宅心仁厚,也得先顾及一下自己才行,这些勉强也算是够了,即便不够的,卑职想办法就是,县令大人不必过于担忧。” 他原本就不担忧好吗? “时候也不早了,卑职先告辞。”冯茂才说着话,将一众东西尽数都装到荆条篓子里头,接着十分艰难地将篓子往外拖拽。 外头的衙差见状,帮着搭了把手。 直到帮冯茂才把东西送了回去后,又回来帮着裴成河往后院送。 眼看着原本的东西少了大半,裴成河心疼不已,但又想到冯茂才上有老下有小的…… 等等,上有老? 裴成河顿了顿,看向旁边的衙差,“怎么这么多年,不曾听冯县尉提及家中母亲办寿宴之事?” 衙差闻言,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大人忘了?冯大人家中母亲早早去世,是其父亲将其拉扯大,前些年也因病去世了。” “那冯县尉的儿子……” “冯大人成婚多年膝下无儿,唯有一个女儿,现如今才一岁半。” 裴成河,“……” 是他粗心大意了! 今年的新年,过得比往年尤其热闹。 而热闹的原因,其一是原本所有百姓对于即将打仗之事惶恐不安,但转念一想,倘若当真回到乱世,今晚闭了眼睛明日不见得还能重新睁开,还是得过好一日算一日。 这样平和安宁的新年,也不知道明年是否还能再享受,因而需得过得热热闹闹的为好。 其二,既是战事有可能会发生,也有可能不会发生,也就将年过得热闹一些,多放些烟花爆竹,多来点舞龙舞狮的,说不定可以驱散掉一些邪祟,赶走一些晦气。 这第三嘛,许多人是因为酿醋作坊。 酿醋作坊可以说一日一个模样,不断地在扩建不说,里面更是被管的井井有条,照着这幅模样下去,这酿醋作坊酿出来的醋一定好吃,而这酿醋作坊也一定能够赚到钱。 酿醋作坊能赚到钱,便等同于他们这些购买了作坊股份的人能够赚到钱,既然往后能赚到更多的钱,那这会儿还抠抠索索地做什么? 一定得热闹起来才行! 再来,也因为酿醋作坊的存在,流民得到安置,县衙更是核查身份户籍,为遭遇战祸,户籍丢失之人补办户籍,如此,整个金丘县城并没有因为流民的到来而生出乱子,反而是和谐相处,让人舒坦。 而这些也算是县衙的功劳,既然如此,老百姓们在过年的时候热热闹闹的,岂非更能让县衙的大人们开心? 而外头热闹,夏明月这里也是欢声笑语不断。 虽然同样是陆启言他们皆不在家中过年,但今年家中的人比去年多,凑在一块,说说笑笑,热闹非凡。 但说笑之余,也免不得吃喝。 素日一众人不缺油水,这除夕夜和大年初一也接连吃了两日大鱼大肉的硬菜,再加上素日炸货和零嘴不断,以至于这几日一众人皆是想吃点爽口的家常饭食。 夏明月趁着这几日难得闲暇,亲自下厨弄了些清爽可口的饭菜。 自发的豆芽少不了,炒豆芽,炖豆芽,凉拌豆芽。 年前买回来的豆腐,一直拿凉水浸着保存,吃的时候,只拿小砂锅炖煮了豆腐,趁热捞着吃,不蘸任何佐料,便足以用清香味美来形容。 新鲜的菠菜,择洗之后在锅中汆烫片刻,捞出后剁碎和白面、鸡蛋液等混成面糊,摊成薄薄的菠菜鸡蛋煎饼。 甚至连那黑菜,配着豆腐和粉条一并蒸成的黑菜包子,都能让人一顿吃上五六个…… 日子很快过了十五。 新年伊始,万物复苏,所有人开始新一年的忙碌。 夏明月也再次开始了酿醋作坊和夏记之间的奔波。 第470章 杏花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 风中渐渐有了暖意,田地中麦苗一扫冬日里泛了枯黄的模样,迎风生长,呈现了一片绿油油。 而在这大片麦地的陇间和地头,皆是生出了各种各样的野菜。 荠荠菜,毛妮菜,婆婆丁…… 各个都生的脆生生,绿莹莹的,从田间挖了回来,去根洗净,或是汆烫后与鲜杏仁凉拌成菜,吃起来清脆爽口,好吃解腻。 又或是伴着面粉一并放到蒸笼上做成蒸菜,蘸着蒜汁来吃,解馋美味,吃剩的蒸菜再烹了辣椒翻炒,滋味会更加香浓可口。 又或是蒸成菜窝窝头,感受属于春日里独有的清香滋味。 而最好吃的,莫过于将这野菜汆烫后剁碎了与猪肉馅儿搅拌在一起,或包了饺子,煮了馄饨,又或者发面蒸成包子,一口下去,满口皆是野菜和肉汁混在一起的美妙滋味。 野菜好吃,更是因为这段时日正值青黄不接,加上野菜生长繁茂,是当下十分重要的口粮。 寻常农家人多会多多地挖上一些野菜,解决家中菜蔬此时短缺的问题,顺便节省下一些粮食。 而年后流民渐多,酿醋作坊这里的醋还需要一段时日完全酿成,此时还没有什么收益,大量的野菜,也算是短时间内解决了许多流民的饱腹问题。 人间三月,触目所及尽芳菲。 就连院子里面的杏树,此时亦是开的十分茂盛。 杏花香气幽微,却是温和且清香,令人闻着十分舒服。 抬眼望着满树的繁花,夏明月忽地想了想来,她初初到这里时的情景。 当时这棵树本开的茂盛,却因为一场春雨,料峭春寒,落了满地,情景甚是好看。 只是她当初正处于初初到来此处,又骤然成为他人妇而惶恐不安,心中忐忑,无心欣赏…… 仔细算起来,来到此处竟是已有两年光景。 而最初她内心有些抵触的婚事,现如今却也是旁人眼中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正所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现如今,花还是那些花,人却是时过境迁,各有不同,但唯一相同的却是陆启言仍旧在军中,且每每回军中之后,时常许久不能归家。 也不知…… 夏明月的思绪顿时飘得有些远,却又很快清醒,将思绪重新拽了回来。 要命要命,不是说好不想的么,怎么又开始了? 但是这话说了回来,一直有战事的消息传来,今儿个胜仗,明儿个败仗的,只听得人心惊胆战,十分不安。 可陆启言,安云集和赵有才三个人却始终都没有信再送了回来。 但这话又说回来的话,没有信儿送回来,大约才是最好的信儿。 毕竟每场战事结束之后,军中皆会清点名册,向户籍所在处的衙门发放阵亡消息,再由当地衙门根据名册和军中所给的数目金额,发放抚恤银子。 此时没有消息,的确是最好的消息。 夏明月轻吐了一口气,甩了甩脑袋,尽量地将自己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都压下去,好让自己的心绪彻底平静下来。 许久之后,夏明月再次吐了口气,而后则是看向那满树的洁白杏花。 哼,都怪你! 必须要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才行! 心里这般想,夏明月立刻采取了一应行动。 将能够得到的杏花尽数都采摘了下来,一部分整颗的花朵放在干燥通风之处晾晒干,让青橘做成满是杏花香气的香囊,挂在房中或者身上。 其余的,则是分别做成不同的菜肴。 凉拌杏花,选用将开未开的花骨朵,盐水浸泡,沥干水后烫上一盏茶的功夫,再用冷水过上一过,以盐巴来调味即可。 但单吃凉拌杏花,夏明月觉得有些寡淡乏味,便往里放了些许汆烫熟的芹菜丁和藕丁,吃起来皆是清脆可口,而杏花吃起来有一点微微的苦味,却是满嘴清香,别有一番风味。 杏花糕,以杏仁磨成的浆和糯米粉一并做成醇厚松软的糕点,再以腌制好的糖浸杏花佐味装饰,吃起来没有半分杏花的清苦,反而是杏仁香气十足,颇为美味…… 夏明月在这里忙碌着鼓捣杏花,此时的军中却是一片吵杂。 金卫国频繁发动袭击,却胜多败少,此时已经抢占走了原本属于大周国的许多村镇。 眼看边境线不断回缩,金卫国的军队距离长洲府城颇近,范弘辉越发有些坐不住。 疆土变少,对外伤的是大周国的颜面,而对内伤的是皇上对他的信任。 两者,皆是足以让范弘辉自责无比。 眼看范弘辉此时既惭愧又暴躁,安耒霆心中却是畅快无比。 范弘辉父亲和祖父虽然皆是武将,但因其祖父和三个伯伯叔叔早早战死,而父亲又因为替皇上打江山成了残废,皇帝曾亲自下旨不许范弘辉兄弟二人再轻易上战场。 因而范弘辉虽武艺颇佳,于战术兵书学习上颇有成效,但其几乎没有真正指挥过任何战事,因而显得其有些纸上谈兵。 而自从范弘辉到达军中之后,安耒霆面上十分配合且看重范弘辉,更是将用兵指挥之权双手奉上,但为的便是让一众人擦亮眼睛看一看。 看一看究竟是这个皇上钦点的副厢指挥使有能耐,还是他这个久经沙场的厢指挥使厉害。 而现如今接连败退的局面,已是证实了其实力。 呵,想要压他一头。 你还嫩了一些! 安耒霆内心畅快,面上却也是如旁人一般痛心疾首,更是追问范弘辉,“眼下金卫国十分嚣张,其部众更是因接连胜仗而士气大增,只怕不日便要攻到长洲府城,如何是好?” 范弘辉眉头不舒,“金卫国本是小国,可若举国之力,亦有五万精兵,有实力与西陲军碰上一碰,长洲府城易守难攻,金卫国倒也不能轻易得手,但保险起见,还是要做好防御。” “这是自然。”安耒霆点头,“但守卫长洲府城原是本分,但战事真要在此处进行,这一年多以来的休养生息,怕是也是白费了。” 第471章 英明 守得住自然是好,但即便如此,却也足以生灵涂炭,令整个城池大受损失。 而若是守不住的话…… 金卫国只怕更加张狂。 而此时正值春季,去岁大雪,金卫国受灾颇多,而其存量也就堪堪用到现在,现如今已是其穷凶极恶之时,杀气十足,只怕能到难以阻挡的地步。 范弘辉有些头痛,伸手揉了揉眉头,片刻后却也看向安耒霆,“有一件事我倒是十分好奇,素日我巡视军中,见军中士气颇高,战力也颇强,可几次伏击以多于对方的人数却都讨不到什么便宜……” “这其中,是不是有缘故?” 安耒霆耷拉了一下眼皮,“金卫国本就是游牧民族,堪称马背上长大的部落,长年茹毛饮血,体格健壮,战力自然要比西陲军更加强悍。” “此外,如先前副指挥提及的一般,这金卫国现如今唯有靠战事才能维稳国内民心,因而大多视死如归,这才导致如此。” “有些道理。”范弘辉点头,却道,“那此时,安厢指挥使以为如何才能打下一场十分漂亮的翻身仗?” “此事……”安耒霆指向行军图,“副指挥请看,金卫国虽然势头极强,但这一股军队却冒进无比,有些孤军深入之意,而此处乃是一山谷,不妨以此地形优势,切断其与大军的关联,关门打狗。” “看着不错。”范弘辉再次点头,“那厢指挥使准备派谁前往领兵?” “我军接连数次失利,士气低迷,以我之见,此次最好由我亲自领兵出征,一举获胜,也好大大的鼓舞士气。”安耒霆道。 “可安厢指挥使身为厢指挥使却亲自领兵前往,未免显得有些兴师动众,只需派个军指挥使也就是了。” 范弘辉道,“不如,就由这位现如今年轻有为,在军中威望颇高,且深受厢指挥使信任的陆指挥使前往如何?” 让陆启言去? 安耒霆没想到范弘辉会反驳他的提议,更没想到范弘辉会提议让陆启言去。 陆启言本就因为军功颇胜,加上他的提拔,在军中地位一升再升,而其声望亦是水涨船高。 安耒霆有心想仰仗陆启言,却也十分畏惧其过于强大,当下心中十分不满。 但此时反驳,反而容易范弘辉的怀疑…… “副指挥使提议甚好,那便依副指挥使所言,只让陆启言前往即可。”安耒霆道,“陆启言年轻有为,想来也不负众望。” “是,卑职必定不辱使命!”陆启言拱手应答。 声音响亮。 而待范弘辉离去之后,陆启言的脸色顿时沉了沉,冲安耒霆拱手道,“指挥使,这副指挥使……” “我自然是明白他的用意!”安耒霆抬了手打断,“无外乎是对我防备有加,又想离间你我二人的关系,不想让军中之人皆是唯我马首是瞻罢了。” 这安耒霆,吃一堑长一智,倒是变得聪明了。 不过这聪明,也仅限于小聪明而已。 但也越是喜欢小聪明的人,许多时候贪心不足,最是容易吃大亏。 陆启言将心中所想尽数压下,只松了口气,“厢指挥使英明!” 安耒霆微微颔首,“此次你领兵前往,气势要够,样子要做足,至于要用几分的力气,你自己心中有数即可。” 看向行军图,安耒霆接着道,“你在这边大张旗鼓,金卫国部署周围的兵卒必定会前往支援,而这里便会有两处小的空缺,我便可以趁机打下两个钉子。” 待有了这两个钉子,便可以完全发力,再将这里完全包了起来,到时候想要夺得一场大的胜利,便如探囊取物一般。 轻易而举。 而他安耒霆的功劳,也就就完全凸显出来,如此大约也能在四月十六之前,顺利救下安景忠。 “厢指挥使高瞻远瞩,卑职佩服。”陆启言拱手,“卑职也知道如何来做,还请厢指挥使放心。” “嗯。”安耒霆点头抬手,“去吧。” “是!” 陆启言抬脚出了营帐,待回到自己营帐之中时,便瞧见了范弘辉。 范弘辉杯中的茶水已经见了底,显然已是等了许久。 “副指挥使。”陆启言恭敬行礼,“不知……” “这西陲军,当真是完全姓安。”范弘辉一边为自己添了新茶,一边慢条斯理道,“陆指挥使目前还姓陆,只是不知以后还姓什么。” “副指挥使说笑了。”陆启言压低了声音,话却是说得掷地有声,“卑职既然姓陆,必定会一直姓陆的。” 不会姓安,亦不会…… 姓温。 “哦?”范弘辉抬了眼,“可自从我到了军中,听到了许多风声,你的手段可不算简单。” “谋生立足,本就艰难,尤其我姓陆。”陆启言笑道,“手段只是表面,最重要的是本心,许多时候,为了目的,手段就讲究不得许多了。” “说得有些道理,但也只是有些道理罢了。” “道理归道理,但若是看人,还得从实事上而论,副指挥使不妨在这场战事后再看一看?” 这般有信心? 范弘辉瞧着胸有成竹的陆启言,心中略显讶然,片刻后点头,“好,那便看一看。” “不过还需要一些副指挥使的帮忙,方能事半功倍。”陆启言道。 范弘辉顿了顿,再次点头,“好,我帮。” —— 是夜,六千精兵,星夜出动。 敌方先头军,四千人,以六千人马出动袭击,以多来胜少,十分合乎情理。 但唯有陆启言知晓,这六千精兵之中,有一半实则是攻城步兵,擅长搭设云梯,攻打城防,这般的奇袭,并不合适。 这是安耒霆的刻意安排,却也交代叮嘱,任谁人问及,也是陆启言自己亲自挑选的士兵。 但好在这三千步兵也算是忠义之士,对陆启言也是心中钦佩,完全听其指挥。 陆启言心头略松,带领兵卒赶路的速度越发加快了许多。 待翌日下午,陆启言带人在预定地点埋伏妥当。 派去打探军情的斥候一批接一批的回来,带回来了各种各样的消息。 第472章 夜袭 与之前掌握的状况相同,敌军目前并未有任何异动,仍旧原地休整。 但也有新的消息传来。 “敌军将领今日带了一小队人马外出狩猎,归来时带回了一头鹿和几只兔子。” “有两辆马车抵达敌方军营,下来了几个人,身份不明,但看衣着打扮,像是大周国的女子。” “巡逻的班次是一个时辰一换。” “军营附近的哨塔,每一个上面有四个人,弓箭手大多在这个位置……” 基本的军营布局状况,陆启言一一皆是记录下来,而在听到与兵卒部署无关的两件事时,眉梢微挑。 狩猎和女子。 看起来,今天晚上就是最为合适之时。 陆启言当即下令,命令一众兵卒开始吃饭,预备着晚上行动。 由于是伏击,不敢有任何暴露藏身之处的举动,因而所吃的食物不过是出行时便准备好的饼子。 饼子此时已经完全干掉,吃起来有些硬,不得不多喝上一些水,将饼子尽数吞下。 冷饼就凉水,吃着并不舒服,但外出打仗,饭食本就得不到确保,能吃上这些,已是陆启言出发前,命令伙房那边加紧赶制的。 否则,他们此时怕是连这个都吃不上。 且陆指挥使说了,这场仗若是打的好,必定会好好犒劳他们,给他们炖多多的肉来吃。 至于军营舍得不舍得如此,那都不要紧。 陆指挥使还说了,若是军营军饷紧张,那他便拿了自己的钱袋子出来! 多多的炖肉,油大肉厚,吃起来必定十分美味呢。 有了炖肉这个念想,一众人此时也有了颇强的信念支撑,只将那干饼子不住地往口中塞,尽快地吃饱。 夜幕降临,天上繁星点点。 月初的新月,在前半夜很快落下,而敌军营帐的篝火却是越燃越盛,即便隔的很远,依稀也能瞧得到军营之中许多人围着篝火喝酒欢闹。 偶有雄壮强劲的呐喊和喝彩声,金卫国独有的歌声和跳舞动作,显然是在欢庆什么。 子时末时,歌舞和吆喝声渐歇,篝火的火苗也只剩下了最后一点,冒出丝丝的青烟。 大地沉寂,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 陆启言率领赵有才,方宝生等一众精干之人,趁着夜色,依靠周围刚刚返青冒绿芽的树枝,渐渐靠近侧边。 另外一队弓箭手则是从另外一边,往哨塔而去。 其余人,则是以半圆的形状,从后侧方形成完全包抄。 弓箭手羽箭搭在了弓弦之上,只待约定的时候一到,同时松开,而后快速地再抽了羽箭搭上,拉满,放出。 准头足够,速度极快,数量更是极多,羽箭顿时如雨点一般,飞驰而去。 哨塔上的人几乎是在瞬间被扎成了刺猬,很快没了气息。 而与弓箭手搭配而去的一队人,则是扔出了飞虎爪,以极快的速度攀爬上了哨塔,又放下绳索,将随后赶到的弓箭手尽数拉了上去。 弓箭手在哨塔之上,居高临下,再次发动袭击。 而这次,射出去的是火箭。 数箭齐发,一个火箭飞驰而去,几乎照亮了半个天空,落在敌营之内,很快燃起了大火。 “有敌袭!” “快救火!” “保护将军!” “列队!” “……” 敌军顿时乱成一团,许多人惊醒后快速地拿着武器从营帐中跑了出来,慌张地穿戴铠甲,或是打水救火,或是列阵迎敌。 几乎是同一时间,大部队从前方,侧方,偏后方发动袭击,而陆启言则是带着人从另外一侧趁乱冲进敌营。 敌军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袭击猝不及防,而夜晚的狂欢吃酒更是让他们此时头脑发懵,脚步虚浮,此时面对陆启言等人的近距离凌厉攻势,可谓毫无还手之力。 厮杀持续,金卫国的兵卒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而西陲军这边则是越战越勇,一扫先前接连败仗的阴霾。 陆启言这边,一开始就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敌军首领姜思远此时已是狼狈不堪,一边指挥部众抵抗,一边则是安排人前去求救。 副将见状,眉头紧皱,“将军,敌方来势汹汹,人数更在我军之上,只怕增援不曾到来,我们已是全军覆没!” “那依你之见?” “留的青山在。”副将提议。 这就是要退? 往后百里,便是青阳镇,此镇道路便利,距离其他驻扎的军队也近,如有不测,增援颇快。 这里不过就是一个镇子及附近几个村子的地界而已,于整个战事而言,的确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可…… 姜思远不悦,“属实丢脸!” 先前唯有他这个先头军气势最为凌厉,一路打到此处,势如破竹,姜思远更是放下豪言,要作为攻打长洲府城的首军,为金卫国夺回领土。 国主因而对他甚是看重,就连公子都特地前来。 结果,当着公子的面,却要退缩让步…… “胜败乃兵家常事!”副将仍旧劝说,“倘若全军覆灭,将军才当真是再无立功之日,此次保全大部分实力,往后还有戴罪立功之时,将军三思!” 负隅顽抗,唯有死路一条。 反复拉扯,保存实力,还有胜利之可能。 副将年岁比姜思远要大上许多,久经战事,对这些颇有经验。 姜思远想了片刻,当下准备下令。 “不许退!”李君昊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声。 “公子。”姜思远恭敬行礼。 “西陲军不过只是些乌合之众罢了,外强中干,再坚持片刻,西陲军见讨不到太多便宜,必定会乖乖撤退!”李君昊喝道。 “可是,公子……” “先前不是一直如此吗?”李君昊反问了一句。 姜思远神情一滞。 的确,自去年初冬开始,与西陲军交战以来,无论是金卫国的军队当真占有优势,还是不敌西陲军,但最终的结果都是西陲军接连败退。 为此,他们金卫国的军队讨论过多次。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大周国的军士体型瘦弱,耐力不强,因而后继无力,而他们金卫国的兵卒体型高大勇猛,战力更强,长久之下,西陲军也就无法抵挡,只得落荒而逃。 第473章 鸣金收兵 此次,也会如此吗? 但,为何他觉得此次会不大一样。 姜思远此时更倾向于赞同副将的提议,但面对李君昊的坚持,又有些迟疑。 金卫国军队产生分歧,而这边,眼看着陆启言率领兵卒打得对方落花流水,大有将将对方全歼,大获全胜的势头,一个圆脸个头不高的男子跳了出来,冲到陆启言的身边。 “陆指挥使,卑职岳新杰。” “何事!”陆启言说话间,手起刀落,再次砍杀了一个身形高大的金卫国士兵。 “卑职奉厢指挥使的吩咐,跟在陆指挥使身边,为的便是提醒陆指挥使。” 岳新杰道,“此时已是差不多到了时候,陆指挥使也该撤兵了。” 来了。 陆启言并不做声,仍旧是表情凝重,紧握手中的刀,砍向另外一个金卫国兵卒。 “陆指挥使!”岳新杰道,“难道陆指挥使要违拗厢指挥使的吩咐?” 见陆启言仍旧不言语,反而是时不时斜眼瞥向他,似十分不在意且轻视他的模样,岳新杰十分恼怒,音量也提升了些许,“陆指挥使,请你立刻撤兵!” “撤兵?”旁边一个方脸且身形高大的人闻讯而来,恼怒地看向岳新杰,“你是何人,为何要在占尽优势之时,让陆指挥使撤兵?” “那你又是何人?”岳新杰满脸倨傲。 “杨俊逸,乃是范副指挥使的侍卫,受范副指挥使吩咐,跟在陆指挥使身边,保护其安全。” 杨俊逸紧皱眉头,“方才你说要让陆指挥使撤兵,还说这是厢指挥使的吩咐?” “安厢指挥使为何要陆指挥使撤兵,又为何非要在全是优势之时撤兵,难道安厢指挥使不想打胜仗,还是不想让陆指挥使打胜仗?” “先前诸多战事失利,难道也是安厢指挥使授意才会如此?这安厢指挥使到底是要做什么?” 一连串的发问,让岳新杰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是因为对方乃是范弘辉身边的人而心生胆怯。 没想到,范弘辉竟然派了人跟着陆启言,那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怀疑了厢指挥使。 若是他此时还要坚持,那便是坐实了此事! 岳新杰汗如雨下,更是慌张地辩解,“杨侍卫大约是听错了,方才我并不曾让陆指挥使撤兵,并不曾……” “可我方才分明听到撤兵二字。”杨俊逸紧追不舍。 “我说的是若是这般下去,金卫国必定会撤兵,大约因为我官话说的不好,杨侍卫听岔了,听岔了。”岳新杰灵机一动,找寻了一个自认为最合理的理由。 “是吗?” “自然!”岳新杰更是慌忙补了一句,“如今我军占尽了优势,不消多时,便可以将敌军一举歼灭,又如何需要撤兵,我是说的金卫国撤兵而已。” “看你也不像撒谎,便信你一回。”杨俊逸道,“只是这样的话也莫要再说,否则若是让其他兵卒听到,只怕要有误会,影响士气!” “是……”岳新杰不情不愿地应下,而后便躲到一边去,尽量不与杨俊逸再碰面,以免又被追问。 杨俊逸却是到了陆启言的跟前,“接下来,便看陆指挥使的了。” “是。”陆启言沉声应下,晃了晃手中的刀。 陆启言的身上也有许多血迹,刀上亦满都是血,甚至连精钢打制的刀刃,此时都有些卷边。 换上一把新的刀,陆启言再次振臂高呼,“杀!” 杀! 将这些杀害了他们西陲军许多弟兄,屠杀抢掠了百姓的金卫国士兵,尽数杀死! 本就占了优势的西陲军,此时越发士气高涨,手下的动作更是狠辣凌厉。 这让姜思远心中生出了些许惊恐,以及疑惑。 这些西陲军,果然与从前的完全不同! 应该是看不到西陲军如往常一般突然撤退的局面了。 即便他不想承认,但也改变不了这一仗完全败退的事实。 姜思远看着周围的兵卒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鲜血流了满地,心中悲怆无比,迟疑片刻后,吩咐了身边副将,“撤退!” “是,撤退!”副将一声高呼,命令一声接着一声的往下传,发号军令的兵卒敲响了手中的钲。 鸣金收兵。 金卫国的兵卒见状,皆不再贪恋厮杀,快速回撤。 李君昊见状,却是顿时红了眼睛,一边砍杀了身边两个往回撤退的兵卒,一边冲姜思远怒喝,“不许撤,谁再敢撤,就地正法!” 已发出鸣金收兵的信号,此时哪怕再苦苦坚持,也已没有了先前的士气,不过徒劳,反增伤亡罢了。 姜思远没有任何犹豫,吩咐身边副将,“送公子上马车,撤退!” 见主将发了令,副将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到了李君昊的跟前,两边分别架住了他,往旁边早已准备的马车拖去。 “只需再坚持一下,西陲军必定溃不成军,不许撤,不许撤!” 李君昊仍旧大喊大叫,却已是被塞进了马车之内。 马匹嘶鸣后,立刻飞驰而去。 送走了李君昊,姜思远亦是要往后撤退,而此时,陆启言已是带人攻到了跟前。 眼看有马车离去,陆启言立刻盘算出其中必定有重要人物,立刻抢夺了一匹战马,策马去追。 不好! 必须要保护公子! 姜思远顾不得吩咐旁人,只亲自率领了几人去拦。 陆启言武艺本就在姜思远之上,哪怕此时历经了半夜的厮杀,仍旧是体力足够,又是居高临下,对付姜思远可谓并不困难。 几招之后,姜思远落了下风,甚至胸前和肩膀处皆被陆启言的刀锋扫到,鲜血横流。 方宝生和赵有才此时跟了过来,二人一举将其完全制服。 陆启言见状,策马接着去追。 而姜思远见自己被俘,大势已去,懊恼万分,但见陆启言武艺如此高强,顿时担忧李君昊的状况。 情急之下,姜思远挣脱了束缚,将手指搁在了唇边。 一声响亮的口哨,陆启言胯下的战马立刻嘶鸣了一声,而后停滞不前,在又一记口哨声响后,战马调转了方向,竟是往姜思远的身边而去! 第474章 成了 金卫国的战马,皆是自小培养,完全听从指挥。 看样子,是追不到了。 可恶! 陆启言脸色阴沉,从战马上跳了下来,缓步到了姜思远的跟前。 而姜思远看着此时满脸血污,但气势骇人的陆启言,心中下意识一紧,片刻后却又勾了勾唇角,满脸皆是嘲弄。 “混蛋!”旁边的方宝生踹了姜思远一脚。 都怪这混小子捣乱,否则必定会有更大的收获。 姜思远吃痛弓起了背,但片刻后却又扬起了下巴,死死盯住陆启言,“你很厉害,你叫什么名字,我从前从未见过你。” “陆启言。” “陆启言,陆启言……”姜思远反复念叨了几次这个名字,再次看向陆启言,“我记住你了,往后倘若再交战,我必定不会再输!” “你需得有再上战场的机会才行。”陆启言将手中的刀扔到了一旁,“带走,清点人数,救治伤员,整理物品!” “是,清点人数!救治伤员!整理物品!” 吩咐一声声地传递了下去,刚刚结束战事的兵卒们立刻又忙碌了起来。 刚刚打斗了一晚上,论说此时皆是十分疲累,但难得的一场胜利让所有人皆是心中亢奋,因而精神抖擞。 天已大亮,日头升高,微风和煦,四处都透着暖洋洋的春意。 就在兵卒们尽数忙碌之时,岳新杰却是冷眼瞧着这一切,偷偷离开。 修整,归营。 抵达军营时,已是第三日的下午。 捷报早已传到军营,此时军营中的兵卒皆是十分欢喜,只恨不得到军营门口迎接这支凯旋归来的军队。 奈何军中有规矩,兵卒只得遵守,不能随意起哄喧闹,只能将满心的欢喜压在心中。 安耒霆和范弘辉率领一众将领在门口迎接。 二人皆是笑容满面,但若是仔细瞧上一瞧的话,却能瞧得出来,前者勉强,后者会心。 “陆指挥使英勇善战,安厢指挥使果然是知人善任,强将手下无弱兵。”范弘辉满口夸赞。 “范指挥使谬赞了。”安耒霆笑着应答,满心苦涩。 亦是满心愤慨。 此仗大获全胜,更是擒获敌军主要将领,是实打实的漂亮仗。 这足以证实陆启言骁勇善战,同时亦是证明西陲军实力不俗,而范弘辉派去的人,已是足以说明范弘辉对他有所怀疑。 若是细细追查之下,会不会能查的出来,他故意拖延战事,只为压制范弘辉,同时变相凸显他安耒霆的能干? 就在安耒霆思索间,却不曾察觉范弘辉的嘴角泛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陆启言很快率领一众兵卒进入军营。 点将台上论功行赏,当晚接风庆功,军营可谓十分热闹。 酒过三巡,范弘辉寻了个由头回营帐,叫了杨俊逸到身边。 研磨,书写。 洋洋洒洒地写上了一整张的信纸,范弘辉小心叠好,放入信封,再仔细封口后交给了杨俊英。 “安排妥当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是。”杨俊逸应声,又笑道,“公子这是要陈述事实,论功行赏?” “这是自然。”范弘辉笑了笑,道,“除此以外,也算是回复皇上先前问询的问题。” “问题?”杨俊逸愕然。 “一个有关一条命的问题……” 范弘辉背了手,笑得讳莫如深。 不值得留的东西,那便不留也无妨。 刚好,也想看一看这个老狐狸,究竟还能做出怎样的事情出来。 伤疤烂到极致,挖去的时候才能更加痛快、彻底。 —— 陆启言打了胜仗之事消息很快传到了金丘县城。 而后传来的是安云集带领精兵烧毁敌方粮草的喜讯。 大小战役的接连胜利,让百姓们心中欢喜不已。 虽然国家之争所为不过疆土,无论敌方归属哪里,百姓终究是百姓,并无多少分别。 但金卫国好战,治国策略远不如大周国这般亲民,百姓们心中更偏好大周国这边。 且周边的几个县城和府城的父母官也算的上为官清廉,为百姓做事,倒也颇受好评。 而他们此时已是属于大周国的百姓,难免有一定的归属感,也十分希望大周国能够取得更多胜利。 再者,以私心来论,大周国取得的胜利越多,疆土的范围也就更大,那他们这些原本会时常担忧战事的边关,便也会成为腹地,远离残酷的战事…… 总之,所有人皆是欢喜非常,许多商户和百姓家重新挂上了过年时的灯笼和彩旗绳。 所谓张灯结彩,便是如此。 其他人欢喜,夏明月亦是高兴。 一是为陆启言和安云集分别立了军功且平安无事。 二是因为酿醋作坊这里出了第一坛的醋。 小米香醋,自开始下料到出醋,需得两个多月,且醋发酵的时间越长,醋也会更加香浓。 因此,夏明月这第一坛醋比最初设想的多了几近半个月,以求能够达到最好的效果。 也是因为是第一坛醋,整个酿醋作坊的人皆是翘首以盼,就连裴成河都赶到了作坊,想要一瞧究竟。 众目睽睽之下,夏明月压力颇大,但回想酿醋过程中的种种细节,皆是做到了按照流程和步骤,并无任何差池,心中也有了许多坦然。 深吸一口气,夏明月打开了持续发酵的醋坛上的封口。 几乎是在一瞬间,属于小米醋独有的酸味涌了出来,钻入在场之人的鼻腔。 而后,酸味带着馥郁香气,随着空气幽幽飘出,令人忍不住皆是猛地抽了抽鼻子。 夏明月亦是仔细闻了闻这小米香醋的气味,自觉气味颇正,不自觉点了点头,而后拿起了打醋专用的竹筒勺子,从坛子中打了一勺醋出来,倒入白色的细瓷碗中。 在白色的衬托下,小米醋汁越发显得金黄清亮,颜色瞧着极为好看,再拿竹筷点上些许,放在手背上,尝上一尝…… 酸味极正,没有任何其他的杂味,且因酿醋的原材料为小米,又经过了糖化的阶段,这醋的酸味中带了微微的甘甜,且滋味醇厚,回味悠长。 夏明月心中松了一口气,抬眼看向眼巴巴的众人,笑道,“品质极佳,这小米醋酿成了。” 第475章 不计较 小米醋酿成了。 而且品质极佳!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心中一松,而后狂喜。 在酿醋作坊做了这么久的事,因为分工的原因,每个人做着固定的活,也并不了解其他人的活是怎样,做的如何。 做活的人尽心尽力,却又担心其他人会不会也是如此,更担心这其中会不会出旁的岔子。 毕竟酿醋这种事情,流程多,周期长,中间充满了各种变数,稍有不慎,便是功亏一篑。 而现在,小米醋酿成了,且品质极佳,那便说明他们这么久的忙碌是值得的! 许多人欣喜若狂,甚至泪眼朦胧。 就连裴成河此时也十分激动。 酿醋作坊的股份开始售卖之时,他便知道,这酿醋作坊不单单是收容流民之所,更是百姓们的信任之处,他肩头挑着的是责任,是百姓的希望。 现如今,这份希望的种子顺利地在此处发了芽,生了根,长势茁壮,不日更是要开花结果! 这酿醋作坊,指日可待! 裴成河高兴,更觉得最早提议开设这酿醋作坊,且在酿醋作坊筹办期间每日不分昼夜忙碌,倾尽心血和精力的夏明月功不可没,下意识便想给夏明月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一想到对方乃是女子,这番举动十分不合适,只能随机兴奋地拽了旁边的一个人。 拥抱之时,更是猛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肩膀几乎被拍散架的冯茂才,“……” 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懂县令大人是真的高兴,还是为着先前年礼的事公报私仇。 但今日是开醋坛的好时候,也就…… 不计较了! 第一坛醋,在让在场的一众人皆是尝了一尝之后,众人皆是觉得该送给夏明月,以示尊重和感谢。 夏明月知晓所有人的心意,便也没有推辞,只带了回去,准备日常烧菜时用。 而酿醋作坊这里第一批醋酿成,立刻便推向了市场进行售卖。 小米香醋,滋味好,醋味正,香气十足,是金丘县城的酿醋作坊所出,价格又十分公道,因而这一开始在街上售卖,便有许多人前去购买,要尝上一尝。 这一尝…… 一众人便皆是达成了共识——往后家中吃醋,就吃这小米香醋了! 但小米醋价格公道之处在于对比起原料成本而言,加价不高,相对比其他地方酿造的醋而言,价位还是高了三成。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 不过三成而已,一家子一年到头,能吃几斤醋,好吃为上嘛。 这人活在世上本就辛苦,对自己的独生嘴好一些,又有何不妥,更何况还是那句话,满打满算也花不了几个钱! 于是,这小米醋一经售卖,立刻成为了抢手货,每日从酿醋作坊拉到街上的醋,皆是能卖得干净。 而为了方便小米醋售卖,裴成河更是专门在县城的街上租下了一处小门脸,挂上店招,安排了售卖的伙计。 既是有了固定的铺子,夏明月便提议在店招上写上了欢迎大客商前来洽谈的字样。 裴成河对此心中生怯,“这醋刚刚才开始售卖,就这般写的话,会不会……” 显得有些太过于装腔作势了一些。 “裴大人尽管放心。”夏明月笑道,“醋香飘万里,好东西自然是人人都喜欢的,哪怕客商觉得拉过去售卖给寻常百姓不划算,却也还有各大酒楼,高门大户有需求的。” 菜要想做的好吃,食材是一回事,厨子的手艺是一回事,最要紧的便是这调味品。 调味品的品质上乘,做出来的饭菜自然不会差。 更何况,成本增加的却有限。 而只要有需求,便有市场,便也就有愿意操持这个市场的商户。 裴成河自幼读书,而后便是出仕为官,对商贾之术并不了解,却觉得夏明月说得十分有道理,忙点了点头,“那便按夏娘子所说的来办。” 而就在交代伙计将这些字加到店招上的第二日,便有人寻到了伙计,询问这小米醋若是买的多的话,是否能便宜一些。 伙计不敢怠慢,急忙找寻到了酿醋作坊的宋管事。 宋管事全名宋长河,原是裴成河的师爷,家中原是做布匹生意,后因为战乱迁居此处,因其善文墨,在裴成河身边谋了个文书的师爷职位。 裴成河见其做事稳妥,为人正直,又具有一定的掌事用人能力,便暂且安排到酿醋作坊这里管事。 宋长河这段时日兢兢业业,劳心劳力,也算没有辜负裴成河的期盼,与夏明月一起将整个酿醋作坊管理的井井有条。 在得知有大手笔的客商上门,宋长河不敢怠慢,特地约了夏明月一并前去洽谈。 一番细聊,得知对方姓胡名远志,是走南闯北的客商,来回贩卖货物,赚取差价银子。 而此次抵达金丘县城,是拉了一批布料,售卖完毕后要回去。 而这回去没有空车的道理,便想找寻点合适的货物,多少也能再赚上一些,抵消来回路上的损耗。 但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寻到自己想要的,刚好抬眼瞧见这小米醋的铺子,尝了一尝滋味不错,便想拉走几车。 而这几车,便是要几十坛子的醋。 酿醋作坊的醋在持续开坛,醋是轮番出的,但当初酿醋作坊刚刚筹建,各处都还不大完善,因而刚开始这醋酿得便有些少。 此时想要拉上几十坛子,酿醋作坊这里并无这般多的货。 而若是要拿到这么多货,需得等上二十多日的时间才行。 胡远志一听这个,顿时叹息,“我那边还得去收些生丝,若是再等上二十多日,只怕那桩生意有些不赶趟。” “也罢,这生意若是不行便先不做了,只待下次再说。”胡远志面上痛惜,却也是站起了身,抬脚便要走。 宋长河见状,亦是十分惋惜。 几十坛子的醋,能让酿醋作坊直接赚上一笔,且说不定还能打开小米醋在外的名声,这样好的机会,这般便没了…… 但酿醋作坊此时产量有限,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宋长河站起身,准备送人出去,更道,“待胡掌柜往后再来金丘县城的话……” 第476章 大生意 客商来回走货,这一走便是几个月甚至一年的功夫。 待其再来金丘县城时,酿醋作坊出醋的量绝对能够满足其所需。 “胡掌柜留步。”夏明月见宋长河已是放弃,便张口挽留。 “夏娘子还有旁的事情吗?” “胡掌柜既是喜欢我们金丘县的小米醋,又上门来谈生意,这也算是有缘,而这小米醋也实在是难得的上等品,倘若这生意不做,想来胡掌柜心中也是有些遗憾的。”夏明月笑道。 胡远志抓了抓耳朵,“是这么回事,可你们这醋不够,生意实在没法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说句夏娘子不爱听的实话,我这走南闯北了数年,看上的好东西不少,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便是因为那个原因,最终做成的生意也是没几桩,这里头遗憾也多的很,也不差这一桩了。” “生意自然是不能强求的,只是我们虽然此时没有这般多的醋,却能在七日之内供应三分之一的量,不妨胡掌柜先拿了这些回去?” 夏明月笑道,“这做生意嘛,许多时候总归也是冒险的,有时候看着是好东西,却并不见得赚钱,胡掌柜看中我们的小米醋,我们是很高兴的,但这小米醋能否一定赚,也是未可知的事,少来上一些,回去探探路,待卖的好的话,再来大量的买,也不失是一种方式。” 胡远志认同夏明月的观点,微微颔首,“话是这般说,可我这么多辆车,只带走这么点子醋,剩下的车空着也划不来啊。” “那不妨再带点旁的东西?”夏明月道,“这边赵家庄产的粉条、皮渣,西边果园产出的藕粉,果干,夏记吃食铺和步云楼的各种特色吃食,就连书铺里面售卖的话本都是旁处没有的,胡掌柜皆是可以瞧上一瞧。” 听夏明月这般说,胡远志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这些东西的利儿都太薄了一些,来回折腾一趟,倒也赚不到太多。” “虽然赚不到太多,却也是基本上稳赚的。”夏明月道,“胡掌柜走南闯北多年,大生意做的许多,一笔生意赚几百上千两银子的有,但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时运不济时,也有一笔生意亏上许多的时候。” “这些东西利润看着薄,却是十分稳妥,一点一点的利润攒了起来,收益却也十分可观,胡掌柜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再来,正所谓剑走偏锋,许多人做买卖,大多都去挑选利润大,值当的生意去做,像这块的买卖做的人不多,胡掌柜若是能做起来,说不定也能有一番成就。” 胡远志闻言,下意识地吐了口气。 夏明月所说的不错,他们这种来回走货的客商,许多时候谋划的再得当,考虑的再严谨,却也要看天意。 时运不济之时,运过去的货物并无任何销路,只能再重新找了售卖的地方,来回周转,费用消耗颇多,到了最后说不定还要降价便宜甩货。 现如今他年岁渐大,上有年迈父母,下有儿女要成家立业,每个月的银子花销也如流水一般,已是有些让他经不起大起大落的折腾。 稳妥一些的生意,倒也做得。 且如同夏明月所说的一般,做生意有时候也需讲究出其不意,添补空缺,这些东西说不定还真能赚上一笔呢。 夏明月一直观察着胡远志的神色,待其略有松动时,又补了一句,“方才也说,能凑到一块做生意也是缘分,胡掌柜也算的上是我们第一个大客商,我们也让一些利,多给胡掌柜一成货,此外,若是胡掌柜下次再来拿货,只要货的数量能够超过这次,我们皆是能再送上一成的货,如何?” 胡远志思索片刻后,当下做出了决定,“成,就按夏娘子说的来,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就七天,七天内这货必须齐备。” “没问题。”夏明月笑着应下。 “此外,方才夏娘子所说的那些东西,我皆是有些兴趣,还得劳烦夏娘子帮着引一引路,去瞧上一瞧。” 多看一看,说不定能找寻到好东西呢。 “成。”夏明月再次满口应下。 说定了此事,又约好了第二日一同去看看旁的货,胡远志心满意足地离开,先回自己暂时居住的客栈。 宋长河和夏明月略送了送。 待折返回来,宋长河冲夏明月将手拱了又拱,“此次多亏了夏娘子,否则这生意还真是谈不成了。” 继而又满脸皆是惭愧,“反倒是我,身为作坊的管事,于这生意上头竟出不了多少力气……” “宋管事对作坊尽心尽力,只是宋管事久在衙门,对这商贾之事上已是不大熟悉,一时没有想到而已。” 夏明月道,“这酿醋作坊也是刚刚开始,往后时日还长,慢慢历练也就得心应手了。” “多谢夏娘子鼓励。”宋长河心中略微宽慰,但还是颇为自责。 当天晚上回去之后,便找寻了一些早已压箱底,但记录了一些从前家中布庄的账目和大事的册子来瞧。 虽然往后时日还长,但他也需早点努力,早日跟的上,如此才真正对得起酿醋作坊管事这个称谓。 夏明月回去之后,则是亲手做了几道菜。 自这两日有了这半坛的醇厚馥郁的小米香醋,夏明月便习惯了吃酸味十足的菜肴。 香醋拌早黄瓜,脆爽可口,清香十足,配上口感酥脆的花生米,更添浓香。 糖醋鸡胸肉条,酸甜滋味,醇厚香浓,用的是鸡胸肉,口感更加鲜嫩爽滑,汤汁浓稠,无论是拌米饭来吃,还是就着白面馒头,皆是可以大快朵颐,好好尽一尽兴。 醋溜木耳,泡发的木耳快速过锅翻炒之后,口感清脆爽口,咬下去咯吱咯吱响,事先用大葱炝锅,出锅前淋上足够多的米醋,酸爽可口,百吃不腻。 苹果醋,用储存得当,此时还脆生生的苹果去核切成片,与冰糖一并放在坛中,倒入足够多的米醋来腌制,待吃的时候,浓稠酸甜,果香十足,美容养颜…… 第477章 浆水鱼鱼 浆水菜,稀面糊在水开时入锅搅拌均匀烧开,加入足够的米醋后再次烧开彻底晾凉,加入切段后煮至断生且沥干水分的芹菜,装坛密封,等待发酵即可…… 第二日,如约定的一般,夏明月和宋长河陪着胡远志找寻合适的货物。 藕粉产自果园的荷塘,品质颇佳,没有掺一星半点的假,且口感醇厚,清香十足。 胡远志觉得不错,要了一些。 赵记粉条铺子的精品粉条,品质佳包装好,又额外赠送做皮渣和做酸辣粉的方子,买下完全就是赚到,胡远志也没有迟疑。 步云楼的铜锅涮肉,铜锅新奇好看,质量也好,胡远志在思索片刻后,买上了几十个锅子,准备回去或卖或送人。 书铺内沈淑君所写的话本销量极佳,又是雕版印刷出来的,整体成本低廉,比着他所在的地方话本要便宜太多,也直接买上一车…… 在金丘县城待的这么多日,胡远志可谓是收获满满。 唯独觉得遗憾的是,他十分喜欢夏记吃食铺的各种吃食以及步云楼的菜肴,但吃食这种东西实在没法异地售卖,更经不起长期储存,无奈之下胡远志只好买上了许多,好留在路上解馋。 七日之期到来,胡远志除了采买的那些活物,亦是拿到了足够数量的小米香醋,准备启程。 “胡掌柜一路顺风。” 夏明月和宋长河出城相送。 宋长河更是道,“胡掌柜发财,期待下次再与胡掌柜见面。” “期待。”胡远志自觉这段时日在金丘县城待得十分愉快,与夏明月和宋长河也颇为聊得来,更觉得二人做生意也实诚大气,心里也是舒坦的很,“想来不需太久的时间,待再来之时,一定得多待一段时间。” 旁的不说,就夏记和步云楼的各种吃食,他都还没有吃够呢! “胡掌柜尽管来,到时候我一定好好款待。”宋长河忙道。 几日相处下来,宋长河慢慢摸索到了一些和客商相处的门道,这会子也只把好听话拿出来说。 “宋管事大气!”胡远志嘿嘿笑了笑,拱了手,“回见。” “回见。” 送走胡远志,宋长河照例回酿醋作坊忙碌,夏明月则是回到了家中。 拿出先前腌制浆水菜的坛子,打开坛子瞧上一瞧。 坛中原本颜色青翠的芹菜颜色已是渐渐发暗,而属于浆水菜独有的酸味也已完全散发出来,不断地撩拨夏明月的鼻子。 此时已是四月中旬,天气渐热且干燥,以至于平日里胃口时常不好,这会子闻到这般浓郁的酸爽滋味,顿时觉得胃口大开,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吃上一些。 将腌好的浆水菜直接捞出一些,不必做太多处理,只需煮上一碗清汤面,再将这浆水菜加了进去,便是酸爽可口,美味十足。 或是将这浆水菜捞出后配上煮好的五花肉片一并来炒,只炒的五花肉片表面发一些焦黄,吃起来既有回锅肉的口感,肉片又充分吸收了浆水菜的酸,吃起来不油不腻,十分过瘾。 可若是要论这浆水菜最好吃的吃法,还得是浆水鱼鱼。 白面和棒子面混在一起搅拌成糊在锅中煮的粘稠熟透,再将这面糊用漏勺漏进凉水盆中,温热的面糊落入水中,迅速成型,头大尾巴小,犹如小鱼一般。 浆水菜切成碎丁,与葱、姜、蒜、干辣椒等烹香翻炒,在倒入浆水,加入五香粉、盐巴等调味煮沸形成浇头,直接舀入盛装鱼鱼的碗中即可。 面粉和棒子面做成的鱼鱼煮熟后又经过冷水降温,口感Q弹,滋味清香,而浆水菜本就酸爽可口,经过烹炒增添了辛香,此时吃起来十足的酸爽开胃,好吃无比。 一碗是必然不够的! 夏明月吃的开心,以至于完全敞开了胃口,足足吃了三碗之后,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碗。 而其他人却是还有些舍不得放下碗筷,再次回了碗,直到锅中的浆水鱼鱼实在是没有了,这才有些惋惜地结束了这一顿饭食。 因为浆水鱼鱼好吃,接连吃了两三日,让原本腌制好的浆水菜都彻底见了底,夏明月不得不又腌上了几坛。 仍旧是之前腌制的方式,但有了第一次腌制浆水菜时留下来的浆水作为引子,这次的浆水菜腌制时间缩短了一半,便可以直接开吃。 浆水菜腌得多,夏明月便打算往外分上一分。 德馨园那边是少不了的,惦记着端午在即,夏明月干脆包上了一些粽子,预备着一并给送过去。 但这还不曾出门,家中却是来了客人。 来人是一位年轻男子,不到二十岁,生的五官端正,器宇轩昂,身上的一身华服,更是彰显其身份不俗。 夏明月却因此十分讶异,“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在下姓贺,名凌云,贺老夫人乃是在下的祖母。”贺凌云躬身行礼,显得十分谦逊。 “原来是贺公子。”夏明月忙将人请到屋中喝茶。 “不知贺公子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此次贸然叨扰,是受父母之命而来。”贺凌云笑道,“不瞒夏娘子,家中祖母为了清静,一直在此处的德馨园独居静养,家中一直十分担忧,但祖母并不喜我们打扰,因而也不敢随便前来。” “家中父母得知祖母一向十分喜爱夏娘子所做吃食,更欣赏夏娘子的为人,而夏娘子亦是在祖母在德馨园期间对祖母记挂不已,侍奉颇多,心中感激,因而特地命我前来,对夏娘子表示感谢。” “这些,是家中母亲特地挑选,要送给夏娘子,还望夏娘子不要推辞,一定收下。” 贺凌云话音落地,小厮已是将箱子抬了过来,打开箱盖。 箱子里面放满了各种颜色和款式的布料,但从色泽和花样来看,样样皆是不俗。 而那布料上面,则是放着几本书。 书是线装书,封皮已是有些陈旧,看着颇有年头。 “这几本书是祖父早些年偶然所得的菜谱,一直在家中藏书楼收着,父亲想着夏娘子大约用的上,特地吩咐我带了来,送给夏娘子。” 第478章 真敢说 “贺老爷,贺夫人实在客气。” 夏明月笑道,“我勉强称的上是个厨子,有食客喜爱我所做的吃食,是我的福气,我心中也十分高兴。” “贺老夫人不嫌弃我的手艺,肯时常光顾,又愿意扶持我这里的生意,帮着我将夏记开到府城中去,我心中也是感激不已。” “论理来说,我实该感谢贺老夫人才对,因而这些东西我收着实在有愧。” 夏明月接着道,“但也不瞒贺公子,我喜爱厨艺,这几本菜谱也颇为感兴趣,因而十分愿意留下这几本菜谱,至于其他的,还望贺公子莫要怪责我托大拒绝了。” 贺凌云脸上的诧异一掠而过,脸上亦是笑意更浓,“我明白夏娘子的,知道夏娘子不看中这些,更不缺这些,但在夏娘子跟前我也说些实在话。” “这一来,夏娘子与贺家这边实在无需这般疏远客气,二来呢,不瞒夏娘子,此事是父亲母亲特地交代的,倘若办不好,只怕待我回去之后,连家门都进不去的,夏娘子也只当是同情一下我,做件好事吧。” 贺凌云打趣,顺势又作了一揖。 话已是说到了这个份上,夏明月便也只好在思忖后点了点头,“既是贺公子如此说,那我便也只厚颜收下。” “多谢贺老爷,贺夫人的厚意,多谢贺公子。”夏明月十分合规矩地又福了一福。 “夏娘子客气……” 又聊了一会儿,贺凌云起身告辞。 夏明月送了一送,目送其上了马车,行驶至巷子口。 待马车转到大街上,马车内的范静兰嘴角几乎撇到了天上去,“怎么就只待了一待便出来了?” “那我还需待上多久?”贺凌云摸了摸鼻子。 “这夏娘子能哄得老祖宗高兴,于你们而言便是贵人,这不将人供起来也就罢了,只这般冷淡,那怎么能行?” 范静兰满脸不屑,“还有那些东西,送的那般少,这般寒酸,你爹娘也真拿得出手,难不成你爹娘是担忧这夏娘子是个有心想攀附荣华富贵之人,想着先试探一二,以免一下子给的太多,反而喂大了对方的胃口,以后凡事都与你们贺家扯上关系?” “依我看,你们还是将心早些放到肚子里头去最为合适,倘若这夏娘子当真是个心思多的,只怕早就从老祖宗素日的做派察觉一二,捞进了好处,哪里还用等到现在还默不作声的?” “你们这些世家啊,就是太拿自己当回事,成日防备这个,担心那个,只觉得自己个儿坐拥一切,身边但凡出现个人,必得先瞧一瞧对方心思怎样,是否正派,再做其他打算。” “这般想东想西的,累不累啊,哪里就那么多麻烦事了,这人看着合眼,处着对脾气,那就行了,有那担忧这个,害怕那个的功夫,不如多吃两碗饭!” 范静兰的性子本就与名字没有半分关系,此时说起话来,越发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噎得贺凌云无话可说,更震得脑仁发疼。 片刻后,才揉着额头两侧,“倒也没有你说的这般不堪,世家走到今日,本就十分不易,若是做不到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的话,岂非不妥?” “所以,这身边的人合眼缘对脾气是一回事,还是要干净一些为好……” “你都说了,合眼缘对脾气了,那就说明性情十分相投。” 范静兰打断了贺凌云的话,“既然十分相投,那便说明是一路的人,若是对方当真带有十足的目的,心思不纯,那便说明你也是这样的人,算得上是一丘之貉,如此的话,那还讲究那般多做什么?” “都是乌鸦罢了,还非得比较出个高低,看看谁黑,谁更黑?还是那句话,平日的饭菜,盐放多了吧!” 贺凌云,“……” 说的似乎还有那么一点道理? 说不过,根本说不过! 贺凌云心中叫苦不堪,也急忙转了话题,“祖母提及了夏娘子做吃食加盟,偏好照顾家境贫寒之人,更协助金丘县城的县令筹建作坊,安置流民,功劳斐然。” “此事父亲已经如实禀告给皇上,后连皇后也知晓此事,直言夏娘子贤良淑德,乃是女子之典范,因而特地嘉奖了一番,皇后更是亲自题字相送。” “前来送赏赐的礼官差不多与咱们同时间从京城启程,估摸着这两日也差不多能到了金丘县城,也算是不辱没了夏娘子。” “可我记得你过年后没几天便提及了老祖宗亲笔写信回家,全家皆是因此十分高兴的事。” 范静兰斜了贺凌云一眼,“老祖宗甚是很少写信回来,当时你就那般得意,想来那是老祖宗近期最后一次写信回来,也是那会儿提及夏娘子的。” “且既然是老祖宗发话,几位贺大人想来也是不敢怠慢,大约是即刻便告知皇上的,而此时已是四月过半,距离过年已是有三个半月的时间,赏赐才刚刚抵达金丘县城,这做事的效率未免也太低了一些吧。” 贺凌云,“!!!” 轻咳一声,贺凌云辩解,“皇上日理万机,事情又分轻重缓急,难免会如此嘛。” 范静兰道,“不拘因为什么,这效率低下,便容易被人诟病,对皇上的威严和声誉实在有损,需得改进才行。” 真敢说啊! 贺凌云忍不住吐槽,“这话跟我说无用,怕是得跟皇上说才行。” “就是得跟皇上说才好。”范静兰再次斜了斜眼睛,一副“你算老几”的表情,“跟你说自然是无用的,待我回京之后,若有机会,必定跟皇上聊一聊此事。” 贺凌云,“!!!” 还真敢聊啊? 不过仔细想一想的话,还真是可以。 这一来,皇上对范氏一族可谓极为宠信,范静兰自小亦是被当做公主一般养育,时常被太后看顾不说,就连膝下无女的皇后,对范静兰也是宠若掌上明珠。 范静兰虽不曾被封为公主,享受的却是超出公主的待遇。 也正是因为此,范静兰才能在这言语上无所顾忌。 第479章 惹不起 什么话都敢说,也是什么话都可以说。 无人可以对其言语无视,包括当今圣上。 贺凌云叹了口气。 感慨范静兰虽然祖上寒门,现如今的地位却是超过他们这一众名门世家,反而是他们这些世家,风光之下,却也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更有些担忧他当初怎么就头脑一时发热,竟是同意与这小祖宗同行了呢? 万一这一路上小祖宗继续口无遮拦,传到皇上的耳中,她倒是无事,那他岂非平白被连累? 果然是这人生在世上,没有命苦,只有更苦…… 贺凌云感慨,范静兰歪了歪头,“你这是在后悔与我同行?” “没有没有。”贺凌云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根本不敢承认,“我只是在思考,范娘子为何非得来边关不可?” “二哥在边关许久,我心中担忧,所以特地来看上一看,再来,便是听皇后娘娘提及这夏娘子,便也想来瞧一瞧。” 范静兰看了一眼贺凌云,“这些我早就与你说过的,你记性颇好,此时再问第二遍,无外乎就是想随便扯开话题,所以你方才就是有些后悔与我同行。” “不过你放心,皇上和皇后娘娘皆是知晓我的性子,所以不拘我说什么,都不会连累到你这里的。” 贺凌云,“……” 得,不但是有恃无恐,而且十分聪明。 这样的人,最是惹不起的。 他与范静兰也并非相识一日,知晓她素日如何,方才还真是一时脑抽想着耍小聪明。 惭愧啊! 到了这个份上,贺凌云便也不再掩饰,大方承认,“如此,那我便也放心了,方才……” “无事,你有你的顾忌,难免的,我能理解,却也并不认同。”范静兰不以为然,“这人与人之间,真诚是最需要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般搪塞掩饰,最是无用不说,被人识破尴尬也更盛,何必呢?” “往后在我跟前,不必遮遮掩掩,否则不但无趣,这朋友便是做不成了,你也知道,想做我朋友的人极多,可也不是谁我都愿意说这几句话的。” 范氏一族属于新贵,范静兰地位超然,众星拱月,现实也的确如她所说。 “明白。” 贺凌云呵呵笑了笑,撩起帘子,瞧了瞧天色,“这眼见是要到了晌午,需得寻个地方用饭。” “去步云楼如何?” 启程之前,贺凌云已是派人将这边的状况打探的清清楚楚,知道整个金丘县城之中最好吃的酒楼便是这步云楼。 “做菜如何?”范静兰问。 “厨子皆是夏娘子的徒弟,是整个金丘县城最知名的酒楼。”贺凌云道,“据说其中不少菜式是出自夏娘子之手。” “那便去。”范静兰没有丝毫犹豫,但也十分大方,“我请客。” “那我便跟着沾一沾光了。”贺凌云笑了一笑,吩咐车夫往步云楼而去,而后则是着人去他先前已经着人收拾好的院落知会一声。 范静兰请吃饭,他安置住宿之处,也算礼尚往来。 这边,夏明月送走贺凌云后,开始收拾处置送来的东西。 菜谱大略翻了一翻,其中记录了不少地方菜式,颇具特色,且记录的十分详细,其中因为时日长而有缺漏之处,亦是被后人添补上,旁边更写上了缘由和时日,可谓严谨仔细。 这样的菜谱,已是被存放成了孤本藏品,价值不菲。 夏明月自觉贺家颇为大方,心里再次感谢了一番,而后则是吩咐青橘来收拾那些布料,看看适合做成什么,什么场合使用。 而青橘看到那些布料时,顿时双眼泛光,将那布料放在手中摩挲许久,看了又看,“娘子竟是得了这样好的东西!” “什么样的好料子,让你这般欢喜?”夏明月笑问。 “娘子素日沉迷厨艺,对这些并不关注。”青橘解释道,“这些布料,底下是苏州宋锦,而最上面的这两块,则是苏绣。” 苏绣? 夏明月在现代时倒是听说过,苏绣产自苏州,乃是四大名绣之一。苏州及其周边本就盛产丝绸,技艺先进,织造出来的丝绸柔软光滑,色泽品质皆是上乘。 而这苏绣,更是以针作画,所绣花样皆是栩栩如生,巧夺天工,为人称赞,更为人追捧。 夏明月初初看到这些布料时,只觉得质地极佳,但没有想到,竟是这样好。 得知了这些布料的底细,夏明月也忍不住翻了翻箱子里头的布料,仔细端详了一阵。 图样清雅好看,绣工精湛,皆是上品。 “的确是好东西。”夏明月忍不住感慨。 “是啊。”青橘点头,“婢子先前做活时,也见过好料子,但苏绣却是难得见,这些苏州宋锦亦是质地上乘,这回也算是能过过瘾了。” 从事哪一行的人,素来也是喜欢这一行的好东西,青橘做针线活做的久,这次能经手这样的好料子,也是心中欣喜,跃跃欲试。 “只是料子虽然好,却是不好安置。”夏明月笑道,“想来我素日也没有太多场合需要穿这样料子的衣裳,又喜爱进灶房,这衣裳做了怕是也容易浪费,还是先放着,待往后再说吧。” “不过看你也是馋的很,就先拿两块,看着随便做些什么吧。”夏明月颇为大方。 青橘见有了使用权,忙不迭地点头,“娘子既是不想做成衣裳的话,做成旁的也行,这天气渐热,要盖薄被,不如给娘子做上两床薄被,盖着舒服,也好看。” “这苏绣的料子块不算很大,看大小和花样可以做成披风,待冬日的时候用,配上毛领子,好看的很,剩余的边角落便做上几个荷包和香囊……” 披风这种东西,一般天气特别冷时出门才穿,进门便脱,不害怕她出入厨房,倒也十分实用。 夏明月看青橘安排妥当,考虑周到,便也尽数应下。 而青橘见夏明月对她的提议十分认可,便欢欢喜喜地拿了料子开始去做活。 最开始做的,必然得是被子。 虽然她很想先摸那块苏绣,但总觉得心中不大踏实。 第480章 全都要 毕竟仔细论起来的话,她这段时日没有好好做针线活,这重新拿起针,一下子便要碰这样好的料子,若是一个不留神,那就是极大的罪过! 得先将手给练好,待手稳当了,再去碰,也不迟! 青橘在这儿盘算了一番,开始按着计划行事。 而夏明月这里,亦是开始了新的计划。 端午在即,粽子是不可缺少的,夏明月亦是不想错过这种节日经济,便开始张罗了起来。 有了以往包粽子,做竹筒粽子的经验,今年再做起粽子生意来也是轻车熟路,十分顺利。 咸蛋黄肉粽,豆沙粽,红枣糯米粽,白粽,八宝粽……应有尽有。 粽子作为端午必吃的食物,自然是颇受欢迎,且一众人皆是认定夏记出品,必属精品的原则,只要是夏记售卖的东西,准是没错。 因而这粽子时常在上午时便卖了个干干净净,根本等不到晌午。 同样卖的好的,还有咸鸭蛋和变蛋。 前者醇香流油,咸味适中,吃着喷香,最是适合这个季节时就粥下饭,后者则是十分受此时正在忙碌着收割麦子的农户欢迎。 无论是凉拌一番当成一个下酒小菜,在忙碌了一整晚之后,喝上两杯吃上两口彻底地解解乏,还是直接带到田间地头,待体力不支的直接吃上一个,皆是十分过瘾。 总之,夏记临时搭起来售卖这几样吃食小摊的生意,十分红火,每日的客人络绎不绝。 这其中,便包括了范静兰。 她在金丘县城已是待了两三日。 这两三日里,晨起去夏记的早饭吃食摊上,喝上一碗胡辣汤,来上一些油馍头,一口稀一口稠,又或是直接将油馍头拿筷子摁进胡辣汤中,再夹起来送入口中,充分感受油馍头上挂满浓稠汤汁的酣畅淋漓。 又或者来上一笼水煎包,来一碗豆浆或者豆腐脑,前者外焦里嫩,肉汁四溢,后者豆香十足,清淡可口。 而到了晌午,步云楼里头点上几样硬菜,结结实实地吃上一顿,感受多种美味佳肴,又或者是到夏记的吃食摊上头来上一碗热乎乎的小馄饨,又或者油汪汪的红油凉皮。 到半晌的时候若是觉得单调无趣,可以啃些从夏记卤味铺子买来的鸭货素卤,来点夏记串串香的红油辣串…… 这日子,简直过得不能太自在! 而现如今,又多了各种各样的粽子。 范静兰也不交代给身边的侍女,干脆自己亲自跑到了摊位跟前,挑选符合自己口味的各种粽子和蛋类。 又惦记着明日就要前往军营看望一下二哥,需得带些东西过去,便干脆打算多买上一些。 因而范静兰在端详打量了一番摊位上的所有东西时,大手一挥,“这些,我全都要了,夏娘子给算一算多少钱?” 全都要了? 夏明月与吕氏等人顿时满脸愕然。 尤其是夏明月,下意识张口确认,“这位娘子当真打算要将这些粽子,咸鸭蛋和变蛋全部买下来?” “正是。”范静兰点头,“可有什么不妥?” “并无什么不妥,只是这咸鸭蛋和变蛋倒也罢了,能放一段时间,现如今天气热,这粽子却是不能放太久了,若是一下子买这么多的话,若是短时间内吃不完,容易坏掉。” 夏明月善意提醒,“这位娘子可以根据人数来买,这段时日我们都在这里卖粽子,每天都买得到,新鲜的吃来滋味也更加好一些。” “多谢夏娘子提醒。”范静兰笑道,“不过夏娘子放心,人多,能吃得完,不会放坏的。” 非但不会放坏,只怕连吃都不够吃。 战事不断,军中粮草也十分紧张,能让一众兵卒吃饱吃好已是不易,想要变着花样根本不可能。 这种节令且做起来颇为缓慢的粽子,大约并不会出现在军中。 而以二哥的性子,自己有了好东西,必定会分给身边之人,所以这些东西必然是不够的。 “那就好。”夏明月放下心来,将所有的粽子、咸鸭蛋和变蛋一并都数了数量,算好价格。 待范静兰付了钱之后,又用篓子将一众东西尽数装好,帮范静兰送到马车上头。 三样东西加起来,数量不在少数,范静兰这一辆马车竟是没有装下,以至于跑了两趟才完全拉走。 而贺凌云看到范静兰跑了两趟,买回来了这般多的粽子,咸鸭蛋和变蛋时,下巴几乎都掉在了地上。 “范娘子买这般多?” 就算这些东西好吃,但是买的也实在是太多了一些吧! “嗯。”范静兰点头,“这些都是夏娘子做的,我吃着滋味极佳,打算明日出发时尽数带上,算是给二哥的礼物。” “原来是给二公子的。”贺凌云恍然大悟,瞧着这般多的粽子,且粽子此时正往外散发着幽幽的香气,直勾得贺凌云肚子里头的馋虫忍不住往外钻。 在咽了几下口水之后,贺凌云招呼了小厮过来,准备派小厮出去也买上一些回来,好解一解馋。 “怕是不成了。”范静兰道,“今日夏记摊上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你若是想吃,怕是只能明日去买。” “不过你既是想吃的话,便随便拿上一些吧。”范静兰颇为大方,“只拿你喜欢吃的就是。” “多谢范娘子。”贺凌云没有客气,只挑选自己喜欢的咸口肉粽。 也不必再次加热,只需将这粽子剥去了外头的粽叶,直接开吃即可。 微凉的口感,在这样渐热的天气中具备一定的开胃效果,肉粽浓香美味,糯米腌制入味,肉块肥而不腻,却是软烂即化…… 人间美味! 贺凌云吃得畅快,吃得尽兴,更是不住地夸赞肉粽滋味美妙,更道,“这吃粽子,还得是肉粽吃着过瘾。” “吃粽子不是就得吃甜的么?”范静兰挑眉,“咸味的粽子……感觉有些无法下口呢。” “甜味的也好吃,可比着咸口的来说,还是滋味寡淡了一些。”贺凌云笑道。 范静兰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可我还是觉得甜粽好吃,不但是我,我们全家都吃不惯咸口的粽子。” 第481章 似曾相识 “二公子不吃咸口的粽子?” 贺凌云有点诧异,“那范娘子还买了这般多的肉粽回来?” 是惦记着要给范弘辉方便他送人情? 还是说…… 这范娘子是知道他喜欢吃咸口的粽子,所以特地买了回来? “我寻思着,这些粽子皆是夏娘子做的,想来不拘是甜口还是咸口,必定都十分好吃,所以特地都买了回来。”范静兰如实回答。 贺凌云,“……” 所谓自作多情,大抵如此。 但,这范静兰的说法前后好像有些矛盾。 因为粽子是夏娘子做的,所以不拘什么口味都好吃,但是她明明就不吃咸口的粽子,还说不如甜口的好吃。 合着,这些粽子买回来,要送给范弘辉是一回事,主要是冲着夏娘子的面儿? 范静兰察觉到贺凌云复杂的目光,“有什么不妥么?” “我只是觉得吧……怎么说呢……咱就是说……”贺凌云嗫嚅了半晌,才算是组织好了语言,“你会不会对夏娘子太认可了一些?” “没有吧。”范静兰面露了些许疑惑,“不过就是捧场了生意而已,且这些也算上是有所需求才会如此,顶多能说上一句做了顺水人情。” “但这话又说了回来,夏娘子手艺好,平日摊位上的生意也十分红火,这吃食原本便是不愁卖,我就算全买了回来,实际上连人情都算不上的。” “反倒是我一下子全都买了回来的话,旁人今日便没得买,夏娘子反而还要跟旁人一一解释,遇到那些不大好说话的怕是还需赔了笑脸……” “仔细算起来,我应该是给夏娘子找寻了一些麻烦的。” 所以说,以范静兰的逻辑,出钱买下所有的东西等于给对方找寻了麻烦? 怎么越听越觉得有些奇怪呢? 但看着范静兰一本正经,贺凌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顿了半晌后,只能将手中剩余的半个肉粽一并塞进了口中。 将这疑惑尽数咽下! 而范静兰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则是站起了身,问贺凌云,“你可知这县城里的牙行在何处?” “就在不远处,从这条巷子里头出去……”贺凌云想了想,换了一个更加简单的说法,“步云楼往东,走两个巷子口便到了。” “好,我这会儿去一趟。”范静兰说话抬脚便要走。 “范娘子是打算买些什么?”贺凌云有些好奇。 “买处宅院。”范静兰道,“我想在边关待上一段时日,但以二哥的谨慎性子,断然不会允许我在军中长待,思来想去的,金丘县城这里倒是颇为合适,所以我想买下一处院落,算作暂时的落脚之处。” “你既是要在金丘县城住,住在这里便好。”贺凌云道,“这里宽敞,也算的上雅致,奴仆齐全也还算做事妥当,且我过两日便要回去,你住在这里也更加方便一些。” “你这里好是好,却是离夏娘子家有些远。”范静兰如实相告,“我想着找寻一处离夏娘子家近一些,最好是能做邻居的宅院,这样每每夏娘子那要新做什么吃食拿去售卖的话,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到夏娘子家中单独品尝一下外人吃不到的手艺。” “不过我寻思着这宅院大约不会那么好买,即便买了下来也得规整几日,所以在事情还不曾办妥之前,大约还是要在这里叨扰几日的。” “叨扰倒不是事情,只是……”贺凌云这脸上的神情越发复杂,“只是你这样大费周折的,就是为了能吃到夏娘子所做的吃食?” “对啊。”范静兰肯定回答,同时也有些疑惑,“这些吃食,不够好吃么?” 贺凌云摸了摸已经隆起颇高的腹部,但瞧见还有许多肉粽时,仍旧想再往口中塞上一些,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足够好吃!” “那,不值得么?” “……值得!” “那你还有什么疑问?” “没了……” 一场交谈很快结束,而范静兰也很快找寻到了金丘县城的牙行。 牙行掌柜在得知范静兰的需求时,略有些头疼,“不瞒范娘子,这杏花巷里,暂时并无人想要出售房屋宅院,因而……” “我可以加钱。” 这话说得十分财大气粗,但也让牙行掌柜觉得十分耳熟,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般。 不过这不打紧,要紧的是要将眼前的财神爷给伺候好才行。 “既是范娘子对杏花巷的房屋颇感兴趣,那我便尽心尽力地为范娘子问上一问。” 牙行掌柜笑容可掬,却又面露难色,“不过这丑话先说到前头,这杏花巷的住户大多觉得杏花巷风水佳,又觉得与夏娘子为邻居十分舒坦,即便是范娘子加钱,也未必一定能买得到。” “自然了,还是那句话,我必定会尽心尽力地为范娘子好好问一问的。” 但难归难,但这样一个大买卖,需得想方设法地搞定才行。 “有劳掌柜。”范静兰出手便是一百两银票,“这是定金,不足的,再补齐。” “好嘞。”牙行掌柜忙不迭地应下。 而后又细问了范静兰的一些其他需求之后,恭恭敬敬地将人送了出去。 而后,将那张一百两的银票摩挲了许久,更是瞧了又瞧,满腹心思的。 “掌柜的是觉得这银票不妥?”伙计见状询问。 “倒不是假的,就是觉得眼熟。”牙行掌柜感慨。 “这银票不都长一个样?”伙计诧异无比。 “不一样。”牙行掌柜摇头,话说得一本正经,“这银票随主人,这银票上有一股富贵气,与寻常人的不一样呢,我记得先前也收过几张跟这个差不多的银票,我得将这几张银票放到一处去,往后也能给我带些富贵气呢。” 伙计,“……” 自家掌柜,这是做生意做的越发魔障了! 不过方才那位范娘子,还真是有些眼熟的很。 不是相貌,是身上那股富贵气,似乎从前也有一个同样贵气十足的娘子…… 啧啧,他怎么也说这样的话?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掌柜,就有什么样的伙计,往后需得注意一些,不能被掌柜的给带偏了才行。 翌日,范静兰启程往军营而去。 第482章 赏赐 而贺凌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同行,以确保范静兰的安全。 待二人带着三辆马车出了城门后不久,有一行人马自东城门而入,其人数多,声势大,浩浩荡荡,看起来气派十足。 城中百姓见状,一边下意识地照着规矩回避,一边又探着脑袋,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来人到底是谁,到这金丘县城是要做什么。 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自然也就越来越大。 “这是什么大人物来咱们金丘县城了不成?” “近些时日边关战事频发,说不定这是京中派来督战的钦差大臣吧。” “倘若真是钦差大臣的话,这阵势反而有些小了,且钦差大臣大多都会投诉官驿,并不会刻意途径城池,为的是避嫌,这般大张旗鼓地进了城,肯定是奔着咱们金丘县城来的。” “奔着咱们金丘县城?咱这里有啥好奔的,难不成是看上咱们这里的酿醋作坊了?” “这话说得见识实在浅薄的很,京城啥好东西没有,能瞧得上咱们穷乡僻壤的东西?”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是觉得咱们酿醋作坊的小米香醋好的很,这京城保不齐还真没这好东西呢,反倒是你妄自菲薄,这可不好。” “什么薄不薄的,这醋又不是稀罕东西。” “东西好就行!” “好也好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咱们这就是天!” “……” 两个人争执不休,很快又演变成了两拨人在这辩论不停,让其他人顿时目瞪口呆。 这不是瞧热闹的么,咋的重心还偏移了呢? 一看就不是专业看热闹的。 专业看热闹就得讲究专业二字,首先需得目不斜视,其次要做到不被其他事情干扰,再来,更得看的仔细…… 等等,看得仔细? 就在有人看得十分仔细之后,恍然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呼了一声,“这是京中前来封赏的礼官!” 封赏? 封赏谁,给谁封赏,要封赏什么? 众人心中腾起了一阵阵的疑问,而那一行人却是在所有人的瞩目中继续前行,直到金丘县县衙门口停下。 片刻后,裴成河带着底下人出来迎接,又慌忙到头前带路,只带着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直到杏花巷时才停了下来。 巷子狭窄,马匹和马车皆是不好继续前行,所有人便皆是徒步往里走,一直走到夏明月家门口,大步而入。 而此时,外头围观的人群中则是爆发了更加猛烈的议论。 “京城前来封赏的礼官去了夏娘子的家中呢!” “是要封赏夏娘子么?” “看这架势必定是了,如此殊荣,实在令人羡慕啊。” “夏娘子为人良善,在咱们金丘县城做了不少好事,听说在长洲府城做的生意也是如此,这次又忙活这酿醋作坊,可谓功德无量啊!” “夏娘子的名声竟是传到了京城去……”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句话十分刺耳,惹得许多人纷纷侧目,却只见一个圆脸的后生,正握紧了拳头,道,“不过就是比我生的好看了一些,良善了一些,好事做多了一些,做饭好吃了一些,总有一天,我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总有一日,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许多时候,释放出来的善意并不能拯救世界,帮别人的忙甚至也可以用些微来形容,但这样的举动,总是会被人记在心中,以此为荣,以此为榜样。 这样的人多了,这世界不就更好了么? 毕竟有谁不希望金丘县城能多几个夏娘子呢? 众人相视一笑,笑声悦耳,随风飘扬。 此时的夏明月正带着整个中央厨房之人跪拜行礼。 “……夏氏明月,贤良淑德,为女子之典范,皇后娘娘懿旨,赐夏氏明月白银百两,锦缎十匹,文房四宝两套,皇后娘娘亲笔书写字一副……” 礼官将赏赐一一宣读完毕,而后将皇后娘娘的懿旨及所书写的字一并交给夏明月,“恭喜夏娘子。” “谢皇后娘娘。”夏明月再次叩拜谢恩,恭恭敬敬地将东西接了过来,“多谢大人。” “夏娘子客气。”礼官躬身笑道,“能够为夏娘子前来送赏赐,乃是在下的荣耀。” 能被皇后娘娘亲口夸赞之人,并不多,这夏明月算是其一。 且礼官来之前亦是将夏明月的底细查了个清楚,知道其丈夫亦是草根出身,现如今却前途无量,自然对夏明月越发恭敬。 一番寒暄,夏明月留一行人喝上一杯茶水。 “夏娘子好意,本不该推辞,乃是身上事务繁忙,今日是不能在此过多停留,只能婉拒夏娘子了。” 礼官笑道,“若下次时间充足,一定喝一杯夏娘子家中的茶水,尝一尝夏娘子的手艺。” 来之前,礼官便知晓夏明月厨艺超群,所做的吃食新奇且美味,关键还十分接地气,平价亲民。 这样的吃食,真希望往后有机会能够尝上一尝的。 不过夏娘子现如今既是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据说又有贺老夫人的看重,这往后的赏赐,自是少不得的。 不愁没有机会! 礼官心里面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夏明月却是笑道,“何须等到下次,侍奉端午,夏记做了许多粽子,也不知道合不合大人的口味,大人不妨拿去尝上一尝?” 粽子? 礼官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端午在即,这倒是时令的东西。 且粽子算的上是寻常百姓吃的东西,价格并不算贵,他吃上几个,也不算收受贿赂…… 礼官思索之间,夏明月已是将今日准备拿去售卖的粽子按着不同的口味各自拿上了一些,拿小竹筐装了后捆扎结实。 眼见已是没有了拒绝的余地,礼官便也不再推辞,双手接过粽子,连声道谢,“多谢夏娘子,多谢娘子。” “大人客气。”夏明月笑眯眯地送一行人出去。 仍旧是裴成河在头前引路,礼官一行人在后面跟着往外走。 也不舍得将那一小筐粽子让旁人端着,礼官只亲自捧着,美滋滋地出了门。 “大人!”身边的文书突然喊了一声,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惊恐。 第483章 生死有命 手中的粽子险些因为这一声惊呼滑落,礼官蹙了眉,面带愠色,“何事?” “您快瞧!”文书拽着礼官的袖子,一边偷偷地往一旁指。 礼官的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投了过去,瞧见了正在一边啃食粽子,一边探着脑袋,不住地往这边瞧的毛三里。 毛三里生的高大且壮,肤色微黑,一身寻常棉布衣裳,看起来与普通百姓并无任何分别,但若是仔细看五官相貌的话…… 竟是有六七分的相似! 礼官心中发紧,但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妥,反倒是手中的粽子看着香甜的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夏娘子做的。” “大人不觉得那个人生的颇像……” “真没看出来。”礼官语气笃定,又忙转了话题,“今晚还需赶到驿站去,需得加紧才行,否则夜路难行,蚊虫也多,烦人的很。” “是。”文书无奈应声,跟上了礼官越走越快的步子。 却是频频回头,目光也将毛三里盯得越来越紧。 像,实在是太像! 而此时的毛三里并不曾察觉任何,仍旧伸长了脖子去看热闹,甚至打算跟着其他人一并跟上去,再瞧一瞧热闹。 只是这脚步还不曾迈了出去,却被殷陵游喝止,“成日什么事情不做,就知道看热闹,这热闹看得明白么你?” “还不赶紧回去,将那些药材尽数都研磨成粉,这般偷懒,是打算让今晚上的蚊子吃了我不成?” “你若再这样偷懒,我便罚你不许吃晚饭!” 殷陵游此时满脸怒气,一双眼睛甚至都因此而瞪成了铜铃,说话时的声音也比高了许多。 显然是生了大气。 毛三里见状,也不敢还嘴辩驳,只缩了缩脖子,小声应下,抬脚往里走。 但动作是慢吞吞的,而且时不时地还往热闹远去的方向看了又看。 恋恋不舍。 殷陵游见状越发恼怒,几乎是跳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了毛三里的后脑勺上头,“还磨磨蹭蹭地做什么!” “我警告你,往后不许再瞎看什么热闹,尤其是有关京城那的热闹,不许看,不许听!” “这是为啥?”毛三里瞪大的眼睛中满都是疑惑。 “不为啥,不许看,就是不许看!”殷陵游喝道,“你若是不听话,就当没我这个师父!” 说罢,殷陵游背了双手,气呼呼地进了院子。 毛三里挠了挠后脑勺,满脸皆是诧异。 师父这是怎么了? 从前他看到热闹时比谁都兴奋,削尖了脑袋也要往前面钻着瞧,这会子怎么对瞧热闹这般抵触? 还有,京城那怎么了,感觉师父似乎对京城特别抵触。 难道是因为从前师父当做御医,所以对皇城中的一些腌臜事知道颇多,所以深恶痛绝,连带着不但不喜欢皇家,就连京城这种权贵的集中地也十分讨厌? 也罢也罢,既然师父不喜欢,那他往后长了记性,不去凑这样的热闹就是。 毛三里想通了这一层,急忙去研磨方才殷陵游交代的那些药材,又嬉皮笑脸地端了茶水,拿了粽子,跟师父那赔不是,讨笑脸。 看着堂堂七尺男儿这会儿满脸堆笑,笑得既憨厚又小心翼翼,满满皆是讨好,殷陵游满心的怒气顿时消散了个大半,脸上的愠怒也减少许多,语气更是软了软,“去忙你的吧。” “好嘞。”毛三里见自家师父不再生气,顿时松了口气,嘴角顿时咧到了耳朵根,欢天喜地地去做自己的活。 那蹦蹦跳跳的模样,简直与孩童无异。 就好像,他第一次看到他时候的模样。 殷陵游见状,叹了口气,眸中的光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来。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但是他是一个大夫,勤学苦读那么多年,为的便是救死扶伤,将一条一条的命从鬼门关中拉回来,如何能够见死不救? 更何况,那样一条鲜活的生命,更是不能弃之不顾的。 至于旁的……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看老天爷的意思吧! 殷陵游再次叹了口气,但这口气吐出来的尽数是浊气,让他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眸光,带了些许的光亮。 这边,夏明月在送走一众人后,立刻收到了中央厨房上下所有人的惊叹和恭贺。 “恭喜夏娘子!” “夏娘子当真是厉害,能够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夏娘子往后必定是前途无量呢……” “任凭往后前途无量,眼下也是必须要将手中的活做好,可别以为这般说的话,我便能给你们放了假去,我可是出了名的狠厉东家,若是做不好,可是要罚的。” 夏明月故意装腔作势,明晃晃地打趣了一番。 而也是这番打趣,让在场所有人皆是笑了起来,原本因为夏明月受到皇后娘娘的封赏而下意识产生的疏远感也在这个时候消散了个干净。 一众人仍旧如往常说笑着继续做活,夏明月则是开始收拾赏赐得来的东西。 银子皆是一个一个的银元宝,十两一个,一共十个。 布匹质地上乘,青橘认出来乃是织花锦,颜色多是粉色、月白色一类年轻的颜色,适合年轻女子穿着。 文房四宝看着也品质极佳,尤其纸张,是极好的宣纸,十分适合作画写字。 夏明月觉得自己素日也就记个菜谱,写一些账簿,这样好的宣纸这般用着会有些浪费,便想着回头寻了沈淑君,让她帮着写副字或者画幅画的,也算不辱没了这般好的纸张。 唯独最后一张皇后娘娘亲笔所书的墨宝,由红绸扎着,始终没有打开。 夏明月解开了红绸,将纸打开。 “贤良淑德”四个大字,写的大气磅礴,飘逸灵动,却又透着一定的娟秀婉约之感,而底下更是盖了红泥印章——青山居士。 这青山居士,应该就是皇后娘娘的别号。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夏明月脑中瞬间想起了这么一句词。 这本是辛弃疾借事抒情,表达自己深沉的爱国之意,但换句话来说,阻挡不住江水东流的青山,又何尝不是见证江水涛涛而去的高位者? 第484章 狗屎 青山居士四个字,大约也是包含深意。 这位皇后娘娘,想来也是胸襟广阔,踌躇满志的女子吧。 夏明月心中感慨了一阵。 而一旁的吕氏识字不多,但也认得这四个字,知晓意头极好,笑着提议,“既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字,寓意也好,我看干脆请人做个匾额,挂在堂屋的正中央吧。” 如此,日日看着欢喜,而外头人瞧见了,也肃然起敬。 赏赐的旁的东西也就罢了,这幅皇后娘娘的墨宝自然需得好好供起来,这样装裱挂在堂屋,日日抬首仰望,也算是表达了足够的敬意。 “好,就依嫂子所言。”夏明月笑着点头,到下午时,便打算去找寻装裱匠,说起做匾额之事。 刚要出门,乌金跟了上来。 想着这段时日忙碌,的确也没有时间陪着乌金玩耍,夏明月便也没有拒绝,便带了乌金一并出门,也算是一并散散步。 一人一狗直奔装裱匠家而去。 夏明月得了皇后娘娘封赏之事,已是在半日的功夫中传得人尽皆知,装裱匠也知晓夏明月是为了皇后娘娘墨宝而来,欢喜地直搓手。 “夏娘子别问价,我也不要钱。”装裱匠道,“我老汉做这门营生也做半辈子了,名家字画也见过一些,唯独这皇后娘娘的墨宝,是头一回见,这也算是托夏娘子的福,见见世面。” 再来,都在同一个县城,开门做生意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算卖个人情,往后也方便。 再者,夏明月现如今得皇后娘娘赏识,也算的上是贵人,这样的人,多少是要巴结一番的。 夏明月明白对方的心思,这会子也不好将话说得过于明白,只笑着道了谢。 皇后娘娘的墨宝自然是不能轻易留在外面的,夏明月便与装裱匠约好了上门时间。 而后回去的路上,夏明月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先前便认识她的人此时热络地打着招呼,而就算不相识的,在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便是得到皇后娘娘垂青认可的夏娘子时,亦是满脸堆笑的唤上一声“夏娘子”。 更有心中装满了小九九的,也不在意与夏明月是否相熟,更不管夏明月是否忙碌,只当街拦了下来,想方设法地寒暄套近乎。 对于这种人,夏明月便也没有惯着,拿出最起码的礼貌之后,其他便不做理会,只淡淡笑了笑后,便抬脚走人。 “哎哎哎……”有不死心地在后面追,“夏娘子,咱这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走了呢?” 夏明月装作没听见。 可那人竟是直接快步走到了夏明月的跟前,拦住了她,“夏娘子,你且站一站,听我把话说完可好?” “这事原本是不好意思开口的,但夏娘子现如今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这便是咱们金丘县城里头最有本事的人了,说话也是十分顶用的,就劳烦夏娘子在皇后娘娘跟前说句话,让皇后娘娘和皇上给我孙儿安排个官当一当。” “不瞒夏娘子,我这孙儿五岁开始读书,现如今那真是读书万卷,满腹才学,连夫子都对我家孙儿夸赞有加,说他未来前途无量呢!” “若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将我孙儿收在身边当了官,那便是捡到了宝,绝对不吃亏呢!” 夏明月,“……” 脸之大,金丘县城放不下。 “此事我办不了,也跟皇后娘娘说不上话,您请回吧。” 撂下这么一句话后,夏明月仍旧往前走。 大娘却是并不放弃,只仍旧跟在了夏明月身后,仍旧是一通恳求,“夏娘子不是最良善之人么?我家中艰难,又是三代单传才有这么一个孙儿,倘若他不能有出息,这日子当真是没有办法过了,夏娘子全当可怜可怜我吧……” 声音聒噪无比,惹得夏明月频频皱眉,乌金瞧不下去,冲着那大娘“汪汪”叫了几声。 叫声响亮凌厉,且乌金龇牙咧嘴,有恐吓对方之意。 大娘被吓了一跳,“这狗乱叫什么,吓我老婆子一跳!” “这狗这两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好的饭食不吃,总是想着到外面寻些屎来吃,大约是今日遇到了一坨又大又新鲜的,所以有些兴奋吧。”夏明月摸着乌金的大脑袋,幽幽说道。 夏明月的话说得慢条斯理,声音也轻,却也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楚,有人明白了她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而大娘自是也听明白了弦外之音,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心中更是恼怒,“说谁是屎呢!” “原来大娘也是能听懂人话的,方才我的话说得那般直白明确,大娘却不听,我还以为大娘听不懂人话。” 夏明月笑道,“既是能听懂,那便好办,此事我办不了,亦没有那个能力能和皇后娘娘说上话,若是你一味纠缠,那我也只能找些旁的办法来解决。” 乌金适时“汪汪”叫了起来。 它乌金就是那个旁的办法。 什么狂吠龇牙,追逐吓唬,都是他们犬类擅长的事情呢。 “你……”大娘被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看着生的膘肥体健,此时凶猛无比的乌金心生胆怯,却也因为夏明月不肯帮忙而心生怨恨。 这会儿更是不敢再去追,只远远地啐了一口,咒骂起来,“我呸,还贤良淑德,当真不知道哪里配得上这四个字了!” “人人还都夸这夏氏是个良善的,分明就是个刁钻不讲人情,又刻薄粗鄙的妇人罢了,也就是不知道哪里糊弄住了皇后娘娘,得了这美名,就开始装腔作势,拿乔起来,也不怕天打雷劈!” 大娘在这儿骂的振振有词,却是突然瞧见原本已经走远的夏明月和乌金又折返了回来。 尤其是那乌金,此时“汪汪”叫着一路狂奔,大爪子踏在地上再抬起时,扬起了一阵沙尘,血盆大口中,一条大舌头亦是来回晃荡着。 若是被这样的大嘴咬到,必定没了半条命去! 哪怕不曾被咬到,即便是被扑倒,估摸着也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 “哇呀!” 大娘被吓得不轻,生怕被乌金咬到或者扑倒,转身便走,甚至嫌走得有些慢,竟是一路小跑起来! 第485章 雪衣豆沙月底求票 原本老态龙钟,走路都有些佝偻的大娘,此时足下生风,竟是比一路小跑的青壮年还要快上几分。 这让在街上来回穿梭送东西的人都惊的目瞪口呆,甚至还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瞧见的是真的,而非幻觉。 原本看热闹的人却是又哄笑了一阵。 “人要脸,树要皮,可有些人是既不要脸,又不要皮的,也不怕老天爷看不过眼。” “这种人哪里知道这个,只知道顺杆子爬罢了,有点好处就想钻,也不想想会不会给旁人造成困扰。” “不过这说回来了,夏娘子这次名声远扬,往后这样的烦恼倒是要多一些了……哎!” “多不多的,还不是取决于大家伙?都将这贪心的念头给收一收,别总是想着一些不该想的,就没那么多的事!” “有道理,夏娘子良善,不能总是给人添麻烦,不但咱自己得做到,还得跟家人都叮嘱叮嘱……” 这些话,稀稀落落地进入了沿着杏花巷往家走的夏明月耳中。 夏明月微微蹙了蹙眉。 声名在外,恶人会因此胆怯,因为畏惧她背后的各种牵扯而不敢再来找寻麻烦,确保了她的安危。 但同时也有一些贪心的人,却也如同苍蝇一般,容易凑了过来,令人烦不胜烦。 凡事皆是一把双刃剑,有利有弊,享受的同时,亦得付出一些代价。 看起来,这段时日除了必要的事情以外,尽量还是要闭门不出,而对于上门而来的人,也最好一一婉拒。 夏明月这般盘算,到家之后便交代了庄翠和青橘等人,自己则是开始闭门不出。 而接下来的几日,夏明月不再出门,甚至连端午节前几日的粽子售卖皆是由吕氏等人去忙碌。 许多人见状,自是明白了夏明月此时的状况和无奈。 在出于担忧问询了吕氏等人夏娘子的近况,知晓并无任何不妥,这肚子里头的怨气便撒在了那些不知道分寸和轻重的人身上。 “夏娘子本是良善之人,得了皇后娘娘的嘉奖赏赐那是好事,可偏生有人见不得人家好,专想着去找寻一些夏娘子的麻烦,真是可恶至极!” “可不嘛,自己什么东西自己不清楚,什么有的没的都往外提,当夏娘子是庙里头的许愿树呢,是不是个人得都得说上两句,不搭理你还心里不高兴,头上抹点绿,当自己是根葱了?” “县太爷才是正儿八经官,每五年也有机会面圣,咋的没人去求县太爷办事,还不是觉得夏娘子是个好说话的,就想着柿子挑软的捏?” “老娘我最是见不得看碟下菜,专挑好说话人欺负的,别让我瞧见那些个找事儿的,不然别怪我手中的菜刀不长眼!” “旁的我是不管,我先前也并非是金丘县城的人,可我全家老幼是多亏了夏娘子出了这筹备酿醋作坊的主意这才活了下来,夏娘子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若是谁让夏娘子烦忧,那我这条命不要也罢!” “……” 许多看不惯有人做死皮赖脸之事的,先后皆是放出了狠话,甚至连裴成河也都特地多安排了一些衙差,在杏花巷附近增加巡逻班次。 葛掌柜和武熊听闻此事之后,素日也总是在附近晃悠散步,以防一些有贼心惦记的人找麻烦。 因此,那些个厚脸皮想着找门路的人看到这样的阵仗,便也只能将心中的盘算暂时打消。 夏明月家的周边顿时清静了许多,但考虑到出门后变数颇多,夏明月仍旧按着先前的打算,无事在家待上一段时日,刚好也趁这个时候,歇一歇,恢复一下前段时日过于忙碌带来的疲累。 只是这休息归休息的,夏明月本就是个不大能闲得住的,这会子得了空闲,越发想着往灶房里面钻,变着法儿地做吃食。 这次是甜食的主场。 雪衣豆沙,用纯蛋清拿自制的打蛋器打发成白色的奶油状,粘稠至哪怕倒扣碗盆,蛋清也不会掉落时,混上淀粉和些许面粉,搅拌均匀后,包裹上细腻的豆沙馅,团成合适的圆球,下三成热的油锅来炸,直炸的表皮微微泛一些金黄且有硬壳时,便可以盛装入盘,撒上些许白糖。 打发的蛋白配上面粉和淀粉,口感仍旧保持蓬松,与外表微焦的皮真正实现外焦里嫩,绵软鲜香,豆沙馅更是细腻无比,吃起来软绵甘甜,作为饭后甜点,伴茶点心,亦或者嘴巴寂寞时的零嘴,皆是合适无比。 鸡蛋糕,蛋清与蛋黄分离后与白糖同样打发成足够粘稠的奶油状,再和先前分离过的蛋黄、面粉上下搅拌均匀,倒入模具之中,入烤炉烤上一盏茶的功夫,便可出炉。 夏明月喜欢鸡蛋糕表皮有一点点焦脆的鸡蛋糕,在烤制的时候,多烤上了一些,出炉时色泽有些发浅棕色,但吃起来口感却是表皮带了微焦,而内里松软柔嫩,蛋香十足。 因为甜度把控的十分合适,这样松软可口的鸡蛋糕,无论吃上多少,皆是觉得如同吃第一个时,喷香十足,胃口大开,只恨不得一口气吃上半炉才肯罢休。 夏明月对自己做出来的雪衣豆沙和鸡蛋糕皆是十分满意,而其他一众人也皆是十分喜欢,便干脆腾出手来,帮着分鸡蛋的分鸡蛋,打蛋清的打蛋清,为的便是能再多吃上一口。 旁的不说,这打蛋清的确是个力气活,在没有电动搅拌机的此时,要完全依靠手将蛋清打发,要花费上小半个时辰,且期间不能停歇。 即便是夏明月这个早已习惯性颠勺切墩,手腕上的力气已是超过了大部分的人,在做这件事情时仍旧十分吃力。 眼下有人来帮忙,夏明月自然乐见其成。 而这样的力气活,最终落在了最有力气的毛三里身上。 而毛三里也是不负众望,打起蛋清来,显得毫不费力,甚至是一盆接着一盆的来打,脸不红气不喘,十分轻松。 “到了这关键时刻,还得是毛大哥呢。”青橘夸赞了一句。 第486章 不对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素日吃了这般多的吃食,待用到的时候,自是需得好好出一出力气了,如若不然,岂非都白吃了去?”殷陵游在一旁捋着胡子,笑道。 这话一出,立刻得到了毛三里的同意,脑袋更是点得如同捣蒜一般,“师父说的对!” 片刻后却又摇了摇头,“也不对。” “哪里不对?”殷陵游斜了斜眼睛。 “师父平日饭量也极大,吃得也多,可这力气却没有长多少,那师父所吃的东西必定是白费了。” 殷陵游,“……” 这嘴,不见得一定是用来说话的! ---- 范静兰抵达军营之时,范弘辉十分惊讶,在思索了片刻后,还是决定放其进了军营。 对于护送范静兰来到军营的贺凌云,范弘辉躬身道谢,“有劳贺公子。” “范副指挥使客气。” 贺凌云眼见自己任务完成,没有过多停留,便寻了个由头告辞。 范弘辉派人送了送,而后将范静兰拽入营帐,蹙眉嘀咕,“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想来看一看二哥。”范静兰如实回答,“父亲面上不说,但与母亲一样无比担忧,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这半年以来已是消瘦了一大圈,我实在看不下去,便主动提及来看望二哥,也好让父亲和母亲放心。” 提及自己父亲,范弘辉叹了口气。 自小,范弘辉看到的便是铁骨铮铮的父亲和叔伯,但也知晓他们刚毅面容下,面对亲人惨死和重伤时的悲恸。 父亲经历过太多,且所经历的这些唯愿自己经历也就罢了,断然不想再让儿女们如他一般。 但,父亲却又是一个十足的忠臣。 骨子里的不顾一切,却又让他下意识地要服从皇上的一切吩咐,所以面上断然不会,也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内心的纠结担忧,可想而知。 但范弘辉随即想到了一样事情,耷拉了眼皮,“父亲母亲担忧我是理解的,只是无论再如何担忧,父亲和母亲竟是肯让你前来边关?” 还真是稀罕的很。 父亲和母亲担忧他不假,但是在家中,按照地位排行,范静兰远超过他和他大哥两个人,即便是再如何担忧,也不会允许范静兰因为这个缘由来到边关才对。 “起初自然是不肯的,但在我两天不吃不喝之后,父亲和母亲也就同意了。” 范弘辉,“……” 竟是用绝食这招? 也是,也唯有这招,父亲和母亲才会心软迁就,由着她随意胡闹。 不过这话说了回来,小妹一门心思执意要这般冒险来边关,为的也是他这个二哥,是不是可以说明,他这个二哥在小妹心中分量极重? 这般一想,范弘辉心中欣慰,甚至腾起了阵阵暖意。 尤其在看到小妹来军中带来了许多粽子时,越发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他在军中处处殚精竭虑,又要时时担忧战事状况,虽知道年月,却是早已不知道节令等类不重要的东西。 能想到端午在即,还带了这般多粽子,咸鸭蛋等类吃食的,大约也唯有小妹一人了。 “多谢小妹。”范弘辉略有些哽咽。 “二哥客气。”范静兰笑道,“我带来的吃食不算少,二哥一人大约是吃不完的,可以分给陆指挥使及其他人一起吃。” 陆指挥使? 范弘辉一怔,随即明白小妹说的应该是陆启言。 连军中的状况都事先打探的一清二楚,看起来小妹是真关心他这个二哥呢! 范弘辉心中高兴,忙不迭地点头,“嗯!” 范弘辉将范静兰安置下来,又将这些吃食趁着晚饭之时,分给众人一并食用。 而军中一些人已是知晓范静兰来军中之事,这些吃食又在晚饭出来,便猜想得到这些东西乃是范静兰带进军营之中,皆是趁着晚饭时向其道谢。 “诸位客气。”范静兰自小跟着父亲母亲随军,不拘小节,此时也按了男子的礼节回了礼,更道,“属实是一时买不到更多的粽子,唯有这么多,各位不嫌弃便好。” 而后,则是看向了坐在范弘辉下首处的陆启言,“这位便是陆指挥使吧。” “正是。”陆启言拱手。 范静兰得到肯定回复,再次上下仔细打量了陆启言一番,微微点头,“仪表堂堂,气质不俗,看着的确是不错。” 更道,“来之前,我便听闻了有关陆指挥使的许多事情,今日一见,果然十分出众,不错,不错!” 配得上夏娘子。 范静兰的接连两个不错,加上其满脸的满意笑意,让在场的一众人皆是互相看了一眼。 像范静兰这种贵女,二哥又是现如今的副厢指挥使,来军营之前事先打探一番军中状况,知道几个指挥使是寻常事。 但这些人中,范静兰独独提了陆启言,且给予了极高的肯定,这其中…… 一时间,在场的人中,顿时涌起了些许心思。 尤其是安耒霆。 在看到范静兰这般欣赏陆启言时,安耒霆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几分。 自陆启言首次伏击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之后,范弘辉也察觉到了许多事情,接连派出军中年轻的指挥使和将领前去应战,且每一场战事必会派自己人跟随。 以至于安耒霆再无任何可以左右战事的本事,亦不敢再有所动作,以免引起范弘辉的猜忌。 而接连的战事胜利,却也让范弘辉在军中名声大噪,使得军中许多人的风向偏向于他。 这是安耒霆最不想看到之事。 现如今,范静兰这般眼巴巴到了军营,又对陆启言这般感兴趣,难道范家要以此来拉拢陆启言? 陆启言这般年轻,又是个十分聪明之人,若是范家给他的够多,难保这陆启言不会歪了屁股。 不过…… 安耒霆听说,这陆启言与家中的妻子,感情极佳。 许多人称赞陆启言之时,也时常会连带上一句,富贵不忘糟糠之妻,甚至无任何纳妾的心思,夸赞陆启言看重夫妻感情,无私心杂念。 若是让旁人知晓,陆启言其实也是一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之人…… 第487章 说清楚 届时,陆启言名声一落千丈,失了军心,想要在军中牢牢站稳脚跟,也只能继续牢牢靠着他厢指挥使这棵大树。 再来,范家一向高傲,即便想拉拢陆启言,大约也不会生出让连太后和皇上都看中的范家嫡女为此去联姻。 这大约不过是范静兰自己的心思而已。 少女怀春,见到这样飒爽威风,年轻有为之人,便一见倾心,也是常有的事。 那就干脆挑破了这件事情,让范弘辉和陆启言因此结下冤仇! 安耒霆冷笑一声,看向旁边的范弘辉,道,“看这个样子,范副指挥使的家中很快便要有喜事了呢。” 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附近几个人听得清楚,却也足以让远处的人并不知晓这里的动静。 有了方才范静兰的举动,一众人皆是明白安耒霆此时所说话的意思,有人笑出声,有人则是意味深长地看向范静兰和范弘辉,而有的,则是因为一介武夫,脑子里头根本没有想太多,一听到喜事,瞪大了眼睛。 “喜事,什么喜事?” 而这话一出口,顿时引发了一阵哄笑。 范弘辉自是知晓安耒霆此时的用意,神色立刻阴沉了下来,满脸不悦地看向安耒霆。 安耒霆反而这会儿摊了摊手,满脸无辜,“范副指挥使这是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范弘辉被气的满脸通红。 范静兰却是瞥了安耒霆一眼,幽幽开口,“安厢指挥使的话我有些听不懂,不太明白安厢指挥使所说的我们范家的喜事究竟是什么喜事?” 这是可以直接开口询问的吗? 一众人再次一惊。 而安耒霆也是因为没有想到范静兰会如此直白询问而怔了一怔,片刻后摆手,“大约是我误解了,范娘子莫要放在心上。” “那我还是不太明白,安厢指挥使误解的究竟是什么事情?”范静兰接着问。 “这……”安耒霆打起了哈哈,“没,没什么,是我说错话了。” “既然安厢指挥使觉得说错话了,那不妨再次澄清一下,免得旁人对安厢指挥使有所误会。” 范静兰紧追不舍,“方才安厢指挥使说的,有关我们范家的喜事,究竟是什么事?” 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追问到底绝对不罢休的模样,让安耒霆心中莫名生起了些许胆怯,只看着范静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反而是范静兰在短暂的停顿后,紧接着说道,“安厢指挥使这话,是在我夸了陆指挥使之后,难不成安厢指挥使是觉得我夸了陆指挥使,所以是对陆指挥使有意?” 安耒霆并不做声,范静兰笑了笑,仍旧继续,“我不过是夸了陆指挥使一句,安厢指挥使便要有这般多的联想,还真的是有点意思了,难不成我明日夸赞一句” “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下自己约定乃是最让人看不起的,世人眼光如此,我身为女子,自然也得顾及名声,顾及这些事情。” “安厢指挥使一大把年纪,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却又明晃晃地说喜事这样的话,是指责我们范家没有规矩,说我身为范家之女没有半分教养?” 范静兰的这番质问,让安耒霆后背生了一层冷汗。 谁人不知,范静兰一直被太后带在身边,又是宫中公主的伴读,其教养皆是皇家所给,若说她教养不好,岂非是质疑太后,质疑皇家? “范娘子,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那安厢指挥使是什么意思?”范静兰道,“安厢指挥使莫要说什么开玩笑的话,所谓开玩笑,是所有人皆是笑得开怀,那叫开玩笑,可你却以贬损我范家为目的,怎能称为开玩笑?” “而若说开玩笑,安厢指挥使为何不说旁的话,反而单单是拿我来开玩笑呢,这其中的原因,安厢指挥使是否能够说个清楚?” “再来,陆指挥使已是有家室之人,安厢指挥使却这般说,是要说我范家女要夺人之夫,毫无底线可言,还是要说陆指挥使要始乱终弃呢?” “这其中的原因,安厢指挥使是不是该说个清楚为好?” 安耒霆,“……” 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本想着这范静兰锦衣玉食,是一众人捧在手心中长大的,必定是被养的骄纵蛮横,更会有些蠢笨,不曾想竟是这般伶牙俐齿,让他都毫无招架之力! 安耒霆失声了半晌,才嗫嚅道,“范娘子息怒,都是我的错。” “自然是安厢指挥使的错处,一把年岁,心思不正,口无遮拦,不知尊重旁人,更不知道尊重自己的下属,实在是令人不悦,这也就是在军中,安厢指挥使身为厢指挥使,旁人不好也不敢反驳,倘若是在外面,亦或者安厢指挥使不过只是普通人,早已被人打了嘴巴子,得了教训。” “说来说去,安厢指挥使还是仗着自己是厢指挥使,年岁又大,所以这般的嚣张跋扈,胡乱说话。” 范静兰此时柳眉倒竖,言辞激烈,但咬字清楚,逻辑清晰,有理有据,令人无可反驳。 以至于安耒霆此时虽然有小心思被完全戳破的恼怒,却也根本没有任何话可以辩驳。 一时之间,所有人在看安耒霆时,目光皆是有些复杂。 战将不少是大老粗,只知行军打仗,许多时候并不怎么太通人情世故,此时被范静兰这么掰开了揉碎了一说,立刻感觉到里面的不妥。 再看安耒霆此时的神态,一众人心里也都有了底,越发觉得范静兰说的不错,这安耒霆的确是故意的。 晚饭,在欢快的气氛中开始,最终却在尴尬中结束。 “你们说,这厢指挥使是干嘛啊,非得说人家一个小姑娘?”吃罢晚饭,将领各自回营,一路上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没办法,谁让这小姑娘姓范,是范副指挥使的小妹呢,厢指挥使这哪里是针对人家范娘子,分明是针对范副指挥使的。” “也是,自从这范副指挥使指挥战事之后,战事顺利,将大部分失地都收复,极大挫了金卫国军队的锐气,在军中威望渐高,反而是厢指挥使这里,大家颇有怨言呢。” 第488章 起风了 “提及这个,近日军中流言不断,都说先前战事失利,皆是厢指挥使故意授意,为的便是先抑后扬,先打败仗,再打胜仗,好彰显自身能力,多揽上一些战功。” “没有凭据之事,可不要乱说!” “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现如今流言纷纷,厢指挥使必定是撇不清这干系的,且你们在军中这般久,当真不知道厢指挥使的一贯作风?” 此言一出,几个人顿时沉默。 在军中这么多年,又怎会不知道安耒霆素日的为人? 且安景忠接连犯了那么多罪不容诛的错处,桩桩件件皆是突破了做人的底线,可以说皆是足以下地狱。 而这样的安景忠,一直是被安耒霆教养而成的,且出了事后,安耒霆还在后面善后…… 安耒霆又能良善到哪里去? 到底是乌鸦一般黑罢了。 也不过是整体来说的话,安耒霆倒也不算太过于残暴,而他们也追随多年,一路摸爬滚打,打打杀杀走到现如今,实在是不容易,格外珍惜。 再来,也不过是他们已是到了现如今的职位,没有皇上下旨调职,他们离不开西陲军,也没得选择而已。 但现在,局势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起风了。” “是啊,旗子都飘了起来呢。” “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快些回去吧。” “走吧走吧……” 对于晚饭时发生的事情,当晚便在整个军营之中传开。 大家对于这件事情的观点基本一致,皆是觉得安耒霆说法欠佳,亦觉得这范家娘子实在是霸气的很。 “寻常人家的姑娘听到这事儿,必定是心慌意乱,手足无措的,范家娘子却不惯着,刨根问底的,愣是让人家无话可说呢。” “也得亏这范家娘子是个耿直人,把话都挑开了说,否则的话,一个姑娘家家的,不知道要担上怎样的名声呢。” “是啊是啊……” 一众人附和,却也都是挠了挠后脑勺。 刨根问底,无话可说? 怎么突然觉得,这事儿有点似曾相识呢? 就在一众人面面相觑,刚好安云集带着人训练完,从校场回来。 瞧见一众人都盯着自己看,安云集歪了歪头,“这般看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 连话都不敢再多说上一句,一众人立刻作鸟兽散,一瞬间消散了个无影无踪。 安云集摸了摸鼻子,“难不成,我如同洪水猛兽一般,这般吓人?” 念叨完后,正看到范弘辉和范静兰兄妹两个要往校场而去。 安云集站定拱手,“副指挥使,范娘子。” “集小将军。”范弘辉拱手回礼,颇为客气。 这位安云集,是安耒霆的义子。 初初到军中之时,范弘辉见安云集一张娃娃脸,身形更是清瘦,只当这安云集不过是靠巴结安耒霆上位的酒囊饭袋罢了。 但长期接触下来,范弘辉明白了人不可貌相这一词的真正含义。 且自从陆启言的口中知晓安云集的真实身份,以及安云集在近些时日的许多战事中的表现,更证明了许多。 不争抢权利,也素来不为自身没有领军实权而不满,只是打好属于自己的每一场仗,尽可能地杀敌人,救助自己军中的兵卒,力挽狂澜。 范弘辉觉得,安云集此时姓安,但这个安,是国泰民安的安。 因而,范弘辉对安云集颇为尊重,甚至隐隐带了些许钦佩之意,不免也就多寒暄上两句,“集小将军这是刚刚从校场回来?” “是,训练新兵,指导枪法。”安云集如实回答。 “集小将军辛苦了。”范弘辉再次拱手。 安云集并没有过多回话,微微颔首,再次拱手后,起身离去。 目送其走远,范静兰才收回了打量的目光,“这位集小将军,十分厉害?” 范静兰十分了解自己的二哥,素来也是眼高于顶,能让他这般客气的,对方自然并非简单人物。 “骁勇善战。”范弘辉说出自己的评价,末了又加了一句,“心地纯良。” “嗯……性情耿直。” 性情耿直? 范静兰顿时来了兴趣,“这倒有些意思。” “有没有意思的都不算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这是范弘辉十分关心的事情。 先不说这军营对于女子来说并非久留之地,范静兰在这里住着多有不便,而京中那边差不多也该有信儿传来。 届时,这军中怕是不太平。 范弘辉可以让自己以身犯险,却不能让小妹有丝毫不妥。 范静兰听到此言,再看了看自家二哥此时凝重的神色,心中一沉,“得,二哥这是要撵我走,却又不肯说了实话,那我还能如何?只明日一早便离开这军营便是。” 虽然落了小妹一通埋怨,但范弘辉知晓自家小妹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当下放下了心,却又不忘叮嘱,“小妹离家许久,家中父亲母亲必定十分担忧,早一些回去,路上莫要过于耽搁。” “可我虽答应了二哥离开军营,可并未说要回家。”范静兰也不隐瞒,“我打算在金丘县城住在一段时日,待天气凉爽再回家,到时候也好赶路。” 到天气凉爽之时? 眼下才不到端午,要到天气凉爽,最起码得到八月,这期间足足有三个月的时间! “不成。”范弘辉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拒绝。 “二哥说不成也是不成的。”范静兰抱了胳膊,“我已经下了决定,而且找牙行买下了宅院,任是二哥如何说教威胁,我也不会改了主意。” “二哥难不成是觉得二哥所说的话,比父亲和母亲所说的分量还要重,还是觉得我会听了二哥的话?” 范弘辉,“……” 虾仁猪心! 小妹的性子,他是最了解的,决定的事情,别说他了,许多时候哪怕是太后到了跟前,都还得好言好语的劝说,而小妹还得再琢磨一番,谨慎选择是否改变决定,绝对不会因为谁的劝导而随意改变。 所以他说的话,小妹听取的概率,基本为零。 “也罢也罢……” 第489章 革职关押 范弘辉偃旗息鼓,当下改了说辞,“我尊重小妹的决定就是!” “二哥此言说得十分冠冕堂皇。” 范弘辉,“……” 好歹叫他一声二哥,给他留点面子不好吗? 只是这话又说了回来,在小妹跟前,这面子要不要吧。 不过,允许范静兰在金丘县城待着是允许,但该确保的事情却也是一件都不能少。 查看其带的银两是否充足,人手是否齐备,更是耳提面命了一番,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等类的。 这些话翻来覆去地从头天晚上说到了第二日的晨起,范静兰觉得耳朵有些发麻。 但一想到二哥也算是没有强硬反对她留在金丘县城之事,便也能忍上一忍,疯狂点头了一番。 而越是见范静兰表现乖巧,范弘辉心中越是腾起了些许不安,不但派人专门护送范静兰回金丘县城,更是又派了几个暗卫跟着,以保护范静兰的安全。 思来想去的,仍旧有些不足,干脆亲笔写下了一封书信,着人送去贺老夫人处,好让贺老夫人知晓此事,也好帮着照看一二。 待忙完这些后,京中来了人。 带来了一个消息以及一份旨意。 消息是有关安景忠的,其已在四月十六之日,斩首示众,其头颅悬挂在斩首台上,整整七日。 旨意是有关安耒霆的。 罢免安耒霆西陲军厢指挥使一职,收押入狱,不日押解回京,等候刑部定罪,皇上发落。 而罢免职务和收押的缘由是,延误军情,消极怠战,结党营私,私占良田,冒领军功,教子无方,更有参与安景忠所涉及的军需药材贪墨案及杀良冒功之嫌。 消息和旨意皆是当众宣读,安耒霆听得清清楚楚,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整个人连跪都跪不稳,摇摇晃晃地几乎跌落倒地。 皇上终究是杀了安景忠。 而且皇上亦是这般狠心绝情,无视他这么多年的军功卓然,竟然还要将他下了大狱,细数罪行后按律定罪。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安耒霆震惊之后,满是愤怒,“腾”地站起了身,“我要面见圣上!” “不慌。”范弘辉慢条斯理道,“待你到了京中之后,自有与皇上见面的机会。” 皇上说了,他会亲自定罪,那么必然也会让刑部将安耒霆所犯的一切罪责一一细说,让其听个清清楚楚,届时,皇上自然会当场定罪,以儆效尤。 所以,安耒霆一定会见到皇上。 只不过是以阶下囚的身份,且到时候不会有任何辩驳的机会。 安耒霆明白范弘辉此时的话讽刺满满,眼睛瞪成了铜铃,“你以为成王败寇,现如今将我撵走,便能掌管整个西陲军,让他们对你唯命是从?” “做梦!” 安耒霆心中恼怒且悲愤,此时说话亦是口不择言,“西陲军能如此勇猛效忠,全靠我安家在边关经营多年,出生入死才会如此,你不曾与他们有过分毫情谊,又怎能指挥得动西陲军?” “是吗?”范弘辉冷眼瞧着安耒霆,审视的目光巡视了一圈,问所有在场的将领,“当真如安耒霆所言这般吗?” 包括卓定胜在内的一众人,皆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慌忙行礼表了态度,“我等效忠皇上,绝无不忠不臣之心!” 范弘辉十分满意这样的回答,微微颔首,“尔等心思,我心中皆是明白,也一定会如实禀告皇上,此外,皇上也曾明示,若非主动与安耒霆同流合污,而是被迫无奈的,可根据以往军功,以功抵过,诸位放心即可。” 此言一出,许多人皆是松了口气。 在军中,军令如山,有些事情,他们明知不妥,但为保性命,也不得不去做,倘若被安耒霆牵连,那当真是有苦难言。 幸得皇上乃是一位明君! “皇上英明!”有人率先喊了一句,其余人皆是再次行礼高呼,“皇上英明!” 眼看着素日在他跟前表足了忠心,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的人,此时再无任何半分骨气,安耒霆惊诧之余,恼怒不堪。 抬脚将离范弘辉最近的几个人踢倒在地,安耒霆更是随意揪住了一个人的衣袍,大声喝问,“堂堂男子,本该顶天立地,竟是都成了怂包!” “孬种!” 那些被安耒霆踢打的人并不言语,但看向安耒霆的目光中却有着十足的怨恨。 孬种也好,怂包也罢,他们还有些许良心。 而你安耒霆,当真是半分良心也没有了。 自己已是到了这个地步,不是惦记着出生入死的兄弟,尽量不去牵扯分毫,这会子却是当面质问喝骂,是生怕这范弘辉不知道,生怕范弘辉不去查一查他们吗? 往后,他们还如何做事,如何抬得起头? 还是说,这安耒霆本就打算的是破罐子破摔,所以此时拉上一些人垫背。 要死一起死? 想到此处,一众人心中怨念更深,甚至有人站起身来,指着安耒霆喝骂,“我们是曾在你跟前表露过忠心,但前提是你是西陲军的厢指挥使,你所作所为,是为国尽忠,为朝廷效力!” “正是!”有人站出来说话,其他人自然附和,“我们铁血男儿,效忠的是国,是朝廷,是皇帝,自然并非是犯错的个人!” “违犯朝廷律例,自然该按律法论处!” “没错!” 墙倒众人推…… 安耒霆在这一刻将这句话体会了个彻底,看着一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而后则是红着眼睛看向范弘辉,“咱们,走着瞧!” 有些人已是不中用了,但不代表他完全不中用了! 范弘辉此时也懒得与安耒霆争论太多,只抬了手,招呼人上来,剥去了安耒霆身上的铠甲。 “带下去仔细关押,派人牢牢看管,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守卫将安耒霆五花大绑,更是用上了铁质的镣铐,这才带了下去。 安耒霆被撤职关押,整个西陲军由范弘辉指挥,暂代厢指挥使一职之事,当天便传遍了整个军营。 整个军中顿时议论纷纷。 第490章 为什么 议论安耒霆获罪的原因,更议论安耒霆获罪之后,谁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安耒霆的那两个儿子必定不说,肯定不会再用。 而卓定胜等几个与安耒霆一并出生入死多年,此时位于高位之人,必定知晓安耒霆的许多事实,又必定会挂念与安耒霆的情谊,肯定得不到什么好。 再来,便是安云集这个义子,还有凭借安耒霆平步青云的陆启言等人了。 这军营之中,只怕是会大换血呢! 所有人猜测不已,甚至本着想要看热闹的心态,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范弘辉接下来的动作。 但还不曾等到范弘辉有所行动,却是等到了有关金卫国的军队有异动的消息。 金卫国在边关再次集结了三万兵力,意欲东进,直驱长洲府城城下。 这让整个西陲军皆是一颗心悬了起来,议论的话题也从有关安耒霆之事变成了西陲军意欲再次挑起大规模战事之上。 范弘辉亦是立刻召集了所有军指挥使和将军到营帐商议应对之策,分配各自任务。 这是安耒霆被撤职,范弘辉完全掌权后的首次迎战,一众人皆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怠慢。 但许多人仍旧是有些忐忑不安。 毕竟他们当中,许多人皆是从前安耒霆的心腹,也不知道范弘辉会不会心中顾及万分,这在排兵布阵上…… 一众人心思满满,范弘辉却是十分坦然,在给一众人说明完斥候及探子带回来的所有情报,进行整合分析之后,开始给一众人分派任务。 “卓指挥使带领永胜军前往此处,观察敌情,以候军命,必要之时,可设陷阱,看情况打伏击战。” “陆指挥使带领神武军到这个地方,与卓指挥使互为犄角,可起牵制作用,若遇敌军来袭,可与卓指挥使连成一线,共同抵御。” “集小将军这里带弓箭手和弩车到地处埋伏,金卫国要取长洲府城,此处是必经之路,必定有先锋军前来试探,届时一定要给其痛击,不给其任何还手之力……” 范弘辉滔滔不绝,一众人听得的面面相觑。 一来,是因为范弘辉此时的安置,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安排。 无论是在兵力数量,安置位置,将领所擅长的打仗方式,可以说,已是几近完美,与刚刚抵达军营,只知纸上谈兵的状态,大相庭径。 范弘辉在军中这半年,成长肉眼可见,未来亦是可期! 二来,仍旧是因为范弘辉此时的安排。 范弘辉安排人手时,实在是太过于自然,仿佛安耒霆之事从未有过,而他也从不知道这些人也曾经是安耒霆的左膀右臂一般。 这实在是…… 范弘辉察觉到一众人复杂的目光,停了下来,扫视了一圈,“为何如此看着我?” 一众人皆是垂了垂眼眸,并不说话。 毕竟这样的话,属实不太好说出口。 眼见所有人皆是沉默,范弘辉再次扫视了一圈,笑了一笑,“是不是你们觉得,我仿佛并不计较任何事情,也仿佛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见一众人并不反驳,范弘辉接着道,“旁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敌军当前,最要紧的是要竭尽全力,共同御敌。” “不计过往,只说当下罢了,说句难听的,倘若真要计较的话,西陲军上下,皆是安耒霆的旧部,难道我要将西陲军上下,尽数处置掉,革除不用不成?” “一人做事一人当,迁怒旁人属实无用,亦是不该,所以你们尽管放心,皇上也好,我也好,绝对不会因为安耒霆之事让旁人受到无辜牵连。” 此言一出,一众人的心中既是感慨颇多,更是觉得暖意融融。 他们许多人打了十来年的仗,久在军中,眼中大半只有战事,不懂太多,安耒霆之事,外头风言风语不断,他们心中也十分担忧自身前程。 现如今有了范弘辉的表态,却他实际上亦是这般来做,让所有人皆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皇上英明睿智,实乃明君,值得追随! 而范弘辉也是年轻有为,胸有丘壑,豁达无比,亦是令人敬佩! “指挥使放心,我等一定竭尽全力,打好每一场仗!”有人因为心中激动,下意识喊了这么一句话。 有人开了口,其余一众人皆是表了态。 范弘辉欣慰无比,微微颔首,继续安排每一个人应做之事。 到了这个时候,仍旧是受到了足够的信任和重视,在场所有人心中如江水汹涌一般,久久不能平息,待回到自己营帐之中,仍旧是激动兴奋,当下便开始清点兵卒,开始训话。 将领如此亢奋,底下的兵卒自然受其影响,群情激昂,士气颇高。 范弘辉见状,欣慰之时,也是松了口气,冲一旁的陆启言拱了拱手,“谢过陆指挥使。” 陆启言急忙躬身,“指挥使如此,卑职不敢当。” “你不必谦虚,这声谢,是范弘辉所说,并非范指挥使所说。”范弘辉笑道。 也就是说,这并非客套,而是他真心实意。 的确是该真心实意的。 从一开始地帮助他彻底了解军中上下,到识破安耒霆消极怠战的小心思,再到而后接二连三地翻身漂亮仗,皆是受陆启言指点。 而接下来事先在军中早早放出有关安耒霆的流言,再到处置安耒霆,以及后来收买军中上下,也皆是由陆启言在背后出谋划策。 陆启言当真帮了他许多,范弘辉的心中,也是真的对陆启言感激。 但…… 范弘辉踌躇片刻,终于开了口,“我素来说话心直口快,不知拐弯抹角,所以我想问一问陆指挥使……” “为什么?” 为什么这般不遗余力地帮他在军中站稳脚跟。 若说是为了前程和权利,以陆启言的聪明才智,哪怕是在安耒霆这个笨蛋的手下,亦是能够如鱼得水,平步青云。 他能给陆启言的,未必比安耒霆给的更多。 陆启言面对范弘辉的疑问,微微笑了笑,“在回答这个问题前,卑职想冒昧问一问范指挥使您,为何范家会对皇上如此尽忠效力?” 第491章 帮我个忙 范弘辉没想到陆启言会问这个问题,在思索了片刻后,却也认真回答,“前朝皇帝昏庸,藩镇割据,民不聊生,当今圣上仁善睿智,实乃明君,我范家自是愿意跟随其征战天下,建立百姓安乐的国度。” “范家一门忠烈,令人敬佩。” 陆启言拱手,笑道,“范家要追随明君明主,卑职不才,亦是如此想法。” 范弘辉垂了垂眼眸。 陆启言帮的不是他,是公道,是光明和希望。 而他,碰巧目前做的还不错,倘若往后他成为下一个安耒霆,陆启言大约也会毫不犹豫地调转矛头。 这样的人啊…… 范弘辉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陆指挥使……极好!” 当真是极好。 忠于心,忠于天下。 “多谢指挥使夸赞。”陆启言这次没有谦虚,反而是满脸的笑意,算是将这个夸赞结结实实地应下,更笑道,“范指挥使也是极好。” 没有刚愎自用,小肚鸡肠,能够以大局为重,择善而从,属实不错。 “多谢陆指挥使夸赞。”范弘辉拱手笑着应下。 二人说笑,却有人趁着夜色,悄悄靠近了关押安耒霆之处。 看管安耒霆的乃是范弘辉的心腹侍卫,在得了吩咐之后,皆是打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也正是因为此,卓定胜在外头转悠了整整三圈,仍旧没有找寻到可趁之机。 溜进去看望安耒霆眼看不可能,卓定胜在咬了咬牙之后,决定暂且回去,看明晚能不能碰一碰运气。 就在卓定胜放弃离去之时,杨俊逸却是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面前,“卓指挥使这是想要见一见安耒霆?” 卓定胜顿时十分尴尬。 范弘辉曾严令不许任何人靠近,但他还是来了,这是违法军令。 但他的确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前来,若是否认,却是显得他十分虚伪没有担当。 卓定胜并不说话,算是默认。 杨俊逸却是笑了一笑,“卓指挥使不必如此惊慌,范指挥使有令,旁人不许靠近安耒霆,但若是卓指挥使前来的话,可以探视,但时间不得超过一炷香。” 一炷香的时间,不长不短,足够两个人说话。 卓定胜有些意外,片刻后冲杨俊逸拱手,“多谢范指挥使,多谢杨统领。” “卓指挥使客气。”杨俊逸抬了手,示意底下人开门,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卓定胜再次道谢,抬脚进去。 此时的安耒霆,手脚上皆有沉重的镣铐,甚至连脖子上,都带着沉重的枷板,防止他有任何出逃或者自杀的举动。 如此重缚之下,安耒霆几乎动弹不得,只能在草席上坐着,一双眸子恶狠狠地看向四周。 在看到卓定胜进来,安耒霆十分意外,却也满都是惊喜,声音沙哑,“你来了。” “大哥。”卓定胜见短短两日功夫,原本意气风发的厢指挥使此时仿佛苍老了数十岁,整个人显得沧桑且狼狈,哽咽之余,眼圈都泛了红。 “你倒还愿意喊我一声大哥。”安耒霆叹了口气,满脸皆是苦涩,“其他人,只怕都盼着我早些死了吧。” 他死了,旁人便能摆脱安耒霆旧部这个无形的枷锁,仍旧升官发财,享受荣华。 “其他人也都是没办法的……”卓定胜辩驳了一句。 几乎每个人皆是上有老下有小,明哲保身,为自己,亦是为了家人,谈不上什么错。 “你要莫要为那些人说话,一个个都是没有良心的墙头草罢了,现在会如此,往后也会如此,他范弘辉现如今得意,待他如我一般,便知这世间凄凉!” 安耒霆怒喝了一通来宣泄情绪,停顿了片刻道,“那些人此时这般狗腿,想来范弘辉必定十分得意吧。” “嗯。”卓定胜点了点头,“范指挥使没有追究任何,仍旧如平常一般分配任务,准备抵御金卫国,一众人皆是心中激动,此时士气颇高,想来这一战,必定能够给与金卫国痛击。” 痛击金卫国,打上一个胜仗? 那岂非越发说明范弘辉能力超群,让旁人觉得西陲军没了他安耒霆反而更好? 怎么可以! 安耒霆恼怒无比,一双眼睛瞬间变得猩红一片,看向卓定胜,“狗剩,咱们两个,是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狗剩,是卓定胜原本的名字。 只因他幼时体弱多病,爹娘寻人起了这么一个名字,说是名字糙一些,好养活。 而他带着这个名字,活了二十多年,直到遇到了安耒霆。 当时的安耒霆,还不过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队头,到处募兵,将他带入军中之后,一点点的教会他杀敌之术。 而后,他们兄弟二人历经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事,杀的敌人越来越多,得到的军功也越来越多。 小队头,中队头,大队头,都头…… 他跟着安耒霆起家,逐渐成为安耒霆的好兄弟,左右手,也是那个时候,安耒霆给他改了名字叫做卓定胜,为的是能够战无不胜。 卓定胜也早已习惯了这个名字,此时骤然听到“狗剩”这个名字,恍然似回到了多年前与安耒霆一并出生入死的岁月,不免眼中有些湿润。 “大哥,我们自然是生死兄弟。” “那你愿意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一个小忙……” 一炷香,卓定胜是踩着时间尾巴出来的。 出来时,脚步虚浮,神色亦是十分复杂,引得在外守着的杨俊逸眉头微蹙,“卓指挥使没事吧。” “无事,无事。”卓定胜急忙辩解,“只是心中有些难过。” 安耒霆到底是卓定胜的上峰,又是出生入死多年,此时安耒霆撤职关押,送往京城之后面临的多半是身首异处的凄惨。 卓定胜心中难过也是人之常情。 但杨俊逸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冲卓定胜拱了拱手。 卓定胜回礼离去。 步履飘忽踉跄。 杨俊逸微微扬了扬下巴。 是夜,丑时。 此时正是人最困之时,加上不日大军即将出征迎敌,军营上下皆需做好充足准备,因而除了巡逻的兵卒,其余人皆是沉沉睡下。 第492章 白眼狼 看管安耒霆的侍从此时也有些犯困,自一阵风吹过之后,越发哈欠连天,感觉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在一连串的哈欠之后,有人开始偷了懒,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一眯,便成了紧闭。 一个黑影瞅准了时机,溜进了看管安耒霆的营帐之内。 安耒霆见来人正是岳新杰,吐了口气的同时,焦急询问,“事情办的如何了?” “指挥使放心,卑职已经将指挥使的亲兵偷偷召集了起来,这些皆是指挥使的死士,只等一声令下,便可护送指挥使离开这里。” 岳新杰道,“姜思远那边,卑职也已经安排妥当,趁军中都忙着去救火纷乱之时,一并将姜思远带走。” “很好。”安耒霆闻言,再次松了口气。 还好,他的身边,还有一些非常可靠的人。 这些人追随他时间颇长,是真正是能够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人。 果然了,要想底下人的效忠尽心,就不能给予他们太多。 那些得到太多的人,翅膀硬了,心思多了,便开始衡量所谓的利弊,关键时刻不惜扭转了枪头,与他为敌。 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必须要避免这些! 安耒霆接着道,“我已交代了卓定胜届时为我打了掩护,有他从中帮忙,应该不会出任何岔子。” “是。”岳新杰点头。 卓定胜是安耒霆真正出生入死的兄弟,必定会帮着安耒霆的,只要他们能够带着安耒霆和姜思远从军营之中逃脱出去,便可以悄无声息地绕开边关防守,逃出大周国。 而后,有了姜思远这个敲门砖,他们便能顺利地抵达金卫国,面见金卫国的国主。 安耒霆曾是西陲军的厢指挥使,对边防地形、军力乃是各个将领的战力及打仗习惯均是了若指掌,只需稍稍透漏,便能让金卫国的军队势如破竹一般,打的西陲军落花流水。 安耒霆会因此快速地得到金卫国国主的重用,再次飞黄腾达,手握重兵,而他们也会因为追随安耒霆而平步青云。 所得,必定不会在大周国时少,且只会多! 岳新杰顿时有些兴奋,“厢指挥使放心,卑职一定竭尽全力,助厢指挥使完成大业!” “嗯。”安耒霆微微点头,“放心,你们既是如此忠心,我必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多谢厢指挥使!”岳新杰道谢,却也没忘记提到了昔日曾经不对付的人,“卑职等一定尽心竭力,断然不会学陆启言,安云集等人,竟是丝毫不顾厢指挥使的安危,不念曾经厢指挥使的提携之恩,实在可恶!” 听岳新杰提及陆启言和安云集,安耒霆的脸色顿时沉了一沉。 陆启言是个聪明人,非常会把握时机,这个时候默不作声,也算是在他预料之内。 但陆启言是一个太过于聪明,也十分有谋略的人,这样的人往后想要的东西许多,只要给的利益够大,他便绝对能够随时倒戈。 陆启言现如今必定已经攀附上了范弘辉,成为其颇为信赖之人。 这会儿若是想要挑拨陆启言和范弘辉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不能,但于安耒霆而言,他还是想留一留。 西陲军中,必须得留下点往后还能牵上线,且有一定能力的聪明人,若往后当真有需要,也是考虑策反之事。 让他和卓定胜一起,也能够增加足够的胜算。 而到时候陆启言的反咬一口,也更能让范弘辉心中足够恼怒无比,尝到他现如今的滋味。 倒是安云集这里…… 安耒霆的眼中掠过一抹凶狠。 安云集是他捡回来的乞儿,当时的乞儿不止他这一个,而是有数十个,在安云集的召集下,一同逃荒。 安耒霆起初见这些乞儿能够打死恶狼,从那些妄图将他们杀死从而吃肉的人手中活命且反杀,以为这群乞儿必定能成为他手下的死士。 结果,数十个乞儿经过层层测试,只剩下了安云集这一个。 不过这一个,倒也没有令他失望,的确是个还不错的苗子,帮他杀了许多敌将,成为了许多人闻风丧胆的集小将军。 但集小将军这个地位,到底还是他给的。 若是归根结底的话,连他安云集的命,都是他安耒霆给的。 到了这个时候,竟是没有丝毫想要营救他或者去找卓定胜商议的心思,属实有些可恶。 既然安云集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安耒霆眸中掠过一道精光,“陆启言这里不必计较,我自有安排,至于安云集这边,你且……” 寅时末时,天儿从东方初露鱼肚白,很快便已大亮。 日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洒了进来,照在了卓定胜的脸上,和煦但刺目。 这让卓定胜些微回了回神。 呆坐在桌前整整一晚,卓定胜此时双眼酸涩,连浑身的骨头都有些发僵。 将牙咬了又咬,卓定胜此时仍旧是难以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 “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妥当,届时火会从范弘辉的营帐后面燃烧起来,一并烧到军械库附近。” “你不必做什么,只需带着人前去救火,派人保护好范弘辉等人的安全,守卫好军械库,给岳新杰争取些时间即可。” “我也不瞒你,我是要逃走,你我多年兄弟,这个忙总归是要帮的,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送往京城,身首异处……” 安耒霆昨晚所说的话,仍旧在他耳边回响,如同一只大锤,一下一下地砸在他的心头。 于他而言,安耒霆的确是他多年的兄弟,他也实在不忍心看到安耒霆当真身首异处。 因此,他打算上奏皇上,细数自己的军功,以此军功来换安耒霆的一条性命。 而他亦是准备要好好打赢这场仗,而后自动请辞,归乡种田。 这是他救安耒霆唯一的方式。 他没想到,安耒霆已是想好了自救的方法。 但仔细想上一想,以安耒霆的性子,又怎会坐以待毙,这般主动谋划,的确也是他的一贯作风。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安耒霆是打算要逃走,而且想要的更多。 第493章 重伤 毕竟倘若只是他一人出逃的话,火不必燃烧那般多,便足以造成混乱,但这火要从范弘辉的营帐处直到军械库,这其中会经过一个地方。 看守金卫国将领姜思远之处。 很显然,安耒霆是打算将姜思远一并带走,往后要借助姜思远投奔金卫国! 如此一来,西陲军便似剥去了所有衣裳,赤条条站在金卫国军队的面前,所有的弊端和缺陷,一览无余。 通敌叛国! 这是身为一个军士,最不能容忍之事。 但现在,却是安耒霆在谋划且要付诸实施之事。 而这样的事若是成为现实的话,受到损失的不单单是整个西陲军的声誉,更是整个西陲军数以万计将士的性命。 而且,他们的命,还是丧在了曾经追随的厢指挥使的手中。 届时,那些将士不但死的怨恨,更多的只怕是不甘心。 卓定胜不敢想,届时他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场面,如何面对那些死不瞑目的将士。 毕竟,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帮着安耒霆打掩护的他,便是帮凶。 刽子手! 倘若安耒霆真的只是要逃跑活命倒也罢了,偏偏是这样。 到底是什么让安耒霆变成了现如今这幅贪心无比的模样? 是因为越来越多超乎他想象的军功吗,还是他通过各种手段,顺利坐上的厢指挥使之位,让他变得膨胀? 安耒霆开始变得有些贪财,贪势,甚至幻想着让毫无根基的安家,也成为下一个世家。 卓定胜开始有些怀念多年前,和安耒霆一般同样只是小兵头子的时候。 只是这些美好的时光过去的太快,快的如流沙一般,抓也抓不住,他现在面对的,只是残酷而艰难的抉择。 安耒霆这个忙,若是帮了,对不起西陲军的所有将士,对不起大周国。 可若是不帮,他便对不起昔日的兄弟之情。 在思忖了许久之后,卓定胜最终再次咬了咬牙,木然地站起了身,招呼外头的守卫,“去牵一匹马来,我要去校场练习骑射!” 卓定胜箭术颇佳,平日也时常练习,众人早已习以为常,便急忙按着其吩咐,将他素日骑乘的马匹给牵了过来。 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膘肥体健,且十分勇猛,卓定胜素日也十分喜欢这匹马,许多时候亲昵的称呼它为老伙计。 伸手抚了抚长且飘逸的鬃毛,卓定胜满脸皆是爱怜,片刻后似下定了决心一般,翻身上马,往校场而去。 大约一顿饭的功夫后,有人急急忙忙地冲进了范弘辉的营帐。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报指挥使,方才卓指挥使在校场练习骑射,马匹突然发狂,卓指挥使坠马后被马匹踩踏,受了重伤!” 卓定胜受了重伤? 范弘辉顿时心中一惊,更是看了旁边的陆启言一眼。 大战在即,战场上经验丰富的军指挥使却突然身受重伤,这实在是…… 范弘辉脸色略沉了沉,抬了手,“去瞧一瞧。” “是。”陆启言应声,抬脚跟上。 二人一并到了卓定胜的营帐,军医早已前来,正在救治。 卓定胜的状况十分糟糕,被马匹踩踏断了三根肋骨,右臂因为阻挡马蹄的缘故,也已骨折。 最惨烈的是,身上还有两处深可见骨的刀伤,即便军医在想了办法止血,此时仍旧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 卓定胜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似已昏厥了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范弘辉张口询问,“可有人知晓?” 卓定胜坠马之时,有人在校场上围观,便如实回答,“卑职见卓指挥使本在练习骑射,可突然胯下的马匹嘶鸣了一声,接着便开始在校场上狂奔起来。” “当时卑职等人吓了一跳,慌忙去拦,卓指挥使却大声阻止,还说这是他的老伙计,他知道如何去驯服,卑职等人便不再靠前,只远远地看着,以防不测。” “起初卓指挥使的确是勒紧了缰绳,让马稍微安静了下来,可突然马匹似乎更加疯狂,卓指挥使也因此从马背坠落,不等我们上前,那马便开始疯狂在卓指挥使身上踩踏……” “若是马匹踩踏,骨折和淤青应该是有的,这刀伤是怎么回事?”陆启言询问。 “似乎是卓指挥使心中恼怒,拔了随身得到匕首想要给马匹一些教训,结果招架马匹时,不小心伤到了自己。” “是,卑职当时也瞧见了,还听到卓指挥使当时还怒吼了一句,骂马匹是该死的畜生,竟然不听老子的话。” “嗯。”范弘辉微微点头,看向军医,“卓指挥使此时状况如何?” 此时有三名军医同时在救治,为首的一位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如实回答,“卓指挥使受伤颇重,外伤失血过多,肋骨骨折严重,手臂更是粉碎性骨折,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损,但好在血已是有止住的迹象,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这样重的伤,需得养护治疗许久,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且即便伤养好之后,以卓指挥使胳膊骨折的状况,大约是不能再提大刀了。” 竟是这般严重。 范弘辉脸色阴沉,“用最好的药给卓指挥使,你们务必要仔细看诊,最大限度治好卓指挥使!” “是!”三名军医应声之后,继续忙着为卓定胜止血,处理伤口,开方用药。 营帐里军医忙成一团,其余人在这里待着无用且添乱,范弘辉交代其他人不要过多打扰后,和陆启言一并出了营帐。 二人抬脚一并往回走。 路上,范弘辉沉声问询,“你怎么看?” “从表面上来看,似乎是一场意外。” 陆启言道,“只是,方才旁人说了,这马匹是卓指挥使的马,是他口中的老伙计,既然如此,这马匹也是历经了许多战事,见了许多场面的,不该突然在军营之中发狂。” “即便是因为受惊发狂,寻常马匹只会狂奔而去,并不会刻意攻击骑乘之人,还攻击了那般久,给卓指挥使造成如此严重的伤。” “大战在即,军指挥使身受重伤,本就是过于意外之事,且此事偏偏出现在了卓指挥使和安耒霆见面之后……” 第494章 收买人心 陆启言道,“恕卑职妄言,这似乎太过于有些巧合了。” 巧合个一处两处,可以说是巧合。 但若是太多的巧合尽数都加了起来的话…… 本以为卓定胜和安耒霆多年兄弟情谊,允许其前去探望,也不曾派人刻意监听,给足了其作为曾经西陲军厢指挥使应有的尊重。 但,安耒霆将这份尊重狠狠地踩在了地上,用脚碾碎。 而卓定胜,今日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大约是因为安耒霆在筹谋什么,卓定胜不想帮忙,却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不帮忙,只好将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范弘辉沉默了片刻,再抬起眼皮时,目光如炬,“看起来,得好好派人看管好安耒霆了。” “这有句话叫做,捉贼捉赃,凡事要以证据来说话才行,否则只怕也不能令所有人心服口服。”陆启言道。 令所有人心服口服啊。 范弘辉的眸光闪烁不定。 大军有所动作在即,粮草正源源不断地送往边关西陲军的大营。 金卫国的军队已是有所异动,范弘辉不得不比预定计划提前,派一干人等接连领兵出营,提前做好部署,以应对大战。 从得到大军出征的消息开始,安耒霆便觉得耳边兵卒的脚步声和口号声不断,而这沉闷的声响,也随着号角的声音响起,渐渐离开军营而远去。 这样的动静,从晨光微熹开始,一直到深夜才渐渐停歇。 安耒霆看不到外面,但从外头的动静来判断,此时军营中留守的人数已是不多。 大军开拔,范弘辉身为厢指挥使,即便不会身先士卒,却也会紧跟大军,以随时做出应变。 若是连范弘辉都离开这里的话,那他的机会便来了…… 就在安耒霆思索间,外头渐渐有了新的动静。 岳新杰此时正带着一些兵卒,给值守和巡逻的兵卒发放手中的吃食——绿豆糕。 天气渐热,加上大战在即,军营中的伙房不得开始节俭用度,以做长期打算,因而这冰凉甘甜且解暑的绿豆糕,可以说是十分难得之物。 “来来来,别客气,都来一些。” 岳新杰一边热络地招呼着众人分发绿豆糕,一边没忘记道,“这绿豆糕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么多的呢,见者有份,都尝一尝!” 小块方方正正的绿豆糕,泛着纯正的豆绿色,看着新鲜,尝上一口软糯糯,甜滋滋的,好吃的很。 许多人拈了一块入口,不住地大赞好吃,却也没忘记询问,“你小子,哪里来的这般多的绿豆糕?” “点心可都不便宜的,一下子分这般多块给我们吃,你小子这是发财了?” “去哪里发财?”岳新杰嘿嘿笑了笑,“都是每个月领军饷的人,谁钱袋子里头几个子,谁还不知道不成?” “我可没钱买这般多的绿豆糕,更没这么大方,不瞒你们说,这些绿豆糕是集小将军买的,特地交代我们给大家伙分一分,也算是犒劳大家伙的辛苦。” 一提辛苦二字,值守巡逻的兵卒们皆是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这面上瞧着他们身在军营,不必上战场上遭受刀光剑影的凶险,但在军营之中每日都不得丝毫空闲不说,却也没有能够上阵杀敌,博取功名的机会,回头还要被人说任务轻松。 不但辛苦,且憋屈。 “还是集小将军体恤我们。”一众人感慨,心中颇为感激。 但也有人扬起了眉梢,“这集小将军素日也不大会来事儿,这怎么突然想着犒劳咱们了,别是有什么图谋吧。” “能有啥图谋,咱们是兵,人家是将军,咱还能被人家图谋啥?”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军营里头抬头不见低头见,谁求得着谁,都不一定呢。” “……” 一众人议论,岳新杰笑嘻嘻地插了话,“其实这事咋说吧,这安耒霆获罪,集小将军虽然并没有牵涉其中,但总归因为他曾是安耒霆的义子,军中对他也是议论纷纷,集小将军也是有些害怕被牵连,所以想着表一表态嘛。” “懂了,这是收买人心来了。” “得,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吃了集小将军的糕点,往后是不能再说集小将军的坏话了。” “可别这么说,集小将军虽然说话有时候噎人一些,旁的也没什么错处,好像也没啥坏话可说的。” “好啦好啦,绿豆糕也吃了,咱们就惦记这份情谊就是……” 岳新杰看一众人接着议论,也不再插话,只又将手中的糕点分了一分,而后便又拿着糕点,去找其他兵卒分食。 而请大家吃绿豆糕的缘由仍旧一样,是集小将军请大家吃的,为的是多和军中之人处好关系。 有人觉得安云集总算是懂得人情世故,也有人觉得太过于世故,让人有些不齿。 但不拘说什么,这送到嘴边的绿豆糕却是都没有拒绝,只一块一块地往口中送。 眼见一众人吃的香甜,岳新杰脸上的笑容越发浓了几分。 深夜,月亮西垂。 这个点最是犯困,而今日当值巡逻的兵卒,觉得今日困得尤其厉害,不但哈欠连天,眼皮几乎要拿手去撑,就连脚步都带了几分虚浮,走路有些不稳当。 “今日这是见了鬼了不成,这腿跟灌了铅似的,抬都抬不起来,真他娘的邪门!” “大晚上的,别鬼啊神啊的,再吓着人!” “我估摸着啊,这这段时日一直筹备粮草辛苦,都没睡好,白天大军开拔,咱们也是忙里忙外,估摸着是累着了,等明日睡上一觉也就好了。” “那应该是吧……” 一众人说着话,精神却是没打起来分毫,仍旧是迷迷糊糊地继续巡逻。 月亮再落下去了一些,军营之中燃起来的火把和灯笼的光也暗了些许。 但在一瞬间的功夫,角落中突然有了一大簇的亮光,这簇亮光似受了指引一般,沿着一条线快速地向两边蔓延。 顷刻之间,军营之中,熊熊大火开始燃烧,火光冲天,将军营之中照的恍若白昼! “走水了!” “快救火!” “拿桶来……” 第495章 出逃 军营之中顿时乱成了一团。 留守军中的一位姓史的军指挥使惊醒后,连甲胄都顾不得穿,从营帐中冲了出来后,慌忙地召集所有人前去救火。 喧闹和混乱,成了此时形容军营最贴切的词语。 岳新杰见到这幅场景,嘴角泛起冷笑,趁着混乱到了关押安耒霆之处。 这里的看守兵卒并不敢离开去救火,但瞧着冲天的火光和渐渐蔓延的火势,心中也是十分焦虑,不住地踮脚去瞧此时的状况。 岳新杰趁他们的注意力皆是在火势上头,带着人绕到其身后,抬手劈下。 动作干脆利落,看守之人皆是没了意识,纷纷倒地。 岳新杰带人冲入,寻到安耒霆后,快速地用锋利的板斧劈断捆缚其的铁质镣铐,而后则是快速地为其穿上早已准备好的铠甲。 安耒霆自被逮捕之日起,无时不在筹划着逃跑,因而哪怕浑身皆被枷锁束缚,却也从未停过私下的锻炼。 因而,即便安耒霆被囚禁多日,此时仍旧是行动自若,颇为敏捷,此时甲胄重新穿在身上,显得越发精神矍铄。 “走!”安耒霆振臂一挥,带人冲了出去,贴着营帐的侧后方,躲开一众人的视线,找寻到了被关押许久的姜思远。 姜思远自被俘之后便心如死灰,此时被关押数月,整个人消瘦且精神萎靡,显得十分狼狈,与先前意气风发的战场将军可谓天壤之别。 看到有人冲了进来,姜思远双眸的光越发暗淡,发出沙哑无比的声音,“是本将军的死期到了吗?” “我是来救你出去的。”安耒霆道,“所以你不但死期没有到,反而是要开启新生。” 新生? 姜思远一怔,满脸不可置信。 尤其是看到面前这个人乃是他曾经见过的西陲军厢指挥使安耒霆时,越发觉得有些无稽。 此时已是没有时间和姜思远解释太多,安耒霆也不想浪费唇舌,只抬了手,示意底下人打开姜思远的镣铐。 而后则是为身体虚弱不堪的姜思远套上一身西陲军的兵卒衣裳,堵了口,架着往外走。 军营中的火仍旧在燃烧,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仍旧在救火上,安耒霆低了头,被人掩护着往外走。 期间,遇到有兵卒询问,“这是怎么了?” 岳新杰张口解释,“两个吃酒的兵卒闹事,刚打了板子,正准备关上两日。” 眼见那人被拖拽着,看着有气无力,像是被惩罚过的模样,旁人便也不再过多询问。 安耒霆一行人很快到了军营大门口。 出入军营,皆是要登记,且无手谕并不能随意出去。 若是贸然去闯的话,军营门口的弓箭手,足以将人射成刺猬。 即便早已让门口守卫的兵卒们食用过加了蒙汗药的绿豆糕,让一众兵卒皆是有些犯困,但硬生生闯了出去,仍旧是危险颇多。 但岳新杰早已准备妥当,手指搁在唇边,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有十来个骑着马匹的死士飞奔而来,身上穿着厚厚的,以棉花和泥土缝制而成的外衣,直冲门口而去。 “有人擅自闯门!” “放箭!” 羽箭像雨点一般的落下,落在那些死士的人身上,但因为兵卒们此时手脚无力,放出的箭矢并无平日那般强劲有力,马匹仍旧在狂奔,甚至冲破了军营的栅栏门,往外而去。 羽箭的方向从内往外而去,甚至已是有兵卒追了出去,要捉拿闯出营之人。 安耒霆等人趁着门口看守之人精力不足,立刻驱使胯下的马匹接着往外冲,为防止羽箭,身上亦是披着厚厚的披风。 行动敏捷,大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可谓令人猝不及防。 虽然身边有人或马匹被羽箭射中而倒地不起,但安耒霆一众人,也算是顺利闯了出来。 出来之后,不敢有丝毫的停歇,只顺着早已计划好的小路,往西北方向的山坳中而去! 一路策马狂奔,直到东方的天空中露出了些许鱼肚白,安耒霆等人这才稍微勒了勒缰绳,放缓了马匹前行的速度。 扭头看了看早已消失在视野中的西陲军大营,再瞧一瞧,近在眼前的边界线,安耒霆吐了一口气。 岳新杰则是喜上眉梢,“恭喜厢指挥使。” “这话说的早了一些。”安耒霆勒了缰绳,迫使胯下的马匹停了下来,而后翻身下马,到一旁的一棵树下歇息。 岳新杰急忙命人送水和吃食过来,同时让人将姜思远带了过来。 姜思远本就消瘦羸弱,此时被人放在马背上颠簸了半夜,只觉得浑身疼痛,五脏六腑似都要被颠了出来,干呕了好几下后,这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而后,仍旧是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安耒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想要做什么,姜将军竟然还看不出来吗?”安耒霆斜眼笑了笑。 经历了昨晚的惊心动魄,姜思远自是看出来了些许眉目,试探性询问,“你这是要投靠我们金卫国?” 但…… “为什么?”姜思远接着问。 安耒霆可是堂堂西陲军的厢指挥使,投敌叛国,对于他来说,代价似乎太大了一些,而且所得的好处,未必有在大周国多才对。 “不瞒姜将军,大周国的皇帝昏庸,眼见我军功斐然,却担忧我功高震主,随便找了个由头,处死我的孩儿,更要将我治罪,我心中愤慨无比,更不愿再为此等昏庸的皇帝效忠。” 安耒霆耐心解释,“我听闻金卫国国主英明睿智,受万民爱戴,更是求贤若渴,因而想去投靠一二。” “所以,你将我救了出来,为的是以我作为面见国主的敲门砖?”姜思远看向安耒霆。 “不错。”安耒霆道,“姜将军为金卫国国主看重,自是有这个本事,而我手握西陲军太多东西,又久经战事,想来必定不会让金卫国国主失望。” 姜思远闻言,久久不说话,显然是在思考安耒霆这番话的可信度。 “一路前往金卫国的国都,还需许多时日,这一路上,姜将军可以慢慢想。” 第496章 这一刀 安耒霆将最后一块饼子塞入了口中,也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而后重新上了马,准备继续出发。 姜思远犹豫了片刻,但最终也还是在旁人的帮助下,爬上了马背。 所有人准备妥当,安耒霆夹了夹马腹,“驾!” 马匹抬了前蹄,但还不曾走上一步,却只听“嗖”的一声,一枚羽箭直直地插入前方五尺左右的地面上。 马儿顿时受惊,嘶鸣抬身,险些将马背上的安耒霆给掀翻在地。 安耒霆见状,慌忙去安抚马匹,试图令马儿冷静下来。 但紧接着,是“嗖嗖嗖”的接连响声,一大片羽箭从天而降,皆是插入前方的路面上,完全阻挡了安耒霆一众人继续前行的道路。 “什么人!”岳新杰下意识吼了一声。 “哗啦!”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数不清的人头从周围冒了出来,黑压压地朝着他们逼近。 而范弘辉,陆启言和安云集则是从人群中走到了最前面,看向安耒霆。 果然,是被发现了吗? 安耒霆心底顿时一沉。 范弘辉却是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从此处一路往西,直奔金卫国的国都,面见金卫国的国主,以对西陲军的兵力部署和战力的熟悉作为你加官进爵的筹码,安耒霆,你这算盘当真是打的不错呢。” “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如此,那便是通敌叛国,脚踩了一众西陲军将士的尸首和鲜血往上爬,倘若你真有飞黄腾达的一日,锦衣玉食之下,当真不会夜夜噩梦吗?” “还是说,整个西陲军的兵卒性命在你眼中根本不足一提,你也毫不在意呢?” 前来围堵捉拿安耒霆的一众将士,已是得知安耒霆救走姜思远,打算通敌叛国,心中皆是愤慨万分,此时听到这样的字眼,越发心中恼怒,一双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如同刀子一般,似将要安耒霆等人的身上戳出无数个窟窿。 安耒霆自是感觉到周围恶狠狠的目光,心中一沉,冲范弘辉喝骂道,“你休要从中挑拨离间!” “挑拨?”范弘辉冷笑,“你莫不是觉得,你现如今的行为,还需要我挑拨不成,我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你便如此跳脚,只能说明我是说中了你的心思,你恼羞成怒罢了。” 说罢,范弘辉抬了手,“安耒霆,身为囚犯,私自逃跑,现又意图救走敌国俘虏,通敌叛国,实乃罪不容诛,拿下!” 对安耒霆这般令人不齿行径恼怒万分的兵卒们此时满腔怒火,在一声怒吼之下,纷纷上前。 安耒霆等人立刻拿起了手中的武器来反抗。 对付岳新杰等人还好说,但在面对安耒霆时,虽然知道此人已有通敌叛国的行为和野心,但到底是曾经西陲军的厢指挥使,心中仍旧保留一些敬畏之心,因而并不怎么敢下手。 但此时的安耒霆却早已是孤注一掷,并不讲究任何情面和往日的情义,手起刀落,砍杀无数。 而原本看起来病恹恹的姜思远,到了这个时候,也随意地捡拾了一把锋利的钢刀,瞅准了时机给旁人一下。 眼看安耒霆就在旁边,被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明显有些体力不支,姜思远突然心中腾起了一个心思。 他是俘虏。 金卫国的将军,成为大周国的俘虏,本就是令人不齿,令祖上蒙羞之事,无颜再面对金卫国和国主,早已该以死谢罪。 而现如今这个状况,显然也是无法再从大周国逃离,要么一辈子被关押,要么被大周国灭口。 既然都是死,那就临死之前,多拉上几个垫背的。 但以他此时的状况,即便能拉上的垫背,也不过是无名小卒而已,不值得一提。 唯有安耒霆…… 安耒霆此时对他没有丝毫防备,让他有足够的可趁之机,且虽然安耒霆此时已有投奔金卫国的打算,但这种叛国投敌之人,最是不忠,未必能入得了国主的眼睛。 再者,安耒霆掌管西陲军多年,与金卫国也是有过无数次的战事,也算的上是金卫国的重要仇敌之一。 杀了安耒霆,其实也算是为从前那些战死的将士们报仇。 而他,到时候也能死而瞑目。 姜思远这般想,手中的刀已是跟着调转了方向,对准了安耒霆,高高扬起,重重劈下。 安耒霆背对着姜思远,并不知晓这一幕,而旁边的岳新杰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想要出手阻止,却因为跟人缠斗,根本腾不出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泛着泛光的刀刃,落在安耒霆的身上。 几乎是一瞬间,一道灵巧的身影一跃而起,一脚踢飞了姜思远手中的大刀。 力道极大,姜思远虎口被震得发麻,刀瞬间脱落,人也因此站立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安耒霆察觉动静,转身看到满脸严肃的安云集和愤恨无比的姜思远时,顿时明白了自己方才经历了怎样的危险,不由地吐了口气。 再看安云集时,安耒霆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 到底是他当初看上的好苗子,虽然在他被关押之时并不曾出手,但到了关键时刻,却还知道保住他的性命。 他还真是错怪安云集了! 安耒霆突然有些懊悔当初派岳新杰打着安云集的名义去给那些守卫分发掺了蒙汗药的绿豆糕,以此来将安云集拉下水,离间安云集与范弘辉之间的关系。 “好孩子。”安耒霆声音沙哑且带了些许哽咽,“不愧是我安耒霆的义子!” 安云集却并没有答话,仍旧是满脸凝重地看着安耒霆,手中的刀猛地攥紧,接着劈在了安耒霆的身上。 这一刀,用的力道极大,将安耒霆身上穿的甲胄硬生生砍破,刀刃入了皮肉,瞬间鲜血淋漓。 安耒霆吃痛,有些站立不稳,更是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安云集。 方才,安云集拦下了姜思远那一刀,分明是来救他的,此时又怎么会…… 看出来安耒霆的不解,安云集张口解释,“方才拦下的那一刀,是为了曾经你的确给了我一口饭吃,给了我足够的机会,让我得以活命到至今,还有了今日成就。” “而这一刀,是为了被你硬生生夺去性命的十七个孩童。” 第497章 断臂 十七个孩童? 安耒霆的瞳孔猛地缩小。 是了,当初他遇到安云集时,安云集身边的确有一群孩童,最大的不过是年龄与安云集相当,最小的,大约只有六七岁。 那些孩童以安云集为首,乞讨拾荒打猎,各个都十分彪悍野蛮,能够与想要抢夺他们粮食的成人打斗。 安耒霆当初亲眼看到他们一群人,打死了十来个意图将他们绑走贩卖给旁人当口粮的成年强壮男子。 也正是看这些人十分厉害勇猛,安耒霆产生了想收上几个义子,为自己所用的心思,将安云集一众人叫到了跟前。 以往后可以跟着他做事,绝对能够吃饱喝足无人欺负为诱,让他们参与他定下来的测试。 这是一场,非胜即死的测试。 毕竟若是不能通过测试的人,便是废物,不配继续活着,顺便也算是断了那些通过测试之人对其他人的念想,能够一心一意地为他做事。 当时只有安云集一人胜出,而安云集当时看着其他人的尸首,是有些难过,却也没有表现的过于悲伤,甚至因为成为他安耒霆的义子而颇为欣喜。 安耒霆只当安云集与这些人不过也是萍水相逢,偶尔凑在了一处讨生活,并无太多感情。 没想到,安云集一直记着这些人,甚至在这个时候,还要为那些人报仇。 安耒霆不理解,更是十分不满,“就算没有我,那些人早晚也会没了性命!” 乱世逃荒,死的人不计其数,青壮年都会随时没命,更何况是一群孩童。 “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没了性命。”安云集回答,语气坚定,却也因为想起从前,满是心酸和怅然。 当初遇到安耒霆时,他也是欢喜的,甚至在测试之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若是他能成功,便有能力给所有人安置妥当。 但他拼尽全力后,看到的却是尸体和鲜血。 他震惊,讶然,甚至懊恼。 懊恼他为何会同意此事,若是强言拒绝并带所有人离开,便不会让所有人造此横祸。 更懊恼兴许是他的脱颖而出,才让其他人惹来了杀身之祸。 但很快,这些情绪,转化成了愤怒。 不,不对,安耒霆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和打算,若是他们拒绝,得到的兴许是屠杀。 而若是他不曾获胜,他也会与所有人一并命丧当场,再无后话。 这一切,并非是他的过错,而是安耒霆这个始作俑者。 他的仇敌,不该是自己,而是安耒霆! 但他在当时,显然没有能够与安耒霆抗衡的任何能力。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将所有的愤怒都压在心底,认了安耒霆为义父,乖乖地进了军营,为其做事,一点一点夺得他的信任,为的便是往后能够有机会,将他扳倒。 而后来,有许多人似乎和他有一样的想法,尤其是陆启言和萧洛安,他配合、暗中协助、推波助澜,总算看到了今日的局面,也总算有了能够手刃仇人的机会。 安云集看着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的安耒霆,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刀。 范弘辉见状,急忙喝止,“安云集住手!” 手中的动作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更在范弘辉眼睁睁之下,劈在了安耒霆的肩膀之上。 一声惨叫之后,血喷涌而出,安耒霆的右臂落在了地上,整个人亦是因为疼痛而痛苦地倒在地上,弯成了一只虾子。 即便久经战事,看管了伤残之状的众人,在看到安耒霆这样惨烈的状况,仍旧是唏嘘不已,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而安云集则是看向走上前的范弘辉,缓声道,“回厢指挥使,卑职夏云集。” 方才你叫的是安云集,与他并无干系。 而范弘辉虽不知当年二人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过节,但通过方才的只言片语,大略猜出来了一些事情,抿唇后看向夏云集,“下不为例。” 方才夏云集是有机会直接了结安耒霆性命的,他没有下手,已是考虑到了大局,考虑到他需得向皇上交差之事。 他也是不能奢求太多的。 “多谢厢指挥使。”夏云集拱手,将刀立在了地上。 打磨光滑如镜面的刀面在升起日头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芒,在这样的夏日里,竟是泛起了阴森之意。 尤其这刀正在安耒霆的眼前。 有了方才的断臂之痛,此时的安耒霆再看到刀,惊恐无比,顾不得剧烈的疼痛,蜷缩着身子挣扎着要往后退。 满身满脸血污的模样,俨然如同一只可怜虫。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并没有任何人可怜他,甚至在范弘辉的吩咐下,要将安耒霆拖回军营,重新关押。 至于安耒霆此时血流不止的肩膀…… 此时没有军医跟随,携带的止血药粉也并不管用,干脆便以烧红的烙铁直接烙在伤口处,利用肉被烫成一团的原理来止血。 惨烈的嚎叫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大地。 范弘辉在回到军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书写奏折。 安耒霆的罪名又多了一条,且此罪足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但倘若真按照九族来论,军中许多人皆是逃不开,范弘辉在奏折中恳求皇上派刑部详查,一事论一事,不牵连无辜之人。 至于军中其他将领,以及夏云集的状况,范弘辉亦是在奏折中一一写明,以求能够就事论事,得到公正的待遇。 做完这件事情,范弘辉吩咐其他人,仍旧按原定计划做各自应做之事。 至于卓定胜重伤,无法参战之事,范弘辉则是决定亲自上阵,同时以振奋士气。 这是铲除安耒霆这个毒瘤后,西陲军迎战金卫国的第一场战事,许多人皆是情绪激动,斗志盎然。 陆启言和夏云集亦是如此,且比寻常人更胜。 于他们而言,这是第一场,不必思虑过多复杂人性,只需为国、为君而战的战事,他们需要做的,唯有全力以赴! 战事在即,有关安耒霆之事的消息,只在军中流传,并不曾被放了出去,以免因为换了厢指挥使而使得边关百姓人心惶惶,引发动乱。 第498章 平安符 因而,有关安耒霆之事,夏明月等人并不知晓,却听闻了有关金卫国集结兵力,意欲再次开战之事。 且从旁人口中得到的各种消息,再结合近期始终都没有得到过陆启言和夏云集的任何书信的状况来看,夏明月猜想,战事的形势,大约十分凶险。 夏明月因此十分担忧,却也并无其他任何办法,除了每晚临睡前冲老天默默祈祷一番后,便是拉着吕氏一并前往城隍庙,为陆启言,夏云集和赵有才等人祈求平安。 也是因为战事在即,金丘县城中及附近村镇中但凡家中有人在军中的,此时皆是到了城隍庙,为身在军中,随时可能会境地凶险的家人求一求平安符。 城隍庙因此热闹不已,人如潮水。 庙祝自是知道近些时日庙中热闹的原因,为让所有人皆能得到平安符,也是发动庙中上下,日夜赶工地制作更多的平安符出来,好让所有人能顺利拿到平安符,因此安心。 但因为时间仓促,这平安符制作的,自然没有从前那般精致讲究。 庙祝因此颇感惭愧,却也不住强调这些平安符制好之后,皆是放在城隍老爷跟前,承受的同样是城隍老爷的祝福。 大家本就是为祈福而来,只要能得到城隍老爷的祝福,不拘这平安符是什么样子,哪怕是一张白纸,一片树叶子,那也是需得好好珍惜的。 所有人并不对此有任何不满,唯独庙祝对此有些遗憾,只觉得做的不够好,想要找寻更多的人帮着制作平安符,人手若是充裕的话,这平安符自然也能做的更加精致一些。 但这世道艰难,许多人的重心仍旧在谋生上面,即便有人想着行善积德,却也是精力有限,因而成效不高。 再者,这平安符制作也需心灵手巧之人,所需的门槛和条件让可选之人变得数量颇少。 庙祝因此而愁眉不展。 而这幅模样,也让夏明月和吕氏瞧到了严重。 福了一福,夏明月开口询问,“庙祝为何如此忧愁,可是过几日的膳食之事有什么短缺?” “夏娘子。”庙祝朝夏明月回礼,道,“娄大厨厨艺精妙,仅在夏娘子厨艺之下,夏娘子又特别允许其能在十五之时专门回来照看城隍庙中的膳食,因而膳食并无什么困难。” “只是现如今这……” 庙祝面对夏明月之时,并不做任何隐瞒,只将他此时面临的难处向夏明月说了个清楚。 需要做平安符啊…… 夏明月没有丝毫犹豫,道,“既是如此,不妨我们也来帮忙?” 吕氏闻言,急忙附和,“是啊,我们也来帮忙吧。” 求平安符,为的是祈求家人平安,那这做平安符,积德积福,想来更容易让上天感知。 至亲在外打仗,凶险莫测,她们能做之事实在有限,帮着城隍庙做些平安符,为家人祈福,让自己心安,更为所有需要的人分发福气。 如此积德积福之事,义不容辞。????夏明月和吕氏皆是能干细致之人,制作平安符自然是不在话下,但庙祝也知晓夏记生意繁多,夏明月又有酿醋作坊之事需要打理,若是再增添这件事的话…… “夏娘子素日忙碌,只怕这些事会让夏娘子百上加斤,更加劳累……”庙祝心中不安。 “无妨,各处皆有管事照看,我所做也不过是时常前去看上一看,指点一二而已。” 夏明月笑道,“且我家中有两个侍女,颇为擅长针线上的活计,皆是能帮上一些忙。” 见夏明月坚持,又想到其大约十分担忧陆指挥使,想要为其多多祈福,庙祝便答应下来,“那多谢夏娘子和吕娘子,还请二位随我来拿制作平安符的材料。” 平安符,本就是念想寄托,并无固定样式,因而各处的平安符并不相同,就连材质上都有区别。 这里的平安符,是棉布材质的,不拘颜色,裁剪成固定的大小,两片布分别绣上平安和如意的字样,而后放在一起,边缘处用线锁边,再坠上流苏即可。 制作过程并不复杂,但无论是绣字还是锁边,皆是十分讲究针线上的功夫,更讲究认真仔细,因而做这个活,务必得踏实细心才行。 夏明月和吕氏记下了制作平安符的所有要领,从庙祝手中取了数量颇多的制作平安符的材料,又拿上了两个已经做好的平安符来当做样子,便起身告辞。 到家之后,两个人便开始张罗着制作平安符,更是招呼了青橘和银巧一起来帮忙。 青橘自不必说,针线功夫极佳,无论是绣字还是锁边,皆是手到擒来,十分娴熟。 银巧素日也时常做夏明月的针线活,这段时日又跟着青橘学了许多,手艺亦是不错。 吕氏平日虽做粗针大线的活,在绣字上不大擅长,但锁边这种事却也是手拿把掐,完全不必担心。 如此一来,反而显得夏明月在这件事情上有些笨手笨脚。 虽说夏明月现如今也会些针线,缝衣裳,做鞋子也都不在话下,但在专业的人跟前,便显得她的手艺有些不够看。 夏明月很快意识到了这点,在思索片刻后决定放弃了做绣字和锁边的活,反而是帮着做些拈线,穿针的杂活,也算是帮忙。 除此以外,则是帮着给一众人做些美味的吃食,也好让大家更有精气神做这平安符。 端午已过,这天儿正是一日热过一日的时候,冰凉解暑之物是最不可少的。 冰冰凉,Q弹滑爽,甘甜无比的冰粉和凉虾是必不可少的,且自己吃也没那般多的讲究,又都是红糖水做汤底,夏明月干脆将这两样吃食放到了一处,一碗中吃出两个口味,也别有一番滋味。 去年在长洲府城尝试做了的冰棍也同样做了出来,让大家尝个新鲜。 只是现在时候早,还不是西瓜盛产之时,夏明月便用早熟的桃子、杏子等做成了水果味的冰棍,吃起来皆是酸甜可口,清凉解暑。 再来,便是用大块的冰块,刨成碎碎的冰,浇上去年制作且储存得当的山楂酱,做成酸甜美味的山楂冰…… 第499章 酱肉 这解暑之物种类颇多,口味各异,正经的饭食却也不能少。 田庄那送来的的紫色苋菜,择取新鲜的菜叶,与碎碎的粉条、新鲜的豆芽、碎碎的煎熟的豆腐一并搅拌调味,平铺在擀好的烙馍上,再盖上一层烙馍,边缘压实封边,放在鏊子上烙熟,便能得到一个两面泛了金黄的大菜馍。 菜馍表皮是用烙馍制作而成,口感筋道,且能够充分锁住内里各种菜蔬的滋味,而多种菜蔬混在一起,吃起来滋味丰富,口感多样,却是清爽可口,百吃不腻。 这个时候,蘸上一些用刚刚从地里出出来,还不曾放在日头底下晾晒过,水灵灵脆生生的生蒜做成的蒜汁,喷香无比,却并无任何辣口辣心的不适,简直是绝佳享受。 或是就上一口用嫩荆芥叶和早黄瓜拌成的别有一番风味的凉拌菜,亦是美味无比,好吃非常。 自然了,菜馍是纯素的,若论好吃,当属得就上一点荤菜为好。 香酥可口,不油不腻,肉质软烂却能一条条撕下来吃的德州扒鸡,又或者是卤的滋味美妙,吃起来粉嫩无比的卤猪肝,皆是能让口中的美味更上一层楼。 但这其中,跟菜馍搭配起来最美味的当属是夏明月近日刚刚做好的,据说来自六味斋做法的酱肉。 酱肉的原材料选用的猪肉,但并非是寻常品质的五花肉,而是肉细皮薄、不肥不瘦的嫩猪肉,且需得是硬肋、硬五花和前后地尖的部位,斩下肘子,修净肉皮上的猪毛,去除掉肉块上的血污,再在水中浸泡上四五个时辰,以充分去除掉肉中残留的血水。 炖煮是酱肉的关键,锅底必须得垫上猪骨或者竹篾,以确保锅底不糊,肉块不黏锅,且每块肉的摆放需得根据肉块的软硬程度,助益摆放,更得确保每块肉之间松紧适宜。 旺火煮沸,小火慢煮,中途需添加足够去腥提味的黄酒以及确保颜色鲜亮红润的糖色,以勺子通过肉块摆放时留下的汤眼中舀汤均匀地浇在肉上,出锅前更需焖煮上一顿饭的功夫,以确保滋味完全浸入肉块。 而出锅时,需用铲刀小心子弟地按照顺序从锅中取出放入盘中,再将锅内的汤汁分两次涂在肉上,如此,酱肉吃起来方能不干、不柴且色泽鲜亮,滋味更是浓郁无比。 这样的酱肉块一出锅,一众人早已被这炖煮酱肉时飘出的香味香的脑子晕乎,腹中擂鼓,这会子根本也无需将这大块的酱肉切成小块方便入口,而是干脆用筷子当做签子,直接插上一整块的酱肉,便往口中送。 酱肉所用的猪肉选择得当,因而即便经过长时间的炖煮,此时的酱肉仍旧是肉食紧实不化,但口感却软烂无比,肥肉入口即化,不油不腻,瘦肉软烂不柴,滋味丰富。 最要紧的是这酱肉的各种调味料分量把握的恰到好处,既觉得这酱肉滋味丰富,却又并无掩盖住属于猪肉本身的香浓滋味,吃起来肉香十足,极其过瘾…… 这样的酱肉,配上菜馍来吃,一口荤,一口素,可谓是人间美味,旁出再也找寻不来。 再搭配上一碗稀稀用少量大米熬煮出来的米茶,清淡可口,解油解腻,完全将腹中的缝隙填满,突如其来的饱腹感让人觉得满足感瞬间提升,畅快无比。 夏日炎炎,原本该是对肉不大感兴趣,想要吃些清淡素食的时候,而一众人却因为夏明月炖煮出来的酱肉而食欲大增,每日的饭量肉眼可见地增多。 连带着这脸颊,亦是肉眼可见的圆了一些。 这让晨起照镜子的银巧忍不住叹了口气,在摸了摸本就是苹果形状,现如今越发白里透红的脸颊,忍不住告诫自己了一番。 当真是不许再吃了,否则这脸从苹果长成大包子的话,可真是没法看了。 不行,必须得控制一下饭量,不能再吃那么多了! 晨起的银巧暗暗下了决心,但在晌午看着米饭的碗中搭配着一块酱肉时,这口水几乎是一瞬间便涌了上来。 好香,好想吃!????不行不行,你必须得控制食欲,若是生成大胖子,好看不好看另说,关键是会十分不方便! 但是这酱肉实在太好吃了,单单是闻着这香气,就有些受不了…… 不能吃! …… 两种观点,在银巧的心中不住地呐喊,而后变成了争吵,厮打,只让银巧觉得头昏脑涨。 在踌躇、犹豫、彷徨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后,银巧最终还是将这块酱肉塞入了口中。 好好吃! 不管了,这般好吃的酱肉,若是不吃的话,实在是太亏了,必须得吃才行! 至于要控制食量的事…… 吃完这顿再说! 说服了自己的内心,银巧再吃起酱肉来,完全没有了心理负担,吃的安心,吃的舒心,吃的用心! 而和银巧坐在一块的青橘却完全没有银巧这样的烦恼。 倒不是她这段时日没有变胖一些,反而她因为这几日吃的比银巧还要多,因而这身上的肉也是肉眼可见地长了许多。 且身上这肉长吧,素来也是挑地方的,专门往最不喜欢的地方长。 青橘素日做活,完全仰仗的是这一双灵巧的双手,而现如今这肉便是偏偏往双手上长,以至于青橘这两日做针线活时,觉得顶针戴在手指头上,隐约有些发紧。 手背上的坑,也明显比从前深了许多。 这让青橘觉得有些不大方便。 但,无妨! 这素来都说世事无常,万一明天就死了呢,再也没机会吃到这般好吃的酱肉,今日必须得多吃一些才行。 再来,她本就没什么大本事,往后大约也享不了什么大福,对自己好一些,也是应该的。 尤其是对独生嘴,必须要更好一些! 银巧和青橘吃的开心,其他一众人更无什么心理负担,吃的是更加畅快。 而夏明月在看到酱肉每日都吃得干净,隐约有不够吃的状况,夏明月干脆便每日都做上一些,好让大家伙吃个尽兴。 因此,夏明月的家中,每日皆是飘着浓郁的肉香滋味。 就是在这浓郁的气息中,范静兰踏入了杏花巷。 第500章 饿 在牙行掌柜经过十多日的努力之下,终于在杏花巷中为范静兰找寻到了一个合适的院落。 院落在夏明月家斜对面,更靠里面一点的位置。 听牙行的人说,这处院落的对面是一位姓殷的大夫,虽然素日对待病人态度凶了一些,强势了一些,但医术似乎十分厉害,也令人十分尊重。 而院落两边的邻居,一边是姓葛的人家,为人老实,颇为好相处,而另外一边是去年刚换了主家的院落,这处院落的新主家似乎是来往的客商,自去年出去做生意后便再没回来,因此是空着的。 而这院落的主家原本姓杨,住在这里已是有三代人,房屋今年年初又重新翻新过,本是不愿意卖的,也就是范静兰出价高,牙行掌柜便软磨硬泡,好说歹说,劝说杨家人搬离此处,再去附近重新买个更大的院落,还能再剩下一笔银钱,简直不能再划算。 杨家的小儿子现如今的确是到了该说亲的年岁,若是能住进更大的院落,再有一笔银钱,这婚事上便十分轻松。 一家人商量了两日,总算同意了出售院落。 因为得到的银钱颇丰,杨家人也颇为大方,除了家中的细软,其余类似于床、箱子、桌椅等物,哪怕许多都很新,但还是留了下来,供新的户主使用。 范静兰也吩咐底下人提前来验收房屋,添置了一些日常当用之物,今日踏进这杏花巷,便算是要正式入住。 对于住进杏花巷中,范静兰兴致勃勃,也不让马车来送,只徒步而来,一路几乎都是蹦蹦跳跳的。 身边的侍女莺儿却是有些不解,叹了口气,“让小姐住这样的地方,当真是委屈小姐了。” “这话说得不对。”范静兰反驳,“这不是旁人让我住这里的,是我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找寻到这样的地方,所以并无任何委屈,往后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是。”莺儿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气,此时也并不做任何反驳,但心中的不解却是更浓,“小姐,恕婢子多嘴,小姐就是为了夏娘子要住进这里的,这夏娘子,当真这般吸引小姐?” “嗯,厨艺好,心地良善,进退有度,我觉得不错。”范静兰毫不掩饰对夏明月的夸赞。 莺儿闻言点了点头,但心中仍旧是泛起了嘀咕。 这后几个好,大约是真的好,但是这厨艺好…… 这里是边关,即便是这里还算繁华的县城,但相对于京城而言,这里也不过是不毛之地,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样的地方,能有多好的厨艺? 即便是在这里厨艺颇佳,但相对比京城那边的各种菜系的大厨而言,只怕也是不够看的。 自家小姐大约也就是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偶尔吃一吃这清粥小菜,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吧。 也罢,清粥小菜解腻,小姐愿意,那便吃上一吃,待吃的厌烦了,便也就会开始怀念那些精致无比的吃食…… 莺儿正在心中不住地盘算,忽地闻到了一股气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咂咂嘴,“小姐,好像有什么味道。” “是呢,好香!”范静兰也闻到了香气,亦是猛嗅了好一阵,顺着气息往里走,直到一处人家门口停下,“是这里飘出来的!” 待发觉这户人家不是旁人,正是夏明月家中时,眼前顿时一亮,“是夏娘子家,应该是夏娘子做的吃食发出的香气。” 夏娘子做的吃食? 莺儿一怔。 单是气味已是这般醇厚香浓,若是吃起来的话…… “咕噜!” 莺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同样咽口水的还有范静兰,且因为此时几近晌午,早已干瘪下去的肚子甚至适时地叫了起来,发出不亚于吞咽口水的“咕噜”声。 范静兰虽性子耿直,却也是经过宫中规矩教导长大,这般不符合礼节的粗鲁行为,顿时让她脸颊通红。 四处张望了一番,确定现在这巷子里面并无旁人,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急忙拿手当了扇子,快速地为自己扇风,好缓解方才尴尬带来的燥热。 “小姐,婢子这就回去给小姐准备饭食。” “嗯……”范静兰想了想,拦住了莺儿,指向夏明月家的大门,“今日晌午,咱们便厚脸皮一回。” 不请自来! 啊? 莺儿愕然。 小姐这是认真的么? 就在莺儿迟疑要不要劝阻之时,范静兰已是提了衣裙,走上了夏明月家门口的台阶,抬手去叩门。 看来,小姐的确是认真的! 莺儿急忙跟上。 两声清脆的叩门声响后,正好在院子里头逗乌金玩耍的夏明月便来应门,“是谁?” 在看到门口站着的,正是前段时日一下子买走了摊位上所有粽子和吃食的那位出手极其大方的年轻娘子时,夏明月意外之余,十分惊喜,“是你啊。” “正是我呢。”范静兰福了一福,“我姓范,闺名静兰。” “范娘子好。”夏明月同样回了礼,笑道,“先前听范娘子口音不似本地人,而后多日夜不曾见过范娘子,还以为范娘子只是途径这里,已经回去了,不曾想今日又能见到范娘子。” “不但今日能见到我,往后怕是还能时常见到。”范静兰心直口快,没有丝毫隐瞒,“我已买下了斜对面的院落,往后与夏娘子便是邻居了。” 范娘子买下了对面的院落? 夏明月顿时惊讶。 有关杨家出售院落之事,杏花巷的人也都有所耳闻,且在听闻对方出价甚高,足以够杨家人置办一处更大的院落,且够小儿子结婚时,杏花巷之中更是议论纷纷。 议论究竟是谁这般大方,愿意出这样的高价。 不曾想,这人竟是范娘子。 先前一下子买下所有的粽子和吃食时,夏明月对这范娘子的印象还算不错,对方出手阔绰,说话却十分温和,举止得体,俨然大家闺秀。 这样的人成为她的新邻居,往后大约也是好相处的。 只是,这问题来了,这样的大家闺秀,为何要居住在市井气息十足的西城区,还单单到了这杏花巷之中? 第501章 他不是一个人 就在夏明月诧异之间,范静兰却是已探了头,不住地往里张望,“夏娘子晌午是做的什么饭食,这样香?” 懂了,又来了一个贪嘴的! 夏明月恍然大悟,脸上的笑意也是更盛,急忙热络地招呼范静兰,“做了些酱肉,准备晌午吃酱肉饭,范娘子若是不嫌弃,与我们一起吃如何?” 本就是厚脸皮来的,眼下夏明月这般主动,范静兰便也没有丝毫犹豫,忙不迭地点了头,“多谢夏娘子。” 见范静兰没有说过多的客套话,只跟着她一并到了桌前准备开饭,夏明月这嘴角扬起的弧度更高。 能瞧出来,这范娘子是个性子耿直爽快的,其次,这范娘子是个极其贪吃喜爱美食的。 爱吃的人,性子都不会差! 夏明月笑眯眯地安顿好范静兰和莺儿主仆两个后,便招呼了庄翠一并开饭。 白花花的大米饭,蒸的时候是拿骨汤来蒸的,清香至于,肉味十足,一碗米饭上面铺上一块个头十足的酱肉,再夹上两大筷子的醋溜土豆丝、芹菜炒豆干,嫩炒绿豆芽。 吃的时候,一筷子扒下去,连肉带菜带米饭,尽数送入口中,真正是饭中有菜,菜中有肉,肉中再有饭…… 好吃! 得劲! 范静兰和莺儿与一众人皆是吃的十分尽兴,期间更是不住地称赞夏明月的手艺极佳。 眼看范静兰吃饭时一双眼睛中满都是星星一般的光芒,夏明月再次笑着主动发出邀约,“范娘子若是喜欢的话,往后可以时常来这里吃饭。” “真的吗?”范静兰再次喜出望外。 “比真金还真。”夏明月笑眯眯地点头。 “太好了。”范静兰毫不掩饰满脸的喜悦,一边将头点的如同捣蒜一般,一边不住地向夏明月道谢,“多谢夏娘子!” 这次来享用夏明月的手艺,已是足够厚脸皮了,范静兰本就心中在盘算如何才能寻点由头多来这里逛几次,多吃上几次夏明月做的饭。 但夏明月的主动,将范静兰的烦恼顷刻之间解决了个彻底。 干脆! 这夏娘子也是个爽快人! 且这夏娘子跟她一样,认准的人,丝毫不讲究其他,也没那么多弯弯绕和所谓的提防。 果然是她范静兰喜欢的人,连脾气秉性都如此相投! 范静兰心中越发欢喜,又道,“不过夏娘子放心,这饭不白吃,我一定会给夏娘子付银子的。” 一旁的毛三里闻言,立刻“咦”了一声,更是感慨,“感觉好像啊。” “像什么?”包括范静兰在内的一众人,皆是讶异。 竟是不知道? 毛三里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却也故意不完全说明,只半卖了关子道,“范娘子买下杏花巷的宅院,为的便是能品尝到夏娘子所做的饭食吧。” 这话说的十分直白,且直戳范静兰的小心思。 范静兰虽有些不好意思,却也颇为坦然地点头承认,“是。” “那范娘子买下这宅院,必定也是花了比平日购买宅院高上许多的价格,这才顺利买到吧。” “没错。” “这般花了大价钱在旁人眼中觉得十分奇怪,但范娘子自己却觉得十分值得,心中也十分高兴吧。” “的确……” “是吧是吧。”毛三里越发兴奋,扭头冲往口中不住扒饭塞肉的殷陵游道,“师父,看我说的对吧,你绝对不是一个人!” 殷陵游,“……” 伸手给了毛三里脑袋一个爆栗子,殷陵游胡子都翘了起来,“老子不是一个人,难道还是一条狗不成?” 而后更是伸了筷子,将毛三里碗中(划掉,盆中)的大块酱肉往自己碗中夹,一边夹一边道,“既是吃饭都占不住你的嘴,那你也别吃了,让为师代劳吧。” “不要啊师父……”毛三里急忙去拦。 一时之间,师徒两个人展开了酱肉的争夺。 而在那享受着特制酱肉的乌金,听到殷陵游和毛三里的对话时,顿时有些不满。 怎么感觉殷大夫好像很嫌弃狗的样子? 做狗怎么了? 它身为狗子,要比你们过得都舒服快活好吧,竟然还不想做狗,简直是疯了! 乌金心中不悦,“汪汪汪”了几声来宣泄。 于是,整个院子里头变得比平时更加热闹几分。 范静兰十分喜欢这种生活气息十足的氛围,更觉得这比宫中那些繁琐且板正的规矩要令人舒适许多,嘴角的笑意更浓。 尤其在看到殷陵游和毛三里师徒两个的斗嘴吵闹时,越发是忍俊不禁。 从方才这师徒二人的话里可以得知,他们似乎也是为了能够吃到夏娘子所做的美味饭食,所以特地搬来与夏娘子成为邻居的。 果然了,她不是一个人呢! 咳咳,这话好像也有点不对。 不管了不管了,能吃到这美味的酱肉饭,这才是最主要的。 而且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要好好享用这碗美味的酱肉饭,方才不辜负此时的欢乐时光! 范静兰继续津津有味地享用美味无比的饭食。 一顿饭吃的十分高兴,这吃下去的分量也比平日里多上许多,以至于范静兰觉得有些撑胀,不得不在回到新买的宅院里来回溜达了许多,又是扎马步又是打拳的,这才将腹中的饭食消化了个差不多。 待到了晚饭之时,约定好能够去夏明月家中用饭的范静兰早早地和莺儿一并前往,再次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晚饭。 用刚刚长成型的青南瓜擦成丝,混上嫩嫩的炒鸡蛋做出的素锅贴,底部有着锅贴独有的脆皮,趁着烫烫的来吃,表皮酥脆,内里鲜嫩,南瓜清香十足,入口不要太舒适! 配上酸爽可口的腌萝卜,范静兰一口气吃下了整整一大盘,再来上一碗稀稀的清汤挂面溜溜缝…… 范静兰和莺儿回去时,仍旧是打了十足的饱嗝。 待第二日的清晨,嫩滑无比的鸡蛋煎饼,绵柔可口,入口十分舒适的疙瘩汤,配上点清爽可口的凉拌菜,清香美味,家常十足。 晌午是滋味丰富,醇厚香浓的大盘鸡拌面,鸡块鲜嫩,汤汁美味,最要紧的是那面条,碱水面醒的时间够长,面条拽出来筋道可口,好吃无比。 第502章 扎心 而到了晚上,酥脆可口肉烧饼,汤鲜味美鸭血粉丝汤…… 几乎是顿顿都不重样,让范静兰充分享受到了各种各样的美味。 尤其无论是怎样的饭食,吃的皆是现出锅的,滋味鲜活,烟火气十足,更添美味。 对比着那些需得经过层层复杂流程,哪怕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保温,但端到桌上仍旧是因为时间长而滋味逊色许多的宫廷吃食,这样的家常饭食,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 范静兰对此感慨无比,越发觉得当机立断买下这么一处院落,成为夏娘子的邻居,是她到金丘县城之后做过的最为正确之事。 但范静兰同时也面临了另外一个问题。 她胖了。 肉眼可见,且平日的衣裳,穿着有些紧。 为了舒适考虑,不得不开始做几件新的衣裳。 莺儿对此满心欢喜,“出门前,夫人和老爷忧心忡忡,生怕小姐出门在外时吃不好睡不好,人会变得憔悴瘦弱,若是待回去之后,夫人和老爷瞧见小姐竟是胖了一圈,必定会高兴的呢!” 这样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会因为自觉没有伺候好小姐而心中内疚,反而会得到一定的嘉奖。 这可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高兴事? 莺儿欢喜,范静兰却并不高兴,对着一人来高,打磨的光滑无比的铜镜将自己的身形看了又看,眉头皱得老高。 半晌,叹了口气,“不好,太胖了一些。” “胖一些好,显得丰腴。”莺儿劝慰,“小姐若是担忧胖了会影响说亲的话,婢子倒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毕竟自家小姐是范家掌上明珠,而范家现如今炙手可热,京中权贵不知道多少想要攀上这门亲事。 先不说自家小姐哪怕再胖上一些也是依旧貌美动人,即便小姐生的丑陋不堪,那也是不愁嫁的! 范静兰却是接连摆了摆手,“哪里是担心这个,是觉得胖了的话,行动不便,待回头再与二哥交手时,只怕要吃上许多的亏,说不定还要落了下风去,要被他嘲笑。” 不妥,实在是不妥! 莺儿,“……” 合着小姐惦记的是这个? 不过这事儿若是让二公子知道的话,二公子应该会欢喜疯了的吧,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小姐竟然还能想起二公子的。 在想了一会儿后,莺儿试探性劝道,“小姐若是担心这个的话,不如往后小姐少吃一些?” 少吃一些? 那怎么行! 范静兰当下便不认同,却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说起来,这殷大夫师徒二人,平日的饭量可是十分可观的。 这毛三里也就罢了,身形高大,饭量大消耗大,反倒是这殷大夫,人生的瘦瘦小小,却也仍旧是饭量惊人,不见长肉。 殷大夫肯定有秘诀! 抱着这样的疑惑,范静兰去找寻了殷陵游,而且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要对吃再多饭也不会长胖的问题,向殷陵游讨教问询。 “你当真要知道这其中的窍门?”殷陵游反问。 “是。”范静兰表明态度,“还请殷大夫赐教。” “倒也好办。”殷陵游起身进了屋子,很快出来,手中多了一个瓷瓶,“这是我研制出来的丸药,每日晨起和晚上,饭前半个时辰服用一颗。” “这药能够抑制消化,却能促进排泄,基本你所吃的饭食,在下一顿饭前,皆能排泄出来,如此并不影响你吃下一顿饭,也不会往身上长太多的肉。” 殷陵游道,“这药丸,我服用了一段时日,觉得效果不错,范娘子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拿去试一试。” 范静兰,“……” 她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方式。 但是这一日要去三趟茅房,实在是有些过于频繁了些吧。 范静兰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处置方法,张口婉拒,而后则是将目光投在了下一个目标的身上。 夏明月。 她这两日有观察过,夏明月每天吃的饭食也不算少,但夏明月身形纤瘦,并不会长胖。 于是,范静兰再次找寻到了夏明月,开门见山地询问。 而夏明月面对这样的询问,想了半天,只能冲范静兰摊了摊手,“我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的,至于范娘子所问我的,我为何会吃不胖之事,我似乎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倘若真要说的话,大约……” “天生的?” 无论是搜索来到这个世界上后的记忆,还是前世在现代社会时,在夏明月的记忆中,她似乎都是清清瘦瘦的。 夏明月也只能如实回答。 范静兰自然相信夏明月的回答,但面对这样的回答,她还是颇为懊恼。 毕竟这话听着…… 有些扎心! 但是既然是夏娘子说的,那必然是真话,不会掺假。 没了办法的范静兰,在当天晚上思索许久,辗转反侧之后,再次做了一个决定。 夏娘子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大约是因为当局者迷的缘故,自己不自知而已,既然如此,那她就每日跟着夏娘子,看一看平日夏娘子都做了什么,她便可以有模学样! 说干就干! 范静兰第二日一大早便再次来到了夏明月家中,大致询问了其日常作息习惯和日常所要做的事情,并表示要跟着夏明月,看是否能够帮上忙。 面对范静兰这个大家闺秀提出这样的要求,夏明月讶异无比,但见其十分坦诚,便也就有些犹豫地点了头,“那好吧……” “夏娘子不必客气,只拿我当了寻常伙计来指使即可。” 刚好她也很想体会一下正常的百姓,素日的生活是如何的。 如此,待她回京之后,也才有东西向皇上和皇后娘娘回禀。 眼看范静兰的话说得十分坚定,夏明月心中的犹豫略消散了些许,但到底有所顾忌,只先简单询问了范静兰所擅长之事。 在得知范静兰学过女工针线,便先暂且安排其与银巧和青橘一并先帮着城隍庙制作平安符。 能开始做活,且是积德积福之事,范静兰欣然接受,当即在吃完一顿香喷喷的早饭之后,便跟其他人一并开始了忙碌。 第503章 恶性循环 今日并无其他特别需要忙碌之事,夏明月便也坐了下来,一并制作平安符。 先前,夏明月自知针线功夫比不得旁人,本是只打算做些杂活,但思来想去,觉得至少陆启言和夏云集的平安符该由她亲手来做才行,如此才能显得心诚。 而且,给他们两个人的平安符,即便做的品相不佳,他们也不嫌弃不是? 再者,自年后重点忙碌酿醋作坊开始后,她几乎是忙碌了半年,这期间几乎没有动过针线,手中的技艺实在过于生疏,也需好好练习一番,待天凉的时候,才能能力给陆启言和夏云集二人做身衣裳,鞋袜等类的。 于是,夏明月认认真真地如旁人一般,开始制作平安符。 久不拿针线,刚开始手艺难免生疏,但不多久便渐渐将从前的手感找了回来,绣字的手法也娴熟了许多。 待“平”字在布片上完全展现出来后,夏明月仔细端详了一番,见这字虽然没有青橘绣出来的飘逸灵动,但也算得上十分工整,还算基本满意。 接下来,是“安”字。 只是这“安”字还不曾绣上一半,宋氏便找了过来,说是这几日天气渐热,中央厨房里面许多东西都放不住,想要将制作第二日鱼丸的时间往后推上两个时辰。 此外,各处夏记吃食摊的吃食售卖固定品类也已经持续了一段时日,想着调整一二,看夏明月这里有没有更好的产品。 还有,镇上的那些加盟商,想着现在天儿亮得早了一些,便盘算着早上想早上半个时辰来拿货,想让中央厨房这里早一些备货。 冰粉因为假酸浆籽收购数量属实不多,不大好量产,但凉虾所用的糯米粉却是随处可得,可以不可以将凉虾批发给一些小贩,沿街叫卖,随卖随停…… 宋氏一股脑将近日夏记面临的所有需要解决的事情一股脑尽数告知夏明月,而夏明月停下了绣字的动作,思索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鱼丸制作时间你结合做鱼丸人的作息时间来定一下,一定要协调好与其他活计的时间,以免冲突,做鱼丸前确保活鱼的品质,否则的话,千辛万苦往后推的时间,却因为活鱼品质下降导致鱼丸整体品质不高,反而得不偿失。” “小吃摊品类这个我近日也在琢磨这件事情,现在凉面凉皮小馄饨等是主力,也是老招牌的吃食,继续保持,此外倒是可以再加上一样拌米粉,不过需得我这两日先将东西做出来试吃一下味道再往外推。” “镇上的加盟商路途远,想早一点拿货,早一些开始摆摊也是情理之中,你先看一看中央厨房里面人员的做活时间状况,若是能够满足,便答应下来,若是不能满足,直接拒绝也不大好,能往前多提点时间便多提一些,总归让两边都迁就一些,两边也都高兴一些。” “凉虾这个我觉得想法不错,这也算是时节的吃食,小本生意,灵活度高,可以对外批发一些,不过得提前说好,也不是谁都能从咱们夏记这里批发的,尽量从先前有意加盟,家境不好,品行端正,但因为撑不起稍大一点生意的人家里头选,也算是对一直对咱们夏记支持维护的人一点小福利。” “且凉虾这个到底利润薄,咱们也不必太看重,干脆就保本对外批发,也算咱们夏记的一点心意吧……” 夏明月将所有的问题一一解答,宋氏则是一一记下,“是,我都知道了,一定按夏娘子所说的来做。” “能照着我所说的来做自然是好的,只是宋娘子也在夏记做事时间不短,也算历练了许久,有些事也需得尝试着自己拿出来点意见,提出来点解决办法才行。” 夏明月笑道,“这一来呢,我虽然在这些事情上有经验,但到底也只是一个人的心思,许多时候难免思维单一,想法也未必能够十全十美,集思广益,办法才能越来越多,越来越好。” “这二来呢,宋娘子本也就比旁人心气儿高,拿的工钱也比寻常做活人高,需得展现出来应有的能力,为我分忧才是,否则若是事事都需我来拿了主意,那我这工钱岂非是白发了?” 夏明月这话,是明晃晃地点出了宋氏的不足,颇为不给其情面。 但管理一个团队,良善需得有,必要的提点和管理手段也是不能缺少的。 宋氏自是明白夏明月的用意,一张脸顿时涨了个通红,整个人亦是变得局促不安,“夏娘子,我,我……” “年前我在长洲府城那几个月,夏记这里许多事情皆是由宋娘子你们管理,我看也是做的井井有条,该处置的事情也都处置的十分妥当,我就觉得十分不错。” 夏明月笑道,“反而年后这半年以来,你们几个有些束手束脚,做事瞻前顾后,凡事连主意都不敢拿了,这样反而不妥,我在与不在的,权利已是给了你们,你们该如何做事就如何做事,不必害怕,也不要怕犯错,人嘛,总得需要历练的,我都不害怕你们犯错,你们倒是替我担忧上了?” 这话一下子说中了宋氏的心思,只让宋氏的脸越发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如夏明月所说,自年前夏明月回来之后,她们几个,尤其是她自己,做事越发别扭,不似先前一般,雷厉风行,干脆利索。 宋氏自己也找寻过原因,思来想去的,觉得这缘由大概率是因为她内心固有的自卑感。 在她眼中,夏明月能干聪慧,知人善任,是十分有能耐之人,而她在其手下做活,只觉得与其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所想的事情,所做的决定,也自然是不如夏明月的。 夏明月在长洲府城那段时日倒还好,心中没有那般大的压力,待其回来,她是越发担忧自己做的处置和决定会不符夏明月的想法和心思,也就越发不敢去做这些事情。 而这,是一个明显的恶性循环。 第504章 发霉 照吩咐做事不会出错,她心中的压力会减轻许多,而她也就慢慢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以至于她现在成为了一个只会照着吩咐做事,自己完全不动脑子的人。 若是她只是底下做基础活的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她现在相当于个管事,拿着管事的工钱,如夏明月所说,若是还这般事事上报,烦劳夏明月的话,的确也是对不住这份工钱的。 宋氏满脸惭愧地揪着自己的袖子,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还是那句话,放手去做,我给你们历练的时间和余地,你们也需拿出应有的态度和成效出来。” 夏明月笑道,“至少,也得让我知道,我没有看错人,用错人不是?” 这话,让宋氏猛地抬起了头。 在看着夏明月满脸盈盈的笑意,且双目中十足的坦诚和信任时,宋氏羞愧之余,心中亦是腾起了一阵莫名的力量。 是啊,至少也得让夏娘子知道她没有看错人,没有用错人。 她得对得起夏娘子给她发的工钱,亦得对得起夏娘子对她的信任才行。 她得铆足了劲儿,用心做事,放心做事! 宋氏想通了这一层,冲夏明月用力地点了点头,“是,我明白了夏娘子,还请夏娘子看我往后。” “你既是这般说,那就是明白我说的话了。”夏明月笑意更胜,“那我便拭目以待,看你的了。” “嗯,夏娘子只看我的就是!”宋氏咧嘴笑了笑之后,冲夏明月福了一福,而后便接着去中央厨房继续忙碌。 瞧着宋氏离去时干劲十足,与方才来找寻她时的唯唯诺诺简直判若两人,夏明月知晓自己这番话起了极大的作用,而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内也会看到极大的成效,这嘴角翘得老高。 解决了宋氏这边的问题,夏明月仍旧拿起了针。 还不曾扎上两针,酿醋作坊那边的宋长河急匆匆而来,满额头皆是汗,焦急道,“烦劳夏娘子赶紧去一趟酿醋作坊。” “出了何事?” “有几个发酵的缸中生出了不常见的灰色长毛,几个经验老道的酿醋师傅讨论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所以请夏娘子赶紧去瞧一瞧,看看究竟是什么,会不会串到旁的缸中去。” 宋长河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发颤。 酿醋作坊自第一缸醋酿造完成之后,生意一直颇佳,盈利颇丰,作坊上下十分欢喜,而县衙中的几位大人连带着全县城的百姓也都高兴且对酿醋作坊十分关注。 这让身为酿醋作坊管事的宋长河自觉压力颇大,生怕有一丁点的闪失,而这次有醋缸长灰色长毛的事,若是会串到旁的缸中,那这满窖的醋皆是白酿,所有人的辛苦白费不说,还会让酿醋作坊蒙受极大的损失。 这让宋长河不免有些腿软,汗如雨下,浸湿了后背,打湿了头发,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的一般。 夏明月听闻此事,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将手中的绣花针和布片放回桌上,“我去看看。” 而后,便跟着宋长河一路往城外的酿醋作坊而去。 这一去,便是到天擦黑才回来。 回来后的夏明月脸上疲态尽显,似乎也渴坏了,端起银巧递过来的茶杯,将专门为她晾凉的茶水喝了个干干净净,又忙不迭地再要上一杯。 一口气喝了足足三杯的茶水,夏明月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头。 “弟妹,酿醋作坊那怎么样了?”吕氏关切询问。 “没啥大事,就是那几口缸洗刷后没有用酒擦一擦,也没用火彻底烤干的缘故,导致生出了霉菌,已是找寻出来了当时做活的人问责,也一一仔细查看过,其他的缸皆是无事。” 夏明月如实解释,“但这几口缸中的醋算是白费了,只能白白扔掉,实在是有些可惜。” 听夏明月这般说,其他人脸上也满都是心疼。 一缸醋,自下料到最后盛装发酵,要经过许多流程,中途出了岔子,功夫白费,也属实是浪费了许多的小米。 大都是历经过战乱,知道粮食金贵的人,一想到这个,眼都有些泛红。 “看起来,还是得多多提醒做活之人,不能在这上面有丝毫的马虎。”吕氏道。 “是啊。”夏明月点头,“今日也已经和宋管事这里商量过,往后酿醋作坊里所有的活必须要严格按照流程,且每一个环节必须有人专门查验监督,不容有任何错漏。” 否则的话,在卫生条件本就不尽如人意的这个时代,稍微出现的纰漏,对于一个酿醋作坊而言,都可能是灭顶之灾。 时候不早,说上了几句有关酿醋作坊那的话后,晚饭摆了上来。 清汤面,凉拌菜,配上酸爽可口的浆水菜,简单家常,但吃起来却是满足感十足。 待吃罢了晚饭,稍作收拾,皆是早早回去歇息,以便第二日继续开始新的忙碌。 而忙碌了一整日的夏明月,回到屋中躺在床上,瞧着桌上笸箩里面放着的绣了一半的“安”字,思来想去,决定多点上了两盏灯,继续拿起了针线。 “娘子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再做这些。”银巧和青橘在屋中接着做活,瞧见夏明月屋中灯火通明,便提醒了一句。 “明日怕是还有明日的事情,我还不困,就扎上两针。”夏明月笑道,“我没事,倒是你们,也忙着做了一整日的平安符,还是早些歇息吧。” 银巧和青橘得了做平安符的任务后,知道夏明月和吕氏皆是挂心家人,可谓是昼夜赶工。 夏明月都瞧得出来,她们两个人的眼圈下都泛起了些许的青。 银巧反而不以为然。 她们虽然是忙着做平安符,但这种活,上手快,又都是同样的活,可以说拿起针来后就可以完全不动脑子,身上虽累,但睡上一觉后便可以完全恢复了精力。 不像是夏明月那般,劳力更劳心,这劳累之后,是真正的身心俱疲。 银巧颇为心疼。 但仔细想一想的话,夏明月之所以想着将这平安符快些给做出来,也是因为惦记着陆启言和夏云集的缘故…… 第505章 虚度 有些事情,旁人代劳,终究显得不够诚心,且心中也不踏实。 银巧能够明白,也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用,便只督促夏明月早些歇息,莫要过于熬夜,便回到了自己的房屋。 而夏明月嘴上答应着一定早些睡,但拿起这针线后,只觉得做这样机械的活时,脑子几乎完全处于放空的状态,倒让她原本因为白天许多琐事而有些昏胀的脑袋清醒舒坦了许多。 夏明月有些喜欢这种感觉,这手中的动作便有些停不下来。 这屋中的烛火,一直亮到了半夜。 而此时的范静兰,在自家院子里站在凳子上,隔着院墙张望到夏明月屋中仍旧有亮光时,抿了抿唇。 第二日,范静兰仍旧去夏明月家中,帮着制作平安符。 而夏明月也仍旧是起初还跟众人一并做针线活,但紧接着,赵大虎回来了一趟,请夏明月到步云楼中尝他们和娄山子一并研制出来的新菜。 夏明月抿嘴直笑,“瞧你这般得意,这大约是一道了不得的菜?” “说不上了不得,食材也算常见,但滋味极佳,叫法也新奇,所以特地请夏婶婶去尝一尝。”赵大虎抓着耳朵笑道。 寻常的食材,做出来新奇的菜肴? “那我得赶紧去尝一尝了。” 夏明月顿时兴趣极大,放下手中的活,跟着赵大虎一并前往步云楼去。 瞧着夏明月与赵大虎急匆匆而去的背影,范静兰有些忍不住,张口询问一旁的银巧和青橘,“夏娘子她……” “平日皆是这般忙碌么?” “差不多。”银巧点头,“基本上都是这样,若是遇到节令,需要售卖节令吃食,娘子会更加忙碌一些。” “倒是也有闲的时候。”青橘补了一句,“不过娘子有些闲不住,但凡稍微清闲一些,便琢磨着做新的吃食,想着改进调整步云楼和夏记的吃食。” “对,有时候也会出去逛一逛,不过我看娘子也并非是闲逛,而是四处看一看夏记各处的吃食摊,看看有什么不足,或者是看一看外头有没有旁人自己做的特色吃食。” “偶尔放纵的时候,会熬夜看一看话本……” 听完银巧和青橘说的这些话,范静兰再次沉默。 出门逛街都是有目的而去,放纵的方式是看话本,而且白天不见得有时间,还得晚上熬夜才行。 这般忙碌,也难怪夏明月即便饭量不小,但身形却仍旧能够保持纤细。 也难怪这世间形容女子丰腴还有另外一个词,叫做富态。 因为在众人眼中,消瘦大多是因为劳累,之所以劳累,大半是因为贫苦,而平日无需费心忙碌之人,吃的精致,这身上自然也就长肉,也就是富裕的象征。 但夏明月状况不同。 她各处的生意、田庄和果园等收入论理来说,足够她享清福,且范静兰听闻,也有不少商户见夏记生意好,想着重金购入,却被夏明月婉拒。 以夏明月的能力来说,赚上一笔不菲的利润,再去做些旁的生意,也足以赚个盆满钵满,但她却没有。 生意做到一定程度,赚钱是一方面,身上的责任也是一方面。 旁人买了夏记,未必能坚持她的理念照顾贫苦,也未必能如她一般,能够善待其他人。 而此次酿醋作坊的股份,范静兰也听说,夏明月并不曾购买分毫,但她对酿醋作坊却十分尽心尽力,不拿分毫酬劳…… 夏明月是个生意人,同时也是个兼顾善意之人,实打实地做出来了事业,惠及到了旁人。 范静兰感慨,却又想到她在京中锦衣玉食,除了一些日常简单的读书女红礼仪的学习之外,便是参与各种宴席,聊着一些家常,说着一些时兴的首饰衣裳。 再高雅一些,无外乎也就是吟诗作赋,下棋作画…… 但这些,真的就只是消遣娱乐而已。 她们这些所谓的京城贵女,相比较夏明月这样的每日忙碌而言,简直是有些太虚度光阴了。 范静兰心中的感慨一阵接着一阵,犹如滔滔江水,汹涌而来,撞上心中的礁石,荡起惊涛骇浪。 范静兰有些压制不住内心澎湃的情绪,在寻了个由头带着莺儿回家一趟后,便铺上一张纸。 拿起笔,蘸饱了墨水,范静兰迟疑片刻后,抿着唇落下了笔。 心中思绪万千,这下笔之时也是流畅连贯,一张纸很快洋洋洒洒地写满,范静兰立刻又换上了一张纸,接着书写。 莺儿见自家小姐情绪激动且表情严肃,此时也不敢打扰,只默默地帮着其换上新的纸张,将写满字的纸拿到一旁晾墨,又抽空帮着磨墨,好方便其书写。 范静兰这般一口气写上了五六张的纸,这才停住了笔。 仔细端详了一番方才所写的内容,范静兰仍旧觉得有些不足,又在最后加上了一段。 巾帼不必让须眉,女子也不必被禁锢在高门大院之中,可需迈出家门,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为己,为家,为他人…… 待尽数写完之后,范静兰这才微微点头,将所有晾干墨渍的纸张叠放在一起,折好后放入信封。 “着人送往京城。”范静兰交代。 “是。”莺儿欢喜接过,“夫人和老爷收到小姐所写的信,一定十分欢喜。” “这信不是要送往家中。”范静兰扬眉。 “那送往哪里?”莺儿讶然。 “送到太后和皇后娘娘手中即可。” “是。”莺儿应下,顿了顿后,小声提醒,“小姐给太后和皇后娘娘写信自然是好的,只是倘若夫人和老爷得知小姐只给太后和皇后娘娘写信的话,只怕会伤心难过的……” 一碗水,怎么着也得端平不是? “有些道理。”范静兰点头,重新铺了一张纸,也重新将笔拿了起来 唰唰几个字很快写好,范静兰住了笔,莺儿探头去瞧。 女儿一切安好,勿念。 “没了?” “没了啊。”范静兰歪了歪头,“这还不够?” 简明扼要,清晰易懂。 莺儿,“……” 够了。 至少对于夫人和老爷来说,能收到小姐的家书,应该就十分高兴……了吧。 第506章 草头圈子 莺儿很快派人将这两封厚薄分量明显不同的信分别送了出去。 而这边,夏明月也已经到了步云楼的后厨。 娄山子如同献宝一般地将盘子端了过来,打开上面扣着的碗,呈现在夏明月面前。 递上筷子,娄山子笑眯眯地介绍,“师父尝一尝,新菜,草头圈子。” 草头圈子? 听到这样的名字,再看那盘中的菜,果然是一层绿莹莹打底,上面放着几个切成圆圈块,浓油赤酱的红烧大肠,深绿间绿,甚是好看,单单是看了,都觉得食欲十足。 “不错。”夏明月点头,“怎么想到做这个菜,还起这样的名字?” 草头圈子这道菜,在现代社会时夏明月并不陌生,是上海本帮菜极具代表性的菜肴之一。 其食材主要是猪大肠和苜蓿,前者处理干净,先炖煮后卤,直将卤汁完全收紧,浇上勾好的薄芡,将烧好的圈子放到用猪油、酱油、白糖大火煸炒至断生的苜蓿上即可。 这般做出来的圈子酥烂软熟,肥而不腻,而苜蓿翠绿除油,吃起来清淡可口,与浓油赤酱,滋味醇厚的猪大肠搭配起来,真正是相得益彰,美味可口。 只是,草头圈子这样的菜,出现的时间偏晚,大量食用更晚,此时骤然被娄山子做出来,夏明月还是十分意外。 “也算是机缘巧合。”娄山子如实回答,“先前大虎和二虎做的冰糖肥肠,现在天气热,冰糖容易融化,不容易形成硬壳便不再做,有些食客便吃不到,便时常会议论一二,我们便盘算着想做上一道以大肠为食材,但又适合这个时候吃的菜。” “那日我在前头,听到有人提起曾在家乡吃过的一道菜肴,名为草头圈子,滋味美妙,哪怕他离家数十年仍旧对这滋味念念不忘,他虽尝试自己做,却也始终做不出来地道的滋味,我觉得有些好奇,便再追着问了问这草头圈子的做法。” “后来又琢磨了好几日,算是将这草头圈子给做了出来,我们一众人皆是尝了尝,自觉滋味不错,所以特地请师父过来,也尝上一尝,看看如何。” 原来如此。 她穿越而来的时代并不存在于历史,想来许多东西出现的时间,也并不曾按着实际而来。 这草头圈子,在这个世界里,应该是某一处的地方美食,深受喜爱。 既然如此,那她更得尝一尝为好了。 夏明月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圈子入口。 猪大肠切成的圈子大小也合适,一口一个,吃起来十分合适,且猪大肠处理的干净,炖煮时也加了足够的配料,火候掌握极佳,口感软烂适宜,不油不腥。 卤汁滋味咸甜适口,勾芡的分量也掌握的极佳,吃下去时真正是滋味醇厚,十分满足。 而这苜蓿,也就是草头,在下锅翻炒时,油温够热,动作够快,能吃得出来是一断生便被盛装了出来,因而吃起来清爽可口,但又因为是用猪油翻炒,让草头充分吸收了猪油的鲜香,吃起来更加别有一番滋味。 “滋味不错。”夏明月连连点头,顺手又往口中送了一块圈子,夸赞道,“火候,调味皆是上乘,看起来咱们步云楼又要多一道招牌菜了。” 见自己的手艺被夏明月夸赞,娄山子满心欢喜,兴奋地将手搓了又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夏明月笑道,“你现如今的手艺比着从前又精进了许多,想来往后再有什么新菜,也不必我手把手地来教你,你自己便是可以自学出师。” 脱离师父的教导,自己开始琢磨菜式,手艺能够做到精益求精,于学厨艺的人而言,这是又到达了另外一层境地。 不得不说,她的眼光还是准的,娄山子虽然入门慢,却是学的踏实,学的认真,能够做到厚积薄发。 这样的人,往后在厨艺的造诣上,不可预测。 夏明月为自己能收这么一个徒弟而欣慰,更为娄山子的往后而高兴。 娄山子再次得到夸赞,整个人越发有些害羞,只抓着耳朵不好意思,“师父过奖了……” “夏婶婶从不过奖!”赵大虎插了话。 “对。”赵二虎表示赞同,“夏婶婶只说实话,所以娄大哥现如今的手艺是真的厉害的!” 兄弟两个人也对娄山子表示认同,甚至冲其竖起了大拇指。 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娄山子心中也是越发信心倍增,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现在,是厉害的!” 夏明月笑眯眯地看着自信满满的娄山子,而后又看向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说完了你们娄大哥,现下便是说说你们两个人如何?” 啊? 要说他们两个了吗? 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顿时有些心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话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倒不是他们两个人近日有犯什么错,相反,他们两个人现如今做菜做的十分规矩。 但也正是因为太规矩了,反而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就连近些时日时常来步云楼吃饭的老食客,都忍不住和葛掌柜念叨,“这近些时日来,赵家兄弟所炒的菜,不能说不好吃,可这吃着的时候,总觉得好像还有些不够,总感觉像是缺点什么似的……” 而具体缺什么,那些食客也说不清楚。 但若是要形容的话,有些像一壶即将烧开的水,眼看着壶底似乎要冒起了气泡,但这壶水就是没有彻底沸腾,感觉遗憾满满。 赵大虎和赵二虎二人知道这个情况的存在,更是知晓出现这个情况的缘由。 日复一日地围着灶台,每日做的都是那些菜,似乎从未有过任何改变,就好像他们是在地上旋转的陀罗,每日被鞭子抽打两下后,便开始每日的旋转。 毫无新意。 这种乏味的生活让他们两个觉得有些无趣,对于做菜这种事自然也就少了从前的激情。 而对于厨子来说,菜肴是最能反应其心绪的东西,他们两个兴致缺缺,做出来的菜肴自然也就少了一些原本的滋味。 夏明月见两个人默不作声,也是叹了口气。 第507章 憋不住 相比较娄山子而言,赵大虎和赵二虎从事这个行业少了一些兴趣,多了一些自然而然。 尤其他们两个的年岁,正是处于玩闹不休的时候,对这种更适合成人的工作,自然是起初新奇,而后疲倦。 夏明月明白两个人此时的状况,也理解他们。 既是如此,那就好好调解一番! “看你们的状态也是持续了一段时日,想来你们自己也是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的,那就我来给你们想个法子吧。” “什么法子?” “你们两个,自大虎开始,轮流休息半个月。”夏明月道,“这半个月里面,便在家中待着,吃喝玩乐皆是可以,唯独不许做菜,好让你们彻底放松放松。” 彻底放松? 赵大虎和赵二虎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些不可置信。 先不说自进了步云楼之后,便是终日忙碌,除了过年的那几日以外,几乎没有得闲的时候。 即便是还小一些的时候,那也是需得帮着家里做许多的活的。 彻底放松这种事,带了些不切实际的虚无缥缈感。 真的要让我们彻底放松? 二人的目光来回转了一圈,仍旧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这是夏婶婶亲口发的话,自然是金口玉言,一定能够做得到。 不过…… “彻底放松的意思是,这段时日绝对不能做菜?”赵大虎再次确认。 “对。” “在家里也不许做菜?” “没错。” “那若是想做菜呢?” “憋着。” “那要是实在憋不住呢?” 面对赵二虎提出来的这个问题,赵大虎不满地扯了嘴角,“……憋不住你就去茅房!” 赵二虎,“……” 夏明月,“……” 那倒也不必哈。 事情说定,夏明月让娄山子这些时日辛苦一些,也给底下的那些小厨子些练手的机会,便和葛掌柜说明了此事。 原本当初约定的就是后厨全权归夏明月管理,葛掌柜对此自然也是无二话。 于是,按照约定,赵大虎开始了半个月“彻底放松”的生活。 因为夏明月提前跟吕氏打过招呼,吕氏强忍着内心的强迫症,每日也不去管赵大虎的作息,只由着他自己的性子来。 赵大虎见状,欣喜无比,当天便先带着乌金疯跑疯玩了整整一日,高兴的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当晚,赵大虎更是玩到了半夜,打算第二日睡到个日上三竿。 只可惜,因为长年养成的习惯,赵大虎仍旧是在平日的时间准备醒来,且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继续入睡。 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赵大虎干脆起了床。 见自家老娘已是到隔壁中央厨房忙碌,赵大虎便也去了旁边的夏明月家中。 此时正值吕氏和银巧两个人在做早饭。 一人一小碗的水蒸蛋,现磨的豆浆,炸的松软酥脆的油条,凉拌了一个荆芥黄瓜。 瞧着两个人在灶房忙碌,赵大虎下意识便想从吕氏手中接了刀。 但想到先前夏婶婶的叮嘱,便也只好将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只在一旁发了话,“银巧姑姑,你这盐放的多了一点,再少一点最好。” “可以加一点点的糖提味。” “黄瓜切的时候可以斜着切,好看还更容易入味。” “那个油条,对对对,再扯的长点……” 银巧倒还好,赵大虎提点的时候,便也没有反对,只照着做,时不时更是询问赵大虎她这样做的是否合适。 吕氏却是受不住赵大虎在这里叽叽喳喳地指指点点,抬手给了赵大虎一个爆栗子,接着从那炸油条的面上揪下来一块,塞到赵大虎的受众,“烦死了,边儿玩去!” 老娘做了半辈子饭了,用你这个混小子在这里聒噪? 赵大虎无奈,只好将指点的心思收了回来,握紧了手中的面团,撇撇嘴。 不让说就不让说呗,这给个面团是几个意思? 当他是三岁的孩童不成! 但嘟囔归嘟囔的,赵大虎很快揉着这块面团,去寻乌金玩耍。 炸油条的面团发的喧腾软乎,又有油,十分的滑嫩,在赵大虎的手中变幻成各种形状。 赵大虎来了兴趣,找来个几个半截的瓦片,粗瓷碗底儿,玩起了过家家的游戏。 将那面团捏成小鸭子的形状,底下铺上几片中央厨房那择洗下来的菜叶子,赵大虎急忙招呼,“乌金快来,来吃烤鸭。” 又捏成小鱼的形状,“乌金尝一尝这道红烧鱼。” 猪肘子的形状,“酱烧猪肘!” “红烧肉!” “烧鸡!” 赵大虎玩的不亦乐乎,乌金却是白眼几乎翻到了天上。 它已经不是两岁的小狗了,这样幼稚的游戏,能不能去找旁人玩? 乌金打着哈欠,将脑袋放在了前爪上面,假装困乏睡觉。 赵大虎见状,脸上的笑顿时淡了几分,但片刻后却又重新欢喜,继续玩他自己的。 不玩拉倒,我自己玩! 只是再如何好玩的东西,玩的时间长了,都是有些乏味的,早饭还没完全做好,赵大虎已是对这件事情没有了太大的兴趣,只将这些东西往旁边一推,再去找寻旁的东西来玩耍。 这般又过了两三日的功夫,赵大虎越发觉得有些乏味。 在家待着无趣,赵大虎便干脆上街去,看是否能够找寻到解闷好玩的东西。 街上有售卖的竹球,制作精美的布老虎,彩纸扎的风车,草叶子编的蚂蚱…… 赵大虎一双眼睛应接不暇,看什么都新奇无比,且现如今他口袋里有银子,也不再抠唆,只将自己看上的,喜欢的,尽数都买了下来。 这般又玩了两日之后,赵大虎对上街找寻新鲜玩意儿也失去了兴致,干脆躺在了家中。 这一躺,越发让赵大虎觉得空落落的,尤其是闻到隔壁中央厨房那时不时飘出来的吃食香气时,赵大虎的心中竟是隐隐腾起了做菜的想法。 但他很快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更是嘲笑自己。 活该你就是个当牛马的命,夏婶婶都让你好好放松半个月了,这才过去五六日,竟是自己想着去做菜。 欠不欠啊…… 第508章 喜欢 但自嘲归自嘲的,心中有些念头一旦生了出来之后,就好像是春日里头的小草,微风一吹,疯狂生长,哪怕以石头来压,也是压不住的。 于是,赵大虎在家中辗转反侧了足足一日后,当晚早早睡下,第二日一大早便溜达着去了步云楼的后厨。 后厨上下皆是知晓赵大虎要休息半个月之事,这会儿瞧见赵大虎来了后厨,皆是诧异,“大虎咋来这里了?” “啊?”赵大虎觉得自己如果说了实话的话,脸上难免有些挂不住,思索片刻后打起了哈哈,“没啥事,主要是来看看二虎,看看二虎……” 兄弟两个人面上打闹,实则感情颇好,这是一众人皆是知晓之事,所以也都习以为常,并不多想。 但赵大虎既是扯了这个谎,便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寻了赵二虎。 此时的赵二虎正在和娄山子一并为晌午的菜做准备,忙碌不已,瞧见赵大虎时,也如旁人一般满都是好奇。 “我来找二虎有点事。”赵大虎仍旧是这个由头。 “啥事?”赵二虎头都没抬。 “嗯,那个啥……”赵大虎想了半日,随便扯了个理由,“娘说天气热了,想给你做身新的夏天衣裳,让你回去量一量尺寸。” “不是前几日刚量过么,怎么又要量?”赵二虎有点诧异。 “估摸着是想再做一身吧。” “当时不是就说要做成两身,好替换了来穿?” 赵大虎,“……” “反正就是娘让你回去一趟,你要是不回去的话,娘估摸着会生气的,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这会儿正忙着呢,等晌午忙完了再回。” “就这会儿回去,我替你忙!” 赵大虎说着话,就要去拿赵二虎手中的大铁勺。 赵二虎愣了片刻后,转身躲开,接着头摇成了拨浪鼓,“你替我忙啥,夏婶婶不是说了么,你放松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头,不许做菜!” 一听到不许做菜这几个字,赵大虎一张脸几乎皱成了包子,满脸皆是哀怨,“你就这般较真不成?” “就当是我求你的还不成,你就让我碰一碰锅铲,做道菜吧!” 赵二虎,“……” 娄山子,“……” 这前几日做起菜来,还百无聊赖,提不起兴致的,这才休息没几日,便哭着喊着要做菜了? “真的假的啊。”赵二虎表示不大相信,“你当真这般想做菜?” “比真金还真!”赵大虎抽了抽鼻子,连说话都带了些许哭腔,“你是不知道,我这几日在家歇的啊,那是浑身都不得劲儿,满脑子想的都是做菜的事儿,要是真的再不让我做菜的话,我怕我都熬不过今天了!” 浮夸,太浮夸! 赵二虎撇撇嘴,感觉赵大虎简直就是在演戏。 “该不会是你在家呆的实在舒坦,所以特地来这里来,故意气我的吧!” “你要是不信,就让我做做菜,看我做菜的劲头,就知道了!” “那不成,夏婶婶说了,你不能做菜,就算你要做,也不能让我担这个责任,你需得去找夏婶婶说才行!” “去就去!” 赵大虎也不与赵二虎说太多,转身便离了步云楼的后厨,一路小跑着回去找寻夏明月,提出自己的要求。 “你真要回去做菜?” 夏明月有想过给赵大虎半个月的歇息时间可能会长了些,他可能歇不了这么久便要吵吵嚷嚷着回去,但实在没想到,仅仅过去了几日,赵大虎便待不住了。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赵大虎话说得响亮,胸膛更是拍的哐当哐当响。 “当真不是因为在家呆的无趣?” “不是,我是真的想做菜!我喜欢做菜!” 赵大虎再次强调自己内心的想法。 先前,赵大虎也觉得做菜这种事,无外乎就是事赶事的,跟着夏婶婶学了厨艺,到了步云楼的后厨做事,他自己大约并不是特别喜欢做菜。 但歇的这几日,他却发现,他是真的离不开做菜。 看到各种各样的食材,他便想到这些食材可以做成怎样的菜肴,瞧见旁人洗菜切菜,他有想将活抢过来的冲动,看到旁人做菜时手法或者调味料不对,他更是急的抓心挠肝…… 而且,那种做出来香喷喷菜肴,被人吃个精光,还要被人夸赞一句美味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简直是无与伦比的享受! 赵大虎突然觉得他似乎有些理解为何夏明月总是闲不住,稍微得点清闲便钻进了灶房,盘算着做些新奇的吃食了。 他现在,亦是如此。 至此,赵大虎也就十分肯定,他的确是真真正正喜欢做菜的。 至于前段时日的懈怠…… 这人生那么长,就算是兴趣使然,也总有那么一两日不太耐烦的时候嘛。 总之,他喜欢做菜,现在就要去做菜,谁也不许拦着! 夏明月听着赵大虎的回答,再看看其满脸急切的模样,结合自己曾经的亲身经历,也明白他此时的想法,便笑着点了点头,“你既是想明白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便去吧。” 见夏明月答应的十分干脆,赵大虎欢喜雀跃,“谢谢夏婶婶!” 而后便如同小鸟一般,欢天喜地,蹦蹦跳跳地出了家门,直奔步云楼而去。 重新回到后厨,再次拿起大铁勺的赵大虎此时容光焕发,俨然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兴致勃勃,甚至可以用亢奋十足来形容,不但做起活来手脚麻利,更是哼起了小曲儿! 娄山子早些年也有过相似的经历,这会儿能体会得到赵大虎的欢乐,抿嘴直笑,却并不多言。 反倒是赵二虎这边,满腹皆是疑问,更是端详着手中的大铁锅,呆愣了许久。 不做菜的话,真的会想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赵二虎在第二日的时候,也开始了如同赵大虎一般的彻底放松,想切身验证一下。 与赵大虎不同,赵二虎没有在五六日之后哭喊着要回去做菜,而是在歇息了两日之后,整个人便变得茶饭不思,做什么事都没有兴趣,央求着夏明月要提前回步云楼去。 回去时,赵二虎看了赵大虎一眼,“你若是想笑,便笑吧……” 第509章 犟驴 反正他遵循自己的内心,没什么可丢脸的! “我为何要笑你?”赵大虎抓了抓后脑勺,“我也是跟你一样的情况,无外乎就是比你多在家了两日而已,但本质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用夏婶婶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对,五十步笑百步,没必要嘛,笑话你不就是笑话我自己?” 没错! 赵二虎见自家大哥难得这般通透,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却听赵大虎接着道,“不过我还是需要笑你的。” “这是为何?”赵二虎一怔。 不是说好了不笑话他了么? “我那日都那般抓心挠肝地想着回来做菜了,你瞧得那般真切,竟是心里头不掂量掂量,还想着自己切身去试上一试的,这不是傻吗?” 赵大虎说话给了赵二虎一记白眼,“你这是不信邪,咋就这么犟呢?” 赵二虎,“……” 这许多事情,若是不切身去感受体会的话,又怎会知晓其中真正的滋味? 不过有一点赵大虎说的不错。 他真的有些不信邪,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跟赵大虎反应一模一样。 现在看来…… 他承认他是一头犟驴。 不过,就算是犟驴,那他也是十分好看,乖巧听话懂事孝顺的犟驴。 赵二虎也不跟赵大虎继续掰扯这件事情,而是直接抡起了大铁勺,开始忙碌。 赵大虎见状嘿嘿笑了笑。 果然赵二虎与他一般,也是真心喜欢厨艺的,那这事儿不就变得有趣了吗? 毕竟在这世上,有什么事能比兄弟二人志同道合更有意思呢? 你说呢? ---- 平安符的制作还在持续进行中。 因为夏明月和吕氏送到城隍庙的平安符制作精良,庙祝是又惊又喜,不住地对二人还有帮忙的其他人表示感谢。 “实在是辛苦了。”庙祝满脸感激,“这些平安符,我一定放在城隍老爷的跟前供奉,待沾满了福气才送给其他来祈求平安符之人。” “城隍老爷知晓此事,必定也会心中感念,为诸位娘子增添福气,保佑诸位娘子平安顺遂,事事如意。” “这是我早些时候雕刻的几个平安牌,一直在城隍老爷跟前供奉后,烦劳夏娘子和吕娘子送给其他诸位娘子,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庙祝慷慨,夏明月和吕氏便也没有推辞拒绝,道谢后收了下来。 平安牌是木质的,是庙祝亲手雕刻,算不上十分精致,但饱含了诚心和祝福,是十分吉祥之物。 又从庙祝那领取了更多制作平安符的材料,夏明月和吕氏回到家中,仍旧是见缝插针地制作平安符。 而平安牌,也分送给帮忙制作平安符的一众人。 这其中,自然包含范静兰。 范静兰欢欢喜喜地收了下来,当晚便放在自己的枕边,要日日伴着她入睡。 莺儿瞧见眼中,张口打趣,“若是太后知晓她奖赏给你的白玉如意都没有这般的福气,只怕是要吃醋了呢。” 要知道,能得到赏赐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是太后所赏,更何况还是质地上乘的羊脂白玉。 整个皇宫里面都没有几样这般好的东西,即便是亲孙女都不是个个都能如此殊荣。 原是太后要给范静兰安枕所用,可她却将这样好的东西放在库房里面吃灰,反而是将这寻常木材的木牌视若珍宝…… 莺儿当真是想象不出来太后若是知晓此事的话,会是怎样尴尬且失落的表情。 “这不一样。”范静兰道,“太后赏赐的玉如意是长辈对小辈的疼爱,是怜惜,可这木牌是我做出来了事情之后,旁人对我心中感激从而答谢给的祝福,性质上是不一样的。” “只不过,若是论切身感受的话,我更喜欢后者也就是了,太后给的赏赐,总感觉是平白无故来的,成就感没有那么强。” 莺儿,“……” 被偏爱的,果然永远有恃无恐! 但若是仔细论起来的话,莺儿也觉得自家小姐说的话没错。 成就感,本就是一种神奇且不好获取之物,让人舒坦无比,甘之如饴。 就好像她帮着做平安符也得到了一枚城隍庙庙祝送的平安牌,她心中亦是同样欢喜呢。 这应该就是小姐口中所说的,成就感满满呢! 莺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范静兰见其认可自己所说的话,只让其拿出从夏明月那领取的布料,接着做平安符。 “小姐若是要做平安符,明日再做也不迟。” 莺儿有些担忧范静兰累着。 毕竟范静兰这段时日每日皆在夏明月家中待着,不是帮着做平安符,便是要在夏记的中央厨房那里做些体力活。 高强度的忙碌,让范静兰前段时日眼看着长起来的肉嘟嘟都消失了一圈。 “时候还早,再忙一会儿去睡也不晚。”范静兰道,“寻常百姓家这个时候也都还没睡呢,我又比人家金贵上多少不成?” “再者,我也想多做些平安符出来,待往后回去的时候,给母亲父亲,大哥二哥,还有太后,皇后娘娘,皇上等人带回去。” 一人一个,不偏不倚。 所以仔细盘算一番的话,数量还真是不少,需得紧紧手才行。 莺儿闻言,便也不再反驳。 毕竟这是自家小姐的孝心,她更是不好过多参与,只帮着拈线穿针,做些打下手的活。 范静兰在这里的举动,很快到了贺老夫人的耳中。 贺老夫人听完底下人的汇报后,笑得眉眼弯弯,“也难怪连太后都偏疼这个小妮子,果然是讨喜的,不像许多高门大户的女儿家,面上瞧着知书达理,实际眼高于顶,肚子里头的心思,比一池塘里的莲藕眼都多。” “这范娘子的确不错,性子率真,没有半分架子,也十分好相处呢。”桂妈妈笑着答了一句,却也微微蹙眉,“只是老奴有些不解,为何外头许多人皆是说这范娘子蛮横不讲理,最是喜欢仗势欺人呢?” “这人口中说出来的话,最是喜欢偏帮着自己,这话自然也就有失公允了。” ---- PS:作者码字不易,请支持正版付费阅读,拜谢~ 第510章 桂林米粉 贺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归根结底的,这一是因为嫉妒,二是因为小妮子心直口快,说中了她们的痛处,自然心中不满,不在背地里头编排些话,心里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倒也难为了这小妮子,在京城和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还能保持初心,不被那大染缸给染了色去。”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背后有范家保护的缘故。”桂妈妈感慨,“这范娘子也才能生成这样的性子,可见这范家的家教也是十分不错。” 皇帝跟前的新贵宠臣,能不骄不躁,不与那些居心叵测的世家同流合污,也没有旁的私心杂念,可谓十分难得。 “的确。”贺老夫人连连点头,“皇帝的眼光不错,也算得上有能力,也算是个明君,唯独不好的是,没把儿子教导好啊。” 皇子权利相争,暗潮涌动,于朝政稳固和天下治理上可谓百害而无一利。 属实令人头疼。 “新朝建立,先皇和皇帝接连征战天下,为让新朝稳固,想来也是有许多不得已之处的。”桂妈妈劝慰道。 的确是有不得已之处的。 为了朝政不稳,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以联姻来扩大势力,得到世家的支持,而世家送往皇宫的女子生下的孩子,便会被世家视为仰仗和筹码。 公主会持续联姻,皇子自然也就需得争夺皇位。 自然也就乌烟瘴气。 即便太后精明,皇后贤惠,但中宫无所出,对那些宠妃的孩子又不能过分教导,久而久之,即便是皇帝,许多时候看到这样的场面,也只能叹息许久了。 现如今只能说皇上正值壮年,未来还有各种可能,往后的局势还都说不准,只能慢慢来看了。 贺老夫人叹息一声,将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过两日不是要送到一些好东西,待到了之后,你挑选一些,送到夏娘子那里吧。” 老夫人口中的好东西,指的是大老爷特地命人送来的一些海味。 晒干的贝肉,鲍鱼,海参等物,还有新鲜的海虾和海鱼。 前者倒也罢了,后者因为新鲜,极其难保存,一路运到此处,可以说是耗费了极大的精力。 但大老爷惦记着老夫人这边上了年岁,大夫提议可多吃一些海味,滋补保养。 老夫人都还没尝到口中,竟是惦记起了夏娘子这里。 桂妈妈笑道,“老夫人当真心疼夏娘子。” “自然是这孩子值得令人心疼。”贺老夫人感慨。 方才议论范静兰时说过,因为其背后有范家,所以范静兰能生的率直随性,不畏强权,保持初心。 那换一步来想,若是背后并无范家这样的势力,在这纷乱的世道中能保持初心,是一件多么难得之事? 夏明月所做,该有人心疼。 除此以外,夏明月也真是难得的孝顺。 这段时日忙碌不已,给城隍庙做平安符时,也没忘记她这个老婆子,亲手给她做了平安符,还惦记着夏日蚊虫多,给她送来了药香囊来。 他多疼爱一番,还不是应该的。 “除此以外,那贺家二郎不是特地恳求我老婆子帮忙照看小妮子嘛,我瞧着这小妮子也是个贪嘴的,这东西多送一些过去,小妮子也跟着吃几嘴,也算是我老婆子没白答应下来。” 毕竟依目前的情况来看,范静兰也没什么可用得上她老婆子的,那她也就锦上添花一把吧。 “是。”桂妈妈笑眯眯地应下。 夏明月这边,因为先前便筹划着夏记吃食摊上要多增添一样拌米粉,所以在做平安符之余,一直在琢磨着该如何来做。 思来想去了好几日,又尝试了好几日,夏明月最终决定按着桂林米粉拌粉的办法来做。 首先是制作米粉。 清水浸泡好的大米磨成细细的米浆,晒干后再搓成粉团,在笼屉中蒸熟后,用压饸饹面的器具将米粉团压成圆条的米粉即可。 压成的米粉可直接烫煮食用,也可如粉条一般完全晾晒干燥后长期储存。 夏明月保留了一部分新鲜的,也晾晒了一部分,好方便以后想吃的时候可随时取来吃。 其次是制作卤水。 这是米粉好吃的关键,同时因为各处口味的不同在制作过程中有细微的差别。 夏明月凭借记忆,用的是前世她曾经尝试过的一种卤水做法,以鸡架来熬煮,放生姜、花椒、呼叫、八角、茴香、草果、丁香、甘草等数种调味料及中草药,大火煮好,小火慢熬上一个时辰,再用纱布过滤掉卤水中的全部料渣,只留下干净的卤水,方便使用。 第三步是制作卤菜。 卤菜是拌米粉中的配菜,也是提味增香,将米粉的滋味提升一整个层次的关键,而卤菜的形式也各种各样,不尽相同,但最具有代表性的,当属锅烧肉。 选取新鲜的猪头肉,经过卤煮熟透入味后,再放入油锅中炸,直炸的猪头肉表面起泡后捞出切成薄片,铺在米粉碗中即可。 三个关键的步骤,一样都不能少,且每一样皆要认真对待,不能出纰漏。 夏明月是凭借记忆而做,因而制作过程并没有那般顺利。 不是制作米粉过程中粉团中的水比例把握不好,做出来的米粉不够筋道,便是这卤水的味道尝起来不大对,又或者是这锅烧肉做出来的滋味不够完美…… 状况频出,让夏明月有些懊恼,同时却也是激发了她的挑战欲。 我就不信了,那般多难做的吃食、事情皆是都做了出来,这米粉竟是做不出来了不成? 于是,在又历经了三四日的尝试之后,夏明月终于做出来了令她满意的桂林米粉。 米粉筋道滑爽,卤水香气扑鼻,滋味醇厚,锅烧肉真正是外焦里嫩,香浓无比,拌米粉时,再加上些许香菜末、炸好的花生碎,腌制的榨菜丝…… “呲溜”一口,丰富美妙的滋味在口中蔓延,不停地冲击着口腔中的每一处,即便是咽到腹中,美味仍旧停留在齿颊之间,妙不可言。 “这米粉,可真好吃!” 第511章 瞎说什么大实话 “里面的肉尤其好吃呢,我感觉若是不搭配米粉来吃,单单是这肉我都能吃上两斤!” “我喜好面食,若是吃大米或者凉皮这种东西,总感觉吃不饱,可吃这米粉,感觉是又好吃,又有面条的筋道爽滑感,感觉吃起来实在是太满足了!” “夏娘子,这米粉还有吗,我还想再来一碗。” “我也要。” “我也……” 一众人将碗中的米粉皆是吃了个干净,且在听闻米粉还有还有许多时,喜出望外地再次伸了碗出来。 在每个人都再添了亿点点米粉之后,原本存放新鲜米粉的大木盆也是彻底见了底。 以至于在吃了两碗米粉后还想再添一点的范静兰不得不十分遗憾地放下了碗,叹了口气。 果然好吃的东西就是受欢迎。 下回吃东西时,速度还是要再快一些才行。 夏明月瞧出来范静兰的颓然,笑道,“我还晒了些干粉,范娘子若是喜欢吃,明日晌午还可以再吃。” “真的吗?”范静兰喜出望外,“那我先提前预定两碗!” 嗯,不对,今天两碗就有些不够吃。 “预定三碗!”范静兰十分肯定地竖了三根手指头。 这么多! 莺儿瞪大了眼睛,拽了拽范静兰的袖子,“小姐……” “对,还有莺儿也要三碗!” “小姐,婢子吃不下那么多。”莺儿慌忙道。 “没事,吃不完我吃。”范静兰话说得十分豪迈。 莺儿,“……” “小姐吃这么多的话,会不好消化,容易伤身的。”莺儿劝道。 “无妨,有殷大夫在。” 莺儿,“……” “小姐若是吃的太多,估摸着会长许多肉,小姐不是不喜欢长那么胖,想着要节食减肥么?” “这个……”范静兰想了想之后,给了一个十分中肯的回答,“吃饱了,才有力气节食减肥。” 莺儿,“……” 无语三连。 所以,为了自家小姐的身体健康考虑,明日这三碗米粉,她必须得全部吃掉才行了! 只要她多吃上一口,小姐的身体便能少上一分的负担! 嗯,就是这么个道理! 莺儿暗自下了决心。 而为了能够在第二日能吃得下整整三碗米粉,莺儿从下午开始,便不给自己任何空闲,不停地忙碌。 多做活,多劳累,肚子才能饿得快,饭量才能变得大! 而同样有这个想法的,还有范静兰。 于是,主仆二人皆是幻化成了勤劳的小蜜蜂,做活利索程度,超乎了一众人的想象,更是看呆了其他人。 就连殷陵游都砸了咂嘴,“这范娘子看着贵气十足,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这会子能为了口吃的,这般卖力辛苦,还真是令人惊叹。” “你知道,这说明啥不?”殷陵游一边问,一边看向旁边的毛三里。 这话问的突然,毛三里十分迷茫,“说明啥?” “说明有钱人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连口美味的饭食都吃不上!”殷陵游语重心长道,“还是咱们过得更好一些。” “师父……” 毛三里表情渐渐凝重起来,“这就是你这段时日总是躲懒偷闲,不打算开门看诊多赚钱的理由?” 殷陵游,“……” 瞎说什么大实话! 不,是瞎说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躲懒偷闲了?”殷陵游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两只眼睛。” 殷陵游,“……” “不过就是近日天气过于炎热,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有些受不住暑热,需得歇息歇息罢了。” “那师父的意思是到了秋日便要开始正式开门开诊了?” “秋日北风萧萧,人多困乏,到时候大约会精神不济。” “那冬日?” “冬日滴水成冰,昼短夜长,许多地方到了冬日皆是会猫冬,不再出门,此举有颇大的合理性,可以借鉴。” “懂了。” “懂什么了?” “师父一年四季都想睡懒觉!” 殷陵游,“……” 闭上你的嘴! 他哪里有那么长时间想偷懒? 不过一年之中也只有两次不想看诊而已,一次是前半年,一次是后半年罢了! 哪里就这般不堪了! 殷陵游当下瞪起了眼睛,“还不赶紧去将那些做驱虫防蚊的草药去碾碎了,若是今日还做不完,明天罚你一日不许吃饭!” “是……”毛三里怏怏地应了声。 一旁的庄翠看师徒两个日常斗嘴,不免笑出了声。 “还有你,有这个龇着大牙笑的功夫,把昨日教你的医书连带着前面的,抄录上三遍,明日给我开个祛暑的方子我来瞧瞧!” 殷陵游平等地创死每一个徒弟。 庄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都是泥鳅了,还是没躲过。 也罢也罢,抄医书便抄医书吧,写方子便写方子吧,学会了这些东西,都是自己的本事。 到时候武能制敌,文能治病行医,那她便是全才! 最要紧的是,若能掌握不少医术的话,夏娘子还有一众姐妹这里若是有个头疼脑热,身体不舒服的话,她身为女子也更加方便一些。 所以,她可以考虑多学学妇阴之科,如此,待往后夏娘子生产之时,她也能帮上许多忙不是? 庄翠的这些心思,夏明月并不知晓,只知道她这段时日学习医书的态度比着一开始要踏实用心许多,心中也是颇为欣慰。 拥有一技之长,对于安身立命是有极大的帮助,是一桩好事。 尤其殷陵游的本事他们也都是见识过的,庄翠跟着她学医术,绝对是好处多多! 桂林米粉在得到肯定之后,夏明月立刻让夏记的吃食摊都推出了这个新品。 美味可口,新奇且价格公道,一经推出,立刻成为了许多人追捧的新吃食。 尤其是那米粉中配着的锅烧肉,更是让许多人觉得外酥里嫩,极其好吃,甚至私下询问是否可以单独买上一份,回去下酒吃。 而对于中央厨房这里,米粉每日都做,鲜的直接供应各处,晒干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卤水和锅烧肉也都是每日现做,干净卫生,也颇为方便。 待金丘县城这边推出了一段时日,市场反应极好的情况下,夏明月便将这桂林米粉送到了长洲府城。 第512章 六月六 让长洲府城那边的夏记也同时推出这样的新品。 很快,江竹果那边给了相应的回馈。 “口感爽滑,滋味香浓,众人甚为喜爱……” 夏明月看到这样的回信,嘴角也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可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自己做出来的吃食大受欢迎更令人高兴的事情了呢。 说起来,陆启言是最喜欢吃面的,这种米粉形状也最像面条,也不知道陆启言回头喜欢不喜欢吃。 是不是需得多准备一些干米粉,等着陆启言和夏云集两个人回来时敞开来吃? 就是不知道……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这段时日虽然一直流传着边关战事紧张的话,但战事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始终也没有确切的消息。 只能希望,一切顺遂了。 夏明月扬头望了许久的天,又看了看窗前的那株杏树。 正值夏日,杏树枝繁叶茂,长得十分好看,绿叶之中长着的杏子,也是个头大且圆润。 只可惜,因为品种的缘故,这株杏树上结的杏子还没有完全成熟,想要吃的话,大约还得等上半个月。 到时候,便将这杏子尽数摘了下来,制作成杏子干,便能长时间保存,也可以随吃随拿……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六月初六。 按着这里的习俗,六月六是蚂蚁的生辰,在这里里面,一定要吃焦馍。 而所谓的焦馍,便是将平日所吃的烙馍在鏊子上烤的干干的,直到这烙馍被烤的完全干透,吃起来酥脆无比,随手捻上一捻,便能变成细碎的渣渣。 焦馍无油无盐,保留着面粉最原始的清香滋味,且因为酥脆无比,越嚼越觉得香,成为这个时候孩童乃至大人日常的零嘴。 若是家里条件好的,在那烙馍上头撒上一层干净的芝麻,吃起来越发喷香可口,齿颊留香。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便能看到街头巷尾的孩童每个人手中都举着一个大如脸盘的焦馍,或是大口地去享受焦馍的焦香,或是用手掰着一点一点地往口中送,皆是极佳享受。 更有贪玩调皮的孩童,从焦馍上头掰下来一些碎渣,用手指头捻得极碎,撒在蚂蚁窝旁边,看着忙忙碌碌的蚂蚁将那细碎的焦馍粉末一点一点地举起来,慌慌张张地往窝里跑,笑得前仰后合。 可以说,六月六是蚂蚁的生日,更是孩童们欢乐的日子。 夏明月这里亦是做了许多的焦馍,享受这难得的乐趣。 焦馍烙了许多,也吃了几天,待最后一张焦馍尽数下了肚后,福管事上了门。 带来了许多东西。 瞧着各个罐子里面装着的鲍鱼海参,盆中养着的活虾鲜鱼,夏明月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些属实太贵重了一些……” “这些都是老夫人让送来的。”福管事笑着解释,“家中大老爷特地孝敬老夫人的,老夫人又特地吩咐底下人给夏娘子送了来,让夏娘子务必收下。” 其实此事桂妈妈原本交代了旁人送来,碰巧福管事从长洲府回来,便将这活给揽了下来。 刚好也能来看一看许久不见的夏明月,是不是近期一切都好。 见福管事这般说,夏明月便不再多说推辞的话,“多谢福管事跑上一趟,也替我多谢老夫人惦记。” “夏娘子客气。”福管事笑答,“答谢的话我一定会跟老夫人说,对,老夫人说前几日你做的焦馍十分好吃,可以再做一些,回头让人送了过去。” 果然了,贺老夫人的贪嘴,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夏明月满口应了下来,又和福管事聊了好一会儿。 长洲府城那边一切都好,夏记各处经营得当,一品锅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哪怕此时正值夏日,依旧是门庭若市。 夏明月心中欣慰,又和福管事讨论了一会儿有关生意经营之事。 越讨论,福管事脸上的笑意越浓。 先前在长洲府城和夏明月一起做生意之时,福管事便觉得合作十分愉快,而自夏明月回到金丘县城之后,生意虽然照旧,但他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现在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开心,说得畅快,让福管事仿佛找寻到了当时做生意时那种意气风发的劲儿,这心中自然也是舒畅务必。 直到日头西沉,西方的晚霞映红了半个天空,福管事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离开时,不忘交代夏明月记得及时享用那些鲜虾活鱼。 夏明月满口答应了,在送走福管事之后,便开始盘算了起来。 海虾海鱼到了陆地上之后想要养活颇难,能吃到新鲜的属实是一件极为难得之事,需得好好享用,如此才算不辜负这样好的食材。 食材新鲜,不必使用过于复杂的烹饪方式,只需使用最简单的,便可以最大程度地保留食材本身的鲜美。 所以,没有丝毫犹豫,夏明月选择将虾做了白灼处理,而鱼则是选择了清蒸。 处理掉虾线,清洗干净后直接放入锅中,与姜片、小葱结、黄酒等一并煮上半盏茶的功夫,捞出即可。 直接吃,虾肉淡淡地清香,微微的甜以及其独有的鲜美在口中渐渐蔓延,紧实无比的虾肉吃起来Q弹爽嫩,滋味可谓美妙至极。 若是喜欢重口的,蘸上些许用酱油、醋、糖、蒜末、葱末、小米辣等热油泼出来的料汁,两者滋味融合,醇厚鲜香,回味无穷。 清蒸出来的鱼,亦是鲜香可口,清淡无比,鱼肉鲜嫩爽口,百吃不厌。 这样的鲜香滋味平日极其难品尝得到,夏明月吃得十分尽兴,连带着其他的人皆是过了一把瘾。 只是,还是那句话,这东西新奇,一众人在吃的时候皆是细品慢嚼,要将这难得的美味尽可能地停留在口中。 范静兰对这些东西倒是并不陌生,但平日在家中也好,宫中也罢,吃到的鱼虾都不如在这里吃到的好吃。 在思索一番后,范静兰将其中的缘由归结到两点。 一是因为这是夏娘子做的,所有的吃食,只要经过夏娘子的手来烹饪,便没有不好吃的,这鱼虾自然也是如此。 第513章 想家 二是因为她饿了。 素日无论是在家中也好,宫中也罢,每日做的事情有限,活动量更是有限,一日三餐的饭食之间还有许多点心备着,从未有过饥饿之感,自然吃什么都不够香甜。 而在这里,固定餐食,做活颇多,饿的时候,饭食吃起来自然也就美味加倍。 范静兰觉得,这两者原因中,第一个尤为重要。 贺老夫人送来的虾多鱼少,在接连两日的鱼虾搭配着来吃后,鲜鱼吃完,却剩下了颇多的活虾。 但这些活虾,也基本上也都奄奄一息,没有了最初的生机勃勃,皆是需得尽快消灭掉才行。 夏明月想了想,决定将这些虾尽数做成烤虾干。 用盐巴、白糖、葱姜、黄酒等水煮后的虾捞出来控干水,一个一个地放在烤架上头,放在烤炉里面慢慢烘烤,直至虾的皮肉完全分离,取出后自然晾凉即可。 这般白灼后又烘烤充分的虾干,晾凉后没有分毫的水汽,连虾壳带虾肉皆是焦香十足,酥脆可口。 而虾肉更有一定的嚼劲儿,带着咸香的滋味,越嚼越觉得滋味香浓,越嚼越觉得滋味美妙。 可以说,这烤虾干最是适合当做闲来无事时的零嘴,越吃越香,也越吃越好吃! 剩下的活虾分量不算少,烤出来的虾干除去送去德馨园让贺老夫人尝鲜的,还剩下许多,夏明月留了一些预备着陆启言和夏云集回来后尝鲜,剩下的则是给一众人分了一分。 碰巧来夏明月家中的沈淑君也分到了一些烤虾干。 沈淑君自小便生活在临海的地方,此时再吃到这般滋味美妙的烤虾干,不住点连连点头,“夏娘子的手艺当真是好,幼时我时常吃到祖母制的烤虾干,觉得十分好吃,夏娘子做的这烤虾干和祖母制的,十分相似呢。” “沈娘子吃着喜欢就好。”夏明月顿了顿,声音变得柔软许多,“只是听着沈娘子说得话,大约是想家了?” 从前夏明月猜想沈淑君大约经受了不如意的婚姻,但此时也不知道其的婚姻状况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是否能够回家。 毕竟新朝即便民风开化,和离或者守寡的女子皆是可以再婚,但许多人仍旧有着保守且陈旧的思想,只认定嫁出去的女儿乃是泼出去的水,即便女儿想归家,也是不许。 而许多人,亦是哪怕想回家,却也不敢,怕归家之后面对的是一众人的白眼和嫌弃。 沈淑君一个人在外独自生活了这么久,也不知…… 夏明月心中怅然。 反而是沈淑君温柔地笑了笑,“的确是想家了,所以打算回家瞧一瞧。” 若是放到从前,她是不敢归家的。 一个本就不被祖父看好的婚事,最终走向了破败的尽头,一地鸡毛,而她亦是原本负气而去,最终狼狈而归。 她不敢想象,她到时候会以怎样的心态和颜面踏足故土,更不敢想象,如何去面对祖父日渐老去的面容。 满心的惭愧和对过去负气决定的懊悔,以及此时生活的不堪,让她心中的胆怯越来越浓重,压得她连头都不敢抬上分毫。 但现在,境况有些不同了。 她接连写出的几本话本,皆是备受人喜爱,可以说赚的盆满钵满。 日常的生活上了足足一个台阶不说,就连手中的银钱,除去购置居住的宅院,购买了几十亩田地傍身以外,手中已是有了数百两的银子。 且此时每个月仍旧有银子源源不断地进入荷包,若只是她一人生活的话,往后半辈子,都已是足够。 自然了,这点子东西,与她沈家的家业来比,根本不值得一提,甚至与她先前出嫁的嫁妆相比都可用九牛一毛来形容。 她这般回去,其实还是没出息的。 只是她现如今总算有了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本事,也算得上能够养活自己,至少在祖父的眼中,她也没有那般的无用,对吧。 再者,祖父一年老过一年,若是她再不回去的话…… 沈淑君有些担忧,她再这般蹉跎下去,会不会再也见不到祖父了。 于是,她给自己找了许多台阶,用各种各样的话来说服自己,让自己尽快启程。 夏明月先前听沈淑君提及她的家乡远在千里之外,想要回去一趟极其不易。 现如今沈淑君突然要决定回家…… 那是不是说明,这是一场家乡和她的双向奔赴? 夏明月眉梢眼角皆是喜悦,“那就回家瞧一瞧,打算具体什么时候启程?” “打算两日后启程,所以今日来跟夏娘子说一声。”沈淑君笑道,“此外,此次回家乡,再回来大约也需要多日,便想赠予夏娘子一些东西,也算当做念想。” 说着话,沈淑君便将带来的东西一一拿给夏明月。 “这笔是从前祖父给的,产自扬州,我一直放着不曾使用,夏娘子平日要书写账目,这笔便给夏娘子用吧。” “这些布料虽是寻常的棉布,但乃是夹缬印染所制,图案精美,颜色雅致,也是我一直珍藏的,也一并赠予夏娘子,也算是我的一些心意。” “多谢沈娘子。”夏明月并不推辞,连声道谢。 “是我该谢谢夏娘子才对。”沈淑君满脸皆是感激,“若非夏娘子,便没有我的今日。” 倘若不是夏明月当初的点拨,她此时大约还沉浸在声讨前夫的罪行之中,试图要引起旁人的关注和共鸣。 绝非像现在这样,能够挺直了腰板,站的堂堂正正,活的洒脱高兴。 她真的是十分感激夏明月。 沈淑君更是起了身,对着夏明月端端正正地福了一福。 夏明月猝不及防,急忙伸手拉住了沈淑君的手,“那应该说,这是咱们的缘分。” “没错,是缘分。”沈淑君笑得眉眼弯弯。 二人又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眼看时候不早,沈淑君便起身告辞。 夏明月则是收拾沈淑君送来的两样东西。 这两样东西,夏明月皆是有所耳闻,知晓这扬州出产的毛笔用料讲究,质地上乘,乃是佳品。 更知这夹缬印染的布料,乃是不俗之物。 第514章 好久不见 所谓夹缬,是工艺的名称,是通过两块刻有对称阳纹的木板夹住需要印染的布料,浸泡在染缸之内,被夹住的地方不会被染料染上,因而会留白形成相应的图案。 夹缬工艺十分讲究匠人的技巧,而能工巧匠更是在原本的技艺上精益求精,夹缬印染的图案乃至颜色越发复杂,形成套色叠印,而复色夹缬染出来的布匹图案精美,一度成为皇家追捧的对象。 而后来,随着棉布的普及,加上织布提花、刺绣等工艺的多种影响,原本的复色夹缬渐渐只剩下了单色夹缬。 而单色的蓝夹缬,也渐渐演变成民间婚用被套的专属。 沈淑君所送的这块布料,是此时已经颇难看到的复色夹缬,花鸟祥云,五彩斑斓,十分好看。 这样的料子,无论是做件披风,还是做成被面,皆是素雅好看。 “这东西已是不常见,即便是棉布,也足以与锦缎媲美,沈娘子当真是舍得。”青橘见到这样的布料,忍不住感慨,“不过这也足以说明在沈娘子心中,娘子分量极重呢。” 大约是极重的吧。 但也如沈娘子所说,她此去归乡,再回来便不知何年何月,这毛笔和布料,皆是留下来的念想。 这份念想,已是不能用寻常的重量来衡量。 夏明月抿了抿唇,而后抬眼望天笑了笑,希望沈娘子能够平安归乡,归乡时看到的是亲人的满面笑颜。 夏明月这般期盼,沈淑君亦是如此希冀,自从夏明月家中离去时,便是一脸欢喜地往回走。 在路上,亦是购买了一些一路上当用的东西。 她已付了镖局银子,请上了三四个镖师随行,如此一路上也能确保平安。 而镖局见她乃是女子,在安排镖师时,特地安排了有家室的,更令其带上妻女同行,好方便照料。 而沈淑君现如今要做的,是准备一些随身的细软和换洗的衣物,以及要带给祖父的一些东西。 金丘县城的好东西有不少,酿醋作坊的小米醋,赵家庄的粉条,步云楼里面售卖的一些糕点蜜饯…… 好赖收拾一番,便是整整一车呢! 沈淑君兴致勃勃,更是决定要再买上一些笔墨纸砚等东西,一并带给祖父。 虽然这里的东西不如家用的那些好,但一方水土产一方的东西,且极具地方特色,旁处也是得不到的,也算是买个新奇。 沈淑君这般盘算,在将一口箱子合上后,准备再次出门。 抬手刚打开了院子门,沈淑君便瞧见了一个人。 怔然了片刻,在看清那人的面容后,沈淑君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伸手便去关门。 毕兴怀见状,急忙伸手去拦,更是顺势将半个身子挤在门缝之中,大力地去推门。 男女力量有别,尤其毕兴怀生的人高马大,沈淑君则是体型娇小,几乎是片刻的功夫,沈淑君便因毕兴怀的大力推门往后踉跄了几步。 “娘子小心。”毕兴怀道,“若是摔坏了,可如何是好?” 但嘴上说着关切的话,毕兴怀并未对沈淑君有丝毫动作,只是慢条斯理地将院门完全打开,待自己完全踏入院中时,又将门慢慢地给关上,顺手掸了掸因为先前要挤开大门时衣衫上沾染的尘土。 动作行云流水,举止中甚至尽显斯文与雅致。 若是多年前,这样的举动会让沈淑君心生涟漪,但此时瞧见毕兴怀这般的装腔作势,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心。 “你来做什么!”沈淑君站稳了身子,怒目而视。 “自然是来看一看娘子。”毕兴怀仍旧是慢条斯理,“毕竟娘子离开家时间已久,为夫心中担忧的很,所以到处找寻娘子,也是费尽了千辛万苦,这才找寻到了娘子的下落。” “不过娘子此时的境况倒比我想象中好上许多,倒是我低估娘子的能耐了。” 毕兴怀打量了沈淑君一番后,眸中的光变得锐利起来,“看起来,娘子现如今卖话本赚了不少银两呢。” 听到毕兴怀如此说,沈淑君先是一怔,而后则是翘起了唇角。 怪不得她身在此处毕兴怀也能找寻得到她,想来也是因为这话本风靡,连他都有所耳闻。 不,不单单是有所耳闻,只怕是这话本人人皆是在看,所有人看完之后,便能联想到那话本中薄情寡义的丈夫正是毕兴怀,对其鄙视不已,背后议论不休,这才引得其如此恼羞成怒,不远千里也要来找寻到她,兴师问罪吧。 啧,还真是有意思。 沈淑君心中觉得畅快无比,微微一笑,幽幽道,“也还好,承蒙多人捧场,也算是赚了一些小钱罢了。” “不过这话说回来了,赚钱不赚钱的都不打紧,关键是这么多人喜欢,也算是我这话本写的成功,毕大人说是不是?” 毕兴怀闻言,脸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这个女人,当真是和从前不同了。 若是换做从前,只要他一出现,连话都不必说,这沈淑君便是双目含泪,满脸悲悲切切,妄图惹起他的怜爱,更会低眉顺首地嘘寒问暖,生怕引起他的反感和不悦。 现在,竟是大声辩驳,张口讽刺,当真是连妇人的半分妇德都不遵守了! 毕兴怀张口便想呵斥,但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只能将满心的不悦压了下来,勉强挤出了些许笑容,“娘子说笑了。” “娘子离家两年,吃了许多苦头,心中有些怨气也是应该的,为夫受着就是。” 说罢,叹了口气,“是为夫对不住娘子,让娘子受苦了。” “不过还请娘子放心,我此次来便是要接娘子回去,往后必定好好弥补娘子,万不会让娘子再受任何委屈!” 说着话,毕兴怀走上前,想要去握沈淑君的手。 沈淑君往后退了两步,有意躲开,冷笑了一声,“毕大人这话说得有些好笑,当初休书已给,毕家尊长皆已见证此事,我早已不再是毕家妇,与毕家再无任何关系,又何来回毕家一说?” 第515章 砸碎 “毕大人口口声声所说的娘子,早已是往日之称呼,眼下我乃沈氏女,若是毕大人再如此称呼,便有骚扰之嫌,若毕大人再不更改,那我只能报官处置!” “自然了,毕大人大约会觉得官府不会理会这种小事,又极易认定此事乃是个人恩怨不会多加理会,但只要我报了官,此事必定也就会传开,人尽皆知。” “堂堂毕大人休妻之后却与前妻纠缠不休,不甘心被前妻冷待继而情绪失控,言语举动不雅,这毕大人往后的脸面只怕是要没有地方放了吧。” “我一介民女自是不理会这些,倒是此事传到京城,只怕于毕大人名声有损,往后这仕途之上也要大受影响了吧。” 从前同床共枕数年,沈淑君对这个昔日的枕边人可谓了解的十分透彻。 毕兴怀最是爱面子,又自私自利,满眼皆有自身前途之人,这些话,可以说句句都戳到了他最痛处,让他不敢再造次。 果然,毕兴怀面色顿时变了一变。 这个沈淑君,现在还真是伶牙俐齿,令人生厌! 毕兴怀咬了咬牙,半晌后,神色温柔地低声唤了一句,“淑君……” “我知道,从前皆是我的过错,但求你不要再生气,免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你倘若心中有怨,尽管发泄出来,无论是打我还是骂我,我皆是能够承受!” “从前给你休书也是因为在气头上,自你离开家中,我心中始终都是空落落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我幡然醒悟,在我心中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从前让你受委屈皆是我的错,我往后必定会潜心悔过,再不让你吃半分苦,受半分委屈!” 毕兴怀一番低三下四地认错,眼看沈淑君神色有所动容,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从怀中拿了出来,“这是从前淑君你送给我的,我一直保存至今……” 沈淑君抬了眼皮,瞧见毕兴怀将手中的帕子一点一点打开,露出里面包裹着的,泛着白玉光泽一般,骰子形状的物件。 而那骰子之中,镶嵌着一颗色泽红润的红豆,与那白交相辉映,甚是好看。 所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选用合适的菩提子,一点一点地打磨成方块,再用小刀一点一点地将中间掏空,嵌入一颗红豆,来表达相思之意。 而在制作这骰子的过程中,打磨、雕刻费时费力,且稍有不慎,便是手指搓伤、见血。 入骨的相思,也是制作这骰子时的苦楚尽显。 而这镶嵌了红豆的骰子,正是沈淑君和毕兴怀成婚之前,沈淑君亲手所做,为的便是表达自己的心意。 而还未成婚前的毕兴怀,也的确是每日都带在身边,哄沈淑君高兴。 此时再看到这镶嵌了红豆的骰子,沈淑君一时感慨万分,连脸上的神色,都似变得温柔了许多。 伸手将那枚骰子拿了起来,攥在手心之中,摩挲了许久,沈淑君抬眼看向毕兴怀,“你方才说,你错了,那你说说看,你错在了哪里?” “这……” 毕兴怀顿时一时语塞。 他何尝有过错处? 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事,一心为前程考虑更是有上进心的表现,他哪里有过过错? 若是要论错的话,真正错的,是她沈淑君! 身为妻子,相夫教子,孝顺公婆,更需打理好后宅,安排好妾室,方算的上是合格。 可沈淑君呢,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的嫁妆丰厚了一些,便成日地将贴补家用之事挂在嘴边,不但与妾室争风吃醋,苛待庶子庶女,更是对婆母不尽心尽力,惹得婆母烦心不已。 这样的妻子,早已够被休弃八百次,他还能容忍那么多年,已是足够称之为一位贤夫。 若不是此时有求着沈淑君,他又如何愿意向这个善妒的妇人低头? 偏生这沈淑君不知道顺坡下驴,竟是还在这里质问他? 毕兴怀的耐心一点一点地消失,怒火亦是一点一点地燃了起来。 沈淑君看着毕兴怀此时的脸色变幻,脸上讥讽之意甚浓,而后则是弯腰从墙根处捡了两块砖头。 一块垫在底下,一块则是攥在手中,用力地砸向放在砖头上的骰子。 “啪!” 骰子碎成了几瓣,里面的红豆也因为砖头的大力拍打,变得干瘪稀碎。 就好像她曾经幻想过的爱情,现如今破烂不堪。 毕兴怀没想到这曾经被沈淑君视若珍宝的红豆骰子竟是被她亲手拍碎,顿时一怔,满脸不可置信。 沈淑君却是拍了拍手,站了起来后一脚将那骰子的碎片踢飞,而后看向目瞪口呆的毕兴怀,“你若是明白我的意思,便赶紧走,否则我待会儿吵嚷起来,你的脸面便也会如此。” 被她踩在地上,踹个稀碎。 毕兴怀许久后才回过神来,再看沈淑君时,只觉得这个女人令他陌生无比。 同时也让他恼怒不已。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毕兴怀怒火中烧,抬了手,快步往沈淑君而去,想将巴掌大力抽打在这张讨人厌的脸上。 但不等毕兴怀走到跟前,沈淑君已是转身进了身后的灶房,再出来时,手中拿着宽厚的菜刀。 菜刀似乎磨得十分锋利,刀刃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森森寒光。 “你要做什么!”毕兴怀再次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沈淑君却是往前走了两步,“我想要做什么,取决于毕大人想要做什么,若是毕大人举动不端的话,我可保不齐我能做出怎样的事情来。毕竟我现在相对于毕大人而言,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已经成了这幅模样,即便再惨,也惨不到哪里去。 倒是你毕兴怀,现如今还是朝廷命官,若是被砍死了,最后查明缘由,那可是遗臭万年。 即便是被砍伤,仍旧是名声尽毁,且身体伤残之后便不能再继续为官,那前程才真正是完全断送了。 若是放在从前,沈淑君哪怕手握了利剑,毕兴怀也只当她是撒娇博取关注,但现在的沈淑君…… 第516章 感觉不错 不但亲手砸碎了她费尽心力制作的红豆骰子,一双眼睛里亦是杀气腾腾,令人生惧。 “你,你竟如此不念旧情……” 毕兴怀吓坏了,步步后退,却因为过于慌乱,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眼看着沈淑君握着菜刀仍旧步步紧逼,毕兴怀害怕地尖叫了一声。 “老爷!”一袭粉色衣衫的身影快速地跑到了毕兴怀跟前,一张俏丽可人的脸上满是担忧,“老爷,您没事吧。” 眼见连曾经的宿敌白姨娘都出现在了跟前,沈淑君脸上寒意更浓。 这个毕兴怀,当真是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好,既是来向他赔罪,还带着位同正妻的白姨娘,当真不是要故意气死她? 不过她现在已是彻底放下,白姨娘的出现并不能让她因为毕兴怀而生气,却也因为这一对渣男贱女脏了她的地界,给她找麻烦而心中不悦。 眼看沈淑君脸色阴沉的吓死人,白姨娘咬了咬牙,“噗通”跪在了沈淑君的面前,“千错万错皆是贱妾的错,还望沈娘子不要因此迁怒老爷。” “老爷这两年当真是对沈娘子千思万想,只是老爷不是善于表达情感之人,因而才让沈娘子误解,沈娘子要怪便怪贱妾,千万不要因此责怪老爷。” “老爷和贱妾当真是真心要迎沈娘子回去的……” 白姨娘痛哭流涕,看起来好不可怜。 沈淑君却并不为之所动,反而是晃了晃手中的菜刀,“你若是想哭,便换一块地方去哭,免得脏了我这块地方,惹得我心烦。” “你是怎么委曲求全的我不关心,毕兴怀是因为什么突然想着来求我,我也并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们赶快滚了出去,否则也别怪我这手中的菜刀不长了眼睛!” 说着话,沈淑君便是挥动了手中的菜刀,顺势砍断了院子里头今年新长出来的一簇月季。 月季正值盛开之时,此时被拦腰砍断,花朵掉落在地上,花瓣散开,狼藉一片。 这干脆利落的动作让毕兴怀和白姨娘皆是吓了一跳,再看到沈淑君瞪大了眼睛朝着二人扑来时,也顾不得其他,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往外跑去。 二人狼狈出门,沈淑君“嘭”地关上了大门,迅速地插上了门栓,整个人倚在大门上,长长地吐了口气。 而后,整个人站立不稳,顺着门板蹲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而手中的刀,也因为其手指持续颤抖,再也握不住,掉落在了地上。 她虽自幼没了父母,只由祖父带大,但身边的夫子皆是由祖父千挑万选出来,悉心教导,真正是大家闺秀,贤良淑德。 这种当滚刀肉的事,还是头一次做,事后还真是有些害怕。 不过,这种硬气且手撕渣男贱女的感觉…… 还真的不错。 若是他们下次还敢再上门的话,她应该能发挥的更好! 沈淑君握紧了拳头,为自己加油打气。 毕兴怀和白姨娘两个人一路从沈淑君的家中跑出,在胡同中也不敢过多停留,只一路到了胡同口的大街上,这才稍微放缓了脚步。 见沈淑君并不曾手执菜刀追来,二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片刻后,毕兴怀十分恼怒地喝骂起来,“疯了,简直是疯了!” “老爷息怒。”白姨娘劝慰,“若是因此气坏了身子,当真是不值得。” 又忿忿不平道,“这个沈氏,先前便是性子刁钻,现如今只身一人生活了两年,竟是越发癫狂起来了,哪里还有半分端庄贤淑的模样?” “要我说,老爷当真不该再来找寻沈氏……” 这幸好是沈淑君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再无法和毕兴怀破镜重圆,倘若这沈氏对老爷旧情难忘,此时两个人和好如初,那她该如何自处? 虽说她现如今儿女双全,在毕家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但毕夫人之位她已是当做囊中之物,怎可眼睁睁地看着归属于旁人? 毕兴怀闻言,顿时瞪了一眼,“你以为我愿意来找这个贱妇?不过也是形势所迫罢了!” 他乃是国子监博士,这仕途原本也算光明,可自打沈淑君被休弃之后,白氏在打理家事庶务上并不能与沈淑君相比,家中的银钱日渐短缺,甚至没有过多的银钱打点,以至于他这两年竟是连晋升机会都没有一个。 再加上这沈淑君所写的话本在京城之中颇受欢迎,一些人对他的人品产生质疑,连同僚都时不时阴阳怪气地奚落他一番。 甚至连上峰都明里暗里地念叨了几次,说国子监乃是为国培养栋梁之地,倘若国子监中都有品行不端之人,自是无法教书育人,为学生做了榜样。 这让毕兴怀不得不抓紧时间想办法解决自己的困境。 他有想过再依靠自身儒雅英俊的面容再去找寻一个比沈淑君更好的猎物,好成为他下一块上升的垫脚石。 奈何他花费良久时间,却发现这京城贵女各个皆是捧高踩低,慕强凌弱的墙头草,根本看不起他这个寒门小京官。 这让他不得不将主意再次打到沈淑君的身上。 沈淑君的嫁妆已是被贴补家用花销了个七七八八,这没关系,沈家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家底殷实,只要沈淑君肯开口哭诉,沈家的老东西自然会将整个沈家的家产奉上。 而沈淑君回来之后,他也可以尽数洗刷掉那些因话本而产生的恶名,再次博得好感,同时可以趁机教训一下敢如此生事的沈淑君。 可谓一举多得。 他计划的极好,却没想到偏偏这沈淑君从先前的没有半分风情,只知自怨自艾的黄脸婆,生生变成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这让整件事变得更加棘手了起来…… 必须得赶紧再想了办法才行! 毕兴怀心中焦虑不已,再看身边千娇百媚的白姨娘也十分不顺眼,“你先去客栈里面待着!” 沈淑君这次不答应和好,多少和这白氏也是有些关系,这段时日,是万不可再让白氏露面了。 白姨娘心中委屈,却也不敢违拗毕兴怀,抽抽噎噎地应下。 第517章 人模狗样 “妾先回去等老爷,老爷也莫要在外待太久的时间。”白姨娘柔声细语道,“这人生地不熟的,又在边关,妾担心老爷安危。” 最关键的是,她若是不在身边盯着,万一毕兴怀真和那沈氏和好了的话…… 白姨娘说完话便绞起了手中的帕子,只绞得手指有些发白。 “知道了。”毕兴怀有些不耐烦,只盘算着是在这里等一等,再去找寻沈淑君,还是先去旁处闲逛一番,待晚上再去找寻她。 毕竟这女人到了晚上时最是多愁善感,最是容易听得进去话的。 到时候软言细语地哄上一哄,只要能在沈淑君处过了夜,这事儿便也算成了。 而白姨娘见毕兴怀这幅模样,知道他在盘算什么,心中极其不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又见毕兴怀让她回客栈却不让马车送她,这心中怨念更大。 忿忿而去,白姨娘更是一步三回来,时不时地观察毕兴怀的动作,以至于并不曾去看面前的路,一不小心撞到了旁人身上。 “哎哟。”白姨娘喊了一声,顺势坐在了地上。 “没事吧。”莺儿顿时慌了神,急忙去扶坐着的白姨娘。 一旁的范静兰看对方面色十分难看,也急忙关切询问,“是否是碰到了哪里?” 方才她只顾着看旁边摊位上售卖的面人,的确没有注意观察行人,若是因此撞倒旁人,又让旁人受了伤,那着实是她的过错。 白姨娘见状,越发拿乔起来,装模作样地揉起了脚踝,“似乎崴到脚了,好疼,嘶……” 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不远处的毕兴怀听到。 毕兴怀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眉头微蹙。 这个白氏,素日撒娇痴缠着他也就罢了,到了这个时候,竟是还要这般没有眼色,当真是平日给她的宠爱太多了,以至于她敢这般大胆! 毕兴怀满心不悦,想到跟前呵斥白姨娘一通,但在看到其跟前的两位年轻娘子,尤其是看到范静兰时,眼前顿时一亮。 通身的贵气,模样不俗,身上的穿戴虽说看着素净,但若是仔细看上一看的话,便能瞧得出来,是上好的素锦,又用了同色的绣花,因而质地看起来更加上乘,却并不显眼。 头上发饰不多,唯有一枚玉簪做装饰,但玉质地温润通透,绝对价值不菲! 整体来看,这位年轻娘子绝对是家境殷实! 而此时,她又出现在这金丘县城的街头…… 想来大约是这县城或者是附近州府的高门大户的小姐,虽家境极佳,但家中底蕴不足,对她又十分宠爱,所以对其颇为放任。 这样的人,不正是第二个沈淑君么? 正值情窦初开的年岁,只要他表现的足够温文尔雅,才情洋溢,便足以让对方念念不忘。 而她又在边关,见识必定浅薄,只要被他拿下之后,势必愿意攀附他这个京官,这想要的银钱不也就大把大把地来了吗? 毕兴怀有些兴奋,大步走上跟前。 白姨娘只以为毕兴怀是为了她而来,满脸皆是欣喜,张口便想唤人,却被毕兴怀一记冷冷地眼神给瞪了回去。 “老……” 爷字被硬生生咽了下去,白姨娘满脸不解地看向毕兴怀,垂下眼眸,尽是委屈。 “这位娘子不必过于担忧,我方才瞧得清楚仔细,是她方才东张西望,撞到了你。” 毕兴怀冲范静兰作了一揖,“论理来说,此事本该是她的责任,此时她却哭哭唧唧地想要问责你,大有碰瓷讹人之嫌呢。” “我说的,可对?”毕兴怀转向白姨娘,一字一顿,再次使了眼色。 白姨娘会意,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位郎君说的不错,我没事,只是,只是……” “对不住,告辞了!”白姨娘不敢在此处多待,急忙福了一福,而后逃也似地慌忙离去。 走路的时候,不知道当真是脚踝疼,还是故意彰显,竟是有点一瘸一拐,但没有丝毫犹豫,只走的颇快。 “让这位娘子受惊了。”毕兴怀再施一礼,“看这位娘子说话不似本地人,莫非是来此处游玩?” “我姓毕,乃是京城人士,碰巧来此处,不知这位娘子如何称呼?” 范静兰本就对方才发生的事情觉得莫名其妙,再看到面前这位姓毕的男子笑容可掬,脑中突然想起了皇宫中豢养的孔雀。 孔雀羽毛华丽炫彩,开屏之时更是好看无比,只是孔雀开屏时的神态与模样,十分像极了此时这位男子的模样。 眼看着那毕姓男子一双眼睛透着十足的算计,溜溜地上下打量观察她的反应,范静兰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笑,把毕兴怀给整不会了。 在短暂的尴尬之后,毕兴怀有些忐忑不安,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后,张口询问,“可是在下的衣着有哪里不妥?” “你穿戴整齐,衣着上并无不妥。”范静兰笑道,“唯独看起来多了些人模狗样之感。” 人模狗样? 这是在骂他? 毕兴怀当下一怔,“这话在下有些听不懂。” “那便是心思不正之时,脑子也笨了,竟是连这话都听不懂。”范静兰笑容更浓了几分,“既然都笨成这幅模样,便别学着话本上的那些桥段,想着当那飞上枝头的凤凰。” 这话明晃晃戳中了毕兴怀的心思,顿时令他十分难堪,继而十分气愤。 气愤眼前这位看起来还算端庄的小娘子说起话来,竟是如同刀子一般,半分颜面都不给旁人留。 更气这小娘子说话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是,你看着家境十分殷实,但边关这种穷乡僻壤之地,即便是殷实也十分有限,无外乎就是个富足之户罢了。 而他毕兴怀到底是个京官,是走上仕途之人,地位远比你们这种人要高上许多,说他是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那她又是什么? 嗯? 但气愤归气愤的,毕兴怀却也并不承认自己的想法和举动,仍旧狡辩,“你凭什么这般污蔑在下?” “污蔑?” 范静兰再次笑了起来,“方才那位妇人,与你应该是认识的吧。” 第518章 太丑 “她方才不曾说出口的话,应该是老爷二字吧,可你刻意打断,又故意支开了她,为的不就是想要给自己立上一个不曾成婚的形象,顺便给我留下一个能够摆平事端的好印象。” “后来又是自我介绍,又要打听我的身份和来历,不是想着要与我多多攀谈又是什么?” “其实你的主意打的是不错,只可惜你实在是太笨了一些,城府又不足,满腹的心思就差写在了脸上,明眼人一眼便看的清清楚楚,想要让人上当,实在是太难了!” 范静兰一连串的话,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根本不给毕兴怀丝毫反驳的余地,只噎得他满脸通红。 “不过就算你十分聪明,把满腹的心思掩盖的极好,只怕也是很难让人上当的。”范静兰补充道。 “为何?”毕兴怀下意识问了一句。 “你这模样……”范静兰满脸嫌弃,“生的实在太丑!” 毕兴怀,“……!!!”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翩翩佳君子,文采卓然,风流倜傥,一张脸虽与潘安相比稍显逊色,却也是英俊无比,成为许多年轻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怎么到了边关这种不毛之地,反而成了他生的太丑? 毕兴怀怒火中烧,瞧着眼前那张嚣张无比的面容,咬牙切齿。 眼前那人轻蔑无比的神态,像极了方才不可一世的沈淑君,令人厌恶至极。 毕兴怀心底腾出一阵无名怒火,直冲了脑门,令他再也控制不住,抬手便向范静兰挥去。 无能狂怒。 范静兰满脸漠然,眼中的鄙夷更浓,也不多闪,只抬了脚,一脚便踹到了毕兴怀的肚子上! 范静兰从小练武,虽身手不及大哥二哥那般富有力量且能够上阵杀敌,但也有一定的威慑力,这一脚亦是用了七分的力气,只踹的毕兴怀飞出去了一段。 剧烈的疼痛感传来,毕兴怀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整个人弓成了虾子一般,惊恐地看向范静兰。 同时心中更是气愤不堪。 “当街打人,这金丘县城到底有没有法纪可言!”毕兴怀强忍着疼痛,大声喊了起来,“报官,我要报官!” 而这场骚动很快吸引来了巡街的衙差。 衙差到了地方,瞧见范静兰时,皆是一惊。 范静兰在金丘县城小住一段之事,范弘辉特地写信告知了裴成河,让裴成河务必看护周全。 裴成河自然不敢怠慢,几乎是隔三差五,对底下人耳提面命,一定要谨慎当差。 此时一场骚乱竟是将范娘子牵扯了进来,这可如何是好? 衙差心中慌乱,急忙恭敬行礼,“范娘子好,敢问范娘子,这是发生了何事?” “此人当街纠缠未婚女子,被戳破心思后妄图想要对我大打出手,我便阻拦了一番。” 范静兰道,“刚好,你们将人带回县衙,让裴大人看着治罪。” “是,小的们这就将人带回去,范娘子受惊了。” 衙差拱手,而后便要去拖拽此时还在地上喊疼的毕兴怀。 毕兴怀见状,先是傻了眼,接着又急又气,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衙差喝骂起来,“你们不曾问过我,单凭旁人所言便要将我治罪,是何道理?” “难道是这姓范的家中颇有背景,所以你们这些衙差便敢如此胡作非为?我告诉你们,本官乃是毕兴怀,是京城国子监博士!” 京城的官? 衙差们互相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互相看了一眼而已,仍旧是走上前,扭住了毕兴怀的胳膊。 管你是国子监博士还是什么的,县太爷交代了,范娘子身份尊贵,范家更是厉害的很,只要你不是当朝皇子,其余的皆是可以直接带走。 不,不对,皇子也可以直接带走! 毕兴怀没想到自报家门竟然无用,只当这些穷乡僻壤之处不知晓官职品阶,慌忙继续喊道,“本官乃是国子监博士,正六品官员!” 一个衙差见其喊的声嘶力竭,揉了揉生疼的耳朵,好言劝道,“别嚎了,你既是京城的官,也该知道点轻重,我们都称呼人家范娘子了,你还是不知好歹,咋个说你才好?” “姓范怎么了,姓范就能……” 毕兴怀喊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冷汗涔涔。 姓范? 京城里面姓范的? 还是会武艺的姓范娘子…… 京城范家! 完了完了,他得罪了范家,乃至太后和皇上皇后的掌上明珠! 旁的且不说,单单是一个以下犯上,便足以让他革除官职,被赶出京城,甚至下狱问罪! 他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 完了! 毕兴怀面如死灰,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一口气没提上来,硬生生昏厥了过去。 衙差们察觉不对劲,看到其已经完全晕厥,拖拽着如同死猪一般,冲其啐了一口。 “没事去纠缠范娘子,我还只当这货胆子大的很,不曾想跟老鼠一般。” “估摸着是不知道呗,看范娘子生的好看,又仗着自己是京官,能肆意妄为,这回也算是长长记性。” “这记性绝对长的牢,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忘了。” “这说来也怪,金丘县城这般大,这货偏偏就去范娘子跟前……” “咋的说呢,眼光好呗!” 的确是眼光好的,往后不拘是下了大狱还是判了劳役的,至少这饭碗还是有的,怎么能不算是一个变相的铁饭碗呢? 这眼光,真不赖! 衙差们说笑着往衙门而去。 范静兰则是吐了口气。 一旁的莺儿忿忿不平,“真是晦气,小姐高高兴兴地出趟门,竟是碰到这种无赖,实在是扫小姐的兴!” “的确是扫兴。”范静兰眉头不舒,“国子监里还有这般品行不端之人,若是由他来教书育人,如何能够确保学子们品行端正?” 顿了顿后,范静兰转了身,“先回去吧。” 回去先写上一封信,讲述一下自己在金丘县城遇到的奇闻趣事。 等写完信之后,差不多也该到了饭点的时候。 也不知道,今日晌午会是怎样好吃的饭食。 今日因为方才的事有些不高兴,今日晌午一定要多吃一些才好! 第519章 面 嗯,一定要多吃一些! 范静兰暗暗下了决心。 晌午的饭食,是夏明月亲手做的捞面条。 范静兰今日打算吃上一碗。 之所以不想吃三碗,是自从上次吃了三碗拌米粉之后,范静兰对于频繁回碗之事觉得十分麻烦,又觉得殷陵游和毛三里师徒两个人的法子好,便给自己也换上了一个特制的碗。 所以现在范静兰的碗,已是和殷陵游的碗有所媲美。 而每每范静兰端着自己的碗吃饭时,莺儿皆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甚至委婉地提议自家小姐要不要还是用回小碗。 范静兰当场拒绝,“我便是这样的饭量,又何须掩饰做表面功夫?” “话是这般说,只是小姐这般的话,婢子害怕……” “害怕什么,怕我被人嘲笑?”范静兰不解,“谁会嘲笑?” 莺儿一愣。 是啊,谁会嘲笑? 先不说这些人皆是温和友善,根本不会嘲笑别人,再者,夏娘子所做的吃食皆是滋味美妙,受人欢迎。 在吃的时候,大家伙皆是不讲究什么形象,更是争先恐后,生怕少吃上两口。 莺儿不再因为碗的事劝说。 但晌午在吃捞面条的时候,莺儿再次因为碗的事有点发愁。 捞面条,是先做了臊子,再起一锅白水煮面条,煮好了之后过一下凉水,再浇上足够的臊子,搅拌均匀后开吃。 臊子是这个季节常见的长豆角番茄鸡蛋炒制的,汤水足,滋味浓,用了酱油来着色,和筋道可口的擀面条搅拌均匀之后,菜汤和面条充分融合,爽口美味。 再配上一些夏明月腌制的糖蒜,切上一些变蛋凉拌一下就着来吃,简直是夏日时的绝佳享受。 也正是因为捞面条吃着清淡美味,莺儿吃得也十分过瘾,手中的小碗自然也就用的不大顺手。 一是在捞了面条,浇上臊子时搅拌面条时十分不方便,二是回碗时十分不方便。 莺儿觉得,她也应该换个大碗才行了! 心动不如行动,莺儿在第二日的时候,换上了和范静兰一样大小的碗,且在吃饭时暗自庆幸了一番。 因为今日晌午仍旧是面条,但不是昨日吃的捞面条,而是肉丝炒面。 拽好的面条下锅煮熟过了凉水,与煸香蒜末、汆烫过的绿豆芽、炒熟的鸡蛋、绿叶菜等一并翻炒均匀,再调味出锅即可。 做法简单家常,但煮过又炒制的面条格外筋道可口,清香十足,与鲜嫩醇厚的鸡蛋和清爽可口的绿豆芽搭配到一起,滋味和谐且美妙。 吃的时候塞的满口,再慢慢咀嚼,最是过瘾,而一大碗面条尽数到了腹中之后,再来上一碗带了十足酸味的番茄蛋花汤,满足感亦是跟着抵达顶峰…… 翌日晌午,是葱油拌面。 面拽的比平常更加纤细一些,煮熟后浇上用烹饪过香葱的油配上酱油、白糖等调配的葱油酱,搅拌均匀后,再撒上些翠绿的香葱末。 十分简单的做法,但在将这葱油酱和面条慢慢搅拌均匀之时,葱油和酱油的醇厚香浓渐渐渗透出来,不住地撩拨着人的鼻腔。 夹上一筷子,送入口中,馥郁香气和面条的清香渐渐在口中释放,配着面条的柔软且筋道的口感,将葱油拌面的美味体现到淋漓尽致。 总之就是一个词,好吃! 若是再加上一个词,那便是,美味! 再要加上一点的话,那只能是,再来一碗! 葱油拌面,配上腌制的脆爽可口的萝卜泡菜,来上两口卤制的色香味俱全的猪肝或者豆干等,滋味更上一层楼。 再一日的晌午饭,是油泼面。 再再一日是番茄鸡蛋面。 再再再一日是青椒肉丝面…… 在接连吃了几乎十来日的面条后,银巧忍不住碰了碰青橘的胳膊,“娘子这是怎么了,这段时日每天都要亲自下厨做饭不说,还每次都要做面?” “不知道。”青橘摇摇头,却是斜了银巧一眼,“娘子愿意做饭还不好?” “好自然是好的……”银巧低了低头。 夏娘子愿意做饭,那是他们一众人皆是有口福,自然是好的不得了。 但是,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夏娘子好像太执着于做面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夏娘子这段时日好像又清减了些许。 但夏娘子每日所吃的饭食却是不少的。 大约只是天气炎热,所以即便吃得有些多,这出汗出的多,所以也不长肉的? 应该是这样吧…… 两个人的讨论,夏明月并不知晓,只是在盘算着明日该做什么样的面食。 而到了晚上,夏明月仍旧如同往常一般,继续做平安符。 她已是做了许多,小笸箩中的平安符堆得如同小山一般,就连她的床上,也挂了一连串。 但这些,还不够…… 还不够。 夜已是深了,夏明月双眼已是有些酸涩,在闭上眼睛略微歇息片刻,又伸手轻柔了一番,让眼睛变得舒服些许后,夏明月睁开双眼,再次拿起针线。 因为疲累和光线的缘故,手中的针不小心刺入手指,殷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在这段时日中,这是常有的事情,夏明月并不意外,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上一皱,只是将手指放在口中含了含,待没有血珠后,再次拿起了针。 又一个平安符被做好,夏明月这才松了口气。 吹熄桌上的蜡烛,夏明月躺在床上,手中攥着刚刚做好的平安符,许久才闭上眼睛。 六月中旬,在接连下了几场雨后,天气变得更加炎热。 在这炎热的天气中,夏明月家中接连来了客人。 来人是长洲府城知府章鹤鸣,陪同他来的则是金秋县令裴成河。 “夏娘子。”章鹤鸣态度十分恭敬,“此番上门打扰实属贸然,只是在下属实想请夏娘子帮忙,这才不讲究许多,请了裴县令带路,还望夏娘子见谅。” “章大人客气。”夏明月福了一福,“只是不知章大人需要我帮什么忙?” “夏娘子跟前,在下便也不拐弯抹角,只打开窗户说亮话吧……” 第520章 豆腐 “边关接连征战,许多百姓流离失所,附近各处州、府、县等皆有许多流民,这些人背井离乡,居无定所,四处聚集,不好管理不好,也极易引发事端,因而各处都在思考如何安置这些流民。” 章鹤鸣道,“在下见金丘县城裴县令这里筹建了一处酿醋作坊,不但能够妥善安置了大量流民,使其有活做,有工钱可领,且这酿醋作坊目前经营状况极佳,为百姓赚了许多银两。” “在下便想比着葫芦来画瓢,也在长洲府城那做个什么作坊出来,一来可以安置流民,二来也可以造福百姓,只是思来想去许久,也没有什么好想法,想着夏娘子懂得东西多,也有手艺,便想来问询一下夏娘子,看夏娘子这里是否有好的想法。” 在长洲府城那也建个作坊出来啊…… “章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夏明月顿了顿,笑着看向章鹤鸣和裴成河,“只是不知二位大人,素日喜不喜欢吃豆腐?” 豆腐? 章鹤鸣和裴成河互相看了一眼。 “喜欢。”章鹤鸣率先点了点头,“我素日最是喜欢吃白菜炖豆腐,或是香煎豆腐,觉得滋味甚佳。” “我喜欢吃油炸豆腐片,再卤上一卤,或者是用来炖菜。”裴成河也补了一句。 “夏娘子突然提及豆腐,是打算在这长洲府城开豆腐作坊吗?”章鹤鸣询问。 “正是。”夏明月笑着点了点头,“现如今流民增多,章知府既然找寻到了我,想来事情已经到了让章知府焦头烂额的地步,酿醋这类的作坊虽然发展潜力较大,持久性也好,但酿造时间长,想要得到一定的收益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大约是不适合长洲府城目前状况的。” “反倒是像豆腐作坊这样立刻便能出了豆腐的作坊,能够立刻将人安置好,也能立刻见了成效,能够解了章知府的燃眉之急,待状况稍微和缓些许,再盘算其他长久稳固的营生也来得及。” “不错,夏娘子所言很有道理。”章鹤鸣表示认同,却也提了出来自己的担忧,“只是这豆腐作坊虽然如夏娘子所说能够立刻见了成效,可在下先前也见过磨豆腐,不过也就是两三个人足以,会不会……” 规模太小了一些? 如何能安置得了那般多的流民? “小作坊自然是两三个足以,但若是这作坊有了一定规模,那便不同了。” 夏明月笑道,“长洲府城地界大,人口多,先前我在长洲府城呆的时候也大略地统计过,每日所需的豆腐数量颇多,咱们这豆腐作坊需得足够大,产出足够的豆腐,大约才能够整个长洲府城的每日需求。” “章知府也不必担忧这豆腐每日做出后卖不出去的问题,做出来的豆腐能卖出去的便卖,若是卖不出去的可以做成豆腐乳,能够慢慢卖,长久存放不说,还能售卖到其他地方去。” “再来,这做豆腐用到的是豆子磨成的豆浆,但这豆浆不但能够做豆腐,亦是可以做整张的油豆皮,整根的腐竹,晾晒干后亦是能够像豆腐乳一般长期存放且售卖到各处。” “甚至像做出来的新鲜豆腐,可以直接卤成五香豆腐干,做成素鸡什么的,好增添豆腐铺子的品类,更好售卖……” 听着夏明月在这儿说得滔滔不绝,章鹤鸣和裴成河两个人的眼睛变得晶亮且清澈。 实在没有想过,一个豆腐作坊,竟是可以出产这么多的品类,有现出现卖现吃的,还有加工后现卖的,还有加工后长期慢慢卖的…… 要是这般细算的话,往后豆腐作坊做出这般多的东西,绝对能卖上许多的银钱! 而这个豆腐作坊,会比他们想象中的规模也更大,绝对能够满足他们安置流民的需求! 今日来找寻夏明月,当真是找对了! 章鹤鸣心中感慨不已,甚至在和夏明月商议好邀请其去长洲府城帮忙筹建豆腐作坊之事后,从夏明月家中出来后,仍然是连连咋舌。 “今日来寻夏娘子,当真是明智之举!” “是吧。”裴成河扬起了下巴,“我就说夏娘子足智多谋,肯定能给咱们新的思路。” 这下子,不但是有新的思路,更是一下子将要做的事情直接定了下来,怎么能不让人欢喜呢? 尤其是他这个引荐人,怎么能不得意洋洋呢? 章鹤鸣连连点头,十分赞同裴成河的说法,“的确,夏娘子当真是冰雪聪明!” 豆腐,豆腐乳,腐竹,豆腐干…… 这些皆是他们平日能够见到、吃到的吃食,且这些东西他们也知道是如何做成的,却根本没有联想到一处去。 倒是夏娘子,能够将所有的东西糅合整理,形成新的思路和想法。 当真是自愧不如啊! 章鹤鸣叹了口气,“好在夏娘子不是男子。” “为何这般说?”裴成河不解。 “倘若夏娘子是男子,以夏娘子的才智和能力,必定是封疆大吏,哪里还有你我之事?” “说的不错。”裴成河点头,但也反驳,“不过这话也不完全对,先不说就算夏娘子是封疆大吏的话,咱们小鱼小虾也有活做,就算夏娘子当真是男子,那也是件好事,不能用庆幸二字来说,反而我倒是有些遗憾呢!” 遗憾夏娘子并非是男子,少了这么一个人才啊。 章鹤鸣没有丝毫迟疑地再次点头,“没错!” 的确是不该用庆幸,而是该遗憾啊。 如若不然,他们可能会拥有一个十分厉害的同僚或者上峰呢! 夏明月这边,答应了章鹤鸣后日启程前往长洲府城,一边开始马不停蹄地收拾行囊,一边跟各处都知会一声。 有了上次夏明月前往长洲府城的先例,此时一众人虽然对于夏明月又要外出好长一段时日而遗憾,但也很快将手头的事一并都安排妥当。 安置好金丘县城这边各处的生意,夏明月开始琢磨要带去的人。 银巧和青橘要一并带走,方便日常起居。 庄翠这边…… 虽然庄翠是她的活计,但现如今到底是殷大夫的徒弟,所以夏明月打算问一问殷大夫的意思。 第521章 一脉相承 殷陵游听完夏明月的话,当即摆了手,“你要去长洲府城,庄翠是不能单独跟着你去的。” 不能啊…… 夏明月有些失落。 庄翠颇有身手,有她在身边,夏明月总觉得心中能安定许多,若是庄翠不能跟着的话…… 只能是到了长洲府城之后,没事少出门,即便出门也多带两个人,在人多的时候出门好了。 “殿下,不是还有一天吗。”‘鲁伯特’也有些底气不足,难不成真是象衍出了问题 齐莞莞恨不得找块胶布把周九的嘴巴给捆起来,她可算是见过周九的胡诌功夫了,随随便便就能够让别人浮想万千,让正主澄清都不知道怎么澄清。 可是哪怕是这样的宠物鸟,身体里面总归会有遗传下来的记忆和本能,这些记忆和本能也会让它们做出一些警惕性动作,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徐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段日子自家老爷子越来越幼稚了。 可事实就是事实,眼前的这个金馆长是假货,顶替他人人生的假货。 教会对烈焰巴薯非常重视,为防意外,特别交给她一张誓约卷轴,这对诚心交易的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北煤区的成立,太重要了。可以说是青木派眼下最重要的事。连最热门的婚姻法典都得给它让路。 “力量有余,速度不足。”叶千狐没有继续攻击,站在憎恶几米远的地方给出他的评价。 这问题转来转去,却最终还是回到了要去寻找师傅亲自出手的这一现实上。 因灵山寺是在城郊,按着原主的记忆,沈冰娆直接朝着京城的方向,迅如疾风一般掠去。 “自然不是因为你,怎么说,骆家也是本王将来的妻族,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本王王妃的面子怎么也得给不是。”李鸿渊漫不经心的说道。 话音落处,只见六人大步出列,正是峨眉剑派的六大掌剑使者,为首的郑若缺手捧一柄形貌普通的长剑,通体呈墨绿之色,正是谢贻香再熟悉不过的那柄定海剑。 可玉玦就像是沾在了叶青璃的身上一样,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拿不下来。 进了门,规矩一丝不错的请安,但是却明显感觉到没有多少敬意。 “是吗考上一中了吗”穆晓晓心中虽然有了思量,可是到底结果如何,她还是不知道。 内外围的双花大阵,再加上里面的各种奇异机关,还有进入其中必须有领主手令外加神识检验。 因为入口隐蔽,而且,还有特殊的禁制封锁,所以,这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守卫。 “不要……老师,等一下,等……”楚云试图夺回自己的试卷,但监考老师那双眼睛还是让他不由自主的把手缩了回来,整张试卷没写一个字就被老师收了。 就当韩宥一把接一把地用刀子继续扎着中单玩家的心时,语音频道里只听轻轻的一声笑,虽然只有一个极短的发音,但也让他打字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山顶洞人提议两人干脆结婚,这样一来不就名正言顺了他的意见遭到了柳诗妍强烈反对,最多只能做兄妹,或者姐弟,但绝不能做夫妻。 苏颖的舌头,很香很甜,林晨刚刚吸允一口,就完全无法自拔了。 李察皱着眉头,带着普利马蒂斯和菲娜走过去,将手按在他的头上,接受了李察能量的疯士兵渐渐恢复了平静。 第522章 拉货 “都是姑娘家家的东西,你一个大老爷们,带的明白吗你?”韩大娘不满道。 “那方才娘还说让我多学着点娘,学着如何给江娘子带东西,可娘带的这些东西除了银子以外,都是针线上的功夫,这我也不会啊,怎么学……” “你有手有脚的,咋的就不能学了?” “这这这……这似乎也不是大老爷们干的活吧。” “我只听说这兔子分公母,猫儿狗儿分公母,人分男女,可没听说这活也分男女,要你们说,这赚银子还是男的该干的活呢,不也有多少男的赚不到银子得指望女人?” 韩大娘不悦,“说这个就没道理,你这成天空闲多,竹果那忙,你多做点这种活怎么了,难不成都给竹果一个人压身上才行?” “娘说的有道理……”武熊想了想后点头,“我明日就学!” 他多做一点,江竹果就能少做一些。 娘说的没错! 夏明月,“……” 就…… 挺好的! 因为韩大娘和武熊给江竹果带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多,夏明月往回走时,是武熊特地拉了车子给送了过去。 也因为此,加上同去的人多,夏明月前往长洲府城时,马车比预计多了两辆。 这些都是小事,章鹤鸣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别说多两辆马车了,就算夏明月想将在金丘县城中的整个院落一并都搬到长洲府城去,他也乐意之至,极力配合。 有了章鹤鸣带着衙差护卫同行,从金丘县城到长洲府城一路十分顺利。 章鹤鸣更是将夏明月一行人送到了住处,这才离去。 江竹果和福管事早一日先得了信儿,不仅提前将院落和房屋收拾妥当,更在巷子口迎接夏明月。 待接到夏明月后,迎到住处,为其接风洗尘。 许久不见,江竹果和福管事皆是有许多话想和夏明月说,但惦记着乘车赶路最是劳累,便将满腹的话暂且压了下去,先安顿其好好歇息。 范静兰和莺儿一并住进了旁边的东厢房中。 几乎在马车上晃荡了整整一日,且在途中与章鹤鸣讨论了许多有关豆腐作坊之事,此时的确是疲累不已,简单洗漱之后,便躺上了床,沉沉睡去。 翌日如往常一般早起,江竹果特地亲自下厨做了早饭。 新鲜的嫩南瓜配上鲜嫩炒鸡蛋做成的素锅贴,皮薄馅儿大,表皮焦脆有韧性,趁热来吃,微微烫口时最能品尝到南瓜的鲜嫩微甜,清香满口。 稀稀的疙瘩汤,面疙瘩小而碎,入口柔和,煮的时候加了番茄进去,酸爽开胃。 锅贴配上疙瘩汤,再来上个符合时令的拍黄瓜,满足感十足。 夏明月吃得十分尽兴,“竹果的手艺比从前好上许多呢。” “夏姐姐喜欢就好。”江竹果因为自己手艺得到认可,笑得眉眼弯弯,“我还学了几样拿手菜,这几日夏姐姐也好好尝一尝。” “好。”夏明月笑着应下,却又促狭起来,“不过咱们先说好,即便这吃人嘴短,待会儿去看夏记中央厨房时,该说的我还是得说,堵是堵不住的。” “夏姐姐愿意说,我求之不得,就怕夏姐姐不说呢。”江竹果抿嘴直笑。 肯开口说,那是夏姐姐还惦记着她,愿意指点,她当真是求之不得,而且十分愿意听。 “看你这信心十足的样子,待会儿我是真的得好好看上一看才行。”夏明月捧起了桌上的碗,“这会儿也多喝上一碗疙瘩汤,免得待会儿没有力气指指点点。” “那我再给夏姐姐添半碗……” 早饭在欢声笑语中结束,稍加歇息,夏明月跟着江竹果先去了夏记的中央厨房。 整体来说,中央厨房与先前夏明月离开长洲府城时大致相同,但布局有了些微调整。 而细细端详一番,再结合做活之人的状况来看的话,能瞧得出来,这些调整并非贸然进行,而是根据实际的需求来调整,更实用也更贴切。 所有的人正按着职责范围,有条不紊地做事,看起来十分整齐。 夏明月频频点头,查看了各处的工序以及卫生状况,皆是符合要求,便开口夸赞,“不错。” 自带了夏明月到这中央厨房,江竹果心中便一直提着一口气,此时听到肯定的话,顿时将这口气吐了出来。 “能看得出来,你很用心地在做事,继续保持。”夏明月又道。 “是。”江竹果挺直腰杆,大声答应下来。 一定会继续好好做事,不让夏姐姐失望! 夏明月再次环视了一圈,问询道,“红莲呢,我好像没看到她。” “今日本该轮到红莲歇息,不过何大哥那边有些忙不过来,红莲便跟着何大哥一并去拉货去了。” 江竹果说着话,不住地往外张望,“看时辰,估摸着一个时辰后便该回来了。” 而此时,被夏明月和江竹果念叨的红莲,正与何顺子一并在洪家村中忙碌。 今日来洪家村拉的货主要是辣椒。 晒干的小红辣椒,回来煸炒磨碎后做辣椒油,以供做调味料用。 这些货何顺子先前便跟那些农户打过招呼,让其采摘后晾晒透彻,今日来拉。 也因为是提前定的货,来的时候只需吆喝两声,农户便将晒干的辣椒尽数都拿了出来,过称算钱。 事情不复杂,但讲究一个仔细,且大部分种辣椒晒辣椒的皆是妇人或是上了岁数的老人,许多时候需要多费一些口舌。 放到平日,何顺子身边有帮衬的伙计,倒也不怕什么,可巧今日伙计家中老母生病告了病,何顺子本因为一个人要来应对这些有些头疼。 但现在有了红莲帮忙,一切也就变得比想象中顺利许多。 就在何顺子庆幸,且盘算着无需太多功夫便能收到足够的红辣椒,就能尽早回去时,却有人扯起了嗓子。 “我这辣椒在家称了的,分明是三斤六两,为何到了这里便成了三斤四两?” 拿着秤杆的红莲将秤钩再次挂在那装了辣椒的竹筐上头,将秤杆上的刻度拿给叫嚷的人瞧,“大娘您看,这秤砣的确是在三斤四两上头,秤砣还有些低呢,按说也就是三斤三两半,看您年岁大,特地给您按的三斤四两。” 第523章 一头碰死 大娘揉了揉眼睛,再次眯了眼睛瞧了那刻度,确定的确是三斤四两,却仍旧狡辩,“可我在家称的是三斤六两,咋的在你这儿就变成三斤四两了?” “兴许是大娘家的秤砣不准了?”红莲解释,“有时候秤砣放的时间长,生锈变轻,称的容易高,咱这称来的时候便让村子里头拿称对比过三回,绝对没问题的。” 村子里头对于外来收东西的并不信任,拿村子里头管用的杆秤对比是寻常事,何顺子按说是常来的,大家都信任,但为表公平,少打些嘴官司,何顺子每次来时,都还是按照规矩,对比三家的称,确保没问题才开始开秤收货。 这秤也的确是如同红莲所说,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那大娘却仍旧是不满,指着方才秤完辣椒的年轻后生道,“方才那人为何秤的是四斤整?” “因为那人拿来的辣椒秤出来的的确是四斤整啊。”红莲耐心解释。 “可他那些辣椒,也就铺个荆条筐的底儿,我这都占竹篓子一半了,还没他的多?” “人家那荆条筐大,比您这竹篓子大了一圈不止,这同样都是差不多分量的辣椒,自然显得他的少,您这儿的多,不过这显得多少也没啥用,主要还是看最后秤出来多少,咱是按分量算钱的,不是看堆儿估价的……” “我不信!”大娘仍旧不依不饶,“除非你再把他那辣椒称一称让我瞧一瞧才行!” 可方才那人卖的辣椒看了货,称了分量,算了钱,已是倒进牛车上头的大筐里头,如何还能再重新称一下? 红莲满脸都是为难,何顺子也帮着劝说,“大娘,这辣椒都已经倒进去了,没法再重新称了,你这辣椒的确就是这么多,这称是真没问题。” “这样,你若是觉得这称不准,我们钱给得少了,你不行就别卖给我们,咋样?” “这哪儿行。”大娘顿时满脸不高兴,“是你们说的收辣椒,我这又是摘辣椒,又是晒辣椒的,忙活了好多日,到这会儿了,你一句不让我卖就行了?你这不是纯心欺负我老婆子么!” “我们可没欺负大娘您……”红莲十分委屈,“可大娘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倒是大娘您欺负我们了呢。” “咋没欺负?”大娘梗着脖子喊了起来,“给我的称不对,那就是欺负!还我欺负你,你说说,我咋个欺负你了?” “你这小姑娘家家的,咋的就睁着眼睛说瞎话,给别人称多,给我称少,难不成是你这小蹄子看人家后生生的好看,就想着用这件事讨好人家,故意多给人家钱?” 红莲素日听到的嘀咕多,对这样的话十分敏感,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你瞎说什么!” “我瞎说啥了,我说的是实话!”大娘也是义愤填膺,指着红莲的鼻子喝了起来,“你瞧瞧你这模样,吊稍眼角水蛇腰,不就是出来勾搭汉子的么,这种事我老婆子见得多了!” 勾搭…… 这两个字就如同尖刀一般,直插进红莲的心中,剧烈疼了一下,让她喘不过气来。 一张脸一瞬间因为恼怒而胀得通红,但片刻后却也恢复如初。 红莲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长长地吐了出来,抬起的眼眸中,皆是锋利的光芒。 瞥了那大娘一眼,红莲冷哼一声,“实话实说,你这种人我也见得多了,为了多要些银两,胡搅蛮缠,蛮不讲理,满嘴没个把门,随便往旁人身上泼污水不说,连滚刀肉都要当上一当。” “我们夏记平日时常来收货,但凡了解点的,都知道我们夏记生意长远,出手大方,可这大方也是分人的,若是来人实在,我们不介意多给几文,可要是有人故意找茬,别说多给了,往后便是不给。” “今儿个这话也给你撂在这里,你这辣椒往后夏记还真就不收了,你心里要是不高兴,尽管在这儿撒泼打滚,继续当你的滚刀肉,刚好你这一大把年岁了,也让旁人看看你这泼皮无赖样儿。” “可能你年岁大了,半截身子入土,自是不在意脸面这种东西的,就是不知道你家里头的儿子儿媳,闺女女婿,孙子孙女的看着了,脸上挂得住还是挂不住。” “要不干脆我把你们家人还有这全村的人都叫到跟前,好好看看你一大把年纪是怎么为难我这个小姑娘的模样?” 红莲先是对着红莲一通怒喝,接着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牛车上头,扯着嗓子嚎了起来,“都来瞧瞧啊,有人仗着自己年岁大欺负人,平白无故往我这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身上泼脏水,往后我还怎么出门见人?” “我这名声若是毁了,往后也是没脸活着了,干脆一头碰死在这里,好证明我的清白……” 一听红莲说这话,在场包括大娘在内的一众人,皆是吓了一跳。 这不怕吵架,不怕打架,就怕有人动真格。 别说这红莲是夏记的人,就算是寻常人家家的女儿,为了清白一头碰死在他们村子里头,那他们村子成啥了? 逼死一个小姑娘的刽子手? “齐大娘,你这人越来越糊涂,平白说人家小姑娘个这个干啥,小姑娘的名声多金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真想逼死人家不成?” “就是,你也是个妇人,都是女的,咋的还专门为难女的呢?” “平时掉到钱眼里头也就算了,这会儿还光惦记着钱,一条人命都不顾了?” “这事儿真得把你家富贵叫出来,好好让他说说你……” 齐大娘被人七嘴八舌的讨伐,面子上挂不住,一张老脸红得几乎泛了紫,但仍旧是死鸭子嘴硬,“我就是随口说说,哪儿就这么严重了?” “你刚才那厉害劲儿,就是巴不得我去死呢,这会儿变成随口说说了,啥都让你占了,回头还让旁人说我是胡搅蛮缠?” 红莲这会儿不依不饶,“你这也忒会打算盘了,还是说你压根就不在乎有没有这条人命,要是这样,那我还真是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了!” 第524章 成长 眼看红莲大有一副誓不罢休之感,齐大娘也是有些烦躁,“行了行了,这事儿就当我说错话了,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么?” “你也别再嚷嚷了,你要是再嚷嚷的话,这辣椒你们就别收了!” “不收就不收!”何顺子在一旁帮腔,更是顺势将秤杆收了起来,“这买卖本就是你情我愿,也不是我们上赶着非要来的,既然买卖做的不顺心,我们夏记的人还要被欺负,那这买卖不做也罢。” “这年头,手里头有银子,还怕收不到东西不成,又不是急等着用,大不了我们换个地方去收,辣椒又不是啥金贵东西。” 说着话,何顺子便用粗麻绳将牛车上头装货的大篓子给固定好,准备套车离开。 这个举动,让那些等着卖辣椒的人顿时慌了神。 农家赚钱不容易,都是从地里头刨食吃的,平日种的这个辣椒,也就是自己个儿吃,能卖出去的不多,好不容易这夏记愿意下农户来收干辣椒,他们也都盼着多卖点辣椒,多换点银钱,素日花销也宽裕一些。 若是这夏记收货的人就这么走了,往后肯定是不再来,他们这些晒好的红辣椒,卖给谁去,谁还能给这么合适的价格? “齐大娘,你赶紧回家去吧,别在这里碍事了!” “就是,你看看你,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你自己没事在这儿找事,害得我们买卖都不好做了。” “富贵,富贵!你在家里头聋了不成,赶紧出来管管你家媳妇,别在这儿捣乱了!” “要是耽误了大家伙的买卖,今年过年时杀年猪,肉没你家的份!” “往后也别想着再来白拿我家的芥菜吃!” 齐大娘惹了众怒,一众人七嘴八舌地指责了一通,而后则是直接动手,将齐大娘给轰回了家。 就连齐大娘的男人洪富贵也被一众人指责地头都抬不起来,连拖带拽地将她领了回去,急忙关上了门。 没了这个祸害,一众人松了口气,又生怕何顺子和红莲已经彻底恼怒不再收红辣椒,急忙劝慰。 “红莲娘子也别生气了,这公道在人心,那老婆子满嘴胡说八道,我们是知道红莲娘子这秤却是给的公道。” “是啊是啊,犯不着因为这事儿着急,就当踩了泡狗屎,回去洗涮洗涮,别因为这个动气,伤身子那。” “我们都教训那老婆子了,往后再来收货,我们也不让那老婆子出来惹事,你们放心就是……”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眼看洪家村的其他人也都是赔笑脸想着好好做生意,红莲和何顺子便也没有过分计较,在说道了几句之后,重新拿起了秤杆。 生气归生气,但这手中的秤却没有含糊,该多给的,也都多给。 眼看这两个人做生意仍旧是秉承最初的原则,洪家村的人彻底放下心来。 同时也忍不住感慨了一番。 “还害怕这夏记会趁机压压价,没想到人家还是那样,不含糊。” “是啊,来收货的人是真不赖。” “这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拉了满满四大篓子的红辣椒,回去的路上,何顺子比来的时候赶车赶得慢了一些。 照这般来看,待回到中央厨房,已是过了晌午的饭点。 何顺子将事先带着的葱香饼子拿了出来,和红莲分着吃,先垫一垫肚子。 葱香饼子是中央厨房那晨起做的早饭,用的是发面,揉面的时候一层一层地往上刷了浸泡了葱花和各种调味料的油,这会儿哪怕凉了,吃起来也是喧腾且滋味丰富,越嚼越香。 一两个饼子下肚,再喝上几口水,一个饱嗝打出来,也是十分舒坦。 但这葱香饼子再如何好吃,比着好好地吃上一顿晌午饭还是过于将就了些。 红莲有些不好意思,“今儿个也算是给何大哥惹了些麻烦,要不然早早赶了回去,何大哥也能正儿八经地吃顿饭。” “可千万别说这话。”何顺子道,“这想着找茬的人就是要找茬的,她可是不管是谁在,总能找得到她耍嘴皮的点,说句不好听的,今儿个就算你不在,估摸着是要将我拎出来批判一通的。” “倒是该我说句不好意思,也该好好谢谢你,不然我这一个大老爷们,她年岁又大,真是吵嚷起来,我还真没旁的法子。” “还是红莲娘子厉害,方才脑子转的快,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泼皮滚刀肉。” 何顺子说着话,冲红莲衷心地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让红莲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是平时见胡搅蛮缠的人多了,不得不想出来应对之法,只是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厉害了些……” 没有半分女子该有的温婉柔顺。 “厉害些好。”何顺子接了话,“厉害些不被人欺负,也没人敢惹,省去了许多麻烦呢。” 这话说得不错。 自打她开始学的有些滚刀肉的架势,那些个喜欢背后嘀咕的,甚至敢当面挑衅的,再看到她后皆是离的远远的,确实是免去了她的许多麻烦。 “也是。”红莲笑道,“算是有得有失吧。” “是呢,有失必有得。”何顺子笑道,“合适就好,旁的都是无妨。” 没错! 红莲用力点了点头,抿嘴笑了笑。 何顺子则是侧脸看了看红莲。 平日他时常出入中央厨房,与红莲也算是打过许多次的照面,起初看到她时,只觉得模样生的好看,做事勤快利索,唯独总是低着头,显得有些唯唯诺诺。 这慢慢的,看到红莲抬起头的次数越来越多,泼辣的劲头也是越发明显。 这也算是他见证了一个人的成长过程吧。 何顺子笑了笑,甩了手中的鞭子。 二人乘坐牛车一路赶回到中央厨房,在看到夏明月正在中央厨房时,急忙热络地打了招呼。 “夏娘子。”何顺子满脸笑意,“许久不见夏娘子了,一切都好吧。” “夏娘子。”红莲端端正正地福了一福。 没有多余的话,但眼中已是有了重逢后喜悦生出的泪花。 “好,都好。”夏明月回应了何顺子,亲手将红莲扶了起来,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第525章 磨豆腐 “瘦了,不过气色很好,应该还不错。” 夏明月说完,吐了口气,一颗心也算是放回到了肚子里头。 人的心思和性格,最是在面容上呈现出来,所谓相由心生,便是这个道理。 从前的红莲,面容妩媚,娇娇怯怯,而现如今的红莲,多了许多的落落大方和坦然,甚至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凌厉的气势。 可以想见,她这段时日,是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生活,又是磨砺出来了怎样的性情。 现如今的红莲,已不是从温室中刚刚搬出来的绿植盆栽,而是在一汪清冷的湖水中,肆意绽放,努力成长的红色的莲花了。 夏明月心中欣慰,轻轻拍了拍红莲的手背。 “婢子一切都好,夏娘子放心。”红莲强忍了心中哽咽,大声回应,“婢子……婢子没让夏娘子夏娘子失望。” “是,没让我失望,我也很放心。”夏明月满心皆是欣慰,“我听竹果说你在中央厨房活做的极好,勤快麻利,认真负责,我高兴的很,只是这做事归做事,该歇息也是得歇息,劳逸结合,才能长久啊。” “是,婢子记下了。”红莲连连点头。 又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时候不早,夏明月便先回了住处。 到了住处之后,夏明月便开始拣选黄豆,只选颗粒饱满,无损坏无霉点的,清洗干净后,拿水泡上。 现在天气热,水泡的时间不必过长,只需三四个时辰即可,泡好的黄豆体积膨胀,一颗颗豆子带着水光,显得水灵灵的,十分好看。 将这些颗颗饱满的黄豆尽数用石磨磨成豆浆,用细细的纱布过滤,滤出豆渣,只留细腻无比的豆浆在锅中完全煮沸。 接下来,是点豆腐。 点豆腐的方式有许多,石膏,卤水,酸浆…… 夏明月用的是比较常见的卤水,加入煮沸的豆浆后,不断地慢慢搅拌,让豆浆充分与卤水融合。 随着卤水和豆浆发生相应的反应,原本粘稠白嫩的豆浆渐渐析出淡青黄色的浆水,白嫩则是渐渐聚集,形成一团一团,如脑花形状的块状。 这便是传统意义上的豆腐脑。 将这些已经完全形成块状的豆腐脑尽数舀了出来,放在方方正正,且底下垫了一层稀疏笼布的深木盒中,将笼布四个角系在一起,尽量不漏缝隙,再盖上木盒盖子,将与豆腐脑一同存在的浆水一并挤压出去。 这个过程,叫做压豆腐。 而压豆腐单单是靠双手的力气远远不够,夏明月在木盒盖上放了石块,又在石块上压了木棍,一端固定在地上,中间将石块作为支点,用力地压下木棍。 “哗啦”一声,浆水几乎是在一瞬间如同江水一般,迸溅而出,而后则是如涓涓细流,慢慢流淌。 浆水热气腾腾,带着一定的豆腥味,却也带着豆子独有的清香滋味,有人喜欢这种浆水,专门接了一些来喝,也有人觉得这浆水浆洗衣服最是合适,接上一盆,预备着洗衣服用。 而待这些浆水的流淌速度变成滴答滴答,笼布中的豆腐块触碰着也有一定的硬度且富有弹性,这豆腐便是完全做好。 豆浆经过完全煮沸,此时的豆腐仍旧是热气腾腾且是熟的,掀开笼布后拿长长的豆腐刀切上一块,直接可食用。 无论是直接入口来吃,还是蘸上一些刚刚泼好的辣椒油,这冒着热气的豆腐带着微微烫口之感,吃起来皆是最好吃的。 夏明月尝了一口,自觉十分满意,便将这豆腐拿给一众人尝上一尝。 “嗯……好吃!” “真好吃!” “着实没有想到,热豆腐竟然这样好吃呢。” “是啊,从前买豆腐的时候,豆腐基本上都放凉了,凉拌来吃的时候总觉得少点什么,现在知道了,少的就是这个热乎气!” “千滚豆腐万滚鱼,豆腐就是得热乎乎的吃才好吃!” “你一说鱼这个字,倒是让我想着吃鲫鱼炖豆腐了……” 殷陵游这句话,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鱼肉鲜嫩,豆腐亦是鲜嫩,且这两样东西又都是有一个共同点,便是滋味清淡鲜美,却也能够与其他任何食材搭配,不但不会喧宾夺主或者串味儿,反而是互相成就,将整体的滋味更上一层楼。 “这主意好,晚上就吃鲫鱼炖豆腐!” 夏明月十分豪迈放出的话,立刻引来了众人的一致赞同喝彩。 而银巧和庄妈妈两个人,已是十分麻利去拿活鱼来宰杀,预备食材。 夏明月则是趁着傍晚前的这个空档,打算将这新鲜磨出的豆腐送到府衙,拿给章鹤鸣尝上一尝。 夏明月出门,范静兰主动要求陪同。 路途不远,二人徒步而行,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府衙的门口,向衙差说明了来意。 衙差早已得了章鹤鸣的吩咐,知晓夏明月和范静兰二人的身份,态度恭敬无比,拱手行礼,“夏娘子,范娘子。” “属实不巧,大人午后便说去看场地,到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兴许是被旁的事情绊住了。” “那的确不凑巧。”夏明月有些遗憾,便将这豆腐交给了衙差,“烦劳交给章大人,说这些是新做出来的豆腐,请大人尝一尝。” “是。”衙差双手接过,“夏娘子放心,小的一定交给大人,并告知大人夏娘子和范娘子今日来过。” “有劳,多谢。” 夏明月和范静兰没有多呆,从府衙往回走。 仍旧是一边走路一边说笑,时不时地看一看道路两边的铺面小摊,逛上一逛。 范静兰突然停了脚步。 “怎么了?”夏明月也驻足。 “没什么……”范静兰环顾四周,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吐了口气。 她总感觉似乎有人跟着她们一样,但仔细看上一看,却也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 兴许是长洲府城人多,她想多了。 又或者,是她前来府城,二哥得知此事之后十分不放心,特地又安排了更多的暗卫跟随,但是又不想让她知道,怕她因此而不高兴。 “就是在想,这豆腐炖鲫鱼,该用什么来配着吃才好吃……” 第526章 香煎豆腐 “配饼子。”夏明月给出了一个答案。 葱油饼子,做的硬一些,吃的时候有嚼劲,配着嫩嫩的鲫鱼炖豆腐最是好吃,又或者是将饼子泡到汤里面来吃,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成,那就配饼子来吃。”范静兰笑得眉眼弯弯。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继续往回走,远处一辆马车的窗帘,许久之后才被掀开。 在确认自己没有被发现时,岑缨顿时吐了口气。 萧洛安见状笑了笑,“都盯了好几日了,竟是还不放心?” “差不多了。”岑缨放下了帘子。 “其实你的这份担忧多少也是有些多余,我对这位范娘子也算是有所了解,知道她虽说有时候性子直,脾气大,但但凡是她认准的人和事,素来最是维护坚持,更没多少贵女的架子,她既是对夏娘子十分投缘,必定会与她相处甚佳,你是大可以放心的。”萧洛安宽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岑缨淡然回了一句。 萧洛安,“……” 可耳听的是他这位主子说的。 难不成,是不信任他这个做主子的? “毕竟此去京城,大约并不会有了归期,还是要谨慎一些为好。”岑缨补了一句,“眼下,也算是彻底放心,能够同公子一并回去了。” 所以,他的地位还是排在了夏娘子之后? 萧洛安心里有些酸溜溜地,伸手摸了摸鼻子,“你既是对夏娘子这般关切,那我倒是有些好奇,倘若这范娘子不可靠,你要该如何?” 岑缨没有任何思考,直接握紧了手中的佩剑,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打。” 萧洛安,“……” 简单粗暴。 是岑缨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我瞧着那范娘子的身手大约不在你之下。”萧洛安道,“且她出现在这里,范家必定也会派出不少好手跟着,只怕是你并不能占到上风吧。” 岑缨目光坚定,语气仍旧是不容置疑,“打。” 她的决定,是不会受环境的变化而改变的。 萧洛安顿了顿,许久后问道,“那若是有人对我不好呢?” “什么?”岑缨转过头来。 “没什么……”萧洛安摸了摸鼻子,“我的意思是,倘若有人与我为敌呢?” 岑缨看向萧洛安,在马车内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卑职自跟随公子之日起,便向天发誓,此生誓死追随公子。” “若有人与公子为敌,只需公子吩咐,天涯海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也就是说,她对他的毫不迟疑,是出于职责,并无任何私心杂念,若是仔细计较起来,大约也是没有情感可言的。 这一点,他不如夏娘子。 萧洛安心底里吐了一口气。 在他年岁还很小的时候,他便明白一个道理,就是这世间的一切,皆是需要依靠自身去争取的,无人能给。 所以,羡慕是最无用的东西,既不能满足自身,还容易扰乱心神。 因而他努力将这本属于人七情六欲的其中之一尽力摒弃,为的是能够时时刻刻脑子清醒,不做情绪的奴隶。 但现在,他是真的有点羡慕夏娘子了。 “起来吧。”萧洛安叹了口气,“走吧,启程。” 他离开京城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许多事情,也该做了。 ---- 府衙后宅,拿到夏明月所送豆腐的衙差一路送到了章鹤鸣的夫人,曹氏的手中。 再三说明这豆腐乃是夏明月所送,请曹氏务必告知章鹤鸣,衙差这才告退。 而曹氏也是再三答应下来。 而待衙差离去,曹氏看着那小笸箩中放着的一大块白嫩嫩的豆腐,莫名觉得口中津液横生。 豆腐原是寻常吃食,本不该这般吸引她,可今日这豆腐哪怕已经完全凉了,却仍旧是清香扑鼻,好闻无比。 曹氏先前也时常光顾夏记吃食摊和一品锅,知晓夏明月厨艺极佳,兴许这夏明月做的豆腐是不是也比平常旁人做的更加好吃一些? 反正此时天色已是晚了,待会儿老爷回来也是要吃饭的,不如直接将这豆腐做成菜肴,等老爷回来的时候,可以直接食用,也算是尝了夏明月做的豆腐? 曹氏心里这般盘算,更是付诸了行动。 豆腐切厚片,过水煮一下,去除掉豆腐中容易有的豆香滋味,然后再下锅煎得两面金黄…… 火苗舔舐着锅底,锅中的油脂包裹着豆腐,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悦耳动听,冒出的热气中更是夹杂着香煎豆腐独有的醇香滋味,令曹氏忍不住将口水吞了又吞。 也不知这豆腐熟了没有,不如…… 尝上一尝? 对,尝一尝嘛! 曹氏将煎豆腐捞了两块到盘中,换了一双筷子夹着放入口中。 豆腐此时被煎的表皮金黄,吃起来带着些微脆口,咀嚼时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而那些焦皮带着浓郁的香味,配着内里此时被煎的热腾腾,滑嫩嫩的豆腐口感…… 好吃! 曹氏一边感慨,一边连连点头。 别说,这豆腐吃起来豆香味十足,清香无比,是比平日里所吃的豆腐都要美味一些呢。 曹氏觉得这豆腐实在是好吃,有些停不下来,便将那锅中滋啦啦响着的豆腐尽数一个一个地夹入盘中,又一片一片地送入口中。 真好吃! 待锅中的豆腐吃完,曹氏没有丝毫迟疑,将剩下的那半块豆腐一并都切了,再放入锅中小火慢煎。 待豆腐煎得差不多了,曹氏已是迫不及待地再次捞了出来,往口中送…… 曹氏在厨房中吃的不亦乐乎,章鹤鸣在此时回到了府中。 在得知夏明月来过,且送了豆腐过来,章鹤鸣便兴冲冲地赶到了后宅。 而从丫鬟口中得知曹氏一个人进了厨房,说是要为章鹤鸣亲手做晚饭,章鹤鸣这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果然,夫人是懂他的! 而在章鹤鸣一路前往厨房,大老远就闻到了浓郁的香气时,这脸上的笑意多的几乎要溢了出来。 是香煎豆腐的气味! 夫人果然与她心有灵犀,知道他最想吃什么! 章鹤鸣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走地进了灶房,刚好看到厨房里面,曹氏正端着盘子,拿着筷子,将煎好的豆腐片往口中送…… 第527章 忍一忍 “老爷回来了。”曹氏讪讪地笑了笑。 “是啊。”章鹤鸣笑道,“刚回来,听说夫人亲自下厨,便过来看看,夫人这是做了香煎豆腐吧,快些让我来尝一尝。” “的确做了香煎豆腐……” 曹氏有些心虚地应了声,在将口中的豆腐吞下之后,将手中的盘子放在了一旁的案台上,“喏,在这里。” 章鹤鸣看那硕大的白瓷盘中正放着一片表皮金黄的香煎豆腐,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真香呢!” “夫人是不是刚开始做这香煎豆腐,是不是还需再等上片刻才能做好?” 曹氏捏着手指,绞起了身上的围裙,“其实,这豆腐都已经做完了……” 做完了? 香煎豆腐都做完了? 可是,他只在这盘中看到了一片啊? 章鹤鸣不可置信地再次瞪大了眼睛,甚至揉了揉眼睛,确定这盘中的确是只有一片香煎豆腐时,急忙去旁处找寻。 但在找寻了整个厨房,发现的的确确是只有这一片香煎豆腐时,章鹤鸣抓了抓耳朵,“莫非,是夏娘子来送豆腐,只送了一片豆腐?” 不应该吧…… 夏娘子不是小气的人。 “不是的,不是的。” 曹氏怕章鹤鸣对夏明月有所误会,急忙解释,“夏娘子送了一大块豆腐过来的,我也的确是将所有豆腐都做成了香煎豆腐,只不过……” “只不过这香煎豆腐真的真的实在太好吃了,所以我没忍住,就……就全都吃完了,只剩下这么一片了……” 曹氏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惭愧地低下头,声音也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竟是如同蚊呐一般。 贪嘴也就罢了,吃的还是自家老爷那份,属实是太说不过去了! 章鹤鸣明白了情况之后,笑着拉起了曹氏的手,“没关系的夫人,夫人喜欢就好,旁的都不是事,我不会因此怪责夫人哒。” “真的吗?”曹氏猛地抬起了头。 “自然是真的。”章鹤鸣笑道,“难不成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说出来的话还不顶用不成?” “那就好,那就好。”曹氏松了口气,“多谢老爷。” “你我夫妻,何须这般客气?”章鹤鸣笑呵呵地端起了放在案台上的盘子,“只是这香煎豆腐能让夫人如此胃口大开,想来必定是美味可口,我需得好好尝一尝才行了。” 说着话,章鹤鸣拿着筷子夹起了豆腐往口中送。 而曹氏的一双眼睛则是死死地盯着那块豆腐,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这声口水,咽的声音极大。 章鹤鸣听得分明,看向曹氏。 曹氏急忙摆手,“老爷快吃,我已经吃了那么多了,已经不想吃了的。” “嗯,我吃。”章鹤鸣再次拿起了筷子。 咽口水的声音也再次响起。 抬眼瞧着自家夫人一双眼睛与其说盯着的是他,不如说盯的是这块香喷喷的煎豆腐,目光黏糊地几乎要拉了丝…… 章鹤鸣,“……” 思索许久,下了极大的决心,章鹤鸣将几乎送到嘴边的豆腐放了下来,连盘子带筷子地塞给了曹氏,“还是夫人吃吧。” “老爷是让我吃吗?”曹氏顿时欣喜。 “嗯,夫人吃吧。” 若是他吃了这一块香煎豆腐,他都有些害怕,夫人会不会马上哭出声来。 为了夫人高兴…… 他就暂且忍上一忍吧! 更何况,让妻子吃饱喝好,不正是他身为丈夫应该做的事情吗? “谢谢老爷。”曹氏一双眼睛顿时迸发出了晶亮的光芒,伸手接过盘子后,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片香煎豆腐塞入了口中。 浓香醇厚的滋味再次在口中蔓延,美味让曹氏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睛。 “好吃!”曹氏又一次发出衷心的感慨。 “是特别好吃吗?”章鹤鸣在一旁看的实在眼馋,忍不住询问,“夫人说说看,是哪种好吃呢?” “是不是要比平常吃的香煎豆腐更加好吃?” “是不是这豆腐颇为与众不同?” “是不是……” 算了算了,不问了,再问自己的眼泪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而且,能让自家夫人这般沉迷,连他这个丈夫都能忽略的豆腐,滋味可想而知! 所以,即便他没有亲口尝到,也是足以说明夏娘子做的这豆腐绝对十分好吃! 而这边,夏明月的住所处,一众人也正沉浸在美味之中。 鲫鱼炖豆腐,无需过多的烹饪手法和调味料,只在保持最初鱼肉和豆腐的鲜美,一锅汤炖的浓郁雪白,真正是汤鲜味美。 在这样盛暑的天气里,来上这么一碗热乎乎的鲫鱼豆腐汤,再配上一个椒盐饼子,越吃越有滋味。 热汤下肚,全身的毛孔都似打开了一般,不住地往外冒汗珠,而汗珠出来之后,傍晚的微风一吹,凉意十足,浑身也熨帖十足,大有酣畅淋漓之感。 而与吃辛辣味重的食物出完汗后会觉得口干舌燥不同,这清淡可口的鲫鱼豆腐汤并没有过多的调味料,哪怕出上许多汗,也不会觉得身上有任何不舒服,反而是越出汗越觉得舒坦。 这汗出的够多,整个人也越发通透,连夜晚睡觉时都觉得舒服无比。 因为磨豆腐忙活了大半夜和一整日的夏明月也因为晚饭时的一大碗鲫鱼豆腐汤,晚上睡觉时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章鹤鸣早早来接了夏明月,去看他已经基本上看好的筹建豆腐坊的场地。 与金丘县城城内布局紧凑不同,长洲府的地界要宽阔许多,且因为长洲府城从前经历了多次战争,边缘处有许多空闲之处。 章鹤鸣看上的地方在北城区。 这个地方在长洲府城还属于金卫国国土之时,是用来豢养战马之处,不仅宽敞,且水井充足,此时即便荒芜多年,但极易改造。 章鹤鸣在看地方时,更是亲自绘制好了整个地方的地形图,此时一一指给夏明月看,商讨着改建豆腐作坊时的布局规划。 前期作坊可以先只做豆腐,所用的银钱和地方都不必太大,只需先占其中一块地方即可。 第528章 有人愁 但同时要考虑到后期制作腐竹、油豆皮等与做豆腐之间的工序交叉,夏明月便决定以散射型来规划整个作坊。 泡豆子、磨豆浆、煮豆浆的地方放在作坊的最中央,以此为中心,向周边辐射,按照产品类别来划分区域。 目前暂定为豆腐区和腐竹两大区域,而各自进行的深加工则是以此再进行延伸。 如此,不但在做活时十分方便,也可以分别进行管理。 划分好区域,接着是置办用具。 夏明月将所需的用具列成了单子。 按照顺序,一一写清楚用具名称,标明尺寸,有些容易被混淆地更是绘制好了图形。 这份单子可谓详细清晰,一眼看过去便能明明白白,即便是章鹤鸣这个外行人心里也有了个大概的底儿。 拿到单子,章鹤鸣迅速地交代给底下人去置办,同时更是仿照金丘县城那边的做法,将这作坊售卖股份的消息形成告示,张贴在府衙门口。 长洲府府衙要筹建作坊,售卖股份的消息,很快口口相传,传遍了整个大街小巷。 对于这件事,有人欣喜,有人贬低,有人犹豫不决。 但最终的状况,却如同在金丘县城那遇到的一般,有意购买股份的人颇多,甚至一度出现了股份不够售卖的情况。 而通过售卖股份,很快筹措到了一大笔的银钱。 有了这笔银钱之后,章鹤鸣立刻督促底下人照着夏明月最初所规划的作坊进行整修、改建,购置各种制作豆腐所用的工具,从流民中雇佣作坊所需的人手。 相比较金丘县城那边的酿醋作坊而言,豆腐作坊前期所需的地方小,工具少,甚至在不耽误作坊其他区域修整的情况下,便可以部分投入使用。 而为了能够让这豆腐作坊尽快投入使用,章鹤鸣也是加紧督促作坊前期买办做活务必要利落一些。 章鹤鸣盯的紧,而这作坊除了为赚钱以外,更多的是有着安置流民的重任,可以说职责颇重,一众人也不敢有丝毫马虎,皆是尽心竭力,不分昼夜的忙碌。 章鹤鸣更是为豆腐坊提了一个匾额,叫做五福作坊。 所谓五福,乃是长寿、富贵、安乐、好得、子孙众多,取这么个名字给作坊,也算是讨个好彩头。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经过一众人齐心协力之下,不过区区五日,第一筐豆腐便热气腾腾地出了锅。 香气浓郁,口感滑嫩,鲜香可口。 卤水豆腐在经过品尝之后,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且拿到了长洲府城的大街上开始试着售卖。 豆腐品质好,价位与平日所买的豆腐一般无二,而且还是五福作坊出售的豆腐,这能买上一块,便是为自己购入的股份赚上一丁点的钱,还能为安置流民出上一把力,何乐而不为? 反正都是吃豆腐,吃哪儿的不是吃,买哪儿的不是买,干嘛不买个好处多多的? 最关键的是,这五福作坊做出来的豆腐的确是要比在其他地方好吃,耐吃。 无论是买了回去拿水白煮之后切成厚厚的片,直接配了蘸料来吃,还是拿锅炒成家常豆腐,还是炸成喷喷香、美味可口的油炸豆腐片,都好吃! 而且是后味醇厚香浓,越嚼越香,越吃越好吃。 初次尝试购买五福作坊做出来豆腐的人十分满意,自然也就将自己对这豆腐的评价告知亲朋好友,街坊四邻。 一传十,十传百…… 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几乎是整个长洲府城的人皆是知道这五福作坊的豆腐好吃,而哪怕现如今因为人手有限,做的豆腐有限,五福作坊只在长洲府城设立了一个豆腐售卖点时,许多人仍旧是跑老远只为买上一块做菜用的豆腐。 豆腐卖的好,五福作坊自是加紧了置办更多工具和雇佣人手,好做出更多的豆腐出来。 “看起来,咱们五福作坊往后生意必定红红火火,日进斗金呢!” “可不嘛,豆腐好吃,生意自然好。” “咱们也好好做活,五福作坊生意好,咱们日子也能更加好过。” “这是自然,大河流水小河欢嘛……” 五福作坊的人皆是因为豆腐卖得好而心生欢喜。 但有人欢喜有人愁。 高福生顶着大日头推着小车子在街上转了一大圈,也吆喝了一大圈,拿搭在脖子的巾子擦了擦满额头的汗珠,又拿起竹筒做的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一通水。 补充完水分,炎热带来的口干舌燥等不适和缓了许多。 此时的日头已是到了头顶,时辰俨然到了饭点,街上的人或是归家吃饭,或是进了酒楼和小吃摊品尝美食,行人也是稀稀拉拉。 但他小车上放着的竹篾筐里的豆腐却还剩下了大半。 高福生叹了口气,最终推着小车往家走,沿街仍旧是高声叫卖,试图能再多卖出去一些豆腐。 “豆……腐……” 悠长的叫卖声回荡在小巷子之中,高福生声音响亮,许多人皆是能够听到,但并无多少人出来购买。 偶尔有人出来买上一块的,街坊四邻瞧见了,张口询问,“这都是一个价儿,你咋不去买五福作坊的豆腐,比这个好吃!” “还不是今儿个去晚了没买到,小孙子又嚷嚷着想吃炸豆腐丸子,只能先买一块将就着吃。” “没事儿,明儿个早些去就是,去的早了准能买得到。” “是能买得到,就是实在有些远,来回走上一趟感觉要耽误许多事儿,少做许多家里头的活呢!” “这也没事儿,我今儿个去买豆腐,听卖豆腐的活计说,五福作坊还在添置人手,估摸着用不了几日,这卖的豆腐更多,还准备多开几个售卖豆腐的铺子,方便买豆腐呢。” “那敢情好,往后也不必来回跑了,就是不知道就算多开几个铺子的话,会开到哪里,要是开在咱们家门口就好了!” “那估计不能,不过肯定会近,方便许多呢。” “是啊……” 收了钱,给人称好豆腐的高福生已经推着车子走的老远,仍旧能够听到两个人在那热火朝天地议论。 第529章 没法过了 “哎!” 高福生长叹了一口气,但仍旧是打起精神继续叫卖,一路往家走。 到家中时,各处的炊烟早已落下多时,高福生家中也已经做好了饭食。 豆腐渣混着面做成的贴饼子,就着夏日刚种下去长出来的小白菜炖的豆腐汤。 高福生肚子早已饿扁,将小车停好,拿起贴饼子就往口中塞。 妻子唐氏十分有眼力见地去收拾。 瞧见那豆腐筐里面还剩下许多豆腐,唐氏也是叹了口气,“今儿个剩了这么多?” “嗯。”高福生沉声回答,“都去买五福作坊做的豆腐,说是比咱们家的豆腐好吃。” “那待会儿我再少泡点豆子。”唐氏道,“要不咱们把豆腐的价钱再往下降一降?” “估摸着用处不大。”高福生再次叹息,“我今儿个去买豆腐遇到老刘头,问他家生意咋样,他也是愁的不行,说是就算价格便宜点,来买的人也不多,还说现在人嘴头也是挑的很,就算便宜一点,那些人也觉得不差啥,愿意买滋味好的。” “咱们要是稍微降一点价的话,这豆腐估摸着还是卖不出去,要是便宜太狠的话,又没得赚,就算生意还行,也是白忙活,感觉也没啥必要。” “那咋整?”唐氏愁的不行。 家里头公婆身子都不好,做不了什么活,三个孩子还小,一家老小的吃喝全靠他们夫妇两个人磨豆腐赚钱。 这豆腐要是卖不出去,全家真的是要喝西北风了。 “不知道……”高福生也发愁。 他从十来岁就跟人学着磨豆腐,十三岁开始自己卖豆腐,这营生一忙就是十多年,真突然让他干点别的,他是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唐氏看自家丈夫也没办法,心里头的苦闷一下子涌了起来,在沉默了片刻后,忍不住抱怨起来,“这官府也真是掉进钱眼里头了,连老百姓的营生都要抢,真是黑心肠!” “也不能这么说,我听人说,这作坊也不是官府的,股份都卖给了百姓,作坊赚的钱,也都分给那些买了股份的百姓们呢。”高福生解释,“对,还说这作坊也是为了能够安置那些逃荒来的流民,让他们有事儿做,免得到处生事,闹得不安定。” “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就是想着专门抢咱们生意的。” “别管是因为啥,现在把咱们逼的没活路,就是不好!”唐氏心里头憋屈,尤其看着那豆腐筐里剩下的那么多豆腐,眼泪更是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豆腐素来都是现磨现卖,别说隔夜,哪怕是上午的豆腐到半黑天的时候,都会被人挑三拣四说豆腐不新鲜。 而现在正值热天,豆腐更加放不住,到晚上的话,是更卖不出的。 哪怕是留下来自己吃,拿水泡着,也撑不了两三日。 而剩下的豆腐这么多,两三日也根本吃不完,更舍不得吃。 再者,若是明天豆腐也卖不完…… 唐氏觉得,往后的日子就像是这越来越下沉的日头一样,到了晚上时,漆黑一片,再无任何光亮。 看不到希望,最是令人伤心难过。 高福生知道自家娘子的担心,但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只能叹了口气。 眼泪从来都是最无用的东西,哭过一场之后,生活还得继续。 唐氏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将那豆腐筐中的豆腐切成大块,一个一个地拿到木盆中,用井凉水泡上,好尽可能地延长豆腐可食用的期限。 高福生三两口将饭尽数送入口中,赶紧去帮忙。 夫妻两个人正忙碌着,有人上了门。 正是与他一般磨豆腐卖豆腐的老刘头。 老刘头已是有四十岁,早些年没了妻子,是个鳏夫,底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如今儿女皆已成婚,家中的两个儿子也没有十分稳固的活计,也是靠给旁人帮忙做短工来糊口。 日子都过得不容易,所以虽然同行是冤家,但同时也都互相理解、怜惜,因此两家关系还算不错。 “刘叔来了。”高福生急忙搬板凳,“吃饭了不?” “吃了吃了。”老刘头坐下,把手中捆扎严实的油纸包放在桌子上,“刚在街口买的几块桃酥。” “刘叔太客气了,愿意来坐坐我们就高兴得不得了,还拿什么东西,快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吧。”高福生急忙推辞。 桃酥又用油又用鸡蛋的,价格不算便宜,且吃着酥香可口,老少皆宜,是当下十分受欢迎的点心。 但也不是能时常吃的,通常只作为互相来往时的礼物。 “说啥呢,给孩子带几块桃酥还不成呢,要是不收下的话,那就是嫌弃我这东西少了。”老刘头嗔怒。 高福生见状便也不再推辞,只连声道谢,“谢谢刘叔。” “刘叔这会儿过来,是有啥事?” “这不家里头豆腐生意不好,心里头憋闷的慌,就想着过来跟你唠唠。” 老刘头一边说话,一边探了头往木盆里面瞧,见里面放的豆腐块几乎都要冒了出来,叹了口气,“看来你这儿也不比我那强。” “是啊,生意难做。”高福生也是叹息,“我今儿个听人说这五福作坊那马上要磨更多的豆腐,还要多开卖豆腐的铺子,往后这豆腐估摸着更卖不出去了。” “我也听说这事儿了,这是准备让咱们都吃不上饭啊。”老刘头说着话眼圈有些泛红,“我靠这手艺吃了一辈子的饭了,这会儿突然不能卖豆腐了,旁的不说,这心里头都不得劲的很。” “我这儿还好,就算不卖豆腐,家里头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媳,他们好赖赚赚也有我一口吃喝,倒是你这里,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豆腐生意做不下去,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高福生没接话,只是再次长叹了口气。 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这衙门也是有一手,就算是想让百姓赚钱,想安置流民,可他们把这名儿给得了,就不管咱们这些人的死活,这也实在是做的太过了一些?” 第530章 划算 “这是咱自己人跟前,我也不妨说句心里话,我是真盼着这五福作坊办不下去啊。” 老刘头说话,满脸皆是希冀。 若是五福作坊办不下去的话,他们的豆腐肯定还能再像以前一样,生意红火呢! 高福生点了点头,又是一声叹息。 是啊,若是能像往前一般,能够好好卖豆腐就好了。 就退一步不讲,即便不像从前一样生意那么好,能糊口也行,总比现在强吧。 只可惜,假设就是假设,想要成真,基本不可能。 高福生和老刘头互相看了一眼,继续长吁短叹,整个小院中都蒙着一层阴霾,与艳阳高照,生机勃勃的夏日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就在两个人的脸皆是犹如霜打的茄子,没有半分生气之时,有人在门口探了探头,高声询问,“这里可是磨豆腐的高福生家?” “正是,正是。”高福生以为是来买豆腐的,急忙到门口招呼,“是磨豆腐的,可是要买……” 见来人不是寻常百姓,而是两个衙差,高福生顿时一愣,“豆腐”两个字没有说出口,生生咽了下去。 “差爷找我,是有事吗?”高福生询问,满脸皆是胆怯。 “你是高福生?”衙差再次确认。 “正是。” “那你认识不认识磨豆腐的老刘头,他家在哪里?劳烦你带个路,跟我们一并去找寻老刘头,这事儿得当着你们两个的面一块说。”为首的一个高个子衙差说道。 找老刘头? 高福生下意识地看向院子里头的老刘头。 而老刘头看到衙差本就十分意外,此时听到衙差要找他,越发有些不安,急忙站起了身。 这好端端的,衙差怎么来了? 而且还是来找高福生和他的…… 难不成,是为了五福作坊,让他们两个磨豆腐的往后再不许磨豆腐了,以免耽误了五福作坊的生意? 还是说,隔墙有耳,他们两个在这儿盼着五福作坊往后办不成的话被衙差听了去,要找他们两个的麻烦? 老刘头心里头害怕,却也知道是祸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差爷,我就是磨豆腐的老刘头。” “你就是?”衙差一听这个顿时笑了起来,“刚好你俩在一块,也免得我们两个大热天的再跑另外一处专门找你了。” “不瞒你们,是夏娘子和知府大人交代我们两个来找你们两个人一趟,为的是这磨豆腐的事情。” 果然,是不让他们往后磨豆腐了…… 高福生和老刘头互相看了一眼,一口气堵在口中,却不敢叹出来。 在一旁忙着拾掇豆腐的唐氏眼中的泪再次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却也不敢哭出声来,生怕再因此惹了事儿。 却听衙差继续道,“五福作坊那边想着再加几个豆腐筐,夏娘子一个人照看不过来,想着你们两位先前一直是磨豆腐的,有经验,便想着请你们两个去做五福作坊那的大师傅,往后给作坊做事。” “夏娘子还说,工钱目前定的是一个月一两银子,待往后作坊做得更大一些,更忙的话,这工钱再说,但肯定是只涨不落,知府大人便派我们两个来跟你们两个说一声,看你们两个是否愿意去。” “对,夏娘子还说,去不去的都行,全看个人打算,不必有多大的心理负担的……” 不是来问责他们的,是请他们去当作坊的大师傅? 一个月有一两银子! 他们平日磨豆腐卖豆腐,需得至少两个人,而每个月赚的银钱,按多的来说,不过也就是这个数,若是遇到生意不好,阴天下雨不好出去卖豆腐,还有不少的损耗。 若是对比起来,肯定是去五福作坊那做事更划算! 老刘头喜出望外,没有丝毫犹豫,忙不迭地应答,“去,我去!” “我也愿意去……”高福生急忙跟着说话,却也有些不大安心,“这五福作坊的豆腐好吃,肯定是夏娘子的手艺好,远在我们之上,我们的手艺,当真可以让夏娘子满意么?” “这个不必担心。”衙差笑道,“夏娘子说了,你们平日有经验,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到时候再搁到一块一并琢磨一番,磨出来的豆腐说不定比现在还好吃那。” “退一万步不说,就算你手艺不如夏娘子,可还是那句话,你们平日有经验,自然胜过不会磨豆腐的人,跟她学的肯定也快,还是担得起大师傅的。” 听到这话,高福生心中顿时多了许多信心,用力点了点头,“是!” “成,那既然二位都愿意去,那啥时候有空跟我们去一趟作坊跟夏娘子碰碰面,说说这活该咋干?”衙差询问。 老刘头和高福生互相看了一眼,回答十分一致,“那就这会儿去吧。” 正是半下午的时候,熟悉熟悉,再商量商量,到了晚上直接开始干活,不耽误明儿个半上午出豆腐。 “得嘞,那就这会儿去!” 衙差见事情十分顺利,也是颇为欢喜,急忙带了高福生和老刘头往五福作坊而去。 唐氏送出门去,眼看着四个人远去的背影,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 孩子从后面跟了上来,瞧着唐氏满脸的泪痕,怯生生地拽了拽她的袖子,“娘……” “娘没事。”唐氏半蹲了下来,跟孩子说话,“你去拿柴,给娘烧火。” “这会儿烧火做什么?”孩子不解。 这会儿不是饭点,也不是烧豆浆的时候,孩子实在想不到,烧火是要做什么用。 “昨儿个你们不是说,这每天的小葱拌豆腐吃得实在是腻,今儿个我给你们做炸豆腐片来吃!” 炸豆腐片,厚厚的豆腐片放到油锅中炸的表皮完全香脆金黄,撒上一点盐巴,可以直接拿来吃。 或是切成块炖菜,又或是切成丝来凉拌,都是平日里十分美味的菜肴。 且油炸的东西自带独有的浓郁美味,是当下孩子们最喜欢的改善生活的菜式。 一听有炸豆腐片吃,孩子们顿时乐的直拍巴掌,争先恐后地去拿柴火,要进灶房去烧火。 第531章 五香豆腐干 但烧火无需这般多的人,孩子们平日里帮着家里头做活,也自动进行分工。 有的去烧火,有的去拿待会儿盛装豆腐片的笸箩,有的则是去帮着唐氏拿豆腐…… 小院里头,顿时忙活了起来。 袅袅炊烟带着浓郁的香气,升到了半空中。 这边,高福生和老刘头很快到了五福作坊,见到了夏明月。 夏明月本就知晓两个人的底细,这会儿也无需过多介绍,直接和二人针对即将要做的活进行探讨。 高福生和老刘头两个人也知晓五福作坊这里磨出来的豆腐滋味属实比他们两个磨出来的豆腐更好,此时也十分谦虚恭敬,大多按着夏明月所说的来,偶有不解或者与他们素日习惯不同之处,再提了出来,探讨一二。 磨豆腐满共就那么多的活,内行人和内行人说起来也更加轻松容易,高福生和老刘头两个人很快便明晰了其中的关键和个中流程。 而夏明月也基本上通过这段时间了解到两个人的确也是踏实本分的做活人,心中十分认可。 “原本该早些请两位来当大师傅的,只是凡事并没有个完全保准的定数,我也不能一定就确保这五福作坊的豆腐一定能够受欢迎,便有些担忧若是先让你们舍了自己的生意,反而也不妥,因而才拖到了现在。” 夏明月笑道,“现如今豆腐生意基本上有了起色,我心里也有了底,便赶紧请了二位过来。” 见夏明月这般说,高福生和老刘头两个人越发有些受宠若惊,“夏娘子能够惦记着我们,属实也是我们的福气了。” 虽说他们因为豆腐生意不佳对这五福作坊多有埋怨,甚至心里头盼望着五福作坊若是不存在该多好。 但是就实际来说,五福作坊并不欠他们的。 同行竞争是常态,不可能因为别人生意做的好,影响到了旁人的生意就有了罪名。 他们两个人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因而对能够来五福作坊做大师傅之事心中十分感激。 “二位客气了。”夏明月笑了笑。 五福作坊若是一般的作坊倒也罢了,但既然初衷是为了百姓,那便没有牺牲百姓利益去成就大义美名的道理。 能考虑到的,一定要考虑到。 能做到的,也一定也要做到才行。 “我平日事多,不能时常在作坊待着,往后这五福作坊里面磨豆腐的活计,还需仰仗二位多多尽心尽力。”夏明月道。 “夏娘子放心,我们一定把活给做好!”高福生和老刘头当下便表了态。 先不说这每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属实不低,就冲着这五福作坊和夏娘子连这种事都考虑的周到,他们也需尽心尽力才好。 这五福作坊,需得当成自己的生意来做! 眼看两个人决心十足,夏明月心中颇为安定。 而接下来的几日,高福生和老刘头也没有辜负夏明月的期望,将五福作坊里面磨豆腐之事管的井井有条,处处操心,十分尽心尽力。 甚至为了能够时刻盯着作坊这边的事,随时处理一些突发事情,两个人干脆卷了铺盖搬到作坊这里,昼夜待着。 尽心做事自然是好事,但夏明月素来讲究劳逸结合,长远良性发展,便强制性要求两个人轮流归家。 一来是要兼顾家中的琐事,避免因为忙碌作坊之事产生家庭矛盾。 二来是要好好歇上一歇,好为后续的忙碌确保充足的体力和精力。 见夏明月如此,高福生和老刘头便也无法推辞,只得在晌午和下午的空档,按着夏明月的要求轮流回家一趟。 只是回家归回家的,两个人仍旧是晚回早来,只说家中并无任何事情,而他们也已经完全歇息够。 夏明月有些无奈,只能是尽力叮嘱,避免两个人过于劳累。 有了高福生和老刘头这边两个十分得力的大师傅盯着五福作坊磨豆腐的事,夏明月基本上能够从中抽离出来,将主要的精力放在开发豆腐的衍生产品上。 首先是尝试做五香豆干。 做豆干所用的豆腐比要平常售卖的豆腐更加紧实,以增加豆腐干的筋道口感。 夏明月特地交代高福生专门做了一筐被压的紧实,小拇指厚度的豆腐出来。 将豆腐块分割成一寸见方的方块,以用鸡架骨汤、盐巴、花椒、八角、桂皮、酱油等配成的汤中卤煮上半盏茶的功夫,捞出来晾凉后,再卤煮上半盏茶的时间…… 如此反复多次,直到豆腐彻底入味且表皮完全呈现红棕色的色泽,彻底晾凉后,便制作完成。 做好的五香豆腐干因为豆腐压制的足够紧实,口感颇为筋道,一口咬下去,五香的滋味和豆腐干本身的豆香味完全融合,十分好吃。 无论是直接夹了大块的五香豆腐干直接当菜来吃,还是切成片来凉拌,亦或者与芹菜等菜肴一并来炒制,皆是美味无比。 制作好五香豆腐干的夏明月当天晚上便用豆腐干制作了一整桌的菜肴。 新鲜青椒和切成片的豆腐干做成的青椒炒豆干清香可口,口感微辣,开胃十足。 五花肉炒豆腐干,用了豆瓣酱来炒出红油,又用了新鲜的蒜苗来搭配,整道菜看起来颜色鲜亮无比,五花肉的油脂更加激发了豆干的醇厚香浓,一口下去喷香十足,舀上一勺浇在米饭上,一口气能吃上两碗! 用豆腐干、绿豆芽、韭菜炒制成的家常小菜,满口清香,爽口解腻,用烙馍卷上一卷,百吃不腻。 麻辣豆腐干,用辣椒面、白芝麻、白糖、酱油、齑粉、花椒粉等翻炒出来的豆腐干,鲜香麻辣,下饭最佳…… 豆腐干吃法颇多,且每一样皆是滋味美妙,受到所有人的一致认可。 “豆腐干筋道好吃,百吃不腻!” “我是第一次一下子吃到这么多做法的豆腐干呢。” “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头一回知道豆腐干有这般多的做法,而且还样样都这般好吃。” “我宣布,往后我最喜欢吃的不是肉,是豆腐干!” “……” 第532章 千张 五香豆腐干的滋味得到了所有人的喜欢,而夏明月在原有豆腐干的基础上,又对豆腐干进行了熏制处理,让豆腐干能够具备更长的保质期,也更加别有一番滋味。 五香豆腐干很快推向市场进行售卖,因其滋味佳,价格公道,再次得到了广大顾客的认可,每日皆是能够卖个干干净净。 豆腐的生意也日渐红火,夏明月和章鹤鸣商议之后,在长洲府城中增加了两个售卖铺面,同时增加了作坊里面制作豆腐和五香豆腐干的产量。 夏明月则是趁机开始在五福作坊中尝试制作千张豆腐。 与豆腐的做法基本相同,仍旧是泡豆子、磨豆浆、滤渣、煮豆浆,点豆腐、压制成型的步骤。 只是与寻常豆腐不同,在最后一步压制时,用的是一个一尺见长,半尺见宽的模具。 将点好的豆腐花倒进模具中,均匀摊开薄薄的一层,盖上一层干净的笼布,再倒入一层豆腐花,再盖上一层笼布…… 如此反复多次,直到灌满了整个模具之后,盖上盖子和足够的重物,直到压得没有任何浆水流出,千张完全定型之后,便可以打开模具,一层一层地拿开笼布,取下千张。 做好的千张可以直接进行售卖,也可以如同豆腐一般,再进行进一步的加工,做成熏制的千张。 甚至还可以将许多张的千张一层一层地叠起来,再卷成一个圆柱形,捆扎紧实,上锅蒸熟,得到一整卷的素鸡。 素鸡亦是可以直接售卖,亦是可以做成五香素鸡进行售卖。 夏明月甚至利用五福作坊大量收购了黄豆的优势,又仿照寻找高福生和老刘头这两个大师傅的办法,同样找寻到了几个大师傅,开始在五福作坊中发豆芽…… 在夏明月近期不断地开发新产品的情况下,豆腐铺子售卖的品类不断增加。 购买之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喜好,尽情地挑选自己喜欢的豆制品,可以说,是只要进了这豆腐铺子,就总能买到自己喜欢吃的。 铺子生意好,五福作坊也跟着渐渐红火,不断地扩大规模。 先前只有作坊一角在忙碌的情形早已不在,现如今的五福作坊已是利用起来差不多一半,而用工人数也是增加数倍,每日忙碌的情景,可以用热火朝天来形容。 瞧着这样的情景,五福作坊的人高兴,夏明月高兴,那些曾经购买了五福作坊股份的百姓们,更是高兴。 而若说最高兴的,当属章鹤鸣。 豆腐作坊能够安置的流民数量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好,越来越赚钱,百姓们对他的口碑也是越来越高。 这当官嘛,职位高低是一回事,手中掌握的权利是一回事,但能得到百姓的认可,那是最重要的一回事。 谁当官的时候,不是踌躇满志,为的是做一个为国效力,为百姓谋福的好官呢? 虽然这世事无常,有时候他会身不由己,但能够做上一些为百姓谋福之事,也算是实现了最初的理想。 成就感十足啊! 章鹤鸣欢喜之余,却见自家夫人曹氏这段时日十分忙碌,每每他下衙归来时,连跟他聊上一会儿天的功夫都没有。 在观察了几日之后,章鹤鸣发现,自家夫人是忙着做针线活。 做的是一件衣裙,浅粉色的衣裙,领子处绣的是海棠花,看起来栩栩如生,十分好看。 “夫人手艺越发精进了。”章鹤鸣夸赞,却也有些心疼,“做衣裳辛苦,夫人就算想要新衣,请了绣娘来家中做就是,不必非得亲力亲为。” 他虽俸禄不高,家中产业也有限,做不到让曹氏锦衣玉食,但每年做上几件新衣服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曹氏没有直接解释,反而是瞥了章鹤鸣一眼,反问了一句,“你不觉得这件衣裳颜色对于我这个年岁来说有些过于粉嫩了一些?” “怎会?”章鹤鸣笑得十分狗腿,“夫人年轻貌美,永远都是二八年华,这粉色最是适合夫人了。” 曹氏,“……” 果然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都已经年过三十,即便保养得当,显得年轻一些,但无论如何也是不可以跟真正的年轻人相比。 章鹤鸣扯起谎来时,真的是连眼都不眨一下的。 曹氏没好气地丢给章鹤鸣一记白眼,“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小心我拿针线缝了你的嘴。” “这衣裳不是给我穿的,是给夏娘子的。” “给夏娘子的?” “是啊,伏天一过便是立秋,待立秋过后,天儿便渐渐凉了下来,若是再下上两场雨,更是冷得浸骨。” 曹氏道,“夏娘子从金丘县城过来,衣裳什么的必定不会像在家中那般准备的十分充足,我为夏娘子做上一件衣裳,到时候也用得上。” 至于需要她亲手来做的缘由…… 夏明月帮着自家丈夫解决了极大的难题,可以说,对他们家有颇大的恩情,她自然需得给予一定的回报才好。 且夏明月身为女子,能够做他们身在后宅的女性不能做之事,让曹氏身为女子,与有荣焉。 所以,衣裳要做,而且要亲手来做,方能显得郑重,也才能表达得出来她对夏娘子的敬重和感激。 “夫人说得十分有道理。”章鹤鸣点了点头,眸光微闪,“只是说起这衣裳来,入了秋后,我也该添置件秋装才是。” “这个我早已安排好了,我前几日已是挑选好了布料,只等着明日绣娘上门,给老爷测量尺寸即可。”曹氏说话时,头都没抬。 章鹤鸣,“……” “夫人,我这袜子似乎也不够穿了的。” “我安排香秀去做。” “香秀平日事情多,还得伺候夫人近身的事儿,若是都让她来做的话,怕是做出来的袜子不够穿吧。” 不够穿? 曹氏停了手中的动作,看向章鹤鸣,“随便都能做上好多双,怎么会不够穿,你难不成是蜈蚣?” 章鹤鸣,“……” 他不是蜈蚣。 但是现在他宁愿自己是一只蜈蚣。 说不定夫人还能多看他两眼…… 第533章 生病 果然了,这成婚时间久了,新鲜感就没有了,他也就备受冷落了。 中年男子…… 苦啊! 在章鹤鸣默默消化苦味之时,夏明月这里也喝上了苦药汤子。 原因是夏明月这日早起时,感觉头脑发涨,四肢无力,周身还有十足的酸痛之感。 夏明月起初只以为自己是这段时间忙碌,有些累到了,并不十分在意,只去舀上一盆水好好洗个脸,再准备在院子里头活动一下筋骨,好让周身舒服一些。 而银巧见夏明月一双眼睛有些发木,整个人不如平常动作利索,甚至连脸颊上都浮起了两团不正常的红晕,顿感不妥,急忙伸手去摸了摸夏明月的额头。 这一摸,让银巧吓了一跳。 额头烫手的厉害,已是可以用滚烫两个字来形容。 银巧不敢耽搁,急忙扶着夏明月回屋歇息,又急忙喊了青橘去喊殷大夫过来。 殷陵游仔细看诊许久,断定了病因——热伤风。 夏明月素日虽然清瘦,但整体的体质还算不错,即便得了热伤风倒也不打紧,但这段时日夏明月有些劳累过度,体虚无比,患上热伤风后病症要比寻常人要严重许多。 若是不及时医治的话,在这般炎热的天里,容易落下病根儿,严重时,会伤及根本,危及性命。 殷陵游不敢怠慢,急忙先开上了一个退热的方子,让庄翠熬得浓浓的,又亲手做了一个退热的膏贴,让人贴在夏明月的额头,肚脐等处。 而此时的夏明月,已是因为高热的缘故迷迷糊糊,只躺在床上,任由庄翠和银巧照顾。 汤药很快熬好,庄翠端了过来,一勺一勺地喂给夏明月喝。 夏明月烧的浑身难受,这会儿任是喝着苦涩无比药汤子,也没有力气再去计较,只机械性的张口、吞咽。 一碗汤药下了肚,庄翠按着殷陵游的吩咐,不住地用温热的毛巾为夏明月擦拭腋下、手心、脚心等处,好快速降温。 这般忙碌了半个时辰之后,夏明月的后背开始泛潮,有了出汗的迹象。 庄翠不再擦拭温水,而是为夏明月盖上了薄薄的被子,好让她出上一场汗,彻底将高热降下来。 而此时的夏明月早已熟睡。 浑身的不适感,让夏明月做了噩梦。 整个人似从高处坠落一般,脑袋有着失重而带来的强烈撕裂感,而后坠入进深不见底的潭水之中,被水完全淹没,难以喘息…… 夏明月因此惊醒,骤然发觉整个人似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衣裳几乎尽数被打湿,黏在了身上,无比难受。 整个人有些晃神,夏明月呆愣了片刻后,向在床边照顾她的庄翠询问,“我是被人救上来了吗?” 庄翠顿时愕然,“什么救上来?” “我不是掉入水中,被人救上来了吗?”夏明月也有些诧异。 庄翠,“……” 这是烧糊涂了啊,连生病之事都忘了! 庄翠无比心疼,也急忙解释,“娘子是得了热伤风,起了高热,刚喝了一碗退热的汤药,出了许多的汗,娘子这会儿可好些了,要不要喝些水?” 殷陵游交代过,大量出汗需得多喝上一些水,尤其是放些糖和盐巴的水为好。 被庄翠这么一说,夏明月这才明白,“哦”了一声,挣扎着要起来,“我想喝些水。” 她此时的嗓子犹如小刀剌一般,疼痛无比,需要喝些水来缓上一缓。 银巧急忙拿了软枕给夏明月垫上,好让她靠的舒服一些,庄翠则是拿了勺子,一勺一勺地喂水。 一口气喝上了大半碗的水,庄翠又将熬好的汤药端了过来。 方才喝的药是尽快去高热的,这碗则是清热解毒,缓解夏明月此时症状的。 此时高热褪去大半的夏明月稍微有了些许力气,也不必让庄翠来喂,只自己捧着药碗,大口咕咚咕咚地喝下了黑乎乎的汤药。 待汤药尽数下肚之后,夏明月这才喘了口气。 苦涩无比的滋味随着这口气尽数返到了口中,让夏明月紧皱了眉头,甚至干呕了两下。 “娘子快漱漱口。”庄翠端了水过来。 待夏明月漱口之后,又递上早已准备好的蜜饯果干。 夏明月吃了两个,又含了一块在口中,好缓解还残留在口中的汤药苦涩感。 果干是梅子做的,酸甜口,这会儿含在口中,倒觉得十分舒适。 夏明月觉得好受了一些,倚在软枕上,脸色略好了一些。 银巧见状,急忙去拿早已准备好的饭食,好让夏明月趁着此时还有精神,赶紧吃上两口,补充一下体力。 饭食是鲜肉小馄饨,包的小小的,可以一口一个,吃起来不费力气。 而记得殷陵游的叮嘱,银巧在做馄饨上没敢用虾仁和虾干来提鲜,只用了大葱和鲜肉,虽说滋味比着有虾仁的要差上一些,但胜在汤头用的是鸡架骨汤,调制馅料时各种配料掌握的也极佳,滋味还算不错。 只可惜现如今的夏明月因为生病的缘故,吃什么都吃不出任何滋味,这碗鲜香可口的馄饨在她口中可谓味如嚼蜡一般。 但看着银巧满是期盼的目光,夏明月十分不吝啬地给予了颇高的评价,“银巧手艺见长,这馄饨做的十分好吃。” 得了夏明月的认可和夸赞,银巧满脸皆是喜色,更道,“娘子若觉得好吃,便多吃一些。” 说话间,勺子不住地往夏明月口中送。 夏明月此时病得厉害,没有半分的胃口可言。 但她也知道越是生病的时候越应该多进食,以维持一定的体力,来对抗体内的病毒。 于是,强打着精神地机械性吞咽。 一小碗馄饨吃了大半碗,夏明月实在是吃不下,只能作罢。 吃完饭食,先前喝下的汤药中有安神的作用,夏明月便萌生了困意,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夏明月睡下,银巧等人却不敢离去,只守在一旁,随时观察她的状况。 这一觉睡得时间颇长,从半晌午睡到了日头偏西。 就在一众人觉得夏明月能睡觉是因为病情好转,大约快康复了之时,夏明月的体温再次渐渐升高。 第534章 胆子小 在日薄西山之时,高热的状况,与晨起时一般无二,甚至摸着比晨起时更加滚烫。 殷陵游再次被请了过来。 在又一次仔细看诊之后,殷陵游眉头紧皱。 他开的方子没有问题,是对症的,甚至连药的分量都把控的颇佳,按理来说,夏明月即便反复,也不会再起这般的高热。 而现如今成了这般,完全是因为夏明月自年后过于辛劳,过于体虚,以至于病情来势汹汹之时,没有半分抵抗之力。 看起来,这次即便病好之后,也需慢慢为其好好调养一阵才好。 殷陵游这般盘算,将方子调整了一番,适当地加大了一些药量,以免频繁高热加上体虚再引发其他的不适。 而眼下,需得先退热。 让庄翠等人按照上午的办法继续给夏明月降温,殷陵游则是亲自看管炉子,为夏明月煎药。 大热的天,即便是在阴凉处,守着炭炉的殷陵游仍旧是汗如雨下,扇着火的蒲扇,时不时也兼顾自己一番,好给自己带来丝丝凉意。 范静兰从外头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放到了殷陵游的跟前。 “这是什么?”瞧着地上那一大堆各式各样的锦盒,殷陵游满脸诧异。 “药材。”范静兰拿帕子擦了一把满脑门的汗,“殷大夫看看,哪些能用的上?” 药材? 殷陵游顿时感了兴趣,将那些锦盒一个一个的打开。 个头不大,但品质颇佳的人参,个头还行,品质中等的灵芝,经过炮制的紫河车,切了片的鹿茸,还算干净的燕窝…… “买这些来做什么?”殷陵游不解。 “给夏娘子治病啊。”范静兰毫不犹豫地回答,“夏娘子生病,必定是因为身体不好,我问过了,这些全是大补的药材,肯定能把夏娘子的病治好的。” “我本想找寻些更好的药,可就算跑遍了整个长洲府城,也只找得到这些,只能先买这些回来,殷大夫也瞧一瞧,看一看怎么入药。” 殷陵游,“……” 果然范娘子是有钱人,出手便是这般多昂贵的药材! 但是,有钱不是这般花的,这昂贵的药材也不是这般用的。 在短暂沉默之后,殷陵游看向范静兰,“范娘子何以认为,这些药可以治夏娘子的病?” “我看京中许多娘娘治病之时,多以这些名贵药材入药,说是疗效更佳。” 范静兰道,“我虽不懂药理,可时常听人说滋补之物对身体极佳,听说当今太后身子不好,就成日地参汤不离口,才能如此福寿绵长呢……” “那是那些个混账大夫胡来的!”殷陵游几乎是吹起了胡须,瞪起了眼睛,“为的不过是用些贵价的药材,让那些个权贵安心罢了!实际作用基本不大!” 如此方让那些权贵觉得符合身份,也显得这大夫更加高端,不似那些赤脚郎中开的土方子可比。 都是糊弄人的! 再来,宫中贡品颇多,若是不将这些个东西开进去用,那么多东西怎么消耗得掉? 一帮老狐狸! 啊? 范静兰顿时呆愣在原地。 跟殷陵游接触多日,范静兰已是知晓这人医术超群,知道他既是说没有大用,那便真的是效用甚微。 但这颠覆了范静兰的认知,让她满脸不可置信,“那太后的参汤……” “如果只是日常保养,参汤确有效用,但也不能盲目进补,否则虚不受补,对身体不但无益,反而是对身体负担极大。” 殷陵游道,“整体来说,还需看人的体质脉象,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而论。” “说的十分有道理。”范静兰点了点头,“那殷大夫回头可有空闲随我进一趟京城,为太后看诊一番,看是否能够将太后的身体调理妥当?” 太后看顾她多年,对她疼爱无比,范静兰也时常记挂她老人家的身子。 而对殷陵游而言,接触范静兰多日,虽说她没有明说,但殷陵游却也猜出来她的身份,对她所说的话并不意外。 但是,去京城这种事…… 绝对不成! 殷陵游急忙摆手,“我不过就是个游方郎中,知道几个土方子,治些个头疼脑热的还行,旁的是不成的,更别提什么入宫为太后看诊,我胆子又小,只怕是到了京城的地界,我这腿都得发软!” “范娘子可别再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也别抬举我,我可经受不住,若是再说两句的话,只怕我这会子光是想这事儿就得冷汗直冒!” 殷大夫……胆子小? 范静兰狐疑地目光将殷陵游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浑身上下,分明都透着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气魄! 这样的人,说怕进京城,怕见权贵? 唯一的理由是,殷大夫不喜欢京城,也不喜欢权贵皇族,所以随便找寻了一个理由来搪塞。 范静兰时常听书看戏,知晓能人异士性格多刚烈,亦不喜攀附旁人,更厌恶被规矩束缚。 想来这殷大夫也是如此? 殷大夫既是不肯,她不能强人所难,只是不能为太后看一看诊,属实也有些可惜。 范静兰吐了口气,目光落在地上的那些药材上,一一先收拾了起来,以备往后使用。 眼看范静兰离去,殷陵游亦是吐了口气,专心为夏明月煎药。 待药汁熬得浓浓的,殷陵游这才过滤去了药渣,将汤药碗交给庄翠。 庄翠急忙将因为高热睡得昏昏沉沉的夏明月叫醒,趁热喂其喝药。 夏明月迷迷糊糊地被叫醒,又迷迷糊糊地喝下一碗奇苦无比的汤药,再次闭眼沉睡。 不知是这药汤子喝下去之后,胃里变得十分难受,还是因为高热到了一定程度,头再次疼得如同裂开一般。 总之,剧烈的身体不适感,让夏明月再次做了噩梦。 仿佛此时置身火海一般,浑身皆是灼热的疼痛,远处似有清泉叮咚,她拼了命地想冲过去,以清泉中的水来缓解身上的炎热疼痛,但无论她如何迈步、奔跑,清泉仍旧是遥不可及。 心中越发焦急,但脚下的步子却似灌了铅一般,无论如何也迈不动。 突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第535章 回来了 她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并不知晓那人是谁,甚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分不清,只知道那个人离她不远不近,伸手却又碰触不到。 而随着这个人影的出现,夏明月觉得浑身的炎热和疼痛更加明显,更加难过。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下起了雨。 瓢泼大雨,带着浓重无比的水汽,令人窒息,难受无比。 但同时,夏明月感觉到了微凉之意。 相比梦中的虚幻,这凉意十分真切,就仿佛是真实的触感一般,夏明月猛地一下子惊醒,意识慢慢从梦境中抽离,逐渐回到现实。 夏明月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人在跟前,正用干净的巾子蘸了水,擦拭她此时干裂到几乎起皮的嘴唇。 而那个人,正是陆启言。 动作轻柔,满脸担忧。 夏明月愕然,片刻后,自嘲地笑了笑。 她好像,又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军中一直没有消息传来,陆启言是不可能回来的。 大约他是太思念陆启言,又适逢生病,以至于连做梦都梦到他。 但即便是梦,夏明月心中也腾起了些许喜悦。 陆启言能到她的梦境里面来,是不是也说明此时的陆启言,也在思念她呢? 也不知道,此时的陆启言怎么样了,是否一切安好…… 夏明月满心皆是担忧,尽管知道此时身在梦境,但还是伸手想去抚一抚陆启言的脸庞。 只是这手刚刚抬了起来,却被陆启言直接握住。 “娘子醒了?”陆启言声音微哑,“是想要什么吗?” 说着话,陆启言更是伸手摸了摸夏明月的额头。 此时的夏明月额头上满都是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且额头虽不似先前一般滚烫,却也似乎还是有些热。 但考虑到方才手碰了凉水,这会儿有些拿不准温度,陆启言收回了手,微微俯身,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夏明月的额头上。 的确还是有些热。 出了这样多汗,这热竟是没有完全降下去。 陆启言紧皱了眉头。 但想到方才殷陵游交代过,这高热想要完全降下来,还需要点时间,便打算再等等看。 陆启言伸手,将薄被给夏明月往上拉了拉,好让她能再出些汗,好让热彻底降下去。 而此时的夏明月,已是完全呆愣住。 陆启言握住她的手时,触感真切无比,连他手掌和虎口处的薄茧都能感受得到,真切的让人觉得仿佛并非在梦境之中。 而接下来陆启言将额头抵在她额头时,那亲昵且柔软的触感,呼吸时喷出的热气,皆是让夏明月相信,此时绝对不是梦境。 她面前的,是真真正正的陆启言。 陆启言回来了。 而且,平安无事。 太久的等待,太长时间的担忧,太多的思念…… 所有的情绪几乎是一瞬间涌上了心头,化成了眼中的雾气,最终汇集成一颗一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滚滚而下。 夏明月哭得无声,陆启言却看得真切,顿时吓了一跳,心中慌张无比,“怎么突然哭了?” “没,没什么。”夏明月哽咽,自己胡乱地拿手去擦脸上的泪,只是这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反而是越擦越多。 眼泪簌簌而下,打湿了领口的衣裳。 “到底是怎么了?”陆启言慌得六神无主,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能将半坐起来的夏明月搂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可是有什么难事?” 他似乎,还从未见夏明月哭过。 甚至那次遭遇了土匪的伏击,夏明月和庄翠两个人胆战心惊地躲在农户家中,见到他时,这眼泪也不曾落在地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哭,且哭得这般伤心难过。 而夏明月哭了好一会儿,心中郁结疏散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心情复杂,在抽了抽鼻子后,低声哽咽,“没,没什么……” “没什么怎么会哭成这样?”陆启言柔声道,“若真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与我说说看,兴许我能帮你解决。” “真没有。”夏明月否认,却也不想将内心的真实情绪完全表达出来,而是耷拉了眼皮,随便扯了个幌,“就是,就是……” “就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身上难受的很。” 难受到要哭的地步? 陆启言愕然。 但想起自己刚刚回来时,听到殷陵游说这病来势汹汹,去的时候却如抽丝一般,又听庄翠几个人提及夏明月正在反复起高热…… 这么大热的天儿,起这般高的热,病的厉害,自然也是十分难受的。 陆启言轻轻地拍夏明月的后背,“知道你难受,殷大夫已是调整了药方,说是这次加大了药量,会好的快一些。” “嗯。”夏明月抵在陆启言肩头的脑袋微微点了一点。 夏明月仍旧觉得有些头晕,也不敢一直坐着,只由陆启言扶着,半躺在床上,靠着厚厚的软枕。 “再喝些水吧。”陆启言拿了汤勺,将温热的水送到夏明月的嘴边。 夏明月喝了好几口,原本因为大汗淋漓而有些干渴的喉咙舒服了些许,这才开口询问,“怎么突然这个时候回来?云集呢,他可回来了?” “接连打了几场胜仗,不但将原本金卫国所侵占的土地尽数夺了回来,更是将金卫国边境的几处镇子和村庄都纳入大周国领过,金卫国的军队节节败退,此时已有撤兵之意,西陲军因此也牺牲颇多,厢指挥使令大军暂且休整,我便趁这个空当告了假。” 陆启言道,“原本并不知娘子到了长洲府城,本是打算回金丘县城的,路上听闻了长洲府城新开的五福作坊和夏娘子之事,这才来长洲府城看一看,娘子果然在此处。” 只是,娘子生病了。 陆启言语气有些黯然,手中喂夏明月喝水的动作也不曾停,接着道,“云集现如今也是军指挥使,颇受厢指挥使重用,此时正在边境加紧巡逻,有些脱不开身。” “不过你放心,云集一切都好,我回来之事也已是告知了云集,云集还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放心吧。” 陆启言再次重复。 第536章 割腕 “那就好。” 夏明月吐了一口气,心中顿时安定了许多,片刻后道,“我也一切都好,你放心。” 一切都好? 属实没有看出来。 不但生了病,而且因为病得难受,哭得厉害。 陆启言心里刺刺的疼,但看夏明月说的轻松,并没有张口反驳,也不曾应答,只将碗中的温水尽数喂到夏明月的口中,而后站起了身。 “殷大夫在外面熬药,我去看一看好了没有。”陆启言道。 “嗯。”夏明月点头。 陆启言低头亲了亲夏明月的额头,抬脚出了房门。 殷陵游正拿布垫着拿起了药罐的盖子,查看此时汤药的炖煮情况,见陆启言走了出来,问,“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陆启言回答,“出了许多汗,看我摸着这热不曾完全降下来。” “就怕这个。”殷陵游叹了口气,“身子亏得厉害,这病好得便会慢上许多,往后得好好调养一阵子才行。” “嗯。”陆启言点头。 低头看着药罐子中冒起的阵阵热气,陆启言猛地将护腕解开,卷起了袖子,接着“唰”地一下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手腕处。 殷陵游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时常听人说,人血人肉是最滋补之物,以此入药,药效最佳。”陆启言道,“就是不知道要多少血和肉,有没有哪块血肉最好这种讲究?” 殷陵游,“……”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医盲? 他虽说不能说包治百病的神医,却也好歹算是个中用的大夫,怎么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啥都不懂? 可悲,可叹! “留着你那血肉,待回头多帮夏娘子做些活就是!”殷陵游没好气道。 “活自然是要做的,但这血肉也是要给。”陆启言道,“殷大夫只说用哪块的就好,不必担忧其他,我不怕疼!” “你不怕疼,我还嫌坏了我的药呢!”殷陵游的胡子再次吹了起来,“从哪儿听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就当了真,在我这个大夫跟前说点子不着调的话,像什么样子?” “滚滚滚,别在我这儿碍手碍脚的!” 酸腐的爱情味道要是在这里熏坏了他熬煮的药,他就想把这药罐子扣他陆启言脑袋上! 见殷陵游无比嫌弃,陆启言只好放弃了从自己身上割取血肉为夏明月治病的念头,转身想去屋中继续照顾夏明月。 却听殷陵游在那嘀咕,“当真是打仗把脑子都打坏了,这种歪门邪道的说法也敢当了真!” “师父也别着急嘛。”毛三里张口安慰,“这陆指挥使也是着急,想着尽快治好夏娘子的病而已,师父也体谅体谅嘛。”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殷陵游被吹起的胡子久久都不曾落下,说话也带了浓浓不满,“要是心急管用,要我们这些大夫做什么,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也不多长些脑子!” 脑子? 陆启言隐约只听到了这一个词,急忙又退步了回来,“殷大夫是说这药需要脑子吗?要什么脑子,我去找寻!” 殷陵游,“……” 真是怕什么就真来什么! 强压了内心的火气,殷陵游在看傻子一般看了陆启言许久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找寻些核桃,给你自己补补脑子!” 这话,怎么感觉好像在嘲讽他? 陆启言有些不明所以,但看着殷陵游对他满脸的嫌弃,便也不在这里多呆,只先进屋去陪着夏明月。 而夏明月在看到陆启言再次回来,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甚至吐了口气出来。 这口气,有些如释重负的安心。 即便确定了她此时并非身处梦境,即便知道陆启言是真真切切的归家,但大约是与陆启言分离太久,又经历了太久时间的担惊受怕,此时唯有真真切切地看到陆启言,她才觉得心中的大石能够彻底落了地。 看着夏明月满脸的欢喜,陆启言心中也如平静湖面上掷进了一枚石子,生出层层涟漪。 “娘子要不要躺下来再休息会儿?”陆启言坐在了夏明月的身边。 “睡得时间有些长,难受的很,这般做躺着还好一些。”夏明月道。 陆启言见状没有再勉强,只接着嘘寒问暖,“银巧给娘子炖了盅鸡蛋羹,口感鲜嫩,娘子用一些?” 夏明月刚喝了水,这会儿正觉得胃中满的厉害,实在没有胃口,便摇头拒绝,“稍等会儿再吃吧。” “也好,那……” 陆启言环视了一圈,见床边的案几上放着几本话本,崭新无比,没有任何翻看的痕迹。 夏明月最是喜欢看话本的,哪怕熬夜也要一睹为快,现在手边竟然有这般多没有看过的话本,可见她素日有多么忙碌。 他在军营建功立业,筹谋一切,只以为给了夏明月足够的银两,她不缺吃喝,有事情做不寂寞便已是足够。 但现在看来,他身为一个丈夫,所尽之责,实在有限。 陆启言心中愧疚激增,心中也多了些许惆怅。 既是有些事必须要做,也唯有彻底做完这些事后,他和夏明月才能彻底安稳下来,那便在能够陪伴她的时候,尽职尽责。 陆启言拿起了那桌上崭新的话本,“娘子可想听一听话本,我读给你听如何?” 身子不适,大约是没有精力自己亲自去翻阅的,读给她听,既不必费力气,又能知晓话本中的内容,最是合适。 真人有声读物? 夏明月眼前顿时一亮,“好啊。” 见夏明月欢喜应下,陆启言觉得自己这个提议也算是投其所好,心中也宽慰许多,在清了清嗓子之后,开始为夏明月朗读。 陆启言一目十行,读起来十分流利,但因为他素日不大看话本,起初读起来时,声音平淡无起伏,听着十分机械。 但在熟悉了一页之后,陆启言自觉大约掌握了些许其中的关键,再读之时声情并茂,抑扬顿挫,饱含情感。 再加上陆启言的声音低沉且磁性十足,此时这般婉转朗读话本,让人听着十分舒服。 第537章 恋爱脑 陆启言甚至根据话本之中每个角色的性别、年龄、身份的不同,刻意变换声音,就连一些描述场景时的声响,陆启言也以口技的方式一并演绎了出来。 刮风时的呼呼声,倒茶水时的哗啦声,马匹出现时的嘶鸣声…… 一本话本,在陆启言的口中,声情并茂,令人仿佛身临其境,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话本中描述的人物和情景。 夏明月听得认真,也听得入神,待听到精彩之时,忍不住张口喝彩。 眼看夏明月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比着方才刚刚醒来之时精神也好了许多,陆启言心中微微安定,更觉得自己这个投其所好算是投得极对,因而在读话本时越发是兴致勃勃。 陆启言声情并茂,绘声绘色,顿时吸引了其他人,站在门口听得入神,一时都忘记了要做其他事。 殷陵游熬好了药,交给了庄翠。 庄翠接了药碗,站在门口,迟迟不抬脚进去。 “这是听话本听得入神,连活都忘了做?”殷陵游扬起了眉梢。 “这是其一。”庄翠大大方方地承认,笑道,“再来,我见夏娘子听得高兴,便不想太早打扰。” 心情愉悦,是十分有助于身体恢复的。 况且,小别胜新婚嘛,多让两个人腻歪一会儿,这夏娘子的病兴许都能好了大半。 殷陵游明白这个道理,更明白庄翠的用意,但当即还是吹胡子瞪眼了起来。 果然这恋爱的酸臭味一旦有了,便难以驱散! “那你把药给了陆启言,不就好了?”殷陵游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庄翠愣了一愣,而后眼前一亮。 是了! 她怎么傻得忘记了这茬? 将药给了陆指挥使,既不打扰两个人,又不耽误吃药,不是两全其美? 庄翠兴冲冲地要进屋。 殷陵游在后面提醒了一句,“也给那个陆启言添些茶水,让他润一润嗓子!” 待会儿好接着读话本。 别说,这话本看的话是一种体验,这听起来,是另外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呢。 别致,新颖,引人入胜…… 体验感极佳! 再者,夏明月喜欢听这话本,陆启言嗓子保养的好,也能将夏明月哄得高兴。 病人嘛,心情是十分重要滴。 身为殷陵游的徒弟,现如今也算了解了他八分的性子,自是知晓他提醒添茶水的用意,庄翠笑嘻嘻地应了声“是”,而后便按着殷陵游所说,与银巧一并将汤药和茶水送进了屋子。 夏明月这会儿精神好了许多,伸手要去接药碗,打算自己喝药。 “我来。”陆启言不给夏明月任何反驳的机会,一手端碗,一手拿了汤匙,一勺一勺地喂夏明月。 夏明月,“……” 虽然被人服侍,尤其是被陆启言这般服侍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之事,但是这种苦药汤子要一勺一勺的喝…… 痛苦无比! 在享受和忍受两者中权衡了许久,夏明月决定强忍了直冲天灵盖的苦涩,坚持一勺一勺地将一小碗颜色几乎接近漆黑的药汁喝了个干净。 而后则是忙不迭地将口漱了又漱,甚至含上了一块蜜饯,这才觉得和缓许多。 夏明月这才长吐了一口气。 看起来,下次还是要自己一口闷才行,不能再这么恋爱脑地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了…… 陆启言自己也喝了些茶水润一润嗓子,接着给夏明月讲话本。 仍旧是绘声绘色,生动有趣,而夏明月仍旧听得入神,满脸皆是喜悦。 只是这话本好听归好听的,耐不住这药劲儿属实有些大,夏明月很快便再次犯困,睡了过去。 见夏明月睡熟,陆启言这才放下了手中的话本,急忙喝上一口水。 一壶茶水喝了个干净,仍旧觉得有些不够,又到外面添了些热水,趁热又喝了两杯,这才觉得嗓子稍微舒坦了些许。 他素日久在军营,虽也训话,但像读话本一下子说这般长时间话的,还是头一回,难免有点不大适应。 好在他中气十足,许多时候不单纯靠嗓子,再加上他因为打仗所需跟军中人学到的口技帮衬,倒也好上许多。 但看这个样子,往后还需多多练习一番,早早地将嗓子练了出来,好方便给夏明月读话本才好。 不,这样好像还不够。 毕竟这话本他是头一次读,期间难免有生疏之处,抑扬顿挫还有欠缺,下次需得多读上一些话本,好做到读熟背诵的程度,如此讲起来才能流畅无比,更加生动有趣。 对,就这般来! 陆启言如此盘算,干脆将放下的话本重新拿了出来,接着看后面的内容。 待看完了这一本,再拿起另外一本…… 大约是因为有了陆启言在身边陪伴,加上殷陵游这次加重了药的分量的缘故,夏明月心情好,身子松快,这一觉睡得极沉,也极为踏实。 一觉无梦,待醒来时,已是夜晚。 “什么时辰了?”夏明月瞧见陆启言仍旧在床边的杌子上坐着,坐躺了起来。 “丑时末时。”陆启言伸手摸了摸夏明月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见先前彻底降下来的温度没有再升高,顿时松了口气。 接着将一直温在炭火上的肉糜粥端了过来。 大米的清香滋味和肉糜的浓香混在一起,经过长时间的熬煮,只熬得软糯糯,香喷喷的,撒上些许碧绿的香葱末,单是看了,便令人垂涎欲滴。 夏明月此时也觉得腹中空空,此时看到这样的肉糜粥,越发食指大动,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一大碗肉糜粥尽数下肚,夏明月这才打了一个饱嗝。 算着间隔的时间差不多,待夏明月略作停歇,又喝上了一碗汤药。 夏明月白日睡得时间过长,此时哪怕是这汤药中有安神效用,她也仍旧是困意全无。 见其精神极佳,陆启言放心之余,便打算把剩下的话本讲给夏明月听。 夏明月虽十分期盼,但看着陆启言的双目中已是有了些许血色,却又有些不忍,“你先歇一歇,明日再讲也不迟。” 又怕陆启言不肯,夏明月故意打了一个哈欠,“我也有些想睡了,嗯,不如,我抱着夫君睡觉如何?” 第538章 她在闹 夏明月的哈欠动作十分虚假,但这个提议,又令人难以拒绝。 且这样一来,他也到底是在她的身边,若是晚上有事的话,他也十分方便照顾。 “好。”陆启言想了想之后,沉声应下。 床够大,夏明月往里挪了挪,给陆启言腾了些地方。 而陆启言为了方便起身也不脱外衣,只脱了鞋子躺在床外侧,紧挨着夏明月,伸出了胳膊。 夏明月刚好能够躺在陆启言的臂弯中,小小的一只,窝在床上,就如同一只慵懒无比的猫。 陆启言在夏明月的额头上亲了亲,“睡吧。” “嗯。”夏明月闭上了眼睛,顺势将胳膊搭在陆启言的身上。 陆启言大约是累的狠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是胸口起伏均匀,呼吸浑厚悠长,俨然已经睡熟了。 夏明月察觉到这些,偷偷睁开了眼睛。 就着桌上的烛火摇曳,夏明月能清晰的看到陆启言的侧脸。 鼻梁高耸,眉浓似剑,面容刚毅中不乏秀气…… 果然了,自家夫君怎么看都是英俊帅气的。 夏明月嘴角噙满了笑意,心中腾起一阵促狭,只伸出手来,调皮地碰了碰陆启言的鼻尖。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干脆又摸了摸他的下巴,见其似乎微微蹙眉,急忙将手缩了回来。 只待陆启言的呼吸再次变得平稳之后,夏明月挑起了一缕陆启言散落下来的发丝。 发丝柔顺光滑,墨黑十足,且比着她的发丝更加粗壮、坚硬一些。 夏明月来了兴致,只将自己脑后的发丝也扯了一缕出来,与陆启言的放在一处。 拨弄几下,两缕发丝混到了一处,有些分不清彼此,夏明月干脆将这发丝彻底打乱,又分成三小股,编成了一条细细的麻花辫,最后用床边的一根红绳给捆扎好。 待扎完这一个,夏明月干脆又捋上一缕发丝…… 直到两个人的头发混到一块后编上了四五个小小的麻花辫后,夏明月这才停了手,看着自己的“杰作”吃吃直笑。 这一笑,连带着打了个哈欠。 不知此时是什么时辰,但外头的天儿还黑着,夏明月便也安心地闭了眼睛,仍旧窝在陆启言的怀中,很快睡去。 待察觉到怀中的人彻底熟睡后,陆启言这才睁开了眼睛,吐了口气。 别说,装睡还真是一件极累的事情,比行军打仗时隐蔽身形还要累。 但…… 看到了夏明月平日里不曾有的俏皮一面,也算是收获满满。 陆启言侧眼瞧着两个人此时纠缠在一起,被夏明月编成的各种小辫子,不由地扬起了唇角。 所谓夫妻结发,大约便是如此? 陆启言见夏明月彻底睡熟,略略垂头在她的额头上轻啄了一口,又将其好好搂在怀中,这才又闭上了眼睛。 殷陵游这次开的汤药分量重,更加对症,而有了陆启言在身边陪伴,夏明月心中安定且欢喜,待第二日时,身子有了明显好转,也不曾再起高热。 殷陵游见状,再次调整了汤药的方子,还是尽力以温补的方式来治疗,避免夏明月因为此时的体虚而被药伤了身子。 庄翠和银巧仍旧是帮着殷陵游和陆启言做些打下手的活,再来便是变着法儿地给夏明月做些营养丰富,但又清淡容易入口的吃食。 两个鸡蛋配上八个半蛋壳的清水彻底搅拌均匀,过一过筛子去除掉打鸡蛋时出现的浮沫和难以打散的粘液,用厚瓷碗放在笼屉上大火蒸成嫩嫩的鸡蛋羹。 无需放太多的调味料,只需用些许酱油来着味,吃起来鲜嫩可口,顺滑柔软,十分好吃。 火腿丁和豆腐丁煸炒后,放入清水,打上一些鸡蛋花,以淀粉来增稠,盐巴和胡椒粉调味,出锅时撒上些许碧绿的香葱末,做成一锅清淡可口,香气十足的火腿豆腐羹。 豆腐本就清香十足,火腿更是鲜美可口,提香增味,一口汤羹入口,恨不得要鲜掉眉毛。 胡椒更是颇为提味,后味略感辛辣,却又不过分辣口,吃上一碗后,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似打开了一般,通透无比,十分舒畅。 熬煮的鸡汤煮上一碗细细的面条,再打进去一个微微溏心的荷包蛋…… 而陆启言这边,除了一直呆在床边,喂水喂饭喂药,伺候夏明琐事以外,仍旧是投其所好,继续给夏明月讲述话本。 在一众人齐心协力的照料之下,夏明月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好转,已是不再继续躺在床上,而是来回走动一番,透一透气。 陆启言担心夏明月一直在住处待着,总是下意识地想去处置五福作坊和夏记之事,更是避免她来了兴许要下厨,干脆带了夏明月出去闲逛。 也算是散一散心。 而夏明月身子还未痊愈,过多行走也容易累着,陆启言权衡之下,带夏明月去的是戏园子。 乘坐马车抵达,上二楼雅间,要上一壶茶水,几样茶点,细品慢饮,听着楼下戏台上的咿咿呀呀,可谓闹中取静,静中有闹,颇为惬意。 已是许久不像此时这般如此清闲,夏明月干脆完全放松,尽情地享受此时的闲逸安宁。 夏明月看戏看的津津有味,陆启言则是帮着剥了些瓜子。 原味的瓜子,带了点微微的甜口,怎么吃都不会觉得腻,哪怕一口一大把下去,也只有满口的清香滋味。 再就上一口茶水,越发觉得舒畅无比。 这般吃上了半盘的瓜子,夏明月看着盘碟中的花生酥也十分诱人,也直接拈了来吃。 而后是兰花豆,再接着是绿豆饼…… 桌子上的吃食几乎被吃了个七七八八,夏明月仍旧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我记得方才上来时,看见旁人桌子上有豌豆黄,咱们也要上一碟子来吃吧。” “好。”陆启言笑道,“我听说他们这里最好吃的乃是牛乳糕和杏仁豆腐,不如都各自来上一碟吧。” “好。”夏明月兴冲冲地应声,且单单听陆启言说这些吃食,脑子里面已是浮现出来这些吃食的模样,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片刻后,看了看这满桌子空了大半的盘子,觉得有些诧异。 第539章 二哥 “这两日胃口似乎特别好。” 不单单是这会子,从前两日开始,便胃口大开,饭量比平时增长了许多,且看什么都想吃。 “可能是因为身体好转,所以胃口也跟着好了一些。”陆启言笑道,“能吃是福嘛。” 的确,能吃是福呢。 夏明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陆启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抿嘴笑了又笑。 夏明月胃口大开,应该是殷陵游在汤药中增添了些许健脾开胃的药材,为的是这段时日能够让夏明月摄入足够多的营养。 但又担心夏明月身为女子,难免有想要保持苗条身形的爱美想法,便可以专门告知。 陆启言明白殷陵游的良苦用心,此时也没有完全戳破,只起身去喊伙计拿糕点。 只是不知是因为此时戏台子上正唱到最精彩之处,戏园子里最是热闹人多的时候,陆启言在雅间门口喊了几声,并没有看到伙计的半个身影。 “我下去跟柜台说一声。”陆启言交代了夏明月,关上了门,沿着走廊走到楼梯口,抬脚下楼。 这楼梯还不曾走到一半,有人影便出现在了陆启言身后。 陆启言察觉,快速回头,瞧见了一个许久不曾见面,却又令他熟悉无比之人。 温逸轩。 陆启言眯了眯眼睛,“二哥?” 温逸轩摇了摇手中的纸扇,“竟然在这里能遇到三弟,当真是凑巧的很。” “这里是长洲府城,距离京城有千里之远,距离水仙州则是更远,二哥能在这里出现,实在让我无法跟凑巧二字联系到一处去。”陆启言不冷不热道。 陆启言的话有些直白,温逸轩却没有丝毫恼意,反而是笑了笑,“三弟的性子还是如同从前一般,直白且不给人任何面子,让人没有任何台阶下。” “二哥说笑了,我不是梯子,自然没那么多台阶可下。”陆启言打趣了一句,接着道,“倒是二哥不如说一说,来找我所为何事。” 伙计不在,温逸轩却在这个时候出现,这其中若说没有他的手笔,陆启言是绝对不信的。 “人多眼杂,不如到里面一叙?”温逸轩抬了抬手。 “怕是要烦劳二哥稍等片刻。” 陆启言知道温逸轩既然能跟到此处,必定是将许多事情打探清楚,便也没有再隐瞒,“内人想用些茶点,我需得先着人送了上去,再跟内人打个招呼方可。” 温逸轩闻言,微微一笑,眼睛都眯了眯,“三弟与弟妹伉俪情深,令人羡慕的很。” “二哥比我年长,比我有阅历,更是早已成家,焉能不知逢场作戏之事?” 陆启言瞥了他一眼,不等他有任何回应,便“咚咚”地下了楼,找寻到在柜台的伙计,将夏明月想要的糕点吃食一一说清,又交代伙计再添上一壶茶水,这才上楼。 越过温逸轩后,径直先进了自己所在的雅间,和夏明月打个招呼,“方才遇到了熟人,大约需要说几句话,娘子在这里稍等我片刻。” “好。”夏明月知道陆启言现如今身处高位,难免需要一些应酬,且她看戏也刚好看到兴头上,再接着好好看一看,吃些茶点,也不会觉得无趣。 陆启言捏了捏夏明月的手掌,这才出了门。 温逸轩已是派人在门口等候,将陆启言迎到隔了两间的雅间之中。 着人去换了一壶新茶,温逸轩亲自给陆启言倒上了一杯,“需先得恭喜二弟现如今升任军指挥使,深受范弘辉的信任和赏识。” “多谢二哥。”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启言没有拒绝,接了茶杯过来。 茶杯送到嘴边,袅袅茶香往鼻孔中钻,而这茶香,熟悉无比。 这是…… 陆启言顿了顿,抿了口茶水,“小妹玉珠一切可还好?” “自然都好。”温逸轩笑道,“虽见不得光,却也是锦衣玉食,地位尊崇,吃穿用度皆是比照温家姑娘,现如今已是出落成了大姑娘。” “只是玉珠十分想念你这个大哥,因而时常询问何时才能与你再相聚,即便我们时常劝慰也无济于事,依我看,你若是得空还是要回去一趟,也好让玉珠安心。” “这是自然。”陆启言点头,“我也十分惦记玉珠。” “只是现如今安家刚刚有了定论,西陲军中皆被范弘辉掌控,正值用人之时,我不敢轻易远离军中。” “再者,范弘辉一心效忠皇帝,对温家本就颇有微词,倘若让他发觉我与温家的关系,只怕先前以往种种努力,皆会付诸东流。” “其实,像二哥今日的举动,也是有些冒昧的。”陆启言压低了声音,“不知二哥是否知晓,内人夏氏与贺家老夫人关系颇近,现如今又与范家小姐关系和睦,就连其弟弟夏云集现如今在军中也与我平起平坐,倘若让内人看出些端倪来,问询我几句,只怕我都有些解释不清的。” “倘若内人的疑问再被范家小姐或者是贺老夫人得知,我父亲的盘算,也都彻底落了空,因此我即便惦记玉珠,却也不好贸然回去,还望二哥跟父亲和大哥说明其中缘由,体谅一二。” 温逸轩闻言,眉头微蹙。 他自是知晓陆启言说的这些利弊,也的确如陆启言所说,他此时的确是不该来找寻陆启言,以免其身份暴露,但他此次来,却是奉了父亲和大哥的吩咐。 究其原因,是出于对陆启言的不信任。 陆启言这个义子,当初是极好的棋子,安插在非温家掌控的军中,为的是熟知其他军队的动向,适当时候可以从内造成一定的打击。 所以他们一直支持陆启言,以求陆启言能够在西陲军中站稳脚跟。 但现如今的陆启言,在西陲军中,已是大权在握,有些超出了他们的预估。 他们害怕陆启言会超越他们的掌控。 精心培养的棋子,为他们温家效力的棋子,倘若最终养虎为患,那是最难看的结局。 好在,他们在手中攥了一个陆启言的软肋。 陆玉珠,是陆启言的小妹,是这个世上,陆启言唯一的亲人。 以陆玉珠为筹码,让陆启言对温家没有任何二心。 第540章 丢面子 温逸轩此次前来,便是要强调这件事情,同时看一看,成婚后的陆启言,是否还能有其他可拿捏之处。 譬如他的妻子。 但现在看来,这个谋算可以说是完全落了空。 亦如陆启言所说,他早已调查了个清清楚楚,夏明月背景不明,关系却硬,不是可以随意招惹的,甚至还需防备一二,多多配合陆启言,以免陆启言因此遭遇麻烦,坏了温家的大事。 但面上,温逸轩自然是不能承认,只道,“三弟说的对,是我这个二哥唐突冒失了。” “二哥也是记挂着玉珠惦念我而已,算是事出有因,不能多加怪责。” 陆启言道,“只是我前几日听范弘辉提及皇上此时对崔家颇有不满,除去崔家现如今的确是做事过于嚣张以外,似乎还与先前的安家多有关系。” “嗯。”温逸轩点头,“安家彻底落败,先前安景忠杀害崔文栋之事,却被崔家压了下来,任是谁都觉得崔家曾与安家有过盟约,皇帝自然有所忌惮。” “既然皇帝正对各处多有疑心,若是二哥出现在长洲府城被有心人察觉到的话,这奏折只怕就要递到皇帝跟前了。” 陆启言接着道,“依小弟拙见,二哥还是尽早离去为好,以免招惹事端。” “至于父亲和大哥那边,也请二哥转告,我陆启言承蒙父亲抬手才得以保全性命,才能护得小妹周全,如此大恩大德,自然没齿难忘。” 最后四个字,陆启言咬字极重,似在表达自己的决心。 眼看陆启言说的郑重其事,大有毅然决然之态,温逸轩也是神色一轻,“你且放心,我一定转达。” 又道,“只是男子汉大丈夫,活在这世间,最需在意的无外乎是情义二字,还望三弟一定要重情重义,莫忘初心。” “二哥放心,我自然不忘初心。”陆启言满脸严肃,而后起了身,冲温逸轩拱手,“我已出来多时,需得尽早回去,以免内人忧心多心,先告辞。” 温逸轩“嗯”了一声,抬手命人送陆启言出去。 陆启言再次拱了拱手,转身离去,直奔夏明月在的雅间。 而送陆启言出去的侍从见其进了雅间后,这才返回,急忙又为温逸轩换上了一壶新的茶。 这壶是温逸轩喜欢喝的华顶云雾,口感清冽缥缈,绝顶好茶。 温逸轩抿了一口,连连点头,“果然还是只有这茶才能入得了口。” 方才那壶,就实在是太难喝了。 若非为了敲打温遇,还真不想让那样低劣的茶叶,污了他这上好的汝窑茶盏。 “公子所言甚是。”侍从笑道,“什么样的人喝什么样的茶,这世间最是讲究匹配二字。” “不错。”温逸轩点头。 这世间,的确最讲匹配二字,像温遇那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泥腿子,也只配喝下等茶罢了,也只能一辈子当温家的爪牙,为温家效力。 只是,这温遇现如今的权势,到底是有些大了。 倘若他借了范家还有贺家的势,往后自立门户的话…… 但他们手中到底有陆玉珠,这个重要胜过他性命的亲妹妹,想来他也不敢如何。 再者,倘若真有那么一日的话,他们手中,还有一张底牌。 不怕到时候不能完全牵制了他温遇。 倘若真闹起来,他温遇绝对会因此而万劫不复,而他温家却能彻底抽身。 且退一步来说,给他温家做事,又没什么不好,再去寻个靠山,也未必就有温家给的多,这温遇到底也是聪明人,应该不会这般糊涂。 鱼死网破什么的,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温逸轩这般想,心中坦然了许多,接连又喝了几杯茶水,站起了身,“走。” “公子是要回住所吗?”侍从收拾一应东西。 “通知所有人,打点行囊,回水仙州。”温逸轩道。 “是。”侍从应答,却也有些担忧,“只是如此一来,会不会显得公子您……” 有些畏惧他温遇? 说让二公子走,二公子便走,那二公子还要不要面子了? “用你说?”温逸轩没好气地瞥了侍从一眼。 当真是没有眼力见的东西。 他原本就因为温遇说得有道理,他不想为温家惹了事儿不得不离开而气恼,底下人还非得将这层窗户纸给捅破。 这是觉得他的面子还不够掉地上,非得踩上两脚才好? 侍从见温逸轩脸上怒气十足,甚至隐隐带了些许杀气,再不敢多嘴,急忙低了头,“小的知罪,公子息怒。” 温逸轩也不回应,只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临走之时,在陆启言所在的雅间略停顿了片刻,这才大步离开。 在雅间内的陆启言自是察觉到了温逸轩离去的动作,顿时吐了一口气。 温逸轩来这里的目的,他也能猜个大概。 敲打示威,提醒他温家还有一个他十分重要的把柄。 说不定,还想来看一看夏明月这里是否适合成为第二个陆玉珠。 他方才刻意将夏明月此时的状况一一搬了出来,为的就是试探温逸轩的态度,也为了提醒他不要乱来。 以现在的状况来看的话,温逸轩大约也是早已调查清楚,知晓个中情况,往后应该不会盯着夏明月。 夏明月是安全的,至少暂时是。 陆启言再次吐了口气。 夏明月察觉到陆启言此时的心事重重,歪了歪头,“遇到了难事?” “还好,能应付。”陆启言没有打算将事情告知夏明月。 而夏明月见状,便也不打算多问,“那就好。” 适当的保持各自的一些私人领域且尊重彼此,是维持夫妻感情十分重要的方式之一。 “你若不着急回军营,我们明日去果园逛一逛可好?”夏明月提议。 夏日炎炎,果园之中的桃子已是几近成熟,苹果梨子等已是挂了果,放眼望去必定是一副硕果累累的景象,但是想想就觉得是一道别致的风景线。 “好。”陆启言笑着点头,“不过唯有一点,不许自己想着上树摘果子。” 夏明月身子还没好全,若是因此受了过多暑热,那便是雪上加霜。 第541章 现编 而夏明月见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顿时撅了嘴,一张脸更是皱成了包子,“好嘛,不摘就不摘。” “可以考虑在池塘边钓一钓鱼。” 池塘旁边绿树成荫,钓鱼不必跑来跑去,不会受太多的热。 “行吧。”夏明月勉强答应,“那你帮我摘荷花!” “没问题。”陆启言答应的十分干脆。 “我给你做荷花卷吃。” “不行。” “熬荷叶粥?” “也不行。” “那能做什么……” “待着,其他的事情我来做,包括做饭。” “你?”夏明月十分不信任地瞥了陆启言一眼,“你会做饭?”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娘子明日尝一尝我的手艺再做评价,如何?” 陆启言说话时微微扬起了下巴,自信且笃定。 “那我便十分期待了。”夏明月笑靥如花。 这句,说的是真心话。 自与陆启言成亲且相识以来,素来都是她做饭给陆启言吃,因而夏明月只知道陆启言饭量大,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做饭。 真不知道,投身军营数年,且此时身为军指挥的陆启言,能做出怎样的饭食出来? 夏明月带着浓浓的期待,甚至在第二日前往果园的路上一直都是欢喜雀跃的状态。 毕竟没有什么事情,能比亲口吃到自家夫君做出来的饭食更重要且有趣不是? 而正是因为有着满心的期待,平日一坐上马车便犯困的夏明月精神无比,一会儿吃点点心,一会儿喝些茶水,一会儿又掀起了马车的帘子,去瞧沿途的景致。 陆启言担心夏明月在路上无聊,干脆将头一日晚上提前准备好的话本说与夏明月听。 这次的话本是有关民间诡事的。 陆启言本就在练习几日后,讲述话本的能力大大提升,又经过了提前准备,此时讲述时,娴熟流利,声情并茂,只听得夏明月后背冷风嗖嗖的,一路上只抓着陆启言的衣角,蜷缩在马车角落,动都不敢动上一下。 见夏明月怕成这样,陆启言住了口,打算讲个别的。 可夏明月却是探了探头,迫不及待地追问,“然后呢,然后呢,那个无头鬼怎样了?” 陆启言,“……” 得,这是又怕又想听? 剩下的情节描述的更加惊悚血腥,陆启言也怕讲的过于详细,夏明月会晚上做噩梦,只稍稍修饰,一笔带过,也算将完整的情节都讲述了出来。 夏明月见底下的故事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可怕,顿时松了口气,待将整个故事完完整整地听完之后,这才感慨,“合着所有的事情皆是人为啊。” “是啊。”陆启言点头,“这许多时候,人心倒比鬼怪更加可怕。” 没错。 夏明月也跟着点了点头,看向陆启言,“那夫君可知道旁的有关真的鬼怪的故事,讲一两个来听听?” 得,当真成了又菜又爱玩了。 但是娘子想听,那他身为夫君,需得满足为好。 只是他时间有限,昨晚只做了这一本话本的功课,现在突然要听别的,他…… 可以现编! 先开口答应,随后待短暂思索之后,陆启言开了口,“这是一个有关牡丹花妖的故事,从前有一朵牡丹花,每日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历经数百年,终于成为牡丹花妖,只可惜有一日狂风骤雨……” 大概来说,便是牡丹花妖修炼速度极快,被同类嫉妒,遭遇磨难,被后一位书生救助,而后又转世为人,报答书生的故事。 期间历经世俗种种,冲破艰难险阻,最终有了一个美满大团圆结局。 故事情节是老套的才子佳人,但主角从千金小姐变成了牡丹花妖,倒也十分特别。 再加上陆启言这个“有声主播”技巧与实力并存,让这个故事从原本的六分,硬生生达到了九分的水准。 “这故事不错。”夏明月听得有些意犹未尽。 “是吗?”陆启言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娘子觉得好就好。” 他现编的故事,竟然得到了久看话本的娘子认可? 那是不是说明他具备话本写作的能力? 往后他似乎可以自己编写些话本来给娘子看,也免得娘子到处去找寻话本…… 陆启言思索间,马车已是到了果园。 夏明月来果园的事儿,已是提前派了人来知会郭康来,而郭康来也是一大早地等候,大老远瞧见马车,急忙带人迎了上来。 “夏娘子,陆指挥使。” 郭康来带着一众人恭敬行礼,而后急忙领了夏明月和陆启言去房舍附近的树荫底下乘凉。 这是几株大桐树,连在一块,遮天蔽日,太阳根本晒不透,又挨着水塘,微风一吹,带着水汽,十分凉爽。 郭康来着人抬来了几张软藤椅,供夏明月和陆启言歇息,又放了两张小方桌,分别放上茶水,冷饮,以及各式的瓜果和茶点。 得知夏明月要来钓鱼,郭康来也早已准备好了鱼竿和鱼饵,供二人消遣。 鱼饵是新鲜的蚯蚓,挂在鱼钩上头,甩入水塘之中,再将鱼竿固定在岸边,他们需要做的,是一边纳凉,一边等着鱼儿上钩即可。 纳凉之余,自然是品茶吃东西。 茶水是寻常的茶叶,不过是果园里头的山坡上,随意栽种的几株茶树上采摘的茶叶,但胜在鲜嫩,茶水滋味甘甜清冽。 而桌上的那些桃子、西瓜、葡萄等类的果子,也皆是出自果园和田庄,新鲜味美。 尤其是房舍附近栽种了几株无花果树,郭康来特地挑选了几颗硕大且完全长熟的果子来,只需剥了皮,便可直接送入口中。 无花果甘甜软糯,自带一股独有的异香,十分好吃。 而那些茶点,则是先前夏明月教过果园,且有春花等人制作出来的绿豆糕,红豆饼等物,皆是美味可口。 夏明月吃得香甜,满口夸赞,“瓜果好吃,点心也好吃!” “夏娘子大约是饿了。”郭康来笑道,“老奴这就着人去安排饭食。” “有人说今日要亲自下厨,不如这饭食便交给他来做。”夏明月笑得满脸促狭。 有人要下厨? 谁? 郭康来愕然。 第542章 陆启言的厨艺 在看到陆启言站起身来时,郭康来顿时明白夏明月口中要下厨的人是他。 陆指挥使…… 要下厨? 能行么? 郭康来十分怀疑。 但想着陆启言难得归家陪着夏明月,又适逢夏明月身子不适要休养,这小夫小妻的,想要表达一下恩爱之情,也算寻常事。 郭康来心中理解,但仍旧是有些担忧,便打算安排春花等人为陆启言打下手。 “不必,你们忙自己的即可。”陆启言在熟悉了灶房之后,便将一众人都撵了出去。 给娘子吃的饭食,得亲力亲为,不能假以人手! 众人看陆启言态度坚决,尤其看他系围裙的动作倒十分麻利,不似寻常男子看起来笨手笨脚的,这才退了出去。 但担忧却并没有完全消退,几个素日在灶房忙碌的人,不敢远离,生怕陆启言上演火烧灶房的戏码,只伸着脑袋去瞧。 “这陆指挥使……真的可以吗?” “既是说的那般笃定,想来是行的吧,否则海口先夸下,实际没做成,岂非有些丢脸?” “说的也是,肯定没问题的。” “虽然,但是,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饭食这种东西,范围可是极广的……” 这山珍海味是饭食,精致菜肴是饭食,而馒头咸菜是饭食,白水煮面条也是饭食。 就看陆启言能做出来的,是前者还是后者。 但大约后者居多…… 一众人一边猜想,一边继续探着头观察灶房内的状况。 夏明月此时却淡定很好,一边吃着甜滋滋、水灵灵、脆生生的西瓜,一边将那做的极为细腻的绿豆糕往口中送,偶尔来上一颗五香兰花豆,解一解甜腻。 一双眼睛更是盯着池塘的水面,看今日是否有机会能够钓上一条大鱼来,添个硬菜。 这边,灶房里面逐渐有了响动。 洗涮时的哗啦声,切菜时的咚咚声,烧火时的噼剥声,炝锅时的滋啦声…… 单单是听这些动静时,觉得还有那么些模样,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只是装模作样。 就在一众人仍旧是满心猜测之时,陆启言这里,端出来了一盘又一盘的菜肴,依次送到了夏明月跟前的桌上。 青笋片炒肉片,青笋去皮时削得深一些,直至没有那些硌牙的粗丝脉络,切成薄薄的片和嫩嫩的猪里脊肉一并翻炒,用了些许酱油着色,又加了些红色的小米椒来点缀,乍眼看上去,肉片浅红棕,青笋碧绿,小米椒鲜红,各自泛着油汪汪的光,单单是看了,便令人食指大动。 丝瓜炒鸡蛋,在田庄中新摘的长条嫩丝瓜,去掉外皮,切了滚刀块,无需加过多的调味料,只需加上些许盐巴,再配上炒好的鲜嫩且蓬松的鸡蛋,加上一点开水炖煮片刻,丝瓜的清香彻底激发出来,与炒鸡蛋融为一体,单是闻着便是清香十足,令人垂涎欲滴。 油炸花生米和黄瓜凉拌成的拍黄瓜,烫一下去掉皮的番茄撒上些许白糖做成的糖拌番茄,豆腐煮上一煮和小香葱做成的小葱拌豆腐,新长出来的小白菜洗净后醋溜一番…… 六道菜端上了桌,荤素搭配,凉热皆有,看起来琳琅满目,颇有食欲。 陆启言做的这些菜,不说卖相极好,却也是色香俱全,比的上寻常在家时常做饭的妇人手艺,大大超出了夏明月的想象。 “不错。”夏明月十分认可地点了点头。 “尝尝味道。”陆启言往夏明月的碗中分别夹了些菜。 夏明月也挨个地尝上一尝。 青笋爽脆,肉片鲜嫩,丝瓜清香,黄瓜爽口…… 这些菜,虽比不得技艺娴熟的厨娘所做,但胜在食材新鲜,没有大差错,入口十分舒适。 “可以。”夏明月再次点头,一边自己动手夹了许多菜放在碗中,大口享用。 见夏明月吃得开心,陆启言心中欣慰,却也笑着打趣,“娘子没说极好,那便是还有提升余地了?” “这是自然。”夏明月扬起了下巴,而后笑道,“不过能做成这般,已是十分不容易,素日也不曾见你做过饭食,只当你根本不会,你能做出来这些菜,已是大大超出我的想象了呢。” “从前的确不会。”陆启言又给夏明月添了些菜,张口解释,“后来吃了娘子做的饭,外头的饭食便再也无法入口,有了机会时,便去伙房那自己单独做上一两次,趁机也让伙夫教我了些。” “若是仔细论起来,也算的上是近朱者赤?” “只是还没被完全染透,还需继续努力才是啊。”夏明月故作一本正经,打趣地拍了拍陆启言的肩膀。 “师父所言极是。”陆启言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声,更是端端正正地冲夏明月行了个礼,“往后还需师父多多提点才行。” 夏明月被逗的忍俊不禁,手中的筷子几乎没有停下来,仍旧是大快朵颐,尽情享用午饭。 六道菜,两个人自然是吃不完的,在还没有动筷子时,夏明月已是让郭康来每样都拨了一些给其他人分食。 因而此时果园里面的人在吃饭时,也尝到了陆启言的手艺。 “别说,陆指挥使这手艺真不赖。” “感觉能跟咱们比了呢。” “哎,这男人会做饭的少,陆指挥使可真是个好男人呢,咱们夏娘子真有福气。” “也不能这么说,这什么锅配什么盖,陆指挥使这般用心,说明咱夏娘子是无价宝,值得他这般那。” “你们方才说,会做饭的男人是好男人,我也会做饭,那自然也就是好男人了吧。”春生插了一句话,说话时更是扬起了下巴,满脸皆是得意。 “是是是……”旁人敷衍地答了一句。 春生,“……” 三重肯定表示出来的否定,听着十分不对劲。 咋还能区别对待呢…… 吃完晌午饭,夏明月和陆启言小憩了一会儿。 不必去屋子里头,只在这样的树荫底下,纳凉吹风,身上的软藤椅又十分软和舒适,用来短暂的歇息最是合适。 因为吃饱犯困,也因为环境实在舒适,夏明月闭上眼睛很快便进了梦乡。 夏明月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