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门》 第1章 婚事一 如今是正月里,新年伊始,万物复苏。 各座寺庙、道观都在正月里设坛祭祀,善男信女纷纷去祭拜、烧香还愿,好不热闹。 富水镇有座道观,叫玄妙观,坐落在镇头山坡下。 每年正月,观中三清殿旁都会开市,有卖画的、卖小吃、果子等。至于卖杂货和四方玩耍把戏、唱戏等等的则在镇中心。 三清殿旁还有一个许愿池,许多人都在此抛入一枚铜子祈求好运。 秦荽便是在扔铜钱祈求好运时,被人推入池子里的。 池子水浅,却架不住栏杆高,又无着力点,秦荽根本上不来。 就在此时,旁边卖画的男人跳了下来,用膝盖当凳子让她站在上面爬了上去。 上来后,男人还把外袍脱下披在瑟瑟发抖的秦荽身上,让她快快回家去。 天寒水冷,加上当众出了丑,秦荽当夜便高热昏厥过去。 三个昼夜后,秦荽终于醒来,却已经是二十几岁的魂了。 又浑浑噩噩过了三日,秦荽终于彻底清醒,就如同身体和灵魂终于融合了一般,这才起身走动走动。 难得有了太阳,女儿也好了许多,秦母苏氏心情好,便和帮佣桑婶一起把家中冬日棉被冬衣都拿出来晾晒,尤其是秦荽病中出汗湿了许多被褥,再不晒晒都没得用了。 秦荽在廊下坐着,背靠廊柱看着母亲的背影,暖阳照在脸上,怀里抱着暖炉,却驱散不去心里的冷意。 重生后的秦荽面临很多亟待解决的问题:父亲派来接她们的人在正月十六会到,而母亲的卖身契还在父亲手里,自己是他的女儿,该如何反抗绝对强势的父亲? 还有在她名下的铺子被二舅舅拿去开茶楼后,一直不给租金,家里的开支全靠以前的积蓄,可自己大病一场后,家里已经捉襟见肘了。所以,解决银钱问题也迫在眉睫,如若不然,母亲着急,见到父亲派人来接,自然毫不犹豫答应回秦家。 母亲苏氏是父亲秦雄飞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外室,而父亲已好几年没有音讯了。 幸好,他早早将这座二进小院和镇上的铺子都放在了秦荽的名下,好歹母女二人有了嚼用和栖身之所。 在秦荽小的时候,父亲时常来看她,还从府城请了位老先生来教导秦荽。 老先生为人正直,不因秦荽是姑娘便轻视敷衍,反而是细细教导她,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而秦荽学得最好的便是琴,为此秦雄飞还十分高兴。 因为不需要科考,秦荽的时间多,学习也更自由。每日能抽许多时间陪着先生研究香。只不过去年年末,待秦荽及笄礼后,先生便告辞回老家去了。 苏氏过来摸了摸女儿的脸颊,笑道:“有些冷了,你还是回房间休息吧。” 秦荽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母亲:“娘,我掉下池子后,把我接上来的人是不是在三清殿门口卖画之人?” 苏氏一愣,不明白女儿为何突然问及此事? 但还是点头:“是啊,人家救了你,我这还没来得及去答谢他,过两日我定要备上厚礼去答谢他。” 秦荽低下头沉思片刻,突然说:“娘,我那日众目睽睽之下落入水中,还披了外男的袍子,如今外面是不是都在传我那日的事?” “没有的事,你莫要胡思乱想了!”苏氏嘴里说没有,但眼神却躲躲闪闪的不敢看女儿,秦荽明白自己说对了。 前世自己也是被人传得十分不堪,以至于父亲派人来接时,母亲和自己毫不犹豫就走了,连东西都未收拾。 这里的铺子和房子是后来父亲派人来处理的,自然也不会再给秦荽了。 秦荽低着头,眼里闪过狠厉:这一辈子,哪怕是嫁个阿猫阿狗也不能被人摆布婚姻。 前世,她去了秦家许久后才知道,父亲的外室很多,那位表面贤良的嫡母并非不知,反而是纵容的。 但凡外面生了女儿便请了先生教琴棋书画,等及笄后把人接了回去,想办法去母留女,再把女儿调教一年半载送去联姻,至于嫁给什么人都无所谓,只要对秦家生意好就行。 如果外面生的儿子也无所谓,直接留在外面不接回去,连族谱都没上,秦家家产和他们自然毫无关系。 小镇子上的小宅院和小铺子,不过是秦家人看不上眼的东西,却是秦荽母女的安身立命之本。 苏氏在秦荽身边坐下,掏出手帕抹眼泪:“唉,都是娘不好,那日若是我陪着你去玄妙观就好了,定然不会让你落水。” “娘,过去的事莫要再提,咱们都朝前看,以后女儿会护住您。” 秦荽又安慰了几句,苏氏也擦干眼泪,收敛了情绪后轻声说道:“那救你之人呢,我也知道一些,叫萧辰煜,还是隔壁萧家的亲戚。” 隔壁家的亲戚? 秦荽有一阵的恍惚,隔壁萧家有个和她年岁相当的少年,如今在县学读书;小时候时常来家里找先生请教学问,每次过来都会给自己带些街上买的有趣的小玩意儿。 若说秦荽短短一生中,曾经对谁有过朦胧青涩的感情,那就是邻居家的萧瀚扬,那个有着干净清澈眼神、腼腆明朗笑容的少年郎。 不过,前世当她沦落到醉红楼后成了乐妓后,曾见过他一面,却已经物是人非。 那时,他是金榜题名的探花郎、即将成为高门贵婿,而自己却是低贱的乐妓,在他高谈阔论之时,用曾被他赞叹过的琴音为他们助兴。 秦荽本来以为已经忘记了此事,可现在想来,依然记得那人的淡漠移开的眼神,根本没有再多看故人一眼,更遑论帮一帮她? “娘如何知道那人的情况?”秦荽几乎足不出户,今年去玄妙观也是被表姐死拽硬拉去的。而母亲也很少出门,更是极少和人来往。 苏氏有一瞬的僵硬,看了几眼女儿,迟疑半晌还是说道:“那日,你去了道观,萧家曾找了媒人来问你的亲事,萧家的孩子可是咱们镇子上最好的孩子了,我自然高兴,便只说先问过你的意思,但当时也很明显是同意的。” 秦荽不知道还有这件事,但显然此事出了岔子,不然上一世自己为何不知? “可你昏迷后刚醒时,萧家的媒人便来退了信,说是亲事算了。”苏氏又想抹眼泪了。 “为何?就因为我落了水?”秦荽觉得十分可笑,但面上却平静得很。 “说是救你的人是萧辰煜,是萧瀚扬的亲小叔,两家关系不好。” 说到这里,苏氏却闭口不言了,只因为那些话实在说不出口。 第2章 婚事二 桑婶曾回来说外面传言:秦荽被卖画的男人抱过、摸过,还穿了男人的衣裳,早就不干净了。 而萧家来的媒人也遮遮掩掩暗指了这些话,还说萧瀚扬将来可是要高中的人,秦荽这样的身份本来就配不上,更不要说如今名声还不好。 这些话把苏氏气得捶胸顿足,却又无从辩驳,更不敢跟秦荽透露半句。 如今秦荽已不是当初的单纯姑娘,心思一动便把事情串了个七七八八。 几乎未走动的表姐突然来了家里,生拉硬拽让自己陪她去玄妙观祈福,而自己掉下去时明显感觉到一只手在后背用了力推她;且之后的流言蜚语如此快便传遍了富水镇,以及那个她前世不知道的提亲;这一切,是不是巧合得过分了些? 如果不是巧合,那便是有关联了。 秦荽不动声色想着事情,眼神沉静,这些账只能留待以后慢慢算,如今当务之急是婚事,必须要在父亲派来人之前定下婚事。 所以,她收回神思问:“娘,您仔细说说那救我之人吧。” 她本来对那卖画之人没有太多兴趣,如今反而起了心思,嫁给萧瀚扬的小叔,似乎还不错。 “说来他也是个苦命之人。”苏氏叹了口气后便娓娓道来。 萧辰煜是邻居萧家主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萧辰煜的母亲是续弦,萧辰煜大哥的儿子萧瀚扬只比他小三岁。 萧家还算是有些家底的富户,镇上有两间铺子,一座宅院,乡下还有良田。 萧辰煜从小也是衣食无忧,况且他是幺儿,又很会读书,在家中极为受宠; 在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十四岁那年,父亲突然病故。等丧事一过,萧辰煜的大哥立即提出分家,在族中长辈一致同意的情况下,家产几乎都归了萧大哥。 年幼的萧辰煜有什么法子和买通了族中长辈的大哥斗? 只分得少数银子的萧辰煜退了学,去父亲的坟旁搭了茅草屋住下来,算是给父亲守孝,又一边照顾病倒的母亲。 三年守孝刚满,一直卧床不起的母亲又紧跟着撒手人寰,萧辰煜又开始三年的守孝,年前才刚满三年。如今借住在玄妙观里,以卖画、写家书为生。 “这人品性没得说,人也不傻,他退学前刚过了童生试,据说定能成为秀才老爷的,可谁知家里出了事,这一耽搁便是六年,可惜了这孩子啊。” 原来也是个读书人,秦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香炉上的镂空花纹陷入了沉思:这年头身份太重要了。若是有个秀才或者举人的功名在身,对抗起父亲来,也多了些胜算。 苏氏见女儿不说话,便也不打扰。她是个不识字的村姑,也没有多少见识。嫁了人后丈夫时常不见人影,她也没个依靠,所以才对娘家人多有忍让。 “娘,这卖画的书生做您的女婿如何?” 秦荽的一句话,把苏氏飘飞的心思拉了回来,当意识到女儿在说什么时,立刻就被惊得瞪圆了眼睛。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说这样的话?被人听了去要笑死人的。”虽然是在家里,可苏氏还是四下张望了一番。 秦荽却只是淡定地笑了笑,经历太多了,秦荽早就没有了羞耻这东西。但不想吓着苏氏,还是靠过去拉着母亲的手臂撒娇,多年没有撒娇了,竟然有些生疏:“娘,这里哪有外人?” 苏氏还想教训女儿几句,可秦荽却正色道:“娘,即便您不说,我也知道外面定然传了我很多谣言,我的婚事很难吧?” “这......”苏氏无法反驳。 见苏氏语塞,秦荽又继续说:“不如就嫁给那读书人,他有孝名,品性也不错,我们出钱让他去读书科考,说不定将来就成才了呢?” 苏氏眨了眨眼睛,仔细想了半晌女儿的话,越想越觉得有理。 见母亲双眼发亮,秦荽心里一松,又慢慢说道:“娘,此事宜早不宜迟,这人迟早会被镇上的富户发现,到时候若是被人截胡,咱们可没有胜算。” 苏氏也想到了,她的身份始终差人一头,女儿的婚事和人撞上,确实毫无胜算:“唉,都是娘拖累你了。” 秦荽没有去安慰母亲,她要利用母亲这点心结,母亲才能着急去办这件事。 她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心中盘算:恐怕光是定亲还不行,父亲知晓后直接去退亲便是,所以,最好能在父亲来之前成亲。 仔细想想,即便成了亲大约也不是十分安全,还得想办法让父亲忌惮,不敢逼自己和离再嫁,最好能从父亲手里拿到母亲的卖身契,这样才算是去了母亲和自己的心病。 午饭后,母亲收拾好洗干净的袍子,还精心准备了谢礼,这才和桑婶一起去玄妙观。 秦荽独自在家,午睡一阵后起床,正坐在窗下看书,就听见院门被人敲响。 秦荽没有动,若是母亲和桑婶回来定然会出声,而现在无论来者何人,秦荽都没有心思应付。 断断续续的敲门声终于停止了,又过了一阵,隐隐有争吵声从邻居家院子里传来,很快又没了声音。 秦荽心思一动,难道刚才敲门之人是萧瀚扬?可他来做什么? 无论是不是他,秦荽都已经心如止水。何况,萧瀚扬并非良配。 母亲趁着午间人少去找萧辰煜,可回家的时间挺久的。 秦荽开了门,见母亲和桑婶脸上都有笑容,便知道事情应该妥了,也没有追问为何去了这么久? 知道秦荽的婚事有了着落,苏氏和桑婶都十分高兴,该是这几日来唯一的好事了。 萧辰煜听说是那日落水女子后,沉默良久才叹气道:“因为我一时未曾注意将衣袍披在了姑娘身上,以至于引来如此多流言蜚语,确实是在下错了。姑娘的名声要紧,在下愿意娶姑娘,并且保证以后都对她好。” 秦荽有些不相信,一再追问:“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苏氏拍了拍女儿的面颊,笑道:“我的女儿如此好,他可是高攀了。” 桑婶也说:“他说了,是因为当日做事不谨慎,给姑娘披了自己的衣裳才惹了这许多闲话,他是有责任的,所以这婚事他当时就答应了。” 秦荽短短前生里,恶心的男人见过不少,正直的也有,却不多,所以心里是抱着怀疑的,她总觉得萧辰煜只怕是也有盘算才对。 就是想不出他盘算些什么?难道在算计自己这院子和铺子? 次日,萧辰煜请了媒人上门,他也提了礼跟着来了,这是给足了秦荽母女面子。 秦荽并没有躲着不见人,而是大大方方出来见了礼,发现萧辰煜长得浓眉大眼,身强体壮,倒是看着挺顺眼。 第3章 苏家人撒泼 媒人是萧辰煜母亲娘家亲戚,嘴巴严实,倒也不理会外面的胡说八道,看着两个孩子只觉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直言是天定良缘。 秦荽见过礼后就离开了,这里的事交给母亲和桑婶就可以了。 昨晚,秦荽和母亲商议过了,婚事定在二十以前,婚后萧辰煜可以去县学继续求学,自己则继续留在镇上。 最后婚事定在了正月十八,日子虽然匆忙,但该走的三书六礼还是能走完。 定下了婚事,接下来便是银钱的事了。 铺子一时半会怕是拿不回来,现在她也没有心力去和二舅和外祖母一家撕扯,所以,银钱要另想办法才是。 想到此处,秦荽去了后院。 后院以前是先生住的,自从先生走后便锁了门,只有桑婶会时不时来打扫一下。 后院有三间正房,左边房间是先生的房间,中间堂屋对面开门,后门一开就是大街,这堂屋平时还兼具秦荽上课的课堂。 右侧房间带耳房是先生制香的地方,小部分香被先生带走了,还余下许多合香、香料、以及一些香方香书,这才是这家里最值钱的东西。 耳房 窖藏的香品需要夏日烧窖加温,让香更充分经历炎热之气,冬日反而不能放置任何增温物件,就是需要香充分经历严寒。这样窖藏出来的香才能褪去其中的火气、燥气,其后无论是入药还是做合香,其香和药性才更加稳定。 前世母女二人急匆匆跟着父亲的人走了,这些东西也最终落入了父亲手中,真是想着都心疼。 子还是弱了些。 她出来后,正在耳房架子上看存放的香料,盘算着做点什么东西去换点银两才好。 就在这时,桑婶小跑进来,指着前院急道:“姑娘,您外祖母和二舅舅来了,您去瞧瞧吧。” 秦荽捏着丁香的手一顿,把丁香放了回去,蹙眉问:“他们来作甚?” 桑婶见秦荽不紧不慢的,更是急了,忙解释道:“姑娘病了,用去了家里所有积蓄,太太和我昨儿个从玄妙观出来后,一起去了一趟茶楼,想要拿点铺租回来做家用,可钱没有要到,这还惹得老太太来家里闹了。” “我没有找过去,他们反而闹上门,真是人善被人欺。”秦荽冷冷说道。 桑婶看了看前院方向,隐隐已经能听见老太婆的哭嚎声,她忍不住说道:“这家里没个男人顶着,岂不是就要被人欺负了?” 秦荽没有接这话茬,男人也未必靠得住,说来说去,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走吧,我且去会一会这不要脸面的一家子。”秦荽率先走了出去,等桑婶出来后,又锁了门,这才朝前院走去。 “姑娘病好后,变了许多。”桑婶跟在秦荽身边,总觉得秦荽变化极大。 “人总是要变的,习惯了就好!”秦荽不想在她们面前装,也装不下去,不如让她们接受现在的自己。 当秦荽还未踏入前院,就听见了外祖母苏阿婆那嘹亮的干嚎声。 “你这个丧良心的东西啊,当年要不是我好心把你奶大,你能有今日的好日子?如今倒好,不过是迟了些时日的租金,你居然三番四次上茶楼要钱,真是个白眼狼。哎呀,我真是命苦啊!” 苏氏脸色惨白站在一旁,一只手捂着脸默默流泪。 秦荽一进去就发现母亲被打了,顿时火气。 她冷冷地对桑婶说:“桑婶,去镇上寻鲁大,就说我家里来了贼人,我请他带人来帮忙抓贼,放心,银子少不了他的。” 鲁大在镇上开了个小镖局,小镇没有多少镖可接,所以这个镖局多是帮着处理要账、做打手之类的事情,反正只要钱给够,事情肯定办的漂亮。加上并不欺负老弱妇孺,镇上和附近乡里的人倒也不讨厌他们。 哭嚎的苏阿婆顿时噎住,忙指着秦荽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是贼还是你二舅舅是贼?我们是你的长辈,是亲人,你可不要小小年纪连亲人都不认了,这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 桑婶不管这些,直接就往外跑,刚打开院门,就被苏老二从后面赶过来扯住头发,桑婶“哎哟哎哟”地抓起门闩便朝苏老二身上招呼,两个人一边厮打一边尖叫,怎一个乱字了得。 “干什么?住手!” 混乱之际,提着一盒子糕点进门的萧辰煜大吼一声,上前捏着苏老二的胳膊朝后一拧,苏老二动弹不得,手臂疼,又被腾出手的桑婶在肚子上敲了一门闩,立刻痛得他发出杀猪叫。 苏老二和他老娘,就是欺负这个家里没有男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如今看见高大的男人制服了苏老二,老太婆也不敢撒泼了,急急忙忙冲过去想要解救儿子。 秦荽心里有些感激萧辰煜,朝他笑了笑,轻声道:“放开他吧,我有话要和他说。” 萧辰煜被笑得心里酥酥麻麻的,立刻听话地放开了苏老二,不过放开的同时朝前推了一把,苏老二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秦荽走过去,有萧辰煜在一旁,她也不怕苏老二犯浑。 “这是哪里来的野男人,你们可要点脸吧,把野男人往家里领,可不要连累了我们苏家。”老太婆还是不改臭嘴的毛病,见萧辰煜离秦荽近了一点,便立刻口没遮拦地骂了起来。 秦荽冷冷地说:“这是我的未婚夫,来家里不是很正常?” 见苏家两人有些惊愕,又补道:“还有,茶楼的铺子是我的,并不姓苏,我不认你们做亲戚,所以,两日内乖乖把铺租加上利息给我送来,少了一分,我就找鲁大天天去你们茶楼喝茶,当然,乡下的房子据说修得很好,不知道需要几把火能烧得干净?” 烧房子? 烧房子的话就这么大咧咧说出来,真的不是有病? “你敢?你就不怕官府抓你去吃牢饭。”苏老二恨恨骂道,一边还摔着胳膊,另一只手又忙着揉肚子,真是哪儿都疼,现在更是气得心口疼。 “谁说我会去放火,我不是随便说说,哈哈哈!”可秦荽的眼神冷得像冰碴子,那笑声渗人得很。 苏老二和苏阿婆几乎是逃走的,秦荽在他们踏出院门时,还补了一句:“几年的租金加利息,少一个铜子都不行,否则,哼!” 第4章 叔侄见面 人走完了,院子里静寂无声,所有人都看向秦荽,有惊诧,有疑惑,有担忧。 秦荽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和以往差距过大,引起了母亲和桑婶的疑心和担忧。 但她们是自己人,秦荽倒是不担心,反而看向了那位刚定亲的男人。 萧辰煜却只是将手里提着的糕点晃了晃,笑道:“这是玄妙观新做的糕点,我拿来给你们尝尝鲜,我走得快,现在应该还有些热气。” 玄妙观的吃食很不错,尤其是糕点,不过一般人很少能吃到。 秦荽注视了萧辰煜一阵,没有从他眼里看出别的情绪,也笑了笑,转身对桑婶说:“桑婶,把糕点拿去装盘吧。” 桑婶已经整理好头发,笑嘻嘻过来对萧辰煜道谢,提了糕点去搀扶苏氏回屋。 苏氏性子懦弱,挨了打还被未来女婿看见了这一面,更是觉得无地自容,便任由女儿接待萧辰煜,跟着桑婶回了屋子。 秦荽留萧辰煜吃饭,萧辰煜答应了下来。 可时间还早,即便定了亲,也还是要守些规矩,所以秦荽在院子里摆了茶具,萧辰煜坐在对面静静地看她烹茶。 不经意间看见秦荽腰间五彩香缨,嘴角微微勾了勾。 五彩丝线连接的香囊,俗称“香缨”,除了有辟邪逐魔、保佑平安的寓意,更重要是女子订婚的标志。 此时此刻,萧辰煜才算是有了定亲的感觉。 秦荽将茶递了过去,自己也端了慢慢品着。 两人默默无言坐了一阵,萧辰煜开了口:“我对亲事十分看重,无奈囊中羞涩,这婚礼只怕不能办得风光了,又怕你们以为我心中有别的想法,所以特意来说一下。” 秦荽点了点头,并无羞涩之意,平静地回道:“我家中情况你想必也猜到一二,不过是比你多了片瓦遮身罢了。况且,这婚事是我们要求得急了,所以实在不敢挑剔婚礼是否风光了。” 萧辰煜没有说话,秦家婚事说得急,他自然猜到不止是因为流言蜚语,可自己也有小心思,就不去追究那么多了,何况,秦荽母亲说了,若是以后两人过不下去,可以和平和离。 说到底,这桩婚姻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你二舅舅家的事,需要我出面吗?”萧辰煜又问。 “暂时不用,你莫要惹上他这种无赖,这种人丢给鲁大收拾就行。”秦荽不愿意萧辰煜牵涉过多,何况,萧辰煜是要走科考的人。 又怕他多想,便又说起另外的事:“对了,你除了卖画,能不能卖点别的东西?” 萧辰煜年前卖春联、门神和欢乐图,年后是句芒神画像和春牛图,农人们会争相购买句芒神画像和春牛图。萧辰煜身上有孝名,加之价格公道,所以他的生意非常好。 萧辰煜道:“自然是可以的,只要能挣到银两,除了杀人放火都可考虑。” 秦荽笑了笑,递了一杯茶过去,道:“倒也不是什么让你为难的东西,我以前跟着先生做了些香品,想寄在你摊子上售卖,到时候你三我七如何?” 萧辰煜皱了皱眉,在秦荽以为他不愿意的时候,萧辰煜道:“我虽然落魄,倒也不至于连未来妻子的钱都赚,你只管将香做出来,我拿去售卖便是。” 大约是觉得秦荽如此说话有些折了他男人的尊严,他说话都有些冷了。 可秦荽却心里有些高兴,看来这人人品还真的不错。 两人看似闲话,实则都是在试探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此便多谢了。等明日一早,我让桑婶送来玄妙观吧。”秦荽也不客气,定下明日开始售卖香品的约定。 饭后萧辰煜走了,他已经耽误一上午的功夫,下午要回去摆摊。 经过隔壁萧家大门,正好院门打开,萧瀚扬怒气冲冲冲了出来,身后是一脸焦急的萧瀚扬母亲萧大嫂。 两人看见萧辰煜顿时停下脚步,皆是狐疑地看着萧辰煜。 萧家大嫂赵翠花顾不得儿子,忙上前一步厉声喝问:“你来我们家干啥?还想要分我家的家产?” 萧辰煜懒得和她逞口舌,转身便走,而萧瀚扬的目光从隔壁秦家大门移到萧辰煜的背影上。 他脑海里灵光一闪,似乎是知道了什么,突然追了上去,一把扯着萧辰煜的胳膊,厉声问道:“你去了秦家?你去秦家干什么?你已经害得秦家姑娘声誉受损,你还要上门来继续害她?” 萧辰煜一把打开抓住胳膊的手,轻蔑地说:“小子,就算我们不来往,我也是你小叔,嘴巴放尊重点,不然我去你夫子面前说道说道,你可就是成了个目无尊长的人了哟!” 当年分家的一事,萧大哥做得绝,也留下了隐患,如今儿子学业有成,他们便更是怕有人提及此事。 如今面对萧辰煜意有所指的威胁,哪怕萧大嫂气得浑身发抖,却也不敢继续激怒他,只是心里暗恨:想不到当初那个只知道哭的小孩也长大了,还如此不好对付。 萧瀚扬却不依不饶,继续问:“你说,你去秦家做什么?” “我去我未婚妻家里作甚又干你何事?”萧辰煜冷冷说完,转身走了。 萧瀚扬脑袋嗡嗡作响,看着萧辰煜远去的背影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循环着三个字:未婚妻...... 萧家和秦家只隔了一堵院墙,他小时候很调皮,根本静不下来,可只要听见隔壁的小姑娘弹琴,他却能坐着一直不动,直到对方不再弹奏。 他常借口去请教先生学问,把精心搜罗的新鲜玩意儿装作随意送给了她,每次都能从她眼里看见喜悦,这能让萧瀚扬高兴许久。 后来,他渐渐大了,母亲便不许他继续过去请教学问,还把他送去了县里上学。 可越看不见就越想念,听不见那琴声就静不下心来。于是他总能找些理由回来,母亲说他再时常回来,就干脆举家搬去县城。 萧瀚扬不懂母亲的心思,可见不到隔壁的姑娘根本无心读书。 最后,母亲只能和他谈:若是他考上了秀才,便请媒人去隔壁秦家提亲。 有了母亲的承诺,萧瀚扬有了足够的干劲,刻苦努力之下,他去年终于中了秀才,当他高高兴兴回来,母亲又说要等秦荽及笄后再去提亲。 萧瀚扬长大了些,便不再如以往般顶撞母亲,加上有了母亲的承诺便也安心下来。 而秦荽及笄之后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哪有时间去提亲?这一拖便过了年入了正月。 第5章 玉容澡豆 好不容易过完年,母亲终于答应派人去提亲,恰在此时,县学的同窗来邀他去拜访县里的先生、同窗,还有些聚会也该去去。在母亲一再保证会去提亲的情况下,萧瀚扬高高兴兴跟着同窗走了。 这一去便是数日,等他昨日回来,听了母亲说事情始末后不顾一切冲过去找秦荽,想要当面问问,或者说一说自己并不在乎她的名声受损,还是愿意娶她的决心。 可惜,他并没有见到人,回家后又和母亲发生了争吵。 他刚才也是和母亲争执不下,打开门也是想去找秦荽问一问,结果受了当头一棒,秦荽已经定了亲。 这怎么可能? 他呆呆转过头,看着担忧的赵翠花问:“娘,您不是说才退了几天吗,怎么他们就定亲了?该不是骗我的吧?” “走,咱们先回家,等我去问问再说。”赵翠花也气得不行,但还是要把自家的小祖宗哄回去,要是他当场闹出点什么笑话来就糟了。 只有她知道萧瀚扬的性子有多拧,为了隔壁的那个狐狸精秦荽,自己没少跟儿子斗智斗勇,可别到了这节骨眼还出岔子。 劝了儿子回去,想到秦荽跟萧辰煜定了亲,赵翠花也气得不行。 她是看不上秦荽是外室生的女儿,将来岂不是要连累自己的儿子为官,可儿子是个犟驴,不顺毛就要闹,她这个娘真是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有了理直气壮的理由不要这样的儿媳妇,终于摆脱了秦家人,只觉得天都亮了些。 可是,自己不要可以,这刚递了话对方就定了亲,甚至还是萧辰煜,那就不行,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赵翠花可不是寻常无知村妇,如果不是她,当年分家哪里能让萧辰煜母子净身出户,自己的儿子也成了年少有为的秀才,她不信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安抚了儿子,她便急匆匆出去打听了,这一打听才知道萧辰煜还真的定了亲,这两天都开始忙着置办成亲的东西。 这可不止是儿子要闹的事儿了,还关乎着赵翠花的面子。 刚从布庄出来,就碰见镇上钱庄陈老板的女儿陈优优。 陈优优领着两个丫鬟,身边还跟着秦荽二舅的女儿苏小妙。赵翠花四下瞧了瞧,见已经无处可躲,只能堆起笑迎了过去。 陈优优本来冷着的脸也露出笑来,走过去亲热地喊了声:“婶子来看布料吗,要不我们陪着婶子一起看吧?” 秦荽和苏氏不知道外面这些事,只在家里忙活。 因为想起这几日在喝红糖水,便问家里还有多少红糖? 桑婶说红糖倒是多着呢。 “那我们就做玉容澡豆吧。”秦荽拍着手道,故意看向神情恹恹的苏氏:“娘,行不行?” 苏氏脸上已经没有了红痕,但她还是没什么兴致,不过女儿难得让她一起做事,便强打起精神来陪着。 “行,你说做什么就做什么!”苏氏宠溺地说道。 秦荽就是想让苏氏忙起来,这样才能忘了今日被打之事,这些账慢慢来,总会连本带息收回来的。 桑婶也被拉来帮忙,三个女人第一次聚在堂屋里,在秦荽的指挥下干活,倒很是愉快。 玉容澡豆主要材料是红糖,桑婶负责用一块檀香木将红糖捣碎,秦荽去称了多种香粉配置好后撒入红糖之上。 苏氏也跃跃欲试参与进来,用手将红糖和药粉充分和均匀,还要挑选出香粉中的颗粒物才行。 桑婶力气大些,将和好的红糖药粉用力揉搓成团,再反复敲打成香泥。 即便是桑婶也累得很,苏氏见状,忙接了过去,让桑婶歇一歇。 最后将向你搓成小球放入模子里压成澡豆,澡豆一面各自印有梅兰竹菊的花纹,一面印着一个吉祥的字,拼凑起来是“吉祥如意、福禄寿喜”。 秦荽包了一大包澡豆递给桑婶,道:“桑婶,这些你拿去,自己用也成,送人也成,当是你的辛苦费了。” 桑婶连忙摇头,还把澡豆往外推:“家里如今情况不好,还是拿去先换点银钱才是正经,我一个老婆子用这些东西可不是糟蹋了?” 秦荽不顾桑婶的反对,将澡豆递了过去,不容反对地说道:“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桑婶不可推辞。再说,你若是不喜欢用,可以给你那侄儿媳妇用吧,她对你还是很不错的。” 说到桑婶的侄儿媳妇,桑婶也不推辞了,笑着道了谢。 桑婶是个无儿无女的寡妇,被婆家赶了出来后,被娘家隔房侄儿接了回去。可绳子就找细处断,侄儿家本来也艰难,接了堂姑姑回来,侄儿媳妇二话不说,还安慰桑婶不要想太多,就跟着他们安心过日子。 不过,一年后,侄儿去县城码头做工,惹恼了贵人,被人踢进了湍急的河里,等到被人救起来,早没了气。 桑婶不忍心看侄儿媳妇一人拉扯一儿一女,便出来找事做,正巧遇上了苏氏这样好性子的主家,这一做就是十几年,她也早就把这里当成家了。 苏氏在一旁听见秦荽让桑婶第二天把这些拿去给萧辰煜卖,便忍不住说道:“荽儿,等铺子的钱回来,家里就宽裕了,你莫要操心银钱的事。” 秦荽看向还是有些天真的母亲,道:“我今天是吓唬二舅的,他未必就被吓到了,这钱迟早要回来,我还要把铺子要回来,不过,肯定不会是这几日能做成的事。现在我的婚事最重要,等这件事过了再来解决二舅一家的事。” “你二舅一家?”苏氏居然抓住了秦荽话里的意思,疑惑道。 秦荽笑了笑,道:“表姐那日不带我去玄妙观,我也不会落水,这有了因,自然就该有果才是。” “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苏氏最大的好处便是,听不懂也不干涉女儿,只是叮嘱了几句无论如何都是亲人,还是不要弄得太过分云云。 “娘,外祖母和大舅、二舅那样对您,可您为何还要和他们来往,还如此贴补他们,容忍他们?” 即便苏氏软弱,可也不至于被欺负至此呀?前世的秦荽没有想过这些事,可现在的她看事情已经不只光看表现出来的那一面了。 面对秦荽突然问的话,苏氏的手一顿,不小心将一颗澡豆捏碎了。 秦荽的目光一凝,这澡豆可不容易捏碎。 第6章 十香丸 次日,桑婶去玄妙观送澡豆,随后又去找了侄儿媳妇。 桑婶的侄儿媳妇周氏刚洗了衣裳回来,正在院子里晾衣裳,见到桑婶回来,忙放下活来接她。 桑婶看了看院子,收拾得还算干净,满意点头,又问:“俩孩子呢?” “老大带着妹妹去玄妙观摆摊去了,就卖点果子、饼子啥的。” 周氏倒了碗水,刚想往里面放点糖,就被桑婶拦下来了:“莫要放那些劳什子东西了,我走渴了,给我喝点白水就好。” 周氏端了白水过来,有些讪讪地说:“家里连茶叶沫子都没有。” 其实糖也只有一点点底了,家里人从不敢吃,那是待客的东西。 “你啊,男人走了三年,你也没有改嫁的心思,就守着孩子能过成如今这样,算是很好了。” 其实周氏比桑婶当初强,熬上几年等孩子大了就松快了。 随后,桑婶将包好的澡豆放在桌上,暗褐色的澡豆发出好闻的香味。 “这是?”周氏惊讶地拿起一颗瞧了瞧,她自然认得是澡豆,镇上杂货铺有售卖,说是从县城来的东西,不过很贵,她见过却从没有用过。 “我家那姑娘给我的,说送人或者自己用都行。”桑婶笑得有些得意,出去帮工可不容易遇上这样的主家,要不是秦荽母女时不时给她些东西贴补侄儿媳妇,这几年这母子三人日子可没这么容易。 虽然秦家因为秦荽病了一场家里艰难了些,可怎么着也比好些人家强多了。 “姑妈,你自己用便是,拿给我还不是糟蹋好东西?再说,你侄儿不在了,我还弄得香喷喷的,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流言真能害死人,就连秦荽被人说,也不得不草草定亲嫁了。且桑婶经历过,自然知道寡妇有多不容易。 “你也是个死心眼的。”桑婶瞪了眼侄儿媳妇,耐心道:“下次赶集的时候,你让小子拿去富林镇卖掉,这可是好东西,我亲眼看着姑娘加了好些香料,我闻着比铺子里卖的强多了,你闻闻,香不香?” 只要说到秦荽,桑婶眼里都放着得意的光,周氏好脾气地凑过去闻了闻,点头说真香,桑婶便心满意足地笑了。 随后,她又说:“我今天来跟你商量个事,就是我家姑娘要出嫁了,她身边又没个丫鬟,我要是跟着过去,太太咋办?” 周氏眨着眼不明白桑婶的意思。 “我的意思呢,要是你舍得就把莲儿送去跟着姑娘,姑娘可是个有学问的人,样样都好得很,莲儿跟着还能学点东西,咱不说得多少工钱,至少能吃饱穿暖吧。” 周氏低着头没有说话,桑婶知道她舍不得,又劝道:“莲儿十岁了,你就算留也留不了几年,还不如让她跟着姑娘学点东西,以后也能嫁个好些的人家。” “姑妈,我晚点问问莲儿的意思吧,若是她不愿意,我怕她记恨我。”周氏眼眶发红,家里靠着她做点荷包、接些缝缝补补的活根本维持不下去,幸好姑妈每个月都贴补些银钱,儿子也听话,天天在外找钱,小小年纪就想着当顶梁柱。 桑婶点头,道:“这是我的想法,还没有跟太太她们说呢,不过是昨晚上,太太跟我念叨,说要给姑娘买个丫头,我这才想起来咱们家莲儿。” “姑妈的好意我明白,姑妈等我的消息吧。”周氏还是坚持要问问女儿愿不愿意? 桑婶并没有不高兴,又说了几句就匆匆告辞。 等桑婶买了菜回家已经有些晚了,急急忙忙进了厨房做饭,苏氏也进来帮忙。 苏氏从来不摆太太的谱,家里的活都是跟着桑婶一起做,两人一起说说话,时间也过得快些。 桑婶把莲儿的事跟苏氏说了声,苏氏有些迟疑:“才十岁,是不是小了些?” “是小了点,可是很能干的,性子也像她娘,柔得跟面团似的。”桑婶说话也不影响手中的活,利落的很。 “要不,我去跟荽儿说说,看她的意思吧!”苏氏不是个能做主的性子,干脆去找秦荽。 秦荽在后院正忙着做香品。 她将沉香、麝香、白檀香等十几种香粉和炼蜜一起制成丸子。 苏氏进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一个个梧桐子大小的丸子,问:“你这又是作甚?” “这是十香丸,早晚洗脸能让肌肤光滑,不用带香囊或者扑香粉也能整日有香气。”秦荽笑道:“到时候娘拿些去用,娘肯定喜欢。” “好啊,我倒要看看有多好用。”苏氏笑着答应。 问了怎么做后也坐下来帮忙,随后又把小丫头的事说了。 秦荽想了想,道:“桑婶是想帮她侄儿媳妇一把,咱家确实也缺人,不如把莲儿喊来家里跟着桑婶做事,跟桑婶一样雇佣就行。至于我的丫头,还是去买一个吧,十四五岁的就好。” 秦荽不期望得到个衷心的,但至少要放心些的人留在身边。 “嗯,我也觉得莲儿太小了。”苏氏点头,又道:“下午我出去问问,这可不一定能有合适的。” 秦荽的嫁妆早几年就开始准备,倒也不差多少东西;就连嫁衣也已经托镇上绣楼做了,只是去取的时候要付的钱还没有。 见苏氏皱着眉,秦荽笑了笑,道:“娘莫要发愁,这十香丸弄好后,托人送去县城卖给香铺或者脂粉铺子,便能回来一笔银子。到时候就在县城买丫头岂不是方便些?” “这十香丸如此值钱?”苏氏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眼前的丸子。 “当然了,里面的香料县里都不一定能弄齐,这些可都是先生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好东西。” 等这笔钱回来解了家中的燃眉之急,秦荽便能抽出空来收铺子了。 经历过太多后,她明白一个道理:事从缓急,急易生乱,乱则生悲。一件一件事情慢慢办,千万别着急。 下午萧辰煜又来了,他是来送上午卖澡豆的钱。 秦荽一看,比之前定的钱多了一倍都不止,忙问怎么回事。 萧辰煜笑得云淡风轻,实则颇有些得意:“我把澡豆在三清殿的祖师爷面前供奉了了一个时辰,这受过香火的澡豆,加了一倍的价格售卖难道不应该?果然,刚一摆出来就被几位来上香游玩的姑娘全要了。” 姑娘? 秦荽有些无语了,这些姑娘如此大方,到底是因为萧辰煜这个文质彬彬的样子还是因为澡豆供奉过的原因呢? 一个澡豆在三清殿里逛一圈,身价就翻了一番? 秦荽将银子一分为二,将一半给了萧辰煜:“这是你应得的,如今要准备婚事,你应该也需要。” “确实是急需银钱,那我不推辞了。” 见萧辰煜爽快把银子收了起来,秦荽觉得和这人说话挺轻松。 随后,又把今日做的十香丸取了出来,整整一大盒十香丸放在萧辰煜的面前,道:“我想麻烦你帮我送去县里卖掉,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买一个丫鬟?” 萧辰煜看着十香丸沉吟片刻道:“卖东西我能行,可看人我不一定能行。” 随后,他抬起眼,看着秦荽发出邀约:“要不,明儿你同我一起去县城?” 第7章 县城之行 富水镇属于淇江县,淇江县有一个码头,来往客商较多,因此,淇江县的繁华不低于州府。 淇江县有两条街全是香铺,本地人不是很多,来往的大多数是各地客商。 秦荽跟在萧辰煜的身后在拥挤的人群里朝前走着,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第一次有人挡在她的前面阻挡着来自前方的拥挤人潮。 两人进了一家颇有规模的香铺,门口的小伙计十分热情,见到萧辰煜和秦荽忙迎了上来。 当得知是有十香丸要售卖时,伙计把两人引到了旁边的待客小厢房里:“二位请坐,我这便去请我们家二掌柜的来瞧瞧。” 等他走后,萧辰煜说道:“都说店大欺客,其实有时候店能做大,定然也是有原因的。” 秦荽笑了笑:“嗯!” 离开家的秦荽不怎么爱说话。萧辰煜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蹙了眉,虽然秦荽看起来在笑,但她眼里根本没有笑意,甚至像是戴了面具让人看不真切。 一个十六岁的姑娘第一次跟着未婚夫出门,却根本没有娇羞或者高兴的情绪,反而还不如在她家中那般真实自在。 两人都不说话了,还好掌柜的来了,他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进来便面带笑容拱手致歉:“哎呀,让两位客人等久了,实在是不该,客人可千万莫要恼了。” 萧辰煜也站起身拱手回礼,笑着寒暄了两句才坐下,掌柜的打开箱子看里面的十香丸,刚打开盖子,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掌柜的鼻子微动,眼睛便亮了。 “这都是你们自己做的?”掌柜的问,眼睛却停在十香丸上,手指拈了一颗起来放在手心仔细看,还凑近了嗅。 “是我们做的,这十香丸的香方也是我未婚妻的先生教给她的,只此一方,绝无仿品。” 此香方其实是秦荽在原有的十香丸香方基础上添减了香料自创而成,当初做出来的时候,就连先生都赞叹不已。 昨天决定要来县里后,秦荽便和母亲一起做了半夜的十香丸,所以今天的量并不少。 本来还以为要分开几家才能卖完,谁知,这二掌柜十分爽快,每层都打开来瞧过后说全要了。 秦荽从未卖过东西,没想到如此容易,等拿着五十两银子从香铺出来时还有些不真实感觉,而那位二掌柜还在门口说:“二位有了香品,只管送来便是,咱们聚香楼童叟无欺,价格绝对公道。” 萧辰煜哈哈笑着和对方道别,秦荽只在一旁不说话,心里倒是挺佩服萧辰煜,没想到他一个读书人竟然也能跟商人你来我往的应付,在谈价格时是一点都不退让。 “我要去一趟书店,随后再去看人如何?”萧辰煜征询秦荽的意思,秦荽自然没有异议。 走过几条街道后,两人进了一家并不起眼的书铺,书铺和其余店铺不同,来往的都是读书人,所以里面很是安静,就连要买东西时也不会大声喧哗。 萧辰煜熟门熟路走到柜台前,轻轻敲了敲柜台。低头打算盘的掌柜抬起头,见到萧辰煜的时候,脸上露出一抹笑。 这笑容可不是对待普通客人的敷衍假笑,而是看见朋友的真诚笑容。 “你是有些日子没来了,你不是要摆摊卖画,怎么还有空闲来县里?”掌柜的边说着便从柜台里走了出来,手指了指门帘,意思是里间说话。 进了里间,掌柜的请他们坐下,还让人倒了茶进来。 萧辰煜这才指了指秦荽介绍道:“这是我的未婚妻子,今儿来是准备些成亲用的东西,顺便把这本书给你送来。” 说着,把手里提着的布包放在了桌上,又跟秦荽介绍对方是这家书铺的掌柜的,喊他刘叔便是。 等两人见了礼,掌柜的便急忙解开布包,里面是一本并不厚的手抄书,掌柜的忙拿起来翻了翻,不停点头:“不错,不错,真是不错啊!” 随后放下书,看了眼秦荽,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对萧辰煜说:“什么时候成亲?老朽也去讨杯喜酒吃吃。” 萧辰煜忙起身拱手行礼,又把时间说了。 掌柜的点头,又问:“喜宴摆在何处?” 秦荽也看向了萧辰煜,她也想知道成亲后会住在哪里?难道是那萧辰煜守孝的茅屋? 萧辰煜笑道:“自然是玄妙观,刘叔到时候早些来,我家中没有了长辈,有了刘叔坐长辈席,我这心里也舒坦了。” 刘叔似乎知晓萧辰煜家的情况,但还是问了句:“你家那些长辈都不请了?” “算了,就算我去请,他们也未必来,来了也不是真心替我高兴,那我这大喜的日子闹得不愉快,何必呢!”萧辰煜十分洒脱,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倒也没有不高兴。 刘叔也点头认同:“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不拘泥这些烦忧之事,做人就该洒脱些才是。” 秦荽静静坐在一旁,思绪有些飘远。 萧辰煜借住道观,难道自己成亲后也跟着他借住道观?要不和他商量一下,成亲后住到自己家里去? 萧辰煜拿来的书是他自己写的话本,这几年他便靠着写话本赚钱给母亲治病,多数读书人喜欢看话本,但却不会放下身段去写,萧辰煜却是毫无负担,写好了就送来给刘叔。 刘叔取出十两银子递给萧辰煜,萧辰煜拿了就起身告辞。 刚出书铺大门,迎面遇上几个书生结伴而来,其中打头的豁然是萧瀚扬。 萧瀚扬神情有些恹恹,却在看见萧辰煜和秦荽时,双眼突然就瞪圆了,眼珠子在萧辰煜和秦荽身上来回转,似乎不相信眼前看见的事情。 “你们......”萧瀚扬只说出两个字,却再也找不到话来表达心里的酸楚、愤懑等等复杂情绪了。 萧辰煜嘴角微勾,意味不明看了眼萧瀚扬,转身对秦荽温柔一笑:“走吧,早点办完事,还能去逛一逛绣楼,看看有没有需要购置的东西。” “好,走吧!”秦荽也回以温柔笑意,很是配合萧辰煜演了一出郎有情妾有意的戏。 两人从萧瀚扬身边走过,萧瀚扬的脖子涨得通红,突然问道:“你们真的要成亲了?” 然而,萧辰煜根本没搭理他,秦荽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不管萧瀚扬如何愤怒,萧辰煜和秦荽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然而去买人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合适的,便只能改天再来。 萧辰煜和秦荽出了县城,在存放马车牛车的地方找到带他们来的马车,刚要上车,萧瀚扬匆匆赶来,他拉着萧辰煜的胳膊,眼睛却看向秦荽。 “你不能嫁给他,他什么都没有,你嫁过去住在哪里?”萧瀚扬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周围立即围了看热闹的人群,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第8章 缘分天定 萧辰煜一把挥开萧瀚扬的手,让秦荽先上车,以免她成为众人的笑话。 秦荽转身上了马车,自始至终没有看萧瀚扬一眼。 等秦荽放下马车帘子,这才把萧瀚扬推到车架上,逼近了低声问:“她为何要匆匆嫁给我你会不知道?若是你真的不知,那就回去问问你娘?” 萧瀚扬双眼赤红,想要摆脱萧辰煜的气势逼迫,也大声吼道:“你少把我娘扯进来,我知道是你故意的。” “我故意的?哈,那就当我是故意的吧。可是,你也不想一想,你家去提亲的当天,从不出门的秦姑娘为何偏偏就出了门,她并非不稳重的人,为何偏偏就她落了水呢?” 萧瀚扬的脑子从愤怒中醒了过来,眼睛也逐渐清明,呆呆的看着比他高些的小叔,似是不信,又似是不敢去想。 见萧瀚扬压着牙,下唇却在微微颤抖,萧辰煜又低声冷笑道:“大侄子,你母亲把你保护得太好,可你想想,除了亲近之人,这镇上谁认得她?可事情刚出不过两天,全镇人都知道秦家姑娘落水,而且,众目睽睽之下都瞧见了,我根本没有碰过她,可传言为何如此不堪?” 萧瀚扬的眼里慢慢有了泪意,他其实早就想到这一切是母亲所为,可心里又拒绝这样想,所以才跑来县里和同窗相邀去书铺,谁知道却遇到秦荽跟着萧辰煜。 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可真正看见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于是,被愤怒、嫉妒冲昏头脑的萧瀚扬匆匆赶来了城外,果然抓到了人。 “你要是心有不甘,就回去问问你那心思歹毒的好母亲都干了些什么?”萧辰煜看见萧瀚扬有些崩溃,是一点都不同情,说完后便上了马车,让马车夫赶紧走,只留下萧瀚扬独自站在原地被人围观、指指点点。 萧辰煜上了马车,秦荽对他笑了笑,道:“多谢!” “不必如此客气。” 一个不说谢什么,一个也不问,就好似有默契般知晓了对方的意思。 马车有些摇晃,两人也静默不语。 良久,秦荽抬眼看着萧辰煜,突然问:“那些事你都知道了?” 萧辰煜明白她指的是落水背后的那些事,笑道:“我并不知道,不过我了解我那个大嫂,所以不难猜测。” “你......”秦荽顿了顿,还是问出口:“你为何答应娶我?” “若我说我是为了你家的铺子和房子呢,你信不信?”萧辰煜靠着车壁浅笑着说道。 秦荽摇头,她有些了解萧辰煜的性子,随和、洒脱,骨子里还藏着些傲气,而且他应该不是算计女人钱财之人,何况,这两日看来,他要挣钱应该不难。 “你这么相信我?”萧辰煜饶有兴致地问。 “那些东西是不是我的还不一定,你图也无用。”秦荽道:“何况,我直觉你不是这样的人。” 萧辰煜哈哈一笑,颇为高兴地说:“咱们是缘分天定罢了,你也别想这么多,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便是。” 随后,萧辰煜又道:“接下来这几日,我大约会很忙,就不能去瞧你,你二舅的事先放一放,等我空了再陪你去解决。” 秦荽轻轻点了点头,那句“缘分天定”在脑海里绕了两圈,摇了摇头甩了出去。 将秦荽送了回去,萧辰煜也进去跟苏氏见了面,便匆匆走了。 家里多个人,是莲儿,十岁的小姑娘怯怯的看着秦荽,笨拙地行礼,糯糯地喊着姑娘。 秦荽拍了拍她的头发,道:“莲儿好好跟着你姑婆,我有事再喊你。” 莲儿看着秦荽往后院去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背影看,桑婶问:“你瞧什么呢?还不来帮我摘菜。” 莲儿走过去蹲下身摘菜,抬起小脸问:“那就是姑婆说的姑娘啊,长得太好看了,就跟仙女儿似的。” 桑婶哈哈笑着,低声说:“你好好在这里干活,以后能学到姑娘一点皮毛,也够你用了。可惜,你太小了,姑娘不愿意让你近身伺候。” 莲儿还不太懂这些,但娘说姑婆说什么就听什么,所以用力点头,保证道:“莲儿很快就要长大了,到时候就去伺候姑娘。” 秦荽在后院看见母亲苏氏,苏氏正在仔细擦桌椅,见女儿回来,忙问东西卖得如何? 秦荽将银子给了一半给母亲,自己留了一半。 “娘,下午陪我去一趟二舅家里吧!” 苏氏手一顿,问:“去他家作甚?” “我这里还有些澡豆,想给二舅母送去。”秦荽指了指罐子里的剩余的一点澡豆。 “你是为了要银子?”苏氏皱着眉,又说:“此事交给娘来,娘下午去茶楼找你二舅再说说,你那天已经吓到了他,我这次去找他肯定容易很多了。” “娘,二舅那人软硬不吃,我找鲁大是下下策,只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我去二舅家看看,这叫知己知彼嘛。” 苏氏如何拗得过女儿,于是下午午休后,母女二人就提着澡豆和一包糕点出门了。 正月串门,手里不提点东西可是要遭人笑话,所以,无论情愿不情愿,一包糕点还是要拿的,不过是不值钱的东西罢了。 苏老二在镇上的家就在茶楼后不远,是一座一进小房子。 苏老二本来是不学无术的乡下混子,后来拿了外甥女的铺子开茶楼,生意倒是不错,起先倒还是老实给了租金,虽然租金较旁人已经少了三成。 只是,自从秦雄飞不再来富水镇后,苏老二根本不拿苏氏母女当回事,四五年的租金一文不给。 之前秦荽从不管这些俗事,苏氏手里有积蓄倒也没有逼他,这几天却逼得紧了。 所以,当苏氏敲开房门时,二舅母黄氏差点就把门当场甩上,还是秦荽上前一步说道:“二舅母,我们来看你们了。” 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高高提起,二舅母并非是个聪慧的,在礼物的晃动下,开门请他们进去了。 院子不大,靠着院墙晾晒着大人孩子的衣服。 秦荽有些奇怪,二舅家怎么会小婴儿的衣裳,低声问了母亲,苏氏凑在秦荽耳边低声说:“你二舅纳了妾,上个月刚生了个姑娘。” “哦!”秦荽感觉有些好笑,就苏老二那样的,也学着富户纳妾? 第9章 知己知彼 苏家院子正房三间,两边各带一个耳房,左右厢房各三间,进门右手边是厨房、柴房,和秦荽家不同,苏家还有个停马车的地方。 就院子里晒的衣裳来看,这里住的人应该不少。 二舅母把秦荽母女领进了堂屋,只见右房间帘子一掀,一个颇有些姿色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个襁褓。 黄氏在看见女人的时候,眉头皱了皱,但还是介绍道:“这是你二哥的二房桃娘,刚为家里添了个丫头。” 说着又介绍了秦荽母女,桃娘很会来事,忙上前行礼,还把襁褓往前送了送,只让才一个多月的小婴儿喊小姑姑。 苏氏明白这是要见面礼,可她还真把这小婴儿给忘了,一时也没有准备礼物,刚想把手腕上的银镯子取下来,手却被秦荽拦住了。 秦荽凑过去看小婴儿的脸,惊讶地说:“她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儿,二舅肯定非常疼她吧?” 桃娘刚做了娘,被人夸孩子心里美滋滋的,忙眉开眼笑地说她父亲如何如何疼孩子,还给孩子打了一套金手镯、金长命锁。 秦荽没有错过黄氏脸上的愤恨和醋意,又夸了孩子再夸桃娘漂亮,那身材根本不像刚生过孩子的女子。 桃娘一手抱娃,一手眼唇吃吃笑出声。 “行了,还不快回屋去,尽在这里丢人现眼。”黄氏的手用力挥着,像是赶苍蝇似的,瞧那力度,秦荽毫不怀疑她是想扇桃红巴掌的。 桃娘瘪了瘪嘴,很是不屑的哼了一声,刚要转身走,就看见院子里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二舅苏老二,另一个年轻些的是秦荽大舅的长子,也就是秦荽的大表哥,苏家的长孙。 秦荽的眉头微微一挑,果然今天来对了,不然,她倒是把这位大表哥给忘了。 苏老二占了便宜开茶楼,苏老大能不眼馋?何况,这房子是小妹苏大丫的,苏老大自然也觉得该理所当然掺和一股。 于是,在苏强十四岁便把人送来茶楼跟着学做账。 苏老二在苏阿婆面前是幺儿,很是得宠,可在长孙面前却又要往后排一排了。 苏强今年二十,只比秦荽大六岁,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苏氏虽然懦弱,也长于乡下,可她长得漂亮,身上自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气质。而秦荽长相随了母亲,性子却很冷淡孤傲,加上从小读书,身上的文雅是旁人学也学不来的。 苏强在看见表妹的第一眼,眼睛都直了,桃娘在一旁冷哼一声,扭着身子进了自己的屋子。 苏老二那日被桑婶打了,直到今日都还有痕迹;看见苏氏母女上门,桌上还摆着糕点,心里以为她们怕了,这是上门来讨好他。 虽然心里依然不舒服,但事实证明了一点,自家这个小妹依然在自己手中被拿捏得稳稳的。 苏强过来恭恭敬敬朝苏氏行礼,喊了声姑姑,随后又看向秦荽,学着镇上少爷的模样温声喊道:“表妹!” 秦荽站起身回礼,随后又坐了回去。 苏强听过这位表妹十分孤傲,平时就不爱理人,所以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苏老二坐在主人位置,翘起二郎腿斜睨着苏氏母女:“怎么,知道错了,今天特意上门来道歉?” 知道苏氏不敢说话,秦荽抢了话头:“二舅说笑了,你和我家帮佣打了一架,与我们何干?” 苏老二一拍桌子,大喝道:“长辈说话,哪里就轮到你个小丫头片子说话了?” 秦荽笑了笑,毫不在意苏老二的怒吼,反而淡淡地说:“不知道二表姐在不在家中?要不把她喊出来,我们说说话?” 苏老二被噎住,又忍不住问道:“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扯上你二表姐了?” “是这样的,那天二表姐喊我去玄妙观祈愿,我如今应了所求之事,所以来请二表姐跟我同去玄妙观还愿。” 黄氏突然开口,冷冷地说道:“她如今正说亲,不好跟你四处乱跑的,你还愿自己去就行了,还非要带上她作甚?” “唉,那日表姐突然来了我家,非要我跟着去玄妙观,我当时也是如此说,可表姐说我们是表姐妹,合该多走动走动,这才亲热得起来。” 秦荽的眼睛四下扫了一圈,众人神色各异,但唯有黄氏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心下了然,只怕当日之事,黄氏是知情的。 “我出事后,表姐把我送回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本来也有些恼二表姐,可如今我却觉得该多谢二表姐,我想明日去玄妙观还愿,还请二表姐与我同行。” 苏老二想着,只要不提钱的事就好说,于是拍了版:“好,就明日,苏强,你明天陪你妹妹和表妹去一趟玄妙观吧。” 秦荽本来想拒绝,可突然看见倚在门口的桃娘瘪了瘪嘴巴,秦荽把到口的拒绝咽了回去,笑着说:“那就多谢表哥了。” 随后,扯了扯母亲的衣袖,苏氏几乎没有怎么说话,这时候倒是主动站起身说要回去了。 苏老二等人走了才疑惑道:“她们既没道歉,也没要银钱,那究竟来做什么的?” 黄氏却朝左边厢房跑去,她的女儿苏小妙正躲在屋里不敢动。 见母亲进来,苏小妙忙问:“娘,她们走了?” 黄氏把门关严实了,走过去坐在苏小妙的身边,问:“那日之事,可有旁人知道?” 苏小妙摇了摇头,掰着手指头说:“就我和陈优优、还有娘知道,不过陈优优那边就不知道了。” 随后一把抓住母亲的手,紧张得问:“娘,可是秦荽说了什么?” “她倒是没有说什么,我瞧着她那意思是,当日求了姻缘,如今还挺满意那定亲的男人,所以想去还愿,想让你明天跟她同去。” “不,我不去。”苏小妙连连摇头,还往后缩了缩,拒绝得十分彻底。 “不去都不行了,你爹已经答应了,你也不用怕,明天你大哥会送你们去,玄妙观很近,烧香还愿后,直接回来便是。” 听说有苏强在,苏小妙心里安稳了些,但隐隐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拉着母亲的胳膊,问:“娘,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去吧,你不知道那秦荽实在是个令人讨厌的人,一副爱答不理人的样子,还真把自己当成小姐了。” “我去不了,那个桃娘的娘家人明天要来看孩子,要是我不在,怕是你爹要把家里的好东西都贴补了去。不行,我得在家盯着才行。” 苏小妙嘟了嘟嘴,却无计可施,谁让黄氏只生了两个女儿,所以不得已让苏老二弄了个二房回来,这第一个是女儿还好说,若是再生个儿子,这个家以后都是人家的了。 第10章 野梅香 次日,苏强架着马车来找秦荽,苏小妙在车上没下来,只有苏强进去跟苏氏打了招呼。 苏氏想到上次的事便心有余悸,可她实在是拿女儿无法,只说要同去,可秦荽却直言无事,连莲儿都不愿带。 苏氏要准备成亲的东西,确实也忙,便心怀忐忑地送秦荽上马车,还一再叮嘱苏强照顾好秦荽。 今日的苏强对小姑姑很是客气,连连点头保证会安全无虞地把表妹送回来。 苏小妙在秦荽上车坐在她对面时,便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表姐,我病了那么久,你怎么都不曾来瞧瞧我?”秦荽歪着头,很不解的问。 “我......”苏小妙我字出口就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我那日掉下去后,表姐为何不见了?”秦荽状若天真的继续问。 “咳咳,你那日去许愿池,我刚好遇上好友在一旁说了会儿子话,正巧她让我陪她去上柱香,等我出来已经不见了你的身影,后来听说有姑娘掉了下去,我这才知晓是你,这不,回去后我也吓病了,这身子骨也刚好。” 苏小妙越编越顺,说完自己都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似的。 秦荽轻轻颔首,柔柔的说:“原来如此,表姐,你也莫要自责,当日栏杆有些滑,我一时未抓稳,才被身后的人挤了下去。” “哎呀,我就说表妹读了那么多书,定然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如今看来,表妹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 秦荽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已经颇有绝色美人的风情。 苏小妙一时看呆,心道:我一个姑娘都被吸引了,难怪萧瀚扬公子要被她勾得魂都没了。也幸好她平日不曾出门,倒是没有人发现富水镇还有个如此漂亮的姑娘。 今儿的秦荽特意装扮过,有过前世的经验,打扮自己倒是轻而易举。她画了远山黛、轻扫慵来妆,而身上还有一种淡淡清新的香气,在马车里就尤为明显。 苏小妙已经放松了警惕,忍不住问:“表妹身上是什么香?可真好闻。” “你是说这个吧!”秦荽将腰间的香球取下来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哎呀,里面还能转动的呀。”苏小妙虽然住在镇子上,实则没有多少见识,她看着镂空金属球里面还有个空碗形状的东西,随着手的移动也跟着移动,始终保持着碗口持平朝上。 “此名为香球,和香囊功效差不多,只不过可以焚香、也可将香丸、香片放入其中,令气散发自然芬香。” “表妹你就好了,随随便便拿出来的都是好东西。”苏小妙把玩着香球爱不释手,就差出口让秦荽送给她了。 “这个是我父亲送我的,我不能送人,不过家中还有一个瓷的,表姐若喜欢,明儿来家里玩,我找出来送你。” “真的,那就多谢表妹了。”至此,苏小妙才恋恋不舍的把香球还了回去。 镇子不大,几句话的功夫,马车停在了玄妙观外,苏强撩起帘子朝里面的人喊道:“表妹,你们下来吧,我们已经到了。” 苏小妙第一个跳下去,冲着大堂哥不满地嘀咕了一句:“怎么就知道喊表妹,你妹妹还我还在里面呢!” 苏强对苏小妙没什么耐心,白了她一眼,转身笑着看向慢慢出来的秦荽,似是想要伸手去搀扶,却被秦荽避了开去。 今日的三清殿外依然开市,所以照旧热闹非凡,只是秦荽却未曾看见萧辰煜,萧辰煜的摊子都没有摆开。 苏小妙已经对秦荽很是亲热了,拉着她的手臂就朝三清殿走去,苏强跟在身后,看着秦荽袅袅身姿有些移不开眼睛。 苏强长得还算过得去,又年纪轻轻便是茶楼的掌柜,有许多女子对他暗送秋波,他自然得意,可他却是第一次看见秦荽这样的女人,心里难免有些心痒痒。 想到还能借着表哥表妹的关系亲近亲近,更是高兴了几分。 想到乡下家中那蓬头垢面的媳妇,只知道做饭、带孩子、伺候公婆,哪有一丁点情趣? 三人依次上了香,静心跪拜后起身出来,秦荽喊住一位道长问:“请问道长,那卖画的人今儿怎么没有摆摊呢?” 这边卖画的只有萧辰煜,且他借住在玄妙观,如此一问,道长已经知晓,便笑着说:“他这几日应该都不摆摊了。” “他为何不摆摊?”苏小妙越过秦荽突兀又无礼的问道。 道长看了她一眼,又对秦荽施了一礼,道:“贫道告辞!” 苏小妙还想追问,被苏强呵斥住了:“二妹,人家摆不摆摊干你何事?” 秦荽蹙眉想了想萧辰煜曾说过最近几日会很忙,不能去看她,看来是真忙啊,连摊都不摆了。 出了三清殿,秦荽指着许愿池对苏小妙道:“表姐,咱们过去还愿吧。” 随后,还凑在苏小妙耳边羞赧地说:“我那日就是在这里许愿寻得如意郎君,如今可是灵验了,表姐要不要试试?” 本来有些抵触许愿池的苏小妙莫名其妙便听从了秦荽的话,跟着走了上去。 苏强眉头微蹙,不自觉走近两人一些,若是再摔一个下去,他可无法交差,虽然,若是表妹再摔下去,自己肯定愿意下去把人抱上来。 秦荽已经注意到苏强紧张的模样,心头冷笑,难不成自己还会将苏小妙推下去不成? 苏小妙其实也暗中防备着,直到离开许愿池都没有发生任何事,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闲谈了一阵,秦荽回家,苏小妙和她约好明儿来找她玩,这才高高兴兴跟着苏强回去了。 秦荽如今有时间就泡在后院弄香,很多香弄好后还需要窖藏阴干才能使用,这可需要足够的时间,而窖里的东西现在最好不要拿去换钱。 今日她做的是野梅香,降真香四两、腊茶一胯,研茶为末,与早起打的一碗井花水、香同煮。 苏氏坐在一旁做衣裳,一边看女儿在院子里一忽儿扇火,一忽儿又看看水干了没,忍不住问:“阿荽,自你病好后,怎么不曾见你弹琴了?” 秦荽的手一顿,又用长筷子拨了拨瓦罐里的东西,见已经干了便端了瓦罐倒在书桌上的木盘中,又低头仔细筛去腊茶,将真香研磨为细末,再取出龙脑和均匀,再喝了白蜜揉捏成鸡头大小的圆子。 在苏氏以为女儿不会回答的时候,秦荽回头说道:“娘,我以后都不想弹琴了。” 苏氏本想问为何不弹?可女儿回眸的那一瞬,眼里的悲伤刺痛了苏氏,她不懂女儿的悲伤来自何处,却已经心疼不已,良久,苏氏才勉强笑道:“那东西不当吃不当喝,不弹就不弹吧!” 第11章 入套 夜深了,秦荽从梦中惊醒,睁着眼良久才慢慢平复心情。 她每夜都梦醒好几次,那梦中情形皆是前世所受之苦楚,却未曾想,重来一次,却还在梦中如影随形折磨着她。 坐起身,披上厚衣裳起身,拨了拨屋中放置的炭炉,见火星即将熄灭,便加了些炭进去,又打开香盒,取了一把香屑撒在上面,盖上盖子静静坐着。 今天母亲突然问起弹琴之事,让她今晚忍不住又做了噩梦,梦里依然是那令人作呕的醉红楼,她坐在角落里为那些醉酒的男人们弹琴取乐。 她举起自己的手仔细看,想起先生曾说:“你心思纯良,又极有灵性,将来在琴乐一道上或有极大成就。” 父亲听闻她弹琴极有天赋,便兴高采烈置办了好琴赠与她,还在此地住了快半年,以至于母亲那时脸上皆是温柔缱绻的笑。为了娘,秦荽拼命练琴,只想着若是父亲再来,看在这琴技份上,说不得能对母亲更好些。 只可惜,她后来才知晓,琴技高,不过是父亲能“卖”个好价的砝码罢了。 炭燃了起来,香也熏满了屋里,这让秦荽心里舒坦了许多,她深深吐了一口浊气,站起身转身回床上睡觉。 既然重来,那就重头来过。 大约是安眠的香起了作用,秦荽一夜到天亮。 次日上午,苏小妙着一身粉色新衣早早便来了家中,她很想要那种能装香的香球。 秦荽在家并不会梳妆,只简单挽了发髻,插了支梅花银簪,但她眉眼生得精致,如此打扮更添一份素雅。 苏小妙心里有些嫉妒,瘪了瘪嘴,便嚷着要看秦荽的瓷香球。 秦荽早就取出一个香囊来,十分歉意的说:“那支香球找不到了,不过这个香囊也是我父亲早些年从府城带来的,就送给你玩吧。” 虽然香囊刺绣精美,可如何能与秦荽那香球相比,她正要不依,就听秦荽说道:“我今天早上听桑婶说了一件事。” 苏小妙把香囊放在手心捏来捏去,颇为不满地说:“何事?” “听闻萧瀚扬要定亲了。” 苏小妙眨了眨眼睛,她没有去想秦荽为何要对她说这件事,而是在听明白后瞬间瞪圆了眼睛:“他跟谁定亲?” 秦荽轻笑:“自然是镇上最富有的钱庄老板之女陈优优啊,怎么,你还不知道?可是我听桑婶说整个镇子都传遍了呀?”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她?”苏小妙顾不得香囊,就要起身离开,却被秦荽拉住袖子,道:“表姐莫急,听我说完。” 苏小妙瞪着眼,着急地说:“你还有什么事?” 想到香球没有,反而还得知婚姻出了意外,她更不耐烦起来。 “表姐可是喜欢萧瀚扬?” “关你何事?”苏小妙此时倒是想起来萧瀚扬曾经同秦荽提亲来着。 “若是表姐听我的,我能帮表姐啊!”秦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继续道:“你也不用避讳我,毕竟我是要成亲的人了,不会和你争抢。” “你如何帮我?又为何要帮我?”苏小妙疑惑地问。 “我想让你帮着说说好话,让二舅舅把我家铺租给我,唉,我都要成亲了,可我连压箱底的银子都没有,你也看见了,他连个房子都没有,我这以后的日子难免艰难了些。” “我......”苏小妙想说她如何能说动父亲拿钱出来,可此话不能告诉秦荽,于是点头应道:“你帮了我,我也会帮你。” “你将租金拿来,我便帮你出主意。”秦荽模棱两可说着,反正对方听不听都无所谓。 苏小妙急匆匆回了家,拉着正在跟桃娘吵架的黄氏进了里屋。 “娘,这次你要帮我,萧瀚扬要跟陈优优成亲了,那我该怎么办?”苏小妙把秦荽的话说了一遍,又看向母亲:“娘,要不我们让秦荽帮我,她读过书,说不定能想到法子。” 黄氏用手指戳了女儿的眉心,骂道:“你个傻子,先不说你父亲如何肯将那么大一笔银子拿出来,就说他肯,那秦荽就真能帮你?” “可是,她说她有法子。”苏小妙嘟着嘴反驳,实则心里也没有底。 黄氏道:“不行,我去找赵翠花说说,她当初让你干了那样的事,明明答应过让你做她儿媳妇,如今却想反悔,那可不成。” 黄氏匆匆走了,苏小妙在家里着急等着。 黄氏终于回来,却是眼含怒意,苏小妙心头一惊:“娘,可是没有办妥?” “这个死女人,居然说你不识得字,和她儿子不般配。”黄氏气呼呼地说着。 “可是,她当初明明夸我听话乖巧,她就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做媳妇。”苏小妙眼泪哗啦啦的流,又气得捶桌子。 “她还说我们家铺子都不是自己的,我看她就是想娶个有钱的媳妇儿。” “那怎么办?” “我拿当初她让你推秦荽落水的事威胁她,可她矢口否认,还说从未与你说过话。”黄氏也气得很,可此事确实无人证,当初是赵翠花挑了苏小妙独自上街时找机会跟她说的。 “娘,此事陈优优知道,她还帮我出谋划策来着。”苏小妙突然抹着眼泪说道:“将她推下许愿池就是陈优优的主意。” “你呀,陈优优会帮你?她已经是萧家未来媳妇了,你就是被那两个女人合谋摆了一道。” 苏小妙颓然坐下,目光呆滞地看着母亲:“我去找秦荽,她肯定能帮我。” “你父亲快回来了,等会儿我们全家要回乡下过上元节,你莫要跑出去了。等后日回来娘陪你去找秦荽。” 上元,元宵。 上元节,街市上有人簸米粉成丸子,称之为“圆子”,还有制成饼式后油煎,名曰“油锤”。此两样都是祭祀神明、供奉先祖之物。 莲儿娘昨晚做了许多,今天准备同儿子一起去镇上集市售卖,又让莲儿提了许多来秦荽家中,便是莲儿娘周氏的一番谢意。 莲儿在秦家吃得饱,有桑婶照应着,哪有多少辛苦活干?不过几日,脸颊上倒是有了些红润,直叫周氏高兴不已。 外面有些喧哗,秦荽仔细听了听,知晓是闹元宵,见母亲和桑婶高高兴兴做糕饼,也跟着笑了笑。 只是,她的心却无法放松,因为父亲派来的人将要到了,秦荽根本不知道事情是否能如自己的意。 第12章 元宵佳节 玄妙观的后院一厢房里,萧辰煜和玄妙观姚观主还在对弈。 两人都有些疲惫,可眼睛依然盯着棋局。 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观主,今儿是上元,观主.......” “晓得了,啰嗦!”姚观主并不像个修道之人,颇为暴脾气地朝门外吼了一句,又看向棋局。 萧辰煜只淡淡笑着,耐心十足的等着姚观主慢慢想。 又过了一刻钟,姚观主终于叹了一口气,用手在下巴上抹了一把胡子,道:“你小子,若不是我今儿要迎接天官,定然还能和你再战几个时辰,到时候,我们谁输谁赢还是未知之数,哼。” “那现在算是谁输谁赢呢?总不能是平局吧?”萧辰煜站起身,缓缓动了动僵硬的手脚。 “我没输,不过呢,那院子算是我送给你的新婚贺礼,待会儿我让人去把房契改成你的名字再送来。” 萧辰煜闻言,朝姚观主深深作揖,直起身道:“多谢姚观主慷慨解囊相助在下。” 姚观主冷哼道:“你啊,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我上次说举荐你去我那好友那里,你也不愿意,还说要去四下游历,见见这世间百态、游游这名山大川。可现在突然就觉得成亲了,我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世事无常,我如何能想到还会有今日之事?”萧辰煜苦笑道:“既然走了成亲之路,那便走了另外的路,成亲后,我准备去县里求学,看看我这几年究竟是不是荒废了学业?” 姚观主一身道袍穿在身上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不过,他无所谓的耸肩,外加对萧辰煜翻了个白眼,这就离仙风道骨有些远了。 “行吧,各人有各人的路,一切皆是缘法。”姚观主离开,嘴里念叨着:“正月十五上元,九炁天官、主录百司,上诣天阙,进呈世人罪福之籍。” 萧辰煜回了自己屋子,沐浴后倒头便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未时末快申时了,他忙起来更衣洗漱,然后带上托小道士提前帮忙准备的礼物去丈母娘家。 出来遇上小道士,递过来一张房契,笑着恭萧辰煜。 萧辰煜接过房契后寒暄了两句便告辞离开道观。 玄妙观占地颇大,在外面还有一排四五座小院,皆是篱笆院墙、土墙青瓦屋。多年前,玄妙观曾香火鼎盛过,这一排院子是修建来为远道而来的道友们暂居之所。 如今已经空置许久,不过,道观每年依然会大修,每日也有小道士负责打扫,虽没有多少家具,但至少不漏雨,不透风。 秦荽家的元宵并不热闹,就连桑婶做完午饭后,也带着莲儿去了侄儿媳妇家。 至于苏氏的娘家,是从来不会在节日来往,就好像她们母女不存在一般。 萧辰煜上门,苏氏高兴得很,对秦荽说:“我去厨房多弄两个菜,你好好招待他。” 说完就高高兴兴走了,秦荽呆了呆,问:“你怎么.......” 想了想,这样问有些失礼,又转了话题:“前日我去了玄妙观,没见到你摆摊,知晓你忙,没想到你今天能来。” 萧辰煜将礼物放在桌上,坐下后笑道:“我这几天忙着弄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总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借住道观里面啊。” 秦荽瞬间明了,原来他是为了成亲后的家在忙碌,心里有些微感动,更多的是不好意思,其实是自己对不起萧辰煜,人家救了自己,自己还打算借他做挡箭牌。 于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朝萧辰煜笑了笑:“如今可是准备齐全了?其实我不在意这些,租个房子成亲也行。” “就是道观旁边的院子,房子不是很好,委屈你了。”萧辰煜说得坦荡,并无多少局促之意。 过了一阵,秦荽站起身道:“我去帮我娘,你自己坐一坐。” 秦荽去厨房的路上,思绪忍不住飞远...... 秦荽很小的时候,父亲常说:“荽儿将来长大了要嫁高门大户,奴仆成群的伺候着,不必去学那些针织女红、做菜做饭的活儿。” 所以,苏氏从不让秦荽进厨房,请来的针线师父倒是教了苏氏几年。 秦荽后来确实嫁了高门大户,但那日子却难熬得很,如今选了个贫困人家,又要面临新的问题,现在想想,她一脑子诗词歌赋、双手能弹奏令人陶醉的琴音,能做出各种香,但她不会厨房的活,也不会做衣裳、洗衣收拾家里。 她把这些事和母亲说了,苏氏也愁,道:“我明儿再去问问,如果实在找不到人,你就把桑婶带走,莲儿陪着我就行。” “再说吧,他那房子应该很小,桑婶过去也不一定住得下。”秦荽想到她曾经看过那个小院,好像不大。 有了萧辰煜,这个元宵夜格外热闹,秦荽也似乎打开了些心扉,陪着萧辰煜和苏氏喝了两杯酒。 饭后,萧辰煜邀请母女二人去看花灯,秦荽有些迟疑,她并不是很想出门,可苏氏却很高兴,道:“你们去吧,等会儿桑婶回来我们要去走三桥,正好我还担心荽儿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呢。” 走三桥,意为能百病消。 既然苏氏这样说了,秦荽也不好扫大家的兴致,便披上披风跟着萧辰煜出门了。 月色照的大地亮堂堂的,可转过巷子口,却看见大街上灯火璀璨,天上的月也少了几分光彩。 这是秦荽第一次看灯会。 桥上竖起竹竿悬挂灯笼,商铺门口多多少少都挂着几盏灯,茶馆、酒肆都热闹非凡。 秦荽将披风的斗篷盖在头上,又跟着萧辰煜一起朝前走去。 “县城比这里还要热闹,沿河边的庙宇也会竖起竹竿悬挂灯笼,叫造桥灯,是为了祈福避灾之意,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好!”秦荽抬起头,看着萧辰煜笑,她的半张脸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漂亮,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萧辰煜抬起手想要将秦荽的斗篷掀开,这样才能看得真切些,可手在碰到斗篷边的毛时恍然回神,手便在秦荽的斗篷上拍了拍,笑道:“走吧!” 秦荽呆了一瞬,这才举步跟在萧辰煜的身侧。 远远望去,前方一商家门口高挂了许多各种形状的灯,前面围满了人。 “那是谁家的灯?”秦荽问萧辰煜。 萧辰煜看了眼前方的灯,回头看向秦荽:“镇上最有钱的富户,陈家钱庄。” 第13章 来人了 陈优优要跟萧瀚扬定亲,可秦荽明明记得萧瀚扬高中后要娶高官之女,那陈优优呢? 难道自己的重生也改变了别人的命运?亦或者,陈优优定了亲,却并未嫁给萧瀚扬? “要去瞧瞧吗?那些灯上都有灯谜,你若有喜欢的,我去试试看能否猜中?”萧辰煜见秦荽发呆,便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不用了,我不喜这些,随便看看就回去吧。”秦荽摇头拒绝,萧辰煜心里有些微的不舒服,却又说不上为了什么? 钱庄的口站着萧瀚扬,他正在抬头解灯谜,不远处陈优优一脸娇羞地看着心上人。 人群外,萧辰煜和秦荽慢悠悠路过,朝前方走去。一阵叫好声传来,想来是萧瀚扬解开了灯谜。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如何闲聊,遇上一些奇特的灯或者一些杂耍,萧辰煜会主动讲解,秦荽也听得认真,还会时不时应答一两句,萧辰煜心里的那点子不舒服也慢慢烟消云散了。 “我明日去县城置办些东西,你有没有需要我带回来的东西?”镇子不大,两人逛了一圈便往回走,路上萧辰煜说了明天的行程。 要成亲了,如今有了房子,却还需要添置些东西。 “我倒是没有什么东西需要,你明日走之前来家里一趟,帮我带些香去县里卖掉,再看看我母亲有没有需要带的东西。” “好!” 将秦荽送到家门口,秦荽没有邀请萧辰煜进屋的意思,对他说:“不早了,我看你今天精神有些不济,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你进去吧!”萧辰煜等她关了门,却并未离开,而是坐在门口石阶上望着月亮发呆。 不过并未等太久,苏氏和桑婶便结伴而归,远远看见家门口坐着个人,还吓了一跳。 对方也看见了她们,忙站起身迎了过来,居然是萧辰煜。 原来萧辰煜是怕秦荽一人在家不安全,夜深了又不方便进屋,便在外面守候,等着苏氏回来,这才告辞离去。 苏氏敲门,秦荽开门后,苏氏告诉秦荽萧辰煜刚走,秦荽惊讶地伸出头看了看巷子口,可巷子里空荡荡的早就没有了人影。 桑婶很是高兴:“姑娘以后有福气了,这姑爷是个贴心的人,哈哈哈!” 苏氏也十分认同,秦荽心里也有点说不出的暖意,那人似乎确实不错。 次日,萧辰煜天未亮就来取走了香品,苏氏也把成亲要用的东西说了,萧辰煜答应后便走了。 秦荽今日起得很早,她在等父亲派来的人。 不过,却先迎来了苏小妙。 苏小妙腰间还悬挂着秦荽送的香囊,秦荽看了眼后便移开了目光。 苏小妙像是拉着多年闺蜜似的,对着秦荽大吐苦水:“陈优优知道我喜欢萧瀚扬,还在背后摆我一道,就算我不能嫁给萧瀚扬,她陈优优也照样不能。” 秦荽淡淡笑着,听着,却不接话。 等苏小妙说够了,这才说道:“昨晚,我看见陈优优和萧瀚扬逛灯市,看样子两人感情甚笃,要不你还是算了吧。” 苏小妙一听,更是生气,怒道:“怎么可能算了,我都做了那么多事?” “哦?你都做了什么事?”秦荽状若好奇地问。 苏小妙霎时噎住,躲闪着目光喃喃道:“也没有什么事?” 随即又问秦荽:“你不是说能帮我吗?好表妹,你帮帮我吧,我以后都感激你。” “表姐,我的条件早就说过,你把欠我们家租金拿来,我便帮你出主意。”秦荽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递到苏小妙面前。 苏小妙似乎现在才想起来秦荽说过给了钱再帮她,但她还是想磨一磨秦荽。 可惜,秦荽面上平静,实则十分冷淡,根本不吃苏小妙的这招。 “我今儿还有事,你先回去,后日我成亲,接下来我会很忙,你的事等我成亲后再说吧。” 苏小妙着急了,巧得很,陈优优和萧瀚扬的定亲也在十八那日。 见秦荽不为所动,她只能匆匆忙忙回去找母亲想办法。 她父亲欠秦家的租金足有一百多两,父亲如何肯为了自己给出这么多钱? 不过,她临走前,秦荽说过一句话:“你家的银子不用到你身上,也只会用在你那个姨娘身上,若是她再生个儿子,你和你娘肯定一无所有。” 不说苏小妙回去如何折腾,秦荽迎来了父亲派来的人。 此人是父亲的随从阿扎,以前随着父亲来过多次,自然双方都认得。 阿扎今年四十左右,对着秦荽拱了拱手,道:“我今儿是来接姑娘去秦家,家中太太允了姑娘回去认祖归宗。” 秦荽站在屋檐下,轻轻勾了勾嘴角,道:“麻烦阿扎叔回去禀告父亲和太太,我后日成亲,怕是暂时回不去了,等我以后再跟随夫君一起去秦家看望父亲吧。” “成亲?”阿扎的脸沉了下来,看了看院子里,并未有喜庆之意,便笑着道:“姑娘可是说笑了,老爷没有来,你如何能定亲、成亲?” “父亲几年没有音讯,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寻父亲,而且我已及笄,母亲自然可以帮我定亲。”秦荽一改以往的淡然,有些强势地说着,语气里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此事怕是不妥,还望姑娘三思。”阿扎也冷着脸说道,对于这些外室之子女,他并没有多少尊重可言。 秦荽理了理发丝,笑道:“阿扎叔回去如实禀告父亲便是,毕竟,你不能代表我父亲。” 阿扎站着不动,和秦荽对视许久,才咬着牙问:“对方是什么人?家中情况如何?” 秦荽知道他是想要问明才能回去交代清楚,但她不准备说仔细,只是含糊说道:“对方乃读书人,将来定然有所成就。还望阿扎叔在父亲面前多多美言。” “姑娘,此事还望多想想,你这样嫁出去了,你母亲怎么办?”阿扎暗含威胁地说。 苏氏的卖身契在秦雄飞手上,这也是秦荽最担忧的地方。 自以为以此能拿捏住秦荽,秦荽却笑着道:“我的母亲自然会有我照应,不许阿扎叔思虑。” 这是谈崩了?阿扎看了看天,从富水镇快马加鞭回去府城要两日,来回无论如何也要四日,可若是秦荽后日成亲,老爷亲自赶来也迟了。 第15章 阿扎 阿扎见秦荽双眼中并无丝毫妥协和退缩,他也是个走南闯北的老江湖,心中顿时有了决断。 他转身出去,叫了正在看守马车的车夫阿富下来,凑过去低声吩咐:“你将马车留下,骑我的马日夜兼程赶回去禀告老爷,就说......你就说姑娘长大了,且容貌十分出众。但已经定了亲,并且将在正月十八出嫁,问问老爷的意思,是祝福姑娘呢,还是......” “出嫁?她疯了,老爷没来她敢出嫁?”阿富惊讶过后,又皱紧了眉头,看了看四周,也凑近了些道:“她为何急着出嫁?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她能知道什么?她们连秦家老宅在哪里都不知道。”阿扎瞪了眼阿富,不耐烦地说:“行了,你赶紧回去禀告,若是快马加鞭,说不定能赶在十八那日回来,我留下来查探一番那男方是何人?还有尽量阻止这场婚礼。” 阿富不太愿意来回奔波,眼珠子一转,出了个主意:“咱们毕竟是下人,去阻止了姑娘的婚事,要是以后她回了秦家要收拾你我可是很容易的啊。” “哼,带不回去人,你我依然无法交差。”阿扎烦躁地吐了口唾沫,就这么简单的任务居然出了岔子,回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秦雄飞夫妻二人都是心狠之人,跟随了几十年的阿扎最是清楚。 阿富见他神情便知晓他心动了,忙又劝说道:“毕竟不是咱们太太生的嫡女,怕她作甚?” “我会怕她?一个养在小镇上的小丫头而已。”阿扎根本不把这些养在外面的外室子女放在眼里。 “既然扎哥不担心得罪里面那姑娘,而我来回跑一趟还赶不上她成亲的日子,不如,我们想办法把人直接带走,等回去后跟老爷、太太求求情便是。” 反正人带回去了,老爷太太最多也就做做样子罚一下了事,可若是没有带人回去,那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阿扎摸着下巴想了想,道:“你说的没错。不过,她们是本地人,咱们俩肯定带不走人。” 阿富有些不当回事:“不就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咱们两个人还弄不走?” “咱家这位姑娘有些不同,我说不出哪里不同,但就是觉得她有点不容易对付。”想了一阵,阿扎对车夫道:“你去县里,花钱请几个人来帮忙,就说只要完成后我秦家定有厚谢。” “行,交给我去办就是。”车夫将马车交给阿扎,骑着阿扎的马朝县城疾驰而去。 阿扎将马车拉进院子,对静立在屋檐下的秦荽道:“姑娘,我已经让车夫回秦家去禀告老爷,我便留下来送姑娘出门,回去后也好同老爷交代。” 秦荽未置可否,指了右厢房道:“那就劳烦阿扎叔了,你还是住在以前住过的房间里吧。” 阿扎拱了拱手,将马车拉进许久未用过的马房。 秦荽进了厨房,桑婶正在揉面,见秦荽进来,忙问:“这怎么突然就来接人了?这马上要成亲了,可怎么办才好?” “桑婶,婚礼照旧,我并不打算去秦家,你也不用管这么多,但多帮我盯着点他,若是他出去了第一时间来告诉我。”秦荽的声音低沉却十分果决。 桑婶虽然有些慌,但还是点头应下。 秦荽看了眼院子里喂马的阿扎,又说:“我从后门出去一趟,他若是问起我,你帮我稳住他。” “行行行,姑娘去就是。要不让莲儿跟你一起?” 秦荽拒绝了,先去取了自己的二十两银子回了后院,从后门走了出去。 今日苏氏去绣庄取秦荽的婚服,秦荽便朝绣庄走去。 果然在路上遇见了苏氏,忙把苏氏拉到一边,快速说了秦雄飞派人来接她们的事,苏氏瞪圆了眼睛,又惊又喜道:“你父亲总算是想起我们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他有什么不测?” 见苏氏居然有喜极而泣的趋势,秦荽急忙打断了苏氏,毫无情绪起伏地说:“娘,您想想,父亲几年没有音讯,为何突然派了阿扎来,二话不说就要接我们回秦家,难道这其中没有什么原委?我们回秦家的日子真的比现在好过?” “这......”苏氏的喜悦渐收,愣愣地说:“他是你的父亲,还能害你不成?你小时候他是十分喜欢你的。” “父亲喜欢不喜欢我先放在一边,可我现在要成亲了,难道要我悔婚?”秦荽有些烦躁,她没有心情去安抚母亲这不切实际的幻想,直接说出悔婚之事。 悔婚对于女子名声来说十分不好,何况,萧辰煜也算是帮了她们,如今还要置萧辰煜成笑话不成? 苏氏冷静下来,突然想起秦雄飞不止一次说过,秦荽的婚事要他来安排,如今怕是等着秦荽及笄就迫不及待过来接人,那接回去定然是为了成亲。 可如今秦荽的婚事没有经过秦雄飞,那即将迎来怎样的后果苏氏不敢想。 一时间,苏氏有些发晕,看向女儿:“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不愿意去秦家,秦家若是好相与的,父亲又怎么会将我们养在外面十几年?”秦荽斩钉截铁地说着:“娘一定要帮我,定要站在我这一边,行吗?” 秦荽生了一场病后,脾气变得有些古怪,时常发呆不说,那珍爱异常的琴也束之高阁;以前她十分讨厌铜臭之气,而每日忙着调香挣钱。 苏氏看着女儿的眼睛,过了半晌才点头:“娘听你的,娘都依你。” 秦荽松了一口气,挽着母亲的手臂温声道:“娘先回去帮我稳住阿扎,我是从后门出来的,不要让他知道我出来了;最好不要让他出门。” “行,你小心些,实在不行就让姑爷去办,他是个可靠的人。”苏氏十分喜欢萧辰煜,也觉得喊姑爷做事理所当然。 可秦荽并不这样想,但也没有必要同苏氏说太多,嘱咐了两句后便朝着鲁氏镖局走去。 昨夜逛灯市时,秦荽看到过,所以无需问路便找到了。 鲁氏镖局人并不是很多,大家也没有事做,正好在大堂里,有的打牌,有的在比试武艺,也有闲聊的。 第16章 兰花 秦荽走进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披风裹着的秦荽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可一双眼睛却镇定自若地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正在打牌的中间那人身上。 “请问,哪位是鲁镖头?”秦荽走了两步,朝鲁大问道。 鲁镖头站起身,上下打量秦荽,哈哈一笑道:“这位姑娘倒是头一次见,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秦,家住富水镇柳巷尾;我今儿来,是想请两个人保护我家安危。”秦荽并不在意鲁大鲁莽的打量,平静地说出来意。 “秦家?”镇上秦姓不多,鲁大瞬间明白是哪一家了。他看向秦荽的目光带着些意味深长的意思:“哦,秦家姑娘几乎不出门,难怪我不曾见过秦姑娘。” 秦家姑娘不出门,及笄后第一次出门便闹了个满镇皆知的丑闻,现在谁都知道她,只不过见过人的少之又少,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品貌。 见秦荽落落大方,鲁大也收起打量的神情,如同招待旁的客人一般,指着椅子道:“秦姑娘请坐。” 秦荽从善如流坐下,举止得体大方。 “你家好像全是女人,这派男人去也不妥吧?”鲁大把瞧热闹的众人赶走了,这才谈起生意来。 毕竟苏氏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 不等秦荽说话,站在人群里瞧热闹的瘦高个年轻人眉头一动,急急忙忙朝后院厨房跑去。 秦荽道:“倒也无需进家门,只需在巷子口的茶铺等着,若家里出了事,我们来喊也方便。如果我母亲外出,还请你们的人跟着便是。” “这活儿要多久?” “暂定五个日夜。” 鲁大慢悠悠地笑道:“这银子可不能少了。” 秦荽将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往鲁大身边一推,道:“听闻鲁镖头从不欺负弱小,我们家全是妇孺,还请鲁镖头费心了。” 给了银子,又戴上一顶高帽,秦荽不怕这好面子的鲁镖头不尽心。 还不等鲁镖头收银子,瘦高个的年轻人拉着个比他壮一倍的女人跑了进来。 他急切的指着壮女人道:“这个,这个是女人,她可以贴身保护你们。你别看她长得壮,可力气大,身手也灵活,反正她是我们镖局最厉害的人。” 那些一旁窃窃私语的镖局众人也瞬间反应过来,忙跟着七嘴八舌的说女人各种好,就好像非常急迫的想要推销出去。 就连鲁大伸向银子的手都缩了回去,讪讪笑了笑,又装出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道:“我倒是一时忘了,我们这里是有个女......女镖师,正好适合你们家,还可以长期住在你们家保护你们,这可比出了事再来找我们方便。” 秦荽挑了挑眉,没有错过他说女镖师时的停顿和不自在,还有旁人那恨不得将人立即送走的架势。 不过,她并未打断对方,而是仔细看向女人。 女人长相并不丑,可她的个头足足高了秦荽一个头,腰围堪比鲁大,可偏偏此人还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这样说似乎并不是很确切,大约可以说她的眼睛有些过分单纯了。 鲁大摆着一张悲苦的脸继续游说秦荽:“她叫兰花,她兄长是我早年认识的兄弟,一次意外中去世,临死前将他妹子托付给我,你也看见了,我这里全是糙老爷们,她怎么说也是个姑娘,一直跟着我们也不方便是不是?” 秦荽的目光在鲁大和兰花身上来回扫视,心里渐渐有了谱,大约这个姑娘住在这里给他们添了许多不便,这才让众人急于推销出去。 旁人急,自己自然不急,于是,她只是静静听着,根本不表态。 鲁大看着五大三粗,实则还挺有表演的天赋,收起悲苦的脸,又苦口婆心劝道:“若是秦姑娘把人领回去,既能当个粗使丫鬟,又能当打手贴身保护,她还有一手厨艺,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啊。” 秦荽依然不为所动,皱着眉思虑就是不说话。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看着秦荽,而鲁大也有些急了,难得有机会把兰花送走,他可不想错失良机,于是拍板道:“这银子也不要了,你只需保证她吃饱穿暖,不受欺负便成。” 秦荽这才纠结的看向兰花,心想:这名字和她实在是不符啊。 随后,她又把目光投向鲁大,正色道:“她多大了?我瞧着你们着急把人送出去,莫不是有什么不良嗜好?或者是.......” 鲁大的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后又笑道:“一个才十九岁的姑娘而已,哪有什么不良嗜好?我们着急送出去,还是怕她跟着我们一群男人坏了名声,以后不好嫁人。” 才十九岁,还而已? “未曾定亲?”秦荽见她还梳着姑娘的发髻,身上也没有佩戴定亲的东西。 “呵呵,我们都是一群大老粗,也不懂这些,既然以后跟着秦姑娘,那就由秦姑娘安排吧。” 秦荽知道这姑娘有些问题,但仔细一想,自己家中若是有个能动手的女人确实方便些,比如上次二舅上门那种情况,就不至于闹得那样狼狈。 就在这时,兰花走了上来,看着秦荽十分认真地问:“你是要带我回家吗?你放心,我很能干,也很听话,就是我容易饿,只要吃饱了力气就很大很大。” 说完,她还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说谎。 秦荽明白了,这姑娘不傻,但也说不上聪明,甚至有点像几岁的小孩子说话。 鲁大嘿嘿笑着解释:“她小时候摔了头,有点,嗯,有点不那么灵活。可干活是一把好手,咱们这里所有人的饭食她一个人就能做出来,还从不喊累。” 旁人也跟着用力点头,还说兰花做饭很好吃。 秦荽点了点头,她倒也不在乎身边人是否聪明,她更怕心思多的反而来害自己。 想了想,秦荽道:“这银子给鲁镖头,还烦请鲁镖头安排信得过的人在我家巷子口的茶铺等候,至于兰花姑娘我也带回去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她有不好的地方,我还是要将人送回来的。” 随后,秦荽又问起兰花的月银多少? 鲁大笑得格外开心,大手一挥:“兰花能吃饱就成,至于月银看着给,也不用给我,给她便是。” 秦荽起身,对鲁大道:“我先回家,待会儿你们送兰花来我家,不过要说兰花是我母亲的娘家远亲,前来投奔我娘的。” 第17章 步步为营 秦荽从后门回去,关好门后径直下了窖,从里面取了一罐酒出来去了前院。 苏氏正在厨房跟桑婶一起准备午饭,见秦荽提着酒进来,忙接过酒,低声询问:“你的事情办妥了?” “嗯,我请了两个镖局的人在巷子口守着,主要是保护我们家的安全。至少不能让人在成亲那日闹事。” 苏氏愁眉苦脸的说:“只怕你父亲不依。” “依不依的,就看我怎么做了。”秦荽觉得有些疲倦,病后的身体并未得到很好的休养,加上晚间睡眠不好,所以现在起身也是强撑着。 不过,她不愿意告诉苏氏,苏氏能帮的不多,告诉她反而跟着担忧。 “桑婶,你把这酒分成三份,用酒壶送给阿扎。”秦荽特意吩咐分成三份分三餐送去。 桑婶和苏氏不明白秦荽的意思,但还是去拿了三个陶瓷酒壶过来分装。 阿扎自然不会跟着苏氏和秦荽同桌而食,桑婶用托盘将饭菜送进他屋里。 这屋里许久没有住人,便显得格外冷,阿扎常年在外奔跑,加上年纪也大了,身子骨有些着不住,见到有酒,心里一阵高兴。 酒入喉,一股暖意传遍全身,且这酒并非普通的酒,除了暖意之外,还有通体舒泰的感觉。 阿扎没有想这么多,酒菜入口,心道:娘们就是娘们,如此好好款待,定是有求于我。 酒十分有后劲儿,酒足饭饱后,阿扎打着饱嗝倒头睡了过去,就连桑婶进来拿走餐具都不知道。 秦荽在后院捣鼓许久,又提了一桶炭出来,让桑婶帮阿扎屋里烧炭。 桑婶有些舍不得,看着带着香的炭道:“给他用一般的炭都是浪费了,他如何受用得起这香炭?” “桑婶,我有我的想法,你先送去吧,等以后我也给你用香炭。”秦荽玩笑着推桑婶出去。 桑婶嘀咕着可惜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去给阿扎烧炭。 阿扎刚醒,听见桑婶一边点炭,一边不满的嘀咕这香炭烧了可惜,阿扎心里更是觉得秦荽母女有求自己,这才如此讨好于他。 所以,他也觉得享受香炭是应该的。 不等他惬意多久,秦荽在屋外喊他出来。 阿扎走了出来,心道:果然有事找我了。 “姑娘!”阿扎朝秦荽拱手。 “阿扎叔,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秦荽客气地说:“我父亲送给我的铺子,如今被我二舅占了开茶馆,可已经几年都没有给我们租金。我和母亲也没有办法,如今阿扎叔来了,我们心里也有了底,还烦请阿扎叔陪我走一趟茶楼。我二舅欺负我们母女,但对父亲和父亲的人是十分尊重的,阿扎叔去,定然能拿到银子。” 不等阿扎拒绝,秦荽又道:“等我拿了银子,定然重谢阿扎叔。” 阿扎心头一喜,眼珠一转,突然问:“姑娘,中午那酒可是放了什么东西?” 秦荽目光微闪,笑道:“阿扎叔可是喝出好处来了?” “是不错,刚睡了一觉起来,只觉得浑身舒坦,姑娘这酒可还有?” “有是有,不过不多,这还是先生泡的酒,里面用了许多药材,尤其对于身有暗疾的人大有好处。这酒方嘛,我手里有,到时候阿扎叔帮了我,我就将酒方送给阿扎叔。” “哈哈哈,好说好说,走,小人这就陪姑娘走一遭,定然能要回来银子。”阿扎心情颇好,要银子的事手到擒来,可有了这酒方,他以后即便想法子离开秦家也能财源滚滚了。 阿扎和秦荽到了茶楼时,正是生意不错的时候。 苏老二和苏强都是很会做生意的人,笑脸相迎加上口若悬河,倒是留下了许多老客。 在见到秦荽登门时,苏老二和苏强均是呆了呆,随后便是各有神色,苏老二是不悦的皱眉,而苏强则有些兴奋地上前招呼秦荽。 然而,秦荽早就和阿扎说清楚了,一切交给阿扎。 阿扎摆着狗仗人势的嘴脸,一把推开苏强,指着苏老二道:“苏老二,我乃我家老爷的长随,你可还记得我?” 苏老二在看见他的那一刻便记起来了,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欺负秦荽母女可以,但绝对不敢得罪秦雄飞。 于是,他忙堆满了笑容过来请阿扎和秦荽去厢房里谈话。 根本不需要秦荽说话,不出半个时辰,近二百两银票全部到手。 两人告辞后扬长而去,只把苏老二气个半死,也没有心思做生意,将茶楼交给侄儿苏强,自己回了家。 而黄氏和苏小妙听见租金已经全部给了秦荽,苏小妙禁不住高兴得要疯了,拉着黄氏便朝秦家而去,根本不理会脸色不好的苏老二。 桃娘抱着孩子出来细心安抚苏老二,苏老二只觉得黄氏和苏小妙都是白眼狼,还是眼前这个才是贴心人,心里更往桃娘偏了几分。 秦荽回去后,并没有将银票交给苏氏,而是自己藏好。 阿扎得了准信明日给他酒方,也高兴的回屋躺着了,这身体舒坦、屋里暖和,不知不觉就又睡了个昏天暗地。 兰花早就到了,苏氏告诉秦荽兰花很勤快,一来就主动去厨房帮忙。 秦荽也没有管这些,只说她之前好像也是做饭的,大概喜欢做饭吧。 随后,秦荽对母亲说:“娘,我先去后院,若是苏小妙来了,就请娘把她带来后院找我。” 苏氏已经习惯了女儿的奇怪,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无奈又宠溺地说:“你啊!” 秦荽回了后院的堂屋,将炉子烧燃,烧水泡了茶,又将一块七宝香饼埋入香灰下,才坐下喝茶,一边慢悠悠看着书静候那位表姐上门。 不出所料,不过小半个时辰,苏小妙来了,同来的还有黄氏。 莲儿小跑着推门,人却未进来,探着头先是皱着鼻子深吸了一下,一时忘了自己来作甚,而是惊奇地说:“姑娘,这屋里好香啊!” 秦荽将书放下,对这个可爱的小姑娘露出温和的笑,问:“你来可是有事?” “呀,差点忘了。”莲儿吐了吐舌头:“太太让莲儿来问姑娘,姑娘表姐和二舅母一起来了,是一起带来这屋里吗?” “二舅母也来了?”秦荽笑得意味不明,道:“既然舅母来了,自然一起请过来吧。” 第18章 苏小妙发疯一 见莲儿要走,秦荽又喊住她,让她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莲儿鬼精灵地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便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秦荽打开另一个小瓷盒,取了一块拇指大小的褐色香丸埋入炉灰中,很快有一股略带暖意的香弥散在屋内。 苏氏将黄氏和苏小妙领着来了后院,黄氏心里有些嫉妒小姑子和这个外甥女,两个女人居然住的院子比自己家还要大些。 秦荽不等她们走到门口便开了门出来迎接,礼数是做到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苏氏刚准备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莲儿的喊声:“太太,我姑婆有事找您。” 秦荽忙对苏氏说:“娘,二舅母和表姐由我招待便是,您去忙吧。” 黄氏也很是大方地说:“哎呀,外甥女要成亲,你的事多,去忙你的去,我和外甥女聊聊是一样的。” 苏氏只得离开,秦荽将母女二人领入房内。 许是没有开窗的缘故,屋里有些闷,黄氏进去坐下后道:“你在屋里烧着炭不开窗不觉得闷得慌吗?” 秦荽指了指炭炉:“这乃是特质香饼,也能让屋里有馨香暖意。” 黄氏扁了扁嘴,酸溜溜地说:“还是大外甥女会享受,在屋里喝茶还燃这劳什子香饼,可怜我们家是连炭炉都不敢随意烧的。” “二舅母说笑了,二舅舅茶楼生意又好,又只得表姐和刚出生的小表妹两个孩子,这赚得银子还不是随便你们使用?” 许是提及刚出生的孩子,黄氏脸色不善,瞪了眼秦荽,责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算了,不提这些烦心事,今儿来是想问问你,你不是说有法子帮你表姐吗?”黄氏受苏老二和婆婆的影响,对秦荽母女不怎么放在心上,说话也大大咧咧的毫无顾忌。 “哦,二舅母为此事来的呀。”秦荽垂眸浅笑,摇摇头又抬眸看向一旁紧张的苏小妙:“表姐,难道我的要求你没有和你母亲说?” 苏小妙愣了愣,呆呆傻傻地说:“我家租金不是给你了吗?” “那租金是我去要的,二舅舅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才给了我,和表姐有何干系?” 见秦荽不买账的架势,苏小妙急了,忙扯着母亲的衣袖催促道:“娘,你看看她,你快说话啊。” 秦荽自顾自倒茶喝,也没有给那对母女茶杯倒茶的意思。 黄氏见识不好,忙堆起笑容,矮了声音道:“大外甥女,咱们毕竟是亲人,你后日成亲,不还得这些亲戚来帮忙嘛,你就看在你娘的面子上帮帮你表姐,行不?” 此时倒是知道抬出苏氏来做面子了,平时谁给了她丝毫面子? 不过,秦荽也借坡下驴,叹气道:“说到底,我也是气表姐当日领我去了玄妙观,可我落了水表姐却不见了人影,而表姐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我说一句歉意的话,我这也是有些心结啊。” 得知秦荽的意思,黄氏忙掐了一把女儿胳膊,让她跟表妹道歉。 苏小妙也很是能屈能伸,立刻态度诚恳的道歉,说那日自己是临时走开,回来后已经不见了秦荽,又听说像是秦荽的姑娘落了水,自己害怕才不敢找秦荽,这歉意还带着八分的辩解,秦荽心里冷笑,便冷着脸不吭声。 苏小妙无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把黄氏给吓了一跳,也心疼不已,忙看向秦荽想让她喊表姐起来。 秦荽装作十分惊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足足过了几息才惊道:“表姐这是作甚,快快起来,没得让人说我得理不饶人,年少轻狂起来。” 苏小妙想着这一跪若是能讨了主意嫁给心心念念的萧瀚扬,成为秀才娘子也值了。 “表姐,其实你当日喊我去玄妙观是有人指使的吧?”秦荽等苏小妙坐定,突然问道。 “啊?没有,没有人指使。”苏小妙明显惊慌,语气都不连贯了。 黄氏伸出手在女儿后背拍了拍,意思是莫要慌。 苏小妙也镇定下来,毕竟秦荽哪有丝毫证据? “既然表姐说没有便是没有。”秦荽信了似的点头,又道:“其实我也是想要骗表姐给我租金,实则我哪有法子让表姐嫁给萧瀚扬?” 黄氏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也觉得对,她一个大门不迈的小丫头能有办法,还能不自己嫁过去? 秦荽见苏小妙就要发飙,忙道:“表姐想要嫁给萧瀚扬确实困难,第一,你们家比不上陈家有钱,其二,陈姑娘定然是拿捏住了萧瀚扬的母亲,不然以萧瀚扬母亲的性子,即便陈家是钱庄,怕也入不了她的眼。” 苏小妙被秦荽骗不说,还有陈优优的事也让怒火攻心,她的双手死死捏成拳头,而那香更是熏得人头晕,她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喝一杯冷茶才好。可秦荽面前只有一个捏在手中的茶杯,她不好去抢那茶杯倒茶喝。 黄氏虽然也觉得有些口干,但并不明显,只是女儿眼里的神色却逐渐有些疯狂的模样,她有些担忧起来,抓住女儿的手问:“怎么了?你可是不舒服?” “娘,我知道陈优优为什么能嫁给萧瀚扬,我决不能让她得逞。”苏小妙答非所问,眼底慢慢浮起红血丝。 “你到底怎么了?你可不要吓娘,这秀才嫁不了就算了,娘给你另外寻一个好人家便是。”黄氏心里突然莫名发慌起来。 “表姐不如去找二舅舅商量商量,二舅手里定然存了许多钱,只要二舅肯将所有的钱给表姐做嫁妆,这镇子上的公子少爷哪个不动心?” 苏小妙被秦荽一说,顿时尖声怒吼,连脖颈和额角青筋都露了出来:“父亲才不愿意,他一心一意想要生个儿子,他的所有东西都要留给他还没有影子的儿子,怎么会给我?” 黄氏也有些怒火上涌:“你父亲是个死心眼,可娘会帮你的,好孩子,咱们先回家,回家再想法子。”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被人耍了。”苏小妙站起身,气势汹汹朝屋外跑去。 等黄氏惊慌失措跟着追去,秦荽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放在桌下紧握的一把匕首放在桌上,又慢悠悠提起水壶浇灭了炉内香饼,随后起身推开窗,打开门走了出去,抬头看向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笑了。 第19章 发疯二 萧家大门开着,几辆送货的牛车依次停在门口,这是在为后日萧瀚扬定亲做准备。 当日陈氏钱庄的东家陈老爷亲自上门找萧瀚扬的父亲谈话,话毕,陈老爷离去,而萧瀚扬的父亲怒气冲冲跟赵翠花大吵一架后,也定下来定亲的事。 赵翠花也不知道该气谁,于是提出定亲时间提前在正月十八,理由是萧瀚扬要返回县学读书,而有眼睛都知道这一天恰巧是她小叔子萧辰煜成亲的日子。 对于萧家兄弟不睦的传闻早就不是新鲜事了,大家也都当成笑话听听。尤其是如今的萧辰煜一看就没有出息了,而萧瀚扬则不同,据说县学夫子都十分喜爱他,未来可是前途无限啊。 加上萧家族人都向着萧家老大,可见萧家人都看好萧瀚扬了。 为了压住萧辰煜,赵翠花给所有人亲朋好友都下了帖子来参加定亲宴,这定能让萧辰煜的婚礼冷清至极。 赵翠花正在低头查看一筐菜,正月里的新鲜蔬果极少,这是县里富裕人家山庄的温棚里种出来的菜,还是陈家花了大价钱送来的,找个有钱又巴结自家的亲家也有好处的。 苏小妙冲进来时,从屋子里出来清醒一两分的头脑瞬间被这一幕冲击得失了神志,她不管不顾冲上去将蔬果筐踢翻,嘴里将赵翠花当初找她说的话都喊了出来。 赵翠花愣怔一瞬,立刻压住火气喊了家里下人将苏小妙拉进屋里说话。 而此时黄氏已经追了来,本来是想劝女儿回家的,可现在一看有人拉扯苏小妙,立刻冲了上去厮打拉着苏小妙的人,场面混乱之际,黄氏不愧是乡下长大的女人,够泼,转身就冲向了一旁的赵翠花。 赵翠花很有些心机,却也是需要慢慢谋划几分人心,可面对毫无理性可言的母女二人,她便毫无胜算。 来送菜的都是各家小厮下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帮忙不说,还在一旁起哄架秧子。 秦荽站在院子里,听着一墙之隔的萧家传来吵闹声,又找来机灵鬼莲儿:“你人小,跟着去瞧瞧,若是可以,趁人不注意之际将苏小妙腰间的香囊给弄回来。” 莲儿最喜欢干这种活,忙放下扫地的笤帚跑了。 苏氏和桑婶也惊动了,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听,苏氏似乎听见了黄氏的声音,忙问秦荽:“你二舅母呢?” 秦荽指了指隔壁:“她和苏小妙在隔壁呢。” “她们去隔壁闹事?”苏氏吓了一跳,抬脚就想过去帮忙劝架。 手臂却被秦荽拉住,苏氏回头,就对上秦荽格外黑沉的目光:“娘,此事不关你事,你莫要掺和,小心惹火上身。” 苏氏想辩解,想说那是你舅母,想说你怎么能变得如此冷漠,还想说很多很多,可终究颤着唇不发一语。 秦荽看出苏氏的不同意,可她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而是冷淡地说道:“娘,你说过要听我的,此事,女儿希望娘莫要多管闲事。” 说完,转身回了后院,秦荽只觉得后院才是独属于自己的地方,满室香能让她的心有片刻安宁,否则,发疯的还不知道是谁? “太太,我觉得姑娘说的没错,这事就不该插手,您娘家的人可没有一个尊敬您,您又何必为了他们惹得姑娘不快?”桑婶看得真切,也接受了秦荽的改变,甚至觉得如今的秦家才算是有了主心骨,再不能如以前一般任由旁人欺负。 苏氏低着头抹泪,桑婶将她扶进了里屋,她们之前正在清点嫁妆,一屋子的东西还未整理完。 “我知道,她心里是怨我的。唉!”苏氏坐下后叹了口气,又忍不住落泪。 苏氏的身份是外室,她自己也深感丢人,便极少出门。 而秦荽更是很少出门,一门心思认真学习,苏氏知道秦荽也是想要被父亲认可好回去秦家老宅,只要入了族谱秦荽便是名正言顺的秦家姑娘了。 可现在的秦荽让她觉得极为陌生,甚至隐隐有些害怕。 桑婶倒了杯茶给苏氏,又蹲下身去整理嫁妆,嘴里说道:“太太就是想得太多,照我说,咱家姑娘聪明又有主意才是好的,咱们什么都不懂,干脆听她的便是。难不成还能比前几日的境况差?” 苏氏低头沉默良久,眼泪也自然干了,她看向桑婶:“我,始终是她的累赘。” 桑婶的背影僵了僵,她转身看向苏氏:“太太,有时候即便是累赘也好过我这般啊!” 苏氏勾了勾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还未成型便消散,她转头看向窗外,隐隐还能听见那边的争吵,可见接下来的事情恐怕更加不可控。 莲儿跑进后院时,脸上闪着兴奋的光,将手中捏着的香囊放在秦荽面前的案几上,十分得意地笑着等秦荽的夸奖。 秦荽郁闷的心情好些了,问:“她们打起来了吗?” “打了,不过这会儿都冷静下来,进屋说话了。”莲儿说话十分清楚,条理也分明。 秦荽想要处理香囊,便不再说话了,而莲儿却迟疑着不肯走,盯着香炉里冉冉升起的细烟移不开目光,小鼻子还用力嗅着。 秦荽笑着问:“你喜欢香?” 莲儿回神,用力点头:“每次过节,我哥哥都会采些香花去玄妙观外售卖,我就很喜欢跟着哥哥,可那些都没有姑娘房里的好闻。” “姑娘,能不能让莲儿来伺候姑娘?”莲儿突然转了话题,眼含期待的看向秦荽。 “你还小,跟着你姑婆做些杂事便可以了,你娘可舍不得你来伺候我。”秦荽知道莲儿虽然家境不好,可有娘和哥哥护着,并未受太多苦。 “姑娘!”可莲儿突然跪了下来,朝秦荽磕了个头,秦荽眉头一皱,却并未喊她起来,而是静等她下文。 “姑娘,求姑娘让我伺候吧,我听说要伺候别人是要签卖身契的,莲儿愿意卖身给姑娘。”莲儿磕完头直起上半身,小小的孩子眼神坚定地看着秦荽。 秦荽有些动容,问:“你家中可是遇到了难事?” “我哥哥去玄妙观卖东西时被人打了,说是不许他再去卖东西。家中少了哥哥挣钱,母亲靠着浆洗缝补哪里能养活得了我们。” 虽说莲儿来了秦家,秦家也没有说要给工钱,尤其这么小的孩子能给多少工钱?不过是少了在家中的嚼用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莲儿今天自作主张想卖身伺候秦荽的最大原因是,她念念不忘这屋里的香,就像是勾魂似的勾走了她小小的心。 第20章 连翻变故 秦荽看着莲儿澄澈的眼眸,这是蝼蚁般低贱的命运也压不住的渴望。 良久,不知是哪丝心境被触动,沉默许久后,秦荽将曾经送给苏小妙的香囊放进了抽屉里后,突然说:“莲儿,你可愿做我徒弟,跟我学调香?” 莲儿毕竟还小,眨巴着眼睛念了一句“徒弟、调香”,紧接着便连连点头,喜得语无伦次起来:“愿意,莲儿愿意的,莲儿愿意一辈子伺候姑娘,啊不对,是伺候师父,绝不背叛师父。” 边说还又连磕了三个头, 秦荽噗嗤一笑,将人拉了起来,问:“你这些话都跟谁学的?” 莲儿不好意思地笑道:“看戏台子上唱戏的唱的,还有好些人都说,师父收徒,最怕的徒弟不孝顺,学会了手艺反而对付师父。” 不得不说,莲儿很聪明。 秦荽突然决定收徒,是她需要人手,而十岁的莲儿无疑是很好的人选:年幼好教,且十分聪明,又似乎对香很是喜欢。 “你让你哥哥来家里做事吧。”秦荽想到莲儿的哥哥十三岁左右,家里有个半大小子也安全些,不然自己出嫁后,这个家里留下一堆女人也是不能让人放心。 她完全没有想到还有个兰花。 桑婶急匆匆跑了进来,脸上有些气急败坏:“姑娘,您领了个什么人回来,哎呀,快去厨房瞧瞧吧。” 秦荽一愣:“桑婶说谁?” 桑婶一拍大腿,心疼不已地说道:“那兰花啊,那个比男人还粗壮的兰花啊。姑娘还是去厨房看看再说吧。” 说实话,秦荽此时才算想起兰花已经来了家中。 见能把桑婶都气成这样,肯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当即便起身朝厨房快步走去,桑婶和莲儿也速速跟上。 秦家的厨房不算小,平时都是桑婶的主场,不过苏氏有空都会进来帮忙。 而兰花一来就将桑婶赶了出去,主动提出她来做饭,桑婶本来也忙着弄嫁妆的事,便也放心将厨房交给兰花。 可谁知刚才她不放心过来一瞧,顿时气得不行,不顾一切冲到后院去找秦荽告状。 秦荽进来倒也没有发现不妥,厨房干净整洁,既没有烧糊菜肴,也没有水漫金山,只是目光在那一大盆堆得满满的白面馒头、灶台上两大盆菜时,总是明白桑婶气急败坏的缘故了。 如今的菜极为珍贵,白面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得起的,至少莲儿家就从未吃过。 而家里的这些都是为了后日的婚礼提前准备的,如今被兰花一顿煮了一半,这如何不让前几日还精打细算的桑婶不心疼? 兰花一脸无措地捏着锅铲站在一旁,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跟她那身形极为不相称。 “姑娘,您瞧瞧,这也太败家了,谁家养得起这样的啊?”桑婶并不心狠,可她更心疼粮食。 秦荽问兰花:“你为何要煮这么多?是不是以为还是如同在镖局一般人多,所以多煮了许多?” 兰花指着馒头,摇头道:“我只煮了五个人的饭食。” 饶是秦荽也瞪圆了眼睛:“五个人?这么多哪里吃得完?” 兰花一脸无辜,不解地道:“我一个人都能吃得差不多啊,不过,阿四说让我来了你们家少吃点,不然你们不要我的。” 说完,她的手不自觉搅在一起,她似乎明白了,自己还是吃得多了。 秦荽总算明白镖局的人为何不要她了,她太能吃了,而镖局生意并不好,她吃得多,其余人都得饿肚子。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秦荽想着干脆吃完这一顿还是把人送回去吧,这可不是一般能吃,就如同桑婶所说,一般人家还真养不起。 兰花还是有几分眼力劲,她突然开口:“我以后再少吃点也行。” 就在此时,院门拍响,秦荽叹了口气:“吃完这一顿再说吧。” 天色已经暗了,萧辰煜才从县城回来,而隔壁家的闹剧已经收了场。 萧辰煜将苏氏需要购买的东西搬了进来,又把余下的钱交给了苏氏。 苏氏在见到女婿的那一刻,心情便好了起来,桑婶也高兴地招呼萧辰煜进来吃了晚饭再走。 秦荽站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人一来,自己家气氛便热络了起来。 而熟睡了一下午的阿扎也醒了,他一走出来便看见一家人热情招待一个高大的男人,心里便知晓此人是谁了。 “哎呦,这可是咱们家未来的姑爷?”阿扎来了一天,根本没有得到任何笑脸,此时便心里不悦起来,他自认为是老爷的人,该被人重视才行。 萧辰煜刚洗了一把脸,就听见一个男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忙惊愕地转身看向阿扎。 “这是我父亲的长随阿扎。”秦荽上前一步,站在萧辰煜的身边,虽然是对萧辰煜解释此人身份,可眼睛却盯着阿扎,眼神含有警告之意。 不知是天气暗了的缘故,还是阿扎根本没有将秦荽母女放在眼中,他斜靠着门框冷笑道:“我家老爷还未知道这门婚事,能不能做秦家的女婿只怕还两说,你们也别太着急把人喊进家里来。” 秦荽刚要反驳,身边的萧辰煜突然抓住她的手,屋子里忘了点灯,旁人也看不见他们俩的小动作,可秦荽却是一惊,想要挣脱,可手却被抓得死紧,甚至有些疼痛。 萧辰煜冷声道:“我们之间从定亲到如今都经过了媒妁之言,也有岳母的见证和同意,这门亲如何做不得数?” 阿扎哈哈一笑,满是嘲讽:“岳母?哈哈,你怕不是不知道这个家是我们老爷说了算吧。” 虽然没有指名点姓说苏氏是外室,可谁又听不出来他那弦外之音。 秦荽冷笑道:“我父亲多年没有音讯,如今你突然跑来就要带我走,连我父亲的一封信都没有,我如何相信你?谁知道是不是我父亲早就不在人世,而你不过是想借他的名来拐走我呢?” 阿扎没想到秦荽会如此狡辩,一时只气得胡乱说道:“姑娘可莫要含血喷人,阿扎是老爷的长随,一直跟着老爷的,姑娘又不是不知道。” “世事多变,谁又能知道如今的阿扎究竟是什么人?”秦荽淡淡一笑,不知为何,手被萧辰煜握着,她的心镇定下来,那丝在心底涌动的暴躁被奇迹般的抚平了。 第21章 一无所有 阿扎哈哈大笑起来,一副完全不怕得罪萧萧辰煜和秦荽的样子。 秦荽心知肚明因为自己一旦回了秦家,将陷入后宅中动弹不得半分,而随后便会远嫁京城,他在外面做事,秦荽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对付他。 可其余人不明白阿扎为何如此嚣张,即便对苏氏不尊重也就罢了,可无论如何秦荽也是秦雄飞的女儿,也算是秦家小姐啊。 秦荽冷声问:“你说我父亲派你来接我,那么我问你,我父亲为何不是年前接我回去过年,也不是正月过后接了我回去,反而是这个时候?” 见所有人都以不信任的目光看向他,阿扎微微站直了身子,想了想才道:“说实话,老爷已经给姑娘定了亲,这次来接姑娘回去,除了认回秦家以外,便是送姑娘成亲。” 阿扎坦然说了此行目的,干脆放开了说道:“至于老爷给姑娘定的亲事,可是京中高官,可不是你这偏远小镇的穷小子可比拟的。所以,我还是劝这位年轻人,趁早离开,死了这份心吧。” 秦荽不敢去看萧辰煜的脸,她甚至不敢去想萧辰煜如今的想法。若是换做自己,只怕早就打退堂鼓了。 “这个家有老爷做主,姑娘的婚事也该由老爷决定,你们这婚事嘛,嘿嘿,自然是不被认可的。”阿扎有些得意,算算日子,最多明日上午阿富就能带人来,到时候软硬兼施将姑娘带回老宅交差了事。 萧辰煜紧握秦荽的手突然松了,秦荽下意识反手抓紧萧辰煜的手,而萧辰煜的手稍顿后也任由秦荽拉着。 她不想让萧辰煜在阿扎面前离开,不管是因为脸面还是为了这点子莫名其妙的力量。 秦荽不动声色调整情绪,冷冷地看着阿扎。 恰在此时,兰花过来上菜了,看见屋门口的阿扎和屋里的众人还认真打量了几眼。 看见兰花,秦荽突然想起巷子口的镖师,突然心思一动,对兰花道:“兰花,你马上去巷子口找你们的兄弟过来,把这人给我绑了。” 阿扎只以为秦荽是在吓唬他,闻言露出不屑地嘲笑:“姑娘,我是奉老爷的命来接姑娘,姑娘绑了我这可是对老爷的不满,以后可别怪阿扎不在老爷面前帮姑娘说好话啊。” “你不害我我已经阿弥陀佛,还指望你帮我说好话?我像是如此笨傻的人吗?”秦荽也冷笑着反驳。 兰花认真地看了看门口站着的阿扎,点了点头后径直走了进屋,将端着的菜仔细放在饭桌上,然后四下看了看,没有看见绳索,于是大步走到阿扎身边,一掌拍在阿扎的后脖颈,阿扎还在耀武扬威的话戛然而止,人也朝前扑倒在地。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反而是莲儿率先跑了过去,问兰花:“兰花姐姐,你把他打死了吗?” 兰花低头看着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认真地回答:“没有,打晕了而已,姑娘说要绑起来,可我没有看见绳子,只能打晕了,嘿嘿,我哥哥教我的,打不死,能打晕。” 秦荽惊讶地看着兰花,不同于旁人的是,她是惊喜。 本来同意带有些傻的兰花回来只是为了交好鲁大,可如今倒是给了自己一个意外惊喜。有了个力大的女人在家,多少有些保障,至少二舅一家来再也不怕了。 眼前之事还需要善后,所以秦荽不得不打起精神开始吩咐起来:“桑婶,你去取根结实些的绳索将人困了,嘴也塞严实些送去马房里。记住千万不要让人跑了。” 桑婶已经傻了,莲儿忙道:“我知道哪儿有绳子,我去取。” 莲儿一阵风似的朝外跑去,很快抱着一圈麻绳过来交给兰花,兰花动作利索的将人困得如同僵尸,又用阿扎的腰带将阿扎的嘴塞严实,再在上面缠了布带,这样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挣脱开来。 桑婶搀扶着同样惊呆的苏氏坐在一旁,两人已经说不出话来,看秦荽和阿扎丝毫不让的说话,看她利索安排人将人绑了的气势,哪里还是她们熟知的那个孤傲又心善的姑娘了? 只有莲儿兴奋的跑前跑后,而兰花则是秦荽说什么便是什么,根本不去想秦荽这样对不对,该不该? 回过神的桑婶将油灯点燃了,全程淡定而沉默的萧辰煜此时才挣脱了秦荽的手,借着昏黄的灯火看着秦荽的侧脸,只有他知道秦荽的手一直在发抖,所以也只有他知道,秦荽并不是如表面般淡定。 “需要我帮忙吗?”萧辰煜又问了这句话。 秦荽将手缩回袖子里,刚才她都已经忘记了还拉着萧辰煜的手,如今倒是十分不自在起来。 随后她抬起头,和萧辰煜对视:“多谢,你先回去吧。”顿了顿,又道:“你也看见了,我家很复杂,若是......若是你想退婚,我不会怪你。” 萧辰煜定定看着矮了自己一个半头的未婚妻子,与她抬起来的目光对视。 她不想要人帮,亦或者,她不信任萧辰煜。萧辰煜从她眼里看出来这点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道:“那我先回去了,若需要我帮忙就来喊我。” 他没有说是否要退婚,又朝苏氏告辞,然后便大步离开了。苏氏站起来想要留他吃了饭再走,可话到嘴边也只能咽了下去,又颓然坐下。 秦荽那只被萧辰煜紧握过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似乎是想把那丝余温和力量留久一些。 苏氏想着下午黄氏和苏小妙大闹萧家,晚上秦荽又把阿扎绑了,心里就慌得不行,她脱口而出问秦荽:“荽儿,你究竟在干什么啊?你把阿扎打伤还绑了他,这可如何跟你父亲交代?” “娘,我不愿意跟任何人交代,我只想......”秦荽背对着母亲,依然看着萧辰煜离开的大门,低声喃喃:“我只想活下去,不被任何人掣肘。” 她也不想依靠任何人。 “姑娘,我们已经把人关好了,保证他出不来,也保证没人发现他。”莲儿和兰花居然牵着手走了进来,一脸高兴地说。 “嗯,吃饭吧!”秦荽收回视线,淡淡地说:“兰花,这个家你可以留下,你愿意吃多少就吃多少,姑娘我保你吃饱。” 兰花一听笑得嘴角咧到耳根子了,和莲儿对视,两人都高兴的哈哈大笑。 “兰花姐姐,你能留下来了,嘿嘿!”莲儿甩了甩兰花的手,很为她高兴。 苏氏看着眼前这一幕叹了口气,站起身道:“你们先吃饭吧,秦荽,你跟我进来一下。” 说完,她推开桑婶,径直进了卧房。 母亲极少如此喊她,大约是真气着了。秦荽抿抿唇,对桑婶三人道:“你们先吃饭,我去跟母亲说说话。” 桑婶自然不肯先吃,可兰花已经拉着莲儿过去坐下开吃了。桑婶对兰花也有些发怵,不敢多言,就怕兰花二话不说给自己也来那么一下。 苏氏坐在屋中圆桌旁,眼神呆滞的看着燃烧的灯芯。 秦荽走了过去,拿起小剪刀将已经燃烧过的灯芯剪了,火苗跳跃了一下,又继续燃了起来。 苏氏抿了抿有些颤抖的唇:“你不是我的荽儿,你一定不是我的荽儿。我的荽儿心地善良得很,不会如此.....” “娘,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你还不懂吗?”秦荽平静地打断了母亲的话。 第22章 起茧子的手 她伸出手前后翻转,又平放在苏氏面前,看着苏氏的眼睛:“娘,您瞧我手中可有东西?” 苏氏的质问被打断,看向秦荽的双手,跟着女儿的话道:“没有。” 秦荽又拉过苏氏放在桌上的双手,翻转摊开,道:“瞧,娘手中也没有东西。” 苏氏不懂秦荽想要说什么,皱着眉说:“我是问你为何变化如此大?” 然而,秦荽还在说手的事:“娘,我们母女就如同这双手般一无所有。您看我这双手,它没有武器,没有力量,光是好看有何用?我该拿什么来保护您,保护我自己?” 苏氏心头大震,认真看向秦荽的双手,那双原本白皙漂亮的指腹掌心竟然有些粗糙了,显然是这几日日夜忙着制香的缘故。 抚摸女儿的手心,苏氏心头酸楚得厉害:“怎么起茧子了?” “女儿其实更愿意长出尖刺来。”秦荽淡淡地说道。 “娘,您把希望寄托在父亲身上,可等来的是什么?难道还想让我也同您一样,在这里乖乖等着他来安排我的一生?” 苏氏没有说话,眼里已经满是泪水。 秦荽无奈地想:若是死了便也一了百了,可为何她要重来一次? “娘,谁不想温柔贤惠、每日诗词歌赋、弹琴弄香,可我们能吗?”秦荽没有过多的解释,站起身准备离开。 “荽儿,对不起,是娘拖累了你,娘也帮不上你的忙。” 秦荽重重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转身走到母亲身边,蹲下来仰头看着流泪不止的母亲:“娘,秦家是龙潭虎穴,你莫要有任何希冀想回秦家;父亲多年对我们不闻不问,可见我们在他心里没这么重要。” 见苏氏轻轻点了点头,秦荽又道:“他以前不带我们回去,说是家中主母甚是严厉,我们回去后日子不好过,还不如在这小镇子自由。” “可如今我刚及笄,他便迫不及待给我定了亲且马上就要成亲。没有只字片语便让我们回秦家老宅,难道现在的秦家主母就不严厉了?还有,娘想过没有,到底是什么样的夫家才能让父亲如此急迫?真是为了我好,为何不写封信仔细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苏氏止住了哭泣,看着女儿不言不语。秦荽想她大概还是想说“毕竟是你的父亲”这样的话。 “娘,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您看的例子还少吗?您不就是被您的父亲母亲、兄长卖掉的吗?若非他们,你又何至于一辈子抬不起头?何至于对我这个女儿心生愧疚?” “你不了解你父亲,你是斗不过他的。”苏氏抬起手抚摸秦荽的头,担忧地说道:“刚跟了你父亲那会儿,他喝了酒高兴时也跟我说些外面的事,他似乎是背了人命的。他说最讨厌不听话的人了。娘不是想让你如何,而是娘怕啊,娘怕他惩罚你。” 从那时起,苏氏便不敢起任何反抗秦雄飞的心思了。 “父亲身上有背了人命?娘仔细跟我说说。”秦荽似乎是抓住了点什么,急切的问。 “我哪里知道,只是这么个感觉。”苏氏无奈地看着女儿。 “娘,只要你站在我身后,只要娘好好的,我就要试一试,总要试试看才甘心啊。”秦荽靠着母亲低垂下头,将眼里的恨意掩藏起来。 她不只是要试试看,她是一定要成功。 她也不只是跟父亲斗,她还要父亲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还有那个所谓的秦家主母,秦荽想起她都觉得恶心,也有些胆寒。 堂屋里传来兰花和莲儿说话嬉笑声。 她们心思单纯,只知道有得吃便是很好的日子了。 秦荽回过神,跟着笑了笑,突然又想起萧辰煜紧握她手的时候那种从未有过的心安和温暖,只可惜,那人恐怕不愿意继续沾惹自己这一身烂泥了。 抬眸看向母亲,秦荽的声音温和了些:“娘,您不要多想,我自然是您的女儿。要不您随便问我小时候的事,看看我知道不?” 夜深了,苏氏和桑婶躺在床上。 “桑婶,荽儿出嫁后,你跟着荽儿吧,她不会做饭、洗衣,这日子怎么过?” 桑婶快要睡着了,被苏氏一说又醒了,转头看着苏氏:“我走了太太怎么办?” “我的卖身契在荽儿父亲手上,这便是拿捏荽儿的要命东西。只要有这个隐患在,荽儿哪怕出嫁了也不得自由。” 桑婶的瞌睡彻底被吓飞了,猛地坐起身看着苏氏道:“太太可不要想不开啊?” 苏氏哭笑不得的伸手拉桑婶躺下,可桑婶一副不说清楚就不睡下的样子。 “我不会想不开,我还要看着荽儿生孩子,看着她过日子呢。”苏氏只得保证道。 “吓得我半死,那太太是有什么打算?”桑婶拍了拍胸口,这才躺下来。 “我想去水月庵修行。”苏氏看着帐顶:“过年前,你不是陪我去过一次水月庵,一进去就觉得心情平静极了,我当时就想,若非为了荽儿,我真想来这里过日子。” 本以为桑婶会大惊小怪,谁知她听了反而赞同:“我也和太太一样想,那里山清水秀,也没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们。” 苏氏转头,有些惊讶地看向桑婶:“你不会也想去吧?” “不瞒太太,我当初被夫家赶出来,当时就起了去水月庵出家的想法,只是后来莲儿父亲找来,死活要我跟他回去,这才断了出家的念头。后来我侄儿去了,我可怜侄儿媳妇一人拉扯孩子不容易,这才到现在都不敢起这个念头。” 今天要不是苏氏突然提起,桑婶都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 水月庵在县城外的山里,县里许多吃斋念佛的女眷都愿意去水月庵,最主要的目的是,主持其实是朝中一位官员的未嫁女,如今也四十岁了,她虽然是出家人不理凡俗事,可架不住其余人想要借她和她家里人攀上关系,这也导致水月庵十分热闹,香火极盛。 苏氏选择水月庵的原因,并非为了攀交情,而是进了水月庵,即便是秦雄飞也不敢进来强行抓人。 “就怕姑娘不答应。”桑婶最后叹了一口气,补了一句。 “睡吧,等她出嫁后再说。”苏氏也不想再说了,不过又叮嘱桑婶:“此事万万不可泄露一丝半毫出去。” 秦荽也未睡着,突然隐隐听见竹笛声,恍惚间想起,这曾是自己年少时时常弹奏的曲子,而萧翰扬不知何时学会了,有时会隔墙用笛声合奏。 此时夜已深,他发什么病还吹笛? 秦荽不是无知姑娘,自然也明白这是想要借曲子抒发心意和情意。 可惜,入了如今的秦荽耳中完全无感,她拉起被子盖住头强逼自己睡觉。 不知不觉倒也睡了过去。 第23章 违心、唯心 萧辰煜回去后将今日从县城买来的东西收拾摆好,又取了一封茶叶去找姚观主。 姚观主正在独自下棋,见到萧辰煜来忙招呼他过去。 “外地来的雪芽,给姚观主买了些回来尝尝。”萧辰煜将茶随意放在一旁,便去看棋盘。 姚观主痴迷下棋,也十分爱茶。 听了外地来的茶,忙打开来瞧,只见茶紧直匀细,翠绿显毫,香气清雅。 “这是阳羡雪芽吧?雪芽我只独爱这阳羡雪芽。”姚观主喜滋滋地招呼小道童过来拿去泡一壶。 “嗯,或许是吧!”萧辰煜手指捻着一颗白玉棋子,可有可无的说着。 “你心情不好。”姚观主仔细看了看对面的年轻人,肯定的说。 “怎会心情不好,我可是要做新郎官的人。”萧辰煜笑道,却多少有些自嘲意味。 “虽然你这人平时也笑得很假,不过今天格外假。”姚观主摇着头评价萧辰煜为人:“要不是你这人下棋还过得去,我都懒得和你这样的人结交。” 萧辰煜举了颗棋子,笑道:“姚观主,该你了,莫要分心。” 姚观主沉思后落子,慢悠悠说了句:“人活一世,唯心而已,何必强迫自己做违心之举。” “唯心而已?”萧辰煜叹了一口气:“有些人怕是没心。” 姚观主噗嗤一乐:“你的心也不多,何必说旁人。” 随后姚观主又道:“要不你跟我修道如何,万一我们修成了正道岂不快哉?” “道长,您是想凭您这强烈的胜负欲修成正果,还是凭着您这挑嘴的毛病修成正果?” “哈哈哈,唯心而已,唯心而已!” 下了一个时辰的棋,也斗了一个时辰的嘴,也把买来的阳羡雪芽喝得差不多了,萧辰煜心里终于舒坦。 起身告辞时,还将姚观主桌上的茶点全端走了。 月色很美,可美好的心情在看见萧瀚扬站在篱笆墙边时,便不美了。 萧辰煜端着一碟子茶点走了过去,站在很是颓废的萧瀚扬面前站定:“你来作甚?你不怕你娘知道你来找我?” “小叔......”萧瀚扬这声小叔,喊得有些委屈,也有些说不清的情愫,萧辰煜理解为嫉妒。 萧辰煜只比萧瀚扬大两三岁,这对叔侄年少时感情还是不错的。 后来萧瀚扬的父亲举家搬来镇上住,乡下的老宅子留给萧辰煜和父母同住。此后虽然见面时间少了,可两人一见面感情依然不错。 可架不住赵翠花每次都在中间作梗,不让叔侄两人亲近,加上萧辰煜被送去县里上学后,他和萧瀚扬几乎见不了几面了。分家风波后,两家彻底断了来往,萧瀚扬心里愧疚,也不好意思面对小叔,两人之间便陌生起来。 萧辰煜将茶点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这玄妙观的点心就是美味,要是离开富水镇自己肯定会想的。 “喝酒了?” 即便是在月光下,萧瀚扬喝醉酒的脸也显露无疑。 “小叔,你能不能不要和她成亲?”萧瀚扬的声音很低,还含糊不清,大概即便喝了酒鼓足勇气来说这话,他也清楚不该。 萧辰煜没有听得太不清楚,但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意思。 他静立在月光下,将嘴里的茶点吃完,又思虑良久才说:“你若真喜欢她,就不该打扰她。更不该如此来找我说这样的话,你可知,她的名声已经被你娘毁了一次,你还要毁第二次?若非我大度,换个男人岂能容她?她婚后还有好日子过?” “我......”萧瀚扬从小跟着萧辰煜小叔、小叔的喊,也很是崇拜小叔,即便他如今是年少有为的秀才,可面对萧辰煜时,依然有些胆怯。 其实,萧瀚扬想说自己可以娶秦荽,他会对她好。可这样的话,他知道不可能,也说不出口。 “今天下午,家里出了闹剧,我心情烦闷极了,为何不能什么事都顺顺利利的呢,为何要做这么多无谓的事呢?为何要搞得大家都不痛快呢?” 萧瀚扬低垂着头,声音有些哽咽,他不敢明着指责母亲,可心里确实是怨的。他小时候用笛声和她合奏,她总是有回应的,可如今,她应该很恨自己吧。 “回去吧,我可没心情安慰萧家大少爷。”萧辰煜端着他的茶点对开院门走了进去,想了想,隔着栅栏看向低垂着头的萧瀚扬:“以后秦姑娘是你小婶,你莫要胡思乱想,不然小心我揍你。” 说完便回了屋关了门,他也不去管萧瀚扬何时走的。 点燃桌上的油灯,萧辰煜坐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本来还纠结是不是要蹚秦家的浑水,此时倒是决定了,他还非要将人娶回来。 翌日,晨起。 早饭依然是兰花做的,简单的杂粮粥,不简单的是兰花抱着的汤碗。 所有人端着小碗盯着埋头喝粥的兰花。 莲儿惊讶又好奇地问:“兰花姐,你吃这么多肚子会不会涨得疼?” 兰花百忙之中答道:“我哥哥说,有得吃就要多吃,不然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所以,我每次都多吃,也不会难受。” 兰花小时候过得不好,跟哥哥相依为命,而哥哥死前将兰花托付给了鲁大,而鲁大现在却将人交给了秦荽。 “对了,我收了莲儿为徒弟,她以后跟着我学调香,制香。咱们家以后的嚼用要靠自己挣,不要全指望铺租。”秦荽吃完饭,趁着大家还在桌上宣布道。 苏氏抿了抿唇,倒也没有反对,桑婶却很是高兴,直叮嘱莲儿要好好孝顺师父,要好好学,要听话。 “兰花和莲儿从今儿起搬到后院住,就住在以前先生的那间房间。”说完,顿了顿又道:“右厢房和耳房的门要锁好,除了莲儿其余人平日莫要随意进出。” 大家都点头,秦荽的话并非是和她们商量,而是吩咐。 “桑婶,你抽空问问莲儿娘,愿不愿意让莲儿的哥哥来我们家做事,也不需要干什么,就是跑跑腿、干点杂活。” “愿意,她怎么会不愿意?”桑婶忙帮着侄儿媳妇应下,又道:“等会儿他们母子就该来了,之前说过要来帮忙的。” 与此同时,阿富带着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进了秦荽家的小巷。 在巷口吃馒头的两个镖师抬头看了看那几人,其中矮胖些的男人皱了眉,指着后边的两个男人道:“三哥,这几人像不像道上混的?” 对面的瘦高个男人刚喝了一口粥,转头看了过去,下一刻他猛地站起身,皱眉看向巷子口走远的几人,眼里闪着狠厉的光。把对面的人都吓了一跳:“三哥,咋了?” 乔三本来想跟过去,可下一刻便顿住脚步,对同伴招手,然后在他耳边耳语,同伴点头后飞快跑了。 而乔三则继续喝着稀粥,只是那青筋蹦起的额角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第24章 不是舅舅 拍门声响起,桑婶去开门。 昨日阿富并未进门,桑婶不认得阿富,见到五个眼神不善的男人站在门口,桑婶立即警惕起来:“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秦家人,跟着扎哥一同来的。”说完,便皮笑肉不笑的推开了桑婶,抬脚就走了进来。 “哎哎哎,你们懂不懂规矩,怎么能闯别人家里?”桑婶见几个男人就这么大咧咧走了进来,忙吼道,刚想要撵人,就听见秦荽喊她。 “桑婶,这些是什么人?” 阿富被秦荽的声音吸引,看过去的眼睛亮了亮,心道:这养在外头的姑娘容貌气度居然不比家里的姑娘、少爷差,倒是稀奇。 “回姑娘的话,小的是阿富,是秦家的车夫,昨儿个陪着扎哥一起来接姑娘回秦家。”说完,又四下张望一圈,有些奇怪自己说了这么几句话了,阿扎还未出来,于是张口喊道:“扎哥,我回来了。”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秦荽那平静中带着讶异的声音:“阿扎昨儿便离开,说是回秦家了呀。” “回去了?不可能,绝无可能。”阿富摇着头,没有一丝相信,毕竟他们俩的任务没有完成,回去还不得被罚得很惨。 秦荽冷下脸:“哼,你是说本姑娘骗你一个下人不成?” “姑娘,话可不是这般说的。”阿富一副讨饶的模样,可眼睛转得飞快,还在想法子和秦荽套话:“扎哥昨儿说路上不太平,让我去喊了几个兄弟过来护送姑娘回秦家,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先走了啊?” “你们如何商议的,我怎么会知道?他临走时似乎说要去县里,是不是去县里住了?毕竟我们家可不方便留他居住。” “这......”这倒是不无可能,阿富有些吃不准阿扎是不是去县里找女人了。 阿富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该去哪儿找人? 见阿富几句话被人糊弄住了,他身边的男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对阿富说:“那个什么阿扎在不在都无所谓,有咱们兄弟在,帮你把人弄回秦家不就行了,这功劳还是阿富老弟一个人的,岂不是更好?” 阿富本来也不是个省心的主,不然也不敢跟阿扎出那样的馊主意。此时一想也甚觉有理,何况阿扎平日对他也不是多好,若是能借此给阿扎上个眼药也不错。 于是,阿富下定决心,便对秦荽拱了拱手,道:“姑娘,既然扎哥走了,那姑娘就跟我们一起先回秦家吧,老爷太太都盼着姑娘呢。” 秦荽缓缓笑了,抬脚从门槛内走了出来站在屋檐下,坦然面对五个陌生男人的各色目光。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喊本姑娘跟你走?”秦荽的脸彻底冷了下来,连声音都像是寒冰。 “姑娘此话何意?阿富是个下人,可阿富也是老爷太太的人,是听从老爷太太的吩咐来的。姑娘瞧不起小人不要紧,可老爷太太的话可不能不听啊。” 阿富是那种欺软怕硬的滑溜小人,有些心机不多,又极善于察言观色,在大宅门里又见多了逢高踩低,更是将这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玩得溜。 哪怕他是个下人,其实也瞧不上这样在外面没有名分的母女。 所以,如今的阿富表面恭敬委屈,实则心里已经将秦荽骂得不知多难听。但凡他有机会,便能将秦荽母女弄得很惨。 秦荽从他眼神和抽动的嘴角都能八九不离十猜中这小人的心思。 她连连冷笑数声,抬起手指指着他喝问:“你若真是秦家下人,就该进来对我恭敬磕头行礼问安,可不是如此趾高气昂进来,何况,你带着陌生男人闯入我家难道也是我父亲的意思?亦或者是秦家太太的意思?究竟是谁你来败坏我们母女的名声?” 阿富又被骂懵了,他有些跟不上秦荽的思路了,可这身后这几人确实是有些圆不过去。 他们私自请了外男来,而阿富一时得意竟然将人带了进院子里。本以为阿扎会处理一切,可如今阿扎居然不在,阿富此时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小丫头,长得这么漂亮,嘴巴也厉害,哈哈我就喜欢这样的。”阿富身边的男人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秦荽,挑起眉毛嘻嘻笑着,嘴里的话也十分冒犯。 阿富差点没有站稳,顿时有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感觉。这人是他请来的,可现在这些人显然超出了他能控制的范围。 早在阿富进院门时,秦荽便提前叮嘱屋里的人都不许出来,又吩咐莲儿从后门去找鲁大。 所以既然骗不走阿富几人,便只能拖延时间等着鲁大带人来了。 不过,那几个男人似乎并没有耐心,从他们眼神不难看出,这些人根本不讲道义和道理。 秦荽心里焦急,不知道巷子口的两个人能不能阻挡这些人一阵子? 恰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苏老二的声音:“这是干啥,一大早的这是要作甚?” 秦荽眼睛一亮,朝着苏老二喊道:“二舅舅,快来救我们,这群人莫名其妙闯入我们家中,还要绑了你外甥女走,舅舅快来帮我们赶走他们。” 苏老二首先是惊讶于秦荽如此热情的喊自己“二舅舅”,可下一刻对上转身过来的几双凶神恶煞的眼睛,还有那半抽出来的锋利刀刃。 顿时苏老二打了个激灵,连连摆手,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不,我不是舅舅!” 说完,转身便逃了。 苏氏听见二哥的声音,忙走到堂屋门口,可只看见苏老二逃窜的背影,出院门时他因为惊慌还被门槛绊倒,不过,苏老二也顾不得疼痛,爬起来踉跄着跑了。 昨日苏小妙突然发疯冲进萧家一顿打砸,将送来的食材弄得乱七八糟。也让送菜的人看了场笑话。 黄氏本是跟上劝女儿的,可不知道为何最后也掺和了进去。 虽然后来大家坐下来谈,可萧家和陈家的婚事告吹,苏小妙也没能得到嫁入萧家的应允,甚至是得罪死了陈家和萧家。 只怕今天就要传出苏小妙和陈优优合谋害秦荽,而主谋却是萧瀚扬的娘。 昨儿晚上苏老二将黄氏和苏小妙都揍了一顿,可出了气也不顶事,还是桃娘出了主意,说苏小妙是从秦荽家出去发了疯,定然是秦荽给她下了什么东西才让她胡说八道。 只要苏家、陈家、萧家咬死是秦荽害他们,他们几家就能摆脱这样的困境。 所以苏老二才会一大早来秦荽家,本打算先闹上一闹,把态度摆出来后,再去萧家赔礼道歉,再一起放话将事情圆过去,说不定苏小妙还真有机会成为萧家的媳妇。 可谁知道,一进来会遇上这样的事,他想也不想就逃,还是先保自己的命要紧。 第25章 桃娘其人 “妈的,这个家门跟我犯冲,每次来都受伤,真是晦气。” 走到巷子口,苏老二回头见后面没有人追上,忙骂骂咧咧拍打着身上的灰走了。 乔三见苏老二如此狼狈,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有些担忧秦家几个女人应付不来,想了想还是起身过去瞧瞧,无论如何自己总比她们强些。 院子里的人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秦荽本来就没有指望苏老二,见他逃走并无不快,甚至无比鄙夷。 反而是兰花提了木棒走到秦荽身边,道:“姑娘莫怕,有兰花在呢。” 秦荽抬起头看着眼神单纯的兰花,有些许感动,她冲兰花笑了笑:“好,有兰花呢,姑娘不怕。” 兰花得了姑娘的话,很是高兴。 “呦,秦家热闹得紧啊,不差我一个瞧热闹的人吧?”乔三拖拉着走了进来,痞笑着道。 秦荽认得此人,是那天拉着兰花过来的镖师。 兰花也看见他,顿时高兴地原地蹦了几下,对着乔三挥手喊道:“三哥,我在这里。三哥,我昨晚上吃饱饭了,今天早上也吃饱了。” 乔三冲兰花扬了扬下巴,露出一个笑容。 随后又收敛了笑看向身边的三人:“怎么,这是,青天白日的入室抢劫?你们准备抢人还是财劫啊?” 阿富带来的为首男人斜睨着乔三,上上下下打量他,对这个瘦高个极为不屑:“你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东西,赶紧给老子滚,不然一会儿你想滚都滚不了了。” 乔三哈哈大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多好笑的笑话,道:“这是富水镇,富水镇是谁的地盘你们打听过没?” 男人身后的手下仔细打量过乔三后,突然附在男人耳边嘀咕了几句,为首男人的眉心蹙了蹙,再次看向乔三的时候多了一丝戒备。 “乔三?” “正是你乔三爷我。”乔三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脸上的痞笑也收敛了。 为首男人咬了咬后槽牙,转身对阿富说:“你要办的事抓紧办了,不然可能夜长梦多。” 阿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都是听命行事,偶尔能出点馊主意,何时能自己做主?尤其是如今的局面他已经看不懂,却知道已经无法收场了。 “这,要不我们先去找找扎哥,看看他的意思。”阿富推诿道,只想把责任推到阿扎身上。 他已经看出事情不妙了,这几人是在县城码头遇见的,说是也是府城人,来县城送货后正要回府城。 这不是顺路的事嘛,阿富高兴极了,便请了他们几个来顺道护送,可现在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府城人也不是谁都害怕秦家的。 可男人不耐烦了,他皱着眉:“不就是带一个娘们儿走嘛,至于如此啰嗦?” 说完就想朝秦荽走去,结果被乔三站在面前挡住去路:“哎哎哎,秦姑娘给了我们镖局二十两银子保她安全。你们要在我面前把人带走了,我这脸还往哪儿搁?” “说得对,你们来富水镇将我们收了银子要保护的人带走,我们鲁家镖局就不用混了,大家伙趁早散了得了。”鲁大的声音从门外响起,随后进来了十几个镖师。 “鲁大?”身后的男人有些慌了,可想跑都没有路。 在压倒式的绝对优势下,一阵并不算激烈的打斗后,阿富以及他请来的人被捆了个结实。 秦荽已经看出来鲁大和他们之间应该有仇,但此事牵扯了阿富和秦家,她不想被牵连进去。 于是她走上前,对鲁大道:“麻烦鲁镖头把这伙人送去县衙,罪名就是入室抢劫、持凶伤人。” 鲁大用脚踢了地上男人一脚,恶狠狠地说:“姑娘,这些人就交给我们吧。” “鲁镖头,今儿是我花了银子请你们来做事,如何处理也该我说了算。”秦荽见鲁大的眼神便知道要出事,想了想,她还是站了出来阻止。 “鲁镖头,你听我的,先将人先送去县衙,至于他们以后如何,那就不干我的事了。”秦荽缓和了声音说道:“送这些人去县衙,是我以后还有用处,还请鲁镖头成全这一次。” 鲁大是个讲理的人,这次本来也是秦荽出了银子请他们干活,自然该守自己定下的规矩。 于是,他咬着牙挥手让人带走那五人,又朝秦荽拱手:“听闻明儿是秦姑娘大喜之日,姑娘放心,我们保证不做见血的事,今日就将人送去县衙。” 秦荽又拿出十两银子感谢鲁大,鲁大爽快收了便离开,而乔三则继续留在巷子外保护秦家人。 秦荽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沉思了良久。 苏老二的衣裳摔破了,也脏了,不得不回去更衣。 黄氏被苏老二打得鼻青脸肿,心里正气得很。 而苏老二昨晚睡在桃娘屋里,一大早就走了,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巧桃娘的孩子早上哭闹不休,黄氏不顾脸上的伤冲了出来对着桃娘一阵骂。 平时苏老二不在,桃娘是不会让着黄氏的,她不会大声嚷嚷,而是冷言冷语刺激黄氏,黄氏便更是跳脚咒骂。 家里两个下人都觉得黄氏跋扈得很,也可怜桃娘样样都好,只可惜做了妾,便无端端矮了人半头。 当苏老二回来时,在外面便听见了黄氏的恶毒咒骂,甚至听见她骂桃娘生的孩子,这可把苏老二的火气给推到了顶点。 苏老二进了院子,抄起院子里的笤帚就朝黄氏劈头盖脸打去。 就连桃娘都吓了一跳,抱着孩子跑回屋里去了。 最后还是苏小妙跑了出来才护住了黄氏。 苏老二气喘吁吁地扔了笤帚,叉着腰对黄氏吼道:“收拾东西给我滚回乡下去。还有你,也给老子滚回去。好日子你们过腻了是吧,那就回去喂鸡喂猪、洗衣做饭、好好伺候我爹娘。” 桃娘虽然心里高兴,可也知道苏老二将人赶回去不行,老太太对桃娘根本看不上,到时候自己也没有好日子过。 于是,她将孩子交给小丫头,扭着身子出来劝苏老二,又说苏氏是心里不舒坦,自己不在意她拿自己出气。 说得苏老二心里舒坦,黄氏暗恨不已。 “对了,秦荽那边怎么说?可是问清楚了,是不是秦荽给咱姐姐和二姑娘下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哎呀,我想起来了,说不定还真是秦荽那丫头干的好事。”黄氏从地上爬起来,尖声道。 第26章 成亲 桃娘本是随口胡诌,本意是将事情推给秦荽。 可如今被黄氏一惊一乍地吼,心道:难不成还真是秦荽搞鬼?可她怎么做到让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发疯? 苏老二也冷静下来,忙问黄氏:“怎么说?” “昨日我们去秦荽屋里,她独自在喝茶,门窗紧闭之下还燃了炭。”黄氏回忆着昨日的事,尽量往秦荽早有预谋这上面去想。 “我当时还说她懂得享受。我又觉得屋里有些闷,想让她开窗来着,后来不知怎的就忘了。” “废话不要这么多,说重点。”苏老二很是不耐烦的打断黄氏。 “莫要急,听我说。”黄氏也没好气的瞪了眼苏老二,若是能将罪名推到秦荽身上,她这身上的伤可要好好找苏老二清算清算。 “后来我觉得口渴,不过,秦荽一直自己在喝茶,根本没有给我们母女倒茶,我当时只觉得她看不起我们,没有教养,如今看来,肯定是她故意害我们呢。” “哎呀,我当时好像也很口渴,可秦荽面前只有一只杯子,她又一直端在手中,我不好去拿来喝就忍着了。反正后来我头晕得很,爹,后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苏小妙也在一旁惊叫起来,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苏老二听了后脸色大变,随即又有些疑惑:“可你们母女一起进去一起出来,为何就女儿如此?” 黄氏讪讪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苏小妙更不清楚,若非桃娘提起,加上母亲的分析,她根本没有想起昨日的情景,更加没有怀疑秦荽身上。 虽然一家人都说是秦荽害了他们,可其实他们心里都不相信,毕竟秦荽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有如此心机和害人的法子? 桃娘自己出了主意,可现在心里却是鄙夷黄氏和苏小妙:没听说过这天底下还有让人发了疯,却又很快清醒过来屁事没有的法子? 话又说回来,信不信的有什么打紧,只要把罪名坐实便好,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好日子,要不是怕女儿将来受苏小妙的坏名声影响,她懒得管苏小妙母女死活,别说发疯,都死了才好呢。 苏老二换了衣裳,匆匆去找陈老爷商量了。 秦荽没有闺蜜,苏氏也没有走动的亲朋好友,就连苏家也被得罪完了。秦荽和苏氏都知道,苏家不会来送嫁了。 等鲁大等人走后,苏氏强颜欢笑的拿着喜字、红灯笼出来,招呼大家该贴的贴,该挂的挂。 秦荽见莲儿气喘吁吁跑了回来,便让她跟着去后院,仔细交代她如何看管好香房和地窖里的香。 那些该透气的要透气,每日检查香料是否受潮。 最后还给莲儿指派了活计,就是将一些香料分别处理成香粉,她手把手教莲儿,莲儿也学得认真。 “莲儿,我将最重要的地方交给你,希望你能好好护着。若是有半点差池,你这徒弟我也就不要了。” 莲儿只觉得当了师父的秦荽并不如以往亲和,但她不敢多想,忙点头保证。 等到中午出来吃饭,才发现莲儿的娘亲和兄长早就来帮忙了。因着莲儿跟着秦荽在后院,莲儿娘忙说不要打搅莲儿。 见到母亲和兄长,莲儿高兴得很,冲过去就告诉母亲姑娘收她为徒了,以后她有师父了。 莲儿娘已经知道秦荽让莲儿的哥哥阿虎也留下来帮着做些杂事,心里感激得很,此时见到秦荽便不知该如何感激。 有了这些事搅合,加上兰花和莲儿没心没肺的嬉笑,家里的气氛一时也热烈起来。 突然,秦荽想起阿扎,忙让莲儿去喊了乔三来,将阿扎身上搜罗一空后,让乔三将人扔出镇子去。 阿扎被扔在镇子外,身上没有伤,但也没有钱,就连厚冬衣也被剥了下来,他又冷又饿,只能不停朝前走去。他必须要回去,可这里离府城走路要好几天,他都怕自己死在路上了。 终于能缓和几天,秦荽也松了一口气,回了后院将苏小妙戴过的香囊取出来,将里面的香丸取出来丢入火炉里烧了。 一股燥热的香气飘来,秦荽皱了皱眉,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香片含入舌下,很快燥热散去,脑子又是一片清明了。 本想将香囊也烧了,可一想香囊何其无辜,烧了也可惜,于是便收了起来。 过完年后苏氏心情就起起落落,到了如今女儿要出嫁,她才意识到女儿要离开她了,心里是万分不舍,却不敢表现在脸上,怕惹了秦荽心烦。 所以她只能尽力忙碌起来,像个陀螺般转悠,秦荽看在眼里,却没有去安慰母亲。 正月十八,秦荽出嫁。 萧辰煜镇上的新房只有一间卧房、堂屋外加厨房。 所以秦荽不能带人过去,就连秦荽的嫁妆送过去就挤得满满当当的。 这个家的房契,店铺本来就是在秦荽的名下,而苏氏只有一个女儿,加上对秦荽有愧疚,所以很早便开始为秦荽准备嫁妆。所以秦荽的嫁妆还是挺不错的,至少在这镇子上,算得上令人羡慕了。 苏家人没有来送亲,而萧辰煜家里也没有什么客人,只有县里书店掌柜的,还有姚观主和观里几个道长,其余便是一些请来迎亲的人。 秦荽坐在花轿之中想:自己又嫁人了。 前世,她嫁过人,坐了船、又坐轿子辗转十天才到了那座府邸门口,嫁妆很多,婚礼很热闹,可她却只想逃。 那次的婚礼并非为了她而办,那不过是两家的联姻,是秦荽或者不是都无所谓。 而这一世的亲事是自己求来的,不知道未来的日子会如何? 婚礼简单,却也诚意十足,花轿、媒人、喜乐、宾客,该有的皆有。 洞房花烛夜,秦荽连娇羞都懒得装,这一夜很平静过去了。 次日,秦荽从陌生的床上醒来,发了一阵呆才意识到自己成亲了。 她终于有了新的路,新的开始。 “起吗?”身边传来萧辰煜的声音。 秦荽转过身,看着穿着中衣、披散黑发坐起身的萧辰煜,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嗯,起。” 秦荽从小没有用丫鬟,自己穿衣梳妆都不在话下,萧辰煜就更是动作利索,很快穿好衣裳开门出去了。 等萧辰煜一走,秦荽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角眉梢还留有红晕,她抿了抿唇,不去想昨夜之事,开始梳妆。 今儿新婚次日,秦荽还是穿了一身大红绣牡丹石榴锦裙,头上插了一支金簪。 “先敬罗衣再敬人,先敬皮囊再敬魂。这人啊,心里是否肮脏晦暗不提,外表还是得光鲜。”秦荽自嘲地看着自己,随后戴上香球,里面有一散发冷梅香气的香丸,倒不是说秦荽多喜欢这香味,只是这能让她保持头脑清明。 想了想,将萧辰煜送的双鱼玉佩也佩戴上,这才出了门。 院子荒凉,但还算干净。 秦荽不用找萧辰煜便知道他在哪里?因为厨房里传来了响动和食物香气。 秦荽摸了摸肚子,嗯,有点饿了。 她疾步走进厨房,刚好在门口碰见萧辰煜,萧辰煜的手中托盘里有两碗素面,一碟泡菜。 “饿了吧,走,尝尝我的手艺。”萧辰煜眉开眼笑地看着妻子,颇为得意的抬了抬手中的托盘。 “我......”秦荽有些脸红,跟着萧辰煜往堂屋走:“我也会学着做饭的。” 第27章 乡下一 萧辰煜听见了,却只是笑了笑,将面放在桌上,示意小媳妇坐下吃。 “等回门后,我便准备上县学报名读书,今年争取拿下秀才功名。”萧辰煜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边吃边和秦荽说着自己的计划。 “好的。”秦荽轻轻点头。 过了一会儿,秦荽抬起头看了眼萧辰煜,问:“若是没有和我成亲,你会去读书考取功名吗?” “这个不好说。”萧辰煜淡淡地笑了笑,很随意地说:“原本我是打算出去游历一番,走到哪里算哪里,功名嘛,说不定哪天想了,也去凑凑热闹。” 秦荽知道,自己的出现打乱了萧辰煜的计划,她有些歉疚地看了他一眼,他完全是被自己拖进来的无辜者。 “即便成了亲,你依旧可以去游历,至于功名,我不强求,你有于我更好,没有也没有关系。你放心,我不会是累赘。”秦荽要的是已婚的身份,倒还真不是要依靠这个人,所以她这句话说得很是诚恳。 “傻子,我都成亲了还能去何处?”萧辰煜笑着看向秦荽:“你放心,我答应和你成亲,就能担得起丈夫这个责任。” 萧辰煜不是没有纠结过,只是后来还是娶了她,他是个男人,娶妻成家后自然就该担起责任。 想了想,萧辰煜干脆放下筷子,打算和秦荽开诚布公谈一次话。 “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何有如此重的防备之心,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能信任我。” 秦荽低着头挑着面条沉默不语。 “那日,那个阿扎说的话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也清楚你的处境。”萧辰煜放柔了声音,看见秦荽的手僵了僵,便又道:“你急着成亲该是和你父亲那边有关。所以,我们更应该同心协力过好日子。无论是对你父亲有交代,亦或是想对抗你父亲,你都不可能单打独斗。” “谢谢你!”谢你看穿我的用意还愿意娶我,谢你坦言愿意陪我一起面对以后的困境。 “嗯,我确实要对抗秦家。”秦荽也坦然道:“不过我心里已有想法,你安心读书便是。” 似乎怕萧辰煜多想,秦荽笑着又补了一句:“你身上若是有了功名,我父亲便也要忌惮几分了。” “好,等夫君给你挣个诰命回来,看还有谁敢欺负岳母大人和夫人。”萧辰煜大手豪迈一挥,颇为意气风发。 秦荽发现他笑起来眼角细长,还挺好看的。 “对了,等会儿我回乡下一趟。晚上我会尽量早些回来。若是天黑时还未回来,你便请玄妙观的道童帮忙传话,让你家里来人陪你过夜。” 秦荽惊讶于萧辰煜今日还要出门:“你出去有事?” “我在乡下村里有个好友,以前也得他诸多照应。这次我们成亲,他早答应了要来吃喜酒,可昨日并未见到人,更未曾带信来说明原委。我直觉他该是出事了,所以想回去看看情况。” “你别着急,倒也并非一定出事,许是有事耽搁了?”秦荽见萧辰煜眼里有担忧,忙安慰他。 萧辰煜却摇头道:“刘喜单身一人,如今又是正月里无需忙农活,他能被什么事耽搁?何况还是我的大喜。” 秦荽觉得此人对萧辰煜来说应该挺重要,想了想,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万一真的有事,多一个人也好一起想办法。” 既然萧辰煜帮了她,她也该投桃报李。 萧辰煜点头同意了。刚成亲的他其实也舍不得离开新媳妇,何况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你回去也好,明儿让族长开了祠堂将你的名字写上萧家族谱。” 上族谱?秦荽愣了愣,母亲一门心思想回秦家老宅就是为了秦荽能上秦家族谱,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如今倒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有上成秦家族谱,反而轻而易举上了夫家的族谱。 阿扎他们来时带了一辆马车,马车被秦荽带来了萧家,此时倒是很方便,萧辰煜赶马车,秦荽坐在车厢里,萧辰煜找话说,秦荽简单应答,倒也很惬意。 有过肌肤之亲的两人,比起去逛灯市时亲密不少。加上早晨的谈话,秦荽一直紧绷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些。 “这一路要半个多时辰,你昨晚也没睡好,要是累了,就眯一会儿。” “好,那我眯一会儿,到了你提前喊我。” 说是眯一会儿,秦荽依然睁着眼睛,只是忽然想起了前世。 她前世嫁得很风光,“高嫁”给了京城一四品官员做填房,所以她的嫁妆丰厚得吓人,只可惜,那些是秦家借自己的名义巴结那个黄土埋到脖子根的老男人的东西。 老男人人老心不老,家中妾室八个,却还是喜欢混在妓馆里寻欢作乐。 秦荽日夜盼着熬死他就自由了,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啊。 不知不觉,秦荽在摇晃的马车上睡了过去。 一阵犬吠声惊醒了秦荽,秦荽坐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衫裙,又扶了扶头上簪花。随后撩开帘子看向外面。 远处山峦起伏,云雾蒸腾。 平坦的田地看不到头,中间有村落,一条河流从村子旁蜿蜒而下。 这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村子很大,虽然也有土墙草屋,但大多数还是青砖瓦房,看来这个村子挺富裕。 村口有个年代久远的牌坊,风吹日晒经年,上面的字有些模糊不清了。 然而,马车没有穿过牌坊进村,而是上了岔路朝村后走去。 “你不住在村里?”秦荽忍不住发问。 “我父亲去世之前,我们家在村里,后来分家,村里的老宅被大哥分走了,我便在村外买了地修房建屋,正好给我父亲守孝。” 秦荽有些可怜萧辰煜,虽然他如今说得风轻云淡,可那年他才十四岁,就这么失去了所有,心里应该很难受吧。 她从马车里出来,在萧辰煜不解的目光下坐在他的身边,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我出来看看风景。” 萧辰煜伸手将她拉过来一点,以免掉下去。 可这样两人几乎是肩挨着肩,秦荽耳根有点红,这样的亲密依然让秦荽有些招架不住,忙抬头去看前方的山。 萧辰煜本来没有多想,可看见秦荽红了耳根,也觉得气氛有些暧昧起来。 第28章 乡下二 “瞧,那就是我们的家。”萧辰煜用马鞭指了指前方山脚下的宅子。 山脚下,高大的泥墙围成一圈,从屋顶能看到一点青瓦。 “你家......”秦荽一时语塞。 萧辰煜镇子上成亲的房子还是他“坑蒙拐骗”来的。所以,秦荽一直以为萧辰煜老家的房子定然是破败不堪的茅草屋,甚至住人都有些勉强。 可现在看来,这房子至少是黛瓦,那他何至于要在镇上成亲? “不是说你当初几乎是净身出户嘛?”秦荽第一次对萧辰煜有了好奇之心。 “当年确实没有分到什么,不过也有五十两银子。”萧辰煜很高兴秦荽能主动问他的事,于是仔细同秦荽解释。 “不过,五十两银子买了地盖了房子还剩下一些。不过,母亲当时突然病重,几乎全买药了。” 秦荽明白,当时那样的情况,对婆婆的打击恐怕很大,丈夫去世,她连家都没有了,幸好还有个儿子照顾她,不然怕是拖不了三年。 萧辰煜告诉秦荽:分家后,虽然老宅子给了大哥,不过若他要在村子里盖房子,族长也会指一块地给他。 可当年的萧辰煜满心愤懑,加上年少气盛,便拒绝了族长假惺惺的好意,毅然搬出了村子。 母亲劝他莫要和族里闹得太僵,萧辰煜身单力薄,也听了母亲的话。便对外宣称要给父亲守孝所以选了这山脚下买地盖房子。 如此倒也说得过去,因为这后山便是萧家祖坟。若非家族对于一个人的意义重大,萧辰煜当时都想脱离萧家了。 房屋盖好,安顿好母亲后,萧辰煜便满脑子想法子挣钱,学自然是不上了,也歇了考功名的心。 母亲的药方里有几味药太贵,萧辰煜便自己上山去采,而萧辰煜从小读书,算得上是个不事生产的文弱书生,所以那时候每次上山,都是刘喜陪他去,好几次遇到危险都是刘喜不顾一切救他。 如今说起当年的事,只觉得有趣,不过有些唏嘘罢了,可当年的他却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小小的脊梁却硬生生将这个家撑了起来。 “后来,母亲去世,我不需要上山了,时间充裕了些,这才开始写话本子卖钱,年尾、年初卖画也能有点收入。” 所以,他曾说除了杀人放火其实都可以试试,看来并非是胡乱说的。 “到了,下车吧!” 马车停稳在大门口,萧辰煜跳下车,又伸手揽着秦荽的腰将她抱了下来,凑到她耳边低语:“所以,你放心,我能养得活你。” 秦荽用力推开他,忙四下看了看,见无人才瞪着萧辰煜,道:“我手中银子比你多,谁养谁还不一定呢?” 萧辰煜肆意大笑着退后一步,朝秦荽拱手作揖,笑道:“那就有劳夫人养在下了。” 秦荽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问:“以前怎么不觉得你如此油嘴滑舌呢?” “以前你还没过门,我怕吓着你,如今嘛,嘿嘿!”萧辰煜十分不要脸的说着,一副抱得美人归的喜悦模样。 秦荽不理会这个蹬鼻子上脸的男人,举目四望,只闻山林鸟鸣和风吹树梢之声,莫名心里有些愉悦,感叹道:“这里真安静。” 前世,秦荽小时候住在镇子上,虽然不出门,可秦荽年幼时,家中下人还是挺多的,直到秦雄飞不来后,家里光景渐渐差了,苏氏才将不必要的下人都辞退了。 后来去了秦家,出嫁前要学规矩,在秦家住了小半年。秦家是大家族,人多拥挤,那几个月是和秦家庶女共住一屋,加上两人的丫鬟,也是热闹得很。 至于出嫁到了高门大户那就不用说,姬妾成群、嫡庶子女一大堆,就连孙儿辈都比秦荽大,各个心机深沉、心狠手辣,没有一个是善茬。 所以,见到这个小院子的时候,秦荽才心生欢喜。她其实很讨厌尔虞我诈的日子,可有人的地方就无法做到独善其身,享受片刻安静。 “这围墙好高啊!”秦荽走到围墙底下仰头看去,这才围墙很高,墙上还横七竖八嵌了不少碎瓦片,谁想翻墙可不容易。 萧辰煜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乡下的小房子竟然能让秦荽纯粹的笑容来。 “我家单门独户的,总得防着点小偷强盗,还有,这里靠着山,也怕有山里野物跑了出来,我若是不在家,怕我母亲有危险,所以这围墙打得格外高大结实些。” 说着,萧辰煜掏出钥匙将大门打开,让秦荽先进去,他将马车从侧门赶进后院。 秦荽将屋子看了个遍。 堂屋兼具饭厅,左右各两间卧房,从堂屋后门出去是后院,院子里以前该是种了菜,如今荒废着。厨房和茅厕、柴房都在后院。 秦荽突然想起了先生,先生定然也喜欢这样的院子,只需一炉香、一盏茶、一本书便能度过悠然的时光。 也不知先生顺利到了家乡没有?他那身子骨还能撑多久? 后门开了,拉回了秦荽的思绪。 萧辰煜将马车赶到了柴房,又把马牵到旁边的空置棚子里,绑好马绳后,将马车后面绑的草抱去喂马。 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忙碌,秦荽突然说:“其实我们成亲后住这里也行,你又何必去镇上弄房子?” 昨晚秦荽便已经知道镇上的房子是如何来的了,当时秦荽心里一个想法:此人极善坑蒙拐骗。 “来乡下住,你舍得岳母?再说我也怕你不喜欢乡下的生活。”萧辰煜喂了马后,又从柴房抱了一捆柴往厨房走去。 秦荽见此情景,知晓他是要做饭,也跟了过去帮忙。 厨房久未有烟火,有些冷清,锅碗都需要烧水洗刷过才能用。 秦荽想帮忙,却是有心无力。 萧辰煜见她局促,心中顿觉好笑。原本秦荽给人的感觉是冷傲,孤寂。如今却发现她会喜欢这乡下的小院子,也会为厨房的活儿而手足无措。 等他点燃灶火后,才将秦荽拉了过来,让她坐在凳子上:“你帮我看着火就成,火小了加点木棍进去。” 随后看了看她大红新衣,又觉不妥:“你这衣裳会弄脏,要不你坐在一旁陪我说说话便成。这些活我干习惯了,很快就能好。” 秦荽低头看了看,摇了摇头:“无妨,我小心些便是。” 萧辰煜也不再坚持,突然笑了笑:原来有人陪着,即使只是做饭也挺好。 第29章 六婶 将厨房收拾干净后,萧辰煜做饭,秦荽端了水和抹布去收拾卧房和堂屋。 刚收拾得差不多,就听见门外有人拍门。 萧辰煜在后面,不如秦荽听得清楚,秦荽便放下抹布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穿着打补丁的深色衣裳,脚上一双布鞋满是黄泥点子。 在见到秦荽的那一刻,妇人的眼里闪过惊诧和艳羡,上下打量了秦荽一眼,不等秦荽问她是谁,就垫着脚朝院子里看,嘴里还说着:“你就是萧辰煜的新媳妇吧?他人呢?” 秦荽没见过如此无礼的人,但还是好性子的解释道:“他在后院忙,请问你是?” 妇人将目光投向秦荽,大大咧咧地说:“我是萧辰煜的六婶儿,你也喊我六婶就成。” 说完,她便自顾自走了进去,还不停感叹道:“啧啧啧,萧辰煜娶了个天仙儿啊,咋这么好看呢?” 恰在此时,萧辰煜穿过堂屋走了出来,见到六婶忙招呼了一声。 六婶瞧着他双手湿的,有些狐疑地问:“萧二,你在后院干啥呢?” 萧辰煜直言:“做饭啊,这不快中午了嘛!” 六婶用一种极为夸张的表情看着萧辰煜,又转头看了看漂亮的仙女秦荽瘪了瘪嘴。 “萧二,我找你说点事。”六婶瘪了嘴后便看向萧辰煜说道。 “那来厨房吧,我还没忙完。”萧辰煜看见六婶对秦荽的神情,脸上的笑也收敛了。 “你呀,哎呀,你爹娘不在了,这家里就没了个体统。”六婶听萧辰煜还要做饭,忍不住出声阻止。 “这家里有了媳妇,怎么还要老爷们进厨房做饭,说出去岂不是要笑掉人大牙,你媳妇也要被人说的。” 站在六婶身后的秦荽挑了挑眉,心道这女人究竟是萧辰煜的什么人? 萧辰煜站在屋檐下,笑容尽收,问:“六婶过来就是为了管我家的闲事?” 六婶此时似乎才看清萧辰煜面露不快,也知晓自己多嘴了,忙上前两步,道:“我来是为了刘喜。” “刘喜怎么了?”萧辰煜神色稍霁,却又皱了眉担忧地问。 许是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六婶还是跟着萧辰煜去了厨房。 她一屁股坐在烧火凳子上,边熟练的烧火,一边说了起来。 这个村子叫萧家村,全是萧家族人。 萧家祖上出过二品大员,也曾风光无两,盛极一时。 只可惜后来萧家一代不如一代的没落了下来,萧家人心有不甘,却也无法。 刘喜是六婶带来萧家的“拖油瓶”,自小好打架惹事,却很听萧辰煜的话,萧辰煜那几年和村里人不怎么来往,却和刘喜依然交好。 “燕子去年被休了,你二叔公一家一直想要给她再找一门亲事早早嫁了,可燕子被休就是她不检点,总是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你说这样的女人谁敢要?” “燕子看上了刘喜?”萧辰煜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问道。 “可不是,你二叔公喊了人来家里提亲,可刘喜不愿意。”六婶叹气:“前几日,刘喜去河边捞鱼,结果被燕子的大哥二哥抓了,说是他趁燕子洗衣裳,偷摸她。” 这事连不了解刘喜和燕子的秦荽都觉得鬼扯:既然都来提亲了,而刘喜不愿意,为何还要拒绝后又去偷摸女人? “刘喜如今在何处?”萧辰煜问。 “被关祠堂了,燕子嫂子来找我,让我去劝劝刘喜,只要刘喜答应了娶燕子,这偷摸燕子的罪便一笔勾销。” 萧辰煜无奈地看着六婶:“你莫要去劝刘喜,他定然不愿意的。” 他最清楚刘喜的性子,宁可玉碎不求瓦全的主。当年刘喜来了萧家,想让他改姓萧,结果才六岁的孩子宁愿跳河也不愿意改姓。 族长二叔公觉得萧这个姓氏是荣耀,这孩子拒绝便是不知好歹,于是当场说了句:“不知好歹的东西,不愿意做我们萧家人就不做吧,以后都不要想姓萧了。” 六婶也明白儿子倔得很,自己根本劝不了,所以一听说萧辰煜回来,便连饭也不做了,急匆匆跑过来讨主意。 “我是劝不动他的,我想着他听你的话,要不你去劝劝他?”六婶带着希冀的看向萧辰煜。 萧辰煜正在舀汤,闻言差点将汤撒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六婶:“六婶,你让我去劝刘喜答应娶燕子?你可是刘喜的亲娘啊?” 六婶耳根子发热,却摊着手无奈地说:“那你说还有啥法子?这村里都姓萧,只有刘喜是外人,谁会向着他?再说,燕子是族长的亲孙女,刘喜娶了燕子,这才能真正在萧家村立足。” 越说,六婶越是理所当然,又道:“你二叔公说了,只要他答应成亲,就在村里给他们划一块地建房,刘喜啥也不用管,只管当新郎官住新房子就是。” 萧辰煜将锅铲扔回了锅里,发出一声巨响。 六婶被吓了一跳,而秦荽正听得欢,也同样被吓得惊呼出声。 萧辰煜和六婶这才看见站在门边的秦荽,秦荽有些讪讪的,她不好离开,可六婶占了她的活儿,此时倒是显得她在一旁偷听一般。 “那个,我端菜出去,你们聊!”秦荽就要去端汤碗,却被萧辰煜挡开了。 “这汤碗烫手,你端不得。”萧辰煜缓和了声音,转身将一个外面是竹篾里面是粗陶的火盆出来,又加了些木炭进去递给秦荽:“你去将这个点了放在堂屋里去去寒气,屋里久没住人有些阴冷,你身子骨还未好利索,小心些为好。” “好的。”秦荽端着盆就走了。 秦荽一走,还不等萧辰煜说话,六婶便啧啧几声:“你这媳妇可真是好命,我说萧二,你也别太惯着她了,这刚成亲不把规矩立起来,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萧辰煜淡淡地说:“六婶,你大儿子还在祠堂里关着,你还有闲心管我家的规矩,你这心可真大。” 六婶被萧辰煜噎得说不出话来,讪讪地道:“你娘不在了,我这个长辈多说几句也是为了你好。” “六婶先回去,我下午去村里打听一下,最好见一面刘喜,听听他如何说?”萧辰煜直接赶人,不过看在是刘喜亲娘的份上,多少给她留了点面子。 六婶站起身,眼睛却盯着灶台上的吃食咽口水。 萧辰煜心里有气,便装作看不见,并未提出给她带一份回去的话,六婶无法,只能离开了。 第30章 燕子的嫂子 秦荽已经点燃了炭火,又把带来的香盒里抓了一把便宜的香屑丢了进去,既能暖屋,又能驱逐屋里的一些虫蚁。 六婶从后院离开,要经过堂屋,一进来就闻见了好闻的香味,鼻头耸了耸,用力嗅了嗅。 秦荽站起身,朝六婶颔首:“六婶要走了?” “嗯,回去了,家里一大家子等着我做饭呢。”话虽如此,六婶还是凑到火盆旁瞧了瞧:“你们这镇上的姑娘就是讲究,燃个炭盆还放香。看你这身衣裳也干不了乡下的活儿吧?” 你要阴阳怪气说话,我便让你更酸些。秦荽浅笑道:“六婶,我是镇上的姑娘,自然不用干乡下的活计。” 六婶无法反驳,只知道眼前的新媳妇不是善茬,便匆匆走了。 秦荽刚关了大门转身,就被悄然跟过来的萧辰煜揽入怀里。 萧辰煜大笑道:“我还怕你吃亏,结果完全是我多虑了。” 秦荽挣扎着推开萧辰煜,斜睨着他:“我是何人?能让她欺负了去?” 萧辰煜拉着秦荽的手朝堂屋走去,等吃了饭他要去村里一趟。 饭毕,收拾好厨房后,萧辰煜提了盒糕点去了村里找族长,也就是二叔公。 照萧辰煜的说法,若不是为了给秦荽上族谱,又为了打听刘喜的事,这糕点都不想给二叔公。 看得出,萧辰煜还是心里嫉恨族中老人的。 想着萧辰煜过两天就要去县学,所以秦荽将萧辰煜装衣裳的包裹拿了出来,里面的衣裳都是成亲前萧辰煜买的新衣。 秦荽将自己带来的香炭替换了之前的炭,用竹罩子放在炭盆上面,把萧辰煜的衣裳摊在罩子上熏衣。 又取了一本萧辰煜的书坐在一旁看,一边看书,一边翻衣裳,倒很是舒坦。 可这宁静舒适很快被敲门声打破。 秦荽禁不住想:这家离村里挺远的,怎么就总来人呢? 门外站着的是两个女人,一个大约三十左右,另一个年轻些,二十五六。 秦荽双手把着门,并未客气请人进去的意思。 “哎呦,这就是萧辰煜的新媳妇吧?这可真是好看得紧啊。”年长的女人率先开口,虽然笑得夸张,但好歹释放善意。 另一位也笑着介绍她们:“我们都是萧家媳妇,你喊她然大嫂,喊我山嫂子就行,我们特意来瞧瞧萧家的新媳妇。” 话说出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说是嫂子了,秦荽也大方的请人进屋。 堂屋了很暖和,还香气萦绕,即便这两个嫂子穿着比六婶好了许多,也忍不住惊讶地对视一眼。 秦荽请她们坐下,又分别倒了茶水给她们,这才问她们的来意。 毕竟,萧辰煜成亲萧家没人来,如今来装亲热便有些假了。 “我们一来是看看新娘子,以后都是一家人,合该多走动走动。”山嫂子开口:“二来嘛,是为了我们家那小姑子来的。” 秦荽挑眉,很是疑惑:“小姑子?” “我家小姑子就是燕子,你还不认识,也是个苦命的。”山嫂子继续说道:“她啊,和你倒是有几分相像,都是被人恶意坏了名声,只是你好运遇上了萧辰煜,可我那小姑子就不成了。被夫家不问青红皂白给休了。” 原来是燕子的两位嫂子。 可秦荽想不明白,燕子的嫂子来找自己干什么?还说一通她和燕子有共同经历的话,简直是胡说八道。 秦荽很是明白,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所以她立刻打起精神应付两人。 “如此说来,燕子确实也可怜。”秦荽顺着两人的话说,果然,对面的两人面露喜色。 然大嫂伸手想抓住秦荽的手,秦荽不动声色抬手去翻萧辰煜的衣裳,正好避开了然大嫂的手。 “我那小姑子命是真的苦,你也是女人,也遭受了被人无端泼脏水的事,必然更能了解她的不容易。” 随后,她们的嘴里出现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 燕子生性纯良,就是性子活泼开朗些,见人便是笑语连连。结果被夫家泼了脏水,其实是觉得燕子嫁过去两年都未生下一儿半女不满而已。 这人休了也罢,她祖父是萧家老族长,也不是养不起她。 可燕子却被刘喜瞧上了,次次都以言语挑逗燕子,燕子回家说了,家里人想,若是刘喜真愿意和燕子成为一家人倒也罢了,可刘喜不是个东西,就只想逗弄玩耍燕子,因为他也觉得燕子是个不干净的女人。 秦荽分不清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不过,真假又如何?秦荽并非是帮理不帮亲的人,她相信萧辰煜。 结合这两人的口才和版本,又想了想萧辰煜和刘喜在村里的地位和势力,看来此事不太好办啊。 “两位嫂子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们想让你劝一下你家萧二,让他给刘喜说说,刘喜最听萧二的话了,他一说准能成。” 秦荽点了点头,正色道:“二位嫂子放心,我一定劝劝萧辰煜。不过......” “不过什么?”然大嫂有些紧张地问,刚浮起的笑又消失了。 “不过,既然刘喜不是个东西,为何不给燕子另外寻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秦荽装作不解地询问。 对面的两人僵了僵,还是山嫂子接了话:“唉,谁叫刘喜在河边对我小姑子动手动脚,还被村里的人看了个正着。这不就只有嫁给刘喜最合适了。” 最后还对着秦荽做出意有所指的笑来,秦荽知道那个意思:你秦荽不也因为萧辰煜救了你坏了名声,就干脆嫁给萧辰煜才平了那些言论。 秦荽心里好笑,就是不知道燕子这事是巧合,还是看了自己和萧辰煜的事学着来。 就是不知道这燕子究竟是何许人也,她是真的无辜,不过是家里人想要将她嫁出去使的计谋呢?亦或她其实才是主谋? 本来不想掺和的秦荽,却被这两人生拉硬拽给扯了进来,那就不得不去掺一脚了。 何况,刘喜的事不搞清楚,他萧辰煜也不会有心思读书。 这两人刚告辞一阵儿,萧辰煜就回来了,一看阴沉的脸色,不用问就知道事情不好办,或者又在村里受了气。 第31章 香珠答谢 “怎么了?是我上族谱的事不顺利还是刘喜的事不顺利?”秦荽倒了杯茶给萧辰煜。 “上族谱的事能有什么不顺的,我又没有被除族。”萧辰煜怕秦荽担忧族谱的事,忙安她的心。 其实也不是那么顺利,族长二叔公不高兴萧辰煜成亲,居然一个族里人都不请,居然只请了刘喜这个外人。 不过,萧辰煜说过几天要去县学读书,二叔公立刻保持沉默了。 萧家多少年都没有出过读书人了,这一辈中,唯一有希望的就是萧辰煜和萧瀚扬。要不是当初萧瀚扬的父亲拿着祖训中家产该由嫡长子继承来说事,加上萧瀚扬父亲当时在外经商,手里已经掌握了他们家全部财产的话,族中长辈也不会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虽然萧辰煜当时得到了五十两银子,这在萧家村已经让人羡慕的了,可萧辰煜这么多年一直不和村里人来往,显然心里是有气的。 如今,为了给秦荽上族谱,萧辰煜主动去找族长,并且提他去科考,这便是跟族长、跟萧家族人释放一个善意。 所以,秦荽上族谱的事没有任何异议。 “那就是刘喜的事,你见到他了?”秦荽又问。 萧辰煜抹了一把脸,点了点头:“见到了,人倒是没有受多少苦,反正吃喝是按时送的,虽然第一天挨了揍,也不过是皮外伤,应该是燕子家怕不好收场,倒是很注意分寸。” “燕子的两个嫂子来过了,让我劝你去做说客,让刘喜答应婚事。” “她们来找你?”萧辰煜眉头紧锁,看得出很是生气。 “你别生气,她们对我倒是客客气气的,就是把刘喜说的有些不堪,燕子倒是个好姑娘。”秦荽想到她们说的话,好笑道:“她们说燕子和我一样,都是被人泼了脏水,觉得我该体谅和帮助燕子才对。” 萧辰煜气得狠了,道:“岂有此理,将那样的女人跟你相提比论,简直是可笑至极。” 秦荽没想到在萧辰煜的心中,自己还是个很不错的女子,心里有些暖意流动,说话也带了些笑意:“刘喜的事一时半会儿办不好,但你要去县学耽误不得,这事不如交给我来办,可行?” 萧辰煜愣了好一会儿,看着秦荽的目光有些感动,他伸出手,将秦荽的双手握在手心,大拇指轻轻摩挲着秦荽的手指指腹,那里的肌肤有些粗糙。 “娶妻的好处大概就是,自此后,我不是一个人了。”遇事有人帮忙,有人分担,有人为他着想。 秦荽低下头看着交握的双手,却保持了沉默。 萧辰煜笑了笑,问:“你打算怎么做?燕子的名声已经坏了,她们家着急把她嫁出去,刘喜是最佳人选,他们家不会轻易放弃。” 刘喜为何是最佳人选?答案显而易见。 他在萧家村长大,却从未得到过萧家人的喜爱,除了萧辰煜,他也没有朋友,就连六婶后来生的弟妹都跟他不亲。 刘喜没有背景、没有钱财,却有一个软肋,就是他的母亲六婶。 六婶二嫁,还带了个不讨喜的拖油瓶,一辈子都没有在六叔面前抬起过头来。她一直想要刘喜对萧家人弯腰,对萧家人妥协,所以才觉得娶了燕子也是不错的选择,即便她知道燕子水性杨花、性子泼辣。 刘喜为什么没有离开萧家村出去闯荡,就是为了六婶。 六叔爱喝酒,喝了酒便喜欢打人,尤其是六婶,刘喜怕他走了,六婶哪天被打死。 听完萧辰煜说刘喜的事后,秦荽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苏氏。 叹了口气,道:“我帮他,你放心吧。” 见萧辰煜很想知道自己的方法,秦荽起了作弄的心,道:“此事暂时保密。” 说完,又正色道:“你再跑一趟祠堂,就告诉刘喜,先答应娶燕子,等他出来回家后,就以养病为由先拖几天定亲,当然,实在拖不过去也无妨,该定亲就定亲,该请媒人便请媒人。” 萧辰煜挑着眉尾,意有所指地问:“你有法子让他们定了亲也能退亲?” 秦荽笑得得意:“自然,还能让刘喜不被任何人指责半句。” “行,我去跟刘喜说,接下来我就等着看我夫人如何施展玲玲手段了。” 萧辰煜回来的时候天快黑了。 他对刘喜说了后,刘喜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他对萧辰煜有莫名的崇拜和信任。 刘喜同意定亲,当时就被放了回去,萧辰煜陪着他回了家,又陪他坐了一阵子才回来。 天色渐暗,夫妻二人掌灯做饭吃饭,随后便早早就寝。 次日,萧辰煜和秦荽身着新衣去了村里。 秦荽引起了众多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秦荽装作不知,落落大方的任由人看,反而是萧辰煜很不舒服,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六婶挤在人群里,跟左右人说:“这新媳妇可厉害了,让萧二做饭给她吃,她那双手是干不来活的,她要端汤萧二都说她端不得呢。” 旁边一个老妇惊讶地很:“不干活娶来作啥?供着好看?” “可不是好看,你们瞧瞧那脸蛋,那皮肤,那身段,啧啧啧,我也瞧过镇上富户家的姑娘,也没有这么标志的啊。”又有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羡慕又酸涩的说着。 燕子站在屋檐下,耳边是六婶几人的嘀咕,看着走过去的秦荽咬紧了牙齿愤愤不平。 同样的名声有损,可她却能嫁给萧辰煜,还被萧辰煜宠上了天,而自己呢,想要嫁给刘喜那样的窝囊废都要用尽力气。凭什么秦荽能顺顺利利,瞧她一身穿着、簪花饰物,哪一样不让人羡慕? 祭拜了祖先后,族长二叔公亲自取出了族谱,在萧辰煜的旁边添上了秦荽的名字,自此后,秦荽才是名正言顺的萧家妇了。 上完族谱后,萧辰煜和秦荽没有过多耽搁,收拾了东西便回了玄妙观的家中。 回去后,秦荽帮萧辰煜准备了去县学的衣物等等,还给准备了几盒线香,说是拿去送先生的礼物。 有人帮忙打理行李,萧辰煜乐得很,可没乐多久,道童来说观主请他过去一趟。 这房子虽然名义上是萧辰煜下棋赢的,实际上是观主送给他们成亲用的。无论如何,秦荽不愿欠人情。 她让萧辰煜等一等,从嫁妆里取出一木盒交给萧辰煜:“此乃我先生亲手制作的一串香珠,用材十分讲究,费了先生许多功夫,你拿去送给观主,以答谢他赠房之恩。” 第32章 太心软 萧辰煜没有说话,接过木盒后用力抱了抱秦荽,转身去找姚观主了。 平常萧辰煜也会给姚观主带些礼物,不过加起来都不如这盒香珠的价值。 打开盒子,一串菩提色的香珠静静卧在盒子里,香气立即萦绕在两人鼻端。 “天宝香、苏合香、降真香、三柰、零陵香、丁香、麝香,我只能猜到有这些香,啧啧啧,你媳妇可真大方,比你可不知好到哪里去了?”看着姚观主爱不释手的模样,萧辰煜都有些想收回去了。 “哼,我都没有呢,就这么一串还是她先生做的,送给了姚观主,希望姚观主要爱惜啊!” 听着萧辰煜阴阳怪气的声音,姚观主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将香珠拿在手中把玩,又看向萧辰煜道:“你后日便要去县学,一切可准备妥当?” “嗯,我媳妇在家给我收拾呢,不用我操心这些。”萧辰煜的脸上满是得意。 “好,我今天想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姚观主正色道:“我从正月初一开始观天象,又每日取了观中井水查验,昨日又去了县里问了几位道长,大家都觉得今年或许有水患。你们小夫妻家资单薄,又无恒产,无论是否有水患,你们都可多备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水患?”萧辰煜的眉头紧锁,富水镇靠河发家,最怕的也是水患,而相隔不远的淇江县同样怕水患。 道观的人和官府都有人专门关注天象,预测一年的气候变化,虽然不一定准,可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两人说了一阵话后,萧辰煜告辞回去,将此事告诉秦荽,秦荽想了想,记忆里没有关于水患的印象。要不是她那时在府城秦家后宅消息闭塞,那就是已经离开了此地去了京城,总之,即便有水患,估计也不是很严重。 可秦荽不是个盲目乐观的人,将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次日回门,苏氏几日不见女儿,便思念得紧,拉着秦荽问东问西,得知萧辰煜做饭后,心里高兴之余,又对萧辰煜多了些歉意。 秦荽说:“他明天便要去县学读书,到时候我便回来住,等他回来我再回去。” 这便是家中没有长辈的好处,无需立规矩,无需被管束。 苏氏怕萧辰煜不高兴,得知是萧辰煜的意思后,更加对这个女婿满意了。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了饭,秦荽去了后院,仔细检查了所有的香品,发现莲儿管理得很用心,就连交代处理的香料也弄得很让秦荽满意。 见到秦荽笑着点了点头,莲儿这才放了心,她一直觉得以前还挺和蔼的姑娘,一成了师父就变得很凶,这几天她可是一直小心谨慎着,就怕被师父赶走。 莲儿的哥哥虎子已经过来做事了,早上来,傍晚回家,做事很是卖力。 “虎子,你来一下,我有事要你帮忙。”秦荽喊了虎子在院子里说话。 两人说了一炷香的时间,又拿了五两银子给虎子,虎子一溜烟跑了。 萧辰煜走了过来,问秦荽:“你喊他做什么去?” “让他去办点事,关于刘喜的。”秦荽看向萧辰煜:“我要用人,之前听桑婶时常提及虎子机灵得很,我想试一试他是不是能用。” 萧辰煜沉默了一阵,突然问:“那你收莲儿为徒,是不是有另外的意思?” 秦荽有些惊讶萧辰煜的想法,想了想,还是坦言道:“若是虎子能用,以后我将有重任交给他,可身边人必须要信得过。” “所以,莲儿是牵制虎子的一条线,对吗?”萧辰煜语气平淡,听不出他是何情绪。 秦荽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可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 萧辰煜伸手扯了扯她的脸颊,叹气道:“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担忧什么,竟然连那样小的孩子也算计。” 秦荽后退半步,脸色微冷,依然不说话,可眼神已经有了些疏离,就似乎这半步又退回了婚前的状态。 “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你无需防范我。”萧辰煜的心也有些不舒服,不是为她的算计,而是为她的不信任,还有那随时抽身离开的态度。 秦荽眼里的防备淡去,冲萧辰煜笑了笑:“嗯,我知道了。” 可萧辰煜明白,自己要真正获得秦荽的信任和依赖,恐怕是道阻且长。 既然话已至此,干脆敞开了说:“那兰花呢?你带她回来又是为何?” 秦荽皱眉,不悦道:“我就是单纯喜欢她不行吗?” 萧辰煜笑了,道:“行,我相信你,行了吧!小气鬼,怎么这么爱生气?” 兰花端着糕点从厨房出来,正巧遇上莲儿,两人叽叽喳喳说着糕点好吃,随后又是大笑起来。 秦荽转头看了过去,喃喃道:“我就是看她心思单纯不会害我,这理由够吗?” 萧辰煜看着秦荽的侧脸,不知为何,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浓浓的悲伤,他忍不住牵住她微凉的手,想要给她一点力量和温暖。 次日,萧辰煜离开富水镇,他将马车车厢留下,骑了马走了。 秦荽也收拾了东西回了娘家居住,她根本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和闲话。她只担心即将到来的父亲。 父亲未到,可关于秦荽的新消息再次传出,说她蛇蝎心肠,为了报复表姐当初带她去玄妙观害她落水之事,而给苏小妙下了蛊,让苏小妙顺着她的意思去找萧瀚扬家闹事,害得萧家和陈家的婚事都告吹了。 苏小妙很无辜,萧瀚扬家因为退了秦荽的婚事也遭了报复,而陈优优才是最无辜的一个。 下蛊这样的话也有人信,简直是滑稽。可事实、清白在权利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秦荽听桑婶义愤填膺的诉说完,只点头说自己知道了,顿了顿,又问:“此事我娘知道了吗?” 桑婶摇头:“她心思重,知道了又要吃不好睡不着,我没跟她说。不过想着这事怕难收场,还是得跟你说一下。” 秦荽对桑婶笑了笑,道:“对了,我明天去县里一趟,桑婶收拾一下,你和我娘一起去水月庵住上几天吧。” 桑婶有些发愣:“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让我们去水月庵?” “你们不是时常说水月庵舒服嘛,以前因为我的原因,你们都是当天去当天回来,如今我大了,你们这次就好好住上几天,静静心养养神。” 桑婶欲言又止,想了想说道:“行,我跟太太说去,她肯定高兴。” 等桑婶走后,秦荽才冷下脸来:“看来,我这二舅和表姐得到的教训还是不够,我这心终究是软了些。” “莲儿,你去一趟茶楼,私下告诉我那个表哥苏强,让他悄悄来一趟家里,我有要事找他。” 第33章 苏强野心 苏强来得很快,还特意换了一身衣裳,提着糕点先拜见了苏氏,苏氏对这个娘家大侄子来家里有些奇怪。 苏强略显局促的坐在堂屋里,跟苏氏寒暄了几句,虽然是姑侄,可苏家人都不怎么和苏氏来往,所以他们之间并无亲人的感觉。 秦荽从后院走了过来,身上还沾着香料的香气,上穿杨妃色雁衔芦花样对衿袄儿,下着缟羽色金沿边挑线裙子,头上插着蝴蝶银钗和两对绒花,比起婚前那次见到的秦荽,更多了丝娇美。 苏强有些失态,虽然他极力压下心头的悸动。 “娘,是我请表哥来家里一叙,我有事同表哥说。”秦荽没有在意苏强的失态,而是苏氏说道。 苏氏了然的点头,便起身道:“你们说,我去厨房看看。” 等母亲一走,秦荽便看向苏强,正色道:“我今儿请表哥过来,是为了茶楼。” 对于苏强的眼神,秦荽怎么会看不懂?所以,她强忍着恶心,只想快些将事情办完。 “茶楼?”苏强心头一震,看向秦荽的目光终于认真起来。 “前两日,有县里的一家茶楼掌柜托人找到我,想要买我的铺子。” 苏强第一反应是阻止,他脱口而出道:“表妹怎么能卖掉铺子?姑姑可是要靠着它养老的呀?” “母亲自然有我这个女儿养老,无需旁人操心。”秦荽噎了他一句后,又淡淡笑道:“茶楼本是我父亲送给我的,所以理所当然也是我的嫁妆。如今我夫君读书需要许多银两,所以我决定将茶楼铺子卖了。” 那个茶楼要取租金难得很,两人都知道,上次还是借阿扎的光,下一次还不知道会如何?所以,苏强仔细一想,倒也明白秦荽怕不是说谎。 可自己一家都靠着茶楼才在镇上立了足,若是没了茶楼,怕是只能回乡下去种地了。即便另外找铺子开茶楼,可那光景便是截然不同了,能不能挣钱还两说。 所以,苏强心慌不已,再看眼前的女人,哪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如今仔细瞧才发现秦荽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淡然平静的面容和目光,就这点涵养来说,自己远远不足。 面对明显焦急了的苏强,秦荽心里好笑,她就知道茶楼是他们的命脉,只可惜,以前母亲胆子小,自己又从不管这些事,一心沉浸在诗词歌赋、琴乐调香,只以为那些俗事会让她沾染一身俗气。 “表哥莫急,听我说完。”秦荽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说实话,我对苏家是很不满的,不说之前来往就少,就说二舅一家如何待我们母女表哥也是知晓的。照我的意思,干脆将铺子卖掉了事。” “可是,你姑母却劝我多想想,莫要将事情做绝了。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听从母亲的话,唉,毕竟你们是我母亲的亲人,所以才决定将表哥喊过来通知一声。” “表妹,要不再想想,我回去跟二叔说说,以后的租金定然保证给,绝不拖延。”苏强还在纠结租金的事,秦荽都想骂一句蠢材了。 “表哥就没想过和二叔一起将铺子买下来,这样才是一劳永逸的事啊,说实话,这铺子虽然在我名下,说到底还是秦家的产业,哪一天我那父亲来了,心念一动收了回去,你们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苏强脸上的焦急霎时消散,愣了好半晌才问了句:“荽表妹的意思是,将铺子卖给我们?” 秦荽点点头,已经点明到如此地步,她自觉已经够了。 “对了,此事我只和表哥对接,二舅若来,我是要加价的。” 苏强咽了咽口水,手指微微颤抖了几下,问:“若是卖给我多少银子?若是卖给二叔多少?” 看来他终于反应过来了,秦荽满意地笑了笑。 她猜到苏强定然是个有野心的人,即便以前没有想过取代苏老二做茶楼的掌柜,如今秦荽将机会送来面前,他若还接不住,那就真正是废物了。 “若是二舅来,那就二百两银子,表哥嘛,一百八十两就可以了。” 一百八十两,苏强倒吸一口凉气,他哪有这么多?再说,镇上相同铺子最多也就一百五十两到一百八十两左右。也就是说秦荽取了最高的价格卖给自己,却还想要搭一个人情,真是打得好算盘。 终于将脑子调整好了,苏强看向秦荽,笑道:“表妹,你看我们毕竟是亲戚,你和姑姑又没个兄弟帮衬,以后但凡有点事,连个跑腿的人都没有,表妹,你将价格降低些,表哥保证以后都会照顾姑姑和表妹你。” 秦荽冷笑一声:“多谢表哥好意,照顾就大可不必,只要你们不继续占我们的便宜就阿弥陀佛了。” 苏强讪讪地涨红了脸,想要解释一番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看在秦荽眼里却是心中冷笑,只是面上却平静下来,踌躇片刻后,然后答应下来:“这样吧,我降到一百六十两,但你以后要对我母亲尊重些,可愿?” “好好好,行行行!”苏强很是高兴,看着二叔过得潇洒惬意,苏强做梦都想自己做主茶楼。 茶楼的生意很好,每日流水从他手里过,可也只是过一过而已;平日里二叔防贼一样防得紧,他也只能偷偷摸摸抠点银钱用。 苏强是有野心,可也知道自己没有钱拿下那两层楼的铺子。 钱从哪里弄是个大问题。 苏家的钱都是交给爷奶,当然二叔除外。所以苏强爹娘手里的三瓜两枣基本无用,而爷奶知道,二叔也就知道了,这条路行不通。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定能帮自己一把。 想到此处,他也顾不得别的,站起身对秦荽道:“荽表妹先缓一缓答应旁人,我会去筹措银钱,表妹放心,我会尽快给表妹答复。” 秦荽勉为其难答应等他一天:“县城茶楼的掌柜催得急,我只能给你一天时间,一天后你不来,我就直接卖给他们,表哥到时候可别怪我心狠。” “好,我知道了。”苏强咬了咬牙,转身一溜烟回了家。 桃娘抱着小婴儿在院子里转圈圈,看见风风火火跑进来的苏强惊讶地问:“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苏强四下看去,见无人,便低声说了句:“想法子去老地方,我有事找你。” 话音刚落,就看见黄氏从堂屋门口走了出来,问:“苏强,你又偷懒了,看我回村里不告诉你爷奶,让他们好好收拾你。” 第34章 各怀鬼胎 苏强忙笑着道:“二婶,我是回来取东西,现在就走。” 借口回来拿东西,苏强回屋转了一圈便匆匆离开了。 黄氏耍了长辈威风也心情好了些,瞪了眼桃娘转身去看苏小妙了。 院子里,桃娘抱着孩子又转了两圈,这才回了屋。 不过片刻,孩子便哭得很厉害,黄氏被吵得心烦,从苏小妙房间出来,对着桃娘一阵数落。 桃娘匆匆抱着孩子出来:“姐姐,这孩子刚才还好端端的,不知道为何突然哭得厉害,怕是有哪里不舒服,姐姐陪我去医馆给她瞧瞧吧?” 黄氏看了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冷哼一声:“我哪有那闲工夫,你自己带她去看。” “那姐姐给我点银钱吧。”桃娘一脸焦急,又伸出一只手摊在黄氏面前。 黄氏手里捏着南瓜子边骂边嗑,闻言对着焦急的桃娘吐了一口瓜子壳,骂道:“一天天的就知道伸手要银子,你手里的银子少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搜刮了多少去。你这个黑心肝的贱人.......” 桃娘眼里含泪,委屈地咬着嘴唇扭头跑了。身后的黄氏格外舒坦:“哼,这死女人,每天不找骂就不痛快。” 桃娘出院子门,到了街上找了一辆载客的牛车坐了上去。放下帘子阻碍外面的视线后,桃娘悲悲戚戚的神情顿消。 看着孩子哭得声音都要哑了,她忙低头哄孩子,眼圈也突然红了,低声道:“我的心肝啊,你这命怎么跟娘一样苦啊。你放心,娘拼死也不让你以后受委屈。” 牛车行驶到了一所偏远的小院子,桃娘抱着睡着的女儿下了牛车,等车夫走后,桃娘才敲了敲门。 门开了,豁然是苏强,他探头看了看两边,见巷子里空无一人,这才伸手将桃娘拉了进来。 桃娘一改在苏老二面前的贤惠懂事,也不是黄氏面前的委屈样子,而是风情万种的依偎着苏强。 熟睡的孩子安静得很,桃娘将孩子放在堂屋。苏老二急迫地将桃娘拉进里屋,门一关就迫不及待滚上了床。一番云雨后,两人相拥着说话,桃娘便开始抱怨黄氏又骂她。 “你什么时候才能将我从这泥潭里拉出来啊。我真的不愿意跟着你二叔那个老男人了,也不想受黄氏那个老虔婆的气了。” 苏强一只手在桃娘光洁的肩头轻轻抚摸,一边思考着怎么开口说银子的事?只嗯嗯几声敷衍桃娘。 桃娘喜爱桃红色,今儿穿的就是桃红色裙袄,如今正堆在床尾,很是扎眼。 看着床尾的袄裙,苏强脑海里突然又浮现了秦荽身穿的衣衫:比这个颜色更深些,不知道是个什么颜色,反正衬得秦荽娇艳欲滴,但又有种沉静之美。 “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桃娘说了半日,却没见苏强有半点回应,忍不住不满的掐了他一把。 “我听你说着呢。”苏强回神,忙哄桃娘,凑近了仔细一瞧,桃娘的眼角已经有了些细小皱纹,而自己以往很喜欢桃娘的嗔怪也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但现在还不是得罪她的时候,于是,又小意温存了一番,哄得桃娘神魂颠倒、眉目含情之时,苏强突然问:“你手里有多少银子?” 还在回味甜蜜的桃娘瞬间清醒,疑惑又防备的看着苏强,反问道:“你想干啥?我哪有银子?” 见她如此,苏强心生不满,暗道偷情果然不是真心的,若是自己媳妇,定然是二话不说将所有银子都交给自己。 可如今还不是得罪桃娘的时候,他一只手抚摸桃娘的头发,边温声道:“你不是说受够了我二叔和我二婶嘛,如今我便有一个好机会,若是成功了,我便能想法子让你离开他们,获得自由?” 桃娘半信半疑地看着苏强的眼睛,见他没有半分躲闪,便推开他坐起身,问:“你仔细说说,什么机会?” 不等苏强多说,她又眉眼锋利地警告:“你若是敢骗我,我就告诉所有人,说你强了我。我活不了你也跑不掉。” 苏强放在身边的手死死握成拳,很是后悔当初受不住这个女人的勾引上了她的床,如今只能被她拿捏。 见苏强脸色难看,桃娘也知道这样的话伤感情,于是她又伸手去揽着苏强的手臂,叹气道:“你也莫要怪我,实在是我命苦,心里慌得很。若不是我摊上那样的爹,赌钱赌得拿我做赌注,我又怎么会给你二叔做小?若是你我能早些相遇,我跟了你,哪怕也是做妾,我也心满意足,哪至于如今这样偷偷摸摸?要是被人发现,咱们俩都会没命。” 苏强沉默了一阵,心里也后怕不已。 三年前,苏强才十八岁,见到跟在二叔身后走进苏家的桃娘当即就有些移不开目光。 后来,桃娘总会在擦身而过时若有若无碰碰他,血气方刚的苏强很快就被桃娘勾引得神魂颠倒,最后便在这个偏僻的地方租了个小院子,时不时两人能抽空在这里颠龙倒凤一番。 后来桃娘怀了孩子,她一口咬定是苏强的,可苏强却不想认,他怎么看都觉得像二叔多些。 生了孩子的桃娘不如以前那般腰肢柔软,肌肤也松弛了许多,苏强渐渐从对桃娘的迷恋中清醒,清醒过来的苏强开始后悔了。 而且这两三年,自己挣的钱多数都入了桃娘的口袋,如今看到桃娘提到钱时的态度更让苏强心寒。 “今儿听了个消息,我表妹要卖茶楼的铺子,二叔和她闹僵,表妹不愿意卖给二叔,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她可以降价给我。” 桃娘瞪了眼苏强,还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表妹、表妹,喊得可真亲热,只怕人家没有把你当表哥。” 说完酸溜溜的话后,桃娘瞬间醒悟过来:“铺子若是不卖给你二叔,那......” 没了茶楼的苏老二,哪里还能有什么本事在镇上充当掌柜? 若是苏老二失去了茶楼,定然要回乡下去过日子,他手里有钱,回去也能做个富户小地主,日子也能过得滋润。可自己去了乡下还不得天天干活。 黄氏能饶得了自己才怪,还有乡下的那个婆婆,那可不是个简单的主,和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自己不如去死了算了。 思及此,桃娘也明白苏强要银子的目的:“要多少?” 苏强一听有门,忙笑着说一百五十两。 桃娘细长的眉毛高高挑起,似笑非笑地眼神盯着苏强:“我若是出了银子,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第35章 送走苏氏 一听有门,苏强立即喜笑颜开地说:“你的好处便是茶楼有你一半,你就是幕后老板娘,如何?” 幕后老板娘,呸! 桃娘不是个傻子,相反,她心眼不少。 想了想,她道:“银子我有法子弄到,只不过,房契可以写你的名,但必须交给我保管。你若同意我便去想法子弄银子,你若不同意,我也不去担这份风险了。” 为了自己的女儿和自己以后的路,桃娘也准备豁出去了。 然而,苏强听完却是脸色一僵。 在桃娘毫无妥协之意的眼神胁迫下,苏强只能点头答应。旋即又深情地亲吻桃娘的面颊:“我的人都是你的,我的东西自然都是你的。” 桃娘嘻嘻笑着,心里却是不信苏强的鬼话。 过了一会儿,苏强又问:“那铺子起码要一百五十两银子,你哪里来这么多?” 桃娘伸出手指头戳了戳苏强的额头:“我哪有银子?平日里从你二叔和你手里那点子三瓜两枣还不够我买胭脂水粉的呢。” “不过,你二叔有啊。”瞪了眼苏强后,她有些得意地笑道:“这些年,你以为他光靠着茶楼挣钱?茶楼喝茶听听说书人说书能挣多少?我告诉你吧,他将赚的银子交给陈氏钱庄做地下高利贷买卖,我知道他把赚的银子藏在何处。” 苏强心头大震,他每日在铺子里忙来忙去,却只能从二叔眼皮子底下搜罗些铜板,而二叔居然挣了大钱,却藏起来不告诉爷奶。 他咬了咬牙齿,有些为爹娘叫屈,他们在家照顾田地,伺候爷奶,却身无分文,而二叔不止娶了妾室,家中还有一个老妈子伺候。 此时,苏强对于撬茶楼的事没有了任何的心理阻碍。 只不过,他看回正在穿衣的桃娘,眼神闪了闪。这女人留着早晚是个祸害,等银子铺子到手,说不得要想法子去了这个心病才是。 当夜,桃娘使出浑身解数将苏老二弄得精疲力尽,很快便睡得跟死猪似的,鼾声差点掀翻房顶。 直到子时,苏家人都陷入了沉睡,桃娘这才披了外衣悄然出屋。 她如同鬼魅般悄悄去了后院,四下看了看后进了柴房,在柴房最里面有一块石板,桃娘打小干农活,力气不小,虽然费力倒也搬开了石板,里面是一个盒子,除了二三十两银锭子外,便是银票。 桃娘没有动银子,而是将银票取了出来,又将石板原封不动还原,这才出了柴房,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看清楚手里居然是二百两银票,桃娘心头一阵剧烈跳动。 她有种拿着钱立即跑路的冲动,可下一刻便歇了这个心思,她的女儿还在屋里,她自己跑了,女儿就要受苦了。 桃娘低低骂了句脏话,也不知道骂谁,或许是这家里所有人都该骂。 经过堂屋时,桃娘顿住脚步,从银票里取出五十两塞在黄氏的房门缝隙里,然后又将其余的藏在堂屋的财神爷像后,这才摸黑回屋睡觉。 刚上床,苏老二被冷冰冰的桃娘激醒,迷迷糊糊地问她去了哪里? 桃娘伸手搂着苏老二的腰撒娇:“我去了一趟茅房,外面黑漆漆的,吓死人了。” 次日,苏家饭桌上,大家神色各异,苏老二似乎有些着急,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急匆匆出门去了。临行前叮嘱苏强好好看着茶楼,自己今天有事要出去一趟。 等他一走,黄氏一改以往总要耍耍威风骂骂苏强和桃娘,也放下碗筷回了屋。 苏小妙也被黄氏喊走了,饭桌上只留下桃娘和苏强。 桃娘见无人,将胸前藏着的银票扔在桌上,苏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银票塞入袖口中,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只低低说了声:“宝贝儿,等我给你好日子过吧!” 苏强急匆匆走了,而屋里的黄氏偷偷拿着五十两银票给苏小妙看,苏小妙吓了一跳:“娘,哪儿来这么多......” “小声点,别被人听了去。”黄氏连忙捂住女儿的嘴,低声道。 苏小妙点点头,黄氏放开手,悄声说:“我早上在门口看见的,定然是你爹昨晚掉的。你别声张,他若是问,咱们就说不知道。这银子啊,我藏好,等你出嫁的时候给你做私房银子。” 苏小妙感动不已,抱着母亲连声感谢。 苏强去茶楼转了转,然后借采买出了茶楼,径直来了秦家。 秦荽端坐在院子里喝茶,苏强进来看见的便是如画般的景色。 “请坐,银子可是准备齐全了?”今日的秦荽穿了一身碧山色衫子,倒是有些春意。 苏强今儿完全没有了对秦荽美色的旖念,颇有些为难地说:“唉,实在是没有法子,我只准备了八十两,表妹,你看,能不能剩余的银子我以后分批给你。” 秦荽抬起头,静静看了他半晌,本以为她定然不愿意,可谁知,下一刻秦荽竟点头答应了。 “今儿房契也可以给你,不过,你要写个欠条才行。”秦荽喊莲儿取来笔墨,就在院子里写。 苏强勉强能写字算数,倒也不难。 不过,写欠条时,秦荽又道:“不过,既然欠了钱,那就该有利息,还请多写二十两银子才是。不然,我便卖给县城那人,价格还比表哥给的高些。” 苏强有些后悔自己的小聪明,只想着不给秦荽这么多银子,欠着的自己既能借故多来往几次,还能拖着不。 最后,苏强只能写下九十两欠款的条子。 苏氏等苏强走后,过来坐下,叹了口气道:“苏强和我们打交道少些,可也不是个良善的人,你这欠条怕是白打了,他哪里肯给你白花花的银子?” 秦荽能打欠条,自然有后招。只是她没想到苏氏会如此说,倒有些惊喜:“娘不向着他们说话了?” 苏氏瞪了眼女儿:“我何时向着他们说话了,我还不是怕你将来没有退路?如今姑爷对你好,你也顺利上了萧家族谱,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还怕什么?” “娘,您这次去水月庵居住就好好散散心,莫要担心我。不过,女儿有一事需要麻烦娘。” 除了能给女儿做衣裳鞋袜,苏氏几乎不能帮她什么,听了女儿的话,顿时认真起来。 “娘和桑婶在县学附近找一所二进院子,最好能另外带个小跨院儿,有地窖的更好。租售皆可考虑。”又想起那个关于水患的事,忙补充了一句:“地势最好高些,远离淇江更好。” “你要搬去县里住?”苏氏嘴角轻轻扯动,想笑却笑不出来。 “嗯,不止是我,娘、桑婶都跟我一起去。” 苏氏笑道:“哪有跟着女儿女婿过日子的道理?” “娘就我一个女儿,不跟着我还能跟着谁?”秦荽没有多说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她除了要卖铺子,就是这个房子也准备卖掉,不给秦雄飞留下一点点。 未免夜长梦多,当即便请了鲁大的手下驾着马车护送苏氏和桑婶去了县城,让她们帮着看房子也是想给苏氏找点事做,不然她若是回来遇上秦雄飞,事情也许就不好办了。 临走前,秦荽背着苏氏叮嘱了桑婶,只要自己不去接她们,桑婶就要拖着苏氏,不让她回来。 第36章 奇怪的秀才 卖掉茶楼,送走母亲,秦荽便静下来准备写香方。 可提起的笔却顿住,一时有些恍惚起来。 秦荽的父亲秦雄飞家族中产业众多,却是制香起家。 秦荽的先生极度爱香,这也是当初秦雄飞来教秦荽的最初原因。只不过后来是真心喜爱这个聪慧又极有灵性的女弟子,还将自己揣摩和搜罗的香方、制香技法都传给了秦荽。 当然,这些都不能和秦家的《秦氏香录》媲美。 前世,秦荽回了秦家后得知婚事自然不满,可秦雄飞夫妻用苏氏来威胁她,她不得已只能答应嫁人。 不过,秦荽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出嫁前,她利用夫家高官的身份,强要了半部《秦氏香录》,当然,后来才知晓里面有些许改动,并非是真正的《秦氏香录》。 进了夫家后,她和那个老男人闹翻,却也得了几年的清静日子,她便在后宅潜心研究那半本真假参半的《秦氏香录》,结果在此书基础上,竟然颇有心得。 前世,她未曾利用香获取利益,倒是便宜了重生的自己。 萧家村。 六叔年轻时好赌、喜饮酒,父母劝说不停后果断分了家,分得的薄产败光后,六叔稍微收敛了些。 爹娘见他有些长进了,还是心软的帮他张罗亲事。 可萧酒鬼的名声早就众人皆知,即便是不珍惜家中女儿的人家,也怕跟他扯上关系后甩不掉。 如此过了两年,六叔眼看着奔三十,同辈之中有些快抱孙子了,他也着急了,最后答应娶了死了男人的寡妇刘喜娘,且不得不让刘喜跟着进了门。 六婶嘴巴碎,可人很能干,加上带了拖油瓶抬不起头,更是起得比鸡早,吃得比猪差,竟然硬生生将两间草房子弄成了四间房。 不过,刘喜没有混上好房子住,依然住在后面的柴房里,一半柴房,一半是刘喜的卧房。 十七岁的刘喜很想逃离萧家村,可每每又被娘愁苦的脸、鬓边白发给拖了住了脚。 六婶常说:“当年你爹死了,多少人劝我把你送了人,我都舍不得,哪怕知道现在这个男人是个混蛋也依然认了,谁让只有他愿意让刘喜跟着呢?” 刘喜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在萧家过了十一年,只有萧辰煜不会嘲笑他,反而说他是个孝子,是个小男子汉。 所以,萧辰煜说的话他听,萧辰煜喊他答应亲事他毫不犹豫答应了;萧辰煜说让他回来装病拖延定亲的事,他也照做了,哪怕每天听见家里人指名点姓骂他装病偷懒,他也忍了。 燕子和二嫂子就是这时候推门进来的。 燕子的眉头使劲皱着,还用手在眼前挥了挥:“这是人住的地儿嘛?怎么一股子霉味,又臭又闷。” 山嫂子扯了一把小姑子,对着半躺在木板床上的刘喜笑了笑:“听说刘喜病了,我们特意过来瞧瞧你,瞧着这脸色红光满面的,看来是大好了。” 燕子靠着门板不动弹,山嫂子走前两步,站在屋子中间方便跟两人说话。 只可惜燕子傲气,刘喜也不冷不热,山嫂子一个人炒不热这盘子冷菜。 于是,山嫂子干脆开门见山:“对了,刘喜啊,这婚事还是该早点定下来吧,既然答应了婚事,再这么拖着就没意思了,是吧。” 刘喜眉头微动,道:“定亲可以,可当初说的给一块地给我们修房子的事怎么说?” “嗤!”燕子站在门口冷嗤出声,惹得刘喜使劲儿瞪了过去。 山嫂子心里把小姑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只想着等她出了门子,以后就再也不许她回娘家了。 但那是后话,现在首要任务是:定亲,然后才有出门子的事。 “自然不是假话,老爷子已经发了话,修房子的银子他出,至于人工嘛,就萧家族人帮忙就成,你们家包顿伙食就成。” 刘喜冷笑出声:“只怕我爹娘未必愿意出伙食。” 山嫂子掩着唇学那些小姐太太们笑:“你爹娘都答应了,你就放心吧。” 刘喜垂下眼睫毛,眼里的悲伤挥之不去,他低着头道:“那定亲的事就交给我爹娘去办,我就专心养病,等病好了去县里码头挣点钱回来成亲。” 山嫂子自以为是房子的事打动了刘喜,心里鄙夷可脸上却笑得灿烂无比,得了刘喜的话后,便拉着燕子离开了。 出来后,山嫂子对燕子便没了好脸色,回家路上,趁着四周无人,她冷声呵斥燕子:“你做出来那些丑事,放在旁人家里早就该沉塘了事,要不是祖父说若是惩罚你反而坐实了你那些名声,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这些闲事,你还给我甩脸子,你真当你还是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呸,一个嫁过人还被休的女人,也不好好看清自己的身份。” 燕子眼含泪意,却不敢跟二嫂吵,要知道如今真正能帮她的还得数这个二嫂。 牌坊下一站一坐两人,远远看去不像是村里人,也不是邻村人,山嫂子忍不住走过去瞧瞧。 牌坊对于萧家来说格外重要,是萧家不同于旁人的依据。 燕子也跟着山嫂子走过去,只见牌坊前坐着一位身披毛领披风的男子,正在蒲团上闭目打坐,身前点着一炉香,氤氲香烟飘散在空中。 而他身边还摆着茶盘,烧得通红的小炉子上坐着茶壶,咕噜咕噜冒着带着茶香的烟雾。远处还停了一辆颇为不错的马车。 另一位是十三四岁的少年郎,看衣着打扮该是男子的小厮,他身前放着书框,正腰背挺直站在一旁,见山嫂子和燕子过来,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忙走到山嫂子跟前。 “实在抱拳,我们主仆二人无意打扰,等我家公子和萧家先祖沟通过后,我们会离开的。” 山嫂子一愣,又看向那美颜如画,肌肤白皙的男子,道:“他是谁?怎么能跟我们家的先祖沟通?” 小厮拱手道:“我家公子姓程,乃去年的秀才,本来是准备去府城继续参加考试,可不知为何,昨夜我家公子突然梦到你们家先祖,公子醒来后便吵着要去什么萧家村拜什么牌匾。我们问了很多人,这才找到了这里。” 这些话把山嫂子和燕子都听呆了。 小厮继续道:“我家公子说,这地方就跟梦里一模一样,可我家公子不要说来过这里,就连淇江县都是第一次来,你们说这事奇不奇?” 三嫂子见那人还在闭目打坐,便随便说了两句,忙拉扯着不太想走的燕子回去了,她要立刻将这件怪事告诉祖父和家里人,说不得是萧家的老祖显灵了。 只是,为何萧家先祖显灵托梦却托给一个外人? 第37章 刘喜亲事 萧家族长二叔公正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他已经很垂垂老矣,却依然把持着萧家的大权,照旧是萧家的定海神针。 真可惜,他大概看不到萧家的复兴了,想起当年分家时,若是大家帮了萧辰煜,他会不会继续读书,现在说不定都是举人老爷了。 唉,都是他的命啊,真真是半点不由人。 他的儿子萧祖年走了进来,弯腰问:“爹,给燕子和刘喜建房子的地看好了,就在刘喜家旁边,跟刘喜家挨着,也好有个照应。” 二叔公阖眼轻轻点了点头:“也好,让老六家看着点,燕子也能规矩些。” 萧祖年面色不善,只轻轻“嗯”了一声。 “你的女儿是什么样,你最清楚,咱们对外说是被旁人泼了脏水,实际如何骗得了外人,可你们也不要自欺欺人。我帮她是为了萧家百年声誉着想,你警告她,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再有下次,我打断她的腿撵出萧家村去。” “爹,知道了,您别动怒,小心身子骨。”萧祖年也是四十多岁的男人,在父亲面前弯着腰小心翼翼。 等二叔公取了钥匙递给萧祖年:“你自己去取二十两银子,这是给他们小两口修房建屋的,省着些用。” 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刘喜这孩子性子有些野,你们不能一味打压他,否则吃亏的还是燕子。” 萧祖年取了银子出来,给父亲过了目,又交还了钥匙,刚要去找人办修房建屋的事,就看见二儿媳和女儿燕子一前一后回来了。 这两人是他安排去见刘喜的,因为心里没有底,所以才让她们去再次确认刘喜的态度。 谁知,二儿媳并未提刘喜的事,反而说起牌坊来了个奇怪的书生。 等二儿媳连比带划的说完,二叔公也从躺椅上起身,动作利落的朝牌坊而去,哪有丝毫刚才那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萧祖年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搀扶父亲,燕子和山嫂也再次跟上。 刘喜还在床上百无聊赖装病的时候,六婶猛的推开门冲了进来,拉着刘喜的手就要朝外走,刘喜没有防备之下,差点儿被扯下床。 不过,他毕竟是年轻男人,反应过来一用力就挣脱了母亲的手,有些不耐烦地问:“娘,你想干什么?” 六婶回头,一屁股坐在铺了稻草的床上,气愤得眼睛都红了,眉毛倒竖着骂道:“那个燕子真不是个东西,本来就没人要才想法设法要嫁给你,如今倒好,你都答应了,我们两家都在商量如何盖房子了,可他们家居然带了个男人回家住着。” 刘喜的双眼突然亮了亮,忙问:“娘,这和我的亲事有关?” “当然啊,昨晚我就听说他们家迎了个读书人回去住,我这心里就有些没底,今儿一大早就去他们家问定亲的事,可谁知道,他们家支支吾吾只说家中有要事,等过几天再说。哼,之前着急的是他们,如今推三阻四的还是他们。” 说到此处,六婶眉头紧皱看向刘喜,担忧不已地说:“儿啊,我担心这门婚事要黄,你可该咋办啊!” 刘喜心中正高兴着,听了母亲的担忧话语,那份喜悦荡然无存,他定定望着母亲,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娘,我不用和燕子成亲,难道你不替我高兴?” 六婶重重叹了一口气,捞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娘没有本事替你娶妻,更没有办法给你修房建屋,如今能娶燕子不是挺好,啥都有了。” 是啊,啥都有了,房子,媳妇都有了,只是,这一切都不是刘喜愿意的啊。 刘喜心里有深深的疲惫,看着苍老的母亲也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想了想,说:“娘,我去一趟镇上。” 六婶面露疑惑,不知道儿子去镇上做什么?现在该去燕子家把婚事定下来才是正事,不过,刘喜根本不理她的唠叨,已经飞快跑走了。 刘喜找到秦荽家时,已是午时,他不好意思午饭时分上门,便在外面等着,直到午时过了再去敲门。 秦荽将刘喜请进堂屋坐下,莲儿帮着上了茶水便跟着兰花出去了。 “嫂子,实在是抱歉,你们的婚礼我也没有来,第一次见嫂子,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我年前在山里弄到的麝香,送给嫂子,嫂子别嫌弃。” 秦荽笑道:“我正好缺麝香,这个来得正是时候,我怎么会嫌弃?” 刘喜知道萧辰煜娶了镇上的小姐,还以为她很难相处,没想到居然如此好说话,紧张拘束的神情也缓和了许多。 “二哥说,若是我的亲事有了变化,就来找嫂子问问,所以我才来找嫂子。” 随后便将村里来了个读书人,被燕子家请去家里做客,今天刘喜娘去谈亲事对方支支吾吾的事说了一遍。 他又不确定地问:“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亲事有了变故?” 秦荽淡然地说:“你等会儿从我这里提一盒糕点,一包糖果回去,直接去燕子家提亲。” 刘喜大惊:“她不愿就算了,我还上门提亲,这,这要是她们又同意了可该怎么办?” 秦荽笑道:“你上赶着,燕子可能还更不愿意嫁给你。何况,她如今有了更好的目标,最怕你去搅局,你放心,他们家大抵不会答应你的婚事,而你就要趁此机会敲定亲事绝无可能。不然,对方拖了几日,那边若是不成,你将会再次被惦记上。” “哦,我明白了,就是要一个不和我定亲的准话。”刘喜恍然大悟。 “不止如此,你甚至可以闹上一闹,要一点补偿,不然,你不就白挨了一顿打,白被关了几日?还有你的名声也白被他们家抹黑了。” 刘喜皱着眉想了许久,迟疑地问秦荽:“他们家说将燕子嫁给我才给我地修房,如今婚事告吹,这些他们不可能给我。” “地和房子没有,总要有点银子补偿吧。”秦荽笑眯眯的说:“无论哪个女人都不愿意嫁给一个一无所有,却还脾气暴躁的痞子无赖,若是用点小钱能打发了自然是再好不过。” 刘喜本来想说自己并非这样的人,可看见秦荽意有所指的笑容,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忙站起身,对着秦荽躬身道谢。 秦荽又叮嘱了一句:“人家书生未必能留下来娶燕子,所以,你的事莫要拖得太久,所谓打铁趁热,你可明白?” 刘喜一愣,有个大胆的想法呼之欲出,难道那书生是嫂子找来的人? 兰花不情不愿送来了糕点和糖果,刘喜伸手拿她却松手,刘喜惊讶得很,眼前的女子和自己一般高,却如同孩子般抿唇盯着糕点,眼神万分不舍。 秦荽在一旁看出端倪,说了声:“兰花,你先给他,等会儿你再去买一些便是。” 如此,兰花才松了手。 第38章 血亲我呸 刘喜走后,秦荽带着莲儿和兰花调香,之前莲儿陆续做了前期香料的准备事宜,今天是带着她合香。 “合香者,合其性也;品香者,品自性也。自性立则命安,性命合则慧生,智慧生则......” 秦荽念着古人所言的合香境界,便动手合香:“合香之法贵于使众香咸为一体,其药性等物之如医者用药,使气味各不相掩,又相得益彰。” 今天秦荽准备制作一批口脂和玉肌傅粉香,香方配伍是非常重要的事,直接关系出来的香品品质如何? 所以,莲儿只是站在一旁仔细地看,兰花则是在一旁百无聊赖等着出苦力。 苏老二上门的时候,刚好将口脂装入瓷瓶之中封好。 上门的除了苏老二,还有苏强、黄氏、苏小妙、苏家老太,以及苏强的父母。 秦荽让所有人进了堂屋坐,也让莲儿和兰花给大家倒了水,只不过并非茶水、糖水。 苏老太今天的气焰并不嚣张,左右看了看后问:“你娘呢,我们娘家人来了,她怎么不出来?” 秦荽坐在主位椅子上,隔着桌子看向苏老太,浅浅笑了笑:“外祖母有所不知,我娘出去了,她并不在家中。” 苏老太有些不满秦荽一个小孩子居然坐在主位上,但想到今日的事,还是压着性子。 秦荽端着茶盏喝的香饮,旁人能闻到香味,见自己的白水便是不满意。 黄氏呵呵一笑,阴阳怪气的说:“哎呀,大外甥女这喝的是啥好东西啊,小小年纪吃独食可不好,小心你夫家嫌弃你。” “二舅母说笑了,我自从那日在玄妙观落了水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到如今身子也未好利索,这不过是养身体的药汤罢了。” 说完,目光看向苏小妙:“前几日表姐从我家中离去,听闻去了隔壁萧家,还说了些什么萧家赵氏指使你推我落水,今儿表姐带着所有长辈来,可是为了给我一个交代?” 苏小妙没想到战火突然烧到了自己面前,很是慌张的看向母亲黄氏,不等黄氏开口,苏老太先开了口。 “那些都是她被人下了蛊才胡说八道的,自然做不得数,你也莫要揪着这些早就过去的事没完没了,今儿我们来,是有要事问你。” “一码归一码,表姐推我落水一事并未给我一个交代,怎么就过去了?”秦荽语气平淡,却根本不被别人掌握话语权。 “秦荽,我根本没有推你落水,要是我推了你落水,我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苏小妙在苏老太的狠厉眼神逼迫下发了誓。 秦荽垂眸轻笑,大概她没有亲自推我落水,不过是与人合谋将自己骗出去,那么,推我落水的该是陈优优了。 苏老太见不得秦荽这样惺惺作态,无论如何她是长辈,亲自上门来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 “行了,我们来是说铺子的事。”苏老太毕竟是老姜,老辣得很,一句话就将前事揭过去了。 秦荽也装作不计较了,但面上全是惊讶之色:“铺子?那铺子已经卖给了表哥,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苏老太气得胸脯起伏不定,瞪着秦荽厉声喝问:“你为何悄悄将铺子卖给了苏强,而不是先和你二舅商量一下?” 和二舅商量,岂不是笑掉人大牙。 这苏家人究竟是自己蠢还是觉得她秦荽母女蠢? 亦或是在利益面前礼义廉耻皆可抛诸脑后。 “我的铺子,我自然有权利如何处理,有什么问题吗?”秦荽冷下脸,看似是和苏老太说,实则看向苏老二。 “他是你二舅,你这样在他背后捅他一刀算怎么回事?秦荽,你虽然姓秦,可身上也有我们苏家的血,你不能忘本啊。” 秦荽冷声问:“铺子已经卖掉了,你们今天来是想如何?” 苏老太道:“苏强,你将房契交出来,那名字还是写你表妹的名字,那是她的东西,谁也别想弄走。” 苏强讪讪不语,磨蹭着将房契放在秦荽和苏老太中间的桌上,又看了眼秦荽才退回爹娘身后站着。 秦荽眉头微挑,虽然疑惑苏老太的话,但绝不会有半点相信苏老太真心为自己打算。 果然,下一刻,苏老太又和颜悦色地看着秦荽:“你是我的外孙女,我也疼你得紧,你娘就是个没成算的,你也年轻不会为自己打算,这房契放在你这里说不定哪天就被旁人骗走,不如就放在外祖母这里,你放心,放在我这里保证安全,谁也不敢打主意。” 这是想要将苏强买铺子的银子要回去,然后空手套白狼再将铺子地契拿走,这可真是打的好主意。 又扫视一屋子苏家人,秦荽似乎明白了,这是人多势众来压她一个孤女? “外祖母说笑了,银子我可以还给表哥,至于这房契嘛,自然是我自己保管,不然,我夫君还以为我不顾他,反而贴补我娘的娘家。” 苏老太脸上有些僵,但还是尽量和颜悦色地劝说着秦荽:“你二舅舅管了这茶楼这么多年,他和我们一家人都靠着茶楼活,你要卖茶楼也该卖给你二舅舅才是,怎么能私下卖给苏强一个孩子。” 她给这桩交易定了性,就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瞎胡闹。 秦荽却是看向苏老二:“此人那日曾当众说过,他并非我的二舅,和我们家没有半点关系。此话听见的人颇多,并非我杜撰,老太太不信可以去镇上的镖局打听打听。” 苏老二当天根本没有看清到底有些什么人,更不知道镖局的人是否在场,不过,既然秦荽敢如此肯定的说,那就是在场了。 对于镖局的人,大家还是有些惧怕的,谁敢真的去询问? 苏老二发现银子不见后,急的上了火,牙齿肿胀疼痛不已,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此时,他急忙用含糊不清的口齿说道:“那日情况特殊,说的话自然不作数,我们是血亲,哪儿是说不认就不认的?” 秦荽冷笑道:“这一屋子都是血亲,可我落水后有谁来看过我?我名声被毁有谁站出来帮我说一句话?我成亲有谁来送过我,我甚至没有得到过你们一句祝福、一块枕帕。” 她站起身微扬下巴,傲然而立,有股不容忽视的威严:“这样的血亲,我呸!” 第39章 苏氏身份 以前的苏氏不敢说,秦荽不愿理会俗事,几乎见都不见他们苏家人。 面对如今强势且冷厉的秦荽,众人都有些心惊。 苏老太挥了挥手,让众人都先出去,她有话和秦荽单独说说。 苏老二走了过来,一把将地契抓住塞入了袖子口里,还恶狠狠瞪了眼秦荽才往外走去,而苏强看着他将地契拿走,冲上去就要抢回去,好在苏强的父母立刻将人拉了出去。 院子里传来苏老大夫妇和苏老二夫妇的咒骂声,苏强也加入了战斗,而苏强娘显然拿捏着最大的筹码,骂道:“你们连个儿子都没有,那茶楼本就该给苏强,他是苏家长孙,别说茶楼,以后这个家都是他的,你们争什么争?” 苏老太本来在斟酌该如何说,却被外面的人吵得头疼,忽的站起身走到门口叉腰对着院子里的子孙媳妇便是一顿吼,外面的人只剩下瞪眼,却不敢再说话了。 秦荽想不出苏老太还有什么筹码,但看得出,她对于铺子和银子都势在必得。 “你大约不晓得,我家对你们母女是有大恩的。”苏老太的话如同一声闷雷炸响,有些事隐约有呼之欲出的感觉。 “外祖母请详细说说,究竟恩在何处?”秦荽装作已经被吓到的样子,态度都客气了许多。 “你娘并非我生的。”苏老太看了眼震惊的秦荽,眼神颇为得意,也有些许不屑,毕竟还是小姑娘啊,这样的事一出,她肯定就懵了。 随着苏老太的讲述,秦荽慢慢了解了苏氏的事,是她前世丝毫不知的事。也难怪,苏氏和苏家人都不像,若非她那出众的容貌,当年也不会被秦雄飞看中。 苏氏的母亲是个外地女子,说着听不太懂的话,当时苏氏也才两岁,跟着母亲流浪到了苏家,苏氏母亲病入膏肓,便将女儿托付给苏家,然后自己独自离去。 秦荽明白苏老太所说的恩德,那便是养育之恩。 可她对于苏家人没有好感,不觉得他们会平白无故养一个女孩,便问:“她未曾留下银钱或是别的话?” 苏老太脸色稍显僵硬,支吾了一句:“她们母女流浪过来的,哪有什么银子?不过是一块银锁值点钱罢了。” 秦荽不愿意去纠结银锁去了何处,要么是苏老太收了,要么是卖掉了。 “那就没有留下什么话?比我我娘是哪儿人?父亲是谁?母亲是谁?”秦荽又问。 “唉,她当时脸色惨白,又是冬夜里,我们不过是开门让她们进屋里喝了碗热汤,歇了一晚上,她看我们一家人好心,便将孩子托付给我们,还说若是她没死就来接孩子,若是没来,那就当成我们家的孩子养。” 显而易见,人死了。 苏老太又道:“半年后,你外祖父去县城码头干活,听到了一个消息,县里来了个外地女匪,那女人躲藏了快四年,被发现时身上全是伤痕,早就死透了。” “你外祖父吓得赶紧回来,对外便说孩子是他和人偷情的孩子,如今抱回来当亲闺女养。有人说闲话也被我们好好修理了一番,最后也很少人提及你娘的身世了。” 秦荽瞪圆了眼睛听天书般听完苏老太的话,只觉得半信半疑,究竟苏老太的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可信? 苏老太见时机已到:“我们一直胆战心惊将你娘养大,后来确实也来往的少了,我们也怕有一天你娘的身世被人翻出来,我们家也要跟着遭殃。” 秦荽用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轻微的笃笃声,沉默良久,她才说:“也就是说,我娘知道她的身世,所以才任由你们将她卖掉,也任由你们这几年欺负她?” 苏老太有些傻眼,难道不是该对他们感激涕零吗,毕竟他们苏家冒着性命危险将苏氏养大的啊。 “地契已经是苏强的,我不沾惹这事,你们自己是斗也好,争也好,自便。”秦荽对于眼前的老太婆毫无任何感情,说出的话也冷冰冰的。 “至于我母亲小时候的东西,你若是有就给我送来,若是没有便也罢了。你也莫要想着拿那些东西来要挟我,我的母亲心软,可我不一样,我甚至不会让你们见到她。” “另外,你卖我娘的事,这账我这里记下了,我娘欠你们养育之恩,你们也不要想着我能还。” 苏老太完全懵了,她拿着这个把柄在苏氏面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这个小丫头就不怕了呢? 秦荽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冷声道:“至于我娘生母的事,你们也毫无根据,谁信?即便是要信,若是有人追究起来,那你们苏家也一个都逃不掉。这一点我决对保证。” 苏老太颤抖着手,指着秦荽搜肠刮肚想要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可秦荽的眼神太冷,苏老太横行了一辈子,居然有些怕了。 外面再次起了斗争,苏老太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恶狠狠瞪着秦荽,似乎想要吃了她一般:“秦荽,你一个没有兄弟帮衬的女人,就连你老子都不要你们了,你现在连我们家也得罪完,你这种无情无义的人,一辈子都要倒大霉的。” 秦荽站起身:“我以前未曾和你们做过亲戚,以后自然也不会指望你们,若是你们不上门来打秋风,我便是阿弥陀佛了。” 外面的战斗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苏强仗着身强力壮些将二叔按在地上,终于将房契抢走了,而苏强娘拦着黄氏和苏小妙,三个女人打成一团,苏强的父亲站在一旁着急跳脚,实则只是干吼不动手拉开众人。 苏老太过去,一人一个耳光,将在秦荽面前受得气统统发泄到了儿子孙子身上。 等她制止了这场闹剧后,这才往地上啐了一口带着苏家人扬长而去。 不过,稍后苏强又找借口回来了。 他很担忧地秦荽将借条交给苏老太或者苏老二,秦荽笑着保证:“你放心,欠条我绝不会交给除你以外的苏家人。不过,你若是自己摆不平你二叔,那就是你自己没用。” 苏强若是早先对这个漂亮的表妹还有些痴迷,如今他早就不敢有丝毫那样的想法。 走出去后,苏强只觉得这欠条也许是个祸患,他想着干脆将银子给了她算了。可一想着几十两银子就这么交出去又实在舍不得。 苏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本想着欠款便一直欠下去,只要他态度好些,不像二叔之前对她们那般无情就好。 第40章 秦雄飞 等苏家人离开后,秦荽完全没有了做事的心情,她一直觉得母亲过于懦弱和太护着娘家人,尤其是娘家人在家里受灾之时就把她卖掉后,她竟然在娘家人再次上门后,很轻松的和好了。 可如今看来,苏氏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十分不好。苏家人这么多年敢在苏氏身上肆无忌惮搜刮,肯定也如今日一样拿那件事威胁过她。 秦荽不知道苏氏,也不了解这些,更没有去仔细安慰过她。 前世的秦荽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一心只想着练好琴、读多些书,好得到父亲的夸奖。那时的母亲和自己都被身份所累,对于回秦家已经成为执念。 可为何会有如此执念,那也是因为秦雄飞一直告诉她们秦家有多好,她们回去后将得到些什么,如此,秦雄飞暗示的话,便真的成为了没有多少见识的母女二人唯一的目标。 秦雄飞还没有来,秦荽的心越来越不淡定了,等待总是最折磨人,何况,她对秦雄飞除了恨意,还有深深的惧意。何况,桑婶能不能继续拦住秦雄飞也难说。 秦雄飞还没有来,次日,秦荽带着兰花和莲儿继续做澡豆和头油。 莲儿的母亲来了一趟,拿走了些简单材料做的澡豆,萧辰煜的摊位如今给她在用,虽然元宵一过,玄妙观就冷清下来,不过,每日也有些人来往,而莲儿娘在玄妙观卖澡豆、头油也慢慢传开了,如今也陆续有了回头客,莲儿家的生活慢慢稳定了下来。 莲儿的哥哥虎子一连几日都不见人影,秦荽说派他去做事了,等几日就回来了,莲儿娘虽然担忧,却也不敢多言,怕惹秦荽不高兴,不要虎子和莲儿继续跟着她了。 刘喜在第二天又来了。 脸上有被揍过的痕迹,虽然在笑,可眼里却并无多少喜悦。 “你这是被谁打了?燕子家里人?”许是萧辰煜的缘故,秦荽对刘喜也多了一些关切。 “不是,我是爹。”刘喜说话有些发闷。 他说的爹是六叔,虽然坚持没有改姓萧,但平日还是喊六叔为爹的。 “他为何要打你?”秦荽又问。 “因为我退婚。原来他们计划好了,我若是成亲的话,能在家旁边修建房子,而中间那一块地就都成了他的,如今一切泡了汤,所以,他才动了手。” 秦荽看着他提在手里的那软塌塌的包裹,疑惑地问:“你这是,离家出走了?” 刘喜坐下来将包裹丢在地上,抹了一把脸道:“其实,我早想离开了,可又担心我娘。我怕我一走,就没有人帮她了。” “这次虽然是一怒之下离开了家,不过,却觉得很是快意。” 虽然,秦荽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高兴。 想了想,秦荽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刘喜低着头,不知道是在想未来的路,还是纠结究竟该去何处? 良久,他才抬起头看着秦荽:“我准备去县里码头看看,二哥在县里,我这心里安心些。” 刘喜对萧辰煜有着莫名其妙的依赖,就连找事情做也想着去萧辰煜所在地方。 秦荽想了想,道:“我家里需要一个送货的人,平时也需要些力气活,你若是愿意,可否来帮我?” 虽然刘喜不明白秦荽所说的力气活是干啥,毕竟这是镇子上,又不用下田上山,哪有什么力气活? 不过,刘喜有了落脚之地,自然高兴不已,忙感谢秦荽的收留。 可秦荽家中全是女子,收留刘喜住下自然不行,想了想,秦荽便让他去玄妙观找道长,就说是萧辰煜的兄弟,暂时借住几日,等这边弄好了再安排住处。 刘喜去玄妙观入住十分顺利,刚好住的就是萧辰煜婚前的那间房。 次日,刘喜便送了一次货,并且顺利带回来一笔银子,让刘喜疑惑不已:不都说外面的大掌柜都狗眼看人低,怎么一听说自己是替富水镇的萧家来送货,那掌柜的便客气得很,至于价格早就和萧辰煜谈好了,刘喜只需要送了货,等对方验收完成后,拿了银子走人便是。 时间尚早,刘喜还去了一趟县学书院,只可惜,这里管理严格,根本不让人进去,只愿意帮忙带话,刘喜便托人给萧辰煜带话,说自己一切顺利,家里的事已经解决,如今他在帮嫂子做事云云。 秦雄飞终于来了。 他带着十来个家丁,都是身强力壮之辈,看来是下定决心要给秦荽一个教训。 秦荽站在堂屋的屋檐下,冷冷的和父亲对视。 秦雄飞已经有四五年没有见到女儿,没想到果真如阿扎所说,她出落得十分出众。 只是,这眼神可不像是一个女儿看见父亲的眼神,就好像他们之间有仇怨一般,没有孺慕之情,只余阴狠怨怼。 在看见秦雄飞的那一刻,秦荽便知道自己装不出温柔贤淑,所以干脆便不装了。 秦雄飞径直走进堂屋,大马金刀坐在主位,阴鸷的冷眼瞧着跟进来坐在左侧下手的秦荽。 “秦荽,你可真是长大了啊,这翅膀硬了,胆子也跟着肥了。”秦雄飞靠着椅背,虽然觉得秦荽有些不同,可依然未曾将她放在心上。 “父亲何出此言,父亲多年渺无音讯,为何一来未曾问一句我娘如何?我们过得如何?却是不管不顾一顿没来由的训斥,倒是叫女儿有些惶恐了。” 秦雄飞哈哈哈大笑,道:“你惶恐?简直是笑话,你说,你为何要将阿扎绑了,为何要将阿富送去县衙门,又为何敢私自嫁人?” 秦荽嘴角微微一勾,有一抹淡淡的笑意爬上来,她平静地看着秦雄飞,一一解释道:“第一,阿扎对我不恭敬,无论如何,我也是他的主子,可他对我却如同对一个下贱之人,我如何能忍?” “其二,阿富带着一群莽汉硬闯入我家里,那些男人还对我出言侮辱,并且当着我的面要绑架我。我若是不将他们送入县衙,只怕如今我不止名声不保,就连人都不知道去了何处。请问父亲,我是该束手就擒还是该自保呢?” 第41章 父女谈判 秦雄飞皱着眉,训斥秦荽:“若不是你不听话跟着他们回秦家,他们何至于如此想法子折腾?” 秦荽也立即回嘴:“请问父亲,你有多少年没有来过了,又有多少年未曾来过信?他们来时可有父亲的只字片语?我如何信任他们确实是受了父亲的吩咐?” 秦雄飞眼神深沉无比地看着女儿,这么多年来,何曾受过如此不客气的反击?何况还是个养在外面的女儿。此刻他的心里怒火翻涌,但面上反而冷静下来。 十七年前,此地水患,秦雄飞被困淇江县城,后遇见苏家人拉着哭泣得如同梨花带雨的苏氏要进一家青楼,当时被苏氏的容貌所迷惑,当即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了人下来。 又想着将人养在县城有些打眼,又加之县城的房子更贵,于是便以为了让苏氏离娘家人近些的理由,在富水镇置办了房产,一共在苏氏身上花费还不到二百两,却得了苏氏的死心塌地。 之前他也对秦荽有过期待的,不过小时候的秦荽嘴巴不甜,甚至有些清冷,后来,他的女人孩子越来越多,这边的生意也少了,便渐渐忘了这边。 要不是突然来了个婚事,对方喜欢秦荽这样清冷孤傲又有些才情的,秦雄飞还不一定能想到秦荽。 不过,如今看来,秦荽倒是和小时候大不一样,长相出众可性子也乖戾,竟然敢指摘亲生父亲。 突然,秦雄飞想起了另一个女主人:“你娘呢?我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她人?” “娘去庵堂里烧香,说是为了给父亲祈福,要住上好几日呢。”秦荽也跟着转移了话题。 秦雄飞又问:“你出嫁了?” 秦荽轻轻颔首。 “你出嫁了为何还住在娘家?”秦雄飞意有所指的试探。 “这房子是我的陪嫁,算不得是娘家。”秦荽依然平静而坦然地回答。 “呵呵,你倒是牙尖嘴利,不如以前乖巧听话了。”秦雄飞面上带着笑,眼神却愈加冷了。 “你的婚事我不同意,你将那个男人喊过来,当着我的面说清楚,你是我秦家的女儿,如何能随意嫁给一个穷鬼,岂不是打了我秦雄飞的脸面。” 秦荽很不淑女的翻了个白眼,道:“父亲,我已经是萧家妇,也上了萧家族谱。萧家可是有牌坊的人家,祖上也是出过高官的,您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家上了族谱的媳妇跑了?萧家如今是没有父亲的钱财,可人家并非商户,我夫君也是寒门子弟,父亲还请三思。” 商户无论多有钱,可就是要低人一等,这也是秦雄飞想要改换门庭的最大原因,只是他选择的是联姻。 将众多女儿嫁出去,再给家中嫡子娶读书人家的女儿,再让儿子去读书,假以时日或许能让秦家从商户变成读书人家。 他也了解了萧辰煜的情况,并非是萧家看中的人,可秦荽如今将萧家抬出来压自己,说不定萧家真的要为萧辰煜出头也不成,那此事便有些难办了。 “我在这里住两天,此事我和你娘商量商量,你娘在哪个庵堂,我派人去接回来。” 秦雄飞想着说动了苏氏,自然此事便不需要秦荽的意见。 可秦荽如何肯告知母亲的去处,只摇头道:“母亲才去了两日,父亲还是莫要打扰她为好。” 秦雄飞再也忍不住怒火,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朝秦荽砸过去,秦荽急忙偏头躲过去。 “父亲这是恼羞成怒了不成?”椅子上全是茶水,秦荽站起身冷冷看着秦雄飞,走到右边的椅子上坐下,显然,她并不惧怕秦雄飞。 就在这时,莲儿从前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乔三以及十来个镖师,各个都手拿武器,显然是秦荽提前吩咐莲儿去喊的人。 在这富水镇,秦荽还是有把握能和秦雄飞对抗一番的。 “你这是作甚?要和我动手?”秦雄飞被这个软硬不吃的女儿气笑了,指着她恼怒地问。 “不,我怎么敢跟父亲动手,我并非如此不孝之人。”秦荽温温柔柔地笑:“不过,我也不能让父亲随心所欲便带走我。” 那意思便是,动手也不是不可能,就看你老人家如何做了? “如果我非要带走你呢?”秦雄飞不相信秦荽真敢跟自己动手,咬牙切齿的说。 秦荽转头看向院子里,淡淡地说:“宁可玉碎不能瓦全。” “你......你怎么学得如此狠辣?”秦雄飞傻眼了,就苏氏那样软绵绵的懦弱性子,究竟是怎么教出来这样的女儿的? “父亲,我不止不跟你走,我还想要跟父亲讨我娘的卖身契,望父亲成全。”秦荽回头,站起身朝秦雄飞屈膝行礼,十分郑重的说道。 秦雄飞突然就笑了,笑得很是得意,看吧,秦荽再如何嚣张狠辣,还不是有个死穴在自己手中。 这下换他慢条斯理起来,想要喝茶,却发现茶盏被砸了,只得讪讪收回手。 “你娘的卖身契确实在我手里,可我为何要给你?你不认我这个父亲,我又何必考虑你的感受?既然你嫁了人便是别人家的媳妇,我管不着;但你娘我是要带走的,这个你也管不着。” 秦荽冷冷看着他,死咬着嘴唇不说话,她送走苏氏的最大原因便是怕她插手自己和父亲的谈判,更怕她被秦雄飞带走成为自己的软肋。 就在秦雄飞以为秦荽没有法子的时候,秦荽从袖子口袋里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着些字,还有半张图, 上面赫然是香露提取法。 秦雄飞瞳孔猛然收缩,眼神立即锋利起来,问秦荽:“你从何得知这香露提取的法子?” “从何得来父亲不必深究,反正不会有人来找父亲说是他们家的法子。” 秦雄飞自然知晓,如今的香露都是从国外舶来上贡的东西,再有朝廷以各种名义奖赏出来,这些流落在外的香露便不止是价格的问题,而是身份和千金难求的东西。 也有一些制香家族学着弄香露,只不过太过简陋,弄出来的东西算得上带香味的水,香气并不持久、浓郁。 若是有了这个法子,那他秦家就真正的能发了,说不定还能弄上个皇商当当,这可就不是普通的商户了。 第42章 母女谈心 不过,这香露的制作方法重点地方却是空白一片,秦雄飞阴鸷的双眼看向秦荽,冷冷地问:“你想凭借这个给我做交易?” “我要凭这个要回我母亲的身契,并且你要写一封书信断绝她和你的关系。”秦荽淡然一笑,又道:“我娘为了三十两银子失去了十几年的自由,也够了。” 即便是卖身为奴,有了银子也能赎身,可苏氏是秦雄飞的女人,即便给了卖身契也有些麻烦。 不过,好的一点是,苏氏是外室,本就没有名分,倒是比妾室要离开容易许多。 如今一看,坏事也许有一天也会变成好事,只能说世事无常罢了。 秦雄飞没有多说什么,反而站起身带着下人走了。 秦荽静坐凝眉思索,直到乔三进来还需要留人下来不,秦荽才回神。 “这两日还要多麻烦一下乔三哥和各位,不过倒也无需住下来。只是若是有事找到各位,还烦请各位快些过来。” 乔三应下后,叮嘱了兰花几句,就想要离开的时候,秦荽将苏强写的欠条拿了出来递给乔三。 “这是我手中的欠条,我以五十两卖给你可行?以后你们要怎么做我都不再插手。”秦荽本来就打算等秦雄飞的事过了再去处理这份欠条,如今她没有时间处理这些,倒不如早些将这个事交代出去。 乔三见一转手便是二十两的利益,自然高兴接下这桩生意,只说等回去后就让人送银子过来。 秦荽也大方地让他带走欠条,如今她急需用人,这乔三和鲁大可得罪不得,即便他不拿银子来,自己也只有认了。 乔三的手下送银子过来的时候,顺便说了跟踪秦雄飞的人回来禀告,说秦雄飞去了县城。 秦荽心头担忧秦雄飞去找母亲,想了想,请了镖局的人来帮忙,将后院的香品、香料全都搬到了玄妙观的家中,并且让莲儿和兰花留下来看着家里的东西,至于那边的房子便锁了。 此时已下午,刘喜见这边搬家,忙过来询问和帮忙。 秦荽喊他去镇上租一辆马车过来,等马车回来,秦荽便和刘喜上县城的水月庵而去。 到了县城已经天色渐暗,秦荽到了水月庵,让刘喜拿着银子去找家客栈居住,随后找人打听秦雄飞一伙人见了什么人?去了何处? 刘喜不知道该如何找人,秦荽帮忙支了招:“就找本地的叫花子,他们无处不在又不惹人注意。” 刘喜走后,秦荽敲开了水月庵的大门。 水月庵见是女子来投宿,又是有家人在里面,倒也很是客气地将人带到了苏氏居住的房间。 这个院子三面全是房间,进门是客厅,屏风后是卧房,里面还有一个小的耳室,放些私密紧要的东西,以及更衣沐浴等等。 苏氏和桑婶正要吃晚饭,这是庵堂统一做的清淡素食,见到女儿进来,又是担忧又是惊醒,脸上的神色几变。 秦荽先是坐下来随便用了点东西,这才拉着苏氏去外走动。 “娘,爹来了。”秦荽以为说这句话能让苏氏有很大的情绪波动,谁知苏氏只是点头,说知道了。 秦荽看向母亲,仔细观察她的眼睛,确实没有看出什么来,便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娘怎么如此淡定?” “多少年没有音讯,我早就当他是个死人。”苏氏拉着女儿的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朝前走去,语气里说不清是释然还是些别的情绪。 苏氏是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女人,将秦雄飞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后来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逐渐死了心。 后来女儿开始抵触秦家,开始变得狠厉,开始积极变强,她也有了很大的心理变化,说白了,在苏氏的心里,只有秦荽才是她的唯一,才是她愿意付出一切的人。 走至一处石凳前坐下,这才缓缓说道:“我来这里几日,早就猜到你是有事故意支开我。能让你如此紧张的人,娘也想不出除了他还有谁。” “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你,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自从知道苏氏的身世后,秦荽心里多了些对母亲的心疼,说话也温柔了些。 苏氏很高兴女儿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但更心疼她的改变。 “他是不是为难你了?”她看着女儿轻声问,浓浓的关切让秦荽有些鼻酸。 “没有,不过,他可能会来找娘,我希望娘不要见他,你在这里很安全,他是男人不方便随便进来,你只要咬死不认得他,不见他就好。” “好,娘都听你的。娘不会成为你的负累,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娘在这里很好,真的,娘很喜欢这里。” 秦荽没有听出苏氏的话里意思,她满心思都在秦雄飞接下来会如何做? 当夜,秦荽和苏氏睡一张床,这是多少年都未曾有过的事了,尤其是秦荽,加上前世后面几年,她便更是许多年都没和母亲如此亲密了。 苏氏说她是秦荽的拖累,实际上秦荽心里隐隐也有些这样的埋怨,只不过她压下了,有时候也想若是娘不是外室,她的命运会不会截然不同? 亦或者,苏氏不是那么软弱,任凭秦家人欺辱拿捏,她是不是也有不一样的选择和结局? 只是如今听了苏氏的身份后,她似乎有些同情和理解母亲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和不得已,旁人又如何感同身受到她的痛苦呢? 这一晚,苏氏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全是秦荽小时候的事,那些秦荽早已遗忘或者根本不在意的小事,却在苏氏的口中鲜活起来,就如同昨日才发生的事情一般。 秦荽翻身,抱着娘的一条胳膊,脸颊挨着母亲,轻声说:“娘,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苏氏的话语一顿,稍后才说:“我一个乡下丫头,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干活。” 说到此处,她长长叹了口气:“那时候的活真是多啊,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一直到晚上所有人都睡下了才能歇息。” 如此说来,她嫁给秦雄飞后相比起来反而过得很好,至少不用干那么多农活了。 “娘以前有没有想要嫁的人?”秦荽仰头,借着灯光看向母亲的脸,苏氏的侧脸很好看,眉眼很温柔,有小家碧玉的颜色。 秦荽反而多了些秦家人的大气,少了苏氏的温婉柔美。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苏氏眼神微闪,虽然骂女儿,却似乎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事情,亦或是某些人。 “说说嘛,女儿想听听娘的事。”秦荽摇晃着母亲撒娇,这一次撒娇很是得心应手,也是心甘情愿。 “当时村里有个后生,总是偷偷帮我干活,我打柴,他就早早打好柴,路过我旁边时二话不说就丢在我身边。有时候还偷偷给我丢一个山果子吃,有时候是一个煮熟的鸡蛋。” 苏氏说起来便有些收不住话题了,嘴角含笑温柔的说:“有一次他还给了我几颗糖,我只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了。” 若不是她突然被卖给秦雄飞,说不定她会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虽然依然干着农活,却也甘愿吧。 第43章 翁婿相见 秦荽静静听了母亲的故事,眼前如同出现了一副少女被人爱慕的场景,心里发酸的同时,也将这笔账算到了苏家头上。 苏氏对苏家并非是感激、感恩,而是不得已的妥协,这是秦荽未曾想到的一点。 直到半夜子时都过了,苏氏才招呼秦荽睡觉。 秦荽很快靠着母亲睡着了,而苏氏却侧身看着女儿久久不肯睡去。 秦荽小时候很依赖苏氏,后来秦雄飞请来了先生教导秦荽,秦荽便日日跟着先生学习,离自己越来越远,大些的秦荽不大爱说话,虽然尊重苏氏,却不如旁的母女亲热。到了今年秦荽落水后,她更是一反常态,苏氏感受到她有些焦灼,心里该是压着一股火,甚至是一股戾气。 苏氏并非有见识的女人,她完全不懂女儿究竟怎么了,又不敢问,苏氏就像是个笨拙的母鸡想要护着小鸡,却又无计可施,只能顺着秦荽来。 翌日,秦荽起床已经日上三竿,她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好眠。 苏氏坐在外面低头做衣裳,这是一件授蓝色宝相花暗纹的衣裳,瞧着就不是给秦荽做的。 秦荽坐在身边伸手摸了摸布料,问:“娘,这是给谁做的?” 苏氏笑眯眯看了眼女儿,道:“自然是给我女婿做的。这些本该你做,只是你从不愿沾针线,如此便只能娘帮你了。” “娘,其实可以直接去成衣铺子买便是,你何必如此辛苦还给他做衣裳。”秦荽讪讪收回手,却犟嘴道。 “自己家人做的和外人做的能一样?”苏氏嗔怪地瞪了眼女儿,又继续做衣裳:“你的春衫我早就准备好了,萧辰煜没有父母,也怪可怜的,既然是我的女婿,我就把他当儿子一般疼。” 桑婶进来,端了碗温热的粥让秦荽去吃:“这是我早上去端回来的,就放在火上温着,你快吃了填填肚子。” “多谢桑婶!”在他们的面前,秦荽感觉自己像是个小孩子般被照顾着。 饭后,苏氏又说起这几天抽空去看了看房子,却并未找到秦荽需要的院子,秦荽便说此事不必她们操心,自己会亲自去看。 就在此时,有人来说有人在门口找秦荽。 秦荽松快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许多,随后看向苏氏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道:“娘,我去瞧瞧!” 说完便匆匆往大门走去,只是她未曾发现苏氏在她走后便立即放下衣裳跟了上去,桑婶也同样跟随在侧。 外面找秦荽的果然是刘喜。 “秦雄飞住在祥云客栈,昨天夜间去了县令大人的家中,据说过了两个时辰才出来。” 原来秦雄飞是想通过官府来给自己施压,亦或者是通过官府找出娘? 秦荽眉头紧锁,沉吟后道:“你先等我一下,我去跟我娘说一声,我去找他谈,为今之计我不能坐等,必须主动出击。” 见秦荽转身回去后,刘喜忍不住皱了眉。 他不清楚秦雄飞和秦荽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知道秦雄飞是秦荽的父亲,他从未想过一个女儿敢明目张胆地对抗自己的生父,不知为何,他没有半点觉得她不孝,反而很是佩服她的果决。 若是自己早些离开家,让自己变得更强,那么,是不是在家里更有话语权,也更能护得住娘? 秦荽回去的时候,并未看见苏氏和桑婶,等了一阵才看见两人急匆匆回来,秦荽说有事先走,请苏氏安心在这里呆着,等她处理完了事情便来接她回去。 苏氏看着秦荽离去的背影,突然就落了泪。 桑婶忙搀着她坐下,也跟着叹气红了眼眶。 “她昨晚匆匆赶来陪我,还说了大半夜的话,我也值了,我这个女儿,是个多好的孩子啊,都是我这个娘拖累了她,又没个兄弟姐妹的帮衬着,一个姑娘还要为了我对抗她父亲,我想想就揪心的疼。” 桑婶何尝不心疼,秦荽差不多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的感情不比苏氏少多少。 秦荽直接去了酒楼,要了个包间后,将一张纸条交给小二,让他递给秦雄飞。 秦雄飞很快过来了,看着秦荽微微惊讶,但旋即便收敛了笑容。 “你是想借官府的力量找到我娘,再带走我娘来要挟我写出这份制作香露的方法,是吗?” “荽儿,爹今儿教你一招,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你爹背靠秦家,秦家并非单纯的商贾之家,你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男人,若是我被你一个小丫头威胁住了,我以后还有脸面在外行走?” 秦荽冷眼看着他,道:“若是你想将我娘牵扯进来,那么,我就立即将这花露制作法子散播出去,至少,我知道鲁家、黄家、张家都很想感兴趣。” 府城有四大制香家族,即是对手也是联姻世家,盘根错节说不清楚谁和谁更亲,但多年来合谋霸占了整个府城的香料市场。 不过,利益面前自然心动,这点秦雄飞格外清楚。 他没有去想为何秦荽能知道府城的事,还以为是秦荽托人去打听了。 实则皆是秦荽前世的记忆,秦家的姑妈嫁到黄家,而张家的姑娘做了秦家的媳妇,如此种种,说都说不清。 秦雄飞反而更加在意的是,这才一个日夜,秦荽便追了过来,这份胆气和魄力,倒是比家中嫡子还胜一筹,可惜她是个姑娘,又是苏氏所生。 思及此,秦雄飞不愿继续和她交恶,道:“荽儿,爹愿意将你娘的身契给她,不过,这是我们夫妻的事,你是小辈,不该掺和进来。” 秦荽微微低头,沉默不语。 秦雄飞难得有些耐心,又道:“你瞧,若是我真心要罚你,不止你和你娘,就连你那个新婚丈夫也要受到牵连,莫说科考,我能让他明天就滚出县学,且这一辈子都不要想再读书了。” “这倒是稀奇得很,我的仕途怎么就轻飘飘的捏在旁人手中了?”萧辰煜的声音在门口突兀响起,随后便是他走了进来。 多日未见,秦荽竟然有一刹那的恍惚,下一刻突然便有了些莫名其妙的勇气。 秦雄飞一愣,眉头微皱后,见他进来便看向秦荽,而秦荽的表情说明了这人的身份,便是自己那未见面的女婿。 虽然他不满意这亲事,可不得不说,萧辰煜长得不错,看起来也是个人品不错的人。 这一刻,秦雄飞的心里突然动了一下,若是这人真能读出来,将来未必不是秦家的助力? 第44章 夫妻联手 只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如今京中那位大人已经答应娶秦家女儿做主母,这是唾手可得的好处。等这小子慢慢成长,还不知要猴年马月。 秦荽站起身,等萧辰煜走到她身边,这才问:“你怎么来了?” 萧辰煜笑道:“刘喜很是担心你,所以跑来找我,正巧遇上我中午休息,便请了假出来了。” 他不顾秦雄飞在场,握住秦荽的手,看着秦荽的眼睛,道:“莫要怕,有我在呢。” 秦荽愣愣看着萧辰煜,上一辈子,她依靠着父亲,拼命想得了父亲的宠爱能带着娘回秦家,得到堂堂正正的身份,结果被父亲像货物一样嫁给一个老头。 后来,她以为能靠着主母的身份在后宅过一生,可谁知,那竟然也是奢侈,老天爷总是在自己以为已经是最差的境地下,再次跌入下一个谷底,永无止境,永不停歇。 即便重生,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无奈,一种折磨,她毫无欣喜庆幸可言,只不过是继续挣扎对抗上天的不公罢了。 可现在,她突然有些想要再信任一次人;就再信任一次又如何? 下一刻,秦荽反手紧紧握着萧辰煜的手,缓缓笑道:“两只手一起用力才能握的更紧。” 秦雄飞冷眼旁观,倒是有些佩服这小子的勇气。 萧辰煜和秦荽的互动不过一瞬,随即,萧辰煜看向秦雄飞,一拱手道:“秦老爷!” 秦雄飞对这个称呼无所谓,既不反驳也没有生气,只是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再次坐下,萧辰煜继续握着秦荽的手,低声问了问如今的情况,秦荽也压低声音三言两语说了,包括这边给出的条件和对方的态度。 秦雄飞拍了拍秦荽的手背,示意他明白,接下来便看向秦雄飞,完全没有一丝面对多年老江湖的胆怯。 “秦老爷,我妻子愿意用香露制作法子换取我岳母的卖身契,请问秦老爷作何想?” “你的岳母是我的女人,说破天去都无人能越得过我去,就比如如今的秦荽虽然是我女儿,可她嫁给了你,我便是管不了了,还不是任由她在我面前放肆?” 秦雄飞淡淡笑道:“她还小,平日也未曾出过门,又没有父亲教导,有些地方确实欠妥,秦老爷也莫要怪罪。” “小子,你胆子大得很啊,你这是骂我没有教她?好得很,那我这个女儿没有教好,我这就带回秦家去好好教教规矩,等教好了再送还萧家可好?” “不必了,对于旁人来说她或许有些不好,但对于我来说,刚刚好,她已经是萧家妇,所以不劳秦老爷费心了。” 话题似乎跑偏了,萧辰煜果断拉回来:“咱们还是说回我岳母的事吧,秦老爷想必事多繁杂,对于我岳母也并未有多看重,何必非要置气放弃这香露制作法子呢?” 不等秦雄飞开口,萧辰煜又道:“我知晓秦老爷的打算,拿捏住我岳母,秦荽自然听从于秦老爷,到时候秦老爷是方子也要,人也要。” 秦雄飞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意味深长看着萧辰煜。 萧辰煜继续说道:“可是,世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事想必秦老爷知之甚详,作为一个商人,秦老爷自然分得清利益最大化,如何做,秦老爷可自己决断。” 说完,他转身对秦荽说:“你手握‘宝物’,还怕找不到识货之人?咱们总能找到愿意帮助我们的人。” 虽然是对秦荽说,但这是明晃晃的威胁秦雄飞了。 秦荽自然看得明白,十分温顺地点头:“我也正有此打算,父亲若是不愿意和女儿交易,那便只能求助旁人。” 她说完又看向秦雄飞,脸上笑意顿收,眼神冰冷地道:“父亲,我做成一件事或许很难,但搅浑水还是可以的,父亲可要试试?” 接下来还是秦雄飞和萧辰煜谈判,秦荽适时插话补充,总之,夫妻二人第一次联手对外,配合非常默契。 萧辰煜不像一般读书人那边刻板教条,反而很是圆滑世故,秦荽便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随时调整计划和方向,适当时候出声给萧辰煜打个配合和提醒,萧辰煜也能立即心领神会。 渐渐的,秦雄飞也对萧辰煜刮目相看了,在将秦荽嫁给京中老大人和培养萧辰煜成为后起之秀间来回摇摆,只是面上不显。 只有一直盯着他的秦荽敏锐感受到了他眼神的变化。 秦荽适时开口:“父亲,时辰不早了,不如现在就说一个准信,到底愿不愿意交易。” 香露的制作方法是她前世出嫁后好几年后才出现的东西,因为秦荽一直在研究香露香方,所以很是感兴趣,心心念念之下,借了丈夫的势弄了一份图纸来研究,在家中出事之前,终有所得。 对于制香家族来说,这个东西必将引起轰动,不过,对于如今秦荽来说,不及母亲的自由,她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用这个,如此才能打动秦雄飞。 秦雄飞终于点头,看着秦荽夫妻重重叹了口气,道:“并非为父要为难你们,而是你父亲心里难受,好好养大的女儿居然跟父亲做对,换做谁都难以忍受,不过,我也不计较了。你娘要离开我,我答应,不过,你这个女儿却别想不认我这个爹。” “这个自然,我从未想过不认父亲。”秦荽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将母亲和这人摘清楚,自己以后便不会束手束脚,至于认爹和怎么认,大有讲究。 秦雄飞满意极了,又对萧辰煜道:“你这小子不错,来,跪下给我敬杯茶,喊我声岳父,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我也将尽全力帮你打点未来的仕途。” “父亲,此乃后话,还是先将眼前之事解决了再说。”秦荽皱眉,一只手在桌下按住萧辰煜的大腿,不让他起身,当然,萧辰煜也并未有起身的打算。 这个磕头意味着萧辰煜不单单答应做秦家女婿,还要接受秦雄飞的资助,那么以后萧辰煜永远都别想摆脱秦雄飞和秦家了。 就在此时,房门打开,又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进来的人是苏氏和桑婶。 秦荽猛然起身,指着苏氏说不出一个字来,就连秦雄飞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第45章 剃度 苏氏剃了头发,一身尼姑打扮,而桑婶站在一旁倒是平常打扮。 “娘......”只一个字,便让秦荽说不出多一个字,眼泪却如同落线的珍珠不断砸向地面。 苏氏笑道:“你莫要伤心,我自己愿意的,而且,如今一来,他也不能拿我来威胁你了!” 剃度出家,便跳脱红尘,自然不被世俗身份困扰,这是苏氏想到的唯一能帮助女儿的法子,只可惜,她看不透人心。 秦荽的心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拽住,拽得生疼,有种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她以为自己筹谋了这么久,便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让母亲获得自由,让自己也能真正的重活新生,可似乎事情并非想象那般如意。 萧辰煜也惊讶至极,但他立刻发现身边的妻子呼吸急促,忙回身揽着秦荽的肩膀,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喝:“秦荽,回神,吸气回神!” 那一刻,秦荽真有灵魂出窍的错觉,脑袋也嗡嗡嗡地响个不停,肩膀传来刺痛让她回神,渐渐听见了萧辰煜的声音。 苏氏没想到秦荽能有这么大的反应,也不禁吓了一跳,她觉得自己又帮了倒忙,一时又无措惊慌起来。 反而是秦雄飞率先反应过来,而他第一反应便是暴怒。 “苏氏,你好大狗胆,竟然敢私自剃度,你这是找死!”秦雄飞说最后两个字时咬牙切齿,很显然,他动了杀机。 先是女儿不顾他的意愿嫁了人,紧接着又是秦荽胆敢和他谈判,紧接着又是苏氏这打脸般的剃度,这将秦雄飞的怒火推至顶点。 他的女人很多,不包括那些妓馆女子,就他养在各地的外室便有十来个,有骄纵的,有争宠吃醋的,有贤惠温婉的,也有才貌双绝的,苏氏除了容貌还算尚可,实则毫无可取之处。 若不是秦荽小时候表现极好,秦雄飞早就把她们母女忘到犄角旮旯里了。可如今却是这对最让他放心的母女给了他当头一棒。 什么香露制作秘籍,什么皇商等等,秦雄飞不想要了,他只有一个想法,这三人,一个都留不得。 苏氏感觉到了秦雄飞的愤怒,她并非是看破红尘、看淡世事才出家,加上心底对秦雄飞一直有惧怕,所以依然胆怯懦弱的苏氏面对秦雄飞要杀人的目光时,不自觉后退了一大步。 刚安抚完妻子的萧辰煜转眼又瞟见岳母苍白的脸,忙走上前两步,将岳母挡在身后,朝着秦雄飞拱手:“还请岳父莫要恼怒,如今事已至此,大家该坐下来详谈,找出一个万全之道才是。” 秦雄飞不愧是心思极深之人,很快便压制爆发,必是灭顶之灾,萧辰煜不得不打起精神。 这时候的秦荽也完全镇定下来,她比萧辰煜更清楚秦雄飞的毒辣,他根本不在乎人命,母亲这样做,只能让他起了疯狂报复之心。 “父亲,我娘早就说过想要出家修行,此事既然已经如此,也无法挽回,还望父亲成全我娘一片向善之心。” “我秦雄飞的女人出家,我以后还不成了个笑话?” “若是父亲为人大度,成全了我母亲的善心,同意她出家不说,还拿出一笔银子捐给水月庵做香火钱,外界定然要赞叹父亲,又何来指摘?” “秦荽,你爹我是个商人,不是个傻子;老子告诉你,在我面前耍心眼你还嫩了些。” 秦雄飞不吃这一套,阴狠无比地看着秦荽连连冷笑道。 “父亲,你赞同也罢,不赞同也罢,我娘出家已是事实,谁能更改?再说,水月庵的庵主并非谁都能拿捏的,父亲不妨去打听打听。”秦荽冷脸和秦雄飞针锋相对:“我是年轻,在父亲眼里一无是处,也一无所有。可我母亲都如此了,我还怕什么?大不了豁出去和父亲斗一场,我这块瓦砾说不得也要将父亲和秦家这玉石划条痕迹出来。” 不得不说,此时的父女俩有很多相似之处,同样狠辣无情。 秦雄飞稍微镇定了些,沉默看着秦荽,似乎在估量她还有何能耐和后手。此时的秦雄飞后悔不已:这几年不该放任她们不管,以至于变成这般性子。 耳听秦荽继续说道:“我手中并非只有制作香露的法子,还有一些香方秘籍,若是我全部放出去,只求和他们联手击垮秦家,不知道有没有人跟我合作呢?” 不得不承认,若是另外几家的子女拿出这样的条件寻求合作者,自己定然是第一个答应,绝对不会考虑世家和姻亲的面子。 见他态度软和了些,萧辰煜适时打破这份僵局:“岳父大人,小婿恳请岳父看在我们夫妻二人的份上,放了岳母吧。” 萧辰煜对着秦雄飞躬身行礼,态度很是诚恳。 先前他喊了岳父,只是秦雄飞在暴怒之下,并未听清,如今算是明白这是萧辰煜的妥协,他拿自己来换苏氏的自由。 一个无用的女人,换取一个前途不可估量的年轻读书人,这个买卖值得,毕竟事已至此,秦荽看来是铁了心不跟他回去了,想要她听话嫁给京中老大人怕是难了。 对于秦雄飞来说,女儿多得是,换一个便是。 “行吧,把方子给我,我给你们苏氏的卖身契,自此后,苏氏生死与我无关。如此可行,我的好女婿?”秦雄飞换上了一副笑意盈盈的慈爱面容,对着秦雄飞都喊女婿了,听得秦荽几欲作呕。 “多谢岳父!”萧辰煜恭敬有礼地笑着回答,毫无勉强之意。 秦雄飞满意地点头,这才将卖身契拿出来放在桌上,却盯着秦荽,示意她拿出自己要的东西。 秦荽忙拿出来完整的香露制作方法,两边交易完成,秦荽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不愿意多留,带着一家子迅速离开。 秦雄飞身边的管事上前倒茶,见秦雄飞正在研究香露制作秘法,忙恭喜老爷既得了制作方子,又得了良婿。 “良婿,嗤!”秦雄飞将纸仔细叠好放入胸前,端起茶喝了一口:“我这个女儿长大了啊,都敢跟我做对了。” 管事不敢吱声,垂手立于身边静等秦雄飞余下的吩咐。 “暂时让他们欢喜几日,以为此事过了。”秦雄飞站起身去后边更衣,对跟上来的管事道:“待我回去后,你再跑一趟,这个女婿我很喜欢,可他们太不听话了,如今羽翼不丰都敢跟我面对面谈判,若是翅膀硬了,我怕是要栽在他们手中。” 管事恭敬帮忙穿衣,问:“这个度该如何把握,还请老爷明示。” “等萧辰煜考了秀才就别读书了吧,在家乖乖养身体便好。至于苏氏......”秦雄飞皱眉想了想,道:“就送她上路吧!” 管事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点头答:“明白!” 第46章 偶遇游街 刘喜在客栈对面的墙根下晒太阳等大家,自从昨天秦荽喊他找人追踪这姓秦的一伙后,他心里便一直兴奋不已。 在刘喜之前的十八年都过得憋屈又无聊,他向往更广阔的天地却不得不留在萧家村,留在每天充满了谩骂侮辱的家里。 只不过短短几日,他开始的是全新的生活,去县里跟那么大香铺的掌柜面对面交易,人家对他还特别客气,甚至给他上了茶,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尊敬。 而今天秦荽进了客栈后,他心里慌了,见识少还是他的短板,但他有个主心骨便是萧辰煜,所以他想也不想便去找萧辰煜,也幸好萧辰煜出来了。 见众人出来,他忙起身迎接。但看大家神色凝重,刘喜心下忐忑:是自己的自作主张坏了事,还是今天的事不顺利? 他忙看向萧辰煜,眼神中带着询问和焦急;萧辰煜明白他的意思,冲他摇摇头,又问:“你住在何处,我们先去歇一歇。” 刘喜忙伸手朝不远处的客栈一指:“就在那里。” 秦荽挽着苏氏的手臂低头沉默不语,了却了父亲的事后,对于母亲的愧疚却占了上风。 她以为苏氏什么都不懂,便刻意隐瞒,导致苏氏自己猜测从而做出决断,可见此事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如果,她能仔细同苏氏说,说秦雄飞会来,说秦雄飞会拿苏氏要挟自己,说自己有法子对抗秦雄飞,那么苏氏是不是能安心等着自己? 说到底,都是她不信任任何人造成的,苏氏见她一直不说话,心里忐忑得不行,拉着她的手呐呐道:“我.....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秦荽回过神,转头看向面容惊慌的母亲,浅浅笑了笑,收敛起心里那些不痛快的情绪:“娘,别想这么多,这头发能长起来。你现在已经是自由之身,等会儿我就去衙门消了这卖身契,娘就再无顾忌了。” 不等苏氏开口,忽听街道尽头传来衙役敲锣开道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喧哗和众人好奇的打量。 秦荽一家人也停下脚步,很快便看见街口来了一队人,为首的是两个衙役,一人敲锣,一人走在身侧。 而这两人身后则是一长串惊慌失措的人,男男男女大约有十来个人,除了几个年老的人,其余人皆年轻且姿色不俗,看得出这个主簿是个好色爱美之人;所有人的手中都绑了绳索,眼里满是恐惧。 秦荽有一刹那的耳鸣,就好像看见前世的自己也受过如此遭遇,褪去外衫、披头散发被人绑着手,从街头走到街尾游街示众,衙役一声声高喊她们的罪名。 随后,秦荽在一声声谩骂中被送去了醉红楼,她用那个老男人私藏的宝藏地址和自己一手卓绝的琴艺换得老鸨一句“允你卖艺不卖身”的承诺,自此后又苟活了三年,直到哪一天,她毅然从窗口跳下...... 这个场景,在她刚重生时,时常梦见,惊醒后冷汗湿透背心衣衫,说来也怪,和萧辰煜成婚后反而不怎么做梦了。 街上看热闹的人都避开站在两旁瞧热闹,刚才还不算拥挤的街道上不知何时挤满了人。 旁边有人知道些内情,颇为兴奋地指指点点告诉旁人:“咱们的县丞因为贪污被新来的县太爷收拾了。” 旁人赞叹:“看来咱们新县太爷是个好官!” “好不好的咱们小老百姓可不清楚!”那人瘪了瘪嘴,又压低声音道:“你们别看这阵仗大,不过是瞧着热闹,实则县丞一家子早上就走了,只留下这群下人在此受罪,做样子给大家伙瞧热闹呢。” 虽然压低声音,其实旁边的人都听了个正着,有人惊呼:“主子跑了?” 这人知道些内情,又是个兜不住话的人,见人感兴趣,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事掰碎了说:“哪里是跑了,说是遣返回原籍。哎呀,人家上面的人打架,咱们可看不懂。” “哎哟,神仙打架,凡人受灾啊。只可怜了在这些下人,平日也没有享过多少福气,可一旦出事,倒霉的还是他们。” 秦荽也听清了,看向走过的一群人便带了些兔死狐悲的怜悯,也不知道是怜悯眼前的人,还是怜悯前世的自己。 有个怀抱二三岁幼童的年轻女人无意间回头,正巧和秦荽对视上,电光火石间,她看懂了秦荽的眼神;微怔后脚步稍慢,便被身边的衙役大力一推,人踉跄着朝前走去,怀里的孩子差点飞了出去。 女人忙抱紧孩子站稳后继续朝前走,下一刻,她又突然回头看向秦荽,秦荽也看懂了她眼中的哀求。 那是一种无可言说的无声祈求,却直达秦荽的心底,很是震撼,她抬起手揪住心口的衣裳,以此缓解那份感同身受的莫名悲痛。 经历那么多后,她不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可这一刻,她莫名其妙的心疼了。 身边的萧辰煜立即感受到她的异样,忙问她怎么了? 秦荽摇了摇头,将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心悸甩开,不动声色调整好呼吸,转身平静的问萧辰煜:“这些人将如何处置?要送去哪里?” 萧辰煜低下头看着秦荽的眼睛,面色凝重地说:“他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应该是游街后送去西市发卖。” “嗯!”秦荽没有多说什么,又转头看向渐渐走远的人群,以及跟着瞧热闹的百姓。 萧辰煜又道:“大家都很避讳这些人的主家犯了事,所以来买的不会是什么好人家。” “你的意思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夫妻二人都明白:不外乎是有些怪癖的男人买回去满足自己的私欲,亦或是青楼妓馆买了回去,总之,不会有好去处。 秦荽眼前晃着那个女人绝望的眼神,似乎是想在绝望中抓住最后一丝希冀。秦荽明白那种感觉,就如同她在醉红楼看见萧瀚扬时,她也生出过期待和狂喜,只可惜,萧瀚扬淡漠地移开了视线,形同陌路人。 本就情绪不高的一伙人,此时更是沉默了,他们没有跟上去瞧热闹的想法,转身进了客栈,并且要了两间上房修整一下。 第47章 短暂亲密 苏氏和桑婶进了一屋休息,刘喜则继续留在外面观察秦雄飞一行人的动静。 秦荽和萧辰煜则进了另一间房。刚进去萧辰煜便问:“你不是一直想要买下人吗,这些人如何?” 秦荽回头见萧辰煜眼里的淡淡笑意,就好像在说我知晓你心中所想。 “我的银钱未必够,二十多个人啊!”秦荽皱眉算着银两。 萧辰煜一愣,他只猜到秦荽想买人,但未曾想她全要:“媳妇儿,咱们家装不下这么多人吧?” 秦荽点头:“确实是个大问题,看来我们要尽快买院子才是。” 萧辰煜明白秦荽已经下定了决心,便也不想再说,也跟着想如何弄钱? 就在此时,秦荽突然一拍额头,喜道:“你跟我去一趟香铺,就是咱们家卖货的那家,我要去谈一笔生意。” “你先坐下来休息,那些人没那么快发卖,咱们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他将秦荽拉到木榻边坐下,自己从身后环住她的腰,鼻尖在秦荽的面颊旁细细嗅着,呼吸便逐渐急促起来,口中呢喃:“秦荽,我好想你啊。咦,今儿是什么香?我很喜欢这个味道,清新淡雅,不浓烈却沁人心脾。” “哪有什么香,不过是头油罢了!”秦荽被弄了个大红脸,却没有推开他,许是被萧辰煜不分时辰的拥抱习惯了,她放松了身子靠在他的怀里,道:“我有一些想法,你想不想听?” 萧辰煜叹了口气,他现在不想听,只想和秦荽好好温存一番,刚开荤的男人受不住娇妻在怀啊。 不过,他并非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岳母大人在隔壁,许多事都亟待解决,并非是你侬我侬的时候。 侧头在秦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抓住她的手把玩,问:“你说,我听着呢!” “你觉得我父亲会就此放过我们吗?”秦荽侧过脸,看着萧辰煜的眼睛说话,她喜欢看人眼睛说话,有时候说什么不重要,眼底的意思更准确些。 见秦荽转头,萧辰煜忍不住在她唇上又亲了一下,感觉到秦荽要生气,忙搂着她道:“我对他不了解,不过,作为一个男人来说,或许能容许子女胡闹,但决不允许自己的女人背叛,即便是如岳母这样出家。这些有权势地位的人,更看重颜面。” 说到此处,萧辰煜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所以,我觉得,此事不容乐观。” 得到了相同的看法,秦荽反而有些高兴,本来秦荽的计划是,拿出足够大的利益换取苏氏的自由,而自己本就出嫁,萧家虽然没落,可毕竟是个有牌坊的家族,萧辰煜又是个未来可期的读书人,几相权衡下,秦雄飞最终定然能同意。 她一扫刚才的颓丧,重新燃起斗志:“我了解我父亲,他是一个商人,商人逐利乃本性,所以我的交换条件他定然会感兴趣。但是我娘这样横插一脚,我怕有后患。”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见秦荽主动和自己商量事情,萧辰煜也很是高兴,声音都温柔了些。 秦荽举起自己的手,在萧辰煜的面前缓缓握成拳,一字一顿道:“我要手中握着让他不敢忽视我的砝码,我要有和任何人都敢一斗的力量,我不想......不想如街上那些被游街的人一般活得如同蝼蚁般卑贱。” 萧辰煜定定看着秦荽的眼睛,秦荽也直视他的双眼,良久,萧辰煜才道:“我懂,我懂那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无助感,我也懂了你心里的愤怒、焦虑和彷徨。” 他伸出手,将秦荽的手指头一一掰开,将自己的手插了进去,十指交握,道:“我们一起,更有力量!” 一句“我懂”,一句“我们一起”就足够了。 秦荽靠在萧辰煜的肩头,闭上了眼睛,将涌上来的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即便她试着敞开心扉,但还是不愿意让人看见她的脆弱。 萧辰煜感受到她的心情,低头吻妻子的唇,这一次秦荽没有反抗,闭着眼任由萧辰煜施为。 刘喜敲门,还喊道:“哥,开门。” 屋里依偎着无声亲吻的两人忙分开,秦荽站起身略显窘迫的整理衣裳和头发,萧辰煜闷闷笑了两声,凑过去在她耳边呢喃:“咱们是成了亲的夫妻,又不是偷情,你慌什么?” 秦荽的窘迫顿时消失,伸手就要掐萧辰煜,萧辰煜哈哈哈大笑着跑去开门。 刘喜一脸疑惑,先前还闷闷不乐的哥和嫂子怎么就如此开心了? 面对刘喜的疑惑,萧辰煜走了出去,将房门掩上,这才压下脸上的笑容问:“什么事?” 刘喜毫不在意萧辰煜的态度变化,忙道:“秦雄飞一伙人都走了,我去客栈打听了一下,说是退房了。” “这么快?”萧辰煜不仅皱了眉:“看来是早就准备要走的,难道他们知道今天能办好事情?” 秦荽随意补了一下口脂,打开门走了出来,眼里也有着和萧辰煜同样的疑惑:“难道,他不是为了我而来?那昨晚同县令吃饭见面,或许另有隐情?” 她习惯将事情多想几遍,想深一层,将人心往坏处想一点。 萧辰煜面上又浮起温柔的神色看向妻子,柔声道:“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反正岳母的事情总算解决了,以后无论她是身在红尘中还是跳脱红尘外,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明白。不管秦雄飞作何打算,我们都不要掉以轻心。”秦荽又想起一事,问刘喜:“和秦雄飞一起的是否有女人?” “还真有一个女人跟着。”刘喜想起那个女人娇嗔地靠着秦雄飞柔柔弱弱上车的样子,突然打了个寒颤。 秦荽不再言语,只低头蹙眉沉思,萧辰煜便对刘喜道:“你去楼下点一桌好饭菜,好了便来喊我们。” 刘喜知道他们有事要说,便颠颠儿下楼去,刚走过拐角便惊呼出声:“你怎么在这里?你在偷听?” 萧辰煜和秦荽大吃一惊,忙朝着刘喜的所在之地走了过去,却看见萧瀚扬从拐角走了出来,神色羞赧地看了一眼萧辰煜和秦荽,目光便停在秦荽的身上移不开了。 第48章 萧瀚扬的心思 “小叔,秦姑......” 萧瀚扬的话音未落,就被萧辰煜打断,他颇为不悦地纠正道:“喊小婶,别读书读傻了,连尊卑都不分了。” 被小叔当着秦荽的面训斥,萧瀚扬脸上有些挂不住,可他又无从反驳,抿抿唇压下不满,不得不改口小声喊道:“小婶!” 秦荽没有说话,只静静立在萧辰煜身边看向萧瀚扬。 眼前的萧瀚扬还很年轻稚嫩,虽然是个秀才,却依然很稚嫩,眼睛依然清澈明亮,若是没有前世那次不好的记忆,秦荽很难讨厌他。 萧瀚扬也看向秦荽,虽然他们时常能隔墙合奏曲子聊表心意,可毕竟无法见面,仔细算来,他已经有两年多未曾见过秦荽。 女大十八变,停留在萧瀚扬记忆里的还是身量未长成的秦荽,他未曾想过三年不到的时间,秦荽能长得如此漂亮,她看向自己的眼神竟如此陌生、淡然。 若说以前他只是有些少年情怀、青梅竹马的青春萌动,更多的是少年叛逆之心在反抗母亲的管束。在看见秦荽的那一刻,他突然后悔当初对于求亲的事过于草率,大约在那时候,他并非有多上心,若是自己上心些,她如今身边的人便不会是小叔。 见这两人“含情脉脉”对望,萧辰煜心里极为不舒服,他上前两步隔开两人的目光,冷肃地问萧瀚扬:“你来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萧瀚扬被小叔一吼瞬间回神,他在小叔面前气势总是有些不足,这是源于幼时留下的阴影,那时候惹了小叔他会被揍得很惨。 他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下一刻又挺起胸膛回击萧辰煜:“你每天都来蹭我的饭,今天中午却没有来,我去打听了一下,说是秦......说是小婶遇到了麻烦,我怕你一个人吃亏,这才赶过来了,我这是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萧辰煜脸色稍霁,又疑惑地看着他,问:“那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个客栈?” 萧瀚扬已经看出小叔不生气了,便一指刘喜:“我看见他鬼鬼祟祟的去那边客栈打听事情,便跟了上来,果然找到了你们。我也不是想偷听,就是不敢出来而已。” 刘喜瞬间炸毛,捏着拳头便要揍萧瀚扬:“老子才没有鬼鬼祟祟的,你偷偷跟着我才是鬼鬼祟祟的,我呸,还是个读书人,哼,还不如我这不识字的。” 他当然不会真的揍萧瀚扬,不过是吓吓萧瀚扬罢了。 萧瀚扬不理会刘喜,只看着萧辰煜,眼角余光却瞟着秦荽:“小叔,我真不是有意偷听。” “下次不要如此做事,大男人做事需得光明磊落,坐行皆有度才是。莫要污了读书人的身份。” 萧辰煜背着手将长辈的架子摆得一丝不苟,惹得秦荽都看向他,心里疑惑,这人便是最没有规矩的,如今训人倒是说得有理有据,所以,秦荽对于萧辰煜的厚脸皮又有了多一层的认识。 训完话,萧辰煜才转身对秦荽说:“既然这小子来了,我们便不一起吃饭,你去陪岳母说说话,她的心里如今该很难受,你也莫要再生气。” 秦荽知道萧辰煜是不让自己和萧瀚扬一起吃饭,她自己也不想,她说:“你先进来,我还有事交代你。” 萧辰煜转头对萧瀚扬和吃瓜群众刘喜道:“你们等我一下,待会儿一起去吃饭。” 说完,便快速跟着秦荽进了屋,还将房门关严实了。 刘喜不知道萧瀚扬和秦荽曾是青梅竹马的邻居,更不晓得曾有提亲之事,所以,他看见萧瀚扬痴痴呆呆望着那紧闭的房门面容落寞时,百思不解他在难受啥? “我警告你,要是敢在背后对我哥不利,我定会打得你满地找牙。”刘喜举起一个拳头在萧瀚扬面前挥了挥。 此时的萧瀚扬心情非常不好,他怕萧辰煜,可一点不怕刘喜。闻言转身上下打量他,眼神十分不屑,冷哼道:“就凭你一个养在我们萧家村的外姓小子?” 说完,又惊讶地问:“你现在跑出来干啥,你不怕你爹打你娘?” “哼,我娘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刘喜态度很强势,但声音却小了一些,他走时很气愤,可走了几日还是牵挂自己的娘,无论她有多少不好,但都是自己的亲娘啊。 萧瀚扬翻了个白眼,随后眼珠子一转,伸出胳膊勾住刘喜的脖子,低声打听:“我小叔和秦......我小婶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我干嘛要告诉你?你好回去跟你爹娘说,好让他们来害你小叔?”刘喜一把将萧瀚扬的手扯开,迅速朝旁边一跳,大有和你不熟的架势。 其实,小时候两人都爱跟着萧辰煜屁股后面跑,所以他们自然很熟,不过后来渐行渐远而已。 屋里,秦荽去拿苏氏的卖身契和银子,一边皱眉问萧辰煜:“他来作甚?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会不会是他娘让他来的?” 萧辰煜拉着她的手劝慰道:“他在学堂里他娘如何能安排他做事?”随后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要真是他娘喊他来的才好呢,就怕是这小子心思不纯,看来这小子还欠收拾。 秦荽突然想起一事,问:“你为何要蹭他饭吃?我给你的银子不够用?” “不是银子的问题。”萧辰煜无所谓地说:“我就是要天天吃他的饭菜,谁叫他父亲当初将我那一份资产都弄走了。” 虽然两人还不是很了解,可秦荽直觉萧辰煜内心是比较豁达的人,所以她问道:“你究竟是想要那些家产银子还是为了出气?其实你要是真的有心结,我可以帮你拿回银子或者收拾他们家出了这口气。” 萧辰煜哈哈大笑,颇为愉悦地说:“好男不争财和产,好女不争嫁时衣。何况,君子就该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才是;钱财不过浮云罢了。我不过是逗萧瀚扬玩,我天天吃萧瀚扬的,他倒是无所谓,不过,我那嫂子肯定会很生气。” 看来还是心里有气,不过用如此手段也是幼稚得很,秦荽翻了个白眼,伸手掐他的脸颊:“钱财都是浮云是吧?你把浮云都给我交出来,我让你喝西北风去。” “嘿嘿,我只是随便胡诌!”说到这里,他将秦荽作乱的手抓在手里转移话题:“你喊我进来交代什么事?” “你帮我把那对母子赎出来吧,我怕夜长梦多。”秦荽将银子和苏氏的卖身契交给萧辰煜。 萧辰煜稍微一想便知道是谁,毕竟只有一个女人抱着孩子,萧辰煜只以为秦荽是看着孩子心软,便答应下来,将东西收好便站起身:“我带他们出去吃饭,然后便去办事。” 萧辰煜出去后,招呼两人离开,萧瀚扬转身看了好几眼都未曾再见到秦荽,耳朵却被萧辰煜揪住朝楼下走去。 “你再乱看,小心我把你这对眼睛给挖出来。”萧辰煜在萧瀚扬的耳边低声威胁,随后才放开萧瀚扬的耳朵。 萧瀚扬羞怒交加,气得满面通红,一手揉着耳朵,一边抱怨:“小叔,我可是秀才,你也太过分了,竟然敢揪我耳朵?” “怎么,你是要去找夫子告状还是找你娘哭诉?随便你找谁,你小叔等着。” 刘喜也凑过来掺和,三人打打闹闹出了客栈门。 等人走后,苏氏又静坐片刻,这才起身去苏氏的房间。 第49章 借势而为 苏氏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唉,事已至此,太太也莫要想这么多了。”桑婶在一旁心里也难受得紧,她劝过苏氏三思,可苏氏却不听,先前她们都看清秦荽有多生气。 “娘!”门被推开,秦荽走了进来,桑婶看向秦荽,又用手指了指一动不动的苏氏,希望秦荽好好去陪陪她。 秦荽走过去对桑婶说:“桑婶,麻烦你到楼下去点几个菜端上来在屋里吃吧。” 桑婶站起身,又问:“他们呢?” “他们出去了,不用管他们的。” 等桑婶走后,秦荽坐在苏氏的身边,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向窗外,原本晴朗的天下起了绵绵细雨,窗外的老树枝头抽了点点绿芽,春意悄然爬上了枝头。 秦荽道:“娘,惊蛰快到了,咱们家是不是该准备石灰、艾草等物了?每年都是娘和桑婶早早准备,不然到时候蛇虫鼠蚁到处都是,女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苏氏扭转僵硬的脖子,看向女儿:“以后你要学着弄这些,都已经为人妇了,不能一直指望娘。” “那也要娘慢慢教我啊,等我学会了娘才能撒手,是不是?”秦荽笑着看向苏氏,目光在母亲光秃秃的头上停留一瞬,又移开了目光看向母亲的眼睛。 苏氏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女儿大了,总是要离开娘的。以后你有自己的孩子,有自的家,娘会在水月庵替你祈福,保佑我儿一生顺遂。” “娘,你坐过大船没有?就是那种又高又大、有好几层的大船。”秦荽不理会苏氏的话,突然问道,苏氏摇了摇头。 秦荽又问:“娘去看过戏没?不是村里地主家办酒席或者年节时在街上、路边搭的戏台子,而是悠悠然坐在台下,喝着香茶,吃着茶果、点心,可以点自己喜欢的戏听的那种。” 苏氏也摇了摇头。 “娘可曾在三月去踏过青?可曾在六月泛舟采莲蓬?可曾在十月看过红枫漫山?娘可曾在冬日瞧过白雪皑皑下的红梅?” 苏氏皆是摇头。她小时候没日没夜的干活,她的世界只有田间地头和家里的厨房、家畜。十六岁便被卖给秦雄飞做了外室,倒是不需要干活了,可她不敢随意出去走动,怕惹来闲言碎语,更怕走过后身后人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甚至是大声嘲笑。她把自己困在富水镇那座小院子里又是十几年。 她见过什么呢?她吃过什么呢?要说看破红尘出家,苏氏连红尘都未看过,如何看破? “娘,您自由了,不要怕苏家人,更不用怕秦雄飞,咱们搬来县城住,这里没有人认得你,你可以想去何处去何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女儿以后让娘过好日子,娘不要出家了可好?”秦荽没有祈求,也没有生气,只是很平静的说着。 苏氏突然就捂着脸哭了,这是秦荽第一次看见苏氏哭得这么伤心,这么让人心疼。 秦荽站起身,走到苏氏身后,弯腰用力抱着母亲。 秦荽心里那些曾经有过的对母亲身份的埋怨也消散了。 吃了午饭,苏氏和桑婶还是回去水月庵,毕竟才求了水月庵庵主给自己剃度,无论如何也要回去有个交代,何况,如今秦荽事情也多,苏氏住在水月庵反而更好,也更安全些。 母女说好了,等一切安定下来,便去接苏氏出来。 萧辰煜去衙门销苏氏的奴籍倒是很容易,毕竟手续齐全。 事情办妥后,萧辰煜低声问办事的小吏:“今儿看见游街的那些人里头,有几个不错的,我家想要几个仆役做事,不知官爷能否行个方便,我出钱买两个人。” 小吏头也不抬地说:“去去去,他们要游街三日,少一个时辰都不行,后日你们到西市口等着,都要拉去发买的,只要银子准备好,要几个都成。” 萧辰煜眉头微皱,旋即又松开,依然面带笑意,凑过去从袖口取了块银角子递了过去,低声道:“实不相瞒,我岳父乃昨儿跟县令大人一同饮酒的秦老爷,是他看上了其中一个女子,只是此事不好张扬,我这个晚辈自当主动替长辈着想不是?” 女婿替老丈人弄女人,说来也好笑,但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如果女婿不成器,要攀岳家,别说女人,更过分的事都能干。 小吏正好知道昨夜县令请客的事,也知晓来人是府城秦家四老爷。闻言抬起头看了眼萧辰煜,只见此人眉清目秀,面带微笑,倒也不太像巴结奉承之辈。 不过,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他懂。 但他也不会就此相信萧辰煜的话,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如何证明你是秦老爷的女婿?” “我叫萧辰煜,如今在县学读书,官爷随便一打听便知道我才娶了妻,乃秦老爷的女儿。今儿中午我还和岳父一起,刚送走我岳父便来办岳父交代的事。” 小吏吃不准眼前人的话,但小心谨慎是他的一贯为人原则,所以便让萧辰煜等着,他自己去后院找县太爷的师爷询问。 师爷正好和县太爷在品茶,听了小吏的禀报,两人对视一眼,师爷问:“来人说他叫萧辰煜?” 小吏答:“是!说是在县学读书。” 县令摇着头嗤笑:“又是一个攀龙附凤之辈,娶了秦老爷的外室女儿,便也以女婿自居,还想送女人去讨好岳父,倒也是个懂得讨好卖乖的人。” 师爷沉吟片刻后问:“那老爷要不要把人给他?” “给,怎么不给?若是不给,以后传到秦老爷耳中,便是我们不愿意给他面子了,为了两个仆役平白惹他不快作甚?”稍顿,又摇头叹道:“这个萧辰煜能如此不顾脸面讨好老丈人,倒也是个人物,说不得以后能有出头之日,咱们初来乍到,交好即可,不必树立过多对手。” 师爷也赞同,他们才来不久,便将县衙二把手连同他的手下一并端了,如今还是该低调些为好。 于是,萧辰煜被小吏殷勤地迎着进了县衙大牢之中。 第50章 牢狱之行 县衙的大牢里光线十分昏暗,空气也很浑浊,霉味和各种臭气混杂着,让人几欲作呕。 萧辰煜跟在小吏和牢头的身后,心里有了惧意,是对一种小老百姓对权利的/恐惧;在这里生死都由天了,打骂更是常事。 牢房深处传来哭喊声,更是给这阴森森的地方增添了一份恐怖和森寒。 还好,并未走多久就到了一间牢房门口,隔着牢房能看见里面挤着十来个女人,年纪大小不一,而萧辰煜一眼便看见了那个怀抱孩子的女人,她也正好抬头惊恐看向萧辰煜一行人。 小吏指着里面蝼蚁般的人,很是随意地道:“萧公子看中了哪个?” 萧辰煜背着手故作不满地纠正:“哪里是我看中,是我岳父看中了,官爷可不要说错了。” 小吏心里耻笑,面上却点头附和。 做足了姿态,萧辰煜也不愿意继续耽搁,便指着抱孩子的女人道:“就她们母子了。” 小吏一愣,问:“萧公子说要两个人,是包括那个孩子?萧公子要个孩子作甚?又不能干活还要人照顾。” 萧辰煜眉头一皱:“我岳父说了,他不愿意看着别人母子分离,孩子带上也能让母亲心情愉悦些。” 小吏瞬间懂了,这是要图个心甘情愿的啊,这些人真是会玩。 女人被拉出来的时候,眼中除了惊恐,更多的是愤恨,是仇视,是疯狂。 小吏和牢头见多了这样的眼神,可是一点不怕她,牢头举起鞭子还想给她一下,却被萧辰煜眼疾手快给阻止了:“哎哎哎,你打伤了人,身上要是留了疤,我怎么交代?” 牢头忙收了辫子谄媚地笑:“公子莫要生气,我不过是吓唬吓唬她,公子不知道,这女人烈得很,不给点厉害压不住的。” 女人抱着儿子死死咬着下唇,警惕地看着几人,浑身紧绷地细微颤抖着。 “你莫要怕,我受人之托来接你出去。”萧辰煜见她如此,便温和地安抚了一句。 不过,显然女人无法好好思考和相信萧辰煜的话。 当然,这个不重要,因为她没得选,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阿鼻地狱,她也毫无选择。 抱着孩子沉默地走出牢房,又等了一会儿萧辰煜才拿到了这对母子的卖身契。 走出县衙牢狱的大门,便是一条后街,刘喜和萧瀚扬正在斗嘴,见萧辰煜领着一个女人出来,忙停止“战斗”迎了过来。 萧辰煜出来后脸色有些发白,对两人道:“赶紧离开这里,让你们租的马车呢?” 刘喜朝着街对面一指:“在那里等,马车夫不愿意离这里太近,说是怕惹上晦气。” “确实晦气。走吧,回去再说。”萧辰煜沉着脸领着几人走到马车边,让女人上车坐好,几人只是跟着车走,并未跟着进去车里,这让女人稍微松懈了一些,她靠着车壁低头看昏睡的孩子,忍不住落了泪。 她的儿子高热两天了,到了今日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若是孩子没了,她大约也活不下去了。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客栈,萧辰煜撩开车帘子对女人道:“到了,下车吧。” 萧辰煜对女人冷冷淡淡却也不无礼,倒是让女人的惊恐稍缓了些。 “唉,这是?”在门口被小二拦住,眼睛盯着披头散发的女人皱眉。 “我家新买的奴仆,怎么,不许进?”萧辰煜沉下脸质问,见对方退了开去,又吩咐道:“帮我们再开一个房间,再准备沐浴用的热水和吃食送到房间里。” 随后带着一行人朝楼上走,突然又顿住,转身看着萧瀚扬:“你还跟在作甚,快些回去,顺便帮我请个假,就是我处理完了家中事再回去。” 萧瀚扬不愿意走,倒是并非为了看秦荽一眼,而是他很好奇啊,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小叔领回来是想要做妾还是想要干啥呢? 不过,他看得出萧辰煜心情不好,便也识趣离开了。 萧辰煜让女人站在屋门口等,然后喊了秦荽出来。 秦荽一出来便和女人面面相觑,女人的眼神从死寂瞬间转为惊愕,随即似是明白了什么,颤抖着嘴唇用沙哑的声音问:“可是,可是太太买了我?” “嗯,你先去休息一下再说别的。”秦荽点头后说道。 随后又对刘喜道:“你去街上成衣铺子里买两身女人的衣裳回来给她,孩子的也买两套吧。” 刘喜拿了钱匆匆跑了出去,女人扑通跪下朝秦荽磕头,却并未说话,只是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破皮了。 秦荽并未多说,坦然接受了三个响头,她很明白女人如今的心情,那是终于看见了一丝丝曙光的感觉。 女人抱着孩子去了隔壁房间,刚好是苏氏和桑婶先前待过的房间。 秦荽和萧辰煜回了屋,萧辰煜也喊了小二打水来沐浴,他总觉得身上有股子牢里的气味。 他坐在浴桶里沐浴,一边跟秦荽详细说了事情经过,秦荽听说他用了秦雄飞的名,倒也没有半点不同意,反而觉得萧辰煜挺聪明,也不死板。 “你这样说也要被人诟病你是个攀附权势之人,对你的名声也不太好。”秦荽有些愧疚,主动走过去帮忙擦背。 对于秦荽的主动,萧辰煜可是十分欣喜,他闭上眼享受妻子的伺候,道:“无所谓,福祸双依,谁又说得准我们的以后呢。” 说完,他沉默了,脑海里想起狱中的情景,他不敢想象如果是自己在其中,亦或者秦荽在其中,他该如何自处? 里面的人有确实犯了罪的吗?自然是有的,可无辜者也不少啊。 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碰到那一天? 他伸手将秦荽的手握在手心,看着秦荽道:“我当时在牢房里,心里很害怕,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我很无用,很胆小,但当时真的很想逃离那里。” 秦荽怎会不懂?她曾经在牢狱里待过十几天,那暗无天日的日子至今依然令秦荽战栗恐惧。 “放心,我们小心谨慎些,定然不会有哪一天。”秦荽拍了拍萧辰煜的胳膊,并非是安慰,而是发誓般的坚定,既是告诉他,也是告诉自己,绝不可能再来一次那样的日子。 第51章 弄钱去 萧辰煜出来并未带着换洗衣裳,秦荽只能点了香将他的衣裳熏了熏,随后便将就着穿上。 隔壁的母子都收拾好后,这才过来跟秦荽和萧辰煜见礼。 “孩子是不舒服吗?我怎么看着他脸很红?”秦荽看见换了新衣的女人和她抱着的孩子,随后发现了孩子的不对劲。 女人低头看孩子,点了点头:“大概是受了惊吓,加上牢房里没有吃的,等他睡醒了应该就好了。” 她不敢求秦荽给她的孩子看病,能不能只能看命了。 “喊刘喜去叫一个郎中来瞧瞧吧,孩子还小,莫要留下什么病根了。” 刘喜再次跑腿去了,女人此时真心感激不已,又跪下磕了个头。 “说说你的情况吧,事无巨细都可以,你也可以选择隐瞒,我不在乎。” 女人瞬间明白秦荽的意思:自己的命运握在她的手中,她自然不在乎,可自己不能不在乎,如何回答将决定未来的路。 “我叫李四娘,是县丞老家的家生子,县丞来这里时,老太太将我给了他,让我照顾他的起居。” 秦荽明白大户人家都会给公子少爷准备通房和妾室,这个女人显然是个通房,看来是孩子都生了也没有被抬成妾室。 果然,李四娘说了,她跟着县丞来了这里,打理后宅,照顾他的起居,干着大丫鬟和妾室的活计,却只是个通房。 后来她有了身孕,县丞让她生下来,但要等着回老家后禀明了老太太和太太才能将她抬为妾。 这一等便是两年多,本来今年年底便该回去了,可偏巧遇见了这样的事,而县丞走时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自顾自跑了。 “若是他将孩子带走,我贱命一条去了哪里都无所谓,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将自己的骨肉都舍弃了。” 女人终于哭出了声,随即便抹了眼泪,强压着哽咽说:“我知道我肯定会被卖去那种腌臜地方,可我的孩子还这么小,他进了那样的地方,这一辈子就毁了,毁了啊。” 这孩子回了老家,怎么说也是个少爷,但进过那种地方的孩子,谁还会接回去? “所以,你用眼神向我求救,便是为了孩子?”秦荽突然问,李四娘点了点头。 “他爹心狠,可我不行,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如何能不管他?” 秦荽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娘,苏氏也是在用她的方式爱着自己,保护自己,大约天下的女人都更心疼孩子些。 萧辰煜突然凑到秦荽的耳边说:“我绝不会丢下你跑的,你放心。” 秦荽一愣,思绪从母亲的身上拉回到眼前之人,下一刻明白他的意思,心头突然有些软:“看你以后的表现,不过,你若是那样做了,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李四娘看着他们说话,眼里闪过羡慕。 秦荽又看向李四娘:“你回去休息,等会儿郎中给孩子看病,明天我们便回去,你在这里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未了?” 李四娘眼神闪了闪,似乎有话说,却很是踌躇,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求道:“太太,那些人都是我买来调教好的,都是得用且老实本分之人。若是太太需要且能帮的话,恳求太太帮帮他们吧!” 说完,李四娘低下头,但秦荽能看得见她的耳朵脖颈都红透了,显然,她觉得自己的请求十分过分,她也是想试一试,并不抱希望,毕竟那么多人,谁能要得完? 当然,她并不清楚秦荽正好需要人。 秦荽自然也不会表现出来,而是皱紧了眉头:“我要这么多人作甚?” 随后,她又叹气道:“说实话,我要不是看你可怜,看你还抱着孩子,我也未必有这个心将你弄出来。” 李四娘更加羞愧了,直说自己错了。 秦荽似是不忍心,道:“这样,我去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弄到点钱将人弄出来吧,不过,无论我能否办到,这份人情我都要你承了,你可愿意?” 李四娘搞不太懂秦荽的意思,是要她感激吗?可她现在已经很感激了啊,还要自己如何做呢? 但她还是答应下来,并且保证道:“太太只需帮奴婢照顾奴婢的儿子,那么太太要奴婢的命也可。” “你记住今日所言,若是我需要你做事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有二心。”秦荽淡淡笑道,李四娘的背心却起了些凉意。 刘喜带着郎中回来了,秦荽让刘喜看着点李四娘,意思是不要让人跑了,而她则和萧辰煜赶去了有合作的那家香铺。 时辰已经不早了,许多铺子都准备关门了。 见到秦荽和萧辰煜到来,刚回到后边准备离开的掌柜又回到了前厅,并且将两人请到了贵客接待室。 秦荽拿出一块大喜纹葫芦紫金锭佩放在桌上,掌柜拿起来仔细翻看,又闻了闻味道,疑惑地问:“这是香锭佩?” “是的,掌柜看,这锭佩价值几何?”秦荽淡笑发问。 “我只听说宫中之人喜爱这个,咱们这些小地方倒是未曾见过。”掌柜的有些爱不释手。 “这锭佩不止外观精美,能作为日常佩饰,同时具有治疗外伤、中暑、昏厥等诸多疾病,还可预防瘟疫、驱虫辟邪的功效。加上制作十分繁琐,配伍香料也分外考究,且香料贵重,所以,此锭佩才不容易流传开来。所以,价值百两也不为过。” 掌柜的毕竟是见识广,虽然第一次见,但之前有所耳闻,此时也大约知道里面的材料有些什么,所以才有此一说。 秦荽笑道:“授我手艺的先生曾说,在京城也只有勋贵才能使用,且数量极少。所以,掌柜的可以将价格提高些,越是难得便越是珍贵,越珍贵的东西大家才会更想获得。” 掌柜的自然明白这些道理,点头道:“二位今儿来的目的是?” “今天来是想和掌柜的长期合作,我们将为你们香铺独家提供锭佩,掌柜的意下如何?” “自然是欢喜的,不过,二位应该还有后话吧?”掌柜的可不是个愣头青,他看得出这两人带着目的而来。 “是有一件小事,想请掌柜的帮忙。”萧辰煜适时开了口:“我们要提供货物,需要人手和地方,若是你们能提供就最好了。” 秦荽先前只说要人,没想到萧辰煜还提了地方。 掌柜的问:“地方好说,我们东家在县城有别苑,是东家来巡查时居住的,平日都关着,若是我们能合作,这地方给你们住下便是。” “至于人手,那就要好好寻摸寻摸了。”掌柜的知道这样的人需要人品好,信得过还不偷懒的才行。 “人手我们倒是有些想法。”萧辰煜又笑道。 第52章 女人孩子 离开香铺时,已经暗了天色。 秦荽看向萧辰煜:“你回去吧,这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接下来的事我都没问题,何况还有刘喜帮我。” 萧辰煜很是舍不得,但他也知道刚去县学就请假实在是不好,而且,这段时日的事情也给了他比较大的冲击,尤其是今日在牢狱之中看到的那些人。 看得出萧辰煜不想走,秦荽借着黯淡下来的天色悄悄握了握他的手:“来日方长,咱们不能拘泥于一时的儿女情长,我们的路很长,也很不好走,我在外面努力,你在里面努力,我们俩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使劲儿。” 萧辰煜反手握着他的手,道:“我送你回客栈便回去,我不在身边,你多加小心,有什么事就喊刘喜来告诉我一声。” “嗯,等我将镇上的事了结了就搬来县里住,到时候你回家也方便些。”在不知不觉间,秦荽和萧辰煜像是老夫妻一般淡然相处,能心平气和的说话。 萧辰煜很包容秦荽,也许他还不太理解秦荽,但他会陪着她做一切看起来“出格”的事。秦荽的防备渐渐放松,心境也平和了许多。 将秦荽送回去后,萧辰煜又磨蹭着吃了晚饭,叮嘱了刘喜后,又让刘喜跟着去把留在学院里的马牵回来带回富水镇去,这样大家出门有马车也方便些。 晚上,临睡前,秦荽过去看了眼李四娘的孩子,孩子已经好了很多,正坐在床上和李四娘玩耍。 见秦荽进来,李四娘忙起身要行礼让座,秦荽摆手让她坐下。 “不用这些虚礼,我不过是来看看孩子。”秦荽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看着孩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自己,秦荽忍不住笑了笑。 前世她没有怀过孩子,其实很多时候她也很想要个孩子,至少那寂寞难捱的日子也有些盼头。 不过,后来她反而庆幸自己没有孩子,至少少了许多牵挂和心疼。 “他叫什么名字?”秦荽问。 “回太太的话,他叫宝儿,还没有大名。”李四娘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的愤恨,孩子连个姓名都没有便被亲爹给舍弃了,真是让她无法不气愤。 “宝儿,挺好的!”秦荽点头道:“你们早些休息,明儿一早我们先回富水镇。至于你的那些熟人们,我今天去求了人,能不能办还未可知,一切就看天意吧。” 李四娘忙走到秦荽的身前,恭敬跪下磕了个头。 秦荽问:“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磕头?快起来吧,孩子看着呢!” “孩子看着也不怕,他也该知道这个道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太太的大恩,只怕今生今世我们都无法报答完了。” 秦荽对李四娘的态度很满意,温声笑道:“行了,我能做的有限,但我会尽全力帮你们”稍顿,又道:“至少我能保证你孩子的安全。” 李四娘好看的眉眼有一刹那的怔愣,随即便点了点头。 “我去休息了,你们也早些睡。”秦荽不欲多说,站起身走了。 “太太慢走!”李四娘送出门口,屈膝行礼道。不愧是家生子,态度恭敬得很,如今已经将秦荽当成了自己的主人。 等秦荽进了屋关好了门,李四娘才转身关了门,背靠着门看向床上乱爬的孩子,突然又笑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即便是死也愿意的。” 次日,一行人租了马车赶回富水镇,依旧回了原来的老宅子住,又让刘喜去通知兰花和莲儿回来,但刘喜便要留在那边房子里看着那些东西,那是秦荽的立足之本,万万不可丢了。 兰花和莲儿见了李四娘后,便对李四娘的儿子宝儿很感兴趣,宝儿也难得有人陪着玩,便高兴地跟着去厨房了,三个人边做饭边偷吃,笑声从厨房传了过来,李四娘突然红了眼眶,其实在看见兰花的时候,她便相信秦荽的话了,宝儿在这里能好好长大。 屋里只有两个人,秦荽便开门见山道:“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完成,但此事需要胆量和一些智谋,并且我要你万万不可透露出我来,如果被人抓住,你也许会伤残,也许会死,你可愿意?” 李四娘微怔,抿唇思索时,耳边听见宝儿在院子里跟着莲儿边跑边笑的声音,瞬间下定了决心,她要为自己的孩子挣个命。 “还请太太答应奴婢一件事,就是将我儿子的身份改掉,我不想他做奴籍,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秦荽点头,从身上拿出孩子的户籍,并非奴籍。 李四娘颤抖着手不敢置信,下一秒便知道,秦荽赎她时便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为了让自己去完成那件事。 可她没得选择,只此一条路,不得不博一次。 “孩子你放心,我一会儿让莲儿娘来家里帮着照看孩子,她心善,必然会将孩子视若己出。” 李四娘在老家时,曾经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那是帮着老太太管院子的人,所以才被指给出院门去做县丞的儿子,并且在淇江县后宅全是她打理,看人是她的强项。 所以,她相信秦荽的话,能养出莲儿这样机灵可爱的孩子,自然不是恶毒之人。 儿子脱了奴籍,又有人专门照顾,李四娘安了心。 恰在此时,虎子和他娘周氏来了。 虎子昨天回来的,家里没人便回了家,今天去玄妙观才听说秦荽回来了,便急忙过来。 周氏听说要她留下来照顾孩子,包食住还有月钱,她自然是愿意得很,这样便能日日看着儿子和女儿,简直不能更好了。 随后,秦荽将李四娘和虎子一起喊进了后院说话。 三人商量了快一个时辰,李四娘才起身去前院找儿子,看着院子里玩儿的儿子脸上灿烂的笑容,李四娘眼眶有些发红。 周氏从旁边走过,见她站在那里盯着孩子们,便笑道:“听说你要去办差事,放心去吧,孩子我能帮你看好,等你回来我定然交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给你。” 李四娘最擅长观人面相,一眼便看出周氏是个和善的,心里也放心不少,拉着周氏的手亲热地说:“多谢周姐姐帮我看着我家宝儿,他不调皮,好养着呢。” 都是做娘的,周氏如何不懂李四娘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只管放心,就算是调皮也无妨,孩子调皮些才是应该。” 第53章 香妃皂方 李四娘出去后,秦荽问起虎子之前的差事。 虎子那天拿了银子去了县城,找到一个从外地来的戏班子。 这种戏班子走南闯北,不在一个地方固定,遇上好地方便多停留一段时日,若是遇上了恶霸什么的,便立刻走。 总之为了生存,也是过得十分艰难。 这个戏班子里有个小生生得俊俏,不过前边还有两个厉害的挡着道,他也很难出头,这便是连温饱都成问题。 虎子找到他时,只用了二两银子和几日好吃好喝便打动了他,取了一身演戏的书生道具,跟班头请了假便屁颠颠跟着虎子走了。 随后便有了牌坊的那出戏,对于戏子而言,装模作样是常态,勾引燕子更是手到擒来。 在他一番似模似样的演戏后,萧家二叔公一家对他非常信任,燕子更是一颗心被戏子若有若无的含情眼给勾得神魂颠倒。 所以才有了刘喜上门提亲被拒绝,还补偿了刘喜十两银子,就是怕他继续闹下去。 “本来可以早两日离开的,可那人舍不得秦家的好吃好喝,便赖着不走,被我催了好几次,才在昨日借故走了。” 秦荽道:“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我一会儿给你十两银子作为奖励,你交给你娘存着。” 虎子忙惊喜地感谢秦荽,他是个非常聪慧的孩子,若非家中贫穷无办法读书,说不得将来也是个人才。 随后,秦荽又交代虎子:“对了,此次去办事,许会有些危险,我会请乔三暗中跟着你,若是出了意外,他会先带你走。” 虎子一愣,问:“那她呢?” 秦荽知道他是问李四娘,笑道:“你不用管这些,只管自己完完整整回来,她嘛,自然另有安排。” 虎子松了一口气点头应下,在他心里,秦荽是个又聪明又能干还心善的人,她说有安排自然是有安排。 秦荽的时间很紧,随后便让虎子去请乔三来。 乔三的任务很简单,暗中跟随保护,甚至只有虎子知道他的存在。说白了,秦荽对李四娘还是有些防备的。 乔三一听去府城,神色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接了这个活儿。 事情谈妥后,秦荽又拿出当初苏强买铺子时写的欠条,递给乔三道:“这是我卖铺子时收到的欠条,九十两的欠条,你给我六十两即可。” 这是转手三十两的赚头,乔三自然乐意得很,而且到了他们手中,只怕就不是九十两的事了。 乔三从后门来,也悄然从后门离开。 秦荽有些落寞的坐在空荡荡的香房里,这是她待得最多时间的地方,如今没了香,心都空了一大半。 也不知道先生如今怎么样了?是否还活在人世?这个人世间有许多不如意,可蝼蚁尚且贪生,人总是不愿意死的。 秦荽刚重生时是不想活的,不过,现在心里有了放不下的人,便也不想死了:“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好好活,那些坏人便要给我让路。” 而她心里放不下的人,除了娘亲以外,现如今又多了一个人——萧辰煜。 她想要活得好,想要保护母亲,想要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那么,只有未雨绸缪,提前布置。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偏安一隅在这小镇上呆着,要走出去,建立自己的人脉和实力。 次日,天际微白,李四娘和虎子便要启程。 秦荽不知道他们此行是否顺利,但还是叮嘱他们,完不成不要紧,安全回来才是重要的。 虎子驾车,李四娘放下车帘子,马车渐渐走远,离开了富水镇,也离开了熟睡的家人。 宝儿醒来后发现没看见娘,便哭着吵着要娘,那眼泪鼻涕齐流,看着好不可怜。 秦荽被吵得头疼,便去玄妙观取了些香料,将孩子丢给周氏哄,兰花也只喜欢爱笑的宝儿,也躲进了厨房弄她想吃的东西去了。 莲儿跟着秦荽,两人回来后便躲在后院开始学习调制一款“香妃皂方”。 “甘松、藁本、细辛、茅香、藿香叶、香附子、三柰、零陵香、川穹、明胶、白芷各半两,楮实子一两,龙脑三钱单独研末,白蔹、白丁香、白芨各一两、绿豆一斤酒浸后成粉,合糯米......” 秦荽虽然不会和颜悦色,但教授一款香品便也不会藏私,边说边动手,且会让莲儿看得清楚明白,莲儿有不懂的,她也会再次讲解。 到如今,莲儿已经学会处理些香料,也学了一款澡豆的制作方法,她独立完成的澡豆也勉强能过关。 “此方洁面,能治靥点风刺,常用能令肌肤光泽润滑白皙。” 莲儿不识字,但记忆力非常好,能将师父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再反复琢磨理解。 就在此时,兰花跑了进来,高大壮硕的身子蹦蹦跳跳的样子真是有些让人不忍直视。 “太太,那个刘喜的娘来了,莲儿娘说请你去。”兰花歪着头看桌上一堆堆各色粉末,眨了眨眼睛,问:“这些是做糕点吗?” 秦荽起身吩咐莲儿:“你认真做我交代的事,我去去就来,如果不确定怎么做,不要贸然尝试,需问过我再说。” 她今天发现有些香料已经没有存货了,所以不能糟蹋一分。 兰花还想着吃,被秦荽拉着出了后院香房。 “太太,你们是不是想要做吃的,然后自己偷偷吃?”兰花嘟着嘴表达自己的不满。 秦荽无奈解释:“那些是用来洁面的,不是吃的。” 兰花一听便笑了:“我就知道太太不会不给我吃好吃的。嘿嘿,太太是最好的人了。” 秦荽的脚步微顿,只觉得兰花的话有些刺耳,她不是个好人,至少,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刘喜的娘正在堂屋里和周氏聊天,看见秦荽进来,忙拘谨地站起身,道:“哎哟,萧二家的,你家可真气派,啧啧啧,真是好啊,连下人都用上了,还是你会享福。” 秦荽坐下,示意六婶坐:“六婶今儿来镇上是为了什么事?” 六婶也跟着落座,周氏忙带着依赖她的宝儿出去了。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是燕子家今儿一早来说燕子和刘喜的婚事,我想着此事是好事,刘喜他爹也催着我来找刘喜回去,这不我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你们都该吃午饭了吧?” “刘喜和燕子的婚事不是吹了吗,怎么又提及?”秦荽没有理会六婶对于吃食的渴望眼神,但看在刘喜的面子上,还是喊了周氏端了茶和点心上来放在六婶面前。 第54章 六婶的坏 六婶稍显急迫地塞了一口点心,朝秦荽笑道:“我早上没有吃东西,如今饿得紧,你先容我吃点垫垫肚子再说吧。” 六婶今天穿了身崭新的深蓝色麻布衣裳,脚上一双新的布鞋,不过衣服的折痕看得出来应该是在柜子里放了很多年的,大约只有最重要的场合翻出来穿穿。 等一盘子点心吃完,茶也喝了一壶,六婶这才歇了下来缓缓说起来意。 “燕子家前几日来了个书生,他们一家人都以为能让燕子嫁给他,据说是个秀才啥的。我呸,人家能瞧得上燕子那贱女人?这不,前儿上午说是去镇上买啥东西,结果人就跑了。” 秦荽不动声色,问:“他们怎么知道人跑了?” “两天都没有人影了,不是跑了还能是啥?”六婶很是幸灾乐祸,就差拍着手叫好了。 “今天早上,族长家里人就来说了,燕子还嫁给刘喜,对我们家也给些补偿,彩礼是不要的,之前说好的房子地基都给刘喜,另外再贴补一份嫁妆,保证刘喜和燕子以后过得舒坦。” “所以,六婶又心动了,答应了?”秦荽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脸的皱褶和疲劳,眼睛里却不乏算计的光芒。 在秦荽的眼里,六婶很蠢又爱占便宜,可她是刘喜的娘,她若是真要定下亲事,刘喜还真的很难办。 “怎么不答应呢,这可是好事啊,我们家穷,能娶到一个不要彩礼还给嫁妆的媳妇儿,简直是天下掉下来的好事。” “听说六婶当初来萧家时,很多人劝六婶不要带上刘喜,可六婶不愿意。” “是啊,唉,我自己的儿子,我可舍不得让给别人,哪怕吃糠咽菜也是跟着亲娘好些。”六婶说起从前,倒也有些唏嘘。 “刘喜小时候很听话的,一天到晚怕我丢下他改嫁了。也不知道咋的,大了就不听话了,总是和我反着来,真是气死人。” 六婶说到后来便心情不好了,忍不住跟秦荽抱怨。 秦荽淡淡一笑,轻轻放下茶盏,问:“六婶小时候你能疼他,如今为何不疼他了?如今还想要用儿子去换一块土地,一个屋子吗?” “你瞎说什么,刘喜是我儿子,他的婚事自然是我做主,他还想翻了天去。再说,这门亲事有什么不好的,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六婶脸色也不好起来,说话声音也大了。 兰花以为是吵架,忙想起自己的另一个职责,保护秦荽,于是忙提着擀面杖跑了进来,见两人只是坐着说话,便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一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六婶。 六婶唬了一跳,指着她问秦荽:“这是干啥,要打我?” 秦荽笑了笑,并未赶兰花出去,而是对六婶道:“六婶,你不要管她;我们说回刘喜的事吧。” 见兰花确实不动,六婶也不再管她,又说道:“刘喜都十八九岁了,他还能咋办?”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刘喜至少还有娘替他操心婚事,总是比萧辰煜强些,若非自己误打误撞嫁给了他,只怕他还要继续单身下去。 稍微走了一下神,秦荽忙又正色道:“六婶,我问你一句,若是燕子看中的是你的二儿子,你可愿意?” 六婶一愣,老脸也有些挂不住:“老二还小,再说,亲事自然该先说给哥哥才是。” 秦荽的眼神淡漠了下来,语气有些冷:“我只问六婶,可愿意给你二儿子娶燕子这样的女人?六婶只需说愿或不愿?” “不,不愿......” 不知为何,六婶居然被这个才及笄不久的小新妇给压得有些不敢造次,她不明白是为什么,却不知不觉跟着秦荽的意思走。 她自然不知道,秦荽抛开学识和聪慧外,还有多年主母的积威,一旦摆出主母的威势来,许多人都是怕的,何况是六婶这样猴年马月才上次镇子的人。 秦荽轻轻挑起眉尾,一丝冷嘲从舌尖飞出:“六婶又为何非要刘喜娶燕子?他不是你疼爱的儿子了吗?” 六婶的脑子有些晕,忙着急解释:“我,自然不是不疼他,而是他没爹啊,没爹给他操持,我一个女人能有什么法子?” “刘喜喊我夫君一声哥,喊我一声嫂子,如今他来投奔我们,我们便将他当成我们的家人。六婶,虽然你是他的亲娘,可我觉得这门亲事.......”秦荽说到这里,顿了顿,落地有声的吐出两个字:“不妥!” 六婶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又想了一想才拍着桌子骂道:“萧二家的,你可别太蹬鼻子上脸了,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从未听过有人能越过亲娘去的事,刘喜是我儿,就算是要打死他,他也该受着。” 秦荽知道很多人只知道愚孝,比如眼前这位,她很能忍受丈夫的拳脚暴力,但是又将暴力换一种方式施加在儿子身上。且她最会看人做事,比如萧家生的两个孩子有六叔心疼,所以她也很心疼,平时重话不多说半句。 反而是最心疼她的刘喜却成了她的出气筒,也或许,她自己都根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或者,她知道却偏要如此,那就是真正的坏了。 无论是否故意为之,给刘喜造成的伤害都是刻骨铭心的。 “六婶,我若是不放人,有千万种法子让你和六叔鸡飞蛋打一场空。若是你和六叔好好商量着来,刘喜以后有能力了,还是会孝顺你的,你们自己商量商量,哪一条更好。” 六婶并不聪明,甚至毫无远见,她有限的脑子转了一圈,想起孩子爹早上的叮嘱:“无论刘喜说什么,都把人带回来再说。再说惊蛰后便要开始忙翻地忙农活了,他不回来家里的活谁干?” 思及此,六婶摇了摇头,毕竟眼前的好处看得见摸得着,等刘喜将来有出息还不知道猴年马月,何况,六婶了解刘喜,他不是个多有能耐的人。 “刘喜爹说了,让他回去干活,家里的地也该翻整了,他爹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弟弟妹妹还小,也干不了活。” “我听萧辰煜说刘喜六岁跟着六婶到了萧家便要开始干农活了,为何刘喜的弟弟十二三岁了还干不得?” 六婶说不出辩驳的话,总不能说刘喜没爹护着吧? 第55章 刘喜的痛 很多人的坏,是一种不自知的坏,他们并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好,若是别人感觉到了伤害,他们反而会很是惊讶,说一句你也太小气了。 秦荽不知道六婶心里究竟怎么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也知道自己对刘喜和萧家生的孩子是不一样的。 “刘喜在萧家村被人瞧不起,是不是六婶也照样如此想?若是刘喜并非是六婶带来的孩子,那么,六婶是不是也同旁人一样见着他也要啐上一口,并且毫不在意地骂上一句拖油瓶、倒霉鬼?” 六婶张了张嘴,彻底说不出话来,因为秦荽说对了。 老脸憋得紫红的六婶强硬地说了一句:“反正是我儿子,就该回去,他敢跑出来,定然是有人挑唆,真正是好主意,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被人一挑唆便跑了,我倒是要回去找人好好评评理,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和她说理,她和你胡搅蛮缠,简直是对牛弹琴。 秦荽失去了耐心,对兰花说:“去后院喊莲儿跑一趟玄妙观,将刘喜喊过来,就说他娘来喊他回去干农活。” 说完,秦荽便起身,对六婶说:“六婶在此稍等,刘喜很快就过来,我还有些要紧事,就先离开了。” 六婶也不愿意留下,忙说要跟着去找刘喜。 秦荽想着那边塞满了东西的家,简直是个库房了,还是不要让六婶进去看见的好。于是果断拒绝了,让她坐着等,还安排了周氏过来陪着。 周氏抱着孩子陪六婶说话,六婶舒坦多了,不知道为何,对着秦荽这个新媳妇总有些束手束脚。 “你也是她的下人?”六婶大咧咧的问。 “我过来帮着带几天孩子。”周氏如此好脾气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孩子是谁的?”六婶本以为孩子是周氏的,如今看来却不是,心头的八卦之火腾得冒到了天灵盖,一双眼睛都闪着精光。 “这个,他娘去办点事,将孩子留在这里。”周氏不是个善说是非之人,但更不善于拒绝别人,所以才点到为止的解释,只希望对方不要继续问下去了。 六婶眼珠子一转,恍若明了的点了点头。若是周氏知道这样的说辞能让六婶心里有了多种猜测的话,定然后悔这样模棱两可的说法。 刘喜来得很快,几日未见母亲,他是有些想念的,加上母亲突然来找他,他私以为是母亲挨了打,所以他跑进来时气都喘不匀,如此冷的天气额角居然有了汗珠。 “你这个死小子,咋一声不吭就跑了?你不要你娘了?不要那个家了?”六婶不等儿子喘匀气便开始又拍又骂,就好像她委屈得很,几句话便将之前的事情全部揭过,过错都推给了刘喜。 刘喜脸上的担忧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然,就连眼底都漫上了深深的痛楚和悲伤。 秦荽听见声响便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也是有些私心,她是想要用刘喜,可若是刘喜是个拎不清的,那便只能当成萧辰煜的好友般寻常对待了。 “娘,够了,这是别人家,要闹你回家去闹去。”刘喜突然抓住娘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六婶何曾看过儿子这般神色态度,直接傻眼了,挣脱了一只手去摸刘喜的额头:“你是傻了,还是惹上什么脏东西?” 对于许多人来说,很是信神神鬼鬼,尤其是六婶这样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妇人,更是凡事都能扯上这些东西? “娘,你先回去,我在外面很好,你不用惦记我。”见到母亲关心自己,刘喜的心又迅速软了,哄着母亲希望她早点离开秦荽的家,他如今已知道秦荽并不是很热情的人。 这一点他倒是想对了,秦荽先前能和六婶说那么多,不过是看在萧辰煜的面子上,看在刘喜还是挺能做事的份上,若非如此,她大约连六婶的面都懒得见。 六婶却拉着刘喜:“走,跟娘一起回家,你的婚事有了着落,燕子之前看中的那个秀才跑了,族长家还是打算跟我们家成亲。” “娘,你就这么巴不得你儿子我娶那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刘喜傻眼了,眼眶突然发红,朝着六婶大吼一声,嘴唇都在颤抖。 六婶被吓了一跳,她是个欺软怕硬之人,见儿子如此,她也不敢再多说,忙摆了摆手,道:“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你莫要发火。” 刘喜将紧握的拳头松开,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怒火拼命压下去。 见儿子好些了,六婶皱着眉又试探着说:“你不成亲就算了,可你啥时候跟娘回去,这惊蛰快到了,家里田地里的活都要开始忙了,你不回去谁干?” “娘,我姓刘,就不去萧家了。”刘喜冷下脸来说道。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萧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倒好,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说你不是萧家人了?你让我怎么去跟你爹交代?” “我爹的坟娘多少年没去过了,娘要如何跟我爹交代?”刘喜的铁了心要和萧家分开。 “你......我说的是养你大的爹?”六婶也有些难过了,不知道是为了孩子的叛逆还是提及那个从来不打她,不骂她的男人,那个男人总是笑眯眯的呵护她,只可惜是个短命鬼。 “我六岁过来萧家,一直住在柴房里十三年,我六岁开始干活,可他呢,除了喝酒赌钱,还干了什么?是娘辛辛苦苦织布种菜换来些许银钱勉强度日,是我种田种地养着他,养着你的两个儿女好吗?不过,我现在不愿意养他们了。” 刘喜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说着说着流泪了,可见是伤心极了。 “娘,我会管你,但我不愿意继续养着他们,娘若是不逼我,咱们以后还能是亲热的母子,如若不然,儿子便要做一个不孝子,离了娘去。” “你,你要如何离了我去?”六婶也跟着哭,揪着胸前的衣裳大吼着质问刘喜。 刘喜也是话赶话,跟着脱口而出:“我自卖自身,卖给我二哥和嫂子。这样我就再也不受你们的胁迫了。” 秦荽微一挑眉,没想到刘喜还能如此想。 第56章 惊蛰之夜 秦荽写了份卖身契,当着刘喜和刘喜娘的面念了一遍,卖身银子十两。 六婶哭得稀里哗啦,阻拦刘喜却没有成功,见到刘喜果断按手指印后,知道事情没了转机,便也不再哭了。刘喜将秦荽给的十两银子和从燕子家得到的十两银子通通给了六婶,六婶便捂着银子哭着离开了。 刘喜坐在堂屋里看着大门久久回不过神来,若是他娘坚决阻拦他卖身,他心里也会好过点。 秦荽拿着卖身契递给刘喜:“给你。” 刘喜一愣:“我......还是先放在嫂子这里吧,等我存够十两银子再换这张纸。” 他垂头丧气地叹了口气,虽然是为了摆脱萧家临时想的主意,他也知道秦荽不会去官府定籍,可真的签了卖身契还是很难受,尤其是娘的态度更是让他心寒如坠冰窖。 秦荽淡然一笑:“我娘深受卖身契之苦,你又喊我们夫妻兄嫂,我怎会要你的卖身于我?” “啊?”刘喜不明白秦荽的意思,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你若是在一个月内,将这些字学会了,我便帮你安排个好差事。”秦荽将“卖身契”放在桌上,又道:“你不识字就是个睁眼瞎,你看,你连卖身契上写了些什么都不知晓,你也敢随便按手印,就不怕是害你性命的事?” 刘喜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嫂子是个好人,自然不会害我。” 秦荽站起身,朝后院走去:“我不是好人,你也不要期待着靠别人的善心过日子,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靠自己才是立足之本。” 等人走远,刘喜才缓缓起身,走过去拿了卖身契看,上面的字迹很是娟秀整齐,刘喜不识字,只觉得这些字非常好看。 片刻后,他将纸张小心叠好,转身朝玄妙观跑去。 等找到位识字的道长拿出来请教,道长莫名其妙地说这是小孩子启蒙的千字文。 “千字文?”刘喜愣怔许久,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不识字有什么不好,甚至从未想过未来该如何过会更好。 他在这里呆了几天,屋子里的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着许多的香料和香品。他知道这些都是贵重的东西,秦荽让他看好,他不敢大意,睡觉都不敢睡沉了,只想着看好便了事。 可他从未曾想过去触碰一下,去了解这是些什么东西? 萧辰煜曾经试图教他读书认字,被他拒绝了;萧辰煜曾叫他计划一下将来的日子,可他只说将来能成亲,有一块地种就很好了。 他不知道认字有什么用,可现在秦荽说认了字给他安排事情做,这便让他生出了动力和希望。 此时,刘喜心中满是对秦荽的敬佩和感激。并非是为了卖身契变成千字文,也并非是那个未知的好差事,而是他仿佛看见了前方的路。 高高兴兴地出了道观,见许愿池前聚了许多人。刘喜凑过去瞧热闹,发现是位女子落进许愿池里,而旁边一圈看热闹的人却无一人下去救人,只留下那位姑娘一边跳脚一边呼救。 听了一会儿,刘喜总算明白了。原来自从秦荽落水被萧辰煜救上来,反而成就了一番好姻缘后,这几日已经有三位女子落水了,而前面两位都有人及时救了上来,不过还未曾知道后续。 刘喜问旁边的人:“既如此,怎么没有人下去救她?” 那人摸着下巴道:“嘿嘿,如果是连边都挨不上。” 刘喜看了眼定然很能吃,救了就要娶回家,一般家庭谁养得起?而条件好些的家庭,又何须靠这种方式娶媳妇? 看了一阵热闹,还是玄妙观的道士出来放了梯子下去,让那女子自己顺着楼梯爬了上来。 正月启蛰,言发蜇也。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震蜇虫蛇出,惊枯草木开。 惊蛰是个很重要的日子。这一日是否艳阳高照?第一声春雷是否在这一日响彻大地,都直接关乎这一年的收成,关乎大家是否能吃饱穿暖? 惊蛰日,人们会手持清香、艾草熏家中四角,以香味驱赶蛇虫鼠蚁和霉味。久而久之,渐渐演变成不顺心的者拍打讨厌人和驱赶霉运的习惯,也就是“打小人”的前身;意为驱赶身边的小人,宣泄心中愤懑,并祈求新年事事如意。 萧辰煜在惊蛰日回了家,并且将苏氏和桑婶接了回来。 苏氏头上戴了帷帽,一直坐在车上倒也不曾有人看见。 离家许久的苏氏回到了家,只觉得浑身舒坦,只是在家也戴着帷帽,要不然便是躲在屋里不出来见人。 萧辰煜和秦荽一起熏家中前后院,就连地窖也点了一炉香慢慢烧着。 随后又去了玄妙观,只见刘喜早就仔细熏过边边角角,还撒了石灰。 萧辰煜看见桌上摆着狗爬般的字,有些奇怪,问刘喜怎么突然开始学习写字了,刘喜通红着脸支吾着没有多说,秦荽三言两语对萧辰煜说了事情的前因,萧辰煜看向刘喜的目光便一言难尽起来。 “我多次劝说你识字,你都不听,如今倒是突然认真起来了,不过倒也不晚,我帮你写个临摹的帖子,你照着写,莫要这样一个字斗大如牛,一个却又小的如一团墨汁了。” 刘喜跟着道长学了认字,回来自己跟着比划练习,笔墨纸砚是秦荽送的,虽然是小孩子启蒙用的便宜笔墨纸砚,但刘喜十分珍惜,前后面都写了字,边边角角俱都填满,所以看上去便如一团乱麻。 既然萧辰煜和苏氏都回来了,刘喜也关了门一起过去热热闹闹过了节。 苏氏和桑婶都很是感慨,家里许久未曾如此热闹过了。 当夜,惊雷震天,众人都纷纷披衣到窗前看,面上都带着喜色,即便是镇上人家没有田地也照样期待风调雨顺,不然粮价上涨谁都要吃亏。 萧辰煜和秦荽并未起身,多日未见的夫妻二人忙着温存,听见了雷声滚滚,更是来了兴致。 半夜时分,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白日还好,夜间但凡有些动静,很快便能吵得全镇子的人晓得。 秦荽迷迷糊糊听见了动静,刚动了动身子,便被萧辰煜搂紧了些,轻拍她的后背让她继续睡觉,很快,两人便睡着了。 苏氏也听见了,推醒了熟睡的桑婶,桑婶听了听动静,披衣出去在院子里瞧了瞧,发现动静离家里很远,便也没有兴趣打听,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萧辰煜哄睡了秦荽,悄声穿好衣裳出来,正巧遇上桑婶,便低声道:“麻烦桑婶帮忙守下门,我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开门出来,正巧萧瀚扬也开门出来,看见萧辰煜忙喊了声:“小叔,你要去看出了何事?我也去,正好咱们搭个伴。” 萧辰煜没有理会他,匆忙朝前跑去,只留下一句话:“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第57章 神秘账本 赵翠花听见儿子开门的声音便跟着起来了,刚走到院子里便听见萧瀚扬对萧辰煜说话,心里便是不喜。 之前萧瀚扬和萧辰煜没有交集倒也无所谓,如今两人在一处上学,她是想管也管不住,只能在心里不停骂萧辰煜和秦荽。 萧瀚扬的父亲一直在县里开铺子,赵翠花因为娘家在这边,所以一直不愿意离开熟悉的镇子去县城,可现在却突然有了搬家的想法。 门口的萧瀚扬听见母亲的脚步声,忙跳了出去,并顺手关上房门,对着院子里的娘说:“娘,我去瞧瞧出了啥事,等会儿就回来,娘给我留门。” 赵翠花追到大门外时,只看见模糊的人影。 夜深人静,赵翠花也不好大吼大叫,只能低低骂了几句狗东西;隔壁的桑婶听见了,但不知道她是骂谁?只用力“呸”了一声,赵翠花立刻没了声响。 出了巷子口,便看见陆续有些男人也跟着出来了,大家都结伴朝前方跑去,拐过这条街便看见前方冲天大火,大家都吓了一跳,水火无情,何况镇子房屋都连着,谁都不敢说这火能烧到何处? 何况,即便不是连着亲,也都是朋友、熟人,所以大家都不约而同朝着起火的地方飞奔。 萧辰煜突然发现萧瀚扬追了上来,忙转身拉着萧瀚扬:“我去看看就成,你先回去,顺便帮我报个信,以免她们着急;还有,你听着点我家的动静,若是出了事,你帮着照应一下。” 萧辰煜比萧瀚扬多想一层:着火原因未明,不排除外来贼人放火声东击西,趁大家去救火反而去偷窃或者做别的勾当,他家里全是女人,所以更是不放心。 另外,他虽然只大了萧瀚扬三四岁,但毕竟是小叔,还是不自觉想护住萧瀚扬。 萧瀚扬想要分辨,可萧辰煜脸色十分难看,沉下脸呵斥:“你瞧瞧你这瘦不拉几的身子骨,去了能干什么?那边人多,不缺你一个,你快些回去。” 不是他瞧不起萧瀚扬,萧瀚扬是典型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书生,去了有何用? 交代完后,萧辰煜便放开来朝起火点跑去,仅仅几句话的功夫,那火光更是盛了不少。 萧辰煜从十四岁便开始在山林间穿梭,身体比镇上的人强多了,他很快便越过众人跑到了火场前。 着火的是镇子尽头的一所宅院,倒是万幸不在镇子中间。 不过,紧邻的房屋相连,隔壁人家的房屋已被波及,火势蔓延得很快,众人都心生惧意。火场前面喧闹声此起彼伏,有围观惊叫的,有担忧哭泣的,更多的在奋力奔走救火。 萧辰煜第一眼便看见了鲁大带着镖局的人奋勇救火,心里对这个汉子倒是多了一些敬佩。 他没有急着上前救火,而是站在一旁看了四周的情况,随后抓住鲁大,大声说道:“那边的火势没法控制,最好是上这家的屋顶,将中间相连的房顶隔开,以此断了火势继续往街上蔓延。” 鲁大也赞同,丢下手中的木桶,招呼手下的人冲到还未起火的地方,借着大树迅速上了墙,又让屋顶的瓦片和木头弄断。 主人家在过来,毁的便不止屋顶了。 萧辰煜并未上屋顶,而是蹙眉看向一旁空地,那里有许多男人狼狈不堪的坐地哀嚎,萧辰煜走了过去扫了一眼,发现多数是些轻伤,吼得凶大概是惊吓过度,实则并不碍事。 萧辰煜有些奇怪,这个院子里大晚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突然,里面传来一个人疯狂地大笑,笑声极为渗人。 拿着水盆、桶接水救火的众人都吓了一大跳,有人迟疑又惊恐地说:“莫非......有鬼?” 也有人说:“难不成是有人咒了这家人?” 大家喜欢往神神鬼鬼上去想,却无人说有人纵火;即便心里有所想,也悄悄咽了下去。若是官差来询问,一问谁说的纵火?那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萧辰煜眉头紧皱,咬了咬后槽牙,暗骂了一句后抢过一个人刚提过来的水桶,毫不犹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彻,紧接着又拿了盆水泼在身上,井水冰凉,萧辰煜浑身打了个哆嗦,可救人要紧,他顾不得许多,一抹脸上的水渍,用打湿的帕子遮着口鼻朝着院子冲了进去。 虽然大门和围墙、屋子都着了火,看起来火势凶猛,但院子里很空旷,也无树木和其他易燃东西,所以其实还好;就是滚滚浓烟也很要命。 萧辰煜弯着腰在浓雾里艰难前行,幸好火势大看得清楚,加上男人持续的大笑指引路线,很快萧辰煜便找到了男人。 他正靠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下,腹部插着一把刀,外面只剩下刀柄;男人的嘴角不断渗着血,看见萧辰煜时,渗人又绝望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不敢想象居然有人冲进来了。 萧辰煜心头倒吸一口凉气,他未曾想过会是眼前的情景,可事已至此也不可能转身就走,于是上前一步问道:“你还能走吗,先出去再说吧。” 男人愣愣看着萧辰煜,用手指着腹部,艰难喘息着说:“我出不去了,出去也是个死,就不拉着你垫背了。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傻子,你看谁会不顾一切冲进来救人的?你啊,快出去吧,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萧辰煜并未逞强,他要将人弄出去大约不太可能,但也没有立即离开,四下看了看,并未想出好办法来。 男人似乎看出萧辰煜的想法,又说道:“你快些走吧,不然走不了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被血染了一角的本子用力丢了过来,因为力气耗尽,只丢在了面前,他颤着嘴唇道:“这是赌......赌场的账本,你拿着,说不定有用,你放心,他们肯定以为被烧了,不会找你的麻烦。” 说完,男人大口吐血,见萧辰煜捡起账本,这才勉强说道:“我叫黄印乾,乃......” 话未完,头一歪便死了。 萧辰煜心头剧震,他本是想着救人,却不曾想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今已不是救不救人的事,而是这账本该不该拿? 可大家都知道他进来了,即便丢了账本入火海,将来怕是也说不清。不如拿出去,就如眼前人所说,说不得有些用处。 萧辰煜性子里有豁达、精明,其实更多的是胆大和果决。 转念间便有了决断,想到眼前人的未竟之语叹了口气,随后上前一步蹲下身说了句:“得罪了。” 随后便开始搜他的身,最后只搜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他来不及看便将荷包和账本塞在衣裳里面,又用力绑紧了腰带,这才匆忙往外跑,出去前双手往地上抹了一把灰涂在脸上,希望不会有人认出来才好。 第58章 福祸相依 四处乱糟糟的还在泼水,见年轻人冲了出来都松了一口气,又见他身上有火苗,忙将水朝他泼去,萧辰煜急忙用袖子遮着脸,几步冲到阴影处才停下来喘息,喉咙里呛了些烟,咳嗽了许久才沙哑着声音道:“里面的人已经死了,我便自己出来了。” 众人都说做的对,没得为了个尸体冒险;又见他浑身湿透,便催他赶紧回去换衣裳,萧辰煜答应着从另一条路口绕远路走了。 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的萧辰煜难免心慌意乱,可他还是下意识做了些扰乱众人视线的遮掩。 回家并没有走前门,而是去了后门敲门。 兰花被莲儿喊醒,莲儿是个胆大的,兰花更是不知道何为怕字,两个姑娘起身穿了外衣,一人拿了一根木棒到门口,莲儿弯腰从门缝里往外瞧,却什么也瞧不见,于是喝问道:“谁?大半夜跑来敲门做什么?难不成是贼人?” 萧辰煜冷得浑身哆嗦,加上心中有事,脾气便不如以往冷静,低声喝道:“我是萧辰煜,快些开门。” 莲儿听出了萧辰煜的声音,忙开了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浑身狼狈,脸颊脏污的男人,莲儿又将棒子举了起来:“你究竟是是谁?” 兰花完全是看着莲儿来,见她放下棍子便跟着放下,莲儿举起来,她也跟着举起来就要冲萧辰煜砸过去。 萧辰煜一摸脸,无奈道:“真是我,这还能作假?” 脸上脏污总算是擦掉了大概,两个姑娘这才算是信了,忙让萧辰煜进来。 早在萧辰煜离开的时候秦荽便醒了,此时正点着灯看书等他,见到他如此狼狈也是吓了一跳:“你受伤了?” 见到秦荽难得的动容紧张,萧辰煜紧张无比的心情也好了些,忙动了动手脚说没事。 秦荽松了一口气,忙道:“怎么都湿了,快快将衣裳脱下来,我去打水来洗洗。”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快速找出萧辰煜的中衣,又急忙去了厨房。 幸好,在萧辰煜出去之后,桑婶便烧了一锅水,本也是为了萧辰煜回来时洗脸洗脚所用。 洗漱过后的萧辰煜换了干净衣裳走到桌边,将账本和荷包丢给秦荽,自己也坐下来用布巾擦拭头发。 秦荽从书上抬起头,疑惑地看向账本和荷包,问:“这是何意?你不是救火嘛,难道还干了顺手牵羊的事?” 难得秦荽跟他开玩笑,萧辰煜勉强笑了笑,指着账本和荷包将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包括那人的样貌和说话口音,神态等等,都事无巨细描述了一遍。 秦荽看了眼染了一角血迹的账本,并未有丝毫嫌弃,伸手便拿起来翻看。 只一眼,秦荽的眼睛便移不开了,眉头也不自觉紧锁:这账本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时想不起来了。 账本里面的字全部是符号代替,外人拿到了也看不懂,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右下角是一红色印章盖的戳印,花纹似龙非龙十分繁复。 萧辰煜凑过来看了也是一头雾水:“这是特殊的字?为了这个账本特意弄出来的字?”萧辰煜皱眉思索,他也算是有些学识,但完全未曾见过这样的字符:“要不我拓几个字符下来,拿去问问姚观主,他见识广,说不定知道是什么?” 秦荽对萧辰煜道:“你莫要写了,这事恐怕不简单,寻常人家如何会用特殊的字符记账?何况这还染了血。” “对不起,是我逞能了。”萧辰煜也觉得自己鲁莽了,于是诚挚道歉,又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以后行事定多加注意。只是这账本该如何处置?留还是不留?” 秦荽有些佩服萧辰煜,在她眼中萧辰煜还很年轻,又未曾经历这样的事情,能在慌乱之下凭着本能遮掩便很不错了,如今也能迅速调整状态寻求解决之法,确实是个很好的伙伴。 “此事你不要再插手,账本交给我处理,你要从心里将账本忘记。”秦荽怕他心事重重影响学习不说,还会被人看出端倪。 “......”萧辰煜却并不愿将自己闯的祸交给妻子独自承担,但秦荽的语气笃定,他便只能答应下来:“行,你也小心些。” 说完账本一事,萧辰煜又拿起荷包在手心里颠了颠,荷包并不重,萧辰煜也不在意,便随手打开封口往桌上一倒,里面的东西滚落在桌上发出一阵响声,吓得秦荽和萧辰煜用手捂住,生怕吵醒了才睡下不久的苏氏和桑婶。 银子不多,二十两左右的散碎银子,不过,秦荽和萧辰煜的目光都盯着那一沓折叠的银票。 秦荽伸手取了出来,打开,竟然是两千八百五十两银票。 “难不成今天晚上的火就是因为这银子和账本?”萧辰煜倒吸一口凉气,他从未见过这么多银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尤其是这些东西是从死人身上搜来的。 账本丢了不可惜,可这些银钱谁舍得丢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随后,秦荽果断起身将一个装头花的木匣子倒空,大步过来将银票和银子、账本都一股脑装进去,仔细锁上后用手拍着匣子,对萧辰煜很认真地说:“那人托付你帮忙收账本,这些银两就是他给我们的辛苦费,毕竟咱们是有性命之忧,这银子我们拿得不亏心。” 萧辰煜:“.......” 天边起了鱼肚白,又一日清晨来临了。 一夜未眠的萧辰煜刚换好衣裳,外面便传来桑婶的声音,说是隔壁的萧瀚扬来喊萧辰煜一起上县城。 秦荽帮着萧辰煜整理衣裳,又在他耳边叮嘱:“你要忘记账本和银子的事,你安心读书,争取考个状元探花郎让我跟着风光一把。” “嗯,放心,我还要给你挣诰命呢。”萧辰煜伸手将秦荽搂进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叹了口气:“我这一走又是十天,你独自面对这些事,我还给你惹了麻烦,真是对不住了,你可千万不要后悔嫁给我啊。” 秦荽忍不住笑了:“你的麻烦是麻烦,但也不全是麻烦,放心,我能应付。” 等萧辰煜走后,秦荽突然灵光一闪,她想起来在何处见过相似的账本了? 前世,在她那个老丈夫的秘密藏匿珠宝银钱的地方。 那老男人每个月尾都有一两日会去花园里假山旁喝茶,秦荽去采香花时遇见过几次,本来也不曾在意过,他们夫妻基本是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可久而久之,秦荽便发现他平日里基本不爱去花园里喝茶,而他喝茶的时间极为固定,都是在月尾或者月初,随后便能开心很长一段时间。 秦荽起了疑心,便趁着男人不在偷偷查探,竟然发现花园假山里有个隐蔽的洞。里面有很多金银珠宝、玉器银钱。 她并未动用任何东西,只翻看了账本,账本后便有一个这样的印章。 她叹了口气,前世也幸好有这批财富的下落,秦荽用这个秘密同老鸨做了交易,才算是保住了清白之身。其实事情也远非如此简单,若非秦荽琴技了得,又特意模仿三十多年前火遍京都的名妓蝶姬而有了些名气,只怕老鸨早就反目让她接客了。 虽是前世的事,可如今想来依然胆战心惊,所以不得不步步为营啊。 第59章 打探消息 绿叶似乎一夜之间便爬满了枝头,地上的小草也纷纷冒了头。 昨夜的大火一直烧到了天亮,总算没能继续蔓延开来,只苦了相邻的两家人,被扒了屋顶的那家还好些,只需要买少量的梁和瓦补上即可,另一家惨了,被烧了一半的家还找不到隔壁院子的主人赔偿。 秦荽带上了兰花和莲儿去了布庄买布料,春天到了,兰花和莲儿都没有春装,还有苏氏和桑婶,她们以往都顾着秦荽,自己很简朴。 如今秦荽不缺钱,便想着对家里人好些。 布庄里来往的男女都有,不过女人多些,大家都纷纷说起昨夜大火,这个很少人提及的后街小巷突然间便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谈资了。 秦荽说要的布料多,伙计便殷勤招呼三人进了隔间坐,布料都是送来放在一边的长栏杆上请她们随意挑选。 秦荽看似悠闲喝茶,实则在听外间人的议论,挑选布料衣裳的事交给兰花和莲儿自己做主。 不过,听了好一会儿也并没有听出有用的线索,无非是那个小巷子在镇子尾,后面靠着连通县城的一条河,大家几乎不去那边。 听得七七八八后,秦荽回神,这才发现店伙计笑得见牙不见眼,正指着一匹绯色团花鸟兽锦缎夸得口若悬河,说兰花穿上这匹布制作的衣裳,定然能令天上的太阳都逊色几分。 秦荽无语极了,结果发现兰花居然高兴的连连点头,莲儿也在一旁问:“那我呢,我穿什么最好看?” 伙计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忙指着另一匹大红散枝印花绸缎道:“这个颜色花朵都很适合姑娘如此娇嫩的肌肤,等春分过后,姑娘穿着这一身衣裙,往那玄妙观后山的桃花林里一站,那些桃花啊,只怕都要羞得掉落一地了。” 见两个丫头被人哄得像是傻子,秦荽强忍着笑意和无奈,要说好看是好看,可她们俩一个在香房里忙碌,一个整天钻厨房,这些矜贵布料怕是穿不了两天便要坏掉,若是寻常时候不穿,以莲儿长身体的速度很快便穿不下了。 于是,秦荽起身,从架子上指了几块结实又好看的布料,让伙计找人来给两人量身定做衣裳。 伙计一看秦荽的选的布料都耐用,可价格却便宜上许多,心里虽有些不满意,但好在秦荽说在这里做衣裳,倒是能赚一笔工钱。 等量好尺寸后,两人还恋恋不舍看着那些花团锦簇的布料,秦荽最终还是大方的给她们一人选了一块布料,莲儿和兰花喜得原地蹦起来。 秦荽很怕兰花蹦高了把人家店里的地板踩碎,忙让两人安静些。 终于弄完了,秦荽都想扶额长叹带这两人出门实在不易。 前世的秦荽一直喜静,后来做了高门主母更是冷心冷情,又十分注重规矩,身边的人皆不敢随意嬉笑。经历太多后,秦荽反而很能容忍兰花和莲儿胡闹,也是稀奇得很。 又选了些适合苏氏和桑婶的布料,想了想,周氏和李四娘的孩子也各有一匹布,让伙计差人送去家中后,三人便出了布庄。 不远处便是苏家开的茶楼,曾经是秦荽的铺子,只是现在和她无关了。 经过茶楼时,突然看见苏老二披头散发从外面冲了进去,门口有两个伙计忙拦住了他,苏强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光鲜的衣着,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些什么? 秦荽嘴角泛起冷笑,只看了一眼便离开,都说家和万事兴,怕就怕一家人内斗,如今看来,他们已经斗得很起劲了。 只是,即便苏强拿了铺子,也不至于就赶走苏老二吧,苏老太太也定然不允许。所以秦荽想不通苏老二何至于如此作态?他也是做了多年掌柜的人,脸面还是要的吧。 拐过街角,秦荽的脚步稍顿,对莲儿说:“你去刚才闹事的那家茶楼瞧瞧,看能不能听到些有趣的事?” 莲儿点点头,又看了眼兰花,兰花也很想跟着去,秦荽却说要去镖局,随便兰花跟着谁?兰花立刻抛弃了莲儿。 秦荽再次踏入镖局的门,这一次却不同上次,大家都已经挺熟悉,加上兰花如同回“娘家”一般高兴,院子里的人也很是高兴,拉着兰花问东问西。 秦荽被请进堂屋里坐下,鲁大跛着脚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的左脚上缠了布。 见秦荽打量,鲁大主动交代:“救火时不小心被钉子扎了脚,我说没事,可这帮家伙非要给我缠成这样,以至于我走路都不方便了。” 秦荽淡笑着说了几句需要保养的话后,话题进入了主题。 她看了眼屋里的另外两个人,鲁大很是有眼色的将人赶了出去。 等人一走,秦荽才问:“鲁镖头可知道昨夜着火的院子主家是何人?行什么营生?” 鲁大本以为又是什么赚钱的活计,谁知道竟然问起起火的院子? “你为何对这事如此上心?”鲁大并不像表面那边鲁莽,已经从秦荽的两个问题里嗅出了点什么。 “我家夫君昨夜去救火差点弄了一身伤,我心疼得很,又有些气不过,想着这帮了人却连主家是谁都不知晓,岂不是很冤?”秦荽状若生气的说着。 鲁镖头笑了笑,也不知信了几分,不过,这一段时间双方相处很融洽,秦荽的活儿多,钱也给的大方利索,鲁镖头也不会得罪这个财神爷。 “说来也奇怪,满镇子加上下辖乡村,就没有我鲁镖头不清楚的人和事。可这院子却是很奇怪,平日里很少有人出入,就连米面粮食都是从县里运来,几乎从不和镇上的人打交道。” 秦荽皱紧了眉头,照理说镇上的人都很熟悉,也十分好热闹闲聊,如今有这样一个特殊的院子存在,怎么没有听见人提及过? 如此想,也如此问了? 鲁镖头见秦荽对于镇子很不熟悉,便给她解惑:“我们镇子原先没有这么大,昨儿着火的那条街是前几年新修的,一直靠着后边的那条直通县城的河。 这条街的人都是些外来经商的人买来作为临时落脚点或者仓库使用,那边的人很少,本地人是极少去的,甚至都很少谈论起那条街来。” 秦荽还是觉得很奇怪:“镇上的人哪有什么秘密可言,我几乎不出门,第一次出门一落水还不是不出半日满镇子皆知。那么一条巷子居然无人谈论,鲁镖头不觉得奇怪?” 鲁镖头模棱两可笑了笑,看样子是不打算说了。 秦荽却陷入了沉思:消息的起源不外乎茶楼、青楼、宴席等聚集场所,如果这些地方都避而不谈,那么久而久之便真的很少有人提及了。 鲁镖头看她凝眉沉思,想了想还是提醒道:“昨儿大火起得蹊跷,今天早上火灭了后,我进去瞧了瞧。” 说到这里,鲁镖头看了看院子里闹哄哄的众人,压低了声音说道:“院子里死了一个人,刀刺入腹部而亡,而屋里还有好六七具烧焦的尸体,看样子也被杀死而并非是烧死的。” 秦荽不动声色听着,心里却想着:萧辰煜只说院子里那具尸体,他并不知晓屋里的事情,如今看来事情更是复杂。 鲁镖头却有些心惊,眼前的女人不过是刚及笄新嫁人的女子,怎么听说死了人一点都惊讶害怕? 想归想,还是继续说道:“此事复杂,并非你我等能沾惹的。你最好装作不知道才好。” 第60章 官差来了 “原本该如此。”秦荽点了点头,又道:“我夫君只是去看了看热闹便回了家,如今也去读书了,自然什么都不知道,我一个女子更是不懂,也不敢懂。” 鲁大沉听后沉默良久,他摸不准秦荽是何用意,不过,这段时间明里暗里地接触下来,他已经不把眼前的女子当成漂亮的小姑娘看待了。 稍后,鲁大问:“你今儿来就为了打探消息?” “自然不是!”秦荽平静地答道:“我家要搬去县城,想请镖头安排人手帮忙搬家。家里的东西倒是无所谓,只是那些香料很贵重,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秦荽给出的理由很充分,鲁大未必相信,却不会探究,反正给够钱就行。 还未等鲁大应下,并且问明搬家的日子,一手下惊慌地跑了进来,一手指着外面:“大哥,外面来了县衙的捕快,你快去瞧瞧。” 鲁大眼色一沉,眼珠子飞快转了转,将最近的事情想了一遍,并未做什么惹着官府的勾当,心里略微放了心,于是呵斥道:“慌什么?县衙来人定然是问起火一事。” 一旁的秦荽却心头猛跳,一个镇上的院子起火何至于如此快便惊动官差?恐怕是为了些旁的东西。 此时的鲁大并未过于担忧,即便他悄悄进去看过屋里情形又如何?又不是他杀人放火。 院子里的喧哗声迅速变成争吵,看样子来者不善,秦荽站起身:“既然鲁镖头有事要忙,我便先回去,等镖头事了结了再说。” 鲁大是个在外面闯荡多年的人,这点对危机的敏锐还是有的,他忙对要走的秦荽一拱手:“萧太太,我家乔三去帮你办事未归,我这里若是有事,还请萧太太帮着看顾一下我这里的人。” 秦荽很是奇怪,对于这样的托付实在是有些过了,何况她还是个女人,两人也并不熟悉。 可鲁大来不及多说,只躬身看着秦荽。 脚步声响起,一官差从外面走进来,瞧着两人的样子冷笑道:“哟呵,鲁大当家的这是唱的哪一出?私会小娘子?” 秦荽转身看向捕快,眼神冰冷:“你是县衙的捕快?叫什么名字?” 捕快有些发愣,皱眉喝道:“差爷查案,你个小妇人居然敢如此无礼?” “你一个不入流的差役,居然敢口出恶语毁我名节,我定要去县衙找县令讨个说法。”秦荽的声音不大,可底气很足。 她看捕快的眼神捕快很熟悉,就是那些高门大户的主子看他们的眼神。 别看捕快天天在外面耀武扬威,实则是入了贱籍,三代以内家中孩子无法读书科考,他们根本入不了高门大户的眼。 欺软怕硬才是他们的平时的常态,秦荽太了解了,你越凶,越高傲,他们反而会小心翼翼,否则则反之。 捕快飞快在秦荽的身上扫过,衣服布料一般,头上的玉簪却还算不错,随即在她腰间看见了香球才算是有些动容,这个黄金香球做工精细,就连县里都极少有人佩戴,可见此人有些背景。 鲁大适时解了围,忙笑着解释道:“这位差爷容禀,她是府城萧四老爷家的姑娘,来此是为了找我们镖局帮着搬家去县里。差爷也是无心的随口一说,还望萧二太太莫要恼了。” 有人递梯子,捕快自然迅速下了,朝着秦荽一拱手,道了声得罪了。 秦荽自然不会不依不饶,下巴微微一抬,鼻腔轻轻一哼,随即看向鲁大,略微不耐烦地说:“我搬家的人手你早些安排好,莫要耽误了我的事,否则我让你这镖局开不下去。” 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鲁大做出害怕的样子连连躬身道:“是是是,请萧二太太放心,我们镖局都是老实人,定然不会出岔子。” 捕快冷眼看着秦荽的背影,眼神闪过一丝莫名的深意,嘴里问道:“她可就是那个萧家的外室女儿,嫁给了县学读书的萧家二郎?” 鲁大答:“是!”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虽说是外室所生,可萧四老爷十分看重她,还特意请了先生教导,和家里的姑娘们也不差多少了。” 萧辰煜去衙门里弄了女人送去孝敬岳父的事早就传遍了,只可惜大家都只是听说了秦荽,并不认得此人,此时看来,也信了几分萧四老爷疼这个女儿了。毕竟她样貌气度都不俗,就是这脾气傲了些。 他冷冷一笑:“外室生的就差了天地之别,不差什么,哼,这是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面前摆谱罢了。” 随即才想起来他的正事,突然冷下脸喝问:“你是不是进了着火的那院子里去?” 鲁大一愣,心道:还真是为了此事而来,真是倒霉,跳进去弄伤了脚不说,还惹来了官差。 但面上不能显露分毫,反而大咧咧拍着胸口道:“差爷,我们是去救火的,我是进去看了一眼,就在院子里看了一眼,里面烧焦了,我也没有进屋,差爷你看,我的脚就是跳进去时伤了,疼都疼死了,哪里还敢进去仔细瞧。” 捕快看着鲁大,嘴角微微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笑得鲁大背心发寒,他不明白自己的话究竟哪里出了错? 他不知道,话多必失的道理。 捕快笑了笑,拍着鲁大的肩膀,一改刚才的凶横,低声说道:“县太爷要问话,咱们兄弟总要带个人回去让县太爷听一听事情原委,这镇子是鲁兄弟管着,自然是要问你。 放心,你是救火的人,大家都看见,为此还受了伤,县太爷不会为难你,只不过是问问罢了。” 鲁大半信半疑,却不得不跟着捕快走了。 外面还有两个捕快,正将镖局的人一分为二,分开两边在各自询问着什么,见到二人出来,众人都看了过来。 鲁大要被带走,手下自然不肯,三个捕快也警惕地握紧了刀柄,大有胆敢阻拦便拔刀相向的意思。 鲁大忙对手下人道:“大家莫要闹,听我说,我是去协助差爷回话,我们又没有做坏事,怕啥?” 众人安静下来,差爷心里松了口气,也对鲁大有了些好感,态度也好了些。 鲁大忙点了几个人的名字,道:“下午你们去一趟萧二太太家中,她要人搬家,你们小心点做事,莫要砸了我们镖局的名头。听见了吗?” 随后,鲁大被带走了,街上的人都纷纷出来瞧热闹,路边停着的马车车帘轻轻掀起一条缝隙。 第61章 替补姑娘 马车里的是秦荽,她看着鲁大被带走,身后远远跟着两个镖局的人。 秦荽的眉头紧锁,看来是鲁大进了院子被人发现后告诉了官差。 看来鲁大要遭些罪了,这罪有一半算是替他们夫妻受的。 “回去吧!”秦荽对外说了声,租来的马车便缓缓启动。 回家后,见到布料已经送来了,除了莲儿和兰花的是布庄做衣裳外,苏氏和桑婶、还有那个孩子的都送来布料自己做衣裳。 秦荽回屋,将木匣子再藏得隐蔽些。 莲儿回来了,说如今茶楼的掌柜和东家都是苏强,而苏老二被扫地出门,更令人感叹的是,苏老二怀疑妻子偷了他的银钱,将她差点打死,黄氏最后哭着回了娘家。 秦荽听了也只是点头说知道了,便不再理会此事。 搞得莲儿有些意犹未尽,便又去跟苏氏等人说起此事,苏氏一直沉默听着,倒是桑婶在一旁骂了几句活该等话。 桑婶怕苏氏难受,便让莲儿先出去,自己留下来和苏氏说话。 下午,便有差役来询问昨夜家中可有人去起火的院子探查,秦荽亲自出来回话:“我夫君去了,他一个读书人也不敢去救火,见不会烧到我们这边就回了家,今儿一早已回县学读书了。” 她刻意强调读书人,就是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感觉。 果然,差役一听读书人,便也放松些警惕,又问何时去的,何时回来的等等,秦荽一一答了。 随后又带有一丝好奇地反问:“我今儿上午去买布料时还听说了,幸亏大家帮忙救火,这才不至于酿成大祸呢。差爷问这些可是要答谢这些帮忙救火的人?” 差役看在秦荽是个美人的份上,又见她神色没有丝毫慌张,上午还去买布料,更是觉得她们家没有嫌疑。 不过他自然不会多说,只是临走时叮嘱了一句:“最近天黑后莫要随意出去行走。” 秦荽忙点头,拍了拍胸口似是吓到了:“看来这镇子上是住不得了,我们还是搬去县里住吧,县里有各位差爷守着,自然是安全得多。” 那差役哈哈大笑:“是极是极,还是搬去县里吧,安全又热闹,自然好过这小镇子。” 离开秦荽家,隔壁萧家查询的差役也出来,问了句:“你那边查的如何?” “一家子女人孩子,唯一的男人还是个读书人,他们家定然没有问题。”差役果断在记录后打了个叉。 从萧瀚扬家出来的也同样如此:“这家人也是如此,昨夜也无人出去。” 两人渐行渐远,秦荽靠着门深深闭了闭眼睛,这一关总算暂时过了。 秦荽如今有些确信,那院子定然和县令大人有些牵扯,不然不会如此大动干戈挨家挨户来询问昨夜救火的人,这明显是在查人。 而秦荽明白,他们查的便是冲进过院子的人。 秦荽有些拿不准现在是否合适搬家,若是现在急匆匆搬家,会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和猜忌? 差役走后没有多久,镖局的人上门了,是个叫乔大壮的男人,虽然叫大壮,其实很瘦弱,像个瘦猴子似的。 “我们大哥说萧二太太要搬家,我来问问情况。”少了鲁大和乔三,大家都没有主心骨,慌乱了许久后,终于想起鲁大临走前的交代,可他们怕鲁大被带走一事影响到接活,所以才选择先来问问。 “此事先放一放,我家的东西之前便打包好了,要走也方便,你们好好待在镖局莫要随意走动,随时等我的消息就好。” 乔大壮微微愣了愣,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就好像她是他们的头一样。 可乔大壮也没有多少心思想太多,闻言便转身离开。 秦荽见乔大壮拖着脚步朝外走,一副没有天塌了的模样,不禁起了疑惑:照理说这些人都是跟着鲁大镖头和乔三混迹多年的人,怎么这样一副经不住事的模样? 鲁大只是带去问话,他们便如此,若是鲁大被抓,乔三一直不回来,这些人又该如何? 突然,秦荽有些明白为何鲁大一看事态微妙,便忙不迭将镖局托付给她一个外人,且还是个女人。 不过,抛开秦雄飞的为人不谈,这个镇子上,能越得过秦雄飞的身份的人绝无仅有。秦荽若是要狐假虎威,一时半会儿还真能唬得住人。 秦荽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握紧,秦雄飞的势力毕竟是他的,自己依然毫无力量可言,依然如草芥般低微弱小,稍微有些权势的人只需一只手、一只脚便能要了她们的命。 “莲儿,你跑一趟玄妙观,将刘喜喊过来。”秦荽站直了身子吩咐莲儿,事情不会等着便能好起来。 刘喜很快就过来了,秦荽让他立即套马车去一趟县城,跑得快应该来得及赶上香铺关门,让他问一问县城的别苑弄好了没有,何时可以搬家? 刘喜走后不久,隔壁萧家传来喧哗,桑婶出去看了看,回来说萧家搬家了,听说是去县里住。 府城秦家。 秦雄飞从马车上下来,后面随后下来的是一美貌妇人和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姑娘,手里还牵着个七八岁的幼童。 三人衣着光鲜,眼睛里都闪着喜悦的光看着眼前大门顶上的牌匾,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秦宅”就在眼前。 母子三人都有些激动:只要跨过这扇门,他们便是堂堂正正的秦家人了。 美貌妇人低头看了眼儿子,即便不为了自己和女儿,她也要拼尽全力送儿子回秦家做秦家少爷。 管家带着下人早就候在门口,此时早就过来恭迎秦雄飞。 看着这不同于小地方的气派,母子三人更是喜不自胜。 后堂,秦四太太端坐正中,等着新进门的妾室和庶子庶女敬茶。 对于有些年纪的妾室,秦四太太毫不在意,那个未长成的庶子也入不得她的眼,反而着重问了眼前这个标志的庶女——秦芍。 秦四太太让身边的妈妈带走秦芍的娘和弟弟去安顿,独独留下秦芍说话。 “可曾读过书?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秦四太太没有给她们下马威,还拉着秦芍的手让她坐在身边,态度很是亲昵和怜惜。 秦芍忐忑的心也渐渐平息,柔声答道:“未曾读过书,不过是认得些字,平日跟着我娘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 秦四太太眉头微挑,放开了秦芍的手,淡淡说了句:“以后你要记得喊姨娘,莫要喊娘了,咱们家是大户人家,规矩严,人也多,千万不要被其余几房的人捉了把柄笑话你,也是让你父亲和我没脸。” 秦芍刚平息的忐忑立即上浮,甚至更胜些,忙起身屈膝行礼:“母亲教训得是,女儿受教了。” 见她如此乖巧听话,秦四太太满意地拉着她继续坐下,放开的手又握住了:“只要你听话,母亲自然疼你,母亲会给你寻一个好婆家,绝对的高门大户,就算是我们秦家也是要高攀呢!” 秦芍眼里闪过惊喜,又娇羞地低下了头,也就忽略了秦四太太眼里的讽刺和冷意。 第62章 离开小镇 秦雄飞晚上回了秦四太太的房。 离开多日,第一晚自然是要在正房过夜,虽然,他早就不碰秦四太太,但有些面子还是要给的。 穿了中衣,略显疲惫的秦雄飞斜靠在木榻上查看那份香露制作法,眼底渐渐浮现出笑意。 今晚和族中长辈用膳,他并未提及此方,只因为他还未盘算好究竟该不该拿出来交给族中。 秦雄飞是嫡支,却也是四房了,好处都被前面的拿走,他仅剩下个四老爷的名头,若不是娶了娘家有些背景的秦四太太,再加上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他如何有如今的风光。 秦四太太洗漱完毕后,也走过来坐在木榻另一旁,随手从矮几上倒了杯茶喝了,这才问:“老爷,为何如此高兴?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无事!”秦雄飞收起眼底笑意,慢条斯理地将香露方子收好,他也未打算此时便告诉秦四太太。 秦四太太瞥了他一眼,心里暗恨,这男人如今得了势,愈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秦雄飞也喝了口茶,问:“秦芍如何?” “嗯,还行,至少挺识趣。不过,还要再看看!”秦四太太也喝了口茶,淡淡地道:“秦芍不用你担心,进了门便由不得她耍心眼,倒是秦荽母女你打算怎么处理?” 秦雄飞眉头微蹙,用手指头揉了揉眉心。说实话,这么多子女中,只有秦荽最像他的性子,若是个儿子,倒是个不错的帮手。 思来想去,他还是拿不定主意,便试探着同妻子说自己的打算:“苏氏是不打算留了。至于秦荽自己选的那个丈夫,先等他考了秀才再说吧。” 为了面子,他并未说苏氏剃度一事。 “女婿?哼!”秦四太太将茶盏放下,发出一声脆响,眼角眉梢写满了嘲讽,丝毫不给秦雄飞的面子,讥笑道:“老爷,你莫不是年纪大了,心也软了不成?还是说,这丫头有过人之处让老爷舍不得处置?” 过人之处确实有,秦雄飞想起她和自己对峙谈判时的神态气度,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出人头地,何况那个萧辰煜也并非一个只知道读书的酸儒。 “越是能力出众之人便越是难以掌控,老爷万万不可因小失大,为自己和秦家养了一个后患。”秦四太太看出秦雄飞心中所思,手中转着一串佛珠,却毫无怜悯之心的提醒着秦雄飞。 秦雄飞好色,年轻时秦四太太也吵过、闹过,可完全无济于事。男人在外应酬多数去秦楼楚馆,她还能去逮人不成?后来他在外地养外室,更是防不胜防。 秦四太太无奈之下干脆放任不管,直到第一次利用外面的女儿联姻得到了好处后,秦四太太便纵容秦雄飞,夫妻二人无形中达成了共识。 不过,秦四太太允许他将外面的孩子放在心里,甚至威胁到自己子女的地位。 “此事不急,等我想想。”秦雄飞最后拍板,起身准备休息,可脚步却是朝着外面移动。 秦四太太恨得牙痒痒,忙上前挽着秦雄飞的手臂,将人朝里屋拽去,语气也和善了些:“既然老爷如此看重这丫头,我也有了些好奇,不如让她们夫妻回家来让我瞧瞧,毕竟是老爷的骨血,若是个好的便好好教导一番,说不得将来有用处。” 秦雄飞脚步微顿,随即点了点头:“也好,等秦芍出嫁后,便让他们夫妻回来一趟吧。” 秦芍此时正在她娘蒋氏的房间里,弟弟秦松已经被送去前院住了,蒋氏心里担忧不已,便找了女儿来说话。 此时的秦芍褪去了在秦四太太面前的乖巧柔顺,一脸淡漠地看着母亲:“娘,这不是你希望的吗?给弟弟一个出身,给他铺一条坦途。” 蒋氏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反驳:“哼,你别做出这样一副委屈的模样,要是不回秦家,你的婚事怎么办?你愿意随便嫁一个镇上的普通人家,过一天到晚操持家务的日子?” 秦芍抿了唇不语,随后叹了口气:“娘,秦家也许未必如我们所想的那般好。” 蒋氏借着灯光在给儿子做衣裳,闻言针直接戳入指尖,她抬起手指头看了看,冷冷说道:“我便是死也要死在秦家。芍儿,只要咱们母女齐心,定能在秦家闯出一条活路来。” 夜深人静了,心怀各异的人也渐渐入了眠,只是,有些事情并不因为夜晚便停歇下来。 鲁大本以为的问话,却变成了一场无妄之灾。 此时,他双手被绑缚在木架上,外衣被剥去,身上已经有了斑驳血痕。 昏暗污浊的房间里,脸色阴狠的典狱长正在拷问他:“我再问一次,你可曾在屋里发现了什么?” 浑身是伤的鲁大咬死不松口:“官爷,青天大老爷啊,我真的没有进屋,怎么能发现什么呢?那屋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啊,我真是冤死了,救个火居然救出灾祸来了。” 被打得越是厉害,鲁大心里越是清醒,他们要查的并非是杀人凶手,而是什么东西?所以他更加不能松口曾经进过房间。只要熬过去就无事,若是熬不过去说自己进去过,那便无法自圆其说了。 “再打,打到他松口为止。”典狱长再次发话,他是新县令带来的人,自然是听从县令的话。 天亮了,鲁大熬过了一夜,所剩不多的清明全靠一股子气和身上的疼痛支撑着,审讯的人其实已经信了他。 典狱长去禀告了县令审讯结果,县令阴沉着脸,他的心腹都不敢做声。昨夜偷偷去搜查镖局的人已经回来了,同样一无所获。 师爷提醒大人,镖局的人还在外面等着,若是无凭无据最好放了人。不然,那些混子不顾一切闹起来,也烦人得很,最主要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最好不要多生事端。 “放回去吧,不过,派人盯着点,我总觉得此人不老实。”县令挥了挥手,眼里泛起了森森寒意:“老爷我就不信了,一个小小富水镇还能翻了天去不成?你们再给我仔细盘查究竟还有谁进去过?” 鲁大被丢在衙门后巷,有人通知守在前门的镖师去接人。 两个鲁大手下即刻朝后巷跑去,看见穿着外衣的鲁大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两人吓了一大跳,快速跑上去,见鲁大睁开眼,对他们说道:“去雇马车过来,咱们赶紧走,这地儿太不是人呆的地方了。” 两人一看便明白老大的昏迷是半真半假,立即雇了马车将人带去医馆,医馆的郎中简单处理了伤口,又开了内服和外敷的药后,便急忙让人赶紧离开。这些伤不用细瞧便知道来自哪里?郎中可不愿意给自己惹麻烦。 鲁大三人坐着马车回到富水镇,才过了一个日夜,却恍如隔世,鲁大坐了起来,撩开帘子看向外面,叹了口气:“这地儿,怕是呆不下去了。” 手下一惊,问:“大哥这是何意?” “以前的县令虽然贪财,可毕竟好糊弄,如今这个......”鲁大摇了摇头,牵动了身上的伤,倒吸了一口凉气,吐出一个字:“狠!” “那我们还能去哪里?”手下有些茫然地问道,他们多数是本地人,从未想过离开这里。 鲁大沉默了一阵,道:“等乔三回来再议。” 刘喜从县城回去富水镇,只比鲁大早了一点点。他告诉秦荽,县城的别苑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过去住。 “等鲁大有了消息,我们便离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秦荽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午时,镖局来了人,说鲁大回来了,不过受了刑罚,需要养一段时间的伤。 秦荽心里突突直跳,让他们明日来帮着搬家后,便让刘喜送走镖局的人。 第63章 李四娘 镇上的衙役全都撤走了,只不过,最近来富水镇的陌生人多了些。 镇子上的居民基于趋利避害的本性,乡下有田地的便打着春耕的借口搬回乡下去了,而有些人则往县城去。当然,大多数无处可去,不过也小心谨慎了许多。 在外奔跑打闹的孩子也被家人拘在家里,整个富水镇突然就变得冷清了,有些死气沉沉的样子。 以往镇子夜晚很热闹,如今也冷清了许多。 当天下午,刘喜跑来告诉秦荽:“嫂子,今儿有人来玄妙观,说是渴了要碗水喝,可他问东问西的,眼睛也不老实到处瞧,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刘喜跟着秦荽跑了几天,也跟着变得谨慎小心起来,所以有些风吹草动便先跟秦荽说一说。 玄妙观有些特殊,一般人不敢闹事,所以秦荽才将贵重香料都放了过去。虽说是在玄妙观外面,可只有一墙之隔,道观的人也会看顾着些。 次日,镖局的人过来帮着搬家,还租了十辆牛车,当然,费用是秦荽出。 搬家很顺利,一路上未曾遇上拦截的人,很快便到了县里别苑,刘喜提前去通知了香铺掌柜,他们已经等在别苑门口了。 别苑大的有些离谱,且不止是大,还无比精致奢华,这是秦荽未曾想到的。 园子里还有一片桃花林,此时正密密起了花苞,只待十数日便能盛开,到时必是一场盛景。因为梅花的缘故,别苑叫做梅苑。 绕了一圈后,连秦荽都有些惊讶,何况苏氏等人,只以为入了仙境。 香铺掌柜的亲自带着大家看了一遍别苑,后指着一处院子道:“这是我们东家的住所,这里寻常锁了门。他也只年尾来盘一次账,最多一两日便会离开,东家来时也会从单独的门进出,所以你们不必在意。” 秦荽等人自然点头应是,随后,留下苏氏和桑婶等人收拾东西,秦荽跟着掌柜的去了另一处院落。 此院落很偏僻,出入也有后门,倒不需要从正门或东、西角门出入。 这是两进的院落,外面被临时改成了一间一间的香房,堂屋是会客厅,左边屋子是给秦荽准备的制香调方屋子,两面墙全是空架子,靠窗安了木榻,是秦荽累了休憩用的。 右边的房间连带耳室是莲儿和兰花的卧房,秦荽怕夜间有人随意跑进她的香房里乱翻乱弄,所以才特意如此安排。 后院是前任县丞的家仆居住的,掌柜的将卖身契都交给了秦荽,秦荽也将买人的钱给了掌柜的,掌柜的也不推拒,将银钱收了。 秦荽拿着卖身契一一对照着问了几句话,发现这些人都无法胜任制香的活儿,无奈,只能根据他们之前的活儿和擅长安排岗位。 随后,秦荽跟掌柜的提出要求:购买所需香料和用具;还有买二十个十二岁到十五六岁左右的年轻男女,要手脚利索、洁净、无体味、无口臭、身体健康的才行。另外还需要找擅长工艺的师傅,金锭佩做好后,需要点翠、贴螺钿、描金、彩画、连缀丝线、编结穗子等等。 这个香佩不止是有药香功效,还要精致漂亮才是上品。 秦荽和掌柜的谈妥,秦荽负责出货,并保证每月出一款新的香品。而香铺出房子和材料,以及负责销售,双方三七分成。当然,秦荽只有三。 三日后,乔三送李四娘、虎子回来了。 秦荽先让李四娘先去更衣,顺便看看孩子再来回话,虎子也被周氏带走了。 李四娘行了礼后匆匆跟着一个叫小梅的丫鬟走了。 一路上看见的都是旧仆,小梅高兴地告诉李四娘:“如今的主家心善得很,一家子都不折磨人,我们只需认真做好分内事就行了。” 李四娘心知秦荽并非好惹的人,她只是懒得和旁人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但若是惹了她,那后果也不堪设想。 于是,她低声叮嘱小梅:“主家心善,我们更要小心些,莫要奴大欺主,若是惹了主子不快,这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小梅吐了吐舌头,说是知道了。 李四娘越走越心惊,这别苑比她之前京城主家还要大上许多,这秦荽究竟有何本事弄到这样的住所? 乔三跟秦荽报了此行的行程,他只负责隐藏保护,并不是很清楚李四娘究竟干了什么?说了几句后,乔三便回富水镇了。 李四娘看了儿子后,换了一身衣裳来拜见秦荽。 她从身上取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秦荽打开了看了,是三千两银票,秦荽面无表情将银票塞回荷包里,很随意的放入袖口中。 李四娘心里暗惊:这可是三千两银票啊,就算是她原来的主子也要两眼放光,激动得睡不着,可眼前的太太不过才及笄,看富水镇的房子,也不是见惯富贵生活的人,怎么能做到如此波澜不惊? “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也答应你一件事。”秦荽淡然开口:“你若是想带着孩子回去找宝儿的爹,我也可以放你走,你的卖身契我立即给你,并且给你一笔盘缠,再安排人送你回去。” 李四娘愣了,一时天人交战不知该作何表情? 她不知道秦荽是在试探还是说真的,便也抬眸看向秦荽的眼睛。 两个女人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试探和不信任。 秦荽坦然说道:“说实话,你心里有滔天恨意,又非常聪明,家里的下人又全是你调教的,所以,我不放心你留在我身边。” 话说开了反而让李四娘松了一口气,她也直言道:“太太,如今我回去也是个死,还望太太收留我一段时间,太太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太太和太太家人的事,若是太太不信,我以......” 李四娘咬了咬嘴唇,发誓道:“我以我儿子宝儿的性命发誓,太太可信我?” 自然是信的,李四娘最宝贵的不是她自己的命,而是宝儿。 “你留下来也行,卖身契便要先放在我这里,你要走的时候,只需要告诉我,我随时放你走,我的承诺一直有效。” 李四娘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头,喊了声:“太太!” 秦荽知道,她这是认主了,虽然,李四娘迟早是要走的,但不妨碍她现在规规矩矩当秦荽的下人。 李四娘随后将此次去府城的事说了一遍,秦荽仔细听了,心里赞叹李四娘运气好得出奇,几乎未曾遇上任何阻拦和困境便完成了秦荽交代的事。 “秦家没有任何动静?”秦荽问。 “奴婢特意绕开了秦家,不过,稍微打听了一下,我们走前的头一日,秦四老爷才回府城,他还带回来一个外室和一对子女。” 秦荽挑眉,终于有了些急迫,问:“可知带回来的是谁?” “奴婢不知!” 第64章 镖局离开 李四娘接手了管家的职责,桑婶彻底从操劳中解放出来,她只需要陪着苏氏就好。 不过,莲儿娘便无事可做了,她本来是帮着看孩子和做些杂事,如今倒好,每个地方都被李四娘安排了专门的人,宝儿也不用她看顾,莲儿娘便来找秦荽说要离开。 秦荽想了想,最后问她愿不愿在香房做事?莲儿娘本来就舍不得孩子们,自然是愿意留下来的。 人手暂时还未曾回来,秦荽便带着刘喜、莲儿和莲儿娘开始做赤金锭。 当然,他们都是在打下手而已,至于苏氏和桑婶则主动接了打络子的任务,用她们的话说,干惯了活的人,闲下来容易生病。 赤金锭用火硝八两、漳丹一两、朱砂五分、黄丹五分依法炮制,此药不可多服,以三四分为适。 用处却极广:治诸凡痧症腹痛、绞肠痧、乌痧,只需刀割细末稍许。治喉闭、双蛾、单蛾,用新水研少许服之,亦或细末吹之。还可治火眼、受暑恶心、无名肿毒、蝎蜇虫咬等等。 秦荽的第一款香药锭佩便选了它。 锭子药的制作,需要研磨、配伍、罗筛、炼油、捶打、熬糊、压模、装饰、自然阴干、去性、窖藏等等,其中罗筛、炼油、捶打、熬糊是精髓,也是最要紧的程序,需要秦荽手把手反复教。 不过,最重要的一环是调配香粉,香带了药性,自然也按君臣配伍和合备用,这些只有秦荽能做,莲儿边看边打下手,耳听秦荽讲解。 捶打教给了刘喜,药粉和合后,需要仗千下、万下,刘喜是个天天干农活,上山砍柴下河打鱼的年轻男人也累得抬不起手来了。 至于手工熬糊则交给莲儿娘,这个需要细心耐心看着火,要不停搅拌,千万不能分心,莲儿娘干得很顺手。 秦荽想着以后也无需自己盯着所有的程序,有人帮忙她也能轻松些。 萧辰煜回来过一次,对于新“家”的奢华和井井有条也甚是诧异,虽然房子并非在他们名下,可对方说了他们可一直住下去。 他没想到秦荽能在短时间内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秦荽却推说是李四娘的功劳,萧辰煜想着秦荽以前并未学过理家,便也信了。 晚上,秦荽将鲁大和镇上的事告诉了萧辰煜,萧辰煜也心有余悸:“若是我被抓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如鲁大一样扛得住酷刑。” “放心,我们住的别苑主人有些来头,何况,你还顶着秦家四老爷女婿的名头,对方多少要顾及些,何况,平日你在学堂里,他们要去学堂拿人也需有确凿证据才行。” 萧辰煜点头,但也暗自发誓要认真读书才行,只有爬上高位才能护住自己,护住妻子,护住家人。 鲁大和乔三是萧辰煜回学院的次日来的,秦荽虽然疑惑,但还是在前厅接待了他们。 鲁大的伤好了些,可人却沉默了不少,鬓角甚至有了些许白发,看来这段时间过得不是很顺。 乔三率先开口:“萧二太太,我们兄弟此次前来,一是告辞,二是有事相求,还望萧二太太成全。” 秦荽惊讶了:告辞?他们要离开了,那自己以后用人还真是不太方便了。 “你们要走?” “富水镇待不下去了,不得不走啊!”乔三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这一段时间,总有人在镖局附近转悠,我们也无法接到生意,再留下来也没意思了,一大帮子兄弟总不能饿死、困死吧?” 秦荽颔首表示赞同,富水镇如今不如以前了,好些人都搬走避风头了。 “听你们的意思,是不打算在县里找事?” “我们去府城。”鲁大粗着嗓子插了一句:“我们以前也是在府城讨生活,因为一些事才迫不得已回来富水镇,如今富水镇也不好混,不然索性回去府城,是生是死也要拼一把才知道。” 秦荽心头一跳:府城?秦家老宅便是在府城,若是鲁大他们能在府城立足,自己也算是有熟人在府城了,以后打听点事也不至于那般艰难。 可是,鲁大他们当初能被赶回来,再次回去真能立住脚? 秦荽面上不显地听着,脑海里已经开始反复盘算起来。 乔三继续道:“我们此去,前途未卜,富水镇的兄弟多数是我们回来收的,有些另谋出路,有些却也无处可去,我们商量了一下,想问问萧二太太可否收留,留下来做个跑腿的、看家护院的都行。” “几个人?”秦荽问得简洁。 “七个。”乔三也同样爽快。 秦荽却沉吟了起来,她本是个不信任旁人的人,如今院子里的人除了自己家人和刘喜莲儿一家人,便是李四娘管着的下人,看似都是秦荽的人,实则不然。 且这些人都不能看家护院,秦荽确实需要看家护院的人,可镖局的人野性难驯,秦荽需要的人无需多厉害,可必须要听话,她总要有所拿捏才是。 想毕,秦荽道:“看家护院的人必须忠心,所以,我要他们的卖身契,当然,我也保证,一旦他们要离开,只要未曾损害我的利益,我能即刻归还卖身契,放人离开,绝不为难一丝半毫。” 不过,有了卖身契在手,一旦做了损害秦荽的事,她要处置起来也更容易些。 乔三和鲁大都大吃一惊,万万没有想到秦荽能提出这样的要求,鲁大更是不满:“我的兄弟们都是能养得活自己的人,定然不愿意卖身为奴。” “那便没有法子了,还是请他们另谋高就吧。”秦荽淡然拒绝,丝毫不留余地。 鲁大站起身便走,乔三站起身朝秦荽拱手,想了想道:“此事我们不能做主,容我回去问问兄弟们的意思。” 秦荽站起身送客,浅笑道:“这是自然,若非心甘情愿,我也是不要的。” 乔三再次被噎,胡乱点头,转身去追鲁大了。 鲁大的身上有伤,所以坐了马车,乔三也跟着坐了进去。 “这个女人真是不识好歹,她居然敢让我的兄弟们卖身给她,哼,简直是胆大包天、异想天开。”鲁大恨恨骂了一句。 “大哥,无论如何,我们也要送几个人过去才是,即便是卖身,那也没有办法啊!”乔三心思细腻些,又比鲁大沉稳,毕竟他读过两年书,算是鲁大的智囊也不为过。 鲁大也沉默了,良久,脸上的愤怒褪去,换了一脸的无奈沧桑:“你办吧,记得,不要找爱挑事的,这个萧二太太不是个省油的灯。” 第65章 鲁家东家 次日,乔三送来了四个人,只有这四个老实本分的愿意留下来。 乔大壮是乔三的远房侄子,本来是想跟着乔三走,不过,被乔三给强硬地留了下来;小七是个叫花子出身,今年十六岁,从小跟野狗、其余叫花子抢食,人虽然瘦小,却是机灵得很,手脚也很是利索,对于他来说,留下来在大户人家找口饭吃比去府城强些,所以他是自动要求留下,至于卖身契,他根本不在意。 还有一对兄弟,张老二、张老三,家中有个瞎子老娘需要照顾,又要银钱给老娘治病,便也愿意留下来,至少这份看家护院的活比镖局稳当和安全些。 秦荽将人留下,让刘喜带下去安顿,乔三起身,朝秦荽躬身,秦荽忙站起身问:“乔当家的这是何意?” “我们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来,为了不给萧二太太增添麻烦,我们最好不要联系。”乔三直起身,正色道:“兰花就拜托给萧二太太了,此恩我和我大哥定铭记于心。” “兰花和你们是什么关系?”秦荽皱了皱眉,她一直以为兰花不过是他们不想要的拖累,可如今看来,事情似乎还有内情。 乔三复又坐下,说起了一段往事。 府城的码头很大,每日来往的船只无数,客货繁忙,也就衍生了许多靠码头吃饭的人。 鲁大和乔三便是其一,他们和另外一个兄弟结拜为三兄弟,取各自的姓和三人的年纪来排行,鲁大、兰二、乔三。 三人在码头拉了一批穷苦兄弟,一起找活干,主要是帮人下货、帮客人找客栈,给一些商人牵线搭桥等等,赚些辛苦钱而已。 可即便是这样的活儿,也争抢得厉害。 再一次抢活儿的时候,再次和死对头杠上了,不知道为何,那次对方格外凶狠,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帮手,鲁大他们损失惨重,其中一个便是老二兰二,也就是兰花的亲哥哥。 兰二临死前,将兰花托付给了鲁大和乔三,鲁大和乔三势力大损,不得已回了富水镇,安顿好了才去兰二的老家将兰花接了回来。 秦荽听完了乔三的话,突然问:“你们安排人进来我家,是为了护住兰花?” “是,也不全是,兰花对我们兄弟二人来说很重要,对旁人却不是,所以他们不会为了兰花宁愿卖身。不过是机缘巧合,他们也想要一个安定的事情做罢了。” 当然,他们自然也会看顾着点兰花。在富水镇还是淇江县,鲁大和乔三都能知道兰花的情况,可他们一走,兰花便无人看顾,若是秦荽对她不好也没人知道了。 秦荽本想问问,他们决定去府城,是否跟乔三这次去过府城有关,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少言少祸少事端。 乔三离开时叮嘱了兰花几句,兰花似乎感受到了乔三要离开,拉着乔三的手不放,和乔三一般高,却比他壮的身子扭着,乔三耐心地安抚她,告诉她好好的,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乔三走后,兰花郁闷了一个晚上便忘记了此事,又高高兴兴地吃吃吃。秦荽倒是很羡慕她,如此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她这样吃下去也不是办法,秦荽看着她将新做的衣裳穿的有些紧了,干脆将她带到了香房,跟着刘喜一起捶打香药,也能让刘喜缓一缓。 只要在一旁放上零食,兰花便能一直不喊累的敲打,比刘喜好用多了。 香铺的掌柜送来了二十二个少男少女,男女各一半。都是从府城和其余县买来的,费了很大的功夫。 秦荽将人分成了几个组,各自负责自己的事情,既能让他们快速上手,做到精、细、快,也不会偷学到所有法子,这也是为了防止同行来挖人或者偷学。 而那位据说要过年才来查一次账的东家,居然也来了。 东家姓鲁,他到了后先是休息了一天,又去铺子里转了半天,下午便去了县里最有名的柳叶巷。 柳叶巷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它不是青楼,却行着差不多的事。 平日并不会开门接客,需要提前递帖子,这家的接客姑娘看了帖子同意了才约人上门,且这一日,只留一个客人,陪客的女子抚琴、作画、写诗、下棋,谈古论今都是好手,既满足了男人好色的本性,又让他们多了些风雅,不至于在青楼里,随处可见的粗俗,更无需担心遇见熟人。 所以,好些商人谈事或者约见重要客人,都愿意来柳叶巷,高雅又安全。 柳叶巷的云娘使出浑身解数伺候男人,就连每日的吃食都是她亲自下厨,可即便如此,三日后,男人果断留下一笔银子离开了。 云娘抱着一匣子银子默默流泪,小丫鬟劝不住,又怕妈妈看见了生气,她不会打骂姑娘,而是她这个小丫头遭殃,所以也忍不住跟着流眼泪。 秦荽知道香铺东家来了,可是几日未见人,听说都没有回梅苑住,便也将此事抛开了。 这一日,鲁东家突然就来拜访了。 秦荽没有想到,他竟然很是年轻,二十几岁的年纪,且面白文弱,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眯眼笑时带着些比女人还要媚的风情。 当然,鲁东家也没想到,和他们家香铺合作的女人如此年轻,那脸庞稚嫩,长得和很美,只可惜,一双眼睛很是冰冷无情,面对自己这个迷晕无数女子的脸,也毫无一丝波动和惊艳。 “在下姓鲁,在家中排行第九,你可唤我一声鲁九爷。”鲁九极力做出正直的模样,奈何样貌过于秀气柔媚,依然显得他的话有些轻浮。 秦荽点点头,客气地喊了声:“鲁东家,我夫君姓萧,唤我萧二太太即可。” 鲁九抿了抿唇,随手无意识敲着手中折扇:“萧二太太,可否带我去看一看香锭的制作?” “不行!”秦荽丝毫不给面子:“此乃机密,也是我能与贵香铺合作的立足之本,不可随意让人看去了。” 见鲁九面色不虞,秦荽提议可以去看已经做好的一批成品,只不过还在做外部装饰:描金和穿络子。 第66章 回苏家一 打络子的是苏氏和桑婶,可她们打的络子并不好看,所以,又专门请了绣坊专门打络子的绣娘来家里,带着苏氏和桑婶一起干活,当然,主要是别人干活。 苏氏的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几个女人边干活便闲聊,日子便在不经意间开始有了些滋味。 鲁九爷在香房的外面转了一圈,隔着窗户看了看里面的情形,最后进了正在给赤金锭描金边的屋子。 屋里香气很浓郁,架子上挂着穿好络子的赤金锭,见多识广的鲁九爷也忍不住凑近了仔细看。 新请来的刘师傅带着三个徒弟低着头干活,也不理会新进来的鲁九爷,对于他来说,秦荽才是东家。 秦荽跟在身侧讲解赤金锭的药用功效,以及佩戴的妙用,鲁九爷在心里对秦荽有了些敬佩之意。 “这个香铺是我娘的嫁妆,她给了我管。如今若是能凭借着药锭风生水起,我在鲁家也能水涨船高,也算对得起我娘了。” 鲁九爷收敛起对秦荽的轻慢,真心地说道。 秦荽颔首,默不作声将感激收了,鲁九爷是第一次遇上这样“油盐不进”的女人,敬佩之余,有了些许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既有这样的才能,又能如此沉稳。 拒绝了鲁九爷共进午膳的邀约,秦荽道了句要忙,便丢下鲁九爷走了。 她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或者无缘无故的坏。何况,秦荽确实很忙,虽然提前有刘喜和莲儿帮忙,可秦荽不敢放手他们两个新手去带人。 鲁九爷转身回了梅苑中的七香园,这是他以往来的住所,不过,他多数是连这个门都没进过,直接在柳叶巷住上两三日,随意看了看铺子的情况和账目便离开了。 手下阿勇以为他该走了,可鲁九爷却吩咐了下去:“爷要在此地多住上些时日,阿勇派人回去将我得用的东西和人送来。” 阿勇有些惊讶,问:“九爷是要住上多久?这回去的人也好安排和禀告老太太啊。” “嗯,就说我要认真做事,好好挣钱,让她老人家面上有光。”鲁九大手一挥,发下豪言壮语,随后看了看这七香园,突然觉得少了些人气,又带着人去了柳叶巷找云娘。 云娘万万没想到,鲁九爷居然能去而复返,简直高兴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鲁九爷很大方,虽然每年来一次两次,却只找她,每次离开都能留下一大笔银子。不过,云娘难受的地方也在于此,鲁九爷一来是万般温柔体贴,柔情蜜意,似乎无限痴迷于云娘,可只要时日一到,真的是说走就走,不留一分情义。 而年前刚来过的鲁九爷破天荒在二月又来了,且离开一日后,又来了。 云娘的心,又有了不该有的涟漪,虽然她知道不该,可心哪里是那般容易控制的呢? “爷,这次待几天?”云娘温柔至极地替鲁九爷倒酒,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实则心里已然在狂跳。 “说不准,你好好伺候我就好了,管这么多作甚?”鲁九爷即便是说这样的话,也不带一丝责备的语气,斜挑的眼尾反而像是调情。 云娘便是在这一次次的如丝眼神里沉醉了,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认不清眼前人的心。 秦荽忙着带这些新买来的人,真的是忙得脚不沾地,还费了不少料,好在有了明显的进步。 在秦荽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苏氏的日子渐渐有了趣。 她和桑婶带着李四娘安排过来的两个小丫头小兰、小菊去踏春,去逛街,去四处走动。 那些街道、铺子、那些码头的人来人往,江面上的穿梭船只,还有路旁、江边的垂柳新芽、新开的桃红都让苏氏心花怒放。 如今手中有钱,还有人伺候着,也可随意走动,只除了头发未曾长出来,还需戴着帷帽外,便没有任何不如意的地方了。 这一日,苏氏等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门口站着个人,见到苏氏便上前塞了一封信给她。 苏氏只觉得此人眼熟,伸手接住信看了眼,还未看清那人的长相便不见了人影。 苏氏不识字,桑婶也不识字,倒是小兰勉强能认得几个字,可苏氏并未问她,而是去找了秦荽。 秦荽听了母亲的话微微皱了眉,一边拆开信封,一边问:“娘觉得此人很熟悉,可是以往见过?” “我觉得应该是小时候认识的人,只是不熟,这么多年过去,早就不记得了。”苏氏摇头叹息。 秦荽看了信,眉头更是紧蹙,苏氏忙问都写了些什么? “苏家托人写的信,说是您的生母......”秦荽看了眼苏氏,稍顿后又道:“我外祖母留下的遗物在苏家,让娘您亲自去取。” 苏氏的眼睛在听见生母的那一刻便瞪圆了,惊讶诧异后,便浮现起了喜色。 “我娘还有东西在他们手中?”苏氏虽然是询问,实则是自问自答:“可是,他们以前从未提及,如今却突然要我回去拿,是不是又打什么歪主意?不行,我还是要回去一趟,无论是真是假,我都要问问清楚我娘当年的事。” 苏氏说着已经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显然,死去的娘和丢下她是苏氏最大的心结。 也是造成她悲催人生和软弱性格的罪魁祸首。 秦荽却道:“娘,我如今太忙,根本走不开,您要不等我一段时间,最多一个月我便空了,到时候陪您回去走一趟。” 苏氏却摇了摇头,拉着女儿的手道:“娘就是回去拿个东西,他们还能怎么着?你放心,我现在不怕他们了。” 她身世被秦荽知道了,又脱离了秦雄飞拿回了自由身,确实胆子也大了起来。 不过,秦荽不放心,可苏氏也等不了,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秦荽只能喊了李四娘安排人送苏氏回去。 李四娘沉吟后问:“老太太回娘家是个什么章程?需准备厚礼还是薄礼?老太太是要风光出行呢,还是低调出行?” “只要不逾制,怎么风光都行。至于礼物,哼!”秦荽正在执笔写字,头也不抬地吩咐:“薄礼都免了。他们吸了我娘几十年的血,算是还了那份恩情,如今我是一点好处都不愿意给。” 李四娘屈膝道:“明白了,奴婢这便去安排。” 苏氏以为秦荽同意了第二天便能回去,结果又硬生生拖了三日。 第67章 回苏家二 苏家在镇子西行两里路,是个独门独户的人家,不过离大路不远,非常方便出行。 这些年苏家发了达,房子修得很大,苏老大一个大院子,苏老二紧挨着也是一个大院子,青砖黛瓦的屋子四周全是阡陌纵横的田地,都是苏家这几年陆续买或者置换的,这样连成一片,方便打理和看顾。 苏氏从马车里钻出来,站在车头眺望四周后唏嘘不已。 她对桑婶说:“我已经快十八年未曾回来过,这里简直大变样了,当年苏家只有几间茅草屋而已。” 桑婶知道苏氏的事,倒也跟着感慨了一句:“这家人巴着您发了财,可人还是烂到骨子里了,哼。” 小兰和小菊交换了个眼神,不懂老太太和桑婶的意思? 这些人来萧家便是在县里,只以为萧家是大户人家,根本未曾知晓他们原先的情况。 张老三上前敲院门,稍后,院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是黄氏,一双眼睛通红,见到院门外一溜的人和三辆马车吓了一跳。 她疑惑地问张老三:“你们是什么人?” 张老三用手指了指走下马车的苏氏:“我们老太太回来了,你们还不快开门相迎。” 老太太?黄氏的还未问出老太太是谁,便看见了苏氏,顿时张开大嘴喊了一声:“哎哟,我的小姑子啊,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说着就要朝苏氏扑来,不过,却张老三一伸胳膊挡住。 他厉声呵斥:“干什么?想要对我们家老太太不利?” 哀嚎卡在喉咙里咕噜一声咽了下去,黄氏在苏氏的身上转了好几圈,似乎是不相信一般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四周的人,这才明白他们口中的老太太,居然是自己那年轻的小姑子。 虽说是快四十的人,可苏氏就被人喊老太太也实在稍微过了些。 可如今秦荽被大家喊太太,苏氏自然便成了老太太。一开始苏氏很不习惯,不过喊多了也习惯了。 而黄氏如今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苏氏头戴金玉和玳瑁做成花树金步摇冠子,长及脚踝的宝相花百褶裙,腰间成色极好的玉环绶压裙,淡扫蛾眉、轻敷香粉,身边跟着一堆丫鬟和婆子。 这哪里有半分记忆里的委屈懦弱模样,这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太太嘛。 不知为何,黄氏的心里泛起了滔天的妒意,她本身也是个爱美至极的人,所以才将有限的金银首饰全戴在身上显摆,可在苏氏的面前,她一身傲视乡野的富贵全都比得如同渣渣。 小菊上前一步,对着满脸嫉妒盯着苏氏头冠傻眼的黄氏道:“你们是不打算让我们进去吗?” 恰在此时,苏老二见黄氏开个门许久不回来,便也跟着走了出来,他虽然也大惊,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迅速将惊讶咽下,对着苏氏道:“小妹,你可算是回来了,快去瞧瞧娘吧,她,唉,你自己去瞧瞧吧!” 欲言又止的话不得不让人多想,苏氏头上的金叶子步摇跟着晃了晃,她看了眼黄氏发红的眼睛,暗道:难不成娘病重了? 苏氏的派头极大,张老三和虎子一左一右护着,桑婶和苏氏走在中间,前面是小兰开路,后边是小菊跟随,手中还捧着燃着香的香炉。 张老二在外面看着马车,这是镖局留下来的习惯,外面要留人。 这是苏老大的院子,苏家老头和老太住在主屋左边,苏老大夫妻住在主屋右边。 外面听着还以为家里无人,结果一进来发现苏家所有人都在,只是大家都神色凝重,并未大声交谈而已。 苏老大从堂屋里出来,皱紧了眉头看着苏氏:“给你来了信多少天了,你可算是舍得回来了,还以为你不打算要家里人了。” 小菊来之前得了秦荽的吩咐,老太太和桑婶都不善言辞,让她和小兰帮着些。 小菊的嘴巴很是利索,闻言便道:“我家老太太要出行,自然是要时日准备,哪能说走就走?若是出了事,或是有些东西未曾准备齐整,路上短了缺了,又该如何是好?” 苏老大愕然,什么老太太?什么出行准备?不就是让她回一趟娘家,怎么就弄这么多人回来,这是想要干什么?打架闹事?还是纯粹显摆? 不等苏老大继续骂人,屋里传来苏老头威严不悦的声音:“闹什么闹,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快让人进来,她有不对的地方,等见了她娘再慢慢说也不迟。” 苏氏的脚步钉在地上难以移动,虽然物是人非,可那些深埋骨子里的惧意还是不合时宜跑了出来,令她的身子忍不住微微发抖。 小兰和小菊不愧是李四娘教导的丫鬟,眼力和心思都不俗,立刻越过桑婶发现了不对劲,忙一左一右上前搀扶苏氏的胳膊,看起来倒是像丫头伺候主子。 小兰轻声说:“老太太莫要担心,我们陪着您进去,您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太太说了,您只管拿自己要的东西便是,其余的交给奴婢们。” 桑婶也回过神,在一旁道:“我的老太太,你看看身边的人,看看自己一身衣着打扮,谁还敢小瞧你,谁还敢欺负你?” 苏氏低头看见裙摆上的一圈金线镶边缠枝纹,大红底松花牡丹花绣鞋,突然就有了底气,这底气是女儿用金银堆砌起来的,是女儿用身边的人捧起来的。 她苏氏不再是风雨飘摇的一个人,她不怕苏家任何人。 一股子从心底涌出的力气上下串行,流淌到四肢百骸,脚有了力气,眉眼有了神采,她轻轻推开小兰和小菊两个丫鬟,浅浅笑道:“我自己走,我能行。” 说完,吸了一口气抬步朝前走去,那神态和背影,已经有了富贵人家的老太太气度。 屋里站了许多人,苏老太气若游丝躺在床上,瘦得脱了形,浑浊的眼珠子转动,看向苏氏后,伸出一只手招了招:“我的女儿啊,你总算是回来看我了,我还以为再也瞧不见你了。” 苏氏刚刚攒起的力气顿时烟消云散:“娘,你这是......” 不是喊她回来拿生母的遗物吗?怎么就一副病若膏肓的模样,这是让她回来见最后一面的吗? 似乎是看出了苏氏的想法,苏老太张了张嘴,道:“我知道你恨我,我若是不那样说,你怎么肯回来见我最后一面?” 苏老头在一旁冷冷地说:“哼,不孝女,你娘要见你一面,还要想些法子才行,说出去都丢人,再知道......” 早知道什么?他没说出口,可戛然而止的话入了各人的耳,也起了不同的心思。 第68章 碧玉蝴蝶簪 小兰和小菊站在苏氏身后,看着这一屋子苏家人没有一个想帮苏氏说句话,总算是明白了苏氏在苏家的地位和处境,不由得感慨,若是苏氏没有了女儿撑腰,这日子怕是不敢想象。 苏氏进来,看着床上的苏老太如此模样,还是有些难受的,可苏老头几句话便让她的那一点怜悯消失了。 可她软和了一辈子,做不出强硬的姿态,只得冷着脸说了句:“你们只带信来说让我回来,可没有说娘病了。” 她没有说回来做什么,因为苏家人真正知道苏氏生母的人只有苏氏和苏老头、苏老太。 当然,苏氏能知道,也是苏老太告诉她的,就是为了让她报恩,苏家当年救了她,她就该感恩戴德,所以为苏家做一切都是应该的,若是苏氏敢有不满和怨怼,那便是不孝,白眼狼。 自从苏氏去了镇上后,苏老头便不许家里人提及苏氏,可妻子和儿子总是和苏氏纠缠不清,他也无法,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看见多年未见的苏氏一身风光地站在眼前,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是,性子倔强的苏老头双眼一瞪:“信都递了多少天了?你为什么今天才回来?” 苏氏看了眼屋里其余人:苏家大哥大嫂和苏强夫妻,苏家老二夫妻和苏小妙,还有苏家大哥的二儿子苏盛和刚成亲的媳妇,再小的便没有进来。 “我的事要当众说吗?”苏氏突然打断了苏老头的训斥,显得无礼又突兀,却让人有些刮目相看,苏氏不同了。 “让大家都出去吧,老头子,你也不要多说旁的话了,终归是我们有对不住她的地方。”苏老太本是苏家最强势且最不讲理的人,如今不知道是不是病入膏肓,反而和善起来。 她拖着有气无力的声音阻止了苏老头的说教,又将孩子们全都赶了出去,即便是已经当家的长子长媳。 苏氏身边的小菊和小兰也跟着出去了,屋里一时安静地落针可闻。 苏老太咳嗽了几声,指着地上的炭盆道:“老头子,屋里闷,你点一点炭火,听说女儿在家是要燃香的,你将特意给她准备的香丢一把进去,也驱一驱屋里的药味。” 苏老头站起身,将屋子中间的炭盆拨开,加了些炭进去,又抓了一把香料,随后瓮声瓮气地说了句:“你们说说话,我出去了。” 等他走后,苏老太颤颤巍巍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根簪子递了过去,道:“你亲娘当年留下了你,说是过段时间接你,结果一直没有来。” 她咳嗽了几声,见苏氏将簪子接过去后,又说:“你亲娘留下了这只簪子,当时是从她头上取下来的,说是这个簪子不可以丢失,必须给你留着做个念想。 可是你娘死在外头,我们怕她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女匪,便不敢将这东西拿出去,更不敢给你,也是怕你拿了反而惹来祸事 爹娘养了你,都是为了你好,你莫要为过去的事记恨我们,说来养恩比生恩更大,你想想,当年若非我们收留你,你哪有现在这穿金戴银的好日子?” 苏氏心思恍惚,苏老太说的话也听了个大概,只是未曾多说而已。不过,面对苏老太的示弱和示好,苏氏的心里是有些高兴的。 她低头看着手中玉簪,簪头是一朵碧绿的玉蝶,而簪身却不知材质,比起一般的簪子更粗一些,拿在手中也更重;簪子的尖端很是尖利,若非有玉蝶,看起来更像是一把细长的尖刺。 这便是娘留给自己的东西,想来,娘也是爱自己的,当初也是迫不得已才丢下自己的吧。 苏老太看着苏氏不说话,只反复摩挲着蝴蝶簪,眼里便有了些许愤恨,终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大丫,娘以往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别放在心上,娘活不久了,就想着你能陪陪我。唉,最近躺在床上,总想着你小时候的模样,天天跟着我喊娘,还很爱哭,就怕娘不要你了。” 苏氏双手一滞,随后将簪子插在头上,也不管是否搭配。 “娘,过去的事便一笔勾销吧,我不记恨你。”苏氏确实没有多少记恨的心,何况,苏老太说得对,他们千般不是也养大了她,何况,那些不好的年头里,卖儿卖女是常事,大多数都不会一辈子记恨下去。 苏氏如今过得舒心,自然不会睚眦必报,本也不是如此性格。 加之苏老太一直在说苏氏小时候的事,苏氏心里渐渐柔软了起来,并且答应留下来陪苏老太两天。 苏家人一起动手,帮着苏氏带来的人安顿下来,小菊和小兰要跟随苏氏,苏老太却以想要跟苏氏说体己话为由,让苏氏住在她的屋里。 老家的房子并无供丫鬟婆子晚间休憩的木榻、隔间,小菊和小兰便和虎子说好,三人轮流在堂屋里的椅子上坐着守夜。 苏家人连说苏氏就在家里很安全,可三人就是不为所动,小菊笑着说:“我们大户人家的规矩便是如此,主子晚间睡觉,奴婢定要守夜,但凡主子有个渴了或者起夜,只需招呼一声即可,倒也并非不放心苏家不安全。” 一个贱婢居然敢拿大户人家的规矩来压苏家人,苏家人愤愤在心里骂,却也无法,只是回屋后,又不免心生羡慕,尤其是黄氏,更是在苏小妙面前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苏小妙定了亲,是村里的一户家里有七兄弟的人家,她定亲的是老二,上面有个严厉的婆婆和一个长袖善舞非常能干的大嫂,只怕要吵翻了天。 这门亲是苏老大夫妻怂恿苏老太定下来的,根本不管黄氏同不同意。 因为茶楼的事,苏家两房已经闹得水火不容,这几日却突然消停了下来,苏小妙并不知情,也不想管。 可黄氏一直在反复念叨苏氏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还有那些装腔作势摆的谱。 苏小妙听得心烦,不耐烦地怼了黄氏:“娘,您若是能将我嫁到镇上去,我将来也能替娘挣来这份体面,可如今娘还是歇了这份心思,我一辈子陷入那样的泥腿子人家,娘也别指望我了。” 第69章 老熟人 秦荽当晚未曾见到苏氏回来,着急之余看见张老二回来报信,说是苏老太病重,非要留苏氏说话,苏氏便决定留两日,并且派他回来报个平安。 秦荽心中对苏家不信任,可苏氏带去的人多,也不怕苏家人搞鬼,又叮嘱了张老二几句,让他次日一早便去苏家盯着些。 次日萧辰煜休沐,回家后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公子哥,一身锦袍的男人背负双手,手上还握着一把紫檀木骨架的扇子,如今天气拿折扇,纯粹是为了装腔作势。 院里的人看见萧辰煜,都喊了声爷,公子哥也转身看向萧辰煜,眉头微挑,桃花眼上下打量萧辰煜,见他穿得朴素,不由得轻慢了一分。 萧辰煜疑惑地问:“这位是?” 秦荽正巧从右边院子过来,见萧辰煜回来了,脸色不由得柔和了,喊了声:“回来了,怎么还不进屋?” 随后,将手中的木盒交给小竹,让她给鲁九爷,又站在萧辰煜的身边介绍了两人,随后又对萧辰煜解释:“我之前做好的几款香锭好了,我取来让萧东家拿去给客人看,定下货物数量我们才更好生产。” 萧辰煜点头表示知道,又邀请鲁九爷进屋坐下饮茶,不过,鲁九爷捧着木盒客气拒绝。 “我来淇江县已经很久了,如今拿了这批宝贝就要即刻启程返回府城,不过,我应该很快要回来,到时候再与萧兄弟把酒言欢也不迟。”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鲁九爷告辞,带着人直奔码头而去。 萧辰煜回屋换了身舒适的衣裳。秦荽放下香房的事跟了回去,只要萧辰煜回家的那日,秦荽都尽量陪着他。 秦荽帮萧辰煜绑腰带,萧辰煜却忍不住在她脸上摸来摸去,被秦荽拍开后,道:“你明儿去县学的时候,将小七带去照顾你吧。” “我哪里需要什么小厮随从的,有什么事我不能自己做?”萧辰煜的心思还在妻子身上,毕竟是年轻男人,又是刚开了荤,如今又不得日日相见,此刻见了妻子恨不得立刻化身为狼。 虽不至于立刻上床以解心底的火,可手却是无论如何无法老实下来。 “你听我说,带上一个人在身边不止是为了照顾你的起居,还可以帮你跑跑腿,给家里传递消息。”秦荽握着萧辰煜的手,不许它乱动,道:“我这心里总是没底,你就让小七跟着吧,也算是安我的心。” 难得秦荽如此表露对自己的关切,萧辰煜心里十分舒坦,一激动便不管不顾搂着妻子倒在木榻上细细亲吻。 一吻结束,萧辰煜俯身看着妻子的眼睛,笑道:“我去拜见岳母大人,你是去香房还是陪我?” “我娘去了苏家,你今儿是无法在岳母面前表现孝顺了。”秦荽并非多矫情的人,也乐得享受萧辰煜的痴迷和温存,此时慵懒躺着,伸手戳了一下萧辰煜的脸颊笑道。 萧辰煜抓着她的手指头,放在牙齿上轻轻咬了一口,问:“回苏家作甚?” 秦荽推开萧辰煜坐起身,将苏氏回去的缘由说了一遍,这里还牵扯了苏氏的生母,秦荽索性也一并告知,如今她和萧辰煜有了更大的秘密,反而坦诚了许多。 萧辰煜被秦荽推开后便顺势躺着,眼睛静静看着坐起来的秦荽,等她说完才皱了皱眉头坐起身,道:“苏家无缘无故拿出外祖母的遗物,怎么看也觉得像是有所图谋,难保不是什么新花招?” 这一段时间秦荽忙得很,又加上苏家并不在秦荽全力防范的列表里,所以只以为安排了人便妥帖了。 如今被萧辰煜一说,心里倒是猛地一惊,随即又迟疑地说:“苏家能对我娘如何?大不了便是要点好处,弄点银子呗?” 萧辰煜看得出秦荽的心思,道:“今儿天气好,不如我们现在便去苏家将娘接回来。咱们也顺便散散心,平日里你我都不得闲,也趁此机会学人家踏踏春。” 踏春这样的事是秦荽从未做过的,不由得也有些心动。 于是,夫妻二人说干就干,立即让李四娘安排了车马出行。 秦荽和萧辰煜并未带人,依然是萧辰煜驾着马车,秦荽坐在车厢里,撩着帘子跟萧辰煜说话。 萧辰煜说起学堂里的事,又说有几位先生询问他身上香囊的香是哪里买的? “给你做的香囊有驱蚊虫、醒神的作用,东西倒是不贵,若是需要,我让李四娘再安排人缝制几个香囊去送人便是,这些倒是不值当什么,还能做了人情挺好。” 萧辰煜点头应下,又随意道:“不麻烦便让人做几个,麻烦就算了。” 嗯,夫妻二人看着沿途绿意盎然,一些早春花也争相开放,又想起院子来的桃花开了,可鲁九爷时常在桃园里饮酒、宴请朋友,所以秦荽一次都未曾去看过。 “现在我们手中有银子,却不敢肆意使用,不然我真的想立即买了院子搬出去住。”秦荽总觉得鲁九的眼神带着勾子,总想从秦荽的身上勾走点什么似的,让秦荽有些厌烦。 不过,这些事她绝不会透露一点口风给萧辰煜,免得无事生非。 夫妻二人并未去过苏家,不过随意问问人便找到了。 秦荽远远看着苏家的房屋,连连冷笑道:“苏家俨然是小地主了。我本来念在对我娘有养育之恩的情分上,也不计较那么多,只是小惩大诫,顺了心中一口气罢了,若是苏家再起歹念,我必将不轻饶了他们。” 到了院门口,停下马车,萧辰煜牵着秦荽的手让她下了马车,这才上去敲门。 等待来人开门的时候,萧辰煜环顾四周,道:“这边的良田倒是多,都快赶上萧家村了。” 开门的是苏小妙,她在萧辰煜和秦荽的脸上扫视了好几个来回,才将张大的嘴唇闭上:“你们怎么来了?” 秦荽笑得意味深长:“我们为何不能来?还是说,这里只许我娘来?” 苏小妙眉眼一竖,颇为不喜地说:“你娘是阿奶喊她来的,你又没人喊,自顾自跑来还要不要脸了。” “废话少说,我娘呢?”秦荽懒得和她废话,伸出手将人拨到一边,抬脚进了苏家的院子。 院子里,苏氏和另一个妇人紧挨着坐着,年纪和苏氏应该相仿,穿一身粗布衣衫,脚上是一双老旧的布鞋。正和苏氏边说边抹眼泪,看样子是老熟人了。 第70章 踏春 苏氏一转头看见女儿和女婿,微愣后忙绽开笑颜,起身朝两人走了两步。 “你们怎么来了?”苏氏惊喜地问。 相同的问话,却带着不同情感,让人听着也舒服了许多。 秦荽还未说话,萧辰煜忙说:“今天休沐回家却未曾见到岳母,我们俩一合计,干脆出来走走,顺便接岳母回家。” 苏氏笑得很是开怀:“哎呀,我都忘了你今儿回来了。” 又拉着身边的女人介绍道:“这是三姑,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你们喊三姑就行了。” 秦荽和萧辰煜喊了声三姑,又不动声色打量了对方几眼。 江三姑见到秦荽和萧辰煜时,眼里闪过惊艳,想不到苏氏的女儿女婿竟然是如此出众的人。 她忙笑道:“我和你们的娘小时候啊,天天一起干活,砍柴、割草、洗衣服都在一起,只是可惜啊,嫁了人便少了来往。” 秦荽多看了三姑两眼,心生些许疑惑:苏氏半辈子都在镇上,真要找她还不容易?可记忆里从未有这个人的身影,母亲好像也未曾提过此人。 如此想,秦荽便笑眯眯地问:“三姑,既然和我娘这么好,怎么从未见三姑来家里串门?” 苏氏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僵,萧辰煜不动声色掐了一把秦荽的侧腰,示意她不要让人下不来台。 秦荽也有些后悔,她确实有些过了,刚要解释两句,就见三姑讪讪笑了笑,又看向苏氏,用自己粗糙的手拉着苏氏的道:“我倒是想去,可我嫁到山那头去了,家里男人和婆婆管得严,我要出趟门难啊。” “我明白的,我们女人都不容易。”苏氏也拍着三姑的手唏嘘道,大约想到自己三十几年的不容易,眼眶也跟着有些泛红。 秦荽只以为大户人家的女子出门不容易,如今看来,各有各的难处,便是如今世道对女人不公,约束太多。 如今因自己的多疑让两个长辈难受,秦荽有点儿像闯祸的孩子,不自觉朝萧辰煜身边靠了靠,她大约也未曾发觉,不知不觉间,她开始依赖萧辰煜了。 萧辰煜垂眸看了眼妻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笑着对两位长辈道:“两位长辈还是坐下慢慢叙旧吧。” 有了人打岔,她们便相视而笑坐下,伤感也去了一半。 秦荽略带感激地看了眼萧辰煜,萧辰煜颇为得意地挑眉,却得到了秦荽的一个白眼,萧辰煜再也压不住嘴角的笑意,真是越来越觉得秦荽很有意思了。 在他眼里,秦荽把自己裹得很紧。只要自己耐心地去一层一层揭开那些束缚,就能看见她的本心,其实也有柔软和可爱的一面,只可惜,并不多。 大家在外面聊天时,黄氏早就匆匆进了屋子去找婆婆苏老太。 苏老太半支起身子问:“外面谁来了?” 黄氏忙上前在她身后垫了件袄子,道:“是秦荽那丫头和她男人来了。我瞧着是不放心小姑回娘家呢。哼,防的这么严,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苏老太的脸隐藏在帐子的阴暗处,黄氏看不清,只听苏老太阴森森的说:“这秦荽啊,浑身都长满了心眼,我看像她父亲,不是个好相与的东西。” 黄氏凑近了些问:“那还留不留小姑了?” “能留便留,实在不行你也莫要多说气话,客气点送人走,记得将家里的鸡逮一只让他们带回去。” “娘,还给她们鸡吃,咱们家都舍不得呢!”黄氏一听就要炸毛:“小姑子带着这么多人回来摆谱,却连块绿豆糕都不曾带回来,这么些人吃吃喝喝不够,还要给她们送东西?” 苏老太的眼神在阴影里闪着莫名的光,只说了句:“你出去了这么些年,完全是白活了,你就没学点本事?没见点世面?还不如你大嫂会来事,去把你大嫂喊回来。” 黄氏被骂得脸颊通红,辩驳道:“娘,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家着想,再说我说的哪里不对了?她们如今这样就是来显摆的,还抠门得很。” 因着秦荽将铺子私下卖给苏强后,导致黄氏只能回家伺候公婆,多年未曾干过这么多活的她实在是恨死了秦荽和苏氏。 别说一只鸡,就是一颗菜都不愿意给。 不过,婆婆只要没有咽气,便还是压在她头上的一座大山,她只能听从,刚要出去,就听婆婆又说:“你莫要让秦荽进我的屋,听到了吗?” 黄氏一愣:“她是您的外孙女,怎么能不来看您?” “你是想要气死我?”苏老太的声音带着明显怒气:“你这个脑子里长草的东西,我说什么你就乖乖照做便是,还非要犟,你是想让我把你再撵回娘家去?” 黄氏灰头土脸跑了,出来看见院子里的坐着说话的几人,冷哼一声,对苏氏道:“小姑子慢慢坐,婆婆说外甥女和外甥女婿来了,让我去喊大嫂回来一起杀鸡招待你们。” 苏氏冷眼看着黄氏扭着身子往外走,说了句:“既然来了,我还是进去看一眼外祖母吧!” 黄氏的脚步一顿,转身摆了摆手:“你外祖母病得厉害,如今已经睡着了,你们还是莫要去打搅她了。” 秦荽和苏家人的感情非常淡漠,说是陌生人都不为过,她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当然,她根本不可能留下来吃饭。 等黄氏离开后,秦荽和萧辰煜便提出要走,苏氏却舍不得三姑,这也是她难得有儿时好友一起聊天,便有些恋恋不舍。 萧辰煜便出言道:“既然岳母想留下来,便留下来吧,我和秦荽去一趟镇上的家里看看,岳母下午来镇上找我们再一起回去。” 三姑却在一旁说道:“我家儿子明儿个定亲,我想请大丫去我家帮我壮壮脸面,嘿嘿,我们那亲家家里田地多些,总是想压着咱们家一头,我这心里啊,一直不舒坦。” 苏氏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卑微的人,居然还能帮人长脸,心里便有些高兴,脸上也带了点期许。 秦荽看得出苏氏的心思,刚才和三姑也聊过了,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妇,有些小心思也无伤大雅,最主要是苏氏把她当朋友。 既然说过了要让苏氏过自由舒坦的日子,自然不会多加干涉,便也同意苏氏留下,明儿去帮人“长脸”去。 秦荽和萧辰煜又叮嘱了几句小兰等人,又见虎子在此无聊,干脆将人带走了。 镇上的房子也没什么好看的,既然不等苏氏,便干脆直接回了县城,毕竟,秦荽和萧辰煜如今还是想避着点镇上的人,就怕有人看见萧辰煜后认出他是进入那个着火院子的人。 既然说出来踏春,夫妻二人将虎子送到县城门口后,又去江边走了走。萧辰煜守孝这六年自然不可能出去踏春游玩,而秦荽是从未曾有过如此经历。 淇江江畔钟鼓乐响,游人如织,均穿着轻薄些许的春衫,头上戴着花朵香草,年轻男女借着踏春出游互送香草表达倾慕之意。 年轻男人满含期待的向心爱的姑娘送上香草鲜花,姑娘娇羞不已的接过,随后便不好意思跑远,年轻的男人欣喜不已急忙跟了上去。 年轻萌动的春心荡漾,看在秦荽和萧辰煜的眼里也有些动容。 两人坐在一颗歪脖子柳树下的石头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船只穿梭,微风吹动柳梢头,也轻轻拂过行人的脸颊、发丝。 她从未想过和一个男人这样静静坐着看云卷云舒、看阳光撒在江面上,看微风拂柳便已觉微醺沉醉。 秦荽有些感慨:第一次看元宵花灯、第一次踏春都是跟他一起。 萧辰煜伸出手将秦荽的手包在手心里,秦荽低下头看了眼相握的手。 也许,世间美好,不过如此。秦荽突然觉得,重生,似乎也不错。 第71章 交出方子 翌日,秦荽送走了早起的萧辰煜后又睡了会儿,这才起床收拾好去了香房。 第一批赤金锭再过一段时间差不多便可以销售了,不过,量非常少。 秦荽也有些担忧是否卖得出去,毕竟价格定的实在是高得离谱,秦荽都没想到,她和掌柜的定下的价格被鲁九爷全盘否定,直接加了三成。 反正销售是鲁家的事,秦荽很快便抛开了这些担忧,又投入的带一群学徒干活,一个没看住便要出问题,秦荽只觉得上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说的话多,都不曾这么累过。 好在刘喜和莲儿、莲儿娘能稍微帮点忙,也能让秦荽缓一缓。 秦雄飞被大哥喊去他的书房时,还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秦家是个极为庞大的大家族,奉行嫡长子承接家产,其余嫡、庶子分家另过;当然,嫡子和庶子能分到的财产区别也非常大。 不过,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都依附着秦家这颗大树存活;秦家人知晓一个家族的发展和人离不开,所以都尽量多生孩子。 久而久之,人口众多,房子也越建越多,更是分不太清前几辈的嫡庶了,只有住在最中间的老宅子的人才是当家的家主,更是身份的象征。 秦四老爷秦雄飞本来该分出去单过了,可他使了各种手段依然留在主宅,所以便依然会被大哥管束。 秦大老爷端坐书房,面色阴沉地看着秦雄飞:“听说你弄了个制作香露的方子,这是准备自己单干?” “大哥从哪里听来的?”秦雄飞心头一惊,不过他已经开始找房子和找工匠打造蒸熏炉便也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 见小弟还在跟自己打马虎眼,秦大老爷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怒骂:“你这点小聪明怎么全用在自家人身上了?” 秦四老爷爷是个在外被人捧着的男人,加上也是一大把年纪还被大哥如此训斥,一时有些下不来台,但不敢顶撞,只能沉着脸不出声。 秦大老爷缓和了语气,道:“说吧,你花了多少钱买的方子?你一个人吞不下,交出来我们一起弄,你买方子的银子我会补给你,另外,这件事也交给你负责,你啊,我这个做大哥的还能让你吃亏不成?” “我没有花钱,这个是我的女儿孝敬我的,我想着我自己留着也没错。”秦四老爷干脆卖了秦荽,反正他也准备将秦荽带回家来,早晚大哥也会知道。 “你的女儿?四丫头还是五丫头?”秦大老爷愣怔片刻后,便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四房的女儿,只有四姑娘出了嫁,五姑娘也及笄后再议亲了,其余的还小,自然不在考虑范围。 “都不是,是我养在外面的女儿,她聪明伶俐,所以我便找了个先生教她读书识字,不过,没想到这丫头跟着先生学了一手调香的本事,这个香露便是她和她先生捣鼓出来的法子。” “你们试过了?是否真的可行?”秦大老爷身子往前倾了倾,有些着急地问。 对于他来说,方子来源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真的弄出来香露。 要知道这些东西全是从国外来的贡品,全部供应给皇宫里,再由皇宫里赏赐出来,那是珍贵的东西,同时也是那些勋贵人家有钱也买不到的脸面。 “还未曾试过,不过呢,我看过做香花水的方子,这个应该不会有问题。”如今仿照香露的法子也有,只是出来的只有带着香味的水,香味很快便能消散,不如香露香气馥郁,香味持久,且还能食用,就连皇宫里御医也喜欢加上一点作为药用,说是比起煎药更有药性。 秦大老爷心里暗喜,面容也带了笑意,和秦四老爷好生一番商量,想要从他手中讨出方子来一起做,这样秦家便能更上一层楼。 秦雄飞也知道自己瞒不住了,便开始拿乔说起好处来。 恰在此时,秦大老爷的管家匆匆进来,见到四老爷在,忙施礼请安,随后便告知了秦大老爷一个“晴天霹雳”。 “黄家和张家最近都有了异动。”说完,看了一眼四老爷才又道:“他们也在买地修房,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打听了,据说也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香方。” 什么香方能让两家人兴师动众专门修建房屋来生产? 秦大老爷冷冷地注视着桌上的山水铜博山香炉,屋里一时静谧无声,只有香炉里冉冉香烟无知无觉地飞舞着。 秦大老爷的心思难以捉摸,可秦雄飞却不以为意,他开了口:“管他们有了什么方子,还能越得过我手里的方子?” 秦大老爷看了眼四弟,欲言又止后还是说道:“四弟,咱们要同舟共济才能将秦家稳住,一旦秦家倒了,你也难以独善其身。如今他们也有了自己的门路,咱们也不能等下去了,要加快我们的速度才是。” 秦雄飞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秦大老爷松了一口气,又吩咐管家:“你继续派人打听,他们究竟得了哪方面的方子?” 管家领命而去,秦四老爷要大哥写份合约才愿意将方子交出来。 等到他拿着合约心满意足回了院子后,发现秦四太太正在堂屋里等着他。 “这段时间老爷忙得很啊,我已经几日未见老爷,特来看看老爷是否安康?” 秦雄飞脸色不好了,板着脸训斥:“你这是什么话?可是在咒我身子骨?” “自然不是,老爷如今忙,也该好好顾着点身子才是。我是老爷的发妻,自然该多操持些,累点也无所谓,反正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的孩子们好,老爷说是吧?” 秦雄飞知道太太肯定知道了方子的事,也不瞒着了,将方子已经交给家族的事说了。 只见秦四太太的脸色铁青,牙根咬得咯吱作响,那双年轻时还算漂亮的眼睛也锋利起来。 “老爷为何回来后不对我说一个字?老爷连我也防着吗?”努力压下心头的熊熊怒火,秦四太太出口的话依然有些咬牙切齿。 “我告诉你,你还不转头就告诉你娘家了。到时候我还拿什么跟大哥要好处?我秦四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总也越不过去三个哥哥,你要我怎么办?难道我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不是为了我们俩的嫡子嫡女着想?” 被反打一耙的秦四太太气得头顶冒烟,却也无从反驳,是啊,只要四房水涨船高,自己也得利,可她又该如何向娘家人交代。 “你当初被几个哥哥挤兑,只能捡一点他们不要的边角生意来做,若不是我娘家出钱支持你,你能四处走商倒卖货物起家?如今你好了,反而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有了好处只想着自己,你让我如何面对我娘家人?” 秦雄飞抹了一把脸,叹了口气,对秦四太太道:“你也不要生气了,我这里早就想好了,以后售卖的事可以委托给他们,你放心,我是最懂得感恩的,自然不会忘了他们,更不会忘记你的好。” 送走秦四太太后,秦雄飞的双手握得死紧,通房丫头过来送茶,状似无意的用身子蹭着秦雄飞,温声道:“老爷,喝杯茶暖和暖和,老爷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奴婢心疼呢。” 秦雄飞一口喝了茶,一把将丫头搂在怀里,恨声道:“她仗着早年间娘家给了我一笔银子,便要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一辈子不成?” 丫鬟软成了一团泥,攀着老爷的脖子细声细气说着话,秦雄飞很快便将秦四太太丢在脑后。 不过,注定秦雄飞无法逍遥快活一把,他的二哥和三哥也联袂上门来了,这个平日不被他们看在眼里的四弟,终于威风了一把。 第72章 戳肺管子 苏氏是第三日才回了家,看样子这次出去玩得开心,回来后也不戴冠和假发,只用头巾包了头也敢在家里走动了。 秦荽见她笑意渐浓,心里也高兴,便鼓励她和桑婶时常出去走动。 三姑来了一次家里,被苏氏的家给吓了一跳,后来听苏氏说不过是借住旁人的房子才稍微好了些,不过,能借这样的房子给他们一家住,也定然不是一般的关系。 因为三姑的到来,苏氏很是高兴,忙让李四娘安排席面招待三姑,并且带着三姑去逛了桃园,只可惜,桃园的桃花已经落了。 苏氏告诉三姑,之前很多花都被秦荽安排人采摘了拿去做面脂、粉扑。 说到女儿,苏氏的话头便打不住,三姑也很会捧场,两人竟然如同幼时般亲密起来。 三姑约苏氏十九日观音诞辰去观音庙上香:“你也该去烧香求求观音娘娘早日让你女儿怀上孩子才是。” 苏氏一愣,道:“她才成亲,不着急吧!” “你啊,你是她娘,你不替她着急谁还替她着急?”三姑一拍大腿,夸张地说道:“你也说了,你家女婿样样都好,可等他将来考上秀才、举人,大把的人能看中他,到时候你们拿什么跟人争?依我看,早点怀上孩子才是正经,这样也能坐稳了正妻的位子,即便以后有人进门,也只能是妾室,越不过秦荽去。” 苏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有些踌躇地说:“我那女婿对荽儿很好,应该不会抬人进来吧。” 她想到秦荽的脾气,怕是不能容忍萧辰煜带人回家。 可这样的事从古至今都如此,但凡男人有些本事,哪个家里没有三妻四妾,谁又能说什么? 妻子若是不满吵闹,往往还要被冠以善妒、不贤惠的名声,被冷落都是小事,被休也不是不可能。 三姑又道:“那些刚成亲的夫妻,哪个不是蜜里调油,恩爱得很,你我都年轻过,不也过过那种日子。可后来又如何?还不是新鲜劲一过便只当我们是生儿育女的人而已。” 苏氏沉思着点头,她刚开始跟秦雄飞时,秦雄飞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只不过,她的好日子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后苏氏怀了孕,秦雄飞便借口有事离开了,直到秦荽出生后,秦雄飞才又来。 如今想来,秦雄飞只不过是馋她的身子,连一丝感情都没有过。 时过境迁,苏氏才看清了秦雄飞,幸好已经离开了那人,心里唏嘘一下便也过了。 于是,苏氏也被三姑劝动了,答应去给秦荽求子,只是她不敢告诉秦荽,以秦荽的性子,定然不赞同。 夜深了,萧辰煜埋头看书,一边执笔做注解。 小七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用针将油灯的灯芯挑了起来一截,又用剪刀将燃过的灯芯剪掉,光线便亮了许多。 萧辰煜抬起头看了眼小七,笑道:“吵醒你了,快去睡吧,我这里也快完了。” 小七趴在桌子对面看着萧辰煜,不解地问:“爷,这些字就真的这么有意思?能让爷连觉不想睡。” 萧辰煜低低笑了声:“书中有颜如玉,有黄金屋,你说好不好?” 小七不太懂,却听懂玉和黄金,瞬间瞪圆了眼睛,便要凑过去看书:“哪有玉和黄金啊?” “你看不懂它,它自然也不认识你,为何要给你这些好东西?”萧辰煜逗小七,以此缓解疲倦混沌的大脑。 “爷,您读书就是为了颜如玉和黄金屋?可爷不是都有了吗?” 小七好奇的问。萧辰煜的世界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即便他是个叫花子也知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当然,这从说书人口中听来的话依然是一知半解,却不妨碍他知道读书人很了不起。 他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伺候读书人,而且这个读书人还如此温和有礼。 “我......”萧辰煜的手顿住,抬眼看向跳跃的油灯火苗,一时陷入了沉思。 我读书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可功名利禄于他并不是巨大的吸引力。 若不是阴差阳错和秦荽成了亲,他未必会选择读书一途。 可颜如玉和黄金屋,现在他都有了,又是为了什么在如此刻苦呢? 大约是不愿意看见秦荽那倔强又隐忍的眼神,可萧辰煜觉得,她的双眼里该是时时有欢愉才好。 浅浅睡了两个时辰,萧辰煜便又起身开始去早课。 不过,早课前,他会绕着学院的小道跑上几圈,以此保证灵敏强健的身体和清明的头脑,这样学习时才能事半功倍。 有一段小道紧邻着外墙,有些学生晚间会悄悄爬墙出去玩耍,早上又悄悄回来,守夜的人也知道,在他们出去和回来的时候很少来这边巡视,这也成了县学的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第三圈跑过这段小道时,突然传来了声响,萧辰煜停下脚步看去,只见一个人头从墙上冒了出来,随后便是一个人翻了进来,随后又是两个人跟着翻了进来,等到三人捂着嘴笑嘻嘻准备回去时,猛然发现前面站着一个男人。 其中一人惊吓过后出声:“小叔?” 另外两人听了大松一口气,皱着眉问:“萧辰煜,你杵在这里作甚?想吓死人吗?” 此时天色并未亮,四周还是黑黢黢的,不过,小道两旁有灯笼照亮,倒不至于看不清人和路。 “萧瀚扬,你昨夜去做什么了?”萧辰煜走近了些,不等萧瀚扬支吾解释,瞬间便明白了萧瀚扬干什么去了。 因为萧瀚扬的身上全是呛人的脂粉味和酒气,很显然,萧瀚扬去女人堆里打了滚。 另外两人也差不多,比起萧瀚扬来说,他们大约是时常去,毫不在意地骂了句“有病”,便脚步虚浮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萧瀚扬是第一次去那样的地方,还不等回味便被小叔给抓了个正着,真正是尴尬至极,又道:“小叔,我不过是去瞧瞧新鲜,并未做什么,小叔千万不要告诉我爹娘。” “你对不起的不是你的爹娘,而是你自己。”萧辰煜冷冷说道:“你今年才十七,就这么着急找女人了?” 被小叔这么一说,萧瀚扬有些挂不住,加上酒入了脑子,便忍不住委屈恼怒起来,说话便也没了分寸:“我不过是听说千月坊有位弹琴弹得极好的姑娘,所以才想去听一听是不是真的很好,难不成,有她弹得好?” “......”萧辰煜目光冰冷的盯着萧瀚扬。 在小叔的逼视下,萧瀚扬的头脑渐渐清醒,他喃喃找补:“我并非对,对小婶有什么心思,只是小婶以前弹的琴实在是太好听了,我每次心里烦闷,只需要听一听小婶的琴便能静下心来。只可惜......” 只可惜,秦姑娘变成了小婶,他再也听不见令他沉醉、静心的琴声了。 萧辰煜眉头紧皱,良久才问了句:“她会弹琴?” “啊?”萧瀚扬疑惑地看向小叔,良久才恍然大悟地回答:“小婶的琴音是一绝,当年她的先生便夸过;难道小叔未曾听过?” 萧辰煜的肺管子被萧瀚扬无意识戳了又戳,气得差点七窍生烟:“行了,赶紧滚回去洗漱,下次再被我抓到去那些烟花之地,你就等着我收拾你,你莫要忘了,你姓萧,莫要丢了萧家人的脸面。” 被迁怒的萧瀚扬莫名其妙得了这么大的罪名,心里暗骂:我不就是去了一次青楼,这就丢了萧家人的脸? 第73章 活菩萨 观音诞日,士女骈集于观音庙殿里,或是禀香、或是佛前长明灯油以保安康。或供长幡,云“求子得子”。 “若是生了孩子后,要带孩子来观音座下叩拜,皈依寄名,如此可保长寿。”观音庙的僧人收走了苏氏的供奉后,如是交代道。 苏氏和三姑连连答应了,这才往外走去。 今天跟苏氏出来的只有小兰和小菊,桑婶昨夜吹了风今儿早起头痛,便留在家里休息了。 至于张老三则在山脚下守着马车,并未跟随进去。 刚出了大殿,三姑凑到苏氏的耳边低声嘀咕:“观音庙后山山脚有个老尼,据说是开了天眼的,看相非常准,能看出人的前世和来生呢,你要不要去瞧瞧?” 苏氏微微一愣,问:“真的很准?你算过?” “我听我们村的人说的,我没有算过,不过算过的都说很准。”三姑凑到苏氏的耳边嘀咕:“我那小姑子也是个命苦的,就是找了这个老尼姑看了看,给了破解之法,如今过得不知道多顺遂呢。” “这,也不知道真假,要不去瞧瞧?”苏氏倒不是为了自己,她想去看看,若是真的准,便帮女儿看看。 如果从前门下山后再绕道去后山便有些远了,三姑提议从后山下去,让一个丫头去前门山脚,让张老三驾着马车到后山来接她们。 老尼姑带着两个小尼姑居住在后山脚,三间茅草屋收拾得还算整洁利落。 苏氏等人去的时候,正巧遇见一个女子抱着襁褓跪在门口大哭,还不停哀求着师太救救她。 三姑拉着苏氏不让她过去,低声说:“我们先瞧瞧,她是不是这么灵?” 苏氏也深觉如此,便也站在一旁看热闹。 大门打开,出来一个皮肤白净的小尼姑,她对跪地的女人道:“师父说了,你家的事她老人家管不了,施主请回去另想办法吧。” 女人却是不依,拉着小尼姑的手不松手,苦苦哀求救救她和孩子,真正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苏氏和三姑都忍不住心头难受,恨不得上前帮忙说上几句好话。 屋里传来一声慈悲的声音:“唉,你既然到了我这里,也是一段缘分,进来吧,我先看看?” 似乎怕慢了一步便失去这次机会般,女人忙抱着孩子冲了进去。三姑和苏氏想进去看看,却被小尼姑拦着,道:“施主,来此可是有事?” 苏氏没有说话,三姑开了口:“听说这里看面相挺准,我们想来看看。” 小尼姑面无表情看了眼苏氏和三姑,只说了句:“施主稍等!”随后便进了屋,并关上了门。 虽然看不见,可却听得见屋里断断续续的声音。 女人哭着说才一个多月的孩子日夜哭闹不止,请了郎中也毫无办法,眼看着现在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随后,里面便没了声响,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女人抱着孩子出来了,脸上也有了些笑容,离开前还对着屋子磕头,直说遇到了活菩萨,她的孩子有救了。 小兰瞪圆了眼睛,问送出来的小尼姑:“这孩子好了?” “自然是无事了。”小尼姑修行不够,脸上颇有些得色,瞟了眼小兰后,又看向三姑:“是施主要见我们师父?” 三姑将苏氏一推:“不,不是我,是她,麻烦师太给瞧瞧,她前半辈子过得苦,瞧瞧以后是不是就顺遂了。” 三姑和小兰被拦在外面,苏氏独自进去。 屋里的窗户本就不大,还未曾推开,所以屋里光线不好。 着一身玄色僧衣的老尼端坐在蒲团上微阖双目,手中一串菩提珠串缓慢转动,桌前香炉里燃着香。 苏氏最近接触了些香,特意多看了一眼香炉,只觉得此香曾在何处闻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师太睁开眼,指着对面的蒲团:“坐吧!” 苏氏忙学着老尼的模样盘腿坐下。 “我......” 苏氏刚出口一个字,就听师太道:“你不用说,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 昏暗的房间里有些诡异和神秘,苏氏惊讶地说:“啊?师太如何知晓我要问什么?” “你并无丈夫、也无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师太缓缓开口:“你更无父母,你命太硬了。若非你女儿的命同样硬,说不得她也留不下。” 苏氏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脊椎骨腾得窜到头顶,浑身寒彻骨,原来都是因为自己的命硬? “我观你面相,你的女儿是不是曾遭过大难,差点丢了性命?” “是,就是今年春节后,她不过是落了水,其实也未曾淹着,却不知道为何昏厥了三日才好。”苏氏的手脚都冰冷,忍不住有些颤抖了。 “这就是了,唉!”师太说完,便又阖眼不语,只是手中菩提串珠拨动得更快了些。 这一声叹息将苏氏压得喘不过气来,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师太,可是我女儿有何不妥?” “若是她醒来后性情大变,那么确实不太好。” 苏氏再次被命中,秦荽醒来后却是性情突变。 苏氏眼泪瞬间溢满眼眶,改盘腿坐为跪,哀求道:“可有破解之法?无论什么办法,我都愿意一试?” 哪怕折寿,哪怕自此后皈依佛门,一辈子吃斋念佛都可以。 良久,师太复又睁开了眼,于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光芒:“你的女儿,同样命硬,注定无父、无夫无子过完一生。”稍顿,又道:“人生下来懵懂,随后迷茫、再是顿悟、感恩,便学会谦卑,后才是重获了新生,却独有本心不敢相让。” 苏氏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软倒在地,许久才勉强起身,对着师太磕头:“求活菩萨救救我儿,求活菩萨救救我儿?” “倒也并非毫无办法破解,但是,此法却有些难。” 苏氏如今是连命都可以不要,怕什么难呢?于是忙打起精神问什么法子? “你女儿前世欠了孽债,这一世才如此,除非她至亲之人愿意替她还了孽缘,才能让她一生顺遂如愿。” 苏氏双眼有了希望的光,连连点头:“我愿意,活菩萨说吧,我要如何做?” 活菩萨师太嘴角微微勾了勾,道了声佛号,道:“你且附耳过来,此事不可对第三人言,否则,将前功尽弃。” 第74章 身娇体贵 苏氏收拾好心情才走了出来,小兰忙上前搀扶她。 三姑忙上前两步,问:“咋样了?准不准?” “准,准得很。”苏氏笑道:“我都没说我是谁,活菩萨就将我的事说得清清楚楚的,就连我女儿的事也都知道,果然是个开了天眼的活菩萨。” 三姑闻言,便也附和着赞叹了几句,又说今儿太晚了,等过几天空了她也来看看。 苏氏回家后,只字未提活菩萨的事,只说了花钱请了个长幡求子。秦荽见她神色尚好,便也未曾多想,虽然她并不信求子一说,但只要母亲高兴,花点银子倒是无所谓。 只是,晚饭后,小竹跟着李四娘来了。 “何事?”秦荽知道小竹和小菊是李四娘安排给母亲的丫鬟,如今来定然是说母亲的事。 李四娘道:“小竹来找我,说起今天老太太去了观音庙后,还去了一处地方。” “哦?我娘怎么没有说?”秦荽正在梳头,闻言将梳子捏在手心,转身看向小竹。 小竹忙将苏氏去见老尼姑的事说了一遍,秦荽的指甲慢慢划动梳子齿尖,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响。 “你是觉得那老尼姑有问题?”秦荽问小竹。 “奴婢不知,只是奴婢发现,老太太出来后,眼眶发红,想来是哭过了,可老太太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还叮嘱我们不要告诉太太和旁人。奴婢怕有个什么闪失,便想禀了太太知晓。” “你做得很对,拿不定主意的事,最好问问旁人。”秦荽让李四娘赏了小竹,又让她仔细小心观察着老太太,但凡老太太有何不妥,即可找李四娘或者自己。 等小竹离开,李四娘上前接过梳子替秦荽梳头,见秦荽盯着铜镜,实际上在发呆,便问:“太太可是担忧老太太?按理说,去算面相面不算什么?有些人能说到些点子上,有些人却不尽然,不过是胡扯混点口粮罢了。” “我问我娘今儿如何,她只说了观音庙替我求子之事,却并未提及此事。”好端端的,为何要瞒着我? 李四娘梳头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梳,秦荽的长发很顺滑柔亮,但要从头梳通也很是费些时候。 “不如,奴婢明儿去看看,看这个老尼姑究竟是人还是鬼?” 秦荽想了想,道:“我先前问问我娘,看看她究竟听了些什么再做打算。” 桑婶怕将病气过给苏氏,早上便搬去旁的院子住了,苏氏的里屋用一架屏风隔了块地方,摆了佛龛,此时,苏氏正跪在蒲团上念着经文。 “娘!”秦荽进来,点了只香插上去,也拜了拜,这才看向苏氏:“娘,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 苏氏既高兴女儿来陪她,又怕女儿发觉些什么,于是眼神便有些躲闪。 只这一点,秦荽便能断定苏氏有了事瞒着自己。 “娘,您可是有事瞒着我?”秦荽挽着母亲的手臂,站定了冷肃地问。 “我哪有什么事瞒着你?再说,我是你娘,你怎可如此无端揣测娘?”苏氏难得硬气了一回,甩手将秦荽推开:“夜了,我要睡了,你也回去休息。” “娘,你可知道,我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我希望娘凡事都告诉我,和我商量着来,莫要再自作主张。”秦荽在母亲的面前少了些克制,说话很直接,因为苏氏看似柔弱,实则有些固执,若是不把话说得严肃些,她是听不进去的。 苏氏眉头紧皱,眼神闪了闪,最终摇头。 “娘,可是那老尼姑说了什么?”秦荽干脆挑明了说。 苏氏大惊失色,忙问:“你如何知道?” 随即便是了然地说:“是了,肯定是跟我去的人告诉你的,我说了让他们不要说,不要说,结果呢,哼,没有人听我的话。” 苏氏犹如大冬天被浇了一盆水,突然觉得很冷:“他们表面喊得亲热,老太太老太太,听听,多好听啊。其实呢,谁把我当回事?要不是你,我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呢。” “娘,不是这样的,大家都是担忧您,您看,问您也不说,我心里能安心吗?”秦荽软了声音,继续劝说苏氏。 可苏氏第一次表现得很生气,将秦荽推了出去,只说自己要睡觉了。 转身离开的秦荽脸色阴沉,对同样觉得事情不妙的李四娘道:“你去准备一下,明儿一早我亲自去一趟,我倒要看看这‘活菩萨’究竟说了些什么?” “若是骗银钱倒也无所谓,可我瞧着我娘这样,只怕不是银子的问题。”秦荽又补了一句。 李四娘应下,转身去安排出行车辆等等。 次日一早,秦荽交代刘喜看着香房,自己带着李四娘、小兰、小竹、兰花出发了,驾车的是乔大壮,张老二和张老三都跟在身后。 今天的秦荽特意打扮过,一身春辰色织金花鸟纹锦衣,下着洒金霞色百褶裙,腰上依然是放了香珠的香球,左手腕两支玉镯,右手腕则是一串念珠。而头上只簪了玉簪和珍珠做成的珠花,只不过,一看便知非凡品。 就连李四娘和丫鬟们都打扮得很漂亮,这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家眷出行,路上行人纷纷侧目避让。 到了老尼姑的院落,秦荽下了马车,打量了四周,笑了笑,道:“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倒挺适合清修。” 李四娘也看了看四周,并未多说,跟着秦荽朝前走去。 一小尼姑已经走了出来,对着秦荽施礼:“施主,来此有何事?” “我来干什么你们看不出来?”秦荽昂着下巴,很是高傲地说话,就差从鼻腔里喷气了。 小尼姑眉头微皱,旋即放开:“施主,我师父今儿不见客人,还望施主海涵,改日再来吧!” “不见客?为何不见客?是不愿见所有人,还是不想见我?”秦荽抱着双臂脸色冷了下来,一副我并不好说话的模样。 看着这个被宠坏了的大户太太,小尼姑也有些发怵,但还是抿着唇不让秦荽进去。 “我大老远来了,连师太的面都没见着,回去还不得被人笑死,与其被人笑话,不如得罪了师太,待会儿我多捐些香油钱当赔罪了。” 说完,对着李四娘一抬下巴,李四娘便招呼小兰和小竹上前,两人齐齐动手将小尼姑拨到一边。 不等小尼姑怒吼出声,秦荽已经抬脚进了屋。 另一个小尼姑走了出来,见拦不住秦荽,只得说道:“你们这是作甚?还不快快放开我师妹。” 秦荽挥了挥手,小兰和小竹便立刻放开了人,迅速走到秦荽身后。 “这位施主要进去也行,但只能一个人进去。”瘦高小尼姑冷声对秦荽说道。 “我自小便身娇体贵,是万万离不开丫鬟服侍的,只能请活菩萨多多体谅了。”秦荽抬起纤纤玉指轻拢秀发,做出娇弱姿态,只是眼神和话语都十分冷傲。 第75章 要命不要钱 屋子里不甚明亮,老尼姑依然是端坐蒲团上闭眼打坐。 秦荽走至老尼姑对面,从容坐下,手肘放在矮几上,撑着下巴安静地看对面的老尼姑。直到对面的人睁开眼和秦荽对视上。 “师太,听闻师太极善看面相,能知前世今生,我便特来请师太瞧瞧,也无需看我前世,只需看看我的余生是不是依旧衣食无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老尼姑慢悠悠开了口:“这位施主,你的面相并不如你所说的那般好。你的余生也看不清楚,大约衣食无忧可行,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是难事。” “哦?”秦荽眨了眨眼睛,颇有兴趣地又问:“那我若是想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可是有法子?师太放心,银子我有的是。” “无解!人一生的荣华富贵皆有定数,多不得一分,也少不了半分。”师太闭上了眼睛:“施主,请回吧!” 秦荽低头看了眼矮几上的香炉,低低笑出了声,道:“既如此,那便不打扰师太静修了。” 秦荽刚走到门口,突然听见老尼姑说了句:“你这人啊,命太硬,心也硬,不好,不好!” 秦荽脚步顿住,转身看向老尼姑,却未曾多说一句,转身离开了。 上了马车,秦荽再不说一个字,全程闭目养神。 到了县城,秦荽让李四娘道:“你安排人去散播些消息,就说那活菩萨非常灵验,且是个慈悲心肠,对善男信女是有求必应,就连郎中都束手无策的事也能起死回生。” 李四娘点头应下:“此事待我回去后再安排人手。” 秦荽笑了笑:“你可真是得用的人,以后要是离开了,我还真是舍不得呢。” 李四娘抿唇轻笑,却并未多说,她知道秦荽不过随口感慨两句,并非她不可。 不出两日,淇江县传了开来,城西二十里有座西江山,山上有观音庙求子求福很灵验,而更灵验的是,后山山脚下有位活菩萨。 一时,老尼姑的院子来人络绎不绝,老尼姑却通通拒绝。 越是不见人,便更是传得神乎其神,人们便越是想要见到人。 直到县令的二夫人亲自带着衙役、丫鬟婆子上门,这门总算是开了。 县令二夫人独自进去,哭着出来的,只说了句:“果然是活菩萨啊!”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也更加确信了。只是,老尼姑再次闭关不见外人。 萧辰煜回家时,也提及此事,还言学堂有先生偷偷前去拜会,只可惜未能如愿。 秦荽私下将此事的缘由告知萧辰煜,萧辰煜眉头深锁:“你把事情弄得这么大,会不会不好收场?” “我看不透这老尼姑究竟打什么主意,那就不妨试探试探,她究竟是要名还是利?”秦荽笑道:“总之,我不信她是个无欲无求的方外之人。” “如何说?” “我去的那日,屋里点了沉香。”秦荽沉吟后道:“那沉香并非是次品,而是上等沉水,且该是从海外登流眉国出产的绝品香。此香寻常不易得,她一个老尼姑,居住在如此简陋的茅舍之中,却燃如此好的香,这香来自何处? 且,她手上的菩提珠串也并非一般的东西,没点儿权势家底根本弄不来那样的好东西。” 萧辰煜也皱了眉,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莫非是冲着我们来的,只是我们两人平日不大见外人,旁人不容易得手,从娘身上着手反而更容易些。” 秦荽也分析道:“她能让我娘信了她,定然是说中了我娘的心事。我娘的心事极好猜,定然是我。” “也就是说,只要有人提前将娘和你的事告知于她,她定然能说中,听在岳母的耳中自然不会有丝毫怀疑。”萧辰煜也跟着思路说道:“可她为何知道岳母要去她那里?” 话音刚落,秦荽和萧辰煜对视的双眼同时一亮,萧辰煜道:“有人引了岳母前去。” “若是如此,那么便是我娘以为的路过,而其实是一场等着她的圈套。”秦荽之前一直纠结着从师太口中探到消息,如今被萧辰煜醍醐灌顶一提醒,倒是想到了绕开师太从另一个人入手。 秦荽道:“喊我娘去观音庙的人是三姑,提议我娘去看相的也是三姑,那我们就从她身上入手查。” 萧辰煜道:“你莫要冲动,此事需得小心谨慎。若是你惹怒了三姑,而她又是无辜的,岂不是要让岳母难受?” “嗯,我明白!”苏氏如今已经以静心念佛为由,都不让秦荽去见她了。如果再背对着她将她最看重的好友得罪了,怕是更要难受许久。 秦荽靠着萧辰煜,叹了口气:“我娘以前从未有如此脾性,如今倒是跟我耍起性子来了;反正我是哄不好了,就看你的能耐了。” “岳母最疼我,我出马保证她消气。”萧辰煜搂着妻子的腰得意地保证道。 果然,萧辰煜来见苏氏,立刻被好生请了进去。 萧辰煜和苏氏说了快一个时辰的话,这才离开了苏氏的屋,随后便大步去找秦荽。 见到萧辰煜脸色异常难看,秦荽吓了一跳:“怎么了,我娘连你也不理会了?” “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说。”萧辰煜将秦荽喊进了屋里,并且关了门。 “我从岳母口中得知,那老尼姑说你命硬,是克亲之命,若是要消除这孽障,需要亲近之人为你吃斋念佛七日,然后......” 秦荽听着有些气愤,果然是老尼姑在糊弄娘,突然发现萧辰煜止住了话头,疑惑地看向他:“然后呢?是不是那老尼姑要我娘拿出一大笔银子供奉,然后为我点一盏平安灯,求一个平安符啥的?以此保我平安顺遂?” 萧辰煜看着秦荽,缓缓摇了头:“我使出了浑身解数,总算问了出来,人家要的并非金银财物。” 面对萧辰煜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秦荽面上的讥笑顿时消失,咽了咽口水,颇为艰难的问:“那,他们要什么?” “要将你的孽缘过到岳母身上,岳母会.......身死道消,彻底带走属于你的霉运。” “所以,我娘死也不告诉我实情。她不见我,并非是跟我置气,而是,怕我看出端倪阻止她?”秦荽的心突然就抽痛起来:“究竟是谁,将我娘的心和性子算得如此准?” 若非小兰心里不踏实来说了此事,说不定秦荽忙起来还真没在意此事,又若是秦荽不那么心思多,还特意跑去找了那老尼姑,又无意间使了法子纠缠住了老尼姑,说不定母亲如今已经...... 第76章 被揍的活菩萨 秦荽让乔大壮去私下查一查三姑家的情况,再安排人仔细陪着苏氏,她暂时不愿意和苏氏多说什么,事情有了结果,苏氏自然明白。 接下来,秦荽让李四娘大张旗鼓送了些看起来多,实际上并不贵重的礼物送去给名声如日中天的老尼姑。 老尼院子里早就有许多慕名上门的人,都抱着希望想见上一面这位活菩萨。 时间久了,大家也都半信半疑起来,当李四娘带着人将几个箱子恭敬放在紧闭房门口时,旁人便问李四娘是何缘由? 李四娘笑道:“我家主子来过,活菩萨一见我家老太太,问都没有问一句便将我家老太太的情况说得是头头是道,就连我家没有来的太太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们说,这不是开了天眼的活菩萨是什么?” 看了看四周人惊讶的表情后,李四娘又感激不已的说:“我家太太本是不信的,次日便专程来过,还真是神了,我家太太也是二话没说,活菩萨便将我家太太的事说准了。” 旁人更是惊喜加羡慕,便有人愁苦的问:“我们来了好几日都见不到活菩萨,你们主子是怎么见到人的?” 李四娘闻言,做出有些为难的表情,躲躲闪闪地说了句:“我家老太太倒是一说就让人进去了。哎呀,这应该也是活菩萨只见有缘人吧,我一个下人如何懂得这些,大家让一让,我要回去了。” 可围着的人听出些端倪,自然不肯放人走,反而用力拉着她的手,李四娘带来的人被围在外面也救不了她,一时看起来场面有些失控。 李四娘无奈,惊慌之下大吼一声:“哎呀,我家太太来也是不让进的,不过我太太是硬闯的......” 说到此处,她猛地用手捂住嘴,好像是突然醒悟自己说错了话,在众人愣神之际,拨开人情上了马车跑了。 刚走出去不远,就听见脚步声,李四娘让人停下来,撩开帘子看向跟来的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妻,看穿着也不算是普通人家,至少也是富户。 男子大约三十来岁,朝着李四娘一拱手,脸上有哀戚之色:“还望发发善心,告知一二究竟用何种方式才能见到活菩萨?” 李四娘看向女人抱着的孩子,大约四五岁,正靠着母亲的肩头紧闭双眼。 “活菩萨不活菩萨的,我是不懂;你们若是孩子不好,最好还是去看大夫,找找名医才是。”李四娘自己也有孩子,所以忍不住点醒了一句。 可那对夫妻早就处于绝望之中,只想着死马当成活马医,这是他们最大的希望了,只因为听说有个小婴儿便是被活菩萨救了。 李四娘见两人依然执着,想了想,低声说:“我家太太当日也被小尼姑拦着入不得门,不过,我家太太性子急,也受不得气,便让人抓住小尼姑推开门进去了,这老菩萨倒也并不怪罪。” 原来,李四娘说闯进去是真的,并非无中生有,夫妻俩对视一眼,对着已经走了的车辆鞠了一躬,随后便匆匆朝院子里跑去。 老尼姑在屋子里非常焦躁,就连绝品的沉水香也无法让她静心安神了。 “这个秦荽,真不是个好惹的,怎么就弄来了这么多人天天堵着门,就连晚上也在外过夜,导致我们出入都不方便。”瘦弱白净的小尼姑忍不住抱怨,脸上再无半点修行之色,全是怨怼和愤慨,活脱脱一副扭曲的丑恶嘴脸。 年岁大些的小尼姑稍微沉稳点,看向闭目打坐,实则眉头紧锁的老尼,道:“师父,咱们今晚从后窗走吧,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了。” 老尼姑叹了口气,睁开眼睛道:“我在这里经营了四年才有了些眉目,如今一走,我们又该去何处落脚?” 白净小尼姑并不愿意:“师父,那笔银子我们还没有拿到,如今走岂不是很亏?” 此话一出,老尼和两个徒弟都沉默了,事情没有办完,自然拿不到银子,可她们被堵在屋里又该怎么去办完接下来的事? “这苏氏为何也不来了?”老尼姑皱眉喃喃,若是她再来一次,自然就能将事情办完。 “说不得也是被她女儿给看住了。” 老尼姑果断地说道:“看来我们今晚不得不走了,再留下去定然更加无法收场。” 恰在此时,房门被用力撞击,不等屋里三人回过神,并不结实的房门应声而倒,一拥而进好几个男男女女,在看清蒲团上坐着的老尼姑时,都面露喜色冲了过去。 次日,衙门的人上门来找秦荽,说是让她走一趟县衙大堂。 秦荽皱眉,问:“我是犯了何事,居然要我一个妇人上县衙?” 大约是看在这所大宅子的份上,衙差态度还算不错,道:“那位传得沸沸扬扬的活菩萨被人打了,如今双方各持一词在衙门吵闹不休,听闻萧二太太也曾经去过,并且传言萧二太太四处宣扬活菩萨灵验,这才导致了众人前往和盲目相信。” 秦荽用手绢捂着嘴做惊讶状:“可是观音庙后山山脚的活菩萨?” 衙差点头,秦荽松了一口气,笑道:“此事确实是我所为,这活菩萨是真的灵,不信,我去喊上我娘,她最是清楚了。” 苏氏听说活菩萨被打,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当她跟着秦荽走进大堂时,顿时认出了被揍得像是猪头的老尼姑和两个小尼姑。 原本白白净净的小尼姑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是眼神如刀射向秦荽,哪有半点吃斋念佛的影子? 老尼倒还好,虽然面目全非青肿一片,但还是盘腿端坐地上,任由徒弟哭诉辩驳,自己是全然岿然不动,一副高深模样。 秦荽按下心中喜色,面上全是震惊,朝着老尼几人走了几步,惊呼道:“我的天啊,你们谁把活菩萨打成这样?这可怎么得了?” 苏氏也吓了一跳,也跟着走了几步,却又无措地看向老尼,喃喃地说道:“这是怎么了?” 老尼睁开眼,冷冷看了眼苏氏,眼里意味不明,终于开了尊口:“你可算是来了,你说说,我可有骗你钱财?” 苏氏看了看老尼,又看向一旁的女儿,瞬间有些猜测,只怕这一切都是女儿搞出来的事。 第77章 出银子买人心 事情的经过便是这些人冲了进去却并未得到希望的答案。 而这些人中有些确实是非常急迫地将活菩萨当成了唯一救赎,已经有人在此守了好几日,心情自然可想而知。 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有人说:“活菩萨也是个势利眼,她只帮有钱有势的人,这些人入不得她的眼普通人则只能任凭苦苦哀求。” 最后怎么打起来的谁也说不清楚,总之是那个本就破旧的屋子全毁了,打架的和劝架的闹成一团,而好些人怕得罪菩萨悄然退出去跑了。 所以来县衙大堂的只有八个男女,其中领头的便是那个抱孩子夫妻中的丈夫,她的妻子和许多围观的人一起站在门外观看,只是有些人焦急不已,有些人则幸灾乐祸,有人纯粹好奇,满脸写着跃跃欲试的八卦和兴奋。 多了一对漂亮的母女加入,事情似乎更是有趣了,旁观的人心里已经有了无数个版本准备向没来的亲朋友好讲述这件事了。 喊秦荽过来的原因,是嘴巴非常伶俐的白净小尼姑说是秦荽故意散播谣言害她们,她们师徒不过是在此地静修,何曾对外说过自己会看面相? 秦荽静静听完了小尼姑的控诉,惊讶地看向母亲:“娘,人家从未说过会看面相,那您是怎么知道师太开了天眼的事?” 苏氏抿唇不语,实则在来时她已经将所有细节告知了秦荽,她也似乎才清醒过来一般,知道自己大约又干了蠢事。 可此事是三姑说的,难不成三姑是故意的?不可能,三姑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绝不可能。 让她不要说话,也是秦荽提前在马车上说好的,无论谁问什么,她只管沉默不语便好,即便是自己问,她也不答。 秦荽见母亲不答,便无奈看向县令:“大人也看见了,我娘从师太处回来后,便一直不见我,也不和我说话,我是问了随行的丫鬟才知道师太的存在,所以才在第二天去见了师太,本意是想问一问师太和我娘说了什么?只是,万万没想到,一进去师太便说中了我的情况,真是令人不得不服气。” 稍顿,她又严肃地解释:“不过,即便如此,我也未曾对人言师太之事,此事不过是家中下人出去说了,至于后来怎么越传愈烈,那民妇便不得而知了。” 秦荽比较瘦弱,长得也漂亮,加上一身富贵,跪在地上很是真诚的一番话后,让人不得不信了她。 见她将自己推得干干净净,小尼姑顿时怒火中烧,指着她道:“你休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你那日是强行闯入我们的房里,差点打伤了我们,真正是嚣张跋扈得紧;如今倒是一副柔弱又讲理的模样,哼,真是会装腔作势、惺惺作态。” “唉,出家人修行不修口德的吗?”秦荽摇了摇头,一副可惜之中又带着些许失望地看着小尼姑,就像一个大人看着不懂事的孩子,可实际上小尼姑和她年岁相差无几。 小尼姑的修行自然比不上重活一世且经历颇多的秦荽,只一句话配上一个眼神,足以让小尼姑气得几欲发狂。 年长些的师姐伸手扯了扯师妹,示意她莫要多说话,随后又看了眼秦荽,眼神意味不明,却也暗藏威胁之意。 秦荽毫不妥协地和她对视,并且挑衅地挑了挑眉。 县令此时发了话,道:“如此看来,倒是一场误会,并非有心之过,秦氏,此事虽不是你故意为之,却也因你而起,不过,念在你并非有意为之,是管束家中下人不力之故,所以,就小惩大诫,让你记住这次教训吧。” 说完,他定定看着台下的秦荽,秦荽抬眼,心头一惊,这人眼神太过深邃,秦荽看不懂他的心思,于是只能叩头应下。 小惩大诫便是罚款五十两银子,秦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心中暗恨,如此挣银子倒真是无本万利。 见秦荽很是乖觉,县令垂眸掩下眼中情绪,身侧的师爷轻轻咳嗽了一声,县令便抬起头,拍了拍惊堂木,冷肃地说道:“如此说来,不过是误会一场,萧二太太和苏氏与此事倒也无多大干系,你们且起来站在一旁去吧。” 秦荽起身,将苏氏搀扶起来,然后走到一边旁观,只是此时她却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县令的身上,而不是那个老尼。 老尼睁开了眼睛,眼尾余光扫了一眼秦荽,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此时,县令又判罚打人闹事的八人每人四十大板,另外下入牢狱之中,每人需二十两银子才能赎出去。 秦荽看见有人不满地瞪了老尼姑,也有人将不善的眼神投向自己,心头便是一跳,惹了谁也最好不要惹众怒,况且,事情确实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于是,秦荽忙上前一步,对县令屈膝行礼,道:“此事与我确实脱不了干系,若不是我家下人出去胡乱传播了谣言,他们也不会道听途说便去求见师太,更不会惹来这场无妄之灾,所以,他们的罚银我帮各位出了,也算是弥补一点愧意。” 八个人便是一百六十两,加上她自己的,可就是二百一十两真金白银。 众人大吃一惊,刚对秦荽有些不满的人也立即消散了这些负面情绪,只觉得她也是无辜受众人牵连。 无论是外面围观的人,还是地上跪着的众人,包括两旁的衙役都明里暗里赞叹秦荽大义。 县令似笑非笑看着秦荽,静等她 只见秦荽又看向老尼恳求道:“即便师太避而不见,各位依然不放弃,想来确实是有不得已的缘故。还望师太莫要嫉恨大家,求大人饶了众人这一遭吧。” 秦荽不动声色将压力全部放在了老尼身上,你若是求情便也罢了,若是不求情,便是心胸狭隘,并非世外高人,更遑论什么狗屁‘活菩萨’。 老尼无法,只能求了官老爷,县令却冷笑:“你们当老爷我的话是什么?你们说如何便如何,那还要这公堂作甚?还要本老爷作甚?” 外面拥挤的人群里,突然有人起哄道:“当初还不是县令老爷的二夫人曾经当众说过这老尼是‘活菩萨’,大家才更加坚信了的,如今是不是也该将二夫人请来问问话?”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开始窃窃私语,眼神却都瞟向县令大人,看热闹的县令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转到自己头上,更是一时无法揪出起哄之人,便有些恼怒上脸,看起来有些阴沉可怕。 “功成名就”的秦荽后退一步,站回苏氏身边,只冷眼旁观这县令如何收场? 第78章 迷魂草 老尼很是识相,主动出声为县令解围,再次求县令饶了大家的板子,县令也从善如流地成全了一脸慈悲的师太。 那些哄闹的人也不敢再次提及县令的二夫人,此事便就此揭过,不过,秦荽依然当众取出二百一十两银票交了罚银,众人都默默看着这一切,心里对秦荽的大方有了直观的认识。 听说是一回事,可眼见为实又是更深的感触。 一场闹剧结束后,大家都离开了衙门,大家在外面拦住了秦荽,纷纷朝她道谢,老尼带着小尼姑迅速离开,大家都不曾注意她们,只有乔大壮带着人悄声跟了上去。 乔大壮的人不远不近跟着,直到到了老尼那被砸的茅屋,只见屋门倒地,屋里一片狼藉。 老尼气得差点吐血,一辈子的修养通通不见了踪影,不过,如今她顾不得许多,忙快步走到蒲团处,将蒲团翻了过来,见意。 身边的小尼姑青肿着脸收拾,眼见师父的动作,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她们加快动作收拾,想着干脆连夜离开,苏氏的事情不用想都知道应该无法继续了。 天色渐暗,秦荽便是在此时进了屋,身后跟着李四娘、兰花、乔大壮,刘喜和张家兄弟留在外面。 李四娘提着灯笼进屋,将屋子里照亮了些,也让人看清了还在吃东西的三人,以及她们面前的包袱。 “你们吃,吃完了咱们再谈话也不迟。”秦荽很是随意地对着她们说道,眼睛却在屋里梭巡,最后将目光放在蒲团上时,那师徒三人身子都僵了僵。 秦荽却若无其事将目光移开了去,三人便松懈了些。 谁知,下一刻秦荽便指使乔大壮搜屋子,小尼姑忍不住吼道:“你们是强盗吗?我们这个家里哪有值钱的东西?” 秦荽无奈地说:“我莫名其妙出了一笔银子,心里自然不舒服,这笔银子总该找个出处才是。” 乔大壮开始翻找起来,就连三人的包袱也抢了过来,不过却是一无所获。秦荽笑道:“看来是我误会了师太,原来师太真的是清修之人,果然是身无长物啊。” 老尼冷哼,小尼姑似乎也看出了形势对她们不利,便也不敢用言语激怒秦荽。 她们想着,只要秦荽搜不到东西自然会离开,即便是给苏氏出了那样的法子,那也是苏氏愿意的,不至于让秦荽要了她们的性命。 秦荽对兰花说:“你去将师太身下的蒲团取来,我想歇一会儿。” 老尼的脸瞬间变了色,厉喝道:“施主休要得寸进尺,贫尼在此清修多年,从未想过一时心善竟惹到你这样的人。” “清修?呵呵!”秦荽走到老尼面前,弯腰直视老尼的双眼:“清修之人会给我娘出主意让她自损性命?” 老尼的眼神闪了闪,又听秦荽冷冷地说道:“你清修为何又何来这上品沉水香?清修之人何来惑人心智的迷魂草?” 此言一出,老尼的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惊讶和惶恐,秦荽凑的近,自然不曾放过一丝一毫的情绪。 老尼却不得不出口:“沉水香乃是别的施主供奉,至于什么惑人心智的迷魂草却完全是无中生有,施主请慎言。” “哈哈,慎言?”秦荽直起身,居高临下抱臂冷笑:“你不是能看面相,不是看出我心硬、命硬,那怎么看不出我的心还狠得很呢?” 说完便招呼兰花将老尼姑拖走,若是旁人或许还会顾忌一二老尼姑的年龄和出家人的身份,兰花却是完全不在意的,她只知道乔三哥说让她完全听太太的话,她照做便是。 老尼姑完全没有了体面,被兰花拉开后还想扑回来,却被力大无穷的兰花死死拉着手臂动弹不得。 一声不吭的李四娘也瞬间明白了,忙上前两步用脚踢了踢蒲团,果然,本来不会很重的蒲团却只移动了一点点,可见里面藏有东西。 李四娘看了眼秦荽,见她点头,便蹲下身子抬起蒲团摇了摇,老尼和小尼姑都脸色霎时惨白。 很快,李四娘便在后面找到个地方打开了蒲团,里面豁然是一盒子沉香料,另外还有二百两的银票,以及一小盒未用完的迷魂草末。 老尼坐在地上呆呆看着秦荽,良久才颤抖着问:“你究竟想作甚?” “我那日来你屋里,便闻见了极品沉水的香,虽然如此,可我依然嗅到了一丝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迷魂草香,若是未曾猜错,那迷魂草是头一日燃过的,可巧,我母亲头一日来过此处。我不得不小人之心了一把,姑且将此事阴谋论了一番。” “所以,你便开始怀疑我,并且散播谣言对付我?”老尼已经恢复了常态,就地盘腿而坐,沉静地看着秦荽。 秦荽也到了她面前坐下,道:“你多少有些名望,我直接对付你也不行,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让你先孤立无援,然后才好问我想问的事。” “你想问什么?” “谁指使你害我娘?”秦荽死死盯着老尼,不容对方有一丝躲闪。 “.......”老尼并不打算开口。 “这个迷魂草并不多见,一般人家不会有,只有极为爱香或者家里是制香的才会想着存一点。”秦荽当初曾经给苏小妙用过一次。 而且,秦荽知道迷魂草的特性,并不是一用就立刻生效,而是需要几日的慢慢浸入,最后一次闻了,再配上言语的挑拨才能生效。 因为秦荽当初便是提前放在香囊里给了苏小妙,让她慢慢有了些感觉,最后在屋里关闭门窗点了一次,这才让苏小妙放大了心里欲望和愤怒,随后不管不顾上萧瀚扬家大闹一场。 只是秦荽也未曾想到,风水轮流转,同样的招数居然有人用到了母亲的头上,而她因为一门心思放在香房里,以至于并未发现母亲的不对劲。 其实也不能怪秦荽,前一段时间苏氏确实过得很开心,所以秦荽才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么多。 那么,母亲之前就该是闻过了迷魂草的香才是,只是她究竟在何处闻过?反正家里肯定没有,这一点秦荽能肯定。 “你不说也无所谓,我已经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了。”秦荽又笑了笑,道:“只不过,外人听说师太这么多年一直在骗人,如今被人发现端倪后便身揣巨款逃走了,不知道那些被你骗过的人,那些喜欢发财的人会不会追踪而至?反正我未曾动手,此事与我无关。” 恰在此时,刘喜从外面跑了进来:“嫂子,远处来了人,很快便要到这边了。” 第79章 死人了 秦荽将沉香盒子抱在怀里,招呼众人立刻离开。 刚上了马车,又对乔大壮和刘喜道:“你们两个藏起来看看来人是谁?要小心点。” 叮嘱完,马车从另一边快速离开。 马车上,李四娘问:“太太为何只带走了这个盒子,其余的东西都没有碰?” “后边来的人,若是一无所有,心里自然不平衡,记住,凡事皆留一点余地。”秦荽看着手中的盒子,用手轻轻抚摸,道:“此物对于我来说是宝贝,可对于旁人来说未必如此。” 回去后,秦荽将沉香仔细收好,随后便洗漱睡觉,躺在床上时,想了想今天的事情,本以为会睡不着,不过也许是太累,又太晚了,竟然很快便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刘喜和乔大壮回来了。 秦荽梳洗后挽了个坠心髻,随意绑了根红绸带,穿了外衣便去花厅。 两人都有些狼狈,甚至很恐惧,秦荽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出事了?”秦荽心里虽然慌了一下,但还是不慌不忙走到椅子上坐下,这才问。 刘喜也坐了下来,正要说话,秦荽示意乔大壮也坐下来,这才让刘喜说。 “嫂子,老尼姑师徒在我们一走,便也立刻从后窗跑了,不过,很快被来人追上,后来的事我们不太清楚,只是,我们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追上去,发现......” “发现了什么?”秦荽的腰背僵了僵,见刘喜的脸上的扭曲神色,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 “太太,老尼和年纪大的徒弟都被杀死,小徒弟不见了人影。还有,她们的包袱也不见了。”乔大壮虽然跟着镖局干了三年,可从未见过血和大阵仗,此时也是想呕吐的感觉,一张脸煞白,不过,比刘喜强些,至少能完整清晰的表达出来。 “可看清了来人是谁?”秦荽问。 “没有,天色太暗,我们不敢动。”乔大壮回答。 “来了多少人?可有武器?是什么装束?”秦荽又问。 “四个人,全是黑衣蒙面,手里有刀。”乔大壮奇迹般镇定下来,照样干脆地回答。 他有种感觉,跟着秦荽的日子不会简单,也许比跟去府城更有意思。 突然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究竟是是谁在操控一切?是不是冲着自己而来?是不是还有更大的阴谋? 秦荽皱了皱眉,垂眸沉思:老尼姑以往最多是骗人,不至于被人追杀致死。即便这老尼姑想要苏氏的命,自己也不过是想先找出幕后黑手,然后再让这老尼身败名裂,身无分文罢了,也未曾想过真正杀人。 究竟是谁,非要一个老尼姑的命?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尼姑,肌肤白皙细腻、唇红齿白,一双杏眼虽时时带着厉色,却也灵动异常。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那个老尼能养出来的? 过了许久,秦荽抬眼看向乔大壮,眼神已经十分平静了,道:“三姑的儿子那边不用等了,直接去办吧!” 乔大壮点头,略微有些许兴奋地说:“我们在码头租了货仓,里面藏个人很简单,根本无人发现。” 乔大壮走了,已经从看见死人的恐惧里走出来了。 只是刘喜还是不行,面容惨白坐在一旁。 秦荽道:“你休息一天吧,然后再去香房做事。” 刘喜点头,他也无法逞强。 见他神情依然不好,秦荽便转了话题,道:“等你二哥回来,我想让他帮着请个先生回来教大家识字,你和虎子、莲儿,还有新来的那些学徒都跟着学,以后能否有发展暂且不提,至少看个方子,认认香上的字也行。” “呀,这个挺好的,我自己学总也学不好。”果然,刘喜脸上有了些喜色,稍微冲淡了些心里的惧怕。 想了想,他又道:“嫂子,那些杀老尼的人都是些什么人?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秦荽没想到刘喜会如此敏锐,不过,她没打算多说,只是笑了笑道:“自然不是,你莫要多想,我之前说过,等你会认字了,我会帮你安排事情做。你就好好读书就行。” 送走了刘喜,秦荽又去看了苏氏,将老尼被杀的事告诉了她,苏氏颓然不语,良久才说:“我又拖累你了。” “娘,我想此次的事,或许是父亲做的。”秦荽看着母亲的眼睛,说出了心里的猜想。 苏氏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秦荽,嘴唇颤了颤,终究不曾说出一个字。 秦荽以往不愿意和苏氏多说,只想着凡事自己弄好就成,实际上是在她心里就觉得苏氏不是个能帮上忙的人。 与其说自己是保护她,不如是不愿她跟着添乱。 可如今看来,许多事并非重活一世就能事事如意,全由着自己的心意来。母亲是帮不上忙,可她依然是自己的软肋,依然是个有自主意识和自主行为的人。 显然,秦荽发现,和母亲好好的沟通十分有必要。 “娘,对于父亲来说,我跟他谈判要你的卖身契,那是我们父女间的交易,他或许会生气,但也不会太过分。可您亲自绞了头发到他面前来,在他看来,是您对他的挑衅,是无法容忍的羞辱。” 苏氏一辈子都没见过多少人,更是没有多少见识,哪里能想到那么多?她更是不了解男人,尤其是秦雄飞这样的男人。 “娘,我们为何要搬来县里,还住进别人的别苑?我为何要积极与鲁家香铺合作?”秦荽叹了口气,道:“都是因为我知道,父亲不会轻易放过您和我。” 苏氏的手搅在一起,死死扣着手心,才有了几日的红润脸庞再次变得毫无血色。 秦荽看得心软,握着母亲的手,轻声安慰:“娘放心,我已经开始在布局,只要娘以后什么都告诉我,我们就不会被人钻了空子;只要娘在我身后安安稳稳的,我便能护得住娘,护得住这个家。” “娘明白了。”苏氏抬起头看着女儿的眼睛,笑了:“你好好跟我说,我便明白了,以后,我什么事都提前和你商量,问问你的意见再做决定,我也再不打着为你好的幌子瞒着你行事了。” “嗯,我们一家三口定然能好好的,一定都能好好的。”秦荽挨着母亲,只是她未曾发现,她要护着的人,多了一个。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萧辰煜当成了自己的家人,而不再是那个随时可以和离的男人了。 第80章 秦雄飞这段时间过得非常惬意,家族中的人都在巴结着他。整个秦氏家族都为了香露的事高兴,都想掺和进去分一杯羹。 这一日,秦家的人齐聚在秦家主宅的大堂里,神色都很是凝重。 不过,仔细看便不难发现,幸灾乐祸的眼神并不少,那些是之前被排挤在外的族人,如今出了事,自然是乐得看笑话。 秦大老爷阴沉着脸问秦雄飞:“老四,你不是说香露是你独家拥有的吗?为何人家鲁家、黄家、张家都有了,并且早就开始弄了。” 秦雄飞傻眼了,脸上的郁气渐渐变成愤懑,一拍桌子道:“我倒是要去问问,他们究竟从何处得来的?难不成是我们家的人泄露出去的?” “我们家见过的人有几个?你这是怀疑我们是内鬼?”秦三老爷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冷笑道:“四弟莫要说笑了。你交出方子的时候,人家都已经在开始修房建屋,招兵买马了,难不成咱们比四弟先得到方子?”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谁有了方子能不据为己有,反而卖出去。 秦二老爷打圆场道:“我听说他们三家都是花了一千两银子买来的方子,我就觉得奇怪,这人怎么想的?一千两就将这法子卖了,可若是说傻吧,人家还能知道卖三家?难不成这方子是四弟的那个养在外面的女儿卖的?” 众人皆静默,也皆是心惊。 秦雄飞不语,也在心里盘算着是秦荽的可能性有多大。 而此时有个族人道:“我倒是听到些风声,说卖方子的是个戴着帷帽的女子,穿着打扮并不出众,还带着个十二三岁的丫鬟,从言谈举止能看得出来,此女子该......该是个风尘女子.......” 话到此处,便也无需多言,众人都有意无意看向秦雄飞。 秦雄飞好色,出行必定沿途找女人陪伴,并且不会让一个女人连续上他的床三天,所以,他这一趟究竟找了多少女人,他自己恐怕都不知晓。 在大家心里早就有了决断,定然是秦雄飞寻来的女人偷了他身上的方子,想法子拓印了去,然后卖给了另外三家同样做香起家的世家。 独家变成四家都有,这稀奇程度便要打折,可即便如此,秦家依然要开始做。 秦大老爷和四家的家主见了面,最后一致决定,香露不再外泄,四家各凭本事销售。 鲁家的老爷全程笑意盈盈,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大家说什么同意便是,只是全程在手心里把玩一块赤金锭。 眼尖的张家老爷看见了,问了句:“咦,这是香锭?我曾在清远公主的次子身上见过。” 鲁老爷哈哈大笑起来,道:“是啊,我家九儿弄了香铺,也不知道在何处寻得了香方,弄了这赤金锭,这不,先拿了回来孝敬我。总算是没白养这个儿子,哈哈哈!” 鲁老爷是三十岁才得了这个独子,家族排九,所以大家喊了声鲁九,不过却是一直不学无术,天天打扮得像是花孔雀般四处听曲游玩,总之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大家教导家中晚辈时,都会说上一句“你怕是要变成鲁九了”。 这句话,不下于大人恐吓小孩子狼来了一般,虽然震慑力并不会很大,却也深入人心。 长此以往,鲁九也更是变本加厉变成个纨绔,好在他没有亲兄弟分薄家产,家里父母也很是宠爱,如此这般倒也过得潇洒。 所以,当几家人都在为香露闹得沸沸扬扬时,鲁九带回来几块香锭,并且说自己和人写了合约,已经在开始制作了,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货。 鲁老爷将赤金锭佩戴在腰间,结果大家都没有发现,他便取下来放在手心里把玩,终于引得众人的侧目,这才笑嘻嘻的夸奖起儿子来,真正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他这显摆不算什么,鲁九的娘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直说自己的儿子终于出息了,她即便是现在死了也放心了。 大家表面恭维,离开后上了马车立刻将脸垮了下来,纷纷吩咐心腹:“去查一下前几日鲁九都去了哪些地方?” 秦大老爷看见手中的纸张上写着淇江县的时候,表情有些微妙,又拿起从淇江县鲁家香铺带回来的澡豆嗅了嗅,愣了愣,忙让人打了水来,用澡豆洗了脸和手,仔细感受了一番后,突然对管家的说:“立刻再去淇江县,查一查这澡豆出自何人之手?务必想法子将人弄来秦家。” 管家一愣,不解地问:“老爷,这澡豆有多稀奇?咱们铺子里不是也有,口碑也非常不错的。” “不一样,此澡豆用的材料和法子有些许不同,可就是这点子不同,导致香气和洁面后效果截然不同。”秦大老爷摸了摸脸,又低头看着手背,除了好闻的香气还在萦绕外,更是润泽了不少。 随后,他又拿起剩下的澡豆朝后院走去:“我去让大太太试试,她们女人应该更熟悉这些东西。” 秦家大太太用了后,倒是并未有太多反应,不过也说确实不错,还问是否是秦家出的新品? 鲁九得到了父亲的大力支持和表扬,正得意不已时,却见母亲开始积极给他说亲了,吓得鲁九差点儿连夜就要离家,他的另一个不好的名声便是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坚决不成亲,但他又并非不喜欢女人,只是不愿意被妻子管束,自认为如此自在得很。 鲁九母亲以为儿子开始懂事了,婚事自然也该提上日程了。 次日,鲁九就想着要去淇江县,他要守着那批赤金锭才安心。 最近淇江县的香铺生意很好,但掌柜的很快便发现买东西的背后实际上是来打探消息的。 就连小二都收到了各种打赏和诱惑,就为了套出制作澡豆的人是谁? 掌柜的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不过却立即严令所有人闭紧嘴巴,否则后果自负。其实,大部分的人根本不晓得澡豆出自何人? 重金之下,还是问出了些端倪,送澡豆的人来自富水镇。消息顿时传回了府城。 秦雄飞隐隐有的猜测顿时加深了七八分,主动找到大老爷,说自己的女儿便是在富水镇,香露方子便是她给自己的。 第81章 钱狗儿 码头仓库后面有个后院,本来是仓库干活的人住的,如今却关了个男人。 他叫钱狗儿,十六七岁的年纪,还算青涩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他被关在这里已经三天了,虽然有人送吃的喝的,可量少得很,几乎是勉强保住命而已。 这一日傍晚,房门终于再次打开,有人提着他的手臂推搡着带了出来。 在一间干净些的屋里,钱狗儿被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时,钱狗儿也痛呼出声。 天虽未曾黑透,可仓库里的屋子本来就不甚明亮,此时未曾掌灯,便更是昏暗一片。 钱狗儿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根本看不清前方是谁,只晓得男人和女人都有,不过,正中位置的人肯定是个女人。 鼻端传来若有若无的脂粉香,让饱受了几日摧残的鼻子顿时如获新生。 就在钱狗儿沉浸在鼻端香气的时候,忽闻一个平静冷淡的女人声音响起:“钱狗儿,你可知我们为何会抓你过来?” 钱狗儿一愣,抬起头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怎奈根本看不清,只影影绰绰有个轮廓。 “问你话呢,老实交代最近都干了些什么?说得好便放你回家,说不清楚便丢你下淇江喂鱼。” 身边的男人催促后又十分粗鲁地踢了他一脚后。钱狗儿吓了一哆嗦,他信了这些人的话并非是威胁,而是真的敢如此干。 毕竟还是年轻,哪怕在外面混了两三年,依然没有混出个铁胆雄心出来。 可是,他一直在外面混,哪一天不得罪人,他哪里想得到眼前之人是得罪的哪路神仙? 他期期艾艾地提出希望对方给点提示。 女人又道:“你就把你知道的东西一五一十说来听听,有用无用都由我来判断,你只管说便是。” 钱狗子本就不是个多有骨气的人,便一五一十将自己在富水镇的财运亨赌坊做打手时干的事都说了。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不外乎是谁谁谁赌钱输了,将家里的房契、地契抵给了赌坊,他们去收房契、地契时,若是发现家中有年轻貌美的女子,便会说动欠债人拿家里的女人抵债。 还有便是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便会想尽办法引诱这家的人去赌坊,最后得偿所愿才罢休。 而那些女子最后的归宿不言而喻。 “多数人还是会心动的,但有些人也不愿意,不过,我们有的是办法收拾这些不愿意的人。”说着说着,钱狗儿的语气居然有些得意起来了。 女人并未就此发表意见,又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钱狗儿居然反问起来。只不过根本无人答话。 在这样的场合下,绝对的安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钱狗儿的额角竟然慢慢浸出细汗,他搜肠刮肚想了许久,突然说道:“我这也没有干别的什么事了啊?” 随后,他甚至将自己知道的那点子赌坊的事也说了。 坐在前面听着的是秦荽,她突然眉头一动,从钱狗儿混乱的叙述中突然扑捉到了点消息:赌坊实际上是和陈家钱庄有联系。 钱庄私下将钱放在赌坊里放贷,然后收高额回报。而另一个消息则是:富水镇的好些商户都会将银子交给钱庄拿去放贷。 秦荽的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便是苏老二,苏老二说不得也是干了这事,不然仅凭着茶楼的生意,老家能修那么好的房子? 陈家每年捐给善堂和寺庙、道观的钱可不少,陈老板还有个善人的名头,谁知道居然是赚着这样的黑心钱。 在钱狗子快要将小时候偷人鸡鸭的事都抖搂出来时,秦荽打断了他的话,只说了句:“先弄回去吧!” 钱狗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嘴里便被塞了布,随后被人一左一右扯着送回了那个连窗户都用木头钉死了的房间里。 他呜呜喊叫着,心里是真正的恐惧起来了。 秦荽坐着马车快速离开回家去。 萧辰煜是次日天蒙蒙亮时回来的,见秦荽还在睡觉,便也跟着钻了被子。 睡梦中的秦荽很是警觉,在萧辰煜一掀被子就睁开了眼,见到是萧辰煜这才撤去了眼里的警惕。 “怎么,吓到你了?”萧辰煜伸出手将秦荽搂进怀里,用手轻轻拍打秦荽的后背安抚她。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秦荽有些安心地在萧辰煜的肩头蹭了蹭,也伸出手抱着萧辰煜的腰。 “自然是想你了,昨夜未睡,干脆看了一夜的书,等到可以出门的时候我便回来了。” 秦荽在萧辰煜的怀里笑出了声:“以后人家都要笑话你了。” “笑话什么?我可是新婚啊,谁敢笑话?”说完,低头亲吻妻子,手也从轻拍后背的安抚变成了暧昧的抚摸。 秦荽很快便沉沦在萧辰煜的火热与柔情之中,她都觉得很奇怪,自以为是个感情和情欲都极其淡漠的人,尤其是上一世嫁的男人,就是靠近了都觉得烦躁不已,更遑论如此亲密,就连新婚之夜秦荽都未曾有过片刻的意乱情迷。 后来,进了醉红楼更是见多了那些在外面道貌岸然的家伙,来了醉红楼又是另一幅嘴脸。 等到夫妻二人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但凡萧辰煜休沐那日,秦荽也会安排香房的人休息,家中又无婆家长辈,两人倒是无所谓几时起床。 反正也晚了,两人干脆就躺着说了会儿话。 秦荽现在习惯将萧辰煜不在家时发生的事告诉他,有些她想不到的地方萧辰煜总能冷静地指出来,令自己恍然大悟。 萧辰煜听完秦荽的话,不由得将人搂紧了些,叹了口气才道:“你一个女人怎么就日日过得如此凶险万分呢?唉,要不我不去学院了,还是回家守着你吧。我就怕哪天我回家,发现你人不见了,那我可该如何是好?” “我怎么会不见了?尽是瞎说。”秦荽瞪了他一眼,握拳敲了一下萧辰煜的肩头,难得的露出一丝娇嗔柔媚的姿态。 萧辰煜的心里痒痒的,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日早晨萧瀚扬的话,秦荽是极善琴的,且非常有灵性。 可是自己从未听过她弹琴,甚至从未见过她的身边有过琴。 有那么一刹那,萧辰煜差点问了出来:你为何从未弹琴给我听? 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是有些酸涩的,也有些羡慕萧瀚扬能见过年幼时的秦荽。所以,自以为很大方的萧辰煜已经很久不见萧瀚扬了。 第82章 夫妻谈话 萧辰煜起床洗漱后,便去给苏氏请安,苏氏这两天有些神情恹恹的,见到笑眯眯的萧辰煜总算开心了些。 萧辰煜很会逗苏氏开心,可也看得出来苏氏是强颜欢笑。 回去后便跟秦荽提议,干脆弄一个小铺子交到岳母的名下,让她尝试着自己做点事,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让她寻找自信,见多了外面的人和事,她的眼界也能开阔起来。 此提议倒是让秦荽心动了,和萧辰煜商量:“我年幼时,我娘请了个刺绣师傅回来教我女工,只可惜我不喜欢,不过我娘却跟着学了几年,她在这方面倒是有些天赋和兴趣,不如给她开个成衣铺子?” “还是问问岳母的意思吧。”萧辰煜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戏谑道:“其实这一点你们母女倒是很像,都喜欢自作主张,且都是打着为对方好的想法。” 这么一说,秦荽也顿觉确实是如此,她所有事瞒着母亲,自以为能护得住她便好,母亲只需要在家里安稳过日子便好,其实很少去想过母亲心里想些什么?她要些什么? “其实,我的骨子里跟我父亲特别像,都非常自私,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她若非是我亲娘,只怕我也会像甩累赘一般将人甩掉。” “不,你们不一样,岳母确实拖累了你,可你不是也没有甩掉她嘛,你看,你还帮了不少人,桑婶、莲儿一家人,还有兰花、李四娘等等。在他们心里,你可是个大善人呢。” 秦荽自嘲一笑,面对这样的感激她只觉得受之有愧,自己不过是盘算后的结果,这些人对于她来说,都是有用的人而已。 见秦荽如此神态,萧辰煜也有些心疼,又道:“那我问你,若是有一天需要牺牲他们保全你自己的时候,你会不会做到理所当然、问心无愧?” 秦荽沉默了,她即便经历了许多磨难,可自问心还不曾如此硬,尤其是面对善意和感激时,秦荽更多的是想逃避,而不是欣然接受。 她怕自己变得软弱,怕自己变得纯善,她怕自己再次成为那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女人。 可自从有了萧辰煜后,她的心好像慢慢变得平静了些,变得柔软了些。她愿意将所有的事都事无巨细告知萧辰煜,除了萧辰煜能冷静客观地分析外,还有便是她开始信任萧辰煜了。 这种全身心信任一个人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你说......”秦荽突然开了个头,又戛然而止,咬着下唇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 萧辰煜低头看她,眼神询问。 “你说,我娘堂堂正正嫁人如何?”秦荽想起来一件事,所以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大约四五岁时吧,秦荽很依赖苏氏,总是跟进跟出,只要秦雄飞没来,她都跟母亲睡。 一个晚上,迷迷糊糊醒来的秦荽看见苏氏坐在灯下捧着一件衣裳在发呆。 第二天秦荽想起此事,趁着苏氏出去买菜的光景,在大衣柜底下发现了这件绣着金丝花纹的大红衣裙。 苏氏回家后,发现被翻出来的红衣,脸色顿时涨红,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了秦荽,所以秦荽记忆深刻。 但以前秦荽不知道那是什么衣裳,只是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了,现在却想明白了,那是一件嫁衣。 花轿嫁衣,这才是苏氏心里的埋藏最深的结了吧。 女儿说让母亲出嫁,这话多少有些过了,可萧辰煜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包容秦荽,无论秦荽说什么,他都不会面露惊讶。 听了秦荽说起小时候的这件事后,也点头沉思,片刻后才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岳母年岁不大,倒也未尝不可。” “你,你不会觉得不好?”秦荽心里涌起一丝感动和暖意,抬眼看着萧辰煜。 “有什么不好的,若是如今有合适的人选,我们立刻给岳母操办一场婚礼便是。” 说到人选,秦荽的眼睛忽然一亮,下一刻又黯然蹙眉,道:“要说人选,其实也有一个,不过,人已经走了,唉!” “谁?”萧辰煜问。 “先生当年来我们家的时候年岁已经很大了,有个一直照顾先生的人,我喊他奇叔,此人有些身手,他一直照顾先生,但又是称呼我家先生为先生,并非是奴仆关系。我以前年岁小,并未好奇这些过。不过,奇叔对我娘挺好的,家里的力气活全是奇叔做的。” 只不过受苏氏身份限制,两人并未有多少交谈,奇叔除了必要的干活,其余时间几乎都呆在后院。 “他如今在何处?”萧辰煜也对此人有了些好奇。 “年前护送先生回老家了。”秦荽能想到奇叔,其实也是在她有限的熟人里,只有奇叔人品好信得过,和母亲年岁相当且没有成家,真正是最佳人选了,只可惜,人已经走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了许久,日子便过得极快,到了第二日一早,萧辰煜又踏着月色和星光前往学院去,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要积蓄自己的力量才能护得住这个家,虽然他很心疼秦荽,很担忧秦荽,却又不得不离开她。 次日,有一位老先生便来了家里,是萧辰煜托同窗请来的教书先生,年岁虽然不小,也仅仅是个老童生,可学问是真扎实,就是时运不济,连个秀才都没有捞到,就算去私塾坐馆都不行,只能在乡村里教授小童启蒙。 不过束修非常微薄,难以养家糊口,听说这边用银子聘请先生后,立马收拾包裹来了。 因为秦荽之前的先生也是年岁大的,所以对于眼前这位年纪大又显得有些落魄的老人便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说留下来试试。 反正这些人不需要学高深的学问,只要能认字书写便成。 所以,此后家里所有需要上课的人都在早晨早起一个时辰学习。 对于那二十二位签了卖身契的学徒,秦荽也给了希望,只要自己负责的事情能做好,便有奖励和提升的机会,等到以后各方面考核都合格,可以从学徒升为徒弟,就是和莲儿一般,可以学习完整的调香手法,而不是如今这般只完成其中一道。 秦雄飞来的时候非常突然,秦荽正在香房里教授这些学徒们,李四娘来说秦荽的父亲来了,秦荽手里的一块香料就这样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第83章 风云起 秦荽让刘喜和莲儿看着香房,自己去见那位突然到来的父亲。 从调香的院子到待客的前院需要穿过两个园子,秦荽和李四娘沿着抄手游廊朝前走着,快要到时,问李四娘:“我娘呢?” 李四娘恭敬回答:“老太太早上跟着众人学认字,如今大约是在练习写字吧。” “我娘学认字?”秦荽的脚步顿了顿,才若有所思的朝前走去,藕色裙摆随着走动轻微摇摆,仪态无可挑剔:“嗯,如此也好。” 秦荽之所以敢在萧辰煜面前袒露自己是什么人,究其原因是她不在乎。大不了和离呗。可苏氏不同。 对于苏氏,秦荽一直有些头疼,轻不得重不得,又不能像是外人一般随意扔掉。做事甚至还要顾忌母亲的心情。她甚至不敢在母亲面前表现出自己内心的疯狂。因为母亲会担忧,会食不下咽,也许会再次自作主张为女儿排忧解难。 李四娘时常惊奇:秦荽究竟是什么人?你说她狠,又能养着这许多人。你说她善心,可她私下做的事,却又让人瞠目。 秦荽和她以往见过的人不同,小门小户的女子出身,却有着异乎寻常的冷静和聪慧,更有着多年主母才有的果断和决绝。 似乎在她身边待久了,李四娘觉得女人也不是非要靠男人不可了。她对于回去复仇和让宝儿回家的想法渐渐淡了许多。 想到那个在京城的家,李四娘有些胆颤,不过离开了三年,不过是才在秦荽身边一月有余,她竟然渐渐忘了那个从小长大的地方。 主仆二人就这样各怀心事朝前走去,也不知道她们的未来该当如何? 等到秦荽踏入堂屋时,第一眼便看见自顾自坐在主位的秦雄飞正端着茶在喝。 秦荽的心里有些忐忑,她不知道是哪件事出了纰漏惹了秦雄飞,以至于他亲自来了,并且看脸色臭成那样,绝对不是好事。 “父亲怎么突然来淇江县了?”秦荽行了礼,也不等秦雄飞说话便自顾自起身,在左侧椅子上坐下,抬眼看向秦雄飞。 秦荽随意坐着,可下巴微抬,双眼明亮,嘴角微微上翘,脊背也很自然的挺直,若说她是高门大户娇养出来的女儿也不为过。 秦雄飞慢条斯理地将手中茶杯放下,一只手搓着下巴盯着秦荽瞧。 这是他第一次极为认真的打量秦荽,上一次见秦荽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这个女儿长大了,变得厉害了。只是未曾想,她的厉害超过自己的认知。 只是,这种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觉非常不好,令他非常愤怒,尤其是,他在秦家人面前丢了脸。一个连外室所生的女儿都管不了的老爷,还能有何出息? 所以,他从府城出发的时候是一路快马加鞭,就想着到了富水镇要好好抽她一顿鞭子,让她记得她姓秦,是他秦雄飞的女儿。 可到了富水镇却发现人去楼空,打听了才知道人搬到淇江县城里。 更让他气愤不已的是,他秦雄飞的女儿居然住到了鲁家的别苑里,更有甚者,她居然不把做香锭的方子告诉自己,而去和鲁九那个纨绔蠢货一起合作。 就凭他们两个小辈能干成什么?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方子。 而更让秦雄飞心惊的是:秦荽究竟还会多少方子? 贪念起,秦雄飞无论如何都要将秦荽弄回去,至少,她手里的的方子要全交出来才行,大不了补她一份嫁妆,或是饶了萧辰煜。 “你是我秦雄飞的女儿,怎么能住到鲁家的别苑里来?你让我秦雄飞的脸面往哪儿搁?”此时,秦雄飞的怒火尽收心底,出口的话很平静却暗含压迫。 “父亲的脸面往哪儿搁我如何知道?”秦荽毫不示弱地反击,丝毫不给秦雄飞一点脸面:“我家夫君读书要银两,家中要开支,我还要赡养母亲,这些哪处能离了银子?我不和鲁家合作,难道我们要喝西北风不成?” “你自己不能开店?你不能找父亲合作?”秦雄飞眼神锋利了些,看来心底的怒火有压不住的趋势了。 “父亲,您还记得有多少年未曾管过我们了吗?”秦荽冷笑,没有了苏氏,她便敢跟秦雄飞硬抗:“找父亲合作?可我如何知晓父亲在何处?再说,自己开店,本钱呢?父亲难道忘了,你已经有多少年不曾给我们度日银两了?” “你不是把富水镇的铺子卖掉了?即便来淇江县开个小铺子也勉强够了,我看你是故意找鲁家合作,故意给你老子我难堪。”秦雄飞冷声质问。 秦荽依然是不慌不忙,冷言冷语:“富水镇的铺子能卖多少银子?是够我们在淇江县买房子住还是够我们开铺子?自己开铺子,那货源从何而来? 再说,我手中的方子太过贵重,不找个靠山,我能护得住?” 秦雄飞一下子愣住了,事实确实如此,就连上次来拿走秦荽的香露方子也未曾给予一个铜板。 良久,秦雄飞才说:“你缺银子可以同我说嘛,真有心来府城找父亲,秦家可不是小门小户,随便打听便能找到,你如此聪慧,这事可难不倒你,你来了府城,难不成父亲还能不给你们一口饭吃?” 秦荽一脸正义,摇头道:“我家夫君是读书人,他可不愿意受嗟来之食。” “胡说八道,我是他岳父,什么嗟来之食?”秦雄飞眼睛微眯,大有山雨欲来的危险。 先前的对话,不过是秦荽步步递进试探秦雄飞的底线,秦雄飞越是能容忍,那就表示他找自己的事越是重要。 当然,秦荽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她看出来秦雄飞的宽容差不多到底了。 可秦荽依然猜不透秦雄飞所为何来? 是为了那香露方子?应该不是,若是知晓背后将方子卖给旁人的是她,说不得秦雄飞已经派人将她抓起来处置了。 可若不是香露方子,难不成是为了香锭佩? 香露连宫廷里的人也无法制作出国外进贡的品质,所以更是难些,也更珍贵些。 第84章 算计 反观香锭不如香露稀奇,虽然因制作工艺十分繁琐复杂,香料也贵重繁多,基本只有宫廷匠人才能制作,外面的人几乎很少人能制作。可毕竟要获得香锭不是那么难,所以秦荽当初选择用香露来和秦雄飞交易,而非香锭。 最主要的原因便是,香露无法一家独大,当年研究出香露法子的那家人,也算是个小世家,可最后如何?还不是被人瓜分了去,秦荽便也是其中之一。 所以,秦荽将香露给了秦雄飞,又售卖出去,一是赚了一笔银子,二是不让秦家独大。四大世家共同拥有香露,定然能更好的护住。 秦雄飞本想着凭借独一无二的香露制作法子让秦家能一飞冲天,可如今,四家都有了这法子,又再次成了四足鼎立的局面,谁能获得皇宫的供货权,还要一番“厮杀”才是。 于是,秦荽换了一副倔强又有些委屈的表情,道:“父亲说话不算数,女儿是不敢指望父亲的。” 秦雄飞听出话里有话,皱眉问:“你何出此言?” 秦荽盯着秦雄飞的眼睛,缓慢地说道:“父亲当日可是答应了放了我娘?” 见秦雄飞点头,秦荽又接着说道:“那为何父亲要指使那老尼姑来忽悠我娘,想让我娘自寻死路。” 随后,将老尼借批算命格想让苏氏自我了解的事真真假假说了,至于老尼去世却没有说,只说次日派人去找,发现人去屋空了。 秦雄飞听了也心惊,但此事确非他所为,秦雄飞要杀苏氏的心确实有,只是还未腾出空来,再说,他要下手,只会派人直接动手,何必多此一举弄许多阴谋诡计? 可他下一刻也猜到了想要苏氏这条命的是谁?无需细想也猜得出是秦四太太。 秦四太太的把戏他最清楚,从不表面落人口实,实际上但凡不如她意,私底下总能弄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且,秦四太太最擅长的便是拿捏人心,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用她的话说:“但凡有点用的,都该物尽其用才是。” 所以,秦四太太如此大费周章弄死苏氏,恐怕不是为了秦雄飞出气,只怕是另有缘故。 想到此处,他看向秦荽,心头一动,有些事情瞬间通了。 秦四太太的目的是秦荽。 秦荽这次违抗的不止是秦雄飞的命令,其中也打了她秦四太太的脸面,若是以后外面养着的女儿都如此有样学样脱离掌控该如何办? 所以,这个罚酒必须要让秦荽喝了。 苏氏自杀,秦荽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个不孝的罪名,到时候还不是要乖乖依附秦家,不然,逼死亲娘的罪名能让秦荽死上几百次。即便秦荽强硬,不投靠依附秦家,她也基本毁了,这一辈子都要活在愧疚里了,毕竟,她的娘确实是为了她而死。 所谓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不过,如今看来秦荽已经知晓了此事,而那老尼已经逃了,也就是说,秦四太太的计谋失策了。 如今秦荽将这笔账算到了自己的头上,秦雄飞自然不会认,不耐烦地解释了一下自己最近很忙,便不再提及此事,对于他来说,苏氏的生死不足挂齿,根本比不上自己的事情重要。 “既然你娘无事便好。我今天来找你,是想接你回秦家见见秦家的长辈,顺便把你的族谱补上,以后你就是堂堂正正的秦家女儿了,若是萧辰煜那小子有朝一日飞黄腾达了以后对你不好,你也有强大的娘家支持,根本不惧怕什么。” 可是这番“言辞恳切”的话语听在秦荽的耳朵里犹如是屁话。 真正是好笑得很,现如今还想用入秦家族谱的事来引秦荽妥协,真正是连个新鲜些的说辞都不愿意想想。 “父亲,我已经入了夫家的族谱,以后便生是萧家的人,死是萧家的魂,就不劳烦父亲操心了。” 秦荽说得客气,实则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秦雄飞和她对视良久,突然说道:“你恨我?” “......”秦荽用沉默应对。 “因为你恨我,所以,你跑去跟鲁家香铺合作。”秦雄飞的声音慢慢开始变高,越说越快:“所以,你将那份香露方子分别卖给了其余三家人?” 秦荽眨了眨眼睛,心道,果然来了。 心念电转,秦荽压下刚起的一丝慌乱,因为此时的她已经心中有数,香露方子自己并未露馅。 所以,她皱眉奇道:“父亲,此话何意?还请父亲明言。” 秦雄飞将信将疑盯着秦荽,良久才呼出一口气,问:“府城另外做香起家的世家同时买了一份香露方子,我还以为是你做的。” “父亲冤枉女儿了,我怎么认识那些世家的人?何况,既然当初给了父亲,那便是达成了协议,只要父亲不多生事端破坏那份协议,我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在背后害父亲。即便,我确实对父亲有些怨怼,但我毕竟姓秦,如何能做损害父亲的事?” 秦雄飞心里的火气稍减,淡淡地说道:“你跟着鲁九混,又能有什么出息?既然你也知道自己姓秦,那就收拾收拾跟我去府城,这里也不要住了,免得以后和鲁家脱不开干系。” 秦荽手中锦帕倏然握紧,这是要强制她回秦家? 可秦荽如何肯现在去秦家,她的羽翼未丰,如今去不啻与羊入虎口。 不行,要去也不是如今。 “父亲,我夫君如今还在读书,我暂时还去不了府城,等他有了秀才功名,我们再一起回去吧!” 只能提出萧辰煜来做挡箭牌了,秦荽是出嫁女,当然该以夫家为主,这也能说得过去。 秦雄飞又出主意:“让萧辰煜去府城读书吧,我来安排,给他找个好先生,将来才有可能更好。” 秦荽摇摇头,用沉默表示拒绝。 秦雄飞冷声道:“既然你油盐不进,那我便直接让人将你带走了,至于你那个夫婿......要不要也罢!” “父亲这是要来抢人?如果我宁死不屈呢?”秦荽站起身,冷眼看向秦雄飞:“父亲的能耐大,可这是淇江县,我想着父亲该是有所顾忌才是。” 秦雄飞想要的并非是秦荽,而是秦荽手里的东西,若是她真的来个宁死不屈,那还有什么意思? 恰在僵持的时刻,鲁九摇着折扇踏着略显轻佻的步子走了进来:“呦呵,来客人了啊?” 第85章 园子分你一半 怎么说呢,鲁九那熟悉的态度,就好像他是这家里的男主人一般。 可若是细究起来,这别苑确实是他的,在旁人看来,非亲非故的关系,男人还能随意进来走动,着实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秦荽转头看着他,心想:看来这个家确实该搬了。 被两双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同时盯着,鲁九厚脸皮惯了也有些讪讪的。 不过倒也无所谓,朝着上座的秦雄飞拱了拱手,做足了晚辈的礼数,这才走到正对着秦荽的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朝黑脸的秦雄飞道:“秦四老爷,您这是有何贵干啊?” 秦雄飞一侧嘴角勾了勾,冷嘲道:“我来看我的女儿,怎么?不行?” 毕竟是长辈,气势还是很大的,鲁九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哪里哪里,秦四老爷是长辈,您能光临我家别苑,简直是让这别苑蓬荜生辉,又何来不行一说?此话传到在下父亲耳中,又是一顿好打了。” “哼!”秦雄飞冷哼一声,满府城的人谁不知道鲁家出了个无用的纨绔,二十好几了却不成亲,游手好闲至今,家中父母却是一味惯着,只怕以后家业传到他手里,用不了几年便要败光。 鲁九的父亲当年被鲁家排挤,便分了家出来单过,幸好妻子带来的嫁妆丰厚,悉数拿了出来帮鲁九父亲创业,最后倒是闯出了一番名堂,反而鲁家家族日渐衰败,如今鲁家竟然要靠着分家出去的鲁九父亲顶门立户。 不过,鲁九父亲为了感念妻子当年不离不弃,又全力帮扶自己,所以一生未曾纳妾,所以,鲁九虽然随着家族排了大排行,实际上却是独子。将来鲁家的家产都是他的。 如此说来,旁人私下说起鲁九来,多少带了些羡慕嫉妒恨。 “我家女儿借住你家别苑,这份人情我承了,今儿我便要带她离开,毕竟住在鲁家的别苑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鲁九心头一惊,忙看向秦荽,只见她微微垂眸,并不言语,心下有些着急:“萧二太太,咱们可是有合约在身的,你可不能说走就走啊!” 他本来是该早几日过来,只是鲁九的娘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决定非要给他定亲,大有头日定亲、次日成亲、年底抱孙的急迫感。 后来,听说秦荽是秦四老爷的女儿,而秦四老爷已经来了淇江县,这下连鲁九父亲也着了急,出面说通了鲁九母亲,他这才得以脱身赶紧过来。 临走前,鲁九父亲叮嘱,无论如何要稳住秦荽。只要她继续和自己家合作,多让点好处也行,毕竟香锭的市场巨大,且还能打脸秦家,简直不要太爽快。 思及此,鲁九调整了表情,状若惊讶地说:“上次我离开前,曾和萧二太太商议过了,下次过来,这个别苑将有一半会过给萧二太太,我这次来主要是办这个事。萧二太太,你没忘了此事吧?” 别苑? 秦荽猛地抬起头看向鲁九,正好对上鲁九的桃花眼,这对桃花眼还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睛,虽然真的很轻佻,但不啻于解了自己的围,何况,这个别苑很大,即便是一半,也足够奢侈了。 不过,天下掉下来的馅饼总不是什么好东西,秦荽心思转动极快,瞬间便将那丝激动压了下去,静下来想如今的局势:如果不接受秦雄飞的提议,便只能接受鲁九的好意,可鲁九看似不着调,实则并非草包,他又打了什么主意呢? 想到此处,秦荽道:“是的,上次我们是说好了,我出银子买你的别苑,只是鲁九爷说要回去和家人商量,如今可是商量好了?” 鲁九本来是想赠与,可如今秦荽却说成了买卖,他摇晃的扇子不由自主顿了顿,随后才笑逐颜开地说道:“自然是同意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磨下来,萧二太太可莫要让我失望啊。” 两人都没有说价格几何,这边说得开心,秦雄飞却只是冷冷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说个不停。 良久,他站起身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既然你有了住所,也有了自己的家,那父亲便也不为你操心了,父亲这便回府城了。” 秦荽对于他走得如此快,倒是心头发凉,她了解秦雄飞,越是生气,反而越是冷静。 “父亲,慢走!”秦荽跟着秦雄飞出去,送到了门外。 秦雄飞叮嘱她进去,秦荽屈膝行礼,叮嘱父亲路上小心,在外人看来这便是一对慈孝父女。 秦雄飞是骑马而来,他翻身上马,手里握着鞭子,转身看向秦荽:“下个月十五,你祖母七十大寿,你和萧辰煜回来吃酒。” 说完,又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说破天去,咱们还是一家人,总要给我点面子。” 秦荽仰起头和秦雄飞对视,她明白三月十五,自己必须回去;这是秦雄飞给秦荽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给她的最后期限。 良久,秦荽才道:“是,多谢父亲!” 听了秦荽的应承,秦雄飞才点了点头,满意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扬蹄而去,一众下人也急忙跟上。 秦荽回去,在院子里碰上了鲁九,鲁九笑盈盈迎了上来,道:“萧二太太,我帮你解了围,你可要如何感谢我?” 秦荽冷眼看了他,问:“九爷这般摇着扇子,很热?” “这......这是风雅,风雅你懂不懂?”鲁九一噎,看了眼名贵的扇子瞪眼道:“这可是珍贵的金丝楠木做的扇柄,这制作扇子的人可是名家......” “风雅不风雅的,我一个内宅妇人不懂,我只懂一句话,不合时宜!”秦荽面容柔和了些,她对鲁九确实有些感激。 鲁九站住脚步,一时分不清秦荽说的是扇子还是指旁的事。 秦荽性子冷硬,却也有感激之心,于是便笑了笑,看向鲁九:“多谢鲁九爷刚才的解围。” 虽然,他定然也是有所图,但能先弄走秦雄飞也好。 鲁九在脂粉堆里打了无数滚,自然看出秦荽对他的不假辞色稍微掺杂了些其余的情绪,忙问:“萧二太太,这房契什么时候给你?” 秦荽要回去的脚步顿住,转身看向鲁九:“鲁东家这是来真的?” “自然是真的,一半别苑归你,一半给我,我们既是邻居,又是合作伙伴,岂不是妙哉。” 第86章 处理家务事 秦荽垂眸思索了一阵,道:“此事容我想想再答复鲁东家。我今儿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鲁九上前一步,道:“这有什么好想的,你说给我银子买,实则无需如此,我家不缺这点银子。” “此事,我需问问我夫君才能定下来。”秦荽不想继续和鲁九纠缠,便搬出萧辰煜。 果然,鲁九张了张嘴,只能有些颓然地点了点头,低声嘀咕了一句:“好好的姑娘为何要成亲嘛,成了亲连这点子自由都没有了,唉!” 秦荽只看见他嘟囔,却未曾听清,不过,她也完全不在意,微一福身转身回了屋。 一进屋便喊来李四娘,淡淡问道:“鲁九进我们院子来,可有通知你?” 当时自己在屋里和秦雄飞说话,未曾报给她知晓倒也情有可原,可若是连李四娘都不知晓那就不成了。 李四娘一愣,旋即明白秦荽的话,抿了抿唇,想了想才答道:“奴婢这便去问问,是谁自作主张放了人进来?” “你问清楚缘由再行定夺,只不过,此人眼里没有主子这一点,无论如何都要罚。” “是,奴婢晓得了!”李四娘出来脸色便难看得很,找来小竹询问是哪位看守和鲁九爷院子相连的那扇门? 得知是连老婆子时,气得李四娘大怒,让小竹喊了人过来问话。 想了想,又摆手道:“算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当年,连老婆子的男人好赌,要将她的女儿卖了做赌资,连老婆子自卖自身想要替女儿,后来被李四娘将母女都买了下来,放在家中为奴仆。 后来突生变故,李四娘求了秦荽将众人都买了下来,连老婆子和她的女儿小红也来了萧家,这日子比以往还要过得舒坦。 以往李四娘对他们虽然约束,但还算和善,小错基本不追究。可如今到了萧家做下人,因秦荽不管这些家事,都交给了李四娘,李四娘反而管束他们更是严厉。 这就导致一些人开始有了不满,对她也日渐不再尊重了。 李四娘走过山石旁,还未现身,便听见了连老婆子的声音:“李四娘早就不是以前县丞的妾室,如今不过也是个奴婢,不知道狂什么?” 另一个婆子接了话,阴阳怪气地说:“李四娘是想着拿捏我们来巴结太太,还不是想着为她儿子谋一份将来。” “哼,她要是个好的,县丞离开前,宁愿带上容娘也不带她们母子,可见人她并不得县丞的人心。”连老婆子呸了一声,满是不屑的说着。 小竹就要上前,却被李四娘拦住,她低声笑了笑,自嘲道:“他们还不知晓,我李四娘虽然生了县丞的儿子,实际上也并无妾室名分。” 梅兰竹菊四个丫鬟当初也是李四娘买回来的,因为灵活,便做了李四娘的帮手,是府里的二等丫鬟。她们和李四娘的关系也是最好的。 至于那个容娘,其实是不过李四娘去,可最后李四娘却被打了脸,那个男人逃跑时,没有要儿子,却带走了容娘。 这才是李四娘无比愤恨的原因。她两岁的儿子还比不上一个才来三个月的女人重要? 在京城老宅时,李四娘因为是家生子,从小便是在老太太屋里伺候,十二三岁便成了一等丫鬟,是老太太离不开的人。 后来,因为她沉稳能干,太太亲自来要了她去陪爷上任,并且允诺三年后回去便提为姨娘。 家生子的出路非常窄,要么是姨娘,要么是配家中小厮,如今老太太和太太都选中了她,她无法违抗,如若不然,她定然会被随意配一个品性极差的歪瓜裂枣,将来一辈子都不要想了。 娘也劝她,做了姨娘,至少她的孩子以后便是主子了,将能彻底脱离下等人的命运。 “四娘姐,我们去不去?”小竹扯了扯李四娘的袖口,轻声问。 李四娘回神,整理了一下袖子,朝前走去:“走吧,这是太太的吩咐,我们如何能抗命?” 连老婆子正和章婆子说得口沫横飞,突然看见李四娘和小竹走了过来,看脸色,怕是听了个正着,两个婆子顿时大气不敢出,虽然嘴里看不上李四娘,可毕竟余威尚在,且如今她依然是秦荽身边的人。 “太太派我来问问,刚才鲁家九爷是从何处过来的?”李四娘已经收敛了情绪,平静地转述太太的话。 连老婆子一听,心头更慌了一下,忙说:“是老奴,不过,老奴想着以往鲁九爷也时常过来,且这园子本就是鲁家的,鲁九爷刚才听说太太的父亲来了,便也着急得很,等不及我通报便进去了。” “嗯,明白了!”李四娘转身便走了。 连老婆子一时愣怔住了,等到李四娘走远,这才惊醒般追了上去:“四娘,你帮我跟太太说说情,我一辈子都念着你的好。” 李四娘脚步未停,只转身看了眼连老婆子,却是露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我能求太太将你们从监牢里弄出来,也是看在我们以往的情分上。我这人,就是这点不好,心太软了。” 这番话,让连老婆子心安不少,李四娘确实心软,以往谁做错了事,只需要求求情,多半能过得去。 大家私下说,她毕竟不是正经主子,这是要收买人心呢。 只不过,如今的李四娘早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走远后,小竹忍不住道:“四娘姐,还是不要放过这个连老婆子吧,她对你不满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怎么说?” “连老婆子当初一门心思想让她的女儿小红爬爷的床,可惜都被你给挡住了。以至于连老婆子私下说若不是你从中作梗,说不定这次爷带走的便是她的女儿了。” 李四娘冷哼:“就她女儿那个容貌,还需我作梗?” 说完,便不再言语,径直去回了秦荽。 秦荽看了看李四娘,问:“此人不可用?” 李四娘想了想,并未说是否可用,而是将连老婆子的来历和今日谈话都说了一遍,然后等着秦荽拿主意。 秦荽放下书,道:“你如今是不是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对他们不错,如今他们却落井下石,看你笑话?” 第87章 家务事二 看着李四娘微垂着头不语,但显然她的心事被说中了。 她确实不明白,从小她认真地做事,伺候老太太时尽心尽力,从不偷奸耍滑,以至于成了老太太不可或缺的丫头,自以为得了老太太的青睐,将来能指一个好人嫁了。 突然有一日,太太来了,笑眯眯拉着她的手说要跟老太太讨人。自此后,她便成了大爷的人,又全心全力伺候大爷。 对于家里的下人也尽可能多加照顾,只因为她也是奴婢,自然懂得他们的苦楚。 只是,她无法看穿大爷和这些人的心,如今只剩下满脑子的:为什么? 秦荽放下手中的笔,走至水盆前净手,李四娘忙上前打开润手的香膏,秦荽用手指甲勾了一点在手心,双手缓慢涂抹,一股淡淡的梅香萦绕在鼻端。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也非常擅长于看人下菜碟。”秦荽走到窗前的罗汉床坐下,示意李四娘坐在对面。 李四娘安静坐下,伸手倒茶递给秦荽。 又听秦荽说道:“说一千道一万,你的身份不够,他们自然欺你。你要是厉害了,他们便会怕你。而你想要的是他们敬重你、爱你,可这是最难最难的,想要掌控人心,简直是奢求。” 李四娘微微颔首,这一点她很清楚,以往在老太太身边时,所有人都捧着她,就连大爷来也客客气气的,可大家都是面子情,敬重的是她身后的老太太。 “你派个人去将人牙子喊来,然后让所有人都去到前院,我有话说。”秦荽淡声吩咐道,李四娘没有多问,起身离去。 院子里站满了人,除了从县衙里救出来的人以外,还有镖局来的几个人,包括莲儿、虎子和香房的一众学徒,就连莲儿娘也在其中。 兰花依然站在秦荽身后嘴里嚼着东西。 秦荽几乎从未给大家立过规矩,不过是安排了各自的活计后便任由大家自己安排。 大部分的人都能完成得很好,而衙门里救出来那批人刚来时因为忐忑恐惧,倒还做事谨慎小心。 可一旦适应了环境,在这种宽松的环境下待久了,便有些松懈,甚至将自身的许多缺点一一呈现出来。 秦荽等的就是这个契机,这些人都是从上一个主人家里来的,性情品貌各异,秦荽可没有多少时间去一一了解和管束。等到时机成熟,一击即中,将他们打疼了,打怕了,这才能让他们长点记性。 下人们都不知道秦荽究竟要做什么,院子里的下人和香房的学徒还未曾见过面,忍不住偷偷打量那些人。 秦荽看着几十个人站在院子里,也有些愣怔,不知不觉,手下已经有了这么多人了吗? 她抬起自己的手,弯曲五指成拳,低声呢喃了一句:“力量还是不够啊!” 苏氏和桑婶从抄手游廊走了过来,不过站在远处看。 看着一院子的人,苏氏有些惊讶,问桑婶:“她这是要干啥?” 桑婶闻言也是摇了摇头表示看不懂,可她看着秦荽满眼都是欢喜欣慰:“我自然是不懂的,不过,我倒是觉得她如今这样挺好的,至少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病了一场后,桑婶身体有些虚弱,秦荽让大夫尽管开好药,又安排了小丫鬟贴身伺候,好好养了几日稍微精神了些。 “走吧,她处理家务,咱们不跟着添乱了。”苏氏的心境倒是平静了许多,搀着桑婶往回走了。 “你也别怪她,她难啊!”桑婶拍了拍苏氏的手,她们两人之间的感情更像是姐妹。 苏氏点头:“所以,我才想学认字,学点明辨是非的道理,至少不要再拖累她。” 人牙子来了,李四娘过来禀告,秦荽挥手:“将连老婆子交给人牙子,至于她的女儿,将卖身契还给她,让她自己离开。” “太太的意思是,只将连老婆子给人牙子?”李四娘不明白秦荽的意思,又问了一句,见秦荽点头,这才转身而去。 连老婆子见人来拉她,大惊之下顾不得许多,忙喊叫起来:“太太,太太这是作甚?我可没有做错事啊,怎么就这样不讲理将我撵出去了?太太,你是不是被李四娘给蒙蔽了,是她说了我的坏话吧,一定是李四娘这个贱人......” 连老婆子的女儿也惊慌跑了出来,一把拉住娘的手腕,又扑通跪下朝秦荽磕头,抬起的眼睛里泪水直流,倒是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姿色,也难怪连老婆子的心思多了起来。 秦荽喊住了拉人的下人,等安静下来才对连老婆子道:“我记得曾经说过,鲁九爷那边的院子和这边的门要锁紧,看牢了。为何鲁九爷能随时过来,且未曾通报一声?” 连老婆子呆呆地跪下,看着秦荽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因为秦荽的眼神无比冷厉,所有的解释都好像是辩解,根本不会说服秦荽。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你是想巴结鲁九爷,想让自己的女儿去那边伺候是吗?” 连老婆子大惊,眼珠子乱转了几下才大呼冤枉:“这是从何说起?我家女儿向来行得正,从未有如此想法,太太定然是受了旁人的挑唆才如此想,太太莫要中了别人的计啊!” 这个旁人,自然是李四娘,李四娘站在秦荽的身边,连个眼神都未曾给她,更没有一丝辩解。 秦荽冷笑:“你曾让你女儿小红在我家的厨房端了点心,从你守着的门过去给鲁九爷送去,这可是冤枉了你们?” “你们想为自己的将来铺路,这无可厚非,我也很赞同,可是你们不要把我当傻子糊弄,不要打着我的名义去做自己的打算。” 她对鲁九从来都是不假辞色,可鲁九之前临走时居然说了句谢谢她的点心,还配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令秦荽格外不舒服。 虽然莫名其妙,但很快便想明白了,鲁九该是误会了什么? “我不养闲人,更不养背后搞小动作的人。”秦荽说完,让人牙子的人将连老婆子带走,随后又将卖身契还给了小红。 “你想要去隔壁伺候,如今你自己去便是,我不留你,也不难为你,卖身契直接给你,你走吧!” 小红捏着卖身契,转身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着卖身契,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为娘哭泣哀求,还是该为自己活得自由高兴。 想了想,小红爬起来不言不语朝着外面跑去,她要去找那个鲁九爷,那个比女人还美的温柔的男人,他一定能够帮自己救母亲。 第88章 三姑找儿 众人都看得云里雾里,为何要严厉惩罚母亲,却又放过了女儿? 秦荽笑了笑,道:“以后李四娘是家里大管事,将统管家里所有事宜。香房由刘喜做大管事,我不在时,他全权管理所有的事。” 杀鸡儆猴给猴看,猴聪明自然能看得懂,若是看不懂,说再明白也无用。 秦荽又道:“我家中人简单,你们只要不犯错,也能过得很好,若是想要离开了,只管凑齐了赎身银子来找李四娘便是,我们绝不阻拦。但若是还要在背后搞小动作,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所有人都散去了,苏氏喊住了李四娘:“对于这些人,完全施恩无用,让他们害怕的同时,还要给他们一份希望和出路,这样他们才会感激。又或者,你有独一无二的价值,旁人才不会舍弃你而去。千万不要去奢望人心和感情,那样你可能会输的一败涂地。” 李四娘看着秦荽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不就是以为自己付出了所有,便能换回真情真心嘛,最后她确实是输得一败涂地。 若非秦荽救了她,她如今该在何处? 至于秦荽说的给一条出路和希望,仔细想想,好像确实如此,比如自己,秦荽给了宝儿一个身份和未来,自己便是肝脑涂地感激她。 而秦荽又说自己要走时,只需言语一声即可,那么自己就不会为了想离开而费尽心机,甚至会背叛她。 也许,这就是秦荽说的,给一条希望的路吧! 不提下人们如何打算,刘三姑终于找上门来了。 三姑哭得厉害,她是来找苏氏的,说是自己的儿子失踪好几日了。 苏氏坐在大厅的上首位置,静静听完三姑的哭诉,这才问:“你儿子为何走丢了这么几日你才来找人?” “唉,我那儿子是个不成器的东西,前两年去了镇子上给赌场做打手,平时也不曾回来,这不,还是赌场里的人来消息,说他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人了,我们才知道人不见了。” 苏氏有些为难地说:“你儿子不见了,该去报官才是,你找我也是无用啊?” 三姑上前拉着苏氏的手,眼泪汹涌地哀求道:“大丫,我知道你没有法子,可你的女儿和女婿肯定能有法子帮帮我。不瞒你说,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敢去官府啊,没钱打点去了也是白去,何况,听说进去说不得还要被打一顿板子呢。” “你是苦主,怎么会打你的板子?”苏氏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她看不清人心,不如就远离看不清的人算了。 其中便有这个十几年未曾见面来往的三姑。 “我女儿是个妇道人家,哪有本事帮你找人,还有我那个女婿,人家在学院里读书,十天才回来一天,家里的事都不够他忙活的就要赶着回去,今年要靠秀才了,我瞧着他压力也挺大的,他怕是也无法帮忙了。” 三姑一愣,定定看着苏氏,不敢置信地说:“大丫,你忘了我们小时候一起的感情了?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你怎么能发达了就变得这么冷漠无情了?” 苏氏挣脱开了三姑的手,垂下眼帘低声说:“不是我不帮,是我不能自作主张给我女儿找事。你还是去报官府吧,官府的人去查才更快些。” 三姑还要再说,桑婶从后面穿堂走了进来,她冷着脸道:“你这女人好生无礼,我们家又不是官府,又不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这种事你让我们怎么帮你?是帮你去官府报官,还是帮你去满世界寻人?” 三姑讷讷不语,半晌才道:“我想请秦荽帮忙去一趟县衙,毕竟她姓秦,县老爷也会给一点面子的。” 此话一出,就连苏氏都猛地抬头瞪着三姑:“我跟你说过我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荽儿和秦家的关系。恕我直言,我们实在是不能帮你。” 李四娘走了进来,对着苏氏行了礼,又对桑婶客气点头,这才看向刘三姑,道:“三姑,我家太太请你去说话。” 说完,又朝苏氏道:“太太说此事交给她即可,让老太太不用担心。” 三姑此次来,本就是为了找秦荽,只是她和秦荽并不熟,便想通过苏氏来说通秦荽。 此时正主要找自己,她便乐得跟着走,走前还是对苏氏道:“大丫,我也是病急乱投医,说错话你也莫要往心里去,啊!” 苏氏点头安慰道:“不要着急,慢慢找总能找到的!” 秦荽让三姑在花园的亭子里等了半个时辰,这才从香房里出来见她。 小梅如今跟着秦荽,算是她的大丫鬟了。 在秦荽走过去落座前,先将一块垫子放在石凳上,这才让那个秦荽坐下,随后又跪坐一旁开始泡茶。 秦荽看着三姑,笑了笑,道:“三姑,我没想到你拖到今天才来找儿子。” 三姑一愣,瞬间明白了点什么? 稍后才瞪大了眼睛,下耷的眼皮也立了起来,一只粗糙黑黄的手指头指着秦荽,微微颤抖,声音也变得尖利:“秦荽,我儿子是不是被你抓走了?” 秦荽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分,却摇头道:“三姑的儿子失踪关我何事?三姑且说说,我为何要抓三姑的儿子?难不成,是我在家无聊了,便派人去赌场将三姑的儿子抓走了?” 秦荽越是轻松,却让三姑越是心惊胆颤。 “他年纪还小,又是要成亲的人了,你好心放了他吧!”三姑眼神躲闪了几下,又哀求道。 “三姑好生奇怪,我都说了你儿子不是我绑了关在黑屋子里的,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泡茶的小梅差点儿将滚烫的开水倒在手背上,她还未曾见过这样的说法,一边说不是我,偏又明晃晃地表示其实就是我。 “黑屋子?”三姑脸色大变,怒道:“他从小就怕黑,你还将他关进了黑屋子,你这是要害死他啊,你这么心狠毒辣,就不怕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哈哈哈哈!”秦荽抬头看了看亭子外的碧空如洗的天空,笑得格外开怀:“若是真有天打雷劈,我看先劈了谁还不一定呢?三姑,你说呢?” 说完,秦荽便冷了脸,缓缓补了一句:“三姑,救不救钱狗儿,就看你的了。” 第89章 三姑的贪婪 三姑愣愣地望着秦荽,虽然极力做出不明所以的姿态,可眼神中的慌乱和犹豫却出卖了她。 毕竟是个村妇,即便有些算计也有限,她能凭借着多年情分糊弄住了苏氏,可怎么能糊弄住重生归来、对所有人都不信任的秦荽呢? 秦荽从桌上的木盒里取出一支透云线香点燃了,然后插在观音莲花线香座上。而秦荽的余光一直在三姑身上,见她对香似乎完全没有感触,心下解了一个疑惑,看来,三姑未曾接触过迷魂香。 “三姑,此香燃烬我便离开,以后也不再见你。”最后一句话是对三姑说的,她只给她一炷香的香的时间。 紧迫感、恐惧感包围了三姑,她一时慌了神,伸出手晃了晃,不知道是想说一炷香时间不够,还是说她没有话可说。 小梅在一旁瞟了三姑一眼,劝说道:“三姑,我家太太给了你时间,你要珍惜啊,你想想,有什么比你的儿子还重要呢?” 三姑就这么一个儿子,为了儿子,她什么都愿意干,包括害那个多年未见过面的好友。 三姑嘴唇不断颤抖,眼睛一直盯着不断燃烧的香,室外春风徐徐,香也燃得格外快些,不一会儿便有一截香灰掉落,被风一吹飘然而去,再也不见踪影。 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三姑浑身打了个激灵,僵直的脖子缓缓移动,转头看向正低声和小梅说话的秦荽。 阳光撒在秦荽的左侧脸颊,让她的肌肤有种透明般的瓷白,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眼里有些许笑容,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向小梅,有种说不出的闲适慵懒来。 她和她的娘年轻时很像,却又有些不像,至少,苏大丫年轻时的眉头永远是紧皱的,脸是愁苦的。 那时候的两人都过得又累又苦,却能相互陪伴和鼓励,看见旁人也苦,似乎自己的苦也少了些。 后来,苏大丫被卖了,她难受了几天后也嫁了出去,随着儿子的出生,她曾无数次感慨自己的命比苏大丫好些。 可那天看见苏大丫时,她以往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因为她看见的是一个眉眼含笑、照样很年轻漂亮的大丫,她衣着光鲜、奴仆成群,坐在那里便是众人的焦点。 反观自己,皮肤粗糙黑黄,一身破旧布衫加上鬓边些许白发,她们之间的差距大得犹如两个世界。 虽然她未曾表现出来,苏大丫也照旧热情,可只有她知道自己心里有多嫉妒苏大丫。 三姑正在天人交战之际,李四娘走了过来,身后小菊、小兰各捧着三匹布料。 “太太,恒祥布庄刚送来的新料子,请太太定夺要如何做?” 前几日,秦荽让李四娘去恒祥布庄看布料,掌柜的说过两日会来一批好料子,所以便等了等。 秦荽扭头看去,小菊手中是青粲色水纹薄绸、檀色方胜纹棉布、黑朱色暗水纹薄绸,这些是给萧辰煜做初夏衫子的;而小兰手中的则艳丽些,青粲色如意纹、玉色水纹、郁金色忍冬纹薄绸,这是秦荽和苏氏的布料。 这些布料在阳光下隐隐散着光泽,可见并非一般的东西。 秦荽余光瞟了眼香,见快要燃完了,便快速说道:“檀色方胜纹棉布则做成窄袖,平时读书写字还是窄袖方便些;其余两件做成宽袖,适合参加聚会。至于我娘的衣裙,你拿去让她自己定夺吧。” 李四娘应下刚要离开,便看见三姑突兀起身朝秦荽冲了过来,吓得李四娘急忙横跨一步挡在三姑身前,小梅也迅速跳了起来,还不等她冲过来保护秦荽,就看见三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众人还以为三姑要袭击秦荽,谁知她只是哀求起来。 “秦荽,看在我和你母亲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放了钱狗儿吧,我家狗儿没有做错事,你不该抓他!” “他没做错事?不会吧,听说他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呢?”秦荽拍了拍挡在身前的李四娘,等她让开后才看着三姑冷声道:“三姑,香立刻燃完了,你再不说,我可就要走了,你也看到了,我事情多得很,没空陪你闲扯皮。” 三姑也跟着看了眼香,深深叹了口气,道:“那天,我家里来了个外乡人,让我去一趟苏家,说是你娘回来了。我好多年没有和她来往了,还以为是娘派了人来寻我,于是忙放下活计回了娘家。” 秦荽对李四娘挥了挥手,李四娘带着两个丫头走了。 秦荽又示意三姑继续。 后来,三姑去了苏家见到了苏氏,两人见面格外高兴,说起小时候以及这么些年的事更是唏嘘不已。 那两天三姑是真心实意和苏氏交好的,只是后来那人又来了,给了三姑十两银子,让她去县里约苏氏去观音庙上香,重点是只要将苏氏领到了老尼姑处,就再给她四十两银子。 至于领去后是做什么?三姑一概不知。那时候她被几十两银子迷了心智,跟疯了似的便答应了下来。 不等她兴奋完,那人又威胁她若是透露出去半个字,她一家人的命都不要想要了。 三姑劝自己,有了这笔银子,她就能让钱狗儿风风光光将儿媳妇娶回家,也能将破旧漏雨的房子修整一番。 只是,夜深人静时,她还是会担忧苏氏,可过了这么久苏氏也无事,她便放了心。直到老尼姑逃走的消息传来,三姑又开始了寝食难安的日子。 可她等来等去,最后却等来了儿子不见的消息。三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秦荽身上,那日在苏家院子里见一次秦荽就有些害怕秦荽,她打量自己的眼神现在也记忆犹新。 又过了两日,度日如年的三姑终于上门找苏氏了,也有了现在的局面。 “你一共拿了五十两银子?”秦荽问。 三姑用力点头:“是啊,就五十两。而且那人也说了,老尼姑不过是想骗一点大丫的银子,谁叫她穿金戴银的,肯定是惹了旁人眼热啊。” “我娘穿金戴银不是你们想要欺骗她的理由,更不是你为自己的自私贪婪找借口的理由;何况,据我所知,我娘给你的东西也快值五十两了吧?” 秦荽脑海里又想起老尼的那二百两银票和贵重沉香,看来老尼姑不容易糊弄,所以下了血本啊。 三姑又羞又急,不顾她年岁比秦荽大,连连磕头哀求道:“我迷了心贪财,我该死,可我儿子是真不知道此事,你怎么处置我都行,我绝没有半点怨言求,只求你放了他吧。” “你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了五十两就出卖我娘?若是你私下找我,我定然感激你,给你的又何止五十两,一百两都行,咱们两家以后长长久久来往,你得到的好处岂是五十两的事?” 三姑被骂得抬不起头,又听秦荽沉声问:“苏家和此事可有关系?” 三姑抬起头,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苏家和我也并无来往。” “那么,那个外乡人口音你还可记得?”秦荽又问。 “不记得,反正不是我们这里的口音,但应该离得不远,反正我们说话都能听得懂。” 第90章 嫡女秦瑶 秦荽心里已经有了底,便不再询问。 随后,又问了三姑关于那人的样貌特征,这才起身,吩咐小梅:“将她带去我娘那里,让她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娘,至于如何处置她,就听我娘的吩咐便是。” 小梅想着苏氏那软绵的性子,有些迟疑地劝了一句:“老太太性子软,等会儿这人一哭一求,老太太定然要放了她。” “无所谓,放便放了吧,反正,哼!”秦荽笑了笑,转身离去:“她的罪,她儿子已经帮她受了。” “我儿呢?我儿呢?”三姑凄厉喊叫起来,却听秦荽说了句:“你儿子明儿便能回家。” 三姑听了此话,颓然坐在地上,心里松了松,可一想到要见苏氏又为难起来。 重遇后的苏氏对她是真心好,将自己新做的衣裳和一些布料都给了她,因为钱狗儿定亲,苏氏还送了一对银手镯当贺礼,可以说比三姑的娘家人都好多了。 苏氏刚选完布料,正在和桑婶喝茶讨论做什么样式好些,就看见小梅进来,身后还跟着额头有些发青,浑身颤抖的三姑。 “小梅,怎么了?”桑婶率先问了句。 小梅对着苏氏福了福身,又侧身让开,指着羞愧难当的三姑说了来意。 苏氏虽然也有些猜测三姑故意引她去老尼姑那里,可真正听了三姑的哭诉后,也气得浑身发抖。 她一辈子亲密的人非常少,而眼前的人算得上她唯一的朋友了,所以她想也不想冲上去扇了三姑一巴掌。 三姑只知道哭,苏氏却也气得掉了泪:“你真以为她们是为了骗我的银子?她们是要我的命。我若是真的死了,你良心能安?那五十两银子你用着不烫手?” 三姑扑通一声跪下,抱着苏氏的腿求原谅,并且说自己真的不知道,只以为是骗点银子,反正苏氏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苏氏失望透顶,用力挣脱开三姑的手臂,忍不住又踹了她一脚:“那些银子全是我女儿辛苦挣来的,一个姑娘家弄得手上都是茧子,哪里就容易了?” 想到自己干的事,想到秦荽的疲倦和劳累,苏氏忍不住捂住嘴哭了出来,又挥了挥手让小梅喊人来将人赶走,以后莫要登门了。 小梅喊了两个婆子像拖布袋一般将人扔了出去。 苏氏在桑婶的安慰下哭够了,想了想还是气不过,喊了乔大壮过来,让他带人去将送去三姑家的东西都收回来。 乔大壮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得了命令更是立即带人朝三姑家而去。 他曾经调查过三姑家,很熟悉道路,带着人在三姑到家之前便将东西通通带走,并且“不小心”将屋里一些瓶瓶罐罐、柜子桌子什么的打碎了不少。 三姑的男人带着村里人拦在院门口理论,众人人多势众,都纷纷拿着农具当成武器,对于外来人的打砸抢,村里人还是很团结的。 可乔大壮不慌不忙让人将苏氏给的东西放上马车里,他自己则站在石头上,将三姑恩将仇报、差点弄出人命绘声绘色说了一遍,就那跌宕起伏、半真半假的剧情将所有人都震惊了。 最后,乔大壮又说自己带走的都是自己家老太太赏给三姑的东西,可没有带走三姑家一根线。 三姑的男人知晓事情始末不敢再吭声,村里人听了也不拦了,任由乔大壮等人扬长而去。 当天傍晚,三姑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结果面临的一片狼藉的家和丈夫的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 而钱狗儿次日确实回来了,只是也被打得惨不忍睹,三姑私藏的五十两银子也悉数拿出来给儿子治病,大夫说至少要养上两三个月才行。 钱狗儿听说自己的无妄之灾是娘给带来的,就在床上对亲娘好一顿数落,三姑在家里被男人和儿子冷言冷语,出门洗衣服、做农活也被人指指点点,甚至旁人还当面朝地下吐口水。 最可气的是,钱狗儿的婚事也吹了,人家听说有这样的婆家,哪里还敢嫁过来。三姑真正是里外不是人,钱财也没有了,简直是悔不当初。 秦雄飞回去后,因为没有带回来秦荽而被大哥训斥了一顿,而他前一段时间刚因为香露的事风光了一把,如今被训斥的落差太大,心情极度不好,便把气撒在了妻子身上。 他找到秦四太太,问她是不是派人去找了秦荽母女的麻烦? 秦四太太根本不惧秦雄飞,只斜着眼睛不屑地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如今是要为了外面的人跟我闹不成?” 秦雄飞气结,拍着桌子吼道:“大哥要我将秦荽带回来,可你横插一脚,她现在就拿此事说事,枉我刚才在大哥面前一个字都未曾提及你做的好事,不然有你受的。” 秦四太太的脸气得涨红,指着秦雄飞怒骂:“好你个秦雄飞,你在外面逍遥快活,到处养女人,生了一堆的野孩子,如今倒好,反而为了个外面养的来指责我,怎么,想让我退位,让你外面养的回来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我告诉你,秦雄飞,你做梦。” “谁敢在你面前作威作福?就连我不也得在你面前做小伏低?这段时间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不就是没有将香露方子交给你娘家人?你也好意思跟我闹,咱们出去告诉大哥大嫂,让族中长辈来评评理,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们秦家的人?” 秦雄飞的嫡女秦瑶走了进来,秦雄飞不好意思在秦瑶面前提及外面的女人和孩子,便闭了嘴。 而秦四太太看见女儿后则靠着她呜呜哭个不停。 秦瑶是秦四太太的第三女,前面两个姐姐都嫁了。 她性格善良温顺,是秦家出名的美人;她年岁和秦荽一般大,秦四太太舍不得幺女,想多留她一两年,便只慢慢相看好人家,势必要给她寻一个如意郎君。 秦雄飞略微坐了坐,便让秦瑶陪陪母亲,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便起身走了。 等秦四太太哭声渐歇,秦瑶这才坐在母亲身边,问:“母亲,现在府里都在说父亲在外面养的那个女儿非常厉害,可是真的?” “哪有什么厉害的,还不是个外室之女,在那乡下小镇长大,能有什么见识?”秦四太太看向玉一般的女儿,叹了口气,道:“我猜啊,定然是你父亲喜欢她,想法子接回来,又怕我容不下,故意使了计谋给她造势呢。” 秦瑶皱了皱细长的黛眉,又咬了咬红唇,若有所思地问:“父亲为何很喜欢她?可见还是有可取之处才是!” “我派去打听的消息,你父亲请了先生在家里教导那秦荽快十年,据说很有些灵性,大约这才入了你父亲的眼吧。” 见女儿沉思,秦四太太又忙说道:“可即便你父亲喜欢她也是有限的,据说你父亲好几年都没有去见过她们母女了。不过......” 说到此处,秦四太太也蹙眉沉思起来。 秦瑶抬起漂亮的凤眼看向母亲:“不过什么?” 第91章 春心萌动 “不过......”秦四太太依旧凝眉,缓缓道:“不过,她竟然让你父亲答应放了她的生母离开你父亲。我是想不通啊,她有这本事,为何不让她娘回秦家做个有名分的姨娘呢?” 秦瑶惊讶地瞪圆了凤眼,黑星星般的眼睛里也全是不解:“是啊,她娘离开了父亲该怎么办?她有个没有名分的娘又该如何?” 在府城,这样的身份可是无法说到好亲事的,秦瑶不敢想带着个没名没分还被男人抛弃的母亲该怎么活? 可秦荽不止过得好好的,还嫁了个读书人,就算带着娘在身边她丈夫也不在意。她甚至人未至,却已名扬府城。 父亲上一次去淇江县,还是为了别的事,顺便处理了秦荽的事,而这一次却真真切切是为了秦荽跑这一趟,不得不说,在父亲的眼里,只怕秦荽的重要性高过了自己。 而这个是秦四太太和秦瑶都不愿意看到的。 母女都沉默了良久,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良久,母女二人齐齐抬头看向对方,秦瑶脸色凝重地说:“娘,这个秦荽不简单。” 秦四太太深深吐出一口气,冷声道:“不简单又如何?她娘能离开,她还能离得开不成?只要姓秦,只要她还流着秦家的血,那便逃不开秦家,也逃不开我的手心。” 随后,秦四太太又说道:“这几日鲁家太太到处给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说亲,竟然说到你头上了来了,真真是气死我了。就鲁九那个混账性子,谁家好姑娘会嫁给他?” 说到自己的婚事,秦瑶还是微红了耳根,稍稍移开了视线,长睫毛眨了眨,低声说了句:“其实,鲁家也未尝不可。” 秦四太太神情一滞,定睛看向女儿,从她那微红的脖颈耳垂,还有那娇羞躲闪的目光里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忙皱眉问道:“瑶儿,你可是见过那个鲁九?” 秦瑶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一年前曾在一场宴席上见过一面。” “瑶儿,那鲁九都二十好几了,他拖着不成亲,就是为了好在脂粉堆里打滚儿,这样的人可万万嫁不得。你看看你娘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你爹在外面养了一个又一个,娘都成了这城里的大笑话了。” “母亲,我又没说我要嫁......他!”秦瑶的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湿润了。 她一年前在张家宴席上见过他,当时他正同一个女婢调笑,秦瑶知道他的花名,可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她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男人,能笑得那样肆意开怀的男人。 此后,秦瑶的心里便有了个人,无论她如何想法子都挥之不去,却又不敢同旁人说起,多少首思念的诗跃然纸上后又被她撕毁。她更不敢让母亲知晓,因为母亲绝不会同意自己嫁给这样的人,所以,她不敢提,不敢有半分想法。 如今也是母亲突然提及他,还说他的母亲向自己提亲,突然之间便有些失态,也有了些期许。 可她如此的表情如何逃得过秦四太太的眼睛,心里更是认定女儿被人迷惑住了,暗中已经将鲁九凌迟了几遍。 “看来娘是该早些给你定门亲事了。”秦四太太叹了口气,她将那些样在外面的外室之女接回来,还附送嫁妆,不就是想让那些人替女儿挡去不好的姻缘,可女儿却喜欢上了那个“臭名昭着”的浪荡子。 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看来还真是如此,秦四太太熄了多留秦瑶两年的想法。 秦荽听说了苏氏派人去将三姑家的东西要回来后,对母亲有些刮目相看了,未免她难受,便请了苏氏来院子里的凉亭里坐坐,并拿了些香料过去教苏氏制作涂抹肌肤的香膏。 几个丫鬟也在一旁凑趣,院子里笑声晏晏,暖风带来花香,苏氏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秦荽问苏氏要不要开个小铺子,有点事做心情好些,却被苏氏拒绝了,她说现在读书识字就很有意思,再说还要带着人给秦荽夫妻做衣裳,她可是没有空闲。 不过,秦荽还是想着弄个胭脂铺子,找个掌柜的守着就行,这铺子就放在母亲的名下,她心里也更安心些。 李四娘走了过来,低声告诉秦荽:“小红住进了隔壁院子里,还请鲁九爷派人将她娘给赎了回来,如今母女俩都在鲁九爷院子里伺候。” “我猜到了这样的结局,她们母女算是求仁得仁吧!”秦荽低头合香料,淡淡地说了句。 “也是!”李四娘有些感慨,人的命运真的说不清。 秦荽将这里的事交给苏氏、桑婶和一众丫鬟们,净了手转身朝自己院子走去,李四娘跟在身后。 秦荽道:“你觉得这个院子如何?” “很好啊,就是院子太大,我们的人手不太够,说不得要买点人回来。”李四娘提议道。 秦荽点头:“鲁九爷说将院子卖一半给我们,到时候就不会有那么大了。不过,人手的事确实需要,你安排吧!” “是!” 穿过一处小花园,秦荽突然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去哪里?”李四娘一怔,脱口而出一句问句。 “你不打算带孩子回去找他父亲吗?”秦荽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一直知道李四娘是有打算的,也是有野心的女人。 “哦!”李四娘皱了皱眉,又跟着走了一段小径,这才似乎思量好了:“家里定然会来人找宝儿回去,只是我还未曾想好,宝儿该不该回去?” 秦荽也明白,回去后也是个庶子,若是李四娘护不住孩子,那么孩子的命运也未必好。 若是留在外面,只要李四娘盘算得好,说不得孩子的将来还更好些。 总之,一切都看李四娘是否甘心?李四娘眼里的仇恨经过这段时间后,其实已经淡了很多,若是想开后放下恨意,不回去反而更好。 秦荽看她纠结的眼神,突然起了些捉弄的心思,笑道:“你觉得乔大壮如何?” 李四娘还未从自己的心思里跳出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接了一句:“挺好的,人还勤快得很。” 乔大壮确实勤快,除了完成秦荽和苏氏安排的事,家里能帮忙的地方都会帮忙,尤其是力气活,那是挽起袖子就上,从来不会推辞。 秦荽本来是开玩笑,当然也有些想留下李四娘的意思,毕竟像她这般能干的人少得很了。 如今听了李四娘的话,秦荽还真的有心撮合他们,这样孩子也算是有了个父亲护着。 李四娘反应过来,脸颊微红,可秦荽并未多说,又不好辩驳自己没有那个意思。 秦荽也觉得自己最近变化很大,竟然还有心管起旁人的姻缘了。看来环境变化也能让人的心境跟着变化。 “二爷明儿该回来了,让厨房多备些他爱吃的东西。”秦荽突然吩咐了一句,她竟有些想萧辰煜了,又看了看天:“天要下雨了,明儿早些派辆马车去接二爷。” 第92章 求救 县学书院。 萧辰煜捏着本书从先生屋里出来,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眉心,抬眼便看见小七在院子门口张望,见到萧辰煜后忙跳着脚挥手。 “怎么还是如此毛毛躁躁的,这是在学院里,你好歹稳重些。”萧辰煜走过去后无奈用书敲了敲小七的头顶,随后率先朝外走去。 小七摸了摸头顶,只觉得二爷格外格外好,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又想起重要的事,忙跟了上去,道:“二爷,那个瀚扬少爷出事了。” “他出了什么事?”萧辰煜站定,转身错愕地看着小七。 “刚才有人来找二爷,说是翰扬少爷在外面和人争风吃醋被扣住了人,和他同去的同窗不敢去找翰扬少爷的家里人,便来寻二爷想法子了。” 因为萧辰煜曾经蹭过一段时间萧瀚扬的饭食,所以大家都知道他是萧瀚扬的小叔,出了事不找他找谁? “真是出息了,还争风吃醋?谁来报信的?人呢?” “朱浩阳来报信的,不过他在学院外面等着,只托了人进来说了。” 萧辰煜扶额,无奈又恼怒道:“这个萧瀚扬,怎么又出去了,学业不忙吗?” “他不一样,翰扬少爷已经有了秀才功名,本来是可以去府学读书,是咱们这儿留人,他留下若是高中举人,便是县学的光彩,现在谁不巴结他?那看门的和先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学业不曾落下便是了。” 小七早就将县学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比起只专心读书的萧辰煜不知道熟悉了多少。 萧辰煜让他读书认字,他是静不下来,可论打听消息却是一流。 “听说院里脾气最不好的刘先生想将女儿嫁给翰扬少爷呢,这下出了这事,被先生知道后只怕要泡汤了。啧啧啧!” 小七跟在身后喋喋不休,萧辰煜虽然有些担忧萧瀚扬,却也气他没出息,当初自己曾骂过他,只可惜,没能管用。 他转身又在小七的额头敲了一记:“我瞧着,你不该叫小七,该叫猴子,叫包打听才是。” 小七立刻猴儿一样凑上去,舔着脸求道:“二爷,给我赐个名儿呗,最好能有个姓,我都这么大了,还总是小七小七的,真是不好听,难不成等我老了还要被人喊‘小七,过来’吗?” “你想姓什么?” “自然是跟爷姓啊,我反正是萧家的人,以后即便死了也是萧家的魂。” 萧辰煜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想揍这个棒槌。 什么叫做萧家的人、萧家的魂? 不过,萧辰煜想到小七自小便是在流浪儿,心里也不自觉软了几分,摸了摸他的脑袋叹了口气:“不要去戏台子上偷学些话和词,用又用不好,反而遭人笑话,也丢我的脸。” “二爷答应了给我起名?”小七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盯着姓名的事不放,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含期待。 萧辰煜说不出拒绝的话,点了点头:“行,等我空了给你取名,让你跟我姓萧,行了吧?” “唉,好,好!”小七本来是临时起意,话赶话到了这儿,却没曾想还真的弄到了个姓氏,只把流浪儿小七给乐傻了,机灵劲都不见了,只傻乎乎地跟着萧辰煜回屋去。 萧辰煜将书本放好,又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去同先生请假要出去。 明儿休沐,今天下午便没有什么课了,先生对萧辰煜很是喜欢,加上萧辰煜会做人,时常送来香囊、合香等物,先生自然不会为难他,爽快批了假,并且询问可是遇到了难处,可需要帮忙? 萧辰煜自然不敢说自己是去那种地方捞人,便只说是家中有事,随后便匆匆离开了学院。 刚出来,便看见小七在一辆马车旁边等着,萧辰煜上车前对车夫说了句:“先等等再走。” 朱浩阳看见萧辰煜进来,忙往边上让了让,他其实也有些怕这个萧瀚扬的二叔,自从上次一大早他和萧瀚扬翻墙进来被萧辰煜抓到后,朱浩阳便总是绕开萧辰煜走。 以前萧辰煜刚来时,总是欺负萧瀚扬,可萧瀚扬却不许他们帮他出气,不过,自从那次翻墙的事后,萧辰煜也再也没有找过萧瀚扬了。 萧辰煜看了眼缩头缩脑的朱浩阳,眉头皱了皱,问:“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朱浩阳便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萧瀚扬和朱浩阳、宋进是从小便在一起读书的好友,三人年岁相当,不过只有萧瀚扬有了秀才功名。 朱浩阳和宋进家里都是县里的富户,家里有些余粮,他们也便得过且过,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后来,三人闲聊起来,都觉得他们都不小了,该去开开荤见见世面了,所以便有了那次的夜不归宿,恰好被萧辰煜逮了个正着。 随后三人老实了一段时间,可前几日萧瀚扬休沐回来后便开始有些心不在焉的,他今天一大早非要出去,朱浩阳和宋进也跟着一起,才发现他居然去了柳叶巷。 “说实话,那里的消费实在是太高了,我们可不敢去,不过,萧兄非要去,我们还将身上的银子都掏空了才进去的,也只是喝茶聊天听听曲子。” “可上午居然又来了个男人,那人也不管我们是不是先到的,居然要赶我们走,我们自然不愿意,就......就闹将起来,那人很嚣张,说不愿意走就不许走了,他们人多势众,我看着事情不对,忙悄悄跑了出来找人。” “所以你来找我,我能有什么办法?”萧辰煜不太想去了,提议让朱浩阳去找萧瀚扬的父母,朱浩阳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千万别,萧瀚扬的爹要打断他的腿,再说,他娘也凶得很,平时管萧瀚扬严得很,就算和我们出去吃饭都要问东问西,生怕他学坏了。” “你们现在可不是学坏了?”萧辰煜冷冷说了一句。 “我们错了,真的错了,二叔,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以往对您多有得罪,您就原谅我们吧,您只要帮我们这一次,以后我都听您的差遣。我保证,我发誓......” 萧辰煜有些奇怪,摸了摸下巴笑着问道:“被抓的是萧瀚扬,你怕什么?居然连二叔都喊上了。” “不瞒二叔,我家是家姐当家,若是知晓我去了那样的地方,只怕我是真的要被打断腿了。”朱浩阳只求萧辰煜能帮着解决此事,就连家里的事都往外秃噜。 也是,连二叔都喊了,连誓言都发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萧辰煜并未去打探人家家中为何是姐姐当家,只对外面的小七吩咐了一句可以走了。 萧辰煜跟兄嫂不睦,可跟萧瀚扬并未有仇怨,即便因为秦荽的事有些不太舒服,可毕竟是萧家长孙,就算看在去世的父亲面上,萧辰煜也不可能不管,只不过,定要好好给萧瀚扬一个教训才是。 第93章 柳叶巷的熟人 柳叶巷很安静,即便是白日也并无多少人走动,少数的人也是些下人出来购物或者办事。 萧辰煜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酸书生,对于柳叶巷自然知晓,却也是第一次来此。 马车在第三家门前停住,朱浩阳迅速跳下去,小跑着去拍门环。 萧辰煜随后下车,打量了几眼四周的环境,随后目光落在门头牌匾上,“芙蓉园”三个字很是飘逸大气,萧辰煜在心里道了个不错,果然有别于那些青楼,少了媚俗气。 恰在此时,萧辰煜听见门打开的声音,便将目光移了过去。 开门的是个十岁左右的总角小子,探头出来看了看,骨碌碌转的眼珠子扫视众人后,将目光放在萧辰煜身上,并朝他拱了拱手,随后才用清脆的少年嗓音问了句:“你们是来领萧公子的吗?” 站在门边的朱浩阳明晃晃的被这小子无视,心中顿生不满,转头看向萧辰煜,只见萧辰煜沉稳的负手而立,不得不说,是比朱浩阳更值得人信服些。 朱浩阳有些奇怪,此人不过大他们几个三四岁而已,怎么就有了截然不同的气度?难不成男人只要成了亲才算得上真正的男人,他们没有成亲便依然像是孩子? 不过,萧辰煜似乎并未打算应答那总角小子,朱浩阳只得回道:“是的,这是萧公子的二叔,特意前来领人。” 小子将门打开,站在门边躬身做出请的姿势。 萧辰煜并未立即进去,而是招手让小七过来。小七两步窜到萧辰煜身边抬起头等着听吩咐。 他长得瘦削矮小,比萧辰煜矮了一个头,虽然十五六岁了,可看起来要小上两三岁的模样。 萧辰煜缓和些严肃的面容,笑道:“你就不要进去了,若是我半个时辰还未出来,你便回家去给太太报信。” 小七点头,却有些担忧地说:“二爷,要不,要不您先别进去了,我们去多找点人再说?” “我又不是去打架的,无事,大不了破财免灾吧。”萧辰煜拍了拍小七瘦削的肩膀,转身朝院里走去。 人家能放朱浩阳出来找人,就没有打算怎么为难人,不过呢,大约是气不过想要羞辱他们,所以扣了人让家人来领,这是把他们当成孩子一般看待了。 萧辰煜在路上便想通了这些,只觉得此人有些头脑,却又显得过于幼稚了。 朱浩阳站在一旁,等萧辰煜进去后才跟着进去,心里又不免唾弃自己像萧辰煜的跟班! 芙蓉园,顾名思义便是种了许多芙蓉花。 不过,此时并非芙蓉花的开花季节,倒是一些旁的花草长势喜人,山石影壁错落有致,看得出这是一个精心打理过的院子。 中间是穿堂,当地摆着紫檀架子的大理石插屏,借着大理石的天然纹路巧夺天工地雕刻了花鸟树木,萧辰煜不合时宜地想:此插屏定然价值不菲。 穿堂后是一排三间待客小厅,不过萧辰煜并未在此,而是继续朝前走去。 出了小厅又是一座更为精致的院落,两边是厢房游廊,廊下挂着鸟笼子,里面有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正在喂食,惹得鸟雀兴奋地在笼子里跳跃鸣叫。 正房三间外加左右耳室两间,萧瀚扬就在中间堂屋。 门口站了两个丫鬟,恭敬做了请的姿势,萧辰煜直接抬脚跨过了门槛走了进去。 他率先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萧瀚扬,虽然臭着一张脸,可并未有明显外伤,衣衫也还算整齐,心里便暗自松了口气。 在萧瀚扬看萧辰煜时,萧瀚扬也看见了二叔,顿时有种尴尬不已的感觉,只想着找个地缝钻下去才好。 所以他忍不住瞪了眼随后进来的朱浩阳,朱浩阳挤眉弄眼地表示他实在是无法,只能找了萧辰煜来。 身边的宋进碰了碰萧瀚扬,压低声音道:“你二叔能来就不错了,咱们还是先出去要紧,何况,要是你父母来,岂不是更糟?” 萧瀚扬站起身,低声喊了句:“二叔!” “嗯!”萧辰煜不欲在外面给萧瀚扬难堪,所以只是淡淡应了,又问:“没受伤吧?” “没......”萧瀚扬轻轻摇了摇头,又突然觉得尴尬之余还有些委屈,便将头低了下去。 萧辰煜这才将目光看向正中位置的男人,只是这一眼便惊讶不已,他还担心自己是否看错了,再次定睛一瞧,确实是见过两面的人。 于是,萧辰煜神情复杂地拱手:“鲁九爷,怎么是你?” 在萧辰煜进来的时候,鲁九便低头喝茶,并未给他一个正眼。本来是准备给萧瀚扬的人一个下马威,可听见这话,显然是认识的,他有些惊奇,自己在淇江县也这么有名了。 于是,他也抬起眼睛看向来人,瞬间便错愕出声:“萧二爷,怎么是你?” 两人相同的话语一出,可见两人竟然是熟人,众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觑,这接下来该怎么发展就有些说不定了。 “哎呀,既然是熟人,那事情就好办了,这位是萧二爷吧,来,萧二爷快请坐!”侍立一旁的芸娘忙上前一步对萧辰煜行礼,并邀请萧辰煜坐下说话。 萧辰煜坐下,芸娘又从小丫鬟手中端了茶亲自奉给萧辰煜,芸娘身上有股子淡淡的幽香,似梅又似兰,飘飘幽幽又变化不定。 和秦荽呆久了,萧辰煜对于香也多了些认知和鉴赏,不由得多看了眼芸娘一眼。 芸娘长得很漂亮,却又并不张扬,只不过那双眼睛看人时总是带了笑,这笑又像是有一丝勾子,离开时就那么不经意地勾一下,男人的心便要跟着颤一下。 萧辰煜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自然有些稀奇的,心道:难怪翰扬逃不过这女人的魅力,没点定力的男人还真的很容易被勾了魂。 芸娘再次对萧辰煜笑了笑,又翩然走到鲁九身侧,一副小鸟依人的柔顺乖巧模样。 “萧二爷,你这是?”鲁九毫不在意身边的女人,看向萧辰煜问道。 萧辰煜指了指垂头丧气的萧瀚扬,无奈一笑,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子,若是冲撞了九爷,还望九爷海涵,看在我们相熟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吧。改日我做东请九爷喝酒当赔罪。” 鲁九看了眼萧瀚扬,萧瀚扬也正好抬起头和鲁九碰了个正着,脸上顿时爆红,又不忿地狠狠瞪了眼鲁九。 第94章 萧辰煜醉酒 鲁九摇了摇头,很是大度地不与萧瀚扬这样的小屁孩计较,回头对萧辰煜哈哈一笑,又恢复了纨绔本色,道:“既然是萧二爷的侄子,那就是自家人,说什么赔罪的话就太见外了。” 萧辰煜也跟着又说了几句好话,两人你来我往闲聊了几句,竟真的好似是多年旧友般,只有两人知道,他们一共见过两面,且都不曾说过几句话。 表面上,萧辰煜打着哈哈,他听秦荽说过鲁九更像个纨绔,可此时看来,鲁九并非是个简单的纨绔,只怕也是胸有沟壑之人。 思及此,萧辰煜更是打起精神来应付鲁九,此时已经不是为了萧瀚扬,而是为了和鲁九合作的秦荽。萧辰煜起了要将此人摸透的心思。 “看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家人,没得为了小事纠缠不清。既然今儿咱们遇上了,也算是缘分,不如就让小辈们先离开,咱们兄弟俩好好喝一场酒如何?我看萧二爷也是个爽快的人,看来我们定然能成为好友。” 萧辰煜哈哈大笑着接下此话,又对萧瀚扬三人道:“鲁九爷不追究是他大度,你们以后莫要随便得罪人,下一次再遇上事也未必能遇上鲁九爷这般好说话的人了。我和鲁九爷说说话,你们先回去吧。” 听了萧辰煜的话,三人起身离开,萧瀚扬更是冷着脸沉默不语。 等他们刚要出去,萧辰煜想起来一事,又喊住萧瀚扬,道:“你去跟小七说一声,让他先走,我晚点直接回家去。” “也好,等会儿我们一起同乘一辆马车回去便是。”鲁九也在一旁说道。 一旁的芸娘听说鲁九晚上要走,脸色顿时变了变,忍不住咬了嘴唇伸手扯了扯鲁九的袖子,只不过,这撒娇的动作并未引起鲁九的侧目。 萧瀚扬点了点头,转身便大步朝外走去。 萧瀚扬的心里差点气炸了,自己花了钱来听曲,结果被这个姓鲁的搅合了,还一语不合便将自己扣押下来,而搬来的救兵居然是自己二叔。 说不出是怒气还是羡慕,凭什么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二叔比自己活得更受人尊重? 年少的萧瀚扬无比烦闷,任凭身后两人的呼喊也不理会,只迈着大步出了院门。 打眼便看见小七正坐在马车车头和车夫闲聊,马车是朱浩阳租的,他们自然而然上了马车催促车夫快走。 小七被扒拉在一旁,惊讶之余又看了看已经关上了门,怎么只有这三人出来,二爷却未曾出来? 此时,马车开始启动,小七忙拉着车夫让他稍等片刻,又迅速爬上马车,撩开帘子问萧瀚扬:“翰扬少爷,我家二爷呢?怎么没见他出来?” 萧瀚扬本来就是个急脾气,又正在气头上,便怒气冲冲说道:“你家主子喊你先回家,他喝了酒自然会回去。” 说完,便催着小七赶紧下去,又命令车夫离开这个地方。 他却未曾想到,小七的脑袋瓜里起了多大的风浪,他扭头看着这紧闭的院门,喃喃道:“二爷要喝花酒?这我该怎么跟太太说啊?” 小七想了想,还是未走,反正回去也不好交代,干脆席地而坐等着。 这一等就快到天黑,这才看见萧辰煜和鲁九出来,两人都醉意上脸,脚步踉跄。一个漂亮的女人搀扶着鲁九,眼睛担忧地盯着鲁九的侧颜,而鲁九却一只手勾着萧辰煜的脖子说话。 小七忙上前搀扶萧辰煜,萧辰煜摇了摇头,让浑噩的头清醒了些,待看清是小七后,这才放心靠了上去,差点将小七压了个大马趴。 “小七,不是让你先走吗,怎么还在这里等着?”萧辰煜的话有些不利索了。 小七苦着脸道:“二爷,您喝花酒的事可不要让太太知道啊,不然,咱们俩都没有好果子吃。” 鲁九扭头看了眼萧辰煜,只见萧辰煜晃着脑袋道:“不会,她才不会生气呢,你家太太最是冷静自持的人,她怎么会因为我生气?” 混迹欢场多年的鲁九比萧辰煜的酒量好太多,虽然也是一脸醉意,实则脑子还算是清醒。听了萧辰煜的话后,忍不住眉头微动,又深深看了眼萧辰煜,笑道:“无妨,萧二太太若是生气,只管推到我头上便是。” 到了萧家门口,萧辰煜摆手拒绝鲁九的搀扶,道:“鲁九兄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回家就行。” 鲁九却依然跟着下了马车:“我还是送萧兄一起进去,若是萧二太太生气,在下也好解释一二。” 两人在门口推拒时,房门打开了,乔大壮走了出来,见两个醉鬼在拉扯,忙走了过来搀着萧辰煜,又让鲁九的随从将人带回去。 李四娘送来的家里的开支账目,秦荽白天忙,便在此时点了灯查看。 李四娘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培养出来的人,又当了两年的家,这账目很是清楚,就连秦荽都挑不出问题来。 恰在此时,小梅匆匆进来禀告:“太太,二爷回来了,还喝醉了。” 秦荽从账本里抬起头,皱了皱眉,问:“他在哪里?” “送回二爷和太太的院子里了。” 秦荽起身,将账本交给李四娘,又吩咐道:“去打水来给二爷沐浴,我去瞧瞧。” 萧辰煜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稳重,怎么会在上学的时间里跑出来喝酒呢? 回了屋,秦荽并未见到人,听下人说萧辰煜去浴房沐浴了。 于是,秦荽往浴房走去,绕过屏风便看见萧辰煜坐在浴桶里,头偏着搭在浴桶边打瞌睡,而他换下来的衣衫凌乱地扔了一地。 秦荽弯腰去拾起散落的衣裳,突然,她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对于香有着无与伦比的敏锐:萧辰煜衣袍上有女子的脂粉香味,他喝酒时有女人陪侍在侧? 将袍子举高了些,再嗅了嗅,果然是带了些魅惑味道的脂粉香混杂了酒肉味道,合起来便是秦荽曾经最厌恶的味道。 这一刹那,秦荽以为时光倒回了,她死死捏着袍子,目光盯着浴桶里的男人,眼神犹如罗刹般狠厉。 秦荽将衣衫狠狠掼在地上,扭头出了浴房,对侍候在外的丫鬟小竹道:“去喊小七过来,我有话问他。” 第95章 醉酒后 萧辰煜醒来时,已经近午时,睁开眼迷瞪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在家中。 起身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头有些疼,身体也乏力。更重要的是,他很饿。 穿了衣裳走了出来,被刺眼的阳光晃了眼,伸出手蒙住眼睛定了定神。 小梅端着洗漱的盆走了过来,请萧辰煜去洗漱。 “太太呢?”萧辰煜跟着往屋里走,随口问了一句。 小梅将水盆放下,又把洁面的澡豆递了过去,这才答道:“太太每日都在香房里忙,这么一大家子呢,都要吃喝,太太也是很累的。” 萧辰煜低头洗脸,他本就是个细心且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闻言微不可查的顿了顿,又低头洗漱。 一直到洗漱完,萧辰煜都不曾再开口说话。 自顾自去换了身衣裳,萧辰煜并未吃东西便去找秦荽了。 秦荽正在检查成品的赤金锭,莲儿在一旁说话:“师父,这批货可以出了吧?” “嗯,是可以了,不过,我打算过几日再说。”秦荽淡淡地说道,仔细拿起每一块赤金锭翻查,这是第一批赤金锭,决不能出差错,即便是后期的装饰也要求精美异常,不可有任何敷衍。 莲儿不懂秦荽为何要拖几日再交货,毕竟交了货才能有银子拿啊。 恰在此时,萧辰煜出现在门口,见秦荽在此,便走了进来。 莲儿喊了一声师公,又直觉师父和师公之间气氛不对劲,借口去做事便一溜烟跑了。 萧辰煜从进来便未曾得到秦荽一个眼神,自然也知道秦荽在生气,便靠了过来紧挨着秦荽,笑着道:“呀,这些赤金锭可真好看,我怎么就这么厉害,居然娶了个这么好的太太?” 秦荽依旧不理会他,萧辰煜就伸出手去搂秦荽的腰:“哎呀,媳妇,太太,不要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不再喝酒了,不,即便是喝酒也保证不喝醉了。” 秦荽将最后一块赤金锭仔细检查完,这才拨开放在腰上的那双手。 “吃饭了?”秦荽面容和声音都很平静,并无一丝怒容,可萧辰煜就是很不喜欢她如今的态度。 生气了吵一架,骂一骂多好,至少,比一遇到事就回到了当初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要好。 萧辰煜心下叹息,咽下心里的那丝苦涩,伸手摸了摸肚子摇头,又做出一脸苦相:“太太不陪着我,我吃不下啊。” 秦荽终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撒娇卖痴的模样,终究是心软了几分,叹了口气道:“走吧,我陪你。” “嘿嘿嘿,还是我家太太好,心好,人好,样样都好。”萧辰煜牵起秦荽的手,发现她挣了挣,忙用力拉住不让她挣脱开去。 听着萧辰煜前所未有的用这么简单粗暴的话来哄自己,秦荽也只剩下无语望天了。 等萧辰煜吃了些东西垫了肚子,又喝了茶才彻底恢复了精神。 此时,秦荽才问:“昨日喝酒可开心?” 萧辰煜心道:果然来了。 不过,他面上立刻严肃起来,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脸愁容:“一点儿都不开心,可是我又不能扫了鲁九爷的兴,只好陪个尽兴。” “嗯!行了,去跟我娘说说话吧。” 说完,秦荽便起身率先走了出去,萧辰煜张了张嘴,将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也起身跟了上去。 秦荽沉默着走得挺快,萧辰煜亦步亦趋跟着,却百思不得其解。 说实话,到现在萧辰煜还不清楚秦荽究竟在生气什么?当然,很显然是和昨日喝酒有关。 只是,他想不通,自己就是喝醉了酒,大不了就是不该提前请假去喝了酒,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难道是秦荽不许自己去救萧瀚扬,她心里还有萧瀚扬?应该不是,上次也见过一次,她并未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再说,萧瀚扬是自己的侄子,总是要有些来往,想来秦荽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那便是为了请假耽误学业的事?此事只需严明便是,又何须如此不理不睬人呢? 他又不是日日笙歌,流连烟花之人...... 萧辰煜的脑子里突然像是点燃了一盏明灯,伸手拉住前面的秦荽胳膊,将人拉近了些,低下头和抬起眼的秦荽对视,用认真的口吻问:“你可是因为我去了柳叶巷吃酒而不高兴?” 秦荽皱了眉,扭头看了看四周,见不远处有下人在打扫院落,便想要挣脱开萧辰煜的钳制,道:“你放开我,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太太,又何不成体统?咱们亲热些也属正常,何况,我们又没有搂抱亲热,怕什么?”萧辰煜的双手紧紧抓住秦荽的双肩,不让她躲避。 秦荽无法,只能看向他,道:“去那边坐下来说。” 随着秦荽走到花园里的亭子里,两人坐下,秦荽这才道:“我是不高兴你去了柳叶巷,只是,我若是明说,你定然会觉得我善妒......” 萧辰煜愣了愣,随后便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伸手握住秦荽的手,温柔地笑道:“我看谁敢说你善妒?” 又道:“我并不喜欢那样的地方,昨日去也不过是事情凑巧了,你放心,我以后定然谨言慎行,少做些让你为难生气的事。” 秦荽将手抽了出来,看向一旁开得正艳的花朵,过了两息才说:“男人刚成亲时,自然样样都是好的,可自古以来,有几个男人是从一而终,独守妻子一人?等你以后见识多了,自然也会想着纳妾,也会因为许多推脱不掉的缘故频繁出入烟花之地,直至变成寻常事。” “而我呢,我只是一介妇孺,只能在这后宅的一片天地里,无休止的等待,无休止的和妾室争夺你那一丝丝的宠爱,为了我的孩子的利益去争,去抢,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恶毒妇人。” 萧辰煜心中苦涩,只说了句:“你信我,我必定不会......” “信你?” 她自嘲一笑,并未看萧辰煜继续说道:“我父亲当年应该也曾对他的太太说过如此的甜言蜜语吧,那时候的秦四太太定然也是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嫁了个天下顶顶好的男人。只是,世事无常,等到她发现我父亲一个一个不停养女人时,她该多痛苦才不得不接受她的好夫君变了。” 第96章 有了喜讯 秦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越说越激动起来。 “这个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你们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甚至尤不满足,还要去花街柳巷流连忘返,而我们女人但凡多说一个字便被扣以不贤良淑德的名声,凭什么女人就该从一而终?凭什么女人就该贤良淑德?凭什么要求女人要听父亲的,要听丈夫的,甚至要听儿子的?” 一滴泪从秦荽的眼角滑落,这是萧辰煜第一次见到如此情绪外露的秦荽,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不晓得秦荽究竟是在骂自己还是骂她的父亲,亦或者她骂的是全天下的男人,甚至骂的是这个不公平的世道吧。 萧辰煜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秦荽好受些,可即便如今赌咒发誓说自己未来会只对她一人好,想来现在的秦荽也听不进去吧。 于是,两人沉默以对,相顾无言半晌,萧辰煜才叹了口气,走过去将秦荽轻轻拥入怀里,秦荽闭了闭眼,将眼泪悉数擦在萧辰煜的衣衫上。 良久,秦荽的情绪稳定下来,这才跟着萧辰煜去跟苏氏请安,虽然迟了许多,不过苏氏念在萧辰煜醉了酒,并未多询问,只让两人快些回去歇息。 这一天,秦荽和萧辰煜都相处得有些别扭,秦荽干脆躲去了香房,萧辰煜也并未去寻她,而是独自在书房写了一下午的字。 天黑前萧辰煜便回了县学,等秦荽回来时才知晓,当夜秦荽失了眠。 如此闷闷不乐了几日,家里人都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低气压,大家都小心谨慎做事,生怕触了秦荽的霉头。 直到这日,鲁九直接派人送来了这座别院一半的地契,甚至包括了桃园。 秦荽拿着地契问李四娘:“他家管家送来就走了?没有留什么话?” “他只说这个别苑并不怎么值钱,希望太太莫要多心。若是太太过意不去,就抓紧时间将第一批赤金香锭交了,也好早日送去售卖。” 李四娘觑了一眼秦荽的神情,又道:“太太,可还是在跟二爷赌气?” “胡说,我何时赌气了?”秦荽瞪了眼李四娘,语气颇为不满。 李四娘笑了笑,道:“老太太都让人来打听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娘?她为何不直接问我?”秦荽有些惊讶地反问,她每天早晚都会去跟苏氏问安,不过现在苏氏开始食素,便不再和秦荽一同用餐了。 “.......”李四娘只是笑,却并未解释。 秦荽也叹了口气:“自从三姑的事情后,我娘便有些躲着我,都不知道是她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我有孩子,自然能明白老太太的心,只要你过得好,她便能安心。”李四娘忍不住劝了一句:“所以,太太还是和二爷和好,莫要生气了。” 见秦荽不言语,李四娘又劝道:“其实,我很羡慕太太,至少,太太能为了二爷去柳叶巷那种地方喝了酒便生气。而我那时候,连多说一个字的权利都没有。 可明明,我也和他同床共枕,和他生了孩子,我也做着掌管后宅的事情,可是我依然是个随时被抛弃的奴婢。” 秦荽拉着李四娘坐下,道:“都过去了,不要想那些烦心事了。” 可本来是来劝秦荽的李四娘,不知道为何反而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 “他对我从未有过甜言蜜语,我以为是我的身份缘故,可我看到他对容娘的态度时,我便知道自己错了,并非因为我的身份不够,而是我不得他欢心罢了。” “一个男人看喜欢的女人时,眼睛里是有光的,是雀跃的,带着深深笑意的。”说到此处,李四娘看向秦荽:“二爷看你便是如此,只是太太大约从未好好看过二爷。” 这说着说着突然转到了自己的头上,秦荽失笑,道:“我们是新婚,他自然对我好些,只是,男人的心都靠不住,还是不要奢望的好。” “可太太也不必为了将来有可能会发生的事,便拒绝现在的美好啊,毕竟,如今的二爷对你真心实意,太太便享受当下不好吗?二爷待你好,你便回以真心,倘若有一日,二爷变了心,太太收回自己的心便是。” 还能将送出去的心收回来?秦荽愣了好半晌,突然噗嗤一笑:“没想到你还挺会安慰人,好吧,我觉得你说的对,至少,我也不能现在就对萧辰煜判了罪。” “太太,您可是我们家的定海神针,您心情不好,大家都跟着难受,大家都催着我来劝慰太太,您一笑啊,我们的天也总算是亮了。”李四娘拍着胸脯夸张地说着,逗得秦荽真心实意笑了。 是啊,这么多人都靠着秦荽过日子,但凡有些风波都让他们胆战心惊,这都是些浮萍一般的人啊。 接下来,秦荽调整了心态,将压了好几日的货交给了鲁九爷第一次这般谨慎,喊了掌柜的和管事、小厮一起查验装箱,然后立刻上了马车送去码头径直上船回府城。 掌柜的也跟着上了船,三人团团守着箱子,几乎不离开半步。 掌柜的问:“我瞧着这批货早该出了,为何萧二太太一直压着不给我们?” 管事道:“我猜是萧二太太想用这批货来换我们家那院子吧。你们看,地契给了,东西便交了出来。” 只有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鲁九爷明白,就因为自己带了萧辰煜去喝了顿花酒,压货一事只怕是萧二太太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而已。 女人啊,真是不好惹,鲁九又想到这次回去,定然逃不过定亲的事,眼神都涣散了,可他依然死死守着箱子,这可是他摆脱无用纨绔的凭仗。 何况,他一想到若是丢了货物,萧二太太只怕要撕了他。不知为何,鲁九就是觉得,秦荽能干得出如此血腥的事来。 交了货,秦荽便日日陪着苏氏,和苏氏的关系前所未有的好了,随后便只等着萧辰煜休沐回来和他好好谈谈。 萧辰煜还未回来,秦荽发现自己怀孕了。 起因还是葵水未至,小梅替身伺候她,自然记得日子,见已经过了三日便提醒秦荽。可秦荽没有当回事,又过了两天依然没有来,人却变得懒散无力起来,小梅告诉李四娘,李四娘不敢惊动苏氏,便自作主张请了大夫来,结果便真的是有了身孕。 第97章 心境 屋里一时喜气洋洋,而当事人秦荽却抚摸着小腹呆坐不语。 小梅去送大夫,李四娘忙上前问:“太太,奴婢现在便去告诉老太太吧,也让她高兴高兴。” 秦荽点了点头,实则脑子里还有些发懵。 她有孩子了,她居然要当娘了。 上一世,她并非是处子之身,可未曾有过身孕,后来家族败落,她反而庆幸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不然,自己该心疼死了。 她没有做过娘,不知道做娘是一种什么滋味,只不过在这一刻,她突然便有了一种拼死也要护住腹中骨肉的念头。 在苏氏着急忙慌地跑进来时,秦荽还呆呆坐着,抬起头便看见苏氏短短的发茬。 自从削发后,苏氏便不喜出门,即便在家中也必定带上假发冠,可现如今只是听说了女儿有了身孕,她便顾不得自己的体面了。 “娘......”秦荽突然便有些哽咽了,从前总是听说养儿才报父母恩,她还未养孩子,只不过是刚有了骨血便有些理解苏氏那些行为了。 在秦荽看来苏氏那些又笨又蠢的行为,其实也是苏氏唯一能想到的为秦荽做的事了。 “哎呀,这是喜事,怎么还哭了?你要笑才是,不然孩子该不高兴了。”苏氏坐在女儿身边,拉着她的手笑得十分畅快。 “娘,我是高兴的。”秦荽擦去眼泪,道:“我是高兴的,自此后,我又多了一个牵挂,多了一个血脉相连的人了。” “傻孩子,高兴还哭?”苏氏哈哈笑着,又叮嘱道:“你这才一个多月,还不稳当,此事就莫要说出去了,等三个月后,胎坐稳了再让别人知晓才行。” 李四娘和小梅在一旁应下,秦荽看了看小梅,道:“小梅照顾我很是尽心,我也很喜欢她,我想提小梅做我的大丫鬟,再为你改个名字可好?” 小梅一听,忙跪下磕头,静等秦荽取名。 秦荽想了想,道:“立夏将至,起于青粲,花将盛开,淡香莹莹,是生机,也是美好。你就叫青粲吧。” 家里虽然所有人的卖身契都在秦荽的手中,却只有小梅如今才真正算得上秦荽的人了,如今更了名,便和以往再无瓜葛。 李四娘恭喜更名后的青粲,又对秦荽建议道:“小竹如今伺候老太太,不如也改了名提她为大丫鬟。” 秦荽转身问苏氏小竹用的可顺手? 苏氏忙说很好,也愿意将人留在身边,只是小竹今年十五,怕是过几年也要出嫁了。 秦荽倒是不在意,便喊了小竹、小菊、小兰过来,都分别换了名字:小兰名为青古,跟青粲一起在秦荽身边伺候。 小菊和小竹分别叫:绿菊和翠竹,只管苏氏的房里事。 而桑婶如今身子骨有些不大利索了,秦荽更多是把她当成长辈看待,只需她陪伴苏氏即可,便也给她指了个十二岁的小丫鬟照顾着。 处理完琐事,秦荽便觉得有些疲累,苏氏让她先去躺下歇息会儿,自己也不离开,而是吩咐人去取了自己未做完的衣裳过来,就坐在秦荽的床边边做衣裳一边陪着她说话。 斜靠在床上的秦荽看着苏氏絮絮叨叨说着有了身孕该如何养孩子的事,突觉心安无比。 慢慢的,秦荽闭上眼睡了过去,手却依然覆在小腹上。 苏氏见秦荽睡着了,便轻轻走了出去,让李四娘派人去给萧辰煜报个信。 “后日二爷休沐,咱们今儿就去报信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这世上哪有比自己有了子嗣还要重要的事呢?早些告诉我那女婿,也让他高兴高兴。”苏氏却固执地让李四娘照自己的意思去办。 李四娘出去找人送信,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怀孕时,也是高兴得很,立即派人给宝儿的爹报信,可最后只等来一句“知道了”。 后来,李四娘一直等到了晚间才见到有些醉意的男人,却并未等来他的高兴,反而骂了她一顿,说她为了个孩子便去县衙打扰他办公,实在是个不知礼数的东西。 秦荽睡了一觉后便觉得神清气爽,前几日的烦闷阴郁也荡然无存,起身吃了一顿精心烹制的午饭,又听苏氏说已经派人去告知萧辰煜,心里也不自觉多了一丝期待。 上次萧辰煜走时是带了气走的,也不知道他知道后能不能消气了? 等到午睡起来,也并未有萧辰煜的消息回来,秦荽反而淡定了下来,又去了香房忙活。 大家做完了一批赤金锭后,对于自己的事情已经上了手,只不过还需要盯着才行。 以往秦荽做香,只为了让自己能拥有更多的金钱,以此对抗父亲和有可能遇上的权势压迫。如今她的心境不一样了,她要挣更多的银子,要打下一份基业给孩子才行。 于是,从香房出来后,便让李四娘去安排再买人手回来,依然是十几岁的学徒,男女不限,其余的要求李四娘自己把控。 苏氏自动接管了家中事务,结果发现秦荽依然很忙,便有些心疼地说:“你这些学徒刚有了些眉目,也尽够用了,怎么又要添人?” “娘,我需要一批人做香媒、香灰、香饼,还要人做澡豆、玉容膏、香粉等等,总之,我手里的方子多着呢,不用起来岂不是可惜?” 苏氏有些奇怪,问:“香灰也要专门制作?” 秦荽哈哈一笑,道:“自然是要专门制作的,且十分讲究。我所知晓的制香灰法子便有十一法,各有不同优劣之处,众人喜爱皆有不同。养香饼要用到香灰,打香篆时也要用到香灰,隔火熏香亦是要用香灰。娘可万万不可小瞧了去。” “啧啧啧,原来这一点点香灰都有如此多讲究,我还以为用那炉灶里的灰便成了。” “好的香灰,其色如雪,洁净异常,岂是炉灰能比拟的?”秦荽倒是没想到母亲对于香之一事竟是一点不懂,随即一想也通了,自己以往很少和母亲闲聊这些事,她又从何得知这些事情呢。 看来,自己以往只一味烦母亲的不合时宜,却从未找找自己的缘故,若是自己仔细说与母亲听,母亲自然也能懂许多了。 萧辰煜直到暮色渐浓时才匆匆回来了。 而让秦荽惊讶的是,萧辰煜将在学院里的东西都带了回来,一副不再去读书的架势。 第98章 剖白 萧辰煜不理会行李,忙让秦荽坐下,伸手就想去摸秦荽的小腹,被秦荽给拍开了手,又指着地上的行李问:“这是什么意思?你休学了?不科考了?” “那些不重要,待我慢慢告诉便是,如今最重要的是我的儿子,也不知道他多大了,能不能听得到我的声音?” 秦荽自然不知道,却不妨碍她故作高深地训萧辰煜:“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了?万一是女儿呢,你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都喜欢。”萧辰煜蹲下身,看着秦荽道:“无论你生的是什么,我都喜欢。” 这一刹那间,秦荽懂了萧辰煜眼里的情绪,是的,她明白了,萧辰煜其实很孤独,他太需要这个孩子了,至少,在这世上,他也有了骨肉相连的羁绊。 “嗯!我也是!”秦荽也觉得其余的事情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不过,年轻夫妻高兴过后,还是要说说拿回来行李的事。 萧辰煜坐在圆桌旁,青粲倒了水后出去关了门。 “我确实退学了,不过,不是我主动的,而是被逼的。”萧辰煜喝了杯茶,语气平淡地提及学业的事。 秦荽却是大怒:“什么人干的?” “你父亲,我的岳父大人。” 只一句话便让秦荽的怒火飙升,不过反而让她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如此做是何意?上次走之前还好好的呀?” “他倒也不是非要我退学,而是越过我找了山长,帮我调到了府学去读书罢了。”萧辰煜无奈之中还是有些恼怒的。 他要去府学读书,甚至是山长通知他的,秦荽的父亲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不要说提前商量,甚至是通知都免了。 秦荽看着眼神阴沉的萧辰煜,颇为抱歉,若非是自己的缘故,他根本不会受此等侮辱。 想到这里,秦荽跟他说了句抱歉,抱歉将他拖入自己这团烂泥里来了。 萧辰煜突然笑了笑,道:“你可知,所有人听说我能去府学读书都艳羡不已,你居然觉得抱歉,若是他们知道了,定然要笑话我们夫妻太过矫情了。” 秦荽摇了摇头,她知道秦雄飞想要干什么,不就是想要控制自己吗? 他这是给秦荽的一个下马威:你看,你的丈夫随时被我拿捏得死死的,你若是不听话,你们小夫妻将永无宁日。 “秦家老太太的生辰快到了,秦雄飞这是在提醒我呢!”秦荽连父亲都不愿意喊了,直呼大名,虽然显得不合礼数,可萧辰煜本身也不是个酸儒之人,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 “那你有何打算?去府学读书?”秦荽问萧辰煜。 “不,我在家自学便可。何况你现如今有了身孕,我在身边也好照顾你。至于府学,我不去,他又能如何?” 萧辰煜十四岁便能拒绝族中划的地修房,而是带着母亲去了村外住,这么多年从不求任何人帮自己一把,就能看得出他性格里其实有很倔强的一面,只是经历多了便学会笑脸迎人,可骨子里的东西并不会少半分。 不过,府学不去可以,可无论哪方面考虑,秦老太太的生辰却是要走一趟的。 秦荽对萧辰煜道:“既然你回来了,不如就跑一趟府城,先去租一个院子,我们去的时候好有地方住,我可不愿意住秦家或者秦家安排的住所。” 萧辰煜点头:“我明白,这个事我去办就行。” “第二件事,你去找找鲁大和乔三,主动提供一笔银子给他们,帮他们早日立足并且壮大起来。” “你这是,想要将他们培养成自己的势力?” “也不算培养成我们的势力,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毕竟和他们有过多牵扯对你将来不太好。不过,只要打好关系,我们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能帮我们便好。” 需要的时候交易便只是交易,如果提前施恩,到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便是还恩情,并非单纯的交易那般简单了。 “也许用不上,但府城有帮手肯定更好。我们出这笔钱值得的。”萧辰煜也很认同。 秦荽觉得非常欣慰的一点是,萧辰煜似乎从不对她的行为举止提出反对,而除了附和以外,还会帮着完善她的想法,帮她做决定。 可以说,夫妻二人真正是合作无间。 说完了正事,秦荽突然问:“你当初为何要答应娶我?” 萧辰煜还在盘算去府城的事,被妻子这跳跃的话题弄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仔细想了想,才答道:“其实,我注意你并非是你落水后。” “嗯?” “你从我的摊位旁走过进三清殿时,我便注意到你了,一半是因为你的美貌,一半是因为你脸上表情,我从未在一个及笄后的女子身上见过的单纯,就好像是第一次出来见世面的小仙女。” 秦荽有些尴尬:“小仙女过了,不过,确实是第一次见世面,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第一次出来,所以见什么都稀奇,是不是看起来很傻?” “嗯......确实有点傻!”萧辰煜沉吟后哈哈一笑,说秦荽确实很傻,收到了秦荽的一记眼刀。 萧辰煜急忙收敛了神情,又道:“随后,我便不由自主总盯着三清殿的门口,只想着在你出来时再看一眼。” 秦荽皱眉:“你那时候对我起了心思?还是说,你对所有来玄妙观的女子都有这样的心思?” “哎呀,你怎么一怀孕便成了这样多疑的性子呢?”萧辰煜无奈一笑,又继续说道:“后来你果然出来了,甚至朝着我这边走来,你都不知道我连做生意的心情都没有,便一直盯着你走到许愿池边,那边人多,我只能看见你的发钗,而后,听见了落水的惊呼,我下意识便冲了过去,一看果然是你,便想也不想地跳了下去。” “不过,那时候的我,真的没有多想能娶到你,直到岳母亲自来找我提亲时,我才感觉这么多年来,我也终于有好运了。” 秦荽只以为这桩婚姻是自己算计得来,而萧辰煜不过是因为心善不忍秦荽声名狼藉才迫不得已与自己成婚。 又因为多少连累了萧辰煜,所以秦荽对萧辰煜多加照顾,也存了感激和愧疚之心。 如今听了这人的剖白,心里竟有些难以言喻的动容。 第99章 投资 萧辰煜在家里陪了秦荽两天,不得不提前出发去府城。 除了带走两千两银票以外,还带了给鲁家的货。 随行的人有乔大壮和小七、刘喜和五个家仆。 一行九人到了府城时已经暮色将至,众人先是寻了客栈住下,又去买了两只烧鸡、十斤烧酒和一些下酒菜肴,这才去码头找鲁大等人。 乔三曾经将地址写信告诉过乔大壮,所以即便码头大得吓人,只消稍微打听一下便找到了。 鲁大等人居住在码头的一处仓房里,此仓房比较小,勉强容纳下鲁大等十几个人。 他们此时正在仓库外面自己搭建的简易土灶台上烧饭,一锅大杂烩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见到萧辰煜等人,烧饭的人愣了半晌才在乔大壮的笑骂声里回了神,立即喜笑颜开朝屋里吼了一声:“大哥,三哥,大壮和小七来了,还提了酒和吃食呢。” 小七猴子一般窜过去,用拳头击打那人的肩头,笑道:“你快说,是见我们来了高兴,还是见到吃的高兴?” 那人伸手将小七抱起来转了一个圈,哈哈哈大笑道:“都高兴,哈哈哈,都高兴着呢。” 屋里的人也齐齐涌了出来,大家都笑呵呵上来问东问西,只有鲁大和乔三脸色有些凝重。 萧辰煜和鲁大、乔三见礼后,便提出要私下谈话,三人交代过后,便单独去了一处酒舍,进了个单独的包厢,并且要了一桌子的酒菜。 乔三看着陆续上来的酒菜叹了口气:“我们这段时间真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荤腥已经许久未曾碰了。” 鲁大较在富水镇时沉默,只自顾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各种酸楚滋味无法言表。 萧辰煜并非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自然看得透这两人心情不好,就凭十几人齐齐住在那狭窄的小仓库里,便也明白他们的不如意是些什么? “来,不要想这么多,咱们先喝酒,喝酒!”萧辰煜给两人满上,又给自己也斟满了,随后举杯相碰。 男人之间没有那么多矫情的话语,几杯酒下肚,乔三便将如今的困境吐露了一遍,不外乎是无钱难倒英雄汉。 “我们以前的仇人如今正是与人争夺的厉害关头,还未曾腾出手来收拾我们。我们现在发展壮大是最佳时机,只是,如今的码头更多人拉帮结派,要在这码头占有一席之地太难了。” 萧辰煜等酒过三巡,这才笑眯眯的从身上取出五百两银票放在桌上,用手拍了拍银票:“银子这不是有了?不够我还有,咱们都是从富水镇出来的,有了困难定然是要相帮的,两位大哥说是不是这个理?” 鲁大被酒意熏得有些微红的眼睛瞬间便直了,挑起粗黑的眉毛问:“萧兄弟这是何意?” “就是你们看见的意思,银子拿去用。”萧辰煜并未提任何要求,但鲁大和乔三又不是傻子,天下掉下来的馅饼多半有毒。 见两人警惕得很,萧辰煜只能将自己和秦荽曾经在家商议要帮他们的事说了。 又道:“此次来,若是看你们过得好,我这便不会多此一举了,如今你们需要,我才拿出来献丑。” 乔三看了眼鲁大,随后便哈哈笑着将银票收了,并且倒了杯酒递给萧辰煜,自己和鲁大的也斟满了,然后站起身对萧辰煜敬酒,并且许诺将来萧辰煜夫妻遇上事情定会全力相帮。 萧辰煜笑而不语,一口将酒喝干,话便都在酒中了。 鲁大也跟着一饮而尽,同样表了态:“将来但凡你们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我们绝不推辞,如有违背,叫我天打雷劈。” “鲁大哥这是何必呢,即便没有这笔银子的事,难不成我们遇到困难求到鲁大哥和乔三哥面前来,两位还会不管吗?哈哈哈,咱们不说以后的事儿了,来喝酒,喝酒!” 随后的酒便更放松了,鲁大和乔三有了银子,自然是心情大好,畅言道:“有了银子,我们可以租一套好些的院落,然后招兵买马,只有这样才能接到更多的活儿。” 萧辰煜道:“我明儿要去见一个人,你们若是无事可以跟随我前去。” 乔三问:“谁?萧家的人?” “不,明儿你们见到人便知晓了。”萧辰煜并未言明,鲁大和乔三也只以为是萧辰煜的朋友,喊上他们也不过是为了壮胆和脸面而已。 萧辰煜喝了个五分醉意便不再喝了,只说自己还有要事,鲁大和乔三也放下酒杯跟着喝茶。 萧辰煜仔细听了他们的如今的近况,便给了些建议,只把鲁大和乔三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断询问萧辰煜。 于是,这顿饭吃得有些久了。 最后鲁大和乔三居然跟着萧辰煜去了客栈,也不另外开房间,直接要在萧辰煜的房间里将就。 实际上三人并未睡多久,而是一直在商量着如何走未来的路。 次日,睡眠不足一个时辰的三人起了。 三人却都未曾有倦色,萧辰煜是年轻,鲁大和乔三则是兴奋的。 用过早膳后,刘喜带着人将严守的货物带了过来,萧辰煜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来查验后,又仔细关上,随后便将箱子放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只等着约见的人到来。 虽然只打开了一下,可屋里已经有了一股子香,乔三和鲁大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明白了,这是萧家挣钱的买卖。 又不由得在心里苦笑:萧家发家才几个月就能随手甩出五百两银子,而自己一群人混了这么久,却越混越穷。 昨日刚住下时,便派了人去给鲁九送了帖子,约他今天过来客栈相见,不过,并未提前说带了货物来,只说萧辰煜来了,要见见他而已。 鲁九最近是既得意又有些烦闷。 得意的是,他拿回来的赤金锭并不多,便造成了大家都想要的局面。 最后被父亲拿去分配给了官场上大人物以及各大家族的掌权人。 官场上的大人那里自然收不回来银子,不过好处自然少不了,只是送礼物时带上了鲁九,这就让他在各位大人面前露了脸。 至于其余家族的人,则多数给了银两,即便没有给银子,也给了相应的礼物作为回礼。 听了一耳朵赞美的鲁九得意之余,却又被母亲给缠上了,天天为他操持亲事。 而且还说了,如今城里的好些人家都有意让他做女婿。 第100章 都是狐狸 鲁九昨夜应酬回来有了醉意,又有香香软软的通房丫头软玉温香侍候,早上便起得晚了些。 等洗漱后才见到昨儿傍晚才送来的帖子,忙加快速度草草垫了肚子,又去跟母亲请了安,听闻父亲早就出了门,便匆匆坐了马车朝萧辰煜所在的客栈而去。 一进到萧辰煜所在的房间,鲁九鼻子皱了皱,旋即双眼露出喜色,道:“萧二兄弟可是送来了香锭?” “嗯,有二十枚,你清点后在这张收据上签个字,我好回去交差。”萧辰煜和鲁九见了礼,本想介绍鲁大和乔三,只可惜鲁九已经循着香气朝木箱子奔去了。 萧辰煜无奈,只能先做正事,待交接完了,鲁九安排跟来的小厮护送香锭去父亲处。 这才坐下和萧辰煜寒暄:“萧二兄弟有所不知,上一批的赤金锭根本不够分,自己家的长辈都没有得到,我父亲现在是早早出门躲着,就怕被人给堵了。这二十枚倒是能解了燃眉之急。” “物以稀为贵,如今这东西是刚出来,大家也是图个新鲜,等市面上多了,便也不那么稀奇了。” 鲁九深以为然:“不过,就如今这速度,光是府城都供不应求,何况还有别的城镇,所以,还能稀奇好一段时间。” 萧辰煜挑了挑眉,没想到鲁九这人看似不着调,实际上聪明得很,也非常清楚生意经。 “对了,我给鲁九兄介绍两位同乡,他们如今在码头讨生活,若是鲁九兄有需要,可以帮忙照顾一下生意。” 鲁九的桃花眼移了过去,看向鲁大和乔三,客气地拱了拱手,问了句:“二位在码头讨些什么差事?” “回鲁九爷的话,就是帮着上下船上货物、也可以帮着护送货物,反正是有活都干。” 乔三的回答让鲁九笑了笑,神色稍显松动,又看向萧辰煜,道:“我们家也是有合作的镖局,不过,既然是萧二兄弟介绍的人,我这边怎么说也要照顾照顾生意。” 给足了萧辰煜面子后,又看向鲁大和乔三:“不过,家里的生意我没有过问,所以做不得主,我自己手里的生意并不多,希望二位不要介意。” 鲁大和乔三连忙起身说不会。 “既然是萧二兄弟介绍的人,那么,以后从淇江县送货的事就交给他们吧。也免得以后路上出了岔子。” 萧辰煜沉吟了一下,便笑着答应了,再次觉得这个笑得像狐狸的人心眼也是狐狸。 用萧辰煜介绍的人来护送货物,一旦出了事情,秦荽和萧辰煜都不好找鲁九的责任了。 真正是个狡猾的狐狸啊。 鲁大和乔三先告辞,要先去租院落安置手下人,还要招兵买马,事情忙得很,不过,如今搭上了鲁家,真正算是站稳了脚跟了。 鲁大一味高兴,发现乔三一路沉思,便用胳膊撞了撞他,询问怎么了? 乔三便将鲁九刚才的意思说了:“他句句是给萧二爷面子,实际上是让萧二爷欠他人情,另外,我们若是护送货物出了差池,这责任都不知道是鲁九爷还是萧辰煜夫妻的。” 鲁大不是个细心之人,但听了乔三的点拨,也瞬间明白了。 两人各怀心思走了一阵,鲁大拍手道:“那咱们就做事谨慎些,保证不出错就是。只要是鲁家和萧二爷家的货来往时,咱们多派些人手以保安全便是。” “也只能如此了,希望我们能尽快强大起来,二哥的仇耽搁的太久了,我怕他在 听闻此话,鲁大也再无言语了。 萧辰煜说要临时租个院子,好让秦荽上来时可以暂住,毕竟带着丫鬟婆子的住在客栈里很不方便。 “哎呀,你们暂时住一段时间,租什么院子,我家别院够不够你们住?”鲁九是一回生二回熟,反正在淇江县已经住了自己家的别苑,在府城住住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还是租个院落吧,这次回来是为了秦家老太太的寿诞,住在你们家的别苑里,终究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两家已经绑定在一起了,难不成你们夫妻要和我鲁九划清界限?” 随后,不由分说带着萧辰煜上了马车去看了两处宅院,最后萧辰煜选了个小一些的两进院落。 鲁九立即吩咐看院子的管家将屋子收拾一遍,窗上全部换上透气的新纱,屋里的一应什物都换上素净高雅些的,差什么只管回老宅子问鲁太太要。 萧辰煜并未客气,任凭鲁九安排,等鲁九事毕,两人这才去往酒楼吃酒。 本来鲁九提议去花楼吃酒,被萧辰煜严词拒绝,鲁九想着上次带着萧辰煜去柳叶巷芸娘处吃了酒,秦荽压了他好几日的货,便也打消了带萧辰煜去逛窑子的打算。 刘喜早就和下人去府城闲逛了,乔大壮和小七则去了鲁大处和众人叙旧,昨夜都未曾回来。 鲁九不是个能消停的主,即便是酒楼里喝酒,也喊了唱曲儿的来凑兴。 来的是两个女子,一个弹琵琶,一个唱曲儿。 只是,萧辰煜发现鲁九虽然喊了人来,眼睛却并未如何看她们,可见他的风流之名并非如外界所言那般不堪。 “萧二兄弟,我且问你一事。” “鲁九兄请说。” “成亲真的好吗?”鲁九饮了一杯酒,颇有些烦闷神情。 “自然好啊,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有何不好?”萧辰煜看出鲁九有心事,虽然不便询问,可自己的真实感受的确是如此,便也如此说了。 又道:“我父母皆已不在了,虽然有个大哥,不过来往较少,所以成了亲后,我确实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了,有人想着给我添置衣裳,有人替我准备好送给师长的礼物,有人在我休沐时期盼我回家,对于我来说,成亲真的挺好。” “唉,你娶了个好太太,自然如此说,若是娶了个母老虎回来可怎么办?被人管得死死的,这人生还有何乐趣可言?” 萧辰煜哈哈大笑起来:“人各有志,不可勉强。我是喜欢被人管束,自然不能和萧二兄弟一般想。” “我若是......”鲁九呆了呆,才说:“我若是能娶到一个,一个能娶到情投意合的女子,说不定我也愿意被她管束,自此后再不留恋烟花柳地了。” 第101章 兄弟饮酒说前途 萧辰煜从府城回来时,送了秦荽一支金簪。秦荽将簪子插在头上,又问起此行可还顺利。 于是,萧辰煜事无巨细的将事情都讲了一遍,包括鲁大和乔三等的处境等等。 距离萧家老太太生辰只有十日了,秦荽和萧辰煜商量,将手里这批香品做完,便提前几日去府城,她要去早点做些准备,萧辰煜哪有不从的道理,只是担忧秦荽怀孕的身体是不是受得了? “无妨,我感觉挺好的,听我娘说她怀我的时候我也很老实,并不曾折腾她。看来这个孩子随我,也是个老实安静的。” 萧辰煜对于秦荽的自我评价持怀疑的态度,安静倒还说得上,老实就有些偏颇了。 只不过,萧辰煜不会明面上反驳,只是抿唇而笑。 秦荽根本没有怀孕的自觉,每日依旧忙碌不已,而萧辰煜回了一趟富水镇看了看两边的屋子,又陪玄妙观的姚观主喝了茶,下了棋。 萧辰煜当初留在玄妙观最大的一个目的,其实是姚观主有一个藏书楼,姚观主痴迷琴棋书画,各类书自然少不了。 且,姚观主的学识好过县学的先生太多,这些年姚观主和萧辰煜是亦师亦友,他明白萧辰煜的学识已经到了何种程度,所以,对于萧辰煜不去县学读书并未置评。 “不去就不去吧,以你如今的学识考举人都绰绰有余,不过,考场一事终究要重视,你每日看书练字不可荒废了。书楼的书自管去取,只是记得都要完璧归赵,少了个角我都不依你的。” 萧辰煜斜睨着姚道长:“要不,等我从府城回来,道长亲自我去我家中小住,道长替我讲学,我陪道长喝茶对弈如何?” 姚道长摸着胡须沉吟,显然是有些心动,可又舍不得道观。 萧辰煜又趁机撺掇了几句,让姚道长终于答应了去县城小住。 总算是请到了先生,萧辰煜也心满意足地回了县城。 将请了姚道长做先生的事告诉了秦荽,秦荽深感欣慰,忙请如今的管理内宅的母亲帮忙收拾一处僻静舒适的院落出来。 苏氏想了想,将梅园里的一处木屋指了出来,萧辰煜和秦荽也跟着去看了看,梅园深处一溜三间木屋,这是给人冬天赏雪,春天赏梅时用的。 萧辰煜和秦荽都很满意,萧辰煜将需要准备的东西给苏氏提了,苏氏一一记了下来,不知道是管家有事情忙起来,还是秦荽有了身孕,总之如今的苏氏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却更加神采奕奕了。 家里又买了二十几个伺候的人,有几个送去了香房,其余的分在了各处房舍伺候。 小七正式更名为萧琏,得了姓后的萧琏差点乐傻了,居然真的开始学起认字来,在萧家小学堂里坐得腰背挺直,各位严肃认真。 秦荽曾在窗外偷偷看过一眼,颇有些一言难尽。 里面的学生男女老少都有,只要在萧家做事的人都可以来听学,有事情可以随时走。反正是一月一次的反复教认字。 对于老先生来说也挺高兴,不需要布置检查作业,也乐得轻松。 不过,最认真的是虎子和莲儿,兄妹俩本就聪慧,如今更是比着赛似的学习,老先生也愿意给他们开小灶,很快就甩了众人一大截。 刘喜终于认全了千字文,也学会了简单的算术,本来以为秦荽当初说安排的事就是跟着她做个管事,可秦荽却是另有打算。 这日,萧辰煜喊了刘喜出去酒楼喝酒。 “我们兄弟俩都忙得很,还没有机会单独出来聊聊,今儿可好好松快松快。”酒楼二楼包厢坐定,好酒好肉叫了一桌,萧辰煜笑呵呵地和刘喜碰杯。 刘喜的变化非常大,身上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种拘谨和莽撞,不知不觉间多了沉稳内敛。 “哥,你喊我出来,是有事说吧?”刘喜喝了酒,拿起筷子慢慢吃菜,若是再两个月还在乡下时看见这些菜,他大概顾不得说话只管猛吃了,可现在他见识多了好东西,也能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来。 “你小子,变得聪明了啊,行,我告诉你。”萧辰煜也不卖关子,道:“你嫂子的意思,是想将你弄进县衙去做事,你怎么想?” 淡定的刘喜刚夹起一筷子鸭脯,然后啪嗒掉入了汤碗里,溅起了几滴汤入旁边的菜盘里面。 淡定什么的倘然无存,刘喜不知道是喜还是什么,只觉得不可思议:“哥,我,你看看我啊,我是刘喜啊,你说什么呢?” “是啊,你是刘喜,是我萧辰煜的兄弟,怎么了,你差什么了?”萧辰煜瞪了他一眼,端起酒杯自斟自饮:“还是说,你胆小怕事,怕去县衙被人欺负了?” “我哪里是怕?”刘喜突然站起身,在屋里子走动了几下,然后用力搓了搓脸,复又回转坐下,看向萧辰煜,认真至极地问:“嫂子的意思是让我去做衙役?” “自然不是衙役,衙役不入流,你若是做了衙役将来三代不能科考,万一你的孩子或者孙子是个读书的料,岂不是被你耽搁了?” 刘喜就更懵了,不做衙役还能做什么?做县老爷不成? 见他一脸的茫然,蠢得像只大狗,萧辰煜哈哈哈大笑起来,道:“县令刚来几个月,在打压前任县丞时顺便弄走了许多人,如今的县衙还有些位置悬空。只要用些手段和银钱,定能替你谋求一份小吏的差事。” “不过呢,小吏没有朝廷颁发的品阶,月银也非常少,你要有心理准备。”萧辰煜又补充了一句。 刘喜对于小吏没有概念,又听萧辰煜说无品级又无银两收入,便不是很愿意,嘟囔着说:“那我还不如继续在香房里做事,挣的银子也不少,嫂子也不会欺负我。我为什么要去那劳什子的县衙里混日子?” 萧辰煜再次瞪眼,骂道:“你在香房里最多是个管事,能如何?你放心,银子家里会每月替补给你,少不了你的。” “那......”刘喜终于镇定下来,脑子也活泛起来,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问:“嫂子让我去县衙,是不是想在县衙里有个自己人?” 第102章 郸城之行 不得不说,刘喜真相了。 秦荽一方面确实想要安插一个熟人在县衙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刘喜着想,在县衙做事,总归说出去好听,总比跟着自己,做到头也是个管事,若是单独出去做事变成了商人。 商人挣得多,身份却不高,这也是秦荽宁愿和鲁家合作,也不亲自开店铺做生意的缘故,这样就不会影响萧辰煜将来有可能要走的仕途了。 她昨夜和萧辰煜细细说了一遍,让他先问了刘喜的意思,如果刘喜愿意,那就拿银子砸出一个小吏来。 “刘喜进去后,再想法子让他结交多些人,我们要在淇江县落脚,就需要有自己的人脉。” “若是我能顺利考上举人,以后定然要去京城科考,若是再次高中,那我还要去做官,你就不陪我了?”萧辰煜拿着遥遥无期的事情来为难秦荽。 被秦荽一句话便打了回去:“等你有了秀才功名再想其余的可好?” 想到这里,走神的萧辰煜忍不住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对面吃酒的刘喜对萧辰煜了解得很,便跟着说了几句玩笑话。 萧辰煜便看向刘喜:“你是不是也该成亲了?还有,你娘那里不打算回去看看?” 说到自己的老娘,刘喜顿时笑不出来了。 “哥,我也想去看看她,可我又怕去了就被绊住了脚。”好不容易摆脱了娘和那一家人,自然怕再次被捆缚住了手脚。 可亲母子之间的血缘哪里如此容易断得一干二净,刘喜也会在夜深人静梦醒时怅然。 他如今有了银子,也想让娘过过好日子,可也明白这银子到不了娘的手中。 “如今看来,我若是进了县衙做个小吏倒也不错,至少我回去的时候,我那个后爹要惧怕我三分了。”刘喜终于想到了做小吏的好处,便嘿嘿笑出了声。 兄弟俩吃饱喝足后,结伴回去,萧辰煜又将刘喜的事告诉了秦荽,也提到了婚姻之事。 秦荽问:“他可有中意的姑娘?要是有的话,直接找了媒婆提亲去。” “他没说,我也没有问。”萧辰煜对这些事完全不感兴趣,自己的姻缘都是从天而降,何必要去管别人的姻缘。 反正,缘分到了,也逃不掉。 秦荽也深以为然,便将此事搁下了,只是在次日见到苏氏时,提了一嘴,让母亲留意一下适合刘喜的姑娘。 萧辰煜和秦荽、苏氏一起启程离开了淇江县前往府城郸城,李四娘早两日便带着行李和下人前去郸城收拾了,只有萧琏、青粲、青古、翠竹、绿梅和乔大壮等人跟着一起。 香房和家都交给刘喜看管,莲儿和虎子也留下来。 莲儿早起读书,然后开始去香房做事,如今做的香莲儿已经能上手了,也能管束住众人,被大家喊小师姐。 虎子如今并未有差事,便只一门心思跟着先生读书,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莲儿娘见了欣慰,便拼命干活,只想多挣点银子供儿子读书。 船到了州府郸城,远远便能看见江面上来往的巨大船只,尽了更是震撼异常。 秦荽等人到来,并未通知秦家人,不过,乔三租了辆舒适的马车在码头等候了许久。 等秦荽等人一到,便先请秦荽和苏氏上了马车,至于其余的事则交给了乔三和萧辰煜。 秦荽有些晕船,加上疲累,到了暂住的家里便沉沉睡去。 “老太太,这是鲁家送来的礼,我们没敢动,便全放在了厢房里,还有我们来时,这边床上铺了贵重的丝绸床褥,我们也全替换了下来,同样放好了。” 苏氏如今是越发想过当家主母了,安顿好秦荽后便开始管理家务,跟着去看了看那些归置整齐的东西,点头赞了句做得好。 又感叹了鲁家的大手笔,送来这许多厚礼,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礼才是? “先将这屋子锁了,派个做事细心的小丫头过来守门。等你们太太缓过来了再来定夺。” 过了一阵,又有厨房的人来问话,还有各处房舍院落的值夜和洒扫伺候都要一一过问一遍。 终于忙完了,又听秦荽醒了,苏氏忙匆匆进了屋去瞧秦荽。 秦荽睡了一觉好多了,靠坐在床沿喝银耳汤。 “娘,你累不,坐下歇会儿吧,这些事四娘能安排妥帖的。”秦荽招呼下人给母亲也端一碗银耳汤来。 苏氏坐在床沿,仔细看了看女儿的神情,见她气色红润,双眼明亮,便也安了心,道:“李四娘确实很能干,她那些安排我是想都想不到的。” 苏氏絮絮叨叨说着,她以往从想过管家还有这么多名堂,还要学着看人心,学着驾驭他们,若是安排不好,他们便要私下使绊子,让主家倒霉,事事不顺。 至于李四娘,总感觉她迟早要离开,不如现在先跟着她学管家理事,若是李四娘走了,苏氏也能将家里的事捡起来,不至于被人蒙蔽了去。 秦荽浅笑着听着母亲絮叨,竟然一点不觉得烦,她曾经其实觉得母亲是个拖累,拖累了自己的名声和身份,也总是做些软弱可欺的事让自己难受不已。 后来,她反思过,还和萧辰煜商量着要给苏氏开个铺子,亦或者给她找个丈夫有个伴。 可现在秦荽才发现,其实,母亲的不自信和懦弱都是环境造成的,如今她管着家,有了事做就变得有了自信和光彩。 “娘,有娘在身边,我真幸福。”秦荽身子往前,靠在苏氏的肩头,双手搂着她的腰,脸颊蹭了蹭,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句。 苏氏愣住了,这是自从秦荽四五岁后,第一次如此亲密地依偎自己,也是第一次真心实意和自己亲热。 瞬间,苏氏的眼泪盈满了眼眶,又趁着秦荽未曾发觉一把抹去,笑着道:“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么撒娇,你可要被人笑话了。” 萧辰煜走了进来,看见这一幕,稍微愣了愣,也跟着打趣秦荽,说她越变越小了。 屋里三人都哈哈笑,一时间其乐融融。 稍后,秦荽拿出一张帖子递给秦荽:“鲁九的母亲递了帖子来,请你去鲁家赏花。” “这才刚到半日,她就知道我们来了?”苏氏有些惊奇地问了句,又好奇地打量秦荽手中的帖子。 淡绿色的请帖还有一股子幽幽的花香,看起来十分精致。 苏氏心道:出来一趟还真是见世面了。 第103章 郸城安顿 “这院子是鲁家太太的陪嫁,暂借给咱们住的,他们自然第一时间便知晓咱们到了。”萧辰煜无所谓地解释。 秦荽却说:“那说不定秦家人也应该知道了。我们这趟行程怕是清闲不了了。” 苏氏看着女儿和女婿,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这个,咱们住在鲁家的别苑里,秦家人会不会不高兴?” “我管得了他们高兴不高兴?要不是秦雄飞非要我来府城,我还懒得跑这一趟呢。”秦荽有了身孕后,性子变化有些大;她自己并未发觉,不过苏氏和萧辰煜已经发现了。 为此,萧辰煜还专门为了大夫,大夫说妇人怀有子嗣时,性情变化是正常的,有时候莫名其妙开心了,有时候突然又黯然神伤,只要家里人多关心照顾就行了。 苏氏这次也是不放心女儿来府城,怕身子有个什么闪失,所以非要跟着来走这一遭,她要亲眼看着女儿才放心。毕竟玄妙观秦荽落水后又昏迷不醒,已经成了苏氏触碰不得的心病了。 鲁家来了帖子邀请秦荽参加三日后的赏花宴,而秦家老太太的生辰日是在八日后,所以,鲁家的意思很明显,想要提前帮秦荽认识府城众多太太小姐们,也算是替她打开这扇郸城上层权贵的大门。 并非谁都能进入这个赏花宴,谁是引荐人也非常重要。如此一来,秦荽夫妻算是和鲁家绑定了,反而是和秦荽有血缘的秦家靠了边。 萧琏来报:“爷,鲁九爷来了,在外厅等您,说是攒了个聚会给爷接风洗尘。” 萧辰煜看向秦荽,指着外面问:“我去,还是不去?” “哼,人家都上了门,你还能不去,快去吧,我自己呆着还清静些。”秦荽的脑子又不自觉想起鲁九带萧辰煜去喝花酒的事,语气便有些酸。 苏氏忙笑着将萧辰煜赶出去,道:“快去吧,莫要让人家等久了,好歹人家是一片好意。” 萧辰煜嘿嘿一笑,一只脚跨出门槛,又抓着门框回头看向屋里的秦荽:“我晚上早点回来,定然不喝醉,更不让任何女人近身,你就放心吧。” 秦荽瞪眼,少有的属于她这个年龄模样的幼稚让萧辰煜大笑不止,走到前厅看见百无聊赖的鲁九时还容光焕发,一脸喜色。搞得鲁九忙问他是不是遇着好事了? 可不就是好事吗,天大的好事,萧辰煜却摇头不说,只催促鲁九快走,越发让鲁九好奇不已。 当夜,萧辰煜被鲁九领着出去见朋友,苏氏跟着李四娘一起安排家中事务,当然,主要是李四娘安排好,苏氏跟着学,最后意思意思定夺一下。 等苏氏休息后,秦荽喊来了李四娘。 屋子里点了好几根大蜡烛,屋里倒也还算明亮,青粲见李四娘进来后,便和青古一起退了出去,并且掩上了房门。 “忙了几天了,累了吧,来,坐下说话。”秦荽对李四娘招手,指着旁边的凳子说。 李四娘径直走过去,行礼后坐下,又端正地看向秦荽。 一般这样的情况下,秦荽都是有重要的事情说。 “我这里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去做,思来想去,只有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太太请说。”李四娘淡定得很,显然早有准备。 “我想请你帮我送几封信,不过,这里只有大概的地址,详细地址需要你去打听。” 李四娘起身,躬身道是。 随后,秦荽将五封封好的信交给了李四娘,上面的地址分布在各处,大多是县城亦或镇子,并未具体的街巷门牌。 而秦荽要求必须在五天内全部交完,且照旧不要让人认出她的面目来。 李四娘没有多问,默默将信收好,又听秦荽道:“这次就让乔大壮亲自护送你去。” 想起那日秦荽曾开玩笑提及乔大壮和李四娘的婚事,李四娘脸颊微微红了一下,好在是夜了,烛光下看不真切,否则又要被秦荽笑了。 李四娘连夜收拾了两件衣裳便和乔大壮走了,次日一早苏氏才知晓,便有些慌张,秦荽笑着安抚她,又接过了李四娘的活,也照例细细教苏氏理家管事。 因为要参加赏花宴,所以,秦荽又特意跟苏氏一起去了一趟首饰铺子,挑了一套饰品,府城的饰品贵的要死,一套镶宝石的金头面用了二百多两银子,直把苏氏吓得咋舌。 秦荽毫不在意,又替苏氏挑选了一套首饰,也花去了一百多两银子。 随后又去了卖成衣的铺子,照例选了贵重新颖的布料,又让成衣铺的绣娘加紧赶制两套裙子,款式是秦荽自己提供的,因为要得急,秦荽还额外给了二十两银子,让人加急赶制。 出来后,苏氏低声询问:“你不是做了出门见客的衣裳,为何要这里来当冤大头?同样个的料子在我们淇江县,起码便宜一半。” “娘,我来了府城,总要弄出点动静来才是啊。”秦荽本想随意糊弄过去,可看苏氏还在心疼那银子流水一般没了,便拉着苏氏低声解释起来。 “娘,如今对于我来说,银子不难挣,这个您不用心疼和担心。对于我来说,今儿的事是有意义的。” “这样胡乱花银子还能有什么意义?”苏氏虽然心疼,但也想听听女儿的说辞。 “我来府城,多方都有窥视和探究,我不如就表现给他们瞧瞧,我就是这么一个有银子没处花的傻蛋。” “被人说傻还好啊?人家要轻视你的,尤其是秦家人,更是瞧不上你了。” “我何须旁人假惺惺的瞧得上我呢,而且,只有面对身份不如他们,脑子也不如他们的人,这些人才会放松警惕,露出独属于他们的优越感和傲慢来。” 苏氏似懂非懂,却点了点头:“行,娘知道了,你放手去做便是,娘不懂这些,但也尽量不给你添乱。” “多谢娘!”秦荽靠着苏氏,嘴角是一抹真心实意地笑。 刚回到家,便看见了另外几张请帖,分别邀请她在秦家老太太寿辰后去做客。 秦荽仔细看了,黄家和张家豁然在上面,至于其余三家,秦荽则并不太熟悉,只知道全是做香的,势力自然比不上四大家,可能在四大家族的市场里得了一席之地,自然也不能小觑。 第104章 秦芍来访 萧辰煜昨晚又喝醉了,直睡到了次日午时,直到秦荽和苏氏采买回来才刚起身。 见秦荽回屋,萧辰煜忙主动交代昨儿都见了哪些人,又表态自己没让女人伺候。 “嗯!”秦荽进屋换下出门的衣裙,又让青古伺候着拆了头上的钗环,只松松挽了个发髻了事。 萧辰煜坐在一旁,仔细观察后发现秦荽确实没有在意自己,心里反而有些不舒坦了。 上次去喝酒她生气不理自己,而这次她倒好,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出去干了什么?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用去温习功课?”秦荽一门心思在收到的那几张花帖上,竟然未曾发觉萧辰煜还在屋里。 “哦,我这就去。”萧辰煜来的时候带了些书和笔墨,自然是要学习的。 而秦荽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找上门来的人居然是秦芍。 花厅里,秦荽和秦芍隔着一张桌子对视。 青粲和青古站在秦荽的身后小心伺候着,生怕有个闪失。 秦芍打量了四周,嘴角微微翘起一抹嘲弄的笑来。 “你和我一般的身份,可显然你混得不如我,来了府城却要住在别人的家里,如今心里很难受吧?” 秦荽毫不在意,问:“你来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府城,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哈哈哈!问得好。”秦芍不顾形象地仰头大笑,良久才赞了一句,随后收敛笑容看着秦荽:“你的行程嘛,自然是我们的那个好嫡母告知的呀。” “至于她起了什么心思,我是不知晓的。她只说我们是姐妹,合该走动走动才是。她还告诉我,我本来的姻缘本来是你的,是你不要了才轮到了我,所以,我更应该来感谢你才是。” 随后,秦芍掩唇轻笑:“秦荽,你说我该不该来呢?” 秦荽很想说:有没有我,你都会回秦家。有没有我,你都会嫁给一个不堪的丈夫,然后早早香消玉殒,留下一个小女儿受人欺负。 前世,秦荽进了秦家,也曾经反抗过,不过,苏氏被秦四太太拿捏住,她只能接受安排。 不过,她也在秦家住了好几个月,因为秦荽要学着如何伺候夫家的人,如何做一个主母,如何在夫家立足,如何帮扶娘家? 其实,说白了,就是给秦荽洗脑,然后让她跟娘家稍微有些感情,总之是威胁有之,亲情也有之,双手牌打得很好。 而因为请了嬷嬷回来细心教导这些外室之女,秦四太太在郸城的名声大盛,都是赞誉有加,毕竟大多有这样的也不过是草草出嫁了事,谁也做不到她这般还细细教导好几个月。 所以,秦荽是认识秦芍的,前世秦荽快要出嫁前一个月,秦芍回来了,两人还住在一个院子里,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触,所以感情很是不错,后来秦芍临死还给秦荽写了一封信,托她照顾一下自己的女儿。 只可惜,秦荽在京城,而秦芍嫁得很远,等秦芍抽出时间去看望孩子时,得知孩子因为贪玩偷偷跑了出去,后来就找不见了。 秦荽当即大怒,命人在秦芍的夫家大闹了一场,威胁他们必需找到人,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 现如今,还有些拙劣地模仿着大家小姐的高傲的秦芍,并不知道她这点子祸水东引的伎俩在秦荽看来,幼稚得很。 秦芍来此,一半是为了见一见秦荽,因为她知道了原本要嫁给京城那位老男人的该是她秦荽才是,自己不过是个替死鬼。 当然,另外一些原因是,秦四太太的吩咐。 秦四太太告知她是想让她对付秦荽,将恨转嫁到秦荽身上,而秦芍也想挑拨秦荽和秦四太太的关系。 “秦芍,有没有我,你都要进秦家;有没有我,你都要嫁人;有没有我,你都会嫁得不好。因为你也知道,再好的人家也轮不到你。” 秦芍被说中了心思,不由得有些恼怒,她一拍桌子怒道:“可是,我未必会嫁给一个老头子做填房。他的孙子都比我年岁大了,我却要和这样的男人......” 说到此处,秦芍说不下去了。 和那样的男人同床共枕,而那样的男人还有许多姬妾,她恶心之余,还要和众多年老色衰的女人争风吃醋,岂不是笑死人了。 “你若是不愿意嫁,也并非没法子,就看你的心赢不赢的起来。”秦荽淡淡说道,也拦住了想要上呵斥秦芍的两个丫鬟。 秦芍所有的火气顿时没有了着力点,她看向秦荽的眼里满是嘲讽和无奈,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悲哀:“我做不到啊,明白,只要我真的不愿意,我可以不管我娘和弟弟的死活,绞了头发做姑子,亦或者自己逃了、死了,都能了却此事。只是......” 只是,她做不到。 “我的命,从生下来就注定了的,我挣不脱、逃不掉啊。”秦芍突然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隔壁偷听的苏氏也忍不住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总算明白了秦荽之前要摆脱的处境究竟是什么了? 她不敢想,如果秦荽要被迫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自己又该如何自处?真正是不如死了算了。 苏氏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突然便清醒得很,她也知道自己如今能自由自在地在女儿女婿的家里装模作样地当家理事,都是女儿争取来的,来得太不容易了。 “即便身如杂草,也该争一争。”秦荽淡然道:“你即便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依然会嫁给不喜欢的人,可你也可以争取更多的东西,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应该是八字合了,所有的礼该是走完了,只等着老太太是寿辰宴后,你就要出嫁了吧。” “我还能争取什么?”秦芍抬起头,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色厉内荏地问,实则是在讨主意。 秦荽也不揭穿她这强硬的性子,也深知她改不了,但凡秦芍能不如此刚硬,便也不会早早殒命。 “你能争取的多了,比如嫁妆,比如你娘和弟弟在秦家的权利。”秦荽笑了笑:“你和人硬刚有什么用?还不如想法子和她斗上一斗,多获取些好处才是。” 见秦芍开始若有所思,秦荽又补了一句:“欺软怕硬是人之常态,你即便是要死,也该有抓她几爪子血痕的狠劲儿才行。也许,他们怕了你,反而不敢对你娘和小弟如何呢?” 第105章 秦芍 秦芍临走时说了一句:“小心些咱们那个嫡母吧,她比父亲可狠多了。” 秦荽淡淡回了一句:“父亲是坏,那个女人是毒,都差不多吧。还有一事你需明白,我并未入秦家,所以,她并非是我的嫡母。” “你不入秦家的门,那你来郸城做什么?”秦芍状若无意地询问了一句。 “我胆小怕事啊,不敢不听命行事,父亲让我来我便来了,至于我来能做什么,呵呵,谁知道呢?” 秦芍意味不明地看着秦荽,眼神复杂得很,随后眼睛里有了些了然,她朝秦荽微微颔首,笑了笑道:“今天来见你,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多谢!” “你谢我什么?谢我的茶好喝?”秦荽却不接话,只含糊了事。 秦芍也不打算继续逗留:“我虽然入了秦家艰难,可你也未必比我轻松,要是你在外面遇到了事,也不会有人帮你,你多保重吧,我先走了。” 说完便起身离去,在外面的院子里,远远看见苏氏,秦芍的脚步微顿,询问送她出去的小丫鬟那是谁? 小丫鬟道:“是我们家老太太。” “老太太?”秦芍重复了一句,颇有些疑惑。 小丫鬟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天真得很,笑着又解释了一句:“我们太太的母亲,我们都唤老太太,虽然看起来很是年轻呢。” 苏氏确实看起来很年轻,而且还很漂亮,大概是因为很单纯的缘故,甚至没有世俗的烟火气在身上,所以让秦芍忍不住驻足好奇询问。 上了马车后,秦芍闭目养神,脑海里却是翻江倒海的思绪起伏。 娘从小告诉她,定要回去秦家才能做堂堂正正的秦家小姐,弟弟能堂堂正正做秦家少爷,而娘只有进了秦家死后才能有个寄居之地。 所以,虽然知道了自己将要嫁给老头,也依然存着一丝幸运,毕竟从小的心愿达成了。 只是,她的日子日渐艰难,太太请来的老嬷嬷天天折磨她,还美其名曰教她规矩。 娘每日还要去伺候太太,以往喜爱的艳色衣衫也不能穿了,艳色头花也不能戴了,如今亦是日渐憔悴;弟弟也被送去外院住,秦芍和娘根本见不着,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可秦荽母女为何能活得如此潇洒肆意? 仔细想来,秦芍三人未入秦家时,过得也还算是自由。 到了秦家,马车在西边的角门停下,丫鬟摇醒了闭目的秦芍,秦芍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清明。 秦芍站在角门前,抬头看着秦家的屋檐,突然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可她知道自己逃不了,只能迈步跨过了门槛,先去见了秦四太太。 秦四太太正在屋里看绣坊里给秦瑶新做的裙子,秦瑶在一旁抵着下巴百无聊赖吃着糕点,她现如今对于所有事都恹恹的提不起兴致。 “你看,这条石榴裙如何?”秦四太太看出女儿有心事,便拿起一条下摆绣了一圈牡丹和缠枝纹的石榴裙,想让女儿高兴高兴。 可秦瑶只是随意看了一眼,点头说了句好,便再无下文,只把秦四太太给气得够呛,可她对这个宝贝女儿是有足够的耐心,根本不会斥责她。 将裙子放了回去,挥手让下人先出去。 这才看向秦瑶,道:“鲁家的赏花宴给你递了帖子,你可是要去?” 说话间,秦四太太死死盯着秦瑶的眼睛,只见她漫不经心的双眼突然便亮了亮,秦四太太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秦瑶抬起漂亮的眼睛,极力忍下喜意,问:“鲁家怎的突然开赏花宴了?可是有什么说头?” “自然是为了她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一事无成不说,连亲事都没有定下来,说起来都让人笑话。这鲁太太也是个拎不清的,就这么任由自己的儿子荒唐下去,简直是不知所谓。” 秦四太太说着话,却不停观察女儿的神情,见她眼神不停变换闪烁,心下更加肯定了女儿的心思。 以前还以为女儿只是有些少女情怀罢了,如今看来,怕是那个浪荡子已经入了瑶儿的心甚深 以往还好些,自从鲁家大肆开始给鲁九说亲后,秦瑶便开始茶饭不思,这不过一月多,便已经瘦了许多,让秦四太太也跟着心乱。 “你姨母来了信,说起她夫家侄子年少有为,才二十二便是举人老爷了,因为一门心思读书科举,至今也未曾成亲,我倒是觉得这是个良配。” 秦瑶哪里听得进去,便有些不耐烦地回道:“娘,女儿不愿意去京城,离家那么远,要是被人欺负了,还有谁能替女儿出头?” “有你姨母在,她能不护住你?再说,我们坐船去京城也就三日光景,能有多远?” 秦四太太一门心思想让女儿嫁入官宦人家,妹夫虽然是个六品官,妹妹也多靠秦四太太银钱上补贴,可说出去依然比秦四太太有头面。 一个是商家妇,一个是官宦太太,哪怕秦四太太每次带了大量贵重礼物回娘家,可秦四太太都要觉得低妹妹一头。 “母亲,您若是问我的意思,那便是不愿意。您若是自作主张定下亲事,女儿也毫无怨言嫁人便是;女儿的婚事,但凭母亲做主。” “你......”秦四太太多少手段和心机,在女儿面前都没有了用武之地,只能用指尖戳了戳女儿的额头,叹息一声:“我如此殚精竭虑地操持,还不是为了你们姐妹三人和你兄长,在这秦家生活,你以为这么容易?” 秦瑶眼眶微微泛红,扭过头轻声说了句:“母亲,您若是觉得女儿去京城好,便听母亲的话吧。女儿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完便起身规矩行了礼,转身出去了。 直把秦四太太气得个倒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离开。 恰在此时,丫鬟来报:“太太,十一小姐回来了,她正在院子里求见太太。” 秦四太太立刻收敛了面上的怒容,淡声道:“让她进来吧!” 丫鬟躬身出去,看着秦芍颇有些同情,打开帘子请秦芍进去,秦芍和她错身之际将一根银簪塞入丫鬟手里,低声说了句:“今儿出去瞧见这根簪子便觉得适合姐姐,便买了来,希望姐姐莫要嫌弃。” 丫鬟非常顺手将簪子塞入袖口里,低声回了一句:“太太心情不太好,十一小姐小心些。” 第106章 琴音 秦四太太指着秦瑶刚坐过的地方笑眯眯地说:“哎哟,我的儿累了吧,快坐下喝杯茶歇一歇。” 秦芍屈膝道了谢,便坐了下来,丫鬟忙送上来茶,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你可是见着了秦荽那丫头?”秦四太太等秦芍喝了茶,才慈爱地询问起来。 “回母亲的话,见着了。”秦芍也温柔地答了。 “她都说了些什么?” “倒也并未说什么!毕竟我们不熟悉,她说话倒是客气,只聊了些不关痛痒的话。” 秦芍依然一副温和柔顺的模样,可这样的话如何能让秦四太太高兴,她微微冷下脸,那故作的慈爱便少了大半。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拜见她父亲和我这个嫡母?” 秦芍轻轻摇了摇头:“母亲,我看她行为举止也颇为上不得台面,回来还要气母亲,何苦还要去喊她回来呢?” 经过几月的教导,秦芍的行为举止已经有些像大家闺秀了,无论的坐姿、谈吐,还是行为规矩都像模像样了。 所以她说秦荽上不得台面,秦四太太是信的,毕竟是养在乡下的姑娘嘛。 “唉,我何尝不这样想,可她毕竟是你父亲的骨血,是秦家人啊,我若是不管不问,倒是显得我不贤良;可她来了郸城却不来秦家,反而住去了鲁家的别苑,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偏偏你父亲又外出办事未曾回来,否则你父亲出面就好,我哪里需要丢这个脸面?” “母亲直接派人去喊她回来就好了呀,她难道还敢不尊母亲不成?”秦芍心里暗笑,面上却是十分真诚且很替秦四太太打抱不平。 “你这个傻丫头,你懂什么?我若是去喊她回来,她未必会听话,且还会以为我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呢,唉,我是左右为难,都怪你父亲,四处惹下风流债,偏偏要我来为难!” 秦芍低下头,她作为女儿和风流债的产物,自然不敢答话,这种事,作为大家闺秀听都不该听呢。 秦四太太见她做此行态,眼里闪过冷笑,却装作才恍然大悟:“哎哟,我跟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些,实在是不该。” 见秦芍低头不语,秦四太太眼珠子转了转,道:“你这几日多去找她,多聊聊,等你出嫁后,你们姐妹见面就不容易了。” “是,女儿明白!”秦芍起身屈膝,显得十分恭敬。 秦四太太颇为满意:“你先回去更衣休息吧,明儿再去,最好能想法子让她在你祖母生辰宴之前搬回来住。” “是!女儿定当尽力劝说她。”秦芍再次福身后离去。 出来后看了眼先前收了她簪子的丫鬟,丫鬟会意,比了个手势,意思等会儿去找她。 秦芍微微勾了勾嘴角,在这家里,有钱能使鬼推磨,可见钱财真是个好东西,只可惜自己快要捉襟见肘了,于是,本想回去休息的秦芍去找姨娘了。 鲁九再次上门,这次请的是秦荽和萧辰煜,重点是秦荽。 秦荽推脱不过,便换了衣裳出去见鲁九。 “你们男人吃酒,喊我作甚?”秦荽对鲁九一向不甚客气,有话便是直说。 偏偏鲁九从不生气,反而笑道:“萧二太太这可就是怪错了人,照我的意思,自然是我和萧兄弟一起开心自在,不过,父命难违,我也无法啊!” 萧辰煜和秦荽同时转头对视一眼,萧辰煜又看向鲁九:“你父亲要见我们?” 鲁九点头,打开折扇轻轻摇了摇,突然想起秦荽嘲笑过他,便又下意识收拢了起来。 秦荽沉吟片刻问:“你母亲后日宴请了我参加赏花宴,可你父亲今日便要见我,可见事情有些急,若是我猜得不错,定然不是为了香锭,而是香露一事?” 虽然是询问,但十之八九是了。 果然,鲁九眼含笑意伸出一个大拇指:“不错,萧二太太就是聪慧,一下子就猜中了,可笑家父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提前透露他的目的。” 秦荽有些无语,既然你父亲不让你说,我即便猜中了,你也可以装糊涂,你倒好,一股脑将自己的父亲卖了个彻底。 幸好秦荽和萧辰煜都知晓鲁九并非如表现出来的这般蠢笨,不然还真以为他是个傻子或者单纯好骗的家伙。 长辈邀请,何况两家还是合作关系,又得了鲁家许多好处,秦荽和萧辰煜自然不好拖延,便立刻跟随鲁九走了。 宴席设在一处幽静的院子里,鲁九说也是他们家的产业,只用来接待贵客。 院子里收拾得非常干净,路上遇上的丫鬟仆人都穿着彩衣忙碌着,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显然是做足了待客之道。 “这奏乐的乐师乃是养在这院儿里的,也单为来此的客人演奏,寻常人也不容易听见。” 无论秦荽和萧辰煜多老成,也被鲁家父子的这番态度触动了,不管这份尊重是出于何种目的,一个大家族的当家人能如此厚待两个小辈,足可见待人以诚了。 宴席设在大厅里,只有鲁家老爷鲁成峰听着曲子等他们三人。 一番介绍寒暄后,双方落座。 鲁成峰自然是上座,秦荽夫妻并排左侧,鲁九一人占据右边座位。 秦荽看了眼弹奏的乐师们,心里更是赞叹了一句,因为乐师并非全是女子,男女皆有,年岁也并非都是年轻的,衣着也很是规矩,可见这是真真正正的乐师,只为美妙的曲子而来。 对于这一点,秦荽是心生敬佩的,毕竟,她知道太多人宴请请来的乐师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目光落在中间白发老者身上,他正在弹奏古琴,琴声悠扬苍远,有种震人魂魄的力量。 不知不觉间,秦荽有些痴了。 她善琴,是受了先生的影响,先生的琴便如眼前的乐师般美妙。 后来,她进了醉红楼,不得已用了先生喜爱的高洁的琴技去博取那些恩科的欢心,这让秦荽觉得非常恶心。 重生回来,她不再碰琴,其余乐器也一概不触碰,就是无法跨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只是在这一刻,听着古朴的琴音,秦荽的心底那道暗伤似乎被治愈了。 萧辰煜见秦荽有些失态,便不动声色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回神。 此时,秦荽才发现并看见鲁太太,稍有些诧异,毕竟自己是女子,合该有女眷来招待才是。 稍一转念,便想通了:看来,鲁家并非当她是女眷。 果然,酒过三巡,鲁成峰放下酒杯,道:“乐师们且下去休息,我们好说说话。” 第107章 赚银子不要手软 等屋里安静下来,鲁九的父亲便正色道:“我今儿请二位前来,一是为了感谢二位让我儿总算安心下来做些正事。” 秦荽夫妻忙摆手,不敢领功,又说了几句恭维话,花花轿子大家抬才热闹嘛。 何况,真相有时候根本不重要,心知肚明即可。 “第二呢,就是我前段时间买了个方子,是做香露的,结果还是有了些问题,可那卖方子的人早就不见了,正着急时听说萧二太太便是最初拿出方子的人,于是便厚着脸皮想请萧二太太帮忙去作坊里瞧一瞧,这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来之前,秦荽便知晓了,便也不含糊其辞。 只是,她也不会就此痛快答应便是了:“鲁老爷,这个事情怕是有些为难,当初这个方子我是交给秦四老爷,我虽然不晓得方子怎么就泄露了出去,可若是我如今帮你们,就怕秦家那边不好交代。想来鲁老爷非常明白我们夫妻的处境。” “我自然是明白的,不过,我是个商人,在商言商,我出银子聘请一个师傅帮我看看问题这不为过吧?” 秦荽有些为难地看向萧辰煜,似乎拿不定主意。 萧辰煜如何不懂秦荽,她岂是拿不定主意的人?如此作为定然希望自己帮她,于是转头看向鲁老爷:“鲁老爷见谅,我们夫妻人微言轻,实在是谁也得罪不起,倒也并非我们不愿意帮忙。” 鲁老爷笑道:“这个你们放心,我请你们帮我,自然便能顾你们的周全,在这郸城里,我还是有些自信的。” 说完后,稍顿道:“我买这个方子花了一千两,如今我愿意再出一千两请萧二太太替我瞧瞧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希望萧二太太能帮我们出第一瓶香露,到时候我们鲁家定然还有厚礼答谢。” 第一瓶香露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今四家都有了方子,四家都有实力,不就是拼谁先打开市场吗? 秦荽开了口,道:“也无需额外的好处,一千两即可。我保证鲁老爷三日后得到第一瓶香露。” 鲁老爷双眼顿时一亮,笑得见牙不见眼:“爽快,哈哈哈,我就喜欢和你们这样性子的人打交道,痛快不扭捏,咱们以后多多合作,哈哈哈哈!” 说完,大家喝了一杯酒,当然秦荽从始至终喝的是茶饮。 放下酒杯,鲁老爷又看向儿子,道:“以后这香露的事就你来跟着,你好好学着点,以后这鲁家偌大的家业都是你的,你也该上心了。” “是,父亲放心便是,儿子必然不会让父亲为难。”鲁九一改寻常在外的浪荡风流模样,多了几分慎重,看起来可信了许多。 推杯换盏间,宾主尽欢。 而其余三家已经得知了秦荽夫妻参加鲁家宴席的消息,更是气得不行,谁都知道秦家老四的这个外室女儿是拿出香露方子的人,他们也都不约而同遇到了困境,虽然问题不大,但是要解决却需要时间。 如今一旦有了秦荽的帮忙,那鲁家岂不是要一飞冲天了? 可谁叫他们都在观望呢,谁叫这个鲁九好死不死居然和秦荽夫妻二人有了私交呢。 当然最生气的,莫过于秦家大老爷。 他的四弟因为临时有事外出了,所以,他知晓秦荽提前来郸城时,便叮嘱了四弟媳,让她务必以嫡母的身份去将人收拢住,最好让人从鲁家别苑搬出来回秦家住。 可秦四太太居然只派了个外室女秦芍去,还美其名曰:“她们身份相当,才能说到一处去,等有了感情,才好让秦荽回来秦家啊!” 旁人说秦四太太如何贤惠,如何委屈,秦大老爷是不信的,可信不信都无法啊,他虽然是族长,是掌家人,可毕竟是分了家的四房,无论如何也管不了他们家的家事上去。 可如今,秦大老爷坐不住了,喊了妻子秦大太太过来。 “你去找一找咱们家那个好弟媳,让她莫要在这个时候赌气闹事了,早些去将秦荽那丫头接回来才是正理。怎么说也是秦家血脉,哪有不回家住外面的道理?” 秦大太太自然知道丈夫这冠冕堂皇的话不过场面话,不过,说到四房的丑事,她也乐得说一说。 “这回我是站在四弟媳这边儿,但凡是个女人都受不了这种事,你说你想要女人,好好的用一顶小轿抬了回来,养在后宅里也算是个名正言顺,可四弟倒好,东一个,西一个的养着,这算怎么个事啊?” “你以为老四媳妇不知道?她早就知道了,你记不记得第一个带回来的那个女儿,叫......” “叫秦蓁。”秦大太太提醒了一句。 “管她叫什么呢,当时她回来的时候,老四两口子还闹了一场,后来那姑娘被嫁了后,老四媳妇再没有闹过了,还不是见到有利可图,不然你当她傻啊?” “那,这秦荽已经嫁了人了,还要她回来做什么?”秦大太太不解,毕竟男人们在外的事她并不是很清楚。 “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香露,不然我会记得她是谁?”秦大老爷很烦地直叹气。 “哦,香露方子是那丫头给的。不过,她怎么会有这方子?” “听老四说,他当初随意给秦荽那丫头请了个老先生,谁知道这老先生居然是个痴迷香道的,这几年潜心研究,居然就弄出了名堂。” “香露之法在国外才有,多有说法是他们的花如何如何好,就连上面的露水收集起来便能香飘十里,且几十日不散。虽然说法夸张,但我们所做出来的香露确实相差甚远,只能是些带着香味的水。” 秦大太太对于这些也颇有些研究,又道:“若是我们真能弄出媲美进口上贡的香露,那咱们家可真是要财源广进了。” “哼,何止,你眼睛只看着眼前的利益,看不到更大更广的好处。比如,京都皇城的采买?” 商家低贱,可若是皇商又另当别论了。 秦大太太也着实惊了惊,又跟着高兴起来,随后又有些愁容:“可张家不是也有方子了?这张家老太太可是今上的奶娘,张家的婚事都是太后亲赐,人家采买能要咱们家的东西?” “事情也并非毫无可斡旋的余地。何况,若是她真如此受宠,为何不留在京城享福呢?哎呀,现在说这些早着呢,先去想法子把人弄回来才是首要。” 第108章 第一个挑衅 秦大太太好说歹说,终于说动了秦四太太。 不过,次日是鲁家的赏花宴,两人想着干脆在宴席上和她搭上话。 秦四太太为了保险,竟然将秦芍也带上,给她安排的任务是接近秦荽,并且和秦荽套关系,打感情牌。 次日,秦荽一早起身洗漱打扮,衣裙也并非是来府城做的。 雪灰色锻绣花蝶纹缂丝腰带是全身的亮色,余外便很是素雅。 “这赏花宴这么穿,会不会太素了些?”青粲帮秦荽装扮好,还是忍不住问出疑惑。 “无妨,今日的赏花宴实则是鲁家为鲁九爷相看媳妇,咱们最好不要喧宾夺主,抢人风头。” 萧辰煜走了进来,刚好听见主仆谈话,便道:“我倒是不觉得太素,反而恰如其分,恰到好处。” 秦荽白了他一眼,青古抿唇而笑:“在二爷眼里,咱们太太什么时候不美?” “这话说的,难不成你们太太在你们眼里不美?”萧辰煜故作严肃地板起脸,不过,家里人都知道他性子好,都不怎么怕他,只笑着跑了出去。 “我今儿不能陪着你进内院,你要小心些,唉,我还是不太放心。”萧辰煜拉着秦荽的手往外走,可话语里却担忧不已。 “昨儿我喝得有些醉,回家后便不曾说起昨天的事,你答应鲁家的要求我并不反对,可你刚好身子不便,却还要如此操劳,我这心里着实不太舒服。” “我能做的至多是这些了,能凭借着学识挣上一笔银子,而要改换门楣还得靠你,我还等着你未来给我挣来诰命加身呢。” 秦荽明白作为一个男人,如今都是靠着自己养活,自然心里会有些不舒服,便细心安慰他。 毕竟,这场游戏是自己将他拉入的,对于萧辰煜,秦荽始终有一丝愧疚深埋于胸。 秦荽未曾对萧辰煜说的事也有,且不少。 比如,那三张卖出去的方子,一早便是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错处,只有到了最后关键处才会发现,这不,好处自然就找上门来了。 人,只有不可或缺的时候,才是受人尊重的时候,这也是秦荽给自己留的后路。 鲁家今日大开大门迎客,男宾和女宾客进去后就被不同人领去各自的地方。 萧辰煜知道秦荽今日定然不太好过,便有些担忧的叮嘱了好几句才放心,看在旁人眼中,便有人嘲笑他们上不得台面,参加一次赏花宴而已,弄得好像生离死别一般,简直好笑。 此话并未故意压低声音,秦荽自然听得清楚,她转身看向嘲笑的女子,迅速衡量了一番后,立刻反击:“你是见不得我们夫妻恩爱呢,还是未曾感受过夫妻恩爱?说话这般不中听,想来是不懂何为夫妻情深、恋恋不舍了。” 此女子也不过二十左右,精心描绘的细长眉毛立刻倒竖,扫了胭脂的面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还算漂亮的一张脸迅速扭曲起来,变得有些狰狞,她指着秦荽怒骂:“好你个不知何处跑来的小蹄子,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跟我如此说话,简直是活腻了。” “怎么,你是天皇老子,还是公主郡主娘娘?我不过是反问一句,就要被你杀了不成,这郸城难不成还不许人说话了?可这是鲁家的宴席,不知道鲁家的主母是不是也怕了你?” “你......乡下来的野女人,竟然如此粗俗无礼,我倒要看看,鲁太太要不要保你?” “你放心,鲁家太太定然会保我,因为我是他们请来的客人。至于你,在人家的宴席上大放厥词,不知礼数,张牙舞爪,简直是让我这个乡下的‘野女人’都瞧不上;家养的就这素质?” 萧辰煜是第一次见秦荽如此骂人,一时看呆了,心道:秦荽究竟还有多少面是自己未曾发现的? 两边开始有些看热闹的人上前或真或假的劝着息事宁人,莫要给主人家添麻烦。 女子骂又骂不过,气也消不掉,面子更是挂不住,被人劝说便委屈不已,指着秦荽刚要说话,却被秦荽打断了。 秦荽突然收敛了嚣张和牙尖嘴利,朝女子微微福身,道:“看在鲁家的面子上,还请这位贵人息怒,若是你心里这股子气消散不掉,可等宴席后来找我的麻烦,我就住在鲁家的别苑里,随时恭候大驾,希望贵人莫要出尔反尔,不敢来了才好。” 说完,便示意鲁家丫鬟带路,越过那个所谓的“贵人”走了,青古和青粲忙跟了上去,萧辰煜也被人带走了。 那女子还未反应过来,便傻站着看着秦荽的背影消失了。 “二少奶奶,我们也走吧。”女子身边的丫鬟轻轻提醒她周围很多人看笑话呢。 女子回神,忙羞愧地转身离开此地,只是到了僻静处,便转身甩了身边丫鬟一个巴掌,只把丫鬟打得眼冒金星,却不敢有丝毫反驳,扑通跪倒,只捂着脸等待二少奶奶的怒火降临。 女子不再对丫鬟的脸颊出手,而是专捡身上掐,丫鬟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大的声音,将呼痛声压在了喉咙里。 等着女子发泄够了怒火,这丫鬟才勉强起身想要伺候女子。 一放开手后,女子才发现丫鬟的脸颊已经青紫了,且还有指甲刮伤的痕迹。 如此一来便无法见人了,女子道:“你先回家去,让小琪来伺候我。” 说完,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回去若是敢胡乱说话,小心你的舌头。” 丫鬟不敢反抗,但知道自己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干脆心生一计,上前低声献计,女子一听,反而高兴了起来,拍了拍丫鬟的肩膀,意有所指地道:“我知道你昨儿晚上爬了二少爷的床,但若是你今天能帮我出了这口气,那么我便饶了你昨儿晚上的事,说不得还能提你做二少爷的妾。” “奴婢不敢,昨儿夜间也是二少爷摸入了奴婢的房间来,恰巧小琪值夜伺候二少奶奶,才让二少爷得逞了,奴婢是二少奶奶的陪嫁,奴婢是什么脾性,二少奶奶还不清楚吗?我并非存着勾引二少爷的心啊。” 说完,便又跪下捂脸哭泣,只是同样不敢大声了,怕被人听去。 二少奶奶不知道信了几分,道:“你先起来,去找个地方呆着,咱们再想想法子。不过,小琪还是要喊来才行。” 第109章 张家 秦荽之所以敢挑衅这个女人,自然是认识她的。 这个女人姓张名薇,是张家老太太的孙女。嫁到了秦家三房,若是要算的话,是秦荽的嫂子。 这女人仗着张家的势,在秦家想作威作福,只可惜未能如愿,于是脾气性子更是古怪,而她的丈夫秦贤更是愿意跟丫鬟睡觉,也不碰她,以至于张薇最是见不得旁人夫妻恩爱和睦。 前世,秦荽也吃过这个女人不少亏,后来秦荽摸清了她的性情后,便再也没有让张薇讨了好处去。 万万没想到,重来郸城,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她,看来还真是缘分不浅啊。 秦荽心情颇好地走到了待客的大厅里,里面已经坐了好些贵妇和她们的丫鬟婆子。 小丫鬟将人领到靠中间的位置坐下,又有人立刻上前放置茶点、茶水等,鲁家的丫鬟仆人做事极有章法,动作也迅速、小心。 看仆人做事便能看得出主人性格,鲁九的娘定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只是,为何她会放任鲁九二十几岁依然不成亲,还有了个那样的名声呢?这就有些令人费解了。 当然,秦荽不过随意想了想,便去打量四周的人。 时间尚早,来的人并不多;秦荽的两侧都并未坐人,而对面的坐了几位相谈甚欢的贵妇,见她看了过去,也对她颔首微笑,随后便移开了视线。 可她们说着说着总是忍不住朝秦荽这边瞟,秦荽明白,大概是在说与自己有关的话题。 小丫鬟过来,朝秦荽行礼,恭敬说她们家太太有请。 秦荽问:“可是鲁家太太要见我?” 对方答:“是,我家太太在等萧二太太。” 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是不是鲁家太太要见,秦荽都不怕。 她从容起身,用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淡淡说了句:“前头带路吧。” 小丫鬟忙点头,转身朝前走去,心里却嘀咕:都说这个萧二太太是乡下来的,可看这气度,竟然一点都不比自家太太弱上多少呢? 等秦荽一走,对面的几个贵妇便放开了声音肆无忌惮起来。 “我听说这个秦家的外室女儿像个暴发户,来了郸城便像个没见识的,一口气买了几百两银子的东西,都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银子挥霍?” 这些妇人年岁不大,大约都是未曾当家的,手里的能动用的银子并不多,谁敢上个街便如此挥霍?即便用自己的嫁妆,回家也要被公婆和丈夫骂的。 所以,这些人面上不屑,实则多少有些羡慕。 “难不成是萧四老爷补贴给她的银子?”又有人猜测。 “不可能,萧四老爷可没有这么大方,何况,他的女儿多着呢,哪里能如此大方?” “说不定这个女人有法子哄得萧四老爷高兴呢?” “即便给了她银子又能有多少,没个算计章程过日子,只怕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众人谈笑声继续,秦荽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带着青粲和青古到了一间古色古香的屋里,鲁家太太正在吩咐下人做事,见她来了,忙让人下去。 “来,过来让我瞧瞧,是什么样的钟灵毓秀的人儿才能弄出那样的香锭来?”鲁家太太和鲁九有七分相似,是个少见的美人儿。 而她见人便是三分笑,说话也诙谐,让秦荽立刻多了几分好感,也上前寒暄了几句。 寒暄完毕,鲁家太太也没有多余时间闲聊,便道:“我本来也没空喊你过来单独说话,等过了今儿,咱们再寻机会闲聊。” “我喊你来,是听说萧二太太在我家受了委屈,我怕萧二太太心里不舒坦,想喊你过来说说话。” “我倒是无碍,只是给鲁太太添了麻烦,还请多包涵。”秦荽笑的温柔得体,哪有刚才婆子来报说的厉害模样。 当然,见人说鬼话,见人说人话的本事鲁太太也深谙此道,并不觉得稀奇。 鲁家太太此时才说起那位女子的来历,秦荽虽然知晓,但并不会表露出来。 “说来,她还是你的堂嫂子,若是你认回了秦家,少不得还要来往,这人脾气不是很好,又仗着她祖母是张家老太太,多少人不喜她,但也不得不忍让几分。” 鲁太太也是好意提醒,秦荽如何不懂,便诚心道谢。 但是又不想继续谈论张薇,便换了话题,问:“这张老太太是什么来头?” 秦荽是知道张老太太的,不过,并不太清楚,若是能知道多一些也更好。 “张老太太曾经是今上幼时的奶娘之一,又得了太后亲眼,指了张家这门亲。” “既然是奶娘,那应该是已经成婚生子了,为何还要太后指婚?” “她本来是太后娘娘在娘家时的丫鬟,因为年岁大了些,太后当年进宫时就将她嫁给了在京城做小官的张老太爷。 这太后生了今上,四处找奶娘,后来便将刚生下孩子的张老太太招进宫去。又过了两年,不知为何,张老太爷和张老太太一起回来郸城了。 不过,每年过年的时候,宫里还是会送些赏赐来张家。尤其是今上登基后,张家更是这郸城的头一份,就连府衙里的大人们,面对张家的时候也都小心谨慎,不大敢得罪张家。” 秦荽听后,微微颔首表示听明白了,又见鲁家太太欲言又止,眼里似有担忧,便笑道:“太太莫要担心,我自有法子应付她。” “那就好!”鲁家太太笑了笑,拉着秦荽的手起身,齐齐朝外走,又道:“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倒也无需怕她。张薇不过是张家的外嫁女而已,我鲁家也不会怕张家。再说,你既是我请来的客人,在我的家里岂能受气受辱?” “多谢鲁太太!”既然人家要她领情,那便领了。 秦荽早就撇不清和鲁家的关系了,不过,最初选了鲁家的香铺做合作对象,谁又能说秦荽不是故意攀附鲁家的呢? 鲁家太太挽着秦荽的手一同走进了大厅,此时已经来了许多人,都是些带着女儿的各家太太奶奶们。 满室皆是争奇斗艳的美人和脂粉香气,倒是比窗外的鲜花更靓丽几分。 秦荽被鲁太太拉着她的手,对大家寒暄了几句后,又介绍了秦荽,只说是自己的好友,大家喊她萧二太太即可。 无数目光都驻足在秦荽的身上,皆是复杂至极。 介绍完后,秦荽便主动回去先前的位置坐下。 第110章 针锋相对 宴席过半,大家便停了筷,姑娘们纷纷出去花园里赏花游玩,这才是今儿赏花宴的重要节目——相亲。 富家子女相亲,便是用这种赏花宴的形式,在花园里让孩子们远远瞧上一眼,亦或者找机会说上一两句话,确定了心思后再告知家中父母,再由父母请媒人上门提亲。 另外的好处便是,男女双方的母亲长辈会来,男方的长辈会看看姑娘品貌,女方长辈也会看看未来的婆婆如何行事? 总之,名曰赏花,实则相亲。 这一场鲁家办的赏花宴,那就是为鲁九的亲事,这是大家都知道事。 所以今天来的姑娘,都是愿意同鲁家结亲的姑娘家。 秦四太太也来了,不过,只带了秦芍,并未带秦瑶。 而秦芍已经订了婚,不在相亲的行列里,所以,秦四太太还带了两个庶女来,也让她们出去玩耍。 鲁太太问:“秦四太太,你家瑶姑娘怎么没来?我家的花还是挺好看,她合该来走动走动才是。” 秦四太太心里暗骂:谁知道你说的是鲁家的花,还是鲁家的浪荡子? 面上却笑道:“哎呀,我们本来是要来的,连衣服首饰都准备好了,可谁知昨儿起夜喝了冷茶,早起便胃疼,所以只能在家休息了。” “哦,原来如此,如此看来,瑶姑娘这身体还是差了些,喝杯冷茶就受不住,看来秦四太太还需要多多调养一下女儿的身体才是啊。” 这话说得秦四太太脸色一僵,但也只好笑着称是,又辩解了一句:“我这个女儿平日里倒也身体健康,只要不吃冷食便也无碍。” 未出阁的姑娘若是被人传出体弱都不太容易嫁到好人家,谁家娶媳妇不想要个体健貌端有品德的女子,谁都不愿意娶个病秧子回家伺候。 鲁家太太低声笑了笑,又转身看向另外一侧的贵妇:“黄太太今儿这身衣裳倒是配你的气色,人都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黄太太是另外世家的家主之妻,不过却未曾管家,一是上头有个厉害的婆母把持掌家大权;二是,黄太太并无嫡子,只有一个女儿待嫁,在黄家也说不起硬话来。 可年岁相当的主母都已经是当家主母了,她碍于脸面,便时常装病,意思是她不管家是身体不好的缘故。 这些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不过并不会当众揭穿。 今天的黄太太穿了一身艳丽的衣衫,看起来确实神采奕奕,闻言也笑着看向鲁太太:“我这一段日子身子骨利索了,正好接到你的赏花宴,自然是高兴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嘛,一高兴,精神就更好了几分。” 秦荽在一旁听着她们打机锋,扫了眼黄太太身边乖巧坐着的姑娘,娥眉淡扫,低眉顺目温柔伺候着母亲,而厅里其余姑娘都出去了,就连秦芍都找了借口出去,只有她留了下来。 看来,黄家是打算结了鲁家的亲事,并且并不打算让黄姑娘走鲁九的那条路子,而是想让鲁太太定板。 在秦荽看来,黄家的计策是对的,黄姑娘温柔有余,但容貌未必能打动温柔乡里打滚多年的鲁九,还不如打动鲁太太来得实际些。 而很明显的是,鲁太太其实更看重的秦瑶,只不过,秦四太太似乎对鲁九不甚满意,所以,鲁太太便转而看向黄家了。 恰在此时,秦四太太突然开了口,冷声质问坐在鲁太太身侧的秦荽。 “秦荽,你见了我,为何不来拜见我?”秦四太太的位置在秦荽的对面,不远也不近,若是故意避开视线,便可装作不见,只要不高声喧哗,对面的声音更是听不清。 所以,秦四太太的声音的提高了的,满场等着看戏的人都有些等得不耐烦,幸好,秦四太太未曾让人失望,好戏鸣锣开场了。 全场大约只有黄太太和黄姑娘心里暗恨,生怕被搅了好事。 秦荽缓缓放下茶杯,又取了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慢条斯理站起身,就在原地对着秦四太太福了福身,喊了声:“见过太太。” 话音落,人也直起身,如此敷衍了事,倒好像是秦四太太无理取闹,秦荽懒得和她一般见识。 有些人惊愕,有些人暗自偷笑,也有些人不赞同秦荽的无礼。 秦四太太却笑了笑,收敛起刚才的锋利:“好,知道我是你的太太就好。你今儿就跟我回去吧,你祖母很想见见你,家中各位长辈也等你去拜见。” “后日便是秦老太太的寿诞,我到时候会去秦家拜寿,一会儿还有要事,今儿就不去了。” “你父亲今天也要回来了,你最好听话,回去见见你父亲。”秦秦四太太依然笑着,用秦雄飞来威胁秦荽。 “父亲只命令我们夫妻二人在秦家老太太寿辰日上秦家,可未曾说要提前去秦家啊?”秦荽说着还坐了下去,一脸无辜地和对面的秦四太太对望。 在场的都是些家中长辈,对于秦荽的无礼都表示不赞同。而年轻媳妇们则在心里暗暗叫好。 黄姑娘抬起一双黑眸好奇地看向秦荽,黄太太在她耳边低语:“此女子能让鲁九收心认真做事,是个厉害的角色,你莫要存嫉妒之心,好好和她交好才是。” 此话让黄姑娘听着有些许不舒服,转头问母亲:“鲁九对她......” 黄太太眼神突然锋利起来,不动声色警告了女儿一眼,又道:“萧二太太是个能人,她的丈夫也并非凡俗,鲁九能与他们夫妻结交,便能看得出都是性情相投的人。” “是,女儿明白!”黄姑娘名叫黄英华,黄太太费了所有教导,黄英华嫁得好不好,是黄太太唯一的心病。 无人注意到这对母女的对话,因为秦荽和秦四太太还在针锋相对。 “我是你的嫡母,你这样对我不敬,这可是大逆不道,我便是将你打杀了也无人敢说我的不是。” “噗嗤!”秦荽笑出了声:“首先,我并无嫡母;其次,我若是死了残了,只怕好些人要找你的麻烦。至少,我现在还是有用的人。”、 “你......你姓秦,便是我秦家人......” “我已嫁了人,早就冠了夫家姓。”秦荽不等秦四太太说完,便冷眼嘲讽过去。 第111章 无视礼仪 这个世道,对女子多有苛责,多数是在道德、规矩、礼仪层面上束缚住手脚。 如果像秦荽这般不顾礼仪尊卑,不顾旁人眼光,只需要做好必要的后手,谁又能拿她如何呢? 就如同现在,旁人说一句她目无尊卑又如何?还不是说说而已。 秦四太太也不能即刻上来对她拳打脚踢惩罚一顿,毕竟,秦荽还未曾进入秦家的大门,还未曾拜她为嫡母。 何况,四大世家的女眷都不约而同得到了一个叮嘱:对秦四老爷的那个外室女客气些。 虽然她们不太清楚为什么?又因为她的身份,不太可能去和她结交攀谈,可至少不敢明目张胆的地和她交恶。 秦荽和秦四太太互怼后,起身对鲁家太太提出告辞。 鲁太太没有留她,只是派了婆子张妈妈去送秦荽。 秦荽和青粲青古跟着张妈妈走了,有个小丫鬟也跟着出去了。 秦荽并未向前院走去,而是跟着张妈妈去了南角门。 刚踏出一个月亮门,一个丫鬟匆匆过来,正好朝着秦荽的身上撞来。 青粲和青古是知晓秦荽有身孕的,所以,全程都仔细得很,即便对面来的人很快,她们反应也非常迅速,青粲身体强健,她朝前和对面丫鬟相撞,青古则拉着秦荽的手臂站在她身前小心戒备。 “哎哟!”丫鬟一声尖叫的同时人被撞飞了出去,跌倒在地后让人看清了脸。 这个顶着一侧青肿脸颊的丫鬟,不就是张薇身边的丫鬟吗? 丫鬟摔了个七荤八素,晕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来人。 青粲指着她怒气冲冲质问:“你这人怎么回事?想杀人啊?” 丫鬟捂着脸期期艾艾哭了:“是你们伤了我,如今还倒打一耙,真是恶人先告状,你们人多,自然都是你们说了算,我一个人微言轻的丫头还能如何?我知道你们不忿我家少奶奶,便想将气撒在我的头上,可我再如何也是张家的陪嫁丫头,如今也是萧家的人,你们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 青粲回头看了眼秦荽,秦荽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出面。 得了命令的青粲转身看向倒地的丫鬟,冷哼一声:“哪位是僧?哪位又是佛?你不管是何目的,都不要想污蔑我家太太。你说我欺负你,我哪里欺负你了?我是和你动手了还是动脚了?不过是你跑得快,我也跑得快了些,咱们不小心撞了一下,怎么,你这倒地不起是想学泼皮无赖讹诈我?”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秦荽已经知道青粲非常聪明且很细心,她以往不过是并未被李四娘发掘出来而已。 果然,青粲将事情定性为两个丫鬟之间的事,绝口不提秦荽,更不提秦家、张家、萧家。 而丫鬟的目的就是想拿出张家和秦家来说事。 只可惜,遇上了秦荽主仆。 恰在此时,张薇带着一个高挑的丫鬟来了,这丫鬟样貌普通,只是一双眼睛分外灵活。 张薇还未走到近前,就看见身后丫鬟朝前快走几步,弯腰去搀扶倒地丫鬟,口中惊呼道:“芳儿,你怎么了?怎么被人打成这样?” 说完,便看向秦荽一行人,眼含怒气地质问:“你们是什么人?居然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就对我们秦家人动手是何意思?” 秦荽依然不说话,而青粲则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欺负人了?胡乱说话小心死后下拔舌地狱。” “你......哼,伶牙俐齿,我们家芳儿最是温顺不过的性子,若非你们欺负她,还能有谁?” 秦荽突然出声:“张薇,你就这么点下三滥的本事?要栽赃给我,至少得找个有些分量的人来吧,就这个丫鬟还差点意思吧,莫说我不曾动她分毫,即便我动了她,你又能如何?难不成让张家或者秦家给你兴师动众出头?” 被秦荽冷言嘲讽,张薇气得发抖:“她身份再不济,也是我的人,你如此欺辱她,便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又如何?”秦荽昂然而立,浅笑道:“张薇,你的父亲在张家并不受宠,你的母亲更是毫无存在感,你嫁给萧家的二少爷,不过是仗着你姓张。你以为凭你你自己能有什么本事立足?” “你信不信,我即便今儿打了你,你家暂时也只能让你忍了,当然,以后说不定他们会想法子报复我,只可惜,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你说是不是?” 这个女人怎么会知晓她的底细?张薇讶然之余,却不得不承认秦荽说到了她的死穴。 她的父母确实在张家没有多少存在感,以至于张薇姐弟也过得并不如意,这是大家族的通病,外面光鲜,可内在依然是诸多烦忧。 她之所以对谁都张牙舞爪,其实就是怕被人瞧不上,便越是要表现出强势来,结果却是更让人讨厌。 只是,当局者迷,她看不透而已。 秦荽走近了些,凑到她的面前站定,极近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能嚣张,自有我的本事,你嚣张又是因为什么?” “萧二太太,怎么了?可是有人找你的麻烦?”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众人齐齐回头,只见鲁九和萧辰煜走了过来,出声的是鲁九,此话也明显是偏颇秦荽。 秦荽摇了摇头,等萧辰煜走拢过来,担忧打量她时,又笑着解释:“一些小误会罢了,走吧,我也有些乏了。” 鲁九也在一旁仔细看了看秦荽的脸色,见并无异状,又问了站在一旁的张妈妈:“怎么回事?” 张妈妈一直做壁上观,此时才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鲁九皱眉看向张薇,刚想说话就听萧辰煜说道:“鲁九兄,咱们先走吧。” 鲁九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秦荽拱了拱手:“实在是抱歉,在我们家让你受了辱,此事我们定当给二位一个交代。” 秦荽颇为不耐地说了句:“正事要紧,这些小腌臜事无需放在心上。” “哈哈哈,说的是,萧二太太说的是,咱们不纠缠这些小事了,这就走。” 说完又对张妈妈吩咐了一句:“张妈妈先护送秦二少奶奶去大厅吧,莫要再让人‘冲撞’了她。” 第112章 子女上门 萧辰煜有些担忧秦荽的心情,低声问:“你真的无事?” “我能有什么事?就那种级别的伎俩,还不能扰了我的心境和浪费我的时间,走吧,做好正事,我才能有更多的力量来说不。” 萧辰煜伸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随即便放开来,虽然未置一词,却已经足够传达他的心意。 张薇并未去大厅,而是直接告辞离去了。 回到家的张薇破天荒没有找茬,而是安静地独自呆在自己的房里许久。晚上张薇的丈夫回来,发现以往都鸡飞狗跳的院子里格外安静,疑心是张薇有了新法子使坏,便直接去了妾室房里过夜。 秦家老太太早年守寡,拉扯大了几个子女后便将自己的院子改成了个佛堂,独自居住在此地,每日过着吃斋念佛的日子,根本不再过问家中庶务。 今儿是她的七十大寿,儿孙们都强烈要求给她办一场盛大的寿诞,秦老太太也只能答应了。 这一天,她一身富贵地坐在了上位,时间尚早,客人并未上门,如今是儿孙们一个一个上前叩拜,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和贺词。 秦瑶送上的是一副亲自刺绣的佛经,得到了老祖母的喜爱,秦瑶和秦四太太都颇为高兴。 轮到秦芍时,秦芍送上了一串香珠,上面还雕刻着福禄寿等纹饰。 老太太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又把玩了一阵才问:“这丫头是谁家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这是我家的孩子,她以往住在外头,最近才回了家。”秦四太太忙上前两步说道。看向秦芍的目光极为慈爱,说不得还以为是她的嫡亲女儿。 “养在外头?”老太太颇为疑惑,手上却拿着香珠未放,还下意识开始转动起来。 秦芍回来也曾去拜见过,只可惜老太太不问事,连门都未进去。 她看了眼秦四太太,并未越过秦四太太说话,秦四太太很是满意她的识趣,便也乐得贤惠起来。 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老太太瞬间明白了,原来是个老四养在外面的女儿,脸色顿时便有些不好看了,狠狠瞪了眼一旁端坐着的秦雄飞。 老太太将手上的香珠取了下来,放回盒子里,又对众人挥了挥手:“小辈们都下去忙活,你们几个留下来说说话。” 孙辈们都鱼贯而出,只留下秦家四兄弟和两位姑奶奶。 “我不愿意管你们的家事,但也不能容忍你们胡来。老四,你在外究竟还养了多少个女儿?” 秦雄飞有些挂不住脸,讪讪地说了句:“也没有多少......” 秦四太太在一旁红了眼眶,却接了话头道:“老太太莫要为我们的这些烦心事操心了,今儿是老太太的大日子,合该高高兴兴地才是。” 众多儿女们都开导老太太,老太太自然也就不会继续追究,不过还是说了句:“都是秦家的骨血,养在外头终究丢人,还是通通接回来。” “你年岁也不小了,以后不许再胡闹,若是再在外面胡来,我定然要请家法的,你到时候去祠堂跪着给列祖列宗磕头,看他们原不原谅你?” 秦雄飞自然答应,只难为了秦四太太,她心里大怒:全都弄回来,那怎么养?还有那些男丁,都弄回来做庶子养着?自己还要给他们一个一个娶媳妇不成? 单独一个一个的回来,她还能慢慢收拾对付,可一回来这么多,自己可就是如来佛祖也没有这么大本事收拾这么多人啊? 就在这时候,秦家长孙匆匆进来,脸色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四房的叔叔和婶子,先凑到秦大老爷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一贯淡定的秦大老爷也不仅露出讶然神色,问了一句:“来了多少人?” “二三十个吧,儿子没有细数,乌泱泱的一群人,都说是......是四叔的子女,前来给祖母拜寿的。” 此话,他并未压低声音,众人都听见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秦二老爷皱眉看向大侄子:“有什么事大声说便是,你祖母还在呢,作甚如此鬼祟?” 因着生意等事,大房和二房关系一向不睦,二房势弱,便联合三房共同和大房做对。而老四秦雄飞只用自己的方式弄自己的生意,倒也有了些出息。 所以,秦二老爷此时更是打击了一下大房,又想听老四的丑闻。 老三也跟着附和了几句。 老太太看了过来,见自己儿子都这样争来夺去的,脸色更是冷了半分。 “祖母,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四叔在外面的子女,今儿特意来给祖母拜寿。” “人呢?”老太太只觉得胸口发闷,有些后悔办这个劳什子寿宴了。 “孙儿怕在门口惹得陆续上门的宾客看笑话,便将人都喊进来,如今安顿在清荷小院里,不过,余下的事,孙儿不敢擅自做主,所以特来讨个主意。” 清荷小院在荷塘对面的偏僻之处,倒是个好地方。老太太点了点头,随后道:“既然是来给我贺寿的,便领来给我磕个头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秦四太太急道:“娘,这可使不得,他们来给老太太磕了头,岂不是就算进了秦家的门了?” “你这是作甚?秦家的骨血,自然该回来。”老太太威严依旧,一声呵斥就让秦四太太不敢言语,但她心里的委屈达到了顶点,眼泪噗嗤嗤掉落。 又听二嫂道:“四弟妹,你哭什么?你莫要哭了,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 “四弟妹,这是好事啊,你既然能对秦芍那般好,可见是个善心大度的,这些孩子都能感恩四弟妹的好,将来也会孝敬你的。”三嫂也看似劝慰,实则给了她一刀。 可见,这都不是省油的灯。 说一千道一万,老太太还是疼幺儿的,对于他做下的事也更容忍些,何况,老四一下子给秦家添了这许多孙儿,老人家是乐见其成的。 于是,装模作样训斥了一顿秦雄飞,让他好好给四太太赔礼后,便让人去将秦雄飞的一众儿女带来。 秦雄飞拉着秦四太太的手,非常用力的握了握,低声说了句:“此事定然是有人搞鬼,不然他们不敢如此大胆上门来。我们夫妻都被人算计了,你莫要失态,有什么事咱们过了今日再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向着你。” 秦四太太也反应过来,强压下心头怒火,委屈地说道:“老爷可不要忘了此话,可不要怪我待他们苛刻了。” “你是我的发妻,又是他们的嫡母,如何做都是该的,我怎么会怪你?”此时的秦雄飞强压滔天怒火安抚妻子,他知道此时需要夫妻联手才行。 第113章 认干亲 秦雄飞的子女来了十三个,七男六女,再加上他们的母亲和下人才有二三十人。 乌泱泱一堆人跪下叩拜,老太太面色不虞地看了眼,连名字都不问一句让秦雄飞夫妻将人带回四房去。 在各房和两家姑奶奶的奇怪眼神下,这一群人又乌泱泱走了。 秦荽将瓷瓶递给了鲁九,萧辰煜忙上前搀扶她坐下来休息。 鲁九曾经在母亲处看到过一瓶香露,当时他正迷恋一位新花魁,便想着要来送给花魁讨她欢心,结果被母亲给一顿训斥后赶走了。 不过,鲁九依然记得那瓶香露的香气,所以当眼前这瓶香露在手里的时候,他立刻知道比母亲手中那瓶更好。 “多谢萧二太太,我这便去告诉父亲,第一瓶香露是咱们鲁家做出来的。”鲁九顾不得多说,立刻满脸喜色地跑走了。 秦荽看向萧辰煜:“李四娘回来了吗?” “今儿一早回来的,说是事情非常顺利,几乎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回来了。”萧辰煜看向秦荽,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你这个爹可真是厉害,外面居然养了十几个孩子。这下子秦四太太恐怕要气死了。” “哼,她气死不气死我不晓得,至少,她恐怕暂时腾不出手来收拾我了。”秦荽笑道:“夫君,走,咱们回去换身衣裳去秦家看戏去。” “你不怕秦家人查到你身上?”萧辰煜牵着秦荽的手,缓步朝外走去。 “怕有什么用?她擅长放冷箭,表面却装贤惠,我偏要和她反着来,我就是个霸道又不懂礼数的乡下人,鲁莽又爱炫耀,所以,我做什么事大家都能理所当然接受。” 回到了暂住的家里,萧辰煜也自去换衣裳做准备,李四娘忙上前来伺候秦荽更衣。 “太太,鲁太太在院子外面的马车上等,说是来接二爷和太太去秦家。”青古进来禀报。 秦荽站起身,仔细瞧了瞧,见无一不妥,便问萧辰煜去了哪儿? 青粲道:“二爷去老太太那边了。” “嗯,我也过去一下吧。” 刚要出门,苏氏和萧辰煜已经过来了,苏氏身后除了绿梅还跟着块头大的兰花。 来了府城后,秦荽就怕秦雄飞或者秦四太太对苏氏不利,所以让兰花一直跟着苏氏形影不离,兰花非常听话,真正是做到了哪怕苏氏如厕她也跟在一旁守着,令苏氏哭笑不得。 “让兰花跟你一起去吧,我在家安全着呢,不必让她跟着我。”苏氏指了指她身后的兰花对秦荽道。 “娘,我去秦家不会有明面上的危险,若是真的有些暗招,带上兰花也没什么用。娘让她跟着,让我安心岂不是更好?” 苏氏说不过女儿,只能叮咛了几句后放她走了。 “老太太,您不要担心,他们会没事的。今天的秦家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找太太的麻烦。”李四娘搀扶苏氏回屋,忍不住劝了句。 苏氏皱了皱眉:“你和乔大壮这几天不在,是去做什么了?” “这......” 李四娘有些为难,苏氏见状便不再问了。 “我如今什么都不求,只求她平安就好。” 鲁九骑马,也给萧辰煜准备了一匹,秦荽则跟着鲁太太坐了马车,萧琏、青粲和青古跟鲁太太的丫鬟仆人等一起走路。 “秦荽啊,我真的是太喜欢你了,要不你给我做妹子吧?”鲁太太拉着秦荽笑眯眯地说笑。 见秦荽只是笑,鲁太太也忍俊不禁摇头。 “哎呀,不行,我若是认你做妹子,我儿子和你夫君结交便矮了一辈,他定然不依的。不如,你做我的干女儿如何?我这个人命苦,只生了老九这么一个儿子,唉,若是有个女儿啊,我这一辈子算是圆满了。” 这个提议显然才是鲁太太的真心提议,可如此认亲实在是太过于草率了,且在去秦家的路上提这个合适吗? 她抬眼看向鲁太太,见她虽然在笑,可眼神格外深邃,又似乎有势在必得的自信。 两人在这摇晃的马车上对视,两人都未曾躲闪对方的试探和权衡。 过了许久,秦荽突然展露笑颜,很是干脆地说道:“干娘,那女儿以后可就靠着干娘多照应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今儿你只管跟着我,谁要是来惹你不痛快,看干娘我怎么收拾他们。”鲁太太也立即笑得开怀,也答应了做秦荽的后盾。 “多谢!”秦荽抿唇笑,颇有些调皮地问:“不过,若是我父亲要找我的茬呢?干娘可愿意为我出头?” “这有何不可?只要你和我同心,我便能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鲁太太笑着给了保证,当然前提是,你要听我的话,与我同心。 秦荽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只要干娘能护我周全,我自然是要感激干娘的。” “你啊,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鲁氏说着还戳了一下秦荽的额头,颇有些亲母女般的亲密。 随后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淡淡地说:“当年,我刚和鲁九他父亲成亲就被分家出来,那时候一无所有的我们都没有怕过谁,如今,我更是不怕了。再说,你也不是任由人拿捏的性子,咱们联手,还用怕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干娘,你不觉得我这样对我父亲是不孝?”秦荽依然半开玩笑半是试探。 “嗤,我最烦这些繁文缛节、无理教条。” 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我成婚多年都未能有孕,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巴巴地往我们房里塞人。我是坚决不许鲁九父亲纳妾,我说要么休了我,要么便只能有我。” 秦荽有些吃惊,一个女人在无子嗣的情况下,还敢如此跟丈夫说话,这性子也算得上是强硬了。 而这样的情况下,鲁老爷也未休她,看来这对夫妻感情真的很好。 “那时候啊,说我什么的都有,妒妇都是好听的。就连我娘家的兄嫂都来劝我给我夫君纳妾,甚至将乡下的远房亲戚接来想让她帮我生孩子,美其名曰,她生了孩子,就让她离开,孩子养在我的名下就行了。” 鲁太太说到这里停顿了一阵,随后才嗤笑一声:“我拿着鸡毛掸子将兄嫂撵了出去,自此后,我和娘家人断了来往。” 这一刻,秦荽对她有了名为敬佩的感情,突然觉得有个这样的干娘也不错。 “后来,他们见我连娘家人都不来往了,这才熄了塞人的心思。可又开始撺掇我们过继孩子,我照旧不愿意。凭什么我们辛苦挣下的家业要给他们来享受? 唉,后来上天怜惜我们夫妻不容易,又未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便给了我们鲁九这个孩子。只可惜,鲁九又有了那样的名声,说不得也有鲁家那些人的推波助澜。” 秦荽静静听着,她知道大家族的明争暗斗有多复杂,也明白鲁太太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实际上已经道尽了半辈子的心酸苦楚,未曾亲身经历过,又怎么能感同身受? 第114章 彪悍的干娘 也难怪,鲁老爷养的乐师都是些正经乐师,并非是为了风花雪月。无论鲁老爷是惧内还是为了因为感情,至少,他没有碰过别的女人,这在有点儿小钱的家里都很少见,何况是鲁老爷如今的身家。 鲁家在郸城最是令人称奇,鲁老爷没有妾室通房,即便是交际应酬也从不去妓馆,为此还专门弄了个待客的院子,谁都知道,请鲁老爷不能去那些烟花之地。 可是,鲁家的儿子和爹相反,他是天天泡在女人堆里,二十几岁不成亲也任由他。 马车缓慢停了下来。 鲁九和萧辰煜一起翻身下马,走到了马车前。 鲁太太撩起帘子问:“到了?” “娘,这才刚到巷子口,前面马车挺多的,可能还要等等。”鲁九站在车窗前答道,看向前方的队伍,语气稍显烦躁。 “今儿来的人多,咱们等等便是,你可莫要去催促。” “娘,我又不是三岁稚童,怎么会如此不分场合?”鲁九哭笑不得地看着母亲抱怨道。 鲁太太笑着又叮嘱了儿子一句,见他离开才放下帘子,却见秦荽正挑了一点帘子看外面。 “怎么?对秦家很感兴趣?”鲁太太笑问,见她摇头,又道:“秦家复杂得很,你不回来也是对的。” 秦荽放下帘子,眼中有一丝不屑:“若是可以选择出生,我只愿不和秦家扯上任何关系。” “秦家老太太吃斋念佛后,秦家便有些少了体统。唉,家族要兴旺,切记不能内斗。”鲁太太看了眼秦荽,又道:“还有,你也许还不太明白家族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比如你,即便没有入秦家的族谱,未曾对外宣称是秦家的小姐。” “秦家的好处你得不到,可若是有朝一日,秦家获了大罪,你依然逃不掉被牵连的厄运。因为在外人的眼里,你回不回秦家都是秦家人,都是秦雄飞的女儿。” 秦荽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些道理,可重活一世的她无法坦然面对秦雄飞夫妇,更无法原谅远在京城的那些曾经将她踩入泥潭的那些人。 与其憋屈死,不如痛痛快快活一次。 马车缓慢启动,终于到了门口再次停下。 鲁九搀扶鲁太太下了马车,萧辰煜伸手牵了秦荽下了马车。 再次回到这个曾经住过几个月的地方,秦荽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 “怎么了?”萧辰煜轻声问。 “无事!”秦荽望着洞开的大门,浅浅笑了笑:这一次,我将堂堂正正踏入这秦家的正门。 前世,秦荽和母亲被一顶青布小轿从后门抬入秦家,悄没声息地成了秦家人攀权附会的工具。 老太太生辰那日,正好是秦荽不满婚事和秦四太太打擂台,秦四太太便以学规矩的理由将她囚禁在后院里,所以,直到她离开秦家,都未曾见过那位吃斋念佛的老太太。 秦荽和萧辰煜跟着鲁太太进了秦家大门,打头迎宾客的是秦大老爷的嫡子秦家孝。 在看见萧琏递上来的名帖上的名字后,瞳孔倏然收缩了一下,随后便仔细看向秦荽,秦荽也大方看向他。 这个大哥为人还算不错,是前世为数不多对她表示友善的人,不过,现如今想来,也不知道是否就是真心? “请......”秦家孝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妹妹和妹夫。 好在鲁太太拉了一把秦荽,也算了解了大家的尴尬。 秦家孝对二房的二弟秦家顺道:“我去去就来,这里你盯着点。” “大哥要去做什么?”秦家顺已经发现了大哥对刚才进去的年轻夫妻有些不同,所以便多嘴问了一句。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晚些时候自然会知晓。”秦家孝摆出兄长的身份训了他一句,随后便一撩衣袍进了门。 他先找到自己的父亲,附耳说了句:“父亲,秦荽夫妻来了,是跟着鲁家太太和鲁九来的,看样子他们之间的感情甚笃。” “来了?快去告诉你四叔,让他将人喊来我书房。”秦大老爷正在和宾客说话,可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忙对儿子吩咐道。 秦家孝忙领命而去。 鲁太太寻了个位置坐下,秦荽夫妻和鲁九坐在她的身后,这便是以鲁太太的后辈的自居了。 萧辰煜低声问秦荽:“你这是何意?” 秦荽压着声音快速将马车上认亲的事说了一遍,萧辰煜双眼圆瞪,仔细看了看秦荽,见她并非说笑,这才信了。 萧辰煜想了想,皱眉道:“她......她是为了香露?” “倒也并非全如此,毕竟没有我,他们也能做香露了。”秦荽摇头,又说:“我猜是为了我,大约她和鲁老爷商量了一下,觉得我也许还有些东西未曾拿出来呢?” “我明白了。”萧辰煜也想通了:“如今我们正需要帮助,他们在这时候施以援手,我们只有更感激。且,这也是再次向众人表示,我们和鲁家人绑缚在一起了,而还有三家人需要你帮忙指点制作香露。” “是的,他们要找我帮忙,少不得要通过鲁家人。”秦荽意味深长地和萧辰煜对视。 萧辰煜叹了口气:“唉,真是,人心真是复杂。” 秦荽在桌下和萧辰煜十指交握,淡笑道:“她要好处,咱们也并非全无好处,双方共赢罢了。” 有丫鬟上前躬身行礼,对秦荽夫妻客气地说道:“二位,我家四老爷有请。” 鲁太太转过头看向秦荽:“需要我陪着你去吗?” “不用,我能应付。”稍顿,又笑道:“不过,若是开席我们还未回来,那便要劳烦干娘去找找我们了。” 等他们一走,鲁九凑上前问母亲:“刚才萧二太太喊您什么?” “我收了她做干女儿,以后她便是你的妹妹了。”鲁太太收敛了刚才的笑容,回头看了鲁九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之意十分明显。 鲁九一滞,随即笑着摇头叹息:“母亲,您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坏了些?我不是见个女子都喜欢的。” “希望如此。”鲁太太眼里的警告之意顿收,又恢复了笑意:“我已经给你定了亲,就是黄家的姑娘,虽然长相并不十分出众,可她为人谦和孝顺,我觉得甚好,若是她今儿也来了,你找个机会看一看。” “如果我不满意,母亲是不是就放弃这门亲?” “自然不是。”鲁太太转过头,再也不理会鲁九,自然也看不见鲁九的黯然。 第115章 秦大老爷 秦荽和萧辰煜进入房间时,发现屋里除了秦雄飞,还有一位四五十岁的男人。 “你们可是真是好样的,来了郸城不回秦家,居然跑去巴结鲁家。秦荽,你是不是以为有鲁家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刚进门的秦荽和萧辰煜就被秦雄飞冷声质问,自然也没有了什么好脸色。 “父亲说的是什么话?”秦荽连礼节都不顾了,直接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又看向秦雄飞,嘲讽地说:“父亲嘱我定要来给老太太拜寿,我们这不是来了吗?” 萧辰煜朝前面两人弯腰拱了拱手,算是行了礼,随后才直起身对秦雄飞道:“岳父大人此言差矣。” 秦雄飞怒视他,忽而又笑了,这变脸的速度简直犹如翻书般迅速。 “呵呵,那我就听听你这个读书人的高见。”秦雄飞语气很是阴阳怪气。 不过,萧辰煜根本不在乎,面色如常地说:“岳父一来便给我们扣上两顶帽子,这是我们都不能接受的。” 秦雄飞挑了挑眉,用手往上抬了抬,示意他继续。 “第一,岳父说我们不回秦家,那么请问,我们该以什么身份上门?”萧辰煜的语气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却掷地有声。 “其次,我们和鲁家有合作、有私交,我们选择住在鲁家的别苑,与秦家并未有任何关系,也未曾损害到秦家的利益,不知道为何要说我们巴结鲁家?” “至于说鲁家给我们撑腰嘛,那就难说了。”说完这句模棱两可又有深意的话,萧辰煜看向秦雄飞。 秦雄飞嘴角有一抹笑,也同样深深注视眼前的年轻人,不过,无论谁都不会以为秦雄飞的笑是欣慰和开心。 见秦雄飞不说话,萧辰煜也不继续傻站着,朝秦雄飞拱了拱手,转身走到秦荽的身边坐下,收到了秦荽的一个赞许的笑。 “怎么,不先给我这个长辈介绍一下?”一旁的秦大老爷发了话,算是给双方递了台阶,也结束了先前的话题。 秦雄飞随意介绍了一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对方是谁,不过是走过过场罢了。 秦大老爷非常慈爱地说了几句夸奖勉励的话,秦荽没有搭腔,而萧辰煜则颇为圆滑地回了几句。 倒是让秦大老爷对萧辰煜多了些喜欢,不禁想着自己的儿子和几个侄子,都是表面恭顺,实则骄傲无比,其实自身并无多少本事,在外却极为嚣张。一旦秦家出了事,怕是没几个能担起责任的。 如萧辰煜这样,能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地和岳父对峙,又能瞬间和自己谈笑风生,做足了晚辈姿态,可见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假以时日若能进入官场,未来定是个能臣干将。 不过,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婿,他也只是转了一个弯罢了。 他的目的还是秦荽。 “荽儿,你毕竟还是秦家的人,还是回来吧。四房若是安排不了院子,我让你大伯母安排,刚好你大姐姐出嫁后,那院子还空着,你们夫妻去住正合适。” 秦大老爷看出秦荽夫妻对秦雄飞的不满,便自作主张将人往大房拉。 “多谢大伯的关心。我并非在秦家长大,何况又是出嫁女,还是住在外面自在些。”秦荽不软不硬地回绝了。 “哈哈哈,也行,年轻人不喜欢被人约束,我们懂。”秦大老爷的涵养比秦雄飞好上许多,如此也能控制住情绪,也不再劝。 气氛烘托至此,秦大老爷也说出了自己最重要的意图:“不过,有一件事,还希望侄女莫要拒绝。” “何事?” “你给你父亲的那份香露方子,虽然很是详尽,可毕竟我们也没有经验,有些地方我们也弄不懂,想请侄女帮忙看看,给我们解解惑。顺便教一教那群蠢笨的下人如何做出香露来。” “这有何难,侄女答应了便是。”秦荽意外好说话,竟然就此答应了。 这倒是让秦大老爷有些吃惊,他还以为秦荽要继续为难,如此容易答应反而让他有些不信了。 “你......不提什么条件?”秦大老爷反而主动问道。 “我和鲁家关系挺好,认了鲁家太太做干娘,不过,我教鲁家的人做香露,鲁老爷主动提出给我一千两银子作为辛苦费。” 秦荽淡淡一笑?:“我倒是不看重这些,不过,鲁老爷非要给,说是情谊归情谊,但也不能让我吃亏。不过,秦家毕竟和鲁家不同,我更是不好要银子了。” 这番话毕,秦大老爷明白了,摸了摸下颚胡须,笑道:“如此倒也简单。” “你是秦家人,给辛苦费倒是俗了,不过,作为大伯,第一次见面的见面礼是少不了的。” 秦家的香露,即便秦荽不愿意,也还是要帮的,她能不轻不重地和秦雄飞叫板,敢当众不给秦家二少奶奶面子,可是,她如今还不敢得罪秦家太狠,这其中的分寸拿捏便尤为重要。 秦大老爷问秦荽什么时候有空帮秦家看看香露的事?秦荽但笑不语,钱不到位,说什么都多余。 恰在此时,有下人来报:“老爷,四老爷,老太太要见萧家公子夫妻二人。” 秦大老爷和一直没有说话的秦雄飞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怎么惊动了老太太? 老太太的院子有些偏,也分外安静。 秦荽和萧辰煜到了房门前,老嬷嬷出来说老太太只见秦荽,萧辰煜只能在外等着。 堂屋被改成了佛堂,中间立了一尊如来佛像,前面一排贡品和燃着香的三足香炉。 老太太正跪在蒲团上念着佛经,稍后才起身看向秦荽。 随后,又朝秦荽招了招手:“来,咱们去旁边坐一坐,让我看一看你这个不一般的孙女。” 秦荽沉默地跟着老太太走过一扇门,又穿过一条抄手游廊,进了一间干净的屋子里。 窗边有炕,上铺暗红色羊毛毡,正面设有大红色金钱蟒靠背,石青色金钱蟒大迎枕,后面叠放着一条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中间一张暗红色雕梅花小几。 两侧各有条矮长几,左边放置文王鼎,匙箸香盒等物;右边则是汝窑瓷瓶,里面插着几支鲜花。 老太太坐在炕上,身子微微后靠在大迎枕上,指了指小几另一侧的靠背:“坐,咱们说说话。” 第116章 往事 秦荽坐下来,微微侧身面对秦老太太。 老嬷嬷带着丫鬟上前奉茶,随后悄声离去。 “你和我听说的不太一样。”秦老太太手里转动着佛珠,盯着秦荽的眼珠子全是审视和打量。 “不知道老太太听说的是什么样子?张牙舞爪还是牙尖嘴利?亦或是薄情寡义?还是说我不知礼数、不尊长辈?”秦荽淡淡笑着,语气也平静温和,只是这话就有些无礼了。 “都有,不过,我却是不信的。”老太太将大迎枕移了移,让自己靠得舒坦些,这才又说道:“你恨秦家人。” 秦荽被一语道破,也并不辩驳,眼睫轻轻颤了颤,微垂了下来看向面前汝窑茶盏。 浅碧色茶水清澈透亮,有淡雅的茶香氤氲。 “老太太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看不透你,也想不明白你的行为。” 秦荽听了这话毫无触动,连发冠上的金翅都未颤动丝毫。 “你让你娘离了你父亲,这个我姑且能理解,你想让她过几天自在日子。你恨你父亲也不难理解,他将你们母女放在外面十几年,确实是他错了。” “可是你恨我们整个秦家,这就让我不明白了。你若是怪罪秦家没能将你接回来,可那也是我们根本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啊。” 秦荽嘴角有一抹嘲讽笑意,前世,她虽然没有见过秦老太太,可也不算毫无交集。 氤氲茶香中,秦荽恍若回到了那个凄楚的夜里。 那时候,秦荽刚回秦家不久。 听了秦四太太口若悬河地夸给她寻的丈夫有多好,她将来便是人人羡慕的官太太了。 可是,秦荽还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她还憧憬着未来,心里还住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她曾幻想过无数美好的未来,却独独未曾想过是嫁给一个老头子。 她不愿意嫁,苦苦哀求太太,秦四太太翻脸走人,只留下一句:“嫁不嫁由不得你。你们几个,将人给我看牢了。” 秦荽开始了坐牢一般的日子,行止坐卧都有人紧紧跟随。 过了两日,大家的警惕稍微松散,每日跟随她的人只有个叫树儿的小丫鬟和一个看守婆子。 秦荽有意识和婆子套近乎,又将有限的银子给了秦家的看守婆子,请她帮忙给父亲递个话,她想见他。 那时候的秦荽单纯得近乎愚蠢,还指望着那位父亲能帮帮自己。 结果却是父亲的确来了,却劝说她要大局为重,嫁去京城对秦家好,对她也好,对苏氏也好。 秦荽颓然坐在地上,任凭父亲离去,眼泪不知道流了多久才止住,她虽然经历少,可毕竟聪慧,已经听明白了父亲拿苏氏来威胁自己。 这时候秦荽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才是那执棋之手,而自己是那枚要落下的棋子。 她的天在那一刻,塌了。 秦家小丫鬟来搀扶她起来,秦荽脚步踉跄朝床上走去。 小丫鬟有些看不过去,低声对她说:“秦家的老太太住在后院,是个吃斋念佛的人,你去求求她,说不定能有转机呢?” 昏暗的头顶再次有了一丝光亮,秦荽死寂的眼睛里又有了些许神采,一把抓住小丫鬟的手,哀求道:“帮我,求求你帮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出去这个院子,我不知道怎么找到去老太太的院子?” 小丫鬟叫树儿,今年十一,被父母卖进秦家两年,依然有颗善良的心。 和秦荽相处的几日里,她也有些喜欢和同情秦荽,所以才忍不住提醒。 可让她帮忙又另当别论。 秦荽将这个心思藏在心里,然后似乎认命似地开始学习嬷嬷教导礼仪规矩。 直到老太太生辰这日,守护秦荽的丫鬟婆子们都调去干活,就连教习嬷嬷也去前厅帮忙了。 秦荽拿出唯一的一个银镯子贿赂了树儿,树儿在银镯子和良心的双重作用下,让秦荽跟着自己翻墙出去,然后带着秦荽一路躲藏走到了老太太的院子外。 今天是老太太的生辰,外面人太多,自然不是好时机,秦荽和树儿又原路返回,不过,路线早就深埋秦荽的脑中。 夜幕降临,宾主正欢之际,秦荽再次翻墙而出。 她躲过了许多人,终于来到了老太太的院门口。 白天还打开的院门却早早闭了门,秦荽拍门,里面有人问是谁? 秦荽答是秦老太太的孙女,特来给秦老太太磕头拜寿。 里面苍老的老妇声音稍后说了句:“老太太知道你的孝心了,先回去吧。” “求嬷嬷慈悲,让我见一见老太太吧。” 门开了一条缝,老嬷嬷只身出来,居高临下看着秦荽:“你究竟是何人?” “嬷嬷,我是四老爷的女儿秦荽,刚从外面接回来不久,想拜见祖母,给她老人家磕个头。”又忙从身上拿出礼物递了过去:“这是我先生亲手制作的一串香珠,送给祖母做贺礼。” 老嬷嬷的目光从秦荽的脸上转移到了香珠上面,眼神闪了闪,接过香珠后让秦荽等着,便转身进去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稍后,门再次打开,一个小丫鬟出来,看了眼秦荽后匆匆跑了。 又过了一阵,小丫鬟回来了,也是看了眼秦荽,瘪了瘪嘴敲门进去了。 秦荽站在大门口,仰头看着屋檐下的两盏红灯笼,上面写着寿字。 在这个全府喜气的日子里,秦荽却如同惊弓之鸟般孤注一掷,这是她最后的期望了。 当然,老嬷嬷没有再出来,还是那个小丫鬟出来,只说了句:“老太太乏了,今儿不见人,你的孝心老太太收到了,她说她很喜欢,让你先回去。” 秦荽愣了,见小丫鬟要关门,忙扑通跪下:“求老太太慈悲,求老太太慈悲见一见我吧!” 门“砰”地一声关了,再也没有打开过。 直到秦四太太带着肥壮的婆子来,一把将秦荽的嘴堵了个严实,像是拖拽货物般将如花似玉的秦荽拖了回去。 终于,她再次看见了苏氏。 苏氏瘦得皮包骨,见到秦荽便要冲上来,却被人拦住了。 秦四太太坐在屋檐下,看着这对母女近在咫尺却不能再靠近一丝一毫,心里有了莫名的愉悦感。 她看着秦荽,笑得如同地狱魔鬼,清清冷冷地说道:“这苏氏半夜不睡觉,跑去外院勾引老爷的小厮,被人当众抓了个正着,此等贱人留着都脏了我们秦家的门楣,来人,先打个十板子后丢入柴房里关起来,等老太太的生辰宴过了再处置她。” 第117章 老太太 第一个板子落在苏氏的身上时,苏氏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音,更没有去看秦荽。 可板子落在肉身上的声音依然是让人心惊胆颤,秦荽只听了一声便扑通跪下,对着四太太磕头哀求:“太太,太太,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太太饶了我娘,饶了我娘这一回。”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苏氏,她怕自己最后的一点理智都要消弭于无形,指甲已经刺入手心,可她早就无法感知疼痛,因为所有的疼都比不过心疼。 秦四太太端坐在屋檐下,身后屋内的烛光大炽,却衬得她脸色阴暗,如同厉鬼般令人恐惧。 她是这宅院里的主母,她是这些人的主宰,她要让秦荽、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对抗她的下场。 欣赏够了秦荽的哭泣哀求,秦四太太这才大发慈悲挥手制止了对苏氏用刑。 秦荽狼狈不堪踉跄着朝苏氏奔过去,苏氏全身是汗,抬起惨白的脸努力朝秦荽笑了笑:“不要哭,娘,不疼。” 秦荽死死咬着唇,叫娘不要说话了,苏氏又艰难开口:“娘错了,咱们不该来这里,娘对不起你,娘被打死也是活该。” 秦四太太却冷哼道:“秦荽,那是你的姨娘,不是娘,你如今只有一个母亲,这次便饶了你们,下次可不要如此忘了规矩。” 秦荽抓住苏氏手腕的手十分用力,闭了闭眼,这才转身对着秦四太太跪下磕头,低眉顺眼地说:“是,女儿知道了,这个家里,女儿只是母亲的女儿,她只是姨娘,女儿以后定然不会再犯此等错误。” “很好,我这人啊,就是心善,你今天晚上就去伺候苏姨娘吧,从明儿开始,你便要好好跟着嬷嬷学规矩,早日出嫁才能让苏姨娘过上好日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秦荽深深伏地叩拜,直到秦四太太带着众人离开。 她起身,沉默地搀扶着苏氏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等到了院子,才发现树儿不见了,换来的是另一个不好相处的丫头阿林。 秦荽问树儿去了哪儿? 那个丫头瞪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被卖了,卖去那腌臜之地了。都是托姑娘你的福啊。” 那一刻,秦荽耳鸣阵阵,眼前有一刹那的黑暗,她甚至想着就此死去或许也不错。 可身边还有个苏氏,她必须要活下来,还要活得好,要让秦雄飞和秦四太太惧怕自己,让他们也尝尝哀求自己的感受。 给苏氏上了药,才发现苏氏瘦得究竟有多厉害,看来是被克扣饮食了。 秦荽的恨意已经滔天,再也无法更多。 这一夜,秦荽坐在床边守了母亲一夜,次日天刚亮,苏氏被人带走,秦荽起身,唤来阿林给自己梳洗更衣。 阿林过来,可脸色依然很臭,动作也粗鲁,将秦荽的长发扯掉许多根。 秦荽平静站起身,转身一巴掌扇在阿林的脸颊上,随后拿起桌上的簪子抵在阿林的面颊上,眼神如厉鬼般狠厉:“我若是划伤了你的脸,你猜太太会不会因此惩罚我?” 阿林吓坏了,她本来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立刻求饶。 秦荽冷冷看向她:“你也是个蠢的,和我一样,看不清自己的实力和地位,妄图蚍蜉撼树,真正是可笑至极。我再不济,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也是太太用得着的棋子,而你呢,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还在这里跟我摆什么谱?” 自此后,阿林十分听话,甚至成了秦荽在秦家的心腹。 秦荽收敛脾性,变得小心谨慎。秦荽乖巧听话,苏氏的日子便好过许多,脸上的气色也肉眼可见好了,这让秦荽觉得自己的牺牲值得了。 等到秦芍来时,秦荽已经摸清了秦雄飞和太太的性情和弱点,所以她特意接触秦芍,并且有意无意利用秦芍做了许多事。 后来,秦芍死前将孩子托付给秦荽,秦荽也未能保住那孩子,所以,这一世,她对秦芍有些许愧疚在里头,也想帮一帮她。 “你在想什么?”老太太的询问打断了秦荽的回忆。 她抬起头看向老太太:“老太太,你是真不知道秦家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是说,你在这里吃斋念佛便是为了替他们消弭那些罪孽,好让他们死后下了地狱也能得到些宽恕?” 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身子也缓缓坐直了,话语缓慢却极有威压地说着:“我本来以为,你和我是很像的,还想着留你在身边亲近亲近,可你这般毫无教养,我看还是算了吧。” “老太太唤我一个还未曾认回来的小辈说话,就为了要教导我?”秦荽可不信这样的鬼话,她曾经那样哀求这个老太太能见自己一面,可她无动于衷。 而自己如今如此无礼,却得到了她的青睐,还主动提出要教导她。 大概,老太太以为将秦荽带在身边教导几日,便是对她天大的恩赐了。 不过,不得不说,若是前世的秦荽或者如今的秦芍能在老太太身边受教,那身份待遇都会截然不同,秦四太太再想随意将她们嫁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想想前世今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两人对视片刻,老太太眼里的精光再次收敛,又耷拉了眼皮靠回大迎枕上。 老太太伸手举起手上的香珠看了看,意味不明地问:“这珠子你看可熟悉?” 秦荽自然熟悉,那是她给秦芍的,并且让她送给老太太做贺礼,只要能在老太太跟前得一句赞,留下个好印象,那么她在秦四太太和下人们的面前说话也多一分力度。 其实,这串珠子比不上上一世她求老太太时送的那串,毕竟那串已经送给了玄妙观的姚道长。 而眼前这串珠子是自己做的,虽然也算得上用料考究、珠子也-珍贵,但秦荽自诩不能比拟先生的手艺和心境。 可老太太如今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猜到了这是自己给秦芍的东西? 不等秦荽多想,老太太便解了惑,自顾自地说道:“这串珠子是秦芍那丫头给的寿礼,你那个嫡母看不懂,可我明白这串香珠的价值,里面的材料便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有的东西。” 第118章 试探 “老太太何出此言?这种珠子并不稀奇。”秦荽未置可否,只一味含糊。 “对于我来说,不算稀奇,我们家就是做这个起家的。可对于秦芍那丫头来说,这珠子她买不起,更不可能做得出来。” “这里的主料是沉香,且是上品沉香,此等品质产地的沉香,根本不可能买得到,秦家也不是人人都能用得起的。”秦老太太说话时,一直看着秦荽。 秦荽抿了抿唇,等着秦老太太的下句话。 “这是你给秦芍那丫头的吧,如此贵重的东西你也舍得给她,看来,你和这个素未谋面的丫头感情甚笃啊?是不是你们早就认识了,亦或者,你父亲其他的孩子,你也早就认得了?” 秦荽轻笑,道:“所以,老太太便询问了秦芍此香珠的来历,而秦芍告诉老太太是从我这里拿到的,顺便告诉了老太太关于我的事,老太太心里起了疑惑,便找了我来问话。” “你是个聪明的。那么我想,这串珠子可是你故意给秦芍那丫头的?看似是我想见你,实际上是你想见我,是也不是?” “是!”秦荽坦言道:“我想见一见老太太,当面问一下,老太太是否知道秦四老爷在外养了这么多外室和子女?我想问一下,老太太是否知道这些人过得如何?老太太是否知晓......” 秦荽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先前的镇定自若倒像是装的,如今的模样才像她这个年岁该有的模样。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又有些委屈,嘴唇颤抖着问:“老太太,您是否知晓,四老爷和四太太将这些子女当成棋子,为秦家的生意铺路?” 秦荽声音有些尖,她的心绪终究还是压不住了:“我即便是成了亲,四老爷还要我和离了遵从他安排的婚事,甚至插手我夫君的学业......” 可秦荽还未说完,秦老太太淡淡开了口。 “我不知晓!”秦老太太平淡如水地回了四个字。 秦荽心里骂了句:死老太婆,你们秦家干了这么多坏事,只怕求再多神佛也不会保佑你。 可面上却装作被打击到了的神情。 她张了张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好像是个小辈受了欺负来找长辈告状,可结果长辈并不愿意帮她出头,所以委屈便化作了眼泪决堤。 在来的路上,萧辰煜曾提醒过她不要和老太太硬顶,不然肯定会吃亏。 秦荽也知道虚虚实实的道理,更是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道理,便让萧辰煜放心。 不过,她能哭得出来,大概还是有前世的事情积在心里的缘故。 老太太叹了口气,略微坐起身,安抚道:“你父亲的事我也是今儿上午才知道。不过,我倒是奇怪你知道多少?这些人突然全都来了,也不知道这幕后之人究竟想干什么?” 秦荽擦干净眼泪,冷下脸来冷哼:“我又如何知晓?我一个一直住在小镇上的姑娘,从哪里知道那些人的住处?” 老太太审视地看着秦荽,秦荽微微垂下眼睑,不与这人精似的老太太对视。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我秦家可容不得有人背后捣鬼。”秦老太太非常轻地说,可秦荽不可能忽视她此话的分量。 “既然老太太不信我,那我便告辞了。”秦荽站起身,看了眼几上的冷掉的茶水:“茶者,南方嘉木也。还是莫要糟蹋了如此美好的东西。” 随后,端起一饮而尽,放下茶盏,秦荽摇了摇头,颇为惋惜地说:“再好的茶,冷了也是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秦荽,我让你走了吗?”老太太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只冷冷看向秦荽。 秦荽站着看向老太太,冷笑道:“老太太可是要扣押我还是要干什么?” “就凭你对你父亲不敬,他安排的婚事你也胆敢拒绝。就凭你敢挑唆你生母离开你父亲,让你父亲被人笑话。就凭你对我不敬,进来这么久,连个头都没有磕。” 稍顿,又道:“这些,够了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大约是早就想好了要扣押我,不许我离开秦家吧?”秦荽愤怒不已,将手上的茶杯掷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门倏然打开,老嬷嬷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迅速进来。 秦老太太没有理会秦荽,只吩咐一声:“将这个无礼的丫头押去佛堂跪着,求得佛祖的原谅才能起来。” 秦荽冷笑:“我又不信佛,不需要佛的原谅。” “这可由不得你。”老嬷嬷带着人不由分说想要抓秦荽。 秦荽后退一步,怒气冲冲地道:“我夫君在外面等我,若是我许久不出去,他必定要找你们要人。” 只是,她说话时,手微微在颤抖,看得出她其实只是在强撑着而已。 “我们会怕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小毛孩子?把他一并拿下便是。”老嬷嬷不是个善茬,自然看出秦荽是个纸老虎,便嗤笑着就要朝秦荽走来。 秦荽却顺势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咬了咬下唇,稍显慌张地看了看四周,见并无任何可用的防身东西,更是有些急促地喘了几口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腹,高声喝道:“想抓我呀?我是不怕死的,就问你们这吃斋念佛的人怕不怕弄出一尸两命?” 老嬷嬷顿了顿脚步,迟疑地看了眼秦荽的小腹,又用眼神询问老太太。 毕竟今儿是老太太的大寿,又是在佛堂里,抓秦荽无所谓,可若是她怀了孕,这抓扯间弄出人命就不好了。 老太太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可她又不想立刻放过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对峙间,秦荽又道:“哎呀,我们夫妻是跟着我干娘来赴宴的,说好了我不回去他们便会来找人,也不知道她如今有没有四处寻我呢?” “你干娘是谁?”老嬷嬷皱眉问道。 “鲁家的当家主母,她说非常喜欢我,非要我做她的干女儿,我也是盛情难却,所以便认了这门亲。”秦荽似乎找到了依仗,抬起脸来颇为得意地说着,一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嘴脸。 可以说,整个郸城都没有几个不怵鲁家那个泼妇的,因为她完全不会给任何脸面,而她的夫君偏偏又是个帮亲不帮理的。 秦老太太挥了挥手,让秦荽离开。 秦荽松了一口气,转身快步朝外走去,而一出门看见等候的萧辰煜,脸上的惊慌荡然无存。 萧辰煜上前一步,第一时间发现她哭过了,眼里迅速闪过狠厉,忙问:“怎么了?被欺负了?” 秦荽拉着他朝外走去,轻声说:“我做戏呢。走,先去找到干娘再说。” 萧辰煜扭头看了眼屋檐下站立着的老嬷嬷,眼神微闪,嘴唇紧抿的说道:“终有一日,我定然无需你再如此做戏。” 秦荽抬起头和他对视,嫣然一笑:“好,我信你,我们终有那一日。” 第119章 究竟是谁 屋里,秦老太太斜靠着大迎枕,一丫头跪在地上给她捶腿。 见老嬷嬷进来,秦老太太懒懒地道了句:“这丫头,假以时日定然不简单。” “是,毕竟是有老太太的血脉在身上,还是有点像您,不过,要同您年轻时相比,那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老嬷嬷上前倒茶递给老太太,又笑着恭维道。 “唉,咱们都老了,这心啊,也跟着软了。”秦老太太并未接茶水,而是看向这个伺候了自己一辈子的人。 见她已老态尽显还在尽心伺候自己,老太太心里有些触动:“看见秦荽这丫头,我突然想起我们那时候了。那时候,咱们俩可真是难啊!” 老嬷嬷坐在了一边炕沿,也很是感触地点了点头,她们主仆这辈子也是不容易,老嬷嬷为了老太太,甚至一辈子没有成亲,更是无子嗣。 “若不是老太爷早早走了,给您留下这么一大摊子事,还有几个未长大的孩子,老太太也不会如此操劳。” 一个寡妇要守住偌大的家业谈何容易? 只有她们知道自己的手曾沾染过多少血,曾弄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所以,老太太在儿子们都成家立业后,便开始日日吃斋念佛,不理会外面的俗事。 “您这都多少年没有理过那些俗事了,为何今儿偏偏要见这荽丫头,还被她给气了一场,真是何苦来哉?” 秦老太太坐起身,挥了挥手,让小丫鬟都下去。 “可打听清楚了,是谁让那些蠢货来秦家的?”等人走了,秦老太太才表情严肃地问道。 “回老太太,打听清楚了。所有人都说是有个戴帷帽的女子,坐着马车给他们送的信,信上写着让他们今天准时来拜见老太太,并叮嘱不可来早,更不能来迟。” “这群蠢货,别人给一封信就如此听话?养在秦家也是祸害。”老太太微眯眼睛,嘴角下耷,此时的老太太哪有一丝慈眉善目,看起来便让人不寒而栗。 “倒也怪不得他们,老太太请看,这字迹和落款,怎么看也是咱们家四爷的笔迹啊?那些孩子和姨娘,又如何分辨得出这究竟是不是四老爷的笔迹?”老嬷嬷叹了口气,皱眉为那些人说了句公道话。 老嬷嬷将一沓信封放在桌上。 “唉,都怪我,当年忙着生意,忙着和那些族人斗来斗去,将老四交给了奶娘带,结果被奶娘的儿子给生生带坏了秉性。” 老太太说着自责的话,接过信看了看,眉头更是紧锁。 “老四断然不会如此糊涂,这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老太太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秦家看来是遇到硬茬子了。” “老太太让秦荽过来,可是怀疑是她做的?”老嬷嬷迟疑着问。 “嗯,是有些怀疑她,也想看一看这个大家口中都不一样的丫头究竟是什么人?不过......” 老太太站起身往屏风后走去,她要去更衣,老嬷嬷立刻跟上伺候。 “不过,我发现她虽然聪慧,性子也倔强,不过,还是少了些城府心机,这件事要么是背后有人指使她,或者替她出主意,要么就是与她无关。” “不是她?”老嬷嬷一边帮老太太换上一身锦袍,道:“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才及笄,有点聪明正常,可若说心机胆量,怕是有限得很。” “希望不是咱们两个老家伙看走了眼。等午宴过后,将老大几兄弟喊来,我倒是要看清楚,究竟是谁要动我秦家?” 换好了衣裳,老嬷嬷又喊了梳头的妇人进来给老太太梳头,老太太将秦芍送的香珠戴在了手腕上。 秦大太太前来请老太太去宴席厅,又是一阵恭维。 “你派个人过来请就是,还亲自跑一趟做什么?”对于这个长房儿媳,老太太还是很喜欢的。 “儿媳妇可不放心旁人,这不亲自走一趟啊,做事也不踏实。” 大太太亲自搀扶老太太往外走,见老太太手上的香珠,便说道:“四弟家的芍丫头倒是个孝顺的,送的东西也得了老太太的青睐,倒是比这些一直养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的更懂老太太的心思呢。” “你也莫要吃这闲醋,我戴这东西自有道理。”老太太不愿意跟大儿媳虚与委蛇,便直接点破她的心思,又给了她一个定心丸:你的儿女终究是不同的。 “老四那群儿女上门,你说这是谁干的?”不等大太太高兴,老太太又问了句话。 “这......”大太太看了眼老太太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意思来,便笑道:“儿媳妇哪儿能知道啊?就连老四在外养了这许多人,儿媳妇也是今儿早上才知道的呀。” “你急什么,我又没有说是你,再说,此事于你并无好处,想来你也不会如此多事。” 老太太皱了皱眉,心道这个大儿媳以前还是挺沉稳的,如今怎么年纪越大反而越发不顶用了? 秦大太太抿了抿唇,又觑了一眼老太太,略微有些疑惑的说:“这老四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四弟媳怕是要闹上一场了。老太太要不出面给安排一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你说怎么安排?” “姑娘们到年岁的就嫁了,未成年的姑娘们和男丁都给点银两打发回去,就说是认了他们,不过呢当是分了家,过年节都可以回来叩拜长辈。既能安抚他们,又不至于让四房闹得太不像样。何况,这么些人也住不下啊。” 其实,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秦家四兄弟分了家,可其余几兄弟并非出去单过,依然住在老宅子里,许多东西都混在一起用,都是老大家在贴补。 四房的院子本来就不大,可四房的人却是最多的,如今又回来这么多人,到时候肯定是要她这个大嫂来安排住所,所以大太太才借故先来给老太太打个商量。 “此事不急,等我问清楚再说。”老太太一句话,便终结了大太太的所有打算。 而秦荽和萧辰煜刚走到宴席的门外,迎面碰上鲁九。 鲁九有些担忧地迎上来:“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遇上事了?我先前该跟着你们一起去的,这样也好有个照应。反正我鲁九混不吝的名声早就出去了,我也不怕被人说。” 萧辰煜拍了拍鲁九的肩膀,感激道:“劳烦鲁九兄担忧了,我们无事。” 鲁九拍开萧辰煜的手,双手抱胸上下打量萧辰煜,颇为自得地说:“你可是喊错了啊,我如今可不是鲁九兄,你该喊我大舅哥才是。” 秦荽没心思听他们胡扯,越过两人朝里面走去,青粲和青古也跟了上去。 第120章 是她干的 鲁太太见她过来坐下,转身问:“你换了妆容?” “看出来了?”秦荽不过是让青粲和青古补了一下妆容,没想到竟然被鲁太太看出来了,可见她的细心程度,秦荽也不由得在心里提醒自己,做事需要更加谨慎小心些。 “你先前的胭脂和口脂都淡淡的,现在突然红了许多,我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 原来如此,秦荽笑了笑,道:“刚才去见了秦老太太,差点儿没出来,我便使了点小计谋蒙混过关,出来后补了妆。” 见她说得轻描淡写,鲁太太也不继续追问,不过,还是说道:“秦老太太应该只是吓唬你,并非是真心要对付你,如若不然,你这些小计谋如何能瞒得过她?” 秦荽心思一动,自己在试探老太太,那么,老太太也该是在试探自己。 思及此,秦荽的身子往前探了探,低声问:“干娘对秦老太太可有些许了解?” “哼,我们对她何止是有些许了解?她老人家可是郸城名人,要是给她写传记,只怕都要写上三大本才是。” 秦荽细长的眉尾往上挑了挑,显然很是感兴趣:“干娘给我说说呗,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鲁太太嘴角微微上翘,扫视四周后道:“此时此地如何说?不过,你可以想象一下,就我那些事,还不及你家老太太一半。” “哼,她才不是我家的老太太呢。”秦荽在鲁太太面前恰到好处的露出小女儿姿态,逗得鲁太太开怀,见儿子和萧辰煜进来,便转身回去不再多说。 秦四太太今天忙得很,一身富贵加上端庄温柔的笑容,加上跟在她身边待客的秦瑶分外漂亮,令她们成为了许多人的焦点。 只不过,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她总是会眼角余光不断瞟向秦荽所在的位置。 满场招待客人,自然也会来到鲁太太这边,那么,她离秦荽也近了。 待秦四太太过来和鲁太太寒暄敬酒时,秦荽走到鲁太太的身边,帮她倒了一盅酒,做足了晚辈的姿态,而秦荽手腕上戴着的菩提子珠串便显露人前。 而秦四太太的目光落在珠串上,瞳孔极快地收缩了一下,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这珠串是当初从老尼姑哪儿获得的。以老尼姑那寒酸的住所,唯一值钱的除了那沉香木和这珠串外,就只有那二百两银子,这些东西一定是老尼姑害苏氏所得的报酬。 秦荽用那沉香添了别的香料做成了香珠,让秦芍送给了老太太,今天看来,老太太对于老尼姑的事该是不知情的。 而用这菩提珠串则试探出来,那件事就是秦四太太做的。 和鲁九说话的萧辰煜一直关注着秦荽,他知道秦荽从不爱做无用的事,此时主动上前替鲁太太倒酒,肯定并非是为了孝心;所以,他也看见了秦四太太的反应。 他是极不赞成秦荽戴这珠串,虽然他们取走珠串时,老尼姑还未命丧黄泉,可终究是不吉利的东西。何况,秦荽如今有了身孕,更该避讳些才是。 可秦荽的主意定了,谁能有办法?,萧辰煜只能顺了她的心,还要替她隐瞒着,不敢让旁人知道。 如今事情有了眉目,自然便不再依着秦荽了,等秦荽坐回来,他便伸手将珠串取下来揣入怀中。 秦荽看着他脸色不虞,便扯了扯他的袖子,有些讨饶的意思。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萧辰煜瞪了她一眼,说着自己的都不太相信的话。 秦荽点头应是,两人相视而笑。 “你确定了那事是她干的?”随后,萧辰煜正经地询问,其实也不过是再次确认。 “八九不离十了。”秦荽的目光看向远处谈笑风生的秦四太太,眼里的狠厉一闪而过。 萧辰煜夹了一筷子菜肴放在秦荽的碗里:“先吃点东西,有些事急不来。” 秦荽朝萧辰煜点头,彼此心照不宣,即便秦荽不追究,萧辰煜也不可能不替岳母报仇,毕竟苏氏对萧辰煜真的是像亲生儿子一般照顾,萧辰煜也对她尊敬有加。 看在旁人眼里,便是这对小夫妻在众目睽睽之下眉目传情,简直是有些不知羞了。 鲁九自然看出那些人鄙视或者羡慕的目光,心里有些烦这些人的目光。 他端了酒杯碰了碰萧辰煜,:“来,妹夫,咱们喝酒。” 这个妹夫被鲁九喊得十分顺溜,萧辰煜听着虽然有些别扭,可又挑不出错处,只能跟着碰杯喝酒。 今天的老寿星秦老太太终于被儿孙们簇拥着来了,秦家人口多,谁能跟在身后都是有讲究的。 四个儿子一边两个,四个儿媳妇在身后,而长孙则带着几个弟弟紧跟着,老太太在首位坐下后,秦瑶便过去伺候老太太,可见,她才是老太太最喜欢的孙女。 不过,秦芍和秦雄飞的才上门的儿女们却并不见踪影,大概他们都没有进这个大厅的资格。 秦荽低垂了眼眸,想了想对萧辰煜低声说:“你说,我把他们拉了进来,是不是有些过了?” 萧辰煜看着她笑,也压低声音道:“你有了孩子后,这心也软了。” 秦荽抬眼瞪他,想了想也同意:“我总要为孩子积点福吧。” 见她如此说,萧辰煜反而不好继续调侃,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认真地说道:“他们和你一样,生下来便是在这秦家的棋盘中,无论你要不要拉他们进来,他们都逃不掉身为棋子的命运。” “嗯!”她闷闷地答了一句,那些人的命运,大部分秦荽还是知晓的。 前世,在秦荽嫁入京城后,那些人陆续都进了秦家。大概是尝到了甜头,就连庶子们都接了回来联姻。 自此后,秦家四房获得了巨大好处,四房的生意和地位远超大房。 秦雄飞带着一家人搬了出去另起炉灶,而所有的秦家族人都以秦雄飞夫妻马首是瞻,在秦荽快要倒霉的时候,秦雄飞如愿做了秦家族长。 后来,秦荽沦落风尘后,曾几度给秦雄飞带了信,希望他能来救自己,不过,直到她死,都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不过,秦荽却听说,秦家并未受到丝毫牵连,反而更是日上中天,成了郸城的首富。 第121章 秦芍的反抗 宴席还未散去,青粲凑到秦荽的耳边说:“秦芍姑娘派真儿来请太太去见她一面。” 萧辰煜侧头用眼神询问,秦荽告诉了他,萧辰煜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们一起离开动静太大。”顿了顿,她看了眼正在招呼客人的秦家人,道:“他们即便有什么不满,也不会在今天对我动手。” “嗯,那你小心些,早点回来。” 秦荽带着两个青粲和青古,跟着真儿一路到了一处小院子里。 踏入院门,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前世的秦荽在此过了婚前的几个月。 “你来了。”秦芍坐在院子里一颗老树下,正抬手斟茶,并示意秦荽坐。 “我还以为你凭借着香珠讨好老太太,至少能弄到一个上席的位置,没想到,你竟然连这个院子都没出去。” 秦荽从善如流坐下,看着秦芍斟茶,颇有些唏嘘,毕竟,前世皆是她斟茶请秦芍喝,如今自己却坐在了对面等着喝茶。 “我本来是有机会去见见世面的,只可惜,今儿早上来了许多兄弟姐妹,喏,我也被牵连了。” 将一杯茶放在秦荽的面前,抬眼看着秦荽:“我猜,那事肯定是你干的。” “既然是猜,那就不要如此肯定。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其实,眼睛看见的未必为真,何况,你只是无凭无据的猜测?” “听说老太太见了你?”秦芍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果断换了一个。 “嗯,见了,你若是想问她见我的目的,那我只能说,和你一样,猜测父亲那突然到来的儿女和外室们,也是受了我的蛊惑。” 秦芍看着她不语,良久才说:“我不关心这个。” 给秦荽添了茶,秦芍低垂着眉眼倒水进茶壶,道:“我不想嫁给那个老头子了。” “你告诉我作甚?想要我带你逃出去?”秦荽半开玩笑地说着,脑子里却已经有了许多的想法。 “自然不是,我想到了另一个法子,不过......” “不过,我想找个人说说,我这心里实在是没有底,想找个商量一下,可这偌大的秦家,唯一能让我放心的居然是你,你说可笑不可笑?” 秦荽没有说话,她太明白秦芍的处境了。 大约是触动了某处的情感,秦荽声音柔了些:“你打算怎么办?” 秦荽前世想过无数法子想要拒绝这桩婚事,最后都没有得逞,所以,她对秦芍的计划倒是很感兴趣。 “我前几日在园子里碰见了二太太的娘家侄子,长得还不错,而且听说还未定亲。” 秦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但并无此人的印象,不过这些不重要,于是,秦荽问道:“他对你可是有意?” 秦芍的目光柔和了些,带着些许笑意,道:“他......他让人给我带了一封信,说是愿意帮我离开秦家。” 秦荽挑起一侧眉尾,颇为惊讶:“你好本事,能让他留下信函作为把柄。不过,只如此应该不能达到退婚的目的吧?” “还有,他说让你离开秦家,是带你私奔还是明媒正娶?”秦荽又问。 秦芍有些惊讶秦荽的聪慧,一眼便看出让孙公子留下信函是自己精心设计的。 “私奔?我疯了吗?”秦芍却更在意这个话题:“我娘是个外室,我难道不知道没有名分的女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孙家和二太太怕是不会同意孙公子娶你,而你的时间不多,跟他们可耗不起。” 婚礼在即,确实耗不起,秦芍笑了笑:“所以,我决定豁出去,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谁也奈何不了我。” “你是想......可你即便嫁给了孙公子,将来也是一辈子被人诟病,还会影响到你的孩子。” “可我能有什么法子?反正都是嫁人,我宁愿嫁给我看着顺眼的,也不愿嫁给那个老头子。你知道吗,那老头子屋里妾室十几个,还天天在外眠花宿柳。他的孙子都比我大几岁,你说我如何甘心?” “......”秦荽无话可说了,她如何不知道这些,而且她还知道更多,秦芍所知的不过是皮毛中的皮毛。 “父亲和太太今天忙了一天,会很疲惫,对于后院管束会松懈些,而且,还有那群住在清荷小院的人要他们操心,所以,今日是最好的日子,错过今天,我怕是再无机会了。” 午宴后,男人们自顾自去寻乐子玩耍,而女人们则移到特意搭建的戏台看戏。 当然,有些醉意的人也寻了地方休憩。 秦荽跟在鲁太太身边,几个和鲁太太走得近的也在一起看戏。 黄家的姑娘黄英华特意坐在秦荽的身边,看得出来她并不擅长与不熟的人攀谈,可不知道为何,却主动找秦荽说话。 其实秦荽没有多少心思和人闲聊,抛开性情不说,她还有些困顿,脑子里还牵挂着秦芍的事,所以,对于黄英华也只是面上客气着敷衍了事。 萧辰煜和鲁九慢悠悠走了过来,鲁九和黄英华对视了一眼,同时移开了视线,鲁九的眉头皱了皱,而黄英华则低下了头,耳根子却微微泛了红。 此时,秦荽才发现,自从鲁九一出现,许多看戏的姑娘都没了心思,眼角余光都不住往鲁九身上瞟。 而黄华英娇羞之余,更是多一丝得意的笑,不过,她也不好继续坐在这里,便起身走到黄太太身边去了。 鲁九坐在鲁太太身边说话,萧辰煜自然是挨着秦荽坐下。 秦荽低声问萧辰煜:“没想到鲁九居然很受姑娘的欢迎,不是说他声名狼藉吗?” 萧辰煜白了秦荽一眼,也低声说道:“他在青楼妓馆更受欢迎,那些女子宁愿不要钱也想伺候他。” 秦荽完全不能理解:“就凭他那张脸?” “就凭他那张脸。”萧辰煜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当然,还有鲁家独子的身份,鲁家所有的财产都是他的,再加上他一贯对女子的温柔小意,大姑娘小媳妇的,谁能不喜欢他呢?” “我怎么听着这么酸呢?你吃醋啊,难不成你也很想有许多大姑娘小媳妇的喜欢你?” 秦荽斜睨着萧辰煜,萧辰煜忙说:“我才不喜欢这样,我啊,只要我媳妇喜欢我就行了,太多了我可吃不消。” 第122章 秦芍的计谋 “你们刚才做什么去了?” 秦荽又问萧辰煜。 “看一群公子哥攀比呗,有财力的攀比富贵,有才情的攀比诗词、文章。”萧辰煜有些无聊,又问:“不是说吃了午膳就离开吗?再说,你今天来的目的早就达到了,何必继续呆在这里?” “稍等,一会儿还有一场好戏,看完了再走也不迟。” 另一边,黄太太拉着女儿的手对鲁太太说道:“我家华儿就是胆子小,她想去逛逛这园子,我是走不动了,不如让小辈们去走走。” 鲁太太看了眼秦荽,见她正和萧辰煜说话,便又看向看戏的儿子,碰了碰他的胳膊:“你陪黄姑娘走走吧!” 鲁九看了眼黄英华和黄太太,虽然不情愿,但知道母亲看起来随和,可她说出口的话就不容人反驳,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 其实虽然说男女有别,两人去逛园子不妥,可毕竟两家已经说定了亲事,何况,黄太太就是要让大家看看,鲁九和她女儿要定亲了,那些有心思的都该散了。 黄英华的庶妹黄英安坐在稍后些,见鲁九居然站起身,也忙起身道:“我陪着姐姐一起吧,也免得姐姐单独跟着一个男子走被人说闲话。” 话已至此,也只能带上黄英安,而鲁九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姑娘,更觉不自在,便拉着萧辰煜夫妻一起。 一行五人来到园子里,寻了个凉亭坐下,大家都觉得颇为尴尬,只有萧辰煜和鲁九在说话。 鲁九发现秦荽有些心不在焉,便问:“妹妹可是疲乏了?要不去寻个地方小憩片刻?” “无妨,我靠着柱子闭闭眼就行。”秦荽身后是大柱子,刚好能靠着。 萧辰煜坐过去让她挨着点自己,秦荽便靠着萧辰煜闭上眼。 鲁九放低了声音和萧辰煜说话,黄家姐妹见鲁九如此细心体贴,可对象却并非是自己,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稍后,秦瑶带着个丫鬟端着茶盘和茶点过来了。 “听闻你们在这里干坐着说话,我特意泡了壶茶给各位送来,这茶点是我们家从姑苏请来的师父,极为擅长做茶点,你们尝尝看。” 虽然如此说着,可秦瑶的余光只在鲁九的身上。 鲁九悠闲地斜靠着栏杆,手里的折扇轻敲膝盖,午后的阳光正好打在他的侧颜上,发丝和睫毛都染上了一层金光。 这是秦瑶第一次离他如此近,几乎是呼吸不畅了。 好在她性子沉稳,并未让人瞧出端倪来。 她的话音刚落,秦荽便倏然睁开了眼,直直看向秦瑶。 秦瑶被秦荽一瞧,也收敛了小女儿的春心萌动,脸上的柔和微不可查的少了。 “你就是我另一位妹妹?”秦瑶客气疏远地问秦荽。 秦荽依然靠着萧辰煜和柱子,慢慢地说:“别,我可高攀不上秦家小姐!” 秦瑶坐下来,咬了咬下唇,叹了口气,似乎面对的是个不懂事的小妹妹:“我知晓你心中不忿,可既然已经回了秦家,自然就是一家人,妹妹以后和我们来往多了,自然就知晓秦家人都极好相处。” “好相处吗?不见得吧。我今儿一个上午,先是被你的父亲和大伯一阵惊吓,后又被你祖母威吓恐吓,我倒是一点儿都没有见识到如何好相处?” 萧辰煜都还没有说话,鲁九就颇为不高兴了,坐直了身子问:“你被人刁难了?怎么没有听你说?难道你没有说你是我的妹妹?” 萧辰煜无语极了,道:“若是说了你的名号,会不会反而起反作用?” 鲁九有些讪讪地闭了嘴,确实被萧辰煜说中了。 秦瑶见鲁九如此维护秦荽,心里的火和醋意差点没压住。 “什么妹妹?这是我的妹妹,怎么成了鲁公子的妹妹了,难不成鲁公子是想和我抢妹妹不成?” 秦瑶转身看向鲁九,借着和他说话,光明正大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 人都说,越是得不到的,便更难以忘怀,想多了便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鲁九是个欢场堆里打滚的人,自然看出了秦瑶眼里的情意,眼神微闪后,笑了笑:“秦荽是我娘认的干女儿,我做她的哥哥理所当然,倒也不是想和秦姑娘抢?” 萧辰煜笑着接话:“她是我的人,谁也不能抢。” 大家哈哈哈一笑,算是揭过去了。 只是,心里想的究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有一个老妈妈匆匆赶了来,先是对着其余客人福了福身,随后走到秦瑶的身边,用手挡着嘴耳语了几句。 秦瑶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几分,又立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又对着众人说了两句有事先告辞的话,最后看了眼鲁九,福了福身转身便跟着老妈妈匆匆离去。 秦荽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对亭子外的青粲使了个眼色,青粲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而青古依然静立在原地。 萧辰煜疑惑地看了眼秦荽,秦荽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现在不方便说。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桌上的茶点快要吃完时,青粲回来了。 秦荽借故离开,走到一旁无人处站定,青粲四处看了无人才开了口。 “太太,秦芍姑娘在自己屋里午睡,被醉酒的二房太太娘家侄子误闯进来,竟然爬上了秦芍姑娘的床榻。秦芍姑娘吓得尖叫,引来了丫鬟和婆子们,还有外面路过的几个客人。” 秦荽挑了挑眉:“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想知道有没有结果?” “秦芍姑娘哭得伤心,朝着要上吊自杀,而孙公子一个劲说是自己醉酒误闯了姑娘的房间,污了姑娘的清誉,他要娶秦芍姑娘为妻。” 青粲又道:“我是混在下人里听了些,随后我们这些人都被人撵了出来。所以究竟如何奴婢就不知道了。” “奴婢还听说了,这位苏公子的家里早就衰败,所以他才投靠了他姑姑,也就是秦家二太太,如今在秦家的私塾里读书,去年新中了秀才,据说是极有前途的人呢。” “希望秦芍这一次,能一生顺遂吧。”秦荽深深叹了一口气。秦芍如今已经是孤注一掷、背水一战了,若是孙公子意志不坚定,秦芍怕只有死路一条。 “那我们要不要帮她一把?”青粲又问道。 “不用多事,我已经帮了她,也算还了她的人情。” 青粲不晓得秦荽欠了秦芍什么人情,却并不会多嘴去打听。 第123章 秦芍的婚事 秦芍的事并未惊动太多人,不过,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秦雄飞和大哥想再和秦荽说说香露的事,等他们四兄弟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再想找秦荽时,发现秦荽夫妻已经跟着鲁太太走了。 随后又听说了秦芍的事。 秦大老爷瞪了眼四弟:“你看看你,一身的糊涂账算不清,我看你还是多和四弟妹商量着把后宅弄清爽了再来管外面的事吧。” 大老爷和三老爷前后脚离开。因为涉及到二太太的娘家侄子,二老爷不得不跟着去四房瞧瞧。 四房的正厅里,二太太和四太太坐着,前面跪着秦芍和孙冬海。 二太太对侄子是又疼又气,她兄长和嫂子都陆续病故,家里只留下这一个子嗣。 二太太的父母临死前,将唯一的孙子放到秦家,一是看中了秦家的私塾先生是个举人老爷,想让他学业上有所进步。当然也指望着姑姑能好好教导他成才。 如今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跟死去的爹娘和兄嫂交代了。 看热闹的人早就被赶走了,如今只有他们四人在场,二太太便不再端着了,她可不想孙家唯一的男丁娶这样身份的女人做妻子。 “四弟妹,我这个侄儿打小便是个老实本分的,你也是看着他长大,自然了解他的性情,我想着,若非是有人故意勾引,他是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何况,那么多地方,他怎么就好死不死的摸到了芍丫头的床上了?” 说完,二太太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四太太,嘴角露出嘲讽之色:“秦芍的院子里,难道就没有个守门的婆子,没有伺候的丫鬟,就这么任由一个男子闯了进去,还能摸上床?我都不知道该说事情凑巧还是说四弟妹的后宅管得也太过松散了些。” 自从早上秦雄飞的那群儿女齐齐上门后,秦四太太的头便一直很晕,不过,好歹强没有露出破绽应付了那些客人们。 可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却是四太太无法承受的了。 她揉了揉额头,以此缓解一跳一跳的头疼,对于二嫂反而指责自己管家不利也十分不满,闻言便说:“既然二嫂要将责任推到我们四房身上,那么,我就将这丫头打死,然后送给二嫂赔罪可好?” “你,哼,你也不用激我,如今还是说说怎么办才是?”二太太又将话题说了回来。 “还能怎么办?这丫头可是有婚约的,再有十天就要出嫁了,她的夫家可是个大官,连我们老爷都要巴结,就是不知道他知道有人胆敢爬了他即将成亲的妻子的床,会不会将这人打死,会不会牵连到二哥二嫂呢?” 此话一出,无人再接话,包括刚进门的二老爷和四老爷。 二太太和四太太起身让座位,两人坐在了两侧的椅子上。 秦雄飞狠狠瞪了眼秦芍,又看向孙冬海,颇为不耐烦地问:“就算喝了酒,你是怎么摸到了我四房的后宅去了?” 孙冬海用眼角余光瞟了眼旁边低垂着头的秦芍,又抬起头正色道:“侄儿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去了?不过,侄儿,侄儿愿意娶她为妻。” 说完,孙冬海磕了头,求各位长辈成全。 二太太顿时柳眉倒竖,厉喝道:“闭嘴,你的婚事还轮不到你自己做主,我看你是被这贱人给迷了心窍了,你说,你是不是被她给下了什么迷魂汤才如此糊涂?” 秦雄飞听了可就不愿意,毕竟秦芍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可以不喜欢,自己可以让她去联姻,可也不能让人当着面骂是贱人。 见丈夫的脸色不对,秦四太太知晓他的想法,便主动开口怼二太太。 “二嫂此话差矣,我家姑娘好端端的在自己的房里午睡,谁知道你们家这侄子怎么跑进来了,如今还想倒打一耙,说我们家的姑娘不检点勾引了你这个好侄子,简直是笑话。” 二老爷喝了些酒有点晕,再说他对孙冬海和秦芍都没有任何感情,谁娶谁,谁遭殃都不关他的事。 所以,二老爷便果断拍了板:“事已至此,这两人便只能尽快成亲。至于京城那位大人,就从四弟其余的女儿中挑选个出色些的嫁了便是。反正对方也不知道秦芍的长相,换了人也无所谓。” “二哥说得倒是好听,要是人家追究下来,怕是我们都逃不掉干系。”秦四太太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那你可有两全之法?”二老爷淡淡看了眼这个弟媳妇,将问题抛给了她。 “我倒是有个好法子。”二太太突然笑道:“不如将瑶儿嫁过去,对方看在瑶儿的模样和嫡女的身份上,定然不会追究下去的。” 秦四太太跳起来指着二太太就要开骂,一时间再次乱了起来。 孙冬海偷偷看向秦芍,趁着众人都没顾得上他们,低声说了句:“等我们成亲,我便带你回我家的老房子住,不过,我家道败落,如今又得罪了姑姑,以后的日子可能要你跟着吃些苦了。” “我不怕吃苦。”秦芍也低低回了一句:“锦衣玉食于我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 看着垂首的秦芍露出的洁白脖颈,孙冬海的嘴角微微翘起。 见四位长辈顾及不到这里,他又问:“你为何不将我给你写的信交出来,这样大家都会认为是我对你早有企图,所以才假借醉酒对你......” 秦芍抬起头,看了眼忙着吵架和劝架的四人,又飞快地扫了眼孙冬海,眼里全是绵绵情意。 只一眼便让孙冬海心头狂跳,只觉得骨头都软了。 秦芍又垂下头,低低说道:“不,我不会那样做的。” “为何?”孙冬海回神,傻乎乎地问了句。 “因为,因为那样对你的名声不好。我宁愿自己被人误会,也不想你被人诟病。”秦芍等了就是这个时刻,果然,此言一出,孙冬海差点感动得流了眼泪。 孙冬海眼里闪过感激,更是下定决心要对秦芍好。 秦芍见此情景,心里却是感激秦荽。 秦芍和孙冬海的计划是,孙冬海摸上秦芍的床,然后嚷出去后,孙冬海再提出成亲。而为了保护秦芍的名声,秦芍拿出孙冬海给她写的赞美的信,以此表明秦芍彻头彻尾是个受害者。 而孙冬海肯定是不会受到惩罚,毕竟是二太太娘家唯一的侄子,她肯定会保他的。 不过,秦荽却说如此做后患无穷,以后孙冬海说不定也觉得秦芍并不可信。 第124章 投奔 当夜,秦荽和萧辰煜是在鲁家用的晚膳。 鲁老爷也回来了,算是正式拜了干亲,鲁老爷也分外高兴。 用过饭食后,大家移步花厅说话。 鲁老爷说道:“既然大家是一家人了,我也就直言了。” 见所有人都看着他,他这才对秦荽道:“我希望你能暂缓去帮那三家人看香露,至少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行不行?” “行,那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郸城。”秦荽答应得非常爽快,其实她也真的不想待在这里了。 “你的损失我会补偿给你,定然不会让你们夫妻吃亏了。”鲁老爷甚是愉悦,摸着下巴上的胡子问:“你们可还有旁的事需要帮忙?” 秦荽和萧辰煜对视了一眼,想了想摇头。 鲁太太开了口:“怎么就没事,不是说萧辰煜在县学的读书名额被人给夺了?照我看,你们干脆搬来郸城,就住在现在的房子里,萧辰煜也可以去府学读书,这事不让秦家出面,咱们鲁家也能办下来。” 萧辰煜忙拒绝,说自己早找好了先生,回去就该闭门苦读了。 见秦荽夫妻并无丝毫留在郸城的意思,鲁太太也不好多说,便只说下次定要将苏氏带出来走动走动,秦荽也笑着答应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萧家人全坐着鲁家的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郸城这个是非之地。 当秦家、张家、黄家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了,私底下,这几家人把鲁老爷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秦雄飞和秦四太太则忙着安顿家里那些破事。 一周后,秦芍被一顶轿子、两床被子、一口箱子草草嫁了出去,甚至没有贴一张红喜字。 伺候秦芍的丫鬟真儿本想跟着秦芍走,结果也被四太太只给了庶子做通房,根本不给秦芍。 秦芍的姨娘头天夜里来看她,给了她一个金镯子,然后便哭着走了。 秦芍捏着金镯子哭了,她知道姨娘埋怨她,可她真的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就连孙冬海的姑姑都已病了为由不曾来孙家喝一杯喜酒,不过,万万没想到的是,喜宴开始时,居然来了一批客人,抬着礼物,放着鞭炮热热闹闹的来了。 秦芍过后才听孙冬海说了,那是秦荽安排的人,还给他们送了一百两的礼金,这可是这对新婚夫妻最大的依仗了。 有了这笔银子,孙冬海能继续求学,秦芍也不至于捉襟见肘了。 新婚之夜,又是郎有情妾有意,自然是好一番温存。 次日,夫妻二人商量了一番,做了决定,三日回门后,他们准备去淇江县生活。 回门,对于秦芍来说,也是一场侮辱,她连门都没有进去,守门的说让她在门外磕头便是。 秦芍和孙冬海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离开。 孙冬海的姑姑派了个人追了过来,拿了五十两银子给他,说是让他以后自己好自为之。 孙冬海并未接银子,随后才道:“多谢姑姑这些年的照顾,不过,银子就不用了。麻烦你告诉我姑姑,我们要去别的地方求学,等以后有机会再回来看她和姑父。” 马车上,孙冬海揽着秦芍:“我姑母人不坏,只是将权利看得太重,将人心看得太坏。” 秦芍依靠着孙冬海,劝慰道:“我倒是能理解她。嫁到秦家这样的大家族里,还是嫡支二太太,多少人羡慕她,可也同样有多少人嫉妒她。娘家是一个女人的依靠,她没了依靠,对你有许多的期望。如今,她大约觉得你也没指望了,所以有些心灰意冷了吧。” “嗯。我让她失望了,不过,我不后悔。”孙冬海低头在秦芍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我会努力为你撑起一片天,你不必担心没有娘家依靠。” 他不敢说能成为姑姑的依靠,但至少能让妻子过得好些。 秦芍觉得自己跟做梦一般,直到看到秦荽时,才突然有了脚踏实地的踏实感。 “你们这是?”秦荽一回来就开始在香方忙碌,听见有人找出来看见秦芍夫妻和一堆行李时,愕然极了。 “我们来投奔你们了。”秦芍笑了,笑得轻松且调皮:“反正你是我的姐姐,我不管,你不能赶我们走。” 苏氏正巧过来,听见了这话忙高兴地很,期待地看着秦荽,秦荽只能答应让秦芍和孙冬海住在家里。 苏氏忙招呼丫鬟们去收拾院子,又说家里屋子多,住得下。 秦荽知道苏氏寂寞,也一直觉得秦荽没有个兄弟姐妹有些愧疚,所以便任由她去忙活。 秦芍眼眶微微发红:“若是,若是我娘也这般待我,说不定我也愿意......” 秦荽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如果秦芍的娘也疼她如同疼她弟弟,说不定秦芍也能安心为娘和弟弟牺牲自己的婚姻和一辈子。 秦荽让人去将萧辰煜请回来,晚上给秦芍夫妻接风洗尘,也要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萧辰煜本来和姚观主说好了,从郸城回来后姚观主就去萧辰煜的家里给他上课,可临到萧辰煜去接他时,这人突然改了主意,不愿意走了。 没有法子的萧辰煜只能搬去了富水镇的玄妙观住下,不过是住在成亲时的那个小房子里,萧琏随行伺候。 次日,孙冬海和萧辰煜一起去了富水镇,征求了姚观主的同意,他和萧辰煜一起跟着姚观主读书。 秦芍每日和苏氏一起打理家里的事务,过了一段时候,秦芍找到秦荽,说是如此坐吃山空不行,想要开个店铺卖点东西。 只是她并不本钱,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生意才好,所以来找秦荽商量。 秦荽想了想,便提出了自己出资开铺子,秦芍只需要帮着管铺子,当然,也会请掌柜的,无需秦芍日日在铺子里盯着。 秦芍自然愿意,有了份收入不说,还不用投资。 铺子是秦芍去找的,很快就找好了,地段不错。 前店后院,后边给掌柜的和活计居住兼厨房。 铺子的东家是苏氏,卖的东西是合香和香炉、香灰等等,以前这个铺子也是做香铺的,所以无需装修,直接可以开店。 在淇江县,每个月都有许多香铺开张,也有许多香铺关门,所以,当这个平平无奇的香铺开张时,大家并未有多好奇。 第125章 存粮 店铺的名字叫“苏氏香铺”,开张这日,苏氏来瞧了。 晚上拉着桑婶说过不停:“我做梦都没有想过我这辈子能有属于自己的铺子。当初,秦雄飞置办了房子和铺子,也都不放在我的名下,而是给了荽儿。” “给女儿我自然不会生气,可是,我手里没点东西啊,总是没有底气的。”苏氏叹了口气,心里话也就只能和桑婶说说了。 “你生了个好女儿,我瞧着,比那些生儿子的还靠得住些。”桑婶也替苏氏高兴:“等你攒了钱后,还是该置办一些田产才是。他们小夫妻年轻,还没有想到这么多,你却要替他们多想想。” 此话倒是提醒了苏氏,又和桑婶商量了许久才歇了。 苏氏香铺请了掌柜的,秦芍只需要两三日过去一次,主要是看看货、查查账,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他们没法解决。 不过,秦芍几乎是天天都过去待上半日,有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店铺里,加上她嘴巴甜,又很会来事,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愿意多留一会儿,生意竟然比周围的香铺都要好上一些。 自然,也有秦荽提供的香品要比别家的质量更好的缘故。 秦芍还在店铺开辟了一处待客的品香茶室,寻了些清秀又端庄的姑娘们素手斟茶、燃香。 这些小姑娘们一律不许轻浮,不许和客人谈笑,穿着也十分朴素,头上一色只有一支木簪绾住发髻;屏风后,几位乐师轮番演奏自己的拿手的曲子。 萧辰煜特意回来了两天,将刘喜的事情办好了,不过是请了两顿酒席,花了一笔银子的事。 刘喜进了衙门做了个管理文书的书吏,事情清闲,也不容易得罪人,但是能查阅所有的资料和进出的书文,比起其他人更容易掌握一些机密的资料。 得到了衙门特意发的衣裳后,刘喜特意回了一趟家里,引起了村里人的震动,刘喜居然吃上了公家饭,成了县衙的人。 来看刘喜的人络绎不绝,刘喜娘喜滋滋地端了板凳放在院子里,又烧了开水给大家喝,还破天荒放了一丢丢糖进去。 所有人都是在羡慕赞叹后,又问刘喜是怎么吃上了公家饭的?也有人打听刘喜在衙门里做什么?将来大家遇到事能不能去找他帮忙? 刘喜都极有分寸地一一回答了,众人惊异地发现,刘喜说话居然开始变得咬文嚼字起来,就是坐在那里也是腰板挺直,再不如以往那般歪歪斜斜。 大家听说了刘喜进入县衙是萧辰煜帮忙时,都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不过,大家也知道,萧辰煜对萧家人没有什么感情,所以又不免在心里埋怨起自己家长辈,当初为何要做的那般过分,有道是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看看,如今萧辰煜还未考上功名,可已经能帮他的兄弟弄了个体面的活干,简直都不敢想以后了。 刘喜吃了午饭后便离开了,拒绝了娘留他住一夜的请求。 他回来这一趟,最主要的目的是震慑萧老六,以后娘的日子该好过些,至少少挨些打,刘喜也能安心了。 立夏过后迎来了小满。 天气日益热了起来,农人起早贪黑在田间地头干活,只为了一年的口粮。 至于镇子上和城里的人,也要为了一年之计忙碌不停。 只是大家心里都有些许不安,只因为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已经好久未曾下雨了。 萧辰煜特意回来了一趟,说姚观主提醒他们要存点粮食。 等萧辰煜走后,秦荽便派了人去旁的县城分散着买了许多的粮食回来存着,至少够这一大家子吃两年的才安了心。 恰巧鲁九来淇江县催货,秦荽便提醒他存些粮食和香料,鲁九刚来,便又急匆匆返回了郸城。 日子忙碌着便过得飞快,转眼到了芒种。一把青秧趁手青,青阳漠漠雨冥冥。东风染尽三千青倾,白鹭飞来无处停。 有芒的可以收割,其余的种子也该种下去,真正是个好日子。 城里人忙着送花神,芒种一过便是夏日,花神退位需要践行。姑娘们早早起来用花瓣柳条变成轿马,或用绫棉纱罗叠成干旄旌幢,都用彩线系了绑在树上、花枝上。 姑娘们打扮得桃红杏黄,映衬着满园子的绣带飘摇,更是美不胜收。 而秦荽对此毫无兴趣,反而是让人去乡下和地主谈妥,又收了些新麦回来囤着。 芒种连着端午,苏氏管着家,忙得不得了,却显得越来越光彩照人了。 端午次日,大门被人敲响了。 乔大壮开门,见到门口有三个男人。 领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眼睛不大却贼精贼精的,时不时用手摸一把下巴上的山羊胡子。 他身后跟着一老一少的两个男人,老的也差不多五十左右,年轻些的也有二十好几。 “你们找谁?”乔大壮和一般大户人家的门房不同,少了仆人的恭敬,而是多了些匪气。 面对乔大壮的气势,对面的三人反而恭敬了些。 领头的自报家门:“我是京城李家的管事,姓李。” 随后又指着年老的说:“这是李四娘的爹,这是李四娘的二哥,我们是特意来接李四娘母子回去的。” 乔大壮把着门不让进,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他们,尤其是李四娘的爹和二哥。 “你们先等着,我去禀告我们家太太。”说完,乔大壮将门“砰”地关上了。 并且吩咐看门的人:“将门看牢了,我没回来不许放人进来。” 门人和乔大壮熟悉,听话的点头应下。 屋外,李管事摸着山羊胡子若有所思,随后压了声音对李父说:“看来,要带走你女儿和小公子,不容易啊!” 李父讪笑着恭维道:“李管事出面,哪里有办不成的事呢?再说,李管事不是打听过了,这家人并无背景后台,主人又是个读书人,只需要允诺将来他去京城时,咱们李家给与帮助,定然能打动他们。” “说得对,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先将小公子带回去。”李管事赞同地点头。 只是,此话却让李父和李四娘的二哥变了脸色。 他们父子争取来接人,就是为了要将李四娘带回去。若是只有外孙回去有什么用?宝儿回去定然是交给太太养着,他们哪里亲近得了,可女儿不同,她回去做了姨娘,总是要照顾他们的。 第126章 不愿离开 乔大壮紧皱眉头大步去找李四娘,见她正在吩咐人打扫院子,忙喊道:“四娘,先别忙活了,你父亲和二哥来了。” 李四娘一时有点懵,看着乔大壮没有反应。 苏氏从屋里走出来,问:“大壮,你说谁来了?” “老太太,李四娘的爹和二哥来了,还有一个什么管事的,看样子是想将李四娘和宝儿接走。” 说完,又看向李四娘,眉头皱的更紧,问:“四娘,还是先告诉太太吧?” 李四娘终于反应过来,脸色有些发僵:“还以为这么久了,他们应该不会来了。” 是啊,这都过去了好几个月了,照理说,要来早该来才是。 这几个月,李四娘是有生以来过得最轻松的时候。 她不用巴结任何人,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忍气吞声,只需要做好分内事就行。 苏氏和善,秦荽几乎没时间管琐事,萧辰煜更是从不指手画脚,而且最可贵的是,萧辰煜从不对家里女婢动手动脚,哪怕秦荽有了身孕,也没有安排通房丫头伺候。 在萧家做事,只要勤快和安守本分即可。 秦荽正在香房里做事,如今她怀有身孕,便不再事事亲力亲为,多数是在一旁指导。 绿梅匆匆而来,告诉秦荽李四娘的家里人来了。 青粲和青古都吓了一跳,要知道李四娘对于她们来说并非是管事而已,更像一起经历过苦难的姐姐。 所以,在一旁帮忙的青粲、青古都齐齐看向秦荽。 秦荽明白她们的心思,无奈地说道:“这事要看四娘的,她要走我们留不住,她要留,我便不会放人。” 绿梅也放了心,和青粲、青古两人一起跟着秦荽往外前院走去。 前院里,李管事和李四娘的父兄坐在屋里,李四娘站在另一边,乔大壮则斜靠着墙站在角落里,虎视眈眈地望着李家三人。 李父等人从进院子开始,就对这个院子的奢华精致感到了惊讶。 而眼前的李四娘更是容光焕发,比起在老太太身边得宠的时候还要意气风发些。 “四娘,你受苦了,我们特意来接你回去的,以后咱们一家人又能齐齐整整了。” 李父擦了擦眼角,说着动听的话,自己和儿子都感动不已,只可惜李四娘并未有多少动容。 她淡淡地说了句:“如今我可不是自由身,能不能走不是我能决定的,更不是你们能决定的。” 李管事不以为意,嘴角眉梢都是轻蔑,语气也十分不屑:“咱们李家的人,难不成还有人敢扣着不给?” “哦?我倒是要看看,这人我就是不放,你们又能怎么着?”秦荽声音刚落,人便走了进来。 她身后除了兰花和绿梅三个丫头,还有几个丫鬟婆子,看起来十分有气势威严。 秦荽径直走到正中的主人位置坐下,兰花直接站在秦荽的身后。 坐定的秦荽并未同李家三人说话,而是等着青粲、青古上完茶,做足了姿态才看向李管事等人。 李管事自然明白眼前的女子在逞威风,心里不满却也只能等着。 等到秦荽看过来,便再次提出是奉了家里老太太和老爷的命令,来接李四娘母子回去。 秦荽沉吟片刻,问李四娘:“你的意思呢?” 李四娘毫不犹豫摇头。 秦荽微微笑了笑,转头对李管事三人说:“四娘是我最得力的人,我娘和我都离不开她,家里的事也离不得,所以,恕我不能将人交给你们了。” 李管事毫不在意李四娘回不回去,立刻说道:“她回不回去倒也无妨,主要是咱们李家的小公子必须得接回去,毕竟是李家骨血,流落在外怎么能行?” “咦,你们说的是宝儿?”秦荽状若惊讶地反问,见对方点头,这才看了眼李四娘。 李四娘低下头,掏出手帕按住眼睛,让人看不清她是不是哭了。 “哎呀,你们怎么不来早些呢,或者说,当初你们家老爷逃走时,怎么就不把你们的小少爷带走呢?现在才想起来要孩子,晚了啊!”秦荽一脸惋惜地说着,直说得李家三人脸色大变。 李管事大惊,忽的站起身,厉声喝问:“此话何意?” 秦荽脸色一冷:“你一个下人怎敢如此和我说话?” 兰花立刻朝前走了一步,大有只需太太一句话便上前收拾这三人一顿的架势。 “还请太太原谅,实在是我们这一趟来得不容易,若是不能带着小公子回去,定然不能交差,还望太太行行好,将人交给我们带回去。” 李父忙上前打了圆场,他说要带走的人包括了李四娘。 “还请太太原谅小人鲁莽,请问太太,我们家小公子出了何事?”李管事不过是一时琴技,又仗着来自京城大家族的威望,一时忘了形,此时也立刻反应过来,忙对秦荽道歉,并且诚恳询问宝儿的事。 秦荽还未开口,李四娘抬起微红的眼睛,道:“宝儿当初在牢里受了罪,加上惊吓过度一直身体不好,虽然也请了大夫,可都没有多少起色,这不,前几日孩子便......” 似乎是太过悲伤,所以李四娘无法说出那两个字,不过,李管事等人都明白了。 李管事颤抖着山羊胡子,问了句:“人没了?” 李四娘再次将帕子捂着脸呜呜咽咽,却并未再答话。 “唉,四娘这两天心情刚好些,你们偏又来勾起她的伤心事。”秦荽在一旁也叹气。 “这,那小公子如今葬在哪里?”李管事根本不信,即便是真的死了,他也要去将人挖出来看看。 “一个小孩子还能怎么着?自然是寻了个无人处随意安置了。”秦荽淡淡说道,随后便站起身赶客人:“按理说,你们是李四娘的父兄和旧识,我们应该留客,可是如今弄成这样,我看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李父不甘心,想要带走李四娘:“四娘,你跟爹回去吧,你娘想你想的紧,你回去看看她吧。” “爹,等我以后有机会再回去看爹娘,如今我是不能走的。” “你是不愿意走,还是有人不放你走?”李父意有所指地瞟了眼秦荽。 “我不愿意离开。”李四娘淡淡地说道。 第127章 想不想嫁 乔大壮一路跟着李家三人到了郸城。 为了怕自己被人发现,乔大壮在李家三人住下客栈后,去找了自己的叔。 乔三听明了来意,原来是找人帮着他盯梢。 又听说是秦荽吩咐的事,便二话不说安排了几个机灵的小子前去客栈附近蹲守,务必要将这三人的行踪打听清楚。 乔大壮留在镖局,只是一直心不在焉。 乔三看出侄子有心事,忍了两天还是忍不住问他出了什么事? 心事在心里憋久了难受得紧,乔大壮正需要一个发泄口,于是一股脑将烦忧说了。 等他说完乔三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乔大壮,在安慰和揍他之间来回摇摆,最后还是伸出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倒也不像是打他,更多的是亲密。 “你怎么就看上了个生了孩子的女人?你就这么愿意给人当便宜爹?”乔三还是想乔大壮能娶个黄花大闺女,然后生儿育女,这样才算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娘。 可乔大壮居然看上了李四娘。 乔三曾经跟着李四娘来郸城做过一次任务,他知道李四娘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自己这个傻侄子论力气大过她,可论心机那可就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了。 所以,这也是乔三觉得有些担忧的地方,他怕乔大壮将来被人吃得死死的。 乔大壮还在说:“我跟她一起去做过事,和她相处过好几天,我真心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只可惜命不好遇到那样的男人。不过,我相信自己能照顾好她和宝儿。”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找人提亲啊?不对,你们都是萧家的人,还是该找萧二太太指婚。” “叔,你不懂,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这事有什么复杂的?难不成李四娘不愿意?” 在乔三的世界里,从没有过男女感情纠葛,他遇到的事只有想干或者不想干,大不了豁出去一条命拼了。 乔大壮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发髻弄得乱糟糟的。 乔三皱眉猜测:“难不成李四娘是想给萧辰煜做小?所以才看不上你?” “叔,李四娘聪明不?”乔大壮听了乔三的胡说八道,猛然抬头怒视他并且问了个问题。 “何止是聪明,简直是聪明过了头。” “那叔觉得她会不知道太太的厉害?她敢动萧辰煜的心思?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乔三想了想那个未成亲就敢独自闯入全是男人的镖局,还面色不变地和他们谈事情,也忍不住点头:“相比起来,萧二太太确实更惹不起。” “那李四娘究竟是为何不同意嫁给你?” 他实在是想不通啊,无论怎么看,都是乔大壮吃亏啊,那个女人难道不该是立刻答应,喜滋滋地给乔大壮做媳妇才是? “她怕拖累我。”乔大壮用手抹了一把脸,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虽然她不说,但是我知道,她怕拖累我。” “她是担心李家?”乔三见侄儿点头,便拍着桌子很是不屑地说:“李家远在京城,还能管得了郸城来?何况,那姓李的男人当初是怎么从淇江县走的,你不记得了?他有能耐的话,还能被人灰溜溜给弄走了?” “我也如此说过,可是,她还是不愿意,她说我不知道那些大家族的人有多狠辣。” 乔三听了此话后,反而对李四娘多了些好感,毕竟她一心为了乔大壮着想。 又道:“你是个男人就不要怕,既然李四娘对你也有意思,你回去后直接请萧二太太给定亲。你们如今是她的人,她就有责任保护你们。再说,你这不是还有叔我嘛,我能看你被人欺负了去?” 叔侄二人聊过后,乔大壮也定了心,无论如何也要娶李四娘。 三日后,李家人离开了郸城,却是去了富水镇走了一遭。 乔大壮和乔三的人跟了一路,对方应该是有所察觉,次日一早就离开了,这次没有再逗留,而是搭上了回京的大船。 乔大壮将所有的事同秦荽说了,秦荽对李管事一行人去富水镇格外在意,细问了一遍,随后便派人去富水镇请萧辰煜回来一趟。 事情说完了,秦荽见乔大壮还站在原地不离开,秦荽用眼神询问他有何事? “我想娶李四娘,求太太成全。” 乔大壮朝秦荽躬身,壮起胆子说了想娶李四娘,因为激动声音很大,几乎是飞快地吼出来。 恰好此时,李四娘端着茶进来,正巧听见了乔大壮的话,一只脚在门槛里,一只脚在门槛外,竟然不知道该进来还是退出去。 而乔大壮也发现来了人,转头便和李四娘对上视线,两人都有些尴尬地别开了脸,又都红了脸。 秦荽看得好笑,她倒是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不过,也乐见其成。 家里有喜事,想必最高兴的莫过于苏氏,看来苏氏要忙起来了。 秦荽看得出这两人有情,却还是有意调侃地问:“四娘,你说我是答应好呢,还是不答应呢?” 李四娘表面已经镇定了下来,端着茶走进来放在秦荽的身边,将茶盏从托盘里端出来放好,这才走到乔大壮的身边:“四娘感激他的一片真心,我心也甚是高兴。只是,我怕李家不会就此罢手,如果他们找到了宝儿,非要将宝儿弄回去的话,我是定然要跟着宝儿回去的。就怕......” “就怕到时候会伤了你的心。”李四娘这句话是转头看向乔大壮说的,她说的认真,可眼里却是不舍和伤心难过。 李老爷从未用过乔大壮那样多情的眼神看过李四娘。 在李家时,也有男人用痴迷的眼神看过李四娘,只不过,都是欲望更多,深情却少之又少。 在李四娘的眼里,男人和女人就是那么一回事,互相需要罢了。 可是,她看过了萧辰煜和秦荽,才总算明白原来夫妻之间还可以这样鹣鲽情深。 所以,在乔大壮用那样纯粹爱慕的眼神看她时,她只觉得心跳加快,面红耳赤。 “人永远无法知道未来的日子究竟是福是祸,还不如享受当下。所以,四娘,你现在只管告诉我,你究竟想不想嫁给他?”秦荽问道。 乔大壮也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李四娘,生怕她在秦荽面前拒绝,那自己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第128章 病重 未免夜长梦多,乔大壮直接选了个最近的成亲的日子,十日后,萧家便要迎来一场婚宴。 萧辰煜当夜回来了。 夫妻二人躺在床上,秦荽这才提起李家人去了富水镇的事。 “他们去富水镇做什么?”萧辰煜搂着妻子,却因为妻子有身孕而不能做什么,正心痒痒,所以对于秦荽的话也没有用心听。 “问题就出在,他们并未做什么,只是去看了眼那着火的房子。” “着火的房子?”萧辰煜随意地重复了一句,随即便反应过来,扭头看向秦荽:“他们进去了?” “进去了,不过只一盏茶的功夫就出来了。” 夫妻二人都想到了一件事,萧辰煜皱了皱眉,迟疑着说道:“难不成那账本和李家有关系?” 其实仔细想来,李家那位前任县丞倒霉才几天,这边镇上就着了火,说不定还真有关系! 秦荽侧身,正对着萧辰煜分析道:“你说,会不会是这个地下赌坊其实是李家人弄的,或者是他有参与。而新来的县令为了夺取某些利益,和李县丞产生了矛盾,最后,李家这位县丞败了,不过心有不甘,干脆派人来将赌坊给一把火给烧了,反正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给对手留下来。” 萧辰煜笑了笑,道:“有些道理,不过,我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自然是不简单的,好在现在无人疑心那账本在我们手里,否则怕是有危险。” 秦荽说账本时,凑到了萧辰煜的耳朵边,将声音压得很低,热气喷在萧辰煜的耳朵上,让他颇有些热血上涌,伸手将秦荽搂住,道:“睡觉,别想这些事了。” 秦荽喊萧辰煜回来,一是为了让他当心些,二是也有些想他了。 此时,在萧辰煜的怀里,秦荽安然入睡。 次日,萧辰煜一早回去玄妙观,而秦荽则喊了刘喜来。 “你如今在县衙做得如何?” 刘喜表示还好,就是刚去还没有摸清楚门道,又道:“别看县衙人并不多,可派别不少,虽然我是管文书库房,可也总有人借送文书的时候来示好,说几句有的没的,反正我是一概装糊涂,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秦荽道:“谨慎是好事,不过,你也要合群,反正酒肉朋友也不怕多。” 说完,想了想才说道:“你还记得咱们镇子上那次大火吗?” “记得啊,咱们富水镇谁不知道?”刘喜大咧咧说完,也发觉秦荽大约是有话要说。 不等秦荽说话,刘喜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问:“嫂子是想让我在衙门里打听一下失火的事?” 不得不说,刘喜越来越机灵了。 秦荽点头:“是的,不过,这件事牵涉颇深,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要露出马脚被人盯上。” 刘喜严肃地点头,随后又问:“嫂子,你突然要打听这个做什么?” “不瞒你说,县衙的人一直在追查进入火场的人,而当晚,你哥......” 话说到这里,秦荽便住了口,只用眼神告诉了刘喜:萧辰煜曾进去过。 刘喜自然知道县衙的差役之前查了许久进入火场的人,据说除了镖局的鲁大外,当夜还有一人进过那院子,只是刘喜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人居然是萧辰煜! “嫂子,你不要多说,我懂了。”刘喜了然地起身准备去衙门。 “稍等!”秦荽喊住了刘喜,道:“你要在衙门立住脚,少不了银子请人吃吃喝喝,这里是五十两银票,你拿着放在身上应急,若是缺钱只管说便是。” 刘喜本想说自己有银子,不过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好的,我知道怎么做了,嫂子放心便是。” 不过,刘喜除了在县衙迅速混得风生水起外,并未查到任何关于那场大火的事,而且整个衙门的人都不愿意提此事。 刘喜告诉秦荽后,秦荽让他不用管了,可刘喜心里不放心,便开始有意无意查阅库房里的文书,美其名曰清扫库房,查看文书是否有潮湿起霉或者被虫蛀。 总之,虽然没有查到有用的东西,却对于县衙的过往案例全都看了个遍,看多了那些悲惨的事后,刘喜迅速成长且沉稳起来。 两月后,萧辰煜终于有了秀才功名,苏氏高兴极了,和李四娘一起张罗着要庆祝一下。 鲁九这时候也在淇江县,也跟着起哄要送一份厚礼给小舅子。 宴请这日,就连萧瀚扬也来了,不过,萧瀚扬神情有些萎靡,眼下还有些青黑,看来是睡眠不足导致的。 自从离开县学,萧辰煜便不曾见过萧瀚扬,此时见到他如此模样,还是忍不住把他拉到一边询问他怎么了? 萧瀚扬挥开萧辰煜的手,故作镇定地说:“我哪有什么事?不过是最近温书晚了些罢了。” 萧辰煜有些不太相信,可也不好追根究底,毕竟两家的关系颇有些一言难尽。 萧瀚扬在看见秦荽显怀的小腹时,有一刹那的茫然,这一天,萧瀚扬喝醉了,是被乔大壮带着人送回去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萧瀚扬的娘看着儿子这般不堪,真是有气都无处撒,听说乔大壮是萧家的人,更是没有好脸色,搀了儿子进去就将门砰地关上了。 而秦荽和萧辰煜此时正在家里见郸城秦家的下人。 “老爷两个多月以前身体便不舒服,一直延医问药,身子骨一时好,一时又反复,虽如此倒也能吃能睡,也并无大碍,只是前几日突然便吐了血,还昏睡了两日,醒来后便说要见见孩子们,老太太做主派我来接你们回去。” 这人年纪很大了,很会说话办事,全程弓着背弯着腰,说话也是客客气气,让秦荽有气也不好对着他撒。 秦荽和萧辰煜的身份有些不同,谁都知道秦荽是秦雄飞的女儿,可偏偏她又没有正儿八经进入秦家过。 如今这算是什么?让秦荽夫妻回去见秦雄飞最后一面? 秦荽转头看了眼萧辰煜,她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前世的秦雄飞并未早逝,难不成这一辈子事情截然不同? 萧辰煜问老人:“岳父为何突然得了病?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珠子看向萧辰煜,颇有些欲言又止,张了张嘴说道:“这些事,老奴可不清楚其中的细枝末节,不过......” 他的目光在萧辰煜和秦荽的脸上扫视一遍,才接着说道:“不过,之前四太太处理了一个才回家不久的少爷和他的姨娘。我们这些下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老爷的事有关?” 第129章 因果 秦荽当夜辗转反侧睡不着,她不晓得该不该去见一面秦雄飞。 甚至不晓得该不该告诉苏氏? “睡不着?”萧辰煜被身边的秦荽弄醒了,迷迷糊糊地问秦荽。 “嗯!”秦荽翻了个身,钻进了萧辰煜的怀里,又觉得有些燥热,再次翻了个身睡到了里面去,离萧辰煜远远的。 这一番折腾,彻底将萧辰煜弄醒了,他看着越来越爱耍小性子的秦荽,简直是哭笑不得。 随后起身点了蜡烛,又问:“你要不要喝水?” “要。”秦荽坐起身,接过萧辰煜递过来的冷茶,浅浅喝了一口,递还回去后又躺了下去。 萧辰煜坐上床,将薄被盖在她的身上,问:“可是为了岳父的事睡不着?” “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我一直巴不得他死,可......” 可什么呢? 难不成秦荽心里会为秦雄飞难过?自然不是。 萧辰煜了然地说:“你是觉得他的死是你间接造成的,而且还牵连了另外的两条人命,所以你在自责?” “我不知道。”秦荽伸出手抓住萧辰煜的手,似乎有了些力量。 她刚重生时,带着满腹戾气,看谁都不顺眼,即便对苏氏也满是不耐烦。 如果那时候她有能力,定然是亲手杀死秦雄飞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可现在,她不知不觉间变得心软了,也变得满足现在的生活了。 “明天我陪你去郸城看看他,其余的就不要多想了,所有的事都是因果循环,并不由人。”萧辰煜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秦荽的头发,轻柔又宠溺。 “好,我去送送他。也算是送送过往。”秦荽点头,手在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抚摸,为了孩子,她要和以往做个告别,做个了断。 萧辰煜只以为秦荽的过往指的是之前的十几年,可他万万想不到秦荽的过往比之更复杂,更难堪,更痛苦。 次日一早,秦荽去看苏氏,苏氏刚起床还在梳妆。 她的头发长到了耳朵下,不过还需要带着假发,不过现在天气热了,便新买了轻薄的发髻带上。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苏氏见到女儿进来,有些惊讶地问。 秦荽走过去坐在梳妆桌边上,撑着下巴看着苏氏,像是小时候一般看着年轻漂亮的苏氏梳妆。 “看什么?看我老了吗?”苏氏笑着开玩笑,其实她非常喜欢女儿这样的清静。 “娘,再嫁个人吧,找个疼爱你的人,知冷知热的人陪陪你。”秦荽突然说道。 苏氏一愣,差点儿将一盒粉打翻了。 “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呢?娘都多大年纪了,都是要当外祖母的人了,还做那样的事,这不是给你们丢人?” “我才不怕旁人嚼舌根呢,爱说就说去,又不能少块肉。”秦荽满不在乎地说着。 “你不在乎是因为你不出门,在家里谁敢在你面前说三道四?可女婿怎么办?他是在外行走的人,以后还要做官,有个老不羞的岳母,说出去都要被人耻笑。” 苏氏现在都觉得自己拖累了孩子们,根本不敢想再结婚的事。 “他的为人娘还不清楚,他会怕这些?”秦荽和母亲说了几句,苏氏的头也梳好了,她让梳头的绿梅出去,这才看向秦荽。 “说吧,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娘,我今天要和萧辰煜去郸城。” “啊?去多久?我也跟着去吧,你这肚子都大了,我不跟着可不放心。”苏氏并未问秦荽去做什么,她如今已经学会了拿捏分寸,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 “娘,我去两天就回来,这次你在家吧,香房那边也要人盯着点,娘在家我才放心。” 苏氏欲言又止,良久才问出了声:“昨天郸城秦家来了人,可是秦家要你们回去?” “嗯,来人说......”秦荽小心观察着苏氏的神色,说道:“说父亲病重,要我们去看看他。” 苏氏的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随即低垂下头,不让秦荽看见她的眼睛,可放在膝盖上的手却忍不住在微微的颤抖。 秦雄飞对于苏氏来说,是她曾经的天,是她唯一的期盼。虽然两人相处很少,虽然苏氏对于秦雄飞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众多女人之一,可他却占据了苏氏一半的人生。 “你们去吧,无论如何,他也养了你长大,人死如灯灭,往事种种就忘了吧。” “娘,我很快就回来。”秦荽起身拥住了苏氏,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鲁九听说他们要去郸城,也想跟着回去,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萧辰煜有些奇怪:“你为何不回去?这次你来淇江县很久了,怎么,郸城有红洪水猛兽要吃了你?” 鲁九悠哉地坐在椅子上,却故作哀伤:“我母亲催婚催得紧,我真的是不想成亲。” 可他也知道,如今这样躲着也不是法子,索性不去想这么多,先躲过初一再说,十五自有十五的法子。 鲁九在也好,萧辰煜叮嘱他这两天就不要去柳叶巷住,帮着看着点家里和香房。鲁九也答应了,等萧辰煜夫妻一走,他便派人去柳叶巷跟芸娘说一声这两天不过去了。 郸城秦家。 秦雄飞躺在床上面如死灰,进气少出气也不多了。 秦四太太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手里捏着帕子发呆,一双眼睛红肿,看来是刚哭过了。 对于秦雄飞,秦四太太是很恨的,可真的到了这时候,她才知道家里有个男人的重要性。 她悔啊,当初就该立刻将那些贱人们全都赶出去才是,这是留下来了什么祸患? 几月前,老太太的寿宴次日,秦雄飞知道秦荽夫妻离开了郸城后大怒,回家后让秦四太太帮着收拾行李要去淇江县找秦荽回来帮着弄香露。 可秦四太太却拦住了他,说让他先把嫁入京城的姑娘选出来。 秦雄飞想着这事耽搁不得,便也留了下来。 夫妻二人商量后,将所有的女儿都找了来,一番接触后,最后选定了温柔漂亮的秦燕。 只是,秦燕的年岁稍小,到年底才及笄。 不过,如今最适合的人只有她了,秦雄飞和秦四太太也管不了那么多。 第130章 失算 秦燕的母亲叶姨娘是个同样柔弱美丽的女人,她的柔和苏氏不一样,带着体贴的温柔和娇媚。 所以秦雄飞是很喜欢她的,他们的感情好过别的外室女人。 秦燕还有个小一岁的弟弟秦诵,因为受宠性子很是骄纵,至少在他们镇子上是个谁也不敢惹的浑人。 同样的,他和母亲姐姐都期盼着能回到秦家,成为真正的秦家少爷。 离开镇子前,秦诵请了狐朋狗友大吃了一顿,意气风发地宣告他要回郸城秦家了。 等他在郸城站稳脚跟就将他们接去郸城玩儿,众人都喜笑颜开地恭维他。 可事情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最喜爱他和姐姐的父亲像是变了个人,根本没有理会他们。 也就是到了秦家,他和姐姐才知道,原来父亲在外面的女人和孩子非常多,并非是母亲以为的,他是真心喜欢她。 叶氏成了姨娘,却黯然神伤,晚上哭到天亮,和她同床的女儿秦燕也软弱,只能抱着娘一起哭。 可进来容易想出去谈何容易,他们连这个清荷小院都出不去。 一周后,所有人都被太太喊去。 太太的态度很好,让众多姨娘和庶子女们安了心。 众人都退下去后,独独留了叶氏。 叶氏听了秦四太太的话,说是要秦燕嫁去京城。 叶氏不太愿意,说女儿还未及笄,说要等她及笄后再说,实际上她在镇子上给女儿说了门亲事,只是还未曾定下来。 太太并未多说,只说秦燕的婚事就该是嫡母做主,她和叶氏说,不过是抬举她罢了。 叶氏这才真正意识到来秦家意味着什么? 她去找秦雄飞,秦雄飞忙得很,根本找不到人。 第二天晚上,秦雄飞来了她的房间,一如以往般体贴温情,一番夫妻情事后,叶氏才敢提女儿的婚事,她想着,毕竟秦雄飞是秦燕的生父,他肯定会帮自己的女儿。 结果,秦雄飞说那是一桩非常好的婚事,只要秦燕嫁过去,就能让叶氏在秦家立足,更能保证秦诵未来的生活。 叶氏再求,秦雄飞起身穿上衣裳离开了,只留下一句话:“你进了秦家,就归后宅主母管理,我也不好表现出过于偏爱你,不然,你们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 次日,秦诵来看母亲和姐姐,见她们都哭红了眼睛,问了才知道姐姐要被嫁去京城。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具体是嫁给什么人,只知道是给高官做续弦。 秦诵并未当回事,安抚了两句看她们还在哭,便不耐烦的走了。 出去使了点铜钱便打听出来姐姐要嫁的是什么人? 甚至知道了第一个该被嫁的是秦荽,结果秦荽提前嫁了,第二个是秦芍,秦芍也在前两天被嫁了出去。 他还知道了,秦芍出嫁后,她的姨娘和弟弟过得很不好,而秦芍之所以不管不顾也要离开秦家,是因为家里安排的那位大人除了眠花宿柳以外,还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秦诵虽然脾气坏,可他对姐姐还是很有感情的。 一想到姐姐还不到十六,还是个含苞未放的花骨朵,就要被一个老头给糟践,心里的火便压不住。 他接触不到嫡母秦四太太,但是能接触到秦雄飞,于是,秦诵给秦雄飞下了毒。 秦雄飞病了,虽然知道是毒,对外却未曾透露半个字。 秦四太太很快发现了秦诵,气得将叶氏和秦诵抓了起来要打死,还是秦燕跪求了一晚,答应嫁去京城,并且保证以后都听太太的话,这才保住了秦诵和叶氏的一条命。 只不过,被关了起来,好日子是不要指望了。 本以为秦雄飞能渐渐好起来,可这病情又突然加重了,大夫说他多年纵欲,早就掏空了身子,以往看起来不错也是外强中干而已。 秦老太太从里屋出来,看了眼呆若木鸡的秦四太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自己的男人都好好看住了,容忍他在外养了一个又一个,你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如今可好,人没了,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秦四太太死死抿着唇,秦瑶抓住母亲的手,想要帮她辩驳几句,可秦四太太用力按了按她,示意她莫要说话。 秦瑶的大哥如今在京城为官,之前未曾想到秦雄飞会加重,所以根本没有通知他,而秦瑶的另外两个姐姐也都远嫁,因为秦雄飞的事有些上不得台面,便也没有通知远嫁的女儿。 如今倒好,只有秦瑶陪在身边,秦四太太连个依仗都没有。 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都来了,几个妯娌也来看过了,说了些惋惜的话,安慰了几句后纷纷离开,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哪里顾忌得了旁人的生死。 老太太也佝偻着背走了。 秦四太太拉着女儿哀哀哭泣,稍后又擦干眼泪,紧紧拉着秦瑶的手:“瑶儿,你的婚事不能拖下去,我想法子将你父亲的命延长一两个月,你务必在他......之前出嫁。” “娘,您说什么呢?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想着女儿的婚事?”秦瑶大惊,连忙摇头拒绝。 “你听娘说,此事万万拖不得,你想,若是你父亲去了,你就要在家三年,三年后你都多大了?何况,没了父亲,你还能嫁多好的人家呢?” “不,娘,我不嫁,大不了女儿一辈子在家陪着您。” 秦瑶忍不住哭了,秦四太太心疼,却不得不替她打算。 女儿今年十七,留三年就该二十了,二十岁的未嫁女可不好听,何况,现在说定的亲事,人家哪里愿意等三年? 不过,秦四太太也是急昏了头,其实根本不可能在秦雄飞还未死前匆匆嫁嫡女,其实还可以在热孝中出嫁。 只是,无论怎么样,都不是秦四太太想象的风光嫁女儿。 算计来算计去,结果却是如此不如意,秦四太太有些心灰意冷了。 也暗暗发誓,要揪出那个将秦雄飞外室一起送回来的那个幕后黑手。 恰在此时,秦四太太的陪房章妈妈来禀报:“秦荽夫妻来了,已经到了外院,大老爷将人喊去了书房,派了人来通知咱们一声,说是很快就过来。” 第131章 秦家人的心思 秦大老爷的书房里。 秦荽和萧辰煜、秦芍和孙冬海两对夫妻坐在右侧,二老爷和三老爷端坐在他们的对面。 当初秦荽等人在寿宴次日一早就走了,秦大老爷是非常生气的。他想要派人去找秦荽,秦雄飞说交给他处理,可随后鲁老爷便找来了。 鲁老爷让秦荽夫妻离开,自然不可能让这几家人去淇江县打扰秦荽,他趁机以秦荽干爹的身份全权代理了香露的事。毕竟,秦荽将法子告诉了他,他手里已经有了成品香露。 秦荽要走前,告诉了秦芍。秦芍和孙冬海商量后,一致决定跟着回来看看,说到底也是秦芍的父亲,若是真的不闻不问也说不过去。 何况,孙冬海是读书人,他其实很爱惜羽毛,当初为了救秦芍而做出闯闺阁的事已经是绝无仅有的出格了。 所以,秦荽和萧辰煜被请来书房的时候,孙冬海也拉着秦芍一起跟上,大有替萧辰煜夫妻共同进退的意思。 二老爷看着孙冬海和秦芍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也并未当众训斥,只说了句:“待会儿去看看你姑姑吧。” 孙冬海忙称是。 “你们姐妹的感情倒是不错,居然还住到一起了。好好好,有个帮衬也好。”秦大老爷很是欣慰地说着,但心里怎么想谁知道呢? 秦荽颇有些严肃地问:“大伯父喊我们来可是有事吩咐?如果不是重要的事,还是该先去看看我父亲。” 简而言之:废话少说,我们正事还没干呢。 秦大老爷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可随即便摇头失笑,不计较秦荽的无礼:“你父亲那里一时半会儿无碍。” 说完,停顿了片刻,道:“大伯父实话实说,你可愿意帮我们做出几款特殊的香露来?” 秦荽皱了皱眉,问:“我想秦家应该有厉害的调香师傅,他们只需要研究一番,自然能做出好的香露来,大伯父要我帮忙,岂不是对那些老师傅的不信任?” “他们年纪大了,有些教条,对于新的东西一时半会儿也钻研不出新的东西来。我们最近进了一批香花、香料,想让侄女回来帮着研制几款世面上没有的香露。我们已经慢了鲁家一步,让他们做出了第一瓶香露,那我们只能从新和奇上去想法了。” 二老爷也开了口:“我们毕竟是一家人,说到底,秦家好了你们未必能沾多少光,可秦家倒了,你们也会受牵连不是?” 这样的话鲁太太曾经也劝过秦荽,秦荽也知道这些。 低头沉思了一阵,又听身边萧辰煜道:“此事倒也不急,不如先去看岳父吧?” 秦大老爷自然知晓,只不过怕一会儿秦荽跟四房的人闹翻了,再说什么都是枉然。 他也是很无奈,拼了命要将秦家弄得更好,可偏偏大家不齐心,总有人拖后腿搅局。而他还不好管得过宽。 话已至此,也不能继续逼秦荽,只能叹息一声,让人将这四个小辈送去四房看望秦雄飞。 他们四人到时,秦四太太已经重新梳妆了一下,脸上敷了粉,看不出憔悴来。 秦荽等人朝着秦四太太行礼,秦四太太冷着脸不语。 倒是秦瑶上前领着他们去看秦雄飞。 来之前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只可惜未曾想到秦雄飞已经瘦成这样了,看起来还有几分吓人。 屋里门窗紧闭,还燃着香,所以显得很是气闷,尤其秦荽有了身孕,更是有些不舒服,便用手帕掩住了口鼻,稍微好了些。 “怎么了?不舒服?”萧辰煜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动作,忙低声问,如果秦荽说不舒服,那就不看秦雄飞了,直接让她先出去,自己进去意思一下就成。 “无妨,说两句话就走,无需待太久。”秦荽摇了摇头,朝前走了两步。 似乎听见了声音,秦雄飞慢慢睁开了眼睛看了过来。 伺候秦雄飞的是他的一个妾室,见他想要起来,忙帮他在脑后垫了个软枕,然后退到一边候着,只是脸色悲切惶恐,她才二十,又无子嗣傍身,若是秦雄飞死了,她该怎么办?太太手下讨生活可不容易啊。 秦雄飞不说话,秦荽四人也一时静默无言。 过了一会儿,还是秦雄飞开了口:“你们都出去吧,秦荽留下来。” 秦芍和孙冬海跪下磕了头,说了两句让秦雄飞保重的话,便跟着秦雄飞的妾室一起走了。 不过,萧辰煜可不会听话的将有身孕的妻子一人留下,所以,就当做没有听见秦雄飞的意思,依然笔直地站在秦荽的身边。 秦雄飞精力不济,也没有心思计较。 眼睛在秦荽的小腹上扫过,笑了笑:“没想到那个小丫头也要当娘了,这日子过得真快啊!” 秦荽走到床前的凳子上坐下,看着曾经高不可攀、强大无比的秦雄飞,突然就感慨不已。 “你要见我,定然不是因为想见我,说吧,你为何要见我?”秦荽冷静得很,虽然来请他们的人说是老太太的命令,可秦荽直觉不是。 “你小时候就很聪明。果然,长大了还是聪慧的。”秦雄飞笑了笑,道:“我就想问一下,你为何要让你娘离开我?你为何突然着急嫁人?这一切都是你谋划的吧?” “父亲说笑了,我娘离开你,是因为她不愿意无限等你,她不愿意做你众多女人之中的一个。至于我嫁人嘛,相信父亲也查过了,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 此言一出,秦荽感觉到萧辰煜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颤了一下,随后便不动声色收了回去。 秦荽又道:“不过,也幸好当初的迫不得已,当我被流言所伤的时候,我遇到了萧辰煜,他二话不说帮我走出了困境,在之后的相处中,我们也越来越好。” 这段话,其实是说给萧辰煜听的。即便是迫不得已的开始,却也是如今的心甘情愿。 萧辰煜垂下的手又放回了秦荽的肩头,还用了点力气按了按。秦荽嘴角便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不过,随即就压了下去。 第132章 撕破脸 秦雄飞将小夫妻的动作看在眼里,脑海里突然想起当初第一次看见苏氏的情景。 第一眼见到苏氏,秦雄飞是惊艳的,他好像也曾经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子一样,日日想和苏氏缠绵,更不不想离开。 只不过,离开后,他又有了许多女人,叶氏、周氏等等,都说他花心,大概是的,反正每一个女人初见时,他都爱到骨子里了,只不过,他很难长情罢了。 后来,女人多了,他的心再也没有这种纯粹的感情了。 没想到,此时,他又从女儿女婿的脸上看到了那种纯粹的感情。 “你娘过得好吗?”秦雄飞突然问起苏氏来,倒是让秦荽有些奇怪。 “好得很。”秦荽不愿多说,但苏氏确实好得很。 “岳父,你有话直说吧。”萧辰煜也感觉屋里香气和药味混杂,很是不舒坦,便打断了秦雄飞这些毫无意义的寒暄。 “......”秦雄飞不悦地瞪了眼萧辰煜,不过,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多少威严了。 所以看到对面两人根本不怕他时,秦雄飞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道:“秦荽,我想问你,他们回秦家,是不是你干的?你放心,我不追究,只是想弄清楚这件事。” 秦荽果断摇头:“不是我。” 秦雄飞无语望着秦荽,叹了口气:“罢了,说这些没意思。我喊你来,还有一事,我这里有个盒子,你拿去,里面有两千两银票,算是父亲给你的嫁妆。” 见秦荽摇头要拒绝,他忙抬起手制止,又道:“另外,里面还有一封信,是关于你娘的身世,虽然没有查到太多,不过,你们知道了也好。” 秦荽一愣,差点激动地站起身,还好萧辰煜压在她肩膀上的手用力将人按住。 深呼吸后,强压下心里的不安,秦荽尽量平静地问:“我娘能有什么身份,值得父亲如此大费周章?” 是啊,他从未跟苏氏提起过,却在如今这时候将秦荽特意喊来说,所以秦荽才有此一问。 “此事,我也只探得一丝半点,究竟是不是也不清楚。以前没有告诉你娘,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是不愿意你们跟着烦心。” 不得不说,秦雄飞的话让秦荽有些微的动容。 萧辰煜走前两步,将放在秦雄飞枕头边上的小匣子取了过来,不过却并未立即交给秦荽。 秦荽看着秦雄飞许久,才再次开口:“我明天要回去了,下次来看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可还有话说?” “我本来想请你照顾你嫡母和秦家,不过想来你也不愿意,所以,罢了,你们走吧!” 秦荽和萧辰煜一出来,见秦瑶还站立在屋门口,显然是在等她。 “我母亲要见你!”秦瑶看了眼身边的萧辰煜,又补充了一句:“她只要见秦荽一个人。” “她累了,有身孕的人累不得,所以我们要先走了。”萧辰煜立刻拒绝,开玩笑,秦雄飞是秦荽的生父,他都不放心她单独留下,何况是四太太? 秦瑶和两人僵持了一下,不得不妥协,带他们去见四太太,并且告诉他们,秦芍和孙冬海去看秦芍的娘了。 四房遭受了很大的打击,路上见到的下人都很小心翼翼的做事,生怕触到太太的霉头。 这一天,秦荽和萧辰煜就像是个旋转的陀螺,被人从这里带到那里,随后又去到另一个地方见不同的人。 四太太端坐在平时处理家事的地方,见到秦瑶带着人进来,连眼神都没有给秦荽夫妻,秦瑶安顿他们坐下,自己也坐到了另一边。 丫鬟上来奉茶,随后鱼贯而出,太太身边的老嬷嬷并未离开,看来是深受重视的人。 喝了茶,四太太才看了眼秦荽的小腹,道:“几月生啊?” “年底左右,太太问的意思是,要送大礼?”秦荽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 “我敢送,只怕你也不敢要啊。”秦四太太又看了眼萧辰煜手中捏着的小匣子,冷笑道:“你父亲终究是疼你的,哪个都没给东西,偏偏给了你,真是让人心寒啊!” “太太,说这些就没意思了,还是尽快说明来意,我想,太太见我心情并不好,我也如是。” 秦四太太脸上的淡定神色有些绷不住了,狠狠瞪了眼秦荽:“寿宴那人,将你父亲在外的儿女都弄回来的是你吧?” “父亲刚才也问过我,我回答‘不是’。现在将这个答案原封不动送给太太。” “哼,无论这人是谁,你父亲的这条命都要算在这人的头上了。”秦四太太冷哼道,眼里闪过狠厉。 “那又如何?”秦荽也毫不畏惧:“即便不是我,太太也是会算在我头上。即便父亲没有出事,太太又会放过我们母女?” “不是你才怪,你把他们弄到家里来,我们成了郸城的笑话,我们四房也每天都乌烟瘴气的。最后还弄得你父亲中了毒。”秦四太太的恨意毫无遮掩,对着秦荽怒吼道:“你们母女的命能和你父亲相提并论?若非是你当初一意孤行不听你父亲的话,非要自己做主嫁人,能有如今这些事儿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太太的意思是,我就该乖乖嫁给你们安排好的男人,我就该认命才是。是,在你眼里,我的命不值钱,可在我娘的眼里,我也是珍宝。在她的眼里,我的命比你们任何人都重要。”有些激动的秦荽喘了一口气,说道:“在我眼里,我娘的命也比你重要得多。” 随后,她站起身,微扬了下巴,冷冷地说道:“你指使老尼姑想引诱我娘自杀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想,你其实是连环计吧,先让我娘自杀,然后再对外放出谣言,说我不孝,逼死自己的亲娘。到时候,我还不是砧板上的鱼,任你宰割了。” 秦四太太没有反驳,只是狠狠地看着秦荽。 秦荽又道:“我娘也是被卖给他的,做了十几年的外室,还被人拿着卖身契,她从来都不敢抬起头做人。父亲对不起你,你该恨父亲才是,而不是一边利用我们来给自己谋取福利,一方面又恨我们。” 秦荽和萧辰煜走了,秦瑶看着母亲没有动,眼神格外复杂。 秦四太太对秦荽他们来说,不是个好人,可对于自己的子女来说,她却是个慈母。 “娘,我同意嫁到京城姨母家去。”秦瑶终于同意了,她觉得自己该为母亲分忧了:“等我出嫁后,您也去京城住吧,哥哥也在京城,这秦家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大伯父先前特意派了人来说,不许得罪和伤害秦荽夫妻,可见,在秦家人眼里,他们还比不过秦荽重要。 第133章 凭什么 秦瑶也离开后,秦四太太才颓然靠着椅背,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 她身后的嬷嬷走上前搀扶她:“太太,去歇会儿吧,身体要紧。” 秦四太太抓住嬷嬷的手,露出些脆弱的神情,抬起眼看着自己的奶娘:“我......是不是做错了?” “太太,做都做了,就不要想这么多。”老嬷嬷眼里有狠毒一闪而过:“太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也是没有法子了。” 秦四太太也觉得确实如此,脆弱的神情再次变得坚定了些:“他欺负了我一辈子,让我活在痛苦和被人嘲笑下,如今还要我面对这么多麻烦,他倒是多情有义,可我却成了妒妇、毒妇。凭什么?他凭什么?” 秦荽和萧辰煜从秦四太太屋里出来,就被老太太的人拦住,倒是并没有见他们,而是安排了个院子给他们住下,还说等会儿秦芍他们也住在这个院子里。 既然如此,倒只能住下了,加上秦荽的身体也疲累不已。 青粲和青古将屋里仔细检查了一遍,不过还是把秦荽要用到的东西都换成了自己带来的;就连房间里的香炉都搬走了。 做完这些后,又去帮秦芍夫妻的屋子打扫一遍,其实都很干净,只不过是以打扫的名义检查一遍是否安全罢了。 秦芍和孙冬海很快也回来了,休息了一下后和秦荽、萧辰煜在堂屋里坐着说话。 秦芍的脸色非常不好看,秦荽问了才知道,她的姨娘如今过得非常不好。 秦芍嫁给孙冬海,让秦四太太气疯了。 但是秦雄飞毕竟会照顾些自己的儿女,便同意了秦芍嫁出去。 为了出气,秦四太太没有给秦芍一点体面,没有送嫁队伍,没有嫁妆,就连回门也没有让他们夫妻进秦家的大门。 可秦四太太依然不解恨,气便出在了秦芍姨娘蒋氏身上,她的弟弟在外院反而过得好些。 “好在,清荷院住了许多人,太太没有太多时间找我娘的麻烦,倒也还过得去,后来父亲又被下了毒,太太便将气出在了秦燕母子三人的身上,我娘总算能安静过日子了。” 秦芍当初为了自己拼了一把,可依然很担忧娘,如今也算是稍稍放了点心。 只不过,若是秦雄飞去世后,这些姨娘更是太太手里攥着的玩偶了。 秦荽低头想了想,道:“你可以让你娘和大家联合起来,要求分家。” “分家?和谁分?”秦芍一愣,脱口而出反问道。 “自然是和太太分家啊。难不成你们还舍不得这秦家的高门门槛?”秦荽挑了眉反问。 秦芍愣了后想了想,拿不定主意便看向孙冬海,如今她自然是全身心信任孙冬海的。 孙冬海明白她的意思,便说道:“此事倒也未尝不可,不过,需要从长计议。而且还需要个牵头的人,这个人要有勇有谋,且还能说动大家同心和太太斗,最后说不定大家都有了好结果,这人却未必能躲得过去太太的惩罚?” 秦荽看着秦芍没有说话,秦芍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道:“我留下来,我来做这件事。” 秦芍的娘也是个有心计的,母女联手未必不能成,而且秦芍是外嫁女,太太多少要顾及一点,何况她的丈夫毕竟是二太太的侄儿,总是要看顾一两分。 不过,孙冬海却不赞同,他觉得秦芍好不容易离开了秦家,没必要掺和进来秦家的这些事儿里。 “我等会儿去看看我姑母,求她看顾着岳母便是,你何苦又回来掺和秦家的事?”孙冬海皱眉说道。 “秦燕嫁的人,是替了我。若非如此,她的弟弟未必会不顾一切走到这一步。我若是一点都不做,心里难安,何况,二太太毕竟是二房的,平时和太太的关系本就不是很好,她愿不愿意帮我娘还不好说,就算她说了,太太说不定还更加记恨上我娘和弟弟。” 秦芍的语气非常坚决,继续说道:“何况,我也想让我娘和弟弟彻底离开秦家,分家是最好的法子。” 萧辰煜看了眼秦荽,见她低着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连秦芍都觉得秦雄飞和秦燕是被她牵连,那么,秦荽的心里是不是也有些难受呢? 毕竟,那些人是她弄来的,就是为了给秦雄飞和四太太添堵,为了给他们找麻烦,为了撕破秦四太太的伪善面目,让他们处理层出不穷的麻烦,从而无法顾忌到秦荽和萧辰煜。 秦荽和萧辰煜还太弱了,需要时间悄悄长大,不然容易折断。 可是,真的牵扯到这么多人和事,她真的就如此心安理得吗? 自然不是的。 若是刚回来的秦荽,大约是无所谓的。 可现在的她心有些软了,何况,她有了孩子,便怕了因果报应,她不怕报应到自己头上,怕的是有一天孩子受到惩罚。 人一旦拥有得多了,便越来越多忌惮和害怕。 孩子是秦荽的盔甲,更是她的软肋。 当孩子第一次在她腹中动的时候,秦荽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她在孕育一个生命。 “你要留下来分家,需要什么,我都支持你。”秦荽抬起头,对秦芍做出了承诺,也表示她支持秦芍的决定。 孙冬海虽然不高兴,可还是带着秦芍去见二太太,只是二太太没有见秦芍,只见了孙冬海,姑侄两人说了一盏茶的时间就散了,孙冬海出来时面色不虞,秦芍低声问说了什么,孙冬海也没有告诉秦芍。 不过,孙冬海却告诉秦芍:“姑姑答应照应你,你就以照顾姑姑的名义住在二房,这样也免得太太找你麻烦。” “夫君,多谢你,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以后我万事都听你的。”秦芍有些歉意地看着孙冬海。 孙冬海笑了笑,捏了捏秦芍的手:“我虽然不懂如何为人夫,但看萧辰煜他们那样的相处,也觉得挺好的。” 是啊,秦芍也觉得是,相互扶持和相互依靠,只有这样才能抵御住外面的风风雨雨,毕竟,一辈子太长了,一个人走路总是凄凉的。 “我也会努力成为一个好妻子。”之前的不愉快散去,夫妻二人一起朝前走去。 第134章 秦老太太 夜色降临,秦荽和萧辰煜正坐在鲁家的饭桌上,对面是鲁老爷和鲁太太。 在听说萧辰煜曾经卖画为生后,鲁老爷在饭毕便拉着萧辰煜去看自己的珍藏书画了。 鲁太太则带着秦荽在花园里散步消食。 走了一会儿,两人便回去坐下喝茶歇息。 “上次你走得匆忙,都忘了说你家老太太的事,今儿刚好有空,咱们便说说她吧。” “干娘请说。”秦荽放下茶盏看向鲁太太。 “你家老太太的娘家是个没落的耕读世家,只可惜人丁凋零,家族没落了。”鲁太太娓娓道来秦家老太太的事迹。 秦老太太曾经也是个温婉的姑娘,受父亲影响,也是饱读诗书的才女,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后来,父亲去世,秦老太太嫁给了秦家的老爷子做续弦。 当时秦老爷子已经二十好几了,之前娶的太太只生了两个女儿,两个妾室也没有诞下一儿半女。 说起来,秦老太太还是被之前的那位太太选中的。 当时,秦老爷子的发妻重病,自知时日不多,为了秦家的将来,也为了自己的两个女儿着想,千挑万选选中了刚过完孝期的秦老太太。 她是拖着病体找了媒人上门亲自求娶的,等她死后,秦家以发妻的规格将秦老太太迎娶进门,并且立即给她掌家。 秦老太太也争气,将前面那位的两个女儿当成自己的孩子般教养,自己也接连生下四个儿子。 夫妻二人也有商有量的,将秦家弄到了四大世家的名头上,可谓是风光极了。 只可惜,这人的命啊,真是说不准。 就在大家都羡慕秦老太太有福气的时候,秦家老爷子出去收账时病死在路上不过,也有人说是遇到了劫匪,还有许多传闻就不再一一赘述,总之,都是大家添油加醋的说法,毕竟谁也不是亲眼所见。 丧事都还没过,秦家族人便上了门想要分走一杯羹,其余世家也纷纷开始蚕食秦家的生意,没有谁会心软半分。 秦老太太穿着孝衣站了出来,顶着巨大的压力和威胁,硬是将秦家给撑了起来,直到秦大老爷长大成了亲后,才算有了帮手。 因为对长子有所依靠,所以秦老太太日日将大些的长子带在身边仔细教导,从而忽略了三个小的儿子,以至于长大后的四兄弟心性和脾气都不同。 尤其是老四,也许是秦老太太疏于管教又格外疼宠,以至于才有了如今的悲剧。 要说秦雄飞今天的悲剧,大家都有责任,当然,最大的责任还是他们夫妻,真正是自作孽。 “秦老太太如今吃斋念佛,可年轻时却是个狠角色,据说......”鲁太太看了眼四周,凑近了秦荽的身边,低声说了句:“她手上的人命,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 秦荽的眉头猛地跳了跳,旋即镇定了下来,只不过在心里却将老太太的危险程度加深了。 “干娘,您放心,我会小心的。”她明白鲁太太如此说,是为了让她警惕秦家老太太,这个人并非是如外表那般慈善,最好不要惹得老太太出手收拾她。 萧辰煜过来找秦荽回秦家,鲁太太难得有个人陪着说话,便有些舍不得,想要留他们在鲁家住,可秦荽想着秦家还有要事,便拒绝了鲁太太的邀约。 到了秦家时已经天黑了,秦家的大门两侧挂着大灯笼,守夜的人坐在门外的板凳上聊天,见到萧辰煜和秦荽从马车上下来,忙起身迎了过来,另一人则去喊里面的人开门。 秦荽看着如此殷勤的秦家门人,有说不出的感觉。 当你非常想要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或许你费尽心机也够不着,可若是你不想要的时候,却又偏偏非要朝你飞来。 刚回院子里,就看见秦芍迎了出来。 她指了指自己的厢房,对秦荽夫妻道:“进去坐坐?” 秦荽本想说累了想休息,可一对上秦芍的目光,便知道她意有所指,目光便看向秦芍所指的厢房,里面点着灯,有两道人影影影绰绰的投影在窗纱上。 秦荽压低了声音问了句:“有人?” 秦芍点头,似乎有些忌惮,但脸色看起来并不好,秦荽和萧辰煜对视一眼,没有多说,立即朝秦芍的厢房走去。 厢房里,孙冬海坐在屋中的矮几后,几上点着香、烹着茶,只是却丝毫没有舒适的感觉,在看见秦荽三人进来,他舒了一口气忙站起身走到一边。 对面坐着的女子也站了起来,转身看向秦荽等人。 秦荽这才看清此女,看年岁该是没有及笄,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容貌非常漂亮,只不过一双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看起来像是受惊的小兔子,让人忍不住心疼。 姑娘很是紧张,一双手紧紧抓住裙子,即便是在灯光下也看得出在微微颤抖。 “这是?”秦荽看她和秦雄飞有几分相似,大概猜到了身份,不过并不知道具体是谁? “她叫秦蓉。”秦芍说道。 秦荽觉得很好笑,秦雄飞所有外室所生的女儿都是草字头的字,荽、芍、燕、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坐下说!”秦荽坐下,萧辰煜和孙冬海坐到窗边去,将矮几让给了秦家三姐妹。 秦荽和秦芍对面而坐,秦蓉坐在秦荽的左侧,颇有些拘谨地偷眼瞧秦荽。 她听过秦荽,秦荽的事已经在他们中间传遍了,大家最初都不理解她为何想法设法都要自己的娘离开父亲,并且宁愿忤逆父亲的意愿嫁给一个毫无根基的穷酸书生,甚至和父亲、和秦家对立也在所不辞。 不过,后来大家理解了,甚至是羡慕她的勇气和胆略。 秦蓉其实已经十五了,年后便要及笄。 “我和秦燕关系最好,我们睡一张床的。”秦蓉说起自己的来此的目的,却是以秦燕开了头。 “我们俩相差不多,她比我大三个多月,却非常照顾我,她说她当姐姐当习惯了,所以很喜欢照顾人。” 秦蓉的话有些颠三倒四,可没有人打扰她。 渐渐地,秦蓉也稍微安静了下来。 那一天,秦蓉依然高兴地拉着秦燕做绣活儿,可秦燕却心不在焉,接连绣错了花不说,还刺了手指好几次,惹得秦蓉以为她生病了。 她放下绣品担忧地去探秦燕的额头。 秦燕却哭了:“太太要我嫁去京都,我不愿意去,京都那么远,我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秦蓉大吃一惊:“燕姐姐还没有及笄呢,怎么就要嫁人了?” 她当时的感受是,难得有个谈得来的姐姐陪着自己,若是姐姐走了,自己就该无聊了。 单纯的少女并不知道,此事并非是未曾及笄和远嫁而已。 第135章 秦蓉 秦蓉忍不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秦芍抽出绢帕递了过去,另一只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安抚着,眼睛却看向秦荽。 秦荽面无表情,一只手托着腮盯着哭泣的秦蓉,实际上却想起了前世种种。 秦燕、秦蓉等等人,都是秦荽不认识的,今生却都有了交集,只能说这一世的命运轨迹已经完全改变了。 至少,前世此时的秦雄飞正是风光无两的时候,而秦四太太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秦蓉继续说道:“那几天,燕姐姐都很不开心,有时候,我半夜梦醒时也能听见她在低低哭泣。”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去找了我娘,我娘说让我不要管,还把我留在身边不许离开。后来,我听说燕姐姐的弟弟和姨娘出事了,燕姐姐答应嫁人。我不顾娘的反对跑去找她,她见了我,却跟我说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秦蓉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了秦荽和秦芍,大有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几人的踌躇模样。 直到此时,秦荽才明白,这才是秦蓉今晚跑来此地的目的。 就连低声说话的萧辰煜和孙冬海都停下看了过来。 秦荽挑了挑眉,颇为冷淡地道:“不好说还是不方便说?如果勉强的话就不要说了。” 秦蓉立刻慌了神,那点子还没长成的心眼子瞬间土崩瓦解,忙说了个干净。 秦芍出嫁后的一周,秦燕也离开了郸城去京城出嫁。 离开前,却告诉了秦蓉一个秘密。 秦燕答应嫁人后,得以见到了一次弟弟和娘。 从弟弟秦诵的口中得知,他哪里有胆子弑父,他下的也不过是泻药罢了,纯粹是为了出点气。 而且这个法子还是秦家的一个老仆人教他的,只可惜,后来根本就找不见此人了。 而且,就在下了泻药的当晚,他就被抓住,一顿棍棒后,他不得不顺着审问的人说出他们想要的结果。 又过了两三日,他见到了姐姐,姐姐说答应嫁去京城,他会没事的。 秦诵这才将委屈告诉了秦燕,只可惜,秦燕已经被人看得死死的,只有在秦蓉来时,忍不住告诉了她。 秦荽听了还好,至少面上镇定;然而秦芍却是捂着嘴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她又问了几句秦蓉,秦蓉知道的不多,不过是转述秦燕的话而已。 “你说你连自己的姨娘都没有说,那为何要来告诉我们?”秦荽冷冰冰地问秦蓉,完全没有丝毫怜惜之意。 “不、不是我要来找你们的,是燕姐姐,燕姐姐说这件事只能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没有来秦家,我便想法子出去也要告诉你们,总之,秦家人都不可信,即便是个丫鬟婆子都不要信。” 秦蓉说着说着又要哭了,真的是让人看着都心疼。 秦荽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颇有些不耐烦地道:“哭什么哭,有话说清楚就是,哭有何用?” 秦蓉忙用贝齿咬着下嘴唇,死死压着呜咽声。 如此可怜的小模样让秦芍都对秦荽投去一个不赞成的眼神。 “我问你,你燕姐姐让你告诉我们,是想让我们做什么?”秦荽还是收敛了些冷肃,稍显平和些问道。 顿了顿,秦荽又问:“还有,你燕姐姐有没有具体说,是让你告诉谁?” “你!”秦蓉稍微好了些,说了一个字后,又擦了擦眼泪,平复好了心情继续说道:“燕姐姐说,如果能找到你最好,如果不行,找到芍姐姐也行。” 秦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搞了半天,自己还是个备选之人。 孙冬海看着妻子,嘴角露出一丝淡淡地笑意。 “为何是我?”秦荽继续追问。 “燕姐姐并未多说。”秦蓉突然眼里有了些光彩,竟然露出一丝笑容:“不过,我应该知道,因为大家都说我们兄弟姐妹之间,荽姐姐是最厉害的,你肯定能帮我们逃出去。” 秦荽一时没有懂秦蓉的意思,难得的茫然了一瞬,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我帮你们逃出去?” 秦蓉抿着唇用力点头,眼里的信任毋庸置疑。 下意识的,秦荽转头看了眼萧辰煜,发现他居然在偷笑,见她看过来,迅速收敛笑意,假装低头喝茶。 其实,秦荽更多的是被那句兄弟姐妹给刺了一下。 在秦荽的心里,就连秦芍都不算姐妹,更遑论旁人。 可如今怎么回事?她认不认是一回事,可他们都将她当成了一家人,并且是值得信任的家人,还对她充满了期待。 就在秦荽要拒绝的时候,腹中的孩子突然踹了她一脚,很有力的一脚,不疼,却提醒了秦荽他的存在。 拒绝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堵在了舌尖下,再也无法脱口而出。 良久,秦荽说:“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你们的芍姐姐会留下来待一段时间,或许她能帮你们一把。” 秦芍用一种你冷酷无情的眼神看着秦荽,秦蓉却是有些失望,眼里再次浮起泪花花来。 她忙站起身,跪坐在秦荽的身前,伸手拉着秦荽的手,秦蓉的手非常柔软温暖,小小的手紧紧抓着秦荽,就好像抓住救命稻草。 “荽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们,我们什么都不要了,就是想要离开秦家,我们想回去原来的家里生活。荽姐姐,我们不是不相信芍姐姐,而是芍姐姐如今还有个弟弟和姨娘在秦家,她还没有办法将他们带出去。 只有荽姐姐将自己的娘亲离开了父亲,只有荽姐姐敢和父亲叫板,敢和太太对峙。” 此言倒也不差,秦芍面对四太太时,话都说不利索,更遑论和她谈判。 至于其余几个老爷和太太,肯定不会向着他们这些人。 唯一能指望的秦荽,秦荽和他们身份相当,也更能理解他们的处境。 秦荽低头看着秦蓉的手,这也是一双被细细保养的手,可见她的娘亲也是很疼爱她的,而他们全是自己弄来秦家,既然他们要走,那就帮他们离开吧。 “行,我明天想办法和太太说说,能不能成我也不能保证。”秦荽终于答应了下来。 秦蓉顿时喜笑颜开,伸手抱着秦荽嘿嘿嘿笑了起来。 第136章 心软 秦荽很少和人如此亲密,即便是苏氏都很少这般牵手拥抱。 可秦蓉实在是太过热情且直白;难受了就立刻泪如泉涌,高兴便咧开嘴大笑,上一刻还惶恐不安,下一刻就能阴霾尽扫,露出一脸灿烂笑容。 但凡换个人都不太容易能靠近秦荽,可秦荽却迟疑了推开她的手。 萧辰煜上前解了围,道:“行了,今天先休息吧,大家都累了。” 秦荽站起身,想了想问秦蓉:“你是悄悄过来的?可带了人来?” 秦蓉撅了撅嘴巴,摇头道:“我不敢跟人说,就连我的丫鬟都没敢告诉她,我说今儿不舒服要早点睡,就把她赶出去,然后我再从后窗悄悄跑出来的。” 说完,还歪了歪头,颇为得意的说:“后院有棵树,正好可以从树上爬出来院子,嘿嘿,我在家里可是很喜欢爬树的。” 看得出来,这是个在家里被宠爱着长大的女孩,若是不离开秦家,以后的日子不敢想象。 秦荽回屋洗漱后上了床,萧辰煜也收拾妥当了过来,见秦荽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出神,便凑过去在她的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想什么呢?” “我在想,要是没有将他们弄来秦家,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些罪?” 萧辰煜伸出胳膊,将秦荽的头揽到自己的肩膀上,一只手轻轻抚摸秦荽的小腹,和腹中的小家伙有一下没一下的进行互动。 “若是没有回来秦家,他们永远对秦家充满了期待。即便是现在,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离开秦家的。”萧辰煜看事情永远冷静,也总是看得更远更细些。 在秦荽看不清的时候,或者是情绪不稳的时候,他会帮她走回来,正视自己。 “嗯,也是,哎呀,困了,睡觉!”秦荽立刻放开那一点点的多愁善感,一把将萧辰煜放在小腹上的手推开,翻了个身准备睡觉。 弄得萧辰煜简直是哭笑不得,只得转身去吹灭蜡烛。 重新躺回来的萧辰煜有点心痒,伸出手搭在秦荽的腰上,下意识轻轻抚摸了几下。 秦荽的腰有点痒,刚要打开这个作乱的手,想了想又停下来了。 黑暗里,秦荽突然说道:“你......” “什么?”萧辰煜收回意犹未尽的手,深深呼吸平复了有些燥热的心,又随意问道。 “你想不想要个妾室或者通房丫头?”秦荽还是问出了声。 今天鲁太太提醒了她,男人要不要是一回事,她问不问又是另一回事。 鲁太太说:“我那时候怀儿子的时候,怕他忍不住在外面找女人,我还是给他安排了通房的,不过,他没碰。” 说这话的时候,鲁太太是非常得意的,秦荽心头一动,所以才有了此时的谈话。 萧辰煜刚将薄被子掀开透透气,闻言猛地转头看向秦荽,只有一点点黑影的秦荽一动不动面对着自己躺着,想来该是看着他的。 萧辰煜嘿嘿一笑,摸黑凑上去亲她的嘴唇,道:“怎么,心疼我了?” 秦荽推开他,往后退了退脑袋,又道:“说啊,你要不要?要的话我也会给你准备的,可千万不要说我不贤惠,哼!” “哈哈哈!”萧辰煜笑得有点放肆,在黑夜里传得稍微有点远,吓得秦荽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却被萧辰煜拉着在她手心亲了一下。 随后抱着秦荽,低声说:“放心,我不要。” “切,是你非不要的,可不是我不给你安排啊!”秦荽在黑暗里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不过出口的话依然是很硬的。 “是是是,是我不要的,我的太太非常非常贤惠,是我这个丈夫不识抬举,不想要,当然......”萧辰煜凑过去在秦荽的耳边说:“我也不敢啊!” 秦荽噗嗤笑出了声,觉得自己的试探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男人想要找女人,谁还能拦得住? 只不过,只有秦荽知道,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萧辰煜从别的女人床上下来后,还若无其事来自己面前献殷勤而无动于衷。 她想,也许,她会杀了他。 萧辰煜突然就打了个冷颤,将掀开的被子又拉来搭在了身上,道:“怎么突然有点感觉有点冷呢?” “萧辰煜,你不要负我,我也会尽力对你好。”秦荽的声音有点闷,不太清晰,说完后便已经睡着了。 萧辰煜在黑夜里久久没有闭眼睛,他感受到了秦荽心里藏着事,她看起来似乎强硬,其实心底深处还是很柔软的。 她也有害怕,她也有恐惧担忧,甚至隐隐超过旁人。 许久许久,在秦荽平稳的呼吸声中,萧辰煜轻轻吐出一个字:“嗯!” 次日,突然下起来小雨,早膳后雨开始大了起来,倾盆大雨伴随着狂风雷电而来,秦荽和萧辰煜站在窗前看着雨势有些担忧。 之前很久没有下雨,如今下雨自然是让人高兴的,可是,这雨大得实在是有些吓人。 秦家的房子自然是好的,可若是一般穷苦些的人家里,只怕是屋外屋里一起下雨,家里早就一片狼藉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辰煜便说起以前小时候,下大雨时,他带着三岁的萧瀚扬出去玩水,萧瀚扬差点被暴涨的溪水冲走,自己一下子冲了下去抱住他,两人一起被冲了一截,幸好被村里人发现捞了起来。 他笑了笑,说起往事有些唏嘘:“小时候的事都记不得了,唯独此事还记忆犹新。回家后,我被我娘给训了一顿,又忙着给我洗澡换衣裳。” 秦荽抬起头,颇有兴趣地问:“你大哥大嫂能饶了你?” “哈哈哈,那时候还是我爹娘当家,他们不高兴又能如何?不过,他们确实闹了一场,大嫂在院子里大哭大骂,说我是故意要害死她的儿子,好独吞萧家的家产。” 萧辰煜的眼里有些落寞,道:“真是鬼扯,那时候我们家哪有什么家产?下雨的时候,屋里也会漏雨,就用盆子,缸钵等物接着雨水,大人愁,孩子们却很高兴。” “既然如此,你大哥大嫂为什么那么恨你?先是你那么小分家让你单过,而且后来也不来往了?”秦荽还是第一次对萧辰煜以前的生活产生了兴趣。 “大概是因为我娘吧!”萧辰煜道:“听说家里以前非常穷,大娘和大哥过得很苦,父亲在外做工极少回来,回家后和大娘也没什么话说。后来,家里有了起色,起了房子,有了多余的存银,大哥的娘却没了。而我娘来了后,我父亲已经不需要以前那般操劳,时常在家,对我娘和我也格外疼爱。” 第137章 风雨 雨势依然不见小,可事情却是要办的。 秦荽让秦家下人去跟秦大老爷传话,就说自己要想见他。 因为今儿大雨,秦大老爷并未出门,便说在书房等他们夫妻二人。 秦荽没有见到秦芍,问了才知道秦芍和孙冬海一早就出院子了。 萧辰煜打了雨伞,又尽量走穿堂和抄手游廊,倒也不至于打湿了秦荽的衣裳,不过萧辰煜因为顾着她,自己的肩膀反而湿了。 终于到了前院的书房,萧辰煜感叹了一句:“这秦家不愧是世家,真是大啊!” 秦荽冷笑,说道:“大有什么用,没有一个家的温暖,全是些算计和嫉恨,早晚要被人一锅端了。” 萧辰煜知道她更多的是气话,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进去禀告的人出来,请屋檐下躲雨的两人进去,青粲和青古自然留在屋檐下等着。 今天的秦大老爷穿了一身藏青色道袍,正在提笔写字,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很是不错,见夫妻二人进来,忙招手喊他们过去看看自己写的字。 秦荽屈膝行了个晚辈礼,随后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萧辰煜倒是拱了拱手走了过去,微微弯了腰仔细看,本想随意敷衍两句,夸夸秦大老爷的字就是,不过,过去一看,却让萧辰煜感到惊艳。 读书人的特质便是,遇到好的书、字、画和下棋的高手,都要真心结交和讨论,这样一来,两人一来二往的,居然说了有一盏茶的时光。 秦大老爷甚至让开让萧辰煜上前执笔写了几个字。 萧辰煜一时兴起,在新的宣纸上画了一幅夏日雨打芭蕉,并且提了一首诗词。 直到此时,秦大老爷才真正对萧辰煜有了由衷的赞叹和佩服,心知,此子将来定然不会是池中之物。 同时也在心里对屋里这一对年轻夫妻有了新的估量。 有了好的开头,大家心情都不如以往那般剑拔弩张的紧张,倒还真的有了几分大伯和侄女、侄女婿相见谈话的轻松感。 秦荽答应帮秦家出几个新品香露,提前能占领市场。不过,她也随即提出了要求:大老爷和大太太帮忙,她要四房的所以外来的孩子和姨娘,只要愿意的可以提出分家单过,当然,不是住在秦家,但是要允许他们能自主选择是回老家还是住在郸城。 也就是说,四房的子女们并非是被赶出秦家,而只是分家单过,他们不再受秦四太太的钳制,但是依然能顶着秦家人的身份生活,彻底摆脱了外室和外室所生的子女的名声。 秦大老爷蹙眉,他在盘算这个交易合不合算? 几个新品香露倒是有些吸引力,但也不至于就能影响到秦家的生意。 反而为了几个香露去插手四房的家事有点得不偿失,尤其是现在四弟还在床上躺着,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情况下,四房现在已经是乱入麻团,自己再去插一脚岂不是说不过去? 见秦大老爷迟疑,而且脸上拒绝的神情就要呼之欲出时,秦荽开口说话了。 “此事,没有秦大老爷的帮忙,我也要想法子办成。只不过,我想着和大老爷更好谈而已。” 秦大老爷倒是挑了挑眉,略微疑惑地问:“你这是何意?此事于你无关,我不信你是如此热心之人?” 这话说得秦荽微微有些脸热,还好看不出来。 “大老爷也说了,我也信秦,昨日有人来求我,一口一个荽姐姐,我也实在是狠不下心来不理。” 萧辰煜也在一旁笑着帮腔:“我们本来想今天一早就离开,可这天突然下起了暴雨,看来天意是要我们留下来促成此事。” 秦大老爷看着秦荽和萧辰煜,看他们同声同气,还有些感慨。 自己年轻时,也和大太太如此,那时候家里处境艰难,夫妻二人必须携手才能立住脚,做好这个当家人和当家主母。 只不过,好像随着时间和处境的改变,夫妻间反而少了许多共同的话题,平时也很少一起说话睡觉,只有需要商议事情时才在一起坐坐。 “好吧,你们要我和你大伯母如何配合?”秦大老爷也是个人精,他并未说主动,而是配合。 秦荽笑了笑,道:“我想先见见老太太,不知道大老爷能否帮忙传话?” 这下子秦大老爷皱紧了眉头,没有立刻回话:“这个,我亲自去试试,老太太见不见就说不好了。” “好的,我明白。那么我们先回去。我还要去父亲身前尽尽孝道才是。”秦荽站起身,和萧辰煜告辞。 外面的雨稍微小了些,风也缓了缓,要不是如今是夏日,只怕要冷得人发抖。 青粲和青古忙递上雨伞,萧辰煜接了过来打开,揽着秦荽的肩膀朝四房走去。 “哎呀,真是累,要是有个青油小车就好了。”秦荽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 萧辰煜呵呵笑:“等我们以后有了这样大的房子,我们就在家里的每个院子门口都放上一青油小车,我家太太只要出门就能脚不沾地,怎么样?” 秦荽瞪了他一眼,却又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希望有那一日吧。” “怎么会没有?定然有的,还要有高门槛,朱漆大门,门前必须要一对雄伟威风的大石狮子......” 夫妻二人携手缓步而行,说着不着边际的畅想,心情却非常愉悦。 青粲和青古靠后些,看着眼前的两人背影都有点说不出的感受。 青古低声说:“青粲姐姐,你说我们以后能找到个这样疼人的丈夫吗?” 青粲收起眼里的情绪,侧头看了眼青古,压低声音笑道:“怎么,青古想嫁人呢?” 青古红着脸掐了一把青粲,随即说道:“若是以往,我是断然不敢想自己的未来的。” 是啊,怎么敢想呢? 青粲明白,她和青古当初是李四娘买来的丫鬟,实际上也是要给李老爷做通房的,不过,后来李老爷有了个宠爱的女人,便没有要她们,后来又出了事,她们才得以如今还是处子之身。 只不过,现在的她们也敢想一想:或许,将来也能择一佳婿终了一生呢? 秦四老爷的院门口,聚了许多的人,都是要见父亲却未能进去的儿女姨娘们。 第138章 对峙一 站在最后边的人发现了秦荽夫妻,疑惑地问了他们是谁? 秦荽和萧辰煜没有说话,恰在此时,屋门开了,四太太在秦瑶的搀扶下来走了出来。 她站在屋檐下望着众人:“都散了,站这里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真要是想尽孝,就好好回屋里替你们父亲多抄几遍佛经,多吃几顿素食岂不是更有诚意?” 那个问秦荽是谁的少年低声嘀咕:“哼,看样子是连饭食都要克扣了,真是小气得很。都说秦荽昨儿见了父亲就拿走了一个匣子,说不定父亲的财物都没有了。” 秦荽眉头一皱,身边的萧辰煜拉了拉她的手臂,示意她跟着自己先离开。 昨天秦雄飞确实给了匣子,里面的确有二千两银票,但其实最重要的是那封信,只不过,秦荽怕影响情绪,并未打开来看,而是仔细收了起来。 因为鲁老爷的商船要出发了,秦荽将昨日两千两银票和自己身上所带的银票通通给了鲁老爷,托鲁老爷的商队帮忙带一批香料回来。 可昨儿拿着匣子出来的事,只有太太和秦瑶,以及路上遇到几个下人,只是看来大家应该都知道了。 四太太的目光穿过所有人,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秦荽和萧辰煜的身上,眼底有一丝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秦荽微微扬起下巴隔着人群和她对视,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倒是让四太太有些琢磨不透。 拨开人群,秦荽走了过去,萧辰煜也跟着走在身边。 “太太,我无意间听了一件关于太太的事。我是个年轻不懂事的,被吓得不轻,又觉得大概是谣传,可......” 她顿了顿,将四太太的心提了起来,才又凝眉道:“可都说无风不起浪,这谣言究竟因何而起还不得而知,不过,大家谁关心事情的真相如何呢?不都是更关心结果是否让人满意吗?” 秦四太太觉得秦荽是个威胁,这个感觉第一次如此强烈。 不止是威胁,还是个让人无比恶心的恶魔,她当初怎么只想着要除掉苏氏? 此时的四太太后悔莫及,她不该搞什么迂回之术,去找什么尼姑说什么命硬之类的话;她就该花了银子请蝶骨的人将这对母女处置而后快才是。 秦荽上前两步,虽然是抬头看着台阶上的秦四太太,可气势一点不输于她。 “可要我当面说出来,关于那件听来的秘闻?”秦荽笑着说,只是眼神却冰冷。 “哼,跟我来,我倒要听听看你想说什么?”秦四太太转身从走廊离开这个院子。 秦瑶神色复杂地看着秦荽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秦荽和萧辰煜抬步齐齐走去。 这时候,秦芍和孙冬海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也跟了上去。 萧辰煜转头,有些惊讶:“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来了很久,不过,一直没有能进去见到父亲,不过,上午请了两三个大夫了,我们怕是有什么不测,所以都不敢离开了。” 孙冬海低声告诉萧辰煜,他们两人如今的关系非常近,还准备一起去参加今年的乡试,试一试两人如今的水准究竟如何了? 秦芍也上前和秦荽并排而走,也同样低声道:“你可是要说昨夜那事儿?你不怕她使黑手?” “我不怕,放心,我有护身符呢。”秦荽笑着眨了眨眼睛,难得的调皮。 秦芍不明白秦荽所谓的护身符究竟有没有用,不过,心里到底是放心了些。 “我们跟着你一起去,就算是她有心刁难,我们也人多势众些。”秦芍用力点头,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而已。 “好!咱们人多势众!”秦荽好笑地附和道。 秦芍伸出手挽着秦荽的手臂,又回头看了眼孙冬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这几个月是秦芍过得最愉快的日子,没有那么多的担忧,没有娘亲喋喋不休的念叨和偏心。 如今拥有的生活宁静美好得像是梦一场,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就怕有一天梦醒了,一切都消失不见。 当然,秦芍夫妻并未能进得屋去,而是在偏厅等候。 秦荽和萧辰煜则和秦四太太面对而坐,有种一触即发的剑拔弩张的感觉。 秦瑶坐在一旁观察秦荽,曾经她还幻想过,挣扎过想要嫁给鲁九,如今她已经死了这条心。 不过,她面对秦荽的时候,总是多了几分复杂情绪。 若是自己如秦荽这般性子,会不会就能不管不顾吵着嚷着要嫁给那人,会不会就真的能实现了呢? 可她终究是想想而已。 听说鲁九和黄家姑娘的亲事还是没有进展,即便鲁太太和黄家太太做了很多努力,可鲁九好像又跑了。 那是一个不喜约束的人,那样的人,究竟会为了谁停下脚步呢? “瑶儿,你先出去吧,我和秦荽单独说说话。” 秦四太太的声音将秦瑶的魂拉了回来,发现自己又在不自觉想起鲁九,秦瑶的耳根微微发了红。 秦瑶起身离开,萧辰煜却稳坐不动,他对眼含威逼的秦四太太保证道:“我不走,不过我可以不说话,你们当我是透明人就是,反正即便我出去了,你们的谈话我也能知晓的。” 极少有人在秦四太太面前如此无礼又圆滑地说话,秦四太太气得狠,却也不是追究的时候,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看向秦荽。 “你究竟想做什么?” 秦荽坐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淡淡笑道:“我想要报复你,我想要你不好过,仅此而已。” 不要说秦四太太,就连萧辰煜都惊了一下。 这样直白、嚣张,真的好吗? “你报复我什么?你该去找你那个花心的父亲才是,我也是被你父亲折磨的人,同为女人,你该心疼我才是?” “是的,照理说,我该心疼你,可是,你要我娘的命,我又如何能心疼你?”秦荽依然毫不留情地立刻怼了回去。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作为一个女人,我需要贤惠,需要大度,看着他一个一个女人的收了,我又能怎么办?有时候我想,我还不如那些妾室,至少她们可以撒娇卖痴,争宠吃醋,可是我呢?能吗?” 秦四太太的眼里有了点点湿意,她是真心觉得自己过得很苦。 “既然你不愿意,可以提出和离,可以找老太太为你出头,可以让娘家人去找你的夫君。我想,总是有许多法子。可是,你却选了纵容,并且将外面的孩子当成商品货物般挑拣处置。” 第139章 对峙二 “和离?你可知这谈何容易?”秦四太太有稍许迷茫后,突然又大怒:“我何尝不想,可是,我不能,我娘家怎么能允许有个为了丈夫有女人就闹和离的女儿?” 秦荽看着她,就好像看见了成千上万的女人,被礼教规矩和家人束缚住,她们无法挣脱,无法逃离。本来也是娇娇弱弱的女子,却生生将自己憋成了怨妇,成了心狠手辣的女人。 也许是秦荽眼里的怜悯,亦或旁的情绪再次激怒了秦四太太,她又开始胡言乱语发泄了一通。 等她发泄完,终于冷静下来:“说吧,你找我要说什么?” “我听说了一件事,据说给父亲下毒的人其实另有其人,秦燕的弟弟秦诵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当然,即便是给自己的父亲下泻药,他也是有罪的,不过呢,罪不止于此。” 秦四太太冷冷看着秦荽,无半分惊讶:“呵呵呵,人啊,晓得的秘密多了,容易招来祸事。” 说此话时,秦四太太眼神扫了萧辰煜,又看向秦荽,意思分毫不遮掩。 “我刚才去见了秦大老爷,他还一门心思想让我帮秦家弄几款香露出来,我是无所谓,只不过有点讨厌秦家的乌烟瘴气。” “你搬出大房大老爷又能如何?还能用他来压我一头不成?” “倒也不是,我只是想说,这秦家,毕竟不是你四太太一手遮天的,你头上不是还有个吃斋念佛的婆婆吗?不知道她要是知道她的儿子并非是秦诵所害,她老人家会不会雷霆震怒,将那个罪魁祸首给送进官府去?” 秦四太太终于有些动容,抿了抿唇:“我婆婆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哼!” “是吗?”秦荽淡淡地笑,笑得秦四太太心里发麻,她也不确定了。 “好了,我们也不兜圈子了,你害我娘未能得逞,我也算是给你找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这个扯平。你给我父亲下药想要毒害他,说实话,我并不太想管闲事,你们夫妻的命在我眼里,都无所谓。” 笑了笑,秦荽继续说道:“不过,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好处总要一点的。” 秦四太太知道秦荽无耻,却不想她能如此坦荡地无耻。 秦荽不理她想什么,继续道:“此事我可以不去找老太太说,不过,你要答应一个条件,分家。” 分家? 秦四太太皱了皱眉,一时没有明白是何意思? “我就一个儿子,跟谁分?” “太太说笑了,外面那些不都是你的儿子和女儿吗?”秦荽笑得像是狐狸般狡猾:“都是儿子女儿,即便不能和嫡子相提并论,可庶子该有的家产还是要给到的,庶女的嫁妆太太还是要备好的。” 秦四太太保养极好的手用力拍在桌上,气得她浑身发抖,大概也是手拍疼了。 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秦荽,颤着手指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 秦荽毫不在意,淡淡笑道:“我知道,你最在意的脸面和你儿子的家产,女儿的婚事。为此,你甚至能对自己的夫君下狠手。” 笑容渐渐淡去,秦荽的面容有一刹那的扭曲,那恨意是从心底深处蔓延而出,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恨意:“你最好不要继续惹我,不然,我就不止是让你的儿子少了一部分家产,我会让你这个宝贝的未嫁女儿嫁不出去,你嫁出去的女儿也过不了好日子。” “你,你有事冲我来,不要牵连她们,她们可都是无辜的啊。秦瑶......” “我不无辜?我娘也是被卖身给父亲的,她又能如何?”秦荽打断了秦四太太的话,厉声道:“可是,你在乎过?若非我提前嫁人,那么嫁去京城的就是我,那个老头子比秦家老太太的年纪小不了多少,你让我去伺候他?” “而且,我相信你应该知道,他不止是年纪大,女人多,还是个喜欢在床上折腾女人的变态,可是你在乎过我们这些顶着秦家的名头,却并未享受过秦家的奢华生活的姑娘们吗?” 此时的秦荽,早就忘记了萧辰煜还在角落里,她想起了前世那些不堪的往事,便有些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了。 “你全心全力为秦瑶算计,想让她嫁给一个好人家。你为了你儿子能有丰厚的家产和势力,甚至不惜让我......和秦芍、秦燕去嫁给糟老头子或者随便什么不堪的人。” “凭什么?我凭什么不能反抗?我凭什么就要被你们左右?我凭什么不能报复你?” 良久,秦四太太才说了句:“就凭他们是嫡子嫡女,就凭你们是无媒苟合生下来的下贱东西。你们的娘,连个入门小轿都没有坐过,你父亲连你娘和你都不敢带回来秦家养着,你们凭什么和我的儿子女儿相提并论?” 秦荽被气笑了,哈哈笑了一阵,这才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耸了耸肩,她无所谓地说道:“所以呢,就都不要好过吧,我是瓦砾,是不值钱的石块,就看你们这些精美瓷器受不受得住我们的全力一击?” 秦四太太不敢赌,家产尚且不用担心,即便自己出了事家产也是长子的。 可是,她不敢赌老太太,这种事,并不需要有真凭实据,只要老太太认定了,自己必然死定了。 她死不怕,下地狱都不怕,可她怕秦瑶的婚事,她怕秦荽真的失心疯要去害她远嫁的长女和次女。 确实,在她看来,旁人的命都不重要,可她却非常看重自己的孩子。绝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过得凄惨。 随后,秦四太太答应了下来:分家。 庶子们都能得到一点不多的家产,也可以住在郸城,只是需要搬出去。 庶女们都有一点嫁妆,不多,但是可以以秦家庶女的身份出嫁,且秦四太太不能插手她们的婚事,由她们的姨娘自行决定。 至于这些姨娘们,则自己选择是住在秦家还是离开秦家单过。 事情就此打住,秦荽也答应不去见老太太了。 将秦芍夫妻喊了进来,当面将谈判的结果说了,让秦芍夫妻和秦四太太商量细节,孙冬海毕竟是二太太的侄儿,倒也不怕秦四太太对他们不利。 交代完,秦荽起身和萧辰煜离开了。 离开前,秦荽将三个做香露的方子交给了秦大老爷,然后便趁着雨水小了,立刻坐船离开了郸城。 第140章 雨中对望 上船不久,风雨又大了起来,秦荽有些担忧,她极少坐船,更是少遇到风浪,身子便有些不适,只能坐在床上强忍着作呕的感觉。 萧辰煜坐在她的身后,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帮她揉着后背。 难受的秦荽没有发现,从自己和秦四太太谈话的时候起,萧辰煜都没有怎么说话了。 好不容易回了家,家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沐浴后换了干净的衣裳,又喝了姜汤,总算是缓了过来。 萧辰煜让秦荽坐下休息,他替秦荽去香房看一眼。 秦荽看得出来苏氏有点心不在焉,便拉着她坐下,将秦雄飞的情况说了,其余的并没有多说。 苏氏也不关心其余的,只点头叹息:“虽说我与他已经没有了瓜葛,可毕竟是你的父亲,如今落到这样的境地,说不上难过,只是也不可能高兴得起来。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苏氏说完离开了房间,秦荽靠着床头沉思。 萧辰煜回来,说香房很好,让她放心。 秦荽抬起头,看向萧辰煜:“将关于我娘的身世的信件拿来,我想看了。” 其实为何会到现在都没有打开来看,主要原因是秦荽在外面不踏实,怕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影响心境。 纸上的字并不多,秦荽甚至是失望的,不过,却提到了一个词:“蝶骨?” 萧辰煜也不知道蝶骨是什么,所以无法作答。 “我的外祖母当年是遭受蝶骨的追杀?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秦荽即便是重活一世,也未曾听过蝶骨的名头。 这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 苏氏一辈子简单得很,没有什么可查的,只有她的身世是谜。 秦荽久久地沉默,很久才问萧辰煜:“你说我外祖母究竟是个什么人?” “算了,不要想了,以后有机会再继续追查吧。”萧辰煜轻声安抚道。 “也只能如此了,先将这个和那个账本一起藏好吧。”秦荽将信纸给了萧辰煜,又揉了揉额角,怎么越来越多事了呢? 晚饭大家聚在一起吃的,热闹得很。 夜里再次下起雨来,雨势忽大忽小,却从未断过。 这雨整整下了五天,城里还好,虽然有积水,但也不碍出行。 萧辰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刘喜终于也坐不住了。 “哥,也不知道萧家村怎么样了?”刘喜这日休沐在家,一大早就跑来找萧辰煜,一眼便看见他立在屋檐下看着淅淅沥沥的雨降落。 无论如何,刘喜还是担忧家里的。 “我也想去瞧瞧我爹娘的坟,这雨这般下法,我心里头不放心。” 秦荽从屋里走了出来,也担忧地看着院子里逐渐起来的积水:“听说城里的菜越发贵了,还好之前存了粮食,不然心里该慌了。” 刘喜道:“昨儿就有一桩官司闹到衙门了。据说有几家米铺开始囤粮食不卖,要买的话就要高价,这才下了几天雨而已,就想抬价了。结果遇上了钱捕头的哥哥和老娘闹上了,最后闹到了衙门里来,大家看着乐呵,可事情继续下去可就不得了了。” 秦荽听了后,立即喊来李四娘:“等雨小些,安排人去一些乡下庄子里收豆子和一些瓜果蔬菜,拿回来就全部做成腌菜或者干菜,能收多少就说多少。” “嫂子,你不至于如此紧张吧,我看这雨差不多就要停了,即便庄稼地里有些损失,也不会颗粒无收,加上还有下半年呢,补种都能有收成。” “刘喜,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没有错处。这些腌菜和干菜慢慢吃就是,可若是真的有了灾荒,那就是保命的东西了。”秦荽半是反驳,半是教导刘喜。 “这那我也出钱收点东西吧。”刘喜摸了摸后脑勺,伸手去摸身上的碎银子。 “你跟着我们吃喝,还存什么东西?”萧辰煜无奈地看着刘喜手上的二两多碎银:“再说,这点够买什么?” 刘喜哈哈一笑,自己也觉得少了,便收了回去。 随后,他正色道:“哥,嫂子,我还是决定回萧家村看一眼,不然这心里不踏实。你们看我眼底红血丝,就是好几天都睡不好觉的缘故。” 秦荽还未发话,萧辰煜也说:“那去套马车,我和你一起回去,萧家村的房子在山脚,后面的沟渠如果被泥巴堵了就惨了。我得回去疏通一下,再去看看我爹娘的坟才行。” 秦荽不能阻止,自己也不可能跟着去,便叮嘱多带几个人跟着,又让李四娘他们带了足够几日的吃食,就怕万一耽搁了也有吃的。 因为淇江涨水,所以不能坐船到富水镇,只能全程坐马车。 一路走来,才发现富水镇更是惨,水漫过好些田间地头,里面的农作物只怕难有收成了。 刘喜自我安慰道:“幸好之前收了些冬麦,等雨停了,再补种粮食蔬果,哪怕苦些,也能撑得过去。” 可萧辰煜没有如此乐观,他想起还有个要命的东西:税收。 分家后,萧辰煜并未置办田地,可他知道田地的重要性,也知道税收的压力。 希望雨水就此打住吧。 众人到了富水镇已经是天黑了,大家去了秦荽长大的院子落了脚。 本来秦荽还想卖掉这个院子,后来见苏氏舍不得,便留下来了,反正也不怕秦雄飞来要走。 院子里许久没有住人,有一股子霉气,萧辰煜领着大家收拾了许久,又开窗通了风,而此时已经快天黑了。 萧辰煜想着明天还是要找个人来打扫家里,有人住更好,这房子不住人,很快就要坏了。 次日,雨势陡然加大,大家都出不去,便留在院子里。 萧辰煜还是戴着斗笠去了玄妙观和姚观主说了会儿话,出来后在街上遇见了一个卖女儿的老汉。 父女俩在大雨的街上拉扯着,雨水敲打在老汉的脸上,一脸愁苦,而女儿一身湿透跌坐地上,苦苦哀求着父亲。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任何行人,只有街口的萧辰煜伫立。 突然,姑娘发现了萧辰煜,停下了挣扎,老汉也呆呆的望了过来。 第141章 求救 萧辰煜被两人盯着,不得已走上前两步。 “你们这是” 其实,萧辰煜已经听见了刚才两人的对话,想要装作不知也有些说不出口了。 姑娘用手拨了拨脸上的乱发,颇有些狼狈地爬起身,下意识朝老汉的身后躲了躲,即便父亲要卖她,可面对陌生人时,父亲依然是她下意识的依靠。 萧辰煜的眼睛不敢落在姑娘身上,因为湿透的缘故,夏日单薄的衣衫已经遮不住身体的玲珑曲线了。 所以,他只能盯着老汉的脸,点了点头,见对方很是警惕的看着自己,忙指了指不远处的巷子口,道:“老汉莫要怕,我不是坏人,我家就在这里,我现在要回家路过而已。” 老汉半信半疑地回头望了眼,又看向萧辰煜:“这么大的雨,你一个后生出来作甚?” 萧辰煜很想说:这么大雨,你们父女又在这里作甚? 只不过,萧辰煜没有问,而是拱了拱手,举着雨伞错开父女二人朝前走去。 老汉有些发懵,跟着转身看着萧辰煜的背影。 他身后的姑娘也探出头看了过去,手抓着老汉的胳膊微微用了力,让老汉回了神。 他猛然想起自己未做完的事,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态,抓着女儿的胳膊就要朝前方走去。 一瞬间的依靠和温情立即土崩瓦解,姑娘再次要往地下躺,这样父亲想要拖动她可是不容易。 只不过,老汉有了防备,娇娇弱弱的姑娘如何是干农活的父亲的对手,逃不掉挣不脱,姑娘只能大声呼救。 萧辰煜听见了,他不打算管,只不过脚步稍微有些迟缓。 刚走入巷子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奔跑声,萧辰煜还未回头,就被一双冰冷颤抖的手死死抓着手腕。 低头看去,是那姑娘追了上来,正跪在雨水里抓着萧辰煜的手腕,一双被泪水和雨水双重冲刷的眼睛全是祈求:“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我爹要把我卖去赌坊,我不能去啊,我不能去啊。求求你帮帮我,只要你愿意帮我,我这一辈子,来世都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你。” 老汉提着根路边捡的木棍冲了过来,朝着姑娘的脊背就是一下,骨肉和棍棒相触的瞬间,姑娘发出一声惨叫,身子顺势朝前扑到萧辰煜的腿上。 老汉似乎还不解气,一边骂着,一边再次举起了棍棒,当然,这次的棍子没有落下来,而是被萧辰煜拦截住了。 这一幕,萧辰煜没有见过,但是听说过,这一幕,和岳母当年何其相似! 将老汉的手固定住的同时,萧辰煜立刻往后退,想要摆脱女子紧抱自己的手臂,尤其是姑娘那特有的身体柔软正死死贴着自己,更是让血气方刚又禁欲许久的萧辰煜有些心慌意乱,也许,还有那么一丝丝心猿意马,只不过,这些情绪通通在一瞬间便消失了。 只不过,女子似乎是想将萧辰煜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力气非常大,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老汉将怒火从女儿身上转移到了萧辰煜身上,使劲想要夺取棍子揍眼前这个多管闲事的男人;萧辰煜只能扔了雨伞和老汉拉扯,而姑娘又死死抱着萧辰煜的腿,简直是一团混乱。 好在,屋里的刘喜等人听见了巷子口的动静,打开了门出来探查,结果发现了三个在雨中折腾的人,还站着看了会儿笑话,随后才有人迟疑着说:“那个男人好像是咱们家二爷啊?” 刘喜定睛一瞧,哎呦,可不是自家二哥嘛,这才大吼一声,顾不上倾盆大雨冲了过去,下人们也跟着朝前跑。 很快,众人就将萧辰煜从老汉和姑娘的手里解救出来。 可姑娘却哭着哀求萧辰煜,直直跟着到了大门口,扑通跪地用力磕头,只求他们出银子买了她。 “各位好心人,买了我吧,我宁愿为奴为婢,也不愿意去那样腌臜的地方啊,去那样的地方,我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的好。” 落汤鸡般的姑娘说不上楚楚动人,更看不出有几分姿色,不过,那身子却实打实让一众男人的心狂跳不已,大家是欲盖弥彰的看天看地或者看追来却不再放肆的老汉,只敢用余光飞快扫视女子。 萧辰煜回屋去换了衣裳,又简单擦了擦头发,这才看见刘喜走了进来。 “人打发了吗?”萧辰煜沉着脸问。 “怎么打发得了啊?”刘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头上还在滴着水,他却大咧咧不在乎,端起茶盏喝了一杯。 又道:“不过,那姑娘确实可怜,她是二姐,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和一个三岁的幼弟。如今是幼弟病了,急需钱财看病,如今田地里收成几乎看不见了,老汉便打算将人卖去赌坊里,好换钱给幼弟看病。” 萧辰煜并没有去过赌坊,不晓得里面的配置。 闻言将擦头发的帕子丢给刘喜,示意他擦擦头发,自顾自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喝茶:“赌坊要女子作甚?” “我的二哥唉,你可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的读书人啊,你不知道赌坊要女子做什么?”刘喜非常夸张地对二哥的孤陋寡闻表示惊诧。 “废话少说”萧辰煜瞪了他一眼,刘喜忙嘻嘻一笑,有些贱兮兮地凑过来。 “赌坊里说是赌钱的地方,可也有女子助兴。比如某人不愿意赌了想走时,是不是需要刺激一下、挽留一下?男人嘛,在那样的场合下,很容易兴奋上头,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最后连自己的媳妇孩子都能输出去!” 实际上,赌坊里有许多女子的,其实和妓馆的姑娘差不多,赌坊的女子甚至更低贱些,进赌坊的男人都可以随意摸一下、掐一把、搂一下、亲一亲,还不如妓馆,需要足够的银两才能进门要姑娘。 “那现在外面是什么意思?那姑娘要卖身给咱们家?”萧辰煜皱了皱眉,总觉得有点不太舒坦的地方。 “我瞧着吧”刘喜颇有些心虚地觑了一眼萧辰煜,干咳了一声,道:“这姑娘委实可怜,不如,咱们就将人买下来,反正家里也缺人,再说这救人也算是积德的好事嘛。” 萧辰煜看着刘喜。问:“你已答应留下人了?” 第142章 卖女儿 刘喜连连摆手,只是眼神却带着期许。 萧辰煜是过来人,同时,他也了解刘喜,瞬间明白了刘喜的意思:“你看上那姑娘了?” “哪有?二哥休要胡说,我都没有和她说上几句话呢。”刘喜的话虽然说得慷锵有力,只可惜,那对逐渐飞红的耳朵出卖了他。 既然是兄弟的大事,萧辰煜也乐得成全,脸上也浮现出感兴趣地笑容:“其实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了中意的姑娘就该好好把握住。” “嘿嘿嘿,现在说喜欢还早着呢,不急,先把人安顿下来才是真的。”刘喜的脖颈子都红了,看样子是真的喜欢上那姑娘了。 想想自己当初在人群中看见秦荽的第一眼,不也是心都跟着飞了,所以,他倒是能理解刘喜的心思。 “不过,说好,你要留下来是你的事情,我可不担这个责任。”萧辰煜严肃地说道。 “二哥,你怕嫂子吃醋嘛,我懂的!”刘喜毫不留情将萧辰煜的老底揭了个底穿,当然也惹来了一个拳头。 打闹过后,两人说起正事:“刘喜,说真的,你虽然有点动心,可还是要先看看那姑娘的人品才是。还有一点,你好不容易摆脱了家里的掣肘,最好不要又惹上一个麻烦的妻子和娘家。” 刘喜微微低着头,想了想才抬起头笑道:“说这些还早着呢,不过,二哥,你说的这些,好像都是你的经历吧?” 萧辰煜笑了笑,颇为得意地说:“是,也不是,你嫂子的娘家虽然复杂,可是,她也能干啊,就算没有我,她也能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 说到这里,萧辰煜也有些唏嘘,似乎,自己真的不重要。 萧琏跑了进来,问:“爷,外边那对父女怎么处置啊?我们是不是该把门关了?” 萧辰煜看了眼刘喜,对萧琏道:“将人请进堂屋里避避雨,我随后就过去。” “好勒!”萧琏像个猴子般又蹿了出去。 姑娘姓马,叫马慧,今年十七岁。 父亲马大憨,一心想要个儿子,连生了四个闺女终于得了个儿子,在乡下地方也养得身骄肉贵。 不过,几个女儿就可怜了,大的两个要下田地跟男人一样干活,小的两个要做家务,照顾幼弟。 父母偏疼小儿子,鸡蛋是弟弟的,肉是弟弟的,甚至每天都要告诉四个女儿,弟弟是她们将来在夫家的靠山,她们要无条件对弟弟好。 总之,这是一家子普通的农户,父母偏心些罢了。 只是,这样的家庭容不下些许变故。 比如如今出了事,父母一合计卖女儿。 长姐要顾着家里的活计,所以十八了还没有出嫁,而且她已经定了亲,这是万万不能卖掉的。 小的卖出去又实在是不忍心,毕竟还没有及笄。 不用细想,只有泼辣的二女儿马慧最适合。 简单了解了一下马家的情况,萧辰煜沉吟不语。 马大憨盯着萧辰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大爷将我女儿买了去,为奴为婢也好,给您暖被窝也行,只求大爷多给点儿银子救我那小儿子的命。” 此话一出,不要说刘喜,就连萧琏都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好你个偏心眼的老东西,你儿子的命是命,你女儿的就不是啦?当着你女儿的面说这样的话,你还是个人吗?” 被一个小毛孩子骂,马大憨也是急了,不过也想起来女儿也在屋里;他不看女儿,依然挺着脖颈子盯着萧辰煜要一个答案,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也不奢望马慧有一天能原谅他们了。 萧辰煜在想要不要把人留下,银子给点倒是无所谓,可人留下便有些麻烦了。 于是,他说道:“你儿子看病需要多少银子?” “至少、至少四十两!”马大憨可一点不憨,眼珠子一转,说了个对方能拿得出来,还比将女儿卖去赌场略微高些的数目。 萧辰煜看了眼刘喜,刘喜面露难色,他每个月都从秦家领了二两银子,上次秦荽甚至给了他五十两作为交际费用。 只不过,刘喜没有什么算计,几乎是有多少用多少,如今要他拿出三五几两还差不多,四十两就实在是太多了。 萧琏又插了话:“老头子,你也太贪心了,你女儿就算卖去赌坊,也卖不上四十两吧?你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四十两,不如去抢算了。” 虽然是说马大憨,可背后的马慧已经无地自容了,她早就停止了哭泣,只用手捂着脸缩着肩膀,只想着有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刘喜看出她的窘迫和痛苦,忽的站起身,道:“四十两我出了,不过,你的女儿以后就跟着我,你们不能再来打扰她。” 所有人都看向刘喜,只觉得他今天格外有气势。 就连马慧都松开了手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刘喜,刘喜的脊背瞬间再次挺直了些。 只有萧辰煜知道刘喜其实是打肿脸充胖子,不过,兄弟的场面是肯定要撑起来的。 于是,他二话不说,让萧琏去取了四十两银子过来,鼓鼓囊囊的一包银子丢在老汉的手中,老汉激动得差点跪下磕头。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我儿有救了,我儿有救了。” 整个屋里一片寂静,都看着激动的老头捧着银子高兴,大家都可怜那个姑娘,那是她的卖身钱啊。 刘喜并未想要卖身契,可萧辰煜想了想,还是让萧琏取了纸笔来,写了卖身契让老头画押后才放人离开。 马大憨脚步朝外走了两步,突然顿住脚,转身看向角落里靠着墙站着的马慧,嘴唇动了动,最后叮嘱了一句:“你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要好好听话,好好过日子。等你弟弟长大了,他会记得你的好的。” 自始至终,马大憨没能等来马慧的一个眼神,更不可能有一个字的回答。 马大憨离开了,手里的银子似乎没有那么珍贵了,出了大门,萧家下人立刻将门关上,自此后,马大憨和女儿便是一别两宽了。 他转过身看着紧闭的大门,突然流下了两行泪,马大憨对着大门大吼道:“马慧,我的女儿,爹对不住你,你也不要怪爹娘,要怪就怪这老天爷不长眼,非要一直下雨、一直下雨” “轰隆——”一声雷声伴随闪电而至,马大憨立刻把对老天爷的不满悉数收回腹中,脚步踉跄着狼狈离去。 第143章 他是什么人 这一次出来,并未有女子跟随,所以连姑娘的衣裳都没有。 不过,有人在自己住的屋里翻出一套桑婶穿过的旧衣裳,好歹让马慧换下了湿衣裳。 马慧去了后院,换了衣裳后,又将湿透的头发拆开来擦拭,边打量这间屋子。 即便只有些家具的屋子,也比马慧家里好上太多太多了。 要是能一直在此生活下去就好了,不过,看着这个家里似乎并未住人,而且没有看见一个女子,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还有那个男人 敲门声打断了马慧的思绪,她微微有些脸红,用手背贴了贴脸颊,这才起身去开了门。 她见过村里的地主家小姐,走路说话都是慢悠悠的,就好像没有吃饱饭似的有气无力,她不懂,大姐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姑娘都是如此,人家又不需要像我们一样干苦力活,哪里需要风风火火的走路和做事?” 自己走了,所有的活计都该大姐干了,不晓得她受不受得住?也不晓得大姐想不想自己? 虽如此想着,手却没有半分拖延的打开了门。 门外是刘喜,突然就想起他站起来说自己以后是他的人,马慧的脸颊又再次红了。 刘喜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有一盘糕点和一壶茶,见马慧突然娇羞低头,也有些不知所措,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想着你该饿了,这点东西先给你垫吧垫吧,等会儿就生火做饭了。” “多谢!” 马慧飞快抬眼看了刘喜,伸手接过托盘,指尖触碰到了刘喜的手指头,刘喜猛地将手缩了回去,又觉得动作有些突兀,支吾着想要解释两句,可实在是寻不到合适的词语。 这一刻,刘喜突然就后悔当初萧辰煜让他跟着自己读书识字,自己怎么都不愿意,如果多些文采,此时也能出口成章,或者说些得体的话了。 “你,还有事吗?”马慧迟疑着问站在门口不走又不说话的男人。 “啊?哦,没事,我现在就去厨房看看。”刘喜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马慧喊住了。 “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厨房,我看你们全都是男子,这厨房的活还是我来吧。” “好,嘿嘿!”刘喜站在门口等了等,马慧将手中托盘放好便跟着刘喜朝前院厨房而去。 路上,马慧问刘喜:“我瞧着这个院子是不是没有住人?” 两人并排走着,离得很近,刘喜侧头看了眼马慧,无端端地觉得闻到了一股子香气,并非是花香或者佩戴的香,而是独属于姑娘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 有些心猿意马的刘喜忙看向前面,道:“这是我嫂子成亲前的家,如今大家都搬去县城了。这里便空了下来,之前还听说嫂子有意要卖掉这个宅子,不知道后来怎么没有提及了。” 因为紧张,刘喜的话下意识多了些:“你不用担心,县里的房子更大,嫂子人也好得很,你定能与她相处得来。” 马慧是乡下长大的姑娘,乡下人从不避讳那么多,田间地头和村头老树下,那些成了亲的男女开玩笑总是毫无顾忌;她对于男女之事也时常有所耳闻,加之岁数也不小了,该明白的都明白。 所以,刘喜的神情和心思没有逃过她的眼睛,等刘喜说完后,马慧才问道:“你二哥为何姓萧,而你姓刘呢?” “哦,我和他并无血缘亲戚关系,不过是从小玩到大,我便一直喊他二哥,喊习惯了而已。” “原来如此,你们长得也不像,嗯”她又看了看刘喜,笑道:“别的也不像。” 此话在刘喜的脑子里转了转,琢磨不出是什么意思,刚要问“别的”是指什么意思时,厨房到了。 厨房里有两个小子在捣鼓晚饭,虽然弄得热闹,但显然都不是擅长厨房的人。 于是,马慧顺利接管了厨房的活,刘喜主动留下来帮忙烧火打下手,并且把两个挤眉弄眼的小子给撵了出去,两个小子也不走,就在门外探头探脑捂嘴偷笑。 一人附在另一人的耳边说:“刘喜哥看来是要成亲了。” “我瞧着也八九不离十,不过他也该成亲了。” 两人的嘀咕被屋里的两人听了个大概。 马慧的脸红了,转过身去切菜,刘喜心里高兴,却对着门口的两人大吼:“你们两个家伙,还不快滚,是要我拿棍子伺候你们?” “刘喜哥,你这是害臊还是纯粹看我们碍眼啊?啊,哈哈哈哈!” “你们在这里作甚?”萧辰煜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两个小子立刻站直了身子不敢放肆。 萧辰煜又道:“眼里看不见活吗?无事做就去将院子扫扫。” “是,二爷,咱们这就去。”两人行礼后乖乖走了。 马慧切菜的手顿了顿,从厨房的窗口看出去。 堂屋外的屋檐下,只见长身玉立的萧辰煜站在那里,正在扭动腰身,他的身旁是矮几,上面还有茶盏和书籍,大概是坐得久了起来动一下身体。 屋檐上落下的雨帘砸在院子里,地上已经有了积水,萧辰煜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不断落下的雨水,紧紧蹙起了眉头。 “他”一个字出口,马慧顿住了。 刘喜问:“谁?” “噢,我是说二爷,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幸好,马慧背对着刘喜,他未曾看见她的眼神。 “我二哥啊!”刘喜将一根木柴放入灶中,笑道:“二哥是个大好人,也是个大才子,还是个大孝子。总之,他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刘喜显然也不会夸人,不过,他却说的是心中所想,在他看来,世上再无比二哥更好的人了。 “你有这样的二哥,真好!”马慧收回看外面的视线,将切好的菜端了过来,冲着刘喜抿唇一笑。 而刘喜微黑的脸庞在灶火的映衬下,笑得格外灿烂。 马慧的动作利索,很快就做出了一桌子饭菜。 然后马慧发现,萧辰煜并未单独吃饭,而是和大家一起用餐。 不过,马慧是个女子,自是不好意思和一群男人一起吃饭,便独自在厨房用餐,耳边却听见那群男人一边赞叹自己的手艺,一边又在开着刘喜的玩笑,什么刘喜快要摆脱单身的日子云云。 第144章 萧家村 接下来的日子,马慧得到了所有人的喜欢。 她落落大方,干活麻利,说话也爽利。 更何况,这次出来都是大老爷们,这冷不丁来了个年轻女子,哪怕并不如何漂亮,也依然让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忍不住时时在她面前展现一番。 其中刘喜为最,只不过,他却发现马慧对自己和对旁人,只好了那么一点。 萧辰煜看够了大家为了个女人表现的样子,突然就很想秦荽了。 按耐不住心里的思念,萧辰煜立即通知大家去萧家村,早早结束了行程好回去。 马慧被留在镇上,可她却执意要跟着大家一起行动。 刘喜看着马慧心生怜惜,便说:“二哥,让她一起去吧,我们完了事可以直接回县城,就不用来镇上接人了。” 一行人到了萧家村已经是午后。 幸好,今儿的天空居然放了晴,只是地上依然四处是水洼和泥泞,稻田和地里的粮食更是惨不忍睹。 农民都纷纷在田间地头弯腰查看损失,男人忍不住抹泪,妇人则哭出了声来。 这一行人先到了萧家的屋子,刘喜却是在村口就和大家分别,直接回了萧家去看娘和弟妹。 他本来有心想带马慧去家里看看,可一想如今两人还什么关系都没有,带回去算怎么回事? 萧辰煜到了家门口,让众人进去等候,自己便往后山而去,萧琏忙跟上去。 萧父的坟很大,里面是和他的发妻同葬,而萧母的坟则在一侧,要小上许多,也稍显孤寂。 坟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泥土也未曾有流失,仔细检查了一遍,因为又下起了毛毛雨,所以也无法点香烛纸钱,便只能磕头。 萧辰煜絮絮叨叨说了些最近发生的事,这才再次磕头起身,身上已经满是泥土了。 随后,萧琏也跪下来认认真真磕头,嘴里喊着老太爷老太太。 从山上下来,发现村长大伯在家里等他。 萧辰煜先去换了身衣裳,这才过来坐下,马慧上前端了热气氤氲的茶水放在萧辰煜的身前:“二爷先喝杯热水去去寒气,这夏日入了寒湿,可是非常难受的。” “多谢!”萧辰煜也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便对马慧笑着道了谢。 虽然茶冲泡得并不好,不过好在热气腾腾,一口下去,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马慧抿唇笑了笑,扭身出去了。 村长是燕子的父亲,老族长的长子。 他看着马慧的背影消失后,这才看向萧辰煜,三分玩笑七分羡慕地询问:“这是你的妾室?你们这些外面的人就是过得滋润,三妻四妾” “大伯,莫要胡说,她也是个可怜人,我们不过是机缘巧合下救了她而已。”萧辰煜有些不太给面子的打断了他的话。 萧村长讪讪笑了笑,却不以为忤:“对了,我这次来,是有事和你商量?” 萧辰煜有些惊讶,自己可以说是萧家村的边缘人物,虽然没有彻底脱离萧家村,可也搬出村里这么多年,何况,他和萧家村的族人好像也没有太多交集和感情。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村长是长辈,萧辰煜点头,示意村长说明来意。 村长知道他们着急要走,便也不啰嗦:“我们村儿今年损失惨重,好些人家怕是要吃不起饭了,其余人还好说,就是那几家孤儿寡母的更难。” 随后,萧辰煜总算是明白了村长的意思。 村里有几家人家中没有壮劳力,有几个没有子嗣的孤寡老人,还有没有爹娘的孤儿,平时都是村里人东家一点,西家一点的救济帮衬着过日子。 可如今要是旁的人家都断了粮,那怎么可能还有能力救济旁人? 所以,村长在听说萧辰煜回来时,忙打起了他的主意,想让他出银子滋养这些老人和孤儿。 萧辰煜如今倒是并不恨所有萧家人了,可自己主动资助和被人要求资助,这在心里总是有些不同的。 听完村长的话,萧辰煜沉吟片刻,摸了摸光滑无须的下巴,道:“资助自然无所谓,只是,这银子怎么能保证都给了他们呢?” 萧村长被这话侮辱了,气得想立刻离开,可事情没有做完,他不得不留下来,继续向这个小辈解释。 只不过,脸色和语气都有些压不住怒意了:“你若是不放心,就跟着我一起去,挨家挨户送银子,我不沾手行了吧?” 萧辰煜笑了笑,道:“村长误会侄儿了,侄儿哪有不相信村长的意思?” 见对方脸色稍霁,又道:“只不过,这次出来的匆忙,未曾带着银两,这样吧,村里还有多少没有无依无靠的孤儿?” 这个无依无靠,就是没有亲朋接纳的意思。 村长蹙眉算了算,道:“要真是都无依无靠的,也不多,只有三个,姐弟三人,大姐七岁,二弟五岁,小妹才三岁。” 这姐弟三人的爷奶、父母都先后去世,亲二叔和小叔说他们姐弟命硬克亲,打死不要他们跟着自己家过日子。 这么一闹,姐弟三人命硬克亲的名声出去,亲二叔和小叔都不要他们,别人更是不愿意弄回家去。 “三个孩子也是可怜,平日就靠着村里人施舍些食物,还有就是大姐去山里挖野菜,饥一顿饱一顿总算是能勉强过活,只不过,这天灾一来,他们还能活多久就难说了。” 孤寡老人多些,有五六个,都是些行动迟缓等着入土的人了。 萧辰煜起身来回踱步,想了一阵,然后对村长说:“这样吧,三个孩子送来我这个屋子里居住,我会给他们留点粮食,他们住在这里顺便帮我看着房子,打扫打扫卫生。” 想了想,又道:“至于那些老人,愿意来这里住的也行,只不过不能保证吃多好,但勉强饱腹没问题。” 村长的意思是想让萧辰煜将银子给他,他来安排那些人的生活,说到底,他还能得一个善心的名声。 可萧辰煜如此安排,就直接让人感激了萧辰煜,村长却是得不了什么好处和好名声。 虽然不满,可毕竟是甩脱了近十张嘴,也算是大大的好处了。 说到底,都是姓姓萧的族人,他作为村长还能眼看着大家活活饿死不成? 如今萧辰煜愿意管这些人的死活,他还是占了便宜的。 第145章 回家 至于萧辰煜,为何要接受这个烂摊子,倒并非他纯粹的好心。 第一,他如今是秀才功名,盯着他的人更多了,名声对于读书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其二,他和秦荽不缺几个老人孩子的吃食,既能积福,又能积攒善名,何乐而不为呢。 第三个,便是为了秦荽和她腹中的孩子,听说娘生孩子就是母子在鬼门关走一遭,能不能顺利要看命,所以,萧辰煜宁愿多做点善事,也不愿意冷心冷情。 天边远远的又开始聚拢乌云了,这里的屋子可住不下这么多人,萧辰煜想赶在下一波大雨来临前赶回县城,至少也要去镇上住才行。 和村长说好,过几天派人来处理村里孤寡老人和孤儿的事宜后,村长便离开了。 萧辰煜派人去喊刘喜,谁知道刘喜已经来了。 他两手空空地进来,萧辰煜看了眼他的神色,见他有些不是很高兴,但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立刻喊大家出发。 还没有到镇上,一波冰雹夹杂着雨滴砸落下来,众人狼狈不堪到了镇上的宅子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换了衣裳,马慧已经换好衣裳烧了姜水过来给大家喝。 所有人都纷纷表达感谢,短短几日,马慧已经融入了这一伙人之中。 刘喜被萧辰煜喊进屋,问:“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刘喜摇头,低着头靠着桌子边缘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闷闷地说了一句:“二哥,我想将镇上的赌坊弄垮,你说有没有什么法子?” 萧辰煜刚将藏青色的薄衣穿上,闻言有些惊讶地问:“六叔又去赌钱了?” “嗯!他还说家里今年没有收成,所以才去搏一搏,本以为挣到钱就买米面粮食,结果输了个精光。” “赌这个事,实在是让人头疼。”萧辰煜也皱眉,富水镇的赌徒真的不少,但凡有点家底的,吃得起饭的,都喜欢去摸两把试试手气。 真正上了瘾的人,真的是六亲不认了。 “你这次回去给了你娘银子?”萧辰煜又问。 “没有,我还欠你一大笔银子呢,哪有银子给她,再说,给了她也握不住。” “你该想法子收拾一下你爹,让他不敢再去赌坊。”萧辰煜觉得以自己和刘喜如今的能力,要让富水镇的赌坊关门是不可能,但是收拾六叔应该能行。 说着富水镇的赌坊,萧辰煜不自觉想起那个不为人知的地下赌坊,以及那个地下赌坊的那本账册,那个死去的人,以及那段似是而非的话。 “二哥,你给我出个主意,怎么收拾我那个爱赌钱的爹呢?”刘喜又问,虽然自己进了县衙,多少震慑住的萧老六不打自己的娘,可这个赌却很难控制住。 最主要的是,娘觉得只要爹不喝酒打人,去打打牌输点小钱无所谓。 只是,别人家都是越过越好,只有自己家依然穷困得很。 “二哥,我有时候也恨我自己,怎么就放不下家里呢?” 看着刘喜苦恼,萧辰煜安慰道:“毕竟是生你的娘,六叔也算是养了你一场,你要真的能做到完全不管他们,我倒是要质疑你的心性和人品了。” 此时,马慧端了姜开水过来,站在门口并未进来,问:“你们要喝点姜水驱寒气吗?” 刘喜一改颓然,忙喜笑颜开起身去接,嘴里说着马慧太贤惠了,真是人如其名。 马慧抿唇笑,将托盘给了刘喜,看向萧辰煜,道:“二爷,您多喝点吧,这个驱寒效果挺好的。” 萧辰煜不得不回答,道:“多谢,我会喝的。” 马慧走后,刘喜才收回视线,端着托盘进屋放在桌上:“我发现马慧对你比对我还好。”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不过是抱怨一句马慧特意叮嘱萧辰煜的话,其实并无深意。 可这话却让萧辰煜扣腰带的手顿了顿,道:“我是有家室的人,人家马姑娘的名声也要紧。你莫要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被萧辰煜说惯了,刘喜不当一回事,笑嘻嘻说下次不敢了。 见他如此,萧辰煜也知道一时说不听,不如等着回去后,就让秦荽立刻帮他们举办婚礼,等他们成了亲,刘喜有人管着也要好得多。 当夜,又是一夜的雨,天亮后又放了晴,萧辰煜带着人立刻离开,经过玄妙观时,进去和姚观主说了几句话,这才返回淇江县。 因为河水猛涨,大家只能选择走山路,山路因为下雨更是崎岖难行。 一路磕绊,终于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到家已经天黑尽了,远远看见门口的两盏灯笼,大家都禁不住加快速度了。 “终于到家了,我的天啊,我要好好洗个澡,然后大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萧琏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萧辰煜更是双眼冒出光亮,今晚终于能抱着媳妇睡觉了,哪怕不能做什么过分亲热的事也好啊! 秦荽听说他们回来了,忙迎出来。 以前萧辰煜离开都比这次时间长,可都没有这次让秦荽担忧。 还没有问什么,突然就看见了人群里打量自己的姑娘,秦荽的眉头微不可查的拢了拢:“咦,这怎么还带回来一位姑娘?” 萧辰煜全身心都在妻子身上,自然看出她的表情不对,忙解释了一句:“这位姑娘叫马慧,暂时先带回来住上一段时间。” 见妻子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些厉色,他忙拉着她道:“我先回去沐浴、换衣裳,再与你说一路详情。” 夫妻二人极有默契,瞬间明白萧辰煜的意思,便也不纠结,转身吩咐李四娘:“让厨房多烧点水给大家沐浴,晚上再多加两个菜,他们这一路辛苦了。” 萧琏笑嘻嘻地问:“太太,能不能喝点儿酒啊?” “行,只要不喝醉,随便喝!”秦荽说完,又看了眼马慧:“青粲,带这位姑娘去客房先安顿吧!” 青粲应声而出,朝马慧走去,马慧朝秦荽弯了弯腰,抬起头时,秦荽和萧辰煜已经一边低语,一边相携而出,就凭背影也能看得出关系之亲密。 马慧跟着青粲朝外走,问:“我叫马慧,姐姐怎么称呼?” 第146章 女人的直觉 青粲看了眼马慧,笑得温柔:“我叫青粲,今年十六,你多大了?” “啊,原来不是姐姐,是妹妹啊,我今年十七了。”马慧也迅速调整了姿态,只不过眼前的丫鬟看起来气势不凡,还以为至少和自己相差不大。 “马姐姐怎么会跟着二爷他们一起回来?”青粲挽着马慧的手,颇为亲密地打探。 马慧也乐得跟人亲近,也想早日清楚家里的情况。 如此一来,两人都亲亲热热地像是多年姐妹。 苏氏这几天有些不舒坦,喝了药早早睡下,萧辰煜便没有去打扰,再说他还一身脏污,便先回去沐浴,秦荽则在一旁凳子上坐着陪他说话。 屋里热气弥漫,其实并不舒服,不过萧辰煜不放秦荽走,非要她坐在一旁陪着,秦荽觉得萧辰煜有时候很像个孩子,有些幼稚。 “我好不容易才回来,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说吧,我听着,先说说那位马姑娘是怎么回事?”秦荽轻轻摇着玉白色绣荷花团扇,似笑非笑地看着萧辰煜。 “你可是吃醋了?” 正在搓手臂的萧辰煜扔掉手里的帕子,往前趴在浴桶的边缘,笑着问秦荽,神情还颇为得意,似乎秦荽能吃醋是多重要的事一般。 “哼,说不说随便你!”秦荽用扇子敲了敲萧辰煜的头,萧辰煜便哈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将救下马慧的事说了一遍,又看向秦荽道:“你这醋可是吃错了地方,人家早就被刘喜惦记上了。我瞧着刘喜很是喜欢这姑娘,我还想着让你这个嫂子帮着他将亲事办了。” 秦荽倒是有些惊讶,问:“刘喜看上她了?” “自然是真的,所有人都知道,刘喜也没有避讳过。”萧辰煜说得理所当然,低下头去捡帕子,没有看见秦荽的眼神闪了几闪。 “行,我晚点问问刘喜,看他准备何时成亲?”说完,轻轻转动了扇子,眼珠子转了转,用扇子遮住下巴,笑道:“唉,你真的不想多要个伺候你的人?” “想,你愿意?”萧辰煜无奈翻了个白眼,瞪了眼试探自己的秦荽。 “自然是不愿意的。所以,你还是别想了!”秦荽站起身:“我去看看你的饭食端来了没有,你快些起来穿衣吧。” 秦荽出来,青粲已经回来了,秦荽朝里屋走,青粲忙跟上。 “太太,那马慧是被父亲卖去赌坊时,被二爷救下来的,她说要一辈子伺候二爷和太太,以此感激二爷的相救之恩。” 秦荽冷笑:“她是想伺候我还是只想伺候二爷,这个可还说不清楚。” “太太的意思是?”青粲没有成亲,还不太明白太太为何对一面之缘的姑娘有莫名敌意。 秦荽摇了头,没有答复青粲的话,反而是吩咐她:“我今晚就不见人了,明儿早上喊马姑娘来,我跟她说说话。” “是,太太!”青粲退了出来,在路上遇到了李四娘,见四下无人,忍不住问了李四娘。 李四娘用手指头戳了戳青粲的额头:“等你成了亲,有了意中人就明白了。” “可是,马姑娘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啊?” “女人的直觉是非常灵敏的,不需要做了什么,有时候一个眼神足以!”李四娘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丫头,细心教导起来:“你好好跟着太太学,她能教你的东西,远远超过我。最主要是学会看人看心,而不是看人表现出来的行为。” 青粲能被秦荽选中做贴身大丫鬟,自然不是蠢笨的,闻言便点头应下,看样子很是乖巧,李四娘有些感叹。 “我当年跟着李家的老太太,日子可没有你这么好过,好好珍惜跟着太太的日子吧。” 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只要你绝对忠心,太太便不会为难人。 晚饭上桌,秦荽已经吃过了,还是坐在一旁陪着萧辰煜和刘喜。 等吃完饭,秦荽才问刘喜是否要娶马慧? 刘喜的脸瞬间涨红了,虽然一路上都有人在开他的玩笑,只是毫无防备地被嫂子问,他还是害羞了。 “就,就依嫂子的意思办吧!”刘喜有些结巴地说着,端起刚上来的茶猛地喝了一口,下一刻就差点被茶水烫起了泡。 萧辰煜和秦荽都忍俊不禁,就连青粲和青古都扭转脸偷笑。 看着刘喜如此,秦荽心里却有些担忧升起来,等刘喜缓过来,这才状若无意地问:“你问过马姑娘的意思吗?” 刘喜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秦荽摇了摇头:“问她什么?” 萧辰煜端着茶杯喝茶的手顿了顿,眼尾觑了一眼秦荽。 “问她是否愿意嫁给你啊?”秦荽问得理所当然。 只可惜,刘喜以为的理所当然是他要娶就行了。 “她都这样了,不嫁给我还能怎么着?”刘喜的心里也没有了底,好像自从他站起来说以后马慧是他的人后,就理所当然以为他们是要成亲的。 “她呀”秦荽垂眸,淡淡笑了笑,道:“我明天问问她吧!只要她愿意,我们就即刻安排亲事。” 刘喜眉头皱了皱:“她不愿意还能去哪儿?” “刘喜,若是她心不在你身上,却只因为四十两银子勉强跟了你,这一辈子她都不会痛快,而天长日久,你也会觉得索然无趣;旁人我不管,可你喊了我一声嫂子,我还是希望你能寻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妻子,而不是搭伴过日子而已。” 刘喜一时无法消化这些话,但他知道,秦荽从不爱说无聊的闲话,她如此说,必定是意有所指。 他很简单,以前就相信二哥,二哥说什么是什么,后来就是信嫂子,嫂子甚至比二哥更懂得人情世故。反正听了嫂子的话,自己如今是过得越来越好了。 于是,他站起身,对着秦荽长身作揖:“马慧能娶还是不能娶,还请嫂子帮着看看,刘喜的婚事,全凭嫂子做主。” 萧辰煜适时开了口:“婚事确实不用太急,等你在县衙站稳脚跟,只怕来说媒的人多得很呢。” 三人又说了一阵话,萧辰煜起身赶走刘喜,拉着秦荽回去休息了。 刘喜神情落寞地回去,在院子门口看见了马慧。 第147章 马慧的选择 天亮了,家里人陆续起床。 昨夜,萧辰煜告诉秦荽萧家村几个老人和孩子的需要救济照顾的事,秦荽觉得没什么。 所以夫妻二人去看了苏氏回来后,秦荽就找来李四娘说了这件事,全权交给她去安排。 等吃了早饭后,马慧被青粲带来了,萧辰煜跟秦荽说要去书房,起身就走了。 马慧不懂行礼,秦荽并未将她当成下人,所以也不挑理。 指着旁边的椅子,客气地说:“马姑娘,请坐吧!” 马慧有些拘谨地坐了下来,朝秦荽僵硬地笑了笑。 “昨儿你们回来太晚了,我也就没空好好和你说说话,你可千万不要怪我们待客不周啊。” “不,不是这样的。”马慧手足无措地摆了摆手,道:“太太,太太莫要如此说,我不是什么客人,而是二爷花了银子买来的。” 秦荽的眉头一挑:“二爷可不是这样说的,他只说你是要嫁给刘喜的姑娘,作为刘喜的兄嫂,我们对你自然要格外好些才是。” “虽然刘喜不是我们的血亲兄弟,可毕竟是跟着我们家二爷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差。” 马慧站起身,脸涨得通红:“太太,我那日是被二爷所救,所以,我要报恩,求太太留下我,我会认真干活,好好报答太太。” “正头太太你不愿意做,却宁愿给我们做奴婢,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秦荽淡淡笑着,语气并无一丝威胁压力,就像是真心请人替她解惑。 一旁伺候的李四娘和青粲、青古的心里都有了不妙的感觉,太太如此平静地说话,就表示她在生气。 马慧跪下来,低着头默默垂泪,却不再说话。 秦荽也不催促,更没有喊她起来,屋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雨中看见萧辰煜时,是马慧最绝望的时候,那一刻,她正想挣脱父亲后,就朝旁边的柱子撞去,她只求一死,也不愿意去那样的地方。 然后,就在那一刻,萧辰煜出现了。 那人带着蓑衣,举着雨伞,就那样静静立在长街上,立在雨水中。 最后,萧辰煜走了,她爆发出巨大的力气挣脱开了父亲,朝着那人跑去,她不顾一切抱着他的腿,那一刻,她想,要是他挣脱了自己,那么,自己就立刻去死。 后来,她进了秦家的大门,刘喜说要她留下来,她是感动的,可银子还是那个男人给的。 他是这些人的二爷,身上有种自己形容不出来的气质,总之,那几天,他吃自己做的饭,喝自己烧的水,穿自己洗的衣裳,马慧心里无比快乐。 她就像个小孩子,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东西,就想永远占为己有,日日看着才好。 所有人都说她是刘喜的人,会嫁给刘喜,刘喜对她非常好,可好又能如何? 她打听过了,刘喜连家都没有,还住在二爷的家里。 昨晚,她见到了萧辰煜的太太,一下子就知道了自己永远比不过她。 看了秦家的富贵后,她心里七上八下,想了很久拿不定主意。最后去找了刘喜。 她问刘喜:“你若是成亲后,还住在秦家吗?” 刘喜答:“自然不是,我如今孤身一人借住在二哥嫂子家无所谓,成了亲自然要出去过日子。” “你有银子买房子?” “”刘喜答不出来。 “你在衙门一个月领多少月钱?”马慧又问。 刘喜已经明白马慧的意思了,等了许久才说:“你若是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不会勉强你,至于给你父亲的那笔银子,就当我行善事了。” 想到这里,马慧还是有些难受的,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可她确实穷怕了。 若非为了银子,她又何苦要遭受被亲人卖的命运。 所以,让她跟着刘喜这个衙门小吏,拿着微不足道的俸禄,然后仰仗着二爷夫妻的鼻息过日子,还不如留下来做丫鬟,听青粲说,至少一个月也有一两银子的俸禄。干上几年她也能攒够钱还了那笔银子,然后挣的银子都是自己的,岂不是比跟着刘喜过苦日子强? 思及此,马慧抬起头,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秦荽。 秦荽定定看着她的眼睛,随后挥手让众人下去。 屋里只有两人时,秦荽才问:“你可是对二爷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马慧看着秦荽,坦然回答:“在见到太太之前,我确实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毕竟,那样有风采的男人,还在我最绝望落魄的时候出现,我不可能没有一点动心,没有想要依靠他的想法。” 秦荽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姑娘如此坦率,倒是起了一丝兴趣,于是,又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不过,昨晚在看见太太的那一眼开始,我就知道这是妄念。即便我万幸成了二爷的妾室,也不可能得到二爷的心。而且还得罪太太。” “你很聪明!”秦荽不置可否地说:“起来吧!” “是,太太!”马慧学着青粲等人的称呼和语气,恭敬得很。 “你不必急着做决定,我给你两天的时间再想想。”秦荽敬佩她的勇气和坦诚,虽然在外人看来,她显得功力又势力,即便刘喜是萧辰煜的兄弟,她也觉得并非是她的选择。 可是,如果当初母亲也如马慧般冷静到冷酷,敢拼命争一争、斗一斗,说不定她的人生也会有所不同呢? 两天后,马慧再次告诉秦荽,她不嫁人,她要跟着秦荽做事。 不过,马慧根本不会伺候人,于是秦荽将她送去了苏氏香铺做学徒。 “我给你一个机会,从学徒做起,如果你能做得好,将来的苏氏香铺未必不能有个女掌柜。” 此话,可以说成是吊在马慧眼前的一块香饽饽,也可以说是给的一个允诺,怎么理解,怎么做,就看马慧的了。 一般女人不太喜欢抛头露面在店铺里做生意,可马慧已经豁出去了,她只觉得这是一次重生的机会。 秦芍和孙冬海一直没有回来,派人带了一封信回来,说是秦雄飞身体的病情反反复复,他们决定先伺候父亲。 另外,孙冬海的姑妈秦二太太终于心软,听说他们借住秦荽的家就心生不满;又听说孙冬海居然是跟着一个并无教学经验的道士上课,于是二太太大怒,更是不放人了。 无论二太太多生气,她也不会在孙冬海的学业上做出让步,这是娘家唯一能给她长脸的人了。 第148章 赌坊 雨水持续半月后,再次放晴。 随后便是再无雨水,日日都是大晴天,太阳照的大地湿气干透,渐渐有了要大旱的趋势。 好在之前雨水多,池塘、堰塘、江河溪流都有挺多的水,暂时灌溉不成问题。 乡下人开始重新农耕播种些不挑时节好养活的农作物,先前烂掉的稻谷蔬果等等只能弄回去,能吃的挑出来,不能吃的就喂家禽牲畜。 不过,大家都知道,即便此后顺顺利利,但今年的收成至少也减大半,看天吃饭的农家人很难熬过这一年。 所以,很多人都收拾了包袱前往码头找点苦力活做,能挣两个钱买点粮食补贴家里也是好的。 当然,也有人想的是去赌坊弄点快钱。 家里事情解决后,萧辰煜就再次来了玄妙观潜心读书。 这一日,有道长来喊萧辰煜,说外面有人找他。 萧辰煜心觉奇怪,但还是放下书和纸笔走了出去。 在见到是六婶时,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 “六婶,你怎么来了?”他走上前,朝六婶拱了拱手,行了晚辈的礼。 六婶正在低头看着什么,闻声忙转过身来,她穿了一身八成新的衣裳,可她的脸色依然蜡黄干巴,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喜悦。 “哎呀,萧老二啊,幸好你在这里,不然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怎么了,六婶慢慢说!” “刘喜的爹,不听我们的劝说,非要去赌钱,结果哎呀,我的命啊,真是苦啊!” 萧辰煜很无语:你非要在关键时刻转移话题吗? “六叔怎么了?” “你六叔啊,他将家里的房子和地都输了出去,我们可该怎么活啊?我想找刘喜想想法子,可刘喜在县城,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县城。又想起之前听说你在玄妙观读书,所以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遇到了你。” 听了一耳朵毫无意义的唠叨话,萧辰煜总算弄清楚真相了:“六叔将家里的地和房子都输了出去?这不应该啊?” “哎呀,我还骗你不成,都来了一帮混混要砸东西,说是不搬走,就给他们一大笔银子,若是不给银子又不搬走,就要将我家小闺女拿去抵债,你说说该怎么办才好?” 六婶的顶梁柱,主心骨是刘喜,如今刘喜离开得远远的,她也慌得毫无章法了。 萧辰煜当年和寡母独居,六婶也多有帮衬,有时候自己上山,也是六婶过来帮着照顾母亲的起居,所以萧辰煜不可能对六婶做到不管不顾。 “这样,六婶先回去,我去找人打听一下情况,实在不行再去喊刘喜回来一趟,他穿着衙门的衣裳,再带上三两个捕快兄弟往那儿一坐,谁敢碰你们家的东西?” 一席话让六婶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便高高兴兴地回萧家村去了。 送走人,萧辰煜喊来萧琏,吩咐他去赌坊查探一下情况。 萧琏读书不成,可干这种事简直是得心应手。 不出一天,萧琏回来,告诉萧辰煜所查结果。 萧老六最近很烦闷,酒也不敢喝醉,就怕控制不住揍孩子娘。 可家里今年没有收成,刘喜那个崽子又不给家里钱财,以至于他是苦闷加郁闷,简直要疯了。 这一日,他来了镇上打牙祭、喝酒,遇到了朋友孙二,两人说了许多话,孙二提议去赌坊,萧老六正有此意,只不过上次刘喜回来,警告他不许赌钱,所以他心里还是有些踌躇。 孙二问明缘故后,嗤笑道:“他又不是你生的,又不给你家用,你管他作甚?他一个孩子还能管长辈的事不成,何况,我们只是去小赌怡情而已。” 这一去就愈发不可控制了,直到前两日回家后不再出门,还说要去做工,第二天就收拾东西跑了。 六婶还以为是自己儿子刘喜镇住了自己男人,心里正高兴呢,结果赌坊的混子便上门了。 “孙二?”萧辰煜下意识问了一句。 “孙二这个人,其实就是赌坊的托,专门找人去赌坊赌钱,他能从中获利,劝人赌钱,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说到镇子上这些不走正道的人,萧琏简直门清,都不需要去查就能知晓。 “孙二人在哪里?”萧辰煜又问。 “他家就住在镇上,家里有个老娘、媳妇和一双儿女,儿子刚成了亲不到一个月,女儿还在相看人家。孙二在镇上还有个相好的,是个寡妇,人称花寡妇。” 萧辰煜有些奇怪,问:“镇上还有姓花的人家?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萧琏笑得很是猥琐。 被萧辰煜不满地瞪了一眼,忙收敛神色正色道:“这花寡妇是外地嫁过来的,来了没几年男人死了,娘家太远回不去,夫家也不愿意管她,她就自己单独住了个院子,算是半公开的做起了那种生意。不过,孙二跟她好上后,花寡妇就不再接旁的男人进门了。” 因为花寡妇身材妖娆,眼神能勾魂,所以,当花寡妇不再勾人后,多少人都表示遗憾和对孙二的嫉妒。 孙二有了钱就去花寡妇家,没钱了就回自己家,总之过得非常逍遥自在。 他刚有了钱,自然是住在花寡妇家里享受美人伺候了。 萧辰煜听完了,让萧琏去县城,找乔三派几个人过来,他要干点事儿了。 萧琏走后,萧辰煜提笔写了个戏本子,不过半日功夫就写完了,又润色后,次日才总算完成。 许久未曾写话本子,还有些手生,不过这次因为有感而发,写出来的十分有感情。 次日,萧琏回来玄妙观,说乔三等十来人已经住在了原先镖局里了。 当夜天黑,孙二正在花寡妇的床上享受温香软玉,被破门而入的一众蒙面人堵在了被窝里。 花寡妇大惊之下,晕了过去。 孙二最后交出他送给花寡妇的所有银两,这群人才扬长而去。 花寡妇起来后发现孙二拿自己的银子给了那群劫匪,气得将孙二连夜赶出了门去,第二天,花寡妇又花枝招展地打开门坐在门口嗑瓜子,有闻到腥味的男人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 而镇上两家赌坊都在天未亮时走了水。 富水镇的赌坊接连遇到了火,遇鬼传闻愈演愈烈,倒是让很多人都不敢再去赌钱了。 第149章 宝儿丢了 富水镇的赌坊,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暂时放缓了脚步。 一切都又恢复了正常,萧老六没干几天活便回去了,刘喜听说了那件事情后,回了一趟家,凶神恶煞地发了一通脾气,最后终于让萧老六老实了。 日子很快到了立秋后,天气再次转凉,秦荽做香的作坊名声逐渐传了出去,除了香锭还是只供货给鲁九之外,其他的香品也能给别的商人。 而当初在乡下收留的孤寡老人和孤儿,已经有些并非萧家村的孤儿找上来,只求一口吃的。 “太太,如今陆续找上门来的孤儿越来越多了,咱们是酌情收点还是除了萧家村的一概不要?” “有多少人?”秦荽问。 “现在有十几个老人,三十二个小孩儿。”李四娘道,因为人多,所以还找了萧家村的村长找人临时搭建了一处房子,里面是通铺,只分了男女。 秦荽想了想,一手抚摸着高高隆起的小腹:“我们也不能让他们白吃饭,不然容易养成好吃懒做的习惯,再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还是要学点东西傍身才是。” 于是,让李四娘在富水镇租了一处大院子,所有有做事能力的人都搬去了镇上,然后将一些简单的香料分拣送去了,大家多劳多得,凭本事挣一口吃的,干得多的,还能有存银。 而秦芍时不时来信,告知郸城秦家的消息:秦四太太被老太太禁了足,不许出自己的院子,后来秦瑶去求情,才让秦四太太能在四房行走。 秦四太太心灰意冷,直接将秦瑶嫁了出去。随后,秦四太太便主动关了自己的院门,再也不见外人,也不管躺在床上的秦雄飞。 秦家四房从得意忘形到鸡飞狗跳,最后落寞下来,不过半年的时间而已。 看完了信,秦荽并未告诉苏氏,这一切,都和苏氏、和自己再无瓜葛。 苏氏店铺里,最先打响名气的是香炭,用蜂蜜调和炭屑,再加些香料屑,捏塑成双凤或者麒麟等形状,到了冬月生炉子的时候,先将白檀香末铺在炉子底下,再放入香炭,这样就不会和别的香炭混合了。 这个法子也是前世,秦荽出嫁后,在当朝相国的家里瞧见的。因为喜好香,所以特意注意了一下,还问了女主人做法,女主人为了显摆,说得还挺细,只不过未曾严明具体做法,还是秦荽回去后研制了许久,最终找到了好几款适合的香料相合。 萧辰煜去郸城考试,秦荽留在淇江县的家中忙着做香带徒弟,大家都在忙碌。 夜色已经深了,乔大壮和李四娘也相拥睡了过去。 不知道为何,李四娘睡得不安稳,接连翻了几个身。 “你怎么了?”乔大壮终于被吵醒,迷迷糊糊地拍了拍李四娘的后背,试图安抚妻子。 “唔!”李四娘终于睁开了眼睛,扭头撩起蚊帐,透过窗户纸看向外面,只见外面已经蒙蒙亮。 下一刻,李四娘翻身坐起来:“哎呀,忘记给儿子把尿,他肯定尿床了。” 乔大壮放开了妻子,又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嘴里还嘟哝一句什么。 平静的晨曦被李四娘凄厉的哭喊声打破了:“宝儿,宝儿你在哪儿?” 浅睡的乔大壮被吓了个一激灵,翻身起床,仅仅穿着一条中裤便冲进了隔壁的耳室,只见李四娘状若疯癫地四下找儿子,而床上只有胡乱掀开的被褥,哪里还有孩子的影子。 乔大壮两步冲过去,用手在被褥上摸了摸,早就冷透了,这孩子可不是才离开被窝的模样。 周围的人都纷纷起来点了灯,跟着出来问是什么情况? 李四娘的儿子宝儿在半夜丢了。 自从成亲后,李四娘和乔大壮便搬出去住了,就在秦荽家的后巷,白天一早带着孩子来秦家干活,孩子就去学堂坐着玩耍,晚上李四娘再和乔大壮一起回去,总算是有些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因为新婚的小夫妻,乔大壮每晚都想要和李四娘亲热,可宝儿就睡在旁边,李四娘总觉得别扭,让乔大壮总是不尽兴,便有了些不舒坦。 李四娘见状,也觉得不能如此下去,就买了一个床榻安放在旁边的耳室,既能形成夫妻独处的空间,但宝儿有所动静,他们也能立刻听见。 只不过,李四娘每晚都要在半夜醒来抱宝儿去放放水,不然准要尿床,可这一夜,李四娘居然没有醒。 乔大壮从窗棂处的一个洞发现,有人半夜给他们屋子里放了迷香,所以他们才睡得如此死。 “你们快去禀告给太太,看她有什么主意?”有人给出主意,惊醒了李四娘。 他们夫妻赶紧穿上衣裳去了秦家,路上,李四娘脚步踉跄,乔大壮伸手去搀扶,却被李四娘狠狠打开,也许是过于恐慌和担忧,她有些口不择言。 “都怪你,要不是你晚上总想着那事,我至于让他去睡耳室吗?” 乔大壮脚步一顿,死死咬着后槽牙,不过还是没有将脾气发在妻子身上,只拉着李四娘的手臂,道:“你先去找太太,我去码头看看,说不定还能寻找些线索。” 李四娘想喊住乔大壮,可乔大壮很快就消失在巷子口。 “太太,太太,醒醒!”青古摇晃了几下秦荽的胳膊,终于把嗜睡的太太摇醒了。 秦荽睁开眼睛,略微带着不满地问:“怎么了?” “太太,四娘姐来了,说是宝儿丢了,请太太给出个主意。”青古的声音带着焦急,她是真的为宝儿担忧,也为李四娘心疼。 “宝儿丢了?”秦荽的鼻音很重,青粲忙端了茶水过来,秦荽喝了一口,总算清醒了,声音也恢复了清明:“青粲,给我更衣。青古,去将李四娘喊进来。” 李四娘从未如此狼狈过,一向干净整洁,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她,如今可以说是披头散发,狼狈至极。 只不过,谁也不会在意她这些。 她一进来就跪倒在地上,哭着诉说了宝儿丢了。 只不过,她并不能提供太多的信息。 可即便如此,秦荽也知道事情的紧迫,忙吩咐家里的人都出去帮着寻找。 她和李四娘都知道,带走孩子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第150章 乔大壮之死 搜索了一个上午也无果,最后回来的唯一线索是:前几日来了艘船停靠,船上有十来个男子,也不见他们做买卖、运送货物,却日日早出晚归。 码头日日船来船往,这船也不是很稀奇,引起旁人注意的是,这艘船在半夜悄然离开了。 一般来说,除非是没有找到停靠的地方,否则夜间是不会行船的,更何况是夜间启航。 很显然,这船是带走宝儿的船。 李四娘哭得晕厥过去,醒来后便痴痴呆呆坐着不言不语。 “你莫要担忧,我想法子去把人截回来。”秦荽温声安抚李四娘,如今秦荽也是要做娘的人了,她自然知道孩子对于娘来说有多重要。 苏氏和桑婶陪着李四娘,让秦荽赶紧去安排找人事宜。 秦荽风风火火去了前院大厅里处理事务。 先是让张老二快马加鞭去郸城找鲁大,多带些人手寻一艘快船往京城方向寻找船,能将人抢回来最好,抢不回来也不要伤着孩子。 张老二问:“此事要不要通知鲁九爷?” “不用,咱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要动不动就想着依靠别人。” 张老二快步出去马房牵马离开。 “还没有找到乔大壮?”秦荽又问。 张老三摇头,他也担心乔大壮。 秦荽沉着脸,冷静地说道:“再找,看见人就先带回来,他一个人莽撞地寻找无用。” “是,太太!”张老三应声出去。 青粲给秦荽上了茶润喉,低声劝慰:“太太,莫要心急,您可是有身子的人啊!”“嗯,我没事,希望能把孩子找回来。” 青粲和青古都不说话了,宝儿天天在这个家里跑来跑去,早就和大家有了很深的感情,谁不喜欢这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虽然难受,可青粲更担心秦荽的身体,于是温声劝慰道:“太太,即便宝儿没有找回来,想来也是回了李家,他是李家的少爷,如此大费周章来劫人,想来也不会为难他。” 话虽如此,可秦荽知道大户人家的龌龊事,摇了摇头却只叹了一口气。 只是有一点让人想不明白,当初宝儿生父能毫不留情抛下儿子离开,为何又突然想方设法也要将孩子弄回去呢? 京城,那是秦荽不愿意去想的地方,却又无法遗忘的地方。 若说对于秦雄飞和秦四太太的恨,其实还不到深入骨髓,所以也更容易放下不去想他们。 可是,京城有秦荽绝不会原谅的仇恨。 宝儿被弄走一事,也给秦荽提了个醒,看来是该和秦家走动起来了。 第三日上午,终于迎来了消息。 “太太,宝儿回来了,乔三爷亲自护送宝儿回来了。”青粲匆匆来香房禀告秦荽。 秦荽直起身子,刚松了一口气,宝儿回来就好,她也喜欢这孩子,还一心想着等自己的孩子生出来后,能有个年龄相当的哥哥做玩伴呢。 可是,下一刻,她就从青粲的脸上看出不妥,忙沉声问:“你这一脸的凝重,可是宝儿怎么了?” 青粲摇头:“太太,宝儿无事,对方只是想要带走宝儿,并未对他做什么,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秦荽没有问,而是抬步朝外走去。 前院里,站了许多人,有秦家人,也有乔三和他的手下。 人虽然多,却很安静,诡异的安静更令人不安。 见到秦荽来了,大家都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嘴里喊着“太太”。 秦荽一眼看见躺在地上的人,面色发紫,一动不动。 那人是乔大壮。 秦荽站在几步之遥,不能挪动脚步,大家以为她害怕,有人上前想用布盖住他的脸。 秦荽走了过去,站在原地看着乔大壮的脸不语,只是双手死死捏紧了。 良久,秦荽的眼神扫过四周,乔三眼神狠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直直盯着乔大壮。 而李四娘跪坐一旁,紧紧搂着宝儿,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瞬不瞬看着乔大壮。 宝儿闭着眼,看均匀的呼吸该是睡着了。 “寻个无人住的房间,将乔大壮抬进去,再去买寿衣、置办棺材,不要买薄棺!” 秦荽平静地开始吩咐人准备乔大壮的后事,乔大壮要被抬走,李四娘才回神,忙说要将乔大壮抬回自己家里去。 虽然没有住多久,可是,那是他和自己的家,最后一程,也该是在自己家里走。 人被抬走,李四娘也抱着宝儿跟着走了。 苏氏和桑婶听闻事情赶了过来,刚好看见他们离开,也跟着去帮忙。 秦荽看向站着不动的乔三,道:“乔三当家的,进来坐坐,仔细说说怎么找到宝儿的,乔大壮是怎么死的?” 乔三跟着秦荽进了堂屋里,乔三带来的人被带去安顿,看来短时间是无法离开淇江县了。 堂屋里,秦荽和乔三坐下。 乔三不等秦荽细问,便细说了一遍。 乔大壮骑了马直接去了县码头,四下询问了一番,好巧不巧,很快就问到了离去的那艘船,他心里猜到了来人是谁,便直接包了船去郸城,找到乔三后直接要人要船去追孩子。 乔三不放心,便跟着一起去。 果然,一天后在一处小码头遇上了停下来补充物资的那伙人。 本想着偷偷将孩子带走,结果宝儿醒了,看到乔大壮,忙哭喊着:“爹,我要回家,爹救我!” 结果就让人给发现了,对方的实力不弱,其中还有一个非常厉害的人。 乔大壮就是被那人给打死的。 “我怀疑那人是严格训练的杀手,不像是一般打手或者镖局的人。”乔三沉声道:“我们损失的人手不止大壮一人。” 秦荽听着的时候,一直未曾说话,心里疑窦顿生:李家为何要找杀手前来带走宝儿? 不过,秦荽还是及时表示镖局的损失将有自己出。乔三如今满心仇恨,根本不在意这些。 见乔三该是说完了,秦荽才问:“你可知道那杀手来自哪里?” 乔三说到底,也只是混码头的,哪里知道更多更复杂的世界,他摇了摇头。 下一刻,他却突然说了一句:“不过,我知道有一个组织非常厉害,人也多,就是什么任务都接,杀人放火也无所谓。” “什么?” “蝶骨!” 再次听见“蝶骨”这两个字,秦荽的心漏跳了一拍。 第151章 蝶骨,其实就是个杀手组织。 有钱人才知道的组织,要价非常高,若是没有人举荐,你即便捧着大把金银都找不到他们。 乔三走了后,秦荽先回自己院子,找出秦雄飞给她的那封信,里面提及的蝶骨只有一句,秦荽的亲外祖母是死于蝶骨的追杀,死后丢在官府门口,最后被当成匪盗处理。 这一刻,秦荽觉得有必要当面问问秦雄飞,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而且,秦荽一直怀疑秦雄飞给这封信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换了身素色的衣裳,秦荽带着家里的人去了后巷去看乔大壮和李四娘。 刚到门口,就看见已经设起了灵堂。 李四娘穿着一身孝跪在灵前,宝儿也是一身孝衣乖巧跪在母亲身边。 苏氏在院子里坐着,正在指挥人干活。 秦荽有些欣慰,母亲的身上有了巨大的变化,做事冷静镇定。 这一瞬间,秦荽不禁想:若是外祖母没有死,而母亲生长在一个父母俱全的家里,有着父亲的庇护、母亲的教导,她又该是何种光景的过完一生? 只不过是一瞬间的跑神,苏氏已经发现了她,脸色变了变,忙跑了过来拦着打算朝里走的秦荽。 “你这孩子,大着肚子来这种地方不好,这里有我和桑婶,还有那么多人帮衬,不需要你过来。” “娘,我来看看,上一炷香!”秦荽看着母亲,柔声道。 虽然女儿态度温和,可苏氏不打算心软,还是寸步不让:“不行,你进去要是” 她看了看四周,见只有秦荽身后站着青粲和青古,但还是凑近了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他毕竟是横死,我怕他心有不甘,魂不愿意离开,到时候缠上你怎么办?” “娘,不会的!” “你要是没有身孕,我才不管你,你现在可不是寻常时候,最容易被那什么缠上!” 苏氏在此帮忙多累都不怕,可却不愿意有身孕的女儿来这里。 “娘,这柱香我是一定要上的,我也一定要送他一程。”乔大壮虽然是下人,虽然压了卖身契在自己手里,可秦荽并无很强的阶级观念。 乔大壮尽心尽力为她做事,她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不要说能不能服众,她自己这里也过不去。 苏氏还要劝:“我帮你和女婿多上两注香就是,这里置办的都是你出的银子,他们不会责怪你的。” 秦荽没有继续和母亲争执,不过却用了点力气握着母亲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母亲:“娘,我必须亲自去!” 恰在此时,萧辰煜和鲁九也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萧琏和鲁九的随从。 萧辰煜一身风扑尘尘,见到秦荽母女二人站在院子里,忙走过去,先朝苏氏行礼:“岳母,你们这是?” 秦荽转头看向萧辰煜,突然之间心里就如同大石头落了地。 苏氏见到女婿顿时大喜,又想着这里情形,忙收敛笑容,道:“你回来了就好,她呀,非要进去上香,我又拦不住,正好,你去上了香,然后将人带回去,这里我盯着呢,你们放心就是。” 萧辰煜看了眼堂屋,脸色阴郁地扫了四周,除了自己家的下人以外,还有好几个镖局的人。 目光落在秦荽身上,见秦荽平静地看着自己,他安抚地笑了笑,脸上的阴郁顿收,又对苏氏道:“岳母,我陪她进去,您放心,我护着她,无论什么都不能近身。” 见女婿都如此说,苏氏自然不能继续阻拦。 这时,鲁九也走了上来,先对苏氏行了晚辈礼,又说他也跟着,必定不让妹妹有事。 三人进屋,点了香插上,萧辰煜对着乔大壮的棺木说:“大壮兄弟,你放心去,你的家里人我们会好好照顾,还有,我萧辰煜在此发誓,一定会给你的报仇!” 秦荽则看向李四娘,她跪着,低着头,看不清她是喜是悲。 可秦荽就是明白,她心死了。 她走过去,伸手在李四娘的肩膀按了按,李四娘的肩膀抖了抖,随后,听见了她低低的、使劲儿压抑的哭声。 宝儿仰头看着娘,懵懂地抬起头,伸手去擦母亲的眼泪:“娘,你哭了?” 李四娘伸手搂住宝儿入怀,终于哭出了声。 院子里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心道:这人终于哭出来了。 苏氏站在门外,拉着桑婶的手抹眼泪:“哭出来就好,人伤心透了哭不出来的,可哭不出来就要憋坏了。” 桑婶更是泪流不止:“我懂,我懂!” 这句“我懂”,更让苏氏为李四娘伤心,也为桑婶伤心。 桑婶转身朝旁边椅子走去,喃喃地说:“怎么总是这么多伤心事啊?怎么就不能好好过太平日子啊?” 谁都想过太平日子,可世事无常,谁能说得准明天是什么样子呢? 悲伤弥漫着这个小院子,所有人都不再交谈,沉默地干着活,没事干的人也四处找活儿,反正就是不能让手里停下来。 秦荽不好弯腰,便一直站在李四娘的身边,伸手不停抚摸她的头发。 等到她哭够了,擦了眼泪才抬起头看着秦荽,眼里是悲伤,更是充满了仇恨。 “等事情过了咱们再说以后,好吗?”不需要语言,秦荽第二次看明白李四娘的眼神。 她懂她。 李四娘点头,秦荽转身离开,萧辰煜和鲁九也跟了上去。 在院门口和鲁九告别,萧辰煜牵着秦荽的手慢慢走进了家门,门槛有些高,秦荽身怀六甲有些不方便,萧辰煜便伸手拦住她的腰,帮她一起走了进去。 鲁九站在门外看着相携而去的两人,突然有些羡慕,也有些凄凉和心酸。 他转身对身边的随从道:“等把这里事办完,我们便早些回郸城,既然母亲想让我成亲,那就依了母亲的意思吧!” 随从大喜,忙问:“九爷说得可当真?” 鲁九瞪了眼随从,要不是看他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真的想换掉他:“现在是真的,就是不知道明天起来还真不真了。” 随从忙狗腿地恭维:“爷向来是说话算话,说了是真就是真,嘿嘿!” 进了屋,鲁九吩咐人更衣,一路劳顿,加上天还有些热,鲁九只觉得身上有了臭味。 第152章 启香录 小红穿了梅红色对襟薄上衣,里面是绣缠枝纹抹胸,下着一条玉色襕裙,满面含春地进来帮着鲁九更衣。 鲁九低头看着含羞带怯的小红,想了许久才记起来她是从秦荽家里赶出来,然后又来了自己这里伺候的丫鬟。 只不过,她今日怎么能近身伺候了? 看来,这女子是花了不少钱和心思,才得到了这次机会。 在女人堆里打滚的鲁九不用想都知道小红是为那般? 可惜,他看不上,更不要说她还是秦荽赶出来的人;所以,小红注定不能爬上鲁九爷的床。 可既然要成亲了,芸娘那里还是要交代一下,让她以后莫要等他了。鲁九如是想着,根本没有再看小红,而是吩咐随从:“去取点银票和首饰,跟我去柳叶巷一趟。” 随从应声而去,小红则脸色煞白,不顾身份揪住了鲁九的衣袖,期期艾艾地说道:“九爷,您您刚回来,还是在家里休息休息吧,明儿再去柳叶巷也行啊!” 鲁九冷下脸,将小红的手拨开,即便生气,他对女子还是下不了重手,若是随从小厮如此,怕是一脚踹过去了。 “小红,你是我什么人?还想管我的去处?” 说完,丢下眼泪滚下来的小红走了,走出去后,又转头说了一句:“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我的房间伺候。” 话说另外一对夫妻,也正在说话。 从考场出来,萧辰煜就看见了鲁九来接他,并且说了镖局这几天忙得很,调了好些人来淇江县,不知道是不是秦荽出了事。 所以两人立刻坐马车去了码头,又坐上安排好的鲁家船只赶了回来。 刚到家门口,就听守门的人说乔大壮死了,秦荽和苏氏也过去乔大壮那边,于是两人便门都没有进就去吊唁了。 如今,萧辰煜也在更衣,一边听了秦荽说完所有的事情,刚好他也换好了草白色的常服,又在外面罩了一层罗衣。 他牵起妻子的手,轻声安抚道:“你在家里休息,我去将岳母换回来,我回来了,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 秦荽反手与他相握,拉着他坐下来:“不着急,你先听我说。” 萧辰煜从善如流坐下,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 “乔大壮来我们家,最开始是为了保护兰花,如今却不是因为保护兰花而死,虽然与我们并无太大的干系,可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置之度外。” “尤其是,我们家才起来,并无一个忠心可用人,一切都要小心谨慎。我们处理乔大壮的态度,他们会看在眼中,对我们是敬畏还是表面尊敬而内心不齿还是有差别的。” 萧辰煜点头,他非常明白这些道理和人情世故。 秦荽又道:“乔三那边的人多,虽说之前我们收了兰花,给了他们起家的费用,可人心难测,并不能一劳永逸。” 随后她低垂了眼眸沉思,萧辰煜并没有催促,他知道,秦荽的心里并不好受,而且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果然,又过了许久,秦荽才说道:“我们家许是留不住李四娘了,但是我不知道她究竟如何打算?对于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是的,秦荽懂得看人脸色,懂得分清是非,懂得看清形势,懂得控制人心。可她唯独不会安抚人心,尤其是这样的切身之痛,因为同样痛过的他,知道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且毫无用处。 萧辰煜想了想,道:“无论她想要干什么,都不是现在能决定的,而且,即便她有想法,也不该是在现在这种情绪下做决定。” 人在情绪激动暴躁、狂怒狂喜之下都容易走极端,如何能做到冷静自持、细心思考? 萧辰煜走了,秦荽坐在窗前发呆。 可心里总是有股说不出的郁闷散发不出去,香房因为乔大壮的事今天已经歇了,所以她也没有去香房。 最近秦荽有些秋燥,心情也时常控制不好。青粲心疼她,端了碗银耳百合莲子汤过来。 “青粲,先端出去吧,我现在不想吃东西。对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没有我的吩咐,你们不要进来。” “是!”青粲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端着银耳汤出去了。 青古皱眉看着原封不动端出来的银耳汤:“太太不吃?” 青粲点头,喊了个小丫头过来:“将这个端去给兰花姑娘吧。” 兰花还不知道乔大壮的事,大家都不约而同瞒着她,她正在跟莲儿一起奋力敲打香料。 如今的兰花已经能挣好些钱了,都存在太太手里,等她挣了很多银子就都给乔三哥,这是她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乔三哥是她最信任的人,其次才是太太和鲁大。当然,她关系最好的朋友是莲儿和宝儿,只不过这几天都没有看见宝儿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苏氏回来后,想来陪陪秦荽,可青粲和青古就在门口,小声说太太想一个人呆会儿。 “那你们好好照顾她,我先回去了。”苏氏一向不是很懂秦荽的心思,便也只能叹气离开,好在女婿回来了,他能好好照顾秦荽。 秦荽呆坐很久后,终于提起笔,在干净的纸上写下三个大字:《启香录》。 又取了一张纸,换了小豪,思考片刻,本想要写前序,也就是写这个《启香录》的初衷。 可最后落笔的,还是第一个香方:净身香之永和公主美容香方。 这个算得上是秘方了。即便有流传也是作为贵妇的母亲传递给女儿。 秦荽突然就想将所学所了解的香方给记录下来,至于要不要公开,就不是现在能想的。 她只是想要找点事做,排解一下心里的烦闷。 果然,她很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逐渐忘记了乔大壮和李四娘,更是忘了因为这些事而牵扯出来的那些久远记忆,还有关于蝶骨的隐隐不安。 “太太,老太太派人来说,有个叫奇叔的人回来了,问太太现在能不能过去见一见?” 突然,青粲在门口问,秦荽有一刹那的迷茫,随后眼神晶亮,喜道:“奇叔回来了?自然要去,现在就去!” 青粲和青古忙进来帮着她净手,两人都好奇得很,这奇叔究竟是谁?竟然能让太太如此高兴? 第153章 奇叔归来 秦荽匆匆走到前院的堂屋外,正好听见桑婶的大嗓门:“老奇啊,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沉稳的男声响起:“我将事情办妥了才能回来!” 听了这话,秦荽雀跃的脚步突然就顿住,脚上似乎有千斤巨石坠着。 青粲搀着她的手臂,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太太,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秦荽摆了摆手,抬脚走了进去,看见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三十多岁的年纪,颌下无长须,只有短短、密密的胡茬;一双锐利的眼睛看了过来,瞬间露出笑意,旋即在看见秦荽的小腹时,又有了片刻的惊讶。 即便是坐在椅子上,也看得出这人身材魁梧,只穿了一身枣青色窄袖长衫,却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威严。 “奇叔!”秦荽朝奇叔行了礼。 奇叔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扶着秦荽的胳膊将人抬起来,又上下打量她几眼,笑道:“我们才走大半年,姑娘都要做娘了,这可真是变化太快了。那小子呢?让奇叔我看看是不是个好的,若不是好的,奇叔就好好收拾他一顿。” “自然是个好的,你可莫要欺负人。”说话的是苏氏,她一贯护着萧辰煜,大家都不以为意,只有秦荽和桑婶知道,苏氏对奇叔随意和自在了很多。 以前苏氏算是有夫之妇,即便奇叔住在后院,可两人很少说话,即便是碰上了也快速分开。若无外人,两人更是避嫌从不肯多说半句。 而且,苏氏和奇叔说话,也总是客气得很,如今这样的语气是绝无仅有的,所以,秦荽多看了眼母亲,只见她眼里含笑,正巧奇叔回头看她,她也看着奇叔。 秦荽的心里有了想法,只是未曾表露,各自落座后,秦荽便问起了先生。 奇叔淡然一笑,说秦荽的先生在春节中便离世了。 “先生去了?”秦荽虽然是想到了,可真正听说又是另一番光景。 “你莫要难受,他是在睡梦中离开的,走的时候很安详,并无丝毫痛苦。”奇叔倒是很淡定,说起先生的死也非常随意。 可秦荽如何能不难受呢,不过好在这一辈子,她知道了先生的离世,可前一世,她到死都不知晓先生究竟还有没有活着? 见秦荽低头擦拭眼泪,他再次说道:“先生就是怕你如此,所以才提前回了老家,而且,先生说了,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以去地下交差,他是非常欣喜的,所以,我们都不许悲伤,不许为他哀悼。” 从这句话里,秦荽似乎嗅出点不寻常的话,但看了眼母亲和桑婶,知道现在不是细问的时候。 秦荽强自收敛了心神,问了问先生安葬何处?可有人照看坟墓? 奇叔的话更是让秦荽大吃一惊:“先生洒脱,吩咐我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然后将骨灰撒在了高山的山巅、湍急的河流、茂密的树林里了。” 此话让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这是要彻彻底底和大家分离,以至于连个祭奠的地方都找不到。 不过,秦荽一想也了然,先生是个极为洒脱之人,如此就当是自己走上了高山之巅,随河流去向他乡,随大树永远伫立在人世间。 是消亡,却也是永生。 原来,奇叔这大半年就是在忙这件事,来到富水镇时,发现住了一群小孩和一些能劳动的老人,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们搬来了县城,这才找了过来。 秦荽不禁想,前世未能见到奇叔,是否是他找到秦家后,被人拒绝了?亦或是,他根本没有去找她们母女了? 总之,虽然是重活一世,可好多事情都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来往的人也截然不同,她也从未想过认鲁太太做干娘,还有个花孔雀般的哥哥。 娘亲未曾进秦家,更是拿回了卖身契,和秦雄飞彻底断绝关系,拥有了自由之身。 当然,最大的收获是她拥有了萧辰煜,以及这个腹中的孩子。 人生无常,何须多愁善感呢?先生洒脱,自己也该学着点才是。 寒暄后,萧辰煜也匆匆从乔大壮那边赶了回来,面对奇叔的一番看似闲聊,实则是打探的询问后,终于让奇叔勉强点了头。 夜里,秦荽靠在萧辰煜的怀里睡不着。 “先生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我有时候也奇怪,以先生的才华和学识,为何甘愿在这样的小地方给我一个小丫头授课,还一呆就是十几年?” 萧辰煜的手指头在妻子的肩膀上轻轻摩挲,嘴里说道:“他是奇人,他的所思、所想、所做就不是我们能猜到的。” “你又没有见过他,怎么就知道他是奇人了?”秦荽扭头看了眼萧辰煜,好奇他为何这样说。要知道,秦荽在今天没有看见奇叔之前,她从未想过先生究竟是何人这样的问题。 前世,她眼中的先生和奇叔都是普通人,重生回来,也并未见过先生和奇叔,自然没有多想。 可有了阅历的秦荽在今天第一眼看见奇叔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不同。至少,她看出奇叔非常税利,非常敏锐,看人的眼神深邃且沉稳。 怎么说呢,就好像一把没有出鞘的利刃,看不出有多锋利,但绝对不是善茬。 “你看奇叔像是寻常仆人吗?”萧辰煜更是一针见血,从奇叔身上想到先生不是寻常人:“奇叔这样的人,能心甘情愿跟着你家先生在富水镇那样的地方隐居?” 对了,就是隐居。 先生很像是在秦荽家里隐居,他们住在秦荽家的后院里,极少出门,所以,整个富水镇知道他们的存在的人极少。 秦荽忍不住坐起身,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萧辰煜:“你说奇叔究竟是什么人?我先生是不是什么老王爷啊,退下来的大官儿什么的?” “冷,快躺下盖好被子,你怎么怀了孕后,越来越像个孩子?”将秦荽拉入被窝后,萧辰煜才看着帐顶,幽幽吐出一句话:“明天问问奇叔便知晓了,不过,只怕不该说的,我们也不可能从奇叔嘴里知道一星半点。但是” “嗯?”秦荽扭头疑惑。 “但是,蝶骨的事,奇叔说不定知道些。还有,家里有了奇叔,咱们也能放心了。” 第154章 奇叔的秘密 张老二和张老三、萧琏是和乔大壮一起从镖局来秦家的。 萧琏不用说,如今混得是风生水起,只用日日跟着二爷即可,尤其是他自从姓萧名琏后,更是以萧家人自居。 而乔大壮成亲前和他们兄弟俩也在一起混,只是一成亲后就不和以往那般感情深厚了,因为乔大壮每晚要回去跟媳妇睡觉。 好景不长,乔大壮死了,张老二和张老三都非常难受,只是,张老二的心底也隐隐暗藏了一丝高兴:乔大壮死了,那么以后护卫这一块儿的老大就该是他了。 他也羡慕乔大壮和萧琏啊,即便乔大壮死了,那也是因为意外,因为李四娘而死的。 可他死之前可是享受了许多的好处,软玉温香的媳妇谁不想要呀?若是得了秦荽的眼,说不定也能将青粲或者青古嫁给他就好了。 可眼前是怎么回事? 一大早,他们就被人召集在前院的院子里。 秦荽坐在屋檐下,而给他们训话的是一个魁梧、眼神锋利的中年男人。 总之,就是一句话,这人叫奇叔,以后管着家里的所有护卫,也就是说,张老三的希望落了空,奇叔顶替了乔大壮的职位。 “从明天开始,早晚两次的训练,一个月后若是还如此弱小脆弱,那就通通给我滚。”奇叔的声音不大,却不容辩驳。 不过,总有那些不服气的。 此时,张老三就跳出来,不满地说道:“奇叔,咱们大壮哥尸骨未寒呢,你凭什么就指挥我们?” 奇叔走上前,一只手抓着张老三的肩膀,也不见怎么用力,就将人给举了起来,张老三在空中挥舞了手大喊大叫。其余人则目瞪口呆,包括廊下的秦荽。 她喃喃地说道:“奇叔,果然是不一般。” 那边,奇叔又将张老三稳稳放在地上,这才扫视众人,道:“明天开始,早晚训练,你们可愿?” 哪里还有谁不愿意的呢?不愿意也只能憋着。 这边事情弄完了,奇叔朝秦荽走过去,秦荽示意奇叔坐在对面喝茶。 “奇叔,你来我们家以前是做什么的?”秦荽问得直接。 奇叔也坦然一笑:“我是一个流浪的人,并无正当行当可做。后来,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先生,他使了个计谋让我答应护卫在他身边十年,后来相处久了,也就有了感情,这不,完成了他的遗愿,我也无处可去,所以来找你们了。” 年轻时很喜欢四处流浪,只以为是侠义之风,只可惜,如今他获得了自由,却有了牵挂,不愿意去漂泊了。 “奇叔来你这里求一个安稳的日子,你可不能赶我走。”说完,奇叔还开了句玩笑。 秦荽看着奇叔的笑脸,也笑了笑:“我可是巴不得奇叔能留下来呢,我和我娘都非常高兴。” 说到娘的时候,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奇叔的眼神,若是真的只有十六七的秦荽自然看不懂奇叔眼里一闪而逝的温柔,可经历过那么多的秦荽又如何能看不出呢? “奇叔,我先生究竟是个什么人?”秦荽又问,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他啊,我还真不知道。” 奇叔说了一段往事。 奇叔年轻时放荡不羁,凭着一把手中剑四处流浪。 说起来似乎很是潇洒,实际上大多数是穷困潦倒,除非你愿意去做杀人越货、打家劫舍,亦或是帮富贵人家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否则根本无银两可用。 而且,还免不了时常受伤,奇叔就是在受伤逃入山林边的一所茅屋时遇见先生的。 先生一身旧道袍,端坐在篱笆墙的院子里捣药材,当然,后来他知道那些是香料。 虽然药香同源,可毕竟使用方法还是有所区别。 不过,先生硬是用家里的香药将他救治好了,却又用了些不好说的法子让奇叔留下来。 “他以前来自何处,我是真不知道,也不关心。至于他是王公贵族还是落魄秀才,干我何事呢?他救了我一命,我报恩罢了。” 虽然半信半疑,可既然奇叔如此说,秦荽也只能如此信了。 “奇叔,你知道蝶骨吗?” 奇叔端茶杯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眼神飞快从秦荽的脸上扫过,又将茶盏放下,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沉声且严厉的问:“你问的是什么?” 秦荽并无半点退缩,平静且清晰地重复了一句:“蝶、骨!” 奇叔并未立刻回答,而是静静看了秦荽好一会儿,才摇头:“不知道。” 旋即,又问:“你从哪里听过蝶骨?” “我从好几个地方都听过,重点不是听见和从何处听见,而是,蝶骨似乎和我牵扯比较深,而我以前并未听说过这样一个组织。” “你莫要操心这些事,交给我就成。”顿了顿,奇叔皱眉问:“我去看看乔大壮。” 秦荽挑眉,问:“奇叔可是也怀疑乔大壮的死和蝶骨有关?” “都说了你一个小孩子不要想这么多,安心生孩子就是。”奇叔非常少见的说了句重话。 可秦荽还是不惧,淡然地说道:“奇叔,你走这大半年,发生了许多事,我也不再是小孩子,看,我都要当娘了,也是这个院子里的太太。我可做不到,只傻乎乎地安心生孩子。” “奇叔,我若是懵懵懂懂的傻乐,到了真的出事时,我除了惊慌失措还能如何?” 奇叔叹气:“你先生就是不放心你,所以才叮嘱我一定要来护着你,和你娘!” 秦荽突然嫣然一笑,头往前探了探,露出点小女儿的神态,眨了眨眼睛问:“奇叔,你究竟是为了我回来的,还是为了别人回来的?” 奇叔粗糙硬朗的脸顿时有了些不自在,猛地站起身,道:“我不和你说了,我去看看乔大壮。” 刚要走,又回头说:“他是不是死于蝶骨之手,我要看过了才知道。” 这意思是,他知道蝶骨,且很熟悉蝶骨的杀人手法? 秦荽觉得自己没有理解错,脑海里再次有了更深的疑问? 先生究竟是什么人?奇叔一身武艺是师从何方?奇叔,他究竟是不是喜欢母亲,所以才在处理了先生的后事后,毅然回到了她们家。 奇叔到了乔大壮的灵堂前,萧辰煜陪着他上了香,无论身份年龄如何,死者为大,这香是要上的。 随后,他对乔三和李四娘说:“我想掀开棺木看看乔大壮的死因,可否?” 李四娘猛然抬起头,双眼圆瞪,还未点头,就听乔三道:“自然可以,奇叔请。” 这两人其实年岁相当,喊奇叔不过是尊敬,就凭他走进来的气势,乔三就知道此人不简单。 第155章 衙门的人 奇叔让所有人都先出去,只留下乔三和萧辰煜、李四娘在场,乔三和萧辰煜帮忙将棺材盖掀开,露出静静躺着的乔大壮。 李四娘站在另一侧,凝视着乔大壮的容颜,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有些陌生,和那个爱偷看她,晚上总喜欢搂着她睡觉,还时不时和宝儿吃点醋的男人联系起来。 这几天,李四娘总是在想那天早上,她若是拉住了他,或者没有说那样的话,或者 她有很多的“或者”,也许那样的话,这个人还要跑到自己面前来,拿着一根银簪子献宝,就为了讨她的一个轻吻。 从出生起、,李四娘就注定了是个卑贱的奴婢。 娘是厨娘,她是娘的小尾巴,一直跟着娘在李家的大厨房长大。 十岁那年,娘花银子走了关系,把她塞入老太太的院子里做了个小丫头。那时候,能进了老太太的院子可是不容易的,娘很高兴,可爹却并不开心,他是想让李四娘去大爷屋里伺候的,近水楼台嘛,说不定将来女儿能得了大爷的亲眼,将来能做个姨娘。 娘在内宅看得多,却常常教导她,做下人就该安分守己,不要心存贪念,跟着老太太比跟着旁人多些体面。 体面对于李四娘来说,是深入骨髓的东西。 因为是家生子,还有娘的细心教导和她之前在大厨房打下的人脉,十二岁她就成了老太太身边的二等丫鬟。 再过了两年,她就成了老太太最信任的大丫鬟,就连父亲和哥哥有事都要托娘给她传话,她只要答应了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宿命总是逃不过的,她还是做了大爷的女人。 一日没有当上正式的姨娘,她就当自己还是个丫鬟,尽心尽力伺候男人,即便他跟新来的女人当着她的面卿卿我我,她也恪守本分不会露出丝毫醋意,背后也不曾收拾过那个在她面前嚣张的女人。 娘常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也如此劝慰自己:都是没有名分的女人,争什么呢? 直到,她嫁给了乔大壮。 她才知道被人捧着是什么滋味?有人对她痴迷是什么滋味?有人会因为她亲了一下孩子的脸颊而吃醋是什么情景?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乔大壮只有利用,她利用他以此逃脱李家的桎梏。 可只有这几天她才明白,她想要他回来,她只想要他。 想要报仇的心,从未停止,这一刻,却达到了顶点。 可几日水米未进,再加上她坚持为他守灵,也没有怎么睡过觉,李四娘突然就软倒在地,终于晕了过去。 李四娘被带走,乔三终于叹了口气:“我也不怪她,她何必如此呢?大壮跟着我从家里出来,我们就知道终究会有这一日,只不过是早晚罢了!” 乔大壮之死,若是乔三会将仇恨记在李四娘的身上,那在外面也混不开了。 “大壮是我们家的人,此事,我们也不会就此善了,乔三哥也节哀顺变。” 乔三还有镖局的事要处理,自然也不可能孤注一掷为了乔大壮去复仇,所以萧辰煜才有此一说。 随后,萧辰煜便继续跟着奇叔辨认尸体的情况。 见萧辰煜有些兴趣,而且不怕死人,便细细教导了些辨认尸体的情况,对于萧辰煜来说,倒是比书籍上的知识更细致入微。 乔三也听得十分认真,因为这些东西轻易学不到。 “二爷,县衙来了差役,说是来查看一下大壮哥的死因。”张老三进来禀告。 萧辰煜三人转头看了眼外面,两个带着刀的衙役领了个仵作站在院子里,衙役的脸色很是不耐烦,大约不愿意来这样的地方,觉得晦气。 虽然有些疑惑,县衙为何大张旗鼓带着仵作亲自来查验萧家一个下人的死因。可萧辰煜还是淡定地吩咐道:“请进来吧!” 仵作跟着一个衙役进来,见到棺木已经打开,倒是省了许多事。 朝着众人拱手作揖,然后又点了一炷香给乔大壮后,仵作这才打开了自己的工具,乔三在看见他手里的一把镊子和刀子时,眉头皱了皱,低声说道:“你们想要作甚?” 仵作有些害怕地看了眼乔三以及另外两人,又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那名衙役。 “干什么,这是老爷吩咐下来的,说是要让咱们县里每一个突然死亡的人都要记录在案具体死因。你们这是想违抗老爷的命令不成?”衙役颇有狐假虎威的架势,对着这群人就是一顿训斥。 他能被人派进来,可想而知要么是新来的,要么是个蠢笨的。 显然,他二者皆是。 萧辰煜整理了一下袖子,走到仵作身前挡住他,却看向衙役:“此人乃我萧家的下人,我这个主人并未报案,也不同意你们查验和随意触碰他,何况,你这是什么意思?还要破坏他的身体不成?” 仵作的检查,可不是随便翻看了事。 如今最主要的是,萧辰煜不晓得这些人究竟是何目的? 说不定查验尸体是假,背后有所阴谋才是真? 不过,主人家不同意,即便是官府也毫无办法,只不过,为了个家丁同官府的人做对,会不会得不偿失呢? 外边儿等着的衙役还是进来了,没办法,那个蠢货衙役竟然在别人的灵堂里抽出了刀。 虽然只是恐吓一下,可却被乔三给夺走了刀,人也被反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乔三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的衙役,几欲想弄死人。 “这是作甚?还不快放了他,你们这是要造反啊?”进来的衙役看见这一幕,忙脱口而出地吼道。 “造反?这顶帽子太大,我们可戴不起。”萧辰煜冷冷笑道:“你们无缘无故上门,先是想对死者不敬,后居然敢在灵堂拔刀相向,难道你们不懂得死者为大的道理吗?” 说破天,都不能反驳,死者为大。 后来的衙役忙收敛了怒火,笑着拱手,道:“各位,各位,各位误会了,我们可不会对死者不敬,想来是哪里出了误会?说开就好了。” 萧辰煜也不愿意和衙门的人针尖对麦芒,于是让乔三先放了人,这才对后进来的衙役道:“不知道两位差爷究竟因何而来?” “老爷的吩咐,谁能不听?我们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啊,这不是没办法嘛。还望几位行个方便,我们也不动刀子,随便看看交差了事,如何?” 第156章 李家 且不说衙门里的那位县令老爷究竟想做什么,反正是将眼前的三人送走了。 萧琏得了二爷的示意,亲自送了他们出去,分别给了二两银子算是息事宁人的意思。 三人笑了笑,拿着银子离开了,至于他们回去怎么说,萧琏也无法预测了。 次日,乔大壮下了葬,这个人算是就此离开了这个人世,渐渐地会被人淡忘,直至遗忘。 可有些人却将他永远藏在心底,不敢忘记,不能忘记。 乔三带着人走了,萧家的下人也回去主院做事了,这个很小的家,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显得格外寂静。 李四娘将宝儿送去萧家跟着莲儿,又拒绝了旁人帮忙的要求,慢慢地,仔细地将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 当夜,宝儿没有回来睡觉,李四娘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抱着乔大壮的穿过的衣裳,体会他的体温和仅存的气味。 翌日,李四娘入了府,一脸平静,似乎又恢复成了那个波澜不惊的管事娘子。 “太太起了吗?”她问来开院门的青古。 青古担忧地看着她,让开身子请李四娘进来,又稍稍压低了声音说:“还没起,太太这些日子睡得不太安稳,好在二爷回来了,晚上倒是稍微好些了,但也是要醒上几次。” “嗯,是我拖累大家了!”李四娘笑了笑,却笑得让人心酸。 青古年纪小,没有什么定力,眼眶突然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李四娘站定,伸出手抹了抹她的眼泪,笑得温和:“傻姑娘,哭什么?我都不哭。你啊,以后还是要注意些,咱们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不拿这些小事罚你们,你们也要自觉点儿。” “可是,可是我忍不住啊!”青古被李四娘一说,反而更是哽咽起来,自己都不知道在哭什么,就是忍不住。 青粲听见动静也匆匆走了过来,她是最早跟着李四娘的,有四年了。感情最深,也是最像李四娘的。 她深深看了眼李四娘,喊了声:“四娘姐,你还好吧” “嗯,好!”李四娘淡淡笑了笑,一阵风吹过,树叶飘然而落在李四娘的发髻上,她抬起手取了下来,借着不太亮的晨曦看了看。 随后叹了口气,突然有些伤感地说:“春生秋落,自有它的宿命,无论如何也逃不过。” 青粲看了眼收了眼泪的青古,两人都不太明白李四娘的意思。 此时,萧辰煜走了出来,三人忙对他行礼。 萧辰煜点了点头,继续朝外走去,经过李四娘身边时,停了脚步,转身看着她:“你,节哀,大壮的事我来想办法!” 李四娘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道:“多谢二爷!” “唉,行了,你们进去吧,太太已经起了。”说完,萧辰煜便走了。 青粲和青古忙带着两个小丫鬟进去伺候秦荽洗漱。 李四娘坐在外间的凳子上,并未进里间。 秦荽看着梳头的妇人给自己梳头,问青粲:“四娘来了?” “是,她说她如今不方便进屋伺候太太,所以在外面等太太。” “嗯!” 简单梳了个发髻,插了一支玉簪,又因为有些头晕,便戴了缂丝抹额挡风。 走出来,就看见李四娘望着窗外发呆,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鬓边竟然有了几根银丝。 听见声音,李四娘转过来,一双眼睛非常空洞,忙起身朝秦荽行礼。 秦荽并未阻止,而是等着她行礼完毕,这才道:“走,陪我吃点东西,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李四娘点头,跟着秦荽去吃早膳。 放下碗筷汤匙,丫鬟鱼贯而入收走桌上的餐盘。 青粲端了茶上来,秦荽漱了口,净了手,这才看向李四娘,问:“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李四娘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青粲和青古,秦荽了然,吩咐其余人都先出去。 屋里没了人,李四娘才说道:“我想回李家去,求太太成全。” 此话并未让秦荽多意外,沉吟片刻后,问:“你是打算自己回去,还是带着宝儿一起回去?你是打算用什么身份回去?回去后,你打算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李四娘低头,想了想还是摇头:“我回去后,应该能做大爷的妾室,宝儿,宝儿该回去的。” “你是觉得,若非为了宝儿,乔大壮不会死,所以,你和宝儿都有责任为乔大壮报仇,是吗?” 虽然李四娘没有反驳,可明显就是这样想的。 秦荽也能理解她,可现在的情形是,她们回去于事无补。 “你现在回去,就凭三岁的宝儿能不能帮你站稳妾室的位置还两说,但是,宝儿会被人带走,最后被教成什么人谁能预料?” 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可李四娘已经陷入了报仇的疯狂里,若非卖身契还在秦荽手里,她早就悄然走了。 秦荽取出三张卖身契放在桌上,摆成一排,一张是乔大壮的,一张是李四娘的,一张是后来补办的宝儿的。 “你想好了,若是要,我现在可以全部给你。”秦荽用纤长的手指点了点宝儿的卖身契。 “宝儿的拿走,以后我将不再护佑他,出了事我也不再管。” 又点了点乔大壮的:“这个你拿走,那么他就不再是我萧家的人,我和二爷也不用再为他的事而苦思冥想。” 李四娘死死盯着乔大壮的卖身契,眼泪滚落,虽然乔三说要找李家要说法,虽然萧辰煜曾说过好几次,他会替乔大壮报仇。 可李四娘不信,或者说,她是想要自己亲手来。 “我想亲自为他报仇,杀身之祸是我们母子惹来的,我不想再牵连无辜。” “你是怕牵连我和二爷?”秦荽声音柔和了些,见李四娘低头不语,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秦荽出了声:“李家的老太太是不是姓姜?她有个妹妹嫁到牛家?” 李四娘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秦荽:“太太如何得知?” 秦荽淡然一笑,并未理会李四娘的话题,反而继续说道。 “李家老太太的娘家本也是公侯世家,只不过爵位传到他们爷爷一辈就没了。她的娘家当家人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可有差错?” “嗯,是的!”李四娘已经收敛了悲伤,也不问太太如何得知,努力平静下来听秦荽接下来的话。 也可以说是自己的未来的路。 第157章 李四娘 李家不足为大患,可也不是如今的秦荽夫妻或者李四娘能随意撼动。 虽然李家靠着亲戚接济和典当售卖祖产勉强为生,可毕竟还是有些体面的,依然揣着世家的身份度日。。 只不过,李家不行,可李老太太的妹妹牛老太可不是省油的灯,最主要是,牛老太的女儿如今可是相国府三奶奶。 李四娘没有问秦荽为何对李家以及李家姻亲如此清楚。 又听秦荽说:“我知道的不多,但也明白,你回去后也未必能顺利当上姨娘,再说,你即便能报仇,也要搭上你和宝儿的命,你能保证不后悔?你能保证搭上你们母子的命就一定能报仇?” 自然是不能的,李四娘甚至连计划都没有,只有一腔愤怒撑着自己。 至于回去能遇上什么,只能是见招拆招罢了。 秦荽看出李四娘的心思,也不再劝,而是说道:“你现在头脑不清晰,所有的决定都是冲动之下做的,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就是必定会后悔,你不要忘了,你还要拖上宝儿。所以,我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随后,秦荽又道:“你若是想清楚了,依然要回去,你需要什么帮助,我会尽力帮你。” 李四娘没有多言,而是站起身,对着秦荽行礼,肃穆道:“我不愿意多想了,为他报仇是我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我和宝儿的命不值当什么!” “你这话去对乔大壮说说,他也这么认为吗?你的宝儿可是他的命换来的,你说这样的话,亏不亏心?”秦荽第一次如此严厉的训斥一个人,倒是让李四娘惊讶之余,反而露出一丝笑意。 “太太,多谢您!”李四娘笑意变成了苦笑:“我也想将宝儿留下,我知道,宝儿跟着你们,一定能过得很好,可是,没有了宝儿,我回去也站不住脚,所以” 秦荽淡淡看着她,看的李四娘的声音自动消失,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你要走就自己走,你能决定自己的命,可宝儿呢,他要不要给他父亲报仇,是他长大后自己的决定。所以,我是不会给你宝儿的。” 李四娘听了此话,竟然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好,我一个人回去,如此,宝儿就托付给太太了。”李四娘跪下,给秦荽恭恭敬敬磕头。 “你能说说回去后的打算吗?”秦荽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便也不在多说,转移了话题,即便是要回去,也要做些准备才是。 “我回去后,告诉李家孩子没了。” 顿了顿,又道:“回去后,我有信心做大爷的姨娘,我在李家的关系还是在的,我又了解他们,完全有信心替大壮报仇。我要李家” 她想要李家家破人亡,可李家还有她的父母和兄嫂等亲人,她做不到让李家家破人亡,只能找出真凶复仇,并且,对于那个抛弃自己和孩子的男人,也绝不会放过。 秦荽想了想,道:“既然你非要回去,也无需急于这一时半刻。” 她坐久了不舒坦,于是站起身走动,只不过行动有些笨拙迟缓,李四娘也忙过来搀扶,被秦荽摆摆手拒绝,只不过李四娘依然跟着她来回移动。 “你回京城,不要直接回李家,你如今是我们家的人。我这次派你回去在李家附近帮忙租赁或者买一套院子,随后再去盘一个店铺,我将来要开香铺,马慧回跟你一起去,她负责香铺的事,当然,我们没有上来前,她听命于你。” “你自动回去李家,李家人不会对你有好脸色。可若是李家那个男人非要你回去李家,那就不同了。” 秦荽笑了笑,笑意却有些渗人:“你要收拾他,也未必要将自己送回李家。” 李四娘仔细想了想,突然就茅塞顿开,顺着秦荽的意思说道:“李家其实没有多少银子可用,而我修整院子却需要大肆采买。每天流水般的使出银子去,他如果时长看见,便会忍不住心痒痒。如果他觉得我对他依然是爱恨交织,那么,他肯定会上当。” 所以,这才是太太要自己去李家附近买院子的缘故? 男人的尿性都是如此,得不到的永远比得到了的更美好,得不到的才回在心里念念不忘。 李四娘身份依然低微,是个下人,却又拥有处置大笔钱财的权利,这样的女人还对他余情未了,试问,那个男人能忍得住不心猿意马? 接下来,能勾得他如何,就要看李四娘的本事了。 秦荽帮她制定了一系列的训练计划。 秦荽看了眼李四娘,道:“光有银子还不够,如果你还同以前一样,一板一眼的端着,如何能得到男人多看一眼?” 李四娘的脸有些发红,又想起乔大壮,他不也喜欢自己这样? “你是不是想说乔大壮喜欢你如今这样?,大壮喜欢你,就喜欢你所有的模样。冷的也好,怒也罢,他都觉得好。可你要面对的不是大壮,是那个喜欢软玉温香的男人。” 又道:“你搬回来住吧,我教你几个护肤的方子,再教你些”余下的话,秦荽凑了过去低语,听得李四娘频频点头。 “你要是有本事,就不要让人碰你的身子,却能让他神魂颠倒才是。”秦荽叹了口气。 前世,她曾经在醉红楼做了三年的乐妓,见多了那些在外道貌岸然的男人们,豪掷千金只为了一亲头牌花魁的芳泽,被那些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却少有人能做入幕之宾。 越是如此,这些花魁头牌的身价越高,这些男人反而越是趋之若鹜,丑态百出。 青粲在门口禀告:“太太,奇叔来了,说是找太太说话。” “请奇叔去正屋坐,上好茶伺候着,我这就过去。” 奇叔刚喝了一盏茶,秦荽便走了进来。 “奇叔,找我有事?”秦荽进来便笑眯眯的问。 “我想和你说说,关于蝶骨的事。”奇叔有些严肃,等秦荽坐定后才道。 秦荽的身子一僵,看着奇叔:“奇叔,你说的是蝶骨?您知道多少?” 见她有些迫不及待,奇叔反而笑了:“你以前多稳重的一个小姑娘,如今当了娘怎么反而急躁起来了?可见你以往都是装的。” 被奇叔打岔,秦荽也放松了些,想了想,道:“青粲,去书房喊二爷来一趟,就说我和奇叔等他。” 第158章 盟友 萧辰煜穿着草白色道袍样式的轻便衣裳走了进来,袖口还有一滴墨迹。 坐下后问:“寻我过来可是有要事商议?” 奇叔点了点头,道:“那天,你们问蝶骨一事,我本不欲多言,只因为你们最好不牵扯这些人为好。” 稍顿,他蹙眉,又说道:“可是,我想了想,既然你们都问了,那就是说,你们已经接触过或者听说过了蝶骨。所以,还是和你们详细说说为好,知道后,最好能避而远之。” 蝶骨,其实并非多复杂,就是个非常厉害的杀手组织。 奇叔年轻时,也遇到过好几起蝶骨杀人的事,做得那叫干净利落。 而且,只要给够银子,蝶骨就一定能帮你完成任务,哪怕派出去的人没有完成委托死了,下一个人会继续去,直到完成委托。 还有一点,蝶骨认钱不认人,只要银子给的足够,就连去杀皇宫里的那位也在所不惜。 也就是说,这是一群没有道德约束,没有法和情的地方,只有冷酷与杀戮,若是完不成任务,自己死了才是最轻的处罚。 如今能确定的一点是,秦荽和萧辰煜还没有被蝶骨盯上,所以还算是安全的。 毕竟,没有人出银子,蝶骨的人也不会有事没事杀人玩。 可秦荽想起外祖母的事,父亲给她的信究竟是什么意思? 外祖母真的是被蝶骨所杀?还是父亲说了谎? 若是外祖母真的被蝶骨所杀,蝶骨当初的命令是杀外祖母一人还是斩尽杀绝?若是后者,一旦被人发现外祖母和她们的关系,那么母亲和自己该怎么办? 秦荽的手微微抖了抖,萧辰煜端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又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还有这个人该怎么办?秦荽看了眼萧辰煜,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和心疼。 奇叔瞬间注意到这对夫妻的异样,却也没有问,分寸感拿捏得极强:“你们不要惹上过分的仇家,倒也不至于有人花重金找蝶骨的人来杀你们!” 秦荽拿出一张纸,上面是一个地址,递给了奇叔看。 “这是?”奇叔看了眼,抬起头问。 “奇叔,我们要拜托你一件事。这件事我只能托付给最信任的人去办,而且,这件事必须要隐蔽,这个人需要有些身手才行。” “什么事?”奇叔又看了眼地址,疑惑更深。 “我来说吧!”萧辰煜按住秦荽,看向奇叔:“我们当初从富水镇搬出来,最主要的原因是我闯了祸事。” 说着,将失火的事、拿到账本的事都通通告诉了奇叔。 这也是昨夜夫妻二人商量好的,他们两人必须要有个同盟,而奇叔是最合适的人选。 “昨日,官府的人上门,我们不清楚他们意欲何为,却也担心和账本的事有关。” 奇叔点了点头,又扬了扬手里的纸条:“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萧辰煜看了眼秦荽,又对奇叔道:“这是秦荽前几日夜间睡不着,在灯光下看这本账本时,在夹层里发现的。” “然后呢?”奇叔依然不懂什么意思? 秦荽道:“李四娘要去京城,我想请奇叔帮忙护送一下,当然,最主要的是,麻烦奇叔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看能不能将这个地方的东西取出来。如果” “如果数量大,就在京城藏起来,若是数量不大,就带回来。”秦荽的话很模糊,但奇叔有些明白了。 他问:“你的意思是,这里是藏这些银子财物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我们也不知,不过呢,我们俩商讨过许久,都觉得大概是如此。嗯,有些事,我们不好和奇叔明言,可我现在急需要银子。” 外祖母和蝶骨的事犹如压在头顶的一把利刃,随时要掉落下来,所以她打起了京城那笔财富的主意。 前世,这笔银子为她谋取了一个不用以身子陪客人的机会。这一世,她想用这笔银子来给自己建造一个坚固的盔甲。 最主要的是,他们现在在淇江县,京城的银子丢了,无论如何都查不到淇江县来。 奇叔扫了眼屋子,皱了皱眉:“你以前可不是如此看重这些外在之物的人,怎么短短大半年,你就变了如此多?你们究竟遇到了多少事?”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萧辰煜,埋怨的意味十分明显。 被人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好。秦荽看一眼萧辰煜,见他一脸无奈,有些忍俊不禁。 随后,她又正色道:“奇叔,我的日子,从来不是如表面般单纯,只不是我以前蠢罢了,我们夫妻二人没有家族的庇佑,没有强大的势力帮扶,所以,我们要步步为营,可是,一旦遇上事儿,我们只有束手无策,我不愿这样,所以,我们要强大起来,不依靠旁人也能护得住自己才行。” 奇叔紧皱的眉头似乎是三条鸿沟,里面藏了无数的过往和不为人知的情感。 苏氏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润燥的梨汤,看见奇叔也在,还愣了愣。 将梨汤放在秦荽的面前,先对萧辰煜说:“我还以为你在书房,已经喊了绿梅给你送了一碗过去。” 萧辰煜忙起身,请苏氏坐下说话。 苏氏坐下后才看向奇叔:“你的也有,也给送去外院,早知道你们都在这里,我也不麻烦绿梅他们跑一趟了。” 奇叔的眉头稍微平缓了些,将账本不动声色交给了萧辰煜。 然后才对苏氏温和一笑:“我来和他们说说家里护卫的事。既然你来了,我也和你说一下,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你们放心,我很快会回来的。” 萧辰煜和秦荽对视一眼,都看向苏氏。 苏氏没有看见女儿和女婿的目光,正蹙眉看向奇叔:“你才回来几日,怎么又要走?这一次去多久?” 奇叔的眼睛里有了温柔的笑意,道:“这次不会离开太久,最多一个月就回来。” 苏氏的脸上有明显的失望,但还是勉强笑着叮嘱:“你什么时候走?我去帮你提前收拾收拾,你们男人出门,什么东西的都不带,到了外面花银子买又不划算。” 说完,也不管女儿和女婿,站起身就走了。 奇叔摸了摸下巴,站起身跟着出去了。 秦荽一把拉着萧辰煜:“他们这是?” “嘿嘿嘿!”萧辰煜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地笑了。 第159章 宅院是凶宅 一个月后,李四娘才带着十几个人离开。 其中便有马慧和奇叔。 宝儿被留了下来,就在内宅跟着桑婶和苏氏。只不过,现在苏氏要管家,每天很忙,也没时间管孩子,所以,宝儿白天不是去学堂就是去香房找莲儿和兰花玩,他是这个家里的宝,走到哪里都有人给点吃的。 因为之前的事,他胆子很小,不敢一个人呆着,所以桑婶是脚跟脚地跟着走,以至于身体反而又好了起来。 京城。 李四娘终于回到了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其实,她对此非常陌生,之前的十几年都是在李家后宅,不要说出来走动,就连前院都极少去。 可如今她也算是因祸得福见了世面。 之前已经派了人过来租了一个小院子,大家先挤着安顿下来。 次日,李四娘便带马慧和几个丫鬟去了牙行。 李家住的地方在城南的梧桐巷,属于权贵圈和富贵圈层的交界处。 你说他还是权贵世家的居住地吧,权贵不屑。你说他是富贵人家吧,梧桐巷的人自己还不愿意。 所以,梧桐巷和紧邻的飞凤街、南竹巷等等,都是想进入权贵圈子的富贵人家的入门之选;当然,也是没落世家不愿离开权贵圈子的最后倔强。 所以,如果李家要住在真正的权贵圈子里,李四娘要去租赁或者买房子还不容易。 可梧桐巷不同,只要钱到位,你可以有很多的选择。 偏偏,李四娘就是捧着钱回来的,主打一个要“炫”字。 马慧在一旁看见几处院子的价格,租售都贵得离谱,差点捂着胸口晕过去。 可李四娘却非常淡定,毕竟掌管过老太太的私库,还是见识过富贵的。 这也是秦荽会一再留她在身边的缘故。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她进入京城前,为自己打点好一切的能人。 李四娘的能力其实是被限制住了的,秦荽这次放手让她去做事,也是想再次验证自己的眼光。 南竹巷、飞凤街和梧桐巷交叉的路口,有一家宅院占地颇大,是里面院落的两倍之多,如此好的环境和便利的出行条件,可这个宅院却荒废了许多年无人问津。 这户宅院的前前户主是个侯爷,只不是犯了事夺爵抄家后,全家被流放,据说,后来这家人全死在了路上。 前户主是个从外地调回来的大官,因手里宽裕,也实在寻不到好的住所,所以便选了这个宅子安家。还迅速将家中老人和孩子都接了过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快乐。 可好景不长,在外面一手遮天的大官,回来京城不久,就因为被牵连全家要被入狱。 官员自知大势已去,便将事情告知家中妇孺。 所以,当官府进来的时候,家里的老太太和太太等女眷都喝了毒药死在了一起,那场面格外恐怖,就连见多了生死的男人都噩梦不止。 接连两家人都出了事,无一幸免。 事情传出去后,这个院子就此成了凶宅,即便价格等同于梧桐巷的其他小一半的房子,也早就吃了四年多的灰。 李四娘用手指头点着这个宅院,对牙人说:“我们看这个吧!” 牙人不敢骗她,所以将此宅院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虽然说得非常含糊,可马慧等人都忍不住皱眉,只觉得这个屋子住不得人,多晦气啊。 可是,李四娘却点头,淡淡地说:“就它了,现在带我们去看看宅院吧。” 马慧急着拉住李四娘的手:“四娘姐,你怎么能看这个房子?也太不吉利了,二爷和太太肯定不喜欢的。” “马慧,此事我来之前就和太太商量过了,是征求过太太同意的。” 对于马慧,她还是有些喜欢的。所以,李四娘很认真地跟马慧解释, 可是,马慧却皱着眉摇头,看似善意,实际上有指责地道:“四娘姐,太太肯定不知道这个房子的底细,等她和二爷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你也不想想,谁会喜欢一个凶宅?” 李四娘扭转头,定定看着马慧,那毫无情绪的眼神压迫的马慧终于闭了嘴。 “马慧,你管得太多了!记住,做好自己的事即可,不要自作主张,更不要自以为是。”李四娘的脸上没有了笑意,话虽然平静,可话语却是严肃的警告。 马慧愣了愣,一路上,李四娘虽然心事重重很少笑,也极少和大家说话,可她还是很温和的,从不生气,所有人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帖极了。 马慧私下给她取了个“老好人”的外号。 可是,当她第一次对马慧摆脸色,马慧才意识到:原来,老好人的李四娘冷下脸来,原来也有些吓人。 可下一刻,马慧便想到了自己怕李四娘的缘故。 还不是因为李四娘的身份是萧家的大管家,得了太太的命令,全权处理京中一切事物,尤其是,所有银子都在她手中。 想到这里,马慧抿了抿唇,颇有些不满地别开脸,但好歹没有继续阻止李四娘了。 马慧是个胆大的姑娘,后来到了苏氏香铺,因为聪慧肯学,很快就上了手,加上她活泼、嘴皮子利索,还很会察言观色,自己总结了一套从进门的客人穿着、佩饰,以及随行的丫鬟小厮等人的身上,迅速判断出此人的身家和买东西的能力,何况,她接待女客也更为有优势,所以售卖出去的价格超过所有的小二。 掌柜的对她也总是笑眯眯的夸赞,就连回萧家送东西,苏氏也夸她能干。 于是,马慧便被人捧得有些骄傲了,这才敢对李四娘指手画脚起来。 牙行离飞凤街很近,走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尘封的侧门缓缓推开,李四娘率先踏入了这个大宅子。 主院三进,第一进是前院,第二院落是女主人的院落,除了居住外,还要负责处理日常事情,以及接待来客。 第三重院落是内院,旁边是巨大的花园。 除了三进宅院都有左右侧院外,花园里还有两个相邻的宅院,宅院不大,却掩映在绿树间,而且都是两层小楼,看样子是给小姐居住的绣楼。 因为是侯爷曾经住过的房子,自然是气势不凡,只不过后来是官员居住,降低了门槛的高度,其余的一些违制的地方也修改过。 只不过,萧家人要住,还要改好些地方,毕竟萧辰煜还没有官身,被有些人利用的话,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第160章 中举 奇叔跟着大家进了京城后,便独自出去行动。 对外宣称,他就是护送李四娘等人来京城,大家都不约而同认为他是来护送银两的。 过了几日,奇叔突然就消失了。 本来就和大家不熟悉,所以直到第三天才有人问他的去向。 李四娘十分平静地说奇叔已经离开了。 也并没有人多想,毕竟宅院买了,也没有银子可以护着了。 奇叔到家时,苏氏颇为欢喜,忙着去张罗着接风洗尘。 等苏氏离开,萧辰煜和秦荽和奇叔才开始说起正事来。 他将随身携带的麻布包裹很随意地丢在桌上,这个包裹平淡无奇,甚至有几处磨损,看得出来是用了许久的物什。 谁又能想到,这个包裹里藏着银票。 萧辰煜打开包裹,里面是两套半新旧的衣裳和袜子,旁边有两个圆形的木筒,封口用腊封得死死的。木筒表面还涂了一层油脂,即便落入水中也不会打湿里面的东西。 萧辰煜并未立即打开,而是看向奇叔。 奇叔道:“你们给的那个地址,是个平平无奇的小院,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里面有几个高手值守,不过,大概是长久以来都不曾出过事,又是偏僻地方,他们也疏于警惕,晚上守夜的人居然聚在一起喝酒打牌。我进去取走东西都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简直是顺利得过了头。” “那个院子很小,只有书房有些值钱的玩意儿,我也没有动。这两个东西藏得严实,我想着该是有用的东西,所以一股脑给拿了回来。” 秦荽要当着奇叔的面开,奇叔摆摆手:“你们回去自己开吧,我不愿意过问你们的事,不过,有事尽管喊我做便是,你们放心,我绝对值得信任。” “我们自然是信任奇叔的,那奇叔先休息,我们回去了。”萧辰煜对着奇叔拱手,然后拉着秦荽离开了。 回去后,夫妻二人关了门,萧辰煜点燃火折子,将封口蜡除去,打开了木筒。 第一个木筒里是一本账册。 秦荽和萧辰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出声:“怎么又是账本?” 秦荽拿起来翻了翻,眉头皱的很紧:“这大概记录贪污受贿的账本。” 只不过,上面只有人名的代称,即便流落出去也很难定罪。 “这个数额如此巨大,这些银子究竟去了哪里?”萧辰煜心里更是想多了一层。 拿起另外一个竹筒打开,里面豁然是八万八千八百两银票。 这些是好几个地方的钱庄银票,不知道是不同地方送来的缘故,还是纯粹为了使用时不被人察觉而故意为之。 萧辰煜忍不住问道:“这个数字又是什么意思?” “吉利呗!”秦荽随意说道。 她的脸上完全没有暴富的喜悦,让萧辰煜将东西藏好。 她前世的丈夫是个极为迷信的人,每日出门都要翻看黄历,除了女人不忌讳,其余的事情讲究至极。 家中所有姨娘和下人的生辰八字都是严格删选,决不能和大老爷相冲。以至于孩子们的出生都要想方设法刻意选一个大老爷喜欢的吉时,当然这些事也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 所以,他的子嗣后代有些非常得宠,有些却得不到他的一点怜悯,平日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这些孩子都不许一起吃饭。 每年捐给寺庙道观的银子不少,可却连灾荒年施舍的粥都用多年的霉粮。 “怎么了?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萧辰煜走过来,从身后将窗前凝视窗外发呆的秦荽拥入怀中。 “你”秦荽往后一靠,头靠在萧辰煜的肩膀:“你怎么从不问我,如何知道这个地址的?又为何笃定这个地方应该有银子?” 萧辰煜放在秦荽高高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摩挲,不带一丝情欲,只有柔情。 “我不问,因为,我相信你并不会害我。”萧辰煜侧头在秦荽的耳朵上轻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却格外温柔。 萧辰煜如何不知道秦荽的不对劲,最开始他也有诸多猜测和些许忌惮,可自从有了孩子后,秦荽的变化他看在眼中,所以也释然了。 她有自己不可言说的秘密,只要她不提,自己权当不知道。 “多谢,有些事我确实无法说出口,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秦荽的脸颊在萧辰煜的脸颊上蹭了蹭,肌肤相亲的感受格外舒服:“可是,我绝不会害你,你和我母亲、孩子一样重要。” 但是,虽然不是故意,可毕竟绑缚在一起,他被牵连是必定的了。 萧辰煜轻笑一声:“我懂,以后无论遇上什么,咱们夫妻同心,必定能逢凶化吉,勇往直前,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以后这个家就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完整的家了。” 青粲匆匆跑了进来,没了以往的沉稳:“二爷,太太,二爷中了举了!” 萧辰煜今年刚中了秀才,便托了鲁九家的关系报了今年的乡试,本来是去见识一下,根本没有想过能中举,所以回来这段时间都松散得很,就连苏氏都未曾询问过考得如何? 相依靠的二人齐齐回头看着兴奋得脸颊通红的青粲,还有跟着进来同样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青古,如此,二人才有些信了。 虽然,秦荽知道萧辰煜有才华,可如此顺利还是太过不真实了。 两人都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有了真实的感受。 萧辰煜成了举人老爷,而他们还获得了一大笔银子。 家里人都疯了,鲁九也匆匆从郸城赶了来,同行的还有鲁老爷和鲁太太,以及一大堆的贵重礼物。 萧家沸腾了,鞭炮放了许久许久,整个家都热闹不已。 紧接着,郸城秦家大老爷送来来几车贺礼,还是由秦大老爷的嫡长子亲自押送。 上门的客人哪有赶出去的道理,秦荽本来也有心和秦大老爷恢复来往,于是便请这个大哥住了几日。 鲁九和秦家大爷格外不对付,都以自己才是大舅子自居,整个像是两个小孩儿争糖吃。 伴随而来的消息是:郸城的孙冬海落榜,萧瀚扬也同样没有中。 据说孙冬海闭门不出三日,出来后说想通了,下次再战便是。 孙冬海如何,暂且不提。让萧辰煜皱眉的是,萧瀚扬的父亲萧辰浩,自己的亲大哥破天荒找上门来了。 萧辰煜和秦荽还是将人请进了待客的厅堂里。 第161章 萧辰浩的到来 萧辰煜走进来的时候,还搀扶着身怀六甲的秦荽。 萧辰浩和萧辰煜的眼睛有些像,其余的地方就无一相像了,大约是都像自己的母亲。 萧辰浩的眼睛率先落在萧辰煜的脸上,这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 眼神十分复杂,他自己都说不出看见这个小自己这么多的弟弟时,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这个弟弟长大了。 六年前,他运用了所有的关系,花了一大笔银子才总算将小弟和那个继母赶出了自己的老宅子,只因为那宅子是自己的母亲亲自修建的,如今却成了他们母子的居所,无论如何,萧辰浩都心有不甘。 再加上妻子陈翠花十几年的唠叨,说父亲和继母如何如何不公平?待他们夫妻如何不好,家里的家产都是老大萧辰浩辛辛苦苦打拼,如今都要被父亲留给幼弟。 后来,父亲去世,他一夜未眠,终于下定决心收回本来就属于他的一切,不过,老族长和长老劝他,不能赶尽杀绝,做得太过将来要被人诟病的。 所以,他想着给他五十两银子,再给他留两三亩田地,他们母子饿不死就成。 可谁知道,才十四岁的萧辰煜性子那般决绝,竟然只拿了五十两银子就离开了村子,独自出去单过。 且,听说过得非常不好。 村里人没有当面指责他,可他却无脸回村里去,总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带着深深的意味不明的意思。 后悔过吗? 肯定后悔的。 但是,他想着,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吧,老死不相往来就是。 可是,如今不得不上门来求萧辰煜,这是比当众脱了衣裳扇他耳光也差不多的羞辱了。 复杂的目光移到秦荽的脸上,随后又扫向秦荽的小腹,眼神再次变得复杂起来,这一次,还夹杂着些许喜悦。 “大哥,你来找我可是有事?”萧辰煜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感情,就仿佛对面的人不是他六年不来往的亲大哥,而是个陌生人罢了。 当年的恨也不见了踪影,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兄弟感情。 六年不来往,不代表两人没见过面,至少父亲忌日、每年清明扫墓,或者过年时节还是能碰上的,不过是未曾打过招呼罢了。 “我”萧辰浩有些难以启齿,又看了眼秦荽,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弟媳妇曾经差点成了自己的儿媳妇,看来是注定了的萧家媳妇。 秦荽明白他的意思,想让自己离开,大概有些话自己不方便听,于是站起身道:“大哥第一次上门,也是稀客了;我还有事忙,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 萧辰煜忙说:“你慢着点,小心地滑!让青古青粲搀扶着。” 秦荽觉得好笑,肚子越来越大后,萧辰煜总是胆战心惊,总觉得她很危险,现在是门都不出了,也不去书房看书,日日跟着自己进进出出,生怕自己出点什么意外。 在外人面前,秦荽不愿抹萧辰煜的面子,所以点头应下,一出房门,青粲和青古忙上前一左一右搀扶她。 走过拐角,秦荽便让两人放开:“我又不是瓷器,还能一碰就碎了?” 青古要活泼些,忍不住回道:“不要说二爷发了话,就是老太太生养过太太的,都说太太的肚子大的有些出奇,时常叮嘱我们要仔细些照顾着。” “我看我不是怀孕,是成了个吉娃娃了。” 主仆三人说笑着走远,而堂屋里的两人却是静寂无声。 当着秦荽的面,萧辰煜还算平静,可秦荽一走,他那点子残存的愤怒和不知哪儿跑出来的委屈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自以为修炼出来的淡定也从脸上消失,他见大哥还是不说话,忍不住问道:“大哥来,可是有什么事?今儿家里客人多,我不方便离开太久,毕竟家里没个亲戚帮衬着,全得靠我们夫妻自己张罗。” 出口的话,抱怨的意思很明显,萧辰浩如何听不出。 他转头看向萧辰煜:“你长大了,有出息了,我也不是来沾光的。实在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求你。” 萧辰煜的脑子里突然就灵光一闪,问:“可是萧瀚扬出了什么事?” “唉!”萧辰浩重重叹了一口气,脊背弯了下来,一下子仿佛老了好几岁。 看此情景,定然是萧瀚扬出了事,萧辰煜对大哥大嫂有恨意,对萧瀚扬还是有些感情的。 所以,他又问:“他出了什么事?可是这次考试没有考好,回家后心灰意冷了?” 萧辰浩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咬牙道:“他如今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跟我们说话说不到两句就满脸不耐烦,前一段时间倒也还好,只要我们小心些和他说话,他也能听得进去。” 听完萧辰浩接下来的话后,萧辰煜才算是正色起来,眉头也皱的很紧。萧瀚扬怎么变成这样了? “萧瀚扬现在已经不回家了,就住在住在柳叶巷里,整天跟个妓女厮混,还说要给那妓女写曲子挣钱养活自己。”萧辰浩有点儿难以启齿,觉得这是他的家丑。 可不说又不行,今天来就是想让萧辰煜去劝劝他,因为从小到大,萧瀚扬最怕的并不是自己这个父亲,更不是爱唠叨管束他的母亲,而是这个大不了他几岁的二叔。 “柳叶巷?那女人可是叫做芸娘?”萧辰煜皱了眉。 “是啊,是叫芸娘的女人。”萧辰浩大吃一惊,旋即眉头一皱,满脸狐疑地看着萧辰煜:“你怎么知道这个女人?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他和那个女人来往了?还是说” 萧辰煜冷笑,接了话:“大哥可是在怀疑,萧瀚扬去柳叶巷是我引诱他去的?” 萧辰浩也反应过来,脸颊微微有些不自然,求人却没有个求人的态度,自然是要惹恼了人。 “抱歉,是大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大哥这鲁莽的性子吧。” 萧辰煜点了点头,算是揭过此事,毕竟,如今是萧瀚扬的事情要紧。 “他之前曾经去过一次,却和芸娘的恩科有了冲突,萧瀚扬的同伴来寻了我去救他出来,所以,我才知道了柳叶巷的芸娘。” “不过,后来我就离开了县学,就再也和他没有联系和来往,后面的事我更是不清楚。” 萧辰煜还是简单解释了一下,他可不愿意背负萧辰浩夫妻的猜测和咒骂。 第162章 芸娘 “那我现在安排人准备车马,去柳叶巷看看吧。”萧辰煜也觉得跟萧辰浩坐在一起别扭,于是便直接说出下一步打算,也算是撵人了。 萧辰浩站起身,又说:“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我都没有进去过,不知道他究竟在里面干什么?” 萧辰煜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现在不知道萧瀚扬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不如,等我去看看再说吧!” 反正你都没有办法将人弄回来,去有什么用? 送走了萧辰浩,萧辰煜吩咐萧琏去套车,自己先去找了秦荽,将事情给秦荽说了一遍。 秦荽微微蹙起眉头,看似是不悦,实则心里想着前世的萧瀚扬可是金榜题名了的,怎么这一次的他如此不堪? 难不成,是自己的重生,导致了金榜题名的好运给了萧辰煜? 当然,这样的想法也是一晃而过,只是看向萧辰煜的目光还是颇有不悦:“你去那样的地方,可不要忘了将心带回来啊!” 萧辰煜哈哈大笑,对于妻子这种小小的醋意十分受用,他当成了情趣来听,伸手揽着妻子,低低笑道:“我的心都不在我身上,怎么可能会带出去嘛?” 秦荽有些受不了如此肉麻的话,差点儿起了鸡皮疙瘩,忙推开萧辰煜催促道:“早去早回吧!” 萧辰煜并未去喊鲁九,之前鲁九就跟芸娘结束了来往,毕竟,鲁九下定决心要洗心革面,回去娶妻生子了,再把他喊去就不太好了。 带着萧琏第二次来到了这个安静又带着脂粉香的地方,已经物是人非了。 天气冷了,树枝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落叶在寒风中飘摇。 院子里花早已凋谢,光秃秃的等着来年的新生。 芸娘将人请了进去坐下,屋里燃着炭,上面置有烧茶的水壶,芸娘将茶壶提起,滚烫的水冲入茶盅里,热水激发出茶香,热气氤氲间,竟然有一种淡泊宁静的感觉。 萧辰煜发现芸娘的手指很长,在一旁的火光映照下,肌肤竟然有些透明,放下茶壶后,因为用力和热的缘故,白润细瓷般的手指头微微泛着红。 目光从手指移动,扫过交领处露出来的洁白脖颈,微尖的下巴,红唇、瑶鼻,最后定格在她的眼睛上。 这双眼睛也正好看过来,怎么说呢,萧辰煜想,大概明白了秋水剪瞳的意思了。 芸娘和萧辰煜家里的女子都不同,不是说秦荽没有她漂亮,而是秦荽的眼睛从未有过这样的含嗔带羞,又似乎是欲语还休。 是的,这是一双多情眼,加上她小家碧玉的娇弱身材和样貌,还真的很能挑起男人的保护欲。 萧辰煜似乎有些明白了萧瀚扬为何要被此女子迷惑住了。 他来的时候,并未说是为了萧瀚扬而来,所以,萧瀚扬并未到场。 芸娘对着萧辰煜浅浅一笑,嘴角梨涡乍现,眼里的秋水似水波荡漾,整个人便灵动了起来。 自从秦荽有了身孕后,萧辰煜便一直没有碰过女人,此时突然也有些燥热起来,忙定了心神喝了一口茶,以此缓解自己的燥热和尴尬。 “萧二爷,您今儿来,是想听曲儿呢,还是想喝酒呢?”芸娘的声音有些软,尾音恰到好处地拉长一点儿,听起来像是询问,又像是撒娇,亦或是调情,端看听着如何想。 不知道为何,本来有些燥热心痒的萧辰煜,突然就清醒了过来,想了想说:“听曲儿吧!我想听萧瀚扬喜欢听的曲子。” 芸娘细长的黛眉微微挑了一下,眼睛微微弯了弯,柔柔地应了声:“是,奴家这便去准备一二。” 等她一走,萧辰煜便恢复了正常,又为刚才的自己汗颜,心里偷偷骂自己:怎么像是个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一般,见到个女人居然就有些按捺不住了,要是被秦荽知道,自己以后可就惨了。 秦荽的眼睛有毒,也容不下一丝龌龊。 想到这里,他背心出了一点毛毛汗,将还未开始的旖旎想法掐死了。 不过,他倒是有些明白鲁九为何不愿意成亲,而喜欢游走在女人堆里了,环肥燕瘦、莺莺燕燕都可以随意尝试,岂不是很快乐。 不过,若是让萧辰煜用秦荽去换这样的日子,他也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胡思乱想之际,芸娘回来了,她换了一身素白广袖对衿衣衫,里面是丁香色的抹胸,一条素白丝带将细腰勾勒得不盈一握, 小丫鬟跟着她进来,将手里抱着的古琴放好,又将茶水添好,还补了香料进博山炉里面,这才躬身悄然离去。 第一声琴音从芸娘的指间流出,萧辰煜的眉头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很快,萧辰煜便沉浸在这琴声中,一本正经的坐姿也随意了些,用手握住拳头撑着下巴,微闭上眼,脑海里却思绪翻飞。 萧瀚扬曾经说过,秦荽善琴,尤其有灵性。 萧辰煜对于乐理不是很有研究,想象不到有灵性的琴音是何样惊艳? 但是,能让萧瀚扬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人还是年少时的感情,还是说只是琴音遇知己的感觉。 芸娘弹完一首曲子,见萧辰煜并未出声,便接着第二首,第三首,直到五首完毕,萧辰煜才似乎终于听够了,抬起手制止了芸娘继续弹奏的手。 “二爷,您可算是知道喊奴家停了,再弹下去,只怕这手臂都要拿不动筷子了。” 虽说是抱怨,可配上软绵绵的话和一脸笑意,听在萧辰煜的耳朵里,哪有半点埋怨的意思呢? 萧辰煜总是知道了为何男人都喜欢留恋烟花之地了。 芸娘走了过来,款款坐在萧辰煜的对面,提起茶壶给萧辰煜冲茶,身子前倾时,酥胸若有若现,若是定力差点儿的,该是当场化身为狼了。 “我想见见萧辰煜。”萧辰煜是男人,自然也忍不住看了两眼,随即移开视线,看着芸娘的眼睛,说着颇为扫兴的话。 “哦?我还以为,二爷是为了奴家而来,原来是为了二爷您的侄儿来的呀?呵呵呵,看来,我还是自作多情了些!” 说完,朝着门外侍立的丫鬟吩咐道:“柳儿,去将萧公子请过来,就说” 话说一半停下,故意看向萧辰煜,抿唇一笑,道:“就说他二叔来寻他了。” 第163章 芸娘二 萧瀚扬磨磨蹭蹭地进来,穿着一身棉袍,脸色稍显苍白,不知道是听说二叔来了吓的,还是在此地过得并不那么如意。 有些人怕什么东西,是天生的,是藏在骨子里头的,并不会因为自身的长大和强弱变化而有所减少这种惧怕。 就比如萧瀚扬,他本着和家里人决裂的决心跑来这里,一直闭门不出,父亲进不了门,他便自欺欺人觉得得到了安静。 可一旦有人打破这种假象,他便心慌不已,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既无定力,又无城府,更无心机,让萧辰煜一眼看出他在心虚害怕。 “二叔,你怎么来了?”萧瀚扬还是乖乖跟萧辰煜行礼。 “不来不行啊,听说你都当柳叶巷是家了,我来看看你在新家过得如何?”萧辰煜从不给萧瀚扬面子,说话也是明晃晃的讽刺。 萧瀚扬抿唇,眼角觑了一眼一旁抿唇偷笑看戏的芸娘,耳朵脖颈便爬了一丝红色。 萧辰煜并非是那种不懂变通的老酸儒,老古板,便缓和了态度,喊他坐下来。 “是!”萧瀚扬拱了拱手,走到芸娘的身边坐下,态度颇为随意。 芸娘往旁边移了移,和他分开了一点距离,看起来不至于太过暧昧。萧辰煜冷眼旁观芸娘的动作以及萧瀚扬的表情,看不出来这两人究竟到了哪一步了? 随后,芸娘便抬手给萧瀚扬倒茶,将茶放在萧瀚扬的身边,自己也坐下。 芸娘又叹了一口气,道:“二爷也不要怪罪萧公子,他在我们这儿,也并未做什么荒唐事。他只是太过烦闷,需要一个清净之地自己呆着想清楚一些事罢了。” 见叔侄俩依然不说话:“芸娘也是个苦命人,并不是那种生来就是贱蹄子,但凡有些法子,谁不愿意正正经经做人正头太太,哪怕是做个大户人家的妾室,也好过如今这般” 说到这里,她似是惊觉一般用手掩住樱桃般的红唇,笑眼弯弯地道歉:“瞧芸娘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一时嘴快又胡说八道了,二位可千万莫要计较才是。” 若是旁的男人,多少会说几句大度的话,就此让美人下了台,可惜,萧辰煜并未说话,萧瀚扬想说,但不敢当着二叔的面放肆,尤其是二叔平静 芸娘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给了个台阶下来了。 她问萧辰煜:“二爷,要不,芸娘亲自去准备点酒菜,你们叔侄边喝酒便叙话可好?” 如此才让萧辰煜点了头。 芸娘站起身,一只素白玉手轻轻搭在萧瀚扬的肩膀上,柔声道:“看得出来,二爷是疼你的!公子好好说话,奴家先出去了。” 萧瀚扬抬起手,大概是想拍一拍芸娘的手,只可惜被对面的萧辰煜吓到了,手刚动了动便又放了回去。 “说吧,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住着?恩客?相好?亦或是在此做工抵衣食住行的费用?” 等芸娘一走,萧辰煜便不客气了。 而他说出的几个身份都不怎么体面。 恩客还好听些,老子有钱来找女人爽快爽快、乐呵乐呵理所应当。 可相好听起来就有点不那么好听了,就跟白嫖一般,没银子拿感情说事,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至于在妓馆相差无几的地方做工,就更是低贱了。你想想,是在伺候谁呢? 萧瀚扬垂下头不言不语。 他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萧辰煜又说:“恩客自然不可能,你没有足够的银子在此留宿。相好的嘛,我觉得也不像,芸娘不像是能喜欢你这样既不上进又吃不得苦的男人。” 最后一个,萧辰煜并未再提,因为萧瀚扬已经无地自容了。 萧辰煜重重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问:“这柳叶巷是什么地方?没有银子能进得来?我来找你也是花了银子的。你想想凭什么人家任由你住在这里?” 所有事情都该有个合理的理由,合情合理才是正确的,一旦不合理,那么必定是有隐藏的理由。 萧瀚扬只不过是鬼迷了心窍,并非是个傻子,只不过之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而已。 如此被二叔语重心长点出来,他也恍然惊醒。 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二叔,被萧辰煜眼里的冷肃吓了一跳,也更是清醒了几分,转头看了看门口,芸娘并未进来,只有一个小丫鬟在门外站着,随时等候他们的吩咐。 萧瀚扬朝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问萧辰煜:“有没有第三种可能,就是芸娘心善,看我郁郁不得志收留我,亦或者,她看中我将来能飞黄腾达,先对我好,然后再徐徐图之?” “自然也有可能,只可惜,不大。”萧辰煜摇头,果断掐灭侄子的猜想,也可以说是最后的倔强。 萧辰煜的心里浮起一个疑问:“芸娘为何要收留你?而你父亲来寻你,却根本进不了门,而我一来就见到人了,这是为何?” 萧瀚扬咽了咽口水,这几日一直浑浑噩噩,空了就跟芸娘一起谈论诗词歌赋,弹琴吹笛,好不快活。 可现在萧辰煜问他,芸娘留下他究竟意欲何为时,他自己也答不上来。 难不成要说他和芸娘是知音? “我忘了问,二叔如何得知我在此处?”为了转移尴尬和不堪,萧瀚扬随便选了个话题。 萧辰煜冷笑一声:“你的父亲,我的好大哥亲自登门来寻我,让我来找你。你可真是有出息,究竟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躲在这里来?” 竟然能逼得他的父亲不顾脸面,亲自去求这个避而不见多年的小弟。 不用细说,萧瀚扬都知道父亲当时的心情如何。 “二位久等了,这是我们这里的特色,二位请尝尝!” 恰在此时,芸娘领着小丫鬟和小厮端着饭餐进来,五六个瓷白碟子里盛放着好些精美菜肴,碧绿色的玉壶里还有浓香的酒液。 萧辰煜可不相信这是才做的,大概这是在他进门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多谢芸娘,我和我家侄子借你的地方单独相处,可否行个方便?”萧辰煜温和地笑看着芸娘。 芸娘看了眼萧瀚扬,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抬起手,用细长的手指头拢了拢发丝,又道:“我知道,萧二爷是想将萧公子带走,只不过” 第164章 对与错 芸娘说了“只不过”便停了下来。 等两个男人的目光都停在她的身上,她才款款坐下,抬起手给两人倒酒。 “只不过什么?难不成,我们要走,芸娘还能强留不成?”萧辰煜并未接芸娘送来的酒,而是淡笑问道。 “自然是不会,看在萧二爷是九爷的朋友的份上,我也不会为难你们啊!” 芸娘笑,和萧辰煜第一次见面有些不同了,脸上的笑容也假了很多,以前见过的那个鲜活柔情的芸娘似乎不见了。 “你将萧瀚扬留下来,究竟为了什么目的?” 芸娘垂眸一笑,过了一阵才说:“并无目的,只想找个知心人陪陪罢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年岁还不大,可心已经老了。” 萧瀚扬看着芸娘,有些心疼,道:“芸娘,等我有了出息,定当来接你离开这里,去过寻常的日子。” 芸娘笑了笑,未置可否,随后看向萧辰煜,带了些请求的口吻:“我以为,九爷会陪你来。还想着能再见他一面呢。” 对于芸娘来说,鲁九一旦不来了,她连见一面的机会都微乎其微了。 “他应该是不会来的!”萧辰煜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芸娘眼里刚刚泛起的希望瞬间变成失望,咬着嘴唇压住颤抖,道:“我知道,不过是我奢望了。” 芸娘哭了,萧辰煜站起来带着萧瀚扬离开,结果被妈妈抓住,非要了萧瀚扬这一段时间的衣食住行费用才放人。 萧辰煜果断给了银子,然后将垂头丧气的萧瀚扬送回了萧瀚扬的家。 萧瀚扬的父母迎了出来,萧辰浩当头给了萧瀚扬一个耳光,萧母急忙上前护着儿子。 一旁的萧辰煜看了一场戏,然后让他们将他替萧瀚扬补贴的银子给了。 萧辰浩多给了些:“多的,当是大哥的感谢你将他带回来,至于你考上了举人的贺礼,我们下次亲自送来。” 萧辰煜将多余的银子放了回去,只拿了自己要拿的部分,十分平静地对萧辰浩道:“大哥,我去将萧瀚扬带回来,是看在我和他的交情上,和你们无关。至于贺礼,那就大可不必如此。我们两家还是如同以往一般,不相往来为好。” 说完,萧辰煜要走,萧辰浩急忙拉着他的袖子,脸上终于有了愧疚之色:“都是大哥不好,大哥鬼迷了心窍才做了那样的事,大哥不敢求你的原谅,只不过,你以后能不能多提携帮助一下你这个不争气的侄子。他只听你的啊。你哪怕是看在父亲的份上,帮帮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吧!” 萧辰煜看了看一旁缩着肩膀的萧瀚扬,以及安慰他却盯着自己的大嫂赵翠花。 多年的憋屈瞬间释怀了,恨人其实自己也很累。 于是,他淡淡笑了笑,道:“萧瀚扬,你的路很长,该怎么走,如何走,自己决定,没有人能帮你!” 随后看向萧辰浩:“我不背负他前行,不管是为了谁。我已经有自己的家,有了我需要照顾的人。” 转身上了马车,再没有撩开帘子看兄长一家人。 萧辰浩久久凝视远去的马车,直到寒风灌入鼻腔、吹僵硬了四肢。 赵翠花上前将他拉了回屋,嘴里骂道:“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还没有当官做宰的,就跑来我们面前耀武扬威,我诅咒他” “啪!” 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女人的脸颊上,这是第一次挨丈夫的打,赵翠花整个人都懵了,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竟然被打了。 可还不等她撒泼,萧辰浩便有些颓然地说:“我不想将责任都推到你的身上,若是我没有那般小肚鸡肠,当初也不会因为你的唠叨,就那样行事。” 说完,他看向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的儿子,沧桑不已地喟叹了一句:“看吧,多行不义必遭报应。” 赵翠花没有哭,甚至没有移动脚步。 自从当初将小叔子母子分了出去,小叔子毅然决然带着继婆婆搬出萧家村后,萧辰浩就变得日益沉默了。 她一直担心着,有一天萧辰浩要怪她,果不其然,这一天还是来了。 萧辰浩进了屋,萧瀚扬就那样站在屋门口低头沉思,没有人理会赵翠花。 赵翠花突然冲着屋里大哭出声:“我当年嫁给你时,我有多难你不知道吗?我的婆婆只比我大几岁,我伺候婆婆不说,还要伺候刚两三岁的小叔子。” “你那个继母身娇体弱,轻的拎不动,重的干不了。我呢?我没日没夜地操持家务,侍弄田地,即便怀了身孕还要照顾一家老少的吃喝拉撒。你那时候跑出去挣钱,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你回来后,所有的银子都交给了他们。” “萧辰煜那个小子,凭什么能吃香喝辣的?还不都是你挣的银子?还不都是我洗衣做饭?即便如此,他和他那个短命的娘也没有感激我半分。还想着从我手里抢走我的儿子。” 随后,手一指萧瀚扬:“这是我唯一的儿子啊,可他倒好,整天跟着萧辰煜屁颠屁颠的,还十分喜欢那个女人,一口一个阿奶。我呸,这是我的儿子,你挣下的家业是我们的,凭什么让他们母子跟着享受?” 萧瀚扬蹲下身子,双手抱着头,低低地呢喃道:“可是,娘,我真的很喜欢小叔,也很喜欢那个笑眯眯地,总是给我糖的阿奶。” 他还是记得的,阿奶真的不是母亲口中的模样,阿奶很漂亮,也很温柔。总是笑眯眯地喊他小乖乖,给他吃好吃的。 可是小时候母亲给他所有的记忆都是不好的。 冷脸、训斥、咒骂都是家常便饭,还会私下告诫他不许和二叔来往,还说阿奶是个面慈心狠的坏女人。 阿奶却说母亲是个可怜的女人,他要对她好,要听母亲的话,将来读书出息了给母亲争光。 耳边依然是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嚎,哭诉她那么多年的委屈,大概也是有些后悔。 毕竟这么多年,他们很少回乡下去,也是怕那些闲言碎语和嘲笑的目光。 当然,赵翠花能如此崩溃,大概跟萧辰煜出息了,而自己的儿子却如此颓废不堪有关系。 萧瀚扬站起身,走到母亲的身前,跪下:“娘,我以后好好读书,收心不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不该想的人。” 第165章 秦家四房 萧辰煜回去后,发现秦芍和孙冬海来了,本来还有些低落的心情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人的一生,来来去去是很正常的。失去某些人,又会来许多人。 孙冬海表现得还算不错,至少没有明显的落寞,反而笑着说下次再战。 秦芍和秦荽则去了里屋说悄悄话了。 如今的秦家四房有了巨大的变化,老太太从佛堂出来,亲自住在四房处理了问题。 结果就是,四老爷的病情得到了控制,虽然依然虚弱,无法长时间站立,可毕竟这条命保住了,还说好好养着还能活上好几年。 四太太被禁了足,她还是厉害的,在禁足前,将秦瑶嫁了出去,这才关了自己的院门。 只不过,前一阵子,四太太的嫡子和两位嫡女回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和老太太谈的,总之,四太太被嫡子接去京城了。 秦荽有些惊讶,低声问:“父亲的毒,还真是太太下的?” 虽然之前有所猜测,可毕竟还未有证据,所以有此一问。 “我们哪里能知道细节,不过都猜八九不离十。”秦芍叹了口气:“即便是真的,老太太也不会让外人知道,这可是家丑,甚者是比家丑更严重的事,如果不想影响秦家的子嗣,影响秦家的未来,那就这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秦荽前世都未曾见过那个名义上的大哥,这下还有些好奇起来:“这个大哥是个什么人?太太毕竟是干下这样的事,何况老太太可不是慈悲心肠,怎么就能让她跟着儿子离开呢?表面上不能如何,难不成私下不能一个病亡、或者落水什么的?” 这话,是基于秦荽听过老太太年轻时的事迹而言。 秦芍大约也听了些,摇了摇头道:“老太太如今吃斋念佛久了,心肠大概也软了吧!” 随即,又瘪了瘪嘴巴,冷笑道:“再说,四房看似如今已经毁了,可实则不然,咱们那个在京城做官的大哥可不是省油的灯。” 那段时间,家里紧张得很,秦芍本来并未得到二太太的原谅,可二太太还是立刻让他们搬去二房的院子住,远离四房。 还住在秦家的缘故是,秦芍白天要照顾秦雄飞,如今秦家的大部分子女都不在身边了。 老太太又不许姨娘们近身,最后指定了秦芍亲自看护。 秦芍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如今算得上是四房的实际掌权人了。 她的姨娘和弟弟也过得很好。 “对了,我有个喜讯告诉你,我这里有了!”秦芍突然娇羞地告诉秦荽她怀孕了。 秦荽也跟着高兴,忙问几个月了? 秦芍道:“三个月了。唉!” 一声叹息,让秦荽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怀孕了是大喜事啊,怎么还叹气呢?” “我知道是好事啊。可是”她看了看四周,见两个丫鬟正在整理衣柜,打扫屋子,并未离得太近,便凑了过去,压低声音说:“我这一怀孕,他姑母就立刻给他抬了妾,我这才知道,他之前就是有通房的,还是两个呢。” 秦荽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秦芍要靠二太太在秦家立足,从而帮自己的娘和弟弟过好日子,那就不能得罪二太太,甚者是要巴结她。 而对于秦芍嫁给孙冬海,二太太一直不满意,总觉得一个外室入门的庶女配不上她的侄子,不过是因为秦芍的一番算计,加上孙冬海的配合,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秦芍悄悄抹了抹眼泪,道:“你知道吗,我晚上听着他们就在隔壁厢房做那事,我真的都要气死了。可是我还不能说,我还要表现得大度,不然,二太太要训我,说我果然不是做主母的料。” “他娶了几个姨娘?”秦荽颇有些八卦的问。 “两个,不过,我主动给了他一个通房。我可不能让他的心被那两个女人勾走了。” 秦荽虽然试探过萧辰煜,可她从未想过要和人分享萧辰煜,如果萧辰煜晚上跟着别的女人一起睡,想想秦荽都觉得受不了。 在这一刻,秦荽代入自己想了想,突然觉得,萧辰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在自己的心里如此重要了? 不过,也好,过一辈子有牵挂的日子总好过一辈子仇恨中度过。 “秦荽,我真的是好羡慕你,虽然孙冬海对我不错,也是嘘寒问暖,柔情蜜意,大部分时间也是跟我睡在一起,可,我就是依然难受。” 那边,孙冬海也说起自己有了两个妾室,说得很坦然,他并未曾觉得有什么。 萧辰煜心底还是有些羡慕的,哪个男人不想左拥右抱的呢? 只不过,萧辰煜也只是随便想了想,便放下了。 “你就没有通房?”孙冬海斜眼问萧辰煜,两人之前住过几个月,颇有些知交好友的意思,说话也随意了很多。 “我可不敢,我家媳妇问过我,我当即拒绝了,而且不敢有丝毫的犹豫才行。” 孙冬海没有多说,而是了然地笑了笑,甚至有些同情萧辰煜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接下来的日子,孙冬海和鲁九陪着萧辰煜吃了无数的宴席,第一家便是县令老爷亲自设宴款待本县的几个举子老爷。 但是,萧辰煜还是在宴席前一日,去看了姚观主。 依旧是陪着姚观主吃茶、下了一日一夜的棋,随后,姚观主道:“你以后来看我的次数不多了吧?” 萧辰煜点头,坦言道:“大概过了年,等秦荽生了孩子,我们会去京城。我有了个入国子监读书的名额,是鲁家人帮忙弄的!” 实际上,秦家大老爷也给了一个去京城最大书院读书的名额,只不过,萧辰煜还是选择拿了鲁家的帖子,至少,鲁家的人情,还要好还些。 秦家,也不是不走动,只不过,人情还是少欠一点好些。 姚观主从柜子里取出一张名帖:“这是我的好友,你拿着,去了京城若是遇上问题,寻他帮忙,大概他是不会推辞的。不过,你也不要惹祸才是,不然,没有人能帮得了你。” “是,多谢姚观主多年的栽培!”起身,对着姚观主行了个师生大礼。 第166章 京城 京城。 李四娘刚从布庄出来,身后跟着布庄掌柜的,态度十分殷勤。 虽然不是多大多有名气的布庄,可能让这掌柜如此态度好的客人,也并不多见。 “我们要的布料最好早些送来,可不要拖拖拉拉的,不然下次就不跟你们做生意了” 李四娘上马车时,还转身叮嘱了一番,布庄掌柜的忙点头哈腰表示一定能早点送货上门。 旁边店铺的人等马车走远后过来问:“这女人是定了多少东西,值得宋掌柜如此高兴殷勤?” 宋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但还是打着哈哈敷衍道:“也没有多少,咱们在这京城里,难不成富贵人家还看得少了?不至于如此眼皮子浅,哈哈哈,我回去忙了,空了再聊!” 说完,脚步轻快地往铺子里走去。 身后的人忍不住咬牙,低低骂道:“哼,做了几十年生意的邻居,我会不知道你的德行,惯会捧高踩低,若非是大客户,你能这般?” 只可惜,羡慕不来啊,自己家是卖香料铺的,这条街并非是繁华街道,生意本来就不好,可对面那家铺子还转手租赁出去,如今虽然还在装修,可听说也是做香铺买卖的。 他看了眼对面的铺子,眉头紧紧皱着,那哪里是一个铺子,是整整两个铺子一起拿下来了,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手笔? 更让人想不通的是,如此有银子,为何来这条街,过去一两条街就是主街,那边的生意才是兴隆得紧啊。 不过也能理解,据说管事的是外地来的,还是个小姑娘,她怕是被对门的两家给忽悠了。 这些外地人,就是蠢,多少来京城的外地人,在他们当地是条过江龙,到了京城不还是要变成一条臭虫。 想到这些,这人心情好了许多,背负双手哼着小调回去了。 李四娘的马车刚在家门口停稳,就听见有人说:“四娘,你可算是回来了,天下了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还往外跑,若是路滑有了个闪失,可该如何是好?” 李四娘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男人,也是宝儿的亲爹,李家大爷李栋梁。 当然,他完全是名不副实,根本没有如家里人期望成为栋梁,反而是个不可雕琢的朽木。 从小读书,却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上,后来陆续找人安排了很多事,结果也一事无成。 老太太觉得是在京中他总是得不到历练,三年前,便想法子让他去了淇江县做了县丞,这还是费了老多银子才弄来的职位,只想着等他三年期满,到时候走走关系将人弄回京城,再顺理成章弄进京都府衙去混个一官半职。 结果倒好,眼看着三年期满,人倒是提前回来了,不过是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弄回来的,为此,还丢了李家的子嗣。 老太太无法,只能又花自己的体己去将孩子接回来,可接连两次都没有办法弄回来,为此家里也闹起来,二房三房四房哪个都不干了,老太太的私房银子将来可是大家平分的,简直是用一分少一分啊! 李家大爷在家里是狗都嫌弃,正郁闷间,无意看见了李四娘,李四娘对他不假辞色,却时常看见她出外购物,那手笔大得吓人,羡慕的同时也纳闷,李四娘怎么就能动用主家这么多银子呢? 轿子里,李四娘的手死死抓住手里的炭炉,深呼吸好几次才压住汹涌澎湃的怒火。 丫鬟小珑是从前一直跟着李四娘的,后来也主动跟随她来了京城,她知晓李四娘的一切,算得上是她的心腹和好姐妹。 小珑抱了抱身侧的李四娘,轻声说:“四娘姐先在马车上平复一下心情,待妹妹我去会会他。” 李四娘摇了摇头,已经恢复了平静,道:“我去吧,我不想你去面对这样的色胚子。” 小珑挑了挑眉,十分不屑地说:“我们家老爷可举人老爷了,我们家太太又会护着咱们,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怕什么李家张家的,哼,他敢对我动手动脚,或者言语不尊重,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狗啃屎,哼!” 李四娘笑了笑,在小珑圆乎乎的脸蛋儿上捏了一下,手感嫩滑,随后便率先下车。 李栋梁三十出头,身量适中,但是纵欲过度的脸上青灰交加,眼睑浮肿,无神的双眼在看见李四娘时,突然就亮了亮。 以前李四娘跟着他时,他并未觉得李四娘如何好,唯唯诺诺的,也不善于打扮,一个连妾都不是的女人,居然还做出一脸正妻的贤惠模样,真正是让他觉得很无趣。 还时常劝诫自己要用心做事,晚上莫要和女人厮混太晚等等。 可现在的李四娘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漂亮了许多,黑色缎面的披风领子上一圈洁白的兔毛,更是衬得她五官靓丽了几分。 “李大爷在此可是有事?”李四娘走上前,微微俯身行了个礼,随后站直了柔声问。 李栋梁只觉得眼前的女人就连声音也温柔悦耳了许多,一股子好闻的香气钻入鼻尖,令李栋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忍不住上前一步,道:“我也不知道为何要来此,就是每日不来瞧瞧,心里便慌得紧。只有看见了你,我今儿才算能好好吃饭睡觉了。” 李四娘低下头,良久才抬起眼,眼里有些怒意:“李家大爷的话,我是听不懂的,也不敢相信李家大爷真是为了我而来,毕竟,当初大爷可是抛弃了我离去的,还有我那可怜的宝儿,如今” 说到这里,李四娘悲从中来,绕开李栋梁朝洞开的家门跑去。 李栋梁还在愣神,就被随后而来的小珑给用力推了一把,还冷声道:“李家大爷,这可不是你们家,不要在人家的家门口挡路好吗?哼!” 说完,便跟着进去了,随后,看门的就将门关上了。 李栋梁的眼睛在门关上的一刹那,便恢复了阴毒和冷嘲,朝地上啐了一口:“呸,老子要不是被逼无奈,真当老子愿意来这里演这么一场戏?多少女人等着老子宠爱,老子至于对她李四娘念念不忘?” 走了几步,匆匆的脚步渐渐放缓,李四娘如果愿意回到自己身边,愿意将手里的银子都贴补给自己,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给她一个妾室的身份。 只是可惜,听李四娘说宝儿死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也无妨,反正他不在乎。 第167章 大雪纷飞的时节,到处银装素裹,看起来漂亮极了。 有钱人家围炉赏雪,开办各种宴会,忙着交际应酬,为儿女的婚事操持着。 而绝大部分的穷苦人家只有孩子能高兴的跑出去玩雪,大人脸上的焦虑却日渐加深。 今年许多人人家收成减了大半,好些的,勤快些的还好点儿,勒紧裤腰带还是能撑过去这个冬天的。 可好些本就艰难的人家,再遇上点风雨就过不去了。 青粲进屋,屋里燃着香炭,温暖且带着一股淡淡的木樨花香味。 秦荽坐在火炉边写着她的那本《启香录》,这本书虽然写了半年了,可也只写了薄薄的十几页。 青粲走过来查看炭火,说道:“二爷差人回来说,要晚点回来,今儿遇上了些同窗,被拉去喝酒了。” “唔!”秦荽将笔放下,伸出手在火炭边烤了烤。 “二爷最近的应酬是不是太多了些?”青粲看了看左右无人,还是提醒秦荽。 秦荽用火钳夹了一块银丝炭放进去,看着它快速变红,淡淡笑道:“男人是防不住的,更是管不住。端看他能不能管得住自己罢了。” 就看秦芍和孙冬海不也是一样,孙冬海为了秦芍不惜与唯一的亲人决裂,可一旦秦芍有了身孕,孙冬海立刻纳了两房妾室,还有秦芍给他安排的通房丫头。 所以说,不要指望世上有不偷腥的猫。 “太太!”青古从外面进来,现在门口扑了朴肩膀上的雪花,这才走了过来。 “太太,老太太问是不是要设施粥棚子了?”青古刚才去了老太太那边,所以带回来老太太的话。 秦荽指着火炉让青古过来烤烤手,这才说道:“让我娘自己安排吧,她想如何做便如何做就是。只一点,你们轮流跟着去看着点,一是防止 青古一边烤着手,一边抬起头说:“老太太说要亲自去呢,绿梅她们正在劝她,说是外面太冷了,怕她身体受凉。” 秦荽倒是无所谓,道:“让她去吧,穿暖和些就是。我娘想做什么就随她,你让绿梅多看顾着点儿就好,不过,有事还是要跟我们说。” 两个丫鬟自然知道秦荽的意思,点头应下了。 萧辰煜晚上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股浓浓的酒味,秦荽没有让他进屋睡觉。 没有办法,萧辰煜只能去书房睡觉,第二天秦荽一起床,就看见萧辰煜在窗前写字,听见秦荽的声音,忙过来伺候穿衣服。 秦荽却是冷冷淡淡,任凭他献殷勤,既不拒绝也不表现得很高兴。 吃了饭后,秦荽才说道:“照理说,你一年的时间能有此成就,合该好好放松、结交朋友。不过,你要知道,这世间,比你厉害的人比比皆是,所谓人外有人天外还有另一片天。你千万不要被短暂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才是。” 不得不说,萧辰煜这段时间确实有些飘飘然,被人捧得有些过了头。 秦荽见他脸色不好,又去拉着他的手,道:“咱们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好多困境并未解除,未来不可预知的困难还不知道多少,咱们还要努力才行。” 这个家的根基,根本不稳,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萧辰煜也明白,反手将秦荽的手包裹在手心里,柔声道:“我懂,我即便和他们应酬,也心知他们其实并不是真心祝愿我好,不过是酒肉朋友罢了。他们也有他们的考量。” “正如你所说,我们如今根基不稳,就是两个小年轻,谁能把我们放在眼里?所以,我更是不敢清高,不敢不去应酬,不得不圆滑处世。” 秦荽点头,对萧辰煜笑了笑,又道:“母亲说要施粥了,你到时候多去跑跑粥棚,虽然说做善事不该有功利心,可好名声谁不想要呢?” “我知道了!”萧辰煜明白秦荽的意思,说出去大家可能会说伪善,可他却理解秦荽。 他低声说道:“我们多施粥也无所谓,毕竟好些银子来路也不正,合该施舍出去些才好。” 这个冬天,淇江县突然有一家人出名了,萧家。 萧家的大爷年纪轻轻做了举人,还是个给父母守孝六年的孝子,据说以他的才华,若不是守孝六年耽误了,人家肯定是全县最年轻的举人。 又因为他态度温和,一点不摆举人和读书人的架子,亲自来施粥不说,还画了好些句芒图和春牛图来售卖,举人老爷的画,却卖的非常便宜,只不过,能抢到的人不多。 萧举人成了淇江县的名人,县令老爷却是不高兴了。 “你说查到当初进入过火场的人是萧辰煜?”县令老爷皱眉问地上跪着的衙役。 “是的,老爷,也该是他倒霉,亲自出来施粥,最后被富水镇来讨粥的给认了出来,后来又跑来衙门问提供消息还有没有奖赏,小人一通忽悠,就给问了出来。这才匆匆来报给老爷知道。” 县令老爷皱了眉,问:“将那人带进来,老爷我亲自问问,可千万不要弄错了,结果让老爷我下不来台。” 等衙役出去,师爷问:“老爷以往都是宁愿杀错也不放过,如今怎么心软了?不过是个举子罢了,老爷莫非是有旁的考量?” 四十几岁的县令摸着山羊胡子,冷笑道:“早两个月我都不惧怕他,如今嘛,这小子居然一下子成了受到全县城百姓拥护的人,还给那些老人和孤儿捐了许多棉衣,简直是要压过我这个父母官的名声了!” “即便如此,老爷也不该会怕他啊?” “我不是怕他,而是没有搞清楚,他们小夫妻如何来这么多银子使用?难不成是背后有人支持他们?” 师爷也顿时了然点头:“是了,难不成是郸城的秦家和鲁家帮他们?但是,照理说,即便是帮衬,也给不了这么多银子,给他们做名声,还不如自己做呢!” 是啊,谁不想自己得到大家的拥护? “老爷,这位苏老二,据说他是萧辰煜太太的亲舅舅,他知道他们的事!” 第168章 苏老二告状 苏老二家倒不至于没有饭吃来县城。 苏家老大两口子在家务农,苏强依然在镇上开茶楼,今年的生意也惨淡,基本上是在勉强拖着不倒闭而已。 苏老二回了家后,日子过得并不如意。中秋节刚过,苏老太就去世了,这下子,唯一压着黄氏和桃红的人没了,这两个人是肆无忌惮的吵。简直成了村里的笑话。 桃红非常聪明,总是能阴戳戳的挑起黄氏的怒火,然后扮可怜,晚上又将苏老二伺候得舒舒服服,自然是一门心思偏向桃红,当然,他也是怕桃红跟人跑了。 有这样的想法也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一次他发现桃红身上有一处红痕,桃红说是他干的,可他明明觉得自己不曾碰过她那个地方。 被拔了牙的苏老二观察了几日,见桃红几乎不出门,也不曾和任何外面的男人有所接触,便也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多了心,心怀愧疚之下,又给她打了一根银簪和一对银镯子。 第二天,桃红戴着显摆,被黄氏抓着好一顿打。 苏老头从不过问家中之事,也气得跳出来指着两个儿媳妇骂,后来干脆分了家。 苏老二在桃红的怂恿下,卖掉了家中的田地,直接搬去了镇上。 黄氏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两个女人从乡下转战镇上,同样闹得鸡犬不宁。苏老二不愿意在家里呆着,天天领着三五好友去茶楼里免费吃喝,苏强也不敢赶人,只能忍了。 日渐落魄的苏老二被人奚落,说他的外甥女和妹妹如今可是风生水起,他却占不了好处了。 打听过后,才知道原来萧辰煜如今已经出息了。 又听说他们家的粥棚每天上午开两个时辰,去的人都可以领到一碗粥。 苏老二回去后脸色阴沉,两个小时的粥,这得多少银子?要是少放一半的粥出去,其余的给自己这个舅舅,那该多好? 所以,才有了苏老二今天来县衙的事。 说实话,他走进来看见县令大人的时候,腿肚子都在转筋,那被银子冲昏的头脑也瞬间清醒了。以后的发展他根本估计不到。 一般老百姓看见捕快都要害怕,何况是一县之父母官。 幸好不是上了公堂,没有两边的衙役给他压力。 “听说你知道当初萧辰煜进了火场?”县令老爷自然不会自降身价亲自询问,出声的是师爷。 师爷态度温和,加上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气质,让苏老二瞬间回了神,身子也没有抖得那么厉害了。 “是的,小人其实并未看见他进去,而是看见他出来。” “都说那人出来时,面上被黑烟弄脏了脸,都看不清是谁?你怎么就认得他?” 说到这里,苏老二来了气,差点要朝地上吐一口唾沫,随即想起这是何地,便又咽了回去。 “我之前见过他的。他说话的声音没有多大变化,而且看身形也能看得出来个七七八八。” 七七八八?县令和师爷同时皱眉。 师爷又说:“你和他很熟悉?我好像听说你们两家根本不来往的啊?” 苏老二有些晃神,忙赌咒发誓地说那人绝对是萧辰煜。 “我这个人啊,有一点非常厉害,就是见过一次的人都不会忘记。何况,他第一次见面就对我不尊,还打了我,我对他更是不可能忘记。” 县令看了看师爷,道:“此人信口雌黄,满嘴谎话,看来是想借我们的手打压萧举人。” 苏老二一听,忙赌咒发誓并非如此,而是确定认出那人是萧辰煜。 县令冷下脸来问:“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隐瞒不报?” “这当初还不是胆子小,又想着毕竟是一场亲戚。可是他们家如今过得那般好,也不想着我们这些亲戚,他做初一,我也做十五,便也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县令摸着下巴沉吟,随后对手下人吩咐道:“将这个人送到萧家去,说他是来县衙诬告他曾经入过火场的人。” 苏老二被整懵了,忙甩开拉他的手,急急忙忙问:“之前不是县衙的捕快在富水镇说过,只要提供线索就给奖励?这怎么还给我送去萧家呢?大不了我不要奖赏了,我自己走不行嘛?” 县令站起身走了,师爷摇着头叹息,走过来对苏老二说:“你无凭无据,如何让我们信你的话?老爷心善,把你全须全尾送去萧家已经是很不错了,你难不成是想挨顿板子,再关进去过了年再出来?” 苏老二被带走了。 师爷走到屋檐下看县令逗弄笼子里的鸟雀,问:“老爷就这样放了他?” “你说谁?萧辰煜?”县令笑了笑,嘴里唱了句戏词,含含糊糊的让人听不清。 不过,师爷不需要听清楚,他只需要看清楚县令眼里的意思就成。 苏老二在半路上想逃,可哪里跑得掉。 县衙的人客客气气敲开了萧家大门,将苏老二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又说县令大人是不相信他的谎话,只不过,想着这中间大概有什么误会,所以将人给送来家里。 “老爷还说了,家和万事兴,亲戚之间该走动还是要走动的。莫要闹出些笑话来,以免污了举人老爷的名声。” 萧辰煜听完后,让萧琏送衙役出去,顺便递了二十两银子过去,衙役喜笑颜开将银子收了。 随后低声告诉萧琏:“咱们如今这个老爷,猜忌心重,安排我们做事,都会留一个后手,你们千万当心点。” 萧琏拱手致谢:“多谢老哥提醒,我们一家人都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小人诬告。” 衙役眯着眼笑了笑,似乎是掏心窝子地说:“县老爷几年后说不定就要轮着去别的地方当官了,可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淇江县人,咱们才是同根呢,兄弟们心里清楚该帮着谁?” 出了门,他又低声说了句:“上次我家老娘大病,求了许多人都找不到一根人参,后来还是求到刘喜兄弟面前,刘喜兄弟回来找了你们家太太,是你们家太太给了我半根人参救了我家老娘的命。” 如今,他们家里还日夜祈祷上天保佑萧家人平安富贵呢。 萧琏送走衙役,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头准备回去,突然就觉得这个门槛格外亲切,他跳了进去,嘿嘿一笑,这可是他的家。 又一想二爷还在处理那个杀千刀的苏老二,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第169章 苏老二 等衙役一走,苏老二就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还破罐子破摔地翘起了二郎腿,毫无愧疚地指挥萧辰煜:“给你二舅我上点茶啊、糕点啊什么的,当然,你们现在是大户人家了,那些我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尽管拿出来招呼我,快点,我都饿死了。” 说完,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看得出来,他十分嫉妒和贪婪,眼睛都被这种情绪熏得发红。 自己这个妹子怎么就这么好运,突然就发财了? 并且在脑子里盘算起来:听说越是有身份的人越在意脸面和名声,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不然,这萧辰煜和秦荽为何要不停的施粥?说白了,给穷人施粥,不过也是为了名声罢了。 既然如此,他更是心安理得起来,自己无论如何也是秦荽的二舅舅,他们还能将自己赶出去不成? 只要他们敢如此行事,自己就豁出去在门口大吵大闹,看谁怕谁? 又想,不行,在这里闹可没有用,不如去粥棚前才有用,揭穿他们伪善的老底。哼! 眼睛看够后,终于从那些价值不菲的宝物上收回视线,却发现自己的眼前并无茶。 疑惑下看过去,却发现萧辰煜老神在在地坐在主位,正悠闲品茶,眼神都未曾看过自己一眼。 没有萧辰煜的吩咐,下人们任凭苏老二吹胡子瞪眼,却依然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立不动。只不过无意间瞟向苏老二的眼神都带着嫌恶和鄙夷。 这人还说是老太太的哥哥,太太的亲舅舅,可怎么从未见他来过?还有,都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不知羞,刚去衙门告了人家,转眼就没事人儿似的在这里要吃要喝?还真的当自己是二舅老爷了。 萧琏回来了,附在萧辰煜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眼睛却看了好几眼苏老二,眼神可不太友善。 “嗯,我知道了!”萧辰煜点头,他慢慢端起茶放在嘴巴轻轻啜了一口,看似悠闲,实际上心里却在想事情。 县老爷的意思非常明显,将苏老二送回来,表面是给他们面子,实际上是敲打,更是想看自己如何应对! 更有甚者,县令大概还有别的打算,只是自己现在还看不出来。 不过,既然他说我们要和睦相处,那面子总是要敷衍一下的。 思及此,萧辰煜放下茶盏,态度温和地一笑,诚恳求教道:“二舅,你说看过我进了火场?哪只眼睛看见的啊?我根本没有进去啊,难不成是二舅年纪大了,所以眼花了?” 折腾了一个上午,苏老二口渴得厉害,就想喝杯茶水,可萧辰煜小气得很,他也不愿意好好和他说话了。 于是,苏老二很生气地一拍旁边的茶几,怒道:“我是你媳妇的二舅,你给我放尊重点,还是个读书人,我呸,知不知道娘舅比天大的道理?真不知道你这个举人功名是不是拿银子买来的。” 如此口无遮拦的人,要收拾他简直易如反掌,萧辰煜心里如是想着,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看向苏老二,刚要再次激怒他多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言论时,外面传来了秦荽的声音,只不过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秦荽走得慢,可已经听清楚苏老二的话,忍不住就在外面提高了声音冷嘲道:“二舅,你居然胆敢污蔑朝廷官员收受贿赂,以此售卖举人功名,我看还是送去县衙给县令大人处置吧!” “秦荽,你大逆不道啊,我给你十个胆子,看你敢不敢送你二舅去县衙,简直是大逆不道,你小心天打五雷轰,生的孩子” 话未落,一个茶盏带着茶水砸到他的额头,幸好茶水不是很烫,只烫红了一片。 不过头顶被茶盏擦到,过了一阵,有血顺着额头滴了下来。 苏老二伸手抹了一把,瞬间双眼瞪圆,转头看向双目含冰的萧辰煜。 刚才还想着慢慢收拾这个人的萧辰煜暴怒,他受不了有人敢当面诅咒秦荽和孩子。 萧辰煜一贯笑眯眯的待人,几乎很少生气,更何况是这般怒气滔天,下人们都吓住了。 当然,也包括欺软怕硬的苏老二,他咽了咽口水,捂着头说不出话来。 秦荽走了进来,奇叔也跟在身后,当然青粲和青古一左一右跟着秦荽。秦荽走到萧辰煜的身边,用眼神安抚了他一下,随后又请奇叔坐下。 只看见秦荽,萧辰煜的火气便奇迹般消散了去,暂时不去理会苏老二,先搀扶秦荽坐下。 “怎么惊动奇叔了?”萧辰煜不好意思地朝奇叔拱手。 奇叔摆摆手:“你们的家务事我不插手,我就来看看,你们需要我做什么,我帮忙就是。” 说完,又看向对面用帕子擦拭脸颊的苏老二,阴森森地说:“比如,断个把人的腿脚、杀人、毁尸灭迹都不在话下。” 苏老二浑身抖了抖,微微侧转身,面对着秦荽。 可一想,秦荽也不是个好惹的东西,于是问道:“你们娘呢?苏大丫呢?怎么不来见我这个二哥?真是富贵了就不认人了啊!小心我传扬出去,只怕这个举人老爷也做得不安稳。哼?” 萧辰煜冷笑:“我身上有孝名,这是县令亲自嘉奖过的,就凭你也能将我的名声搞臭?” 秦荽淡淡地说道:“废话少说,我们该吃饭了。” 说完,她又盯着苏老二许久,才再次开口:“此人胆大包天,先是去县衙诬告我家举人老爷,这本就是以下犯上,县令大人看在你我有点沾亲带故的份上,将你送来我家。这本就是给我们家面子,我们自然领情。” 稍停片刻,突然厉声喝道:“结果,你毫无愧疚反省之心,反而愈发大胆,竟然连举人老爷的功名都敢随意攀诬,可知此事被有心人传出,将会有多少人受到牵连?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苏老二咽了咽口水,捂着脸狼狈至极地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 秦荽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道:“既然你说是我家亲戚,那么家丑就不外扬了。来人,将我二舅给送回去!” 苏老二心头一松,又听秦荽吩咐丫鬟:“青粲,你跑一趟,给我那个舅妈带个话,这个人若是看不好,再放出来闹事,以后怕是要祸及全家。” 说完,便对青粲使了个眼色,青粲点头,紧抿嘴唇应下了。 第170章 一劳永逸 苏老二一听秦荽的话,又不愿意了,梗着脖子想要驳斥几句。 萧辰煜却在秦荽递过来的眼神里反应过来,灵机一动接了话头,充当起和事佬来。 “二舅莫要着急,秦荽是你的外甥女,哪里能真的将你送往衙门。就连跟舅母带话也是气话,哪有外甥女如此跟舅母说话的呢?” 刚才还一副要杀人的萧辰煜又恢复了谦谦君子模样,苏老二摸了摸头上的伤,若非还有伤痕,他都要以为刚才的事绝不是萧辰煜干的了。 萧辰煜现场演绎了一个瞬间变脸的绝活,笑嘻嘻安稳住苏老二,又语重心长地看向秦荽,板起脸来训道:“二舅毕竟是长辈,你怎么可以如此不尊敬?” “就是,就是该好好管管她了,简直无法无天,外甥女婿,我跟你说啊,这女人不管教好,将来吃亏的还得是你。”苏老二完全忘记刚才咋砸他的事了,满心以为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明事理。 萧辰煜转身对着苏老二拱手,歉疚地说:“刚才二舅舅诅咒了我未出世的孩子,所以才一时情急,脱手将二舅舅砸伤了。这样,我请二舅去医馆包扎一下,然后我陪二舅舅去酒馆吃酒,去戏园子里听曲儿如何?” 苏老二眼珠子一转,笑道:“去戏园子里听曲儿有什么好的,不去。再说,喝酒也不用去酒馆喝啊,不是有那种能听曲儿,还能喝酒的地方嘛?” 配合他淫邪荒唐的眼神,傻子都知道他想去青楼妓馆,如此大咧咧当着秦荽说出来,简直不要脸至极。 秦荽一拍桌子,用手指头指着萧辰煜怒吼:“你敢跟着去那种地方,就不要回来了。” 萧辰煜左右为难,见秦荽说完怒气冲冲走了,忙追了上去。 苏老二愣在当场,怎么就走了? 不过,其余人都在,对面的奇叔依然老神在在地看着他,似乎在估量他。 出了门的秦荽进了隔壁的厢房,萧辰煜跟着进去关了门。 又上前搀扶她坐下,这才不悦道:“我自己处理就行,就这么个苏老二我还弄不了,非要你巴巴跑来生一场闷气才好?” 说完,又用手安抚了一下秦荽肚子里的小家伙。 “他就是个无赖,搞不好对你的名声不好,如今我来扮黑脸,你做好人就行,反正我不在乎名声,我只想不憋屈地活着。” 妻子如何强横,只要丈夫不说,就无人敢多说什么,相反,丈夫在外行事无德行,妻子再贤惠也帮不了丈夫的名声和仕途。 “你喊我出来可是有事要交代?”萧辰煜心里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秦荽抿唇一笑:“我何时喊了你出来?” 萧辰煜挑了挑眉:“你可是我同床共枕的枕边人,我会不知道你的意思?” “他来得太突然,我们还是要碰一下,我怕自己一个人仓促定下决定会有纰漏。” “说说你的打算?”萧辰煜问。 “我想派人送他回去的路上惊了马,至于他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秦荽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得很,根本不是在讨论一个人的生死。 萧辰煜看着她沉默不语,秦荽看似轻松,实则眼角一直放在萧辰煜的身上。 以往她要做什么都不会顾忌萧辰煜的看法和心情,如今倒好,不仅想着要先和他说说,听听他的意见,还有些害怕他觉得自己过于狠毒。 正在唏嘘之间,萧辰煜说话了。 “县令老爷如今盯上了我们,他特意将人送来我们家,还说让我们亲戚之间要好好走动,和平相处,这就意味着,如果苏老二从我们家出去就出事,就是主动送了一把刀给县太爷。” 秦荽也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她如今身怀六甲,没有心思和时间去慢慢布局收拾苏老二,便想着快刀斩乱麻,弄死算了。 手掌翻转,摊在膝盖上,秦荽低头看着玉白莹润的手心,微微攥紧了拳头。 这双手,可是沾过血,要过人命的。 可也不代表,她喜欢要人命。 这也就是,她还是放了所有人一条生路:苏老太,苏老二夫妻和苏小妙,还有秦雄飞和秦四太太。 “秦荽,将事情交给我来办可好?”萧辰煜又从她脸上看到那种寂寥、死寂的眼神,忙出声将她拉了回来。 秦荽转头看向萧辰煜,眼神渐渐有了神采,问:“你打算如何做?” “这个,还需要太太配合一二!”萧辰煜笑道:“总之,他这人是个祸害,还是不要出来祸害人才好。” 敢咒骂他的孩子,骂他的妻子,萧辰煜心里的火不比秦荽少。 只不过,自从父亲去世后,他便逐渐学会了隐忍,收敛锋芒和情绪。 秦荽和萧辰煜是天生的合作伙伴,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互相补充完善了一个一劳永逸的计划。 苏老二不足为惧,可他始终是一颗不定时的炮仗,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出来蹦跶一下,伤害大不大,还看有没有人使用他。 “你去陪陪岳母,她的心情想来不会好,我去陪陪咱们这个‘好二舅’。” 妻子有孕,自然该他来出面,这才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该做的事情。 萧辰煜再次回到堂屋,就看见苏老二五心不做主地在凳子上磨蹭,想走又不敢,因为对面的奇叔依然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奇叔,这里交给我吧,你先去忙你的事吧。”萧辰煜对奇叔非常客气,这个可是将来要做自己岳父的人,可不得多刷刷好感嘛。 奇叔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萧辰煜这才看向苏老二:“二舅舅,我再一次为先前的鲁莽跟你道歉,也请二舅原谅秦荽的无礼。” 吓人的奇叔一走,苏老二本来就舒坦了许多,如今萧辰煜对他这般好,自然更加蹬鼻子上脸,二郎腿再次翘了起来。 可一眼看见衣裳上的血滴和茶渍,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萧辰煜极有眼色,忙吩咐下去:“萧琏,先派人去请城里有名的郎中来家里给二舅老爷看伤。” “还有,让人去安排前院的院落,仔细打扫了给二舅老爷这段时间养伤居住。再去一个人吩咐厨房,二舅老爷的膳食用最高规格来置办,所需银子找太太单独支取,不必走大厨房的份例。” 第171章 耍尽兴 听完萧辰煜的吩咐,萧琏躬身而去。 而苏老二却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迷迷瞪瞪。 他那不怎么转得动的脑子慢慢启动:难不成是威胁奏效了? 先前不是还说要将自己弄去官府关押,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对自己如此殷勤?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萧辰煜和秦荽都怕了他,那么是不是说明,萧辰煜的举人功名真的有问题? 思及此,苏老二看向萧辰煜的目光都带着兴奋和鄙夷。 想到最后,苏老二的思绪终于定格在一个点上:我以后是不是可一直住在这里了?我是不是可以要什么就有什么了?这破天的富贵,是不是都是我的了? 苏老二从未见过如此精美富丽的院子,屋子里燃着热炭,床褥被子都是丝缎锦被,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有五六个,唯一让苏老二不满足的是:“怎么都是小厮伺候我啊,我看你们家的小丫鬟就不错,还是换小丫鬟来伺候吧。” 萧琏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说:“二舅老爷,您可不要挑三挑四了,要知道,太太本是想直接将您给撵了出去,如今这待遇可还是二爷非要给您安排的呢。” 说完,他凑了过去,道:“二舅老爷,您说您想女人了,大可以去外面找便是,银子到时候找二爷给,二爷不会不给的。” 说完,还讨好地笑着,给他捶腿,看样子有求于人。 苏老二斜睨着萧琏:“你叫什么名字啊?” 萧琏笑着说:“小七,现在大家叫我萧琏。嘿嘿,二舅老爷喊我小七就行了。” “这是怎么说?”苏老二很想多听一些关于这个家的事,忙打听起来。 “二舅老爷不认得我,可我却是认得二舅老爷的,您开茶馆的时候,我时常在外面偷听你们家的说书先生说书。有时候,你们还能打发我们这些叫花子一点吃食。所以啊,我对二舅老爷是无比感激和敬佩的。” “你”如此说来,苏老二倒是想起来那个瘦小却异常灵活机灵的小叫花子,每次都来听书,赶都赶不走,前门赶就跑去后门,后门撵就窜到前门。 总之,茶赶人的事多了,给他们东西吃却是想不起来。 不过,无论如何想,他都无法把那个讨人厌的小叫花和现在这个脸色红润,双眼炯炯有神的男娃联系起来。 “那你怎么就来了这里?还姓了萧?”大概是有了都是富水镇的人的这层关系,苏老二对萧琏多了些笑容,戒备也不知不觉少了。 “说来话长,我也没有法子啊!”接下来,萧琏说了一个苦逼的,让人闻者落泪的故事。 小七是个孤儿,饥一顿饱一顿勉强挨过十几年,后来凭借上房蹿瓦的机灵本事混进了镖局,谁知一进去镖局就被解散了。 他是被镖局给卖到萧家来的。 “我自由惯了,哪里想要过这种看似吃饱穿暖,实际上却失去自由身的下人生活啊!” 苏老二点头认可,确实是如此,这小子能不被饿死,显然是有些本事的。可如今却连名字都不能要了,还要跟着萧家姓,简直是欺负人。 “二舅老爷,不说我的事了,等郎中来看了,我陪二舅老爷去玩儿吧?这淇江县可不比富水镇,富裕着呢,好玩的比比皆是!” 苏老二立刻双眼冒光,连连催促去看看郎中来了没有? 郎中来了,只不过并非是什么名医,就是外面小医馆的小郎中罢了。 不过,苏老二的头顶本来也没有多大的事,不过是碰了一层皮罢了。 当天夜里,苏老二便宿在了烟花馆里,第二天,第三天没有出来。 第四天,苏老二的身子骨终于着不住了,主动提出离开。 离开时脚步虚浮,差点站不稳。 萧琏跟在身后连连冷笑,等他上了马车,另一个萧家下人低声问萧琏:“咱们这位舅老爷真的是去睡女人了?咋看着不像是享福去了,反而像是遭了罪?” 财色酒气掏空人是很快的事,萧琏只是笑了笑,轻声说:“每天都是两三个姑娘伺候着没有出门,你说是不是享受?” 那人刚要说羡慕,可下一刻还是摇头,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马车摇摇晃晃停下,萧琏整了整脸色,掀开帘子道:“二舅老爷,到了!” 苏老二两股战战从车里出来,本以为是到了萧家,结果却不是。 “这是?”苏老二的疑惑还未说完,萧琏便谄媚一笑,上前搀扶他的手,殷勤狗腿得可以。 “二舅老爷,您既然出来了,如今又有人替您出银子,何不来好好享受一把?这里可是县城最有名的赌馆,多少富家老爷少爷,来往客商都喜欢来这里放松放松。” 苏老二在富水镇的时候,拿银子去赌坊放高利贷是愿意的,但是他不赌。 因为苏老二的爱好是存银子,哪怕小赌输了都心疼不已。 所以他对此并无兴趣,可一想有人给银子,那就干脆玩一把,输了算萧辰煜的,赢了可就是自己的了。 如此一本万利的买卖,简直是烧了高香才有的好事。 进去后,苏老二又不愿意离开了,当然,也有萧琏的功劳,当他提出要走时,萧琏总是会劝他玩尽兴。 在妓馆和赌坊,认识萧琏的人不少,自然会来询问:“萧琏,你家二爷呢?怎么不见他出来玩儿?” 萧琏每次都避开苏老二愁眉苦脸地回答:“唉!莫提了,二爷如今烦恼得很啊!” 说完意有所指地看着苏老二,再次叹气。 有人细问,萧琏便假装为二爷打抱不平,将苏老二说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地痞流氓,无凭无据想要去县衙诬告二爷,县令大人明察秋毫,将人给送到了萧家,还要萧家好好款待他。 “这人拿了县令的话当令牌,威胁我们家二爷和太太,不让他玩到尽兴,他就去县衙告状,还说要去胡说我们家二爷的举人功名是弄虚作假得来的。唉!” 所有人听了都惊讶不已:“就这样的无赖,合该一棒子打出去,还任由他这样胡作非为?” 萧琏苦着脸:“我们二爷还能怎么办?他不要脸,我们二爷还能不要脸面跟他撕扯不成?” 有人摇头:“萧兄实在是文人心性,对付这种无赖,就该丢出去才是。” 恰在此时,苏老二隔着几个桌子对着萧琏大吼:“萧琏,快点给老爷我拿二百两银子来,老爷我要堵盘大的。” 第172章 惹眼 五天的时间,萧辰煜家来了个无赖的事,就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堂堂新举人被人逼得都不再出门了。 当然,就凭一个穷亲戚是逼迫不了的,可那里面不是还有个县太爷的手笔嘛。 大家的注意力又从萧举人的家事转到了县令身上。 自然而然想起来这个新县令一来就弄走了县丞的事,心里了然:“咱们县令大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然后,苏老二要离开了,萧辰煜亲自安排了一辆牛车,上面是两筐未曾去皮的谷子,堆得尖尖的,所有人都能看得见,还有一小筐装着些蔬果,上面一块腊肉和一只熏鸡。 萧辰煜和萧琏亲自送到码头上,苏老二得意洋洋地看着萧家下人将东西送去船上,自己则站在船边对萧辰煜训话。 “等我回去收拾安顿好,就带着你舅妈来你们家里走动,一家人就该这样和和睦睦的,县老爷也喜欢看见咱们这样,外甥女婿,你说是不?” 萧辰煜答是,态度十分恭敬。 等船要开了,苏老二才转身离开,萧辰煜恭敬目送苏老二上了船。 刚好有一个认识萧辰煜的人也来码头做事,便询问那人是不是讹他们家的亲戚? 萧辰煜笑拱手笑着打了招呼,然后又一本正经辩驳道:“哪有这样的事?亲戚上门,我们自然是要热情款待!” “我才不信,依然要热情款待,为何那几日你都没有陪你家亲戚出来玩?”这人根本不相信萧辰煜真的那般豁达。 他也是个喜欢嚼舌根东西,正事不干,天天东家长西家短,像个长舌妇,所以拉着萧辰煜就放手,总想打听点儿什么消息。 “唉,二舅来,我本来该陪着,只不过,他去的那些地方我是不去的,我想去的地方,二舅又不喜欢,所以只能让下人陪着,我们一家人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啊,还特意给二舅备了厚礼!” 厚礼?就那一筐蔬菜,就两筐粮食?就是厚礼了? 这人也是个不知柴米油盐的人,自然是不信的。 于是,他挑了眉不屑地说:“多厚的礼?不就是粮食蔬菜?虽然今年收成不好,粮食蔬菜确实是好东西,但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倒也不至于算厚礼吧?” 萧辰煜不愿意多扯,拱手后转身走了。 那人不甘心,一把拉着随后而来的萧琏,问:“你们是不是还给了那个人别的宝贝?” 萧琏看了眼前面的萧辰煜,似乎不太敢说,欲言又止的模样更是让那人心痒难耐,随手摸出几个铜板塞给萧琏。 萧琏一看,眼睛亮了亮,将铜板收了,这才低声说:“那个二舅老爷说家里日子过得艰难,今年没有收成,太太不信,说他有银子,可我们老爷心软,还是给了他嗯一点银子。” 说完,听见萧辰煜冷声喊他,萧琏忙挣开那人的手,朝萧辰煜跑去。 离开众人的视线后,马车里,萧辰煜歪斜地靠着轿厢,问:“你都说了?” “说了,照着二爷的吩咐,说到银子数目的时候含糊过去了。” “嗯,越是不清楚,有心人更是会猜疑。”萧辰煜笑了笑,不再问这件事。 苏老二很快到了富水镇,这下可就有些为难了,因为他一个人无法将所有东西都搬下船,若是一趟一趟地来, 直到这时候,苏老二才后悔:“这个萧辰煜真是的,让他给我银子他不干,还说路上带着银子不安全,还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有银子都买不了粮食,吃食比银子更重要。” 苏老二信了,也同意了。 可他忘了喊萧家派两个人帮他将东西送回家了。 就在这时,这船上的两个客人走了过来,主动提出要帮忙。 苏老二看着这两人像是兄弟,长相有些相似,面相也比较敦厚,看穿着打扮也是干苦力的。 随意问了几句,两人说他们是兄弟,家里今年没有收成,所以去县码头做事的,如今要过年了,码头的活儿也淡了,所以这才决定回去过年。 苏老二不是个没见识的,听完两人的话并未错漏,这才信了。叮嘱两人小心些将东西送回自己家,给他们十文作为报酬。 两人还跟着苏老二讲了讲价,最后说到了十二文,在苏老二鄙夷的眼神和几句含糊不清的穷鬼声中,两人对视一眼,将东西搬下了船。 将东西送到了苏老二的家中,又殷勤地将东西搬到了厨房,还讨了碗水喝,这才拿着十二文铜板离开。 出去后,两人对视一眼,笑了。 十天后,萧辰煜家来了差役,说是县老爷有请。 萧辰煜问:“县老爷找我何事?” 差役笑着颇为讨好地说:“萧举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富水镇出了个案子,从你们家回去的那个亲戚苏老二,在家里遇到了入室盗窃,苏老二被人打伤了脊柱,只怕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萧辰煜大吃一惊:“为何我们家没有听见风声?苏家怎么都没有人来跟我们报信呢?” 差役叹了口气,道:“因为啊,苏老二的媳妇黄氏来状告你萧举人,说是你故意让别人以为他们家有大量银钱和食物,这才招惹来了盗匪。” 萧辰煜恍然大悟,随后似笑非笑地说:“那么,县太爷为了这个子虚乌有的诬告,就要我这个堂堂举人亲自上衙门受审?” “这个”差役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为难,又有些羞愧:“倒也不是受审,大人说了,只不过是问问话,不然那黄氏要说我们勾结起来,不给她们做主。萧二爷,您是不知道,她还抱着个幼女,哭天抹泪的,好不凄惨!” 萧辰煜想了想,说:“那你先等一等,我去跟家里人说一下,以免她们担忧,顺便换一身干净衣裳再随你去见县太爷。” 差役不敢催促,也知道有钱人事多,出门必定要更衣打扮一番。 萧辰煜进去告诉了秦荽。 秦荽冷笑道:“黄氏来县衙告状?第一,她没这个脑子想到告我们,第二,她没这个胆量敢进衙门。” 她皱了眉想了想,继续说道:“以我对黄氏的了解,她肯定是被人挑唆的。至于这个挑唆的人,不是苏老二就是” 萧辰煜看着她,两人异口同声说出:“县太爷!” 第173章 县衙 县衙大堂里,黄氏抱着不到一岁的孩子哭得稀里哗啦。 时间过去很久了,萧辰煜还没有来。 大堂里的人早就从同情转为不耐烦。就连黄氏的眼泪也早就哭干了,只能时不时干嚎几声应应景儿。 孩子哭了好几场,又饿了,桃娘不得已将孩子抱到屏风后喂奶,几个百无聊赖又龌龊的衙役忍不住偷偷看向屏风,虽然看不见,却不妨碍脑子里产生许多的荒唐想法。 县令看着这荒唐的一幕,也找了个借口去了后面,先是痛痛快快撒了一泡尿,又净了手,这才坐下慢悠悠喝茶。 师爷上前询问:“大人,这萧辰煜怎么还不来?难不成是心虚害怕了?” 县令摇了摇头,沉思片刻:“我如今想来,这苏老二未必真的看见了进入火场的人是谁,他也是冲着银子来的。” “那,大人何必又弄出今日之事?” “你懂什么?那份名单未必在他手上。”县令瞪了眼师爷,又叹道:“只可惜,他们夫妻得罪了人,我也是借此机会给张家一个人情罢了。” 对于苏老二的话,县令是不信的。 不过,最开始他是想给这个表面恭敬实则圆滑的萧辰煜一个下马威,所以将人给苏老二给送去萧家,一是要萧家认他的这个人情;二呢,则是敲打一下如今风头正旺,几乎超过自己这个县令老爷的新举人:举人如何,善人又如何?还不是要听我这个县令老爷的命令? 关于苏老二这件事,县令本来已经放下了,敲打敲打即可,没有必要结仇。 可前两日,又收到了郸城张家的来信,字里行间都是暗示对萧辰煜夫妻的不满。 可萧家和郸城的秦家恢复了往来,又和鲁家走得极近,而且这一段时间萧辰煜的名声大盛,并非是好拿捏的。 所以,当县令正在衡量该如何办时,手下来报:苏老二在家被打伤,起因是萧家送的礼物招来了劫匪。 他突然灵机一动,私下派了个人去找黄氏,一步一步教黄氏如何取得好处。 黄氏虽然贪财,可她并无胆量敢进衙门,可好处又实在是放不下,于是告诉了苏老二,苏老二一听,急忙撺掇她。 苏老二说:“这秦荽和萧辰煜家里富贵得很,丫鬟都穿金戴银,也不知道他们家怎么发的家,我瞧着啊,银子怕是用都用不完。” 此话一出,黄氏和桃娘都瞪圆了眼睛,不止是惊讶,更多的是羡慕和嫉妒。 苏老二见黄氏如此,心头一喜,又接着忽悠:“而且,这个萧辰煜是个没用的读书人,将名声看得比命都重要,你去衙门走一趟,他定然害怕,肯定补贴咱们一大笔银子。” 桃娘也在一旁擦干净眼泪,对黄氏说道:“姐姐,要不是他们给的那些东西,咱们家怎么能弄成这样?咱家孩子还这么小,我这肚子里也才怀上,这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为了获得大家的同情,黄氏还决定要带走桃娘的女儿,虽然桃娘哭着不愿意,却拗不过黄氏。 如今苏老二卧床不起了,这个家就只有听黄氏的,桃娘想着等黄氏一走,自己就去找苏强商量商量以后该怎么办? 不过,黄氏临走时,却将桃娘一起喊上,苏老二也同意桃娘去,桃娘只能抱着孩子跟着来了。 等萧辰煜终于到县衙时,已经快到午时了。 他大步进来,对着刚坐下的县令一拱手:“在下来晚了,还望大人恕罪?” 虽然说着恕罪的话,但是态度十分随意、敷衍,甚至有着些不耐烦,完全不同以往的圆滑。 县令眼睛微微眯了眯,随即看向这个越来越出色的男子。 第一次见到萧辰煜,是他为了岳父要牢里的女人,当时的萧辰煜圆滑中还带着卑微讨好,和自己说话时小心翼翼。 后来也见过几次,但是此人都总是笑眯眯的,就像个不知生气为何物的泥人,脸上的笑像是定在脸上似的,假得很,也虚伪得很。 只是,这一次,这人终于露出些真面目,他并不是个泥人,能任由人随意拿捏。 不知道为什么,县令居然有点儿兴奋起来,仿佛此事有趣起来。 如今的萧辰煜是不需要跪拜县令了,所以便站在一旁背着双手看向前方的县令。 县令一挥手:“给萧举人看座!” 衙役抬了个笨重的椅子过来,放在右侧的位置,正对着跪着的黄氏。 萧辰煜并未多谢,抬步走过去坐下,身子颇为舒适的靠着椅背,这才将目光投向已经傻了眼的黄氏。 “大人,这一介妇人随意攀咬我这个举人,是不是该先打上几板子再说?” 黄氏大惊失色,尖声道:“你敢,我是你舅母,是你媳妇儿的舅母。” “你们夫妻二人,一而再再而三来县衙告我,可是上瘾了?如果一个举人任凭没有功名的人随意攀咬诬告,却无人为我做主,那我这个举人功名,不要也罢!” 此话是看着黄氏说的,其实,是说给县令听的。 县令眼睛一瞪,冷声质问萧辰煜:“萧举人此言何意?难不成想以举人之身份来压迫本官?让本官不得为这走投无路的妇孺出头?哼,本官告诉你,本官从来不是个惧怕权贵的人。” 秦荽从门外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好些丫鬟仆妇以及小厮。 当然,奇叔等好几个一看就不好惹的护卫跟随其后,同时,还有好多老百姓来瞧热闹,将衙门堵了个热闹。 县令本想做得光明磊落,所以县衙的大门并未关,但也未曾想过要公之于众。 可如今看见来了这么多人,再堵是堵不住了。 秦荽等人都被拦在了门外,秦荽抬起手,指着自己道:“送给我二舅的东西都是我吩咐准备的,大人要询问,要问责,要追查,都该让我进来才是。” 不得已,秦荽朝里走,青粲和青古搀扶她自然也跟了进来,至于其他人自然进不来的。 秦荽的肚子很大,自然也不可能让她跪下,萧辰煜将座位让给了秦荽,县令不得已又让人给萧辰煜安排了座位。 黄氏在看见秦荽这个熟人后,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她哭着看向秦荽:“荽儿,我的好外甥女,你二舅他” “舅母,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外甥女,真是难得。你难道不知道我家的住址?难道你上了门我会拿棍子撵你?既然我是你的好外甥女,为何出了事不是先告诉我们,而是二话不说就来县衙?难不成,这县衙有什么吸引你和二舅的地方?只要一来县衙,就能得到莫大的好处?” 说完,眼神有意无意看向县令,眼神冰冷似淬有剧毒。 第174章 博弈 秦荽的到来让事情有些不受控,究竟是什么大事逼得一个举人、一个快要临盆的孕妇上了公堂? 围观的百姓不得靠近,除了前面的几个人能依稀听见些什么,后面的纯粹是重在参与,但依然挡不住大家的热情,发挥想象力尽情探讨。 一场不见硝烟的博弈,悄然上演。 县令是官,来这里一直非常顺利,弄走李县丞后,新任县丞也是他推荐的人,如今的县衙,整个富裕繁华的淇江县都是他的一言堂。 所以,即便萧辰煜和秦荽夫妻一起上来,并且带来了这么多围观百姓,他依然无所畏惧。 甚至在心里迅速定下一个今儿老爷要演绎一个公正严明的好官形象。 秦荽亲自过来,也确实是不放心萧辰煜,毕竟是没有多少阅历,怕他一人面对这个老狐狸般的县令吃了亏。 坐在椅子上秦荽看着县令,脑子里一直在盘旋几个问题:这人究竟想要什么?究竟想干什么?他背后是不是有人? 县令对于秦荽的问话,就当没有听见,反而是拍着惊堂木大喊肃静,严肃地维持了自己的尊严和大堂的纪律。 让两个女人在他的地盘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只不过,县令对于今天的事也没有继续审问下去的必要,就两边安抚,先是骂了黄氏好端端污蔑自己家的外甥女和外甥女婿,警告她以后不可如此随意行事。 随后,又对萧辰煜和秦荽训斥道:“今儿之事,你们舅母虽然有错,但是也情有可原,家里唯一的男人出了事,两个女人顿时慌了神,又被有心人挑唆,这才犯了傻事。”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观察秦荽的面上表情,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心道这女人确实有些道行,竟然有点儿处变不惊的意思。 随即,他又说道:“你们两家的恩怨由来已久,一时也说不清谁对谁错。依本官的意思,这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你们还是当着本官的面握手言和的好。” 话音一落,黄氏和桃娘倒是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些喜色,只不过,萧辰煜和秦荽并未开口,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依然稳坐如钟。 县令心头恼怒,又找补了一句,对着黄氏和桃红训斥:“你们以后再敢有事无事上公堂闹,下一次可是要先打板子再说案子了。” 黄氏心想:哪里还有下次,这一次就吓死人了。 于是,她连连磕头,直呼青天大老爷,还赌咒发誓以后不来了。 秦荽在此时说话了:“大人的话,让民妇好生不解。他们夫妻二人接连上衙门诬告我们夫妻,而县令老爷对此一概宽宏大量,却对我们多有指责,说出去,怕是大家都以为是我们夫妻二人人品不堪,才导致和二舅二舅母不来往。” “当然,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我也懂。所以,当大人将我诬陷我们的二舅送来我们家,并且下令要对他好的时候,我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即便他为老不尊要去烟花之地,要去赌坊,我们也只能将银子拿出去供给他吃喝玩乐,行那些不堪的事,而不得反抗。” 秦荽站起身,冷笑道:“可是,大家可曾知道,我们两家为何不来往?真如二舅所说,我们家发达了不认穷亲戚?” 因为秦荽又朝门口走了几步,又提高了音量,所以外面的人都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我的母亲当年是被苏家卖掉的,后来我们并未有多少来往。后来我这个二舅打着亲情的幌子上门,将我和我母亲唯一赖以生存的铺子拿去开茶楼,却不给我们铺租,简直是欺负人。 我和母亲惹不起,便想着躲开吧,所以,等我成了亲,便跟着夫君来了县城居住,可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是不放过我们,还找来了县衙,不知道他怎么说的,竟然得了县令的命令,再次登门入户,并且耀武扬威。 我一个无知妇人,倒是不知道这天下还有没有如此的事?也想问一下,我家夫君这样憋屈的举人,这天下还有几个?” 明里暗里,都将县令拉了进来,县令脸色大变,刚要说话,就听秦荽转身朝他一笑,微微福身道:“当然,我们夫妻也知道,县令大人定然是遭了蒙蔽,也因为大人心系百姓,为人正直,是真正的为每一个百姓着想的父母官,所以才遭了蒙蔽。 所以,我们夫妻从未将怨气怪到大人身上,反而为淇江县有如此好的父母官而感到高兴。” 说完,她又转向外面的人,提高声音说了句:“大家都看到了,咱们的父母官是真正的爱民如子,并不会因为我家夫君是举人而有所包庇。所以,大家以后有了冤屈,大可上衙门求助咱们的大人。” 外面的人窃窃私语,将秦荽的话朝后面传去。 而县令却阴沉了脸,垂眸耐心等着秦荽说完长篇大论,这才似笑非笑地看向萧辰煜,用不大却足够萧辰煜听见的声音嘲讽道:“萧举人,你一个男人,竟然让女子在你前面出头,你可是真有出息啊!” 说完,还摇了摇头表示对他的失望和不屑。 这是一招挑拨离间,用的非常直接,绝大多数的男人都要上当,谁能受得了被人嘲笑自己是被女人压着一头的呢? 以前的萧辰煜或许能忍,毕竟他一无所依,虽然秦荽是秦家的外室女儿,可毕竟萧辰煜还要靠着秦家。可现在怕是要反转了,秦家都要更看重萧辰煜一些了,若是再进一步,萧辰煜可是要做官的人了,如何还能忍气吞声? 当然,这些是县令的想法,至于萧辰煜,他自然不会这般想。 但是,他也朝着县令做了个无可奈何的眼神,然后低下头不说话,就好像是个被欺负却无力反抗的老实读书人。 县令暗骂一句:无用的东西。 心里却对萧辰煜进过火场的怀疑又减少了几分。 县令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主,此时脸上已经摆出一副错愕且悲痛的表情,随即又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唉,本官自以为爱民如子,想着家务事还是要解开心结为主,没想到事情竟然不如我所期盼,倒是本官多此一举了。既如此,那依萧二太太的意思,可是要本官好好罚这黄氏二人?” 第175章 真伪善人 “当然是请县令大人做主,我们夫妻无有不服。”萧辰煜站起身,对着县令躬身行礼,将县令对着秦荽而去的利箭挡了下来。 中间的黄氏和桃娘不敢出声,她们也看出来自己的处境似乎非常不妙。 恰在此时,孩子又扯着嗓子哭了,魔音绕梁,大有要掀翻屋顶的架势。 所有人都被吵得有些烦,都忍不住看向县令大人,都希望他快些做决定好结束这种折磨。 县令更是被吵得脑仁疼,心里直骂这两个女人愚蠢,为何要带着小孩子来公堂,小孩子的哭闹已经数次扰乱了自己的威严,更是让他无法认真思考判案。 于是,他也匆匆地判定警告黄氏以后不许再诬告,又板着脸让萧辰煜和秦荽处理好自己的家务事,不要总是因为这些小事惊动县衙。 这话真是让秦荽气得不行,可她也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和县太爷杠。 可看起来两次都是轻拿轻放,好似儿戏一般将人放了,并未有任何惩罚,可以后若是有人拿此事做文章,萧辰煜人品不行,行事欠妥的名声是跑不掉了。 不做官倒也无所谓,可一旦要进入官场,好些时候这种模棱两可的判词就非常关键。 秦荽冷着脸出了县衙,萧辰煜知道她不高兴,想要和她说说话,可外面围观的人太多,只能先上了马车再说。 奇叔指挥人拦出一条路来,好让萧辰煜和秦荽通过。 桃娘见此情景,忙拉了拉耸肩耷背的黄氏,低声催促:“姐姐,快点去,趁着人多,去拖住秦荽两口子,怎么也要让他们给咱们点东西才行。” 黄氏有些拉不下脸,这么多人瞧着呢。 可桃娘再次推了她一把,急道:“姐姐,咱们家可是一点银子都没有了,这一次不弄到点银子,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放心,咱们两个女人还带着孩子呢,大家肯定会帮我们,一定会同情我们的。” 被怂恿了的黄氏朝前跟了几步,结果根本近不了身,秦荽家的下人将她们拦住了,并且厉声呵斥:“怎么还没完没了的,你们想干啥?” “我,我就是想和我外甥女说两句话,没别的意思!”黄氏指着快要上马车的秦荽说着,但是底气稍显不足。 秦荽家下人眼一瞪,不屑地说:“别喊的这么亲热,你要真把我们太太当你的外甥女,你们何苦这般一次又一次的告她和二爷?呸,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 黄氏从不是个聪明的,胆子也并不大,被人骂了也自觉有些羞愧,既然近不了身便打算放弃。 桃娘一看,心里暗骂黄氏是个窝里横的家伙,平时骂自己倒是厉害,如今却被一个下人给吓唬住了,真是没用,等回去后,一定要跟苏老二好好告告状。 可一想到那个瘫在家里的男人,又不觉皱眉。 劫匪进门的那天晚上,因为自己身上来了月事,苏老二便跑去黄氏床上睡觉了。 但苏老二的银子一部分放在桃娘的屋里,钥匙却是他自己拿着,而另外有一部分是藏在一个老鼠洞里面,这些桃娘心里是一清二楚的。 劫匪进门,率先去的便是苏老二的房间,桃娘因为半夜起来奶孩子还醒着,第一时间便是去将苏老二放银子的匣子给撬开,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塞在女儿换下来的沾了屎尿的裤子里。 那些人翻完了苏老二的房间,只找到了黄氏私藏的二十几两银子和一些金银手镯,有两人来到桃娘的屋里,将桃娘梳妆盒里的几件首饰拿走。 劫匪一走,黄氏便哭天抹泪地嚎叫起来,桃娘过去一看,苏老二倒在地上,连连哀嚎,却不让黄氏动他。 桃娘将女儿放回床上,忙过去询问苏老二,只听苏老二说腰动不了了。 桃娘见黄氏只知道哭,心下厌烦,便大吼她不要哭了,赶紧找郎中才是要紧的事。 后来,趁着黄氏照顾苏老二,家里的唯一的老仆去喊郎中之际,桃娘去将老鼠洞里的银子也给通通拿走。 回去后将所有银子藏好,看着女儿流泪:“以后,咱们娘儿俩不知道该怎么活啊!” 看着秦荽已经进了马车,桃娘忙收回思绪,扯着黄氏朝前冲了几步,离马车近了些,又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哭道:“姐姐,孩子还这么小,我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一哭,十分奏效,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桃娘这么多年练出来的小白花受气模样有了用处。 眼泪一颗一颗往地上砸落,还能瞪圆眼睛凄楚地看着秦荽的马车,期盼、祈求、无助,好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子。 刚要启动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桃娘忙加大力度哀求道:“秦荽,看在你小表妹的份上,你就大发慈悲帮帮我们吧,我们不要金银,就求你给我们一点吃的,让我们今年这个冬天能度过去就行,明年开了春,我去找事做,保证绝不再来拖累你们,行吗?” 说着,还将啼哭不止的小婴孩往上举了举,让旁观的人看清楚些。 果然,大家的情感战胜了理智,加上都觉得桃娘要求并不过分,这萧辰煜夫妻不是自诩是善人嘛,如今就看是真善还是伪善了? 秦荽坐在马车上,听着桃娘的话和四周人的围观,突然间就明白了县令的意思,将他们夫妻架在火上烤,不得不憋屈。 “她这样说,咱们要是不理会,可就是真的成了无情无义的人,我下去” 萧辰煜说完就要准备出去,秦荽却说:“你去骑马,让黄氏上车,桃娘就跟着走吧!” 说完,秦荽撩开车帘子看向黄氏,突然笑颜如花地对黄氏道:“二舅母,你且跟我上马车,我有一件顶顶重要事同你说。” 黄氏稀里糊涂地被请上了马车,孩子也被黄氏抱在怀里。 马车开始前行,至于桃红,便只能跟着走路,混在一群下人中间进退不得。 马车里,秦荽的两边坐着青粲和青古,时刻警惕着对面的黄氏。 黄氏只有一个人,心里就有些慌,为了掩饰心里的慌张,反而显得很硬气。 “你找我上来究竟要说什么事?” “舅母不要着急。”秦荽笑道:“舅母来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银子嘛,我身上自然没有,所以只有让舅母跟我去家里取了。” 第176章 入秦家 马车直接驶进了家里,秦荽下车后先去更衣,让青粲带着黄氏和桃娘去了一个屋子里坐坐,毕竟有孩子,还是让人烧了炭火。 屋里很暖和,黄氏和桃娘觉得身子都舒坦了,可心里却七上八下起来。 但碍于青粲就在一旁,也不好交流意见。 桃娘把孩子哄睡了,这才笑着看向青粲:“妹子,我们有点渴了,能不能给我们点喝的,要是有点吃的就更好了。” “等着!”青粲的态度并不是很好,但也没有多过分,冷冷淡淡地招呼门口小丫鬟去沏一壶茶来。 小丫鬟会意,应声而去隔间的茶房,烧水的老婆子瘪着嘴问:“她们还要喝茶?真是脸皮够厚的啊,照我说,就该大棒子打出去,就没见过这样的不要脸的亲戚。” 小丫鬟十二三岁,娇娇小小的身子提起最次的那罐子茶,随意丢了些老茶梗子进去,嘴里脆生生答道:“要不怎么说我们好运气,跟了善心的好主人家呢,只不过,二爷太太这样被人欺负,就连我们这些下人都看不过眼了。” 另一个碾茶的中年妇人笑道:“你们啊,还是看不清,咱们家二爷和太太可不是软柿子随意任人捏,他们这样做,肯定有什么目的,你们瞧着吧,那两个人肯定得不了好处去。” 小丫鬟冲好茶端了过去,放在黄氏和桃娘的身前。 桃娘舔着脸笑问:“这位小妹子,能不能给我们弄点吃的,实在是太饿了,孩子要喝奶,我已经没有奶水喂她了。” “我们家有规矩,没到饭点儿,谁也不能随便去厨房拿吃的,我也没有办法啊!”小丫鬟不软不硬地给了桃娘一个钉子,然后端着托盘转身走了。 桃娘气得狠了,看了眼心不在焉的黄氏,忍了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口,立刻发现是便宜的老茶梗子,更是气上几成。 受不了屋里的沉闷,桃娘又转头问笔直站着的青粲:“这位妹子,你们一个月有多少月钱啊?在这里干活累不累?平时受气不?” 青粲翻了个白眼,不搭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可不止是话多,心眼儿也多得很。 见青粲不理人,桃娘冷哼着翻了个白眼,挪着屁股朝黄氏的身边靠了靠,黄氏有些心烦,瞪了她一眼,骂道:“你能不能安静点儿,烦死了!” 桃娘深吸一口气,脸上浮起讨好的笑,凑到黄氏的耳边低语:“姐姐,这秦荽会不会给我们东西啊?家里的东西都被偷光了,我们要是不带东西回去,这个年都过不好了。如今我们家没有生意,以后可该怎么办?” 黄氏也愁啊,瞪了眼桃娘,但是没有那么凶了,反问一句:“你说怎么办?” 桃娘一噎,闭了嘴,可眼珠子却在乱转,在看了这个富贵的屋子,还有这些叫不出名字的摆设,院子里那些来往穿梭的下人后,桃娘的心里便有了不甘心。 人一旦有了不甘心,胆子就会变得更大,变得一发不可收了。 青古从门外走了进来,对青粲点头示意,又说太太请黄氏过去说话。 桃娘眨了眨眼睛,问:“我呢?不叫我一起吗?” 青古也学着她眨眼间,肯定地摇头,说:“太太说要见舅老太太,可没说要见什么姨娘!” 黄氏一辈子都没有被尊称过太太,如今被人喊老太太也有些飘飘然。 所以见桃娘吃瘪,竟有些高兴,站起身吩咐桃娘:“你就好好在这里呆着,不要给我惹事,不然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率先离开,青古跟了上去,青粲走到门口吩咐小丫鬟:“我去太太那边,这里你盯着点,特别是屋里的东西,看牢点,少了什么,到时候可要算到你头上,听见了没?” 小丫鬟挺着细瘦的胸脯保证不丢东西。 青粲走出两步,想了想,还是喊了院子里的一个打扫丫头:“去厨房取个包子或者馒头过来给里面那个女人吃。” 扫地丫头眨了眨眼睛,放下扫把离开了。 青粲叹了口气,她也都是为了孩子才心软的。 跟着青古一起走出去,黄氏才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家的大和富贵,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路上的丫鬟仆人都对青古十分客气,纷纷站在一边笑着喊青古姑娘。 要不是黄氏知道青古仅仅是个秦荽的丫头,都差点以为她是这个家里的主人了。 原来,这才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即便是下人之间,也是等级森严。 看得多了,黄氏才对如今的秦家有了点畏惧之心。 突然对于见秦荽的事有点儿害怕,想了想,忙问:“你们老太太呢,就是秦荽的娘,她是我的小姑子,怎么不见她来看我?” “太太吩咐了,不许惊动老太太知晓今儿之事。” 说完,青古转头好奇地问:“舅太太,你刚才去县衙告了我们家二爷和太太,你怎么还有脸面以亲戚自居,还想着我家老太太对你热情招待不成?” “这,这不是也没有惩罚你们家二爷嘛。我其实也是想过的,如果县太爷要罚我那外甥女婿,我们也会帮着求情,不会让人真罚的。” 青古笑了笑,笑容有些一言难尽:“既然是为了银子,直接上门要不行吗?为何要整这么一出?” 黄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支吾着不肯说话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黄氏都觉得冷掉的脚板心都微微出汗了,这才到了一个院门口。 门口的守门婆子见两人过来,忙推开门。 走过院子,堂屋门口又有丫鬟撩起厚厚门帘子,说:“太太在里面等着,请舅老太太进去吧!” 一踏进屋子里,梅瓶里插着的腊梅发出阵阵幽香,屋里很是暖和舒适。 跟着青古朝右厢房间走去,就见秦荽坐在临窗炕沿上,一双脚放在炕上,腿上盖着暗红绣五福锦被,身后是两个硕大的迎枕,刚好让秦荽斜靠在上边。 照理说,秦荽是晚辈,如此见长辈是很没有礼数的,可黄氏如今人在屋檐下,完全没有勇气挑剔,再是早就被秦家的富贵吓住了。 “二舅母,请过来坐!”秦荽依然未起身,只是指了指炕几另一侧的炕,又说:“我这身子不方便,就不起来给二舅母行那些虚礼了,还请原谅二舅母。” 第177章 询问 如今的黄氏女儿出嫁,男人躺在了床上,她手里的银子也没了,所以说她现在是惊弓之鸟也不为过。 所以,即便秦荽并不客气,只是敷衍的话也足够黄氏安心了些。 “没事,你不要动,这天冷,你这也快要生了吧!”带着笑寒暄着走到炕边,伸手摸了摸炕上铺着的绛紫色褥子,温温热热又软软的,十分舒服。 “哎呀,没想到秦荽你能过得这样好,真是好福气啊,你娘也是个有福气的。” 秦荽没有言语,淡笑看着黄氏坐稳,只不过她并没有将脚放上来。 “二舅母,你说你也真是的,怎么就稀里糊涂去了县衙,今儿要不是我们去,你怕是很难好好走出来了。究竟是谁要害你,怂恿你去县衙的?” “啊?”黄氏大惊,将秦荽的话仔细琢磨了一番,嘴里重复道:“谁害我?谁怂恿我去县衙?” 见她一副不明白的模样,秦荽笑了笑,道:“二舅母,不要着急,咱们慢慢想;你们一大早就去县衙,想必也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秦荽刚才已经吃过了,这时候便吩咐青古等人去弄了点吃食过来给黄氏。 黄氏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只不过先前心里慌乱,不曾察觉。 等到丫鬟们陆续端着三盘菜,一碗米饭上来,黄氏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抖了。 看着一双筷子一碗米饭,黄氏对秦荽客气地笑了笑,问:“秦荽啊,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二舅母请!” 既然如此,黄氏可就不客气了,端起碗筷便顾不上说话,屋里只剩下碗筷相碰和咀嚼的声音。 秦荽抚摸着手里的暖手炉,始终淡淡地看着黄氏。 等到黄氏吃完,丫鬟送了茶上来,又将桌上的东西收走,黄氏这才彻底舒坦和安心了,她甚至有点儿昏昏欲睡,脑子里一团浆糊。 所以,对于秦荽的问话,黄氏几乎有问必答,虽然有些乱,可几乎没有太多思考,全是本能说出来的。 她告诉秦荽,先是有人来找她,说是可以学着苏老二的那次上县衙去告状,萧辰煜是举人,县令老爷不会对他怎么样,可是,为了面子,萧辰煜都会将黄氏请回去好好招待一番,临走时,肯定也会像当初苏老二那样再次送上一大堆物品。 “我这人胆子小,本来是不想去的,回去跟你二舅说起也是闲聊罢了。只不过,你二舅却非要我去一趟县衙不可。” 黄氏说到这里,脑子清醒了些,有些羞赧地看了眼秦荽,忙又说:“要不是你二舅怂恿,对了,还有桃娘,桃娘那个女人也在一旁一直说家里没有吃的,没有用的了,让我必须要来一次。” 秦荽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我们两家的恩恩怨怨说不清楚,我也不愿意多掺和。说实话,二舅母若是直接上门,我还真的不会帮助二舅母。” “那现在”黄氏有些急了,刚清醒些的脑子又浑浊起来:“家里真的没有吃的了,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多少帮衬一下吧!” 秦荽笑了笑,先安抚黄氏,让她莫要着急。 随后,她似乎很是好奇地说道:“其实,我之前听说了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什么事?”黄氏八卦的心占了上风。 “我家下人出去采买,听人传言,有一伙匪徒去了富水镇,结果弄了些吃食和二三十两银子,结果这家人却说掉了一百多两银子。这伙盗匪在一处妓馆喝醉了酒,便忍不住说了出来。” 黄氏第一反应是急忙问:“这伙人被抓住了没?” “自然是逃了!” “那”黄氏也说不出什么来,县衙的老爷们也不可能为了他们家这点子东西去追人。 见黄氏还是没有想清楚,秦荽便状若询问,实则提醒道:“二舅母,你们家究竟掉了多少银子?” 多少银子? 这下黄氏总算是回到了正题上,却呆呆愣愣地看着秦荽说不出话来。 “我哪儿知道多少银子?你二舅从不跟我说他有多少银子,那些银子都放在桃娘的房里,我是看都看不见影儿的。” “桃娘不过是个妾室,怎么能越得过舅母你去呢?” 秦荽皱着眉不满,又似乎是对黄氏非常同情:“再说,这银子究竟被谁取走了,怕是也难说!” 黄氏也皱紧了眉头思索,虽然她从不喜欢桃娘,可也把她当成了自己家里人,毕竟都给苏家生了孩子了,所以,从未想过会是她偷走银子,即便现在,她还是不太相信,只不过心里已经存了疑。 “二舅母,还有一事我也想不明白。二舅母为何在有了表姐一个孩子后,就一直没有孩子了呢?” 黄氏在苏家抬不起头,很大的缘故便是她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才不得不忍受苏老二和桃娘在她面前腻腻歪歪。 “我也不知道啊,药吃了不少,偏方也没少吃,可就是没有动静。”黄氏也叹气,想了想又道:“桃娘进门也是一年多没有动静,那时候我还想呢,难不成是我家那个男人的问题?” 一年的时间,足够苏老二有些腻歪了,便和黄氏商量着,这桃娘不是个能生养的,干脆再娶一个好生养的回来。 可家里条件养一个妾室还勉强,要养两个怕是有些难,黄氏便提议将桃娘放出去,添点银子送回娘家去。 一个月后,还不等他们物色好新的能生养的女人,桃娘有了身孕,这下可把苏老二给高兴坏了。 十月怀胎后诞下一个女儿,苏老二也没有多生气,至少证明了一点,苏老二能生,这一个是女儿无所谓,下一个再生儿子就成,若是桃娘不行,那就再娶个女人回来生就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黄氏谈兴正浓,一边喝着调制的香饮,吃着美味的糕点,跟着秦荽的问话,将家里事无巨细的事都说了一遍。 秦荽听完了,又道:“舅母,我家里有个郸城来的女大夫,专门看女人的病,要不,请她帮你看看为什么不能生?” 黄氏张大了嘴:“我,我都一把年纪了,还看这作甚?我就算看好了也没有用啊,你二舅他都瘫了” 第178章 黄氏 “谁说看了无用?至少该调理的地方也可以调理一下嘛!” 秦荽不容黄氏的反驳,直接让青粲去请了郸城来的邱大夫。 邱大夫是鲁太太给秦荽送来的,专门治疗女人的病,比如月事不调,比如不能怀孕,以及生产和生产后大人和孩子的保养等等。 大户人家的女子生育是道鬼门关,一脚踏进去就看老天爷让不让你出来。 但是很多人很忌讳让男大夫进入产房,所以,郸城一直有个女人为主的医馆,这里的大夫大多数孤儿,从小养大,也会从事这门事业。 邱大夫就是个中翘楚,被鲁太太花了大价钱请来住在秦荽家中,虽然离生孩子还有一段时间,可这种事还是有备无患好些。 “这位太太,绝对没有生育方面的困扰,相反,你气血充足,身体并无任何异状,该是很容易受孕才是。” 黄氏并没有听懂深层意思,反而哀叹自己命薄,所以才无子养老送终。 邱大夫又帮秦荽把了脉,脸色却有些不善,叮嘱道:“你的身体还不如这位太太,以后不要出去到处乱跑了。” 秦荽看了眼黄氏,话是对着邱大夫说的:“我年初被人推进水里过,后来还昏迷了几日,我娘当时都以为我闯不过来了。瞧,我现在不也好好的,所以,邱大夫莫要担心,我有分寸的!” “你啊,别不当回事,那次落水对你影响非常大,以后你就知道了,总有一天会让你吃苦头。” 邱大夫还要叮嘱,秦荽忙给青粲使了个眼色,青粲便上前来对邱大夫说:“老太太今儿起来说是有些气闷,邱大夫能不能去帮忙瞧瞧?” “行,那现在先去瞧瞧老太太。” 邱大夫是长期跟那些大户人家后宅妇人打交道,如何看不出秦荽和青粲的眼神,便也借坡下驴跟着青粲走了。 黄氏还在想秦荽落水一事,自己的女儿可脱不了干系。 “那个,你表姐也是猪油蒙了心,被人撺掇才干了那样的事儿,秦荽,我们错了,我在这里跟你诚心诚意道个歉。” 黄氏说完,看了看秦荽,并未看出任何端倪,便又道:“她也算是受到了惩罚。被她祖母嫁给了个游手好闲又脾气不好的男人。唉!那个男人原来还跟村里的一个寡妇有些不清不楚的,你表姐日子也过得艰难,你要是看见了她,都怕是不认识了。” “我对她的事并不感兴趣,日子都是靠自己过出来的,别人的同情和帮助都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没有用处。” 何况,秦荽如何有这样的善心去同情苏小妙呢? 黄氏被送走时,并未得到多少东西,不过,秦荽却派了一辆马车将黄氏和桃娘送去了码头。 外人看来,也觉得萧辰煜夫妻也算得上仁义了。 黄氏坐在船舱里,看着桃娘喂奶,只不过根本没有奶水,孩子只能吃水泡软的馒头。 当然,桃娘也只吃了一个包子,喝了点水,这时候也饿得不行,喂孩子一口,自己也吃一口,见黄氏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心里便有了气。 “姐姐倒是好,自己去吃香喝辣的,把我们母女扔在那里不管不顾。看吧,我饿得都没有奶水喂孩子了。秦荽也不是个好东西,连一口热粥都不肯给我们,哼,越是有银子的人,越是抠门儿得很。” 黄氏摇着头,说:“你有了身孕,这奶水自然没有了,这是很正常的。” 桃娘有些惊讶地看着黄氏“姐姐究竟得了秦荽多少好处?竟然帮着她说话?” “胡说八道什么?我得了什么好处?你休要胡言乱语。” 桃娘瘪了瘪嘴,低头喂孩子吃食,眼睫毛遮盖住的眼珠子却飞快的转动着,只可惜,黄氏看不见。 回去后,两人将事情告诉了苏老二,苏老二不顾腰疼,大骂了许久萧辰煜和秦荽,以及苏氏。 乡下的老父亲来看过一次就摇着头走了,大哥和大嫂也来了,送了点家里自己弄的柿饼,留下二两银子也离开了。 反而是苏强天天来看一看苏老二,即便因为茶楼的事,苏老二并不待见苏强。 这不,刚收拾好的黄氏就看见苏强进门了。 黄氏对苏强没有多少意见,毕竟自己没有儿子,将来还是要靠着这个大侄子出点力帮点忙。 “苏强来了啊,店里不忙?” 苏强将一只烧鸭递了过去:“特意给二叔二婶送只鸭子过来,二叔好些了没?” 苏强自动避开店里生意的事,没必要刺激苏老二和黄氏。 有了吃的,黄氏还是高兴的,接了过去便往厨房走。 进了厨房,将东西交给桃娘,桃娘一看鸭子,便问:“是苏强来了?” 黄氏点头,又看了眼桃娘的小腹,心想自己是没有生儿子的命了,若是桃娘能生个儿子也好,这个家总算有了个盼头。 家里本来有个帮佣的,每天白天来做事,晚上回自己家去住,只不过那天的事情过后,这人就不来了,说是家里有人病了,要照顾病人来不了。 所以家里的两个女人就要下厨房做事。 桃娘突然说忘了换下衣裳,身上的衣裳要是弄脏了就可惜了。 黄氏看了眼她的梅红衣裳,也有些心疼,便挥手让她去换了旧衣裳过来干活。 桃娘应声而去,黄氏毕竟是干惯了家务的人,这点子事难不倒她,动作麻利地生火做饭。 火苗腾起的那一刻,黄氏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一句话:劫匪说只拿走了自己的那一点银子,那其他的银子哪儿去了? 难不成是还在桃娘的屋里?劫匪翻找的时候弄掉了? 想到这里,黄氏一刻也等不下去了,所以将锅里的水加满,便起身朝桃娘屋里走去。 因为回来的晚,此时已经黑透。堂屋里只有一盏微弱的油灯,苏老二在黄氏的房间里哎呦哎呦叫唤。 黄氏还未走到堂屋,就听见桃娘的屋里有低低说话声。 黄氏的脚步猛然一顿,下意识用手捂住嘴,只因为桃娘的屋里黑漆漆的并未点灯,那么桃娘在屋里跟谁说话? “阿强,我真的过不下去了,你带我走吧,咱们离开这里,远远地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好不好?我给你生个儿子,我保证对你百依百顺,对你好,好不好?” 苏强有些喘息地开口,语气有些含糊:“等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再说,你再忍忍,现在不是离开的时候。再说,隐姓埋名的日子可不好过,你让我做好准备再说。” “死鬼,你往哪儿摸呢?行了,我先去厨房,不然,黄氏那个女人等会儿又要骂我偷懒了。” 第179章 求助 “好,你去吧!不过,那银子你能不能先给我点儿应应急。我这茶楼如今是砸在手里了,生意亏得厉害,怕是撑不下去了,我想着去县城请个唱曲儿的来吸引吸引客人。” “唱曲儿的?女人?”桃娘的语气却不善地问:“你该不是又动了什么歪心思了吧?” “你想哪里去了,我纯粹是为了茶楼着想。你可别忘了,这茶楼你也出了银子的,茶楼生意好了,你也有好处的呀?” “我也不管那么多,银子我要,茶楼我也要,你,也是我的,你可别想过河拆桥。” 黄氏的心头剧震,她不敢相信自己都听见了些什么? 但是,在感觉到那两人要出来时,黄氏下意识转身回厨房去了。 进了厨房的黄氏依然紧张得很,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这两个贱人,贱人!”黄氏的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没有当场吼出来。 现在想想,吼出来也没有用,苏老二如今瘫了,又没有第第四人在场,自己吼出来他们打死不承认又能如何? 许是本来就有了怀疑,所以,面对这两个偷情的狗男女,黄氏还能做到不当场喊破。 桃娘换了身小碎花棉衣进来,头发有些乱,脸颊有些发红,仔细瞧,还能看得见她的眼角眉梢都有笑意。 但是,若非黄氏知道桃娘的事,大抵是看不出桃娘的些许不同了。 所以说,人就怕有心,只要有了心,便能发现许多不易察觉的事物。 “苏强呢?” 黄氏突然问桃娘,桃娘却一点儿不惊慌,一边切菜一边自然回答:“走了,说是还有事儿要忙呢!” “你烧火做饭吧,我去看看孩子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说完,黄氏起身离开了。 她走到苏老二的床前,见他脸色惨白躺着,嘴角直抽搐,看来还是疼的厉害。 黄氏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苏老二,眼泪噗嗤噗嗤往下掉,忍不住伸出手打了苏老二的手臂一下。 苏老二正疼的厉害,又被黄氏无缘无故打了一巴掌,虽然并未用力,可依然惹怒了苏老二。 “你他妈的找死吗?是不是看我起不来了,你就敢对我动手了?我告诉你,我在一天,这个家就还是我的,我也还是你们的男人。” 黄氏打苏老二,一是心疼他,二是恨他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将桃娘这样的女人弄回来,结果却跟他的侄儿搞到了一起,说出去都要笑死人。 之前黄氏将几十两银子都给了女儿苏小妙做压箱底的嫁妆,男方看见了对女儿还算过得去,黄氏都不敢想,自己家如今没了银子,又没了顶梁柱的男人,如果再出侄儿和二叔的妾乱搞。 想起自己的女儿,若是娘家出了这样的丑事,以后的日子更是难过。 所以,黄氏决心将事情瞒了下来。 次日一早,黄氏收拾好便出了门,只叮嘱桃娘在家伺候苏老二,若是她回来看见她不在家,定然要好好罚她。 黄氏搭乘第一班船去了县城。 然后直接去找秦荽。 秦荽正在写香房查看香品,自从怀孕后期,这边的事都交给了徒弟莲儿。 兰花也基本都跟着莲儿,莲儿的娘周氏也成了香房的一个房间的管事,尽心尽力的做事,不敢有丝毫懈怠,只因为她要挣银子给虎子上学,当然,也出于对秦荽的感激之情。 萧辰煜曾经说过,等过来年就将虎子送去书院正式读书,现在算是跟着请来的秀才启蒙。 黄氏又来了,这倒是让秦荽有些意外,想了想,还是让人放她进来,并且请她去自己院子里坐着说话。 等秦荽从香房出来回到自己院子时,就看见黄氏似乎老了好几岁,鬓边竟然有了些白丝,双眼也肿得厉害,可见昨夜没有睡不说,还哭过了。 “我知道,我不该来找你,可我实在是没有任何人能求助了。我求你,你给我出出主意吧。” 无论黄氏以往说话多嚣张,其实倒也没有做坏事,跟秦荽母女并未有多少过节。 秦荽坐下来,丫鬟青粲和青古忙前忙后帮着垫背,盖腿,又将手炉烧好包好送来手上,香茶饮自然也奉上来了。 一切弄完,丫鬟们退下,秦荽这才让黄氏仔细说说。 黄氏知道的并不多,知道的全都说了。 虽然短短几句话,秦荽却已经知晓了所有事情的原委。 “二舅母,那次苏强表哥买我们家铺子时,你们家是不是掉过银子?” 黄氏的表情有些许不自在,点头应是,又道:“是掉了一大笔银子,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我在我的屋门口曾经捡到过五十两银票。我以为是你二舅落的,我是一点儿都不敢声张。” 那笔银子给了女儿做陪嫁,后来苏老二还为此和她大吵一架,差点闹了一出休妻的闹剧。 秦荽皱眉沉思后,道:“看来,当初的银子就是这个桃娘干的,只是想不通她为何要放五十两银票在你的屋门口?” 见黄氏一脸求解惑的表情,秦荽便又道:“难不成,她其实是想嫁祸给你,如果当时二舅搜查,定然能查出你手里的银票,你肯定说不清楚的,至少,能将二舅的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减少对她的怀疑。” 黄氏张大的嘴发出无意识地“噢”,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是反问还是明白了? 秦荽淡淡地笑了笑,心想:这出戏终于该落幕了! “二舅母,我派个人去你家里帮你,一是搜出你家中的银子,二呢,帮你抓奸。只要抓住了苏强和桃娘的把柄,以后他们俩还不是任由你拿捏?” “对对对,还有那个茶楼,据说是桃娘给了银子,肯定是拿了我们家的银子给苏强,然后让苏强将我们家的茶楼给抢了去。” 黄氏眼泪落了下来,想要抓住秦荽的手,可惜有点远,便放弃了。 “秦荽,以前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真心实意给你道歉,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 秦荽微微一笑,道:“你和二舅不要四处去说我们的坏话,我们就很知足了。二舅母,懂我的意思了吗?” 黄氏的脑子突然就开了窍,忙举起手发誓:“以后我但凡说你们半句不好的话,就让我和小秒都无儿女养老送终。” “我倒是无所谓名声,只是啊,我们两家关系不好,总是容易让人钻了空子,到时候受苦的,可未必是我们。” 第180章 青粲上门 青粲带了两个小丫鬟一起,准备亲自送黄氏回去,出了秦荽的院子,黄氏颇为讨好地对青粲笑道:“青粲姑娘,我都来了两回了,是不是该去看看我那小姑子呢?” “等舅老太太的事了了,以后再来和咱们家老太太见面吧。” 青粲态度疏离客气,既不表示出对黄氏的反感,也并不亲热,倒是让黄氏不敢造次。 黄氏忙说:“好的呀,是我想差了!还是我这个外甥女好啊,二舅母有了难处,她还能不计前嫌帮我一把,我以后要好好感激她和我那个外甥女婿。” 这样的话,入了青粲的耳朵,却听得很是讽刺。 如今的青粲也有些了解秦荽,她定然不好心或者逼不得已,甚至是看在什么亲情上帮黄氏。 有些事,能自己不动手就能达到目的,还不脏了自己的手,这才是厉害。 淇江县到富水镇的船有定数,一般早上一趟,上午一趟,下午便只有一趟了。只不过这时间并没有定的太死,人满了就立刻走,人不满就会再等上一等。 今天运气不好,黄氏等人来晚了,去富水镇的船刚走,所以,只能等着下午那趟船。 青粲道:“既然船已经走了,不如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顺便躲一躲风。” 黄氏也连声说好,很显然,这一伙人是青粲说了算。 还未转身,就听见有人喊青粲。 “青粲姑娘,你们这是去哪儿?” 青粲看了过去,原来是乔三。 乔三正带着一伙人在上货,看见青粲后忙走了过来招呼她。 “乔三爷,我们奉太太的命,送二舅太太富水镇,只可惜这船刚走了。” 说完,还指了指并未走太远的船只。 乔三跟着看了眼,笑道:“这有何难处?我们这批货要经过富水镇,一会儿捎你们一段儿就成了。不过,我们这是货船,里面脏得很,比不上载客的船干净,怕是要委屈青粲姑娘了。” 话语中并未提及黄氏,更是连个眼风都未曾扫过黄氏。 可黄氏是认得此人的,这不就是那个在富水镇做过镖头的乔三嘛。 只是听说乔三和鲁大镖头去了郸城,没想到在县城码头遇上了。 青粲等人自然高兴,便搭了乔三等人的顺风船。 在船上闲聊中得知,这艘船并非是单纯押送货物,而是这船就是乔三她们的。 如今的他们组建了一支船队运送货物,以前是镖局,还能保证货物安全,只用一笔运送货物的银子,便能得到镖局的安全,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如今乔三他们的业务已经非常大了,在郸城已经是不容忽视的一股子力量。 当然,这后面还有鲁九和秦荽的投资,这些就不必对人言明了。 乔三亲自陪着青粲说话,还在船上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青粲还好,只吃了一点就放下筷子,黄氏却是吃的头都不抬一下。 乔三是苦出身,倒也不嫌弃黄氏粗鲁,只是也放下筷子和青粲说话。 到了富水镇,青粲告辞,领着人下船。 乔三站在船头看青粲等人离开的背影,想了想,命令大家在此地修整半日,他有事去办,等他回来再开船。 于是,当乔三等人追上来时,青粲颇为惊讶。 “我突然想起之前镖局里还有些东西要拿,我去看看,今儿就住在镖局,青粲姑娘若是有事,可也去镖局找我。” 青粲对于富水镇并不熟悉,所以,乔三还跟着一起走了一段,然后指着镖局的大概位置告诉青粲,并且仔细说了如何走。 将青粲等人送到黄氏家门口,乔三说等她们进屋了自己再离开。 黄氏上前去敲门,将门板拍得啪啪响。 站在黄氏身后的青粲转头看了眼几步开外的乔三。恰巧,乔三转头看了过来,一刹那,四目相对,青粲竟忽觉有些脸红心跳。 为了掩饰尴尬,青粲对着乔三笑了笑,乔三也笑了下,粗犷的汉子笑起来居然有些憨,也有些说不清的情愫。 抿唇回头,青粲收回自己那一丝不切实际的情愫,她不过是个奴婢,不该肖想那种好日子。 所以,当黄氏转头时,青粲已经恢复了冷静客气的模样。 桃娘来开门的时间明显有些久,当她打开门时,看见外面这么多人,一时还愣了愣,随后便看向黄氏,下意识用手指头理了理衣襟。 随后笑道:“姐姐回来了啊,我还以为姐姐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呢,所以吃了午饭哄孩子睡觉,一时竟然睡着了。” 看得出来,她刚才确实是在睡觉,双颊红扑扑的,衣服也是才穿上的样子,头发更是随意挽了一个发髻。 不过,带孩子的又怀孕的女人,午睡自然不该指责。 黄氏心里有事,便也不多说,指着青粲道:“青粲姑娘送我回来,如今天也晚了,就请青粲姑娘几人在家挤一挤。” 他们家的屋子不大,只有两间卧房,黄氏和桃娘各占一个屋,苏老二平时是两边睡,如今倒是不移动了,只住在黄氏屋里。 桃娘皱了皱眉头,讪笑着对黄氏说道:“这家里怎么住得下?不如让她们去客栈住吧,客栈里宽敞,住的也舒坦些。” 黄氏转身就朝着桃娘骂道:“人家来者是客,留着住一晚有什么关系?” 青粲笑着打圆场,道:“我们毕竟是萧家的下人,不如还是去太太的家里住吧。我们将舅太太安全送回来就好了。” 黄氏作为感激,非要留青粲等人吃晚饭,转身见门外的乔三还未曾走,不得已,黄氏便邀请乔三一起进来吃晚饭。 本以为乔三不会答应,谁知道,乔三竟然答应下来,并且抬脚走了进来,搞得黄氏都有些愣怔。 乔三是个在外面混的男人,身上有一股子独属于他的气势,加上长期练武和干码头粗活,身体看起来十分强壮,走在这一群女人身后,十分打眼。 至少,桃娘就有意无意多看了他好几眼。 青粲心里奇怪,这乔三跟进来作甚?只是不好多问,只能装作不在意。 黄氏先是去里屋跟苏老二打了个招呼,听苏老二说苏强中午又来了一趟,什么时候走的却不晓得。 “哼,他倒是来的勤快!”黄氏含糊地骂了一句。 又看见苏老二身下的被褥被弄脏了,黄氏是又嫌弃,又有些心疼地骂道:“这桃娘也真是的,吃了饭就只想着去睡觉,也不在你跟前照顾着点。你还把她当心肝肉,人家可未必将你放在心上。” 苏老二不晓得外面有人,声量有些大,吼道:“你少阴阳怪气地说她,她有了身孕,还要带着孩子,现在还要伺候我,做家务,她多难啊!你也是个女人,就不知道体谅体谅她?” 第181章 抓桃娘 黄氏看着苏老二,眼里有了泪水,她第一次对这个男人有了心寒的感觉。 即便发现了桃娘的事,她一夜未眠都不曾告诉苏老二,就是怕苏老二受不住打击。 可她今天早上天未亮就去郸城,苏老二只以为她又去秦荽家里要东西,还出了不少主意,一点没有问过她为何今天又要去?没有担心过自己独自出门安全不?天冷穿的衣裳够不够? 在此之前,黄氏一门心思想着将桃娘的银子找出来,然后作为她和苏老二养老的银子。 可现在,她突然就有了新的想法。 擦干眼泪,她瞪了眼床上面红耳赤还想骂人的苏老二,冷哼一声:“你以后能不能站起来还不一定,下半辈子你还要靠着我过活,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这个混蛋!”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尤其还是任自己随意打骂的黄氏。 苏老二气急了,可他动不了,根本就没有办法。 而更气的是,黄氏的话切中要害,他动不了了,以后要靠着黄氏过日子。 不对,他还有个女人,他还有桃娘,还有一个女儿,还有桃娘肚子里的孩子,也许那还是个儿子。 对于未来的日子,苏老二还没有绝望,甚至没有对自己的切身处境有个清醒的认知。 在昨日之前,黄氏还一门心思盼着桃娘肚子里的孩子,希望是个男孩儿,好给自己养老送终。 现在她不这样想了,这孩子是不是苏老二的都难说。 人一旦起了疑心,便什么都不相信了。 “桃娘,你去街上买点儿吃的回来,家里来了客人,晚上加餐。” 桃娘要抱着孩子出去,被黄氏拦住,道:“外面天冷,孩子就留在家里,你一个人去还快些。” 说着,黄氏安排了几个菜,几乎要跑遍了整个镇子,有几个菜是需要现做,时间更是久一点。 桃娘从黄氏手中拿了碎银子,忍不住问:“姐姐,你不是没有银子了吗?这是哪里来的?” 黄氏双眼一瞪,骂道:“有你吃喝就成了,我哪里来的关你什么事?” 桃娘看了眼青粲,心下了然,肯定是从秦荽手里拿了银子。 上次苏老二回来,带回来一些粮食,却并无一钱银子。这次黄氏去,竟然拿到了银子,看来这秦荽两口子还是挺大方的。 心里盘算着该不该告诉苏强,让他也去跟秦荽家走动走动,苏强有了好处自己也多少能沾点光,可黄氏得了好处自己连问一下都不行。 桃娘可不愿意一家一家去买吃食,所以直接从后门进了茶楼苏强的小院里,又喊了个小跑堂的去喊苏强。 这个小跑堂的是苏强的心腹,也是唯一知晓苏强和桃娘事情的人。 苏强很快就回来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里实在是不愿意和桃娘继续腻歪下去,只是,桃娘手里还有一笔银子,他还惦记着。 再有就是,桃娘一直说两个孩子都是苏强的,这也让苏强半信半疑,万一是自己的骨肉,他也还是舍不得的。 桃娘正歪在床上小憩,听见苏强推门进来,也只是半抬起眼皮看了眼男人,然后伸出手臂朝前做了个要拥抱的姿势。 嘴里娇滴滴地说着:“哎呀,我现在有了身子,真是太容易疲累了。可在家里却有干不完的活儿。” 苏强咬了咬牙,脸上露出笑容,走过去抱了抱桃娘,又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桃娘不满意,嘟起嘴亲吻苏强的唇。 这下差点儿一发不可收拾,还好苏强推开了桃娘找回理智。 “你怎么跑出来了?孩子呢?” 桃娘有些意犹未尽,但也知晓不是亲热的时候,便将黄氏带了人回来,要她出来买东西的事说了一遍。 苏强明白桃娘的意思,无奈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行了,你休息一下,我喊人去买东西,等会儿东西买回来了,你再提着回去。” 桃娘从身上摸出碎银子递了过去:“喏,你二婶给的银子,拿去买东西吧!” “行了,你收着吧,这点子饭钱我还给不起了?”苏强站起身出去吩咐人买东西。 桃娘看着再次关上的门,脸上的娇羞荡然无存。 她不是个傻子,如何看不出苏强对她日益不耐烦,所以,她才用自己手里的银子吊着他。 摸着小腹,桃娘眼眶红了:“孩子,你爹不想要我们了,你说咋办?你要争气啊,一定要是个男娃。” 只要她生了个男娃,无论苏老二还是苏强,甚至是黄氏都要将她捧着。 “女人的命怎么就这么难啊!”桃娘长叹一口气,眼神再次恢复冰冷:“难又如何,拼死老娘也要挣一条路出来。” 门再次打开,苏强又进来了。 这次苏强也脱了鞋钻进了被窝里,两人便有些情不自禁起来。 只不过,刚情动时,门,再次被敲响。 苏强有些恼怒,压着火气问:“谁呀?” 门外的声音居然是黄氏:“大侄子,给我开开门,我是你二婶。” 屋里的两人顿时惊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神魂都飘向了不知何处? 桃娘因为情欲而起的红晕瞬间消失,一张脸变得惨白,当然,苏强也好不到哪里去。 屋里的两人还没有回过神,黄氏再次在外面说道:“我知道桃娘在这里,我也不啰嗦,我不闹出去,今日来是有事和你们谈。” 黄氏一直给人的感觉都是有点儿傻,又有些咋呼,还爱显摆,总之,不是个聪明有心机的女人。 照理说,她若是知道两人有了奸情,只怕巴不得全镇子的人都来看热闹,无论如何,都不是如今这般冷静地说话。 只不过,屋里的两人也总算回了神,急忙将刚褪下的衣裳再穿上。 屋外的人似乎等得不耐烦,有个男人说:“磨蹭什么,让我来开门。” 还不等大家问开什么时,房门哐当一声被人踢开。 这个屋子十分简陋,中间并无遮挡,所以,床上的两人手忙脚乱地穿衣裳的情景便落入众人眼里。 黄氏率先走进来,嘴角含笑,眼中却似淬了毒,还带着深深的鄙夷。 青粲跟着要进去,却被乔三拉着手臂,被拉着手臂的位置,似乎有些烫,青粲忙挣开手臂。 乔三也觉得不好意思,忙低声劝道:“你一个姑娘家,还是等等再进去吧!” 不用细说,青粲也明白里面是什么情景,想了想便点头,身后的两个丫鬟也停下脚步。 第182章 威胁与把柄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桃娘反而不慌了。 桃娘将衣裳整理好,然后起身穿好鞋子,坐在凳子上等候黄氏的发落。 只不过,桃娘的镇定也是表面的,可她还能怎么办?苏强已经浑身发抖,难不成还能让桃娘倚靠不成? 见苏强哆哆嗦嗦地无论如何也绑不好腰带,黄氏冷嗤道:“苏强,你可真是能耐了啊。既然敢碰你二叔的女人,你就没有想过有这一天?” 苏强的手顿住,良久才勉强将衣裳穿好,随后扑通跪倒在黄氏的面前,刚要痛哭流涕求黄氏原谅,黄氏用脚踹了踹他,十分厌恶地说:“起来吧,外面还有人呢,你还是给自己留点脸面吧。” 苏强的哭泣瞬间被噎了回去,又讪讪地站起身来,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桃娘冷眼看着他,这个自己想要倚靠的男人,其实就是个草包,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他其实这么不堪?这么不能经事儿? “行了,我也不废话,你们俩所有的事儿,我全都知道了。”黄氏十分干脆地开了口:“茶楼我要一半。还有,桃娘你藏的银子都给我交出来,以后我们的家里还有你一口饭吃。如果你们不愿意,那么,我就将你们送去县衙让县太爷好好审问审问。” 桃娘和苏强这事只要捅出去了,两人都没有活路,这种事私下不少,可一旦摆在明面上,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也是黄氏不愿意闹大的另一个原因。 即便黄氏咋咋呼呼地,脾气不好、心地也未必善良,可让她害死两条人命,还要弄得自己家名声尽毁,她还是狠不下心肠来。 苏强一直没有说话。全程是桃娘和黄氏在说话。 这是第一次,桃娘没有做出可怜的样子,全程冷静无比,而黄氏也是第一次没有冲桃娘撒泼咒骂。 青粲等人背对着站在门外,能听得清屋里的话,却看不见里面的人。 外面的人都觉得奇怪,遇到这样的事,两个女人居然能这般平静,简直是不敢置信。 很快,桃娘就跟着黄氏出来了。 大约是被人撞破了这种事,桃娘反而破罐子破摔,表现得落落大方,还特意在沉默的乔三脸上身上流连了一番,心里想:若是当初跟了这样的男人,怕是更有担当些吧。 黄氏自然高兴的,虽然没有拿到一半的茶楼,不过却抓到了苏强的把柄,要怎么对付苏强,那是以后的事儿了。 回去后,在青粲等人的见证下,桃娘将一百多两银票,三十几两银子全部交了出来。 拿到银子的黄氏,却很沉默,看了眼桃娘抱着的孩子,终究没有问出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的话。 最后也和桃娘保证,不会赶她离开,第二天就去请个人回来帮佣,也不再折磨桃娘了。 桃娘心灰意冷,只沉默不语,将银子交了出来就回了自己屋子里去。 事情告一段落,青粲等人也不愿意留下来吃饭,便提出告辞。 只不过,在院子里,青粲支开所有人,和黄氏说话。 “太太吩咐奴婢来,一是帮你,二呢,也是借此机会告诉舅老太太一声,以后两家还是少来往。舅老太太一家还是自己顾好自己的日子为好。” 黄氏张了张嘴,想问这是什么意思?秦荽对她这般好,她还以为秦荽已经忘了两家恩怨,以后便也能长久处下去,哪怕自己做低服小也行啊! “哦,对了,如果我们家太太需要舅老太太帮着做些面子情的时候,还望舅老太太莫要推辞,更是不要借机要挟。” 青粲的声音很温和,只不过,黄氏听懂了话里意思。 这一刻,黄氏终于懂了,青粲来的目的,是为了抓住自己的把柄。 “你” 黄氏脸色有些不好看,刚要说点什么,又听青粲笑着凑近她的耳边,低语道:“我家太太从未想和你们做亲戚,太太说了,你若是识时务,就好好管好家里的男人和妾。如果管不好,那么,后果自负!” 青粲退后一点儿,低低笑道:“舅老太太,如果我是你,还是管好自己家的人,不要试图挑衅我们家二爷和太太,不然,可不是入室盗窃、摔断腰这么简单了!” “给你们留下一百多两银子,是我们太太心善,不愿意将你们的后路堵死,所以,希望舅老太太要领情!千万不要再想着用亲情来试图绑架我们家二爷和太太。” 夜色渐浓,青粲在院子里面容有些模糊,但声音依然清清楚楚入了黄氏的耳朵:“还有,县衙并非是你们的靠山,这一点请你看清楚些。” 说到这里,青粲退后一步,对着黄氏行了个标准的礼,柔声道:“太太说了,我们家里有需要你出面的地方,还望舅老太太不要推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望舅老太太心中有数。” 黄氏愣愣看着一行人消失在夜色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最后还是被苏老二的骂声吵回了神,她转头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听着苏老二的骂声,再回想青粲的话,顿时毛骨悚然。 难不成,自己和苏老二一直都像是跳梁小丑,一直是在秦荽的算计之中? 青粲并未回秦荽原来的家里居住,而是去了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 不知道为什么,乔三一直跟着,竟然也在此落脚。 乔三喊了一桌子菜,请青粲等人来一同用餐,青粲也不客气,招呼其余人过来。 乔三并未怎么吃东西,全程在喝酒,一杯接一杯,就好像喝的不是酒,而是水而已。 青粲知道有道目光是不是落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她也吃得不自在,没有吃多少就放下筷子,让其余人继续吃,她先回房去。 她一走,乔三就跟了上来,在二楼的走廊,喊住了青粲:“青粲姑娘!” 青粲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乔三。 “你你会不会很累,有没有想过成家?”乔三的话非常直接,就差说我要娶你,你愿意不? 青粲皱了皱眉,反问:“你为何觉得我会很累?” 乔三做了个无所谓的动作:“你就是一个丫鬟,本来只需要伺候好主子就行了,却还要来做这些事,难道不累吗?” “有多少人想替太太做这些事,可他们还没有机会,太太派我来,那是信任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何会觉得累?” 第183章 过渡 青粲回去后,只说了黄氏一家的事,至于乔三,只说了他帮了忙,却绝口不提他对她的那些心思以及那次并不愉快的谈话。 秦荽在梅园里办了一场赏花宴,邀请了一些之前有来往的女眷。 同时,秦荽将黄氏喊了上来,当众演绎了一番亲情。 不管是真是假,黄氏句句都是夸赞萧辰煜和秦荽。 后来,黄氏去看了苏氏,两人说了很久的话,黄氏哭得稀里哗啦,只说自己和苏老二遭了报应,以后也没有脸面来见苏氏一家人了。 苏氏对苏家人的恨意在这一刻,也消散了许多,看着黄氏哭泣,却并未劝说。 直到黄氏离开,苏氏才抹了抹眼泪。 年前,秦荽派了人去郸城给秦家和鲁家送了年礼,包括鲁大和乔三等人也有一份儿。 又是一年的辞旧迎新,万家灯火热闹非凡。 萧辰煜被请去参加学子们举办的聚会,秦荽不敢出门走动,苏氏日日紧张,将所有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帖,就等着秦荽一朝临盆。 孩子是在正月十五元宵夜的子时出生的。 是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听接生的邱大夫说母子平安时,苏氏捂着嘴差点儿哭出声来,当然,那是喜极而泣。 要知道母子平安这句话,可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萧辰煜更是高兴得找不着北,他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了一个血脉相承的儿子,这个孩子会在他的教导下长大,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肯定能像他的母亲一样隽秀,像自己一样博学。 苏氏擦干眼泪,看着一直傻笑的萧辰煜十分无奈,道:“你以后就是父亲了,为人父可是要起到教育的责任,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 说完,看了眼产房,唏嘘又自责地说:“我的女儿受了很多苦,我那时候总想着她能得到她父亲的宠爱,那么她父亲就会多来看看我们。现在想来,我实在是错得离谱。唉!” 也难怪,秦荽长大后跟自己不亲。 萧辰煜挺直腰板保证以后做好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还会好好孝顺苏氏。 听着他表孝心的话,苏氏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言。 萧辰煜此时一门心思在屋里的孩子和媳妇儿身上,也没有注意到苏氏的情况。 “这孩子很有福,所以,要取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压一压这福气,可莫要被人偷走了福气。”苏氏抱着孩子一直不撒手,逗着孩子跟萧辰煜和秦荽商量。 生了孩子三日了,身上的伤口还是很疼,秦荽只能半侧躺着,手肘垫在脸颊下看着母亲抱着的儿子,怎么看都看不够。 萧辰煜正在她的身后伸手帮忙按揉她的腰,听着岳母的话,便说请岳母给孩子取一个容易叫的名字。 黄氏有些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没有读过书取不好名字。 秦荽也说:“娘,您取吧,取个顺口些的名字就行。” “那我好好琢磨琢磨,以前在乡下取的名字都太难听了,你们肯定不喜欢。” 萧辰煜想了想那乡下满地跑的狗蛋、狗子、柱子,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心道还是算了吧。 黄氏和桑婶商量了一整夜,总算将孩子的名字取了出来,就叫大路。 萧辰煜和秦荽奇怪地询问是什么意思? 黄氏的解释是,大路上人来人往,多少病痛都该带走了。 虽然可是,毕竟是老丈母娘和桑婶想了一夜的名字,萧辰煜也不好反驳,只能答应下来。 萧辰煜要上京城求学,因为要等着秦荽生产,所以一直拖着。 如今怕是等不及孩子满月,秦荽明白,便果断让人帮他收拾了行李,又安排了几个人跟随着照顾萧辰煜。 在生了孩子十天后,萧辰煜启程了,陪同他上京的还有鲁九。 鲁九在听到秦荽和萧辰煜夫妻在京城置办了房产和铺子,便立刻派人去在秦荽铺子旁边买下来另一个铺子,所以这才有了两间铺子都在装修的情况。 这次他要跟着萧辰煜上京城,也是为了京城铺子去的。 秦荽不方便见他,鲁九隔着屏风和秦荽说了一会儿京城的铺子还是合在一起的意思。 看着一旁睡熟的儿子,秦荽还是点头答应了,毕竟她现在和以后事情都会越来越多,有人帮着弄铺子也不错。 见秦荽答应再此合作,鲁九非常高兴地走了,说是已经准备好,只等着萧辰煜一起出发了。 “这个鲁九是赖上我们了,哪儿都有他掺和一脚。”萧辰煜等鲁九一走,就歪在床边靠着秦荽,又低头去看了眼熟睡的儿子。 孩子是一天一个样,这短短十日功夫,孩子的脸颊肉嘟嘟的,皮肤也白皙细嫩起来。 萧辰煜只觉得自己很苦逼,刚成亲的时候就要去县学读书,不得不和刚新婚的妻子分别,那些夜里真是熬得他难受。 现在有了儿子,他还没有享受到天伦之乐,又要出发去更远的京城。 虽然萧辰煜非常想带上妻子和儿子一起去,可秦荽另有打算,并不同意他的提议。 秦荽的主意很大,她定下的事绝不更改,除非是她自己有所调整。 对于萧辰煜来说,他更想要一个家,有家人陪伴就好,至于富贵荣华等身为之物则看得很淡,这大概是受到了姚观主的影响。 生了孩子后,萧辰煜特意去玄妙观报喜,谁知道姚观主外出游历去了。 观中主事的道长告诉萧辰煜,要不是放心不下萧辰煜,姚观主早就离开了。 萧辰煜听后有些感慨,想起以往又不免有些唏嘘,当年自己十三四岁,偶然进了玄妙观,结识了姚观主,也才有了这些年的缘分,也是自己的幸运。 放下一大笔银子,说是捐给道观做维修所用,然后萧辰煜离开了富水镇。 随后去了父母的坟前磕头,又坐了许久才离开,却并未进萧家村去见任何人。 萧家村唯一值得他想念的不过是刘喜,如今刘喜在县里过得风生水起,这个萧家村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了。 等到村里人听说萧辰煜回来祭拜父母后,都跑了出来想要沾一沾这个举人老爷的风光,结果连个人影儿都没看见。 所有人都心知,萧辰煜心里没有萧家村了。 第184章 林氏的意 虽然离开家时,萧辰煜表现出万分舍不得秦荽和儿子,可一旦离开后,他却没有这么多多愁善感。 一路上和鲁九谈诗词歌赋,说古今传奇人物,道天下风景奇闻,倒是好不快活。 鲁九已经成了亲,只不过和妻子也是平淡得很,很好的演绎了相敬如宾,大家都客客气气地,将丈夫和妻子的身份演绎得恰到好处。 这次出去京城,一半缘由是找借口出去透气,一贯洒脱的男人还不太适应这种中规中矩的生活。 只不过有一点,鲁九成了亲后,倒是确实没有碰别的女人了,这一点连萧辰煜都佩服他的定力。 鲁九的说法是:“之前看过太多女人,早就腻了,以后我要专心做事,将生意做大,我要做这天下第一首富。” 面对鲁九的豪言壮语,萧辰煜也忍不住发下豪言壮语,说将来要做宰相,为天下百姓请命。 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残酷,以后没有人能替他们遮风挡雨、为他们筹谋,一切事情都将要靠自己去扛。 夜里,孩子住在苏氏的院子里,鲁太太很早就物色了奶娘过来,本来秦荽想自己奶孩子,只可惜一直没有奶水,孩子更喜欢奶娘喂奶。 那个每晚拥抱自己的温暖怀抱没有了,看起来坚决冷静的秦荽反而很不适应。 坐满了月子后,秦荽便专心开始做事。 首先就是开办香料厂,除了收大量香料以外,还收学徒、小工。 学徒的要求高些,年龄要小,动作要利索,要机灵些的。 而小工则不然,能做事老实本分的就可以。 大肆收学徒和小工,引起了许多人的侧目,秦荽的名声也逐渐在淇江县以及来往客商之间打响。 新开的香料厂叫秦氏香坊,能提供许多香品,也收香料。 当然,年前鲁九父亲送来的一船香料也是秦荽最初的家底儿。 淇江县来往客商多,最有名的也是各大香铺,而秦荽反其道而行之,不去做香铺,而是做源头,直接制作和批发香品。 名声渐渐打响,来订货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就连郸城的四大家族也纷纷来订货。 当然,秦家和鲁家是最受优待的,其次是黄家,黄家借着和鲁家姻亲的关系,也能率先拿到一些好的香品。 至于张家,则是公事公办,只有等着排队。 张家的老太太非常生气,直言要给秦荽好看。 于是,张家的老太太亲自下了帖子,送来淇江县,请秦荽去郸城赴宴,只可惜,秦荽直接以病了为由推脱了。 张老太太生气之余却无法直接对秦荽进行打压,只能给淇江县的县令再次来信,说是希望能好好敲打敲打秦荽。 县令之前和萧辰煜夫妻的打压之中其实也算是吃了亏,所以不愿意掺和张老太太家的事。 只是,张老太太毕竟曾做过今上的乳母,他也不敢直接拒绝,于是派了掌管后宅的妾室林氏亲自邀请秦荽,想让林氏出面和秦荽说道说道。 所谓硬的来不了,便来软的。 可秦荽很不配合,同样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 妾室林氏因为之前那老尼姑的事便对秦荽有些不满,此时见秦荽如此不识抬举,更是怒上心头,在县令的耳边吹了许多枕头风,还说她不服输,非要跟秦荽见上一面不可。 于是,在老爷有意无意的撺掇和默许下,林氏亲自上了萧家的门。 秦荽在花厅里接待了林氏。 林氏长得很漂亮,细瓷般的肌肤,带着笑的眼睛非常迷人。 虽然只是个妾室,却落落大方,颇有些正室太太的气度。 秦荽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心里暗叹秦荽的好容貌,心道:富水镇那个小地方,怎么能养出这样标致的人物? 寒暄过后,林氏温柔地叹气,道:“唉!我也知道,我的身份不够,所以孩子满月宴也未曾请我来凑个热闹。” 秦荽心想,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上赶着来找自己呢? 见秦荽并不接话,连句客气话都不说,林氏心里也不高兴,可如今也别无他法。 林氏又道:“我今儿来呢,一是想见见孩子,给孩子送份礼物,二呢,也想沾沾你的福气,我这肚子不争气,一直都没有怀上,这女人没有孩子傍身,将来的日子难过啊。” 秦荽点了点头,不晓得是敷衍还是认同。 “第三嘛,也是我们家老爷的吩咐。” 随后便将郸城张氏对老爷施压的事情说了一遍,表现得非常坦诚且诚挚:“萧二太太,虽然我们老爷是县令,可也对张家颇有些忌惮。你们家二爷去了京城,若是被张家盯上,那日子可不是很好过的呀。” “你的意思是,要我巴结张家?”秦荽笑着问,只是这笑容却看得人不太舒服。 林氏掩唇轻笑:“我哪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我啊,是照吩咐传话而已。至于听不听,又与我何干呢?” 不等秦荽说话,林氏又收敛了笑容,叹道:“我和李四娘也差不多,虽然我是妾室,可也好不了多少。在老爷和太太的眼里,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突然提到李四娘,倒是让秦荽有些警惕起来,看向林氏的眼神带了些审视。 林氏见此情景,又笑了笑,道:“我家老爷对你们多有不满,一半是你们名声太盛,压过了老爷的风头,另一半则来自郸城的张家的压力。” 秦荽总算肯定了,之前的一系列事情还有张家的手笔。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为何张家对自己如此大敌意?而林氏如此挑明又是想要做什么? 林氏并没有让秦荽多加猜测,直言道:“我看过李四娘如今的待遇,说实话,比我如今好多了,至少,她自由得让我嫉妒。” 这个话倒是并非虚言。 “难道你也想离开县令大人,来我们家做个下人?”秦荽开了个玩笑。 林氏并未笑,反而说道:“萧二太太,这次郸城张家的事儿,并非是我家老爷告诉我的,也不是他安排我告知你的。这是我私下的决定,还望萧二太太不要出卖我。” “我还是不明白,你主动将把柄送到我手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想和萧二太太结交,萧二太太定然是看不上我的,不过,无论如何,我也算是卖了个人情给你,如果” “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也沦落到李四娘当初的境遇,还望萧二太太能拉我一把,哪怕是救我一条命,我也将一辈子铭记萧二太太的恩德。”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说这样丧气的话?以咱们县老爷的精明睿智,你们定然不会走到这一步。”秦荽话说得漂亮,只是心里却有些不好的猜测。 难不成,县令背后的人对他不满了? 最后,林氏将一份给孩子的礼物送上后便离开了。 第185章 婚事 林氏究竟打什么主意,秦荽不得而知,也不愿意深究。 她只知道要变得更有实力。 小人畏威不威德,这是秦荽前世便有所领悟的事情。 所以,她从未因为现在的生活安稳,看似花团锦簇而有所懈怠。 这一年的秋,在孩子牙牙学语的时候,秦家来了人,说秦雄飞快不行了,喊秦荽带着孩子去见他最后一面。 一夜未睡踏实,秦荽第二天一早去看了苏氏,见苏氏很是平静,正坐在院子里看飘落的一地树叶。 “娘!”秦荽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伸手揽着苏氏的肩膀,和苏氏一起看落叶。 “说起来有些丢人,可那时候啊,我真的是真心喜欢过你父亲的。而且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他。如今他要走了,我也没什么情绪波动。走了也好,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他这一辈子也算值得了。” 秦荽心想,他当然值得了,有那么多妻妾儿女,可又有什么意思呢?临死前,只有秦芍姐弟在身边陪着。 来报信的是秦芍的人,说是已经通知了京都的大少爷和太太,至于他们回不回来还不知道。 不过,在秦荽看来,秦雄飞的长子是一定会回来的,毕竟是父亲,如果他不回来,必定会落人口实,秦四太太定不会让儿子如此行事。 秦芍的意思是让秦荽去一趟郸城秦家,天大地大,死者为大,既然都已经没了,所有恩怨都该烟消云散了才是。 苏氏也劝她去一趟,秦荽不愿意说这个事,便转移话题,问苏氏:“娘,你和奇叔的事究竟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苏氏的脸颊瞬间爆红,伸手将靠着自己的秦荽推开,佯装生气地说:“你可真是没大没小的了,我是你娘,你在胡说什么呢?” “我知道你是我娘啊,我还知道你和奇叔都心悦对方,我还知道,奇叔能回来,也是为了娘而来的。” 话已至此,苏氏也不再故意躲避这个话题。 “其实,我也不晓得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但是,要和他在一起生活,我还是怕的。” “娘怕什么?” “我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究竟家住何方?以往可有成亲?家里还有没有人?”苏氏说着话,眼神却躲闪,又道:“其实,我我更怕他嫌弃我。” 自卑和怯懦依然是苏氏最真实的性格,即便如今管家已经像模像样的了,可一旦遇到大事,她依然选择退却。 “娘,叔在我们家住了十年,难道我们还不了解他的人品?若是他以前有家,以奇叔的性子,又怎么会十几年都不闻不问?” 秦荽拉着苏氏的手,劝道:“娘,女儿希望你得到幸福。更希望你不要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我的身上,放在路儿身上;娘,你该过自己的日子。” 她起身蹲在苏氏的面前,抬起头仰望着苏氏:“娘,你该找个人疼你,陪伴你!” 自从萧辰煜走后,秦荽每晚都觉得很寂寞,才大半年的时间,秦荽都觉度日如年,那么苏氏半辈子都是这样,又是如何熬过那些寂寞的日子? 之前也曾经跟苏氏提过几次,可苏氏都断然拒绝,只不过,这一次苏氏似乎有些动摇,大概也是秦雄飞的死对她有些触动。 人生一世很短,何必顾忌那么多呢?这句话终于打动了苏氏。 只不过,她还是迟疑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可是,我二嫁会不会对你和女婿不好,以后路儿长大了也会被人诟病,别人说道指摘。” “娘,你管好自己便是,不用顾忌那么多好吗?你不要为了我们牺牲自己,我们不需要,也背不起娘这样的牺牲。” 苏氏摸着女儿的头,就好像秦荽还是小时候那般:“荽儿,我答应和他一起过日子,只不过,不要闹大了,就家里人摆桌酒席热闹热闹就行了。” 秦荽知道,苏氏怕闲言碎语,更是明白外人的祝福并不会真心,表面一片和睦,背后却会说的很难听。 等秦荽出来,就看见外面站着的奇叔,秦荽笑着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奇叔的肩膀,奇叔早就听见了她过来的脚步,转过身看向她。 “成了,我娘答应了,以后我是继续喊你奇叔,还是喊你爹呢?”秦荽难得的有些调皮。 奇叔一张老脸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板着脸掩饰尴尬,轻咳两声后道:“喊奇叔喊爹都随你!” 秦荽笑得眉眼弯弯,捂着嘴笑道:“那我还是先喊奇叔吧,等奇叔和我娘成亲后,再喊一声爹也不迟,不过,这改口费可少不得呦?” 奇叔闻言,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无论我有没有这福气做你的爹,我都把你当女儿看的。” 突然来的温情,让秦荽有些措手不及,脸上的笑容有些僵。 其实,这么多年来,秦荽真正的父亲很少给予她们母子关爱,反而是这个跟着先生来的奇叔,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关心和照顾着这个家。 可以说,他从未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却一直担起了这个家的男主人的责任,在用心保护着先生、苏氏、秦荽、以及桑婶。 秦荽往旁边移了一下,肩膀倚靠着廊柱,抬起眼睛看向天上的蓝天白云。 “要是先生在的话就好了,他一定会真心祝福奇叔和我娘。” 真心,这两个字实在是太难得了。 奇叔也看向天上的白云,无所谓地说道:“别人的真心与否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自己是否真心对身边人好?” 秦荽点头,笑了笑:“奇叔,关于婚事,我娘的意思是一家人在一起热闹一下就行,所以你们可能还要再等等!” 怕奇叔以为自己是想要他等秦雄飞去世,所以又补充道:“至少,要等萧辰煜回来吧。” 奇叔了然地笑了笑:“多少年都等了,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他笑起来眼角有了皱纹,可依然有独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和气势。 “奇叔,你等了我娘多少年?”秦荽好奇地询问,虽然有些没礼貌,可她在奇叔的面前就真如孩子般放松。 等了多少年?奇叔没有说,眼神却有些迷离,大概是想到了那些往事。 一个是流浪的年轻汉子,一个是年轻的母亲,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可是,奇叔就是在第一眼就被苏氏吸引了。 但是,他死死压住那一份悸动,沉默地守在后宅,却随时保护着前院的那几个人。 秦雄飞一年也就来过两三次,每次也就三五天,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段时间秦雄飞来的时间勤了。 只要秦雄飞来了,奇叔在夜里总是辗转反侧,先生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心思。 第186章 风云起 先生见他如此难受,便出声点拨他。 如果你真心的,那就耐心等待,如果等待的时候不喜欢了,那就说明喜欢并不够。 于是,奇叔开始了一场无望的等待,谁知道,居然给等来了。 后来,秦雄飞不再来了,到了最后几年更是渺无音讯。秦雄飞不来,奇叔的心也稳了。 他用十年的时间证明了,他等得起,等得久,也足够喜欢。 还未等秦荽决定要不要去郸城见秦雄飞最后一面,夜幕降临之时,郸城秦家派了人来报丧。 秦雄飞今儿凌晨去了。 听了消息,秦荽平静的安排来人先行休息,自己则平静地逗着孩子,平静地安排所有的事情。 她也很快入了眠,只不过,这一晚一直在做梦,梦里前世今生来回拉扯纠缠,让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梦中还是醒着。 最后,梦见了萧辰煜,在梦里,萧辰煜紧紧拥抱她,亲吻、爱抚、和她温柔缠绵。 突然,她从梦中醒来,摸着空荡荡的床榻,秦荽想萧辰煜的心达到了顶点。 她决定将事情处理一下,就去京城看望萧辰煜。 郸城,秦荽还是去了一趟,不过并未带孩子。 秦四太太和子女们都陆续回来了,就连那些搬出去的庶子庶女们也全都争先恐后回来尽孝;冷清的四房再次热闹起来。 秦四太太看向秦荽的眼神看似平静,实则却有令人恐惧的情愫在疯狂涌动。 秦荽只呆了一晚就离开了郸城,当夜,她见到了这个家现在的当家人,秦雄飞的嫡子。 两人只短短说了几句话,不痛不痒,没有威胁更没有任何温情。 离开郸城前,秦荽去见了鲁太太,鲁太太告诉她一件事。 郸城四大家族如今的排行是:张家为首,鲁家次之,黄家和鲁家结亲后,双方联手能压张家一头。至于秦家,这一年多来一直在走下坡路,即便有了香露也有些疲于应付。 四房的事对于秦家打击很大,名声也受损。很多人对此事是很在意的,所以其余几家世家同样有香露,其余生意大家都差不多,大家选择任何一家都不太愿意跟秦家合作。 这也是秦大老爷为何要和秦荽搞好关系的很大缘故:他要让外人看见他秦家还是很注重亲情,他们也在尽量弥补四房弄出来的破事。 当然这些不是鲁太太说的重要事。 “京城来人了。”鲁太太严肃地说。 秦荽皱眉,既然鲁太太如此严肃的告诉自己,那就定然和自己有些关联。 “来的是宫里的公公,为了给太后娘娘的七十寿诞做采买,这位公公只负责香料这一块儿。” 而这位赵公公住在张家。 这句话才是重点,秦荽和张家有过节。 “干娘的意思是,张家会利用这位公公来对付我?”秦荽冷静地问。 鲁太太对她沉稳颇为赞赏,点头道:“你干爹在外面听了些消息,说是张家给赵公公说,你是整个郸城最大的香品制造商人,所以,这次的香品一半由我们四家分摊,另外一半大概要你负责。” 秦荽这下不淡定了,怒道:“张家真是不要脸,我才起家,哪能承担这么多的香品?” 想了想,又问:“如果我上贡了香品,是不是能在上面挂名,或者露露脸?” 鲁太太伸出手指头戳了一下秦荽的额头,笑骂道:“想得美,露脸的事自然是张家的事,最多带一句我们鲁家,黄家和秦家都未必能捞到好处。” 秦荽有些好奇:“鲁家在京城有人?不然为何能让萧辰煜去京城上学?” “要说有人呢,也说不上,就是我们夫妻早年间资助了许多学子读书,帮助他们进京赶考,有一些呢,如今也算是有些出息了,我们是没有求过他们一星半点的事,平时也怎么不往来。不过是要一个国子监的读书名额,还是容易的。” 秦荽听完,瞬间明白了,也更是打心眼里佩服鲁九父母的高瞻远瞩,以及能忍得住在别人功成名就后,不去打扰,更不会利用当年的恩情去要好处。 甚至在郸城,也从未听过鲁家资助过谁读书。 鲁太太的解释是:“读书人好面子,你给予了他一点点银子,就大肆宣扬得人人皆知,那就不是施恩,反而是结仇了。” “恐怕不止于此,若是需要帮忙的时候,人家也不会说那人是鲁家养出来的人。”秦荽笑道,心里将此事记下,她也要学着点鲁家夫妻的为人处世。 鲁九的妻子黄英华走了进来,温温柔柔地朝鲁太太请安,又和站起来的秦荽行礼,嘴里喊着小姑子,眼神却在打量。 见秦荽要走,黄英华便起身相送,鲁太太乐得看黄英华和秦荽亲近,只叮嘱秦荽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 出门后,黄英华挽着秦荽的手臂,秦荽不是很适应和人如此亲密,尤其是还算陌生人的黄英华。 借口看一株花,秦荽脱离了黄英华的手臂。 黄英华看了看自己的手,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 “大婚那夜,九爷喝得酩酊大醉,他不记得说了什么,可我听清楚了。” 蹲下看花的秦荽脊背微凉,在黄英华看不见的地方皱紧了眉头。 随后,她站起身,回头看向黄英华,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走过去挽着黄英华的胳膊:“嫂子,咱们再如何亲近,也不该将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告诉我这个小姑子呀!” 说完,她捂着嘴偷笑,眼里却并无多少笑意。 黄英华还要再说,秦荽放开她,后退一步,笑道:“嫂子,过一段时间我要去京城看望我家孩子爹,你想不想去京城看看九哥?” “我,我要伺候公婆,如何能去得?”很明显,黄英华被秦荽的话题吸引了,眼里有明显的渴望。 “你若是想去,就直接告诉你婆婆,她比你想象的还要豁达,比起你在她身边伺候,想来,干娘更想早日抱上孙子。” 秦荽的话彻底将黄英华说动了,也忘了先前想说的那句:他喊了一夜的名字是阿荽。 不过,其实黄英华也不是很确定究竟是阿荽,还是阿穗、或者其他相近的名字。 只因为当时的黄英华只想到一个人,秦荽。 第187章 合作共赢 回去后,苏氏和奇叔便来找秦荽,并非是询问秦雄飞的事,而是有些担心秦荽心情不好。 只不过,现在的秦荽没时间去想别的,她在回来的路上便想好了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办? “娘,你跟奇叔先带着路儿去京城找他父亲。顺便将京城的房子打理一下,我将这边的事情安排就过去,我们今年一家人就在京城过年,你和奇叔的喜事也在京城办可好?”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听见女儿突然要他们先去京城,苏氏有点儿像惊弓之鸟,立即朝不好的地方猜想,忙第一时间担忧询问。 不得不说,苏氏的感知力还是很强。 不过,秦荽不愿意让苏氏担忧,便笑道:“娘想哪里去了?我哪有遇到什么事儿?我是想着你女婿课业紧张回不来,不如我们上去与他团聚。” 又说了一会儿, 等苏氏走了,奇叔才严肃地问秦荽:“出了什么事?你莫要想骗我!” “确实是有事。”秦荽将京城来人的事儿说了。 奇叔皱眉:“你是怕我们成为你的累赘?” “累赘不至于,可会令我分神。”秦荽笑了笑,坦言道,她在奇叔面前总是很直接。 “若是”奇叔说了两个字,却将话停了:“好,我明白了。我先将你娘和路儿送去京城,然后我再回来。” 秦荽想说不用奇叔再跑一趟,可一看奇叔的脸色,就知道他定然不会听从自己的安排。 于是便也同意了,现在是先将母亲和孩子送走,自己才能全心全力对付将要来的什么赵公公,还有张家和这个虎视眈眈的县令。 苏氏想着要带的东西很多,可奇叔告诉她带些日常用的东西即可,京城什么都有,上去置办都比兴师动众带上去的强。 再说,又不是不回来了,不过是去住上几个月,等过了年就回来。 苏氏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帮不上任何忙,那就干脆将孩子看好,不给秦荽她们拖后腿就是。 于是,第二天,苏氏和奇叔、桑婶等人带着孩子离开了,同时带走的还有李四娘的儿子宝儿。 宝儿如今快四岁了,和路儿关系非常好,两人睡觉都要一张床,有时候看得秦荽都有些醋意。 等人走后,秦荽便去了凤翔楼。 今儿她要在这里和淇江县好几个同样是制香的工坊东家谈事。 秦荽算是半路出家,可她来势汹汹,一来就大手笔投入,制出的香品有特色,又大量收徒,如今不要说淇江县,就连整个郸城都没有人超过她的制香量。 当然,名声出去后,订单就多了,无形中也减少了旁人的活,所以,对于秦荽,大家是又佩服又嫉妒。 只不过,秦荽是个女子,几乎不出来结交,大家想要一探究竟是个什么人都无从下手。 查来查去的背后,也只知道她背后有两个世家支持:郸城鲁家和秦家。 而昨天这八家工坊的东家接到秦荽的帖子,邀请他们今儿来凤翔楼相聚,说是为了共同发展。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谁也不愿放弃这次机会。 秦荽进来的时候,大家都聊得十分高兴,毕竟都是熟人嘛。 “各位好,我是秦氏香坊的东家秦荽。” 秦荽穿了一身宝蓝色对衿棉袄, 走进来时便,笑眯眯的对着大家打招呼,同时朝着主位走去,完全没有一个年轻妇人对着一群男人的局促和拘谨。 她身后跟着两个丫头,手里各自捧着一个盒子,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秦荽坐下后,对着各位一一招呼:胡老板,张东家,钱老爷 不止是喊出了姓,还对了号,这些人都是人精,不仅收起了对秦荽是女人,还是个年轻女人的轻视和不屑。 钱老爷是个地主,家里除了种植大量香料和粮食,还有开了几个香铺售卖香料,当然也有些半成品的香品。 之前秦氏香坊就跟钱老爷有过买卖合作,只不过双方并未见过面。 钱老爷主动开口,语气可不是很好:“听说秦东家的父亲刚刚去世,此时秦东家该是在家守孝才是,为何急吼吼地喊我们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这话里可是有话了,秦荽自然听得明白,这是不满她在孝期约见他们,做生意的嘛,都觉得不是很吉利。 也许,还有对她是女人的不屑。 “正是因为我父亲去世的事,所以才着急找来各位商量事情。”秦荽淡淡一笑,大方得体的解释,半点看不出有不满。 “哦?愿闻其详!”胡老板是开香铺的,家里也有自己的制香工坊,为人倒是要谦和许多。 “我家香坊的订单太多,家中又突然有事,短时间内我怕是很难顾及到香坊,所以,想和大家合作,将香坊的订单分给各位一些,大家可愿意和我们秦氏香坊合作?” “如何合作法?难不成秦东家是想将你们的订单给我们做?”钱老爷也坐正了歪斜的身子,肥胖的脑袋朝秦荽这边探了探。 看来这是个急性子啊,秦荽心里有底,依然笑得沉稳,不疾不徐地说:“这些订单呢,都是冲着我们秦氏香坊的名声来的,我若是全部给你们,就怕人家不买账啊!” 这些人自然知晓,交头接耳或者眼神交流一番后,都看向秦荽,等着她的下文。 秦荽见他们安静下来,便再次开口,道:“我想和各位合作,订单分给你们做,不过,是帮我加工,我要派人来指导技术和管理。当然,你们只需要出场地和人工,原材料和销售都不用你们管。” 大家最关心的,其实还是利益的问题。 秦荽示意身边的青古打开盒子。 青古将盒子放在桌上,用纤纤玉手打开盒子,里面是写好的八份合约。 每人一份,份份不同。 大家都很是满意里面的分成,又对秦荽为何愿意出血让利给大家心生忌惮和猜忌。 秦荽笑了笑,道:“过几日,我要去京城陪我夫君读书,这边的事只能交给别人,我想着一家独大不是个事,我一走,还请各位多多帮衬秦氏香坊。”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来,秦荽的夫君是个读书人,是举人,将来肯定是要为官的,妻子整天做生意如何能行? 第188章 求助 秦荽说完就离开了,并未留下来和大家聚会。 不过,作为东道主,她会对大家接下来的消费买单。 秦荽一走,大家就热闹起来了,只不过面对别人对自己合约的打探都嘻嘻哈哈揭了过去。 有人提议喊唱曲儿的来,被胡老板给阻止了,他看向钱老爷,虚心求教道:“钱老爷,你说这秦氏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端端的将到手的肥肉分给我们一半,这人看着也不像是傻子啊?难不成,有什么我们也看不出来的猫腻在背后等着我们?” 钱老爷很喜欢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摸着下巴上的胡子,挺着大肚子装模作样的思索片刻,这才开口:“管她有什么猫腻,合约在我们手上,大家拧成一股绳,小心提防着,一旦谁发现了些许不对,都要快速通知大家。” 胡老板忙点头附和:“是的,理应如此。咱们这些老伙计都是认识多少年的老相识了,要是被一个小妇人给阴了,说出去要笑死人的。” 席后,众人纷纷离开。 所有人上了自己马车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收敛起伪装的笑容和醉意,立刻严肃谨慎的将合约拿出来逐字逐句琢磨,并且和身边的人一起讨论。 而秦荽这边,青粲也正在不解地询问:“太太,我们这些订单就这样拿给他们做了?我们现在完全可以做的下来的呀?” 秦荽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看向青粲道:“你可知,树大招风的道理?” 青粲和青古点头,但眼神还是有些不甚明了。 “张家要拿我开刀,不就是说我是淇江县甚至郸城最大的制香工坊嘛,虽然我根本不是,可我却无从辩驳。一旦张家联合那个宫里的赵公公对我出手,咱们县令老爷定然也要掺和一脚。” “而这些在前面的对手是看得见的,还有今儿见的这些人定然会在暗中分一杯羹。与其到时候他们出手,不如,我先给他们甜头,有了合约,至少在外人看来,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青古了然地补充道:“太太的意思,是多拉些人来趟这趟浑水。” “是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一起玩儿,才好玩儿嘛。没有涉及到他们的利益,大家都乐得瞧热闹,可一旦这把火烧到了自己,大家才会动手帮忙扑火。” 秦荽手里的银子多,且多数来路不正,所以,花起来并不心疼。能用银子办好的事,都是小事。 “何况,现在我们家稍微有些制香的名声,这还是借了鲁家的宣传。如果我们想要做大,做到很强的影响力,要让旁人轻易动不得我们,那最好让淇江县成为远近闻名的制香名县,只不过,我们一家做不了,需要大家一起才行。” 青古双眼发亮,拍着手笑道:“太太是想将淇江县做成制香有名的县城。咱们这里有码头,水路、陆路都便利,离郸城不远,就算去京城,坐船顺利的话也就四五日光景。” “难怪太太要大量收学徒,奴婢总算明白了。”青粲的眼睛也亮了亮,她一直想不通太太为何要大量收学徒,自己家用不了,而别人家根本不会用秦氏香坊培养出来的学徒。 马车突然顿住,因为惯性,秦荽等人都朝前扑了一下,还好青古及时抓住秦荽的胳膊,不然,秦荽说不定要摔出去了。 青粲等秦荽坐稳,这才撩开车帘朝外恼怒地训道:“外面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声:“求萧二太太救命,求萧二太太救命!” 秦荽的眉头深锁,她不愿意管闲事,可现在正是做名声的时候,这人当街拦马车求救,若是不理,怕是第二天就会出现很多个关于秦荽心狠、虚伪、假慈悲的话本子了。 车夫苦着脸走过来,朝着冷脸的秦荽解释:“太太,有个中年妇人突然冲了出来,差点儿撞了马车,我怕出事,这才” 秦荽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解释,问:“人没事吧?” 车夫摇头:“没事,她戴着孝,路边还有个小伙子躺着,不知道是死是活?” 青粲转头看向秦荽,低声说:“太太,如果我们救了人,以后这样的事恐怕越来越多,咱们家即便有准备,只怕也禁不住这样收留人啊?” 青古却有些不同意,道:“如今不管,定然对太太的名声有损。太太,我去瞧瞧,看看是什么情况?如果可以的话,给点银子打发了便是。” “嗯,去吧,先去问问情况。”秦荽同意了,青古便从马车里出去。 跪着的妇人见车里出来人,忙磕头求救,就好像干涸许久的人,终于看见了前方的甘露,死寂一般的眼里顿时有了光亮。 青古的脸蛋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看起来很喜庆,说话也温和,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她走到妇人身前,看着她穿着一身孝,容颜枯槁,四十开外的样子,头发凌乱,身上很多泥巴,。 目光瞟向屋檐下靠着墙半躺着的男子,大概二十岁左右,面容还算干净,只是身上依然脏得很。 见妇人对着自己磕头,青古心头莫名一酸,忙过去将人搀扶起来,只不过,妇人坚持跪着,青古力气小,根本搀扶不动。 她只能劝道:“这位大娘,你不要磕头了,我们太太喊我来问一声,你们遇到了何种难处?我们家能帮的定然会帮,如果我们帮不了,也会想法子将你们送去县衙,请县令大人主持公道!” 县令?妇人的眼里闪过慌乱和不信任,连连摇头:“我们不去县衙,不去县衙!” 一般人对县衙官府都有着深深的畏惧之心,一旁看热闹的人倒是并未多想,即便是他们遇到事,也从未想过去县衙求助。 青古蹲下身子,不顾干净的裙摆落在地上染上脏污,柔声道:“好,不去县衙,你先起来再说,那人是你的亲人吧?” 妇人顺着青古的手看过去,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是啊,那是我的小叔子。” 秦荽从马车上走了出来,缓步走了过去:“这位婶子,起来吧,跟我回去再说!” 妇人抬起头看向秦荽时,突然有种天仙下凡的感觉,她喃喃地说:“我是不是遇到神仙了,神仙显灵来救我们了吗?” 她的小叔子也在这时候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向秦荽,只不过,烧糊涂的他看不清,只一眼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第189章 都是苦命人 秦荽本来是无奈之下才下来,结果被这女人的一句神仙给逗笑了,当然,这不是笑的时候,秦荽只是嘴角微微动了动。 妇人很听秦荽的话,迷迷糊糊地被青古搀扶起来。 秦荽问明白,妇人的小叔子是风寒发热,好不容易走到这里便倒地不起了。 “你如何知晓马车里的人是我?”秦荽突然问道,眼睛却盯着妇人的双眼。 妇人没有丝毫闪躲,指着小叔子身后的店铺道:“那家掌柜的说的,说您是好心人,我们求助的话,说不定能得到您的帮助。” 秦荽看了眼店铺,正巧看见了在门口张望的掌柜,他知晓自己的事被萧二太太知道了,也不躲避,还笑着小跑过来。 到了近前,忙点头哈腰地笑道:“萧二太太,是小老儿多嘴,不过,我也是看他们可怜,又听说他们本来就是来找秦氏香坊的,刚巧看见你们家的马车经过,就让她试着求助。没想到,还真的是萧二太太在里面。” 秦荽看了眼他们家铺子,原来是一家香铺。 “你如此心善,为何不出手救助呢?”青粲看得出来秦荽的想法,主动出声询问,话里有一点责怪的意思。 掌柜苦着脸对秦荽道:“唉,我也不过是个帮人做事,我们店里生意不好,我和伙计也许久不曾拿到工钱,这空有一腔善心也没办法啊!” 他能让小伙子靠着他们家店铺的墙就已经不错了,当然不敢擅自做主将人弄进店铺里去。 秦荽看着小伙子半躺在地上,身上也没有盖东西,一张脸烧得通红,便吩咐跟随的小厮:“你们两个人帮着送去医馆,用什么药都无所谓,保证治好病。” 想了想,还是对青古说:“你也陪着这位婶子过去,身上带的银子不够就让人回家取。” 青古点头,拍了拍身上的荷包:“银子够的,太太无需担忧这些。” 秦荽点了点头,又看着青古的眼睛,认真地吩咐:“好好照顾他们,等会儿我们回去后,让青粲派个婆子过来替换你。” 刚要点头的青古,突然就看懂了秦荽眼里的另一层意思,忙郑重点头:“太太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秦荽又对妇人说了几句,这才跟着青粲上了马车。 青古招呼小厮将人搀扶起来送去相熟的医馆,医馆每月在秦家看病得了不少诊金,看到青古姑娘来了,忙安排最好的郎中来诊治,还安排了一间单独的房间给小伙子。 青古和妇人站在门口等着,妇人满脸焦急,一双干枯的手搅在一起,不断扣动手指甲。 “你莫要着急,这家医馆一直给我们家的人看病,医术很是了得。我们家的桑婶病了许久,也是他们看好的。再说,我们太太说了,多贵重的药都给用,所以啊,你放心吧!” 妇人点点头,虽然稍微缓解了紧张,但双眼依然紧紧盯着里面。 青古觉得很是奇怪:不就是个嫂子嘛,怎么对小叔子如此好?还有,看她的年纪该有四十左右了,这小叔子最多二十,这叔嫂相差有些大啊! 这时,郎中出来了,也打断了青古的思路。 妇人忙焦急地询问:“郎中,我家小叔子如何了?可是无碍?” 郎中被妇人抓住手臂,有些发疼,但他习惯了病人的亲人如此担忧,便也不在意。 稍微用了点巧力,不动声色将手臂救了出来,这才温声对妇人道:“幸好送来及时,要是再晚上一个时辰,怕是回天乏术了。” 妇人一听,再次抓住郎中的胳膊,这一次稍微力道小了些,郎中便也没有挣脱。 “郎中,那,他是不是没事了?”妇人满含期望地盯着郎中,若是郎中说出一个不字,怕她是会承受不住了。 郎中看向青古,踌躇着说:“今晚若是能过去,明儿就安然无恙,若是” 妇人眼里的光瞬间暗淡下来,青古忙问:“那今晚就麻烦郎中了,我们太太说了,不用担忧银子的事,只管用药便是。” 郎中叹了口气:“倒也不需要用贵重的药,只要想法子将高热退下来,怕就怕反复高热烧坏了脑子。” 青古的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妇人的眼神略显复杂。 妇人的眼神有些空洞,背靠着墙壁不让自己倒下,郎中无声叹息一声,转头进去了。 小厮很有眼力见,端来了两张板凳,请青古和妇人坐下。 青古笑着道谢,小厮忙摆手不用,能得到青古的好脸比什么都好。 “你们回去一个人报信,如果家里有婆子过来,叫她带一件厚棉袄过来给婶子穿。” 小厮走了一个,另一个在外面柜台前坐着跟小学徒闲聊。 药煎好端进去,又过了一会儿,郎中出来说小伙子发了汗,过会儿烧该退了,只不过或许还要反复,需要有人盯着。 妇人感激不已,说自己进去守着就是。 屋里,小伙子躺在床上,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妇人拿了医馆留下来的帕子擦拭着。 青古坐在一旁看着,眼眶突然有些发红,忙移开视线看向一旁。 又过了一会儿,青古才问:“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呢?” 妇人这时候也彻底冷静下来,将帕子放下,转身看向青古。 平静下来的妇人眼神温和慈爱,:“都是我的不是,还未做自我介绍,倒是麻烦了你们许多。” 妇人娘家姓朱,夫家姓宋,大家都喊她宋大嫂。 让青古惊讶的是,本以为四十左右的妇人只不过三十出头,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老了五六岁。 宋大嫂用手指拢了拢发丝,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很深,但坐姿和神态又不似普通人家的妇人,还有些优雅的痕迹。 她继续说道:“我们是郸城辖下的富世县人,家里也曾经是小富之家,只可惜家中遭了突变,这才落到如此田地。” 宋家曾经是有田地佃出去的小地主,一家人也和睦温馨。她嫁过来时,小叔子才二三岁,而婆婆在生完小叔子就去世了。 小叔子叫宋庭峰,也读过几年的私塾,小叔子算是宋大嫂一手养大的,和自己的孩子没有多少区别。 后来宋家老爷子得了一场大病,花了不少银子,屋漏偏逢连夜雨,宋老大也病重了。 即便如此,家里有地,也不该落到如此地步吧?这是青古心里的想法。 第190章 姐妹夜话 青古这样想,自然也问了出来。 宋大嫂又道:“去年干旱,我们那边颗粒无收,因为给家里人治病,去年还买了些田地。我小叔子出去挣银子贴补家用,结果被人算计,家里财产被骗光了。” 宋老大在两个月前去了,而宋老爹也在这个月没了。 安葬好宋老大,宋大嫂听说淇江县有个好心人在招工,所以和小叔子干脆这边讨生活。 结果在路上,小叔子受了风寒,差点儿就去了。 宋大嫂生了三个女儿,如今大女儿出嫁,二女儿命不好,生下来没多久就早夭了,老三才十岁,如今寄放在大女儿家里,还等着她和小叔子挣银子回去安家呢。 夜色渐渐浓了,家里的婆子带着衣裳和被褥来了,青古站起身,交代婆子帮着照顾着点,这才告辞。 又怕婆子仗势欺人,还将人喊了出去低声叮嘱:“大家都是可怜人,你可以不帮忙做事,但是切莫欺负人。” 婆子忙笑得有些谄媚:“青古姑娘放心,要是老婆子是那样的人,青粲姑娘也不会派我来不是?” “嗯,我明儿早上再过来,你在隔壁早些休息吧!”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让她看着点儿人的话。 刚走到门口的宋大嫂本意出来送送,却听见了青古的话,心里暖暖的,又转身回去坐在小叔子的床边,拿起帕子擦拭小叔子的额头汗珠。 擦着擦着,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庭峰啊,咱们总算是遇到好人了。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呀!” 想起这两年来,家里的变故,真正是人富朋友多,人穷恶人多。 好人不好人的,论迹不论心吧!能真正帮了他们的,都是好人。 青古回去的路上,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自己的事。 回去后,先去换了衣裳,这才去跟秦荽禀告宋家叔嫂的事。 秦荽还在算账,听完后才放下纸笔,吩咐青古:“你去找信得过又机灵些的人,明天一早去一趟富世县查一查,记住,不要让人发现了。” 青古领命而去,出来时碰见青粲,青粲将她拉去耳房,指着桌上的饭菜道:“刚热好的,快吃!” 青古抱着青粲的胳膊撒娇:“还是姐姐对我好,知道我都没有吃饭呢!” “哼,就你好心,非要折腾到现在才回来,那婆子来了你不知道早些走吗?” “唉,我总是有些不忍心,也帮不了什么忙,就想多陪着说说话也好。” 人心里痛苦烦忧,说一说,也许就能散去不少。 青粲坐在一旁陪着青古,手撑着下巴看着青古斯文地吃东西,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是想你家里人了吧?要不,你跟太太求情,回去看看他们?” “算了,现在太太的事那么多,我怎么能走?”青古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这才拒绝道。 “可是,我们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回去一趟,心里总是牵挂着。这里是我存的月银,你先拿去用,反正,我那个家我是不会回去的。” 同样是卖身为奴,却还是有所不同。 青粲是被家里人卖掉的,在家时家里人对她并不好,甚至是苛待她,所以,她离开了家后,就当自己和那个家彻底分开了。 可青古不一样,她是自己将自己卖入之前的李县丞府。 青古在家排行老大, 父亲拼命干活也养不活这一大家子,娘还跟着耍杂技的外乡人跑了,他们家成了远近闻名的笑话不说,最主要的是家里揭不开锅了。 于是,十二岁的青古自己走进了县丞家,被李四娘用十两银子买了下来。她将银子送回后,被父亲甩了一巴掌,还说要来要回青古的卖身契。 青古没有让父亲来,但却心里温暖,每个月的月银都送了回去帮补家里。只不过,没有做秦荽的大丫鬟之前,她的月银少得可怜。 父亲身体日渐不好,弟妹们还未长大到能担负家庭重责,而一旦长大,将要面临妹妹的嫁妆,弟弟们娶媳妇的银子。 看着桌面上十几两碎银子,青古的眼眶红了,伸手将银子推了过去:“我不要,姐姐还是留着做嫁妆吧!” 青粲的脸忽然就红了,掩饰性地伸手去掐青古的脸颊,口中说她胡说八道。 青古笑着躲开,刚才的那点子阴霾也消散开去。 “我可是知道姐姐心思的,你那枕头底下绣的鸳鸯肚兜,难道不是为了成亲做准备的?” 小姐妹的私房话,总是要露骨些,青粲虽然害羞,但也不担心传出去,便将乔三对她有意思的话说了。 青古听了,却皱了皱眉头,她还以为青粲看上了府里的谁,谁知那人竟然是乔三爷? 看着青粲问:“姐姐,你是想嫁给那乔三爷?” 青粲见青古如此认真,起身去门口,对外面的小丫鬟道:“你先去太太屋里伺候着,有事就来这里喊我们。” 随后,关了门走了过来又坐下。 “若是之前,我们的命运多数是被随便嫁给哪个管事。可,如今跟了太太,倒是不用担心我们会被送给二爷,但是,我也不想嫁给一个下人,以后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奴才。” 青古伸手抓住青粲的手,用力握了握:“我懂,不过,乔三爷是真心喜欢你吗?若是,若是发现姐姐已经他会不会对姐姐不好?” 青粲的脸颊有些发白,嘴唇也哆嗦了几下,她立刻用牙齿咬住下唇,不敢让自己呜咽出声。 之前在李家时,青粲早就被县丞给要了身子,其实,之前的丫鬟和年轻妇人中,没有几个逃过他的魔爪,青古算是少数没有被他碰过的,一是因为年纪小些,二是,李四娘和青粲总是尽力护着她。 当然,她也曾经被那个男人搂过抱过,那一次若不是李四娘来得及时,她或许也逃不过去。次日,她看见李四娘的身上有了许多伤痕,青古知道,李四娘被他打了,而原因是坏了姓李的好事。 “那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呢?”青粲捧着脸低低哭了起来,她想要嫁个知冷知热的男人过日子,可似乎,不行呢。 谁会不在意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呢? 青古走过去将青粲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我们就跟着太太吧,太太不会随便将我们嫁人。我们不用担心随时会有人来侮辱我们,那些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吧!” 第191章 秦荽的安慰 秦荽准备睡觉的时候,看见进来伺候的青粲眼睛有些红肿,便问了句可是有事? 不知道为何,青粲今夜有些莫名的难过,便忍不住就将自己曾经被李栋梁破了身子的事告诉秦荽。 秦荽的嘴巴张了张,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又听青粲继续说了乔三对她有意思,自己害怕将来被他嫌弃,不敢有多余的想法云云。 听完后,秦荽才说:“你告诉我的意思是什么?希望我去帮你给乔三爷要个说法?” 青粲的脸白了白,抿唇摇头:“不用了,我不嫁了,谁也不嫁,一辈子就伺候太太和小少爷也心甘情愿。” 秦荽换了中衣,爬上床躺下,想了想,招呼青粲:“你将被子抱过来,咱们一起躺着暖和些。” “啊?哦!”青粲有些纳闷,惊讶过后还是去抱外间榻上守夜用的被子枕头。 不过,青粲的心里有些忐忑:太太从不喜欢人过于亲近,二爷在的话,太太从不需要人在外面值夜。如今是二爷走了,小少爷也走了,太太才让她和青古轮流睡在外间。 可让青粲上床和太太睡觉,这可是头一遭。 青粲贴着床边躺下,十分拘谨,几乎不敢动弹。 秦荽将手臂枕在头下,看着帐顶幽幽地叹了口气:“咱们这世道啊,女人真的就如同浮萍一般,想要扎根太难了。” “太太,您和奴婢们不同,太太过得好着呢!” 在所有人的眼里,秦荽过得真的很好。 她不用伺候公婆,不用早起立规矩。更不用应付姑嫂等夫家的亲戚关系,丈夫争气不说,还对她百依百顺;秦荽出嫁后也能带着自己的娘一起过日子,萧辰煜不说没有嫌弃,反而孝顺的很。 “好吗?也不见得就真的那般如意。”秦荽嘴角牵扯了一下,大概是想笑一笑,只不过没笑出来。 “青粲,无论你经历过什么,都要想法子朝前看,拼命往前走。”秦荽转头看了眼青粲:“你想嫁给乔三爷,那就主动嫁,你担心之前破了身子的事被他嫌弃,那我有两条路给你选择。” “哪两条路?”青粲忽然有些期待起来。 “第一,你坦白告诉乔三爷,若是他忌讳,那就当这婚事没有提过。自此后便忘了这个人。” “嗯!”青粲若有所思的听着,轻轻嗯了一声。 “其次,我可以教你一个法子,让他发现不了你曾经破过身子的事,只不过,此事有些后患,你要想清楚。不过,如果他后悔了,也不用怕,离开他就是了!” 其实,即便是第一个法子,也是有后患的,即便乔三现在说不在意,可将来未必不会介意,说不定哪天突然就后悔了。 静默了许久,两人静静想着心事。 秦荽心里却想着:有一天若是萧辰煜有了女人,自己是不是就能果断的离开他? 而青粲却想着试一试也不错,错了大不了一无所有,可若是对了呢? “你今年十八了吧?” “嗯!过了年十九了!”青粲的声音有些唏嘘。 秦荽点了点头:“难怪你春心萌动,是该出嫁了。” 又问:“青古多少岁了?” “她十六,要不是她小些,说不定也遭了那个禽兽的毒手。”青粲想到这里就愤恨不已。 秦荽嗤笑一声:“你四娘姐连孩子都生了,结果不是比你们还惨上好几倍?” 想到李四娘,青粲沉默了。确实啊,四娘姐好不容易找到个真心待她好的男人,结果却落得那样的下场,也难怪她非要去京城报仇。 “别想那么多已经过去的事儿了,后悔是最无用的东西。睡吧,这几天还有一场重要的仗要打。你的婚事不急,该你的,总是会来,不是你的,急也无用。” “嗯!”青粲脸上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笑道:“其实,奴婢也不是多喜欢乔三爷,就是想着嫁给他后,一定要带着他回去一趟,让我家里人好好看看,我如今过得多好!” 秦荽转身看着她,见她虽然笑着,其实眼底有了些许的泪意。 “不嫁给乔三爷,你也可以风光回去,让他们看看你如今过得很好。” 青粲没有说话了,起身去将蜡烛吹灭,又躺了回来睡觉。 半夜,秦荽隐约听见了青粲压抑的哭声。 天刚蒙蒙亮,下了一夜雪的京城,李家侧门开了,李栋梁从门口出来,一股子冷气扑面而来,李栋梁缩了缩脖子,将半张脸都缩进了毛领子,用手压了压帽子,冷着脸朝前走去。 身后的长随阿根急忙跟上,他穿的单薄些,更是冷得缩手缩脚,嘴唇哆嗦。 “爷,我的爷啊,您这一大早就去堵门,不合适吧?”阿根试图劝劝李栋梁。 “你懂什么?我昨晚梦见李四娘那个贱人跟着那个野男人跑了,我非要去要个说法不可。”李栋梁的声音被冷风吹得飘飘忽忽的,跟在身后的阿根有些听不清。 “哪个野男人敢跟爷抢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阿根小跑着凑到李栋梁的身边,将嘴巴从衣领里露出来喊了这一句巴结的话,立刻将嘴闭上,又缩了回去。心里却无比怀念他暖和的被窝,以及被窝里的媳妇儿。 “哪个野男人?还不就是那个像花孔雀一样的男人,又不是她们家的人,居然堂而皇之的住了进去,还让四娘伺候他,真是,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到了萧宅门口,只见两个小厮在扫门前的雪,雪很厚,一人在前面用铲子铲雪,一人在后面用扫把用力扫。 两人干的是头顶冒出热气,活生生的演绎了一出热气朝天。 见到李栋梁和阿根踩着雪过来,萧家下人看了看天色,天边也才泛起鱼肚白,都诧异这两人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 李栋梁凭着一股子怒意和醋意来了,却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见李四娘? 铲雪的不理会他们,继续铲雪,只不过,扔出去的雪总是好死不死落在两人面前,导致李栋梁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们两个是瞎了狗眼吗?”阿根终于寻到了发泄怒火的地方,立刻怒斥道:“没看见我们大爷过来了,还不快去喊李四娘,让她出来见我们大爷。” 扫地的那人歪歪斜斜地站着,双手放在扫把上,做出厌恶地神情:“一大早的,哪里来的狗吠啊,真是烦人得很。” 第192章 鲁九花蝴蝶 也许是太冷了,也许是四周无人,大家都有些火气过盛。两边开始从冷嘲、怒骂到扭打在一起,大门里迅速跑出来几个好事的下人帮忙。 李栋梁毕竟是主子,这些人不敢随便动他,便把同为下人的阿根压在雪地里被狠揍了一顿。 还有人凑不上去,便在一旁呼喊助威,给这个大雪后的早上增添了许多活力。 李栋梁看着阿根挨打,他连凑拢都不能,只能站在一旁大喊住手,结果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能制止这一场力量悬殊极大的殴打。 他气的要死,只想着将李四娘弄到手,将这个房子弄到手,将李四娘手里的银子都弄到手后,他一定要将这些下人都通通弄死才算解了这一年来的恨意。 “你们在做什么?”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分说的威严,打人打得正欢乐的萧家下人却迅速停了手。 李四娘终于出来了,裹着厚厚的大红色披风和同样颜色的红唇相映,将她不算惊艳的脸庞衬得多了几分颜色。 李栋梁大喜,想要上前拉李四娘的手告状,却被李四娘退后两步躲开了。 还有人将半个身子都行陷入雪地里的阿根拉了起来,旁边的人忙帮忙拍阿根身上的雪,一边对刚出来的李四娘解释:“李管事,我们闹着玩儿呢,没真打架,你看这脸不是好好的吗?” 众人看去,果然阿根脸上倒是干干净净的,将雪弄掉就看不出什么来,他不好意思说自己的隐私部位正火烧火燎的疼。所以,现在的阿根被气的脸颊通红,当然也有一半是因为疼。 他不好告诉李四娘自己伤在何处,而自己的主子正在舔着脸望着李四娘,一脸春心荡漾,就差流哈喇子了。 李四娘看着阿根憋屈又气恼的模样很想笑,好在她忍住了。 反而板着脸不痛不痒的训了萧家打架的几人,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对李栋梁和阿根道了歉。 “阿根兄弟,咱们都是闹着玩儿的,大家都是熟人,你不会这么小气还记仇吧?啊,哈哈哈哈!” 一群人上前搂着肩膀的搂肩膀,抓胳膊的抓胳膊,还有人试图从身后抱他的腰,吓得阿根不敢多说一个字。 此事便也揭了过去,只有阿根气得要吐血。。 在看见李四娘后,李栋梁的心就全放在了李四娘身上,完全没发现被打的阿根全身被雪浸透,而且还有人故意往他的衣领里塞了许多雪,如今是抖也抖不出来。 “四娘,我真的受不了了,你跟我回去吧,我以后保证对你好,我立刻让你做我姨娘,安排人伺候你,我保证以后最疼你,夜夜都宿在你的房里,宝儿没了也没有关系,我们还会再有孩子,说不定那就是宝儿又回来了。” 李四娘藏在披风里的手攥得死紧,差点儿就忍不住给眼前这个畜生一拳。 但她这几个月已经修炼出来了,面上依然不显愤怒,反而是羞涩一笑,随即又摇头,做出为难的表情:“别说这样的傻话,我也想回去,可,回不去了啊!” “怎么就回不去了?你将你手里的银子交给我,我去运作,找找官府的人来吓一吓他们,萧家的人是外地人,还能斗得过我们不成?” “可是,我可是嫁过人的,你就不在意?何况,太太能容我回李家去?”李四娘那双精心描画过的双眉微蹙,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迷茫中还有对李栋梁的爱意和依恋。 惹得李栋梁心痒痒,真的恨不得立刻将人拐进房间里关门办事儿。 也不怪李栋梁对李四娘如此放心,主要是李四娘以前对他简直是百依百顺,那样的自我良好的感觉到现在依然在李栋梁的心里挥之不去。 他深深以为,李四娘对他依然情根深种,离不得他。 然而,李四娘也悲哀的发现,以前她无比贤惠、全心全意为了李栋梁,生孩子前还在为他安排次日参加宴席的衣衫佩饰。 结果呢,她从未得到他的一句好话,反而觉得她是想当太太管着他,对她厌烦得很,时常喊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经过秦荽的教导,她总算是了解了些男人的心思,两人也仔细分析过李栋梁。 实际上,李栋梁很好拿捏,他不是那种非常聪明有心机的男人,爱好厌恶都写在脸上。 比如,现在的李栋梁,一大早跑来,满脸写着欲望地望着李四娘,还不是因为鲁九的到来,让他吃了醋。 是的,萧辰煜和鲁九来了京城后,萧辰煜倒是除了休假过来住上一晚,平时都是住在国子监里,平时也十分低调。本来就没有权势,更不敢透露家里的财富,他甚至穿着都入乡随俗,穿的和寻常外地学子一般简朴。 因为他不出众,为人圆滑,所以,萧辰煜在国子监过得低调而平静,并没有惹来人霸凌、屈辱他,也不曾胡乱结党交友。 总之,一切都被萧辰煜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讨人厌,也不惹人烦,就好像是个透明人,让人提不起兴趣,寻常也想不起来。 然而,鲁九可不是个低调的性子。 鲁九一来,凭借着样貌和浑身高调的奢华迅速在京中有了些许名声,至少在商铺所在的那条街上,简直是大受欢迎和大受厌恶。 欢迎他的自然是姑娘小媳妇和大娘婶子们,而不喜欢的便是那些醋意加嫉妒的男人们。 当然,和鲁九有生意往来的商人和酒楼掌柜不同,他们是很喜欢这个出手阔绰的男人的。 萧家的房子没有迎来男主人,反而鲁九堂而皇之住了进去,他的理由是,他在淇江县的院子都分了一半给秦荽夫妻,自己来京城住在萧家,完全是合理的。 不止如此,他还将两家商铺中间打通,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商铺。 马慧在最初被鲁九的外貌迷惑后,很快就被他外表掩盖下的阴狠给吓到了,同时也折服了马慧,马慧收敛起所有的心思,一门心思跟着鲁九学习为商之道,看他如何笑谈间将生意做成。 而同样受到威胁的,还有李栋梁,有好几次,他看见鲁九和李四娘同乘一辆马车出去,而本来都对他缓和了神色的李四娘在鲁九来后,便对他开始躲避,只有鲁九不在时,对李栋梁流露出依恋的神色。 第193章 似曾相识 不等李栋梁离开,李家来了人,是李老太爷身边的管家,年纪颇大,态度还有些傲慢,完全漠视萧家的一众下人。 李栋梁看见他过来,便心知不好,喊了一声:“罗伯,你怎么过来了?这大雪天的,可不要摔着了。” 罗伯先是瞟了眼李四娘,随后才对李栋梁说老爷喊他回去。 李栋梁不是很情愿,他好不容易才堵到李四娘。 他的不情愿都落入了罗伯的眼里,罗伯将目光却投向了李四娘,心里暗道:这丫头倒是越来越标致了,只不过,就凭这姿色也不该将大爷弄得神魂颠倒才是啊? 想是这样想,可面上却是和煦至极,用长辈看晚辈的神情温和地对李四娘说:“四娘,你有空也去李家坐坐,看看你爹娘也好啊,还有你哥哥刚添了个小子,你也不说回去走动走动,难不成还真的和李家、和你父母兄长都生分了不成?” 鲁九这时候从屋里走了出来,因为冷,裹得十分严实,怀里还抱着个暖手炉,靠的稍微近些的都能闻到一股似梅幽香。 “你这老头好生无礼,一大早跑来我们家门口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可是当我们家无人?”鲁九生得好,加上一贯不怎么正经,说话稍微有些拖尾音,所以即便说这样的话,也听起来像是在调侃。 李家最辉煌的时候,也曾经是有爵位的,虽然在李栋梁的父亲那辈就没有了。 可依然不减李家人的高傲,骨子里还是看不起这外来的商户;哪怕李家如今非常缺银子。 李栋梁当初去当县丞也是花了银子的,后来被抓,又花了一大笔银子找人将人捞了回来,而这人回来的时候将一个女人带了回来,却将儿子给丢了,李家的老太爷老太太气得要死。 可气过了,还是要想着法子给李栋梁重新找事做,可哪里都要银子啊,所以李栋梁来纠缠李四娘,李家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李四娘能调动一大笔令人眼红的银子呢? 一通闹腾,天都亮了。 远处缓缓驶来几辆马车,还有些人跟着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很快,萧家下人有眼尖的就喊道:“家里来人了,是我们家的人!” 说完,便飞快跑了过去迎接。 打头的马车上除了车夫,还有奇叔。 看到奇叔,下人心里高兴又畏惧,忙站立一旁行礼,随后又好奇地看着大车厢,问:“奇叔,可是太太和小公子来了?” 这时,李四娘和鲁九也急忙走了过来。 就听奇叔笑道:“你们老太太和小公子来了,你们太太还要些时候才能上来。今年我们在这里过年,你们就不用回去了。” 李四娘双眼含泪,低声问:“他,他来了吗?” 奇叔看了眼门口站着的三人,问:“那就是宝儿的亲爹?” 见李四娘点头,奇叔才道:“宝儿来了,不过睡着了,我们直接进院子,就不打扰孩子了。” “嗯嗯,好,不要下来,不要冻着,更不要被那个人渣看见他了。”李四娘很少这般失态,想到许久未见的儿子,李四娘心里更是激动不已。 萧家主人来了,这一消息将李栋梁惊呆了。 他的人也没有弄到手,银子更是没有着落,反而送李四娘礼物花费不少,李四娘是所有礼物都来者不拒,却没有让李栋梁占到丝毫便宜,直把李栋梁气得够呛,也更是不甘心。 萧家人欢天喜地进了门,并且将门关的严实,只留下外面的三人。 李四娘抱着儿子激动不已,但也有些惊讶,为何他们来之前没有通知?苏氏只说是临时决定,就没有惊动这边的人,省得大家跟着牵挂。 鲁九说要去国子监告诉萧辰煜,也被苏氏阻止了,说不要让他心里牵挂着,都没有心思读书了。 奇叔将人安顿好,次日便启程返回淇江县,而鲁九也收拾了行李跟着一起走,说的是回去有事。 郸城的赵公公终于从别的地方来到了淇江县,这里是他此行的最后一站,随后便要回京城复命了。 张家的大公子张劭华亲自陪同赵公公来到淇江县,就住在县衙后院。 第一天的接风宴只有淇江县的各位有官职在身、或者有些名望的乡绅望族等等。 第二天则安排了商家见面,说的自然是太后寿诞要香料等物品的事。 那些不经营香料铺子的人还没有松口气,就听张劭华在一旁说:“大家没有香料的,也不用担心不能为太后娘娘尽孝,我的意思是,大家可以合资打造一份体面的寿礼,请赵公公带回去进献给太后娘娘,大家也能沾沾福气,保不齐哪天就大富大贵了呢?” 大家是敢怒不敢言,将来的福气虚无缥缈,但现在手下要出一大笔银子倒是真的。 赵公公低声询问身边的张劭华:“那个秦家的外室女没来?” 张劭华压低声音说:“说是在家里为父亲守孝,所以不方便见人,只派了个管事过来,喏,坐在最后角落里的那人便是。” 一个长相清秀的斯文男子坐在角落里,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张劭华身边的仆人立即上前补充道:“此人姓黄名修,曾经是一名童生,后来不知道为何卖身给秦氏香坊做了学徒,如今算是萧二太太的第二个徒弟,同时也是如今秦氏香坊的大管事。” 而他时不时侧头跟另一个少年说着话,少年双眼灵活,点着头听得认真。 张劭华看着少年皱眉,这少年,怎么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在哪里见过他? 可他见过的人都是富贵人家公子,或者各家掌柜东家,绝对不是叫不出名儿的人物。 “他旁边那个少年是谁?”张劭华心里有了疑惑,就很想弄清楚,他可不是个喜欢稀里糊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 “那人这个,小的还不知道,大爷容小的去查一查。” 赵公公意味深长的将目光从那少年清隽的脸上移开,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这才看向张劭华,似笑非笑地调侃:“张公子还有这爱好?哈哈哈!” 张劭华一愣,随即明白赵公公的意思,忙摆着手笑道:“赵公公说笑了,我只不过是见他有些面熟,但我应该没有见过他才是。” “一直听说张公子记忆力超群,见过一面的人和物绝不会忘记,怎么,这漂亮的少年见过没见过还不知道了?” 第194章 纨绔张劭华 来。而且这事还需要找个有威望的人主事。 这个人选不好找,大家你推一个,他说一个,一时间竟然热闹起来了。 见此情景,赵公公很是满意,他在宫里要讨好所有人,过得小心翼翼,可出来办差,却是人人奉承巴结,比起那些钦差大臣也不遑多让了。 尤其是这些不入流的商家,那简直是他手中的小蚂蚱,逃不掉的。 只不过,这吵吵嚷嚷的十分令人头晕,于是,赵公公和张劭华起身到了隔壁厢房躲清静,他只管要结果就是,过程并不重要。 何况,他还要帮张家的一个忙。 赵公公坐下,立刻有县衙的丫鬟上前来奉茶,一旁的张劭华也自有人伺候。 喝茶时,赵公公借着茶盏的遮掩,偷偷看了一眼张劭华,随即垂下眼眸遮掩眼里的情绪。 赵公公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不过,当初张老太太在太后身边伺候的时候,他还是刚入宫的小太监,因为一件小事差点丢了性命,是当时还年轻的张老太太求情才免了他的死罪。 只不过,还是被打了一顿,整整养了大半个月才好,他对张老太太自然是感激的。 可时移世易,当初不可一世的张老太太早就离开了权力中心的宫里,而他则一步一步成了太后身边仅有的几个最信任的人。 张老太太却依然拿着当年的那点子恩情,继续要求赵公公帮她传递消息、在太后面前时不时提一提她,好让太后记得她这个曾经奶过一段时间皇上的人。 就连这次,也是张老太太拿着当初恩情,非要让赵公公来一趟淇江县。 其实,对于收拾秦荽这样一个商户,对于赵公公来说轻松得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只不过,被人胁迫、或者安排做事,那就心里有些不爽了。 垂下眼眸的赵公公想:即便是过命的恩情,也该还完了。 张劭华却根本不晓得赵公公的心思,满心以为赵公公和自己祖母是老相识,他们的关系好得很呢。 而张劭华如今还在想:该如何才能将那个少年郎要到身边来伺候呢? 就在这时,黄修和少年被请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黄修大概二十来岁,长得眉清目秀,一脸正气,身量也中等,笑起来时有一股很能吸引小姑娘喜欢的魅力。 紧随其后的少年又高又瘦,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还未彻底长开,颇有些雌雄莫辨的感觉,加上唇红齿白,双目含星;看在张劭华眼里,突然有点儿怦然心动的感觉。 如此人物,怎么能可能见过后记不住? 张劭华又忍不住蹙了眉,这种熟悉的感觉非常强,但就是想不起哪里见过这少年郎? 郸城人都说鲁九爱在女人堆里打滚,其实,其他公子少爷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鲁九不爱遮掩,加上他父母的宠爱包庇,所以鲁九一直是风尖儿上的人物,这才抢了大家的注意力罢了。 比如眼前的张劭华,这就是个玩得很疯、很野的人,他除了女人,还喜欢这样刚长成、雌雄莫辨的少年郎,只不过,这点子爱好没有多少人知道罢了。 张劭华忍着不去看少年,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先主动介绍了赵公公和自己。 黄修两人进来就行了礼,现在又再次朝二人行礼,少年也站了起来,同样躬身行礼。 此时的张劭华便大剌剌的将视线放肆的放在少年的身上,耳边听见黄修自我介绍完了,又指着身侧的少年郎,说道:“这位是我们香坊的丁虎。” 丁虎嘻嘻一笑,左边嘴角还有一个小酒窝,看起来十分可爱。 张劭华声音忍不住温和了好几个度,身子都不自觉朝前倾,笑问:“你今年多大了?在秦氏香坊做什么工啊?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黄修的眉头微不可查的跳了跳,刚要开口,却听丁虎说道:“回张大爷的话,小的今年十五岁,只不过是个跑腿打杂的,家里还有娘和妹妹。” 略显沙哑的声音如今听在张劭华的耳朵里,似乎也顺耳了,他自己又将先前那点子扣的分加了回去。 黄修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又舒展开来,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正好将丁虎藏在身后,隔开了张劭华越来越露骨的视线。 赵公公看了这三人的互动,心里高兴之余,用眼尾瞟了一眼张劭华,笑道:“丁虎?好名字,哈哈哈,来,这是一份小小的见面礼,拿着玩儿吧。” 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块老虎形状的沉香把玩件。 丁虎从黄修身后走出来,和他并排看向赵公公手里拿着的东西,他似乎被吓到了,并不敢伸手接,而是看向黄修,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黄修见赵公公的神情,若是不接,怕是要得罪人;可这人的东西是好拿的吗?拍了拍丁虎的后脑勺,让他接下来。 丁虎忙躬身双手接过,再次道谢,丁虎的声音有些暗哑,大约是在变声,倒也不难听。 只不过,张劭华却在心里给丁虎扣了两分,因为他更喜欢清脆、悦耳的声音,无论男女,倚在他身上娇滴滴、脆生生地喊爷,那才好听呢。 再次入座后,赵公公说起没有见到萧二太太很遗憾,还说一会儿将派人去萧家。 黄修忙帮着委婉拒绝:“公公有心了,只不过,家里现在没有人接待客人,师父因为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如今在家卧床休息,也不方便见客。” 说到此处,见赵公公的和善的眼睛里射出不怀好意的冷光,黄修不慌不忙的拱手:“不过,我们来之前,师父交代过了,虽然她不能亲自出面,但太后娘娘的寿诞最最要紧,只要公公有所吩咐,我们秦氏香坊将全力配合,绝无二话。” 此保证说得毫不含糊,加上黄修坚定的眼神,赵公公信了五六分。 不曾全信的缘故,自然是这么多年能在宫里生存下来的结果,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将信将疑,多想一层后边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接下来的讨论,不外乎是要秦氏香坊出多少香料,出多少合香的事儿了。 说狮子大开口都太过简单了,这简直是要了秦氏香坊的全部身家还不够。 黄修听着并未说好,也未说不好,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快和反驳、为难。 最后,他起身对着赵公公和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公子行礼告辞。 第195章 聪慧虎子 黄修说自己不能做主,要将赵公公的要求告诉师父。 可张劭华却开了口,说是要留他们吃饭,黄修自然不愿意,便推拒说师父还等着他们回去。 紧接着又说,他们不过是小徒弟,还没有资格陪赵公公和张公子吃饭,这才将张劭华的邀约给推拒了。 离开县衙的后宅,两人上了马车,黄修看了眼丁虎,皱眉道:“虎子,你你以后还是离这个姓张的远点儿吧,那人是个没底线的畜牲,咱们没有要惹他。” 本以为虎子不懂,所以将缘由说得含糊,只是非常干脆地希望虎子不要和那人见面。 谁知道虎子本就是个混迹街头巷尾的,早就听了不少的浑话、荤话。 再说,这两年的读书识字,更是让他开了智,那些话本子没少看,自然明白黄修的意思,闻言,也只是感激地一笑,道:“黄修哥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心里却想:这个人对自己,恐怕不止是动了歪心思,只因为,虎子也认出了那姓张的。 去年,他和李四娘一起去郸城卖香方时,张家接洽的就是张劭华。 只不过,那时候的虎子还更像个小孩,没有现在高不说,当时李四娘将自己打扮成了女婢,涂了口脂、抹了胭脂和香粉,穿了一条天蓝色的长裙,所以,张劭华今儿看他的眼神若有所思又疑惑不解。 回到家里后,黄修和丁虎去见了秦荽。 秦荽根本没有穿衣戴孝,而是在屋里撰写《启香录》。 怀孕后期和生孩子后,她差不多断了,如今娘将孩子带走,她才抽空又开始撰写。 只不过,写起来才发现好些地方记忆不是很深,所以还要通过边做边记录的方式,这样速度就慢了下来。 当然,她也是在等黄修。 莲儿是她的大徒弟,虽然岁数小,可毕竟最先入门,所以,黄修年纪大也要喊莲儿一声师姐。 黄修是通过鲁九家买来的第一批下人,被分配到了香房里做学徒,因为识字,也更聪明和用心,很快就脱颖而出,经过秦荽大半年的观察,将他收为第二个徒弟。 而渐渐的,他更多的成为了秦荽左膀右臂,帮着秦荽对外接洽事务等,都办得非常不错,被秦荽安了个管事的名头,管起事来更加名正言顺。 莲儿则还是一门心思跟兰花一起踏踏实实学手艺,秦荽不许她着急,要求她慢慢来才行。 十二岁的莲儿已经沉稳了许多,基本算得上是香坊的半个师傅了。 丁虎就是虎子,是莲儿的哥哥。 秦荽和虎子娘都以为他要走科举道路,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回来在香坊做事了。 今儿是他回来后第一次跟着黄修出去办差,秦荽的意思是让他见见世面,其次呢也让他看看世道艰难,读书或许是条不错的出路。 所以,当黄修和虎子回来复命时,秦荽率先问虎子:“虎子,今儿去见了这样的大场合,感觉如何?” 虎子笑得露出小酒窝,笑道:“太太,千人千面,大家各怀心思,但面上都装得是另一副面孔,我觉得还是挺有趣的。” 秦荽哦了一声,又问:“你真的觉得来帮我做事,比读书科举更好?你帮我,未必能功成名就受人尊重。可读书就不同了,即便没有考上功名,也不同于商人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想好了,我早上起来依然会去学堂上会儿课,然后便开始在香坊做事。”虎子的眼睛十分明亮,却也很是郑重坚定。 秦荽想了想,道:“你去和你母亲商量商量,她若是同意了,我便收你在身边做事,若是她不愿意,我便劝你再想想。” 等虎子走后,秦荽才看向黄修。 等黄修将赵公公的要求说完后,秦荽皱了皱眉,却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不过,这人狮子大开口,居然还要五百块香锭佩,即便是宫中都很难做到,何况是秦荽一个小小的工坊。 “我们根本做不到他的要求,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黄修在这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师父面前十分恭敬,并非是因为徒弟的身份,而是秦荽根本不像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他越是了解秦荽,便越是谦恭。有本事的人,不能用年龄来衡量她的价值。 “不用担心,我有法子,不过,需要些时间,也需要你多跑跑路,也许,你要受些气,吃点苦头,怕不?” “怕什么?再苦,也苦不过那些日子。”黄修苦笑摇头,眼里尽是唏嘘。 “你是不是还有事要说?”秦荽非常敏锐地发现黄修有话未说完。 “嗯,是关于虎子的,师父,下次去见赵公公和那个姓张的,还是不要让虎子去了。” 秦荽眉尾一挑,哦了一声:“怎么?他做事不妥帖?” 虽然是这样问,其实秦荽是不相信的,毕竟虎子跟了她两年了,自然是了解这个孩子有多机灵。 黄修忙摆手解释:“倒也不是不妥帖,而是” 这样的话,黄修有些说不出口,第一,是他并未有证据,怕是自己多想了。 第二呢,便是他凭空说出来的话,师父会信他吗? 最主要的一点,这样的龌龊事,告诉才十几岁的师父,真的好吗? 可不说自然是不行了,所以,黄修将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本以为秦荽会惊讶或者多问几句,没想到秦荽只是冷了脸,身子依然挺直坐稳。 过了良久,秦荽才道:“张劭华,是吗?” 黄修立刻明白秦荽的意思,忙点头:“郸城张家的嫡长子,年轻一辈中翘楚,据说是当成下一代家主来培养的。” 赵公公来之前,干娘鲁太太给秦荽送来了详细的关于赵公公的资料,就连他身为太监,却色心不改,喜好女色都说了。 尤其叮嘱秦荽,千万不要亲自见那个姓赵的太监。 因为,赵太监的变态嗜好是:非常喜欢折磨容貌姣好的小媳妇。 而以秦荽的面容,怕是很难不被人惦记。 “张家”秦荽低低念了一声,突然笑了:“张家耀武扬威得也太久了。郸城的天,是不是也该换了,一直是那四家轮流转,岂不是非常无趣?” 黄修的心思一动,抬起眼看向小师父:“师父的意思是,取而代之?” 秦荽缓缓摇了摇头:“不,我不愿意出这样的风头,三足鼎立也不错;又或者,换一个势力存在,也未尝不可。” 第196章 赵公公 当夜,刘喜来了,秦荽让人加了一道刘喜最爱的菜,又喊了黄修过来陪着吃饭喝酒。 自从马慧的事情后,刘喜便沉默很多,平时也是早出晚归,极少跟萧辰煜和秦荽见面。 后来,他干脆搬了出去,就在县衙旁边和衙门里的几个好友共同租了个小院儿居住,偶尔回来萧家走动一下,萧家也会有人时不时送去吃食和一些日常用品。 只不过,在县衙里的人都以为刘喜和萧家人关系并不好。 今儿刘喜特意来找秦荽,是因为他也听说了赵公公逼迫秦荽的事。 “嫂子,要不,我趁着在县衙里做事的便利,想法子弄死那个姓赵的,妈的,一个死太监,居然敢借机害咱们家。” 刘喜在县衙混久了,自然多了些痞气,说话也张扬了许多。 秦荽放下筷子,看向对面的刘喜:“你莫要自作主张,这样不是帮我,反而是害我,懂吗?” 刘喜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点头表示知道了。只不过,他的眼神有些落寞,心想自己果然是个无用的人,马慧看不起自己,那也是自己活该。 “我为何要将我娘和路儿送去京城,就是怕他们让我分神,而你留下来,并不是因为这个县衙的事做着离不开,而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随后,秦荽又解释了一句,瞬间让刘喜又高兴起来。 “嫂子,你只管吩咐就是,我绝对按照你的安排来做事,绝不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乱来。” 听着刘喜的保证,秦荽笑了笑,像是对待亲弟弟一般温和地说:“不用紧张,你只管做好我交代的事就可以了,其余的你一概不管不问,就算有人讨论,你也不要多说什么,接下来,你也暂时不要回家。” 刘喜越听,心里越是惊慌,逐渐显露在面上,开始变得有些僵硬:“嫂子,为何不要我回来?” 虽然刘喜搬出去住了,可大部分的东西还是留在这里的,每个月依然从萧家领一笔银子,在萧家人眼里,刘喜依然是萧辰煜的弟弟。 秦荽给刘喜安排的事并不复杂,就是利用在县衙的关系打听一下关于赵公公的事,以及县令对待赵公公的真实态度。 说起来容易,其实也不容易,毕竟那是另一个级别的人,刘喜要靠拢并不容易。 只不过,刘喜这些日子花出去的银子终究还是有用的,那些看似不重要的人,比如管洒扫的下人,比如厨房里的人,比如看前后大门的人,比如,捕快、书吏、各阶官吏等等,多少有了些吃出来、喝出来的交情。 再说,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兵,说不得这些人感情更好些。 “我现在没有办法提前跟你一一解释,你就听我的,好吧?”秦荽这几天有些睡眠不足,脸色不是很好,更没有太多耐心去向刘喜解释那么多。 刘喜也明白自己并不聪明,所以便答应下来。 当夜他是和黄修一起睡的,黄修和他聊了许久,让他心里大概有了底气,所以,第二日早起离开的刘喜,也不再心事重重。 黄修过来找秦荽的时候,见到了虎子。 桌上放着赵公公送给虎子的把玩件,秦荽并未去拿,只觉得有些恶心,毕竟是那样的人拿过的东西。 正好,虎子在说:“这东西我昨日忘了,今儿才想起来交给太太。” 秦荽看了眼黄修,才对虎子说道:“这东西你先找个地方放好,等过段时间这个姓赵的走了,就将这东西处理了吧,这种腌臜人用过的东西,留着脏手。” 虎子笑嘻嘻点头,又将那把玩件塞回荷包里放好。 秦荽继续对虎子说:“那个姓张的对你有了龌龊心思,你可知道?” 毕竟还是少年,虎子的脸颊微微红了红,点头:“知道,以前听说过那种事,只不过未曾见过。没想到我这样的还有人惦记,真是好笑。” 黄修侧头看了眼虎子,要说俊美还真的说不上多俊美,至少比起鲁九和秦荽来说,虎子只能是眉清目秀罢了。 “如果,我让你去和那个姓张的周旋,你怕不怕?”秦荽轻轻敲着桌面,缓缓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此话一出,将黄修惊住了,然而,虎子却是双眼亮晶晶地点头答应,就好像是去做什么好事一般高兴。 黄修并不了解,这已经是秦荽和虎子第三次干这种“胆大包天”的事了。 第一次是解决刘喜的婚事,才十二三岁的虎子独自去了县城,找了个外地唱戏的戏子扮演个书生,还陪他去了萧家村勾引燕子,顺利解决了刘喜被逼婚的事儿。 第二次就是去郸城,和李四娘一起将一个香方卖了三个家族,随后还顺利回来了。 要说做这样的事,虎子比黄修强上太多了。 没有拒绝黄修旁听的原因是,以后要黄修配合,还有就是,黄修将全权代表秦荽在外做事,所以,黄修要知道所有的事和计划。 “你将这个佩戴在身上,若是遇到某些危险,这或许能帮你。”秦荽将一个香球递了过去。 香球里有两个小球,各自放了一颗小指指甲盖大小的香丸,一黑一白,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随后,秦荽让虎子附耳过去,低声将使用的法子告诉了他。 虎子一边听,一边双眼发亮,还频频点头。 黄修看在眼里,不禁在心里哀叹:自己究竟跟了个什么师父啊? 黄修今儿又要带着虎子去县衙求见赵公公,当然是为了带秦荽的话,为了太后的寿辰,秦氏香坊愿意全力以赴,即便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赵公公听完,眉头紧皱:“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太后娘娘的寿辰能让你们倾家荡产?” 黄修忙解释这就是个比喻,意思是秦氏香坊不会有二话,请赵公公放心。 一旁的张公子竟然也帮着黄修说了两句话。 赵公公不好继续追究,只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施压的话,黄修都只能一一应下。 等这个老太监情绪缓和下来,黄修又说起秦氏香坊的现状:“我们师父的父亲去世后,师父过于悲伤,所以将我们接下来的订单全都散了出去,如今都在淇江县各位商户手里。” 赵公公脸色逐渐铁青,一拍桌子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黄修心头有些慌,可还是硬着头皮解释:“我们只不过是发出去让他们代为加工,并不是就交给他们做了,如今可以损失些银两,将没有做完的收回来,先交给公公。” 赵公公沉吟了一阵,问:“你们这样做,那怎么和那些交了定金的客人交代?” 第197章 收宋庭峰 “这个自然是我们去解释,都是为了太后娘娘的寿辰,想来大家都能理解,同意暂缓交货日期。实在不通情达理的,我师父也说了,赔偿银子便是。总不能为了些商户,反而置赵公公不理的。” “只不过,这个需要时间,还望公公通融通融些时日。”最后,在张公子的帮助下,黄修成功得到了赵公公等十五日的应允。 等黄修和虎子走后,赵公公冷笑着提醒张劭华:“张公子,你可莫要忘了,你们家请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张劭华心头一惊,忙笑着对赵公公说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公公放心,我不会拖后腿的。” 说完,张劭华也离开了,脸色却有些阴郁,一个太监,还是祖母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太监,如今却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扬威,还时不时摆出一副长辈的口吻来教训他,简直是气死人。 随后,他看见随从过来,立刻站直身子,吩咐了一句:“我请的钱老爷、胡老板等人去了吗?” 随从点头:“已经去了柳叶巷了,大爷现在过去?” “嗯,走吧,我去会会这些人,可不要只听那个姓秦的女人胡诌。”毕竟是张家用心培养的下一代家主,总不可能只有上脑子的精虫。 当然,他也深知,只要弄垮了秦荽,他要秦荽手里的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两人朝外走去,随从看了眼张劭华的脸色,问:“大爷为何要选那个芸娘处招待客人?” 张劭华嗤笑一声,却不答,随从却从这声嗤笑中明白了什么,笑了笑也不再问了。 医馆里的叔嫂二人来见秦荽。 宋大嫂收拾了一番,看起来倒是比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稍微年轻了些。 而宋庭峰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白。 两人朝着秦荽跪下磕头,感谢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恩。 秦荽面容平和,等他们磕完头,就喊他们起来。 见宋庭峰身体还未好利索,便喊他们坐下说话。 “我这几天安排了人去你们老家看了看,确认了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我今天才见你们。” 宋大嫂和宋庭峰对望一眼,眼里明显有讶异之色。 “听说你们那边现在有许多人出售土地,是不是?”秦荽不等他们问什么,又开口了。 宋庭峰点头:“回太太的话,是的,这两年都没有什么收成,今年的这个冬又格外冷些,所以好些人家卖儿卖女,或者卖粮食,当然,选择卖田地的也不少。” 宋庭峰和宋大嫂家里也没有可卖的东西,所以,才选择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做工,而且还只不过是听说过一点儿消息就来了,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事情做,真的是孤注一掷了。 青粲和青古进来奉茶,先端给秦荽,随后又给宋大嫂和宋庭峰各上了一杯,宋大嫂对她感激一笑:“多谢青古姑娘!” 青古回以一个淡淡笑容。 一旁的宋庭峰听见嫂子说的话,也特意看了眼青古。 宋庭峰忍不住红了红耳尖儿,心道一个丫鬟都穿得如此光鲜,长得也这般水灵,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好过一般的小家碧玉了。 他又不禁想起住在大侄女家里的小侄女,心下连连喟叹。 等青粲和青古站到一旁后,秦荽才又说道:“你们来我这里就是为了找条活路,但是你们肯定要牵挂着家里,留下来了你们也不能安心。” 宋大嫂想说不会,可一想到孩子,便说不出辩解的话。 宋庭峰站起身,朝着秦荽躬身行礼,恭敬地说:“太太,让我大嫂回去照顾家里,我留下来就行。”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停顿了片刻,咬了咬后槽牙继续说道:“即便是签卖身契也行。我在这里做事保证绝无二心!” 他这样说的缘故是,这几天他从照顾他的人口中探听到了些关于太太的事。 跟着萧二太太做事,从来不用担心银子的事,吃住用度上从不克扣,只要你照着规矩做事,就不怕会被无缘无故责罚。 总之,萧家的主子都挺好伺候的。 但是,宋庭峰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萧二太太似乎只信任有卖身契在手的人。 宋庭峰是这样分析的,萧二太太是个讲理的人,但是,她也有着非常强烈的防备心。尤其是今天,她说派了人去宋庭峰的老家查他们的底细,那就更加说明她有多警惕和小心了。 也许,大户人家的女人都是这样吧,所以才能管得了这么大的一个家。宋庭峰自以为找到了答案。 “要在我这里做事,总要给点儿什么让我觉得心安的东西,我才能放心将事情交给他去办。”秦荽淡淡地说道。 宋大嫂朝前站了,刚要说话,宋庭峰知道她想顶替自己,忙再次表明态度:“我宋庭峰愿意卖身为奴,只求太太能给一笔安家的银子,让我嫂子带回去。” 说完,他转身看向嫂子:“家里如今的局面,也有我的很大一部分缘故,于情于理,都该我来承受这个后果。何况,我年轻力壮,即便留下来做苦力也比嫂子强些,嫂子,小侄女还等你回去呢。过不了几年,她就该相看人家了,嫂子的责任可是很重的呢。” 只可惜,以后他是不能帮衬多少家里了,只能等有了月钱再寄回去吧。 秦荽轻咳了两声,打断了这对嫂子和小叔子的叙话。 两人都看了过去,秦荽这才是说道:“我这里有个事儿需要个我能放心的人去做。” 是放心的人,而不是信得过的人;宋庭峰懂了。 宋庭峰签了卖身契,同样也得到了可以随时来赎回卖身契,解除双方的关系。 宋大嫂听说这个话后,也想签卖身契留下来做事,可秦荽并不想要她。 宋大嫂被青古带出去,只留下宋庭峰。 他万万没有想到,秦荽安排的事儿,居然是喊他回去富世县去,帮她买土地和山林。 如果宋庭峰前期购买土地和山林的事做得好,那么,以后也将交给他来管理。 当然,秦荽也会安排几个人跟着他一起回去,只不过,宋庭峰是当地人,他主导做事更好些。 宋庭峰次日便迅速离开了,带着宋大嫂、抱着一个箱子不松手的账房,还有几个五大三粗、双眼锐利的下人。 第198章 各怀鬼胎 有人给秦荽送了一封信来,却并未说是什么人。 秦荽看了信,嘴角轻轻勾了勾,又再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才将信烧了。 看着信纸在火盆里化为灰烬,秦荽伸出手,让温暖从手心传到四肢百骸,传到心里。 “我娘和孩子早就到了京城了吧?路儿爹该高兴极了。”秦荽并未说信的事儿,反而闲聊起来。 青古在一旁整理衣柜,闻言笑道:“可不是,二爷是极度恋家的人,如今看到了老太太和小公子,自然是喜出望外的。不过啊,二爷最想的,该是太太您了。” 秦荽翻转双手,嘴角的笑容温柔起来:“也许吧,男人的心,谁知道呢!” 青粲从外面匆匆进来,喜道:“太太,鲁九爷和奇叔回来了。” “这么快奇叔就回来了?”秦荽稍微一愣,又想着奇叔大概是日夜兼程了,心里便涌出一股暖意,这次的温暖是从心里朝四肢百骸而去。 随即,她又颇为疑惑地问了一句:“九爷来作甚?” 鲁九即便跟着奇叔一起从京城回来,照理说也该是回郸城才是,来淇江县干什么?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秦荽披了件厚披风,领着青粲去了前院见奇叔和鲁九。 奇叔简单说了几句关于路上的事,真的是极为简单:“一切顺利,孩子和你娘都顺利到了京城,京城的家里一切都好。” 说完后,奇叔就自去安顿,他还要去检查一下家里的安保和夜间巡逻等情况。 秦荽看向鲁九,问:“九哥是跟着奇叔一起回来的?” “是啊,还没有回郸城。你这里是不是遇到事儿了?”鲁九有些担忧地看着秦荽,先说了没有回郸城,因为他知道秦荽要问什么。 想了想,秦荽还是将现在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又道:“你回来了也好,如今代我出面的黄修,他身份阅历都少了些,和那个赵公公和张劭华说话底气都不那么足,还是差上许多。” 鲁九心里高兴,道:“嗯,我来带带黄修,你身边总是要有个能做事的人才行。” 秦荽表示感谢,又说:“那就多谢九哥了。” 鲁九笑了笑,道:“香坊也有我的一点子钱在里头,可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事儿。再说,你还是我妹妹,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放任不管,任由人欺负到你的头上来。” 而此时的张劭华还在芸娘的屋里请客,目的是为了背刺秦荽。 张劭华坐在首位,芸娘在他身边倒酒夹菜,两边一溜儿的商户,身边皆有美女相伴伺候。 这些女人还是张劭华派人从别的妓馆喊来的,芸娘的妈妈只要有钱拿,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钱老爷很是肥胖,身边的女子便显得过于娇小了些,好在钱老爷的心思并不在女人身上。 “张公子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了,其实就是让我们不交出秦东家给我们做的香品,拖上一段时日再交给她,我们还要找她要银子,是吧?” 今儿的几个商户似乎没有之前的决绝,倒是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张劭华心里高兴,搂着身边的芸娘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芸娘娇羞地轻轻推开他,又端了酒杯喂他喝酒。 张劭华在郸城仗着张家的势力,一贯是无往不利的,对于一个小小的淇江县,他其实是没有放在眼里的,何况,这里的县令还跟他们家走得近。 更何况,他如今还有个护身符:赵公公。 他来找这些人说事,赵公公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这个老家伙不亲自出马,全都交给了张劭华。 张劭华自然知道赵公公的心思,若是出了没有办法转圜的变故,他可以一推三不知;可若是谈下来了,赵公公也能带着大笔财富回去复命,想来宫里的那些贵人也是高兴的。 几番计较下来,他无论如何都不吃亏。 而且,这样的事儿,不止是淇江县发生,其他的几个县都如此做过了,所以,对于最后一个地方,他们已经配合的炉火纯青。 只不过,张劭华没有想到,这里的商户并未第一时间同意他的意见,将秦荽拱出去,他们自己并无损失。 倒也不是钱老爷等人心善,同情秦荽。 而是萧辰煜的身份是举人,如今又在京城读书,将来前途未卜,谁也说不准将来他会不会功成名就,反过来收拾这些曾经对秦荽出手过的人。 还有一点,秦荽虽然是秦家外室,可突然就发了家,她哪里来的银子?大家心知肚明,还不是她父亲背后支持的。 而秦荽夫妻如今住的院子那可是郸城鲁家的别苑,这意味着如果背刺秦荽,那么将同时得罪郸城秦家和鲁家。 何况,萧辰煜夫妻如今在淇江县的名声好得不得了,孝名加善名,还有,他们香坊招了许多学徒和工人,那是多少家庭受惠的事,谁敢轻易动秦氏香坊? 就凭一个远在京城的太监?就凭一个大本营在郸城的张家? 所以,钱老爷等人在第一次见过张劭华的当夜,就悄悄去了一趟萧家见了秦荽。 秦荽的意思是,不拒绝,也不要随便答应,先拖着。 至于拖什么?拖到什么时候,秦荽没有说,但大家心里也有了底。于是,就有了张劭华再次请客说服大家的事儿。 张劭华请的人多,也没有想到淇江县的物价居然非常高,尤其是这个芸娘,温柔漂亮,收费却狠极了。 张劭华家里人多,他能支配的银子并不是很多,所以便想省着点儿。 结果,“无意间”听见芸娘身边的丫鬟低声抱怨。 “奴婢还以为郸城的公子都是如鲁九爷那般爽快、大方。没想到,同为四大家族的公子哥,差距竟然这般大。” 而芸娘则训斥了丫鬟,又善解人意地替张劭华解释:“张公子也不容易,虽然说是当下一代家主培养,可虎视眈眈的兄弟太多,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些。鲁九爷当然不一样,他是独子,鲁家的家业都是他的,他如何花银子都无人说半句不是。” 丫鬟继续叹气:“唉,还是鲁九爷来好,从不曾要求我们多做什么,他来都是吃吃喝喝,听听曲儿,我们这些下人都悠闲轻松得很,而且,九爷走时候,每次都赏一匣子银子给姑娘,我们也跟着沾光。” “这世上有几个鲁九爷?”言罢,芸娘又正色道:“张公子也是个很好伺候的爷。你告诉。” 这些话落入张劭华的耳中,一边暗恨那些贱婢下人的有眼无珠,拿他和那个纨绔鲁九相比,自己还落入下风,而另一边又对芸娘这个贱籍女人有些感动,没想到她还能为自己设身处地着想,以后对她倒是要好些才是。 第199章 进献贡品 秦荽将第一批香料送去县衙时,已经是七日后。 东西送得十分高调。 秦氏香坊的人有些挑着担子,有些则双手托着托盘,无论是担子里,还是托盘里,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香料,最上面还放了红封,红封上写着福寿二字。 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走了好几条街,隔一段便有两个敲锣打鼓的下人,齐声高唱:“恭贺太后娘娘寿诞,秦氏香坊恭送贺礼。” 打头的是鲁九,骑在高头大马上,朝着众人微笑颔首。 不得不说,穿一身精美华贵锦袍的鲁九十分养眼,惹得众人纷纷侧目,有那些大胆些的大姑娘、小媳妇一边看他,一边低笑讨论。 芸娘站在一家酒楼的二楼窗前,看着意气风发路过的鲁九,眼睛里有些湿润。 丫鬟递了手帕过来,她接了过来,擦了擦眼角,轻轻叹了一句:“他还是那般,那般耀眼。” 只可惜,她生错了人家,做了这样的营生,如若不然,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做做嫁给他的梦? 可旋即一想,若非是做了这个营生,她又怎么能和他有那么多的欢好的日子。 够了,足够了,芸娘一直这样对自己说,那些和他一起的日子,足够她撑到死的那一天了。 “他对那个萧二太太可真好啊!”芸娘低低的说了一声,旁边的丫鬟没有听见,转头看了眼芸娘,却不敢多问。 “姑娘,咱们回去了吧,张公子说了今儿中午要来吃饭,姑娘还要早些回去沐浴打扮才好见客人。” 当然,最主要的是回去晚了,妈妈是要惩罚她这个小丫鬟的。 不知道为何,鲁九似乎有心灵感应一般,突然抬起头看了眼芸娘所在的位置,芸娘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避开了和鲁九的对视。 小丫鬟看得惊讶:“姑娘,你怎么了?” 怎么了?芸娘也想问自己怎么了? 她在躲什么呢?她在怕什么呢?她,究竟还在奢望什么? 鲁九没有看见芸娘,却看见了芸娘丫鬟的侧脸。 他收敛了笑意,余下的路上都不怎么笑了。 混迹欢场多少年了,他如何不知晓芸娘的心思,可他不愿被束缚,所以才喜欢去那样的地方,做生意嘛,只要给足够的银子,就算银货两讫。 可偏偏有人要动了情,更可怕的是只有一方动了情。 鲁九不喜欢妻子黄氏,订婚前,他曾找过黄氏好好谈过一次话。 他说他不会很喜欢她,但若是黄氏依然要嫁给他,那他也会保证以后不纳妾,不在外面碰别的女人。 但是,他也只能保证身体不乱来,却不能给她一份热烈真挚的感情。 黄氏答应了,依然非常坚定的要嫁给他。 鲁九还是犹豫不决,可黄氏哭着说她的境况不好,只有嫁给鲁九,才能让她的娘亲在黄家过得好些。 不知道是什么打动了鲁九,总之,鲁九答应了娶她。 胡思乱想间,快到县衙了。 县衙里的县令正和冷脸的赵公公陪着小心,而一旁的张劭华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喝茶。 这段时间,他天天在外花了大笔银子请客,而赵公公只管在县衙后宅玩乐享受。 他带来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便想着找赵公公从收来的银子里拨一点出来急用一下,等回郸城取银子的人回来就补上去结果赵公公居然不愿意,说那是公家的东西,其他人孝敬太后的,谁也不要想着动这里的东西。 这话其实是没错。可若不是张劭华帮着出主意,又仗着张家的势,从一个县一个县的走过来,就凭赵公公一个外来“和尚”能化得了这么多缘? 尤其是得知了赵公公在县衙里玩的那些花花肠子后,张劭华对他更是不屑。 加上张劭华的嫡亲妹妹即将去宫里伺候太后,当然,最终目的当然为了近水楼台,好做皇上的女人。 再说,反正也要分道扬镳了,张劭华早就看出来这个赵公公不愿意再庇佑张家,所以,也不想再巴结这个太监了。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秦荽居然敢大张旗鼓,敲锣打鼓的将即将进献献给太后的东西用这种夸张的方式送来县衙。 “这又不是成亲送聘礼或者嫁妆,怎么能这样显摆,还一抬一抬的,一捧一捧的展示给大家看,竟然还敢去游街,听说都走了好几条街了。” 赵公公脸色铁青,砰砰砰拍着桌子怒骂。 “虽说是进献给太后的东西,可这样闹得人尽皆知,也太过了些。” 骂完,赵公公又看向县令:“你说说,这萧二太太是不是太不把你我二人放在眼里了?她如此大费周章,不就是想告诉大家,咱们借太后的名义搜刮她东西嘛?” 张劭华在一旁压着上翘的嘴唇,开口道:“其实也许她是想告诉旁人,让大家向她学习,都该大方些才对,毕竟太后娘娘的寿辰嘛,现在好多人还在墨迹,真是不痛快。说不定,萧二太太这样一搞,大家都行动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赵公公都觉得事情似乎太过高调了。 如果用牛车,不过是几车就拉完了,可那个死女人非要用这样的方式,一个托盘里只放了一点点的东西,摆得倒是漂亮,可 不明就里的百姓看来,这可真是相当震撼了。 赵公公突然问县令大人:“她哪里找来这么多人?在外面请的?” “她哪里需要请,她的香坊人就不少,还有那么多学徒,如今,这秦荽在这个淇江县啊,怕是比县令大人要高上许多吧,毕竟,她能让许多人学手艺,让许多人家吃饱饭啊!” 这话是张劭华说的,说的时候是笑眯眯的,实则有些诛心。 县令面上不显,对着张家这个嫡子也没有什么好感,大概他和赵公公的感受一样,都在耗光最后的对张家的耐心。 不过,不得不说,秦荽这样,确实让县令十分不痛快。 可现在的局面,他还真的不敢动秦荽,就连借机敲打都做不到。 鲁九和黄修一起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身新衣的虎子,虎子的腰上还挂着香球,今儿的虎子一进来就对着张劭华笑了笑。 最近张劭华一直在芸娘那里混,对虎子差点儿都忘了,没想到这小子一笑,他心里的那点儿子心思又被勾了出来。 第200章 耀眼的鲁九 鲁九和张劭华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但鲁九一向独来独往,不太喜欢和张劭华这个虚伪的人来往。 而张劭华心里对鲁九那就是充满了恨意。 他从小被束缚着,要求读书、要求行为举止都要符合祖母的标准,尤其是,那个是从宫里出来的祖母,更是以曾奶过皇上而自命不凡的人。 她的口头禅便是,我们张家和旁人不同,更要做好些,才不至于让人笑话,从而影响到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声誉。 张劭华的骨子里住着另一个叛逆的张劭华。 可他不敢行差踏错,而鲁九的出现,时不时勾引他骨子里那个张劭华想出来造反。 鲁九太过肆意,太过潇洒,太过耀眼,他长相绝美,嘴巴又甜,不要说别人,就连他睡过的勾栏女子,全都对他念念不忘,无一个说他不好的。 这也是张劭华来淇江县请客,要将地点放在芸娘那里的缘故。 他甚至在芸娘那里感受到了他比鲁九更重要的愉悦感。 他在胡思乱想,而鲁九已经顺利和赵公公、县令寒暄起来。 鲁九长得好,嘴巴也甜,他也没有什么世家公子的那些臭毛病,不要说县令、太监,就算是勾栏女子、路边小贩,他都能毫无芥蒂的说上一阵话。 赵公公来这边时,鲁九去了京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刚好,鲁九对有些思念京城的赵公公说了些京城的趣事,逗得赵公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鲁九混迹酒楼茶肆,听得新鲜事就多了,随意说了说就拉近了和赵公公的距离。 县令和鲁九自然是熟悉的,之前鲁九没少和县令一起吃饭,做些不太好见光的交易。 黄修和虎子站在一旁静静听着,观察着这一切,心里不由得佩服起来鲁九爷,周旋在赵公公和县令大人之间游刃有余。 咦,为何鲁九爷不理会张劭华公子呢? 两人忍不住看了眼一旁满面不爽快的张公子,果然,人比人气死人,这鲁九爷没有来,他还算是个俊俏贵公子,可鲁九一出,谁与争锋? 虎子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香球,心道:九爷这样的人物,大概只有我们二爷才不会被他遮掩住光彩。 鲁九爷是耀眼的太阳,可萧辰煜就好似一颗大树,沉默却有力量,他在默默努力成长,总有一天能成为为大家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所以,谁也不会在仰望太阳后,就能忽视眼前这颗大树。 “我妹子今儿也实在是没有法子,毕竟,公公要的急,我妹子家里又刚好有丧事,她一介女流又想不出法子,最后我回来后,我们一起商量了,想用这个法子借借街坊邻居的喜气,沾了大家的祝福和喜气,这进献给太后的送才更好,您说是不是,赵公公?” 本来有些不快的赵公公,在鲁九舌灿莲花的一番解释后,他也高兴起来。 当然,有人递了梯子,就该下来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就是以后要收拾秦荽,也只能以后寻机会了。 “唉,真是难为萧二太太了。”赵公公也装作体谅的说了一句。 鲁九自然不信,可面上却是感激不已。 今儿送的东西看着热闹,实际上不是很多,当然,这也是针对郸城四大家族来说不多,在淇江县已经是吓死人的情况了。 秦荽能这么大方,一方面还是去年鲁九父亲的商船带回来许多香料后,今年秦荽出巨资自己包了一艘船跟着鲁九父亲跑了一趟,而押货的自然是鲁大亲自带队,他为秦荽选货物尽心尽力,还费尽心思谈价格,搞得别人以为是他自己的生意。 给出来的东西,只不过是秦荽的一部分而已,但外人不知道,只以为是她的全部家当。 鲁九又说:“我妹子也是才起家,家里确实没有东西了,不过,她也说了,赵公公是为太后办差,没有道理将事情推诿给赵公公操心,所以,她在我回来之前就派人去郸城搜集赵公公所需物品,只不过,郸城东西也不够,还需要些时日去更远的地方购买。” 出来这么久,就没有遇见这么听话的人。 鲁九还说,自己这次来,一是妹子一个人在家,又要守孝,这就没法子处理这么大的事。 其次便是她没银子了,自己是给她送银子来的。 这话的意思十分明显,赵公公给秦荽列的货品清单,超过了秦荽的能力,她家里掏空了,如今还要借债。 而且,她没有说半个不字,这些事可都是听旁人说的。 县令低下头喝茶,嘴角浮起一丝冷意,这个秦荽,实在是不好惹。 他的心里有了个疯狂的主意:惹不得,不如不留? 随即,他缓缓抬起目光,从笑意盎然的鲁九脸上划过,看见赵公公被拍了马屁矜持却受用的笑。 最后,落在了张劭华的那不屑又想参与,却不知道该如何插话的别扭脸上。 而下一刻,县令看见张劭华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看向一边,顺着目光看过去,原来是秦荽家的下人,是那个叫虎子的少年郎。 原来,张劭华还有这心思? 不过一眨眼间,一个连环的计谋在县令的脑海里有了个初步的轮廓,只是细节还需要去找师爷商议一下。 鲁九邀请赵公公喝酒吃席,张劭华终于找到了话题,说是在柳叶巷安排了一桌酒宴,邀请大家一起去。 鲁九盘着手里的一串香珠,侧头打量张劭华,忽而笑道:“是芸娘家里吧?也行,芸娘的拿手好菜确实是一绝,我也好久没有吃过了,还甚是想念。” 进献的东西是放在后宅赵公公所居住的院落里,黄修和虎子留下来,跟赵公公手下的人一起清点陆续送来的货物,直把人累得够呛。 等赵公公吃了午饭,喝醉了被人抬回来,黄修和虎子还在忙。 虎子基本是在一旁打下手,所以他很闲,眼睛也忍不住四下瞧。 当他看见有个女人从院门口走进来时愣住了。 这女人手里端着个托盘,大概里面是醒酒汤。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各自端着盆和洗漱的东西。 虎子眼看这女人顺着抄手游廊,朝赵公公刚才进去的正屋走去,忙拉了拉黄修,示意他看。 黄修只看见一个背影,用疑惑的神情询问虎子。 虎子看了眼不远处赵公公的手下,凑到黄修的耳边低语了一句:“等会儿出去跟你说。” 第201章 大赚香料 等到黄修和虎子终于弄完回去的时候,都已经要吃晚饭了。 两人中午就吃了个馒头垫了垫肚子,好在回去后饱餐了一顿。 等喂饱了自己,这才去找秦荽回话。 黄修说了今天的事,秦荽问了些细节,等黄修答了后,秦荽道:“这几日你多去县衙走走,多听听那边的情况。” 黄修点头应下。 虎子见两人说完了正事,这才禀告道:“太太,您猜我们今儿看了什么?” 对于虎子,秦荽总是多一分耐心,闻言便笑道:“瞧你这鬼祟的样子,究竟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黄修侧头看向得意的虎子,心里有些羡慕他能在师父的面前如此自如,他就做不到这样随便。 “我们在赵公公所在的院子里,看见县令的那个妾室进了赵公公的房间。” 秦荽的眉尾一挑,颇有兴味地转了转眼珠子,问:“她一人进去的还是有人跟着?” “有两个丫鬟跟着,只不过,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县衙的后宅少不了伺候的下人,就算是赵公公自己从宫中带来的人都不少,何至于县令大人的妾室亲自去伺候喝醉酒的赵公公呢?” 虎子说完,还颇为想不明白其中的道道。 但是秦荽是知道的,因为干娘鲁太太曾经提醒过她,千万不要见那个赵公公,他的怪癖就是很喜欢已婚的妇人。 前世的时候,秦荽在醉红楼曾经见过有太监私下跑来逛窑子,而那种没有了根的伪男人,折磨起人来却格外的狠辣无情。 总之,伺候过那种太监后的姑娘,都要歇上好几天,秦荽曾经看见过被折磨死的一位姑娘,真正是惨不忍睹。可人家不过是给了银子,老鸨就笑眯眯地将人送走了。 当时,秦荽木然看着姑娘被一卷席子裹着弄出去了。她和身边的姑娘们一边庆幸,一边又担心哪天也要面临这一切。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秦荽都夜夜做噩梦,梦见那个惨死的姑娘在醉红楼游荡,后来,秦荽亲自配了安神香,还将一根尖利的簪子放在枕头底下才能勉强睡着。 噩梦般的日子,秦荽已经有多久未曾想起过了,这突如其来的回忆让她有些不太适应,还有些反胃。 现在想来,有些事已经是秦荽的心病了,如果不根除,她将永远无法真正的获得新生。 “黄修,你先回去休息,我有事单独和虎子说。”秦荽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黄修已经习惯了,闻言站起来告辞离去。 秦荽和虎子嘀嘀咕咕商量了许久,青粲和青古在里间整理收拾衣裳和床铺,她们也快要离开淇江县了。 虎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让他规规矩矩办差还有些难为他,而秦荽喊他干的那些事就很对他的胃口。 秦荽喊他去接近张劭华。 等虎子离开后,秦荽更衣洗漱后上了床,最近她思虑很重,今夜梳头时,掉了不少发丝,只不过她也不在乎,只看了眼就移开了视线。 今天给赵公公送去的东西都是些小儿科,看着热闹,不过是为了先稳住赵公公,同时还能将此事先闹得尽人皆知,对于“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秦荽是深有体会,如今,也该她善加利用了。 赵公公想要的是那批香锭,这东西拿到哪里都是吃香的,至于香露,自然是找郸城四大家族进献,秦荽可从不制作香露。 这批香锭肯定不会给,至少给不了赵公公要的那个数。 所以,秦荽才要利用大众的力量为自己筹谋。 次日,鲁九过来告辞,秦荽刚好在用早餐,鲁九也不客气,坐下来让青古给他盛粥。 两人安静吃完饭,用茶水漱了口,这才开口说话。 先是就目前的情况讨论了一番,秦荽将能说的事儿说了,鲁九根据自己对于世家和赵公公、县令的了解,加以修正和补充。 讨论完了,鲁九说要回郸城看看父母,顺便将这边的事告诉父母知晓。秦荽的计划还是需要鲁家帮忙才行。 秦荽看向沉稳了许多的鲁九,十分认真地说:“九哥,你该要个嫡子了。即便不是嫡子,有个嫡女也好。” 鲁九愣了愣,眼神闪了闪,笑道:“你怎么还管起我这些事儿了?可是我娘说了什么?” “干娘能让你成亲,她便觉得已经完成了对你的责任,以后的日子,该你自己过了。” “那是你嫂子说了什么?”鲁九其实是个非常敏感的人,尤其是对女人的情绪变化。 秦荽笑了笑:“你娶了她,就该试着和她好好相处,做不到相亲相爱,至少也该相敬如宾,尊重她,比什么都强。” 鲁九低下头沉默良久,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又挂上了一贯的痞笑:“行了,我知道了,这次回去,我会好好和她相处,毕竟,她是我孩子的娘,该有的尊重体面,我会给足的。” 送走了鲁九,秦荽便将这些事抛诸脑后,要不是鲁九帮了自己这么多,干爹和干娘待自己那般好的话,鲁九夫妻间的闲事,她是不愿意管的。 赵公公那边有些等不及了,天天派人来催促,可秦荽就是避而不见,只说自己守孝,不见外人。 而关于香锭,就说自己早就将订单交给了其余商家,自己如今都没有库存和原料了。 如今为了赵公公要的数目,现在是去求鲁家和秦家帮忙凑原材料了。只是香锭的原料非常多,也非常珍贵,要寻找齐全都需要许多时日,如果要生产出来再晾干,至少要三个月。 赵公公告诉黄修,只要将半成品弄好,其后晾干和描金等步骤可以带回宫里再由宫里的匠人专门做。 这样的话,只需要一个月就能完成。 原材料就从郸城四大家族的手里调拨,由赵公公出面,拿了太后做挡箭牌,很快,几船原材料就从码头送到了秦氏香坊里。 看着如山堆般的香料,秦荽笑得很是开怀,其他人看着则惊喜不已。 要知道,鲁九回去后,鲁家和秦家一起做了个局。 这是郸城四大家族的又一次博弈。鲁家主导,秦家辅助,至于黄家,则被动入局,根本就不知详情。 第202章 危机 能送来这么多香料,当然首功要数鲁九。 他尽心尽力筹谋、布局,当然不是为了秦荽,而是为了他自己。 鲁九回家,鲁太太和鲁老爷自然欣喜不已,而九奶奶黄英华自然也高兴。 只不过,鲁九回来就一直在忙,根本没有回屋睡觉,几乎都住在外院书房或者外面留宿。 这一天,黄英华听说鲁九终于回家,而且去了婆婆的院子里。 黄英华想起母亲说的事儿,忙收拾了一番赶来婆婆的院子。只不过,鲁九一回来就先和父亲、母亲关上门商议事情,她连门都进不了,却又不愿意离开,所以便固执地站在院子里等着。 看着来往下人们那奇怪的眼神,黄英华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可这些,她还未出嫁就已经知道,所以,即便难受,也无从抱怨。 黄英华和母亲在家里是没什么地位可言的,父亲喜爱的儿子是二房妾室所生,虽然记在母亲的名下当成嫡子养大,却从未养在母亲身边过一天。 加上父亲的偏心,二房的姨娘才是家中掌权的女主人,毕竟,下人们都知道,未来的当家人是二姨娘的儿子。 黄英华和母亲唯一谋划过的,大概就是她的亲事了。 如今看来,倒也不算特别难过,至少,公婆从不为难她,甚至因为鲁九的离开反而对她多有疼惜。 人啊,就是总想着要更多,她和母亲当初不就是想嫁给鲁家后,让母亲过得稍微好些吗?现在怎么还想着要鲁九的心呢? 不知道站了多久,门终于开了,鲁九走了出来,一眼就看见冷得有些发抖的妻子。 她瘦了许多,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裙,依然有些面色苍白。 黄英华的眼睛盯着石板之间冒出来的一颗野草愣神,突然,带着体温的披风披在了肩头,那一点点的温暖让黄英华回神,她转头看向鲁九,看见了鲁九眼里一闪而过的心疼。 就这么一点点的心疼,让黄英华的眼泪夺眶而出,可下一刻,她便知道自己失态了,忙用手将眼泪抹去,朝着鲁九笑:“夫君,妾是太高兴了,还请夫君莫要责怪。” 鲁九眨了眨眼睛,伸手牵住黄英华的冰冷的手,抬步朝外走去:“你是主子,莫要这样像个受气小媳妇一般,即便是等我,也该寻个屋子暖和暖和才是。” 鲁九牵着她的手在前面走,黄英华盯着交握的手不停的掉眼泪,怕自己哭出声,牙齿死死咬着下唇。 走在前面的鲁九感受到身后之人的颤抖,心里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回头,也不再说话,两人安静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进了屋,鲁九让黄英华去换衣裳,自己也去更衣。 随后,鲁九才喊来黄英华说话。 “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黄家的事,你会不会恨我?”不知道为什么,鲁九突然想和黄英华说说话。 “不会,我已经是鲁家的媳妇,生是鲁家的人,死,也是鲁家的魂。”黄英华没有一丝的犹豫,说完后才迟疑着求道:“不过,你能不能护着我娘?” 鲁九将小心翼翼的黄英华拉了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这种亲昵的动作,他和外面的女人做多了,可对于自己的妻子,还是头一遭。 坐在他怀里的黄英华脸颊通红,羞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虽然两人也有过肌肤之亲,可那种事毕竟是关了灯盖了被子,可如今是白日,门也开着,丫鬟还在屋里忙活。 对于黄英华的教养来说,这样是不尊重的,不体面的。可她舍不得推开鲁九,她贪恋鲁九的一丝丝亲近。 然而,鲁九是一时随行将人拉了过来,下一刻就觉得有些尴尬了。 可黄英华并无反对,虽然僵硬,却依然乖巧听话依偎着他。这就导致鲁九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他应付外面的女人有的是法子,可对于该尊重的妻子,反而毫无章法,倒是显得束手束脚,有些冷酷无情了。 “你放心,我会护着岳母。”许是久了没碰女人,鲁九搂着妻子有些心猿意马,对于没什么道德规矩的鲁九来说,想到就做,于是,让丫鬟们出去关上门。 然后在黄英华惊讶疑惑的神情下,将她打横抱起,起身朝内室走去。 黄英华再次纵容了鲁九,她想:鲁九想干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他。 鲁太太不是个刻板的人,听说了儿子儿媳青天白日做夫妻之间的事儿,还笑着说:“看来我要抱孙子,也并非遥遥无期了。” 秦荽收到香料后,便开始让所有人开始行动起来。 赵公公派人来监工,发现这边是两班轮流上工,心里满意,回去对赵公公禀告时,也尽是说秦荽的好话。 看来,这个萧二太太确实是没有法子才拖延下来,赵公公非常满意这个女人的自觉。 因为秦荽的高调进献,其余乡绅、商户也都纷纷行动起来。 以至于,这几日赵公公心情颇为愉悦,于是,他主动宴请了各位。 酒席间,赵公公喝得晕乎,早早就离开去休息了。 回去后的赵公公心情很不错,据说秦荽那边过两日就能悉数交货,他也能启程回去交差了。 这一趟太顺利,他带回去的东西超出预计多太多,肯定能得到太后和皇上的赞赏,想着未来的好日子,赵公公哼着小曲儿吩咐人去喊林氏过来伺候。 伺候赵公公的也是宫里来的小太监,年纪不大,心思却多。 他知道赵公公回去后,几乎很难出宫,更不要想在宫里碰女人。所以,他吩咐县衙的下人去喊林氏后,自己从一个箱子里取了好些折磨女人的玩意儿献给赵公公。 赵公公斜倚在床头,一只手撑着头,边看着小太监讨好地讲解这些的东西该怎么用? 林氏是县令的妾,其实也是良家女。 她本以为嫁给县令做妾就已经很委屈了,对县令越是了解,就更是恐惧。 可万万没想到,黑暗的日子远不止此,她竟然被一个太监给瞧上了,而更可气的是,自己的男人居然让她去伺候那个死太监。 而那个太监没有男人的能力,却比谁都很狠,折磨人的本事简直无法言喻。 心如死灰的林氏想着,这个死太监快走了,自己也该解脱了! 只不过,在进来后,看见床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时,林氏哪怕没有见过,也知道今儿怕是要死了。 第203章 另一本账本 林氏自然没有死,只不过也丢了半条命,而她最不能忍受的是,凭什么她要受这样的罪? 次日,林氏睡到近午才起来,听说县令大人和赵公公、张公子都出去了,林氏不顾身体疼痛,穿了外出的衣裳要出门。 走路都费劲,林氏喊来了轿子,抬着到了门外才换了马车。 马车在苏氏香铺停下,林氏走了进去,她没有带任何人,丫鬟都被留在了马车上。 进去后的林氏对掌柜的说:“我要见你们东家。” 掌柜的看见是她,二话不说请她去后面。 秦荽坐在二楼的厢房临窗的位置烤火喝茶,对面的位置空着,林氏进来后直接坐了过去。 今儿的林氏毫不客气,也没有了以往的虚假。 “你,怎么了?”秦荽抬起头,看着林氏涂脂抹粉都掩盖不住的苍白,忍不住问了一句。 “还能怎么?被那个老畜生给折磨的呗,你应该是知道了吧?”林氏身子不舒服,身子往后靠了靠。 秦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站起身,将榻上的靠枕拿了过来,不动声色塞在林氏的身后。 “靠着舒服点儿!” 简单的一句话,一个靠枕,就让林氏鼻头发酸。 秦荽倒了杯热茶给她,林氏接了一饮而尽,就好像那不是茶,而是烈酒。 不知道为何,秦荽有些难受。 又给她倒了一杯茶,秦荽轻声说:“慢点喝,烫!” “死都不怕,我会怕烫?哈哈哈哈!”林氏笑得肆意,眼泪却哗啦啦流下来。 “秦荽,你过得好,自然不懂我这样的女人有多悲哀,有多痛苦,有多无助!” 秦荽想说,自己非常懂,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甚至没有开口安慰林氏,要知道,这样痛苦,安慰无用。 又哭又笑了好久,发泄了一场后,林氏终于情绪稳定下来。 只是,发泄后的林氏却沉默起来。 她将双腿抬到椅子上,双臂环抱双膝,下巴放在膝盖上,看着通红的炭发呆。 秦荽拿了一本书看,不催促她,只静静陪伴。 “我知道,你对我的关心是有目的的。我更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真心待我。” 秦荽抬起头,将书卷起来抵在下巴上,看着林氏不说话。 林氏只想说,并不需要秦荽的回答。 “我从小就没有父母,爷奶说他们得病死了。我很小,不懂事呢,没有爹娘有什么关系呢?” 后来,爷奶也死了。 林氏跟着叔叔小婶一起生活,那时候,她已经知道没有爹娘的日子难熬了。 “我十五岁就跟了他,快五年了。他上任都带上我,我还以为我是最受宠的。结果,还不是抵不过一个太监的一句玩笑话。” 这样的绿帽子也肯戴,简直不是个男人。 林氏没有生孩子,因为太太不准,悄悄给她喂了永远不能有孕的药。她后来知道了,大闹了一场,他劝她,说没有孩子更好,正好能全心依靠他。 他还保证以后都会对她好,一辈子好。 年轻的林氏信了,也不闹了。 此时的林氏心如死灰,将秦荽当成了唯一能说话的对象,像是倒垃圾一样,将她平淡又痛苦的人生说了一遍。 “多谢你,秦荽,多谢你肯出来陪我说说话。我现在好多了!”林氏终于又恢复了以往的虚假面容,又从袖口取出一个本子放在矮几上。 “这个,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东西你想要就留着,怎么用?用不用都随便你!行了,我先走了。” 和来时一样,林氏没有行礼,站起来就朝外走去。 秦荽没有去拿矮几上的本子,而是侧头看向看似潇洒,实际上走得并不快的林氏。 “你保重。”秦荽想说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林氏的脚步顿了顿,她转身,对着秦荽端端正正行了个福礼:“秦荽,你要好好的,你要活得好好的,如果,可以的话,请你别忘了我啊!” 秦荽的眼睛有点儿发酸,点头应下。又道:“需要我帮你离开那个男人吗?离开他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你的地方,重头来过。” 林氏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挺直腰背离去。 秦荽静静坐着,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去翻看几上的那个本子。 青粲和青古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秦荽听见动静才回过神,伸手取了本子翻看。 漫不经心的眼神逐渐变得严厉,最后更是复杂至极。 青粲和青古知晓太太心情不佳,便不敢弄出声音来惹秦荽心烦。 秦荽手里的是林氏手抄的账本,而且是县令大人的私账,恰巧和秦荽手里的那本有些相像。 只不过,秦荽手里的是富水镇的一家地下赌馆的账目,数目不算大。 而秦荽手里的这本,是这两年来的大笔进出账目。 之所以很薄,是因为这不是流水账本,而是淇江县县城里和辖下的几个镇子的地下赌馆的账本。 而这些银子的流向,只有个符号,秦荽看着林氏描写的符号发了会儿呆。 青粲从旁边路过,突然多了句嘴:“这个是不是谢字?” 秦荽抬起头,见青粲看着那个符号。 “你怎么会觉得是谢字?”秦荽识字,怎么看都不像。 可青粲本来是不会字的,只不过是这两年跟着老秀才学了点字,但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认得的字不多,写的就更是张牙舞爪,丢三落四。 也就是说,她写字,不是少一横,就是丢一撇,有些地方还奇形怪状的。 可她眼里的这个复杂符号就是学过的谢字啊。 所以,她也这样说了。 秦荽在她的指点描绘下,竟然也觉得像是个谢字。 这个谢是什么意思呢?秦荽的心里有些发颤,握着本子的手也忍不住微微抖了抖。 难不成,是那个“谢”? 青粲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问:“太太,可是奴婢胡说惹了太太不快?” 青古也忙过来帮青粲说话。 回过神的秦荽摆了摆手,对青粲笑道:“你没有做错事,反而是帮了我。” 听了秦荽的话,青粲和青古才松气。 “青粲!”秦荽将本子收好,抬起头看向有些惊讶的青粲:“等这件事过去后,我会抽时间亲自去跟乔三提亲,问问他愿不愿意娶你做太太?” 第204章 血书 翌日,将是秦荽交货的最后期限了,因为赵公公将要离开淇江县返京了。 赵公公不是个能信任人的人,所有收上来的香品都要自己的人来管着,生怕别人插手。 所以,秦荽还未起床就被青古摇醒时,还以为赵公公的人来催货了。 可下一刻,青古的话就让秦荽立刻惊醒了。 “太太,县衙的林氏去了。” “怎么回事?”秦荽坐起身,青古忙将外衣披在她的肩头。 “今儿五更刚过,县衙的后宅就起了大火,幸好发现及时,很快就扑灭了。” 秦荽问:“你怎么知道林氏去了?” “刘喜回来了,在外面等着,说是有要事告诉太太。” 青粲也进来了,和青古一起帮太太穿好衣裳鞋袜,头发挽了个发髻就出去见刘喜。 “嫂子,你看这个!”刘喜一见到秦荽就递了一张折叠好的素锦过来。 秦荽打开一看,竟然是控诉县令、赵公公的血书。 “怎么到了你手里?”秦荽神色无比严肃地问。 刘喜将事情经过简单复述了一遍。 刘喜居住的地方就在县衙后巷,所以当县衙后宅起火时,他们很快就被惊动了。 所有人都起来去县衙帮忙救火。刘喜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去的是文书库房,毕竟那里是他的地盘,他还是很有责任的。 可刚打开库房门,就看见门缝下塞着白色的丝绢类的东西。 借着灯笼的火光一看,刘喜吓出了一身汗,忙将东西贴身藏好。 刚藏好,就听见外面有人过来询问是否看见可疑的人或者事? 刘喜提着灯笼站在门口,说自己才打开门,并未看见有人经过,至于里面是什么情形,自己也不知晓。 那些人经过刘喜的身边,亲自进去检查了一番,这个库房是放文书的,并不是很大,也没有藏人的地方。所以,那些人检查了一遍就离开了。 走之前对刘喜说:“这里没事,你赶紧将门关好回去,没有接到通知前,不要回来做事。” 刘喜十分听话的答应下来,畏畏缩缩的样子令那几人完全放松了对他的盘问和审视。 之后就是刘喜关上门出县衙,发现守门的人已经开始盘查进出的人了。 只不过,盘查的两个衙役是刘喜的老熟人,这些人没少吃喝刘喜,平时家里有个急事,或者手头没银子花了,一点散碎银子刘喜是毫不在意就撒了出去。能还就还,不还刘喜从不去问。 所以,他们不会查刘喜,在他的胸口随意摸了一下就放他出去。 有个兄弟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你也真是的,都不当差还跑回来干啥,还怕惹不了事干?” 刘喜也不着急离开,反而靠在一边解释:“我怕是我那一亩三分地有事,不亲自看看,这心里没有底啊!” 随后,又问:“到底出了啥事啊?我刚打开我那门,就看见有人来查,还问有没有看见什么人或者奇怪的事?这究竟是查人呢,还是在查事儿?” 另一守门的人看了看四周,用手指头勾了勾,让刘喜凑近了说:“听说是咱们老爷的妾,就那个十分高傲的林氏,死了。” 刘喜瞪圆了眼睛:“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她可是咱们老爷的心头宝,在这后宅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体也没有得啥病啊,怎么突然” 说到这里,刘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捂着嘴压低声音:“里面着火和她有关?” 先前搜刘喜身的衙役嗤笑道:“林氏过得好?只不过是吃穿不愁罢了,一个女人被这样对待,啧啧啧” 远处来了人,刘喜不敢再留,交代了一句便溜了。 “嫂子,这东西为什么要送到我那里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刘喜的心脏一直跳得非常快,县衙都能着火,还死了人,加上这个血书,怎么能让刘喜不惊? 秦荽将东西递给青古:“你用一个盒子装好放在我的案几上,我一会儿要用。” 随后,她看向刘喜:“你既然回来了,就先去睡一觉,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不许对任何人讲。” 刘喜去睡觉了。 今晚本是青古值夜,所以秦荽让青粲继续去休息,青古留下就可以了。 青粲出去后,青古随即将门从里面关上。 青粲转身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心头有些酸涩,她知道太太定然不会睡觉,肯定要处理那个东西。 可现在,她被拒之门外,也就是说,太太在决定要将她嫁出去的时候,也同时将她当成了外人。 这种感觉不是太好,至少,现在的青粲委屈得很。 只不过呢,有得必有失,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猜的不错,秦荽和青古去了里屋,青古用剪子剪了燃烧过的灯芯,又多点了一根蜡烛放在案几上。 秦荽让她帮忙磨红色的墨汁,自己则坐在椅子上仔细端详血书上的字迹。 临摹了几遍后,秦荽写出来的字就跟血书上的自己一般无二。 青古做完自己的事,又去点了炭盆放在秦荽的脚边,又将香炭放进暖炉里,用布巾裹好放入秦荽的怀里。 天光大亮时,秦荽已经临摹了十几张。 这才抬起头晃动了一下脖子和酸涩的肩膀。 青古忙递上温热的茶。 秦荽很满意青古的伺候,不需要吩咐,总能做到恰到好处。 “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子?若是有,我也会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秦荽靠着椅背,享受着青古按摩肩颈。 “太太,奴婢可不愿意嫁人,这一辈子,就留在太太身边了。”青古轻笑着说,手上的力度不减。 “傻子,哪有女子不嫁人的?早早晚晚,你也会遇上那个让你心动的人,这啊,就是缘分!” 青古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道:“太太,缘分也并非是好的,也有孽缘。像二爷和太太这般的奴婢见的少,反而是那些貌合神离,各自算计的见的多,所以啊,奴婢可不愿意去尝试。” 因为,她自认为自己没有这样的好命。 “再说,嫁人,不就是找个依靠,可我如今跟着太太,不就是有了依靠了?” 青古家里负担重,对于她来说,银子比什么都重要。何况,青古看见桑婶如今在萧家过得多好啊,还有丫鬟婆子照顾她,生了病也有郎中看病。 她如今是秦荽的大丫鬟,只要尽心伺候,将来未必不能在萧家养老? “你回一趟家看看你的家里人,然后我们就要去京城了。”秦荽的这句话才算是说到青古的心坎上了。 第205章 奇叔受伤 秦荽来找奇叔的时候,他正在训练一群刚招来的十几岁的孩子。 她也不着急,青古给她端来凳子,秦荽便坐下来看。 大冬天的,孩子们都穿着极薄的衣衫在院子里锻炼,倒也没有人喊累喊疼。 “这批孩子都是最近来的?”秦荽很少过问这些事,全权交给奇叔,她也交代了账房,奇叔要银子,不用来回话,直接拨给奇叔便是。 当然,这也是只有奇叔和苏氏有这样的特权,其他人还是要麻烦些的。 青粲越过青古禀告:“是的,都是这半个月陆续来的,都签了卖身契。” 秦荽点头,她也想起来之前是拿了一匣子卖身契过来,她听说是奇叔拿来的,便只是随意一翻,就给扔了。 奇叔的身边还有一个和奇叔年岁相当的男人,冷着脸在指点那些孩子。 他叫孙冀飞,前几日才来投奔奇叔,据奇叔说,那是 用奇叔的话说,就是年纪大了,也不想继续流浪,便来找奇叔想寻个安稳的日子。 秦荽自然是欢迎,和孙冀飞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就任由奇叔安排了。 奇叔发现了秦荽,便对孙冀飞交代了几句,走了过来:“有事?” 秦荽笑了笑,看着穿着单薄的奇叔脸颊还有汗珠,忙吩咐青古去取毛巾和外袍过来。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奇叔了吗?”秦荽说笑。 可奇叔却皱眉:“大冷天的,你没事跑出来干什么?你的身子骨能和我们比?” “行,我知道了,咱们进去说话吧!”秦荽笑着起身,这外面确实有些冷。 这是外院的待客大厅,屋里很是暖和。 坐下后,秦荽让青粲和青古先出去,只余下她和奇叔两人坐在宽阔的屋里。 “奇叔,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且,此事不可被任何人知晓,奇叔能不能帮我?” 奇叔瞪了秦荽一眼,道:“我帮你干的不能被外人道的事儿还少吗?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也不少,啰嗦些什么,只管说来便是。” 秦荽笑得眯起了眼睛,这种完全信任的感觉,非常好。 笑得开怀,手里拿出来的东西却有些触目惊心。 十几张红色的纸,上面用红色写满了一桩桩罪恶,那是泣血的控诉。 奇叔一张一张看完,眉头越皱越紧:“怎么这么多如此一模一样的?” 秦荽没有想到奇叔没有对里面的内容提出疑问或者惊讶,反而对这个问题好奇起来。 “奇叔,我能帮她的,也就这么多了!”秦荽脸上的笑容消失,随后将林氏的事说了一遍。 秦荽的情绪明显有些难受,奇叔见不得秦荽如此,便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天注定的东西,自己很难改变,你也莫要为她难受了。” 不知为何,此事有些触动秦荽的心,她提高了些音量,反问:“天注定的就一定不能改变吗?难不成就一定要等着厄运降临而不做任何反抗?可是,我偏不信命。” 奇叔叹了口气,将纸叠好,放入袖口里面:“自然不该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默默承受所有的不公平。只不过,心里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是你努力了,就一定有好的结果。” “你与天地、命去争,去斗,不如顺其自然,在顺应中去找寻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奇叔也曾经是个斗天斗地的暴躁小伙子,在他眼里,手里的剑便是道理。结果呢,撞得头破血流。若不是遇到了先生,说不定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等奇叔说完,秦荽便已经安静下来,其实奇叔说得很对,她若是不是重来一次,占了些先机,那真正面对那些老狐狸时,自己哪里来的筹码和胜算? 就比如前世,她不可谓不聪慧,不可谓不绞尽脑汁,也仅仅只是让自己在那样的环境下,稍微过得好些罢了。 “奇叔,这件事就麻烦你了。我想让县衙门口张贴告示的地方有,县学门口有,菜市口、码头,以及郸城相同的地方都要有。” “嗯,我明白了!”奇叔沉吟了几息,便答应下来。 秦荽明白,此事有些难,奇叔也有些考量。 这一刹那,秦荽有些想打退堂鼓,咬了咬下唇,道:“要是,要是为难,郸城那边就不去了。” 奇叔奇怪的看着秦荽:“我知道你的目的,就是要将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既然如此,光是咱们这里知道有什么用?你别忘了,林氏的男人是这里的父母官,他要封锁消息不是没有法子。” 秦荽也是这般想,而且这件事必须要快,最好能打赵公公和县令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只知道林氏死了,具体的情况却都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样,咱们这样一来,都能将这浑浊的水搅得更浑。” 局越乱,才有可能获得利益。而秦荽想要的是巨大的利益。 她将要对抗的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不可能等她慢慢积累财富和人脉。 人脉不可能立刻得到,但是,人脉也可以用银子买来。 光是谈感情的关系并不牢固,反而是利益才能使人关系更紧密。 奇叔当天就离开了,先去了郸城,在第二天天未亮的时候就回来了,睡了一阵儿,又开始带着徒弟们练功。 郸城当天炸了锅,可淇江县还不知晓,依然表面风平浪静。 县衙的事密不透风,外面的人只知道县衙前晚着了火,而且很快就熄灭了。 当夜,奇叔出去了一趟,然后悄然回来。 只不过,他从院墙里翻进来时,见孙冀飞坐在院子里喝酒。 显然,他在等奇叔。 “你受伤了?”孙冀飞淡淡地问。 奇叔走了过去,坐下拿起酒壶仰头喝了几大口,然后将剩余的酒悉数淋在胳膊上的外翻的皮肉上。 他的面色未变,只不过,月色下,能看清他的胳膊下意识抖了抖。 孙冀飞站起身,接过酒壶放在桌上,一言不发扯着奇叔的胳膊朝屋里走。 “坐下,我来帮你处理!”孙冀飞将奇叔按在椅子上,转身去拿医药箱,里面多是跌打和刀剑伤药。 “你不是说在这里过平静安宁的日子?可这样夜夜外出,还弄得一身伤,你说说看,这哪里平静、哪有安宁了?” “哈哈哈,没办法,事儿遇上了,总要想法子解决。再说,平静安宁的日子也是相对以前我们的日子,但人生在世,哪有绝对的平静和安宁?那些所谓的平静安宁,不过是给别人看的罢了。” 孙冀飞沉默了,有人的地方,就自然会有纷争,他以前也接过不少大户人家的隐私活儿,都是些上不台面又匪夷所思的事。总之,看起来富贵的大户人家,其实,内里更加阴暗。 第206章 黄氏送银子 孙冀飞给奇叔上完药,叹了口气,道:“终究,你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待你也不过如此;若是她的亲生父亲,怕是就不会这样让他去冒险了?” 奇叔笑道:“若是那个秦雄飞来,秦荽怕是要弄死他,自然不会请他帮忙。” 孙冀飞没想到奇叔竟然对秦荽如此死心塌地,便也不再继续说,说多了倒好像挑拨离间似的。 “我说这话,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孙冀飞随意解释了一句,心里倒是颇有些烦躁,只不过,几十岁的人了,终究还是有了些城府,总能压住些烦躁和真实想法。 奇叔很了解孙冀飞的想法,他们这样的人,对人都不会随便付诸真心和信任,要他们对一个人好,那是非常困难的,除非利益牵扯。 本来孙冀飞是想问问奇叔可有什么需要他做的,可奇叔说困了,要休息,两人也不好继续说下去,孙冀飞是在隔壁床榻睡觉,两人便熄了灯睡觉。 奇叔没有问为何要来这里,也不曾问他这十几年都做了些什么?经历了些什么? 总之,住在一起,他多多少少,还能警惕着的。 次日,秦荽和奇叔一起吃早饭,两人吃完了才说了昨夜的事儿。 当然,奇叔没有说受伤的事,但也说了一件奇怪的事。 “赵公公来这里,定然带了保护他的人,这个毋庸置疑。但这些人应该是宫里的,或者宫里派的侍卫保护才对。” 奇叔边说边思索,他昨夜想了很久都想不通:“可我昨儿晚上去贴了血书后,一时好奇进了县衙想一探究竟。” 秦荽皱了皱眉:“奇叔,县衙的护卫肯定很多,你没事吧?” “你放心好了,我能有什么事?”奇叔笑着将此事揭了过去。 又道:“我刚进去县衙后宅就有黑衣人发现我,我连忙翻身离开县衙,可那人却追了上来,速度极快。” 然后,两人开始了一场打斗,奇怪的地方便在此:“他似乎也不愿意被人发现他,所以,我们俩虽然打斗,却都尽量不发出更大的声音。” 秦荽的心里跳得有些厉害,忙问:“奇叔,你看这人会不会是那个什么叫蝶骨的人?” 奇叔皱眉继续思索,良久才道:“我昨夜也这般想过,只不过,还不能确认。” “这个县衙有些奇怪,总觉得咱们这个县令老爷背后有人,并且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秦荽脱口而出,倒也不是试探奇叔,而是因为她手里那本抄写的账簿。 如此看来,当时的李县丞也是为了上面的某些人做事,只不过因为某些缘故被舍弃了。而新来的县令接替了他而已。 只不过,令秦荽想不通的是当时富水镇的那场大火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起?以及那个死去的人究竟是谁? 但秦荽不着急,她就像是个潜伏在黑夜里的猫,静静的耐住性子找寻自己要的东西。 有意思的是,秦荽的二舅母黄氏来了。 秦荽刚好有空,便见了二舅母。 黄氏坐在花厅里,秦荽坐在对面,两人面前各有一碗燕窝。 黄氏有些拘谨,她如今对秦荽再无一丝不满或者倨傲之心。 “秦荽啊,我今儿来” 不等黄氏说完,秦荽便示意她先吃东西,随后又再次优雅的吃着。 黄氏无法,低头拿起精美的调羹,拳头大的瓷碗里的燕窝两口就吃了下去,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好吃的地方。 等秦荽慢慢吃完,丫鬟们送来漱口的水,又擦了嘴和手,还送上了润手的脂膏擦了手,秦荽这才看向黄氏:“舅母来,可是有事?” “我在富水镇也听说了你的事儿,都说你要变卖家产进贡了。”黄氏说着,将身边放着的包袱放在桌上,还发出响声,看来里面的东西不少。 “这里是一百两银子。我给凑了个整数,还留下几十两过日子。”黄氏将银子往前推了推。 秦荽并未去接,而是疑惑又有些警惕地看着黄氏:“二舅母这是何意?” “唉,我们家啊,以前就是一穷二白的乡下人,要不是这么多年靠着你们母女,我们哪里来的好日子。如今弄成这样,我们也算是罪有应得,呵呵!” 要承认这一点,其实很难,要亲口说出来,就更不容易了。 说完,黄氏还苦笑了两声,看向秦荽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平静:“我们准备搬回乡下去了。回家后自己种地种菜,要不了多少银子,够过日子就行了。” “你家里不是还有两个孩子要养?”秦荽依然在怀疑,黄氏能舍得将这么一大笔银子交出来? “我想通了,大女儿我养着,桃娘生的老二就交给苏强,反正是他的种。桃娘呢,我准备放她离开,以后是生是死都和我们无关。” 剩余的银子,她买了一对老汉夫妻,一是帮着照顾瘫痪了的苏老二,二是帮着侍弄田地。毕竟黄氏年纪不小了,自己这么多年也没有干过多少农活,自己一个人怕是有些为难。 “你二舅出事后,我从惊慌失措到后来发现桃娘和苏强的丑事的愤怒,再到后来拿到银子的兴奋。这段时间,简直不敢回想。” 从未当家做主的人,突然就被推到前面来主宰这么多事,可想而知她有多慌乱。 如今事情终于过去,黄氏也心灰意冷,不愿意去抢什么了。 又听说秦荽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儿,思索了好几个日夜,黄氏还是决定先还了这些年欠秦荽家的,于是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秦荽看着憔悴又瘦弱许多的黄氏,突然笑了:“舅母,若是你们早些对我娘说这样的话,她定然感激不尽,对你们也掏心掏肺的好。” 黄氏抿了抿嘴唇,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良久才抬起头,眼眶微红的说:“人啊,被金银迷花了眼睛,便都不会做人了。” 没想到,黄氏这个没有丝毫学识的女人,居然能说出这般高深的话来,秦荽只在心里感叹:人啊,都是经一事长一智啊! 秦荽最后还是将那笔银子收了下来,毕竟对外说的是家里没有银子了。 不过,她让人送黄氏回去,给她装了一些年货,都是吃用的东西。 自此后,秦荽和苏家就彻底断开了。 第207章 恶心的死法 血书贴了出去后的第二天,秦荽一家人关门闭户,不再出门。 不过,刘喜回来告诉秦荽和奇叔,县衙开始搜查贴血书的人,还有,郸城府衙来了人。 一个重磅炸弹在刘喜的嘴里说了出来:“县衙着火那夜,死的人不止林氏。” 秦荽双眼圆睁,看着刘喜,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轻轻吐了出来:“难道,赵公公也死了?” 刘喜重重吐出一口气:“不止是赵公公,他身边的两个心腹都被烧死了。” “不是说因为发现及时,火势很快被控制住了吗?怎么还能烧死这么多人?” “严格来说,他们是死前被人下了迷药,根本就没有办法动弹,听仵作说,应该是昏迷后被浓烟呛死的。” “那赵公公呢?他也是如此死法?”奇叔突然沉声发问。 刘喜摇头,眉头皱得死紧,在秦荽的脸上巡视,似乎赵公公的死因实在是难以说出口。 秦荽挑了挑眉,道:“说吧,多恶心我都能听。” 她见识过的恶心事还少吗? 可接下来的话,还是让秦荽恶心到了。 赵公公死在床上,赤身裸体,手脚断裂,屎尿横流。眼睛被挖掉,鼻子耳朵被割。 足可见杀他的人有多恨他。 而刘喜其实还有些事没有说完,那就是更加难堪、恶心、龌龊的事儿了。刘喜觉得也没有必要告诉秦荽。 秦荽一家人开始做去京城的准备,只可惜,赵公公的事太大,整个淇江县都严查,现在离开是不可能的事儿。 这两天青古总是爱走神,青粲偷偷告诉秦荽,青古想家了。 青古家离淇江县不远,马车也就两个时辰。 既然现在走不了,秦荽便让青古先回去瞧瞧家里。 青古感激不已,回去收拾包裹,青粲跟了进来,将一个荷包给她:“这是太太给你的,里面有二十两银子,你拿回去交给你家里人吧。” 青古接过荷包,抿了抿唇,没有多说,将荷包放进包裹里的衣裳中间包好。 青粲坐在床沿,帮忙叠衣裳,随后觑了一眼沉默的青古,问:“其实,你要是舍不得家里人,找太太赎身回家,太太肯定允许的。” “你要离开嫁人,我再离开,太太身边该没人用了。”青古抬起头对青粲笑了笑,又低下头收拾东西,道:“我这辈子不嫁人,也不离开太太。这次回去见一见家里人,以后就死心塌地跟着太太。” 青粲咬了咬下唇,眼里有点儿不甘心,又好像是些迟疑或者别的情绪。 “你到了我这个年龄,总是想着嫁人的。”青粲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离开青古,想了想,试探着问:“你,你是不是想做二爷的姨娘?” 青古眉头一皱,将手里的衣裳往包裹里用力一扔,气得胸脯连连起伏:“青粲姐姐,我们姐妹一场,又感念你以前曾经帮过我,所以,今儿这话我当没听见,还望姐姐以后慎言,千万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否则,若是传到太太耳朵里,岂止是我没有脸做人,只怕姐姐的婚事也要有波折。” 其实,话一出口,青粲就知道失言了,又见青古说的如此重,更是羞愧难当,但还是跟着道歉,又哄了好一阵才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 青粲送青古出了后门,刚回去跟秦荽禀告,就听见婆子来报:“青粲姑娘在就好,麻烦青粲姑娘告诉太太一声,乔三爷来了。” “他怎么来了?”青粲脱口而出,说出口就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当,忙收敛神色,对婆子淡然说道:“嗯,你去吧!” 乔三是听说了淇江县的事,特意过来看看秦荽等人有没有问题,当然,鲁大让他来最主要的看兰花。 前院厅堂里,秦荽和乔三爷坐着。 “你们要去京城,这路途遥远,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艘船,也安排好了护送的人。” 刚说到这里,青粲带着小丫鬟进来奉茶,乔三爷的话顿了顿,眼睛不由自主跟着青粲转了转,这一幕皆落入秦荽的眼中。 青粲大概有些不好意思,上了茶就带着人出去了。 乔三爷爷继续说道:“大哥还有一个事想和萧二太太商量。” “乔三爷请说!”秦荽虽然投了很多钱给鲁大和乔三,但她说话依旧非常客气。 “嗯,我们如今在郸城也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所以,想把兰花妹子带回去。” 秦荽挑了挑眉,颇有些意外:“你们确定能安全保护兰花了?” 乔三爷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道:“实话实说,我们觉得,兰花如今跟着我们,大概比跟着萧二太太更加安全些。” “嗯,此言倒也不假。”秦荽一贯喜欢直言的人,所以也承认了。 “既然如此,就去问问兰花的意思,她愿意跟你们走,就带她走吧。” 乔三爷默默颔首。 秦荽又道:“说完这些事,我这里倒是也有一件事要明说,还望乔三爷能给我一个实话。” “什么话?”不知道为何,乔三爷咽了咽唾沫,手心居然有些微微发汗。 “听说你对我的丫鬟青粲有求娶之心?” 乔三爷一愣,眨眼的功夫便定下神,站起身对着秦荽作揖,随后诚恳地说:“在下乔三,诚心求娶青粲姑娘为妻,还望萧二太太成全。” 秦荽淡淡笑道:“乔三爷莫要急着做决定,且听我说完再做决定也不迟。” “是在下唐突,萧二太太请说。”乔三爷收回手,又恢复了以往的自信从容,从善如流坐下,静等秦荽的话。 “照理说,堂堂乔三爷求娶我们家一个婢女,我们该高兴得立刻答应才是。只不过,青粲跟了我这么久,我是把她当家人看待的,所以,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 等乔三爷点了点头后,秦荽缓缓说道:“青粲以前是在前任县丞的家里做事,这你是知道的吧?” “嗯!”话已至此,乔三爷已经大致猜到接下来的话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握成拳。 “她如果,如果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你可还愿意娶她为妻?” 第208章 萧辰煜回来了 屋里有了长久的沉默。 屏风后的茶室里,青粲背靠墙,用手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可剧烈的心跳还是让她惊慌不已。 这话,是她和太太商议好的,先支走所有人,然后开门见山问清楚乔三爷的意思。 时间似乎过得非常漫长,燃过的香掉了一截香灰的时候,乔三开了口:“我愿意娶她!” 大概是等得太久,本该让人欢喜的答案出来时,青粲却并没有更多的欣喜。 秦荽道:“乔三爷可是想清楚了?” 乔三再次停顿了片刻,点了点头。 青粲站直了身子,这一刻,她突然就下定了决心,站直了身子,拢了拢发丝,又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毅然转身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接下来,该商量婚礼细节的秦荽和乔三都看向青粲,只觉得青粲有些不同了。 青粲深深地看了眼乔三爷,对着他福了福身,又对着秦荽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秦荽还以为她是感激自己帮她谈成了婚事,所以特意出来叩谢,只不过,这也太沉不住气了点儿。 “太太,奴婢刚才突然就想通了,决定此生不嫁人,永远伺候太太。” 秦荽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清楚青粲为何突然变卦,难不成是她有了什么别的打算? 又看了眼同样惊讶,还有些不解和受伤的乔三,秦荽心想,许是乔三爷刚才想了太久,让青粲心生不快了吗? 不过,在秦荽看来,这也是青粲跟乔三两个人之间的小纠缠,说情趣也不为过。 于是,秦荽站起身,笑道:“嫁不嫁都行,你们好好将话说开才是。” 秦荽走了,留下青粲和乔三沉默不语。 “你,可是以为我在意你的过去?”乔三主动开口询问。 青粲站起身,正对着乔三,直视他:“乔三爷敢说,你没有?” 乔三眼神闪了闪,摊开双手道:“有,但是我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再纠结过去的事儿,以后也定然不会提及此事,更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多谢乔三爷厚爱!”青粲屈膝行礼,站直了又看着乔三说道:“我一直对嫁人有执念,可,可遇上了那个畜生,我” “后来,乔三爷说想娶我,我便心动了,所以,厚着脸皮去求了太太替我说媒。” “但是,我心里其实一直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我不该走这一步。只可惜,我还是想试一试。” 青粲的眼眶微微开始泛红,她深深的吸气,以此保证自己不至于失态哭出来。 最后的倔强,大概也莫过于此了。 “本来,我是有机会瞒过你,以处子之身嫁给你,可是,我不愿意那样,所以央求太太询问你。” 乔三此时才恍惚明白,对于青粲来说,将她的伤口赤裸裸撕开,摊在一个男人的面前就已经是凌迟般的痛苦,而自己长时间的沉默,更是给了她最后一刀。 一刀毙命,不过如此。 一直以来,青粲都是直来直去,她想嫁,想试一试,便用了最坦诚的方式来面对乔三,而乔三的沉默让她看懂了男人的心,也迅速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她,青粲不愿意试了,她不愿意嫁了。 乔三爷是个聪明的人,也是个阅历颇深的男人。 他虽然没有妻妾,可并非是个没有碰过女人的男人。 所以,他十分了解青粲的心中所想。 其实,他是真的在意妻子是否是完璧之身。 可,若是青粲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但要说现在就没有一点儿芥蒂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现在青粲主动说不愿意嫁了,他并没有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心里有些慌,有些不舍。 他是第一次想要娶个女子成家,想要跟青粲一起生儿育女,相携到老。 青粲冷静下来了,甚至带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乔三当天并没有离开,婚事没有谈成,他还是有些烦躁落寞的,又去见了兰花,兰花看见三哥非常高兴,只是也不愿意跟他回去,因为她舍不得莲儿。 莲儿十二岁了,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站在一旁抿唇浅笑,嘴角梨涡如盛满酒的芬芳,甜得有些醉人。 莲儿娘周氏如今是香坊的一个管事,为了答谢秦荽的提携,几乎是全身心扑在香坊上,连儿子和女儿的事都不怎么管。 随着时间的推移,淇江县头上的阴霾依然没有散去,反而因为京城来人查询,紧张情绪反而愈演愈烈。 听说已经私下找了许多人去县衙谈话,有些人好端端放了出来,有些人却没怎么看见。 而就在这个大家都想着离开却苦于没有法子,外面的人也不敢进入淇江县时,萧辰煜回来了。 他敲开大门后,在下人一脸懵中,快步朝后院走去。 香坊中,秦荽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此时正在极为认真的调配一款复合香露。 莲儿在一旁打下手,当然也是学习。 第一滴带着浓香的香露滴落在白玉瓷瓶里时,萧辰煜大步走了进来。 秦荽抬头和他对视,眼睛从惊愕到欣喜,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 萧辰煜的嘴角也泛起笑容,在看见秦荽的那一刻,他那颗高悬的心,终于落了地。 一种名为安宁的东西,悄然包裹了他的整颗心。 “回来了!”秦荽问。 “嗯,我回来了!”萧辰煜朝前走了两步,在离秦荽两步的地方站定,目光灼灼地看着秦荽:“我回来接你去京城,我们一家人团聚。” 秦荽将瓷瓶交给莲儿,朝萧辰煜伸出手,两人的手交握的一刹那,都安心的笑了。 萧辰煜风扑尘尘地回来,秦荽和他回屋,又吩咐青粲去安排给二爷沐浴的水,以及让厨房准备些二爷爱吃的东西。 等她吩咐完了转身,就被萧辰煜紧紧抱在怀里,急促又胡乱地吻秦荽的脖子、脸颊。 秦荽笑着推开他的脸,嗔怪道:“你怎么跟个急色鬼似的,先沐浴更衣,再吃饭。” 萧辰煜不愿意放开秦荽,嘟囔着说自己有多想秦荽。 听着趴在背上絮叨说他的思念,秦荽的心被满满当当的填满了。 转身,凑上去亲了亲萧辰煜的唇:“我也非常,非常的想你!” 对于极少说情话的人来说,这样的话,足够有杀伤力了。 萧辰煜用力将人拥入怀中,耳鬓厮磨时,道:“以后,我去哪儿,你也跟着我去哪儿,不许找任何理由和我分开了。” 第209章 好处 秦荽将现在的事情一一详细告诉了萧辰煜。 随后又问萧辰煜为何突然回来了?毕竟,他去读书的名额,是鲁家动用了从未用过的关系,还花了大笔银子才得到的,真正是来之不易。当然,要请假更非易事。 其实,去国子监读书,更多的是结交人脉和开阔眼界。对于以后进入官场也能顺畅些。 萧辰煜道:“我听说淇江县出了大事,又发现你提前将岳母和孩子送来京城,心里就隐隐不安,猜想或许那件大事和你有些关系。所以,我便借口身体有恙,请了假赶了回来。” 秦荽心中感动,依偎在萧辰煜的胸口,轻轻说道:“其实,你不回来也无妨,此事我从未出过面,并未和赵公公有过任何接触,和任何人都没有直接产生矛盾。所以,应该是查不到我的头上来。” “可我若是不回来,又怎么能心安?即便是端坐学堂读书,也是无法静心!” “你也不怕耽误前程,要是被人知晓,你要被人说了。” 萧辰煜低低笑,胸口微微震动,一只手抚摸秦荽披在肩头的秀发:“说我什么?为了见妻子,抛弃学业?还是说我这人上不得台面,做不了大事?” 说完,侧头亲吻秦荽的额头,满足喟叹道:“即便他们说我为了女人行事无度,将来或许还有人拿此来攻击我,我也不会后悔。” 因为他知道,秦荽有时候是个很疯狂,虽然现在有了孩子,她的顾忌多了些,可萧辰煜依然不敢赌。 他很怕秦荽会做出什么傻事,他更怕自己不在她的身边,发生了事也鞭长莫及,那才是追悔莫及。 “要是真的出了事,你回来岂不是咱们一块儿遭殃,那我娘和孩子谁照看?”秦荽仰起头,看着萧辰煜,漂亮的眉眼含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缱绻笑意。 “我们俩要是真的都出了事儿,鲁九自然会照顾岳母和孩子。这点你该放心!” 夜深了,屋里的窃窃私语终于停了,屋外头的青粲也终于领着小丫鬟去歇息了。 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采买,家里人都不许随意出门,大家都觉得有些憋得慌。如今主人回来了,虽然依然不能出门,但就好像多了主心骨似的,整个家里人似乎多了些鲜活气息。 萧辰煜回来的第二日,县衙来了请秦荽去县衙说事,被萧辰煜给挡了下来,他自己出面去了一趟县衙。 不过,他很快就回来了。 萧辰煜告诉秦荽,不过是走走过场,随便问了些问题。 又因为萧辰煜是有功名的举人,如今还是国子监的学子,谁知道他现在的同窗好友都是谁?万一惹了不该惹的人,那后果谁也不愿意承受。所以,那些人更是恭敬得很。 “其实,赵公公之死并不至于闹得这般沸沸扬扬,只是因为那个血书的事闹大了。” 原来,血书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即便官府的人想压下去,却无能为力。再加上赵公公走过的其余县都有这样那样的不堪的事儿,传言逐渐多了,更是有压不住的趋势。 而县衙询问萧辰煜的人,也是从京城赶来的,知道萧辰煜才回来,知道事情和他无关,而且他的妻子不过是个弱女子,还在服丧期间,在赵公公来淇江县期间,是从未出过门,更不曾见过外人。 所以,他们对萧家夫妻二人是一点儿都不曾怀疑。 也正因为此,那人为了和萧辰煜打好关系,竟然主动透露了些内幕给他。 总结起来,暗示了萧辰煜两点:第一,淇江县的县令被捕下狱,等他们回京时会将人带回去审问。 第二,所有赵公公以太后的名义搜刮的财物都将悉数奉还。 要还所有的财物? 这一点倒是让秦荽意想不到。想到进献出去的那些东西,她还是有些心疼的。当然,她最重要的东西还没有交出去。 只不过,她这里有些特殊,当初是赵公公出面,鲁九和秦荽暗中筹谋,鲁家牵头让四大家族齐齐送了许多香料给秦荽,打着的名义就是为了给太后娘娘进献香锭。 现在这笔账该怎么算? 虽然,即便没有血书一事,秦荽也有了对策,绝不会将这一批香锭平白送给赵公公。 只不过,有了血书,更是轻而易举解决了。 当然,那时候的秦荽并不知晓赵公公死了,所以也未曾意料到后果如此严重。 但严重的后果,带来的好处也是巨大的。 高兴之余,秦荽又冷静下来,她在屋里来回踱步沉思。 萧辰煜斜靠在椅子上,笑问:“你可是想,如果东西都还回来了,那么太后是不是会迁怒大家?” 秦荽点头:“虽然如今太后发话,说赵公公是自作主张搜刮民脂民膏,以至于弄得民怨激愤,惹来杀身之祸,而且还牵连了远在宫里的太后娘娘的声誉。实在是死不足惜。” “可是,我们都知道,赵公公搜集财物,当然是受了太后的旨意,只不过,他对女人的那些行为,不知道太后娘娘究竟知不知道?”萧辰煜接了秦荽的话,说道。 “是啊!”秦荽走到萧辰煜的身边坐下,她非常喜欢这样有人和她能想到一起,说到一起的感觉:“如今,太后丢了脸面,还失去了即将到手的巨大财富,那岂不是更加愤怒?” “你说得对,等这一阵缓过去,太后娘娘定然要想方设法将怒火发泄出来。咱们这些人都会被波及。” 萧辰煜顺着秦荽的话讨论下去。 最后,两人一致决定,之前进献的东西退回来就收下。 但是,让鲁九和萧辰煜一起亲自押送一批香锭去京城,利用鲁九家的关系,直接打通一条通往太后宫里的路。 秦荽笑得狡黠:“赵公公留下来就是等我这里这批香锭,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进献出去。反正,材料不是我们出的,我们不过是出了人工和手艺。但是,我要这批香锭物超所值,将利益发挥到最大。” 她的手举起来,在眼前缓缓握成拳,道:“我要将张家拉下来,踩在脚下,让他们无法再翻身。 萧辰煜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用自己的手心的温度暖着:“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不要将好处一人占尽,要想想鲁家、秦家、甚至还要让黄家也喝点儿汤才行。” 吃肉喝汤,总要大家都沾点儿便宜才好。 接下来的日子,秦荽等着县衙退还香品和香料,这个事她依然是随大流,不去做这个出头鸟。 毕竟,她当初弄得热闹,实际上现在算起来,她的东西并不多,所以还要继续等待。 第210章 芸娘的计划 接下来便是耐心等着县衙返还货物。 萧辰煜受到了许多的邀约喝酒吃席,本来不喜欢应酬的他,也不能推辞,时常喝的酩酊大醉。 后来,还是奇叔出面,将萧辰煜拉去和家里的小崽子们一起训练,这才让他没有时间出去应酬。 但凡上门递帖子相邀的,都被秦荽以萧辰煜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了。 其实,秦荽是想让萧辰煜提前回京读书,可萧辰煜不愿意,他的理由是要帮着押送这一批香锭上京。 张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因为赵公公一路都是张公子陪同。而张公子是张家下一任家主,是众所周知的事儿。 无论走到哪里,张家的关系和资源都是朝着张公子倾斜,所以,张家想说张公子的所作所为和张家无关都毫无说服力。 这也就导致张家在出了大笔银子后,根本没有捞着好处,反而惹来了一身骚。 说一身骚大约还是不准确的,该说是一身的祸事。 在县衙着火的那夜,张大公子是宿在柳叶巷芸娘床上,宿醉加上过度纵欲,他在次日早上才被下人喊醒。 他的消息自然快过秦荽等人,所以,他当即知道了赵公公和他的两个心腹都死于非命,顿时在大冬天吓出了一身冷汗。 下人也跟着惊慌失措,主仆都一时间没有了主意。 张公子下意识地吩咐:“快快备马车,我们立刻去码头坐船回郸城。” 随后,他便着急下床胡乱穿衣裤和鞋袜。 芸娘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她已经穿好了衣衫,并且梳好了发髻。 “大爷莫要着急,您昨儿在我这里过夜,赵公公的死跟大爷可没有丝毫关系,这一点,奴家可以替大爷作证。” 芸娘将张大公子按在床沿坐下,又蹲下身,亲自帮他穿上袜子,温暖细腻的手柔柔地摸着张大公子的小腿,竟然让张大公子奇迹般的镇定了些。 鞋袜穿好,这才帮他将外袍穿好,又细细绑上腰带,这才拉着他坐在平时自己坐的梳妆台前,拿起梳子仔仔细细、无比珍惜的梳理着张大公子的头发。 “芸娘,我本来想再陪陪你,可现在我必须先回去,等我以后有了机会再来看你。”张大公子从铜镜里看向芸娘,随意做了个保证。 不要说芸娘,他自己都不相信还能再来淇江县。 男人在女人床上说的话,都是放屁。 只不过,张大公子能敷衍芸娘,可见芸娘也有些道行了。 就比如现在,她能安抚下张公子的惊慌,还能让他说两句敷衍的话,给自己一个不切实际的允诺。 芸娘笑了笑,笑得很是苦涩,嘴角和眼睛在笑,可眼泪却噗簌簌往下掉落,好一副娇弱模样。 “奴家只希望大爷一切平安顺遂,回去后就莫要惦记奴家了。”芸娘侧转身子,装作若无其事偷偷将泪擦干。 又取了一根自己的玉簪替张劭华插上,又将张劭华的簪子插在自己的发髻上,在张劭华的脚边蹲下来,仰头看向坐着的张劭华。 “就将这根簪子留给我做个念想吧,我这辈子,就对你动过心,虽然咱们相处短暂,我这样的身份也不该有心才是,可” “可我就是在这里将你藏起来了。”芸娘抓着张劭华的手,轻轻放在胸口感受自己的心跳。 一双杏眼直直望着张劭华,里面是满满的情义和不舍。 渐渐的,眼里又蓄满了泪水,张劭华差点儿就脱口而出要带她一起回郸城张家的话。 只可惜,在最后关头,他压住了冲动,因为他家里有严厉的老太太,有尖酸的母亲,还有个表面温顺,实际上非常有手段的妻子,他要是敢带回去一个这种女人,只怕要被撕碎了。 何况,他现在一身的官司理不清呢。 张劭华走了,不过,给芸娘留下来一大笔银子。 芸娘等他一走,就擦干净了眼泪,冷漠淡然的吩咐丫鬟将银子收好,而管着她的妈妈已经进来将银子抱走,并且喜笑颜开地称赞芸娘好本事,哄得郸城的大家公子都爱慕得很。 “她说过,能帮我脱籍,希望她能说到做到才好!”芸娘木然坐在窗前,喃喃自语后,执笔写了一封信。 将信封好后,递给了最信任的丫鬟:“帮我送给萧家的萧二太太。记住,务必交给本人,若是见不到人,就带着信回来。千万不许让旁人知道。” 丫鬟连忙保证,将信贴身放好,转身离去。 芸娘信任她的缘故是,她来了几个月的月事了,但一直瞒着妈妈,若是被妈妈知道,她就要接客了,可她根本就不愿意。 所以,这封信不止是关系着芸娘的未来,还关系她自己的命运。 芸娘独自坐在窗前,木然地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枝丫。毫无生机的大地,就好像芸娘的心,荒芜一片。 张家当初能给出那么多香料,除了赵公公的功劳外,最大的功劳当属张劭华。 而张劭华的耳边风便是芸娘。 所以,自始至终,芸娘和秦荽从一开始就有了合作。 秦荽提出让萧辰煜去赎芸娘的时候,萧辰煜发了火。 最初,萧辰煜还以为是秦荽为了考验他,故意那样说,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真的。 可萧辰煜去赎芸娘,那就必然是以萧辰煜姨娘的身份告知世人。 他搞不懂秦荽的心:“你能让我纳妾?” 秦荽摇头:“自然不愿意。” “那你这是为何?” “这是我和芸娘的约定,她帮我说动张劭华劝说张家给出一大笔香料,甚至超过了其余三家。而她唯一的要求是,你去赎她出来。她要以萧家妾室的身份离开柳叶巷。” “你为了你的这些狗屁计划,所以出卖我?”萧辰煜第一次冷了脸。 秦荽不太明白萧辰煜发火的点在哪里,还在解释道:“我知道你不高兴,可当时你没有回来,我也和芸娘商量过了,我会将她从柳叶巷接出来。但我不会让她做你的姨娘。这个是我的底线。” 萧辰煜依然冷脸坐着不动,秦荽还要再说,就听见刘喜走了进来,笑嘻嘻地说:“哥,嫂子,我去接她出来吧!” “你怎么接她出来?她是要堂堂正正坐轿子离开的,这意味着她需要一个正经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离开柳叶巷。” “无妨,反正,我也不愿意娶妻,就纳妾过日子也是一样的。” 即便是刘喜这样的,也不会将芸娘娶做正妻。 只不过,自从马慧走后,任凭萧辰煜和秦荽如何劝说,他都打定主意不再娶妻。 萧辰煜还要再劝:“你该知道芸娘是什么样的身份?” 第211章 芸娘见秦荽 芸娘端坐在窗前,抚摸着光滑苍白的脸颊。 她褪去了华丽昂贵却轻浮的衣裳裙装,穿了一身素粉色衣裳,乌黑发髻上只插了一根银簪。 洗去铅华,不施粉黛的芸娘看起来很小,只不过,眼底的神色依然深沉如水,颇有些阅尽繁华后的沧桑。 丫鬟小小也是一身素衣,但她的眼睛里是雀跃的光,整个人都散发着愉悦的光芒。 “姑娘,走吧,咱们快些走吧,小小是一时半刻都不愿意在这里呆了。” 小小愉悦的声音惊醒了芸娘,芸娘站起身,提起空荡荡的包袱,里面只有两套素色衣裳。 一路朝外走,院子里的人看向她和小小的目光都复杂至极。 寻常对她态度还算不错的妈妈派了人来检查她们俩的包裹,刚走在门口,就看见妈妈领着个姑娘走了进来。 那姑娘全身裹在一墨绿披风里,只看得见双眼漆黑明亮,未施粉黛的脸白皙漂亮,樱桃小口微微嘟着,有种天然的纯真,而男人们最喜欢这样的姑娘了。 芸娘和她擦身而过,姑娘回头看了芸娘的背影,问妈妈:“她就是芸娘?” 妈妈心里对芸娘的离去稍微有些不满,但想着赎身银子和芸娘渐渐大了的年岁,心里又高兴起来:“她啊,哼,是个不会享福的。在咱们这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结果,非要去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男人做妾。” “哼,这以后啊,没有新衣裳穿,没有金银可戴,更没有丫鬟仆妇伺候,我看啊,有她后悔的哪一天。” 后面的话,妈妈提高了音量说给芸娘听的,更是说给新来的姑娘听。 芸娘和小小脚步坚定的从柳叶巷这个困住她们的院门走出来,两人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即便以后过得不如意,但她们绝对不会后悔。 刘喜雇了轿子在门口等她,芸娘对着刘喜盈盈下拜,这是一个沉默的感谢。 刘喜还是第一次见到芸娘,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想要伸手去搀扶她,又觉得有些不合适。 便说道:“你起来吧,家里备好了酒席,就等你回去。” 短短一句话,让芸娘心生感激,对未来的生活也有了些许期望。 或许,她也能过几天好日子吧? 丫鬟小小拉着芸娘的袖口,芸娘转头,小小的脸颊微红,低声说:“姑娘,我以后就不跟着伺候姑娘了,我,我家里人来接我了。” “你哪有家里人”话未完,芸娘就看见了稍远处的一个男人,中等身材,神情畏畏缩缩,只站在原地露出讨好的笑。 看他一身青衣小帽,芸娘猜想,这人大约是哪家的仆人或者什么店铺里的伙计。 想来,该是小小出去替芸娘采买东西时结识的男子。 芸娘看了眼小小,她还一直以为小小还是那个胆小如鼠,十分依赖自己的小姑娘。却没想到,她丫头天天跟着自己,竟然还瞒了这么大的事儿? 她深深看了眼这个陪伴自己很多年的小丫鬟,笑了笑:“去吧!以后自己珍重!” 小小兴高采烈地朝青衣小帽跑了过去,奔向她的未来。 男人宠溺地对她笑,对着芸娘拱手作揖。接过只有两三件衣裳的小包袱,眉头微微皱了皱,提起包裹抖了抖,发现真的是轻飘飘的,于是忍不住嘟囔道:“你就这么点儿东西?” “嗯,妈妈不许我们带走任何东西,里面只有我的两套中衣。” 小小解释道,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的眼睛,眼神微冷下来:“怎么,你想要什么?是不是觉得我该拿些金银珠宝出来才是?” 青衣小帽自然不会承认,忙笑着说:“我是觉得你那妈妈太过分了,连外衣都不给你,这天这么冷,岂不是要冻死你们?” 不知道小小信了没有,但她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只是心里的喜悦下意识少了许多。 她转身望去,见芸娘已经弯腰进了轿子,刘喜凑过去跟芸娘说了什么,然后放下轿帘,吩咐抬轿子的走了。 轿子离地,朝着和小小相反的方向前行,渐行渐远,小小的心突然有些空。 青衣小帽以为小小羡慕芸娘坐轿子,忙说道:“等我有了银子,也用八抬大轿将你娶进门。你也别羡慕她,她是去做妾的,我将来可是要娶你做妻子。” 小小收回视线,对着青衣小帽笑了笑,毅然朝前方走去,哪怕是荆棘,她也不会回头了。 芸娘从没有想过,她还能见到秦荽。 这几天,秦荽一边给芸娘赎身,一边买了这个在县衙旁边的一进小院,算是送给刘喜的贺礼。 即便他没有成亲,可纳妾也算是有女人过日子,也该有个属于他的家了。 芸娘被抬进了这个小院,她从轿子里出来,看见这个不算很大,却很用心打理过的院子,干净整洁,该有的都十分齐全。 屋里摆了一桌酒席,萧辰煜和秦荽正在等着他们。 相对来说,家里有些冷清,刘喜主动说:“今儿就是二哥和二嫂过来,等明日再请同僚好友过来热闹热闹。” 芸娘屈膝,恭敬地说了句是。 萧辰煜算得上是芸娘的旧相识,虽然只是喝酒,却也有些不自在,眼神不敢落在芸娘的身上。 而秦荽自然看出萧辰煜的神情,加上这几日萧辰煜一直跟自己闹别扭,秦荽为了缓和这种尴尬的气氛,便主动提出陪芸娘回房。 柳叶巷有个好处是,芸娘可以挑选男人伺候,而她最初接待的就是鲁九,因为鲁九的大方,芸娘便有了底气。 后来她接待的男人都是豪门老爷、公子,且多是言谈举止不俗的。 所以,对于芸娘来说,刘喜真的是最最最普通的男人。可她却觉得非常安心。 虽然没有客人,没有喜宴,没有拜堂,但是屋里却有喜被和红烛。总算能看得出一点儿喜庆的意思了。 芸娘不在意这些,她又不是真的为了嫁人,不过是作为跳板离开那个地方而已。 两人走到桌前坐下来说话。这个家里没有伺候的人,芸娘便自己动手泡茶。还好,旁边有个小炭炉烧着一壶开水。 芸娘总算是见到了秦荽,这个让她无比嫉妒又羡慕,甚至是好奇不已的女人。 她令萧瀚扬念念不忘倒也没有什么,毕竟两人是邻居,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样的两个人,如果将来没有在一起,没有被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七大姑八大姨的琐事消磨掉感情,那么这种感情就会一辈子留在人的心底最深处。 让芸娘嫉妒的,其实是鲁九。 自从鲁九认识了眼前之人后,眼神里不自觉多了温柔和思念,芸娘如何看不出,只不过,那时候她不知道他心里的人是谁? 第212章 夫妻夜话 “芸娘虽然没有见过嫂子,可很早就听过嫂子的大名。我还听说嫂子的琴技非常了得,可惜,芸娘是没有这个福气一饱耳福。” “听说?”秦荽挑了挑眉,眼神中有些警告的意味:“我并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应该不会有人谈论我出阁前的事儿才对。” 芸娘心里却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有些后悔。 这大概就是她这样的女人和太太们的不同。 太太们是十分介意被她这样的女人评论的吧? 低头沏茶的芸娘笑了笑,将热水倒入茶杯中,热气蒸腾而上,阻隔了芸娘和秦荽的目光。 可是,芸娘的心里又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情绪在涌动,让她颇有些不管不顾,就是想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是,芸娘是听说的,听有个傻子说的。”芸娘将茶递给秦荽,热气散去,两人的目光再次相撞。 秦荽接过茶,却只是握在手里慢慢转动,并不曾放在唇边。 “你说的是萧瀚扬吧!” 没想到,秦荽大大方方的说起了那个人的名字。 芸娘一怔,随即莞尔一笑:“其实,我早就知道,萧瀚扬根本就是妄念,像嫂子这样的人物,又怎么能看得上他这样的少年?” “你若是想谈心,我们可以慢慢谈。你若是想用他来敲打威胁我,那就大可不必如此。” “嫂子多虑了,芸娘不过是替他有些不值。他不过是一颗痴心错付罢了。” “痴心错付?”秦荽淡淡地说道:“痴心说不上,不过是没有得到不甘心罢了。错付,更是无稽之谈。” 其实,秦荽看得出来,芸娘说的是萧瀚扬,实际上,她在说自己。 “这世间,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和毫无缘由的恨意。无论多少,总是有迹可循,总有因果。” 对于秦荽突如其来的这段似是而非的说法,芸娘抿着唇没有说话。 秦荽放下茶盏,看着芸娘,微微有些冷脸:“芸娘,你的痴心在哪里,我不管;收否错付,我更是没有丝毫兴趣听。我和你,不过是因为交易我接你出柳叶巷,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而已。” 本来的计划是,萧辰煜在京城,秦荽利用萧辰煜的身份将人接出来,然后再让她离开自己去生活。 可现在是萧辰煜回来了,而他根本不配合秦荽去接人回来。 要说对萧辰煜的名声不好的事儿,两口子都不知道干了多少,照理说,萧辰煜是不在意这些的,只不过秦荽这次是真不知道他在别扭些什么? 唉,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人心,也是深似海,令人琢磨不透。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果真不是胡乱说的,就比如眼前的女人——芸娘。 但是,秦荽没有太多心思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只不过是她跟了刘喜,自己看在刘喜的面子上,不得不多说几句。 或者说,是警告她几句。 对于男人,芸娘自然是有法子拢住人心的,可对于秦荽则毫无任何优势。 “芸娘,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长得也漂亮,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想法子给你换个户籍,让你换个地方,改头换面从头来过。” “不需要!”芸娘拒绝得十分干脆:“我仔细想过了,刘喜比任何人都要适合我,我为何要舍近求远,离开熟悉的地方呢?” 芸娘十分聪明,有些像前世的秦荽。她嫁给刘喜,只要安分守己,就等于巴结上了萧辰煜和秦荽这两人。 以后根本不用担心被人欺负,更不会担心没有银子过日子。 “刘喜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只想着平平淡淡过日子,你若是真的想好好过日子,我和刘喜的二哥自然会护着你们。但,若是你敢欺负刘喜,我定会让你后悔。” 芸娘笑了,眼里有细碎的光闪烁:“是,嫂子的话,芸娘记下了。” 刘喜是个老实人,说白了,并不是非常聪明,还很讲义气。这样的人重感情,却容易被人利用。 没有过多久,秦荽和萧辰煜就离开了,将这个家留给了这对陌生的男女。 大概是喝了些酒的缘故,萧辰煜今晚有些格外热情,冲动的犹如刚成亲那会儿,毛躁又急迫。 一番红翻被浪后,似乎将前几日的不愉快都忘了。 秦荽起身,将汗湿的中衣换下来,她身子骨弱,可不能像萧辰煜一样赤身睡觉。 换了干净的衣裳躺下,萧辰煜将人搂入怀中。 小小的别扭后,感情反而更好了些。 “我有一事不太明白,我用你的名义去接芸娘出来,对你来说就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吗?你难受、愤怒的点究竟在哪里?你若是不说,我说不定以后还会无意间触及到你的逆鳞。” 萧辰煜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不是无心,而是确实没有那么多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他转身面对着秦荽,伸手捏了捏她的鼻梁,又掐了一把她的脸颊,这一下用了点儿力,多少有些出气的意思。 秦荽能忍,任由萧辰煜耍孩子性子。 萧辰煜见她如此,便也觉无趣,将手放开,道:“我在京城有个同窗,他时常讲他的妻子是个母老虎。” 秦荽的眼睛微微瞪圆了些,不明白萧辰煜为何突然说起旁人来? “他每次说起他家母老虎的时候,都很生气,说他被管得死死的,不许他喝酒,不许他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更不许他去烟花之地。” 秦荽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些明白萧辰煜想说什么了。 萧辰煜仰面躺着,看着帐顶叹了口气:“旁人都笑话他怕妻子,可我看得出来,他其实是高兴的。” “你是觉得,他的妻子非常非常爱他,所以才如此紧张和在乎他,哪怕不管旁人眼中她是什么形象?” 萧辰煜侧脸看了眼秦荽:“你说呢?” 秦荽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靠了过去抱着萧辰煜的胳膊:“我不是也不许你碰别的女人嘛,你在我心里也是很重要的。” 萧辰煜将另一只手枕在头下,良久才叹了口气:“睡觉吧,我们快要离开这里了,我明儿去一趟老家给父母上柱香。” 秦荽说要跟他一起回去,萧辰煜却拒绝了,现在的天气太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秦荽最好不要离开家好些。 第213章 秦荽上京 萧辰煜是第二天傍晚回来的,还带回来了六婶和刘喜的大弟弟。 “六婶,你今晚就在这里住,明儿我们再去看刘喜。”萧辰煜吩咐人将六婶照顾好,这才回去跟秦荽说。 秦荽一边帮萧辰煜更衣,问:“你怎么把六婶带来了?” 萧辰煜无奈地说:“刘喜说不愿意将芸娘带回萧家村,但还是想让他娘看看他如今的日子。” 所以,萧辰煜回来的时候,将刘喜娘带了回来。 至于刘喜的弟弟萧石则是六婶非要带来的。 秦荽道:“估计是想给萧石找事儿做,不知道六婶见到了芸娘,会作何感想?” 当初本来不需要刘喜出面,即便找个香坊的人都可以将芸娘接出来。当初还是刘喜自己坚持,并且说自己想要成家了。 为此,秦荽还有些过意不去,特意选了一套院子买下来送给他。 次日,因为一早就派人去通知了刘喜,说是一会儿将六婶送过去。 结果,刘喜匆匆赶了过来,芸娘也跟着。 刘喜和六婶关上门说话,就连萧石都被关在了门外。 秦荽怕打起来,吩咐青粲过去看着点,想了想,她还是亲自过来瞧瞧,毕竟六婶是萧辰煜的长辈。 刚跨进屋里,就听见了六婶的哭嚎,院子里站着好几个人,都安静得很。 芸娘见秦荽来了,对她行礼问安,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裳,推开门走了进去。 “太太,她进去没事吧?会不会火上浇油?”青粲低声问秦荽,又怕被萧石听见了,所以略显鬼祟,像是背后说人的长舌妇。 “刘喜无法说动他娘,但芸娘或许能行。”秦荽的话音刚落,结果屋里的哭嚎便戛然而止。 青粲倒吸一口凉气,瞪圆了眼睛问:“这么快?” 秦荽也没想到这么快,但也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银子。 果然,很快六婶就拉着芸娘的手亲亲热热地出来了,手腕上明晃晃一对金镯子,颇有些晃人眼睛。 刘喜跟在身后,双眼有些迷茫。 六婶见秦荽来了,忙说要去儿子的家看看,就不打扰秦荽和萧辰煜了。 芸娘让刘喜带着六婶先慢慢走,顺便看看这院子的布局,自己要和嫂子说几句话。 “儿媳妇?”秦荽等人走了,这才斜睨着芸娘,三分疑惑,七分调侃。 “刘喜娘是个见钱眼开的人,这种人最好拿捏了。”芸娘淡然一笑,一身淡粉衣裳让她的面容多了些红润。 秦荽刚要说什么,芸娘似乎猜到她的疑惑,主动开口解释:“我的气色好,不是因为刘喜,实际上,刘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碰过我。” “我本来也没有想过能和刘喜过多久,可这几天的相处,我反而有了要和他过一辈子的想法。” “这么快就决定要跟他过下去?”秦荽想了想自己,好像是连萧辰煜的面都没见到,就决定让母亲去提亲了。 “他是第一个尊重我的,把我当个人来尊重。嫂子,我十岁就进了柳叶巷,十四岁开始接客。从未见过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没有邪念,没有防备,没有企图。” “你不是什么都没有拿离开的柳叶巷吗?怎么有金镯子送给六婶?” “嫂子,如果你是我,能不提前为自己打算吗?”芸娘笑得狡黠,却比以前多了些调皮和可爱。 六婶留下来跟着刘喜住了好一段时间,芸娘还给出了主意,让萧石去酒楼做了学徒。 总之,在秦荽等人启程离开淇江县时,芸娘已经以妻子的身份跟着六婶去了萧家村。 当然,萧家村的人没有人知道芸娘的身份,六婶对外说她是孤女,带着些资产嫁给了刘喜,就是看中刘喜老实本分。 凭着芸娘的容貌、才情、为人手段,很快就在萧家村获得了好感。 —— 大船终于到了京城的码头,船头高高飘着的鲁家旗子,让李家下人立刻跑去茶馆告诉李四娘。 李四娘带着人在码头上的茶馆里等着,因为算着日期大概是这两日到,所以他们已经等了三日,当然,夜间是要回去休息的。 “到了?”李四娘忙站起身,吩咐 船非常大,令很多人侧目,都纷纷猜测这是哪里来的船?究竟运送什么东西需要这么大的船? 这艘船是鲁家、黄家、秦家三家出资租的,而所有者是最近在郸城风生水起的顺风镖行,表面上的大当家是鲁大和乔三,实际上后面的大老板是鲁九和秦荽。只不过,幕后老板无人知晓便是了。 鲁九之前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虽然住在萧家,可也派人置办了房产,而黄家和秦家自然也是有人在京城的。 所以,当李四娘过来的时候,鲁家下人和黄家,秦家都有人过来了。 秦家来码头接人的是秦家四房的老管家,当初跟着秦四太太来了京城。 鲁九和秦家大爷秦耀光并肩率先下了船,其后便是萧辰煜搀扶着秦荽走了下来。 秦荽是万万没想到,这次晕船如此厉害。以至于下了船脚踩在实地上还觉得晕乎摇晃着。 李四娘忙上前行礼,秦荽只是随意摆摆手:“我不舒服得很,这些虚礼还是免了吧!” 萧辰煜在一旁笑:“你家太太晕了好几天,快些安排马车过来送她回去歇息。” 李四娘忙吩咐人去将马车驶过来,只可惜,码头太拥挤,根本不可能靠拢,所以,还是要秦荽走出去些才行。 “四娘,你来搀扶太太过去,我留下来等货物下船。” 萧辰煜的话音刚落,就听秦荽道:“你千万要仔细,咱们家的这批货实在是太过重要,不止是咱们家的东西,还有淇江县众多商户的东西,万万不可有闪失。” 各家都要顾及自己的事儿,秦荽根本不会放心被人看着,所以才要萧辰煜亲自盯着下货、运送回家轻点入库。 青粲、青古和莲儿、兰花也随后下来了,见到李四娘又是一番热闹。 李四娘知晓秦荽不舒服,便领着几人先回去,青古一人留下来帮着清点秦荽的日常用品,这些东西,只有她最清楚。 京城萧家,终于迎来了它的女主人。 大门打开,门外的雪一直扫到了两边的街口。 早起家里的人就开始出去大肆采买,个个脸上都喜笑颜开。不用问,旁人都知道萧家有喜事。 第214章 城门偶遇 秦荽回到了家里,苏氏、桑婶和孩子都过来,一时间屋里热闹得很,秦荽的头晕反而好了 她更了衣裳后出来抱着孩子和母亲、桑婶说话。 虽然离开了母亲一些时日,路儿还是非常依赖母亲的,只不过,孩子坐不住,一会儿就吵着要出去玩儿,说是要去找宝儿哥哥玩儿。 等孩子出去后,秦荽看母亲欲言又止,便主动说奇叔跟着萧辰煜押送货物,要稍晚些才回来。 苏氏脸一红,瞪了眼女儿。 见母亲羞赧,秦荽忙转移话题,问起宝儿呢?苏氏也乐得说起别的事儿,只说宝儿去了学堂,看天色也该回来了。 四岁的孩子就去上私塾启蒙,其实有些早了。 只不过秦荽了解李四娘的心情,更懂宝儿身上的责任。于是也点头道:“四娘是一定要让宝儿将来有出息的,让宝儿读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心疼宝儿,这么小就要背负那么多东西。” 有了路儿后,秦荽只想将前面的路给儿子扫平,让他平安顺遂过一生即可,她可从未想过要让路儿成为什么功成名就的大人物。 秦荽收回神思,又问:“李家没有人发现宝儿?” 苏氏摇头,重重叹了一口气:“那个姓李的如此荒唐,他能知道什么啊?” 随后又说起,有一次她带着宝儿和路儿出去逛街,就看见那个李栋梁站在外面,和宝儿打了个照面,他还傻乎乎地说这两个孩子长得可真好。 父子见面不相识,说来都是好气又好笑。 可对于李四娘来说,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萧家的房子非常大,人口却不多,所以腾出来一个院子专门做库房,将淇江县带来的香品悉数送了进去。 属于鲁家的香锭也一并送入萧家库房,至于秦家的,自然归了秦家。 货物陆续送来,可萧辰煜和鲁九却迟迟未归,还是青古回来说了:“京城的城门查得严,二爷和九爷都在城门口等着,就怕后边的货物有所闪失。” 秦荽看了看天色,京城的天暗得早,便有些担忧等会儿若是关了城门,而货物还未曾送完就麻烦了。 左思右想,还是将跟青古一起回来的李四娘喊来,询问城外是否有住宿的地方,既要安全,还要有足够大的地方放置还未送回来的货物。 “太太莫要着急,二爷和鲁九爷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城门外有一家山庄,可以借住给别人,只需要给些银子就行。” 听闻已经有了安排,秦荽便也不细问,鲁九和萧辰煜都是小心谨慎之人,他们自然会做得很好。 北城门临近大码头,所以外来的货船进入京城都是走北城门。 当然,北城门外还有一片连绵的高山。是京城打猎的好去处。 山脚下修建了许多山庄,平时供自家主子出来打猎时休憩,更是为主人家里提供蔬菜瓜果、鸡鸭鱼等日常食物。 所以说,北城门进出的,除了货物,还有出去打猎的世家子弟以及随从奴仆。 天色渐渐有些暗了,货物只进了城一部分,因为只要有骑马回来的世家子弟,都要优先让行。 但形势比人强,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人物,鲁九和秦家大爷秦耀光也毫无办法,在郸城他们算是个人物,可到了京城,他们这样的商户就什么也不是了。 这里是天下权势聚集之地,天下财富也属这里最多,城市之繁华也是令人瞠目结舌。 当然,权贵也多如牛毛。 以至于又一波骑马的年轻男女横冲直撞过来时,鲁九有些想骂娘了。 他压低了声音跟萧辰煜抱怨:“这些人这么冷的天儿,怎么就喜欢往外跑?在家里烤着火,吃着酒不舒坦吗?” 萧辰煜看了眼鲁九因为冷和饿变得更加白的脸,笑了笑:“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太后寿诞将至,而太后曾感叹过一句天冷膝盖疼。所以啊,这些世家子弟,勋贵人家都想着在外面亲自猎杀珍贵漂亮的动物,好将皮毛制作成披风或者毯子送给太后娘娘,以此博得太后和皇上的好感。” 鲁九微微仰起脸来,看了看天上细密飘落的雪花,雪花落在睫毛上,他用力甩了甩头,头上的斗篷滑落,一张漂亮的脸在城门口刚点上的灯笼映照下,更是如谪仙般好看。 这一幕,刚好被擦身进城的一众男女看见,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但,在这些人眼中,惊艳是有,可不至于惊为天人。 没有人停下,纷纷进了城门。 城门口的侍卫开始不耐烦地招呼萧辰煜和鲁九,让他们今儿不要进城了,赶紧送去山庄里避风雪。 萧辰煜看了看天色,也觉得如此甚好,反正都走不完,不如明天再运货。 奇叔说自己和老孙一起去山庄看着,让萧辰煜先回家。 鲁九也不是个能吃苦的人,便也吩咐手下信得过的人一起去山庄看住货,并且吩咐下人,一切听从奇叔的吩咐和调度,无论发生什么,都以奇叔的命令为主。 秦 家的东西不是很多,而且先走了大部分,只余下一点点,便和鲁九、萧辰煜商量,让自己的都拉进城去。 萧辰煜对于这个大舅哥还是挺尊敬的,便同意了,鲁九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小事,两人主动去帮忙找守城侍卫商量,让秦家的货物进城。 侍卫不愿意,即便秦耀光拿出银子贿赂也不情愿,只说他们要关城门了,没有心思仔细检查货物。 恰在此时,秦四老爷的长子,秦家排行第四的秦耀祖来了。 穿着一身六品官服的秦耀祖下了马车,上前将秦家大哥送不出去的银子送了出去。 然后便催促大家赶紧些送货进城,这下子检查的也不那么仔细了。 秦耀祖转身朝鲁九和萧辰煜走过来,他和鲁九以前便认识,只不过,秦耀祖是个自小就很会读书,也十分争气的孩子,而鲁九的名声就那样。 两人一个是正面教材,一个是反面教材。 秦耀光毕竟是大房的,和萧辰煜、秦荽没有直接关系和冲突,可秦耀祖就不同了,他毕竟是秦四太太的亲生儿子,也是秦家四房嫁那些庶女的既得利益者。 “你就是我的妹夫萧辰煜吧?我叫秦耀光,是秦荽的哥哥,你也该喊我一声四哥才是。” 第215章 鲁九醉酒 对于这个自称是大舅哥的男人主动上前搭讪,萧辰煜心里五味杂陈,但还是做足了面子和他见礼。 秦耀光见到这一幕,也很是欣慰,如今的秦家元气大伤。 四房出了大丑,已经无法在郸城立足,如今只看四弟秦耀祖能否将四房撑起来? 二房的二弟也是不成器的,指望不上,反而是二太太的娘家侄子孙冬海还是个读书的料,以后便希望孙冬海能高中,让二房能沾沾光了。 至于三房,不提也罢。 所以,秦耀光自然更希望萧辰煜夫妻和秦耀祖能和好。 只不过,他来之前父亲曾告诫他,不要过多去掺和秦荽和四房的事,现在他能和萧辰煜、秦荽关系还不错,就维系住眼前的关系就好了。 只是,秦耀光的想法和父亲有些许不同,年轻人总是更冲动,更有干劲儿些。 秦耀祖不愧是混迹了两年官场的人,面上一点儿不显露真实想法,礼数周全地和萧辰煜见了礼,又对着鲁九露出和煦的笑容,随意闲聊了几句幼时为数不多的趣事儿,借此拉近了些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得不说,秦耀祖比他父母都强上许多。 既然秦耀祖来了,秦家的货还要搬上一阵儿,萧辰煜和鲁九干脆便进城回家,奇叔则和孙冀飞一起,将剩余的货物运往不远处的山庄里。 说来,和秦耀祖说话的时间并不长,两人又没有马车,便顶着风雪骑马入城。 城里规矩严,不可骑马疾驰,所以两人便是慢慢朝前走去。 进城不久,便看见路边停了安静的停了一辆马车。 两人经过时,马车的轿帘撩起一角,直到两人背影消失在街角后,轿帘才放下,随即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从传出:“回了吧!” 快要冻僵的车夫正轻轻原地踏着小碎步,听了吩咐忙甩了甩手,用马鞭轻轻抽打在马屁股上,心道:总算能回去了,再不走,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冻僵在这里了。 这个插曲并未引起鲁九和萧辰煜的注意,两人到家时已经天黑。 沐浴更衣后,这才开始吃饭。 因为是秦荽和萧辰煜回来,今天的饭菜非常丰盛,有些下人是在京城买来的,不要说见秦荽,就是萧辰煜也只见过几次。 反而是鲁九他们更熟悉些,外人不知道,还以为鲁九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鲁九看着萧辰煜一家子老人孩子齐聚一堂,心里颇有些羡慕,借着酒劲儿说道:“等把这里的事儿解决了,我也早些回去陪陪爹娘和孩子,若是好运的话,明年也生个孩子给我娘乐呵乐呵。” 萧辰煜端起酒杯跟鲁九碰了碰,笑道:“可是羡慕我这热热闹闹的日子了?” “是啊,我们鲁家虽然并非人丁稀少,过年过节家里来人也多,可多少是真心相伴的呢?多数都是想要好处。一旦父亲或者我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们翻脸怕是比翻书还快。” 路儿吃饱了就拉着宝儿哥哥要去玩,苏氏忙放下筷子跟了上去,她是不放心丢给丫鬟仆妇看管的。 桌上只有萧辰煜、秦荽和鲁九。 自从认识鲁九以来,他一直是潇洒不羁、浪荡子的模样示人,今晚,他难得的收敛了脸上随时挂着的痞笑,有些沉重的将酒一饮而尽。 “我娘成亲后,好几年都没有怀孕,家族好些人都给我爹施压,要么让我爹纳妾,要么,过继一个孩子养在名下。” 这些事鲁太太曾和秦荽说过,只是没想到鲁九也会提及。 秦荽看了眼身旁的萧辰煜,萧辰煜笑眯眯地看着鲁九,十分有耐心地听着,但他感受到了妻子的目光,手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稍微用力捏了捏,秦荽便有些了然,看来鲁九喝多了些。 鲁九又是三杯酒下肚,萧辰煜要阻止,他也不管,说自己是千杯不醉,根本不可能喝醉。 鲁九说自己小时候最羡慕的一个人就是秦耀祖。 秦荽疑惑地挑眉,萧辰煜凑到秦荽的耳边,低语道:“在城门口遇见了秦耀祖,他还主动给我打了招呼” “你们俩怎么回事,好好听我说话,别在那儿嘀嘀咕咕没完!” 萧辰煜苦笑截断话头,对秦荽使了个待会儿再说的眼神,又对鲁九说:“要不我陪你喝酒,你要喝到什么时候就喝到什么时候,你想喝多少都行,不过,先让她去休息吧。” “不许走,你们都给我坐好,好好听我说话,我知道,我是个无用的人,没有人肯好好听我说话,都说我是纨绔,都说我要不是我爹娘宠着,早就饿死了。” 秦荽见他大有絮叨没完的架势,忙说自己不走了,今儿就好好听听鲁九说话。 随后,又吩咐青粲去沏一壶严严的茶来,给他们醒醒酒。 鲁九的过去,看起来光鲜亮丽,父亲疼,母亲宠,他从小衣食无忧,堂兄弟们个个当他是宝一般小心照顾着,捧着,生怕他不开心,或者摔着、碰着了。 “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我有一个特异功能,就是能从眼睛里看穿人的心中所想。” 谁真心,谁假意他总是能莫名其妙就感受到了。 小时候的他很痛苦,觉得自己活在虚假之中,小小的人儿想不通,还去问了父亲和母亲,可父亲和母亲能给他创造好的生活环境,能让人捧着他,可怎么能为他寻来真心呢? 父母只能让他学着将自己的性子收敛,不要让人看出他心中所想。 后来,鲁九上了学堂,和一帮人一起,大家身份应当一致,想来就该是一样的。 鲁九最开始对人好,可却发现人家不理他,而是蜂拥而至去巴结秦耀光和秦耀祖,尤其是秦耀祖,先生看见他都会笑眯眯的,声音都要低八度的跟他说话。 同学无论是谁,都能跟他和平相处,大家也是真心喜欢他,何况,他还是真正的学霸,读书天资非常好,身为世家子弟却不骄不躁,能和路边的乞丐蹲下来给他馒头。 “有好几年,我的时间都用来观察他,甚至是学他,戴上虚假的面具跟人相处,但人的气场真是个玄妙的东西,无论我如何学,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众人心中的宠儿,而我呢,依然活成了那个众人背后的笑话。” 第216章 结束李家 秦荽听了半晌,总算是明白了,原来鲁九是遇见了秦耀祖被刺激到了。 她也忍不住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兄长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在多年以后,仅仅见了一面,就让鲁九如此失态? 想一想,又似乎不难理解,一个还是“毫无建树”的商家,甚至在一年前还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有人说秦耀祖是靠着他母亲给筹划才有了今日的成就。”鲁九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其实,他没有秦四太太的帮衬,早晚也能功成名就的。” 没想到,鲁九竟然如此高看秦耀祖。 以至于萧辰煜都在回想今日短暂见面时,秦耀祖的言行举止,如此细细想来,倒是把一些忽略的地方都记了起来。 第一,这个男人年纪轻轻竟然已经穿六品官服,可见如今已经是六品官阶,虽然是下六品,可放眼京城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其次,他这个时候来城门口,为何不是穿着寻常衣裳,反而穿了官服,怕是有意为之,至于是给城门守卫看的,还是给萧辰煜看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得不说,他穿了官服确实有很大的效果。 还有,因为秦荽和秦四太太之间的矛盾,差不多算得上是白热化,可秦耀祖却能主动来跟自己打招呼,并且以大舅哥自居,可见这人的心胸之大,亦或者,此人心机之深,简直是让人望而生畏。 鲁九的一番醉酒后吐槽幼年、少年时期的事儿,反而让秦荽和萧辰煜都对秦耀祖有了个新的认识和警惕。 秦荽看了眼萧辰煜,刚好他也看了过来,两人仅凭一个眼神,就了解了对方的意思。 萧辰煜拍了拍明显有些落寞的鲁九的肩膀,道:“在我眼里,我倒是觉得你比起他来,更好些。” “啊?好在哪里?你快说说,我比他好在哪些地方?”鲁九瞪着猩红的眼睛,抓住萧辰煜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秦荽看两人纠缠,便起身离开。 回屋后,看见李四娘正在检查床褥是否舒坦,秦荽笑着道:“青粲和青古是你带出来的,你现在是连她们做事都不放心了吗?” 李四娘直起身,见秦荽坐在梳妆台前要卸妆,便走到秦荽的身后帮着取头上的钗环。 又笑道:“哪里是不放心她们,是我这人,不多查看一下,心里没有底,即便是我做过的事儿,都总想着再看看,就怕一个疏忽,便有了错漏。” 秦荽从铜镜里看着李四娘,明白她是有了心病,对于当初宝儿被偷,乔大壮之死无法放下。 头上的钗环并不多,很快就将发髻披散开来。 李四娘拿了梳子,仔细的从发尾开始疏,直到一头秀发从头顶一梳到发尾。 随后,她又开始给秦荽按摩头皮,秦荽微微闭上了眼睛,感受李四娘指腹的温度和力度,整个紧绷的头皮不知不觉松缓了许多。 “李家的事儿,你还打算拖着?要不干脆解决了吧!” 良久,秦荽推开李四娘的手,睁开眼从镜子里看着李四娘。 李四娘也从镜子里和秦荽对视,随后颔首:“听太太的,那就解决了李家的事儿,好好过年!” 李四娘这么久的时间,一边打理京城的新家,一边也在摸清李家的底细。 秦荽来了,她也莫名有了底气。 过了几天,有老汉去状告李家大爷仗势欺人,不仅抢走了自己的土地田产,还将自己的女儿抢去了李家做妾。 一个人状告李家,自然是不能引起多大的风波,官府甚至都没有仔细查问,仅仅是传了李家的管家到场应对,随后便判了老汉诬告,纯粹是为了要银子不成而恼羞成怒了。 可,接下来,隔三五日,又有人来状告李家,并且事情愈演愈烈,到了最后,甚至有人状告他们李家打死了人。 死的人是李家庄子上的佃户。 姓张,大家都喊他一声张老牛,当然,并非是他叫老牛,而是性子倔得很,就好像是头老牛一般。 张老牛一辈子都在田地里摸索,他和老伴儿有五个儿子和一个小闺女。因为一场天灾,家里的田地都卖了,而买家则是李家。 为了不离开自己的田地,张老牛以十分苛刻的条件做了李家的佃农。 每年辛苦劳作,却也只是勉强不饿死。 今年眼看着收成好些,田地里庄稼喜人,果树上挂着诱人的果子。 可李家大爷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来骑马打猎,经过庄子时进来祸害了田地和果树,一群人疯疯癫癫过去,马将田地里的庄稼踩了个东倒西歪,果树上的果子也被马鞭抽打得七零八落。 张老牛气得眼睛发红,不管不顾冲上去跟人扭打,结果被谁推翻倒地,又不知道谁的马蹄踏在他的后腰上,等一群人扬长而去后,张老牛的儿子们循声赶来,这才将脸埋在地里已经没气儿的老爹弄回去。 李家当天晚上送来了他们家的田地地契,以此要求他们不可声张。 想到一家子的嘴要吃饭,张家人只能忍气吞声。 可父亲死得如此冤,这口气又如何能咽的下去。 所以,当有人私下找来,说是让他们去告状时,几个儿子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与其拿着父亲的命换来的田地苟且活着,不如痛痛快快闹上一场,是死是活也无所谓了。 当然,最主要的,今天的田地里收成也少得可怜,一家人想要活下去也是很困难的了。 李家知道有人在整他们,可却找不出是谁? 突如其来的事情让李家疲于应付,最初出事儿的时候,不需要李家主子出面,靠着管家带着银子就能解决。 后来,李家的面子有些不够,便开始找亲朋好友和姻亲帮忙,可事不过三,总是找人解决这些烂事儿人家也烦。 以至于,到了最后张家儿子儿媳、孙子辈戴着孝举着血书状纸,一步一跪走到府衙告状时,李家彻底兜不住了。 李家的财产被全部拿走,说是给受害的人,李家彻底从梧桐巷搬走,自此后,李家再不会出现在这里。 而李栋梁因为伤人致死,下了牢狱。 “太太,我想去看看李栋梁那个畜生。”这天早晨,李四娘平静地请求秦荽。 “嗯,去吧!”秦荽明白,李四娘不是心软或者对他还有感情。她是要见那个男人的狼狈,这样才会对自己,对死去的乔大壮有个交代。 第217章 探监一 刚好,萧辰煜走了进来,正好听说了李四娘要去监牢里的事儿。 他坐下来后想了想,还是对李四娘说:“要不,还是我去一趟吧,你,最好还是不要去见他了。” 李四娘皱眉,问:“二爷为何不让我去见见那个畜生?” 萧辰煜道:“我不是不让你去,而是那样的地方,对于你来说,未必是好的记忆。何况,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气他,我帮你就是,你一个女人去,总之,是不太好。” 当初李四娘出狱,就是萧辰煜去办的,他明白监牢里的难受。 秦荽前世也曾经入过那个地方,自然也是不愿意再去,她只是没有萧辰煜想的这么多。 听了萧辰煜的话后,便也劝李四娘:“要不,就让二爷替你跑一趟如何?” 李四娘看看秦荽,又看看萧辰煜,突然就扑通跪下给两人磕头,不等秦荽吩咐青粲青古搀扶她起来,就见李四娘趴伏在地呜呜哭了起来。 青粲和青古也不敢动了,看着秦荽等着吩咐,秦荽摆了摆手,示意她们站在一边。 萧辰煜看着李四娘叹气:“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楚和恨意,大壮兄弟跟我们认识也有两年,在我们家也是尽心尽力,他的离去,我们心里也是很难过的。” 但是,谁也比不上李四娘的难过,毕竟,那是她的男人,她以为能一辈子依靠的男人,相携到老的丈夫。 而且,他还是因为宝儿而死,这就让李四娘更多了一层后悔和愧疚。 “二爷,太太,你们的大恩大德,四娘没齿难忘。”李四娘哭够了。抬起头还是坚定表示她亲自去:“有些话,我憋得太久了,不吐不痛快。” 萧辰煜表示:“行,那明天我陪你去,我来打通关系,有人陪着,你也不会被人欺负。” 这个陪着的人,还必须是有些身份的人,如果是下人陪同,根本没有效果,那些班头想要趁机揩油,或者说些浑话,李四娘简直是毫无办法。 晚上,秦荽躺在床上问萧辰煜:“你为何非要去见那个姓李的?我不相信你纯粹是为了陪李四娘?” 萧辰煜伸出手揉搓着秦荽的耳垂,嘿嘿笑道:“你是将你夫君当成什么人了?我就不能单纯的如此好心?” “哼,反正我是不信的。”秦荽瘪了瘪嘴,完全不信。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不如猜一猜我为何要去见李栋梁?”萧辰煜挑眉笑得得意。 秦荽翻了个身,半趴着看着萧辰煜,萧辰煜忙拉了被子给她盖好。 “可是为了那个账本?”秦荽问的自然是富水镇着火的那个地下赌坊的账本:“我记得那个给你账本的叫什么” 秦荽歪着头想名字,萧辰煜说道:“黄印乾!” “啊,对,就是他,不过,你应该不会直接打听这个人。你是不是想找李栋梁问问是否知道地下赌坊的事儿?” “嗯,我想问问富水镇的事儿,如果他知道更好不知道也无所谓。而且,富水镇的事儿,大家都清楚,我问问也没什么,但是,绝不能问黄印乾这个人。” “是啊,只是可惜,我们都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了,当初还拿了他身上的银子呢。” 夜色渐浓,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关于奇叔和苏氏的婚事,随后便沉沉睡去。 有一次飘了一夜的雪花,房顶和树木假山,池塘大地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银装素裹的大地看起来漂亮,实际上出行非常困难。 萧辰煜率先出了门,李四娘裹着披风跟在身后,萧琏和李四娘身边的小丫鬟小珑也缩着脖子揣着手跟随。 两架马车停在门口,几人刚朝马车走去,就看见巷子里有许多人出来了。 几人有些疑惑,这一大早的这么多人要去何处? 可定睛一瞧,原来是李家人搬家了。 李栋梁的老娘撩开车帘子,用一双死鱼眼睛死死盯着李四娘。 李栋梁的爹喊住了马车,从车窗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眼李四娘,随后又对萧辰煜说:“李家就是败在这个女人手里,自从她跟了我儿后,李家就一直不顺,你们最好也要心里有些谱才好。” 看来,李家查到了些背后指使的人是李四娘,但是,他们大概以为萧辰煜夫妻并不知晓,所以才有意如此。 当然,他们不是好心点拨,而是为了挑拨离间。 最好能将李四娘赶出去,或者卖掉才好。 李四娘昂着头看着李家人离去,等他们走后才喃喃地说道:“他们也没有说错,我确实是个扫把星,沾惹上我的人都没有什么好处。” 萧辰煜看了她一眼,还未说话,就看见又来了几个衣衫单薄的男女,有老有少悲悲戚戚地走了过来。 这次,李四娘不可能视而不见了,因为,这些是她的家人。 李家人搬家,却将李四娘的家人赶了出来。 可走到了一瞧,爹和大哥、二哥以及大嫂都在,唯独少了娘和大哥的大儿子。 “我娘呢?”李四娘本来不愿意理会他们,可她唯一在乎的母亲不在,让她心里有些担忧,便忍不住问出声。 有了李四娘的问话,李家人忙围拢了过来:“四娘啊,你爹我和你大哥二哥都被李家撵了出来,可你娘和你大侄子却被老太太带走了,这不是摆明了要折磨他们,以此拿捏我们一家人嘛。” 拿捏他们有什么用? 李家老太太是为了拿捏李四娘,其实这个是最好的法子,之前没有用,是因为李栋梁拦着,他对李四娘动了心,想凭着感情感化李四娘,还幻想着双宿双飞的美好日子。 现在看着眼前这些衣着单薄,冷得不断发着抖的家里人,李四娘终究做不到不管不顾。 萧辰煜对李四娘吩咐道:“你留下来处理这里的事儿,是让他们住客栈还是租个院子,你自己决定,哪个地方我自己去就是。” 到此时,李四娘也早就想明白了,萧辰煜去见李栋梁有事? 只是她想不明白,萧辰煜如何认得李栋梁?他找他能有什么事儿? 就在这时,鲁九从里面出来,见到萧辰煜还未离开,又扫了一眼李四娘和那群人,瞬间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便也不问,跟着萧辰煜上了马车。 “我今儿去一位叔叔家吃席,妹夫要不跟我一起去?” 第218章 监牢相见 监狱里,李栋梁不晓得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他当初在淇江县以为自己差点要出事,结果家里来了人把他捞了出去,回到京城后,虽然一事无成,家里人也多有嫌弃,可毕竟他大爷的日子还是过得舒心的。 妻子总念叨说没银子用了,家里捞他出来都动用了她的嫁妆,父亲严厉管教了他一番,他也答应以后要规矩做人。 最心疼的他还是母亲,老母亲总是用自己的私房贴补他,以至于他日益满足起来。 后来遇上了李四娘,他简直是惊讶至极。 李四娘变得漂亮了,身上多了一种说不清的韵味和气质,再加上她的若即若离,更是渐渐勾得李栋梁心痒难耐。 之前有人告他时,他还没有多在意。 直到他下了监牢,父亲派人来询问,他才逐渐怀疑到了李四娘身上,因为打死人那事儿,他曾告诉过李四娘。 当时一起的纨绔颇多,大家都没事,只单单提及李栋梁,可见这事儿是冲着他来的。 所以,进了监牢的李栋梁脑子突然就清醒过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在脑子里琢磨来,琢磨去,最后愈加清晰,全都指向——李四娘。 大冬天,湿冷的牢房里,李栋梁生生起了一层毛毛汗。 “原来,李四娘根本没有原谅我,她是来报仇的。” 可惜,悔之晚矣! 爹最后派了管家来告诉他,李家被拖累得再次搬家,将搬去城外的山庄生活了。同时,李家也决定放弃李栋梁了。 无论李栋梁将来是生是死,李家都不再救他。 四面楚歌,又被家人抛弃、爱人是来复仇的复杂情绪纠缠着,李栋梁有些神志不清,离疯也不差多远了。 墙角一只肥硕的老鼠“吱吱吱”地钻了出来,似乎是嘲笑他的无能,巡视领地一般四下转悠了一遍,又不知道从哪个洞钻了出去,那自由肆意的模样,简直要羡煞李栋梁。 “唉,我活得还不如一只老鼠啊!” 语音刚落,就听见脚步声响起来,李栋梁忙望了过去,即便知道不会有人来看望自己,可有点儿动静也好过死寂。 脚步声停在他的监牢门口,里面昏暗,而走廊的油灯照不亮屋外人的脸,只看得出一个是看守他们的牢头,他正一手指着李栋梁,对着身边高大挺拔的男人点头哈腰笑道:“就是这个人了。” 李栋梁瞪圆了眼睛:这人是谁?他要干嘛? 随后,牢头打开了牢门的锁,推开门,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看向李栋梁:“姓李的,有举人老爷来看你了,你老实点,不许惹老爷不痛快,不然,小心你的皮肉。” 李栋梁脸涨得通红,几日之前,这个牢头对他也是要点头哈腰的,如今变化之快,李栋梁还无法适应。 可他也知道,李家不会再出银子为他打点,他的日子只会每况愈下。 男人走了进来,即便是这样的地方,他也能从容淡定。 牢头送了一盏油灯和一张凳子进来,又笑着出去了,还警告地瞪了眼李栋梁,示意他老实点儿。 萧辰煜笑了笑,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可小鬼其实要的不多,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就能买通。 从容地坐在唯一的凳子上,萧辰煜对着李栋梁道:“你无需知晓我是谁,我今儿来,一是替李四娘来瞧瞧你,二呢,我也有点儿事想顺便问问你。” 李栋梁眉头一皱,突然有些激动起来:“李四娘那个婆娘呢,她怎么不敢来?她是不是怕了,没脸见我了是吗?这一年多,我给了她多少好东西?我还对她那么好,甚至愿意接她回去享福,谁知道,她竟然是个没良心的,居然要害我!” 越说越激动的李栋梁从稻草上站起身,冲到萧辰煜的身前,弯着腰神情狰狞地咆哮道:“你让那个女人来看我,让那个贱人来,我倒要亲自问问她,为何要这样对我?” 萧辰煜往后仰了仰身子,避开了李栋梁多日未曾梳洗的臭味。 这一个举动无异于点燃了李栋梁的更大的怒火,他伸出手想要去抓萧辰煜的衣领,接下来是打、是摔还是干嘛他没想过,只是凭着本能行动。 可萧辰煜如何能让他近身,一脚踹过去,早就被酒精和女人泡软的身子骨滴溜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头嗑在墙角发出沉闷的响声,李栋梁那点子被怒火点起来的勇气瞬间消散无踪。 他靠着墙壁坐起来,用手捂着额头,还颇为委屈地看着纹丝不动坐着的萧辰煜。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李四娘的新男人?” 萧辰煜用手弹了弹膝盖上的一点飘落的草屑,然后才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姓萧,我李四娘的主人。” “那你来看我作甚?”李栋梁额头疼,反而冷静了下来。 见他如此情形,萧辰煜反而高兴了些。 于是,他说道:“你知道我们是在什么情况下,救下李四娘和你的儿子的吗?” 儿子? 这两个字在李栋梁的脑子里炸开了一道小小的烟花,他刻意遗忘的小小身影突兀的跑了出来,在他脑子里放肆大哭起来。 李栋梁甩了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甩开。 “宝儿不是已经死了吗,还说这些干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到李四娘的时候,她抱着宝儿在大街上被游街示众。她一个弱女子,在那些凶神恶煞的衙役鞭子下还要死死护着年幼的宝儿。” “我的妻子心善,她于心不忍,便让我去想法子将李四娘和你的儿子救了出来,你也能想象得到,过程嘛很是曲折,我们还是费了好些力气才将李四娘救了出来。” “而,原本这些罪,该你受的,你却让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代你受过,你却心安理得带着个女人跑了。” 李栋梁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是否对他有所触动? “李四娘那时候,也是恨过你的,可后来,她在我们家过得还算不错,李家也终于想起来还有个血脉留在外面,于是找来了我们家。” 萧辰煜声音低沉且带着蛊惑性的磁性,若非是此情此景,以他说话的频率和声音,怕是如同在念一首诗,读一篇文章。 “可是,李四娘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该让宝儿回来,因为,她觉得李家就是个深渊。” 第219章 李栋梁说往事 李家才不是深渊,李栋梁想吼这么一句,可喉咙不知道被什么堵住了,竟然发不出一个音节。 萧辰煜继续说道:“她遇到了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那个男人包容她,喜欢她,将宝儿视如己出,那时候,她其实已经不打算恨你了。” 李栋梁的头微微抬了抬,似乎是在看萧辰煜,又似乎没有聚焦。 “你们家的人居然又来折腾,这下居然将宝儿抢走,结果又害死了李四娘的丈夫,你说,李四娘恨你,想要置你于死地,这很难理解吗?” 李栋梁自然不会回答,他脑子非常乱,一时是李四娘抱着孩子在大街上游街的凄苦狼狈模样,一时又是宝儿在身边时肉嘟嘟喊爹的模样。 一时又变成了李四娘回京后对他巧笑倩兮的模样。 李栋梁也想过李四娘心里有气,但总以为李四娘还是那个听话乖巧的四娘。 只要自己哄一哄,她便会烟消云散,乖乖回来自己的身边。可现在他总算知道了,女人狠起来,比男人丝毫不差。 “她,是为了哪个男人来报仇的?” 良久,李栋梁才低低问了一句。 萧辰煜却并未答话。 老鼠再次“唧唧吱吱”从牢房里穿过,绿豆眼还好奇地打量李栋梁和萧辰煜,只不过,两个人类根本不理睬它。 “宝儿”李栋梁过了许久才说了句:“算了,我不问了!” 萧辰煜倒是很好奇:“你不想知道宝儿的事儿?” “不,不想!”其实,他想说,知道又如何? 随后,李栋梁又问:“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儿?” 此时的李栋梁,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倦。 “你当初离开淇江县,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萧辰煜直接问出口。 李栋梁哪怕心灰意冷,却也被惊出了一身汗。 “你什么意思?”李栋梁弯曲颓废的脊背突然直了起来,就好像一只警惕的老鼠,突然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啊,是这样的,我也是受人之托,如果有机会的话便来问一声。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这人询问来有何用处?” 见萧辰煜一副并不感兴趣的模样,李栋梁倒是信了几分他只是帮人的话。 李栋梁心里还在分析眼前的情景,谁知道萧辰煜竟然站起身:“唉,你既然不愿意说,我也将那人嘱托带到了,那就这样的吧。” 李栋梁眨着眼睛,满脸写着“?”号。 “托你询问的人,是不是秦雄飞?”李栋梁突然问道。 当初李四娘和宝儿不回来,李家人曾经非常恼火,于是也派了人去淇江县打听,很快就知道了李四娘的主人是郸城秦雄飞的女儿。 而当年李栋梁能毫发无伤地离开淇江县,也是多亏了秦雄飞跑了一趟淇江县见了县令后的结果。 所以,李栋梁心里有了底,又用一种我看破你的神情再次问:“喊你来问的,是不是你岳父秦雄飞?” 萧辰煜本来要走的脚步又停了下来,转身惊讶的望向李栋梁,心道:“这人还不知道我岳父死了?” 看来这李家覆灭有是有些道理的,没有去关注那么多,还以为李家就是象牙塔,回来了就安全得很。 但这些,萧辰煜自然不会告诉他,反而坐了下来,道:“你要说便说,不要胡乱猜测。” “嘿嘿,我懂!”李栋梁居然找到了一条能离开监牢的法子。 “我若是告诉你其中的秘密,你能不能将我救出去?你想必也知道,当初弄死人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为何如今只有我一人被关押受审?这根本就不公!” “就你这样的,还想说公不公?”萧辰煜冷笑道:“我时间不多,你爱说我听听,你不说便留着下地狱吧。” 下地狱三个字吓到了李栋梁。 他忙膝行了两步,离萧辰煜稍微近了点儿,祈求道:“我说,但是,求你救救我,好吗?我还不想死啊!” 萧辰煜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 “你岳父秦雄飞其实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也是受人之托前来将我救出去。” 李家有个姑婆,嫁给了谢家,那时候李家还算风光,所以,两家来往甚密,走动频繁。 只不过,李家渐渐没落,几十年来,多次搬家,早就和越来越好的谢家有了巨大差别。 只不过,姑婆还是很照应李家。姑婆的儿子如今也是身居高位,堂堂朝廷三品官员,就算是这天子脚下,也是能说上些话的。 萧辰煜皱了皱眉,问了句:“京城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多如牛毛,即便是三品官员能说上多少话?” 李栋梁一副你不懂的样子,又道:“他背靠大树啊!” 很显然,李栋梁在这里憋得太久了,所以有些刹不住话头了。 谢家老爷今年五十出头,早些年就死死抓住丞相府不放,可以说是丞相府比较好用的一条狗了。 说起这么恶毒的话,李栋梁是咬牙切齿的。 “当初,我李家虽然没落,倒也还算是衣食无忧。我也过得 颇为自在悠闲。可这个谢家表哥跑来跟我娘说,非要我去创功立业,这不,一下子将我送去了淇江县做县丞。” 说到这里,李栋梁低着头沉默起来,不知道是不方便说了还是不愿意说给萧辰煜听。 良久,李栋梁才道:“我还是告诉你吧,反正,现在没有一个人会来看我,没有人要管我了。” 谢老爷选择李栋梁去淇江县当县丞,其实是看着他听话、好操控。 而李栋梁最主要的事儿,其实是看住几个城镇的地下赌坊,将银子搜集上来,然后等着谢老爷派来的人来取走。 每个月取一次连同账本。 刚开始,李栋梁自然不敢动歪心思,可时间久了,他摸清了淇江县的门道,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手中溜走,自己却连点儿银子渣渣都没有。 于是,他在后来收的那个女人的怂恿下,悄悄拿了些银子,然后将账本重新更改后交了上去。 最开始自然没有人发现,后来,随着数目逐渐增多,终于被人发现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谢家表哥竟然直接让他入了监。 好在李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帮着斡旋,谢家老爷终于同意放过他一马,这才有了他最后的脱困。 “那 第220章 垚香郡主 萧辰煜回家后,见秦荽正和母亲、孩子一起玩耍,他也跟着逗了会儿孩子。 秦荽想要知道他去的结果,便让母亲带着孩子回去。 萧辰煜走到后面换衣裳,秦荽跟着走了进来,坐在一旁问:“怎么样?” 萧辰煜一边将外袍和亵衣亵裤全都换了,边说:“大火的事儿他不是很清楚,因为他那时候已经离开了淇江县了。” 本来就没有抱多少希望,所以也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可萧辰煜接下来,说了赌场后边的人是谢家,却让秦荽眼神变了变,至少,萧辰煜瞬间发现秦荽的眼神冷了。 萧辰煜说:“怎么了?你知道是哪个谢家?” 照理说,这个谢家是京城的,秦荽如何能知道? “谢家啊,当初调查李四娘的时候,调查过李家,听说过,李家的姻亲嘛。” 萧辰煜看了眼秦荽,又开始低头穿衣裳,既然秦荽依然不愿意说,他也不打算问。 只是,秦荽心里的事儿,对自己有所隐瞒的认知,让他心情有些憋屈烦闷。 秦荽自然看得出来,但,那些前世、重生的事儿,怎么能说? 即便萧辰煜不高兴,她也无法言明,只能上前帮着他绑腰带,用行动去哄哄他。 给了梯子就立刻下来的萧辰煜,伸手将妻子搂入怀中,长叹一口气,将那点儿子不愉快藏了去。 秦荽心有愧疚,抬起头主动亲吻萧辰煜,总算是让萧辰煜熨帖了。 “谢家的老爷新娶的太太,你可知道是谁?”萧辰煜牵着秦荽的手从屏风后转了出来,青古忙进去收拾换下来的衣裳,好带出去让人清洗。 “秦燕,也算是我的妹妹!”秦荽耸了耸肩,表示她知道很多。 萧辰煜有些无语:“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之前知道谢家,是因为查李家,后来才知道谢燕嫁的那个男人就是谢老爷。” 萧辰煜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秦荽笑道:“要不是我娶了你,说不定,嫁过去的就是你了。” 秦荽下意识咬了咬下嘴唇,前世,她可不就是嫁给了他。 谢家大爷叫谢长博,五十几岁,如果善加保养,倒也不至于十分苍老。 可他贪杯、贪吃、好色、爱财,甚至还非常迷恋权势,以至于看起来整个人跟掏空了的酒囊饭袋一般。 前世,秦荽嫁给他,因为秦荽比较强势,再加上她还有些心机聪慧,所以折腾了一番后,总算是在谢家有了点独属于自己的空间,也稍微有了点儿话语权。 “秦燕算得上是替我受过了!”这个话一直藏在秦荽心中,她是逃掉了,秦芍也逃掉了,可秦燕呢,她没有办法。 如果是个软弱些的性子,在谢家只怕日子过得就更苦了。 青粲进来禀告:“二爷,太太,九爷回来了,在前厅等二爷和太太。” 秦荽忙站起身,道:“大概是进献香品的事儿有了眉目,咱们去瞧瞧。” 果然,鲁九见到他们进来,便笑着道:“总算有了眉目,这次应该没有问题了。” 鲁九家明里暗里资助了好些人读书科考,有些确实有了些成就,就算在京城为官的也有五六个,只不过,官职并不是很大,帮忙弄个读书的名额还行,可要想将贡品往宫里送,那可就难了。 别以为赵公公来搜刮东西,大家都还觉得不情不愿,如果,没有人来,寻常人想要送东西进宫,根本没有路径可言。 鲁九都是一个人去忙活,秦荽并未多问他们家的关系。 鲁九说,将以鲁家、萧家一起上贡,只是不晓得秦家如何了? 秦荽想了想,问:“黄家呢?” “我来之前去了岳父家里,也说了这次上京城是为了上贡,只不过,上次我岳父吃了点儿亏,他如今不信任我这个女婿,所以,他不打算和我们合作。” 黄家当初给秦荽送了一批香料,最后虽然退还了一部分给黄家,但总的来说,黄家也是受了不少损失。 所以,他将责任都怪罪到了女婿鲁九的身上。 当然,鲁九不冤枉就是了。 萧辰煜笑道:“你如此坑你岳家,你太太没有和你闹?” “她怎么会跟我闹?只要保住岳母,她巴不得我收拾黄家呢。” 看来,黄英华在娘家日子过得并不好。 鲁九提到了妻子,突然有一刹那的愣神,他居然有些想妻子了。 “这次的事情,有些顺利的过头,我反而心里有些不踏实起来。”鲁九甩了甩头,又说回了正事。 “我这位叔叔的官职并非实权,即便有我们家的财力支持,他也并非爬上了高位,而这次能顺利的缘故是,有人主动找到他,说要帮忙。” 萧辰煜和秦荽都十分感兴趣,忙问什么人?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人,九王爷?” 萧辰煜和秦荽都纷纷摇头,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听过,只不过是不了解。 萧辰煜惊讶地追问:“找来的人是九王爷?” 鲁九摇头,还 顺带附送一个纯鲜白眼:“自然不是,堂堂九王爷,岂是我们能见到的?” 再说,这位可不是简单的王爷,而是宗亲里辈分最高的亲王。 怎么说呢,当今太后是他弟媳妇,在他面前也要站起来行礼喊一声九伯。 九王爷非常低调,几乎从不主动请客,和朝廷的人也极少有来往,掌管着皇室宗祠的大小事务。 相当于,京城内外所有皇室宗亲,都归他管,权利不可谓不大。 只是,九王爷膝下子孙单薄,两个儿子都已经早逝,如今家里只有一个二十二岁的长孙女垚香郡主,就连两个十四五岁的长孙也是从兄弟家里过继来的,就为了继承九王爷两个儿子的香火。 “主动找来的,是这个垚香郡主。”鲁九说道:“不过,我还未见过她,听说垚香郡主实际上是九王府的实际管事儿的人。我就是想不明白,她怎么知道我们要进献贡品的呢?” 萧辰煜迟疑着分析:“会不会,是她正在帮着祖父筹办进献太后寿礼的事儿,无意间听说了咱们进献的是香品?” 太后好香,天下人皆知。 即便贵为九王爷,可毕竟也只是个无实权的宗亲罢了,该讨好太后和皇上的地方,还是要讨好的。 第221章 前世今生 “垚香郡主曾经说过一门亲事,后来,男方在成亲前就意外去世了,垚香郡主就再也没有出嫁的意思,一直留在了九王府。” 鲁九继续说着关于垚香郡主的事儿,虽然也是听说的而已。 秦荽微微低着头,突然想起前世的事儿了。 那时候,秦荽已经靠着有五分肖似蝶姬的容貌,和不输于蝶姬的琴技而在醉红楼站稳了脚跟。 有一段时间,九王爷是她的座上宾,也不做什么,就是静静听她弹琴,听完了就走。 当时有许多人都是这样,专门来听曲儿,听完了就离开。 哪一天,妈妈亲自跑来喊秦荽去见客人,还叮嘱她务必要装扮得清爽些。 所以,当秦荽穿一身白纱衣衫抱着琴走进去,在看见正位上坐着的人时,她差点被门槛绊倒。 正中的是个女人,二三十岁的模样,容貌姣好,气质出群。 尤其是一双锐利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只是在看见秦荽差点儿摔着的时候,嘴角微微勾了勾,似乎是笑了一下。 当时的秦荽略显狼狈,心里跟打鼓似的敲个不停。 破天荒听说有女人逛妓院,还能如此正大光明,毫不遮掩的大剌剌坐在这里。 女人喝着酒,像个男人一样盯着秦荽弹琴。 一曲终了,女人没有动弹,也没有发话,秦荽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弹奏。 女人却说:“听说你善于模仿蝶姬,可惜,我生的晚,无缘见上一见这位蝶姬姑娘。不如,你弹奏一去蝶姬的曲子吧。” 一首“蝶戏莲”从指尖流出,女人的眼神微闪,终究是不再说话了。 她刚进醉香楼时,听一个后厨帮厨的一个老人说,她有点儿像当初在醉香楼风光无两的蝶姬姑娘,只是那姑娘年纪轻轻就没了。 后来,秦荽灵机一动,便主动提出要做蝶姬第二,老鸨一听,自然是愿意的。她不缺陪睡的女人去陪客人,可她更想复制当年蝶姬那样的风光。 能吸引到女人来听曲儿,可见秦荽也算得上成功了。 只是,这样的成功,不要也罢。 “蝶戏莲”奏罢,秦荽双手放在膝盖上,对着女人颔首。 “罢了,赏!”说完,人便起身走了,擦过秦荽身边时,有一股淡雅却悠长的香气飘来。 秦荽忙站起身恭送,手里被女人的丫鬟塞了一个荷包,鼓鼓囊囊的。 见秦荽呆呆愣愣,丫鬟瘪着嘴不屑地低声骂了句:“哪里来的乡巴佬,没见过世面还是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说完,人就朝着女人追了过去。 老鸨送走了人,来收银子,顺便说了句:“这是九王爷的嫡亲孙女,叫垚香郡主。在这京城里啊,可是比一些不受宠的公主都要活得肆意潇洒。” 可不,还敢毫无遮掩,好不修改容貌的进妓馆,她估计也是独一份了。 “垚香郡主为何要来听我弹曲儿?听垚香郡主的意思,似乎是想听蝶姬前辈的曲儿。”秦荽难得对一件事儿上心,还主动和老鸨说话。 老鸨也乐得和这个冰冷美人兼如今名声鹤起的秦荽亲近。 于是将她知道的一些关于蝶姬的事儿说了。 蝶姬当年横空出世,各种乐器都能得心应手,而且长相甜美,身材婀娜,总之,那时候整个京城都在传,谁要是能听蝶姬一曲,那真是塞过活神仙。 当然,能见蝶姬的人少之又少。 “只是可惜了,没有几年,她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就因为这样,这么多年来,学蝶姬的不少,可像的,也只有你一个。” 秦荽明白,自己也不像,蝶姬当年是开朗热情、从她留下的曲谱得知,她心思细腻,却又柔情似水,且极富才情,她留下的曲谱皆是她自己谱的。 这样的女子,却沦落到了风尘之中,不得不令人感叹。 “既然那么多人喜欢她,为何没有人替她赎身?”秦荽又问了一个问题。 老鸨立刻惊醒,看了眼秦荽,皮笑肉不笑地冷哼道:“赎身?哼,你以为咱们醉红楼是什么地方?谁都敢从这里抢人?再说,你也不要抱着这种希望,那些男人,都是表面喜欢,实际上谁会将人弄回去养在家里?” 秦荽不理会老鸨的警告,心道:她没有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却偏偏要想法子离开。 老鸨见她沉默不语,心里有气,便狠狠掐了一把秦荽的胳膊:“你若是东想西想,老娘干脆立刻安排你接客,等你伺候过男人,你也能彻底老实下来了。” 秦荽的脚步顿住,看着笑得十分得意的老鸨扬长而去,寒气从脚底升腾而起,让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明白,老鸨不是在跟她开玩笑,更不是在威胁她。 而是,她用那笔银子换来的卖艺不卖身的约定,怕是要到头了。 “离开这里,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哪怕是” 萧辰煜发现秦荽发了很久的呆,喊了她两声后,又推了推她的胳膊:“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秦荽抬起头的时候,有一刹那的茫然,还有未曾散去的惊恐和惧意。 只不过,在她眨了两下眼睫后,又瞬间恢复了清明。 可萧辰煜看清了,在那一刻,萧辰煜有种感觉,刚才的秦荽像是换了个人。 这种想法让萧辰煜后怕不已,秦荽已经笑了笑,道:“我突然想起一个香品的做法,之前一直卡住了地方,刚才突然就想通了。” 鲁九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秦荽和萧辰煜,站起身道:“我先走了。妹妹,你有任何事,都要告诉我们,有我和妹夫在,你莫要担忧害怕。” 原来,鲁九也看清了秦荽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惧。 “多谢九哥,你将这些事儿办完了就赶紧回去过年吧,家里干爹干娘和嫂子都等你团聚呢!”秦荽也真心实意地感谢鲁九。 她这样认的半路妹妹,却得到了鲁九真心实意的照顾,真的让她有些感动。 萧辰煜请的假到了时间,只能回去上课。 鲁九的事儿非常顺利,他也早出晚归,回来后还带着醉意。 而秦荽除了陪陪孩子,就是撰写《启香录》。 “太太,秦家大公子来了,说是要见太太您!”青古进来禀告:“还有个公子也跟着一起,和大公子有两三分相似。” 第222章 秦耀祖递请帖 能跟着秦家大公子来的,除了秦耀祖还有谁? 秦荽特意换了一身衣裳,才出去见客人。 果然是秦耀祖。 说起秦耀祖,前世在秦荽的记忆里,就是个透明人,她嫁到京城时,秦耀祖没有来看过她,她更是没有去找过秦耀祖。 后来她出事儿后,和秦家就彻底没有任何联系了。 上次秦雄飞去世,在秦家两人见过面,只是没有说话。 秦荽想不通,秦耀祖亲自登门究竟是为了什么? 秦耀光有些局促,反而是秦荽和秦耀祖落落大方。 双方寒暄后,秦耀光笑道:“荽妹家非常好啊,我知道很多在京城为官的人都买不起这么大的宅子,没想到你如此大手笔。” 秦荽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说:“这房屋搁置了好多年了,所以买的时候还算划算。” 秦耀光一愣,道:“这个地段的房子居然还有搁置的?” 尤其是秦荽家的这个房子,简直不可能。 “因为,之前有两家人都出了事,而这个宅子后来还死了很多人,大家觉得是凶宅不吉利,所以便没有人要。” 不要说秦耀光,就连秦耀祖的脸皮都抽搐了一下,看着这个没有认回家的妹子无语凝噎。 秦荽说起凶宅两个字,根本就毫无波澜,可见此人的心性之坚定。 秦耀祖不得不在心里重新估算秦荽的能量。 “荽妹,父亲和母亲与你之间有些恩怨,我也知道,父母的事儿,作为儿子我是无法多说,但既然父亲已经去了,母亲如今也身体大不如从前,不如,咱们还是化干戈于玉帛,自此后将以往恩怨抛开。” 秦荽看向秦耀祖,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此话从何说起?哪有什么恩怨可言?” “虽然我没有进秦家的门,可到底也是受父亲的庇佑养大的。哪有嫉恨父亲的道理?至于秦四太太,我们见过几面不假,但也说不上有什么仇怨吧?难不成,是四太太对我有所嫉恨?” 秦耀祖的话被噎了回去,心道:这家伙还真正是牙尖嘴利,毫不吃亏。 他自以为大度,主动前来跟她和解,说出去也是他这个大哥为人心胸宽广。 可秦荽一副完全没有任何矛盾的样子,让秦耀祖接不下去话,更显得他小肚鸡肠,有背后挑拨的小人之嫌。 秦耀光见弟弟受挫,忙开口打了圆场:“哎呀,都是有血缘的兄妹,说开了就好,说开了就好。” 他又看向秦荽,语重心长地劝道:“荽妹,以后妹夫萧辰煜也要进入官场,多个亲人照应,也多条路走不是?” 所以,他才撮合双方见面的呀。 嫡长孙的责任就是重大,还要管家族里的这些小事。 其实,秦耀光是看得长远,家族要发扬光大,真正做到光宗耀祖,家族和睦是最重要的一点儿。 秦荽无论愿不愿意承认,她姓秦,外人都会将她当做秦家女儿看待。而萧辰煜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秦家女婿的这层皮。 在这个孝道、家族大于天的社会,出身决定了你的将来的出路。 萧辰煜在老家用了六年守孝,身上有了孝子的名声,后来,秦荽和萧辰煜多次救灾,又广收徒弟和做工的,解决了很多人家的温饱问题,他们夫妻又得了个善人的称谓。 名声,非常重要,好的名声很多时候能救命,能让人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秦耀祖兄弟来此,并不是单纯为了来释放善意,冰释前嫌而已。 秦耀祖的幼女百日宴,他亲自送上了请帖,希望秦荽能出席。 秦荽翻开看了看,问秦耀祖:“四太太可知道?” 秦耀祖眼睛眨了一下,笑道:“自然是告知过母亲的,母亲也希望你能去走动走动。” “既然如此,那我到时候必定会到场。”秦荽说完,秦耀祖和秦耀光都松了一口气,又寒暄了一阵儿,这才告辞离开。 等人走后,苏氏才从侧门走了进来,她刚才在后面听了好半晌。 “你真的要去秦家?”苏氏很明显的担忧,她对秦家四太太还是有些怕。 “我当初一无所有都不怕她,现在我更不用怕她了。”秦荽安慰母亲:“再说,如今是他们家亲自来送的请帖,我倒是要看看,秦家究竟是真的想要和呢,还是想要战?” 是什么,对于秦荽来说,都无所谓。当然,能不多树立一个敌人,当然更好。 百日宴在一月后,时间还很久,如今需要操持的是苏氏和奇叔的婚礼。 当然,他们的成亲不会大肆操办,就家里的人热闹一下,当然,鲁九是早早就备好了贺礼,就等着喝杯喜酒。 虽然没有请客人,但萧家还是张灯结彩,屋檐廊下都挂满了带喜字的红灯笼。窗棂贴着双喜,丫鬟仆人们都穿上了新衣裳,个个都喜笑颜开,乐不可支。 因为苏氏的婚事,他们这个月可是拿了双份工钱,还新做了衣裳,可不是人人都沾了光嘛。 秦荽挨着萧辰煜,萧辰煜的怀里还抱着儿子路儿。 他们正在观看苏氏和奇叔拜天地,司仪说着吉祥的话,引导者新人一步一步完成仪式。 不知道为何,秦荽眼角微微有些湿润,鼻子也有些发酸,她突然有种即将失去母亲的错觉。 一旁的萧辰煜立刻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扭头看了她一眼,见秦荽直直望着母亲,便知道她心中不舍。 于是,他捏了捏秦荽的手:“你当初出嫁,岳母大概也是非常不舍的,可现在不还是一直住在一起?咱们路儿不过是多了外祖父罢了。” “嗯,我知道,我是为娘高兴。她一辈子都想穿的大红嫁衣终于穿上了,她做梦都想要的婚礼也终于有了。” 萧辰煜突然凑到妻子耳边,低声嘀咕:“要是岳母再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那岂不是比咱们路儿还要小些?” “”秦荽无语,看见路儿仰着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爹娘,她又狠狠瞪了眼萧辰煜,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掐了一把萧辰煜的腰间肉。 疼不疼两说,但痒是真的,萧辰煜动了动身体,路儿再次转头看向爹:“爹,你不要闹!” 带着奶气的严肃话语让萧辰煜和秦荽忍俊不禁。 第223章 苏氏大婚 苏氏从未想过,她还能有红被红烛的一天。 看着坐在床边低低哭泣的苏氏,奇叔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也慌了。 他喜欢了苏氏那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远远守护和等待,可这突然就要同床共枕,而苏氏还莫名其妙哭了,他便不知所措起来。 “你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奇叔看了眼苏氏抽了丝绢擦拭眼泪,忙突然福至心灵去倒了杯水过来。 苏氏擦了眼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却突然被呛住了。 原来,奇叔一门心思都在苏氏的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倒的是酒,而并非是茶。 “这又是怎么了?”奇叔忙过去拍苏氏的背,另一只手接过茶杯,才猛然发现自己倒了酒给苏氏。 “额我还以为倒了茶给你,没想到倒了酒。”奇叔有些讪讪地解释。 苏氏抬起头看着他,似嗔似怒的看了他一眼,红衣和烛光映衬下的苏氏,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就这一眼,差点儿就要了奇叔这个快四十岁的男人的一条命。 其实,当初无论是秦雄飞也好,奇叔也好,都是第一眼就看上了苏氏。 苏氏长得很美,很温婉,是那种不带任何攻击性的柔和。 无论如何说,苏家都不可能养出这样漂亮的女儿来,所以,秦雄飞才会想着去查苏氏的身世。 只不过,虽然查出来苏氏的娘死于蝶骨之手,其余的却一无所知。 苏氏虽然过得不是很好,但也算是平安顺遂了。 她有个能干的女儿,让人羡慕的女婿,当然还有路儿,几乎就占据了她整颗心。如今再有了个疼她的男人,苏氏的后半辈子,该享福了。 奇叔放在苏氏的背上的手从无意识的轻拍,逐渐开始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拍变成了抚摸,男人对于女人的渴望,那是骨子里就有的,大概源自于传宗接代、延绵后代的本能。 一天都兴奋得有些晕乎的奇叔,终于有了抱得美人归的真实感。 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伸出手臂,将人抱紧,两人一起滚入被子里。 苏氏推了推奇叔,奇叔起身将床帐放下,红烛透过细密的帐子只能透过一点暧昧的光 苏氏和奇叔的新婚第二日,他们自然不用去给长辈敬茶,而是端坐上首,等着小辈前来敬茶。 秦荽和萧辰煜牵着路儿一起跪下给苏氏和奇叔喝茶,顺便改了口喊爹。 奇叔一愣,抿了唇看了眼苏氏,苏氏也有些纳闷,之前不说不换称呼也行嘛。 萧辰煜看出来苏氏和奇叔的想法,便笑着解释:“我们昨晚决定了,还是改称呼好些。” 秦荽拍了拍路儿的小脑袋:“喊外祖父!” 路儿小小的身子像模像样地跪趴下去磕了个头,又直起身子奶声奶气喊了一声:“外祖父!” 随后,又好奇地看着奇爷爷:“奇爷爷变成外祖父了吗?” 路儿这小小的脑袋瓜子里,还不懂为何奇爷爷突然变成了外祖父了? 大家都忍俊不禁,奇叔朝前弯腰,将孩子拉了起来,从怀里递了一把非常小的木剑给他,虽然是木剑,却做工非常精细,这是奇叔亲手制作的。 “是啊,以后喊我外祖父,外祖父会好好保护你,教导你,你可愿意?” 路儿抱着木剑,双眼亮晶晶地猛点头,喊什么都无所谓,他有了一把剑才是真的。 “我要去给宝儿哥哥看!”路儿拿着剑就想着他的宝儿哥哥,挣扎着小身子就要朝外跑。 被苏氏一把抱过低声哄着,说宝儿哥哥去学堂了,要晚上才回家,到时候给宝儿哥哥看也是一样的。 紧接着,苏氏又许下了好多诱惑路儿的话,总算把孩子给劝住了。 秦荽将路儿拉了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和萧辰煜一起坐在一旁。 秦荽低声对萧辰煜说:“路儿的性格是不是像你小时候,这么坐不住,整天跟猴子似的想要往外跑?” “这个,大概有点儿吧!”萧辰煜摸了摸儿子的头,对于儿子像自己,还颇为得意。 他小时候也是整天在外疯玩儿,父亲疼,母亲宠,所以才会如此无拘无束。 对于萧辰煜来说,儿子如此活泼开朗些最好,他不愿意拘束他学规矩。 恰巧,秦荽也不愿意拘束孩子,她小时候也是拘束得狠了,其实,每次萧瀚扬拿着小玩意儿过来送给她,她都是非常高兴的,倒不是为了萧瀚扬,而是那些便宜却有趣的东西,是她唯一能接触外面世界的东西。 她可以凭着这点儿东西想象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精彩。 其实,苏氏和先生都不曾约束她,并未不许她出去,可秦荽自己把自己约束住了。 她小小的脑袋里给自己种下了只要乖巧些才能讨得父亲的喜爱的想法,如今,看来,真是笑话一场。可这场笑话却是苏氏和秦荽做了十几年的梦。 兰花和莲儿率先过来跪下见礼,拿了红封后站到一旁去了。 李四娘上前来跪拜,苏氏亲自给了她红封,并且是两份,其中一份是给宝儿的:“你也要好好过日子啊!” 苏氏的话让李四娘很感动,李四娘来了萧家后,基本是和苏氏待在一起,她手把手教苏氏掌管家中琐事,而苏氏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关心和照顾李四娘。 对于李四娘来说,苏氏更像是母亲,更像是亲人。 所以,她这个头磕得真心实意,说出的吉祥话也是最真心的。 随后是苏氏的丫鬟绿梅和翠竹,两人就比较活泼了,笑着说了吉祥祝福的话后,便摊着手讨要红封。 苏氏笑着将两份红封递到两只白嫩的手上,还轻轻拍了拍:“你们两个小家伙,以后也要好好过日子!” 绿梅和翠竹脆生生答应了,起身站到一旁,看着笑嘻嘻的两人,其实鼻头都有些酸,她们都是年纪不大,却受过不少苦的,自从跟了苏氏后,日子才算是好了起来。 所以,当苏氏慈爱地说让她们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她们也相信以后定然能好好过日子的。 奇叔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久了倒也无所谓了,看着苏氏笑眯眯地和所有下人都能说上两句,便在一旁欣慰地看着她。 秦荽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苏氏记忆力非常好,每个下人的名字她都记得,甚至晓得他们的事儿。 第224章 香铺 萧家的喜事过了,家里开始筹备起腊月的节日和过年了。 因为萧辰煜在国子监读书,所以要备上些礼才行。 苏氏又找秦荽商量:“秦家那边儿,咱们要不要去送节礼?” 婚后过得幸福的苏氏脸色红润,总是挂着笑意。 她如今对秦四太太和秦家人完全没有感觉,不恨不妒,反而非常替秦荽和萧辰煜的名声着想。 见母亲如此,秦荽也很高兴,她想了想,说:“等着秦家送了礼来,我们再比照着回礼就是。若是秦家没有动静,我们便也不用管了。” 苏氏叹了口气:“面子情总是要做的。” “等等再说吧!”秦荽有些拿不准秦耀祖究竟想干什么?毕竟她对这个人完全不了解。 还有秦四太太,秦荽有些拿不准该如何对她了。 刚重生时,她满心满眼的恨,如果当时秦四太太在她面前,她一刀捅死秦四太太都有可能,可现在呢,她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后,反而开始畏首畏尾起来。 也许是心慈了些,对于秦四太太的恨也消散了不少,毕竟,恨人也是非常累的事儿。 仔细说起来,秦四太太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若非遇上那样的丈夫,她也能贤惠慈爱的过一辈子。 进入腊月初,鲁九终于将贡品送了上去。 秦荽倒是没有怎么过问,毕竟送上去的贡品比当初赵公公要的少了两成,而这两成足够秦荽和鲁九赚上一把了。 秦荽和鲁九的香铺早就装修好,只是一直关着门。 旁边的人从好奇议论到逐渐视而不见。 只是,最近香铺开始进出人了,后来开始搬运货物进去。 整条街道的人再次被掀起好奇心,时不时要过来看一眼。 尤其是斜对面的那家老牌香铺的东家,天天端着凳子坐在对面瞅着,他已经知道对面也是个香铺了。 这家香铺叫卢氏香铺,现在的东家叫卢镶银,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这个店铺是卢镶银的爷爷辈开的,当年卢爷爷从外地来,随身挑着一筐香料,身上藏着一笔银子,选了这条偏僻的街盘下这个铺子,开始了卢家的发家。 卢氏香铺能一直做这么多年,靠的便是老客人。 卢镶银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好几个铺子,卢镶银的大哥在他小时候就意外落水去了。卢镶银也算是千恩万宠长大的孩子。 可他十二岁的时候,父亲染上了赌瘾,将家中好几个铺子都败光了。 本就病重的爷爷一气之下去了地府报到。 卢家开始走上下坡路。 卢镶银艰难长到十八岁,家里只剩下如今这个香铺还未败光。 卢镶银的母亲是又气又急,最后下了狠心,为了给儿子留下最后的一点儿资产,所以给卢镶银的父亲下了毒,当然,她也跟着一起去了。 卢镶银保住了香铺,只可惜,他也只有香铺了。 可爷爷未曾教过他管铺子,父亲更不可能教他。 如今香铺的生意勉强能户口,也是有些老客人念旧情,还愿意帮衬一下卢老头唯一的孙子。 卢镶银天天盯着对面铺子琢磨:这条街道如此偏僻,对面却盘下这么大的两个铺子,能有生意吗? 有银子也不该这么随意挥霍吧? 难不成这外地来的,除了有银子,却没有脑子? 即便是旁边的大街也要热闹许多,那边的铺子虽然要贵上少许,可毕竟人流量大啊。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每天不盯着对面的铺子一阵,他心里就不舒坦。 要过年了,卢氏香铺的生意好了些,铺子里如今只有一个伙计,所以,卢镶银也不得不起身进去帮忙。 可他的神思不在自己家的生意上,反而一直在对面的铺子上。 比如,今天对面异常热闹。来往的人多了起来,门板又打开了两扇。 就在卢镶银送一位老客出门时,看见两架马车缓缓停在对面的香铺门口。 卢镶银和客人一起站在屋檐下看热闹。 两人小声议论,都一致觉得对面的店铺开不了多久就该倒闭了。 前头的马车上率先下来了一个衣着光鲜的丫鬟,下了马车后转身搀扶从里面走出来的女子。 女子身披墨绿色披风,头上戴着披风的帽子,看不清长相,却让卢镶银断定,这定然是个样貌不俗的美人。 美人下了马车,在丫鬟的陪伴下,抬起头看了看铺子的外饰。 后面的马车里也钻出一个男子。 男子不需要人搀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将披风裹紧了些,朝着打量铺子的女子走了过去,不知道他说了两句什么话,女子点了点头,抬脚朝铺子里走去,而这时候,铺子里所有人都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看样子是迎接他们。 卢镶银许久才回过神,虽然未曾看清女子的面容,可男子的面容却是清清楚楚,如此俊美的男人,身上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肆意洒脱。 可他不经意看向女子的眼神,令街对面的卢镶银想起一个词:温柔缱绻。 旁人自然想不到这里,因为即便是卢镶银这个饱读话本的人也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而已。 两人并未在里面待许久就出来了,又是一群人簇拥着他们走了出来。 恰巧,卢镶银正在替一位客人包香料,无法看见那女子的容貌。 因此,还让卢镶银懊恼了好一阵,因为伙计用惊讶的语气说:“那女子是对面香铺的东家之一,我只看了一眼,真的好美。就是看起来有些冷,大概不太好相处。” 美人都是有些脾气的,这个卢镶银最有发言权;因为他的妾就是个非常有脾气的,要是惹恼了她,她能在床上折腾死自己。 秦荽今儿跟鲁九来看了看铺子,见无一不妥,便决定开张了。 鲁九等着开了张就该离开京城回郸城了。 没走的原因,除了店铺开张,还有就是送上去的香品一直没有消息,究竟有没有赏赐下来,这个才是鲁九和秦荽最为关心的事儿。 如果没有任何赏赐,这批香品算是打了水漂了。 当初不愿意通过赵公公上贡,就是因为那样是白干了。 秦荽自然不愿意,鲁九更是想要好处。所以,他们才合计了那么一场计划,只不过,赵公公的死是意外。 他们本来是想弄臭赵公公的名声,顺便坑一把张家的香料。 只不过,最后县令倒霉却是意外之喜。至于那个可怜的女人,秦荽也只能心中为她哀叹:红颜薄命,死得过于凄惨了! 第225章 赏赐呢 腊月初五了。 香铺的开张吉日是腊月十二这日,而秦荽和鲁九是想借宫里赏赐或者些许赞赏的话来做文章,为新店开张做势宣传。 可惜,东西送上去后,如同石沉大海。 鲁九和秦荽商量的时候,两人甚至有些怀疑这东西究竟送到宫里了没? “我这里的可不是只有我一家,还有整个淇江县的十几家商户。若是没有丝毫的动静,我怕也不好跟淇江县的那些东家掌柜的交代。”秦荽有些发愁,皱眉想对策中。 鲁九见不得秦荽如此犯难,再说此事一直是他在操办,如今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荽看出他情绪不对,忙宽慰着说:“九哥不要有心理负担,咱们身份太低,在那些贵人面前本来就毫无存在感。什么样的结局我们都有设想过。所以,最差也就是损失了一批货而已。” 其实,当初若是被赵公公弄走,也是一样的结局。 鲁九笑了笑,想了想说:“我去找人帮忙递帖子去求见垚香郡主,要是能见到人,怎么都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即便打了水漂,也该有个音讯,好死心了。 而这时候,秦耀光来了。 秦荽将人请了进来。 秦耀光一进来就哈哈哈笑着招呼两人,等他坐下后,秦荽招呼青古上茶。 不用问,都知道秦耀光遇到了好事儿。 “大哥,看你这满面红光,一脸喜色,这是遇到了什么大好事?” 面对秦荽的提问,秦耀光也不藏着掖着,道:“宫里的赏赐了秦家一块玉如意和一句口谕,足够我回去交差了。这一趟不算白跑,哈哈哈!” 别看只有一块玉如意和一句口谕,能做的文章却大得很,就看你怎么用,如何用好? 秦家算得上是连连倒霉事儿后,终于否极泰来了。 而本身一直在顶端的四大家族之首张家如今却是一身烂泥洗不掉,甩不脱。 秦耀光高兴后,问起秦荽和鲁九的香品如何了? 听闻毫无动静后,秦耀光也有些尴尬起来。 他不是特意过来炫耀的,而且也一直以为鲁九应该也办下来,还想着约他一起返回郸城。 鲁九也着急不已,过年前还不回去,家里定然着急,他以前从未认真办过事,但至少早早呆在家里,不让父母为自己担忧。 而且,鲁九深知,此次若是没有带着只字片语、一点赏赐就回去,他想要接收父亲手里的产业将困难重重。 因为这边并未有消息,秦耀光也不便久留,只说等到小侄女的百日宴后就启程,希望到时候能和鲁九同行。 送走了秦耀光后,鲁九眉头紧锁地开始想法子打探消息。 秦荽提议,给当初中间搭桥的人送点儿礼,让他帮忙引荐一下垚香郡主。 鲁九看向秦荽:“见垚香郡主作甚?” “只要见了面,总能套出点话来,究竟是如何,也该有个底,我们才好决定要不要继续等?” 要见垚香郡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满京城多少人想见她,又有几个人能见到她呢? 鲁九说:“我来想法子,但是,这见垚香郡主需要送什么礼,就需要妹妹多操心了。” “放心,我早有所准备,绝对不会失了礼数就是。”秦荽十分有信心的答应下来。 鲁九也跟着有了些底气,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打气:“这么点儿事儿都整不明白,那父亲手里的产业即便交给我,我迟早也守不住,不如就让给那些有能力的族兄们算了。” 秦荽皱眉,问:“可是家中族亲又给你压力了?” “哪天不给压力啊?不过,我这人没脸没皮的,谁能把我怎么样?”鲁九不愿意秦荽担心,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马车上,鲁九闭目养神,想着接下来的事儿该如何办才好,想着想着,又想起了家里的事儿。 当初父亲和母亲不答应过继孩子,但压力过大的时候,其实也收了三个鲁家的旁支的孩子在家里养着,虽然并未说要过继,但实际上这三个是在鲁九家长大的。 后来鲁九母亲有了身孕,想要将孩子送回去,那几家人根本不收,只说跟着鲁九父亲学点本事,将来也能求一碗饭吃,还说他们可以陪小鲁九玩耍。 到底是鲁家的人,又乖巧听话,照顾鲁九父母也是尽心尽力,所以,虽然不是养子,但也算得上是鲁九父亲的徒儿了。 如今,都是鲁家商铺中能当家做主的人了。 鲁九在很小就明白自己的处境,他对人的善恶天生敏感。所以才有了他成年后的吊儿郎当以及表现出来的不学无术。 鲁九母亲之所以能容忍儿子背着那样的名声留恋勾栏瓦舍,也是看懂了鲁九身边没有助力,他单身一人,若是还有些经商天赋,那恐怕都活不到如今。 这些,他和爹娘自然不会告诉秦荽。 如果不是遇见秦荽,阴差阳错之下有了些成就,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浑浑噩噩装下去? 此行,于鲁九非常重要,重要到他能否顺利接收父亲的产业。 而对于秦荽而言同样重要。 秦荽想要在淇江县立足,就要有声望。 她不愿意被一个县令呼来喝去,只要在老家打下了牢固的基础,以后来的县令,都要对她客气几分,而不是仅仅忌惮她后边的秦家。 实际上,人家也不会太顾及秦家,毕竟,秦荽又不是名正言顺的秦家人。 如此微妙的关系下,全凭人家如何看待了。 她如此年轻,又是突然冒出来的,那么,她要足够镇压那些老油条的声望从何而来? 只有办成了他们办不到的事儿,只有给他们带来足够大的利益,只有自己强大到让他们都害怕,秦荽才能在要用到大家的时候,手中才有筹码。 人一辈子都在选择和被选择,筹码够,你可以选择要或者不要,去或者不去。 可若是筹码不够,就只能被选择,是生是死,都身不由己。 到了叔叔家里,鲁九顺利进去,却并未见到叔叔,而是婶子接待了他。 叔叔姓孙,当年家道中落,眼看着就要退学,是鲁九父亲找到他,资助他上了学。 就算他如今贵为朝廷五品官员,鲁九家中也每年只送来一笔银子,却从未有丝毫的要求。 之前鲁九来京城,也并没有上门,只是这一次的事才来往。 对于过往的事儿,孙大人跟妻子提过,并未详细说。孙太太是京城的官家小姐出身,自然是将鲁家当成了想要放长线钓大鱼的无良商户人家。 所以,对着上了几次门的鲁九并不热情,反而有些傲慢。 第226章 “你叔叔去衙门上差了,你这是又有何事找他?” 孙太太表面上和蔼,声音也温柔,可说出来的话着实不太好听。 鲁九心头恼怒,可毕竟是有事儿求人,不得不冷静下来,便笑着答道:“也是小侄疏忽了,一心想着找孙叔叔,倒是忘记了孙叔叔不在家中。反而叨扰了婶子的清静,真是罪过啊!” 孙太太看不上身为商家子的鲁九,可又不得不感叹他长得俊美。忍不住想:若是我的女儿有如此容貌,怕是进宫做妃子也使得。若是儿子长成如此,即便做不了驸马,也多得是勋贵高官想要结亲的。 真正是可惜了这般容貌身段居然长在一个商户身上。 “无妨,我在家中也是无聊得很,你来陪我说说话解闷也不错。”孙太太看着鲁九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有些移不开眼睛。 前几次见鲁九,都有孙大人在场,孙太太如何敢仔细瞧鲁九,如今才是第一次明目张胆地瞧他。 鲁九从孙太太的眼中,看出点儿什么,微微垂眸勾了勾嘴角,笑道:“婶子说笑了,家中弟弟和妹妹们都可以陪婶子,怎么会无聊呢?” “他们啊,你弟弟们上学堂,妹妹们还小,也要跟着嬷嬷学规矩、学女红、学琴棋书画,忙着呢,我还能去打扰她们不成?” 说完,又问鲁九:“你可会些什么乐器?我这人倒是喜好些诗词、好听个乐曲儿。” 鲁九心头暴怒,这是将自己当成了什么?还想让自己弹曲儿取悦她不成? 可眼下,他有求于眼前的女人,又不敢发作。 孙大人能有如今的地位,是在鲁家私下的银子的帮衬下,娶了眼前这位官家小姐的缘故。 孙太太看不起鲁家也是正常,她连孙大人都看不上眼,要不是他送来了许多的彩礼,自己更是没有面子。 好在,如今孙大人也争气,好歹是个从五品的官职了,她也不至于在娘家没脸。 鲁九明白,孙大人根本没有能力和九王府的垚香郡主有所接触,反而是孙太太的娘家能和垚香郡主接触一二。 所以,今天求的便是眼前之人,而并非是那个孙大人。 孙太太今年刚三十,每天困在这个家里,早就无聊至极。 而丈夫孙大人整天忙着公事,晚上回家后,能陪孙太太的夜晚并不多,毕竟,还有三个如花似玉、年轻貌美的小妾在勾着孙大人的魂儿呢。 即便留下来过夜,孙大人也不怎么碰她了,即便是行房,也总是敷衍了事,孙太太气极,却又不好拿这种事来闹。 只能憋着,憋得久了,心里便有了怨怼。 但是,之前还从未曾有过别的想法,现在是第一次有点儿心猿意马的感觉。 要是......要是能和这样的人春宵一度,倒也能痛快一回了。 思及此,孙太太放软了声音,瞟了一眼自己保养得宜的粉嫩玉手,笑出了声:“你啊,来家里可是为了那批上贡的香料?” 鲁九想着,总算进入正题,便点头,忙问:“婶子可是听说了什么消息?” “消息呢,倒是没有,不过,我若是有心打听打听,也未必没有。” 说完,孙太太斜睨了一眼鲁九。 鲁九背心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要我以身相许? 或许有那些不开窍的男子,看不懂孙太太眼里的意思,可鲁九是什么人? 不要说他天生对人的情绪敏感,就说这么多年在女人堆里打转,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鲁九觉得有些不妙,这个人,不可接触。 男女之事,说隐蔽也隐蔽,可若是不透风,绝不可能。 但凡被传出去一丝半点儿不好的名声,鲁九和鲁家都要遭殃。 毕竟,勾引官家太太的事儿,要命啊。 于是,鲁九肃然道:“侄儿想了想,此事先不麻烦婶子,毕竟婶子还要去求人,这人情可就大了,如此兴师动众,侄儿回家怕是要被父亲和母亲责罚了。” “你不求我,还能求谁?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不着急着回家?”孙太太有些懵,旋即暗含威胁地说:“也许,我还能帮你成为郸城香料的皇商,你仔细考虑一下吧。” 皇商可不是孙太太这样的人能决定的,这点,鲁九十分清楚。 可这个女人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可见,她对自己确实动了歪心思。 鲁九不愿意继续纠缠,便起身告辞,孙太太靠着椅子没有动,眼神却逐渐冰冷。 小丫鬟走进来收拾茶盏,弄出了一丝声响,孙太太一巴掌甩了过去,骂了句:“不识好歹的东西!” 丫鬟吓得忙跪下求饶,但心里糊涂得很:自己究竟哪里不识好歹了? 孙太太的奶娘走了进来,劝住了孙太太,又让小丫鬟出去。 孙太太这才颓废地靠着椅背:“我是不是真的老了,没有一个男人喜欢我。” 奶娘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咱们女人就是这样,命苦啊。” 即便孙太太娘家势力大过孙大人,可孙大人成长起来后,便有上司赠送了他妾室,孙太太都不敢明着不满,若是传出她善妒,就算是娘家爹娘都不会帮她。 刚开始,孙大人还顾忌着孙太太,一个月也就去妾室屋里一两次。 可渐渐的,一个月最多十五天宿在孙太太屋里。 孙太太心生不满,但也只是悄悄折磨折磨那些妾室罢了。 而三年前,孙大人又得了个美娇娘,才十六岁啊,身上的肌肤嫩得能掐出水儿来。 孙大人跟着了魔似的,日日将人护得严实,去年竟然生下了个儿子。更是让孙大人笑得合不拢嘴。 孙太太想勾引鲁九,一是想报复孙大人,二呢,也是心里极度空虚,扭曲了。 离开孙家的鲁九,让车夫送自己去灵隐寺,他要去烧烧香拜拜佛,好去一去身上的烂桃花。 拾阶而上,好不容易才爬到了灵隐寺,烧香后,鲁九的心稍微静了些。 又抽了签,不好不坏的中签。鲁九颇觉无趣。 解签的和尚见他神情不虞,便说后山风景独特,远眺后能让人心旷神怡,烦忧尽除。 鲁九听闻后,便顺着和尚所指的小路拾阶而上,好不容易才到了后山山顶,鲁九已经累的够呛,坐在一颗大树下的石头上休息。 看来这身子骨还是太虚了些,鲁九想着是不是该好好补补? “这位公子,我们主子有请!” 第227章 落荒而逃 鲁九有些疑惑,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挑眉询问:“我?你们主人要见我?” 丫鬟身穿一身紫色棉袍,双丫髻上插着两根金簪,淡紫色细纱堆的紫薇花包着发髻绕了一圈。 皮肤白皙,还敷了脂粉,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气飘散在风中,这是姑娘腰间香囊发出的,仅有一点进入了鲁九的鼻端,他立刻嗅出这香不便宜。 鲁九立刻在脑海里敲起了警钟,不自觉就警惕起来。 丫鬟被鲁九用一双天生自带含情的凤眼打量,脸颊便不受控的微微发红,忙用手指指着另一处的亭子:“我们主子在此地喝茶,见公子在此歇息,便命奴婢过来相邀一同品茶赏雪!” 鲁九顺着望了过去,只见前方山顶大树下有座亭子,只不过亭子的四周如今是用白色帐幔围了起来,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人。 而亭子的四周分别站着持刀而立的侍卫,有两个还虎视眈眈看着自己这个方向。 不知道为何,鲁九下意识就觉得还是不要跟这个莫名其妙邀请自己的人见面为好。 可他好不容易才爬了上来,气还没有喘匀,这就要下去了? 鲁九突然就觉得,刚才的签定然不准,哪里是个中上签,摆明了该是个下下签才是。难道是刚才的和尚胡乱解签? 思及此,鲁九对于去见那个什么主人完全没有了任何兴趣,从小到大,鲁九能避开无数危机,就是靠着超强的危机感和对任何事儿都不好奇。 自己要想个好法子才能离开,毕竟,得罪不起别人啊! 不过是转瞬之间,灵机一动,鲁九就着自己如今坐着的姿势,加上脸色又不好,便对着小丫鬟歉意地说:“实在是非常抱歉,你们家主人的好意怕是要辜负了。我......” 他十分羞赧地指着腹部,做了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等丫鬟做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时,他便站起身,对着远处的亭子躬身行礼,算是做到了礼数。随后又捂着腹部,对丫鬟抱歉一笑。 “我,看来要先下山去了。麻烦姑娘向你的主子说一声,实在是不凑巧,下次有机会,定会当面赔罪!” 说完,转身就朝山下跑去,只不过,一边跑一边还捂着腹部,似乎是跑慢点儿,就要拉在身上似的。 亭子里的人微微朝这边转了转头,轻嗤一声:“滑头,哼!” 侍卫拱手询问:“可否......” “莫要多事!”只一句话,侍卫便不再多言。 鲁九从山上一鼓作气跑了下来,直接找到还在和旁边马车吹牛的车夫,吩咐了一句:“别说了,走,回家!” 上车时,他恍惚记得,旁边的马车颇为豪华,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回家后,鲁九更衣后听说萧辰煜回家了,忙过去找他。 萧辰煜和秦荽一起出来,先是问鲁九今儿情况如何? 鲁九不太好说孙太太对自己的企图,便只说没有见到孙大人,但是孙太太有些不好说话,自己不是很想求她。 秦荽问:“如果一定要孙太太帮忙,我去找她吧,我是女人,和女人总是好说话些。” “额......也行,那等会儿派人递个拜帖,看她愿不愿意见我们。” 想起今天的落荒而逃,鲁九颇觉汗颜,毕竟,他堂堂一个流连花丛的高手,居然被女人吓跑,说出去都要丢死人。 这样的事,在郸城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毕竟,肖想鲁九的大有人在,可真正敢表露出来的,绝无仅有。 鲁九撑着头,无奈地说:“其实我是不是该回郸城去,继续做我的二世祖呢?” 萧辰煜看出鲁九遇到了困难,毕竟,他从未见过鲁九这样的神色。 于是,萧辰煜吩咐人准备了下酒菜和好酒,两人准备喝点儿。 两杯酒下肚,不用萧辰煜问,鲁九主动告诉萧辰煜今儿遇到的所有事儿。 对于孙太太的邪念,萧辰煜除了表示有些惊讶外,便是忍俊不禁,差点大笑出声。 鲁九问:“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那可是我婶子辈的女人,竟然,竟然敢用眼神调戏我?” “惊讶啊,怎么不惊讶?我是觉得很奇怪,她丈夫也就三十好几,难道就不行了?还是说孙大人长得太丑?又或者是你长得太妖媚了,让人家不得不动了春心。” 本是调侃的话,没想到鲁九竟然认真想了想,道:“我见过孙大人的好几个妾室,各个都红光满面,所以算打扰不该是不行的人。” 又道:“要说孙大人长相,虽然不说多俊美,但也算得上周正,如此说来,还是我长得太好了,唉,都怪我这出色的皮肉啊,惹来不少祸事。” 萧辰煜端着酒杯不屑得斜睨着独自抚摸着脸颊哀叹的鲁九:“你少自恋了,说说那个山顶上的人吧,这人说不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可了不得的人物,为何要见鲁九? 鲁九并未喝醉的脑子瞬间清明一片:“难道,又是一个觊觎我的美色和身子的人?” 不得不说,鲁九长得好,却也过于自恋了些。 萧辰煜冷嗤一声:“你今儿跑什么呢,就该大大方方进去坐下喝杯茶,仔细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才是?就算被人觊觎,你是男人,还能吃亏不成?” “我怎么就不吃亏了?我怎么就不吃亏了?我身骄肉贵的,怎么就不吃亏了?” “你怎么就觉得那里面的是个女子?难道不能是个男人?”萧辰煜又问。 鲁九张了张嘴,解释道:“我,当时也没这么认为。大概是被孙太太吓出了心理阴影。” 又叹了口气,道:“唉,要不是先遇到了孙太太的事,我也不至于如此没风度的落荒而逃。如今想来,真是丢人啊!” 萧辰煜反而宽慰他:“丢人倒也无所谓,安全回来才是真的。你们也不要过于执着于宫里的意思,以你的聪慧和才能,即便没有宫里的奖赏,你回去后也能在你父亲的帮助下,顺利掌管鲁九的大权。” 话是这样没错,可鲁九不愿意自己如此窝囊的回去,他要摆脱一事无成的纨绔身份,这次是最佳时机。 于是,他决定明天再和秦荽一同去见见孙太太,只要不要自己的身子,其他的,还是可以谈的嘛。 第228章 盛装上孙家 次日,秦荽早起,陪萧辰煜用了早膳,送他出门后,又回去躺了一小会儿。 不过,很快她便起身收拾了一番,然后去了独属于她的小库房。 房间里光线不太好,又堆着箱子,青古便帮忙掌了灯在一旁陪着秦荽。 青古的话不太多,比较稳重些,心思也更简单,所以,表面看她和青粲一样讨秦荽的欢心,实际上,青古更得秦荽的看中。 就比如,库房的钥匙一直在青古手中。 青粲明白当初自己想要成嫁人的事儿,让秦荽觉得自己有了二心,所以,现在也尽力弥补,更是不会去和青古争这些长短。 昨儿送去孙家的请帖还未有回信,秦荽还是先行选择好送去孙家的贺礼。 这也是相当于借鲁九家的关系了,所以,决不能丢了鲁家的脸面。 选好了送孙氏的礼物,出来后看见青粲从廊下走了过来。 “太太,这是孙家刚送来的回帖,这个是鲁九爷差人送来的信。” 说完,将手上捧着的两个信封举起给秦荽看。 秦荽点头:“回屋里看吧!” “是!”青粲忙让开路,等秦荽走过,才和青古一起并肩跟随。 青粲还看了眼青古手上捧着的托盘,知晓这是送给孙家的礼物,便也没有多问多看。 回屋后,秦荽先看了孙家的回帖,上面是邀请秦荽明日去孙家。 秦荽放下回帖,吩咐青粲和青古去帮忙准备明日去孙家要穿的衣裳和配套的饰品。 随后拆开鲁九送来的信,里面详细介绍了孙家的关系和孙家人的情况。 虽然并不是十分详尽,但也看得出,鲁家在孙家定然安插了人。 秦荽仔细看了两遍,闭上眼思索一番,在心里将孙家的情况一一记在脑海里,这才将信丢入火盆中烧了。 看着火苗舔尽信纸,秦荽苦笑:谨慎小心已经刻入了自己的骨子里了。 路儿跟着绿梅过来请安,像模像样的请安后,便扑进母亲的怀里,仰着小脸闹着出去玩儿。 秦荽摸着孩子的脸颊,颇觉有些对不住他,秦荽每日都很忙碌,几乎很少有时候陪伴他,更不要说陪他出去逛街、游玩。 “等娘忙完这一段时间,就好好陪陪路儿,好不好?”接下来香铺要开张,秦荽确实没有时间,何况明日还要去拜访孙家。 路儿瘪了瘪嘴,也没有继续闹,他平时也从不爱和母亲亲热,其实多数时候都是跟着苏氏,他大概更喜欢宝儿哥哥。 等路儿吃了两块糕点后,绿梅便把孩子哄走了。 翌日,秦荽好好打扮了一番才出了门。 院门打开,秦荽率领李四娘、青粲和青古一起走了出来。 大门外,鲁九正在缩着脖子吩咐车夫一会儿要慢些驾车,千万不要出事儿。 听见声音后,鲁九转头,看见一身锦绣华服的秦荽,当即愣了愣,随即笑道:“就是去见孙太太,至于如此郑重吗?” “要的,九哥是不懂这些后宅女子的心思。”秦荽小小调侃了一下鲁九,随后便上了自己的马车,李四娘和青粲青古也随即上车。 鲁九是更懂青楼女子,对于正经后宅妇人确实不太了解。 面对秦荽的调侃,只能摸着鼻子讪讪上了自己那辆马车,然后催促车夫启程。 前世,秦荽虽然在京城住了好几年,可几乎没有怎么出来逛过,以至于,她熟悉的只有谢家的后宅和醉红楼。 马车驶过一条繁华的街道时,秦荽撩开一角帘子,看了看外面的行人和街市。 见到路边有耍猴戏的和卖糖人等等,秦荽突然说道:“下次带路儿和宝儿出来玩玩吧,这外面也挺好玩的。” 李四娘点头应是。 今儿带李四娘一起出来,是因为李四娘更稳重些,再加上她伺候过李家老太太,自然更晓得大户人家后宅的规矩和礼仪。 到了孙家的门口,鲁九先下马车,路过秦荽的马车旁边说了一句:“外面冷,妹妹先不要下来,我去叫门,等门开了你再出来。” “好的,辛苦九哥了!”秦荽隔着帘子说道。 鲁九笑了笑,朝着大门走去,鲁九的小厮扣动门环,稍后里面传出询问的声音,并且伴随着门开了一条缝。 一个守门的男人探出头,见是鲁九,忙笑着道:“原来是鲁九爷来了啊,今儿一早太太就吩咐了,若是鲁九爷来了,不必等着禀报,先开门请九爷进来。” 边说着边开了门,从里面出来了两个男人,弓着身子讨好地朝鲁九笑。 鲁九来的次数不多,可每次来,都会打赏开门的下人,所以,即便孙太太不吩咐,他们的态度也非常好,通常不会让鲁九在外面站着等,而是请进去在门房烤着火等着里面传话。 果然,鲁九今儿也是很大方,一个荷包从小厮手中递了过来,说是给弟兄们打酒喝,两个守门的人立刻喜笑颜开。 一人在这里陪着,另一人朝后院去报信儿了。 鲁九招呼了一声,秦荽这才从马车上下来了。 孙家的下人见过不少美人,可如此艳丽的女子却是少见。 寻常秦荽少有如此艳丽的打扮,多数时候都是十分简单随意,而且她喜欢穿素色衣裳,发髻只簪一支簪子了事。 可今天的秦荽不仅戴了金冠,还插了娇艳的大绢花。 精美刺绣的华服尽显奢华,双手拢在柔软洁白的护手里面,下车后一双凤目扫视了孙家大门,完全可以用顾盼生辉来形容。 秦荽的眉眼更像京城的人,眉峰稍显锋利,眼尾上翘,也显得有些厉害,所以,今儿秦荽还特意修了眉,淡淡扫了眉,弱化了锋利,只不过,有些天生的气质依然掩盖不了。 孙家下人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差点儿就屏息凝神了;随后又觉得好笑,她一个无官无职的举人太太,自己何须怕她? 当然,孙家下人还不懂,有些人并不是只靠着身份才能让人畏惧。 见到孙家下人的模样,秦荽低声叹息,对李四娘悄声说道:“看来,我是学不会柔情似水那一套啊!” 李四娘偷笑,低下头低声回答:“太太不必学那些,您的风采独特,装柔弱也是装不像的。” 深以为然的秦荽抬脚朝里面走去:“走吧,咱们去会一会这位孙太太。我和鲁家那么多的货,可不能让她随随便便就给拿走了,怎么着也该有个说法才是!” 第229章 秦荽怼孙太太 孙家宅院并不大,比起秦荽家来说,简直少得可怜。 可在来接的孙太太奶娘的口中,却是满眼自豪。 奶娘姓俞,夫家姓童,大家都喊她童妈妈,当然,她也是这样和秦荽如此自我介绍的。 秦荽客气地颔首,道:“童妈妈,劳烦了!” “萧太太客气了!” 童妈妈笑得和蔼,见秦荽长得漂亮,又忍不住夸了几句:“啧啧啧,没想到鲁九爷的妹子居然如此标致,倒是不像郸城人,我瞧着,这眉眼倒是有几分像是咱京城人。” 秦荽的眉头微微一动,嘴角微微翘了翘,算是回应了这个话题。 童妈妈一辈子伺候主子,如何看不出秦荽不愿意和她详谈,便也住了嘴,领着秦荽等一众人朝内走去。只不过,心里略微不快:不过是长得好看些,便如此拿乔,也是小地方出来的人,看不清形势和自己的身份地位了。 因为有些不满秦荽的“冷淡”,童妈妈便有心挫一挫她的锐气,于是便指着院子里景介绍起来。 表面是介绍孙家的景色,实际上自然是炫耀。 孙家的院子也算是用了心,可看在鲁九和秦荽眼中,究竟是小气了些。 倒也不是秦荽心高气傲看不起,而是这童妈妈炫耀的口吻着实有些令人讨厌。 秦荽不怎么开口,此时便看出带着李四娘来的好处了。 她跟童妈妈是一句不落的交谈着,童妈妈说这个假山石是从某个湖心打捞起来的,又费劲千辛万苦才运送过来,李四娘忙惊叹表示这可太不容易了。 童妈妈又指着一颗盛开的梅树说这是多少年多少年的老梅树了,每年冬天,老爷最爱在此树下赏梅,或者邀三五好友同僚在此喝酒谈天。 李四娘又忙着真心赞叹梅花开的艳。虽然没有 青粲和青古对视一眼,想起淇江县的家里,那个梅园,简直不要太多这样的梅树。 只有跟在后面的鲁九悄悄翻了个白眼,这些还不是拿着鲁家的银子置办的,如今还要在他的面前摆谱,可见身份二字,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鲁九忍不住想:等我妹夫考了进士,做了大官后,我看谁还敢瞧不起我们鲁家。 想到此,便觉得心情愉悦了些,父亲资助了那么多人,还不如自己无心插柳认识的萧辰煜更靠得住些。 章妈妈引着大家来到待客的厅堂,指着两旁的一溜儿圈椅,请秦荽和鲁九坐。 青粲、青古自动站在秦荽的身后,李四娘站在秦荽的身侧,随时方便伺候和听秦荽的吩咐。 章嬷嬷看着秦荽的派头,心头倒是赞许了一声,倒不像是商户之女。 她轻轻拍了拍手,几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排着队从隔间走出来奉茶和茶点果子。 从出来到放下杯盏茶碟,再到鱼贯而出,都不曾发出一丝声响,足可见孙家的规矩极严,几乎是到了苛刻的程度。 秦荽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香泗溢,不禁心中赞了一句:好茶。 青粲和青古也曾经在郸城秦家和鲁家见识过大户人家的规矩,但都比不上孙家。 两人无意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对方所想:在孙家生存,看来不容易啊! 两人都暗自庆幸是在萧家生活,至少,只要不犯错,根本没有人在意你一些小的言行。 老太太反而说喜欢她们高高兴兴、说说笑笑,不要将家里弄得死板,反而失去了乐趣。 孙太太足足让他们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姗姗来迟。 今日的孙太太脸色有些不太好,虽然敷了很多粉,依然掩藏不住脸上的憔悴。 “实在是有些失礼了,我今儿处理点家事耽搁了,还望二位莫要见怪!” 孙太太表面功夫不错,这是从小教大的待人接物,只要她愿意,就不会出错。 鲁九跟着秦荽一起站起身朝孙太太行礼,又介绍秦荽:“婶子,这是我娘的干女儿,娘家姓秦,夫家姓萧。” “萧太太,请坐!” “孙太太,我闺名单字荽,孙太太是长辈,喊我秦荽即可。” 孙太太也是很会看人下菜碟,见秦荽的衣着样貌,以及谈吐仪态,便在心里给她提了几个可交往的台阶。 两人寒暄了一阵,反而将鲁九晾在一边。 秦荽转头给他解围:“九哥不是约了人谈事儿吗?现在我和孙太太也认识了,我们自己谈话便是,你要不还是先去忙吧?” 说完此话,秦荽和鲁九一起看向孙太太。 秦荽笑着解释:“九哥本来约了我们铺子开业的事要说,可他又担心我一个人来拜见太太,若是有失礼的地方就不好了,所以才坚持送我来。” 孙太太前天稍微试探了一下鲁九,他就吓成那样,孙太太心里自然是有气的,所以今天特意怠慢他,好给他点儿下马威瞧瞧。 如今秦荽显然是给他解围,孙太太不是很想放人,可身后的童妈妈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孙太太不要过了。 于是,她笑着端起茶盏送客。 鲁九起身告辞,孙太太意味深长地叮嘱他:“鲁九,照理说我说不得这些话,只是你既然喊了我一声婶子,婶子便托个大,啰嗦几句。” 鲁九躬身做聆听状:“婶子肯教训侄儿,那是侄儿的福分,何来托大一说,婶子有话请明言。” 对于鲁九的态度,孙太太还是高兴的,心道:我睡不了你,还不能训训你了? 无论如何,鲁九都是商户子,跟自己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 她能说什么呢?还不是无中生有的胡乱训一顿出气罢了。 见鲁九躬着身子听着眼前女人训话,秦荽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鲁九总是以哥哥的身份在她面前显摆,可秦荽并未真正将鲁九当成哥哥。 两人绑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是生意,是为了利益,而绝非情感。 即便认了鲁太太为干娘,鲁太太对她也非常好,可秦荽依然是面子情多些。 能不麻烦鲁家的地方,她绝不会去麻烦,亲疏关系在秦荽心里非常重要。 她最开始只在乎苏氏,后来算是萧辰煜,再后来是儿子路儿。 当然,先生和奇叔也是她信任的人。 只是,就在刚才,秦荽看见鲁九被人羞辱,突然就心生不满和憋屈。 她看向孙太太,笑着打断了她还要无休止地说教:“孙太太教训得极是,我这个哥哥啊,在家中也总是让干爹和干娘操心,可有什么法子呢,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打也打不得,骂也舍不得。要是知道有人帮他们教训儿子,干爹和干娘定然感激孙太太!” 孙太太的话戛然而止,抿唇看着秦荽,笑了笑,道:“这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第230章 女人间的争斗 秦荽笑得有些调皮,像是小辈在长辈面前讨喜,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该有的分寸还是拿捏得当。 反而更加衬得孙太太有些无礼了,她一是拿鲁九出气,更深一层,也未必不是给秦荽难堪! “孙太太能如此说九哥,那就是没有当我们是外人,九哥听了也该放在心上才是。”秦荽不理会孙太太,反而看向鲁九,温和地劝说。 鲁九秒懂她的意思,忙对着孙太太拱了拱手,说记下了,又道约了人时辰要到了,就先告辞:“等叔叔休沐,侄儿再来拜会叔叔和婶子!” 孙太太只能放人,随后只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秦荽送的礼物她早就看过了,自然是满意的,所以才会对秦荽多了几分客气。 她留秦荽下来吃午饭,秦荽自然应承下来。 孙太太吩咐童妈妈:“去厨房看看,今儿有没有什么新鲜的菜,若是有就做了待客,若是没有,就去街市上瞧瞧。” 秦荽心头冷笑,哪有大户人家当着客人的面安排下人去买菜招待客人的? 毕竟,秦荽提前递了帖子,今儿上门是受邀上门,而且还备了厚礼。 由此可见,孙太太是个颇为小气的人,秦荽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宁愿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这样的小人。 孙太太看向秦荽,笑道:“我们家人不多,事儿却不少,真是烦不胜烦,可惜我儿子还小,要等着他长大娶了儿媳妇,我才能松快些。” 孙家大少爷今年才十一岁,确实离成亲还早着呢。 只是,秦荽在鲁九给的资料里看见了,孙大少爷的亲事是出生后不久就定下了,定的是孙太太娘家堂姐的女儿,比孙少爷大一岁。 秦荽捧她说道:“以太太的风采来看,大少爷定然是个龙章凤姿的人物,将来的妻子也定是贤惠美丽的姑娘,太太只要等上几年,就该是享福的了。” 谁都愿意听好听话,孙太太尤其如此。 她在娘家众多姐妹中并不出众,丈夫的官职也不算高,如今,丈夫对她是阳奉阴违,却对妾室热情得很。 所以,孙太太的心其实有些阴暗的,她已经很久没有遇上有捧她如此舒服的人了。 由此可见,秦荽不是不会放低身姿说话,只不过重活一世,她不愿意过分勉强和憋屈自己罢了。 前世,她有了太多的妥协,有了太多的憋屈,有了太多的不如意,可最后依然惨死,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当然,如果重生算是好处的话,那便算有了好处。 中午用餐时,秦荽总算是见识了孙家太太和妾室之间的明争暗斗。 因为有了女客,孙家的嫡女和庶女都来陪客,嫡女孙大姑娘今年十四,已经是亭亭玉立的模样。 长相随了母亲,下巴微微有些方,显得没有那么柔和,只是一双眼睛很明亮,笑起来微微弯着,让人看了不自觉会心生两分欢喜。 大小姐很大方,待人接物颇有张弛;看来是精心教养大的。 反观三位庶女就有些差强人意。 其实长相上来讲,都比大小姐漂亮,可惜,少了分大方从容的气度,坐在桌上显得束手束脚,眼神也飘忽,可见,平日里被孙太太打压得有些厉害,反而养成了畏畏缩缩的性格。 秦荽也比孙大小姐大不了几岁,却已经是孩子的母亲,和孙太太虽然以小辈自居,交谈起来却是从容的如同是平辈。 三位妾室来伺候太太用餐,秦荽礼貌拒绝了三姨娘伺候的好意,让李四娘站在一旁就好。 孙太太不顾忌庶女的脸面,在客人面前对姨娘颐指气使,指挥得三个妾室团团转。 这一幕,似乎是经常发生,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秦荽却不敢想象,自己家中要是弄了一堆妾,自己该如何自处? 要她折腾妾室,她肯定干不出来,可视而不见,或者和平相处,她应该也做不到。 唉,那就只能将萧辰煜看牢一点了。 妾室表面上不敢反抗孙太太,但实际上有意无意的总是在给孙太太作对,孙太太表面占了上风,实际上窝火得很。 看了一出闹剧,饭也用完了。 秦荽是客人,象征性的每一样尝了尝,等着孙太太停下筷子的时候,她也立即表示饱了。 孙太太这才放过了妾室们,喊她们将剩下的饭菜拿去分着吃了。 丫鬟送来漱口的茶,喝完后净了手,秦荽才跟着孙太太去往隔壁厢房坐。 此时,李四娘和青粲、青古一起在隔壁饭厅用餐,由童妈妈陪着。 所以,等小丫鬟送了茶退下后,屋里就只有秦荽和孙太太两人。 孙太太有些犯困,秦荽看出来了,便直接说今儿的来意:“孙太太,我今儿来的目的,想来孙太太早就明白,不过,我还是想说明一下。” “唉,九哥和我再三上门叨扰,实在是身不由己。”秦荽叹了口气,先表明身不由己的立场。 随后又道:“只因为我们的那些进献的东西中有一半是淇江县的各位有头有面的乡绅、商户的孝敬。” 孙太太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秦荽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即便有这么多人,又关自己什么事? 秦荽继续道:“九哥说找孙大人帮忙的时候,我也没有多问,因为九哥说了,孙大人和鲁家的关系非常好,而孙大人和孙太太又是京城中有头面,有门路的人,此事定然能成。” 孙太太细长的眉微微皱起,打断了秦荽的话:“此事最开始鲁九找来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敢打包票能带上去话。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九王府的垚香郡主通过我娘家侄女带话,主动要帮忙给宫里送东西,此事,鲁九是最清楚的,我可没有从中贪墨一丝半毫东西。” 秦荽抿唇微笑,等待孙太太继续说下去,或者说,等着她继续脱干系。 “这垚香郡主要帮忙,我们哪里敢多问,还不巴巴就将东西送了上去。至于后面的事儿,我也是不敢多问的。” 见她说完了,秦荽点头表示理解,但还是说道:“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也年轻不懂事,更是不了解京城这勋贵人家的处世之道。但,我们淇江县刚出了事儿,太后身边的赵公公都折在了淇江县,还牵连了一位县令大人......” 第231章 垚香相邀 淇江县的事儿,孙太太有所耳闻,但并不清楚具体的细节。 听了秦荽提及淇江县,孙太太不由得想起之前回娘家听说的事。 “听说太后娘娘宫里的那个赵公公死在了郸城的淇江县内,这下淇江县可是要捅娄子了哦!”二姐的语气说不上是惋惜,还是心灾乐祸。 大姐瞥了眼屋里的下人,让人先出去才训斥二妹:“你少多管闲事,别口没遮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小心给娘家和夫家招来祸事。” 二姐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嫁的又好,更是养成了个直性子,有话向来憋不住。 大姐要沉稳许多,先训过了妹妹,然后才慢慢和几个妹妹和弟妹说起来此事。 只不过,大姐晓得的版本也并不是很全,毕竟传出来的话,早就是删删减减过后的了。 孙太太皱眉想了想,这才意识到一件事,秦荽是淇江县人。 也就是说,秦荽和此次进贡的香品和淇江县事件有些关联。 孙大人得了鲁家的好处,孙太太也是知晓的,这么多年,孙家能在京城过得如此好,少不得郸城鲁家的帮衬。 所以,见到找上门来的鲁九,孙大人表面是非常客气热情,听了他要办的事儿,也大手一挥应承下来,随后就交给了孙太太去办。 鲁九自然也给足了诚意,先就大方送了礼,又承诺将来还有一笔辛苦费。 看在一匣子银子的份上,孙太太毫不犹豫接了下来。 而她也只以为是中间牵个线,就能得不少银钱好处,又帮孙大人还了人情,孙大人对她也温柔了许多,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其实孙太太也是回去找了娘家兄长帮忙,兄长让她先等着,还说如今进贡的人太多,怕是要等上一等。 本以为事情不会顺利的时候,垚香郡主主动派人来找到孙太太,说是要帮忙。 孙太太有些奇怪,后来一想也觉得理所当然,因为大哥的女儿和垚香郡主是手帕交,两人身份悬殊,却意外合得来,倒是京城的一大奇事。 “萧太太是什么意思?”孙太太终于开始正视起眼前的这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女人。 “不晓得孙太太知不知道,我是淇江县人。我们这批上贡的香料香品,是集合了淇江县大半商户的心血。” 沉默片刻,秦荽又道:“当初赵公公若非等这批香品,怕是早就离开了淇江县,也许,就不会后面的事儿了。” 孙太太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鲁九鲁九从未说这批货是从淇江县来的。我以为只是是郸城鲁家的。你们竟敢害我?” 秦荽淡淡笑道,特意将事情说得轻松些:“孙太太莫要惊慌,此事并非就是祸事,只要事情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大家都能皆大欢喜,是不是,孙太太?” 孙太太怒瞪秦荽,见她如此年轻,却很是沉稳,竟没有半点害怕和退缩,慢慢的,孙太太也渐渐冷静了些。 等她将一盏茶饮尽,这才问:“你们想我怎么做?” 说完,又补了一句:“但是,请你们不要太过分,不然,我也不怕做做小人。” 秦荽心头冷笑,你好事占尽,如今却想脱手不管,哪有这般好事? 但她面上依然温和:“只求孙太太帮忙打听一下,我们进贡的香品究竟是什么情况?是否到了宫里?这背后可是有何说道?” 秦荽知晓,太后的人死在了淇江县,还弄了坏名声,如今太后舍弃了赵公公,依然也被扯上了自己的名声。 等这阵子风声过去,太后定然要出折扣恶气,到时候,淇江县的人,包括秦荽一家,都讨不了好。 所以,才有了这次亲自送进贡的香品一事。 秦荽还说动了其余几家和她又合作的香铺店家,将香品集中起来一起送。 秦荽有门路,大家便委托给秦荽和鲁九,但成与不成,还是不清楚的。 如今的淇江县是人心惶惶,还在担忧新来的县令究竟如何? 孙太太想了想,道:“其实,只需要问垚香郡主就成,只不过,垚香郡主的性格有些古怪,她不喜欢见的人,即便是宫里的贵人,也不容易见到她,可她喜欢的人,又不管是什么身份年龄都行。” 秦荽想起那个敢以女儿装扮大摇大摆进醉红楼听前世的自己弹琴的垚香郡主,也不由赞同孙太太的话,这是个奇女子。 “孙太太能不能帮忙递帖子给垚香郡主?我想亲自拜见垚香郡主。” 孙太太死死皱眉,又像是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一般看着秦荽,最后还是说了句:“回去等着,我去想想法子,看能不能递个话,若是垚香郡主要见你,你便也算是在这京城里站稳了脚跟。” 说完了正事,秦荽心头也宽松了些,便开始打听起垚香郡主来。 孙太太倒也愿意聊,大概也过于寂寞的缘故,说起垚香郡主来,今日有些滔滔不绝。 “她啊,早先是定了亲,后来未婚夫去世,夫家是太后娘家,仗着太后和皇上的势,想要逼迫垚香郡主嫁过去为她未婚夫守寡。” 可谁知道,垚香郡主在太后宫中听了此话后,二话不说就要回家。 随后,多年不管事的九王爷进了宫,找到皇上的一个把柄训了一顿,反正,垚香郡主留在了九王府,但也没有人敢上门提亲。 这不,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没有能出嫁。 孙太太说完,还道:“九王爷将整个王府都交给了垚香郡主打理,这就是在向整个京城的人表示,垚香郡主不是没有疼爱要的可怜虫。” “可你说,一个女人,不嫁人,终究是可怜孤单了些啊。怎么说,也要有个孩子傍身才好!” 秦荽倒不是很赞同,毕竟,孙太太和秦四太太那样的婚姻,也说不上多幸福。 说到底,还是各人的命不同罢了。 过了三天,九王府的人亲自来了萧家,递了两张请帖,一份给了鲁九,一份给了秦荽和萧辰煜。 相邀他们两日后去北城外的九王府山庄小住两日,打猎和赏花是保留节目。 第232章 杜梓仁 萧辰煜在学堂非常低调,以至于学子之间都不了解他的情况。 看穿着不差也不奢华,家境应该普普通通。 样貌气度也算中上,一脸和气笑容,倒是极讨人好感。 有人打听他能来这里读书走的谁的关系? 他也只说是妻子干娘帮忙,总之,大家都一致觉得,萧辰煜是个靠媳妇儿拉关系的男人,自身和家族都并无出色的地方。 但也不能不让人羡慕,至少他娶了个能“钻营”的太太,能帮他大忙。 萧辰煜低着头用饭,身边的同窗姚子江一直在一旁嘀咕:“那群人肯定又在说你了。” “随便他们说吧,我都无所谓!”萧辰煜头也不抬地随意答了一句。 姚子江却十分不满:“人善被人欺,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萧辰煜侧眼看姚子江,笑了:“有姚兄在,小弟何惧之有?” 姚子江一噎,无奈地叹气:“要不是我看你顺眼,我才懒得理你。” 说完,他又狠狠瞪了眼那边那伙勋贵子弟,挑衅的意味十足。 只可惜,那些人可不怕这个外地来的世家弟子姚子江。 站起身就要朝这边过来,萧辰煜有些犯愁,这个姚子江每次都打着帮自己的名义去惹事儿。 可面对这个真性情的同窗好友,萧辰煜还抹不下脸来说他。 不过,事情确实有些蹊跷,因为自从他请假回来后,总感觉背后议论自己的人多了,而且,并非是善意的。 遇到事,总要找到根源,然后根除才好,不然,哪怕小小的事情,都有可能留下隐患。 萧辰煜和姚子江不同,他没有根基,没有人能帮自己,他尽量低调,是为了避免给家里人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姚子江的家族虽然如今落魄了些,可到底是有些根基。 姚家的本家也不是京城,但他的大伯在京为官,于是家中有出息的孩子姚子江被送来给大伯管教。 姚子江大概和鲁九有些像,都是在老家耀武扬威的人物,到了这里不得不憋屈着,但是,总归,脾气性子还是在的。 当姚子江磨拳霍霍想要和对方一决高下的时候,萧辰煜起身,拉着他就要走。 结果前面的路被拦住,对方不愿意让萧辰煜离开。 挡在萧辰煜面前的人叫杜梓仁,是个惹不得的人物。 萧辰煜将蠢蠢欲动的姚子江拉在身后,对着杜梓仁拱了拱手,露出一个时常挂在脸上的标准温和笑容,道:“梓仁兄这是?” 杜梓仁看着萧辰煜良久,似是打量,又似是在脑海里盘算着什么? 身后的那群勋贵子弟已经围了过来,可看见杜梓仁也在,便顿住了脚步。 杜梓仁看了看四周,又将目光投向萧辰煜,笑道:“萧兄,你这是又遇上麻烦了?哈哈哈,看来,我来得很是时候啊!” 周围的人听了,都知道杜梓仁是要保萧辰煜了,于是,又讪讪地离开,只是,还是将不善的目光在萧辰煜和姚子江的身上使劲儿瞪了几眼。 杜梓仁邀请萧辰煜去他的屋子喝茶说话,萧辰煜便拉着姚子江跟着一起去。 杜梓仁见多了一个自己未曾邀请的人,也大方的没有计较。 学院的人多,住宿的院子有些紧张,但好在还能一人一间屋子,只不过要好几人共享一个院子。 但,杜梓仁并不是如此,他一个人独居一个院子,虽然是个很小的院子。 院子清幽,还有两个小厮伺候着。 小厮是不敢随意出去走动,所以,将院子打理得十分舒适干净,地上甚至没有一片枯叶、杂草。 姚子江好奇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眼神颇为羡慕,好在世家弟子的家教严苛,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也没有多问。 而萧辰煜只是进来时扫了一眼,便再也没有多看,眼里甚至从未有羡慕或者惊讶的神情。 两人的表现都落入杜梓仁的眼中,心里也对这两人有了初步的印象。 找来小厮烧水奉茶,此时还是午休的时间,倒也不着急,何况,如今的他们一般上午授课,下午皆是自己安排时间,只不过不能随便离开这里。 坐下后,杜梓仁亲自执壶泡茶,萧辰煜不着急,他和杜梓仁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他今日举动,显然是有事。 果然,茶过三盏后,杜梓仁主动说起他的目的。 “今儿拦住你们的那群人中,,领头的其实是李栋梁家的亲戚。”杜梓仁说道:“李栋梁和他们也不亲,隔了多少辈儿的关系了。所以要说是为了李家出气,我倒是不如此认为,不过是家中长辈说起此事,他们听了,又恰好认得你,便借此出出气罢了。” 说出气也许并不准确,他们不过是好像突然发现了有萧辰煜这个人的存在一般,有了新的作弄目标罢了。 萧辰煜苦笑,想要辩解一句李家和自己家无关,却都无法说出口。 毕竟,李四娘还在自己家里做内院管事。 只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杜梓仁的行为才更为奇怪。 “当然,这些人在我们杜家面前,是不足为惧的,等萧兄从我这院子出去后,自然不会有人再找你的麻烦。” 萧辰煜无言以对,他知道杜梓仁的意思,从这里离开的萧辰煜,无形之中便告诉了旁人,他和杜梓仁走得近,又或者,他萧辰煜投向了杜家。 杜家,乃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家。 杜梓仁的祖父,是当场宰相,而杜梓仁的姑婆是当今太后,皇上也是杜梓仁的表亲。 可以说,杜家是当之无愧的外戚,又是权势滔天的权臣。 杜梓仁的底气,便来自自己家的底蕴。 这样的人物,为何要对萧辰煜释放善意呢? 虽然,萧辰煜的才华大家都有目共睹,可毕竟是毫无根基的人啊。 他出生寒门,甚至比不上姚子江的家世。 杜梓仁不愧是大家族的嫡子,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见萧辰煜蹙眉沉思,便笑道:“你在淇江县时,可是有位先生曾教授过你学问,他姓姚,是一位道长,当然,确切的说,他是玄妙观的观主!” 萧辰煜闻言一惊:“你如何得知?我从未同人提及过姚道长此人?” “哈哈哈!”杜梓仁笑得直拍桌子,似乎萧辰煜问了一个多么可笑的问题? 第233章 萧辰煜被刁难 等萧辰煜离开杜梓仁的小院,依然没有搞清楚姚道长和杜梓仁的关系。 姚观主曾经给过萧辰煜一个名帖,是京中一位已经不在位的老大人;而萧辰煜从未上门打扰过,想来就算那位老大人也不知晓萧辰煜的存在。 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扑朔迷离,于是,萧辰煜打算晚上回家一趟,有些事自己想不清楚,就需要和秦荽商量一下,她或许有些不同的想法。 他和姚子江一同朝他们共同居住的院子走去。姚子江和萧辰煜要好的一个重要缘故是,两人住在隔壁,是邻居。 姚子江对杜梓仁了解多些,一出院子就开始跟萧辰煜讲这个人。 萧辰煜听着,却在心里判断哪些准,哪些应该是不太准,而又有多少是姚子江添油加醋。 杜梓仁是杜家的二少爷,今年二十五岁,因为从小聪慧,又是跟在爷爷身边长大的,非常得杜家老爷子的喜爱和看中。 “难怪了”萧辰煜想说,难怪他的气度谈吐,比起一般世家子弟还要多了一份由内而外的从容,这是一种上位者看不如自己的人的时候的从容淡定。 你在他面前的一举一动,他都像是看小孩,带着包容的心来和你交谈,看似平和,实则,双方那个并不平等,若非萧辰煜,是感受不到那种隐约的优越感和高高在上的俯视。 萧辰煜回头看了眼已经看不见的小院,无声叹息。真正的的位高权重者,骄傲的都是不动声色啊。 还未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萧琏在门口张望,见到萧辰煜,便笑嘻嘻过来,先是对着姚子江行礼,然后才对萧辰煜说道:“二爷,家里带了信儿,说是让也明儿回去一趟。” 本来今天想回去的萧辰煜一愣,又笑了。 “可有信纸?”萧辰煜问,因为他知道,秦荽很少主动找他回去,除非是有事,既然有事,那就肯定不会只是让人传话。 “有的,就放在二爷的书案上了。”萧琏也很想回去,所以显得有些兴奋。 姚子江进了院子就和萧辰煜分开了。 萧辰煜进了屋,将临窗的书案上的信拆开来看了。 信中,秦荽提了垚香郡主要他们去山庄玩耍,所以让萧辰煜请两日假回去。 萧辰煜将信收好,随即吩咐萧琏去收拾行李,自己则出去找管教先生请假。 来这里读书的都是些有家室的人,自然也会时常请假回家。所以,请假的事儿其实常见得很。 就算萧辰煜之前请了长假回了老家,也并不难。 可不知道为何,当萧辰煜说要请假回家两天时,管教先生居然不同意。 萧辰煜这个假是非请不可,他可不觉得鲁九和秦荽去见那个什么垚香郡主是好事儿,自己不跟着去,心里没有底。 “先生能否告知,为何不行?”萧辰煜态度谦恭地躬身请教,只不过,对面的人却视若无睹。 管教先生喝着茶,手里握着本书慢悠悠翻看着,时不时提笔在书上勾画一番,或者写上两个字。却将萧辰煜晾在一旁不闻不问。 恰在此时,又有人进来请假,说是自己的家中老母病了,差人来请他回去侍疾。 管教先生放下书和笔,痛快的批了假条,递给那学子:“去吧,家里人病了,是该好好伺候着,等你母亲的病彻底好了你再回来吧!” 学子拿着假条,对着管教先生作揖,随后好奇地看了眼静立一旁的萧辰煜,转身出去了。 管教先生继续拿起书,依然不搭理萧辰煜。 萧辰煜不说话了,也不走,就站在一旁静静等着。 管教一个下午批了五六个学子的假,却依然对萧辰煜不理不睬。 到了最后,管教先生要去吃晚饭,这才对萧辰煜说:“你怎么还不出去?我说了,你的假不能批了,你之前请了太多假,绝不能再批假了。” 萧辰煜来这里,除了上次请假回了一趟老家,这还是第二次来请假,其实比起那些每个月都要请上几日,请假理由也五花八门的学子来说,萧辰煜算得上是非常低调老实的了。 因为他一个下午没有回去,萧琏有些着急了,可这里的规矩很严,带来的仆人小厮不可随意离开自己居住的院子,抓住了是要惩罚主人的。 萧琏听多了萧辰煜说的低调些,莫要惹事的话,也渐渐稳重了许多,更是牢记此地的规矩,不敢行差踏错,只能在院子里焦急等待。等了许久不见人回来,便去找了姚子江。 可姚子江下午去了学堂,直到此时才回来,一听说了萧辰煜的事,忙匆匆跑来管教先生这里打探情况。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先生的话,心头一跳,想:这老萧居然在这里磨了一下午? 他没有贸贸然进去,而是探头从窗口往里瞧。 萧辰煜站在先生面前,挡住了先生的去路,还是固执的说“先生,我明后两天确实有要事,不得不回家一趟,还望先生行个方便。” 说完,又施了一礼。 可先生依然不愿意给他好脸色,冷哼了一声,就绕过施礼的萧辰煜朝外面走去。 这位管教先生的脾气是出了名的臭,寻常人要请假可都不容易,今天因为要给萧辰煜难堪,所以,那些人才因祸得福,非常容易就得了假条。 萧辰煜站直了身子转身看向即将离去的管教先生,他心头压着的火压不住了。 反正现在四下无人,他也少了顾忌:“先生,为何不问问我明后两日究竟有什么事儿呢?” 管教先生根本不理会,继续朝前走,一只脚踏出了门槛。 “先生,因为学生夫妇收到了垚香郡主的相邀,去她的七峰山山庄小住两日,这才不得已请假,不然,学生也不敢如此纠缠无礼了。” 先生的另一只脚,无论如何也踏不出去了。 转身的管教先生甚至还踉跄了一下,手扶着门框,这才稳住了身形。 “你说什么?谁邀请你?去哪儿?什么山庄?” 一连串的询问表明,管教先生很明显听清楚了。 只不过,他不信。 是的,有几个人能信,京城的垚香郡主会邀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小子去七峰山山庄,还还小住两日? 第234章 宴席 这天下的男人都忙着功名利禄,忙着繁衍后代,忙着光宗耀祖。 而女人呢,需要生儿育女,孝敬公婆,善待丈夫家的兄弟姊妹,还要负责这个家的家务。 如果家庭条件不好,女人还要负责挣银子贴补家用,当女人累得要死,男人能多问一句,那都是好的。 如果家中富裕,那丈夫就会打着延绵子嗣的幌子,一个一个的女人往家里抬,而女人若是要说上一句半句,还会被人说善妒,不贤惠。 即便是宫中太后,也要顾及名声,无论如何也要给自己戴上一顶贤惠慈爱的帽子。 只有这个垚香郡主截然不同。 她肆意张扬,却无人拿她有办法。 毕竟,她背后的九王爷非常非常宠爱她。 而,她才算得上是九王府唯一的嫡亲血脉,她就是要肆意,就是要张狂,不过,她也不曾真正做些什么天理不容、法理不容的坏事、丑事,所以,张扬的垚香郡主被男人惧怕,女人羡慕。 女人羡慕她拥有财富、美貌、权势以及九王爷的疼爱。而男人则怕她带坏了自己的家老实的女眷们。 可以说,如今的京城,已经刮起了一股子仿效垚香郡主的风,至于这风正还是邪,只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 所以说,当萧辰煜说出垚香郡主时,管教先生才会如此惊讶,以至于失了分寸,失了稳重。 可一连串的问题已经问了出去,他收不回了。 偏偏萧辰煜不再说话。 窗外偷听的姚子江也吓了一跳,不小心弄出了声响,这就给了管教先生台阶。 他厉喝一声:“谁在外面?” 姚子江知晓逃不过,便走了进来。 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萧辰煜一眼,随后才对着管教先生施礼。 管教先生见是姚子江,也不会继续为难,因为姚子江的大伯如今还是有些地位的。 当然,最后管教先生还是给了萧辰煜假条。 萧辰煜离开管教先生的房间后,被姚子江追问了一路:“你究竟和垚香郡主是什么关系啊?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要是有这么好的关系,怎么不早说,我也不用担心你被人欺负了啊!” 被烦的不行的萧辰煜都想捂住耳朵不再听这人的唠叨了。 “我和垚香郡主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可能,垚香郡主可不是随便谁都要邀请的,尤其是那个七峰山山庄,更是只有她看中的人才能进去,才能小住的更是少之又少。” 萧辰煜听了,并未有任何的高兴,反而心头更慌了几分。 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妻子秦荽有多大胆,而鲁九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谁知道这次宴请是不是祸事? 越想就越是心焦,于是,萧辰煜也不管姚子江了,回去招呼了萧琏就朝外走去。 姚子江站在院子里思来想去,他似乎嗅到了点儿什么,但以他还未进入官场的脑子,和有限的阅历是想不出来,也抓不住的。 但是,姚子江的灵敏、聪慧是藏在骨子里的,寻常并未展现出来,而这便是老家的人送他来大伯这里的最大原因。 所以,他也朝外面跑去,必须请假回趟家,告诉大伯今儿的事。 垚香郡主在七峰山有个山庄,几乎占据了整座山峰,巧妙借助山石花木,整个山庄巧夺天工,非常磅礴大气。 秦荽三人下了马车后,走在山庄里,不由得心里惊叹,眼透羡慕。 走过一条蜿蜒的石板小径,众人被侍女领进了一个峭壁边的大殿之中。 秦荽等人在门口脱下了外面的大氅和风帽,这才走了进去。 屋里有火龙,温暖不已。 中间和两侧有抬高的地台,中间的略高些,正中放置一个矮几和地垫,垚香郡主就坐在正中间,看着三人微微笑着。 单论样貌来说,垚香郡主比不上秦荽。 只不过,她身上有股子用权势和财富养出来的气势,耀眼得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这就是贵气。 三人朝着垚香郡主施礼,垚香郡主并未起身,只是慵懒地抬起纤纤玉指,指了指两侧:“来了这里就不要拘束,随意坐便是。” 鲁九走向了右边,脱了鞋走上柔软的羊毛毯,坐下。 屁股底下传来暖暖触感,和外面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让人有种不愿意离开的感觉。 萧辰煜牵着秦荽的手朝左边走去,同样是脱了鞋,并肩坐下。 秦荽自从落水后,就一直有些体寒,所以对于这样的地龙便格外喜欢,萧辰煜也深感不错。 “这座七峰山山庄是我祖父的,据说,当年他最爱在此邀请三朋四友小住,有时候还会请一些乐妓来助兴。” 垚香郡主缓缓看向外面,窗户外,一眼望去是对面铺满皑皑白雪的山峰,一条瀑布早就冰冻成一条银链挂着山峰上。 “自从祖父将这里给了我,我也总想让这里继续热闹起来,犹如它当年的盛景,只可惜,我终究是个女人,终究是个女人啊!” 垚香郡主的话,说的是莫名其妙,更是让秦荽三人摸不着头脑。 三人都没有说话,静观其变是来之前三人商量好的对策。 良久,垚香郡主似乎从那种感叹中回过了神,这才将视线放回屋里的三人身上。 首先,她对秦荽说道:“听说,你做出了香露?” 秦荽眉头一跳,不动声色看了眼对面的鲁九,见他眼中也有疑惑,而矮几下,萧辰煜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秦荽立刻就安心了不少。 她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对着垚香郡主答道:“回郡主的话,其实并非是我做出来的香露,而是我那喜香的先生做出来的。” “哦,你先生如今何在?”垚香郡主果然是对香露感兴趣,以至于对于做出香露的人也深感兴趣。 秦荽面露伤感,说先生已经故去。 “嗯!”垚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叹道:“也是我等俗人无缘得见高人啊!” 侍女鱼贯而入,端上了果盘、酒水、香茗。 而秦荽三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场香宴。 矮几上还分别放置了薰炉,里面已经燃起了香。 “萧太太可知晓你面前这尊香炉叫何名?”垚香郡主突然发问秦荽。 秦荽看了眼香炉,道:“牡丹莲花纹玉香尊!” 第235章 宴席二 对于垚香郡主的考问,秦荽不需要细想,几乎都能都对答如流。 不过,垚香郡主的面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化。 此时,又有一侍女捧着一香炉过来,放在秦荽的桌上。 香炉里有一块香饼,却并未点燃。 秦荽知晓,大概是想让自己说出这是什么香? 不过,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不喜欢被人猜测到想法,所以,秦荽恰当地看向垚香郡主,眼神中带着询问。 垚香郡主笑了笑,似乎对秦荽的识趣有些满意。 她那尖尖的下巴抬了抬,示意秦荽看向她面前的香炉,又问:“那你可知这是什么香?” 秦荽这次有些不确定了,用香箸夹起香饼放置旁边的空瓷盘中,端起在鼻尖嗅了嗅。 然后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里面的香气。 鲁九有些紧张,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担忧。 萧辰煜也担心,可他毕竟比鲁九更了解秦荽,所以对着对面的鲁九轻轻闭了闭眼睛,意思是让鲁九放心,要相信秦荽对于香的辨识能力。 过了一阵,秦荽脸上有了些许轻松笑意,还未曾睁开眼,忽然闻到一阵扑鼻香气,秦荽不由得轻轻蹙了蹙眉心,睁开眼便看见一貌美侍女婷婷袅袅走近。 这位浑身喷香的侍女走到秦荽身边,屈膝行礼后,将手中端着的雕花红漆托盘放置桌上。 侍女弯腰时,身上佩戴的香囊晃动了一下,扑鼻的香气更是浓烈了几分。 秦荽瞟了一眼侍女的香囊,又将目光投向托盘。 只见里面是一支笔,磨好的墨汁,还有几张梅花签,还有淡淡的梅花香。 矮几上除了早先放置的燃着香的香炉外,还有香茗、带花香的糕点吃食、香料炮制的酒,侍女身上的香囊等等,都是能掩盖住秦荽手中香饼气味的东西。 显而易见的,这是垚香郡主见到秦荽厉害,特意加了难度。 秦荽不晓得垚香郡主究竟意欲何为? 究竟是单单考验呢,还是垚香郡主想要借此发难? 萧辰煜看向秦荽,眼神里有着询问和不可隐藏的担忧。 秦荽转头,对着他安慰的笑了下,又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不要担心,放松些,我相信你,即便猜不出来,也不打紧!” “嗯!”秦荽的手在矮几下和萧辰煜握了一下,轻松地道:“放心,我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就是还无法最后确定罢了。” 秦荽的声音很低,就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对面的鲁九担忧不已,却只能看见两人微微低头说悄悄话,简直恨不得立刻跑过去听一听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鲁九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垚香郡主有些不满,虽然没有表露出来,可那略微不满的目光不由之主看向垚香郡主。 可万万没有想到,垚香郡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鲁九有些愣,这么看着自己作甚? 若是旁的女子如此直勾勾看着自己,鲁九定然会觉得对方在打他的主意,可眼前的女子是垚香郡主,鲁九可不会如此自恋。 何况,垚香郡主看得太过直白,只有纯粹的欣赏,并未掺杂那些令人遐想的情绪。 怎么说呢?就好像她只是单纯的在欣赏鲁九的俊美容貌,就好像爱花之人看见了少见的鲜花,爱画之人看见了名画,爱茶之人遇见了香茗。 鲁九虽然尴尬,却还是对着垚香郡主笑了笑,随后低着头去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却未曾想到,因为躲避垚香郡主的视线,喝得有些急了,有些呛到了气管,鲁九当即便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那道灼热的视线依然落在自己的身上,鲁九生生将余下的咳嗽憋了回去,以至于脸颊、脖颈、耳朵都红透了,就好像邀人采摘的蜜桃。 垚香郡主用手撑在矮几上,身子歪斜着,好整以暇地继续看鲁九的窘态,亦或者,美色? 这边两人打着眉眼官司,而秦荽已经闭上眼调整好状态,再次闭眼分辨香饼中的香料。 萧辰煜一动不敢动地盯着妻子的脸颊,连呼吸都放轻了些,就怕打扰到秦荽。 秦荽的侧脸非常漂亮,光洁的额头,细长的黛眉,闭上眼微微颤抖的长睫毛,以及笔直的琼鼻,微微上翘的嘴唇。 这张脸萧辰煜看过无数次,这张红唇也无数次轻吻过,可这时候看着,依然有种别样的心动。 突然,萧辰煜就有了庆幸的感觉,若非是当初玄妙观自己一时心善,哪有自己的抱得美人归? 又一想,若是当日自己犹豫片刻,被人捷足先登,那今儿坐在秦荽身边的人就是别的男人了。 那个夜夜抱她入怀的人,有可能是旁人的想法在萧辰煜的脑海里转了一圈,立马将他吓了个激灵。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也许是太过无聊,萧辰煜的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着,若是秦荽不是嫁给自己,那么她会嫁给什么人呢? 那人会珍惜她吗? 这个可说不一定啊,秦荽长得漂亮,也非常能干,可她性格并不温柔,大多数男人未必受得了,更加不会去看她的内心,不会包容她。 若是遇上一个不会包容她,真心爱她的男人,以秦荽的性格,她绝不会打开心扉接纳那人。 她会封闭自己,将自己包裹得严实,像个刺猬一般浑身长满刺,刺伤别人的同时,自己也是满身伤痕。 天马行空的想着,竟然把萧辰煜给想的心疼了。 他并不知道的是,秦荽曾经经历过更惨痛的过去,所以才养成了尖锐、冷酷的性格。 其实,曾经的秦荽,也是会为了萧瀚扬的一颗奇怪的糖果而欣喜的单纯小姑娘罢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秦荽终于睁开了眼睛,然后执起笔,写了几个字,又重复端起香饼闻了闻。 如此反复,总算将笔搁下,将写满字的梅花签放入托盘内。 身边的侍女将托盘端起,送到了垚香郡主的面前。 垚香郡主拿起梅花签仔细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才轻声念了出来:“后蜀孟主衙香!” 然后,不带情绪地看向秦荽:“能请萧二太太说一说此方如何做吗?” 虽然方子是秘法,基本不外传,垚香郡主如此问便是失礼,可垚香郡主显然不考虑这个,而秦荽也不在意,毕竟不是自己独创的方子,更不是秦家的方子。 第236章 宴席三 “自然是可以的。”秦荽自信从容地笑道。 垚香郡主的眼里终于有了些许笑容。 “此方中,沉香三两、栈香一两、檀香一两、乳香一两、甲香一两、龙脑半钱单独研末,麝香一钱单独研末,除了龙麝外,用杆末,入炭皮末、朴硝各一钱,生蜜拌匀,入瓷盒,重汤煮十数,沸取出,窖足七日,做饼,爇之即可!” 这下子,垚香郡主都有些惊讶了,看了看手中的桃花签,又命侍女将秦荽面前的香拿过来,她也仔细辨别了一番,却只能放弃。 “我也算是好香之人,自诩对香也是有些研究。可这款香我一直没有方子,家祖父又特别喜爱这款香,以至于,总是有些受制于人了!” 秦荽矜持含蓄的微笑,心里却将垚香郡主骂了个狗血淋头。早知道是这么回事,自己就该留一手才是。 宴席到此,才算是正式开始。 丝竹声在屏风后响起,侍女鱼贯而入将桌上并未动用的糕点酒饮撤去,又换上了一批精致的菜肴。 而一群身着单衣外罩薄纱的曼妙女子踩着鼓点飘然而至,在大殿中间跳起了舞蹈。 秦荽对此没有太多感受,她双眼盯着舞女曼妙舞姿,脑子里却在想垚香郡主究竟何为? 她这样的郡主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方子特意请她们夫妻和鲁九来一趟这里? 还安排了美酒佳肴、舞女丝竹助兴。 而且,垚香郡主应当知晓他们来见她是为了那批进贡的物品,可垚香郡主却只字不提,也不知道她还打着什么鬼主意? 丝竹声逐渐快速激烈起来,场中的那些舞女的抹胸较低,雪白的酥胸半露,随着脚尖轻点后身子腾空、旋转而轻轻跳动。一双玉臂在宽大的细纱下若隐若现,更是勾人魂魄。 萧辰煜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即便去过两次芸娘的那里,也只是喝酒闲聊,哪有如此香艳的场面。 所以,血气方刚的男人,一时间移不开眼睛,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端起酒杯灌入口中,看了眼妻子,见她盯着舞女们看得认真,面上毫无波澜。 萧辰煜不仅对自己的定力差感到羞赧,又莫名其妙对妻子面对旁的女人如此欣赏感觉到有一丝怪异。 他忍不住给秦荽夹了一颗丸子放在她的碟中,用手碰了碰她的胳膊,秦荽从思绪中回神,扭头看向萧辰煜,眼神里还有些没有回过神的迷茫。 萧辰煜突然就觉得自己想多了,这样子的秦荽,绝对是在想事情,而不是在看衣着露骨的女人跳舞。 下一刻,又有些汗颜,毕竟,秦荽也是女人,她看女人跳舞有什么关系呢? 秦荽看着碟子里的吃食,嘴角勾笑吃了,自己也帮萧辰煜夹了菜,夫妻二人甜甜蜜蜜地享受着美酒佳肴,一时倒也不去注意场中美女跳的火辣舞蹈。 更加没有注意到另外的两人,垚香郡主和鲁九。 鲁九是个香艳场打滚多少年的人,这样的场合他见识多了,倒是显得落落大方。 当然,作为一个男人,他的眼神多少带着些欣赏以外的东西。 喝了酒后的眼神渐渐有些迷离,而中间那位戴着面纱的女子有意无意朝着他释放女人的魅力,他也是接收到了。 虽然,鲁九是不可能和垚香郡主的舞女做点什么,可眼神暧昧的调情,这是鲁九擅长的东西。 在酒精的催化下,加上此情此景,鲁九渐渐放松了心情,用手轻拍桌面打着牌子,嘴角带着醉人的微笑看着女子旋转,然后用勾魂的眼神看向鲁九,一遍,两遍,无论如何旋转,当她转过来的眼神定然是盯着鲁九的。 这一幕,都落入了垚香郡主的眼中,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鲁九和舞女的眼神暧昧,看着舞女的一个下腰,换来了鲁九的一个挑眉,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垚香郡主撑着下巴思索:“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吗?” 可眼光流转间,见萧辰煜只低头和秦荽说话,一边帮她夹菜,偶尔瞟一眼场中的美女翩然起舞,眼神却很清明,似乎,这些女人根本无法打动他。还不如他照顾他的太太用膳来得要紧。 难道说,琴瑟和鸣,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一个女子,嫁给这样的男人,该是更舒心、更愉悦吧? 垚香郡主看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夫妻二人,又看了看另一个男人——鲁九。 天黑时,宴席结束了。 秦荽和萧辰煜被安排去了一个山涧独立小院,院子后是一圈竹林,不过此时都披上了一层白雪。 山涧的小院,美则美矣,可就是太冷。踏进屋子,屋里早就燃了火盆,倒也不算太冷,只是因为不像大殿有火龙那般舒服。 好在屋里有火炕,青粲和青古、萧琏早就这里等候了,等着主子回来就分别伺候洗漱,随后便各自安歇去了。 萧辰煜今晚有些亢奋,搂着秦荽便不放。 其实,他也知道,在这样的地方,不该如此放肆,可他就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此时他还想,难道是看了那些舞女跳舞挑起了自己的情欲? 只有放松身体配合萧辰煜的秦荽知道,今儿的酒水、菜肴、燃香里,都有助情之物。 秦荽知道,却不敢明着说,她给萧辰煜夹的菜都是挑选过的,可,依然让萧辰煜有些情不自禁。 这种程度的助情之物其实很微弱,秦荽都没有事,相信垚香郡主也无事,而鲁九身经百战,定然也无事。 看着意乱情迷的萧辰煜,秦荽叹了口气,仰头去承接萧辰煜胡乱的轻吻,脑子里却在想:这个男人,还是阅历太少了啊,要是以后出去应酬,怕是很容易中招! 鲁九被七拐八弯的带到了一处山顶院落,此处极为僻静,屋里是有地龙的,热得很。 鲁九的下人也不在,带他进来的侍女说是鲁九的下人在山脚下,未经允许不得上山顶来。 对于主人家的规矩,鲁九不会去质疑。 侍女对鲁九道:“这个院子后面有温泉浴室,衣袍已经为客人准备妥帖,还请客人移步。” 本就有些燥热的鲁九,一听有温泉,顿时来了兴致,兴冲冲跟着侍女朝后走去。 穿过一个院落,又走过一个穿堂,绕过紫檀底座的大理石屏风,终于进了个月亮门。 果然,能听见流水声,以及浴房的热气氤氲,几乎看不见人影。 几个侍女手捧沐浴的东西在一旁侍候,有两个衣着简单的女子过来要为他宽衣解带,鲁九有些不好意思使唤垚香郡主的人,便拒绝了好意。甚至示意她们先出去,自己独自泡泡温泉即可。 第237章 香浴 侍女们放下手中的衣物、澡豆、宽大的袍子等物,随后鱼贯而出。 鲁九刚将自己剥了个干净,又听见有脚步声传来,鲁九忙跳进了浴池里坐了下去。 进来的人依然是两名侍女,手上都端着托盘,将托盘放在温泉边上。 随后朝鲁九行礼后退去。 鲁九看了眼,居然是一壶酒和一个酒盅,还有一碟糕点,一碟肉脯。 鲁九拿起来闻了闻,不知道是什么肉做的,但是闻起来很香,他张开嘴咬了一口,味道堪称一绝。 先前宴席时间虽然长,其实鲁九并未怎么吃东西,如今被温泉水一激,更觉饿得厉害。 于是,一边喝着佳酿,一边享受着温泉带来的放松愉悦,还吃着不知名的肉铺和糕点。 渐渐的,鲁九感觉有些头脑发晕。 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酒劲上来了,又有今晚那舞女的百般逗弄,再加上鲁九已经许久没有碰触女人了,所以,他发现自己有些失控了。 就在这时,一阵香风灌入鼻尖,鲁九努力压抑住的欲望更是一阵激荡。 他缓慢地转头,看着一个身披一层薄纱的女子缓步走进了池子里。 鲁九只以为是垚香郡主安排来伺候他的女人,也并未太过拒绝。 毕竟,虽然他说过婚后要对妻子好,不再碰触旁的女人,但这样的话,对于鲁九来说,几乎不太可能。 就比如现在的情况,鲁九就没有打算委屈自己。 只不过,他也没有动,只盯着看雾气中逐渐靠近的女人。 半截身子在水中的女人格外魅惑,靠拢后却吓得鲁九一个激灵,所有的旖旎在看清女人的样貌后,顿时灰飞烟灭。 “你你是谁?” 到此时,鲁九依然不相信眼睛看见的,还用手揉了揉眼睛,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出现了幻觉。 女人靠在鲁九身侧坐下,转身拿起鲁九喝过的酒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道:“这壶酒终于有些火候了。” “郡主,你我,我没想到这里是郡主的浴室,我” 垚香郡主轻笑出声:“瞧你给吓的,你不是胆子很大嘛,嗯?你这个小机灵鬼!” 说完,还伸出手掐了一把鲁九僵硬的脸颊,似乎很是满意,手变掐为抚摸,从脸颊到额头,顺着眉心用指尖划过鲁九高挺的鼻梁,最后停在鲁九要说话的嘴唇上,不动了。 鲁九已经傻了,他这是被人调戏了? 他被人调戏了,甚至可以说是被暗算了。 鲁九的脑袋越来越晕,他想离开,可又实在迈不开步子。 他可是个情场高手啊,多少女人在他面前羞红了脸,迷醉了心。 难道说,出来混,终究是要还的? 一股灼热从小腹冲入大脑,冲得他口干舌燥。 最后的理智告诉他,不能继续待下去,他必须离开。 可勉强站起来的身子被一双柔若无骨的细滑双手按在肩头,几乎没用多少力气,鲁九就坐了回去。 “你碰不碰我,都看过我的身子了,你和我已然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还想逃吗?” 鲁九的手在水下死命掐着大腿,不让自己失控,不让自己去拥抱眼前这诱人的身体。 垚香郡主呵呵一笑,自顾自喝了一口酒,用带着酒气的声音蛊惑道:“我并不会把你如何,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纠缠于你,我” 她凑到鲁九的耳边,呵气如兰,温暖的气息直钻鲁九的耳朵,痒意直达心底。 “我只想和你春风一度罢了,你怕什么,你又不吃亏。此事,你知我知,于你的名声无碍。” 鲁九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从不碰良家妇女,何况,你还是郡主。” 更是惹不起的人物,谁知道将来如何? “你陪我一晚,你们的事儿保证办得妥妥的,就当这个是你对我的答谢,如何?” 鲁九的坚持快要崩溃了。 他转过头,看着披散头发,不施粉黛的垚香郡主。 此时的她少了锐利,更多了些苍白,还有些寂寞的神情。 鲁九一向怜香惜玉,想到垚香郡主二十几岁还是单身一人,怕是也有些寂寞。于是,他软了两三分语气,问:“你为何不嫁人?” 大约,从没有人这样问过垚香郡主,也没有人敢触碰这个逆鳞。 只不过,鲁九不是京城人,对于垚香郡主了解不多。而且,他如今和垚香郡主几乎是赤身相对,真心说不上能有多少防备之心。 不知道怎么的,垚香郡主也没有生气,反而往水里缩了缩,后颈靠着浴池边缘,看着雾气氤氲的空中,良久才叹了口气。 烟雾缭绕中,鲁九听垚香郡主道:“哪有女子不愿意有人疼宠呢?只是,我贵为郡主,却没有个好命啊!” “外人只知道我以女儿之身,掌管着九王府,在京城中也算得上是独一份的郡主,比起宫里不得宠妃嫔生育的公主都不差什么。” “可是,这些,我都不想要啊,我也想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有个相敬如宾的夫君,生个活泼可爱孝顺的孩子。” 说到这里,垚香郡主的话头戛然而止。 鲁九费力想看清她面上的表情,不自觉凑了过去。 只见一滴泪滴从垚香郡主的脸颊滑落,无声无息滴入水中,消失不见。 “我想要个孩子,无论男女,只要长得漂亮,不傻就行。” 垚香郡主转过身,看向鲁九,嘴角缓缓勾起:“我觉得,你非常适合做我孩子的父亲。” 余下的话,垚香郡主没有说出口,鲁九实在是太漂亮了,作为喜欢一切漂亮事物的垚香郡主而言,她的孩子也必须要好看。 鲁九混沌的脑子终于转了过来,猛地朝后退了退:“你,你想要个孩子,然后看中了我,让我跟你生个孩子?” “是的,你只需要让我有了身孕,我以后绝对不打扰你。只要你不到处宣扬我们的事儿,我也可以给予你一定的帮助,你以后在京城,我就是你的靠山。” “而你的骨血,自然是九王府未来的主人,和你没什么关系,这点你要清楚。” 鲁九甩了甩头,努力保持清醒:“你利用我,还说得如此直白,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不用说那么多,行动便是!”垚香郡主主动靠了过去,鲁九直往后退。 鲁九从未想过,男人的美色也遭人惦记。 第238章 翌日 翌日,天光大亮后,萧辰煜和秦荽才慢悠悠起床。 推开窗,一股子浸人心脾的冷直入心肺,脑子也异常清醒了。 “这里的景色真美。”秦荽站在窗前,深深呼吸,身后是温暖的屋子,眼前是院子里怒放的红梅和白雪。 “有钱人在大雪天赏雪,赏景,没钱人在大雪天就忍饥受冻,期盼着快些出太阳,春天早点儿到来。” 萧辰煜从身后拥住秦荽,一起看着外面的红梅和远处的山峦。 “怎么突然感慨上了?”秦荽有些奇怪地问,因为萧辰煜极少如此伤感。 “突然想起我娘了!”萧辰煜低声呢喃。 他刚搬出去那两年,过得非常辛苦。 “我娘那时候受不住爹去世、我们被分家出来一无所有的困境,心病不解,身体就不可能养得好。一直就没有从病床上起来过几天。” 十四岁的萧辰煜要照顾母亲,还要想法子挣银子养家,给母亲寻医问药,他都顾不上去想自己的未来和放弃的学业了。 只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曾偷偷流眼泪,却从不敢让母亲听见丝毫。白日还要在母亲面前强颜欢笑。 “那时候,就只有刘喜不顾六叔六婶的反对,天天跟着我。其实,他是在帮我做事,帮我挖药。” 秦荽静静听着,伸手将窗户关了,转身搂着萧辰煜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轻声说:“其实,你更感激的是,他的陪伴,对吗?” 萧辰煜沉默一阵,点头:“是啊,其实,我一直都是脆弱的,甚至是无用的。” 秦荽抬起头,和低头的萧辰煜对视:“你怎么就无用了?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真的,很好!” 萧辰煜低头轻轻啄了一下秦荽的红唇,笑道:“昨晚我是不是中了什么迷魂汤?” 听他这样说,秦荽的耳垂微微有些薄红,嗔怪道:“你还知道自己中了什么东西?” 见萧辰煜不好意思,还伸手帮她揉揉腰,秦荽也装不下去生气,道:“也不怪你,这垚香郡主不晓得怎么回事,点的香里有轻微的催情香料。不过,量不多,倒也无碍!” 量不多,但架不住嗅得久了,再加上喝了酒,所以萧辰煜才有些控制不住,但他的意识其实非常清醒,只不过借此放纵了一回罢了。 所以,两人根本没有担心过鲁九。 临近中午,萧辰煜见有人送了饭菜来,这才问山庄的下人:“姑娘,请问一下和我们一起来的鲁公子呢?” 送饭菜的侍女躬身答:“回公子的话,奴婢不知!” 见她躬身后退,就要离开,秦荽喊住了她:“既然你不知晓,那麻烦你去通传一下,就说我们要求见垚香郡主!” 侍女福了福身,点头应是,随后便离去。 两人吃完午餐,终于来了人,通知秦荽夫妻去见垚香郡主。 外面还是冷,路上积雪扫得干净,但小径并不好走,萧辰煜紧紧拉着秦荽的手,青粲和青古也手挽着手,就怕石头路湿滑,一个不小心摔一跤。 顺着山路拾阶而上,一直走到了山顶的一处院落。 走过抄手游廊,转过假山亭台,终于到了一个屋门口。 只见一三十来岁的女子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见到他们走过来,便掀起厚厚的门帘,满面笑容的邀请二位进去。 而青粲和青古则被带去隔间歇息、等候。 女人叫红姨,是从小照顾垚香郡主长大的,其实是垚香郡主的娘亲的陪嫁丫鬟,也是她父亲的通房丫鬟。 后来,垚香郡主的爹娘都去世,直到那时候,红姨都未曾扶正做妾,她也是个死心眼,不求这些,只一门心思照顾小主人垚香郡主。 当然,她如今在九王府的地位不比那些后宅妾室低,她是垚香郡主的最信任的人。 秦荽和萧辰煜在厅堂坐下,红姨让人上茶,自己则去后面请垚香郡主。 后院屋里,垚香郡主正在梳妆,她在山庄时,都是临近中午才起,先是慵懒的吃点儿东西,然后再梳妆打扮一番。 外面不知道是,垚香郡主每隔十天半月来山庄,都是为了会男人。 男人的身份不定,但都是她看得顺眼的,也就是说,她喜欢好看的男人。 当初萧辰煜和鲁九来京城,正巧在北城门遇见了打猎后在山庄住了一夜的垚香郡主和同伙。 而就是那一天,鲁九被垚香郡主看中了。 红姨走进来,接过梳头婆子的梳子,示意她们先出去。 等屋里只有垚香郡主和红姨两人,红姨才一边帮着梳头,一边低声问:“昨儿晚上,郡主可满意?” 垚香郡主从镜子里看了眼红姨,微微摇了摇头。 红姨皱眉:“难道,竟然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这个嘛”垚香郡主拿起一只金灿灿的凤钗,轻轻转动,看着凤翅轻颤,忽然笑了:“这可不好说!” 一般,垚香郡主看上眼的男人,最多也就好上几次,其实,能让她真心心动的,从未有过。 她要的,从来不是儿女情长,更不是后宅那点儿鸡飞狗跳的小事。 可,不知道为何,红姨就是从垚香郡主漫不经心的眼中,看出点儿从未有过的情愫。 说是情愫,也许过了,但是兴趣正浓是真的。 “郡主,还要他伺候吗?”没有人比红姨更了解垚香郡主,所以,即便是屋里没有人,红姨也问得十分克制谨慎。 垚香郡主看了眼红姨,低低叹息:“你啊” 一句未完的话,令红姨心头一跳,不再打探。 屋里两人不再交谈,等装扮好了,垚香郡主又恢复了冷傲、高贵的郡主模样。 和昨儿秦荽等人看见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几分慵懒的垚香郡主截然不同。 这是属于京城的,属于九王府当家女主人的垚香郡主,锐利、高贵的不能直视。 她走出来后,鲁九也到了,正和秦荽、萧辰煜夫妻在说话。 看得出来,鲁九昨夜没有休息好,眼角有些疲惫,可依然难掩他的俊美,真正是玉一般的温润公子。 见到盛装的垚香郡主在红姨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出来,秦荽和萧辰煜、鲁九都忙站起身躬身行礼。 垚香郡主坐在上位,双手按压了一下:“你们也坐,我们说说话,等会儿就回城吧,你们的店铺要开张了,想来事情也多,就不留你们继续在此耽误时间了。” 第239章 鲁九的桃花 秦荽直接问了上贡的事情。 垚香郡主淡淡笑道:“你们不要着急,此事保你们圆满。” 得了此话,算是吃了一枚定心丸,秦荽也终于心满意足了。 离开的时候,鲁九被垚香郡主叫住,鲁九的脸色有些僵硬,转头看向垚香郡主,走在前面的秦荽和萧辰煜也停下脚步看向鲁九和垚香郡主。 垚香郡主却对秦荽和萧辰煜道:“我有点儿事想问一问鲁公子,你们先去收拾东西,等会儿在山庄门口会面即可。” 秦荽和萧辰煜并未立即答应,而是先看向鲁九,眼神担忧地询问。 鲁九心里感动,知晓但凡自己表现出抗拒,萧辰煜和秦荽定然会不顾垚香郡主的威压,而帮自己。 但,他是不会让他们为自己冒险,于是朝他们露出轻松愉悦的笑容,道:“妹妹、妹夫,你们不用担心我,去吧,我们等会儿在山庄门口见!” 萧辰煜深深看了眼鲁九,和鲁九交换了个眼神,这才拉着秦荽离开。 离开垚香郡主居住的院子,萧辰煜和秦荽也没有办法交流,因为领路的是七峰山山庄的下人。 为了防止他们乱走,或者是迷路,七峰山山庄的人几乎全程贴身陪同,直到他们离开山庄到了大门外上了马车,也不顾天寒地冻守候在一旁。 鲁九久久未曾出来,秦荽和萧辰煜都有些担忧。 就算是再傻的人,也明白了这次七峰山山庄一行,垚香郡主意在鲁九,他们俩纯粹是打掩护的人。 萧辰煜低声问秦荽:“难道垚香郡主看中了鲁九?可鲁九有妻子,垚香郡主没有打听过?还是说她要鲁九停妻另娶?亦或者,和鲁九仅仅露水姻缘一场?” 秦荽没有说话,她在沉思,有一件事儿突然就记了起来。 前世她死前不久,曾经偶然听起两位客人谈及皇家隐秘之事。 而那时候的秦荽对旁的一概不感兴趣,但因为涉及到曾有一面之缘的垚香郡主,这才听了一耳朵,但是,确实没有过心。 当时,两位客人曾说,垚香郡主私下的生活极为混乱,但之前并未传出来,还是后来垚香郡主突然抱养了一个男婴,说是当成儿子养,将来会继承九王府的一切。 只是,外面都传,这个男婴根本不是垚香郡主抱养的,实则是她亲生的儿子。至于父亲,有传是当今丞相府的二公子杜梓仁。 垚香郡主的未婚夫婿是杜梓仁的大哥,杜家的嫡长孙,在所有人的希望和精心栽培下长大,只可惜,刚成年就英年早逝。 杜家嫡长孙去世那年,杜梓仁才七岁,正是自由自在、上树掏鸟,下树招猫逗狗的年纪。 大哥去世,他还不太懂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家里愁云惨雾,等丧事过后,他便被祖父接到身边亲自教养,自此后,他才算知道了,大哥每日的日子过得有多不容易。 “杜梓仁!”秦荽看着窗外,在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即便是心中默念,也撕心裂肺,疼痛不已。也,愤怒不已! 又听萧辰煜还在絮叨:“啧啧啧,鲁九长得好,可真占便宜,连高高在上的垚香郡主都动了心。” 萧辰煜的话打断了秦荽的思考,她转头看向萧辰煜,萧辰煜的话戛然而止。 “你很羡慕?你也很想要这样的艳遇?”秦荽收敛了思绪,似笑非笑地问萧辰煜。 萧辰煜一个哆嗦,忙笑道:“我哪儿敢如此想,绝对不敢。” “呵呵,是不敢,而不是不想,是吗?”秦荽看着眼前的萧辰煜,心想,男人的劣根性啊,真是个个都有。 “不想,绝对不想!”萧辰煜严肃着脸保证道。 见秦荽不信似的看着自己,萧辰煜忙凑过去动手动脚地逗弄秦荽的腰,秦荽痒得受不住,便绷不住笑出了声,又用手去拍打萧辰煜的手。 两人正笑闹间,马车的门帘子打开,冷着脸的鲁九钻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左侧,朝着外面吼了一声:“回家了!” 萧辰煜忙坐了回去,秦荽也坐正身子,两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鲁九,大有准备好了,你快说说发生了什么的八卦模样。 鲁九愤怒地瞪着两人:“你们两个作甚如此看着我,我是猴子吗?” 萧辰煜和秦荽齐齐摇头,态度诚恳极了。 鲁九的脸色刚缓和了一丝,萧辰煜移动屁股,坐到他身边,揽着鲁九的肩膀,十分好奇地询问:“你当然不是猴子,不过,我们很想知道你和那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人?谁?”鲁九脱口而出后,瞬间明白他们说的是垚香郡主。 顿时,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他不愿意说自己的糗事,把脸移开,将萧辰煜的手拍开,道:“不晓得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困了,要休息一阵。” 萧辰煜讪讪一笑,倒也不再追问,想着私底下鲁九定然要告诉自己,他怕是不好意思在秦荽面前说这样的事。 然而,秦荽却多想了一层,皱了皱眉,问鲁九:“九哥,你是不是和垚香郡主” 鲁九闭着眼,耳根竟然红了,紧跟着脖颈脸颊都跟着蔓延了红色,眼睛依然闭着,可眼珠子在眼皮下不停转动,眼睫毛也在抖动,可见,他内心很是激动。 只不过,那样的事儿,即便告诉任何人,鲁九都不会太过抗拒,可他就是不想跟秦荽说。 他说不出口,也觉得羞耻。 这是鲁九生平第一次,对男女之事感觉到羞耻。 然而,秦荽根本没有想这么多,她担忧的是别的事。 “垚香郡主的先未婚夫是杜家的嫡长孙,杜家的掌门人是当今权势滔天的杜丞相,太后娘娘是杜丞相的胞妹。” 听秦荽的声音沉稳而严肃,鲁九瞬间明白,秦荽不是对他的桃花单纯的八卦,而是确确实实的在担忧他。 于是,鲁九睁开眼睛,清明的双眼看向秦荽,示意她继续说。 见鲁九迅速调整状态,秦荽非常满意,她就怕鲁九拎不清,陷入不该有的感情里,如果是那样,自己会当机立断和他保持距离,家中生意也要和他划清界限。 不要说秦荽狠心,重生回来的她,太清楚被牵连后的后果。她前世的悲剧,皆来自被牵连。 鲁九是个非常好的合作伙伴,秦荽需要他的帮助,但,若是他变得糊涂起来,那就另当别论。 第240章 相像吗 秦荽继续说道:“垚香郡主身份高贵,在整个京城无人不晓,可为何,她一直未能成亲?难道真的是她不愿意嫁?” 这是不可能的事,愿不愿意是一回事,可身为皇室宗族,不可能随心所欲不嫁。 “其缘由便是垚香郡主的夫家本意是让她嫁过去替杜家嫡长孙守寡,只可惜,垚香郡主并非一般没有背景的人,九王爷怎么可能同意?” “所以,没有人敢同垚香郡主提亲,门第配得上的,不愿意卷入杜家和九王府之间的争斗,而门第差些的,连九王府的门都进不了。” 鲁九垂眸思索片刻,抬起头,简单几句话将昨夜的事儿说了。 “我昨夜被带到一处温泉,后来,垚香郡主来了,她的意思是,想要一个孩子成为九王府未来的主人。” 萧辰煜忙问:“后来呢?” 秦荽瞪了他一眼,萧辰煜摸着鼻子往后缩了缩,不敢再言语,只不过双眼依然亮闪闪看着鲁九。 “我自然没有和她如何。”鲁九说的很平静,可昨夜他拒绝得非常艰难。 因为他在温泉池里喝的酒其实是催情的,要不是因为垚香郡主的身份,鲁九说不定就真的春宵一度,做了一夜新郎了。 “即便我当时头脑昏沉,可也知晓,垚香郡主说的要个孩子意味着什么?” 不说九王府如今还养着两位少爷,这两人也不是无名之辈,都是出自皇室宗亲,只不过,他们的家中早就被皇家边缘化了。能入九王府,无论是他们两人还是家中之人,都是大造化,无论如何,都要死命抓住机会。 如今垚香郡主弄个孩子回来,可想而知,首先,这两人和后面的本家就要翻天。 其次,杜家如何交代?他们为了拉拢九王府,一直将垚香郡主当成自己的媳妇看待的,哪怕,还差临门一脚,未曾拜堂成亲。可杜家老爷子在外一直也称呼九王爷是亲家。 多少人盯着垚香郡主,其实,都是盯着九王府的富贵,这破天的富贵和权势究竟花落谁头上,谁又说得准? 但无论落到谁头上,都不该是鲁九。 “只怕,到时候,第一个杀你灭口的,说不定是垚香郡主。”秦荽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说出自己真心担忧的事。 鲁九不是傻子,相反,他非常聪明,所以,才在脑子混沌、中了迷情药的情况下,拼死反抗身体的强烈需求。 他缩在袖子的手动了动,手腕有一阵钻心疼痛。 昨夜,他为了逼退垚香,为了保持清醒,竟然干了一件蠢事,砸破酒壶,用锋利的瓷片割伤了手腕,血一滴一滴滴落池子中,发出清脆的水滴声。 垚香郡主被吓到了,愣在当场。 当初,祖父告诉她,她的婚姻无望了,大概会孤身终老,她也是非常痛苦的。 后来,祖父将这个山庄给了她,告诉她,寂寞了可以带人来玩玩,住上一两日透透气,缓解缓解心情。 当时,她并不知晓祖父的意思,还是红姨悄声说了,她才明白,她可以带男人来这里过夜。 几年来,七峰山庄的事儿,从未泄露过半点出去。当然,垚香郡主选人也非常谨慎,除了家世不需要太高,还要长相俊美,脾气温柔。 但是,这样的男人,大多数都只能让垚香郡主一时兴起。 那一夜,在城门口,她见到风帽突然掉落,雪花落在鲁九的眼睫上,他晃着头想将雪花吹落的模样,一下子击中了垚香郡主从未拨动过的心弦。 她进了城后,还是按捺不住心中那点奇异的心动,又坐了马车回来,在城门口等了许久,她都觉得自己非常离谱。 可再离谱的事儿都遇上了,她还在乎什么呢? 她听说鲁九要进献香品,便主动找人去接触鲁九,就是想以此跟他见面。 当她知道鲁九已经成了亲,又是暗恨。 七峰山的大殿里,垚香郡主静静坐着,空荡荡的大殿点了地龙,燃了熏香。 温暖如春,香气扑鼻,可垚香郡主的心却冷得如窗外冰雪。 “终究,我没有那个命。” 她第一次动心的男人,为了他还费了一番功夫,可最终,他宁愿死,也不碰自己。 他可是一个天天睡在妓馆的男人,难道自己还不如那些风尘女子? 这样的想法,红姨在心里想,却不敢说。垚香郡主也同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走吧,回去,我要进一趟宫里,去见一见太后娘娘,无论如何,鲁九和秦荽的事儿,不要拖了。” 红姨上去搀扶垚香郡主:“鲁九这人如此不识好歹,郡主居然还大人有大量的帮他,真是他的造化了。” 垚香郡主说道:“鲁九这人,很不错。秦荽” “她怎么了?” 垚香郡主沉吟片刻,说不出内心是什么感觉:“我对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就好像,我们该亲热些才对。” 红姨愣了愣,虽然垚香郡主一贯交友都是凭着直觉,看得顺眼了就和人交好,看得不顺眼,身份再高也敷衍了事。 红姨仔细想了想秦荽,也回忆不起她有何出众之处。 不过,仔细回想,倒也想到了一点,说不定就是这个才得了垚香郡主的青睐。 “奴婢瞧着也不出奇,就是长相漂亮些。说起来,她这长相倒是有些讨巧,我看她的嘴唇,倒是和郡主有几分像呢。” 垚香郡主的唇形很漂亮,上唇薄,中间的唇珠如半颗珍珠般圆润,下唇唇线明显,且饱满红润,是那种不说话也引人遐想的唇。 “哦?我倒是未曾发觉,真的很像?”一般来说,眉眼、鼻子相像,大家会很容易发现,可嘴唇并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 其实这也是因为垚香的唇形特别,和她的祖父特别像,更是因为红姨日日照顾她长大,对她太过熟悉的缘故。 红姨拿不定垚香郡主的反问是什么意思,想了想,道:“倒也不是特别相像,比起郡主来,她还是要逊色许多。” 而马车上的三人,在短暂沉默后,秦荽和鲁九商量。 “等铺子开张后,你立即回郸城。我就先不离开京城,这边我帮你留意着垚香郡主的动向,你负责我们在郸城的一应事务。” 萧辰煜也叮嘱了一句:“你回去后,务必低调些,也不要和人提及垚香郡主。话多惹祸!” 第241章 太后的牌匾 香铺终于开张了。 整条街从街头到街尾,都燃放了爆竹。 所有人都知道,“启香”香铺开张了。 本来最开始,秦荽想用秦氏香铺的铺名,只可惜,鲁九非要跟着掺和。 后来,秦荽看着自己撰写的《启香录》,灵机一动,便取了“启香”二字。 启香香铺开张,几个漂亮的女子提着花篮,在附近几条街道上分发香囊。 香囊是李四娘和桑婶带着人做的,共做了五百个。香囊个头很小,却非常精致,里面放有清心醒脑的香。 白送的东西嘛,谁会不喜欢呢? 秦荽早早就来了,包括苏氏、李四娘等等都来帮忙。 奇叔不用说,带着人警惕着四周,生怕有人捣乱。 而入乡随俗,该拜的码头,该送的礼都没有少。 就连卢镶银也获得了一份香品作为见面礼。 香铺对面的那家老香铺的东家卢镶银今儿居然穿了一身新衣裳,一大早就站在门口盯着对面的香铺。 伙计奇怪地询问他为何要穿新衣? 他答:“我们是老字号,可不能太过于邋遢遭人瞧不起。再说,我就要看看对面究竟要闹什么幺蛾子?” 而他不止折腾自己,还折腾店里的伙计,早在几天前,就开始做大扫除,真正是多年陈垢都给擦了个一尘不染,以至于老客上门都要调侃一句:“东家,你们这是有喜事了吗?” 喜事自然没有。 可卢镶银盯着对面盯了太久,已经有些太过熟悉的感觉。倒像是一个老友入定,终于要动了,他也跟着有些欣喜。 当然,这样的想法不可告诉任何人,毕竟,他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看待。 秦荽和鲁九在众人眼中,就是个乡下来的土豪,有钱任性,但毕竟年轻莽撞,要在京城站稳脚跟,难啊! 陆续来捧场的宾客居然也不少。 最先来的自然是秦家大少爷秦耀光,随同而来的是秦耀祖。 两人将送来的贺礼交给门口接待客人的萧辰煜和鲁九,便被萧辰煜带去里面转转。 两家本来就大的铺子打通了,中间只有巨大的木头支撑着二楼的楼板。 铺子宽敞,明亮,两边靠窗是一溜柜台,分了香品区、香器区、香炭、香灰等等区域。 而二楼一半是贵宾区,划分成一个一个小的包间,适合接待贵客。 另一边则是存货和处理杂事、账房、吃饭、休息的区域。 当然,香露和香锭都放在了二楼陈设。 秦耀光一边和秦耀祖仔细解说这些香品,又一边赞叹鲁九和秦荽大手笔。 在二楼,他们居然碰见了苏氏。 秦耀光是见过苏氏的,对苏氏也颇为客气,忙对她行礼打招呼,完全是当长辈来看待。 而秦耀祖就有些尴尬了,但还是跟着秦耀光一起朝苏氏拱手行礼。 秦荽从里面走出来,恰好看见这一幕,对秦耀祖稍微有了一丝好感。 就凭着他对秦荽母亲的这点尊重,即便是表面文章,她也会在恰当的时候,回以一些善意。 萧辰煜也对秦耀祖多了些真诚的笑容。 苏氏仔细看了看秦耀祖,知道这便是秦雄飞的嫡长子,看他有这般出息,倒也并无多少情绪。 叮嘱萧辰煜好好待客后,她便又去帮忙了。 秦耀祖走了几步,忍不住转头看向苏氏。 婚后的苏氏面色红润,心情极好。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上好几岁。而又因为掌家,见识多了的缘故,人也开朗大方起来。 她还怕给秦荽丢脸,特意让李四娘教了她大户人家的礼仪规矩、言谈举止、待人接物等等。 就连李四娘都感叹:“老太太简直就是天生贵人命,这些东西,都是一学就会,比起那些从小就会这些的人来说,也好上不少。” 所谓相由心生,以前的苏氏总显得小家子气,愁眉不展,可如今呢,苏氏少了烦忧事,紧锁的眉头开了,脸上笑容常在,人便看着富贵起来。 秦耀祖看着苏氏,这个曾经是父亲的外室。再想想自己的母亲现如今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叹气一声。 临近中午,萧辰煜的同窗姚子江和另外几个同窗相约而来。甚至还替杜梓仁带了一份厚礼。 “杜梓仁说他今儿有要事,不能亲自前来,所以,让我代为将贺礼送达。” 这是姚子江队萧辰煜说的,萧辰煜看了眼礼单,眉头微挑,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自己会亲自跟杜梓仁道谢。 姚子江看着这琳琅满目的香品、香料等物,都有些惊呆了。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另外几位同窗。 他们和萧辰煜都是同一个院子住的,寻常也是点头之交,这次来,还是因为萧辰煜如今那日去杜梓仁屋里喝了茶,后来便莫名其妙传遍了杜梓仁很欣赏萧辰煜。 他们来,其实是给杜梓仁面子。 只不过,看见萧辰煜家的铺子,他们才真正佩服起萧辰煜。 只因为,寻常萧辰煜太过低调,根本看不出家中是有钱的人家。 今儿的萧辰煜自然穿的富贵些,人也不同学里那般寻常。即便站在俊美得如谪仙的鲁九公子身边,也并不逊色多少。 几人私下都说:“看来,还是杜梓仁厉害,他早就看出来萧辰煜并非池中之物啊。” 姚子江并未附和,可心里却有了更多一层的想法。 临近中午,终于来了重头戏。 宫里送来了一块匾额,上面是太后亲手写的:“启香”二字, 所有人都出来跪迎叩拜,宫里的公公指挥人将秦荽他们做的匾额取下来,换上了宫里的匾额。 随后,宫里的人便离开了,萧辰煜和鲁九跟了过去,递了一包银子过去。 送走宫里的人,鲁九走到门口,抬起头看着匾额,神情复杂。 萧辰煜走到他身边,啧啧两声感叹道:“没想到这垚香郡主人品还不错,居然给我们弄了这个,要知道,有了这个,咱们在这个京城,怕是没有人敢来闹事了。” “我也没有想到,只以为,她定然生气了!”鲁九本是个怜花惜玉的男人,再加上,虽然和垚香郡主没有肌肤之亲,可毕竟也算是“赤身相见”过了,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待她如同常人。 “你该不会是感激她,而有些心动了吧?”萧辰煜认真看向鲁九:“垚香郡主不是我们能惹的人,你还是将那点子怜悯收起来。” 第242章 夜话教夫 鲁九摇头,没有说话,抬脚进去,见到客人道喜,忙堆起满面笑容招呼起客人来。 秦荽忙了一天,晚上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和萧辰煜说起垚香郡主此人。 萧辰煜却说担忧鲁九,怕他心软对垚香郡主动心。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毕竟,鲁九见过的女人多了去,等他离开京城回到郸城,很快就会忘了垚香郡主。” “但愿吧!唉,怎么觉得这京城的人和事儿这般复杂呢?” “是啊,怎么就这么复杂呢?”秦荽接着感叹了一句。 只是,在她心里,却是想说:这才哪儿到哪儿? 至少,今天这个匾额,就定然来之不易。 秦荽都能想象得到,垚香郡主和太后之间定然是不见刀光剑影的来了多少回合,这才有了今儿的结局。 她也不会自恋到以为垚香郡主是为了她秦荽,也不会以为垚香是为了鲁九。 他们俩还不值得垚香如此,她该是为了她自己和太后争斗,只不过,拿秦荽和鲁九的这批货来说事,当然,最后得利的秦荽和鲁九。 可是,若是往深了一层想,谁得利,还真说不准。 自此后,“启香”香铺生意定然兴隆,但是,也意味着,“启香”招来了各色目光:嫉妒、羡慕、算计的,都不会少。 而她和鲁九,是因为垚香郡主的缘故才得了太后的牌匾,那他们算是九王府的人呢,还是偏向杜家的呢? 萧辰煜的阅历较浅,还不懂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和瞬息万变的人心。 所以,秦荽将所思所想都告诉了萧辰煜。 以前,她凡事告诉萧辰煜,是想和他商量,希望得到他的帮助。 只不过,如今她告诉萧辰煜的,却是京城高门大户之间的纠葛和人际来往的分寸。 这种事,一般学子几乎不会懂,勋贵和世家子弟会有家族中人教导和亲自带,可萧辰煜乃落魄“贵族”的后代,真正是寒门学子,根本不懂这些。 除非是他考取了功名,成为看得见的未来栋梁,被权势人家看中,以姻亲或者师徒的名义捆绑起来,才会教导他这些人情世故,处世之道。 秦荽前世嫁了高官,虽然平日关门过日子,可毕竟还是要行使主母的权利,家中该走动的亲戚好友,男人的上司同僚等等,秦荽还是要给与足够的面子的。不然,她也别想过清静日子。 说到底,她和谢家老男人各退一步,也是谈判后的结果。 秦荽深深知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只要找准了,然后运用得当、时机拿捏得宜,定然能让自己在劣势中得到了好处。 就着今儿来的客人,秦荽能记得起来的,一一跟萧辰煜分析。 鲁九一走,秦荽要绷紧了神经,她的力量还是不够,如果,有人从萧辰煜那边入手来破坏自己的家,那是比较容易的事。 所以,秦荽要堵住这个薄弱点,提前告诉这些,以免萧辰煜在外和人交往时,无意中被人利用了。 萧辰煜明白秦荽的心意,静静听完,也认真记在心中。 同时,那种折磨过他无数次的感觉又来了——秦荽究竟是为何会懂这么多? 就好像,她十分了解京城的上层官场。 上次提及垚香郡主,她也有些了解的样子,就算她提前做了了解,可也不至于那么细,连垚香郡主和杜家的事儿都很清楚。 “你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秘密?”萧辰煜喝了点酒,又是如此肌肤相亲的场景,萧辰煜情绪激荡下,突然就问出了这个话。 秦荽的身子一僵,还不由自主颤抖了两下,拥她入怀的萧辰煜自然感受到了,更加确定秦荽有个很大的秘密。 萧辰煜的大手在秦荽的肩头轻轻抚摸,轻柔的安抚着僵硬的秦荽,又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不要紧张,不要担心。无论你有什么秘密,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平躺着的秦荽听完后,翻了个身,伸手抱着萧辰煜的腰,将脸埋在萧辰煜的肩头,呼吸打在萧辰煜的脖颈上,这是一种最让秦荽安心的姿势。 闻着熟悉的味道,被萧辰煜拥抱的温暖,在这寒夜里融化了秦荽心底最深的那道冰。 寻常的秦荽,即便是在温和的笑,但给人的感觉还是冷。 并非是冷傲,而是单纯的冷淡。 有种无形中的距离感,就好像眼前和你说话的是她,又并非是她,而另一个她正以另一种形式在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她对所有人都好,但也仅仅是让他们得到足够的利益,并非是纯粹的嘘寒问暖的关心和照顾。即便是对苏氏,也是有距离感的。 大概,她只有在面对路儿的时候,才会露出毫不设防的温柔笑意,那才是真真切切的简单笑容。 萧辰煜有时候在一旁看着秦荽和路儿玩耍,竟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嫉妒。 是的,他嫉妒路儿,嫉妒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的话,他都不敢提,更不敢深想,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病,或者是中了某种毒,亦或是蛊。 男儿志在四方,可他偏偏贪恋这点子家的温暖。 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外面还可以去烟花柳巷寻欢作乐,不会有人说这人人品不好。 相反,若是说这个男人天天心心念念的是自己的妻子,那才是要笑掉旁人的大牙。 当初,听说赵公公出事,萧辰煜义无反顾跑回去,就已经在大家眼中成了个难成大器的窝囊印象。 在所有人的眼中,男人除了孝顺父母,读书人就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商人就该一门心思挣钱养家,大可提携家族一起发达,再培养一批家族的读书儿郎,广大家族门楣。 一般农户,男人就该田地劳作,家务事就不可多管,即便家中女人生病,也不能进厨房做饭和洗衣裳。 可若是男人不争气,往往女人也要担负起养家的责任。 这世道,对女人多有不公,可千古如此,谁又能如何呢? 夫妻二人相拥着,却各自想着心事,身体的距离非常近,可心呢? 又好似隔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看得见,却看不清。 就在萧辰煜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秦荽突然开了口。 “我的秘密,说出来,你或许会害怕,或许,你会当我是个怪物,会怕我,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我怕” 怕什么呢? 秦荽仔细想了想:我其实,很怕你不再毫不芥蒂的拥我入眠。 第243章 夜话 “嗯?你怕什么?”萧辰煜快要睡着的脑子还未清醒,带着鼻音的反问了一句。 说完后才稍微清醒了一点,将秦荽刚才的话想了一遍,自嘲一笑:“你怕什么,一直以来,不都是我在怕?” “啊,你怕什么?”同样的话,将秦荽弄了个稀里糊涂。 她是对萧辰煜不好吗?他一路走来十分顺遂,还有什么惧怕的? 萧辰煜彻底清醒,有些羞赧地说不出话来,便支吾了一句:“没什么,说你的事儿呢,怎么又说起我来了?” 好像确实如此,事情怎么不知不觉跑了题?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笑了。 笑过后,萧辰煜又将秦荽搂紧了些,脸颊在秦荽的头顶轻轻摩挲了几下,秦荽的发丝非常丝滑,触感极佳,哪怕上等丝绸也及不上。 “你也告诉我,我反而忍不住猜疑,去想究竟是什么呢?想多了,我怕我会走入死胡同,这样,反而对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好。” 萧辰煜慢慢说着,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从小,我都有些调皮,但是父亲和母亲从不干涉我,在我眼中,我娘十分温柔慈爱,还很漂亮。那时候,我知道大嫂并不喜欢我,可我不在乎,因为我有爹娘的爱护。” “大哥在我的记忆里,几乎很少出现,他都在外面做事,回来后就跟爹坐在院子里说话,说的全是外面的事儿。我听不懂,也不需要听懂。” “那时候,我带着侄儿萧瀚扬、刘喜满村招鸡斗狗,可村里人都不会骂我,还会拿些吃食给我。” “长辈笑眯眯地说我将来是有大出息的,让我好好读书,将来为萧家带来荣耀,我便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将来一定光宗耀祖。” 只要听了他这样说,长辈们会笑得合不拢嘴,再从自家孙子手中拿了还未吃完的野果,通通递给萧辰煜。 萧辰煜觉得,他过得畅快极了。 后来,他上了学堂,如同他自己跟无数人保证过的,他好好读书,且天生记忆力超群,这样的学生,先生如何不喜? “我小时候过得太过顺遂,大概,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吧,所以,收走了我拥有的一切,将我打回原形,原来,没了父亲的庇佑,我萧辰煜,什么都不是!” 秦荽突然就有些明白萧辰煜为何说他怕了。 他怕的是如今的家会散,他怕再次幸福的时候,突然戛然而止,又再次将他打入冷冰冰的低谷,无数人明里暗里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他更怕自己宿命中便只能是孤独终老。 原来,每个人都有怕的,哪怕,看起来他已经足够强壮。 秦荽也紧紧抱着萧辰煜的腰,最后那点犹豫和忌惮也丢掉。 刚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提及自己那匪夷所思的重生时,萧辰煜竟然略带委屈的开了口。 “萧瀚扬曾说,你非常擅长乐器,可我却从未听过你弹奏任何乐器,我们家甚至连琴笛都不曾有过。我有时候想起来,还是有点点不太舒坦的。” 秦荽是在愣了很久后,才恍然大悟,仰起头看着萧辰煜的侧脸,皱着眉,迟疑地问:“你你是在吃萧瀚扬的醋?” 萧辰煜没有说话,只是耳朵尖有些发红。 秦荽翻了个白眼,复又躺下,道:“那是小时候的事儿了,萧瀚扬就如同那些琴一般,被我完全遗忘,根本就不想提及。” “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萧辰煜还是无释怀对萧瀚扬的嫉妒,毕竟,他占据了秦荽所有幼年的时光。 “我小时候,非常无趣。每天见到的人,除了母亲和桑婶,就只有先生和奇叔。当然,我父亲有时候会来,他一来,我们家就跟过节一般热闹。” 秦荽很少提及秦雄飞,即便那时候提起来,也是和他对抗,以及满满的算计,还有掩饰不住的仇恨。 可人死了,她的恨意似乎也慢慢消失,如今提起小时候的事儿,竟然发现,那时候,她和母亲也是满心欢喜的。 “父亲来,会给我带来各种时兴衣料、一些郸城时兴的簪花,会给我带来各种书籍。” “先生说我聪慧,有灵性,父亲很是高兴,陆陆续续寻来了琴谱和各种香料。” “为了让父亲更高兴些,我拼命学习。我甚至比需要科考的男子更加努力。” “父亲闲谈间,会说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是足不出户的,于是,我将那些父亲闲谈的只字片语奉为‘圣旨’,严格遵循着,给自己设下无所的限制。就连先生要带我出去,我也拒绝。” “我以为,自己会是父亲最喜爱的女儿,他会因为我,将母亲带回秦家,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只不过,我太过孤陋寡闻,不知道妾,也很难,满心以为,父亲疼我,我们只要乖巧听话,便能在秦家得到一个生存之地。” “可惜,我后来才知道,父亲的喜爱,是如此单薄。他的孩子太多,嫡庶都爱不过来,又怎么会在意我这个外室之女?” “终究,还是天真啊!”秦荽自嘲叹息,说完,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萧辰煜听完,觉得自己比秦荽过得好多了,至少,他十四岁前,是在万千宠爱下无忧无虑长大的。 而秦荽的身被困镇上那小小后宅,她的心也被自己锁死在那一方小天地里。小小年纪的她,已经学会了要讨好父亲,要保护母亲,可她好像从未想过自己。 所以,萧瀚扬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萧瀚扬有时候会来我家中,跟着先生讨教学问,他会给我带来一些新奇玩意儿。那是我唯一能接触外界的东西,从那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里,我仿佛能看见外面广阔的天地。” “萧瀚扬会告诉我刘婆婆的煎饼特别香,因为上面有芝麻粒,他下学后会去买一个来充饥。” 还有卖糖人的老伯,他能做出漂亮的龙、凤、虎、花朵、人等糖人。 “我唯一吃过一次糖人,是萧瀚扬送给我的,我舍不得吃,最后化成了一摊糖水,我为此还伤心了好一阵。” 萧辰煜明白,苏氏很爱秦荽,但是,她不知道女儿的心思,何况,苏氏自己也不爱出门,只怕,她都没有吃过糖人,更加不明白秦荽想要一个糖人。 第244章 前世今生 “我幼时,确实非常喜欢弹琴,先生也说我颇有灵性。父亲听后高兴,我便以为,这是我的强项。” 秦荽说到这里,沉默了好一阵,才突然说:“如果,我真的将我的经历告诉你,你能接受吗?” 萧辰煜坐起身,让秦荽靠着自己的胸膛,道:“你说吧,别憋在心里了,难受!” “嗯!” 虽然答应了,可秦荽依然犹豫不决。 她那短短的前世过去并不久,所以,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只不过,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不被过去的事所牵绊。 “如果,如果我说,我曾经经历过一次人生,后来又突然在及笄后带着记忆重新活了过来,你会信吗?” 萧辰煜没有动,过了一阵,才说起一个典故:“我曾经看过一本杂记中提到过,有一五岁稚童,有一日忽然醒来,指着床底对母亲大喊,床下有个钱袋子,里面有银子。” 秦荽眨了眨眼,跟着问了一句:“然后呢?” 萧辰煜笑了,道:“稚童的母亲本来不信,但拗不过孩子哭闹,一直喊着床下有个钱袋子。于是,点了灯趴下去瞧,却看见了一个陶罐。又喊来孩子父亲将罐子勾出来后,打开,里面真的有个钱袋子。” “这是你杜撰的吧!”秦荽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感动于萧辰煜的心细。 “怎么就是我杜撰的,等我明儿找找看,只是不记得在哪本书上见过,大概需要些时候寻找。” 说笑后,秦荽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她也坐起身,将衣裳披在肩头,靠着萧辰煜的肩膀娓娓道来。 秦荽前世也是落了水。 现在想来,救她上岸的也是萧辰煜,只是,那一次,她没有选择让母亲去提亲。 同样是昏迷过三日后,外面的流言便已经传遍了整个富水镇。 秦荽醒来后,一门心思要回秦家,寻求父亲的庇佑,得到秦家的庇佑。 苏氏也是如此想法。 恰巧,父亲派人来接她们去秦家,简直就是瞌睡遇到了高床软枕。苏氏和秦荽想也未想就跟着去了秦家。 秦家四太太给她定了亲事,她嫌弃对方年岁大,不愿意,却最后不得不同意。 这些事,萧辰煜大概能猜想到,只是,秦荽开始说起嫁到京城谢家的日子后,他才开始有了恼怒神色。 “谢家老男人好色,家里姨娘一大堆。可即便这样,他的身份摆在这里,若非是想要秦家的财产,哪里会娶我?” 秦荽嫁了,过得并不好。 “我的性子到底有些倔强,即便委曲求全也有个度。” 后来,秦荽和他谈判,他不再来她院子里睡觉,秦荽也不要管家的权利,但,需要秦荽出面的时候,秦荽会做好谢家主母,给足谢家的面子。 她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妻子,谢老爷也没有办法拿她如何,便也妥协了。 “后来那几年,我便关门过日子,虽然嫁了人,但也如同寡妇一般独居,可这样的清静是我求来的。” “可漫长的日子实在难熬,我又不愿意抚琴寄托心情,好让人听了猜忌笑话。所以,我便开始制香。” “好在,我有些嫁妆,又拿了秦家的半本秦氏香铺香谱,利用谢家老太太的身份,倒也搜刮了些奇异香料。” “我渐渐喜欢那样的日子,安静自在。只想着彻底熬死了那个老鬼,我便成了一辈子这般清静到老。” “可谁知” 这样的日子上天都不会给她。 萧辰煜低头看向秦荽,见她不知不觉的双眼滚下了眼泪。 他忙将她的脸颊捧起,有些心疼地拭去眼泪,低声道:“若是实在难过,便不说了吧!” 秦荽说到这里,反而刹不住了,摇了摇头,道:“没事,我那不堪的过往,一直藏在心中无法散去,说不定我说了,才能真正摆脱前世的禁锢。” 秦荽说起谢家的突然覆灭,秦荽和众多女眷一起下了监牢。 她惶恐不安地等了十几日,等来了谢老爷死在狱中,而她和一众女眷将被发卖,谢家男丁被流放的结局。 萧辰煜的手逐渐加大力度,将秦荽的肩膀捏得生疼,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可见他听见这样的事儿,都已经气的不行了。 可秦荽是亲历者,又是何种惶恐、惊惧。 “我被卖到了京城最大的妓馆——醉红楼。因为我在牢房中受了不少罪,瘦得脱了形,脸颊深深凹陷,看起来像是个鬼魂,老鸨大概见我骨相不错,便没有让我立刻接客,而是让我先养好身子。” 那段时间,秦荽天天被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可她知道,这就好比养猪羊畜牲,就等着养肥了好宰杀,能卖个好价钱。 秦荽惶恐过后,逐渐冷静下来,她偷偷观察老鸨,又从伺候她的小丫鬟口中了解了不少老鸨的事儿,这才制定了计划,跟她谈判。 “我谈判的筹码,就是谢家老头偷藏的那笔财宝。” 萧辰煜眉头一挑:“也就是你让奇叔弄回来的那笔银子?” 秦荽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想着,应该不止那笔银子,奇叔该是只找到一处藏银子的地方,应该还有些金银珠宝才是。不过,我们也不该太过贪心才是。” 萧辰煜不晓得该如何接话,便沉默以对,又道:“后来呢,那老鸨可曾逼你接客?” 秦荽摇头:“我在养身体期间,听见过一件事,醉红楼在几十年前曾经出过一个美人,但她只卖艺不卖身,一手琴技出神入化,引得京城各位老爷公子们趋之若鹜。” “于是,我拿谢家的银子和老鸨谈判,我卖艺不卖身,我要重现当年那位美人的辉煌。老鸨最开始不愿意,可听了我的琴音后,最终还是答应了。” 秦荽在醉红楼三年多,靠着美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以及一手绝佳琴技,红了。 “三年,大概是老鸨给我最大的期限了,她最终,还是将我送进了男人的房间接客。” 哪怕是前世的秦荽要接客,萧辰煜听了也气得不行,他起身朝桌子走去,端起茶壶直接灌了一肚子凉茶。 又在屋里走来走去,似乎找不到一个出口发泄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 秦荽看着他,道:“你放心,我没有让那个碰我,因为,我杀了他,然后从吞了银子后从二楼跳下了后窗外的湖里。那时候,冰天雪地,我跌入结了冰的湖底。然后,便回来了!” 第245章 如释重负 还在烦躁地来回踱步的萧辰煜顿时呆立当场,他正好背对着秦荽,闻言许久都无法动弹,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僵着脖子看向秦荽,眼里有震惊,还有深深的心疼。 他走过来,上床,抱着秦荽,突然问了一句:“你那时候为何不来找我?” “这个”秦荽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好了,既然上天给了你重来一次的机会,那就好好过,也别一直纠结那些前尘往事,何况,这时候并未发生。” 萧辰煜的安抚非常有用,秦荽将心里压着的秘密说了出来,也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夫妻二人前所未有的亲近,那是一种灵魂高度契合的亲密。 静静相拥,享受这种甜蜜。许久,萧辰煜才试探着问:“你,你重生后,为何是找并不相识的我,而不是萧瀚扬?” “因为,他担不起我的重量。”秦荽淡淡地说了,如今谈起萧瀚扬,她是一点儿负担都无。 萧辰煜有些高兴,心里头甜丝丝的,颇为得意的说:“还得是我才能行,是吧?” “嗯,所以,你现在还纠结我是否弹琴的事吗?” 秦荽带着笑意的反问萧辰煜,萧辰煜不好意思的笑了。 等到秦荽睡着后,萧辰煜反而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要说没有冲击,那是绝对不可能,而且还是不小的冲击。 其实,要说绝对相信,也并不是,他是一时信了,一时又想,难道是她骗自己的? 如此自我折磨,天边有了鱼肚白,萧辰煜听见外面有了窸窸窣窣的下人走动声,这才轻手轻脚起身,穿了衣裳后悄声出去,在院子里动了动拳脚,让身体的疲乏一扫而光,这才去洗漱吃了早饭去国子监了。 再次回来的萧辰煜,一如既往的穿着简朴,待人也一如从前般温和。 可不同的是,他似乎是钻进了书里,比以往都要刻苦许多。人也沉稳了起来。 秦荽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她在被子里伸了伸懒腰,又打了个哈欠,就听见青粲和青古过来撩起帐帘,唤她起床了。 秦荽坐起身,问:“二爷什么时候走的?” “天未亮就走了,太太放心,二爷喝了鸡丝粥,吃了灌汤包才走,走前,马车里烧了炭盆,不会冷着。” “带去书院的东西检查过没有?厚衣裳够不?还有吃的喝的,都有吗?驱寒的香炭都足够吗?” 青粲笑道:“都是够够的,听萧琏说,同院子里的人,多有来跟二爷借些东西的,有些人借了是不还的,二爷怕家里人多想,便吩咐萧琏不要说,二爷自己便省着用,也不想提。所以啊,我们这次准备的更多了些,即便别人借,二爷也够用了。” 秦荽笑了笑,道:“他不愿意将心思放在这些琐事上,倒也不怪他。只叮嘱萧琏,看紧些自己家的东西就是。” 想了想,又吩咐道:“当然,也别让萧琏小气了,这些小东西,并不值几个钱,读书人愿意拉下脸面来求,便痛快给了,千万不要多嘴多舌得罪人。” 青粲走过来帮秦荽梳头,抿唇笑道:“太太和四娘姐说的一般无二。四娘姐给准备东西的时候,听萧琏抱怨了几句,便十分认真地说,千万不要祸从口出,给二爷招来祸端,埋下隐患。” “有李四娘在府里,我是省心不少啊!”秦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恍惚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青古捧着一件紫色花绫袄子过来给秦荽瞧:“太太,这是新做的袄子,里面是棉花,据说是从国外传来的新奇玩意儿,保暖效果堪比上等皮毛,却又更加轻薄些。” 秦荽上辈子也是穿过一套棉衣的,那还是为了出去应酬时给谢家争脸面,特意给她做的。 她伸出手,在棉袄上摸了摸,确实柔软舒适。 下一刻,她突然在脑海里一顿,想起了一件事儿。 上一世,她在嫁入谢家后,在参加一个侯府家宴时,曾经在院子里看见过种植棉花的,当时棉花开了,雪白的棉花像花朵一般开在枝头,随风摇曳格外漂亮。 加上,这东西还是新来的舶来品,算得上是格外抢手,谁家要是穿了一件棉衣棉袄,那是要收到无数羡慕的眼光的。 后来,便有人开始大量种植棉花,在秦荽沦落醉红楼后,棉花已经没有那么尊贵了,只不过,也还未曾到谁都可以穿得起的地步。 想到这里,秦荽忙吩咐青古准备笔墨。 等她梳好头,便直接朝书桌而去,执起笔,略一思索,便开始写信。 信写好了,喊青古交给张老三兄弟二人,让他们亲自跑一趟郸城,将这封信交给鲁九。 想了想,又写了一封信,这是给宋庭峰的。 趁着今年许多人活不下去卖田地,宋庭峰那边已经收了许多田地,并且花了些银子,将分散的田地归拢成了一整片。 又将这些地分批佃给那些买地的人,种子、肥等等,都是由宋庭峰安排人统一发放,只用种什么,如何种,都要听从宋庭峰的安排。 他们负责自己佃的,但算下来,却比自己种田地时收入还高些。 给宋庭峰的信中,是喊他跟着鲁九去找棉花种子,并且学习棉花种植,当然,不能用农田来种植,最好是买下荒山荒地,雇人开荒种植棉花。 眼看着要过年了,可秦荽的信一到,鲁九立刻前往码头,而宋庭峰也很快赶了过来与鲁九回合,两人有商有量,悄悄找国外的客商打听着棉花种子。 秦荽将信交出去后,便没有在管此事,而是仔细装扮了一番,换上新做的棉袄,披上狐狸毛的披风,带上风帽领着李四娘、青粲、青古以及一众小厮婆子浩浩荡荡出门了。 今儿,是秦耀祖的小女儿百日宴,秦荽答应了秦耀祖,自然是要去的。 礼物是一块金长命锁、镂空金铃铛手镯和脚镯,孩子戴上后,一动就能发出清脆的响声,作为赴孩子的百日宴,还是拿得出手的。 至少比起一般的官员来说,京城秦家还算得上大气。 秦耀祖在门口迎接客人,谦逊有礼,笑容可掬,对着客人一视同仁地露出真诚的微笑。 秦荽的马车还未停下,秦耀祖便看了过来,正好和秦荽对视上,双方不约而同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少了些许本该属于血脉亲情的感情,都有些试探、虚假。 第246章 大嫂柳氏 秦耀光已经和鲁九一起离开,家中之事才是大事,为了等鲁九特意多呆了一段时间,也是为了等秦荽的店铺开张才走。 至于孩子的百日宴,秦耀光是不会继续等下去了。 秦耀祖走上前,对着下马车的秦荽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荽妹妹来了,快屋里请吧!” 秦荽站定,对着秦耀祖屈膝行礼,秦耀祖回礼,两人共同朝大门内走去。 今天为了迎接宾客,所以开了大门,秦荽便大摇大摆从大门入了。 在秦耀祖看见秦荽的马车远远驶来,就已经派人进去通知后宅待客的母亲秦四太太。 秦四太太不愿意看见秦荽,可儿子却和她说了很久,甚至后面喊了儿媳妇和女儿秦瑶来轮番劝她。 儿媳妇柳氏是低嫁给秦家,儿子还要她娘家的帮衬,所以,她可以不给女儿秦瑶面子,但不可全然不顾儿媳妇柳氏的面子。 可是,她真的很不想见秦荽。 于是,正在和亲家、秦家在京城的亲戚,儿子的同僚好友家眷聊天的秦四太太,在听说秦荽来了时,脸上便有些不自然了。 秦瑶忙上前询问:“娘,您的头疾可是又犯了,要不女儿扶您去后边吃点药,再出来跟各位婶子、嫂子们说话吧。” 众人也纷纷关心的附和:“是啊,身子不爽利,去歇一歇,咱们这些都是自家人,不碍事的。” 柳氏也劝婆婆去歇一歇,这里交给她招待便是。 于是,秦四太太再三同大家说了抱歉后,便在女儿的搀扶下离开了。 秦四太太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便变了脸色,装出来的和善也荡然无存,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是从老家郸城带来的老人,都知根知底的,明白今儿秦四太太为何不快,也不敢触霉头,能躲开的都躲得远远的。 秦瑶搀着母亲走进屋里坐下,又喊了人给倒了茶。 等喝了茶,秦四太太才算好了些。 “我如今不当家了,连拒绝一个丫头上门做客都不行,不行了啊,我不行了!” 秦瑶心疼母亲,知晓她的苦楚,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握着母亲的手,仰头看着母亲:“娘,何必如此折磨自己,您看,您日日不快,夜夜难入眠,这鬓边都有了些许白发,眼角都有了细纹。” “你父亲的事儿出了,你哥哥虽然没有明着怪我,还特意跑回来将我救了出来,还带来京城给我养老。可是啊,瑶儿,你哥变了,他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了。” 秦瑶也晓得大哥变化颇大,变得更深沉,也更虚假了。 以前的秦耀祖虽然也不爱多话,可他是温和的,对人待物都温润如玉,不疾不徐。 可如今,秦耀祖很明显变得急躁,又把这份急躁掩藏在虚假的笑容下,让人捉摸不定,看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他要干什么? “大哥也是无法,咱们家在郸城还算是不错,可到了这满是权贵的京城,我们家就不是什么助力了。” 余下的话,秦瑶没有说,之前父亲和母亲的事,反而给了秦耀祖莫大的牵连。 何况,无论秦雄飞如何,毕竟是生养秦耀祖的生父,他对秦耀祖是非常疼爱的,所以,秦耀祖大概对于秦四太太因为嫉妒和愤怒冲昏头脑的情况下,给中毒的秦雄飞再加大了药剂一事,也是心怀不满的。 只是,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为了家族的兴旺着想,亦或者单纯是为了孝道,为了母亲着想,秦耀祖都要扛下这一切。 秦瑶曾听嫂子抱怨过,说秦耀祖为了能将母亲从祖母手里救出来,答应了好些苛刻的条件。 这些,秦瑶兄妹都决定不告诉秦四太太,她一辈子好强,自以为为了子女铺好了路,若是知晓她反而成了儿子成功路上的绊脚石,怕是更加难过了。 秦荽被秦耀祖亲自陪同进了待客的厅堂,和众人寒暄后坐定,秦耀祖将秦荽交给柳氏,又匆匆去前门了。 柳氏询问秦荽要不要去见婆婆? 秦荽点头答应,两人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朝着秦四太太的居所而去。 两人走在前头,手挽着手,柳氏给秦荽介绍家中的景致,看起来就好像是对感情多要好的姑嫂。 “我啊,是一直想见见你这个能干又漂亮的妹妹,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我就盼着今日,好和你认识认识,等今日过了,我可是要登门叨扰的,妹妹可不要不认我这个嫂子才好。” “怎么会呢,大嫂愿意认我这个妹妹,是我的福分,哪里还能将福气往外推的道理?” 见秦荽如此好说话,柳氏面上笑容加了几分,更是亲密了些。 柳氏是这个家中的当家人,共生了一儿一女,今儿是她女儿的百日宴。 即便是柳氏长得和善,可骨子里官家小姐的傲气还是有的。 她本不可能如此自降身份和秦荽结交,可谁让秦荽的铺子得了太后的匾额呢? 得了太后的匾额倒也没什么,毕竟太后赏赐出来的东西也不少,她难道还记得赏给了什么人?最多是不敢有人来这个铺子里捣乱收保护费罢了。 所以,让柳氏态度如此的,其实是传闻,几日前,秦荽夫妻去了七峰山,还住了一晚,于次日傍晚才回城。 萧辰煜不过是寒门学子,而秦荽的底细她听秦耀祖说过,就是父亲的外室之女,能有什么三头六臂? 可,就是这样的一对夫妻,去了七峰山山庄,这是多少人想去的却未能去成的地方啊。 只因为,七峰山庄是九王爷的别苑,那里代表的不止是如今的垚香郡主,还有背后那个沉默而庞大、又神秘的九王府。 “听说妹妹的铺子有上好的香锭,嫂子我想买一点送人,明儿去铺子瞧瞧,妹妹可否来陪陪嫂子,替嫂子选一选,嫂子这人,就信自己人!” 秦荽点头:“自然可以,嫂子要什么,只管拿就是!” 柳氏掩唇轻笑:“那哪儿能行?你啊,以后可别这样了,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要是谁都送来送去的,你以后还如何赚钱?人家也会小看你,当你性子软和,好欺负呢。” “有嫂子在,谁会欺负我呢?”秦荽也捧了一下柳氏,所谓花花轿子大家抬才有意思嘛。 第247章 怼秦瑶 柳氏很喜欢秦荽的识时务,秦荽也想通过这个并无有仇怨纠葛的女人,作为突破口,去了解秦耀祖这个她看不透的男人。 前世,秦耀祖就好像是个透明人,秦荽来了京城,并未和他来往,出了事后,听说秦耀祖被牵连外放了。 但具体的如何,被困醉红楼的秦荽并不曾得知。 人的命运非常奇妙,前世未曾出现的人物,重来一世,居然都出来了,并且在秦荽的生活中占据了不小的位置。 比如,苏氏,前世的苏氏在秦荽来京城后不久就去世了。 还有奇叔,前世他护送先生离开后,就再也没有音讯。 当然,还有许多许多的人,最重要的,便是丈夫萧辰煜和儿子路儿。 “想什么呢?”柳氏问了句什么话,见秦荽没有回答,便看了过来,见她似乎在发呆,便问了句。 “啊,没什么,就是觉得嫂子将院子打理得很好,还想着跟嫂子取取经呢!” “这有什么难的,家里的打理花草的仆人你拿去用便是,这都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老人,老实听话着呢。” 秦荽笑了笑,指着前面的院门,问:“嫂子,可是到了?” 柳氏脸上的笑容稍稍减少了些许,看了眼这个正房院子,道:“是啊,婆婆就住在这里。” 她的神情并无太深隐藏,秦荽自然看得出来,想了想,还是没有多说。 两人在进入门口的时候,就自然而然放开了手,并肩朝里面走去。 这个院子颇大,正房三间,外带两侧的两间耳室。左右两边都是三间厢房,院落里种满了树木,只可惜现在是深冬,并无一丝绿意。 只是,这光秃秃的树干非常粗壮高大,可以想象夏日该是如何的绿意盎然。 柳氏带着秦荽走了进去,先是对着正中间坐着的秦四太太行礼,笑道:“母亲,荽妹妹听说母亲的头疾发作,便特意过来给母亲请安。” 秦四太太自然知晓秦荽不会如此好心,而秦荽也不会在秦四太太面前装善良大度。 她静静站着,和眼含恶毒的秦四太太对视,随后施施然走到一旁坐下,在柳氏惊愕、秦瑶不满的目光下,对秦四太太微微一笑。 秦四太太见她如此笑,立刻绷紧了神经,直直盯着秦荽,秦瑶也全身戒备,就好像秦荽是个随时要吃人的恶魔。 见此情景,柳氏反而对秦荽更多了些兴趣。 她本来是送秦荽来便要去前面应酬客人,可如今也不想走了。 直觉告诉她,秦家有秘密,并且对她这个儿媳妇隐瞒着。 不等秦四太太将柳氏支走,秦荽便率先开了口。 “太太倒是好福气,过得如此滋润,只可惜了我那苦命的父亲,连孙女的百日宴都没能等到。唉!” 秦瑶平时不是个刻薄的人,甚至是有些寡言。 可在秦荽攻击母亲的时候,她要站出来替母亲出头。 “秦荽,你莫要忘了,今儿是我侄女的百日宴,我大哥亲自请你过来做客,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在今儿给我们家人找不自在。” 秦瑶嫁了人,也多了些胆量和气度,说的话瞬间将柳氏拉入自己的这边来。 秦荽淡淡一笑:“瑶小姐莫要着急,我不过是看见了太太,突然就思念起父亲而已,我有说什么对嫂子和孩子不敬的话吗?” 事实上,她还真的没有,那都是秦瑶基于之前几次交锋所带来的后遗症。 秦瑶被打脸,颇有些挂不住。 柳氏倒也对这个并不讨人厌的小姑子多有同情和好感,便出言替秦瑶解围。 道:“娘,您可用了药?” 秦四太太轻轻摇了摇头,可眼神依然不善地看着秦荽。 “你也不要说得冠冕堂皇,你可知,你父亲若是半夜要来找人,也是该先找你才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搞得那些鬼,别以为我不晓得。” 秦荽淡淡笑着:“太太,哪一样是我搞的鬼?还请太太明示,我这人呢,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算计,吃不明不白的亏,背不明不白的黑锅。” “你敢说,当初喊你回家,不是你耍了计谋不回来,说是将香露方子给了你父亲,结果,肯定是你将方子卖给了其余三家人,以至于你父亲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 秦荽不置可否笑了:“太太的意思是,我就该乖乖将方子交给你们,然后乖乖回秦家,听话的嫁给你们安排好的老男人,是生是死你们才不管,是吗?” 秦瑶白了白脸,辩解道:“你那样的身份,能嫁到京城来做官太太,那岂不是你的福气?” “可为何你不要这样的福气?”秦荽只一句话就将秦瑶说哑了。 “就因为你的嫡女?”秦荽却不放过她:“可是,我的身份是我能决定的吗?我就合该受罪?” “可惜啊,我偏不让人安排我的命。我命该由我来决定。” 秦瑶强撑着解释:“其实,嫁到京城来,未必就不好,你看你现在还要努力挣银子养丈夫,他还不晓得能不能读出来,要等他有出息,这将来的事可说不准啊。” “我们好歹是一家人,都是姓秦的,打断骨头也还连着筋,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们都是姐妹,所以,不要恨我们了,即便我们以前有错,可父亲都去了,你也该消气了才是。” 瞧瞧,这嘴是真的练出来了,秦荽看着秦瑶轻轻笑了。 随后,她笑容犹在,却问了句:“不知道,那个嫁给高官的秦燕,今儿来了没?不晓得她如今是不是和瑶小姐是亲热的姐姐妹妹?她是否感激太太替她寻了好亲?” 秦四太太和秦瑶彻底无语了。 柳氏看出这三人继续待在一起,怕是要出事,忙起身说了几句话后,带着秦荽离开了。 走出来后,柳氏不再亲热挽着秦荽的手,但也没有对她多冷淡。 “过去的事儿,总是要遗忘才好继续往前走,总纠结过去的事,你也累,是不是?” 柳氏贤惠温柔的劝秦荽。 秦荽回头看了眼这座大院子,突然问柳氏:“这个院子,之前是嫂子的院子吧?” 柳氏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道:“你如何得知?这确实是我之前的居所,后来婆婆来了,自然是要让出来给婆婆居住。” “嫂子倒是个贤惠大度的人儿,看来我以后是要多多跟嫂子学学。” 第248章 宴席 柳氏眨了眨眼,掩饰掉自己眼里的情绪,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孩子身上,说是让秦荽以后把萧辰煜和孩子一起带来玩。 秦荽点头应下,心里却并无此打算。 秦荽问柳氏:“今天没有请秦燕妹妹吗?” 柳氏重重叹了口一气,站定了,挥手让身边的下人们都待在原地。 她拉着秦荽走了几步,让下人们都听不见她们的交谈才停下。 “我和你哥哥成亲后,只回去过一次,后来便因为杂七杂八的缘故,一直留在京城。其实,我对于秦家的事算得上是一无所知。” “还是这次,你哥哥急匆匆回去处理婆婆的事情,我才略微知晓一些。至于,秦燕这个小姑子,我们也是递了请帖的,只不过,谢家只送来了礼,派了谢家的一个嫡子来了,谢燕妹妹却是连面都没有见着。” 秦荽皱了皱眉,前世她嫁入谢家,是自己不爱出门应酬,可必要的场合,秦荽还是要走动的。 可听柳氏的意思,秦燕从未出过门。 柳氏拉着秦荽的手:“我原本打算过两日去一趟谢家,亲自看看她,和她说说话,只可惜,婆婆那边颇有微词,说她不来就算了,没得去巴结她。” 听着柳氏的话,秦荽表面无动于衷,实际上,却有些不是滋味。 对于替代了她嫁入谢家的秦燕,秦荽一直是有些抗拒去想她现在的处境的。 如今今天能见到她,看看她的神色便也能安心。 可偏偏见不到人,只要见不到人,秦荽就会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怕,秦燕比自己当初要艰难许多,因为,毕竟她是秦家换了几个后嫁过去的,谢家肯定要不高兴,这不高兴了,出气筒不就在秦燕的身上? 何况,秦燕还有姨娘和弟弟要顾及,只怕更加要忍气吞声。 “对了,嫂子,秦燕的姨娘和弟弟如何了?”秦荽又问。 “啊?”看柳氏惊讶过后又茫然又愧疚的表情,秦荽明白,她根本不晓得。 她甚至不晓得秦燕当初是为了什么嫁给谢家老头子的。 “说实话,我这么久没有去见秦燕,最主要的原故,还是觉得秦家干这样的事儿,有些” 有些上不得台面,丢了柳家的脸了。 秦荽不置可否,毕竟立场不同,她也不会就此相信柳氏,柳氏对她也有诸多保留。 接下来没有什么风波,秦荽被安排在一个单独房间,和一群不熟悉的人吃了一顿宴席,随后告辞离去。 临走前,柳氏特意找到秦荽,说:“后日,我来邀你去谢家,你可愿意去?” 秦荽没有答应,而是对柳氏道:“我并非是秦家接回家的正经女儿,和秦燕也不认识,再说,最初安排嫁给谢家的人其实是我,我现在去谢家,怕是不那么受欢迎。也怕刺激秦燕!” 柳氏眼看着有些失望,却也没有继续劝说。 “不过,我可以安排个管事的人,跟着嫂子一起去一趟谢家,送一份年礼,也当是尽尽这点子血脉之情了吧。”秦荽的提议柳氏爽快接受了。 甚至,她在心里觉得秦荽为人还算不错。 等秦荽走后,柳氏又去找了秦瑶,说是后天去谢家看一看秦燕。 秦瑶也不太想去,她知晓秦燕看见她,定然没有好脸色。 可秦荽推脱,柳氏还能接受,对于秦瑶也推脱不去,便有些不满了。 这一不满,脸色便带了些冷意,心想,这秦家不愧是商户人家,教出来的女儿也如此小里小气,不明事理。 作为长嫂,柳氏是有权利训斥小姑子的。 于是,她便开口说道:“你是家中嫡女,就该有嫡女的风范,自己的妹妹同嫁入京城,无论在闺中有何不舒坦,出嫁后,都该守望相助才是。若是,大家都冷漠,以后真要出了事,还能指望谁?” 柳氏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小受的教导就是家和万事兴,家族利益至上。 可以说,柳氏是个合格的主母、长嫂。 可惜,秦家的泥坑太深,她还未曾深刻了解。 被长嫂训斥,秦瑶有些挂不住脸面,抿唇含着眼泪,福了福身便转身走了,直接去找母亲秦四太太。 “去将柳氏给我喊来,我倒要看看,她是如何做秦家的主母,如何做人嫂子的?” 秦四太太一直对柳氏多有容忍,几乎从不曾重言重语说过她,可这段时间因为请秦荽的事,她已经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如今,她还要去看秦燕? 秦四太太来了京城许久,也曾给秦燕递了话,可她根本没有来看过秦四太太,这让秦四太太非常恼怒,但她也无法。 等到柳氏来了,秦四太太便第一次摆足了婆婆的威严,质问她为何要去看秦燕? 柳氏看了眼秦四太太身后的秦瑶,又想了想秦荽,突然就有些明白秦家的女儿是何种待遇和处境。 也突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善被人欺。 秦荽一进来就敢毫不顾忌的和她们两人呛,其实,这两人完全没有任何办法,甚至回怼都显得无力。 可若是换成秦燕呢? 她们是否又是另一副嘴脸? 柳氏在脑海里转了一转,笑道:“婆婆有所不知,秦燕如今嫁给了谢家,谢家可是杜丞相家交好的姻亲,咱们为了耀祖的前途,也该将这门亲走动起来啊!” 谢家的和杜家姻亲倒也不假,却又说不上亲,毕竟两家的姻亲都是姑婆辈的事儿,一辈亲、二辈表。好几代的亲戚,能走动多数靠的是利益了。 可秦四太太听了,却也动了心。 她非常看重儿女,尤其是儿子,若不是儿子如今厉害,她也不能从郸城秦家脱身离开。 所以说,儿子的前途,是顶顶重要的事儿。 想了想,秦四太太转身对秦瑶道:“你嫂子让你去,你就跟着你嫂子走一趟,反正有你嫂子在,你少说话便是。” 秦瑶自然不愿意,刚要说什么,就听柳氏道:“小姑子放心,嫂子定然会保护你的。其实,若非跟着我去谢家,你,你们家要上谢家的门,怕是不容易呢,为了妹夫着想,你走这一趟,不冤枉!” 秦瑶的脸颊红了,知晓柳氏是说她嫁的人家身份不够,想登谢家的门还不够格。 还有一层意思是,让她帮着她丈夫去应酬。 秦四太太也深以为然,就这么定下来了。儿子要前途,女婿好了,她照样也能扬眉吐气。 第249章 愧疚 秦荽回家刚换了衣裳,苏氏就过来了。 “你今天看到了秦四太太?她可有欺负你?” 每次秦荽见了秦四太太,苏氏都要例行问一遍这样的话! “娘,她以前就拿我没办法,现在更是如此,你不用担心我!” 秦荽给娘倒了杯茶,问:“路儿还听话吧?” “听话着呢,你不用担心这些事儿。”苏氏非常心疼女儿,知道这么大家业都是她挣来的,是多么不容易的啊。 秦荽谈起柳氏,倒是给予了比较好的评价:“秦家四房在秦耀祖和柳氏的齐心下,说不定将来还真的很不错。” 苏氏听了,点头道:“可见,女人对于一个家也是很重要的。” 此话不假,看看秦家四房就晓得了:秦雄飞年轻时乱来,秦四太太非但不阻止,反而跟着出谋划策得好处,将外室之女当成家族兴旺的工具。 说了一阵子闲话,秦荽还是提及了秦燕。 在柳氏面前,秦荽还表现得无动于衷,可在苏氏的面前,她卸去了所有的伪装,表现出了一丝脆弱和......难过。 这些,无论她如何辩解,都觉得其实是秦燕替她受了罪。 苏氏也如此想,但她不敢说,更是想都不敢想。 “秦燕是不是除了有个姨娘,还有个弟弟?”苏氏突然问。 “嗯,但是不晓得如今在何处?”秦荽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苏氏却不再问了,说起了旁的事,家里的开支太大,苏氏仔细盘算,将账目跟秦荽说了说。 母女二人轻松的说了一会儿家里的事儿。 苏氏离开前,还是说了句:“如果,你有能力,就去看看秦燕,能帮她一把更好,如果不能帮她,也该让谢家晓得,她也是有娘家人的,多少会顾忌着点儿。” “一个女人一旦嫁了人,就像是重新活一次。”苏氏有感而发:“嫁的不好,那就是生活在炼狱,苦不堪言,还无处倾诉;若是嫁得好,那就是日日泡在蜜罐子了。” 随着一声叹息,苏氏离开了。 秦荽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和母亲一样,都是先后经历过两次姻缘,第一次都是不幸的,幸好,第二次遇上了良人。 女人过得好了,心便会软,也多了些慈善仁爱,也乐得分点儿给旁人。 可若是自己都过得水深火热,又哪里有怜惜旁人的余力和心? 喊来李四娘,秦荽将秦燕的事说了,让她准备年节礼,后天跟着秦家少奶奶去谢家。 “我喊你去谢家,你要记住几点!”秦荽格外严肃,以至于李四娘也更加认真了起来。 “第一,我不是为了巴结谢家,所以,你不要对谢家卑躬屈膝。” “嗯!”李四娘点头。 “其次,我也不是为了做给外人看,所以,我不需要在这件事里获得名声和好处。” “.......好的!”李四娘这次迟疑了一下才答应。 又看了眼手中满满一页纸的礼物单,这是秦荽写的送给谢家人的礼物,非常详细,就连才出生不久的孩子也有份。 而且,这些礼物价值不同,有些好,有些便是看起来好而已。 秦荽又道:“我让你去的目的,是替我看看她过得如何?如果,她要我帮她,无论什么事,你都答应下来。” 这次,李四娘迟疑了,她问:“太太,若是她提的要求太过分呢?也答应下来吗?” 秦荽笑了笑:“她不会提太过分的要求。最多......” 她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着无尽悲凉:“她最多是想让我帮她看顾她的姨娘和弟弟。” 李四娘张了张嘴,发不出一句话,眼眶却突然红了,为了不让自己失态,忙低头垂眸:“是,四娘明白太太的意思了。” “虽然,我无意,却也是我欠下的因果,该还的时候,就还了,莫要欠下太多。” 等李四娘离开,秦荽心情复杂,久久难以平静,便执笔写字。 她最终目的,其实是要在谢家倒霉之前,让秦燕脱离谢家。总之,她不可能让秦燕受一次自己当年的苦,去醉红楼走一遭。何况,秦燕未必有自己当年的好运气。 如今想来也是苦笑不已,去醉红楼做了乐妓,依然是伺候男人,在当时却都觉得已经是幸运了。 可入了醉红楼那样的地方,哪有干净、清白可言了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突然,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写下了好几个醉红楼,心头一阵恶心。用墨汁涂抹了,还是不解气,将纸丢入炭炉中烧了,这才稍微舒坦了些。 “启香”香铺的生意异常火爆。 因为过年来买货的人络绎不绝,多数是因为太后牌匾慕名而来。 看着都是些勋贵和高官、世家,这个掌柜的终于有些镇不住,便求助秦荽。 于是,秦荽便日日去“启香”镇守。 其实,她只需要坐在二楼独属于她的房间便好,所有的伙计都似乎有了主心骨,干活也格外卖力。 秦荽的房间很大,有一半是做香的地方。 如今秦荽正坐在椅子上,指点莲儿做香,兰花在一旁看。 门口有人轻轻敲击了一下房门,只听见掌柜的说道:“太太,有人找您!” 秦荽对兰花道:“兰花,去开门,请掌柜的进来说话。” 兰花大步走过去,猛地拉开房门,愣头愣脑地问:“太太让你进去说话。” 掌柜的已经习惯了这位大力士姑娘的脾性,对她的粗鲁并不介意。 他甚至知晓兰花很得太太的青睐,于是,还对着兰花拱了拱手,说了句:“劳烦兰花姑娘替我开门了!” 掌柜的客气,可兰花不懂这些,她站在一旁,直勾勾看着掌柜的,意思是你磨蹭什么,怎么还不进来? 掌柜的笑着摇了摇头,走到秦荽的身边,拱手行礼,然后道:“太太,对面那家香铺的东家,想要将香铺卖给我们,还说,想要来我们铺子做事。” “他自己都是东家,为何要来我们这里做事?”秦荽无法理解,惊讶的问道。 莲儿也停下手里的活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奇的看着掌柜的,她可是正当好奇之心旺盛的时候,就连兰花也跟着凑拢,急迫地想听掌柜的说点什么? 掌柜的笑道:“我也是这样劝说他,可他非要见太太,说亲自跟太太细说。我也是被缠得无法,这才答应来跟太太说一声。” “他叫什么名字?”秦荽问。 “卢镶银!” 第250章 卢镶银 掌柜的在秦荽的示意下,坐在圆凳子上回话。 “这卢家呢,说来祖上也是外来户,不过已经在京城生活了三代了。卢镶银的祖父从外地来开了这个香铺,自此后发家,又买了些铺面和房产,不过,被卢镶银的父亲给败光了。” “后来,卢镶银的母亲和他父亲先后去世,这才保住了这个铺子。” 秦荽皱眉:“如此说来,这个铺子对于卢家来说,该是非常重要才是,他为何要轻言售卖?是生意做不下去了?” 掌柜的摇了摇头,叹息道:“他家中好像有些麻烦事,生意嘛,之前还勉强过得去,如今我们一开张,他们家生意就” “有麻烦事啊?”秦荽对于麻烦不喜,但是不怕。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对面的铺子。 从二楼望去,对面的铺子后面还带着一个大院子。 “那后面的院子也是这家铺子的?” 掌柜的并未从二楼看过,倒是并不知晓,他只知道对面的铺子并不大。 闻言,掌柜的也走了过来,看了看 “应该是的,看样子,这占地不少啊!”掌柜的仔细瞧了瞧,又道:“这铺子后院临近另外的一条街道,不过,那边那条街更偏僻,几乎没有开铺子的。” 掌柜的姓吴,带着媳妇和孩子从郸城来京城,是诚心诚意做事的人。 “吴掌柜,要是对面的铺子拿来做仓库,你看可行?”秦荽问。 “这仓库?是不是太大了些,我们这楼上也尽够用了。” 老吴有些迟疑,他不是很想让东家收购对面的铺子,因为卢镶银毕竟是本地人,如果他真的来了“启香”,自己这个掌柜的,怕是要让出去了。 “麻烦吴掌柜去将卢东家喊来,我亲自和他谈。”秦荽看出吴掌柜的些许不愿,但没有心思去安抚吴掌柜,直接提出要面谈。 吴掌柜的是鲁九找来的人,对秦荽并不太了解,还一直以为是鲁家为了提携这位义女,才让她帮着管管这里。 可如今,他突然发现,也许自己错了。这位是个果决的女人,并不是那种依附男人生存的懦弱女子。 于是,吴掌柜收敛起那点子自得,起身去喊在楼下等得心焦的卢镶银。 卢镶银被带上来,在门口还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被兰花引进去。 本来坐着的秦荽站起身,客气地迎接卢镶银。 卢镶银是第一次正面看见秦荽,一走近了后,还能闻到秦荽身上淡淡的脂粉香。 可以说,秦荽的容貌很美,可最让卢镶银记忆深刻的,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能看透人心,却不太露情绪的眼睛,漂亮又深邃,直接穿透卢镶银的本就不坚固的心。 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在秦荽的示意下,坐在了秦荽的对面,中间是个茶几。 莲儿蹲下来倒了茶,然后便和兰花一起去到旁边的制香台,开始制香。 卢镶银看着莲儿和兰花,颇觉有趣,一个高大的女子却有些傻愣愣的,矮小的小女孩却机灵得很,一双眼睛骨碌碌转动,显得非常灵动可爱。 “听说卢东家要将铺子转让给我,请问,这是有什么缘故吗?” 秦荽的话,将卢镶银的注意力从两个姑娘的身上移回秦荽身上。 一下子和秦荽微笑的脸对上,尤其是一双眉目正盯着自己,卢镶银这个有妻妾的男人,竟然红了脸。 他搓了搓手,将自己的困境说了,倒是显得格外真诚。 卢镶银还有一个妾生的小叔叔,也是个不学无术之辈。 在卢镶银的父亲还未去世的时候,他也是比着大哥在外面花天酒地。 只不过,他没有多少资产,靠着卢镶银的祖父心疼小儿子,总是多多给他私房钱,也能维持他在外面的花销。 后来,卢镶银的祖父去了,他没了资金来源,便开始了偷蒙拐骗,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总是不翼而飞。 卢镶银的母亲是防了丈夫,还要防小叔子。 于是,在她下定决心弄死男人时,先将小叔子给分了家。 卢镶银的母亲是个非常狠辣的角色,也有些心机计谋。她设计,在小叔子偷自己的首饰时,被前来的客人当场抓获,所以,她便以送他去牢房的威胁,让卢镶银小叔放弃家产,带着妻儿出去单独住了。 卢镶银的母亲还是给了他们一所小院子容身。 照理说,此事就该结束了,可等到卢镶银的父母去世后,作为唯一的长辈,卢镶银的小叔又开始闹腾了。 小婶儿天天带着孩子去卢镶银的家中,混吃混喝还要骂人,说是卢镶银的小叔都是被算计了,骂卢镶银不得好死,要替他父母赔罪才行。 总之,家里没有安生日子,店里前几日也被卢小叔喝了酒来骚扰,如今整条街的人都晓得卢东家的母亲杀死了父亲。 “我家的生意以前靠着老客还能勉强糊口,可自从前几天,我小叔来闹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顾客上门。” 秦荽和卢镶银都晓得,其实还有“启香”开门的缘故。 不过,在“启香”开门之前,这条街本身就冷清,想来即便有老客,生意也不见得多好。 “你的意思是,干脆将铺子卖给我?为何想卖给我们?”秦荽淡淡地问,并未对卢镶银声情并茂的诉说自家的家务事而流露出丝毫情绪。 “我是这样想的,第一,‘启香’有太后娘娘赐的牌匾,我小叔再混,也不敢来找你们的麻烦。” 秦荽点了点头,倒是觉得这个有些道理。 “其次嘛,自然是我也想找点事做,好养家糊口啊!”卢镶银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这还是他第一次出去找工谋生,到底是怕被人拒绝,有些拉不下脸面来。 “你卖了铺子和后面的院子,怕是不缺钱使了吧,何须要好委屈自己来我们这家新开的店铺做工?” 卢镶银坐正了些,神色也严肃起来:“我从小也是跟着爷爷做香,但我没有学会多少,却也认得香料,也懂如何售卖?如何与客人打交道,我是很喜欢的。再说,就算有卖铺子的银子,也不能让我们一家人坐吃山空啊!” 秦荽未置可否,低头沉吟,她倒是不怕卢家的破事,当然,即便要接手卢家的铺子,也是要派人仔细打听一下才行。 于是,她对卢镶银道:“‘启香’还有一位主人,我要问一问他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年前可以卖下来。” 第251章 秦燕 卢镶银并未表现出高兴,反而有些忐忑地问:“那,我来‘启香’做工的事儿行不行?” 秦荽道:“你若是要来做事,我也只能安排你从柜台活计做起,你可愿意?” 卢镶银点头:“自然是该从头做起。” 没想到这人居然答应了,秦荽都有些怀疑他的真实目的了。 “工钱也是和一般活计一般无二,你可知晓?”秦荽又说道。 再次得到了卢镶银的点头,秦荽只能说道:“等店铺的事情定下来再细说吧!” 卢镶银非常有眼力见的告辞了。 秦燕正在屋里做针线,丫鬟小彩提了一壶水进来,忙关上了门,这才将水壶放在炭炉上。 看了眼无动于衷的秦燕,小彩皱了皱眉,道:“老太太,咱们这个月的分例还没有送来,也不晓得这大太太是如何当家的?” 秦燕才十七,却已经是被唤成老太太了,只不过,她心如死灰,根本不在乎这些称谓了。 如今管家的是谢家大儿媳,对于秦燕表面尊敬,实际上多有苛刻怠慢。 可谁叫秦燕不争不抢,于是,便更加成了个隐形人,谁都可以欺负上门。 秦燕似乎没有听见抱怨,依然低头坐在火炉边刺绣。 小彩心头不满,将手中抹布往案几上摔打了一下,发出了声响,秦燕不得不抬头看了眼她。 知晓小彩跟着自己吃苦受气,秦燕也不忍心苛责小彩,便温和地笑道:“没有就省着点用,倒是不缺这一时半刻的功夫。” 可秦燕的好意小彩并不领情,她指着炭盆道:“这是最后一点子炭了,就这点儿,还是其他院子里的下人们用的黑炭,哪里是主子们用的银丝炭、香炭?” 秦燕心里也烦,这个丫鬟是她从郸城秦家带来的,说白了就是秦家主母派来监视自己的人。可因为秦燕并不受谢家老太爷的喜爱,所以,以至于小彩也跟着过如此冷清的日子。 所以,她仗着是秦四太太的人,又看秦燕性子软和好说话,这小彩的脾气竟然一日大过一日,很多时候,还需要秦燕去哄着她。 “我这个主子能和旁人相比?”秦燕也有些不快,反呛了一句小彩。 小彩毕竟是下人,如果秦燕好说话,她便蹬鼻子上脸。可秦燕一旦不高兴,她还是要软下来的。 “奴婢也是心疼老太太,您瞧,这么冷的天儿,您还要日日费心做刺绣,基本上就没有一刻得闲。咱们屋里光线不好,这样下去,奴婢担心老太太的眼睛要花了。” 见小彩借坡下驴,秦燕也立刻笑着说道:“大太太的孙子做的襁褓,多少也算得上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您无论如何说,也是她的婆婆,哪有给她做针线的呀?” 秦燕笑了笑,低头,只是那眼眶却渐渐红了。 她是婆母,可这谢家谁把她当个人看? 不要说旁人,就连眼前的丫鬟,也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甚至不跟自己一条心。 刚来时,大约老太爷还图新鲜,秦燕虽然没有出众的容貌身段,毕竟年轻,还带着大笔嫁妆过来。虽然,这些嫁妆其实直接入了老太爷的私库,秦燕是两手空空,连打发下人的银子都没有。 没有嫁妆的女人,在婆家注定要被欺负,何况,自从新婚一个月后,老太爷再也没有踏入这个院子一步。 加上父亲出事,娘家的嫡母太太来了京都,却并未递帖子来看过她,更是一次都未曾喊她回过娘家;反而是小彩能时时出去走动。 随着秦雄飞去世,秦燕的日子更加难熬了,这个冬天,甚至连炭都开始克扣,更不要说衣裳和吃食。 更过分的是,家里各房儿媳妇来说秦燕的刺绣手艺好,纷纷请她帮着做些女红,秦燕也一一答应了下来。 于是,她便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女红,眼睛确实如小彩所言,有些花了。 小彩越想越气,刚降下来的火气不知不觉又上来了。 “给她们做点衣裳、绣帕、香囊,原也没什么,可凭什么那个出嫁的姑奶奶也要您给做绣屏?还说是她的女儿要出嫁了,想要一副郸城风光的刺绣屏风,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弄好的,老太太又何必答应?” “我不答应,又该拿什么来送礼?”秦燕将火气压了下去,但看向小彩的眼神还是有着隐忍的不快。 小彩抿唇,心想:你脾气也就只能冲着我发,有本事你对着那些谢家人发啊? “奴婢一个下人,自然只是听命行事,如何有本事替老太太拿主意?即便是奴婢的好心,老太太也是看不见的,还当我是驴肝肺。” 这样不阴不阳的话语,小彩说了很多,秦燕已经听习惯了,心里却还是难免一阵悲凉难受。 每一次,都是秦燕偃旗息鼓,她不愿意将唯一能说说话的丫鬟得罪狠了,再说,她若是和自己的陪嫁丫鬟闹僵,说出去也只是替谢家人添些笑话。 见她不再说话,小彩其实有些得意,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正是一个嘲弄的幅度。 恰在此时,院门被敲响,屋里的主仆二人都惊讶地对视一眼。 秦燕看了眼外面,确认了是有人敲院门,这才对小彩道:“去瞧瞧是谁?” 小彩眼珠子一转,笑道:“我想着,怕是送月例来了。” 说完,小彩小跑着出去开了门,结果却是谢家当家主母大太太身边的焦妈妈。 破天荒的,焦妈妈居然露出笑意,对小彩和蔼的说道:“小彩姑娘,老太太在吧?我给老太太送了新衣,来,让我进去让老太太穿上试试,看合身不?” 小彩这才看见焦妈妈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手里各自捧着一个托盘。 秦燕端坐着没动,看着炕沿边放着的衣衫和首饰,直觉有问题。 她并未如焦妈妈所想那般喜笑颜开,反而是静静注视焦妈妈:“焦妈妈,这是何意?” 焦妈妈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笑道:“昨儿老太太的娘家嫂子递了帖子,说是今儿要来家中送年节礼,还说要看看老太太,和老太太说说话!” 秦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用手指指着自己:“我的嫂子?” 见焦妈妈点头,秦燕脱口而出:“我哪有嫂子?” 这话一出,满室寂静。 小彩反应过来,满面羞愧地看了眼焦妈妈,又忙走到秦燕身边,附耳道:“就是大少爷的妻子,咱们秦家四房的大少奶奶啊!” 第252章 秦燕二 其实,在秦燕问出口的时候,她已经知晓了这个前来看她的嫂子是谁,只不过,在焦妈妈面前丢了脸,还是有些下不来台。 等小彩说完,秦燕便点了点头,对着焦妈妈温和地说道:“那就劳烦焦妈妈跑一趟了。” 焦妈妈见她客气完,却不动,便催促道:“老太太还请更衣,老奴瞧瞧是否需要改一改?” 秦燕一看,就晓得这衣裙并非是给自己做的,怕是哪房的太太或者姑娘的新衣裳。 也不晓得是为了给秦家少奶奶的面子,还是为了谢家的面子,总之,这套衣裙颇为精致。 旁边的首饰也和衣裙颜色相配,看起来还是今年流行的新样式。 秦燕并不想给大太太和焦妈妈难堪,于是便起身亲自端起首饰,又示意小彩端上衣裙跟自己进了里间。 里屋连炭炉都无,所以冷得很,这个院子也不是好地方,偏僻不说,也无人打理。 左右树木很多,后面还有个小池塘,毫无景色而言的死水一潭;所以,这里夏天蚊虫格外多,白日蝉鸣阵阵,夜晚蛙声一片,简直让秦燕和小彩苦不堪言。 焦妈妈就在外间大剌剌坐着喝茶、烤火,根本没有要去伺候老太太更衣的想法。 她看了眼烟比较重的炭炉,瘪了瘪嘴,低声嘀咕着:“就这炭,老娘都不爱用,嗤,还老太太,咱们谢家原来的老太太,哪个不是有些背景身世的,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她一个外室之女占了老太太的位置。” 作为大太太的奶娘,焦妈妈的身份高,年纪自然也不小了,无论是谢家的内宅管事身份,还是年纪,辈分,她在这个家中都是说得上些话的,今儿亲自来给老太太送衣裳和首饰,还是为了表现出大太太对老太太的尊重。 实际上,大太太也是为了哄哄秦燕,让她在见娘家人时高兴些,不要给大家难堪。 毕竟,秦家少奶奶来了,说上几句话,最多吃上一顿席,事情一过,大家还是恢复老样子。 焦妈妈还在想:等秦家少奶奶走了,该如何从秦燕手中将首饰收回来?这个家啊,她老人家操心的事儿太多了,没有她可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焦妈妈得意地又喝了一口茶,顿时又觉得这茶实在是入不得口,便放下只喝了一半的茶水,不再碰了。 等到柳氏带着浩浩荡荡的礼品上门时,已经午时了。 大太太今天算是做足了面子,还让秦燕坐在上首的位置,那里一直是前几任老太太的位置。 可惜,秦燕是第一次坐。 柳氏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向正中的那个女子,她没见过面的小姑子。 秦燕很瘦,显得一双眼睛很大,水汪汪的,不晓得是不是曾哭过,看起来有些像可怜的小狗。 不晓得为何,柳氏会有如此的想法,心里突然就对这个女子有了些许同情。 柳氏在秦燕婚后几日,曾经来过一次,不过却遭了冷遇,并且不曾见到秦燕。 据谢家的下人说,秦燕不愿意见柳氏。 柳氏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离开后便再也没有上过门。 今儿拉下脸再次上门,其实除了秦荽那天提及秦燕的缘故外,还有便是今年秦耀祖。 秦耀祖想要外放做几年官,历练一番后再由柳家运作调回京城,到时候就至少能升一级。 可有人提及,秦耀祖的家事繁杂,连家事都处理不好,如何有能力去外面任一方父母官?管理一城池的百姓? 于是,外放的事情就被搁置下来了。 这才是秦耀祖要去和秦荽走动的缘故,也是今儿柳氏要上门看望秦燕的缘故。 柳氏跟着谢家大太太、二太太、大少奶奶寒暄了过后,直接提出要去秦燕的院子里,跟她单独说说话。 大太太没想到柳氏有此提议,所以并未将秦燕的院子收拾一下,如今人一去,怕是要丢了谢家的面子了。 大少奶奶看出婆婆的为难,忙说花厅烧了地龙,还是在花厅说说话便好,去老太太的屋子,还要走上一阵子,外面太冷,昨儿下了雪,地上积雪还未扫去。 柳氏本就是来走走过场,让人看看他们夫妻也是关心弟弟妹妹,并非是外界所言的那般不和睦,不友爱。 闻言便看向秦燕,秦燕笑着说:“就在这里坐坐吧,也不用去外面走动了。” “也好,我这人怕冷,咱们就这里说说话也好。”柳氏拉着秦燕的手说着话。 只不过,秦燕并不怎么搭话,只是时不时点点头。 柳氏看着她这样柔柔弱弱,都有些替她焦心,这样的性子在这谢家该如何生存啊? 站在柳氏身后的李四娘细细打量秦燕,见她身上的衣裙虽然鲜亮,可明显不合身,衣裙太大,更显得秦燕瘦得可怜。 在李家的时候,李四娘看得多了,得宠和不得宠的待遇相差巨大。只需要一想秦燕的身份,再加上这样的性格,只怕活得不容易。 扫了一眼坐在屋里不离开的谢家大太太、二太太、大少奶奶,还有众多丫鬟婆子侍立四周,看起来像是尊重老太太,实际如何,大家都看得出来,这是怕秦燕乱说话吧。 大户人家的女人,即便私下斗得死去活来,表面上也是亲热客气,名声,对于所有家族和每个人而言,都非常重要。 她听青古说,乡下的人,不高兴了就要吵架,打架也是常事,不过,很快也会和好。 李四娘是带着任务来的,可直到宴席结束,她也没有找到丝毫机会和秦燕说话。 因为李四娘是秦荽的人,也说了今儿一半的礼物是秦荽送的年节礼。 所以,等午膳后,回礼也准备好了,李四娘只能带着回礼离开了谢家。 回去后,将看见的事情都告诉了秦荽。 秦荽问李四娘:“她脸色如何?” “奴婢觉得,应该是不太好!”李四娘摇了摇头,道:“奴婢发现,谢家老太太居然只有一个丫鬟,而这个叫小彩的丫鬟伺候老太太也根本不上心,反而一直对着秦少奶奶献殷勤。” 秦荽眨了眨眼睛:“小彩?还是她跟秦燕来了谢家?” 李四娘点头,却又觉得这话有些怪异。 “太太认得这个小彩?”李四娘问。 “我何止是认得她!”秦荽收回周身冷意,对李四娘道:“你先出去吧,过两日,我亲自登门去见一见秦燕。” 第253章 相见 谢家,大太太的屋子里。 大太太看着几匹精美的布匹和几盒香膏、脂粉犯了难。 焦妈妈说:“这些都是那个什么李四娘交代定要给那个院子的,可是,这好东西给了她,岂不是可惜了?” 这也是大太太心中所想。 大少奶奶也在一旁说道:“这香膏脂粉是新开的‘启香香铺出的,据说他们的货都是自己做的,外面买不到。” 而且,“启香”生意太火,她派人去买了几次,都没有买到作为招牌的香膏和脂粉,只买了些玉容澡豆。 所以,如今看见了这几盒香膏和脂粉,她是不愿意错过的。 大少奶奶见大太太还有些犹豫,便走到大太太身边,殷勤地给婆婆敲背揉肩,嘴里抹了蜜般哄道:“母亲,给儿媳妇一盒吧,儿媳妇过年要回娘家,正好抹了这个回去,也好让娘家的姐妹们瞧瞧,我在谢家过得多好?” 大太太最终还是拿了一盒香膏一盒脂粉,又选了一匹颜色艳丽的锦缎给大少奶奶。 “拿去用吧,焦妈妈将这些东西送过去,给咱们家的老太太说说,她的长孙媳妇喜欢,便给了她一些,其余的,让她自己看着办。” 焦妈妈明白大太太的意思,带着东西去了秦燕的院子。 秦燕回来后将衣裳褪下,小睡片刻后,穿了以前的衣裳,又坐在火炉旁开始做女红。 小彩从外面回来,还提着一个篮子,将篮子里的果子放在桌上,笑嘻嘻地对秦燕道:“老太太,看,我去厨房要了一盘子茶果,少奶奶来了,我们的待遇都好了不少,我今儿去厨房要点吃食,也没有被人拒绝了。” 秦燕抬头看向小彩,眼神直勾勾的有些吓人:“你很饿?” 小彩一惊:“我不饿啊,可是,别的院子的人都去拿,我们凭什么不拿?” 说到这里,小彩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对这个不争气的主子说说心里话了。 “老太太,莫要这般看轻自己,如今咱们家少奶奶来过了,还送了那般多的礼,以后看谢家的人还敢不敢像以往那般欺辱咱们?” 秦燕看着小彩,依然是没什么表情:“你再如何巴结秦家少奶奶,你如今也是谢家的人,也是我秦燕的陪嫁丫鬟。所以,我劝你还是少折腾了。” 小彩被说得无话反驳,她的眼眶里开始有了泪水,哽咽着说道:“可是,您打算这样孤独终老,可我不愿意啊,我才十六岁,我还想要成亲,想要个孩子,想要一个家!” 看着眼前跟自己吃苦的丫鬟,秦燕终究说不出重话。 过了许久,秦燕才叹了口气:“等我寻个机会,给娘家嫂子说说,让你回去秦家伺候吧。” 小彩的眼睛亮了亮,惊喜从眼角眉梢溢了出来。又想如此不该,顿时又收敛了些许喜色。颇为扭捏地问:“可奴婢若是走了,您这里可是没了自己人,可该如何是好?” “你放心好了,谢家不至于不给我安排人伺候。”秦燕终究还是被小彩的笑容给刺激了,心里最后的一点儿期许也熄灭了。 她没有办法,娘和小弟毫无音讯,父亲也去世了,她还能如何?只能老老实实的熬日子,人家要她如何就是如何了。 所以,当焦妈妈送来礼物后,说了那番话后,秦燕非常识趣的请焦妈妈帮忙将礼物送去给各房的太太和姑娘们! 焦妈妈非常高兴大方的放下一盒香膏,然后就带着礼物原路返还。 而唯一的这盒香膏也被小彩讨要去了。 秦燕放下绣品,隔着厚重的窗花看向外面,她的一生,大概都要被困在这里,就好像这厚重不透明的窗纸,只看得见外面有光亮,却看不见外面的景色。 三日后,秦荽直接带着下人上了门。 门房看着眼前这位衣着光鲜靓丽的富太太,还有身后一溜儿的丫鬟仆从,忙客气地喊她们等着,自己进去报信。 李四娘喊住门房:“我们是来拜见你们家老太太,就不用麻烦大太太招待了。” 门房眨了眨眼,有些没有转过弯来:“老太太?老太太不见客的呀?” “哼,真是好笑,你们老太太不见客,你是如何知晓的?我们这位是老太太的亲姐姐,来见自家出嫁的妹妹,难道还要被谢家门房阻拦在外不成?” 说话的是快人快语的青粲,她站在秦荽的身边,出言呵斥门房,秦荽一动未动,并未阻止,只是淡漠地看着门房。 门房平常也是拜高踩低的货色,如今被丫鬟训,也想起来老太太的姐姐,不就是个小门小户的媳妇,怕她作甚? 其实,门房弄错了,还以为眼前之人是秦瑶,若是知晓秦荽是个举人媳妇,怕是脸色更要难看一些。 李四娘见他脸色不对,忙从身上取出二两碎银子递了过去,笑着说道:“我们太太是来看你们家老太太的,麻烦小哥进去通报一声。” 门房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关了门去报信了。 站在外面的秦荽盯着这扇大门,隐藏在披风里的手指甲却死死掐住了手心。 天知道,她费了多少力气才能维持表面上的这份镇定和淡然。 这里,曾经让她度日如年,就算是关上门过日子,也是要和谢老爷、谢家的大太太、二太太相斗个没完。 说不清她前世的痛苦,是从进入谢家开始,还是从出生的那一天就开始了。 门开了,除了门房,还有一个婆子。 婆子出来便用眼睛上下打量秦荽,分明就未曾有客气和尊重。 显然,对方已经知晓秦荽的身份,不用跟她太过客气。 这人自称姓钱,是大太太身边的管事婆子。钱婆子将秦荽等人领进了门,直接送去了秦燕的院子。 秦燕还在帮大少奶奶的儿子做襁褓,见到小彩和钱婆子领着秦荽进来,还有些惊讶。 秦燕不认识秦荽,但还是站起身行礼。 秦荽没想到秦燕比起自己前世的待遇差了这么多。 前世的秦荽比较厉害,成亲前还和秦家要了半册“秦氏香谱”和一笔属于她的嫁妆。 到了谢家,秦荽也是属于战斗力比较强的,虽然也过得顺心,可至少,她不会被安排住在这样的偏僻狭小的院子里,而且这屋里非常冷,比起外面来说,并没有暖和多少。 第254章 发威一 秦燕只听说她的姐姐来了,还以为是秦瑶,可来人一进来,她便知晓此人不是秦瑶。 脑海中突然闪过那日送了礼物来的李四娘,说她是奉了秦荽的命令来的。 难道,此人便是秦荽? 随后,秦燕便看见站在秦荽身后的李四娘,顿时肯定了,此人便是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秦荽。 秦燕站起身,疑惑地看着秦荽,见她打量自己的房间,不由得有些局促和一些羞恼,在看秦荽的穿着和身后一大群伺候她的人,突然,秦燕对于自己的命更多了些深深的悲哀。 钱婆子有些怕这个秦荽,怎么看都是个厉害角色,虽然她未曾发过一言。 “我大概比你大一两岁,算得上是你的姐姐。”秦荽开了口,对着秦燕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秦燕忙屈膝行了个礼,等站起身时,还有些糊里糊涂,她不明白秦荽来做什么? 难道她有求于谢家,先来找自己走走门路?那她就是打错了算盘,她之前送来的那些贵重礼品,也都打了水漂了。 “荽姐姐,坐吧,我这人喜欢清静,院子里伺候的人少,屋里显得冷清些。” 秦荽坐在炕沿,秦燕也坐下,还解释了几句,倒是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无妨,我也喜欢清静,这点儿我们倒是相同。”秦荽随意说了几句,然后对李四娘等人道:“我和燕妹妹说会儿姐妹间的私房话,你们先去隔间歇息吧!” 李四娘等人屈膝行礼,道了声:“是!”然后转身朝隔壁的厢房走去。 可钱婆子却是不动的,她是大太太的人,本来就是为了听两人谈话,好回去禀告大太太,说不得听了重要的话,还能得些赏钱。 小彩也没动,她忙着给秦荽、秦燕倒茶,然后便站在一侧不动弹了。 秦荽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钱婆子,又看了看小彩,最后嘴角勾笑,对着秦燕道:“妹妹,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秦燕脸色涨红,颇为不好意思,对着小彩道:“你也去隔间陪陪姑娘们,我和荽姐姐说说话。” 小彩嘟了嘟嘴,看了眼秦荽,正好碰上秦荽的沉静如水的目光,眼神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又立刻躲开了和秦荽对视。 “老太太,这亲家姨太太来了是客,把下人都谴走了,老太太和姨太太要点茶水都无人伺候,这如何是好?”钱婆子在一旁说道,大有不走的架势。 小彩觉得钱婆子说的有道理,还跟着点头附和,实际上,她也是想听听两人的对话,好去跟秦四太太要点赏银。 秦燕见指使不了这两个人,脸色更是涨得通红,刚要开口说话,就听秦荽冷冷地开了口。 “这谢家乃是高门大户,我这个小户出身的倒是长了见识。” 她一出口,就拿谢家的门第说事,这是非常要命的事儿。 钱婆子还要再辩解一两句,可秦荽一说话,几乎不给人插话的余地:“她是谁?” 此时,她指着秦燕,问的是钱婆子。 钱婆子呐呐地说:“咱们家的老太太。” “你又是谁?”秦荽又问。 “老奴乃是大太太院里的管事。”钱婆子突然挺直了身子骨,颇为得意地说道。 “哦,原来,谢家的一个小小管事,也是可以对谢家的老太太不尊敬的,看来,这谢家的规矩,也就如此了。” “这,姨太太,话不是这样说的,老奴可是好心好意替老太太伺候姨太太,姨太太上门是客,却说这样诋毁主家的话,传出去怕是也不妥当吧?” 秦荽嘴角向上勾了勾,斜睨着钱婆子,道:“这么说来,倒是我不识趣了!” 钱婆子也不好接这个话头,只是瘪了瘪嘴,也不说不是,倒好像是默认了一般。 秦荽见此,也不继续和她纠缠,更是没有理会一旁忐忑的小彩,而是看向秦燕:“对了,我那日派人送了些吃食、好茶、布料和香膏、胭脂给你,你怎么没有用?” 秦燕的目光随着秦荽看向炕几上的茶水和几颗瓜子,颇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秦荽送给谢家每个人的礼品都是定好的,包括送给秦燕的。 她给秦燕的除了一些小吃零嘴、好茶一罐,还有香炭十斤、脂膏香粉几盒,还有几匹锦缎布匹。 别的不说,炭烧得是黑炭,还有些烟,所以,放的很少,以至于屋里根本不暖和。 茶也是茶沫子茶梗子泡的茶水,根本连热气都没有,秦荽连端起来的想法都无。 还有一小碟的瓜子,看品相也不太好,就这样的,还能说是好好待客? 秦荽用鄙夷的眼光看向钱婆子,钱婆子也看出来这些寒酸,老脸便有些挂不住。 她讪讪地解释了一句:“寻常大太太对老太太也是嘘寒问暖的,只是老太太喜静,不让旁人打扰,这缺了什么少了什么的,老太太不说,我们大太太只怕也顾忌不到这么多,毕竟家大业大,管起来事情可不少。” 秦荽鼻孔里冒出一声冷嘲,根本不理会钱婆子。 又问:“你这个炭在屋里烧久了,容易头晕,我给你送来的那个香炭,是自己家里做的,用了烧过的炭,砸碎磨成粉末,过细筛,取最细的炭粉,加好几种香料粉调配而成,点燃后不止无烟,还有清香,且能清心醒脑,是冬日取暖的佳品。那香炭是自家做的,你若喜欢,我再派人给你送来,你不要省,拿来用便是!” 听到这里,秦燕迷茫,小彩双眼一亮,旋即便不屑的看向钱婆子。而钱婆子嘴巴张了张,十分紧张的看向秦燕。 她害怕秦燕说出来那些香炭都没有过秦燕的眼睛。 “这,这么贵重的香炭,我用了岂不是可惜,她们” 秦燕的解释颠来倒去,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她见过几匹上好锦缎和几盒胭脂香膏,只不过,她都没有仔细看过就被焦妈妈带走了。 更加未曾听闻还有什么香炭,吃食、好茶等等! 谢家大太太只选了几样贵重的东西给秦燕过了过眼,其余的小东西,想都没有想到过要往秦燕这里送。 可如今,被亲家姨太太点了出来,这尴尬简直都要形成实质了。 钱婆子怕秦荽再问出更多的来,便借口腹痛要如厕,急匆匆跑了。 秦荽这才看向小彩:“你脸上抹的那香膏和胭脂,可是我‘启香’的东西?” 第255章 发威二 小彩呐呐地说:“是老太太给我用的。” 说完,还看了眼秦燕,希冀的眼神中带着祈求,希望秦燕能帮她说句话。 秦燕只是性子柔弱些,又不是个傻子,自然已经看出来秦荽是故意的。 难得有人收拾小彩,她是看得解气,可毕竟是自家的丫鬟,她也不好让人过分,这也是丢了自己的面子。 于是,秦燕对小彩道:“你先出去吧!” 小彩也不敢继续留下来,忙匆匆提着裙摆走了出去,又一想,还是去了李四娘等人所在的屋子里,想着跟这些人打听打听秦荽的情况,到时候说不定也能在秦四太太面前讨点赏钱。 “你把她们都弄走,可是有什么紧要的话跟我说?”秦燕也不再唯唯诺诺,看向秦荽坦言道。 “是的,此话非常要紧,必须面谈!”秦荽心里稍微放松了些,她其实很怕秦燕是个扶不起来的软弱性子,她对旁人可没有对当初的苏氏那般有耐心。 “荽姐姐请说!”话音稍顿,她苦笑着又道:“只不过,我的情况你也瞧见了,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如果是要求谢家办事,我怕是能力有所不逮。” 秦荽这才晓得秦燕误会自己是有所图,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怪不得她误会,自己莫名其妙送来许多礼物,这才几日,又亲自上门,确实显得有些急躁了。 秦荽的手里抱着从家中带来的小暖炉,铜制的外壳,雕刻着福寿祥云,里面的燃烧着的香炭有着淡雅的香气。 “我想帮你离开谢家,你可愿意?”秦荽出口的话,让正在看她手中暖炉的秦燕惊了惊。 过了半晌,她才颤着声音问:“你说什么?我好像没有听清楚。” “我想帮你离开这里,你可愿意?” 秦燕的眼睛发出璀璨的光芒,隔着炕几抓住秦荽的手,将温暖的小暖炉也包在手心,是那样的温暖舒适。 “你说的可是真的?”秦燕不可置信地重复询问:“你说的可是真的,要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秦荽看了眼四周,回头看向秦燕:“嗯,我救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个曾困住秦荽和现在正困住秦燕的鬼地方。 可稍后,秦燕似乎清醒了过来,她摇了摇头,心如死灰地收回了手:“多谢荽姐姐的好意,我不能走。我走了我娘和弟弟怎么办?” “你娘和你弟弟如今在何处?”秦荽没有理会秦燕的哀伤,而是直接问了重要的问题。 “不晓得,我来了这里,几乎是与外界隔绝。没有人来和我聊天,小彩倒是十天半月能出去一次,可她也只说外面吃的,喝的,根本不晓得我家里人的情况。” 秦荽皱了皱眉,想着看来这件事得靠自己去查了。 思及此,便也不再说这事,如今说再多也无用,怕是要等着秦燕的母亲和弟弟安全了,她才会相信自己能帮她。 此时的秦燕已经很感激秦荽了,哪怕她不能帮自己逃离苦海,可她是唯一一个愿意帮自己的人,这已经足够秦燕心里暖和许久了。 “你的嫁妆呢?你嫁来谢家,秦家没有给你嫁妆?”秦荽实在看这个冷清的屋子不太顺眼,她即便过得不太好的时候,屋里也不至于如此干净。 真的是干净,连个像样的摆件都不曾有。 秦燕穿着说简陋不至于,但也过分朴素了些。 “你在这谢家,不争,便只能被人欺负。所以,该要的,还是要,该摆的身份,还是要摆。大太太再如何,她也是你的儿媳妇,你再年轻,也是她的婆婆。你就算不高兴了说她几句,她还敢打你骂你?” 秦燕瞪圆了眼睛:“我哪里敢说她,我只求能安稳便好。” 秦荽摇头:“我也喜欢安静,可往往这世间的人,多数是拜高踩低、欺软怕硬之辈。这谢家尤其如此,所以,咱们更是该硬气起来。至少,让她们有所忌惮,不至于随意欺辱于你。” 这些话还不至于让秦燕有所改变,秦荽明白得很,因为她没有逃离这里的希望,所以根本就没有斗志。秦燕愿意用些妥协来交换安宁,即便日子苦些,却也不是过不下去了。 逆来顺受、温水煮青蛙,大概就是这样来的。 秦燕一再妥协,一再让自己适应如今的生活,最后便真的能适应了。 可是,秦荽知道,三年后,秦燕要遭受牢狱之灾,然后被送进醉红楼,成为更加悲惨的官妓。 就是不晓得到那时,秦燕还能否适应得了。 秦荽之所以来救助秦燕,实际上,相当于是再救赎前世的自己。 前世的秦荽,经常坐在院子里,独自仰望天空,偶有鸟儿飞过,秦荽都要无限羡慕,总忍不住闭上眼,让思绪跟着远去的小鸟一起翱翔,飞到她并不能想象的广阔天际。 “我今天来,一是看看你,和你说说话,二是,我也算是跟谢家过了明路,以后我会以你姐姐的身份,时不时给你送点儿东西,如果可以的话,我会邀请你来我家中走走。” “谢家不会同意我出去的。”秦燕对此不抱希望,但对秦荽表示了感激:“我非常感谢你今日来看我,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谢家是势大,姐夫还未曾有功名,你做事还是要小心些,千万不要因为我得罪了谢家。” 秦荽笑了笑:“你放心,我自有打算。只不过,今儿的话,你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我明白,打死也不对外人说。”秦燕举起了手,还发了个誓。 “那我先走了,以后我送来的东西,自己用便是,莫要给旁人拿去了。” 秦燕明显有些舍不得:“这就走了啊?” 可一想,自己是连口好茶都没有,也是不好意思留人了。 “小彩这人,心思多,你多防着点儿。”秦荽凑过去,低声叮嘱了一句,然后站起身准备离开。 秦燕拉着她的手,仰头问站着的秦荽:“你为何要帮我?” 秦荽一愣,笑了:“当初,秦家要送来这里的人,本该是我,你就当我是心善吧,看你受苦,我有些庆幸,也有些心疼。这个理由,你可满意?” 第256章 谢家 秦荽喊了李四娘,李四娘立刻带着青古和青粲走了进来。 李四娘手里拿着狐狸毛的披风过来给秦荽披上,青古接过秦荽手中的暖炉,试了试温度,道:“太太,这炉子不暖和了,奴婢给换块炭吧?” 秦荽点头,青古便转身出去,身边的小丫鬟跟了过去,立刻从身上的荷包里取出一小块白莹莹的香炭。 青古将烧过的炭倒了出来,另一个小丫鬟忙用绢袋装了。 等到新的暖炉交到秦荽的手中时,秦荽已经穿戴好了风帽,正在和秦燕告辞。 只不过,秦荽要走,却有人不愿意。 焦妈妈亲自来了:“哎哟,这是啥意思?姨太太要走?这都中午了,怎么着也该吃个午膳再走啊,不然说出去,还以为我们谢家慢待了姻亲。” 秦荽挥了挥手,让围着自己伺候的几人让开。然后看着焦妈妈笑得非常客气:“这位是?” 秦燕没有动,李四娘刚要说话,却被小彩抢了先:“姨太太,这是我们谢家的后宅管事,大太太最信任的焦妈妈。” 秦荽前世和这个焦妈妈打过无数交道,可以说是非常熟悉此人。 对于小彩的主动,秦荽有些诧异,特意看了眼小彩,见她一脸讨好的笑意,秦荽心头一动,对着她点了点头。而小彩的讨好得到了秦荽的回应,便甚是高兴地笑了。 小彩会如此,当然并非是毫无理由的。只因为刚才她已经打听过了,李四娘等人在秦荽家的事不累,待遇却非常好。 所以,她不由自主开始巴结秦荽,这种为自己多留几条后路的习惯是下意识的,倒是并没有多少过多的想法。 焦妈妈上前一步:“啧啧啧,看来郸城的风水养人啊,这秦家全是大美人啊!” 秦荽笑着客气回应:“焦妈妈客气了!” “我们大太太吩咐我过来,邀请姨太太留下用午膳,不知姨太太可否赏脸?” 秦荽看了看自己已经穿戴整齐的身上,无奈地笑道:“我也是昨夜梦见了秦燕妹妹,早上起来便有些心神不宁,想了想,非要亲自来瞧瞧她才能安心。” 说完,回头看了眼安静的秦燕,秦燕也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 秦荽又回头对焦妈妈说:“今儿上门本来就唐突了,午膳就不留用了,等下次,我先递上拜帖,然后再亲自登门拜见各位当家太太们吧。” 焦妈妈也不是真心留人,不过是听了那婆子回来禀告,说是秦荽和秦燕单独关上门说话,还将她赶了出去。 大太太怕事情有无法控制的地方,便派了焦妈妈来打听一二。 如今,见秦荽客气,秦燕也神色如常,一如既往的安静、懦弱,焦妈妈也安心了。 想来也是,秦荽不过是举人的太太,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还不至于让谢家人忌惮。 但是,要不是秦荽去过七峰山庄和“启香”香铺的牌匾是太后赐的,只怕,她连这点子看中都不会有,能不能进谢家大门都还是未知。 焦妈妈将秦荽送出大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离开,这才转身回去跟大太太复命。 大太太正在温暖如春的屋里看管家的账本,眉头紧锁着。 “太太,那秦家姨太太走了。”焦妈妈走了进来,见大太太皱眉,又见她看账本,便知晓缘故,将下人遣走,自己走到大太太身边站定。 “那人如何?”大太太放下手中的账本,闭眼揉太阳穴,缓解头疼。 焦妈妈立刻站在她身后,帮着按揉大太太的太阳穴:“人是长得很漂亮,为人也精明得很,一丁点话锋都不曾透漏,还说什么昨儿做梦,梦见了那边院子里的那人,今儿便来瞧瞧她。” “我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秦家人从未来走动,这突然秦家少奶奶来了,过了几日,这个什么姐姐也来了,他们家究竟要干什么?” “难不成,是有事要求我们谢家?”焦妈妈习惯了旁人上门都是有求于他们谢家,所以都不需要细想就脱口而出。 “看看吧,时间一长,他们总能露出马脚。”大太太叹了一口气。 “太太可是还有旁的烦心事?”焦妈妈试探着询问。 “这个家是越来越不好当了啊,瞧瞧,只有出,根本没有进项,如今都要我贴嫁妆了。二房三房倒好,凡事不管,却知道伸手要吃要喝。老太爷许久没有拿银子回来交给宫中,也不晓得是不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反正不会是给了那个女人!”焦妈妈瘪瘪嘴,将秦燕喊作那个女人,如此不尊,大太太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对了,太太,那个秦荽走前,当着我的面将手中的暖手炉送给了那个院里的。” “暖手炉?她还说了什么?”大太太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她说:‘你这屋子里冷,还有做不完的女红,你就将这个留下来,让小彩替你烧上我之前送来给你的香炭,一小块就能燃上一个时辰,别看这暖炉小,可是纯铜打造,里面还有一个平衡球,无论你如何走动,即便摔倒在地,里面的香炭都不会倒出来,安全得很。’这就是那个秦荽的原话。” 大太太听了后,将秦荽的话咀嚼了一番,这才冷笑道:“人家这是提醒我们,我们克扣了她送给咱们老太太的礼,又暗指我们苛待了咱们家的老太太。哼,这个秦荽,是管到我们谢家头上来了吗?” 焦妈妈连忙一脸惊讶:“哎呀,我怎么就没有听过出来这些意思?还是太太聪慧,一听就知晓她那话中意思。” “你也不要捧我了。赶紧去查探查探这个秦荽的底细,我有个预感,这个女人,不好对付,怕是怀揣着什么目的而来?” 马车上,秦荽抱着另一个暖手炉,静静想着心事。 她本来不愿意出面直接对上谢家,可李四娘没有见到秦燕,她不得不亲自上门。 她救秦燕是一方面,而对于谢家,反正也快要覆灭了,倒也不需要她多此一举,不过,能在救秦燕的同时,出一口气也是好的。 可下一刻,秦荽突然坐直了身子,上一世,谢家覆灭的缘故,是因为银子得罪了人,而谢家的银子被自己拿走了一大笔,会不会因此改变了谢家的命运? 第257章 送礼 该来的,总是要来,那,不如主动出击。 秦荽从重生以来,一直靠着主动出击占据主动,所以,谢家的事儿,她也是如此打算。 回家后,秦荽钻进了制香室,一直到了次日天明才出来。 秦荽将几个精致的雕花木匣子放在桌上,对青古道:“去喊李四娘来一趟。” 青古离开,青粲过来帮着秦荽洗漱更衣,等李四娘来时,秦荽已经在用早膳,一碗鸡丝米羹,两碟小菜。 “太太,您唤四娘何事?”李四娘进来行礼后便直接问道,倒不是她不尊敬秦荽,而是她的事情实在是多得很。 “那边我昨夜做了几盒玉簪粉,你亲自跑一趟九王府,说是我们为了感谢垚香郡主邀请去旗峰山山庄的回礼。” 李四娘看过去,青古已经将桌上的四个盒子都捧了过来交给李四娘。 李四娘感受了一下重量,询问道:“四盒都是香粉?” 秦荽眼皮都没有抬地说道:“一盒玉簪香粉,一盒脂膏,一盒篆香用的百刻篆香,还有一盒是五块香锭佩。” “太太,这些东西,虽说还算是寻常不可随意得到,可如此就送上九王府的门,怕是要被拒,不如,加一盒香露?” “不用,你也不用管那么多,只需要将东西交给守门的人即可。”秦荽无精打采的说道:“我困了,先去睡一会儿。如果,人家不收,你莫要纠缠,快些转身走了便是。” 等她用清水漱了口,便去里间一头钻进青古早就打开的被子里,青古忙将被子给她盖仔细。 青粲问李四娘:“四娘姐,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带点吃的,听说京城紫竹街有家做糕点的老字号,做的绿豆糕非常好吃呢。” 李四娘将盒子用锦缎包起来,一边笑着说:“馋嘴了啊?可惜,我今儿不去紫竹街,怕是不能满足你的口腹之欲了。” 青粲走到李四娘的身边,伸手挽着李四娘的手臂左右摇摆,撒娇着求道:“四娘姐,我的好姐姐,你就绕那么一段路,替我买了嘛,好不好嘛,我平时也没有空出去,等我空了出去,定然也给你和宝儿买东西回来。” “我现在可不能答应你,还不知道今儿的差事办得如何呢?”李四娘是个谨慎的人,说话做事从不提前打包票,就怕做不成反而落下埋怨。 “嘿嘿,姐姐真好,你就是我的亲姐姐。”青粲撒着娇,李四娘笑了笑,转身提着木匣子离开了。 青古出来,敲了一下看着外面发呆的青粲:“又烦四娘姐了?你这嘴怎么这么馋?还要四娘姐专程跑一趟去给你买小吃,你可真是越发能耐了。” 话虽如此,可青古并未责怪青粲,青粲也明白,但还是拉着青古的手解释道:“自从大壮哥死后,四娘姐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我感觉不到她的喜怒哀乐,就好像是个假人似的。” “不对,她之前是有一团火撑着自己,如今是连火都没有了。”青古也叹息一声,又反驳了青粲的话。 青粲也跟着叹气:“我看,要不是有宝儿啊,四娘姐都怕活不下去了。” 青古看了眼青粲,问:“你就这么放弃了乔三爷,会不会舍不得?” 青粲低头笑了笑:“与其将来成为互相埋怨的夫妻,还不如,一开始就断了关系,至少,没有那么多的不堪和怨怼。” 青古伸手抱着青粲,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我们女子活着都不容易啊。”两人都同时想到了秦燕。 听说秦荽去了谢家,柳氏和秦耀祖亲自来了一趟秦荽家中。 秦荽将秦燕的情况说了一遍,见秦耀祖低着头没有说话,柳氏倒是惊讶地表示自己并未发现秦燕的处境如此艰难,还说了那日去谢家的情景。 秦荽笑道:“嫂子是提前递了帖子,他们家早有准备,自然不会在嫂子面前显露过多。而我是突然上门,又直接去了秦燕妹妹的房中,所以才看见她屋里的寒酸!” 说到寒酸两个字,秦耀祖终于抬起头,他对秦荽道:“此事,我也有责任,明儿我去一趟谢家,找谢家老爷子说说。” 柳氏有些犹豫,多看了两眼秦耀祖,迟疑地问:“你去问谢家老爷子什么?虽然说他算得上咱们家的妹夫,可这年纪再加上他的身份高上你许多,你去,怕是不妥!” “此事,其实是由我而起。母亲的这些打算,都是为了我。”秦耀祖用手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无奈抹去,道:“我不管有没有受到谢家的帮衬,可秦燕的确是因为我而遭此罪,我不能推脱责任。” 秦荽闻言,倒是对这个秦耀祖有些刮目相看。 柳氏见劝不住丈夫,忙对秦荽道:“其实谢家从未和我们有过来往,当初是父亲和母亲被人蒙蔽,只以为谢家能对我们多有照顾。” 她看了眼秦耀祖,又叹道:“他也是个倔脾气,不愿意靠着谢家,便也不去谢家。” 如此听来,秦耀祖和秦四太太其实是各行其事,并且双方并不赞同对方的行事风格。 其实,那天去见秦四太太的时候,秦荽便知晓柳氏对秦四太太是表面尊敬,实际上,这对婆媳间,怕是也诸多不快隐藏心中。 “此事,还是我们女人家出面好些。你一出面,事情就变得有些重了。毕竟她在谢家也没有遭受说不过去的打骂,不过是后宅妇人间的一些阴谋和手段。”秦荽知晓柳氏希望自己劝劝秦耀祖,也乐得给柳氏一个面子。 她要在京城立足,有个官家出身的嫂子领路,将是大大的便利,秦荽从不会和这种好事做对。 秦荽和柳氏一起劝住了秦耀祖,他答应暂时不管此事。 只不过,秦荽说了一件事:“秦燕妹妹身边只有一个叫小彩的丫鬟伺候,我看小彩心思过分活跃,而秦燕妹妹却是个喜欢安静的,倒不如还请嫂子给秦燕妹妹挑选两个得力的丫鬟婆子过去,至少,也让她身边多两个添茶倒水的人,屋里也不至于那般冷清。” “好好好,此事交给我便是,我回去就安排,你放心,我喊去的人,定然是老实本分的。”柳氏忙一口答应下来。 秦荽发现秦耀祖的脸色不好,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语,过了一会,便说要告辞了。 等夫妻二人一走,李四娘问秦荽:“咱们这个舅老爷是真的想去谢家还是假的?” “谁知道呢,大概是在我面前做做戏吧。不过,他敢做戏,我就敢接着看戏。”秦荽淡淡笑道。 “太太,掌柜的派人来询问太太。”青古走了进来,禀告秦荽:“那个卢镶银总是在铺子里询问事情如何了?” 秦荽道:“就说我明儿就去铺子里,让卢镶银明日和我谈。” 第258章 铺子杂事 卢镶银次日一早就抱着铺子的房契文书等在“启香”。 掌柜的笑道:“你不用这般着急,太太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的。” “是,是我心急了!”卢镶银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和掌柜交心:“我也是想着解决了此事,也好安安心心过个年啊。” 掌柜的好奇地打听:“可你即便是卖了铺子,你小叔也在你家里住着,你还能如何?” “嘿嘿,我想好了,等铺子卖掉,我就带着妻妾儿女去我外祖家过年,我小叔再厚脸皮,总不至于去我外祖家吧?” “可是,你的房子还不是留给他们夫妻,到时候给你一顿乱整,等你回家,还能住人?” 掌柜的是旁观者清,说出的话也颇有道理。卢镶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了。 他能卖铺子,可也不敢卖自己的老宅子啊。 掌柜的见他陷入苦思冥想中,也不再说话,便去忙了。 卢镶银并未苦恼太久,秦荽便带着人进来了。 卢镶银忙站起身,看着这个冷美人。 其实,秦荽并非是脸色冷淡,她时常是平静的,看见站起来的卢镶银,还点头微笑了一下。 可,不知道为何,卢镶银就是觉得秦荽一定是那种很难打动她内心的女人,她对人的和善都是假面具,甚至是懒得伪装的那种。 交接的事情还是很快的,毕竟,秦荽在银钱上大方,卢镶银也急着交出铺子。 秦荽一边安排人去处理房契的事,一边问卢镶银:“你回去告诉你小叔,自此后,这个铺子是‘启香’的了,他如果再来铺子里闹,被我们守门的人揍了,我们可不负责医药费。” 卢镶银一听,眼珠子转了转,这才应承下来。 又说:“我来做工的事儿,太太你看如何了?” 秦荽想了想,道:“你先过完这个年,然后跟着掌柜的学学我们的规矩,然后我会看你的情况安排事情。” “好的,正好,我要将家务事安排好。” 听闻此话,秦荽抬起头,说道:“嗯,你小叔的事尽早解决,莫要留下无穷后患。” “太太,你给我出出主意好吧,我铺子是卖掉了,可家里的老宅子是无论如何不能卖的,可小叔和小婶就住在家里不走,你说,如果是你的话,该如何将他们请出去?” 秦荽看着卢镶银,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挑了挑眉:“只要够狠,方法多的是。不过,如果你这点儿事都处理不好,我怕是也很难将重要的事情交给你负责。所以,你去好好处理家务事吧。我也想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卢镶银仔细琢磨了秦荽的话,又忍不住看秦荽的眼睛,但是,他二十几岁的人,却看不透这个年轻女人的眼神,简直有种白活了的挫败感。 “好,太太看着,我保证在年前摆平我小叔,希望太太能记得今儿的话!” 秦荽挑挑眉,笑道:“你倒是不傻,去吧!” “是,太太!”卢镶银学着掌柜的对她躬身行礼,随后又看了眼低头看账本的秦荽,转身离去。 青粲问秦荽:“太太的意思是,要重用他?可他一个能将家中铺子都卖掉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秦荽低头看账本,想了想还是教了青粲和青古:“第一,他遇到困境,会想法子解决,而不是一味的妥协或者单纯的愤怒,能卖铺子,并且还要在我这里做事,可见此人,能屈能伸,这便是他的一大优点。” “第二,他是京城人,之前的铺子也能凭借着老客人养家,可见,他家的人脉还是在的,只不过,被不争气的父亲和小叔给败了家业。” “第三,他的铺子我正好想要拿来作为仓库使用。还可以分出一个小院子来作为郸城过来的人的投宿地。所以,这个人可以留,甚至可能是大有用处。” 不过,秦荽还要看他的办事能力。 门口有人敲门,青古过去开门,见是马慧,问了句:“马慧姑娘,有事?” 照理说,马慧有事也是找掌柜的,不该直接找秦荽,所以,青古才有此一问。 马慧来京城时间很久,这个铺子也算是她帮着一手一脚弄起来的,所以,她总是有股子骄傲感,可不晓得为何,伙计们并不是很喜欢她。 “我想找太太说点事!”马慧一向是胆大的,此时却带着点忐忑地看着青古,似乎怕她不让自己进去。 青古被她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软,便说:“我去跟太太说一声,你等一下!” 马慧忙感激不已地点头。 青古走到秦荽的面前,道:“马慧来了,说是要见太太!” “什么事?”秦荽没有抬头,问了句。 “她不说,看样子有些为难,而且,好像定要见太太才好。” “让她进来吧!”秦荽抬起头,将手中的笔放下,站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出太阳了,真是难得。” 马慧走进来时,很是忐忑,站在青古的身后不敢随意动。 秦荽转身,看了她一眼,笑道:“马慧,我记得你是个胆子很大的姑娘,为何突然扭捏起来了。说吧,找我何事?” 秦荽走到椅子上坐下,青粲将冷掉的茶换了热茶才递给秦荽。 马慧走到秦荽的身前三四步站定,似乎有些纠结,在秦荽的目光下,又下定决心,问道:“太太,我每月售货最多,可为何我还是个伙计?” “你觉得你该是什么?”秦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 “我”马慧差点儿脱口而出的是掌柜的,可这么长时间的磨炼,她还是有了不少的成长,于是出口的话便是:“我至少是个管事吧!” 秦荽用双手捧着茶盏,在手心里轻轻转动,感受茶盏带来的温度和萦绕鼻尖的茶香。 “好!你以后就做二楼的管事,当然,你还是受掌柜的的管辖。明白了吗?”良久,秦荽才说道。 马慧大喜,虽然在听见还要被掌柜的管有些不舒服,可下一刻就抛弃了这点儿不高兴,对着秦荽行礼,并且保证将来会做得很好。 马慧高高兴兴的走了,她为自己争取到了管事的权利,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管的是二楼。 二楼是什么地方,全是贵重的精品,来往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可不是一般的普通客人可比。 第259章 柳氏 柳氏也来了香铺挑选香品。 秦荽亲自去陪着她,听说柳氏是为了送礼,便帮着出了主意,搭配了些香品盒,看起来精致大方,实际上花费并不大。 柳氏高兴,跟着秦荽去了她的屋子稍坐。 “每次一到过年过节,我这头就疼,早早就盘算那些人该送礼?送什么礼合适?家里的银钱该怎么筹集?唉,旁人都说我命好,嫁过来不用在公婆面前伺候,还自己当家做主。可谁知道这其中的苦楚?” 无论前世,还是今世,秦荽都没有伺候过公婆,到是没有多少感触,只不过,也看过儿媳妇被婆婆拿捏的。 “秦家四房的银子,应该都是你们家的,为何还要为银子发愁?” 秦耀祖不止是秦家四房的嫡子,还是唯一的儿子,当然,不算后面回来的那些庶子。 柳氏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叹气后发了牢骚:“公公还在世的时候,婆婆是很好说话的,每年贴补我们的也多,后来,公公出了事,夫君回去才知晓,四房的产业早就不剩多少。” 秦荽挑眉:“怎么会呢?” “公公在外面开销极大......”柳氏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秦荽。 秦荽明白柳氏的意思,秦雄飞的开支,除了交际应酬,多半用在了女人身上,当然,还有外面的那些外室子女,得他喜爱的,总是要给些东西的。 就好比自己,也从秦雄飞那里拿走了一笔银子。 “不瞒你说,婆婆之前贴补我们银子多,就好比我们现在的院子就是婆婆拿的银子买的。家里的一应开支也是婆婆贴补的。要不然,就你哥哥那点儿俸禄,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秦荽只是点头,却没有多言。 “还有,你哥哥能到如今的官位,还不是银钱开路,说起来他才华横溢,聪慧过人,可这官场,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要不是我娘家有门路,就算是秦家有钱也找不到门路。” 秦荽不由得想到了萧辰煜,他和秦耀祖有些像,都是少年天才,只不过,人家秦耀祖一路顺畅,除了家族全力支持外,还有个好的娘家保驾护航。 可萧辰煜呢,除了家里情况不如秦耀祖,后来甚至好多年没有读书,而是为了二三两碎银终日奔波操劳。 而且,他的妻子身份也尴尬,根本不能为他带来什么好处! 又听柳氏抱怨道:“以前,没有和婆婆一起住的时候,我们关系是很好的,我一直以为那些私下说婆婆坏话的媳妇都是不贤惠,做不到真心伺候婆婆。” “可真的到了我这里,我才知晓,人和人真的是相近容易相处难。” 大约是打开了话匣子,柳氏也把秦荽当成了能交心的人,反正她也不担心秦荽会去婆婆面前告状。 “婆婆以前还是很明事理的,说话也轻声细语,非常照顾我的情绪。可不晓得是不是受了公公的事的刺激,如今的婆婆非常难说话。” 见秦荽虽然不说话,可也静静听着,柳氏又继续说下去:“她对我还算克制些,对她自己的儿子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我都搞不懂她想干什么?” “四太太心里有火发不出去,可你毕竟是低嫁,娘家的势力在那里放着,她自然是有所忌惮。所以,只能将火气发在有秦家血脉之人身上。” “你的意思是,她恨秦家人?”柳氏大惊,反问道。 “我也只是如此猜测,是不是也无从得知。”秦荽很是无辜的摊了摊手,表示对此言行不负责任。 柳氏却沉思了一阵,轻轻摇头:“可为何她对秦瑶非常好?秦瑶不也是姓秦?” “秦瑶是女子,也是秦四太太的心头的投射,她希望秦瑶过得好,就好像是自己也跟着过得好了。” 柳氏张了张嘴,竟然无法反驳,可她从小衣食无忧,又是受到宠爱和悉心教养长大,对于秦家这么复杂的关系和人心还是不了解。 “婆婆也是个可怜的女人,你能不能不嫉恨她了?”柳氏试图缓解秦荽和婆婆之间剑拔弩张的情形。 “我和你相处,是因为和你没有直接的矛盾;我和秦耀祖能心平气和,是因为,由始至终,他也没有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态度也还算和善。” 秦荽说此话的时候,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柳氏怔怔望着这个有些陌生起来的秦荽。 又听秦荽继续说道:“可我对于秦四太太,能做的,最多是不继续与她为敌,当然,只要她不继续惹我,否则,你们夫妻的面子,怕是也顾不上了。” “不至于吧,她也是个被公公伤害的可怜女人......”柳氏觉得自己有些下不来台,强自辩解道。 “她曾经想过将我嫁给谢家的那个老头子,后来,我阴差阳错提前成了亲,她又将秦芍接了回去,准备将秦芍嫁过去,秦芍也想了法子嫁了人。这不,最后落到了秦燕的头上。你也看到了秦燕的境遇,你还能说,秦四太太无辜可怜?” “可是,毕竟,因为你们的存在,才导致婆婆的悲剧。”柳氏说出口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的选择,谁愿意做外室?我难道是自己选择投生在我母亲的肚子里的吗?”秦荽一向心平气和的表情有些龟裂:“我不否认秦四太太受到了伤害,可,她也不该将这些伤害加在我的头上,并且,谋取利益。” 这个利益最后都是柳氏夫妻得了,这个话秦荽没说,柳氏却已经懂了,羞得她满面通红。 “我夫君没有得到谢家的帮助,我们也没有利用姐妹的婚姻谋取些什么!”柳氏只能为自己,为秦耀祖开脱。 秦荽也平复了下来:“其实,这些,我都可以既往不咎,确实因为我们的存在,让秦四太太难受。可是,秦四太太不该对我娘下毒手,她想要我娘的命,这一点,恕我不能随意原谅。” 柳氏眨了眨眼睛,思绪有些混乱,良久才问了一句:“要你娘的命?这......” 秦荽笑了笑,颇为嘲弄:“她在你的面前是好婆婆,是秦耀祖的好母亲,对秦瑶也是全心付出,对于你们来说,她是好婆婆,好母亲,是个可怜的女人,可对于我来说呢,那是令人恐惧的人。” 见柳氏说不出话来,秦荽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一下,又淡淡地补了一句:“你可知,秦燕为何乖乖的在谢家吃苦,却不敢有丝毫反抗?” 第260章 各怀心事 柳氏其实对于秦家的事知之甚少,她的消息来源皆来自丈夫和郸城来的下人们的一些只言片语。 她的公公秦雄飞是个没有定力的,在外面养了不少的外室,还生了好些个子女,而婆婆只能在家私下以泪洗面,面对人时,还要强颜欢笑。 所以,秦耀祖自小就发誓要混出个人样来,给母亲撑腰,让母亲不再受人欺负。 第一次听了秦家的事,听了秦耀祖的心里话,是他们新婚,柳氏柔情蜜意外加心疼自己的男人,于是,也对秦耀祖表示,自己将会做一个孝顺的儿媳妇,跟他一起孝敬婆婆。 所以,在柳氏的眼里,秦四太太是委屈后宅妇人,后来,相处后,她也发现,婆婆其实脾性有些怪,只不过一想家中突遭变故,也能理解她的性情大变。 只是,柳氏这也是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听说了婆婆的为人,以及她的心狠程度。 柳氏虽然是高官之女,她的父亲也有一发妻和两个妾室,只是,妾室都是母亲选的人,性子老实,母亲也不是苛责之人,小时候柳氏就经常看见母亲和妾室一起喝茶说话,还一起做女红。 在她的意识中,妻妾是能和睦共处的。 当然,现在想来,或许,自己的母亲也是有些苦楚的,只是,她掩藏至深罢了。 柳氏看向秦荽,听她问起秦燕的事,皱了皱眉,不悦地说:“你究竟想说什么?秦燕嫁了人,虽然不是那般如意,但也并未受多大的罪,她为何要吵闹?” “她不吵不闹的缘故是,她的姨娘和弟弟被你婆婆拿捏着,如今连秦燕都不晓得他们在哪里?甚至是生是死。” “不,不可能吧?我婆婆如今日日在家中,根本就不跟外面来往,再说,秦燕都嫁了人了,为何还要将她的姨娘和弟弟藏起来?” “你也不要去问,若是有心,你可以私底下查一查,以你如今当家女主人的身份,想必不难!” 柳氏眨了眨眼睛,又转动了几圈,突然问:“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让我帮忙查询秦燕姨娘和弟弟的下落?” 秦荽没想到柳氏如此聪明,见她已然发现,便也不藏着掖着,点头应道:“是的,我答应了秦燕,帮她寻找生母和弟弟的下落,至少,让她安心些,夜里能睡得好些。” “额......”柳氏终于词穷,紧抿着唇想了许久,才有些颓然地说:“行吧,我帮你查查,至于能否查到,你都不要归罪于我。” “自然,此事与你并无干系,我也是看你心善,心疼秦燕才敢说。不然,你要是回去跟秦四太太一说,她要是一生气,来个杀人灭口,那我就不是帮忙,而是帮凶了。” “你......”柳氏只觉得说不过眼前之人:“你呀,行了,我不告诉婆婆,不告诉你哥哥,我自己私下查!” 说完,见秦荽了然的笑,便也跟着笑道:“你可真是个鬼机灵,和我说话也要如此弯弯绕绕的,唉,谁让嫂子我喜欢你呢!” 不得不说,柳氏真的很会说话,秦荽笑着恭维了几句,揭过了此事。 等柳氏离开,秦荽去找了奇叔。 她是要麻烦奇叔帮着查一查秦燕的母亲和弟弟,到底是生还是死,总要清楚才好。 可只有苏氏在逗孩子,听说奇叔最近都忙得很,早出晚归的不晓得在忙什么? 秦荽倒也没有多想,只说他现在还要负责香铺那边的安全,那边贵重香料多,比家里更让人不放心,加上如今要过年了,只怕更是要小心谨慎些。 逗了会儿孩子,又和苏氏说了一阵话,秦荽便离开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萧辰煜终于放了假归家,一家人终于开始准备热热闹闹过年了。 而柳氏派了人来告诉秦荽:“秦燕的爹娘都在郸城郊区的一个小庄子里,具体的情况却并不晓得。” 秦荽让青古给了来人赏银,想了想,先将此事搁下。 年三十当天,郸城来了人。 原来是乔三带着兄弟们送了货来。 萧辰煜和秦荽接待了乔三,此时乔三已经吃了饭、更了衣,但是脸上依然难掩疲倦。 萧辰煜先问乔三:“三爷,为何你们到了今日才到,可是路上耽搁了?” 乔三刚要说话,青古带着小丫鬟进来奉茶,乔三眼神闪了闪,又看了眼外面,没有看见青粲,颇有些失望。 等青古等人离开,乔三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原来,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较晚,又遇上一节河流结冰,虽然破冰而行,但也耽搁了许多时日。 萧辰煜见他包着的左胳膊,担忧地问:“那为何受了伤?” “遇上了些劫匪,不碍事!”乔三无所谓地笑了笑,并未将这些伤放在眼中。 “不过,京城虽然太平,可外面还是有些艰难,这两年许多地方都遭受了天灾,好些人卖完田地,卖了儿女依然活不下去,有心人一挑拨,便聚众闹起事来。” 萧辰煜和秦荽对视一眼,都明白,肯定不是小打小闹的聚众闹事。 “能招惹三爷的大船,看来并非是小打小闹啊?”萧辰煜更加关心这些,便忍不住追问。 乔三明显不是很想细说,只说了有多少人和在什么地方被袭击。 “乔三爷!”秦荽看出乔三不愿多提受伤的事,便打断了萧辰煜想要继续追问的话,问道:“乔三爷,我刚才看了一下青古送来的单子,除了香料和香品,还有许多年节礼,而且,除了鲁家的年节礼,还有不少呢,这是谁的?” 很明显,乔三松了一口气,笑道:“一部分是我们镖局送给你们夫妻的年礼,幸好赶上了。还有一部分是淇江县的那些商户们送给你们的,说是感谢你们。” 秦荽得了牌匾,报上去却也提了淇江县的各家商户。 他们虽然没有得到牌匾,可也得了新任县令的嘉奖。 “新任县令?”秦荽挑眉,问:“新任县令是什么人?可好打交道?” “这我倒是不晓得,只不过,听说他一来,就先将之前县令审过的案子都一一审核过,还四处走访,了解民生,当然,我们也不晓得是不是表面文章?” “将以前的案子重新审过?这可不是小事,那他可有得忙了。”萧辰煜感叹了一句,又不动声色看了眼秦荽,正好于是秦荽的投来的目光。 第261章 乔三 秦荽的生辰到了,秦荽趁机给秦燕去了帖子,想邀请她出来透透气。 听送帖子的人回来说,他没有进到谢家的门,谢家的门房拿了帖子进去禀报,然后出来说姨太太不愿意出来见人。 秦荽挥手让人下去,对李四娘道:“怕是谢大太太不愿意让我们和她多有接触了。” 李四娘道:“还是该给她送两个信得过的婢女过去才好,我瞧着那个小彩,不是个省心的人。” 秦荽也如此想,可柳氏送去的人都被送了回来,秦荽的立场就更不行了。 “不如,派人去将小彩换出来?” 李四娘似乎知道秦荽对小彩格外厌恶,所以提了这么一个法子。 秦荽果然有些心动,想了想道:“此事交给你办,可行?” “行,怎么不行?”后宅的事,李四娘可不是一窍不通,相反,她在李家老太太身边伺候多少年,又得老太太的信任,多少阴私事是她不曾听过的? 青粲匆匆进来,看见李四娘在这里,松了一口气,见太太和李四娘都看了过来,又面色迟疑起来。 可她的眼神太过明显,李四娘问:“你可是有事同我说?” 青粲放慢了脚步走过来,眼珠子飞快地乱转。 秦荽见不得人啰啰嗦嗦,于是冷下脸来说:“有话就说,磨蹭什么?” 被秦荽一说,青粲便脱口而出:“李栋梁死在监牢里了。” 秦荽和青粲都看向李四娘,只见她的脸有些僵,眼神也有些发直空洞。 “谁来说的消息?”秦荽见李四娘一时平静不下来,便轻声问青粲。 青粲乖巧答道:“是李家派人来说的,还说,还说要四娘姐去一趟李家,送一送李栋梁。” 秦荽一向不太干涉下人的心中所想,过于限制他们的自由。 因为秦荽总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该被旁人给压制得太狠,否则,总有一天会爆发出来,那就是给自己找事干。 所以,她看向李四娘,柔声问:“你去吗?” 李四娘呆呆地看着秦荽,似乎有些不明白秦荽在问什么? 秦荽又问了一句:“李栋梁死了,他家里人希望你去送送他,你去吗?” “哦!”李四娘好像终于回过了神,随着哦了一声,整个人也活了过来:“不去了,我怕我去了,也会忍不住对他不敬。” 李四娘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走到衣柜前打开,里面豁然是乔大壮的牌位,牌位前还有一尊三足香炉。 她在一旁的香盒中取出三支香点燃,然后插上香炉,看着香烟袅袅后面的牌位,微微笑道:“那个人死了,你若是看见了他,要打要骂,都随你。我会替你祈福的,你如果解了气,就去投胎吧,去投个好胎。” 下辈子一辈子衣食无忧,娶个贤惠的妻子,生几个孝顺的孩子,一生顺遂平安。 青粲还是有些不放心李四娘,和青古一起过来看她,见她门窗紧闭,屋里隐隐传来哭声,两人站了一会儿,还是轻手轻脚离开了。 出来不远,就看见乔三爷从前方走过,侧头便看见了青粲和青古两人,忙站直了身子不动了。 青古也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青粲的紧张,心知青粲的心思,嘴上说着不要和乔三爷在一起,就怕将来后悔,可实际上,青粲根本没有忘记那人。 “去吧,都看见了,还躲什么?”青古推了青粲一把。 青粲拉着青古的手:“你同我一起过去吧,我不想单独和他说话。” “嗯,我陪你!”青古温柔地说,把笑意憋了回去。 两人走到乔三爷跟前,屈膝行礼,乔三爷也拱手回礼,然后眼睛看着青粲,却是问两人:“你们怎么没在太太身边伺候,一起出来了?” 青古和青粲是贴身丫鬟,至少会有一个人在秦荽身边伺候,所以,虽然乔三问得有些不合时宜,但也不算是无中生有。 “李栋梁死了,我们怕四娘姐心情不好,便结伴过来看看她。” 李四娘因为要带儿子,所以住所是在西角门,好方便宝儿出入上学堂。也因此才会碰见乔三。 乔三来了后,手下人都去外面居住,只有乔三住在萧家,他也觉得有些不太妥当,可他依然如此做,就是为了见见青粲。 当初秦荽问他介不介意青粲不是处子之身,说实话,他当时是介意的,哪怕口头表示不介意。 可没想到青粲如此性烈,当场表示不嫁了。 人就是如此奇怪,如果青粲表现得非常想嫁给他,说不定他还真的有些犹豫,或许会后悔也说不定,其实,当时的乔三只是觉得青粲不错,让他有些心动,再加上见她替秦荽办事也是非常有章法,这才觉得娶她回家也不错。 可一旦青粲不嫁了,人家不在乎他,他反而念念不忘,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遗忘她,反而愈发思念起来。 乔三对青古一拱手:“青古姑娘,我有话想和青粲姑娘单独说说,能否请青古姑娘给予方便?” 青古有些为难地看向青粲,见她低着头并未表示反对,可又怕青粲落下私会外男的名声,于是便指了指一旁的花园凉亭:“去那边坐坐吧,我刚好在这里折枝梅花回去给太太插瓶。” 凉亭外有两株老梅树,青古在这里折枝,只要那两人说话低声些,青古是听不见的。 “这一段时间,我曾相过亲。”乔三一出口,就让青粲猛然抬头,看向乔三的目光带着一丝惊讶,还有隐隐的愤怒。 乔三突然就笑了:“可是,我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青粲翻了个白眼:“你缺少了什么就去找啊,告诉我干什么?” “对了,就是少了这个。”乔三又笑道。 “少了什么?”青粲怒意不减,却还是脱口问道。 “就是少了你这份辣味儿。”乔三压低了声音说道,可眼神却直勾勾地散发着火热。 青粲下意识避开目光,去看了眼不远处的青古,见她背对着自己,正专心对付一支梅枝,这才安了心。 回头看向乔三时,已经是红透了双颊:“你这是何意?” “这次我本来是可以不用亲自来京城的,可我知道,自己必须要来。”乔三突然严肃起来。 “第一,我不能让一个人还活着过年。”乔三的眼神冷了下来,带着狠厉。 第262章 青粲出嫁 听了乔三的话,青粲猛然一震,多少话堵在喉咙口再也说不出口。 她的双眼瞪圆了看着眼前这个还不算太熟悉的男人,眼睛都忘了眨,许久才转动干涩的眼珠子,喃喃接了一句:“哦,原来,是你啊!” 乔三本来陷在自己的报仇后的复杂情绪中,又被青粲如此表情给逗乐了。 他的表情又再次变得温和起来:“我不是一个寻常人眼中的好人,但是,只要是我的人,我都不会让人欺负他,更不会自己欺负。” “啊?”青粲不晓得该如何和这个男人继续说下去。 慌乱时,一声清脆的梅枝断裂的声音传来,惊得青粲猛然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刚好看见青古弯腰去捡一根粗壮的梅枝,脸上带着一抹喜色。 青古似乎也发现自己的动静有些大,抬头看了过来,见青粲看着她,她还将手中的梅枝挥了挥,脸上的笑容更盛。 待青古转过头去,仰头在梅树间搜寻更美的梅枝时,青粲这才转头看向乔三。 此时的青粲已经做好了决定:“你若不嫌弃我曾经失过身,我也不嫌弃你杀过人。” 乔三笑了,仰头哈哈大笑,笑得青粲羞红了脸、低垂了头,笑得青古偷偷看了过来。 见他还在愉悦的笑个不停,青粲抬起眼,怒瞪他,虽然没有多少威势:“你笑够了没有?再笑我可要走了。” 乔三爷可是个人物,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只是,双眼依然灼灼地望着青粲。 “那我直接去跟太太提亲?”乔三果然是个直来直去的人。 “你这人,怎么这么直接,一点儿委婉都不懂吗?”青粲有些不好意思,不好直接答应,只能胡乱说一句。 “我要见你一面,太难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哪有多少时间和耐心慢慢说。再说,我也着实想你得紧。”乔三面容严肃,双眼灼灼,死盯着青粲,不放过她的一点神情变化,以此来判定她的真实想法。 青粲和青古还要回去伺候秦荽,不能久留,青粲和乔三说话的功夫也不长,便起身招呼青古回去了。 青古远远对着乔三爷屈膝行礼告辞,青粲也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就朝青古小跑而去,衣袂翻飞间,很快就拉着青古离开了。 绕过一堵墙,青粲才放低脚步,青古手捧红梅,歪头看青粲的红透的脸,笑道:“姐姐的脸,怎么比我这手中红梅还红上几分?看来,我们要喝姐姐的喜酒了啊!” 青粲实在是高兴,瞪了眼青古:“少不了你的那杯,急什么?” 青古朝前跑去,清脆的笑声传来,又听她道:“我自然是不急的,就是不晓得究竟是哪些人急?” 秦荽见青古脸蛋红扑扑的进来,将手中的梅枝递给她看:“太太,看我折的梅枝,漂亮吗?” “好看,你找个梅瓶插起来吧,要记得换水。”秦荽随意附和了一句。 “嗯。”青古并未去找梅瓶,而是指着才进来的青粲道:“太太,青粲姐姐有大事情要告诉太太。” 青粲的脸颊非常红,一半是羞涩,一半是追青古热的。 “你见到了乔三爷?”秦荽并未问,而是直接猜测。 “”青粲不好意思了,说不出话来。 青古却惊讶极了:“太太为何知道?” “只有乔三爷能让她露出这样的娇羞女儿之姿,而且,我猜的不错,他要来提亲了吧?” 青粲忍着羞涩和满心欢喜,走到秦荽身边,对着秦荽跪下:“他说要娶我,这次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的。青粲愿意试一下。” “嗯,这是好事,你起来吧。”秦荽确实觉得是好事,青粲年纪大了,她的性子又不如青古沉稳,不嫁出去,终究会变得越加古怪。 青粲又说:“他让我年后跟他回郸城,我就想着,挑个良辰吉日,我们给太太磕个头,请大家吃个酒,这婚事就过了。” 秦荽有些惊讶:“至于如此着急吗?你是我的贴身丫鬟,再说嫁出去也是做正儿八经的太太,怎么说也该好好操办一场,三书六礼不可少才是。” “太太,他并无亲人,如今他的根在郸城,又是镖局才起步的时候,我不愿意他为了我如此奔波。”青粲此时已经没有了羞涩和欢喜,而是平静地说道。 “再说,四娘姐如今正心情不愉快,我还大肆操办婚礼,于她来说,怕是也更触景生情。” 秦荽摸了摸青粲的头,又抓住她的胳膊,稍一用力想让她起来:“此事,我会同乔三商量。” 当然,事情肯定是不会如同青粲所想,至少苏氏和李四娘就反对姑娘如此草草出嫁。 乔三爷就在京城购买了提亲的礼,又请了媒人,总之,在年后正月十六成了亲。 三日后回来看了看秦荽等人,算得上是出嫁后回门了。 苏氏和李四娘都给了她不少的嫁妆,当然秦荽给的最多,拜别秦荽、苏氏等人,青粲跟着乔三爷离开了京城。 自从青粲要成亲后,青古便开始带新人丫鬟。 丫鬟小倩从众多丫鬟中脱颖而出,被青古带在身边仔细教导如何伺候秦荽。 秦荽的好说话,是基于所有事情都如她的意,要摸清楚她的习惯才好。 等到青粲离开,秦荽询问了青古的意见后,将小倩提拔为贴身丫鬟。 小倩今年十三,离出嫁还有好几年,性子活泼机灵,又非常勤快,做事非常妥帖,秦荽冷眼旁观后,也是满意的。 “你以后就改名字青茜吧。好好做事,我定不会亏待你,但你若是有了二心,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青茜跪下,恭恭敬敬磕头表忠心。 正月还未过完,淇江县的几家商户已经将自己家的货物送了上来,就放在秦荽的“启香”香铺中售卖。 秦荽派了人回去,告诉淇江县的几家走得近的商户,也是当初帮过秦荽的那几家商户,让他们分一半的货物拿到京都来,由秦荽帮忙售卖,这样能打响他们的名气。 而他们当初帮着秦荽制作香品的那几家,如今也挑选了三家继续帮着秦荽制作香品,算得上是秦荽的供应商户了。 只不过,香料依然是秦荽出,管事也还是秦荽的人。 正月十六一过,萧辰煜又背着书箱去了学堂,求学之路漫漫啊! 李四娘也缓了过来,精神头一日好过一日。 而萧家居然收到了垚香郡主的一份回礼,两匹最新出的云锦,五斤上好水沉香,一尊铜制三脚兽耳香炉,一套宫中出的绢花,各色十二朵,精美至极。 而这时,秦燕的生母和弟弟也有了消息。 第263章 威胁 正月一过,秦荽派人去谢家递了帖子,要上门探望秦燕。 结果连帖子都没有递出去,就被人打发回来了。 递帖子的人颇有些委屈地禀告:“谢家门房说谢家老太太过年的时候贪杯多喝了些,后来又受了凉得了风寒,请了大夫拿了药好些了,此后一直在静养,说是一概不见客。” 秦荽皱了皱眉,挥手让人下去。 随后走到书案前,让青古磨墨,提笔写了一行字,然后将纸封好,递给了青古:“你将这封信交给李四娘,让她亲自跑一趟谢家,亲手交给谢家大太太。” 青古拿了信,有些迟疑地问:“咱们之前派人去送帖子,谢家的门房都不进去禀告,四娘姐去能有用?” “她自然有法子,我信她。”秦荽对于李四娘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是忠心还是办事能力。 李四娘听了青古的话,接过信就对小珑道:“你去马房说一声,我要出去一趟,让他们准备一辆马车,就在西角门外等。” 小珑应声而去,青古也道:“我先回去了,太太身边不能缺人。” 李四娘想了想,问:“青茜能上手了吗?” “一般的事儿,她也没有问题,只不过,太太习惯吩咐我做事,大概是对她还不太熟悉吧。” “你多上点心,太太戒心重,要全心接受一个人可并不容易。” “我晓得的,四娘姐不用为我担心。”青古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有些许调皮的笑,随后转身走了。 李四娘看着青古的背影有些恍惚,一眨眼,这个被她护着的小丫头,已经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姑娘了。 李四娘很快就从谢家回来了,第一时间就去跟秦荽汇报。 秦荽在查验香料,边仔细比对色、香、味、形,然后在纸上画图和写上此香料的习性和同类的香的对比。 李四娘站在一旁看了一阵,没有打扰秦荽。 过了一阵,秦荽放下笔,站起身去洗了手,李四娘忙跟了过去,递上干净的帕子,等秦荽擦干净手,又从李四娘打开的香脂里挖了一点抹手。 “谢家大太太怎么说?”秦荽问李四娘,人却是朝着炕上走去。 李四娘跟了过去,帮秦荽倒了茶,见秦荽指了另一边的炕沿,便挨着边坐了半个屁股,身子朝着秦荽细细说起自己去谢家的事。 “谢家的门房对于我们家的人似乎有些敌意,听说萧家的人便皱眉赶我们,都不等我说话,就说老太太不见客。” 秦荽有些疑惑:“第一次上门,谢家态度还算是不错,难道这中间又出现了什么事?” “后来,我说见的他们家大太太,门房还有些愣,我说我有重要的一封信要面呈大太太,如果他们不去通报,等将来出了事,都是他们的责任,这门房这才去禀告了。” “后来是焦妈妈出来了,说是大太太忙,让我将信交给她便是。” 李四娘自然不会交给她,说是得了自家太太的吩咐,定要交给大太太手中才行。 见焦妈妈不耐烦,李四娘又说了一句,若是不让见大太太,那就将信带走了。 焦妈妈见她如此态度,反而不再坚持,将李四娘带去见了谢家大太太。 “我见到谢家大太太后,这才将信交给了焦妈妈。” 李四娘笑了笑,又道:“谢家大太太立即打开信封,只一瞥就脸色大变,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人,还问我们要干什么?我说我们家太太只想能时不时见一见谢家老太太,没想到,谢家大太太当即答应了,还说我们随时可以上门。” 秦荽毫不意外有如此结果,毕竟,她拿捏的是谢家大太太的命门。 李四娘看了眼秦荽的表情,见她似乎心情不错,便试探着问:“太太,您信里提的是什么事?我看谢家大太太脸色突变,就连焦妈妈都诧异极了。” 秦荽想了想,还是对李四娘道:“此事我只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对旁人说起。” “是!”李四娘明白,秦荽之所以告诉她,怕是有要事需要她去办。 “谢家大太太掌家多年,谢家大老爷也是依仗父亲的关系在朝中为官。谢家的二老爷也谋了个官职混日子,谢家三老爷是庶出,管着家里的铺子田庄,负责替谢家赚银子。” “谢家看似花团锦簇,一片欣欣向荣,实际上却是内里早就空了。”秦荽说起谢家的事来,如数家珍,李四娘心头有些疑惑。 秦荽继续说道:“谢家是大房掌家,谢家大太太管着家中大小事务,所有开支都要经过她的手。二房不满,可毕竟是嫡次子,并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时不时给大房制造些困难。” “可真正麻烦的是三房,三房因为是庶出,可能力却不属于任何一个嫡子,尤其是二房的二老爷,不止无才能,反而吃喝嫖赌样样行,尤其是,他喜好听戏,在外面养了一个戏班子,那银子花的是毫不手软,大太太那边如果拿不了银子,他便去找三老爷,弄得三房是苦不堪言。” 李四娘不太明白,自己只是问了一句信上写了什么,可太太却仔细说起谢家的情况来。 秦荽喝了口茶,又继续说起来,眼神看着窗外,语气有些飘忽:“谢家的矛盾,算不上大问题,可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是长此以往,这个家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而我给谢大太太写的信,只有一句话。”秦荽收回目光,神情严肃起来:“谢家大少爷在卖官。” 李四娘脸色大变,差点儿从炕上站起来。 不是李四娘觉得此事严重到让她这个外人都害怕,而是这事关乎谢家整个命脉,而太太如此去大大方方写信去威胁别人,这不是明晃晃告诉谢家:我知道你们的把柄,而且,这几乎是宣战! “太太,我们为何要和谢家为敌?”李四娘和秦荽说话,一向比旁人更直接,她也晓得,秦荽喜欢这样。 “因为,我要让旁人知道,我们和谢家不和,如果,如果有一天,谢家倒了,我们也不至于受到牵连。”秦荽的话不好听,却很有道理。 李四娘虽然不知道秦荽为何笃定谢家要倒霉,还会牵连到算不上姻亲的萧家,但,她无条件信任秦荽。 这种信任,从当年她在街上被游街时,回眸看见秦荽的那一刻就刻下了。 “太太,可是需要我做什么?”李四娘只沉默了几息,便抬起头问秦荽。 秦荽很满意李四娘的聪慧,笑着点头:“我确实有件事想要麻烦你。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我不会责怪你。” 第264章 交换丫鬟 李四娘站起身,对着秦荽恭敬道:“请太太吩咐!” 秦荽指了指炕沿:“坐下说便是,你和我无需这般客气。” “是!”李四娘复又坐了回去。 “我想将秦燕从谢家彻底接出来,只是现在还没有太多的法子。就算是用谢家大少爷卖官来威胁,也只能是得到些小的条件。” 李四娘眉头一挑,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头下意识动弹了一下。 “我想,让你去谢家伺候秦燕一段时间,等她出了谢家门,你再回来,你可愿意?” 李四娘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问秦荽:“太太,您打算什么时候将姨太太接出来?” 秦荽眨了眨眼,仔细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快的话,一两个月,慢的话,今年年底前,定要她出来。” “奴婢能否问一句,太太为何独独对姨太太如此上心?” 在李四娘的心里,秦荽可不是个好心到谁都会主动去帮的,尤其是,秦燕并不曾找太太求助过。 秦荽笑了笑:“我怕谢家倒霉,又因为秦燕是我血亲的关系而被牵连,这个理由能否说服你?” 李四娘也笑了:“太太,即便太太不给任何理由,四娘也是要将太太的吩咐办好的。” 只不过,问清楚了细节,李四娘才更好随机应变的处理事情。 “你回去将家里的事交代一下,明儿我就带你去谢家!”秦荽做事不喜欢拖拖拉拉,秦燕的事情,她想早些解决。 毕竟,她还有太多的事情亟待处理。 秦荽带着李四娘和一众丫鬟仆妇上谢家,这一次,没有得到阻拦,直接进了秦燕的院子。 秦燕的院子有了些许改变,多了些并不算贵重的摆件装饰物,窗户也将厚重的窗纸换成了轻薄透气的窗纱。 屋里的炭也烧着,进屋便有股子暖意和香气萦绕鼻尖,那是秦荽提供的香炭。 秦燕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走过来迎接进门的秦荽。 青古和青茜帮着秦荽脱下披风和风帽,拿着自觉去了隔壁房间,其余人都跟着走了,只有李四娘和秦燕的婢女小彩留了下来。 小彩勤快地沏了茶端给秦荽,对着秦荽甜甜地笑,还说这是特意给秦荽沏的好茶。 秦荽很是给面子的端起来,先是停在鼻端,闻了一下茶香,然后才浅浅抿了一口茶汤,很是满意地看向小彩:“不错,这泡茶的手艺倒是很好,我身边就是缺这么一个会泡茶的丫头。” 秦燕看了眼双眼冒光的小彩,心里暗骂她丢人现眼。 小彩感受到秦燕的目光,看了过去,忙收敛了讨好的笑容,后退两步站在秦燕身后,神色便开始暗淡起来。因为她也知道,秦荽不可能将她从这盼不到未来的院子里接出去的。 谁知,下一刻,秦荽便笑着对秦燕说道:“我瞧着这丫头喜庆,不如把她给了我,燕妹妹可否舍得?” 秦燕一怔,回头看了眼既惊讶又惊喜的小彩,心头有些不悦,又不想将这样的人给了秦荽,让秦荽为难,于是,摇了摇头:“我都习惯了她的伺候,姐姐将人拿去,我这里又该如何办呢?” 秦荽似乎很是随意,四下一看,便只有李四娘在身边,便开玩笑似的说道:“我也不能白要你的丫头,喏,我将四娘给你,她做事细心,你放心,定然不比小彩伺候得差。” 李四娘上前一步,朝着秦燕屈膝行礼,道:“既然太太将奴婢给了姨太太,那以后四娘就是姨太太的人了,还望姨太太收留。” 这下不止是秦燕惊讶,她身后的小彩也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即将要离开谢家这个后宅。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秦燕,生怕她拒绝,就差上前一步跪求秦燕了。 见秦燕迟迟不应答,小彩后悔自己以往不该那般对秦燕不尊敬了。 秦燕看了看李四娘的脸,见她坦然,显然不是被秦荽临时起意送人,更没有半点的不愿意。 于是,秦燕将目光转向秦荽,带着询问的眼神直直盯着秦荽的眼睛。 秦荽的眼神一直未变,嘴角笑意未减半分。 这是一个笃定的笑容,秦燕终于肯定,秦荽今日来,就是为了将李四娘送来照顾自己,而将不尽心的小彩带走。 秦燕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子感动,鼻腔也微微有些酸涩,眼眶微红,强压下哽咽,镇定地吩咐小彩:“小彩,你去照顾一下青古姑娘她们,我和姨太太有话说。” 小彩一听秦燕居然要支走自己,忙伸手去拉扯秦燕的衣袖:“老太太,我” “我的话,你是一点儿不听了,是吗?如此不听话,这般没有规矩,我如何能让你去姨太太家中丢人现眼?” 秦燕突然的发怒,当着秦荽和李四娘的面训斥小彩,这让小彩一时下不来台,可毕竟秦燕是主子,她平常性子软,自己便蹬鼻子上脸,可一旦秦燕真的发了火,小彩也是怕的。 于是,小彩带着眼眶里的泪,委委屈屈地离开了。 李四娘也回到了秦荽的身后站定,对于小彩刚才的表现,毫无一丝波动。 等小彩离开,秦燕的感动已经消失,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对秦荽道:“荽姐姐,你的好意妹妹心领了,还是让四娘姐姐回去吧,我知道,四娘姐姐定然是荽姐姐身边不可多得的帮手,何必将她也陷入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来。” 秦荽道:“就是因为她面面俱到,做事极有分寸,且十分聪慧,又知晓这高门大宅的后院生存之道,我才特意将她送来给你使唤。要是旁人,我还不会如此大费周章送来谢家呢。” 秦燕有些不明白,疑惑不解地问:“荽姐姐这是何意?” “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要告诉你,李四娘是最佳人选。” 秦荽淡淡一笑,她不准备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秦燕。因为她并不了解秦燕的为人,万一她绷不住显露出来被人发现就不好。 李四娘沉稳地站在一旁,见秦燕松动了神色,便走到秦燕的身前,跪下磕了头,这算是认了主子。 秦燕再次被感动了,忙起身亲自将李四娘扶起身,又在李四娘的手背上拍了拍:“我这里苦,你若是不愿意” “太太莫要多想,奴婢愿意的。”李四娘声音温和,却又非常沉稳,无形中给予了秦燕一些力量。 “荽姐姐,那小彩规矩并不是很好,你确定要她?” “自然是确定的,这个人跟我回去后,我会让她学会规矩的。” 不晓得为何,秦荽的这句话说的平淡,却让秦燕有种心生不妙的感觉,仔细一看秦荽的面容,又看不出任何端倪,所以,秦燕只以为自己多心了。 第265章 交换丫鬟二 “对了,我派人打听到了你母亲和弟弟的消息,说是在郸城的一个庄子上,如今虽然苦些,但还算是平安,我喊了郸城鲁家的人帮着照顾一二,所以,你就放心吧!” 秦燕这下是真的欢喜了,眼泪哗的流了下来,哽咽着问:“他们可是受了很多苦?” 秦荽摇了摇头,并未告诉秦燕详情。 秦燕的生母叶氏哭瞎了双眼,在白日里能勉强视物,早晚却如同睁眼瞎,现在靠着在庄子上给人浆洗衣裳过活。 秦燕的弟弟秦诵当初被打断了一条腿,后来虽然被医治过了,却成了个瘸子,如今也是在庄子上的田间地头终日劳作,勉强养着自己和老娘。 秦燕见秦荽的模样,便也知晓事情大概不是很好,幸好,有了郸城的鲁家照应,想来日子要好过些。 知晓了母亲和弟弟还活着,这便足够了,于是,秦燕擦干眼泪,收拾好心情,走到秦荽的身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导致秦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秦燕给跪了。 还好,在她要磕头的时候,秦荽将人拉了起来。 “你这是作甚?我们毕竟是姐妹一场,我如今有能力便帮你一把,没有办法,我也只能看着你受苦了。”秦荽救她,就如同是救那个深陷谢家的自己。 秦燕举手表示,将来一定要报答秦荽,秦荽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的报答,若是你能过得好好的,我便安心了。” 稍后,秦荽便要离开,秦燕有些舍不得秦荽,想要留她下来用餐,可秦荽不愿意吃谢家的饭菜,更不愿意多留。 “那姐姐稍等,我将小彩的卖身契给你,这丫头并不省心,你拿着卖身契才好管教她。”秦燕忙起身去了内室,翻找了许久才将深藏起来的小匣子取出来,又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锁,取出了小彩的卖身契。 秦荽拿了小彩的卖身契检查了一遍,又对秦燕笑道:“李四娘的卖身契我现在还不能给你。” 秦燕不晓得秦荽为何要大张旗鼓换丫鬟,可她也知道李四娘是萧家不可多得的管事,怕是暂时送来照顾自己一阵,过一段时间,寻到合适的人后,定然要换走的。 所以,她忙摆手:“不用了,我这里都是一摊烂泥,让四娘姐姐来我这里,就已经对不起她了,如今哪里还敢要她的卖身契?” 秦燕站起身,脚步轻快的去喊小彩。这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子该有的样子。 小彩并未在隔壁厢房,而是赌气回了自己房间,听见秦燕喊,这才擦干净眼泪从屋里出来。 她站在门口屋檐下,远远对着秦燕道:“老太太,喊我有何事?” 看得出,她心里还是有气呢。 以往就该秦燕递上一个梯子,让她下来,两人又会和好。 可这一次,秦燕突然就不愿意给她脸了。 “你来一下,我和你说事。”秦燕的脸色不虞,说完转身就进了屋。 秦荽见她进来时面色不太好,便劝道:“你也莫要生气,人我带回去,我会教她乖” 秦燕有些羞恼:“都是我不好,不懂如何做主子,管教一个丫鬟都做不好。” 秦荽安慰了两句,倒也理解秦燕,毕竟她之前就是跟母亲和弟弟一起生活,家里甚至没有使唤下人,她如何能懂驭人之术? “李四娘的过人之处,除了了解后宅妇人的心思、会处理后宅的各种盘根错节的关系外,她还会管家理事,会教导仆从,你以后只管交给她处理就是。” 李四娘笑着对秦燕点头,秦燕上前拉着李四娘的手,只说以后要仰仗她了。 “老太太,你喊我过来有什么事?”小彩磨磨蹭蹭地回去换了一身衣裳才过来,以至于这边都说了好一阵子话了。 秦燕收敛起刚才的愉悦笑容,淡淡地说:“从今儿起,你就是萧家的奴婢了,以后你好也罢,歹也罢,都与我无关,你这就去收拾行李,跟着荽姐姐去萧家吧。” 小彩的双眼还红彤彤的,先前以为和离开谢家的机会擦肩而过,正在屋里难过呢,可谁知道,这突然就峰回路转了。 “太太,您这是同意奴婢出去了?” “嗯,同意了,你去吧!” 毕竟小彩从郸城跟随她来谢家这么久,即便相处起来有些不愉快,可毕竟日子久了,还是有些感情。秦燕心里本来还有一丝不舍,可看见小彩惊喜的表情,心中的不舍也全然消失。 小彩并不知晓,她失去了一个心软的能容忍她的主子,而即将来到的日子并非是她所以为的那般美好。 秦荽刚出了秦燕的院子,就被焦妈妈拦住了,比较强势的邀请她去见大太太。 秦荽也不多说,抬脚跟着焦妈妈走,身后依然跟着一串的丫鬟仆从。 大太太的屋里,自然不能有太多人进去,所以,秦荽只带着青古和青茜一起进去。 大太太坐在椅子上,背后的椅背上搭着五福祥云纹的锦缎搭背,大太太的手里还抱着一个玉制暖炉,正在悠闲地看着秦荽,颇有些贵妇看普通下人的优越感和气势。 秦荽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并未对大太太有丝毫的尊敬和行礼。 谢家大太太一愣,不悦地说:“你来者是客,怎可在我谢家如此无礼?” 秦荽淡淡一笑,道:“既然我来者是客,你这个主人家又是怎么样的待客之道?” “你,牙尖嘴利,不识好歹!”谢家大太太极少遇见秦荽这样毫不顾忌脸面和规矩的人,一时竟然不晓得如何对付她。 “谢大太太,你定要见我,难不成就是为了教训我这个长辈?”秦荽依然老神在在,要是忽略掉她年轻的容颜,倒是真的像是个长辈了。 谢家大太太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指着她竟说不出话来:“你” 良久,才吐出一句话:“大胆,年纪轻轻不要脸,竟然敢跑到我们谢家来充当长辈!” “我是你婆婆的姐姐,怎么就不是你的长辈了?除非,你根本没有认你的婆婆?” 无论谢大太太在谢家如何嚣张,但她也不敢背负不孝的罪名,哪怕,是可有可无的秦燕。 不过,谢大太太这段时间没有动秦荽,其实就是在调查她的情况。 本来年前就该收拾她,可回来的人说秦荽曾派人给九王府送过礼,而更加可气的是,九王府居然给了回礼。 所以,谢大太太和自己的男人谢老爷商量后,一致觉得先不要惹萧家这对小夫妻,先观察一番,寻到短处再一击即中。 “我今儿想见你,是想问一点私事,不如萧二太太让身边的丫鬟都出去?”谢大太太努力让自己大度些,尽量温和地说话。 第266章 谢家 秦荽却并未同意,只说:“她们是我的贴身丫鬟,我的事儿都不瞒着她们。” 谢大太太实在是不晓得该如何是好,被个比自己儿媳妇还年轻的女子连番不客气挤兑,无论如何也下不来这口气。 幸好,谢大少奶奶从旁边的屏风后走了出来,她刚才就在旁边耳房一边泡茶一边听着动静。 此时,她将茶先给了秦荽,然后给了婆婆,这才站在谢大太太身侧,阴阳怪气地问秦荽:“这位姨太太年纪不大,这嘴巴可真是厉害啊,我们这样的人家,倒是少见。” 她看了眼婆婆,抬起手掩唇轻笑:“母亲,看吧,我们这样照着规矩长大的女儿家,还是无趣了些;果然还是要乡野出身的,才有趣呢!” 谢大太太有了帮手,也顿时恢复了战斗力,伸手拍了拍儿媳妇的手,嗔怪道:“人一辈子的命是有定数的,你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身份在这里摆着,自然不能去做那些乡野之事了。” 谢大奶奶点了点头,颇为乖巧地认错:“婆婆说得极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规矩大过天,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这是说秦荽没有规矩和教养,秦荽如何听不出来? 她并不插话,更是无半点恼怒之意,眼前的两人对于秦荽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对于她们婆媳来说,寻常都是同声同气地对付旁人,比如前世的秦荽,还有二房和三房。 可她们并非也铁板一块,毕竟她们俩中间还有一个男人是纽带,这个人就是谢家大少爷,谢家的嫡长孙。 谢家的老太爷是个人物,可他私生活也混乱,加上年纪大了,处事更是有些糊里糊涂的。 谢家的长房大老爷是个中庸的性子,大概是被强势的父亲压制太久,所以愈发有些软弱了些,不争不抢不说,还有些厌烦凡尘俗事,一年总有些日子住在庙里,对于家里,不过是责任在,父亲在,他不敢彻底摆脱罢了。 谢家二房的老爷更是个纨绔,简直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他倒是不好女色,却非常喜欢戏子,大把银子花在戏子身上,还说他洁身自好从不胡乱招惹女人,让妻子挑不出错处来。 谢家三房是庶出,无论多能干,都和谢家的家业无关了。 所以,谢家第三代便显得尤为重要,尤其是嫡长孙谢浩然。 谢浩然是谢家老太爷亲自教养的,极为看重,是当成谢家的未来当家人培养。 而他从小跟在祖父身边,见识到了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所以,才二十几岁的年纪,已经学会了牵线卖官的勾当,当然,其实还不止如此,即便谢家老太爷的腌臜事,都交给了他处理。 所以说,谢家的嫡孙谢浩然是谢家如今名正言顺的当家人,他的母亲和妻子才能在谢家如此嚣张。 谢家大太太得不到谢家老爷的尊重和疼爱,便将全部心血都投注到儿子身上,而儿子和妻子感情非常好,时刻甜蜜腻歪,这就让那个谢家大太太心生嫉妒和不满。 而谢大少奶奶却是个机灵的,一边哄了丈夫的喜欢,又回过头哄婆婆高兴。 总之,这两人,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但是,外人几乎很难察觉。 秦荽之所以知晓她们心里的不和,是在前世,谢家的女眷入了监狱后,这对相亲相爱的婆媳为了一口杂粮饼而破口大骂,直至大打出手。 等这对婆媳阴阳怪气够了,秦荽才放下茶盏,轻笑一声,将婆媳二人的话头打住。 “你们究竟有什么事,还请明言,我今儿还有要事,没有太多时间留在谢府了。” 大少奶奶走到秦荽正对面的圈椅上坐下,抽出绣了白玉兰花的绢帕擦了擦嘴角,这才抬起眼皮看向秦荽。 “我看了萧二太太给我婆婆的那张字条,照理说,对于你这种诽谤我们家的话,我们可以直接报官抓你,可想着毕竟是姻亲,虽然”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做出惊讶的神色,用绢帕掩住樱桃小口,惊讶地问:“我忘了,萧二太太似乎并非是秦家的人,好像你只不过是秦家的外室女,这,其实算不得我们家的姻亲吧?” “你接着说!”秦荽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并未多言。 谢大少奶奶微微挑了挑眉峰,颇为有趣地审视秦荽。 良久才冷下脸道:“我谢家在这京城,倒是还未曾被人污蔑过,不晓得萧二太太这污蔑我夫君的话,是从何得知?” 秦荽的嘴角向上抬,眉眼微弯,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灿烂的笑。 “这话是真是假,我无从考究,更不敢告诉你是从何听得?不过,你们可以仔细想想,我一介妇孺,又是刚来京城,这样的消息,又能从何处听来?” 谢大少奶奶双眼寒光一闪而过,又茫然地看了眼婆婆。 谢大太太见媳妇傻乎乎的,心头冷嗤,面上却不显,安抚性的看了眼媳妇,又面向秦荽,低声询问:“可是垚香郡主说的?” “这”秦荽故作迟疑,一双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随后才镇定地说:“不是,你们不要胡乱猜测,垚香郡主可不是这样随便说人闲话的人。” “再说,我们和垚香郡主并不熟悉,她也就请我们去七峰山庄住了一夜,一起看了看歌舞,喝茶吃酒,赏花品香而已。” “这还不够?”谢大少奶奶忍不住高了些音量,质问出声,收到了婆婆的一记眼刀,忙屏息敛声起来。 “你们过年的时候,不是还送了礼物有了来往?”谢家大太太今儿就是想要套话,弄清楚秦荽和九王府的关系,以及她为何得了垚香的青睐,这也是谢家男人们想要知道的事。 秦荽故意将自己和垚香郡主的关系说得模棱两可,越是这般,却愈发让人心生忌惮和猜忌。 而且,如果有一天,垚香郡主知晓她今儿的话,也是挑不出错来。 其实,旁人都忽略了当初垚香郡主宴请的其实是三人。 回去的马车上,秦荽沉默地看着窗外街景,熙熙攘攘街道上,行人神色各异,皆为了自己的事情在忙碌着,奔走着。 “你说,人为何要来这世上走这么一遭呢?”她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青古和青茜对视一眼,不晓得太太是问谁?亦或者是自言自语? 青茜活泼些,眨了眨眼睛道:“奴婢觉得是凑热闹,这街上这么热闹,就是人多啊,要是没有了人,这街上可就冷清得很,那就十分无趣了。” 秦荽确实是自言自语,却在听了青茜的话后,忍俊不禁,马车里的气氛顿时便愉悦了起来。 第267章 苏氏有喜 柳梢头,新枝丫,鸟雀飞,又是一年的新春来到了。 自从和萧辰煜坦诚布公地说了前世之事,萧辰煜足足用了一两个月才真正的相信了妻子身上那匪夷所思的事情。 要不是他射猎极广,看过些杂书中偶有提及那些天方夜谭之事,恐怕,萧辰煜也很难接受。 可自从他相信了妻子后,也更清楚在这个世上,没有能力和地位,那么,他就如同待宰羔羊,弱不禁风! 萧辰煜之前也刻苦读书,只是,他并不是很想考取功名,所以,对于读书,大半靠着聪慧,小半的才是努力勤奋,只不过,现在他的勤奋让人见了害怕。 而之前奇叔逼着他学武,他也只是随便学了点花拳绣腿,只图个强身健体,早起打一套拳,不过是为了让身体活络、大脑清明,只是为了这一日的读书做准备。 只是现在萧辰煜开始认真练习基本功,奇叔说他年纪大了,随便练练罢了,萧辰煜却非要从头开始练习。 学堂里的萧辰煜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而他的学业优秀不说,君子六艺也不错,渐渐的,在学院里有了名气。 而秦荽正在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回一趟郸城,因为之前收到了宋庭峰的信,说是找到了棉花种子,准备雇人开荒种棉花。 而之前佃出去的田地也要播种,秦荽还未曾去查看过,虽然她不懂农事,但不妨碍亲自去看看走走,毕竟,对于秦荽来说,宋庭峰还算是个陌生人。 而此时,苏氏却有了身孕。 秦荽听了后急忙去母亲的院子里。 进去后见寻常忙碌不见人影的奇叔也在,便打了个招呼,忙凑过去看母亲。 苏氏半倚靠在床上,脸上有喜色,但看见秦荽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点儿忐忑之意。 “你们母女聊,我出去一趟!”奇叔见秦荽进来,便起身将位置让给秦荽,随口交代了一句后便出去了。 苏氏道:“你自己在外,多加小心些!” 奇叔转身,朝床上的苏氏温和笑了笑:“你放心,我知晓分寸!” 见奇叔出去后,秦荽才问苏氏:“爹究竟在忙什么?” “我哪里知晓他忙什么?就好像你也忙得脚不沾地,我可曾打听过?” 见母亲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秦荽忙笑嘻嘻地说:“娘,你要是能给我生个弟弟就好了!” “为何要生弟弟?妹妹不也很好,长得像你更好,你小时候像个瓷娃娃,可惜,我那时候的身份不好,所以都不敢带你出去。” 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却不能带出去显摆,这是苏氏心底的痛。 “娘,这个孩子定然能弥补你所有的遗憾,我们家也更热闹了!” 人丁兴旺对于每一个家庭来说,都非常重要。 “你回去郸城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苏氏还是操心女儿,即便女儿也为人母,在她心里,还是和腹中孩子一般重要。 “嗯,都差不多了”秦荽的脑子里被更多重要的事情占据着,她从不管这些琐事,只是听青古说差不多,便也如此告诉苏氏。 苏氏如何看不出她的敷衍,伸出手拍了拍秦荽的胳膊,没有用力,嗔怪道:“照理说,青粲就不该这么早让她出嫁,留下来多带一带人才好。你又把李四娘给弄去伺候秦燕,搞得你身边都没人可用了。” “娘,你不要担心我,我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何况,我身边哪里无人可用?青古还是很能干的,青茜也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要能干许多。” “毕竟年岁还小,还要多磨炼才是!”苏氏叹了一口气道。 秦荽看着母亲如此,非常欣慰地笑了,想当初自己重生,苏氏还是个唯唯诺诺的懦弱模样,就连和自己说话,也是要看着脸色,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那时候的苏氏,满心担忧惶恐,被苏家老二欺负也不敢多言半句。还时刻期待要回秦家做妾,让秦荽能入秦家族谱,做堂堂正正的秦家庶女。 “娘,你现在可满意如今的日子?”秦荽靠了过去,轻轻将头放在母亲的肩头,手温柔地搭在母亲的小腹上,感受里面那个小东西。 “自然是满意的。娘从未想过,还能这样活!”苏氏抬起手抚摸女儿的发丝,满足的喟叹道:“我也未曾想过,这辈子还能嫁给另外的男人,过上简单寻常的夫妻生活。” 秦荽的眼眶微微湿润,嘴角却笑了:“听母亲如此说,我心中也高兴了。” 总算没有白白重活一世了。 重生回来,秦荽一直是紧张的,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厄运降临,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未来。 可这一刻,她紧绷的心放松了些,靠着母亲也不觉得拘束,只剩下脉脉温情。 “娘,谢谢你,一直帮我管着家,一直包容我的坏脾气,一直纵容我!” “说这些可是要和娘亲见外了?”苏氏瞪了眼女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柔声且坚定地说道:“你呀,就是娘的一切,就算要娘的命,娘也毫不犹豫。” “嗯女儿知道!”她自然是知道的,就像尼姑事件,苏氏差点儿便着了道,还不是因为她的那拳拳爱女之心。 “以后,你不要再如此牵挂我,你将心思多放在爹身上,多放在他身上吧!”秦荽轻轻抚摸了一下苏氏的小腹,让苏氏知晓他是谁? 苏氏没有说话,母女安静地依靠着,享受这难得的温情。 不管苏氏是否答应,秦荽都知道,母亲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母亲,她有了更为亲密的丈夫,还有了幼子需要照顾,母亲的心将一分为许多份,秦荽只能占据其中之一。 外面传来青古的声音:“太太可还在这里?” 听着声音略显焦急,秦荽忙起身,对着苏氏道:“娘,我先回去了,你先休息好了在操持家事,千万不要累着了。” 苏氏点头,温柔地笑道:“快去忙吧,路儿和家里你都不用担心,你娘可没这么娇气!” 秦荽低下头,凑在苏氏小腹,道:“不管你是我的弟弟还是妹妹,我们家都欢迎你的到来!” 第268章 报信 秦荽离开了苏氏的房间,走出去差点和匆匆进来的青古撞上。 青古的脸上有些焦灼,刚要开口,秦荽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青古便立刻闭了嘴。 秦荽又对伺候苏氏的丫鬟们吩咐了几句,让她们仔细照顾好苏氏,又吩咐下去:家里的事都来告诉自己,不要去打扰苏氏。 青古一愣,问了句:“太太不是要回郸城吗?” 秦荽朝外走去,回了一句:“暂时不走,无论如何要等母亲的身子稳妥了再说!” 对于苏氏和孩子而言,生意、田地和钱财都是小事,必须靠边站。 青古也不过是随意一问,忙匆匆跟上。 一出院门,秦荽便站定,转身看向青古:“何事如此慌张?即便是天要塌了,着急又有什么用?” 青古脸颊有些微的发烫,立刻歉然地道:“所以,奴婢刚才确实是失了分寸,差点惊动了老太太,确实是奴婢的过错,以后奴婢定然会时刻注意!” 秦荽闻言摆摆手:“何事?” “前院来了位公子,说是二爷的同窗。”青古急忙说道:“二爷昨夜出去了,直到今儿上午都未曾回来,所以他特意来家中询问二爷是否回了家?” 秦荽的脚步顿了顿,又立刻朝前院走去,只是脚步急了些。 等见到那人,秦荽便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此人叫姚子江,年前香铺开张,这人和几位同窗曾经来道贺,萧辰煜对此人颇为热情,还特意跟秦荽介绍过此人。 姚子江正在看墙上的一副画,听见声响转身回头,便看见秦荽走了进来,脸上还有一丝紧张。 他忙走了两步,朝着秦荽拱手,喊了声弟妹后,又客气地说打扰了。 秦荽回了礼,见姚子江并无多少急迫,便料想萧辰煜的事情该是不紧急,于是,她耐着性子邀请姚子江坐下说话。 待他坐定,秦荽才问:“刚才听了我家丫鬟说了几句,说是我们家二爷昨儿晚上出去,至今未归,不知道他是跟谁出去的,姚公子是否知晓去了何处?” 姚子江对于秦荽的淡定有些佩服,又有些羡慕萧辰煜福气。 但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于是,姚子江正色道:“昨儿晚上有人来找萧兄,萧兄便领着萧琏走了。我的小厮刚好出去倒水,看见了便追问了一句,萧兄只留下一句话便走了。” 秦荽问:“什么话?” “他有事出去一下,若是今儿他还未回来,便替他请假。” “据我所知,你们学院不可随意出入,要是没有假条,他如何能出去?”秦荽知晓他之前因为拿假条被先生为难的事,所以才有此疑问。 “本来是如此,只是凡事都有例外。”姚子江说话有些啰嗦,其实秦荽非常不喜欢,但毕竟是外人,秦荽也不好不给面子,何况,人家是为了萧辰煜的事儿而来。 “有些人,就凭着姓氏,那就是通行证,所以,他是不需要请假条的,他要带人出去,自然也不需要请假条。”姚子江并非正直到看不上这些勋贵和世家,相反,他也很想自己也能如此。 所以,这样的话出口,反而有些酸溜溜的。 秦荽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在脑子里给眼前的姚子江定性。 此人可结交,但不可深交。 姚子江见他吊胃口的行为在萧二太太面前完全不起作用,心里有些赧然,便干脆的说::“我今天中午见萧兄还未回来,便去门房打听了一下,这才知晓,萧兄是跟着杜梓仁走的。” 秦荽的眉头终于控制不住地猛跳了几下。 杜梓仁? 秦荽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将眼里的恨意掩去后,这才抬起眼眸疑惑地问姚子江:“这位杜梓仁是何人?怎么能在学院如同自己家一般自在随意?” 姚子江刚才还以为自己从萧二太太的眼里看见了恨意,可如今见她的美目中只有浓浓地疑惑,私以为自己看错了而已。 于是,姚子江便将杜家的背景说了一遍,如今的杜家真正是如日中天,权势直逼皇家,就连九王府也得靠边了。 当然,大家心知肚明,九王府如今式微,一是老王爷不管事,二是王府子嗣凋零,如今只有个女人管家,大家给垚香郡主几分薄面,也是看在九王爷面上,等到九王爷驾鹤西去,到时候垚香郡主怕是很难撑起王府了。 姚子江该说的说了,便告辞离开。 等他走了,青古才疑惑道:“他特意跑来说二爷的事,感觉好奇怪。” 男人夜不归宿是常事,大半是去了勾栏院花天酒地,若是萧辰煜真的去了那样的地方,他跑来家里说了这事,岂不是要搞得人家家中不睦? 这话青古没有说,可她的想法秦荽明白。 因着要培养青古,所以,秦荽便细细解释了:“他来了家中说二爷夜不归宿,反而证明了他知晓二爷不会有事,更不会乱来。” “至于,他究竟为了什么,我也无从得知,但有一点可以坑定,他在对我们释放善意!” 青古更是疑惑:“我们有什么值得他释放善意的地方?” 萧家有银子不假,可到底没有底蕴,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就算得了个牌匾,其实也最多算得上活招牌,京城太后皇上写的牌匾并不少。 而秦荽和垚香郡主曾有一面之缘,除了过年的那次送礼回礼,此后便再无来往,大概,秦荽故意营造的萧家同垚香郡主相熟的假象就快要被戳穿了。 而看姚子江的穿着佩饰,家中该是不缺银子,所以,他图什么? 秦荽也不晓得,却没有心思深究这个。 她对青古道:“去看看奇叔在不在?” “是!”青古见秦荽刚才的淡定已经没了,反而沉着脸皱眉苦思,便加快了脚步朝外走。 很快,青古回来,只是身后跟着的并非是奇叔,而是孙冀飞。 孙冀飞是奇叔年轻时在外结识的好友,后来投奔奇叔,便一路跟着奇叔从郸城来了京城。 他是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秦荽知道他,却很少想起他来,所以在看见他时,稍微的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人是谁。 “太太,奇叔不在,有什么事吩咐我也是一样的!”孙冀飞长相一般,声音也并无多少特色,加上沉默的性格,所以才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秦荽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还是说道:“二爷昨儿晚上跟着杜家的二公子杜梓仁出去,到如今还未回国子监,我想你去打听一下他现在回去了没有?如果没有回,看看能否查到昨儿晚上他们去了哪里?” 第269章 打探秘闻 孙冀飞听秦荽说话的时候双眼微抬,看着秦荽的眼睛,神色却很平淡。 等秦荽说完,他思索了一瞬才点头,见秦荽确实没有另外的吩咐,这才抱拳后转身离去。 秦荽看着离开的孙冀飞背影,若有所思。 午时刚过,秦荽便得了消息,萧辰煜派萧琏回来了一趟,说是他回了学院。 “二爷刚回学院,便听姚公子说曾经来过家里找他,二爷怕太太心里着急,便遣我回来跟太太说一声,让太太安心。” 秦荽问:“你们昨儿去了何处?都有些什么人?干了什么?” 萧琏倒也不觉得有隐瞒的事,便道:“二爷昨夜都洗了脚准备歇下了,可杜家的二公子派人来请,说是去见个朋友。” “我们去的是七峰山山庄,住了一夜,不过,我们这些下人都在山脚位置呆着,并不能往里面走,所以,二爷究竟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我们是不晓得的。” 秦荽并不为难萧琏,因为她是了解七峰山庄的规矩,当初萧琏和鲁九的小厮都不能往里走,只有自己的两个丫鬟青古和青粲跟了进去,不过,也是被安排在自己住的院子里等着,并不能时时陪在秦荽的身边。 秦荽心里许多询问,但也明白,萧辰煜没有回来,定然是无事,等他过几日休沐回家,自己再细问也不迟。 “你等等再回去,让青古收拾一些稍微轻便些的衣物给二爷带去,还有些什么缺的,你都一并告诉青古。” “是!”萧琏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去找青古了。 李四娘一走,加上苏氏这几日身子不爽利,秦荽便接过了管家的任务。 这才晓得管家还真是太过琐碎,秦荽和青古都忙得不可开交。 等青古打发了萧琏进来,便说了送了些什么给二爷。 秦荽叹气:“还是该早些将四娘接回来啊!” 青古是仆随主子,也不喜欢管家,什么事都来找青古做决定,可这看起来威风,实际上却累得很,也烦得很。 到了次日上午,孙冀飞才回来。 秦荽见他脸上有一丝倦意,便问他昨夜是不是没有睡觉? 孙冀飞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后才道:“我昨儿去了学院,后来顺着点线索,一路查到了七峰山庄。” 秦荽听了便说萧辰煜中午便回了学院,孙冀飞也仅仅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孙冀飞大概是路上跟萧辰煜错开了,所以他并不晓得萧辰煜已经回去了。 所以,他便一直潜伏在七峰山庄外面,直到夜深了,也不见萧辰煜出来,便仗着一身不错的身手,潜入七峰山山庄,然后朝着山顶而去。 秦荽惊讶极了:“山庄的侍卫颇多,防守该是极严的,你竟然没有被发现?” 孙冀飞对于秦荽的问话,又是沉默了一下,随后便说:“昨儿七峰山山庄有些客,但又不是聚在一处,各处分散着自由喝酒玩耍” “所以,我反而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说到七峰山庄的客人喝酒玩耍时,顿了顿,秦荽想,大概是有什么事儿不好说? 不过,结合垚香郡主之前那些隐约传闻,秦荽不难想到那些人都在干些什么。 看来这孙冀飞还挺细心的,并非是个不懂俗事的男人。 “我一直没有找到二爷,不过,却看见了一件事,不晓得太太有没有兴趣知晓?” 秦荽挑了挑眉,道:“但说无妨” 孙冀飞想了想,说:“我一路搜寻,后来在山顶的一处院子里看见了有人把守,此处守卫森严,我无法接近,后来有两个婢女从里面出来,我便跟随了一路。” 婢女冷得很,见大半夜还要去半山腰的院子里取东西,更是心生不满,加上这大半夜的,四周也无人,于是,两人便口没遮拦起来。 瘦高婢女颇为尖酸地说:“咱们这个郡主,外面都说她高贵冷艳,实际上,只有我们才晓得,她的私生活有多不堪。” 矮小些的婢女胆子稍微小些,四下看了看,这才放心抱怨起来:“而且,咱们这位郡主不止见到个好看的男人就喜欢,而且,还非常爱吃醋。” 她压低了声音说:“先前,就因为杜公子当众赏了那个唱曲儿的姑娘二两银子,咱们郡主的脸都绿了。” 高个子姑娘也怜悯地叹了一口气:“这姑娘还高兴着呢,只以为自己得了好处,甚至得了杜公子的青眼,怕是还在想着能否进杜家做个姨娘什么的呢?” 戏子的命比丫鬟更贱,两个丫鬟说起她,除了怜悯,还带着丝丝高高在上的得意。 “她啊,怕是很难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矮个子婢女也感叹道,只是,话语中听不出多少真心的担忧,更多的是对人命司空见惯的淡漠。 跟随身后的孙冀飞都莫名有了一丝寒意从脚心涌起。 这世上,人分三六九等,自然,站在高处的人,便多了些生杀大权。低贱的人在他们眼中,不过蝼蚁而已。 高个子婢女大概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渗人,便转移了话题:“之前杜公子对垚香郡主多有献媚,只可惜咱们郡主都不理会他,可为何这突然就让他登堂入室了?” 说到登堂入室,还捂住嘴吃吃笑,瞬间就让孙冀飞明白,这所谓的登堂入室,怕是指旁的事。 “唉,咱们郡主也是难,她成不了亲,这老王爷还不晓得能护住她几年,她现在急需要个孩子,如今,怕是两家达成了共识,垚香郡主的孩子如果是杜家的血脉,将来九王府才能得杜家和太后的庇佑。”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即便是贵为郡主,也必须学会妥协,哪怕,让本该是小叔子的男人上她的床,并且诞下两家血脉的孩子。 “话又说回来,杜公子可真是俊俏啊,刚才送衣裳进去温泉浴房,我看见他和郡主都” 余下的话,也没有必要多讲给秦荽听,但秦荽已经明白了。 杜梓仁和垚香上床了,也许是为了各自的利益,但秦荽却想得更长远些。 还有便是,庆幸,当初鲁九未曾和垚香做出格的事儿,不然,鲁九怕是很难安全离开京城。 即便对这些人的毒辣有了了解,可时刻还是在刷新秦荽的认知,提醒她,不要太过放松警惕,否则,万劫不复。 孙冀飞还在等着秦荽的示下,秦荽收回心神,对孙冀飞笑道:“你先去洗漱一番,然后吃点东西,再好好休息休息,以后,还要多多麻烦孙叔!” 孙冀飞是奇叔的好友,喊一声孙叔本就应该,何况,她觉得这人非常好用。 孙冀飞立刻意识到了秦荽态度的改变,依然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随后离开了。 第270章 秦荽这几日的心情有些不平静,直到萧辰煜休沐回家才好了。 萧辰煜也是才听说岳母大人有了身孕,前去探望过了,又陪着儿子玩耍了一阵。 晚上,小别的夫妻早早洗漱后上了床,秦荽本来是想问问七峰山山庄的事儿,结果却被萧辰煜按在床上便是一顿亲热。 缓解了思念和欲望,又收拾了一番这才躺下来。 见男人一脸满足地模样,秦荽瞪了他一眼,又靠在他肩头问:“你还没有交代去七峰山山庄的事儿呢,我可是知道了,那晚,七峰山山庄可是灯火通明、丝竹不绝、美女如云啊,就没有酒后乱个性什么的?” 不是秦荽不信任他,而是男人在外,有时候是随众心理,大家都这样,有什么关系呢?而有些时候却是情非得已,如果大家都是左边美人右手美酒,你却表现得异于常人,其实是很吃亏的。 秦荽既想萧辰煜在外能合群,这样能生存得容易些,又不愿意他和那些男人一般进出妓馆青楼如寻常。 萧辰煜如何不晓得妻子的小心思,却忍不住笑得开怀,赤裸的胸膛也微微抖动着,只让脸皮不薄的秦荽都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爱说不说,你笑什么呢?”秦荽要掐他的腰,被萧辰煜用手握住包在手心,用拇指轻轻揉搓秦荽的手心,有些麻痒,却还能接受。 “其实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萧辰煜见妻子要恼,便收敛起玩笑心思,认真起来。 “那日,杜梓仁给我捎信来,说是让我去七峰山庄。” 萧辰煜慢慢说起那日发生的事儿来。 那天晚上,萧辰煜本来是不愿意去的,可看见是七峰山庄,他又心动了,因为萧辰煜知道,秦荽为了给外界造成和垚香郡主的相识的假象,颇为费心思,旁人想去都没有机会,如今自己有了再次去七峰山庄的机会,难道还不把握住? 他本来想给家里来个信,又想着还不晓得事情如何,没有必要先惊动秦荽,秦荽这人心思太重,如果知道自己去了七峰山山庄,定然会睡不着。 第一次来七峰山山庄,只宴请了秦荽和萧辰煜、鲁九三人,所以,整个山庄是肃穆、威严且带着深幽静谧。至少,早上起来推开窗看见峡谷,萧辰煜只觉得心旷神怡。 可这次来不一样,因为是夜晚,四处张灯结彩,挂着红灯笼,来往客人和奴仆、侍卫很多,将这个静寂的山庄变成了不夜城。 萧辰煜被人带去了院子,并非是上次垚香郡主宴请他们的那个地方。 屋里除了热,还有一股子独特的甜香香气。 而正中坐着的是垚香郡主,夜里还是装扮整齐,头上戴着高髻,插着凤钗、和宝石点缀的宝树簪花。 只是,她粉面隐约含着怒意,见萧辰煜进来也并未多言,只是指了指一侧的椅子:“坐吧,杜公子有话问你!” 萧辰煜对垚香郡主恭敬行了礼,这才对另一边的杜梓仁拱了拱手,道了声好,随后便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侍女上了美酒佳肴,又下去了,只留下三人在屋里。 “不知道杜兄有何事要问?”萧辰煜没有提及今日上午两人还在学院见了面,有事为何不在学院说,非要来这种地方谈? 杜梓仁喝了点酒,大概是不胜酒力的模样,脸颊脖颈微红,可仔细瞧,却看得出,他的双眼清明,根本没有醉意。 “哈哈哈,就是在和垚香郡主闲聊的时候,突然提及萧兄,这便让你来一起聚一聚,你最近也太累了些,人啊,苦读书不是无用,可最多就落下个酸儒书生的名头,对你的仕途其实并不是很有利,适当的人际往来,交际应酬也是必要的。” 这段话找不出任何的毛病,萧辰煜却觉得奇怪,这两人按理说是嫂子和小叔子的关系,他们单独相处就有些不合规矩,如今还把自己喊来相陪,就更是让人糊涂了。 不过,萧辰煜一路过来也饿了,便也不管眼前两人,独自自斟自饮起来。 杜梓仁饶有兴致地看着萧辰煜,问:“可要给你安排伺候的人?” 萧辰煜不晓得他所说的伺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拒绝道:“多谢杜兄好意,我打小便自己照顾自己,习惯了!” 杜梓仁笑了笑,端起酒杯和萧辰煜遥遥相对,萧辰煜也端起酒杯隔空相碰,然后一饮而尽。 随后,萧辰煜起身说是要休息了。 一直沉默的垚香郡主此时喊来侍女带萧辰煜去休息,还说了句:“你还是住上次你们夫妻住的那间屋子吧!” 萧辰煜对垚香郡主恭敬行礼后跟随领路侍女离开了。 离开后的萧辰煜一路沉思。 许多家族都会从小培养家族的下一代家主,这个人的身份和兄弟姐妹都不同,享受更多资源和待遇,当然,担负的责任也更重,甚至来不及掌管家中大权,却被嫉妒的家族中人陷害。 当然,这样连自家都斗不过的人,当然也没有能力胜任家主之位,死了也不可惜。 杜梓仁自然不同,因为大哥去世的关系,他得到的教育是更加严苛的,而受到的宠爱也是旁人不能所及的。 “在我看来,杜梓仁不是个善茬,只是我想不通,他喊我去是做什么?” 一直以来,萧辰煜有了想不通的事,都会和秦荽说一说,两人一起分析分析,或者秦荽提点一二,总能让他茅塞顿开。 秦荽第一次将前世的事,其实非常简单,而且还没有将她如何死的事告诉萧辰煜,萧辰煜没有问,也是因为他已经被重生的事情弄懵了。 秦荽是没有想到过,杜梓仁居然和萧辰煜有了来往。 她看了看丈夫,翻身坐了起来,将外衣披在身上,萧辰煜见她如此,有些疑惑:“你要做甚?” “我想告诉你一件前世的事!”秦荽的面容有些冷,眼里混杂着愤怒和悲伤。 她告诉萧辰煜进了谢家后的日子,又说起谢家覆灭,这些,她已经能坦然接受,不再有什么情绪波动了。 可接下来的话,才是她心里最深的痛,她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提及。 第271章 杜梓仁其人 萧辰煜坐直了身子,可他知晓秦荽的前世皆是痛苦和不堪,所以,不愿意她多提及或者去想前世的事。 于是,萧辰煜劝道:“前世的事和你的现在都已经截然不同,你没有必要去想了。” 秦荽低垂了头,想了想才说:“倒也无妨,我上次和你说过后,已经好多了,如今我要告诉你的事是关于杜梓仁的。” 萧辰煜大惊:“你认识杜梓仁?” “是的,不止认识他,还还比较熟悉。”秦荽眼神有些闪躲,用手又拢了拢发丝,扯了扯被子,仔细盖好肩膀,将自己裹的严实。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萧辰煜起了疑心,皱眉追问:“你如何认得他?” 秦荽知晓萧辰煜细心,且对于自己格外关心和担忧,所以便解释道:“我前世不是嫁给谢家了吗?虽然过得不如意,毕竟是谢家老太太,所以有些场合还是要出席的,我也参加过两次杜家的宴席。” 萧辰煜依然疑虑丛生,秦荽是女眷,即便去杜家,也不该和杜家的公子相识才对。 又听秦荽继续说下去:“谢家看着家大业大,实际上是杜家的走狗,听杜家的命令行事。” 谢家的倾巢覆灭,其实就是得罪了杜家。 谢家老太爷年岁大了,胃口便也跟着胆子一齐膨胀起来。 于是,他将发胆大妄为,自然就被杜家发现了。 杜家老爷为了给杜梓仁磨炼的机会,将处理谢家的事交给了他。 于是便有了谢老爷子死在狱中,其余男丁流放,女眷入了贱籍的最终命运。 秦荽说不好男人之间的战争孰是孰非,可秦荽觉得他们不该牵连女眷。 言罢,秦荽又对萧辰煜道:“所以,你要知晓,杜梓仁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他的心狠起来,是要无数人的命的。而且,听醉红楼里接待过杜梓仁的姑娘说,杜梓仁的心里有些阴暗扭曲。” 萧辰煜沉声问:“怎么说?” 他自然不是为了八卦旁人的心,而是冥冥中,杜梓仁已经和自己扯上了联系,无论杜梓仁是何居心,萧辰煜都不愿意被动。 秦荽听说过伺候过杜梓仁的姑娘说,杜梓仁在房事上有些疯狂,喜欢看女人哭泣,不是娇羞的哭泣,而是真正的哭泣和求饶,女人越恐慌害怕,他便更兴奋。 萧辰煜看了秦荽,欲言又止,而秦荽正垂眸,并未发现萧辰煜的异状。 秦荽本来不愿意提及杜梓仁,可如今发现提了也不过如此。 如果再来一次,她定然不会坐以待毙。 秦荽没有告诉萧辰煜,其实,她临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杜梓仁。 而那一天是秦荽绝对不愿意回想的。 萧辰煜对秦荽说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了,对于杜梓仁,还是敬而远之吧,我想他将我弄去七峰山庄,大概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垚香郡主的那晚想要的男人,如今见我们坦荡,应该就放松了对我的疑虑。我以后呢尽量低调些,不去触碰那些勋贵们。” 秦荽点头,低调是必须的,可一直避让并非良策。 他们夫妻是对付不了杜家,可九王府未必怕他啊? 不过,秦荽不打算将自己深埋于心中的计划同萧辰煜说,他安心读书便是,知道多了未必是好事。 秦荽不能离开京城,管家又繁琐,于是,她便无比怀念起李四娘来。 “看来,要将李四娘早点接回来才行。” 秦荽已经和青古说了三次这个话了。 这天早上,秦荽又被家中仆人管事来询问买家中的日常开支的事给烦到了。 恰在此时,柳氏上了门。 开了春,日益暖和了。今儿又有了暖阳高照,于是两人便在院子里的凉亭坐下说话。 柳氏坐定,刚喝了一杯香茗,便迫不及待的问:“我最近忙得很,一时没有顾及你和秦燕妹妹那边,昨儿去谢家,这才发现你将小彩换出来了,还将身边的得力管事给了秦燕妹妹?” “嫂子是知道我家中情况,根本就没有多少得用的人。”秦荽笑道:“我也舍不得,可思来想去,还是李四娘最合适。” “你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帮秦燕?” 柳氏不是傻子,也早就对秦荽有些了解,知晓她算得上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即便是心疼秦燕,也该是派个得力些的丫鬟去就是,哪里能动用最能干的管事。 秦荽微微垂眸,似乎是在沉思,又好像有些话不好说出口,在思考说辞而已。 “怎么,有什么难言之隐,连我这个嫂子都不能说?”柳氏勉强笑着,心里也在叹息,这么聪慧能干的小姑子和将来定然有前途的妹夫萧辰煜,却不能成为秦耀祖的助力,实在是一大遗憾。 “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有些话不好说得太过透。”秦荽回以微笑,半真半假的说着。 “我偶然间,从某处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却有些让我心不安。” 柳氏挑眉,问:“什么事?你说出来嫂子听听,消息来源我不问,不是真的我自有判断!” 秦荽先将伺候的青古等人遣了出去,等到亭子里只有两人,秦荽才开了口。 “听说”秦荽看着柳氏,极为纠结的咬着下唇,见柳氏的脸上明显有了急迫,这才算吊足了柳氏的胃口,稍后才又继续道:“嫂子,我也是偶然间听到的,你千万不要去告诉别人。” “哎呀,知道了,你这人怎么变得如此磨磨唧唧的呢?”柳氏终于不耐烦了,瞪了秦荽嗔怪道。 “谢家背靠杜家,这个嫂子知道吧?”秦荽没有说事儿,而是先问道。 “嗯!”柳氏收敛起多余的表情,正襟危坐。 “谢家老爷子老了,也不怎么中用和听话了。而谢家根本没有能接替谢老爷子的人,所以,只要谢家老爷子一没了,谢家想来也差不多就完了。” 这些事儿,不需要秦荽说,柳氏也明白,这也是柳氏和秦耀祖为何没有一早就和谢家走动的缘故,柳氏的父亲曾告诫过秦耀祖,先观望观望谢家的情况再说。 当然,这些事儿,柳氏是不会对外说的,所以才有了说秦耀祖不愿意靠着庶妹的关系去巴结谢家,看起来还是个多正直的人一般。 “当初秦四太太极力促成两家的姻亲关系,是为了帮你们。可我听说,谢家老太爷如今胃口极大,早晚要被杜家收拾。我是担忧秦燕妹妹,可也更担心自己被牵连,说到底,我也是秦燕的姐姐啊!” 第272章 银子呢 秦荽不过是没有被秦家认回来的外室之女,都害怕被牵连,那么作为秦家四房的嫡子,柳氏只有更加害怕的道理。 “什么胃口极大?”但是,柳氏抓住了问题的关键,问道。 “这样,我也不瞒着你了,我随口一说,你就这么一听,出了这个亭子,我是不认半个字的。” 柳氏脸色愈发凝重,点头答应。 秦荽笑了笑,缓解一下气氛:“嫂子也莫怪我如此谨慎,我们家毫无根基,不如此不行啊!” “我晓得,不怪你!” “我们老家是个镇子,叫做富水镇。”秦荽缓缓从头开始说起:“富水镇有个地下赌坊,许多富水镇的人都不晓得,所以说,这个是极为神秘和隐蔽的了。能做到这般程度,一般人绝无可能。” 柳氏安静听着秦荽的讲述。 后来,镇子上的赌坊突然遭了一把火,据说有人进了火场。 这本来也没什么,因为当时救火的人颇多,乱糟糟的,进去一两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事情就是如此不对劲,隐秘的赌坊,外加县衙的差役不断寻找这个进去的人也显得有些过了。 而鲁大被抓,还被严刑拷问进去看见了什么,这就更是离奇加离谱了。 柳氏听到这里,加上秦荽的表述非常生动,她已经有了隐隐的不安。 恰在那前后,还发生了县衙县丞李栋梁被抓之事,后来李栋梁能顺利脱离牢狱之灾,离开淇江县回来京城,是受了柳氏的公公、秦荽的父亲秦雄飞的帮助。 秦荽又将秦雄飞专程来淇江县见了县令,第二日李栋梁就被送走的事儿说了。 秦雄飞当时正和谢家在说联姻,帮了李栋梁的事儿可以归结到谢家的头上。 秦荽没有证据,但不妨碍她将两件事相结合起来,还有鼻子有眼的将事情说得头头是道。 反正,真真假假的,柳氏信了大半。 秦荽没有提及账本,但说了猜测:“当时富水镇的人私下都在议论,这个赌坊的银子去了何处?” 柳氏早就被秦荽的话勾住了心神,也跟随秦荽的话反问了一句:“是啊,这银子去了何处?” 秦荽看着柳氏笑得意味深长,柳氏也挑了挑眉,瞬间明白秦荽说的并不是银子,而是这幕后之人。 “父亲临死前曾私下见过我,这个四太太和秦瑶是知道的。”秦荽为了提高话题的可信度,适当的将四太太和秦瑶提了出来。 “父亲曾暗示我,富水镇的事儿,和京城谢家有关。” 柳氏见秦荽突然就不继续说了,她便自己想了想,随后才分析道:“你的意思是,谢家在四处敛财,还是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秦荽既不点头,更不摇头,将柳氏和自己的茶杯倒了茶,喝了一口缓了缓说话多后的口干。 这才缓缓说道:“我无事时琢磨,这谢家我们也看了,虽然家大业大,倒也不是非常奢靡,和一般的富贵人家也大差不差。可我所知晓的是,就郸城辖下的其余县城,多少都有些和富水镇相似的地下赌坊,都是靠着交通便利、来往客商较多的地方。” 不做本地人的生意,外地人来玩耍一把就走,输赢不是伤筋动骨,谁也不会留下来闹事。 即便离开后,说起郸城有赌坊,外人根本不会在意,哪个地方又没有赌坊呢? 此时,秦荽又说了一遍:“可这银子究竟去了哪里呢?” 柳氏被秦荽提醒,也跟着想到了这里,银子去了哪里? 突然,她的脑子里醍醐灌顶般想到了杜家。 只是想到杜家,柳氏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郸城水陆交通都非常方便,地理位置极佳,离京城并不太远,坐船顺利的话也就四五天的日程。如果走旱路,不要拖带行李和马车,只身骑着快马再加上日夜不休,两日可达。 所以,郸城一直是京城中人非常看好的地方。郸城四大家之一的张家就是太后的人。 至于其余几家,外人说不清。至少秦家很明显,和谢家联姻,实际上也是想和杜家、太后示好。 柳氏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便先放下来心中诸多疑虑,问秦荽:“这和秦燕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我最近听了一个谣传,说是谢家的老爷子最近花费颇多,不晓得这银子从何而来?”秦荽笑了笑,只是眼里并未有丝毫笑容。 “你的意思是,这谢家截留了本该属于杜家的银子?”柳氏终于懂了秦荽今儿想说的事是什么。 可还未细想,便觉得事情有些大了。 如果,谢家真的敢私吞杜家的东西,不管多少,都是在挑衅杜家的权威,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柳氏是京城长大的姑娘,还是个官家小姐,如何不晓得杜家在京城的权势如何的滔天?而杜家的今日一家独大,并非全靠着太后和皇上的关系,杜家的家主心狠手辣,且计谋过人,杜家的后辈之中也不乏优秀之辈。 已经很久没有人跟杜家明面上做对了,虽然不满杜家的人越来越多,但都是私底下搞些小动作。 杜家知道,却苦于抓不到把柄,如果谢家的事情发了,那么定然要成为杜家拿来杀鸡儆猴,震慑那些搞小动作的人。 柳氏越想便越是心惊,她张了张口,还是想问秦荽的消息来源以及是否可靠,可一对上秦荽似笑非笑的眼神,柳氏便不由自主的将问话咽回了肚子里去。 秦荽不是好心之人,会主动告诉柳氏此事,定然有她的考量,柳氏知道,可她不能去纠结这些,毕竟,一旦谢家倒霉,他们夫妻二人定然要遭到连累,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柳氏站起身,对秦荽道:“多谢妹妹告诉我这些,我就先回去了,这事儿,如果你哥哥有什么看法,或者需要找你商量,还请妹妹看在我这个嫂子的份上,帮帮他!” 柳氏莫名的不想得罪秦荽,便有意和秦荽交好,每次来找秦荽,都带了新奇又贵重的礼物,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而且还找了亲戚好友来秦荽的香铺里买东西,也不怕外人笑话,直接亲昵的喊秦荽为妹妹,为秦荽进入京城的交际网打开了口子。 正因为如此,秦荽也对柳氏多了耐心和感激。 当然,这些人私下怎么看不起秦荽不要紧,却多少要给点面子,这面子不止是柳氏,还有门口高挂的牌匾,以及流传的秦荽曾经去过七峰山庄的事儿。 对于不友好的人,秦荽还十分能对付,可对于柳氏这种热情和善意,秦荽应付起来其实有些局促。 第273章 小彩 当天夜里,秦耀祖便来了家中,找秦荽说了许久的话。 秦荽将自己所知道都告诉了秦耀祖,对于柳氏没有说的事儿也说了。 秦耀祖问她所求为何? 秦荽说只为了良心二字,因为秦燕所受的苦,本来该是她的。 “不晓得你们信不信因果循环,但是我信,若是我任由秦燕在谢家受苦,那么,将来总有一天,我也会被牵连,会为今日的冷漠付出巨大的代价。” 秦耀祖沉默许久,才说:“我先去打听打听,你等我的消息。” 说完,秦耀祖便走了。 秦荽静静坐了许久,直到青古送了秦耀祖回来,才惊醒了她。 “太太,早些歇了吧!”青古知道秦荽有心事,她一个人时,经常发呆,那神情让人看了不免心疼。 “嗯!”秦荽站起身,朝里面走去,随意问起小彩:“小彩如今在哪里当差?” 青古道:“她如今在洗衣房,今儿还听说她吵着要见太太呢。” 秦荽坐在梳妆台前,青古替她拆掉发簪,取下发髻。 “她啊,和管事吵架,说是不满管事的给她安排的活,说管事的做事不公。” 秦荽将人弄回来,只交代青古送去好好改改这个人的骄纵脾气,随后便没有多管了。 “洗衣房不都是洗衣裳的,还有什么不公的?”秦荽对于家务事真的不擅长,所以问了一句。 “洗衣也分给谁洗?洗哪些衣裳?”青古一边利落地帮秦荽梳头,一边笑道:“比如,洗主子的衣裳就轻松很多。主子的衣裳不需要费力就干净了。只不过后面还需要熨烫、熏香,可这种事可不是洗衣的负责,这可是管事亲自来。” “还有啊,如果是管事和主子贴身小厮的也还好,不是特别脏。可就怕遇上干活多的仆人的。” 秦荽有些惊讶:“仆人们的衣裳都送去洗衣房给她们洗?” 青古抿了抿唇,笑道:“本来是自己洗的,洗衣房是专门洗主子们的衣裳,只不过,我看马房的车夫都比较累,便让他们将衣裳送去洗衣房,让她帮着洗衣了。” 原来如此,秦荽此时才是恍然大悟。 又道:“她若是来见我,你们不要拦着她。” 第二天,小彩来了。 青古将人领到了秦荽的面前,秦荽一时竟然有些没有认出来她。 小彩憔悴了许多,早就不复之前的颜色。 她之前虽然跟着秦燕受苦,其实也还算好,秦燕非常好伺候,很多事她都是自己做,基本不怎么麻烦秦燕。 可短短一个多月的萧家生活,让她差点儿丢了半条命。 她一进来就扑通跪倒,对着秦荽咚咚咚磕头。 秦荽冷冷看着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待你不好?” 小彩已经被折磨得要疯,她期待的轻松做事,吃得好穿得暖的日子根本是奢望,而她年岁大了,这萧家只有一个主子,她如何能接近得了,她可不愿意被秦荽随便指给哪个汉子? “太太,我错了,我以前不该跟谢家老太太置气,我知道错了,请太太饶了我吧!” 无论多傻,她也早就想明白了,秦荽是在为秦燕出气。 秦荽问:“你有什么打算?” 小彩一愣,抬起红肿的额头呆呆地看着秦荽,似乎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我是问你,你既然要来见我,那么你可想好了求我什么?” 小彩这才恍然大悟,道:“我想回谢家,求太太成全!” 秦荽好整以暇地摸了摸衣袖上的缠枝花纹,良久才问:“你回去谢家,还是跟着伺候你的老主子?可她身边已经有人伺候了,她定然不愿意再换你回去。” “我”小彩有些语塞。 她似乎也想起来以前对秦燕是有多不恭敬,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她便将对秦荽那一丝丝的愧疚抛诸脑后。 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对秦荽道:“我要回谢家,但不是跟谢家老太太,而是” 秦荽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抹笑,很快就散了,就好像这抹笑并没有存在过。 “奴婢要回谢家,要进谢家二老爷的院子里伺候。” 秦荽并不意外,却还是做出惊讶的神色:“你去二房老爷屋里伺候,这,怕是有些不妥吧,你毕竟伺候过老太太的人。” 小彩脸颊微红,可眼泪却噗嗤噗嗤掉落。 “这是二老爷送给我的东西,他说过,如果我过不下去了,他会收留我。” 随后,小彩从身上取出一根玉簪,成色还算不错,不像是丫鬟能用得起的东西。 秦荽拿在手中仔细把玩,脑子却在飞快转动起来。 小彩跟谢家二老爷有染,秦荽前世就知道了。 前世,小彩也是跟着秦荽一起进了谢家。 不同于秦燕,秦荽过得还算不错,她和谢家大太太婆媳斗得旗鼓相当。 因为秦荽强势,小彩也不遑多让,算得上是秦荽的“小爪牙”。 秦荽也很信任她,非常护着她,后来很多时候,小彩在院子外惹了祸,秦荽都不得不去帮着善后。 可秦荽从未责怪过小彩,她将小彩当成自己人,当成了唯一信任的人,也当成了相依为命的人。 只是,当她和二老爷苟且时,被二太太当场抓获,并且将衣衫不整的小彩扭送到秦荽面前时,秦荽才明白小彩并非她自己以为的那般单纯和忠心。 二太太阴阳怪气地训了秦荽一顿,将秦荽训得哑口无言。 是啊,她有何面目说话呢? 婆婆的侍女去爬了继子的床,说出去都丢死人。 等二太太骂完走了,看热闹的大太太和大少奶奶也带着众多丫鬟仆妇走了。 秦荽这才盯着小彩,问:“你什么时候和他搞在了一起?” 小彩习惯了秦荽的保护,上前两步跪在秦荽的面前,抬起脸呜呜哭着哀求:“求太太成亲,求太太帮小彩,小彩腹中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今日之事,定然是二老爷想要我,而二太太心生嫉妒所致。” “闭嘴,你可知你的身份?” 秦荽狂怒,一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脸颊,顿时便肿了起来。 “太太”小彩愣住了,捂着脸忘记了哭泣和哀求。 “你是我的丫鬟,却爬了二老爷的床,你让我还有什么脸面去和大太太说话?你就算想要男人,也该是老太爷才是,怎么,看不上老的,要找个年轻的?” 秦荽第一次对小彩说如此重话,第一次如此打她,第一次骂她骂得如此难听。 小彩被撞破奸情已经羞愧难当,又被更像是姐姐的秦荽打骂,她便有些崩溃了。 秦荽气得将茶盏砸在地上,指着小彩继续骂道:“你就这么想要男人吗?” 第274章 浓雾一 “我倒是不嫌弃老太爷老,可您让老太爷来咱们院子吗?”小彩被惯坏了,也不怕秦荽了,站起来大声吼道。 “太太清高,太太有嫁妆傍身,便什么也不管不顾,每日只晓得关门闭户的弄那劳什子香。”小彩知道自己的未来已经看不到希望了,便哭着不管不顾起来:“可是我还该怎么办?我为何要跟着太太一起在这院子里守活寡?过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 秦荽寻常对小彩好,也纵容她脾气泼辣些,这样两人在这谢家也好过一点,可现在小彩将脾气发在自己身上,心情还是颇为复杂的。 听了小彩的话,秦荽反而冷静下来,她确实对小彩有些愧疚,于是,她便让小彩说完了,然后让她去洗洗脸,随后再过来细说情况。 小彩收拾完脸上的泪痕,又换了衣裳过来,秦荽拿出药油来帮她涂抹身上擦伤的地方。 “你想要什么,该先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就靠着你这样横冲直撞,结局又能如何?” 小彩心头不知道如何想,但还是跟秦荽道了歉。 小彩和秦荽的院子没有人给送饭菜,所以,都是小彩去大厨房领取。 而也就是那次去取饭食回来的途中,遇到了二老爷。 二老爷手执折扇,风度翩翩地在对着一颗开的正旺的花树唱着曲儿。 小彩不由得停下脚步听了一阵,虽然听不懂,却不妨碍她春心荡漾。如果,能跟这样的主子,陪着他每日吟诗作对、游玩山水,岂不是睡着了都要笑醒。 二老爷喜欢唱戏,可惜,家里人不太理解。但他开始关注这个每日驻足听他唱戏的丫鬟,一来二去,也不晓得是谁主动,便寻了个无人的房间苟且了一番。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 可这府里哪有秘密可言,消息最闭塞的只有秦荽而已。 小彩是她的消息来源,小彩不说,秦荽便一无所知。 秦荽听完小彩的话后,沉默了许久,既然事情已经如此,她再多说也无用,总要想法子解决此事才好。 而小彩却又说了一件惊人的事:“太太,我有了身孕,求太太帮帮小彩,小彩将来定然报答太太的大恩大德。” 后来,小彩在秦荽的计谋下,成功做了二老爷的妾室,孩子自然也没有生下来。小彩所说的报答秦荽根本也不可能,她为了能在二房立足,竟然将秦荽的事都添油加醋说了一遍,还说秦荽心里有个情郎,屋子里有个箱子,箱子里装了许多小东西,都是那情郎送的。 以至于后来秦荽的日子愈加难过,她再也强势不起来了,谢家老太爷亲自过来给她一巴掌,然后将她关了起来。 这些,就是前世的小彩对她所做的一切,所以秦荽才想法子将人换了出来。 要说秦荽现在还有多恨她,倒也说不上,毕竟是隔了一世,对于小彩这样的小恨早就淡了许多,但要说完全不恨,也不对。 所以,要她的命不可能,去洗衣房受苦是可以的。 如今,小彩同样跪在她面前战战兢兢地说自己有了谢家二老爷的孩子,求秦荽相帮,多么相同的场景,可秦荽却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境遇。 这一次,秦荽不止不会被小彩栽赃和陷害,反而要好好利用小彩和谢家二老爷的奸情,做一做文章才好。 秦荽让小彩先下去,然后派人去给柳氏递了话。 柳氏接到消息后,次日才来萧家。 秦荽将小彩的事儿和柳氏说了,面容有些愁眉苦脸的。 “我这是本来想着将这个不细心伺候秦燕妹妹的小彩换出来,可谁想,她竟然早就和谢家的二房老爷勾搭上了。如今我是没有办法了,嫂子给我出出主意?” 目瞪口呆的柳氏良久才倒吸一口凉气,道:“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如此,不顾体面?” 要知道,小彩可是秦家送去的陪嫁丫鬟,丢脸也是要丢秦家的脸的。 丫鬟爬主子的床是小事,可丫鬟爬主子继子的床就会让人诟病。当然,在大户人家,这样的事不算多离谱,更离谱难听的事儿比比皆是,可人家会捂住,捂得严实啊。 “如今,小彩闹着要回谢家,要跟谢家二房的老爷,我这也是没法了,毕竟,小彩最开始是四太太的人,后来又跟了秦燕妹妹,我倒是不晓得该如何打发她,又怕一不小心弄了个一尸两命,岂不是罪过?” 柳氏更是大惊:“她还想寻死不成?” “我瞧着她那样子,怕是再不送回去谢家,即便是假的,也是要寻死觅活的闹腾了。” 柳氏知道秦荽聪明,也多心机,可如今遇到这样的事儿,她不晓得如何处理也正常,毕竟,再有心机,也不懂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和暗藏的那些东西。 “对了,让那个贱蹄子过来让我瞧瞧,我倒是要问问她究竟怎么想的?” 秦荽忙吩咐青古去喊人,随后端去茶盏掩住嘴角的那抹笑意。 “这谢家的事儿还真的是很复杂,你哥哥去查过了,虽说外面对谢家还没有多少闲言碎语,可是,已经有人想要对付谢家了。” “哦,怎么说?”秦荽忙放下茶盏,认真且好奇地问柳氏。 她如此表现,倒也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很感兴趣。 秦荽前世被困谢家,却并不是很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才导致谢家的覆灭,随后,她在最后,知道了导致谢家覆灭的人是谁,也是这人导致了自己更为悲惨的人生,直至香消玉殒! 对于秦荽来说,这个才是她今生也要复仇的罪魁祸首。 柳氏道:“听说有人在搜集谢家的罪证,如果谢家倒了,也算是对付杜家的一个切入口。” 秦荽的手指头神经质地弹动了一下,有些事情如同雾里看花,虽然不清,但也有了些许轮廓,再用心一些,定然能拨开浓雾看清事情本质。 柳氏继续道:“好在你说了谢家的事儿,我们才去特意留意,要不然,谢家倒霉,我们也要跟着遭殃。” 秦荽突然问:“如果谢家遭了难,大哥会如何?” 秦荽极少喊秦耀祖为大哥,所以喊出来还比较别扭,可现在秦荽不得不和秦耀祖、柳氏夫妻结交合作,所以,别扭也是要喊的。 “我问过父亲了,如果不能早点将秦燕妹妹从谢家接出来,有我们家帮着斡旋,大概率你哥哥要外放,且不会是好地方好官职,而且,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 秦荽突然问:“四太太可知晓你们的为难之处?” 柳氏一怔,随即摇头。 第275章 浓雾二 “你怎么突然问起婆婆来?此事和她有关?”柳氏简直是心惊胆战了。 “没有,我随便问问,不过,小彩是四太太给秦燕妹妹配的丫鬟,这真要说起来,对四太太的名声也不好听。” 柳氏张了张嘴,竟然无言以对,就算是想替婆婆圆两句,也无从下手。 婆婆不在意庶子女也无关紧要,可做得这般过分,也就忍不住让人唏嘘不已了。 秦荽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多说,大家立场不同,就算柳氏对秦四太太不满,可相比秦荽来说,他们才是一家人。 恰在此时,小彩进来了,见到柳氏就好像见到了希望一般,冲到柳氏的面前跪下,伸手就搂着柳氏的小腿哀哀哭泣:“舅太太,您是来接我回秦家的吗?我跟舅太太回去,小彩不愿意呆在萧家了,这萧家太不是人待的地方了!” 说完,不等柳氏反应过来,忙举起自己的双手给柳氏看:“舅太太,您瞧,我这手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呜呜呜!” 小彩虽然是丫鬟,其实过得比农家的姑娘好太多,所以一双手也是养得挺好。 小彩人长得清秀,心也大,这也是秦四太太特意挑选她的缘故,想让她能爬谢家老爷子的床,只是没想到,这人爬了谢家二老爷的床。 她的哭诉并未引起柳氏的分毫怜惜,反而用力推开她,将人推坐在地上,好在柳氏有理智,看在她有身孕的份上,没有用脚踹她。 如果小彩有了身孕的事儿发生在秦家,大概也是一碗药解决,至于大人能否活着,全靠天意。 可如今秦荽在一旁,柳氏也不是多心狠的妇人,一时间都没有人提议要害了小彩孩子的性命。 倒是柳氏的婆子说了句:“要不,还是将小彩送去庄子上,寻个信得过的郎中,开一副落子药,这样就一了百了。” 小彩一听,脸色惨白,用手捂着小腹朝后移动了屁股,拼命摇头拒绝,双眼死死瞪着出口的婆子:“你这老婆子好狠的心,竟然出此言语,也不怕死在你手上的人命多了,半夜有鬼来找你?” 秦荽的眉头一挑,小彩的话让她醍醐灌顶一般,对于秦燕的事儿有了些模糊计划。 柳氏身边的婆子是柳氏的奶娘,那是连柳氏都不曾说过重话的人,如今被小彩口无遮拦地怒骂,柳氏的气便冲到头顶,再也控制不住。 她指着小彩怒吼道:“来人,给我撕了这张嘴,我看你还敢不敢在我和你太太面前放肆?” 小彩被秦燕哄习惯了,在萧家虽然受气,可她吵吵闹闹的也能如愿见到秦荽,所以导致胆子越发大了,加上心急,便也更加口无遮拦。 如今被柳氏一吼,她也突然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其实,生死也在别人手中捏着。 秦荽见柳氏镇住小彩,小彩被吓得瑟瑟发抖,便开口做了老好人。 “嫂子,你莫要跟她一个小丫鬟计较,如今当务之急不是去了孩子掩藏这等丑事,而是该想想如何将此事善了才是。” 柳氏呼出一口气,用手抹了抹胸口,将气顺匀了,这才对秦荽道:“她如今是你的丫鬟,你说怎么办都行,如果,你下不了狠心,就将人连带卖身契都交给我,我来处理她。” 秦荽笑道:“我倒是有些疑问,不如先问问小彩再做决定如何?” 柳氏点头,又冷冷地瞪着小彩:“你遇到两个主子都是好性儿的,你便蹬鼻子上脸,张狂到不晓得自己的身份,你也好好掂量掂量你这骨头究竟有多少斤两,莫要被大风刮走了皮肉。” 小彩乖乖改坐为跪,十分乖巧地听训。 可见,小彩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并非是一味的莽撞和没眼色。 秦荽问:“你将你如何被四太太选中,又如何与二老爷如何?你们又是如何相处?在一起多久?私会地点?可有人牵线搭桥?他可曾给过你什么许诺等等,最好一五一十说出来,越是清楚越好,说不定,我还真能帮你去谢家做个妾呢。” 秦荽的声音不大,却暗含不容反驳和质疑的威严。 小彩知晓这是她的转机,便抓住了这一唯一的机会,毕竟,现在她已经不期望回秦家了,回谢家才是她仅有的出路。 “奴婢在被卖入秦家前,曾经跟着戏班子好几年,也学了些戏曲,只是还未等我上台,戏班子就散了,我也被卖入了秦家做了丫鬟。” 毕竟是见多识广的戏子出身,在秦家很快就过得如鱼得水。 而以往的见闻告诉她,要改变身份,只有做了老爷公子的妾室,生下庶子才能彻底翻身。 所以,她瞄准了秦家的四老爷。 秦家人都知道,四老爷裤腰带不牢,小彩虽然长相不出众,可她年轻,加上学过戏的身段更加柔,也懂得如何让自己的面容和眼神变得柔媚勾人。 可她还未付诸行动,就被四太太找了去,还说要她陪嫁去谢家。 当时四太太暗示她,她就是秦家给姑爷准备的通房丫头,有秦四太太在背后支持她,她可以放心大胆的做事。 这便是小彩敢在秦燕面前嚣张的缘由和底气。 说到这里,小彩特意看了眼柳氏,颇有些意味深长。 秦荽也跟着看向柳氏,柳氏的脸是青红交加,显然气得狠了。 秦荽忙开口质问小彩:“四太太喊你做姑爷的通房,不是喊你去谢家乱勾搭人。好了,这个先不提,你说说如何和谢家二老爷勾搭上的?” “因为谢家老太爷基本不来,且他年岁大了,我也瞧不上他。” 这句话差点儿让秦荽乐出了声。 前世的秦荽就经常和前世的小彩鄙视谢家老太爷的身上有股子老头的腐臭味,看来,这辈子的小彩依然看不上。 所以,她选了年轻些的二老爷。 恰巧,二老爷喜欢唱戏和听戏,这可是小彩的拿手绝活。 若是有心,自然能让二老爷注意到她。 “谢二老爷在家中不得志,唱戏喜欢去湖心亭唱,那里安静,又没有人来打扰,他才能唱的尽心。” 小彩便是利用去取饭食回来的时候,绕路过来,在湖边驻足倾听。 一来二去,谢二老爷便注意到了她,便招手喊她过去。 恰好最近得罪了父亲,被责令在家禁足,不许出去戏园子里听戏。 如今一听说小彩也喜欢,并且还会唱,谢二老爷犹如找到了知音,喜不自禁地请小彩也来一段,他亲自给小彩拉二胡奏乐。 小彩是用了浑身解数勾上了二老爷,两人就在这个亭子里成就了好事。 “你既然已经搭上了谢家二老爷,为何愿意跟着我出来呢?” 第276章 虽说当时秦荽要带小彩离开时没有提前告知秦燕,对于小彩来说也是非常突兀。 可就当时的表现来看,小彩是愿意离开谢家的。 所以,这也是秦荽疑惑的地方。 小彩抿了抿唇,抬眼看秦荽,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在秦荽再次追问的情况下,才开了口。 “我不想继续待在原来的院子里了,因为靠着谢老太太,她绝对没有办法帮我给谢二老爷做妾。而且” “而且,谢二老爷能出府后,就不再找我了。我也去找过他,他说自此后便不再和我来往,还说他以往不晓得我是老太太的人,还说我最好闭嘴,要是胡乱说出去,小命都要丢了。” “那你现在怎么敢说了?”柳氏愤恨地插了一句。 “因为,因为我受不了现在每天洗衣裳的日子,再说,我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若是再日日泡在冰冷的水中,我这孩儿怕是也留不住了。” 秦荽总算是明白了事情原委。 小彩满心欢喜地将自己的身子给了谢家二老爷,还畅想着能嫁给谢家二老爷做妾室,自此后将“飞黄腾达”做半个主子。 可没想到,谢家二老爷一旦禁足的日子到了,便忘了她。 小彩愿意离开谢家,大概也是因为谢家二老爷不愿意要她了,是赌气也好,是想另谋出路也好,总之,小彩没有多少伤心。 秦荽不好对小彩的行为做评价,对于她的身份来说,找个男人做依靠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出路。 可柳氏却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不愿意伺候秦燕,你早说啊,为何要这样无耻?” 小彩很怕柳氏,缩了缩脖子,低声辩解道:“奴婢也跟太太说过,可太太要我好好看住谢家老太太,不要让她闹什么幺蛾子。还有” 她飞快地觑了一眼柳氏,又低头。 “还有什么?快说!”柳氏的一声怒喝,让小彩又浑身抖了抖。 “太太答应奴婢,将来若是奴婢在谢家过得不如意,定然会接奴婢回秦家,让奴婢做爷的妾” 屋里顿时一片寂静,柳氏的身子抖了抖,嘴唇也抑制不住地抖着,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柳氏身边的婆子忙给柳氏顺气,一边骂道:“好你个贱蹄子,还想着咱们家的爷,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秦荽怕柳氏气出个好歹,她还要和柳氏商量事情呢。于是,她让青古将小彩带下去。 “青古,你安排两个小丫鬟伺候她,千万不要出了差池。另外,去找个郎中来给她把把脉,确定是喜脉便开安胎药保着胎。这可是谢家的骨肉,千万莫要伤在我们手中。” 满打满算小彩来秦荽家中也就一个月,如今便又要想法子给人送回去,真是生命不止,折腾不休啊! 小彩听了秦荽的吩咐,脸上终于有了喜色,忙跟着青古离开了。 等人走后,柳氏顿时便恢复了正常,看向秦荽:“你还想送她回谢家?这样的贱蹄子,我看还是送去庄子上自生自灭算了。” 秦荽站起身,邀请柳氏去了里间屋子,脱了鞋坐到暖呼呼的炕上,丫鬟婆子将薄锦被分别搭在她们的膝盖上。又有人上了一壶新茶,端上精致的茶点。 秦荽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柳氏见状,便也让婆子和丫鬟出去。 屋里只剩下两人,中间又只隔了一个小炕几,所以说话低声些也能听清,而别人要偷听可不容易。 “嫂子,我有个模糊的想法,你不如听一听,我们一起想想看是不是能行?” 柳氏灿然一笑,一拍双手道:“我就知道,你定然是有了计谋,我啊,是真的赶不上你这脑子,不过呢,我倒是愿意和你合作,你不要坑我就行。” “嫂子真心待我,我又如何能坑嫂子呢?”秦荽说了句好听话。 大概柳氏信了个一两分罢了,却还是欣慰地表示记下了秦荽的话。 言归正传,秦荽收敛了说笑的表情,脸上便显得非常严肃,柳氏也跟着认真起来。 “我们最终的目的是将秦燕妹妹从谢家接出来,可无论如何,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目的。” 柳氏也赞同:“毕竟,我们家和谢家相比,实力相差太远。” “所以,只有让谢家乱起来,只有乱中或许有取胜的机会,嫂子可愿和我一起胡闹一场?”秦荽淡淡笑着蛊惑柳氏。 柳氏不管出于何种考虑,都得答应下来。 “小彩有了身孕,可我猜谢家二老爷和二太太定然不认,不如,所以,这第一步,就是要让谢家二老爷承认小彩腹中孩儿是他的种。” “如何让他承认呢?”这种事很难,如果谢二老爷一口认定未曾碰过小彩,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打蛇打七寸,人总是有弱点的,抓住弱点,他还能不就范?”显然,秦荽已经有了些想法,只是她需要将柳氏拉来做挡箭牌。 柳氏的身份毕竟在这里摆着,她娘家在这京城也是盘根错节,论人脉关系,简直强过自己太多太多了。 最终计划在秦荽和柳氏的讨论中完成,两人都约好此事不对第三人言,毕竟这样的事儿,少一个晓得便是少一分危险。面对的是谢家啊,她们可不敢有丝毫大意。 柳氏上了马车回家,婆子问她和秦荽说了些什么? 柳氏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她。 对付谢家不容易,她也不愿意将奶娘牵扯进来。再说,奶娘听了肯定要劝她不要去干这件事。 柳氏的娘家比较干净,所以柳氏没有学过太多的阴谋诡计和后宅阴私。嫁给了秦耀祖后也过得顺风顺水,即便婆婆如今跟他们一起住,家也是柳氏当着,其实日子过得很不错。 可她总觉得日子少了些什么,每日油盐柴米的琐事将她的时间填满,只有去秦荽那里,能有不一样的感受,她不明白,秦荽怎么总有那么多事儿折腾,而柳氏居然很喜欢。 回到家门口,柳氏刚踏进大门,就听守门的人说:“老太太派了人来看了好几回,说是等太太回来就立刻去请安。” 柳氏皱眉,只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她又想干什么?”奶娘忍不住发了牢骚,这个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 第277章 在这京城秦家,秦四太太也被称为老太太了。 从前,在郸城,秦四太太可是非常威风的,如今不管家,她苍老得非常快,这短短时间,似乎老了好几岁。 她刚来时,因为自己的事情还有些后怕,所以非常低调,又因为儿媳妇娘家的缘故,对柳氏多有讨好和忍让,一时间,婆媳倒是相安无事。 可时间一久,秦四太太便有些控制不住性子了。 可她如今没有庶子庶女、姨娘可以折磨,又不想对儿子和女儿秦瑶发脾气,孙子孙女更是她的心头宝,于是,便忍不住对准了柳氏。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是,柳氏居然敢和秦荽交好,甚至鼓动秦耀祖跟秦荽交好走动,这简直就是打她的脸。 她找过儿子,哭过、骂过,甚至动手打过,可儿子依然沉默且我行我素。 这不,今天偶然间听说柳氏又去了秦荽家里,秦四太太的脾气就上来了。 接连派了几次人去大门询问,都说柳氏还未归来。 秦四太太端坐在屋里,窗户紧闭,屋里的光线不是很好,柳氏进来就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母亲,您找儿媳有什么事?”柳氏还是依照规矩先行了礼,然后笑着询问。 下一刻,秦四太太将茶盏重重搁置在几上,吓得柳氏一个哆嗦,忙仔细看秦四太太的脸色。 秦四太太冷哼了一声:“你知晓我讨厌秦荽那小贱人,你居然屡次三番上门去与她结交攀谈,你可曾有将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柳氏心头烦闷,她如今还不是在给公公和婆婆以前干的好事擦屁股嘛! 但她不敢顶嘴,只是心情却非常糟糕。 见她不说话,秦四太太以为她心虚,便又骂道:“你每次都是这个样子,看起来乖顺,其实根本就不听我的话。反而还勾得我儿子都以为我才是嚣张跋扈的那个人。你可真是好心机啊!” 柳氏见她开始越说越离谱,都扯上心机了,于是不得不辩解:“母亲,儿媳去秦荽妹妹家,是有要事相商。” “什么要事?你倒是说说看,让我这老婆子也听听。” 柳氏不晓得该怎么说,也不敢提秦燕的事。 想了想,柳氏才道:“母亲,等事情有了眉目,定然会将详情告知,可眼下却未到时机。” 随后,柳氏站起身告辞:“母亲,儿媳妇回去更衣,还要处理一些事情,就先离开了。” 不等秦四太太多说什么,便走了,气得秦四太太怒火中烧,将一只茶盏砸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秦四太太最近的脾气是越发暴躁了,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能躲的都借故躲开了,而身边的贴身丫鬟、婆子是没办法躲开的,只能成为秦四太太发泄怒火的人。 屋外,三个丫鬟和两个婆子在无声的推搡,最后阿菊被推了出来,端着茶盏进去伺候四太太。 “这茶是给人吃的?你们居然也敢小瞧我,给我喝冷茶?” 阿菊扑通跪下磕头求饶:“老太太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这便去重新沏一壶茶来。” 下一刻,茶盏砸到她的额头,还算热的茶顺着血水滴落脸颊,看起来好不凄惨。 可阿菊不敢哭,更不敢去擦拭。 外面的人听见了,知道四太太的气出了,这才跟着撩开帘子进来。 婆子自然是宽慰秦四太太,搀扶她去了里屋,陪着说写柳氏的坏话。 两个丫鬟则快手快脚的收拾地上碎瓷片,而只有一个丫鬟去搀扶跪着的阿菊,带她回屋去擦药。 阿菊不是家生子,而且是来了京城后添的小丫鬟。 她也是拼命表现才做了四太太的贴身丫鬟,虽然是二等丫鬟,却也让许多姐妹羡慕了。 可事情不如她所想那般美好,秦四太太寻常看着还好,可私底下却十分吓人。 而阿菊也总算明白,为何当初那几个贴身伺候四太太的大丫鬟和婆子都帮自己成为二等丫鬟,想来也是以为她老实,在秦家也无根基。 给阿菊上药的叫小香,是从郸城而来,也并非家生子,不过八岁就入了秦家,小心谨慎到了现在成为大丫鬟,自然也是个聪明伶俐的。 “你下次也该稍微躲一躲,或者跪得远些,这样……” “小香,我怎么能躲?咱们的命啊,就是人眼里的尘埃!” 小香算的上她唯一的好友,但也只能同情阿菊而已,毕竟,阿菊不去当这个出气筒,那就该是她小香去了。 “要不,咱们逃吧?”小香突然说道。 阿菊浑身一抖,忙用手去捂着小香的嘴:“你胡说什么?快打消如此念头。” 小香伸手搂着阿菊的肩膀,两人默默安慰了对方一阵子。 “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小香又说道,只是这次的声音更小了些,也更加凝重起来! 阿菊抬起头,用手捂了捂缠了布带的额头,疼痛似乎已经不太明显,其实只是一点擦伤,并不是很要紧。 “老太太想从我们几个中选人给爷作房里人,我,我有心试试看,你呢?有没有想法离开这里?反正我宁愿伺候太太,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 阿菊脑子还有些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了一句:“什么房里人?” “你真是被砸伤脑子了吗?你说什么房里人?” 说完,小香眨了眨眼睛,意思极为明显。 小香反应过来,顿时有些脸红,仔细思考后才道:“小香,我帮你,但我就不奢望了,就我这个容貌和在这院里的人缘,也是白折腾,还不如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的做好丫鬟的本分。” 小香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保证道:“若是我做了姨娘,我就把你接到身边来照顾我,我定然待你如亲姐妹般,我保证,将来咱们有福同享!” 阿菊感动不已,搂着小香的腰,脸颊靠着小香的胸口,轻轻地说:“嗯嗯,小香,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当夜,秦耀祖回家,柳氏进去帮他更衣。 “今儿秦荽妹妹喊我过去,说了会子话,回来后母亲将我喊去了,我嘴笨,大概是惹了母亲不愉快,你一会儿去跟母亲请安,记得替我圆上一圆,莫要让母亲再生气了!” 秦耀祖眉头微皱:“母亲受了连番打击,心情不好,你多担待着些,空了多带着孩子去陪陪她,时间久了,她自然会知晓你的贤惠!” “夫君说的是,还是我这个媳妇做得不够,以后我定当小心些。”柳氏将心头暗恨压下,温柔笑着应下。 秦耀祖用手摸了摸妻子的脸颊,算是无声的安慰和歉意! 第278章 “你今天去秦荽家做甚?” 秦耀祖转移了话题,柳氏也乐得如此,于是便忧心忡忡地说起关于小彩的事情,只不过,却下意识隐瞒了她和秦荽的计划。 “…………”良久,秦耀祖才淡淡说了句:“嗯,我晓得了!” 柳氏看着秦耀祖转身的背影,心里的情绪有些低落和复杂。 秦耀祖很孝顺,早上出门前要去跟母亲请安,晚上回家要陪母亲用晚膳,陪母亲喝喝茶,说说当天发生的事,逗逗母亲开怀! 可有时候他很累,便又些心不在焉,虽强打精神也显得疲倦,这时候秦四太太会让他回去休息,可等人一走,秦四太太就会哭诉自己被儿子嫌弃了,他肯定是着急回去陪柳氏。 身边婆子提议给秦耀祖安排妾,一是照顾秦耀祖,二分柳氏在秦耀祖心中的地位。 今儿因为柳氏的话多少起了些许作用,以至于秦耀祖又是时不时走神儿! “我瞧着你媳妇一天到晚忙得很,又要照顾两个孩子,怕是对你多有照顾不周,我准备从我身边的丫鬟中选一个知根知底的人给你,也好帮着你媳妇照顾照顾你,分担一下她的辛劳。” 秦耀祖叹了口气:“娘,我身边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这些都是娘用习惯的老人,还是继续伺候娘吧!” “我瞧着你是越发没了出息,难不成是怕她柳氏不成?” 秦耀祖在外也时常被人介绍是柳家的女婿,旁人看他的眼神便也多了一丝玩味,这其实对于心高气傲的秦耀祖来说,并非是让人愉悦的感觉。 可如今回家还要被母亲如此说,便顿觉万分不满,虽然不能和母亲辩解,但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于是站起身便要告辞! 秦四太太挥手让他先离开,秦耀祖便真的走了。 出了院子,却碰见了手捧瓷盘的阿彩,秦耀祖便站定了看向她。 倒不是秦耀祖认得她或者对她有什么好感,而是阿彩额头上的伤被白色布条裹着,显得有些扎眼。 阿彩忙上前行礼。 “你这是受伤了?” 秦耀祖本是随口一问,倒也没有多想,对于母亲身边人受伤了还要做事心生不满,还以为是柳氏管家不利,慢待了母亲。 阿彩忙答:“回爷的话,是奴婢不小心弄上了额头,却是不打紧,事情还是照旧可以做的。” 秦耀祖见此人说话条理清晰,倒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怎么受伤的?” 阿彩微垂头:“奴婢是不小心碰伤了!” 见她不愿意说,秦耀祖也不愿意多问,随后绕开她离去。 回去陪柳氏用饭时,他突然想起来今儿遇到的受伤的丫鬟,便提了一句:“我瞧着母亲院子里一个丫头受了伤还在干活,母亲院子里伺候的人是不是不够?” 柳氏将口中食物咽下,又喝了一口茶漱了漱口,这才道:“那丫鬟叫阿彩,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也算是我对不住她,今儿母亲对我有些恼怒,大概不好对我太过责备,便拿了她做泄气的。” 秦耀祖一愣,脑海里是那个微垂着头,却并未有责备埋怨的意思。 “待会儿我便让人给她送点药膏和吃食过去,安慰安慰小姑娘!”柳氏继续笑着说。 秦耀祖点了点头,未置可否,继续吃饭! 饭毕,秦耀祖漱了口,这才对柳氏道:“娘想给我一个人,我没有答应,不过,我想娘肯定要跟你说,你也别生娘的气!” 柳氏脸色一变,良久才咬着牙冷哼一声:“婆婆给儿子屋里塞女人,我这个儿媳妇哪敢生气?” 秦耀祖不是很会安慰人,但还是温和地说了两句:“我也没答应,如果娘说起来,你便往我身上推便是!” 柳氏被男人哄得高兴,便嗔怪道:“我也不是不贤惠的女人,再说,我也明白母亲的心思,她如今心头苦,我作为儿媳妇本就该体谅母亲,又如何能让母亲不高兴呢?” “只不过,与其让母亲塞个我们不喜欢的过来,不如,咱们去求母亲将阿菊给了咱们,这孩子老实,我也愿意她伺候夫君,我可不想弄一个像小彩那样的惹祸精来屋里找麻烦!” 秦耀祖抿了抿唇:“屋里事,你做主便是!” 柳氏等秦耀祖去书房后,才冷冷地笑了:“我们家爷看来也是看上了阿菊啊!” 次日,柳氏亲自去将阿菊带了回来,当夜便让她伺候了秦耀祖,第二日便喝了阿菊的茶,阿菊便成为了菊姨娘,她要了个洒扫小丫鬟来伺候自己,小香却是没有再来往了! 柳氏料理完了家中事,这才腾出手来找秦荽。 秦荽听了柳氏给秦耀祖找妾的事,不免有些佩服她的大度。 “我是做不到这般贤惠,只要一想到萧辰煜跟旁人眉来眼去都受不了,何况还是肌肤之亲,做那等子事呢。” 柳氏和秦荽有些像好友了,说话也随意起来:“我也是无法,婆婆一直找麻烦,若不顺着她,这事便没完没了,我哪里还能自由?” “再说,我娘也说了好几次,该给我夫君安排个姨娘了,不然,旁人要说我柳家的女儿善妒,不贤惠。唉!” 秦荽有些同情柳氏,看起来风光又如何?还不是被各种规矩礼仪束缚得死死的! 柳氏不愿意继续说这些事,便转移话题:“我娘家表姐嫁给了潼虞候的次子,那事儿找她做见证人最最合适。” 秦荽问了几句此人的性情人品,便也答应下来,实在是秦荽也无人可用。 “嫂子,这是我这里差到的关于谢家二老爷的事情,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柳氏看后也啧啧了好几声。 三日后,秦荽带着一众丫鬟仆妇出去香铺巡查,随后去了戏院听戏,在戏院门口,和柳氏以及柳氏的表姐相遇。 柳氏非常惊讶地和秦荽打招呼:“秦荽妹妹,你怎么也来听戏?” 秦荽笑着说:“这个戏班子排了一场大戏,又说是请了姑苏名角儿,这不一时心痒,便来了!倒是没想到,在此遇上了嫂子。” 柳氏帮着介绍了表姐苏二太太,苏二太太对秦荽不冷不热,倒也不算失礼! 第279章 秦荽定好的厢房空了下来,因为她带着丫鬟仆妇去了柳氏的厢房看戏。 而小彩因为有了身孕,有些受不住吵闹,便跟青古告了假出去走动一下。 青古知晓她有了身孕,便让小丫鬟芽儿陪她去她们提前订好的厢房休息。 两人走出来,要经过长长的过道,外面是人来人往,中间的戏台有戏子在唱戏,当然只是热场而已,真正的名角还在后台化妆准备呢。 小彩眼尖,看见了谢二老爷匆匆离去的背影,忙跟了两步,却被芽儿给拉住了:“小彩姐姐,你要去哪里?” 小彩忙指着前面的谢二老爷对芽儿道:“好芽儿,你帮姐姐一个忙,将那人给我带来可好?” 芽儿早就得了青古的吩咐,只踌躇片刻,便被小彩的小恩小惠打动了。 她让小彩去包厢等着,自己去找人。 很快,芽儿就候到了谢二老爷,谢二老爷正在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准备花,等会儿好送给第一次登台的名角儿黄娇儿。 芽儿等他吩咐完,身边暂时没有人时,上前行礼说道:“谢二老爷安,奴婢受人所托来请谢二老爷一叙” 谢二老爷交友广,有是在这戏园子里,只以为是哪位好友找他,便也不设防跟着芽儿走,还问:“你们家主子是哪位?” 芽儿其实没有说是主子,是谢二老爷误会了,但她只是摇头,做出调皮的模样:“请谢二老爷去的人可不让奴婢提前说,说是这样就没有惊喜了。总之,等谢二老爷见了,定然是欢喜的。” 谢二老爷从来就不担心有人会害他,所以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多日不见的好友的搞得惊喜罢了。 推开厢房的门,面对的是一座七扇屏风,芽儿并未进去,等谢二老爷进去便关上了门。 谢二老爷绕过屏风,便看见端坐的女子,穿了一身深绿衣裙,绿玉发簪将发丝挽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脖颈。 女子回头,谢二老爷有一刹那的恍惚,想了想才记起来这是谢家的那个丫鬟,跟自己有过几次的露水姻缘,后来听说她是老太太的陪嫁丫鬟,便吓得他不敢再去和她约会的地方了。 后来,听说小彩离开了谢家,谢二老爷还松了一口气,又隐隐有些怀念那个大胆的姑娘。 只不过,眼前的小彩似乎和那时候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谢二老爷一时说不清,好像如今的小彩丰盈了些,暗绿的衣裳却衬得她娴静了许多,而她似乎化了妆,身上还有隐隐香气。 谢二老爷问:“怎么是你?” 小彩缓缓站起身,未语先泪流,两行珠泪如珠滚落,砸在地上无声无息。 她先朝着谢二老爷屈膝行礼,饱含深情地喊了一声:“二老爷,奴婢终于见到您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谢二老爷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见小彩微侧着身行礼,又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心早就软了三分。 忙上前两步将她搀扶起来,走进了才发现小彩的香气更是浓郁好闻。 他心头一阵激荡,左右看,发现屋里没有人,胆子瞬间大了起来,搂着小彩坐下,用手去擦她的眼泪。 “唉,都怪我,我也是没有本事,知道你是老太太的贴身陪嫁丫鬟,就不敢再去找你了,其实,我也时刻念着你的。” 小彩听了,破涕为笑,坐在谢二老爷的腿上,伸手去端桌上的茶,递到谢二老爷的唇边:“我今儿见了二老爷,能在二老爷的身边待上一时半刻,也就心满意足了。将来漫长的一辈子,奴婢也有个念想活下去了。” 谢二老爷感动,就着小彩的手喝了茶,忍不住去亲小彩的脸颊和红唇:“你可快别这么说了,说得我心都要碎了。” “二老爷,奴婢的身子给了您,这一辈子就不会再让别的男人碰了。所以,即便二老爷以后都不再见奴婢,奴婢也心甘情愿替二老爷守着这身子。” “你遇上好的男人,还是嫁了吧,我不值得你如此!” “二老爷是天下最好的男人,怎么不值得?”小彩转身跨坐在二老爷是双腿上,双臂搂着他的脖子,低头去和男人鼻尖轻触,气息交融,双眼含春的呢喃:“只可惜,我没有好的出身和运气,不然,就算做不了二老爷的妾,能做你的丫鬟,每日能见到二老爷也好啊!” 二老爷只觉得一阵燥热从身体里涌了出来,直冲头顶,顿时便忍不住了。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根本不需要忍欲望这种事。 所以,就在这厢房里,谢二老爷要了小彩。 不过,毕竟还是怕人发现,很快两人便气喘吁吁地结束了短暂的情事。 小彩草草穿了衣裳,依靠着谢二老爷万分不舍地抚摸他的胸膛。 “此一别,我们就不要见面了,奴婢只希望二老爷能时不时想一想我!” 二老爷并未开口,只是用手在小彩的身上胡乱游走。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有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这个房间便是我定下来的,这个位置还是花了好大一笔银子才包下,说是看戏最佳位置。” 随后,便是一阵沉默。 因为秦荽和柳氏,带着柳氏的表姐走了进来,身后是一群仆妇和丫鬟。 小彩早就吓得躲在谢二老爷的身后,死死搂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后背上。 而谢二老爷刚将半开的衣裳拉拢,只能尴尬地和眼前的人对视。 柳氏率先发难:“秦荽妹妹,你你定的房间里怎么会有男人,还” 说完,她用手捂着鼻子,大家也都发现屋里有股子暧昧的味道,只要是经历过情事的人都晓得是什么意思。 柳氏怒瞪秦荽一眼,拉着表姐苏二太太转身要出去。 而秦荽却忙拉着柳氏,似乎还在惊慌中回不过神:“嫂子,妹妹可不认得这个男人,我一来就一直跟着嫂子,这人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似乎是为了洗清嫌疑,秦荽又忙慌里慌张吩咐人去喊戏园子管事人过来,自己定的屋子怎么会让别的人进来,还在这里做这等龌龊事? 谢二老爷本来是不慌不忙的,可听说要去请戏园子的管事,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突然就慌了,脱口而出:“等等,我是谢家二老爷!” 第280章 而挣脱了秦荽,刚走到门口的柳氏又顿住了脚步,想了想又拉着表姐苏二太太走了回来。 谢二老爷已经整理好衣冠,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了。 而草草穿好衣裳的小彩也用手捂着脸,让人看不清她究竟是谁! 柳氏道:“闲杂人等先出去吧,秦荽和表姐留下。” 苏二太太不是很想掺和这种丑事,可柳氏低低跟她说:“这个谢二老爷是我家另一个庶妹妹的庶子,表姐留下来帮帮我可好?” 苏二太太是知道柳氏夫家好像有个什么亲戚嫁到了谢家,但其余的柳氏回娘家几乎不提,大家也不好打听,如今一听倒是差点惊呼出声,将庶女嫁给老头,为了谁可想而知? 柳氏脸颊微微发烫,又说了句:“事情有些复杂,等我有空了跟表姐细说!” 既然牵扯到了表妹柳氏,那苏二太太的心态也不一样了。她的目光在秦荽和柳氏的身上转了转,总觉得今儿的事儿有些蹊跷。 可她还是不太相信表妹柳氏能算计自己,毕竟,柳氏还是挺简单一个人,没有这么深的算计。 于是,屋里只剩下谢二老爷和秦荽、柳氏、苏二太太和青古。 谢二老爷没有将这几个女人放在眼里,不过却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秦荽,只因为这女子长得实在是耀眼。 秦荽知晓自己的容貌在京城也算得上出色,倒不是全指五官,而是秦荽身上有种气质,随着她的年岁和拥有的东西越多,便越是显现出来。 如今秦荽的脸色便十分阴沉,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抬起头来!”随着秦荽的一声呵斥,跪在地上的小彩抬起来脸,期期艾艾地看着秦荽,喊了一声:“太太” 青古上前一步,一巴掌甩在小彩的脸上,将人打得歪到一边,正好挨着谢二老爷的双腿。 谢二老爷有些心疼,但却没有动,因为他感觉这有可能是一个阴谋。 小彩没有触碰谢二老爷,甚至没有看他,而是又跪好,面对着秦荽求饶:“太太,都是奴婢的错,要罚就罚奴婢好了,此事与谢二老爷毫无干系,还请太太让谢二老爷离开吧,他是老爷,莫要为了我坏了名声。” 青古在一旁冷哼道:“你倒是个痴情的,可人家未必领你的情。哼,你也看见了他的心思,回去后也不要再闹了,将你肚子” 秦荽喝道:“青古,多嘴多舌的做什么?还不快退下来!” 其实,该说的话,差不多说了,青古自然乖巧站到秦荽身后。 小彩似乎被人发现了秘密一般,脸色惨白,还下意识用手捂着小腹朝后退了退,随后又欲盖弥彰般的将手放开,还在衣裙上挥了挥,装作挥去灰尘的模样。 谢二老爷本来没有想法,被小彩这一番动作也激起了好奇,将前后一联想,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有了身孕嘛! 外面的戏开始了,名角一出场,便听见了欢呼的声音。 而这间厢房对着戏台子的窗户却因为先前两人的情事儿关了,现在便只能听得见儿看不着。 名角儿叫黄娇儿,真正是人如其名,声如其名,娇美如花,娇声婉转。 这几乎是为谢二老爷量身定做的名角儿,自从她来了京城,谢二老爷是费尽心思要跟她好上,可不晓得这黄娇儿是作何感想,对谢二老爷是不冷不热,却勾得谢二老爷更加心痒难耐。 今天,是黄娇儿第一次正式登台亮相,所以,谢二老爷动用了所有的私房置办了礼物,就是想着要在今儿将黄娇儿拿下。 可谁知,他竟然在这样的场合,糊涂地跟小彩上了床。 而如今他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这小彩以前是谢家老太太的婢女还算好,如今,她可是别人家的侍女了。而自己和她通奸被抓,此事可就说不过去了。 “我本来今儿是有要事的,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着了你这小蹄子的道了?” 谢二老爷率先倒打一耙,将责任推到小彩的身上。 不等小彩惊讶质问,又继续说道:“我定然是被她下了药,才会如此,我当时一进来就觉得不妥当了。” 秦荽冷冷地看着谢二老爷:“谢二老爷的意思是,我派我家的丫鬟给谢二老爷下药,然后睡了谢二老爷,那请问谢二老爷,你察觉不妥,为何不离开?还是说,我家的丫鬟力大无穷,将你捆缚住了双手双脚,任由她为非作歹?” 谢二老爷毫无顾忌地指着小彩,对秦荽说道:“是她喊了个小丫鬟骗我过来的。不信,你问问她?” 小彩点头承认:“太太,都是奴婢的错,真的是奴婢的错,奴婢实在是太想念他了,奴婢不该生出这样的念想,求太太责罚,任何责罚都由我一人承担。” 秦荽却对青古道:“去,问问是谁替小彩传话的?咱们家可不能要这样背着主子自作主张的东西。” 很快,青古将战战兢兢的芽儿带了进来。 芽儿也供认不讳,说是听了小彩的请求,这才去将谢二老爷喊了过来,后来自己就出去了,并不晓得后面的事儿。 小彩和芽儿都没有推脱,而且小彩还一直在说是她的错,是她勾引了谢二老爷,求秦荽放谢二老爷离开。 谢二老爷见此情景,心里对小彩的疑惑顿失,不多的疼惜也开始占据了上风。 秦荽咳嗽了一声,叹了口气,才对小彩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你啊,唉!他明显就没有将你放在心上,你为何要这般傻,即你是这世上最痴情于他的人,他也感受不到。” 谢二老爷也似乎感动了,伸手将小彩搀扶起来,让她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随后看向秦荽:“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摆什么架子,含沙射影地胡乱说些什么,你就说,今儿的事儿,你要如何办?” 秦荽挑眉一笑,颇有些嘲弄地语气道:“我能将谢二老爷如何?自然是不如何。” 谢二老爷一怔,下意识指向小彩,又问:“那她呢?你要如何责罚她?” “她嘛,她本是秦家给秦燕的陪房丫鬟,我却因为喜欢她伶俐,这才将身边的人换了她出来,谁晓得,竟然是个不知羞的。这样的人留在家里也是祸害,我看,那就那就卖了吧!” 第281章 此话一出,谢二老爷皱眉踌躇,不晓得该如何接话。 又看向小彩,小彩似乎早就做好了接受的准备,只沉默不语。 柳氏自始至终是一言不发,和苏二太太一般在一旁做壁上观。 秦荽又淡淡地说道:“我瞧着这戏园子不错,小彩毕竟也是学过唱戏的,不如,就留下来吧!” 耳边响起一阵叫好声,秦荽用纤纤玉手指着外面:“看,如果你能成为名角儿,也是一样风光。或者,我可以送你去跟这位名角儿学学也好。” 众人都知道,学艺是要从小不间断苦学,而且就小彩这容貌,怕是学了也很难当头角儿。 所以,对于秦荽的话,大家不晓得是何用意,其实柳氏也并不是很清楚秦荽的计划,她只是按照秦荽的要求将表姐邀请来这家戏园子听戏。 可接下来,大家立刻明白秦荽的用意了。 只因为,在旁人还迷糊时,谢二老爷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怒道:“你是什么意思?” 大家恍然大悟,原来,谢二老爷在乎的是那位名角儿黄娇儿。 秦荽挑眉轻笑:“小彩是我的丫鬟,我自然有权处置她,这该是不关你谢家二老爷何事吧?至于你对我家丫鬟行不轨之事,这我自然会去找我那个好姐夫谈谈话,这家里的小辈不管教好,容易在外惹上灾祸才是。” 说到这里,大家才突然真正的意识到一件事:秦荽和柳氏是谢二老爷的长辈亲戚。 秦荽的意思非常明显:我不与你多说,等我处置好了我家的丫鬟,再去找你家长辈说事儿。 “你,究竟想要什么?”谢二老爷压住火气,低声问道。 “我不要什么,你们谢家有什么值得我去谋划的?”秦荽冷冷一笑:“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差点儿就成为了你的继母,虽然如今不是你的继母,可我的妹妹也是你的继母,照理说,你喊我一声姨母也不为过。” 谢二老爷爷是冷笑连连:“你想做我们谢家的亲戚,怕是还差的远呢。” 柳氏笑道:“那么,请问,我们是不是也不算你们谢家的亲戚?” 柳氏是秦家的正经的儿媳妇,如果谢二老爷说不认,那么,可做的文章就多了。 可谢二老爷倒是有些脑子,一时闭口不言,既不说是也不否认。 “笃笃笃”随着轻轻的敲门声,秦荽家的仆人走了进来,站在屏风旁边恭敬地说:“太太,黄娇儿姑娘来了,说是要找谢二老爷。” 却听秦荽喊了声:“有请!” 谢二老爷差点就站起身,却见黄娇儿已经走了进来。 黄娇儿简单卸了妆发,一张白皙得有些透明的脸蛋上有一双含情脉脉的黑眸,配上一张樱桃红唇,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 她进来还有些忐忑,不过,在看见谢二老爷时,眼神便立刻变了,那种勾人的笑意从眼底一层一层荡漾开来,从眼尾眉梢到嘴角、梨涡,让人移不开眼睛。 当然,最移不开眼睛的自然是谢二老爷,他已经将对小彩的那点子悸动抛诸脑后,站起身将对着自己行礼的黄娇儿拉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谢二老爷的声音不由自主温柔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柔情似水。 小彩抬起头看着黄娇儿和谢二老爷,不得不说,她嫉妒了。 虽然,她未必多喜欢谢二老爷此人,她更喜欢的是他的身份,可见他如此温柔对待另一个女子,小彩也是心生嫉妒和羡慕的。 黄娇儿的声音非常婉转灵动:“刚才一下台,就收到了二老爷的礼,着实是吓了娇儿一跳,此礼太过贵重,娇儿何德何能能收?所以,特意过来寻二老爷,倒是没想到二老爷屋里有这么多人,可是娇儿行事鲁莽,扰了各位的清静?” 她说到清静时,眼神若有似无地看向紧闭的窗,然后又微带委屈地看向谢二老爷,谢二老爷此时才发现他并未欣赏黄娇儿在京城的第一次登台亮相。 有心哄哄,又觉得不好意思当众如此,便想离开。 可秦荽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甚至这一切都是在她的算计之中。 “这位就是黄娇儿姑娘?果然是个美人坯子,唉,今儿本来特意来捧场听戏,谁知道遇到了” 黄娇儿对着秦荽等人行了礼,又挺直腰背听秦荽说话,结果秦荽突然不说了,黄娇儿自然不敢问,便看了眼谢二老爷。 谢二老爷沉吟片刻:“我先送你回去,这边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是我家亲戚,遇见了说说话罢了。” 黄娇儿被谢二老爷拉走,屋里安静了一瞬,柳氏也站起身对秦荽说:“你的家务事儿,还是好好处理好,毕竟你丈夫也是读书人,千万不要坏了自己的名声。” 无论如何,一个管家不严的罪名怕是洗不掉的。 这是苏二太太离开后,悄声对柳氏说的。苏二太太本以为要自己干什么,可如今自己是一句话未说,就连柳氏也只说了一句话,所以,苏二太太倒是以为自己多心被人算计了。 等屋里只剩下秦荽和青古、小彩后,秦荽才说:“你也看到了,谢二老爷待你便是如此无情,你还是要进谢家的大门?” 小彩早就没有之前的哭泣模样,她恭恭敬敬跪到秦荽的面前,磕头后求到:“求太太成全,我如何是无关紧要的,但我腹中孩儿却定要堂堂正正生在谢家做主子的。” 身份对于小彩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的,甚至重要过她的命。 “既然你如此求我,我便试试看,成不成也只能看天意了。” 谢二老爷送了重礼给黄娇儿,终于抱得美人归,而终于得偿所愿的他连续三日没有回家了。 谢二太太派了亲信老何去找人。 老何知道该去戏园子找人,加上最近京城来了个名角儿,更不不需要仔细打听就来了这家戏园子。 老何是仆人,自然不能从前院大门进去,便来到侧门,就见两个仆从蹲在门外闲聊,话中提及的人引起了老何的注意力,便状若等人,呆在一边偷听。 左边的男人说:“听说这名角儿黄娇儿已经被谢家二老爷收入囊中了,这可真是便宜了他。” 右边的说:“谁又能舍得送那样名贵的东西给一个戏子?就凭着这东西,多少个黄娇儿弄不上手?” 左边的说:“我还听说,谢二老爷要给戏园子一大笔银子,要将黄娇儿接回去做妾室,这谢二老爷可真是够痴情的。” “痴情什么啊,我听说黄娇儿登台的那天,谢二老爷还和一个丫鬟那啥了,为此还错过了黄娇儿的第一次登场亮相。” “不能吧,那日谢二老爷不是在戏园子里吗?” 第282章 “听说,那丫鬟也是别家的,不晓得怎么就被谢二老爷看中了,就在那厢房里,把人给办了。还被主人给堵住了,可谢家权势大,别人也只能吃了哑巴亏。” “我还听说一个更厉害的话题,听说那丫鬟早先就是他们谢家的丫鬟,早就怀了谢家二老爷的种,后来不晓得为何将人撵了出来,可见这谢家真是不地道。” “说不定是谢家二太太是个母老虎,容不下人才撵了出来呢!” 两人越说越离谱,都编排起了谢家二太太了。老何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两人似乎此时才发现老何,便换了话题。 等老何走了,两人才冷嗤一声,站起身拍拍身上灰尘,交换了个得意的眼神,一前一后走了。 老何进去找人,还真在戏院子的后院儿里找到了谢二老爷,他正在给黄娇儿上妆,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甜蜜恩爱模样! “老爷,太太寻您回家去。”老何对于黄娇儿没有什么好感,便只对谢二老爷行礼。 谢二老爷将眉笔放下,又拿了粉扑给黄娇儿仔细敷脸,嘴里却是不情不愿地说了句:“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老何没有得到肯定的回复,回家可不好交差,于是又问了句他什么时候回去? 谢二老爷被扰了描眉敷粉的乐趣,颇为不悦地将粉扑丢回粉盒子中,转身朝着老何踹了一脚,虽然不是很用力,却也伤了老何的面子,毕竟也是五十的人了,寻常在谢家也是有些头面的。 但他不敢说什么,只能跪下恭敬磕头。 还要再发泄怒火的谢二老爷被黄娇儿拉着胳膊,娇滴滴地柔声说道:“老爷何必如此为难他,倒是显得老爷性子着急了些。” 被美人抱着胳膊,身子也贴得紧,谢二老爷的火气顿时消失不见,忙哄了黄娇儿,随后看向老何,怒道:“今天晚上就回去,这总行了吧?” 老何出来,听见屋里黄娇儿娇嗔道:“老爷还是回去吧,莫要让太太记恨我。” “她不会记恨你,你这么好,谁看了都会喜欢不已。”谢二老爷不满地说:“唉,再说,家里就两个黄脸婆,我回去作甚?要是你跟我回去,那我就天天都不出门了,日日在家守着你!” “我才不信男人的鬼话,等到有了新的姐妹伺候老爷,老爷早晚将我抛诸脑后” 谢二老爷赌咒发誓的诉说着自己的爱慕,随后,便是一阵暧昧的声音。 老何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转身出去了。回家将事情说了,又在谢二太太的威逼利诱下,将听来的话都说了,气得谢二太太差点昏厥过去。 想了想又去查私房,果然发现少了五百两银票,气得又罚了管钥匙的人。 谢家二房鸡飞狗跳开始查账和清点谢二太太的首饰和嫁妆,闹出不少笑话! 李四娘去厨房取餐,跟特意搞好关系的厨娘们聊了会儿,将二房的笑话听了个遍! 李四娘大方,谈吐又得体,总能说到人心坎上,大家钱财上有了些不方便的时候,找到李四娘也是总能借到银子,所以,李四娘在谢家的下人圈子里,已经非常有人缘了。 李四娘提着吃食回去,将事情当成了笑料说给秦燕解闷,秦燕配合地笑了笑。 跟着李四娘来的还有小珑,两人等秦燕吃完,这才到另外的房间去吃饭,李四娘吩咐小珑下午借买针线的机会,回一趟萧家,将谢家的情况跟太太说一说。 秦荽听了小珑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小心些,在谢家尽量低调些,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人找你们的麻烦。” “嗯嗯,奴婢知道!”小珑笑着点头,眼里满是璀璨的亮光。 她从进府就一直跟着李四娘,被保护得很好,还保持着她这个年纪的纯真。 秦荽也很喜欢这个爱笑的小姑娘,便温和地说:“你和四娘差什么,只管找青古要去。” 小珑的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一层,对着青古念了好些吃的,都是些零嘴。这贪吃的模样非常像兰花和莲儿。因为自己暂时无法回去淇江县,只能让莲儿和兰花提前回去了,说起来,秦荽还有些想她们。 小珑走了,青古回来说:“刚才在院子外遇见了小彩,看样子是有些着急的想见太太。” “她见我有什么用?哼,心急什么,告诉她,等着!” 秦荽对于小彩完全没有任何的好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小彩如今是要求人,才不得已低三下四,一旦她有了别的靠山,在你面前趾高气昂都是小事,她还会毫不犹豫地踩着人往上爬。 青古总觉得太太对小彩有种莫名的恨意。 三日后,谢家二太太派人来跟秦荽要人,通过谈判后,当日,小彩被一顶轿子抬进了谢家。 而同一天进门的,还有京城新晋名角儿黄娇儿。 谢二太太将两个妾室放在了一个院子里,左右厢房各住了一个,而正中的房间住的却是谢家二房的大姨娘,这是谢二老爷那过世的亲娘当年给他的婢女,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如今虽然年老色衰,却生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在谢家的地位并不低,就连谢二太太都要礼让三分。 当夜,谢二老爷在黄娇儿房中过了一夜,屋里点了红蜡烛,透过窗纱能看见屋里的亮。 而对面的小彩屋里也点了红蜡烛,只可惜,她哭了一夜。 次日,小彩去拜见了谢二太太,谢二太太已经知晓小彩有了身孕,又有意让她来制衡黄娇儿,所以对她亲热了几分,对于黄娇儿则客气不足,冷淡有余。 虽然是同一天进门,可谢二太太先喝了小彩的茶,便称呼她为三姨娘,而黄娇儿做了四姨娘,她以后就要被小彩压上一头,要喊小彩一声姐姐。 黄娇儿深得二老爷的宠爱,而小彩和大姨娘都依附着二太太,这个家里便有了两个阵营。 谢家的闹剧,自此后,拉开了帷幕。 小彩去了谢燕那里磕头,谢燕没有让她进院门。 小彩不晓得得了谁的点拨,在院子外面磕了头,然后一步一回头的朝自己院子走去,见人先抹了泪强颜欢笑,令人都以为她被秦燕欺负了。 “哼,她要立一个柔弱可怜的模样,为何要拿咱们开刀?”小珑从外面回来,将听来的话一股脑说了,还愤愤不平的表达自己的不满和疑惑? 小珑没有多少心眼,可她不傻,明白是遭了小彩的算计了。 自从小珑和李四娘来后,这个院子里的欢声笑语都多了,秦燕也终于觉得日子不那么难过。 第283章 见小珑不高兴的嘟着嘴,秦燕反而笑了。 将人拉到身边坐下,随手剥了两颗瓜子仁递过去:“快别生气了,她要做什么就由她去,反正也伤不了我们分毫。” 李四娘在一旁收拾衣柜的衣衫,看了眼这两人,笑了笑,秦燕完全没有做主子的样子,对待李四娘客气,对小珑更像是对小妹妹一样宠着。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李四娘对秦燕有了较深的了解。她也明白这真是个没有心机的女子,且心地真的很善良。 那边,小珑嘟着嘴替秦燕受欺负不满,秦燕又忙着哄她,李四娘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有些事,是该提前行动了。 她倒是没有想到,都不用去撩拨小彩,她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小珑,你先去将院子里的落叶扫扫,灰尘也用鸡毛掸子仔细掸一掸,开春的风大,莫要弄得到处脏兮兮的。” 小珑忙站起身,对着秦燕屈膝行礼,又对着李四娘甜甜地应了一声,就快步跑了出去。 秦燕看向李四娘,知道李四娘是故意支使小珑出去。 虽然有些猜测,可如今总算是知道了一点,秦荽想要救自己彻底离开谢家。 这是秦燕不敢想的事儿:“这,会不会影响到荽姐姐?” 她是个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心软的人受不了旁人对她的好。 “你放心,我们太太是个聪明的,她说要让你离开谢家去过自由的日子,就一定能成。” 李四娘对于秦荽有着无比的尊敬和崇敬,她相信秦荽的任何一句话。 李四娘为了打消秦燕的疑虑,将自己当初在淇江县的事儿说了,这就更加让那个秦燕觉得秦荽是个舍己为人的大好人。 虽然,在李四娘眼里,秦燕的看法有些偏颇,但她乐得让人喜欢和感激秦荽,便含笑听着不做丝毫辩解。 其实,李四娘选择告诉秦燕的最大一个原因是:接下来的事情,她需要秦燕的配合。 次日,李四娘去了大太太的院子里传话:“老太太要见大太太。” 大太太身边的焦妈妈出来,对着李四娘颇为不屑地说:“咱们大太太忙着呢,哪里像你们主子一天到晚闲得无聊,有事你就说,我们大太太心善,能帮忙的定然会帮。” 李四娘冷哼一声:“帮什么帮?我们老太太是大太太的婆婆,让她去也是为了吩咐她做事,怎么,难道咱们谢家的规矩是,媳妇大过婆婆的?” “谢家的媳妇不说跟婆婆早晚请安,寻常也当婆婆不存在,这要是外人知道谢家的规矩如此,怕是要笑掉人的大牙了。就是不知道这下一辈的婚事还好不好说?” “哪里来的小贱蹄子,敢在我的院子里撒野,还不来人给我压着好好打一顿,让大家都看看,这个家谁才是当家人。”大太太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屋檐下居高临下看着李四娘。 李四娘不甘示弱,对着大太太很是不屑地撇撇嘴,还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气得谢大太太颤着手对着大家吼道:“还不快快动手,给我打板子,打二十下板子!” 周围的婆子围了上来,李四娘左支右绌也抵挡不了,只能厉声喝道:“我可是老太太的人,你们谁敢动我?” 大太太冷笑:“这个家,可不是老太太说了算。哼,她一个黄毛丫头算什么东西,还敢指使一个下贱的下人来我屋里闹事,可见是皮痒痒了。” 她骂人是连秦燕和李四娘一起骂,是真的连一丝面子都不愿意给秦燕了。 李四娘挣扎得厉害,大声叫喊起来:“谢家的大太太不贤惠,不孝顺婆母,还要杀了婆婆身边的人,这是大不孝,大不敬,我到了地府也要好好问一问阎罗老爷,像大太太这样这样不孝的人,该是何种罪?” 大太太的院子本来就在最好的位置,四周来往的人颇多,李四娘的声音很大,很快就传了出去,借故来往的人更多了。 焦妈妈听了外面的小丫头进来禀报后,告诉大太太:“外面各房派来听墙角的多了,太太莫要让她再闹了。” “给我堵了嘴,狠狠的打,我还不信她还能翻了天?” 焦妈妈知道,大太太这个她,说的是秦燕。 打狗看主人,杀鸡儆猴,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李四娘的哭嚎声被堵在了喉咙里,刚打了几下,大门被砰地踹开,秦燕举着把斧头冲了进来。 从来都是息事宁人的秦燕第一次黑着脸,满脸凶狠地对着众人一阵劈砍,虽然大家尖叫着躲开了,可到底是怕得不轻。 秦燕一眼便看见了李四娘,还有她屁股腰腹上的血,突然就想起当初秦四太太逼她来谢家时,弟弟身上的血。 她双眼赤红,朝着大太太挥了两下斧头,犹如厉鬼现世般恶狠狠地说:“我本以为咱们可以相安无事,既然你不愿意好好过,那就大家都别想好好过日子了。” 说完,她快步跑到李四娘身边,李四娘已经挣扎着想起来,但显然有些吃力。 “哎呀,这是怎么了?怎么闹起来了?” 一个温柔好听的女人惊讶地询问声惊醒了所有人,包括刚要发飙的大太太。 大太太皱眉,先将视线对准刚进来的女子:“三弟妹,你来作甚?没看见我屋里有事在忙?” 来人是三房的太太简氏,她并未对大嫂的无礼有任何不快,反而解释道:“我今儿得了一根好参,打算给大嫂送来泡酒,这不曾想竟然遇见大嫂院子里在处理事情。” 她眼珠子一转,看向左手搀扶李四娘右手拿着斧头的秦燕,立刻大惊失色,上前两步恭敬行礼:“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来大嫂的院子里,怎么还拿着斧头?这伺候母亲的人呢?” 秦燕见她过来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可她如此一口一个母亲,倒是让秦燕不知所措起来,毕竟,眼前的三太太年岁比自己大许多不说,两人还是第二次见面。 当然,第一次见面是婚后第二天早上认亲,不过也是草草过了,根本做不得数。 不得不说,秦燕和大太太以及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被三太太这模样给惊呆了。 大太太皱紧了眉头,只因为三弟是庶子,三弟媳的娘家本不算什么,她还是个庶女,所以,这个一贯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三弟媳,今日的举动就太反常了。 第284章 谢大太太被三弟媳的一声“母亲”和关切的表情给弄懵了。 许久才怒气冲冲地问谢三太太:“三弟媳,你这是何意?特意来我院子里给我没脸的吗?你何时喊过她母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孝顺了?” 李四娘已经站了起来,其实她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倒是不至于伤得多厉害,就是有些疼。 “大太太此言差矣,三太太对老太太孝顺难道不应该?还是说,大太太打心眼里就瞧不起老太太?也难怪,就连谢家的大少爷、大少奶奶都从未曾来看过老太太,这啧啧啧!” 李四娘在秦荽身边也是学了不少,经过李栋梁的事儿后,她更是学会了善用语言。 如今不止说大太太不孝,还将她的儿子和儿媳妇带了进来,而这也就是说,大太太教子无方。 李四娘对着三太太就要跪下,被秦燕和三太太简氏各自拉着一条手臂。 三太太简氏温声安慰道:“你都受了伤,何必如此多礼数,你有冤屈只管说便是,这个家,也不是谁想打杀谁就能打杀谁的。” “三太太明鉴!”李四娘站直了,但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加上脸色惨白,着实有些狼狈和可怜。 但她眼神坚定,又让人不禁佩服起来。 “今儿早起,老太太觉得有些身子骨发冷,我猜大概是着了凉。我想去找大太太派人去请郎中,可老太太不愿意,说是不想麻烦人。” “我见劝不动老太太,便只能亲自过来请大太太去看看我们家老太太,可话未说完,这位焦妈妈便说大太太忙得很,哪有空搭理咱们。” 话说到这里,便不用李四娘和秦燕来多说什么了。 谢三太太不赞同地看向大太太:“大嫂如果真的忙得连老太太屋里的事儿都管不了,那不如就将家里的事分点出来,我和二嫂也不是不愿意跟你分担。” 谢大太太像是被刺扎了一般,瞬间便柳眉倒竖,冷哼道:“哎呦,我说今儿这一出是咋回事,原来,是三弟妹想要管家权,特意联合了人来对付我这个大嫂的啊。” “哼,也不看看你都找了什么人,就这样的人,能帮你,不要搞笑了。” 在谢大太太的眼中,三太太和秦燕,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她根本就瞧不上。 谢三太太被她嘲笑得抬不起头,顿时便不愿意了:“大嫂,莫要将我说得这般不堪。不管事情如何,老太太屋里来了人喊你过去,你不止不去,还动手打老太太屋里的人,这就是你的不是。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将自己摘干净。” 无论她多强横,这个不孝、不慈的罪名,定然是脱不掉了。 三太太带着人来,招呼一声,就有人上前来,将秦燕和李四娘送回去。 等屋里的人都出去,三太太才对躺下的李四娘道:“我安排人去找郎中,我知道你的伤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并非如此,我找的人你们也只管放心。” “三太太,你为何要帮我们?”李四娘突然问。 “还不是因为”三太太简氏笑了笑,稍后才说:“因为你有个好主子啊!” “你们好好休息就成,接下来我会派几个人过来照顾你们,当然,你们也可以理解为保护你们。” 三太太是个风风火火的爽利性子,说完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便来了十几个仆妇,各个都是膀大腰圆,一看就不好惹。 外面的仆妇自己在安排住宿等事宜,人多便有些闹腾。 秦燕坐在床边陪着李四娘说话:“也不晓得小珑那边如何了?” “她机灵着呢,放心吧!” “你们都是为了我,我何德何能,能得到你们如此费尽心力的帮助。” 李四娘侧躺着,伸手拉着眼前这个同样可怜的女子:“你只管受着便是,她们啊,都不全是为了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心头的算盘都不少打。” 之前,李四娘怕她们三人被一锅端了,所以,让小珑提前出了府,如果等不到李四娘派人去喊她回来,那她就要去将秦荽和柳氏请来。 秦燕点头,又压低了声音问:“你家太太和三太太怎么认识的?” “我也不晓得!”李四娘苦笑,被困在这个院子里不过短短时日,但她已经很不习惯了。 想想,眼前的女子若是一辈子都如此,更是悲哀。 经历过苦难的李四娘,更能体会秦燕的苦楚。 三太太回了屋子,三老爷坐在屋里喝茶,见她进来,忙站起身迎了过去,搀着她的手臂过去坐下。 “如何?”三老爷亲自给简氏倒了茶,等她喝了才问。 “我们这边倒是无所谓,就是不晓得秦荽这人靠不靠得住?可不要到时反手把咱们供出来啊。” 三老爷沉思片刻,叹气道:“如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如此。” 他看了看本就无人的屋子,这才凑拢妻子的耳边低声说道:“萧二太太送来的信上说谢家即将大难临头,我也查了查,似乎真的不妙。咱们还是及早分家,离开京城为好。” 三太太眉头紧锁,着急地问:“可若真的是大罪,即便分了家,也逃不脱啊!” 夫妻二人沉默以对。 良久,三太太才说:“我瞧着老太太和身边李四娘的架势,怕是想彻底和谢家闹翻,这样大概才能完完全全的摆脱谢家。” 三老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却见三太太颇有深意地继续盯着他,便疑惑地看着三太太。 三太太已经感受到深深的急迫,便不再卖关子:“如果,能让父亲将咱们撵出去,彻底和谢家断了亲呢?” “胡说,我可是谢家的儿子,怎么能做出断亲的事?”三老爷想也不想就断然喝止。 “我的老爷,你也不想想,这家里谁把你当成了兄弟?这个家里挣银子的是你,可却是大房管着家,我的儿子女儿婚嫁的彩礼、嫁妆都要大房说了算,这哪里是一家人过日子,我看是压榨咱们才是。” 虽然三太太私下给了不少补贴,可表面上,大太太是不许她超过大房二房的子嗣。 就算是私自贴补,也不敢被大房知道,她闹起来没完没了,就说三房私吞了合该交给公中的银子。 第285章 当初,是秦荽主动约了谢家三老爷见面,并且提出了合作。 “谢家如今隐患已深,表面上却还一团锦绣。二房的老爷还在外面包养戏子,银子大把大把往外扔。大老爷也用度颇多,谢家大少爷同样有爱好书画笔墨的喜好,若是都寻名家手迹墨宝,这费用可想而知。” “而家中的收入基本出自三老爷的手,三老爷该是知道的,这些收入不够支撑这些花销。而你们家老太爷的花费更是厉害,而他却很少从你这里拿银子,你想想,这是为何?” 三老爷不是很清楚父亲和大哥在做的事儿,闻言沉默不语。 “三老爷可以去打听打听,外面现在对于谢家都有些什么市井流言?可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些流言,终有一天,它们会变成利刃。” “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用意?”谢三老爷问。 “我想将秦燕妹妹从谢家接出来,仅此而已。”秦荽淡淡笑道。 “这绝不可能,这可是关系到谢家的脸面。”谢三老爷对于谢家还是很有感情的,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秦荽摊了摊手:“我话说得清楚明白,至于三老爷如何想,如何做,我都无所谓。” 三老爷回家后,本打算将此事与父亲说一说,结果父亲在待客,大哥和大侄子作陪,他却被父亲赶了出来。 回去后心情不好,三太太问,他便一股脑说了。 三太太倒是沉稳些,夫妻两人商量了一个晚上,最后决定和秦荽先合作试试看。 所以,今天闹剧出现时,三太太才会及时出现,并且表明了是搅浑水来的。 二太太刚解决完黄娇儿和小彩的矛盾,便听见了今天大房的事儿。 她顿时察觉到了些许不妙,还未想出头绪来,就听见下人禀报:“太太,三太太来了!” 二太太想了想,道:“让人进来吧!” 三太太和二太太关系同样算不得好,但因为没有多少利益冲突,表面上也还算是过得去。 三太太进来便对着二太太一阵夸,然后便朝着二太太使了眼色,二太太从善如流让下人们都出去。 “听说你今天去大房闹了,你这是怎么想的,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去惹上她了?” 二太太做出一副为你好的表情,实际上是在打听事情的原委。 三太太苦笑一声:“二嫂,咱们一贯亲厚,我也是不想瞒着你。我啊,是想分家!” 分家二字,着实如惊雷般将谢二太太炸了个外焦里嫩,好一阵都没有回过神。 良久,她才倒吸一口凉气,反问道:“你想分家?” 不是她不信,而是想不通分家对于三房有什么好处? 靠着谢家,谢三夫妻才能做生意风生水起,如果分了家,等到老太爷老去,谢三夫妇便成了谢家的亲戚了,到时候谁还会给他面子? 下一刻,谢二太太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分了家,自己和谢二老爷到哪里去拿银子贴补二房的用度? 所以,对于分家,谢二太太是绝对不愿意的。 可三太太今天来,就是要她同意并且极力促成。 “二嫂,你看看这个东西。” 三太太将一个账本送到二太太面前。 二太太随手翻开一看,面上便是一惊,头也不抬地继续翻看,可嘴里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老爷去年一年交给公中的银子。可我们两房寻常却被大房压得多吃一口菜都要自己贴补银子,我就想问这些银子去了哪里?” 谢三太太没有提的是,谢二太太的儿子刚成了亲,也是和谢大太太闹了许久,最后还是从三房拿了一笔银子添置进去做了彩礼。 当然,谢二太太添置彩礼,大家不会说什么,可三房却是连添置彩礼都要偷偷摸摸,可见日子过得更是不好。 最主要的是,这些银子大部分是三房挣的。 二太太看完后,心里也不平起来:“这大嫂心可真黑,过年我要给女儿多做两件新衣裳,她都要推三阻四,说家里开支大,不好如此奢华。呸,我倒是要问问她,这些银子都去了哪里?” 三太太随声附和,心里却晓得二太太要做的衣裳有多贵,大房自然不愿意从公中出银子。 “还能去哪里?二嫂也不想想,等到咱们家老太爷过世,这家产还不都是大房的?若是那时候她提出分家,咱们可是毫无办法,只能被人扫地出门了。” 说到这里,三太太又笑了笑,自嘲道:“二哥是嫡子,自然能分到一两成的家产,可我们就惨了,看平时大哥大嫂待我们的态度,怕是什么都捞不着,如今我们老爷管着的铺子只怕也要被大哥大嫂收回去。” 二太太点了点头,对于自己家能分到点东西还算欣慰,又觉得嫡子到底好过庶子。 三太太又道:“我们倒是无所谓,我们夫妻也不是好吃懒做的人,日子总能过下去,只不过,以后二哥二嫂若是有了急需用钱的时候,我们可就爱莫能助了。可若是我们自己分家,二嫂帮我们留些铺子产业,我们也定然会感恩二哥二嫂!” 二太太顿时反应过来,是啊,若是由大房分家,自己家吃亏,三房净身出户,那自己家以后可就连个打秋风的地方都没有了。而听三弟妹的意思,就是会持续给自己家送银子。 三太太见她依然踌躇,又下了一剂猛料:“难道,二嫂不愿意自己当家做主?” “分,这个家必须分,而且,必须由我们提出来分家。”二太太立刻下定决心,她如何不羡慕大嫂当家做主的威风呢? 三太太满意地笑了,凑过去和二房嘀嘀咕咕:“老太爷还在,他定然不许我们分家。” “这确实是个问题!”二太太没有想过分家,这也是一个大问题。 “所以,要想法子让老爷子也同意。”三太太笑得意味深长,又带着点得逞的得意之色。 三房的意思是,让谢家乱起来,乱得老太爷烦不胜烦,大房的人疲于应付。 “乱啊?乱好,乱好啊!”二太太挑了挑眉,冷哼道:“我屋里现在不是也乱,等乱过了,就有了规矩了,一切就好了。” 第286章 秦荽听说了李四娘被打一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只是让李四娘挑起谢家的矛盾,却未曾想她将自己搭上去还受了伤。 最后,秦荽和柳氏相约去看了秦燕。 走进秦燕的屋子后,先是询问了李四娘的情况,见李四娘行动不受限,便也放心不少。 柳氏问秦燕:“这院子里怎么多了这么多人?是你们家大太太送来的人?” 秦燕脸上多了些笑容和生机,似乎对未来多了些希望。 “是三太太送来的,她啊,说是看不过眼我们院子里连伺候的人都没有,也是怕大太太派人来找麻烦。” 柳氏看了眼秦荽,她知道秦荽曾经找过谢家三老爷,如今看来倒是对了。 “对了,我们进来的时候,一路上看见的下人们那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你们可是遇上什么事儿了?”柳氏想起进府后的种种,又问道。 秦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李四娘要开口,便摆了摆手,示意还是自己说:“那日,四娘去了大太太院子里,我们说好了等她激怒大太太,等她惩罚四娘,然后我再去闹上一闹,将李四娘接回来。” 秦荽和柳氏都点点头,这些她们提前就知道,毕竟是大家定好的初步方案。 “不过,我听说李四娘要被打,便也顾不得许多,心头一慌就抓了院子里的一把刀就去了大太太院子里。” 随后便是三太太来了,不然还不晓得该如何收场。 “当夜,那个老头儿来了,把我训了一顿,说我不顾体面,居然敢拿着刀到处跑,像个疯婆子般去儿媳妇院子里乱砍。” “这几日,府里的人不晓得为何在传,说我疯了,是个疯婆子。”秦燕晓得这是大太太的手段,可她也没有办法。 一个疯婆子,被关起来也是应该,只怕,以后她再也出不了这院子一步了。 “疯婆子?亏她说的出来,别以为你没有人撑着就随便欺负,我待会儿就去找她说道说道。”柳氏如今对秦燕的事更上心了些,也表现得更激愤。 “等等,我有个主意,你们听听如何?”秦荽说道。 “你说吧!” “快说,我们听着!” 秦荽笑了笑:“我原本的打算是,让秦燕妹妹借口父亲托梦,让她去寺庙为父亲吃斋念佛祈福,至少为期一个月,随后以看破红尘为由出家。当然,也是假的,等过一阵子,谢家不再关注秦燕妹妹后,就让秦燕妹妹还俗回郸城去。” 这还是当初苏氏当初用过的招,反而给了秦荽启发。 只不过,此事还需多方配合,所以秦荽要谢家乱起来,这样才顾及不到秦燕,事情才会顺利。 可现在却给了秦荽一个绝妙的提示:“既然谢家人说你疯了,不如,你就疯给他们瞧瞧。” 秦燕惊讶地指着自己:“我疯了?” “是的,我们家如花似玉的妹妹嫁入谢家,却被大太太逼疯了。秦家也是有两面有骨气的,秦家的嫡母和哥哥、嫂子、姐姐亲自上门来,将人接了回去,并且讨要了和离书。自此后,秦家和谢家婚嫁自由,各不相干。” 这是一个说起来简单,实际上非常复杂的事。 首先,秦燕装疯,要如何装,装到何种程度?被看穿了该怎么办? 其次,也是最难的,秦四太太会愿意帮忙,还来谢家作为主力将人带走? 再有,谢家即便为了面子,只怕也不愿意和离,除非,谢家自己不愿意要秦燕了。 秦荽负责将谢家搅得更乱,秦燕负责装疯,柳氏负责说服婆婆,大家都各司其职。 第二天开始,谢家的铺子都开始了不同程度的问题。 谢家三老爷疲于应付,将事情都一五一十告诉了老太爷,并且暗示有人在整他们谢家。 谢家二房的黄娇儿一改寻常温吞的模样,开始和二太太明争暗斗起来,搅得谢二老爷和二太太天天吵架,甚至动手砸了二太太屋里的贵重花瓶,被老太爷喊去骂了一顿,最后被罚去跪了一夜祠堂。 可当夜,黄娇儿带着软垫、酒水、精美菜肴和披风去看谢二老爷,两人在祠堂里,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你侬我侬、卿卿我我地吃菜喝酒,幸好还有最后的理智,没有在这里做那种事。 不过,这依然将二太太气惨了,她带着人气势汹汹来了,将二老爷和黄娇儿分开,将黄娇儿拖走一顿好打,结果,将黄娇儿刚上身的孩子打没了。 这下,二老爷也不干了,吵着闹着要休妒妇,就连老太爷来都说不通。 黄娇儿借口在谢家心里难受,搬去了庄子上养身子,二老爷不顾一切跟着去了。 二太太气得回了娘家,三房趁机提出分家,并且说大房私吞银子等等。 大房自然不愿意分家,因为老三能挣银子,他们可不想将他分出去。这样大房不需沾手这些铜臭,也能衣食无忧过日子。 而老太爷更是不愿意,只说老三要分家不行,除非净身出户,彻底离开谢家。 三老爷没有立即答应,愤懑地回去了。 老太爷气得不行,对身边的人埋怨最近诸事不顺,尤其是今儿去杜家还没有见到杜大人,最后居然是杜家的小辈杜梓仁来见了他,并且在自己面前摆谱,真是将他气的狠了。 谢老太爷跟着杜家老爷子一辈子了,啥事儿没有掺和,如今倒好,弄个孙子辈来打发他,看来,杜家对自己是有些想法了。 “咱们家最近确实不太顺!最近有个道士远道而来,借住在城外的三清观内,听说他算命极为准,很多人去请他算命,只不过,这人较为清高,看不顺眼的绝不看。不如,咱们也请他来算一算?” 谢老太爷这一生干了不少坏事,死在手上的人命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他是不信命的。所以,他拒绝了算命一说。 可下一刻,听见外头传来喧哗声,谢老太爷皱紧眉头:“怎么了?” “好像是老太太”仆从没有说出来后面的话,可意思却也到了。 这几日,秦燕一到晚上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大喊大叫或者放声大笑;因为夜深人静,所以声音传得远,以至于整个谢家都能听见动静。 院子里的人也拦不住她,总之,所有人都肯定地说:老太太疯了。 “唉,你去将那道士请来吧,替我们家看看,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谢家老太爷终究被家里家外的事儿给折磨得烦不胜烦,终于同意了仆从的提议,去请那个道士来家中看看风水。 大太太也气得不行,二老爷去了庄子上,还派人回来要各种珍贵药材给黄娇儿补身子,什么好东西都想要,直把大太太气得不行,不给人家就说她贪墨了。 第287章 谢家请来的道士姓姚,他来京城是为了看望一位久违谋面的老友,顺便会一会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姚道长当然没有接受谢家的邀请来看风水,因为谢家早就听闻姚道长脾气秉性有些高人风范,不大好请,所以倒也没有不满。 第一次来请姚道长的是家中大管家,也是谢老爷子最信任的人。 当然,他并未见到姚道长,只得了一句不是有缘人,不见。 谢家老爷子听说了后,让自己大儿子去请,这次依然没有见到人。 谢老爷子非常生气,决定不理会这个姓姚的道长。 而这时候,二太太的娘家人打上门来,凶神恶煞地要个说法。男人吵,女人闹,将谢家弄得是鸡犬不宁。 谢老爷子派人去将二老爷绑了回来,让他去二太太娘家将人接回来。 二太太娘家兄弟却说要和离,要把二太太的嫁妆全部带回去,还要去告谢家宠妾灭妻。 谢老爷子都不得不低声下气地求亲家高抬贵手,二太太娘家人不过是做做样子,孩子都这么大了,孙子都快有了,哪里能正和离弄回家去? 大太太也在一旁小心劝慰二太太的嫂子们,却被二太太娘家嫂子冷言冷语嘲讽她持家不力,不是个合格的主母的长嫂。 谢大太太不晓得为何最近总是有人说她持家不力,说她贪墨公中的财物,说她心术不正,还说她不慈不孝。总之,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名声逐渐不好了。 二老爷也怕了,缩在一旁不敢出声,就在这时候,秦燕却冲了进来,也不晓得她是如何从院子里跑出来的。 秦燕穿着一身花衣、下着一条石榴大红裙,头发散乱,手里拿着一根树枝胡乱敲打地面或者身边任何事物。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向她,秦燕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些人,茫然地唱着大家听不懂的小调,就要朝屋里走来。 谢老太爷愤怒不已,就要派人将她押回去看牢了,就见李四娘和小珑追了过来,拉着秦燕就离开了。 谢二太太的娘家人面面相觑,互相打了好一会儿的眉眼官司,突然招呼着就要离开了。 谢老太爷本来知道亲家不是真心和离,不过是要给谢家一个下马威,然后风风光光将二太太接回来。 只是,如今,谢老太爷却拿不准他们为何要离开了? 如果谢家闹出和离的事儿,怕是真的要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甚至影响自己的仕途。 虽然他一大把年纪,可还是离不开权利,还想着能再往上走一走,再为儿子孙子铺铺路。 所以,谢家绝不可能出现和离的事儿,还是为了个妾室。 二太太娘家人不顾挽留匆匆离去。 谢家老太爷发了脾气,将二老爷关进了祠堂反省。 随后,又对身边的人吩咐:“去将那个乱了咱们家的黄娇儿弄回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搅得咱们谢家如此鸡犬不宁?” 一直不说话的三老爷却说:“父亲,不如,您亲自走一趟,请那个道长来家中瞧瞧,儿子总觉得如今是万事不顺,怕是有些古怪。” 三房一直沉默,以至于大家都习惯性忽视了他们夫妻。 后来他提出分家,谢老太爷没有同意,还说要分就净身出户,以后也和谢家没有关系,三房才老实了下来。 如今,三老爷提出建议,谢老爷子也不会像以前那般无视他,甚至不管是什么事都先训上两句。 “老三说的有些道理,父亲不如亲自去见一见这位姚道长。” 此时的姚道长正在跟萧辰煜下棋,两人已经下了一天了。 “姚观主难不成是棋瘾犯了,特意来京城找我下棋?”萧辰煜将最后一颗棋子落下,结束了这盘棋局。 姚道长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笑了笑道:“我是来见一个人,一个我躲了很多年的人。” 姚道长说到这里,也就不再多言,萧辰煜也从不多问,他十四岁便认识姚道长,两人亦师亦友,彼此都相互了解,又彼此保持着最舒适的距离。 “道长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萧辰煜说得简单,却真挚。 姚道长自然明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他收到了萧辰煜的好意。 “我这一辈子,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我想能帮你一把,也好!”姚道长的话让萧辰煜有些难受。 “道长” 可萧辰煜也不晓得该说什么? “我来之前,有人来打探过你的情况,我想,你大概过得不容易。” 姚道长本是京城人,后来因为某些缘故去了淇江县的富水镇,在玄妙观做起了观主。这么多年过去,回来京城犹如隔世般。 这次见面,姚道长更瘦了,脸色也有些蜡黄,萧辰煜问他是不是身体抱恙,姚道长只笑而不语。 要是以往,姚道长和萧辰煜下棋能下一天一夜,如今却是只一天便停了,更是让萧辰煜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和不安。 他想请姚道长去家里住,却被姚道长摆手拒绝。 就在这时,谢家的老爷子亲自来求见姚道长了。 姚道长要去见他,萧辰煜也跟着去,姚道长回头朝他笑得很贼:“我知道你想去见他是为了什么?” 萧辰煜耸了耸肩膀,做出无所谓的姿态。 他确实想见一见这个谢家老爷子,这个前世成为了秦荽的丈夫的男人,说实话,虽然是隔世的事儿,可萧辰煜心里就是不舒服,甚至有时候会酸涩不舒服。 谢老爷子见姚观主身后跟着个沉默的年轻男子,好奇的看了两眼,只是那人低垂头,看不太清长相。 可他不知道的是,等他开始和姚观主寒暄,那位年轻男子却自信打量他。 姚观主并未去谢家,不过和谢家老爷子说了快半个时辰的话。 回去后,谢家老爷子主动请秦四太太去谢家。 秦四太太黑着脸坐在屋里,纹丝不动。 “母亲,您就去一趟谢家吧,您可以什么都不说,一切交给我们来说就是,可毕竟您是母亲,是秦燕妹妹的嫡母,还是要您出面才行。” 见婆婆不说话,而丈夫秦耀祖也是低头不语,柳氏不得不开口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第288章 无论怎么说,秦四太太就是不去谢家。 她哭着骂儿子不孝,媳妇逼她去做不愿意做的事儿。还说儿子已经娶了媳妇忘了娘,总之,所有的事情都归结到了柳氏的身上。 “由古至今,就没有嫁出去的姑娘还主动去接回来的,接回来怎么办?再说,当初为了这场联姻,你们父亲和我操了多少心,费了多少力?” 说到这里,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猛地看向柳氏:“说,这些是不是全是那秦荽指使你干的?哼,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就是她没错了。” 秦四太太更是激动起来,开始将矛头指向了秦荽:“我就晓得她不是个省心的东西,一直让你们不要和她来往,不要和她走动,可你们就是不听,还偏偏走得更近,柳氏在外面是一口一个小姑子、妹妹,我呸,她又没有进秦家的族谱,算哪门子妹妹?啊?” 说着,又指着秦耀祖骂:“我给你选了谢家的姻亲,你是一次都不去走动,反而跟着你媳妇瞎胡闹,跟着一无是处的秦荽瞎折腾。如今倒好,生生将谢家闹了个人仰马翻,就好像她当初闹我们家一样,如果不是她,我们秦家能变成如今的模样?” 柳氏见说不通,秦耀祖也一直低着头,便借故离开了。 她算是看清楚了,这个婆婆对她是非常不满,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哪怕,她接受了婆婆安排的小妾,婆婆也不过对自己和颜悦色几日罢了。 而她也看不懂秦耀祖的心思,说他愚孝吧,可他也从未利用父母铺的谢家这条路,平时对母亲的话也不是全都听;说他不孝吧,却又不然,每天雷打不动的早晚请安,一般小事基本都听从母亲的安排,几乎不跟母亲犟嘴,就连母亲身边的人是不是尽心伺候也能关注到。 身边的婆子对柳氏低语道:“我瞧着,您和爷都拿老太太没有法子,不如,将姨太太请了来,让她去劝劝老太太,毕竟啊,老太太似乎拿姨太太毫无办法。” “咱们家姨太太如何肯帮我?她啊,只管自己活得快活,根本不管秦燕妹子的死活,说白了,也是个没心肝的人。” 柳氏脑海里只想着秦瑶,便是一阵烦躁和不满,秦瑶根本就不和他们夫妻一条心,总是一来就和母亲关上门嘀嘀咕咕,想必婆婆对自己态度愈发恶劣,说不得也有她的一番挑拨。 “太太想岔了,老奴说的是哪一位姨太太,她啊,才有办法说动咱们家这个固执的老太太呢!” 柳氏气呼呼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一边走,一边思索可行性。 她是见过秦荽和婆婆的交锋,婆婆和秦瑶两人都占不了上风,这个提议似乎真的可行。 “只是,爷知道了,会不会生气?”柳氏还是非常在意丈夫的感受,就怕他太过恼怒,影响了夫妻之间的感情。 “那又如何?太太也可趁机将心里的委屈诉说一番,不然,爷也习惯了太太的付出,还以为是太太心里不觉得委屈,反而心安理得,甚至还会变本加厉。” 婆子的话正中下怀,柳氏也有些豁出去了,立刻让婆子亲自去请秦荽。 “让我去劝你们家老太太?她如何肯听我的,我去还不将事情弄得更僵?” 秦荽面对婆子的请求,还是拒绝的,只不过她也知道,今儿怕是要去一趟秦家了,不是她看不起柳氏的能力,而是柳氏毕竟是秦四太太的儿媳妇,身份上就限制了她的发挥,就算婆婆指着鼻子骂,她也不敢还口啊。 “老奴求求姨太太了。”婆子做出哀求的表情拱了拱手:“实在是,明日就该去谢家,可老太太不去,事情便有变数,咱们太太是急得不行,便只能派老奴来求求姨太太去帮帮她。” 秦荽自然不会继续拿乔,推了两次不过是为了礼数,不然让人觉得她多爱管别人家的闲事似的。 秦荽带着青古和两个婆子一起去了秦家。 柳氏早就接到了消息,亲自来大门外等候迎接。 见到秦荽的马车停下来,忙上前几步,伸手牵着秦荽下了马车,态度可谓是亲密至极。 “我也是拿她毫无办法,这才想起你来,我是看过你的本事,那次怼得我婆婆毫无招架之力。”柳氏笑着给秦荽戴高帽,当然也是事实。 秦荽笑了笑:“你就不怕我来了后,将来你的日子更难过?” 毕竟,秦荽可不是来劝和,她的方法,只会让秦四太太跳脚。 “反正我管着家,她还能如何?还不是最多给我房里塞几个女子,然后在我丈夫面前说我的坏话,大不了,这秦家的太太位置我让出来便是,他们另外娶一个听话贤惠的回来呗!” 此言一出,柳氏的眼眶居然有些发红,但她不愿意在秦荽面前失态,便转过头,指着院子里的景色转了话题。 秦荽早就看出她的不愉快,想一想就知道她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不由有些庆幸自己如今的日子,家里长辈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且脾性极为温和,又不大管自己的事儿。 萧辰煜也是个体贴的男人,完完全全和自己一条心,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己和儿子,再没有放下过旁人。 而柳氏,为了讨婆婆的欢心,还要主动提出将婆婆身边的丫鬟讨来给自己的丈夫做妾,这个中心酸怕是只有自己才知道了。 这一刹那,秦荽想了许多,竟然有些想念萧辰煜,萧辰煜开了年就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姚道长来了京城,他又要去陪姚道长,更是忙得很。 不过,要不是姚道长来京城,秦荽的计划还要差最后一个算命的环节,要找到绝对信任的人来做这件事,还是很难的。 “嫂子说笑了,哥哥对你是真心的,看在哥哥和孩子的面子上,你也不可能离开的。”秦荽晓得柳氏不过随便说说而已,当不得真,只是伤心却是真的。 “倒也不是不可能,我这人啊,其实是受不得气的。” 柳氏不置可否地冷笑,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柳氏给丈夫纳妾时,想得并不多,一是为了哄婆婆开心,二是,对丈夫还是信任的,相信夫妻的感情还是好的。对于出身低微的小妾也没有任何的防范。 只是,她在看过秦耀祖和那个妾室相处的场景后,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她太过自以为是了,丈夫对她的温柔不是装出来的,至少,他从未如此对自己,哪怕是面对孩子也没有过。 秦耀祖是个冷淡的人,寻常较少有情绪浮于面上。 第289章 当柳氏以为自己的丈夫就是一个如此淡然的人,他并不懂得什么是温柔,什么是怜香惜玉时,才发现,其实是她错了。 小妾长相并不出众,出身更是卑微,甚至说话做事还十分小家子气,显得畏畏缩缩、胆小怯懦。 可就是这样的人,得到了丈夫的温柔以待。 柳氏苦笑了一下,甩了甩头,将不愉快的事儿都抛诸脑后,等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来想法子收拾家里这烂摊子。 “母亲呢,大概是对公公的去世有些心结,也许还有些旁的想法,但我是不清楚的。我家夫君应该知道,只可惜,他是个闷葫芦,不愿意和我说这么多关于他母亲的私事。” 听了柳氏略微无奈的话语,秦荽朝柳氏温和的笑了笑,带着点宽慰的意思。 柳氏心里更是酸楚,这个认识不久的人都能对自己有些许理解和同情,反而是自己身边的人却对自己的难受视而不见。 “有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也有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到头各自飞。”秦荽想了想,还是跟柳氏说道:“你想要哪种夫妻关系,全凭你怎么选择?” 柳氏沉默着,和秦荽一起转过抄手游廊,进了秦四太太的院子里。 秦四太太院子里的下人看见秦荽都大吃一惊,而下一刻都看向柳氏,眼神中皆带着些许不满。 “看吧,这院里的下人,都并未将我视作主母。所以,要做何种夫妻,并非我自己的选择?” 秦荽明白了柳氏的意思,想了想,又低声说了一句:“你想要怎样的生活,就该自己积极去争取,而不是自怨自艾,忍辱负重,最后还落得个人财两空。” 看着秦四太太的房门,秦荽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从来,不信上天会无缘无故将所有的好运都落在一个人的头上,也不会将所有的坏运气都降临一个人头上。我只信,好运来时,看你是否能接得住;坏运气来时,你有没有能力去承受和对抗?” 对抗?柳氏怔了怔,还能和上天对抗? 下意识的,她抬起头,看了看有些刺眼的阳光,或许,逆来顺受,确实不该。 这一刹那,柳氏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或者是觉醒。 屋里的秦四太太已经将脸上的情绪收敛了起来,腰背挺直地端坐着,眼睛死死盯着门口抬步跨进来的秦荽和柳氏。 秦耀祖第一次见到母亲眼里的恨意犹如实质,他记忆里的母亲是温柔的,美丽的,又是隐忍的,唯独没有愤恨的,怨毒的模样。 而秦四太太的怨恨并非只针对秦荽一人,还有陪同进来的柳氏。 秦耀祖看向柳氏,想从她眼里看出为何秦荽会来?只不过,柳氏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这不禁让秦耀祖有些蹙眉,毕竟,柳氏虽然管家,可一般的事儿,都要跟自己提前通个气才是。 秦荽看向柳氏:“要不,我单独和四太太说说?” 有些话,她也不想当着秦四太太的儿子儿媳说,多少要给点秦耀祖和柳氏面子。 柳氏从善如流地转身出去,不顾秦四太太的怒喝,顺便将秦耀祖拉走了。 秦耀祖走了出来,却并未离开,而是站在屋檐下,转头定定望着柳氏,等着她的解释。 柳氏笑了笑,伸手拢了拢并不乱的发丝,又扶了扶插得稳稳的金钗:“我柳氏嫁给你们秦家,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秦耀祖皱眉,摇头。 确实没有,管家理事、生儿育女,都做到了。就连要说嫉妒都说不上,因为如今的妾室是她亲自去找老太太讨要的。 所以,柳氏是完美的,无论娘家的身份、她的容貌身段、为人性格等等,配他秦耀祖都不差。 秦耀祖想到的,柳氏也想到了,低下头自嘲一笑:“男人想要三妻四妾,还能在每个女人面前都温柔多情,还要被人说一句有本事,情深似海。” “可女人呢,要求从一而终,不能反抗丈夫,不能对丈夫不尊敬,这个世道,对女人怎么就这么多规矩?还要求女人不能嫉妒,那么,试问,如果我心里有了别的男人,我只是心中另有所属,并非要做什么,那么请问,你心中是否能大度的理解和包容?” 柳氏的意思是,我都不跟人有任何接触,仅仅是心里有个人。 可秦耀祖眉头竟然皱成了川字:“你心里有了谁?” 甚至在他的脑海里已经迅速将柳氏能接触到的男人想了一遍,最有可能的,应该是她的表兄弟们,毕竟,秦家人口太过简单,几乎遇不上男人。 倒也不是,还有一个地方,就是秦荽家里,柳氏经常去秦荽家中,秦荽家里人多,好像经常有些男人出入,各个长得也都还不错。 尤其是年前在的那个鲁九,是了,如果能令柳氏心动的男人,定然非鲁九莫属。 柳氏心动了,可鲁九走了,她当然不能做什么,人家都去了郸城。 鲁九对于女人的吸引力,秦耀祖早在在郸城读书的时候就知道了。 只是,秦耀祖也是个非常自傲的人,他的优秀是内在的,早就超越了只有皮囊的鲁九,所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男人的皮囊居然会影响自己。 不说秦耀祖的一阵胡思乱想,脸色也是几变,柳氏看在眼里也觉得好笑,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秦耀祖其实是个闷骚的男人? 看来,她从未试图了解过秦耀祖,试图走入他的内心。 “阿菊有什么地方吸引了你?”柳氏却答非所问,将秦耀祖弄得一愣一愣的。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古板又无趣的人,还有些沉闷,将心思藏得极深,却也是个孝顺又上进的好丈夫。”柳氏接着说:“我想着,这一辈子,我们也就这样过了,你在外我在内,平平安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秦耀祖竟然有些紧张:“如今不也是一样,将来也是一样的。” “可是,我看过你和阿菊的相处,我却有了贪念,我也想要夫妻鹣鲽情深,鸾凤和鸣,伉俪情深!” 不知道为何,秦耀祖心里一松,第一次不顾旁边有人,伸手搂了搂妻子的肩膀,随即又将手放下,咳嗽了一声:“你我二人本是结发,何须羡慕旁人?” 柳氏嘴角泛起笑容,心里却苦得很:阿菊哪里是旁人呢? 但是,她晓得事情要一步一步来,急不得,她不愿意像别的主母那样去迫害阿菊,但也想将秦耀祖的心拉回来。 “对了,荽妹怎么来了?”只要柳氏心里不是有了别的男人,秦耀祖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便也想起来屋里的秦荽了。 第290章 秦荽和秦四太太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每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而秦四太太越来越讨不了好处了。 上一次还有秦瑶、柳氏在身边,可这一次,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下人们先前就已经通通出去了,如今也被柳氏挡在外面进不来。 秦四太太觉得很是悲哀,她也曾是郸城秦家的四房太太,四房谁不听她的? 妾室、庶子女、下人们,谁敢忤逆她? 就连秦雄飞养在外面的外室和子女,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曾经,她以为秦雄飞没了她会很惨,如今,她却知道,自己没有男人后,连老太太的尊敬都是儿子给的。 她好强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没想到如今却落得个如此下场,最主要的是,她的算计,并未得到儿子和儿媳妇的感激,反而责备她心不慈。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容貌漂亮的秦荽造成的。 “自从你父亲准备将你嫁给谢家的时候,我们家就好像遇上了霉运,我知道,并非都是运气不好,大多数是你在后面捣鬼。” “哦,比如说?”秦荽好整以暇地坐着看向秦四太太,这个在前世狠狠压在自己身上喘不过气来的女人,如今却如拔了牙的老虎,只剩下虚张声势了。 “当初,如果你乖乖回来,嫁给谢家,哪有后面的事儿?”秦四太太眼神里犹如淬了毒,死死盯着秦荽。 “如果不是你给秦芍出了主意,她定然不会想到勾引孙冬海,更不会有后面选中秦燕,她的弟弟秦诵也不敢胆大包天给你父亲下毒,” “还有,他们会来郸城秦家,定然也是你在背后操持设计的。就算是我和你父亲着了道,倒了霉,落到如今的下场,可秦燕和秦诵的不幸,你却推脱不掉丝毫。” 秦四太太越说越气,心里积压太久、太多的怒火犹如火山爆发,势不可挡。 “若非你后来的步步算计我和你父亲,秦燕又如何会来秦家?所以,她最该恨的人,是你,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现在过的再好,将来也要受到惩罚的,上天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作恶的人。” 秦荽心头隐隐的痛楚被秦四太太说中了,她微垂着眼眸,等秦四太太说完了,坐下后喘息时,才抬起眼眸,直直看向秦四太太。 眼里早就清明一片,无波无澜。 “四太太,你到了如何,居然从未反省过自身?”秦荽的声音清脆却冷静,平静又有着穿透心脏的力量。 “也许,在这场对峙中,我有错处,但绝对不会超过你和父亲。” “我一个后宅妇人,看着丈夫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的收,我有什么法子?我让你们好好长大,还接受了读书识字的教育,我何错之有?作为嫡母,我给你们定亲,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你的错,来自于父亲,我不说你们之间的是非对错,因为,那不关我的事。” 秦荽也冷下脸,但情绪还算平稳:“你不该将恨放在别人的身上,你该恨的人,从来都该是父亲,是他风流成性,是他四处安家,是他将你置于不堪的局面,你该恨他才是。” 秦四太太眨了眨眼睛,颤抖着嘴唇良久才说:“他本是个心不定的男人,要不是那些女人勾引他,想要靠着他过好日子,他也不会如此” “四太太不要自欺欺人。”秦荽收敛起冷笑,有些悲哀地说:“对于你来说,自然该恨我们,易地而处,我甚至很能理解你。因为,是我们分走了你的丈夫的心。” 好像从始至终,从未有人如此说过,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指责秦四太太阴狠毒辣,不慈不贤,说她为了自己的子女谋划未来,不惜牺牲庶子女。 当然,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女主人,可她根本不想在意这些,她心里只有她的子女,在她心里,就连秦雄飞也没有丝毫的地位了。 她从未想过,说理解她的人,居然是她恨之入骨的秦荽,一时间,她的恨意竟然有些没着没落的,憋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生疼。 秦荽继续说道:“可是,我也有想要活下去的权利,我不愿意被你们利用,被你们当成蝼蚁一般随意践踏,我也想活的像个人,我也想让我的娘不再那般卑微,那般惶恐,那般忧心忡忡。” “难道,我有错吗?”秦荽最后这一句话,是一字一顿地说出口,她也想求一个答案,她也想解开这个困住她两世的困惑。 她是不是该逆来顺受? 她是不是就该带着负罪的心面对秦四太太,面对她的一切安排,乖乖出嫁? 贤惠二字,对于女人来说,就如同枷锁,挣不脱。甚至要求女人如此,大多数还是女人,是她们的最亲的人,父母,姐妹等等。 娶妻娶贤,自古便是如此标榜。 门外的秦耀祖和柳氏也静静听着屋里的对话,这一刻,他们也在心里默默问自己:我,有错吗? 秦耀祖听了母亲的安排,定然要伤柳氏的心,对于柳氏来说,他错了。 他没有听母亲的话,顺从了柳氏的心意,对于母亲来说,他不孝,也错了。 他为何愿意在阿菊面前露出真心笑容,是他不用担心在阿菊面前错了。 他说什么,阿菊都满心满眼地欢喜,他不说,阿菊也全心全意皆是他。 而母亲呢,母亲的心里有太多人,太多仇恨,太多愤懑,自己不过是她的依仗罢了。 妻子呢? 秦耀祖转头看向柳氏,他高娶了柳氏,谁不说他命好,得了岳家的大力支持,可他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在妻子面前,总是有些底气不足,且,妻子的那隐隐的骄傲,都是击打秦耀祖内心的东西。 屋里,秦荽又说道:“四太太,过去的,我们都让他过去吧,我和你的斗争,我愿意放下,如今就看你的了。” “看我什么?还要我跟你道歉?”秦四太太依然很冲,声音里的怒火依然不加掩饰。 “不,我不需要你的任何言语歉意,没有必要,也没有意思,我不会原谅你,你也不可能原谅我。” 秦荽知道,她的心胸不广,做不到一笑泯恩仇,毫不计较。 只是,她也不想继续和秦四太太纠缠了。 “你去一趟谢家,将秦燕妹妹接出来,自此后,这件事,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也该结束了,死了个秦雄飞,秦诵断了腿,秦四太太失去了丈夫、家和名声,如今在这里犹如寄人篱下般不自在。 可是,让她去将秦燕接出来,便是让她承认自己以前做错了。 这比当众打她耳光还难受。 第291章 秦四太太没有说要去,也没有说不去。 秦荽坐了一阵,看着这个苍老了一大截的秦四太太,叹了一口气,似乎所有的怨恨,都随着这一声叹息消散了不少。 憋在心里的那股子气散去,整个人都仿佛清明了些,轻松了许多。 这一刻,秦荽突然意识到,恨一个人,也是太过费心神。 “我恨了你很久,我一直困在仇恨里,其实自己也无法解脱,如今,我不想恨你了。”秦荽有些脱力,站起身缓缓走了。 打开门出去,门口并肩站着秦耀祖和柳氏,两人的神色都复杂至极,秦耀祖抿唇不说话,只深深望着秦荽,这个他曾经未曾放在心上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就算是后来,他不得不去跟她和解,表面交好,容忍妻子柳氏去和她结交,其实,他的内心依然看不起秦荽的。 只不过,如今的他,却对秦荽刮目相看了。 一个敢于说出自己的恨,敢说自己放下仇恨的女子,定然是个不凡的女子。 至少,她的心胸,比自己要宽广些。 柳氏上前一步,伸出手搀扶秦荽,脸上的神色却是担忧的。 “你没事吧?”柳氏低声问。 “没事,我很好。”随后,秦荽看向秦耀祖:“你再去看看你母亲,再劝劝她吧!只有她心甘情愿去接秦燕妹妹,才可能有胜算。” 该做的,秦荽已经做了,可她确实毫无权势,有些事也无能为力。 万事都有因果,只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 柳氏没有给丈夫一个眼神,陪着秦荽朝外走去。 秦耀祖看着两个女子缓步朝外走去,两人还彼此相视一笑,那一刻,秦耀祖觉得她们既陌生,又光彩照人。 也许,柳氏和秦荽一样,也是个内心坚强的女子,只不过,自己也从未仔细瞧过柳氏。 “你真的打算不再恨我婆婆了?你们的恩怨就此放下?”柳氏也不掩饰她听见了屋里两人的谈话,问道。 “嗯,不恨,当然是针对以前的事儿不计较了。但是,如果她胆敢再来惹我,和我身边的人,我也是会反击报复的,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心狠。” “嗯,先君子后小人,我懂!”柳氏叹了口气:“你说一句不计较,倒也更容易,毕竟不用见面。我这可不容易啊,日日要见面,大家都要试探着过日子,有时候想想真是烦人得很。” “习惯了就好!”秦荽只能如此宽慰。 “是啊,习惯了,便也麻木了,自然也就不难受了。”柳氏的心,这时候才算是开始慢慢长大,不再是柳家细心呵护的那个小姑娘了。 “人啊,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都是这样,慢慢接受到习惯。” 回到家的秦荽心情有些不好,一路沉默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却发现萧辰煜在屋里,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见秦荽回来,便搁下笔,站起身走了过来,见她脸色有些不好,将人圈进怀中,轻声问:“怎么了,看你气鼓鼓的样子,是从秦家受了气?” “没有,就是心里有些堵,看见你就好了!”确实,看见萧辰煜的时候,秦荽突然就不堵了。 她虽然说放下仇恨,可依然还是无法全然释怀,可在看见萧辰煜的时候,那丝不甘也就消失了。 “没想到,我还有这么大的法力,能让你瞬间高兴起来。”萧辰煜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走到里间的罗汉床上。 将秦荽放上去躺下,自己也跟着躺在她身边,一只手抱着她的腰,一只手枕在秦荽的脖子下,将人搂在怀中。 即便不做什么,如此拥抱也足够让两人情意缱绻,柔情似水了。 萧辰煜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上次回来也不曾过夜,只是说姚道长来了,萧辰煜从家里拿了些道观用的最好的香和一些好茶送去给姚道长。 而也是那时,秦荽才有了请姚道长帮忙的想法。 萧辰煜也配合她,去和姚道长说了,姚道长本就是从不一本正经的道长,听了萧辰煜说起秦荽的计划和目的,也乐得帮这对小夫妻。 当然,姚道长是深不可测的修道高人,说话也高深莫测,至于该如何解读,还看谢家的人心思如何? “你怎么回来了?”秦荽这时候才想起来问萧辰煜。 萧辰煜笑了笑:“姚道长离开京城了,要去远游,我昨儿晚上陪他说了一宿的话,今天送他出了城。我很想你,就回家来,结果你不在家,害得我等你这么久。” 秦荽知道他在说笑,也配合着笑道:“你知道我去了秦家,既然这么想我,为何不来秦家接我?” “哈哈,对了,你去秦家做什么?”萧辰煜也不继续闲扯,问起了正事。 秦荽将去秦家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她早就习惯将所有事情都和萧辰煜说,萧辰煜也不会瞒着她,夫妻二人根本就没有秘密。 听闻秦荽明日要去谢家,萧辰煜便道:“那我明日也不回去,再请一日假陪你去吧。” 秦荽有些感动,但还是说道:“我明天去也是陪衬,重点还是秦耀祖和秦四太太,他们才是名正言顺和够资格。” 萧辰煜将秦荽搂得更紧了些,低头在她的额头亲吻,低声保证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成为最有资格的和身份的人。” “我如今很好,你不用多想。”秦荽这般安慰萧辰煜,实际也深觉如今日子过得甚好。 只不过,秦荽还是有许多的担忧,对未来未知的担忧。 现在拥有的更多,也就意味着,她的软肋越多越重。 谢家之行,秦四太太和秦耀祖夫妻,秦荽和萧辰煜,秦瑶独自一人跟着秦四太太。 秦瑶婚后这么久,一直没有身孕,如今在夫家的日子过得并不是很轻松,脸上的笑容也有些虚假和疲累。 柳氏低声告诉秦荽:“秦瑶的婆婆要给妹夫纳妾,还是贵妾。这姑娘也是她婆婆的远房亲戚,是个身家清白的小家碧玉,要不是家道中落,人丁凋零,只剩下这个孤女来他们家求个庇护,肯定是不愿意做妾的。” 秦荽有些惊讶地看向秦瑶,果然在她眼底看到了隐约的忧愁。 “秦瑶愿意?秦四太太选了这么久,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人家?这才多久,没怀上也不至于如此着急就纳妾吧?” “哼,秦瑶嫁过去,对婆婆还不如对她姨母亲热,她婆婆只怕是早就看不上她了。如今拿着子嗣说事,谁也没法子。” “贵妾如果先生了孩子,只怕秦瑶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秦荽只是客观地说道,她对秦瑶并无太多爱恨情仇。 第292章 谢家 秦瑶的事儿只是个插曲,对于秦荽来说,转瞬即忘。 能被秦荽真心放在心上的人,少之又少。 谢家今儿非常严肃,谢老爷子和谢家几房的儿子、媳妇都在,孙子辈只有长房嫡孙一人。 谢家人坐在右手边一溜儿的圈椅上,左边依次是秦耀祖、柳氏,萧辰煜和秦荽。 而谢老爷子端坐上首主人位,秦四太太则坐在另一侧。 说话的是谢老爷子:“我们谢家最近实在是不得安宁,所以,特意去找了修道高人算了一卦,最后才知道,原来是秦家的姑娘碍了我们谢家的风水。” 秦荽的眉头微挑,静静等着秦四太太的回答。 今日的秦四太太打扮得很是富贵端庄,非常有主母的威严和风范。 听了谢老爷子的话后,她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微微侧身看向谢老爷子,心里不禁腹诽:这老头比自己年纪都大,还对秦家如花似玉的姑娘不满,简直是笑话。 谢家要休秦燕,要有个名目,不至于对谢家的名声有损,想要光明正大休妻,那罪责定要归结到秦家。 而秦家为何非要秦四太太出面,那就是她的身份毕竟是秦燕的嫡母,是谢老爷子的岳母,她才能和谢家斡旋,有资格和谢家说:不! 名不正言不顺,就是这个道理。 秦四太太微笑以对:“谢老爷子说笑了,虽然我是你的岳母,你也从未来秦家走动拜见岳母,不过,我是不怪罪你的。毕竟,谢家位高权重,看不起我们秦家,也无可厚非!” “你咱们两家联姻究竟为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现在也就不要在我们谢家人面前摆什么岳母的架子了。”谢老爷子根本不吃秦四太太的这一套,直接揭了老底。 这下就弄得秦四太太有些下不来台,毕竟,当初是秦雄飞舔着脸找上谢家,还通过中间人好说歹说,费了不菲的银两,又许诺将会借嫁妆的名义送谢家一笔银子,谢家这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说白了,交易而已,如今秦四太太想要将交易说成寻常的联姻,谢家自然不干。 谢老爷子不愧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立刻板着脸又道:“再说,你们家最初答应送来联姻的,本就不是如今的秦燕,我最初还不晓得究竟是何缘故,如今才晓得,原来你们竟然是想要害我们谢家,将一个八字不好的女子送来我们家。” 这个自然是秦家做错了,可当初谢家根本不在意,他们要的不过是那笔巨大的嫁妆罢了。送谁来有什么关系?这个女子既不可能管家,更不会生儿育女,所以,贤惠与否、性情如何都无足轻重。 可现在,居然成了谢家的把柄。 秦荽看懂了,谢家想要以此为借口,将秦燕扫地出门,且秦家要背负所有罪名,谢家还要独吞所有的财物。 谢老爷子在官场上,多少也给了秦耀祖一些帮助,所以,秦耀祖不敢太过得罪谢家。 秦耀祖甚至不太清楚,如今的局面背后的那些小动作。 有些事柳氏知道,有些事,柳氏都不清楚。所以,秦耀祖就更是糊涂。 “谢老爷子,话可不是这般说的,我们家好好的女儿嫁过来,也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三书六礼后,用花轿迎进你谢家的门。” “如今倒好,你们这空口白牙的,倒是将这婚事说成了什么?我家的女儿难道就合该被你们谢家糟践?我秦家还没有落败呢!”秦四太太也一口咬死了就是联姻,而非什么私下交易。 是的,秦家虽然权势不如谢家,可也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加上如今的秦耀祖也不是没有官职的,将来如何,谁又说得清楚? 谢老爷子脸色沉了下来,道:“看来,秦家如今是不得了了。哼,你们可别忘了,秦大人如今的官职虽然是靠着他岳家,可我也多少给了些帮助的,” 一声秦大人,将秦耀祖拉了进来,也是拿捏住了秦四太太的把柄。 一个庶女而已,谢老爷子不相信秦家还要继续与自己为难。 秦家人果然没有再言语,都在思索该如何做? 谢老爷子笑得开怀,出了主意:“这样吧,我也想了想,就这样让秦燕回秦家,也说不过去,不如,就送去庙里修行吧,也是帮秦家和谢家祈福。” 秦燕“疯了”,如何还能去祈福? 不过是谢家对外的说辞罢了。 “当然,其实,我们谢家本来是有很多法子安置她,只不过,不想瞒着你们秦家。” 这个处置,大不了就是要了她的命。 可为何没有选择这个最好的方法,大概和姚道长的话有关,姚道长的意思是,让他们将人好好送出府,却不要伤害她分毫,不然容易遭到反噬。 可如何送走,这也是个学问,毕竟,秦燕的身份是谢家的老太太,并非是个妾室或者小辈的媳妇,即便有什么事儿,关注的人也不高。 “妹夫,此言差矣!”萧辰煜突然开了口,喊的妹夫却是谢老爷子。 一个面皮白净的年轻人,对着老态龙钟、花白头发,下颌胡须老长的谢老爷子,大言不惭地喊着妹夫,实在是有些违和。 可事实上,却又确实如此。 萧辰煜坚持跟了过来,就是想着秦荽不好出面的话,他来说。 而他隐藏在心底的更深层意思,则是不愿意让秦荽和谢家老头说话。 谢老爷子不说话,眼神阴沉地看着萧辰煜。 “这位是?”谢家大爷主动开口询问。 其实一开始就介绍过萧辰煜是秦燕的姐夫,可现在谢家大爷特意如此问,便是在打萧辰煜的脸了,意思是:你是谁啊?是个什么东西,还敢上赶着喊谢老爷子妹夫? 萧辰煜笑眯眯地转向谢家大爷:“我是你父亲的姐夫,说起来,也是你的长辈!” 谢家大爷一噎,眼珠子看向父亲,谢老爷子不看他,而是对着萧辰煜点了点头:“年轻人,休要狂妄。你倒是说说看,老夫哪里说错了?” 他当然没有接萧辰煜占便宜的话,但也不会对他多轻视了。 萧辰煜站起身,朝着谢老爷子拱了拱手,做了个平辈的礼:“妹夫,那我可就直言不讳了,还望妹夫海涵一二。” 第293章 萧辰煜不管眼前这个老男人如何怒瞪他,露出他最擅长的假笑。 “谢秦两家结了亲,这是一件大喜事。姻亲间本该守望相助,共同扶持才是。可如今双方走不下去,不如好聚好散,何必要闹得个人仰马翻?” “妹夫口口声声说交易,那么,请问,这交易从何而来?谢家主母的位置也是可以用银钱买来的?这说出去,岂不是笑掉人的大牙?” “人家就会问了,这谢家如此爱财,还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卖的?如此功利的一家人,谁敢和他们过多结交?” “所以,姻亲就是姻亲,何来交易一说?旁人若是说起来,妹夫和孩子们都该上前一巴掌扇过去才对。” 萧辰煜一番话,将秦燕的老太太身份坐正了。 接下来才好说旁的事了。 谢老爷子冷哼,又听萧辰煜继续说道:“至于我家舅兄如何做了官?将来能做到何种程度,都不劳谢老爷子操心。虽然舅兄的岳家不如谢家如今的权势,可也不是一点面子的都没有的。何况,就凭借我舅兄的才华和人品,将来也是一帆风顺的。又何须惧怕谢家的威胁?” 他敢如不客气,一是,手中握着谢家的把柄——账本。 二则是谢家将要倒霉的事,萧辰煜听秦荽说过,所以,对于这个将要倾倒的家族,萧辰煜是不惧怕的。 何况 “我呢,恰巧认得杜家的公子杜梓仁,他和我是同窗,还有着一些来往交情,据我所知,杜公子是最和善和正直的人,不晓得他对于谢家的事儿是个什么看法呢?” 你威胁秦家,那么,我也可以狐假虎威一次,反过来威胁你谢家。 反正我和杜梓仁确实认得,至于我说的话杜梓仁信不信是一回事,但是,搅乱浑水的事儿,我还是可以干的。 大家对于萧辰煜都不太了解,除了知道他会读书、没有父母,对秦荽和岳母、孩子都非常好,寻常也总是笑嘻嘻的,说话也温和,其余的便没有太多印象了。 如今看来,这个人有胆有识,敢和谢老爷子当面对峙。他也不酸儒,敢利用杜梓仁来威胁谢家。 杜梓仁是谁,大家都知道,谢家依附杜家,更是人尽皆知。 所以,说杜梓仁是谢家的七寸,是谢家的咽喉亦不为过。 谢家的人有些泄气,可不愿意将自己的短处暴露出来。 谢家的嫡孙谢公子站起身,傲然而立地对着萧辰煜拱了拱手,也是显得颇为敷衍:“这位公子说了这么多,究竟意欲何为?你也少扯梓仁兄来威胁咱们谢家,我和梓仁兄一块儿长大,我们的感情岂是旁人能比拟的。前几日我们还见了面喝酒,可是,我竟从未听过他提及过你,可见,你们的交情也仅限于认得而已吧?” 要说亲密,定然是谢家和杜家更亲,谢公子是不怕萧辰煜的话的。 只不过,谢家的老爷子可不这么想,最近杜家对他多有疏远,不晓得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而秦耀祖则是被萧辰煜的一番表现给震惊了。 他从小就是人人羡慕的天才少年,年少中举,一路高歌猛进中了进士,做了官,婚事也顺遂得很,柳家主动找到他,要将嫡女嫁给他。 心高气傲的秦耀祖并未立刻答应,他还怀揣着对仕途、对未来的憧憬。 柳家人并未用权势压他,而是让他和柳氏见了一面,见过柳氏后,秦耀祖并未纠结多久就答应了。 婚后,在柳家的扶持下,在秦家财力的大力支持下,在他本身令人艳羡的才华,和他年轻却稳重的心情加持下,官场也一路顺遂。 奇怪的是,旁人如此顺遂,定然是意气风发的。可他不同,秦耀祖习惯了赞扬,便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只是眼睛盯着在他头上的人,将劲儿使在暗处,让自己变得更好,更优秀。这种过多的赞誉并未让他松弛、得意,反而犹如紧箍咒,将他束缚得死死的,催着他不敢有半点停歇。 可他的教育让他过于中规中矩,凡事都要合乎规矩礼仪才行。 于是,当他看见萧辰煜这个寒门学子,还未进入官场的小子,竟然敢和谢家的老狐狸傲然对峙,先是毫无顾忌的喊头发花白的谢老爷子妹夫,又毫无愧疚地将杜梓仁拉出来做棋子。 你威胁我,我敢威胁你。他竟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进了国子监的学子,多半是要走仕途的,这人的依仗究竟是什么? 连有个岳家支持、又有天才之称、已经进入官场并且年轻有为的秦耀祖都在这里衡权利弊,那萧辰煜的依仗究竟是什么? 他的目光不由看向了秦荽。 秦荽淡定地看着萧辰煜微笑,那是一种全然信任、欣赏的笑,眼里似乎只有那个“惹祸”的萧辰煜。 在这一刻,秦耀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身边见过的夫妻,好的相敬如宾,彼此为了家族而努力。比如大伯和大伯母,自己和妻子。 但是,大多数还是如同父亲和母亲这样,表面和睦,实际上各自算计,各自为营。 而秦荽和萧辰煜是他未曾想象过的夫妻关系,就好像,萧辰煜干什么事儿,秦荽都能微笑面对。而秦荽可以随心所欲,因为萧辰煜会体谅她,帮她。 秦耀祖的想法已经偏了,从萧辰煜的依仗到了他们夫妻的感情上。 而场中的萧辰煜自然未曾走偏,他不再理会谢公子,就好像不愿意和小孩子过多纠缠的长辈。 他复又看向谢老爷子:“谢老爷子,不如,就出个和离书,我们将人带走,谢家也落得个清静,若是外人问起,便说秦家姑娘身子羸弱,不适应京城的生活病了,秦家主动将人接了回去,将人送回郸城养身子。” 谢老爷子眉头一蹙,用手抚摸着下颌胡须:“人要送回郸城?” 萧辰煜道:“是的,送回郸城,去庄子上和她生母和弟弟生活。” 此话一出,倒是让秦四太太吓了一跳,她猛地瞪向秦荽和萧辰煜,心道:他们如何知道秦燕的娘和弟弟在郸城的庄子上? 不由得的,秦四太太打了个寒颤,如今的局面,难不成,都是秦荽布的局? 第294章 萧辰煜越过秦家人,直接和谢老爷子说起了细节。 为了谢家的面子,秦燕送回去后,将不得再次婚配,以身体病弱为由,不得随意出门见人。 既然已经同意了第一步,那么就该是当初的嫁妆了。 这个就该是秦四太太、秦耀祖夫妻和谢家谈了。 当初的婚事是秦雄飞和秦四太太商量好了,由秦雄飞出面和谢家人谈的条件。 所以,此事并未有书面上的承诺,如今秦四太太一口咬定不晓得秦雄飞当初答应了什么,所以,就这嫁妆的事儿,又掰扯了许久,最后,谢家答应给秦燕一部分嫁妆,其余的都说已经用掉了,没有办法还。 秦四太太还要再说,秦荽却插了话:“既然已用掉了,也没有法子,姻亲一场,大家都各自退一步,以后若是见了面,大家也不至于如仇人。” 秦荽的意思是,此事就此尽快了结,先将人带走才是正经,至于银子,不过是身外之物,况且,要拿回银子,不是只有一个法子。 柳氏见秦荽说话,便也跟着附和,秦耀祖对于财产本就不甚看重,自然也同意妻子的话,秦瑶是如同透明人一般,毫无存在感缩在角落里,不言不语。 秦四太太无人帮,便也只能将怒火咽下,同意了两家的和离。 和离书写好,请了个谢家的族老过来见证,然后便去接了秦燕和李四娘、小珑出来。 出了谢家的大门,秦燕却不愿意给跟着秦四太太回去,拉着秦荽的手不放,哀求地看着秦荽:“我能不能跟你回去?” 她是真的怕了秦四太太,想着跟她同处一个家就心惊胆颤,而且,她还处在惊愕迷茫中,她不相信自己真的离开了谢家。 又怕,离开了谢家,不过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但是,她相信秦荽,相信李四娘,所以,虽然于礼不合,她也死死抓住秦荽的手不放,那是她最后的坚持和安全了。 秦荽看向秦四太太,意思是问问她怎么说? 秦四太太冷眼旁观,冷哼道:“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不管,我也管不了!” 柳氏忙上前安抚了几句秦燕,又说回秦家自己也会照应她,让她放心。 可秦燕只是感激,却并不愿意跟随柳氏回去。 于是,秦燕跟着秦荽回了萧家。 秦耀祖上马车前回头,看见萧辰煜伸手搀扶秦荽上马车,秦荽回头看向萧辰煜,两人相视而笑。 秦耀祖上了马车,见母亲和妹妹秦瑶挨着坐在一起,妻子柳氏坐在另一侧。本来准备坐在妻子对面的秦耀祖,稍顿一下,居然坐在了柳氏的身边。 柳氏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秦耀祖,以往他可从不挨着自己坐的。 秦耀祖感受到妻子的眼光,假装没有看见,对着外面的车夫吩咐驾车回家。 秦四太太的脸色非常不好,先是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柳氏,随后才对儿子秦耀祖抱怨。 “如今你们可满意了?看看,我们一家人都来帮秦燕,可她呢,当众不给我们脸面,竟然要去秦荽家中住,这是防着咱们呢,早知道,就该让她死在谢家算了。” 秦耀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母亲有些恶毒,只不过,他不敢多想,不敢去评说,只是一味沉默着。 柳氏学了乖,也是被秦四太太弄得寒了心,见丈夫不理会,她也不跳出来缓和气氛,低着头听婆婆的话,装得非常老实乖巧。 秦四太太又说了许多抱怨的话,倒是一直未曾开口的秦瑶附和了几句。 秦耀祖这才抬起头看向秦瑶:“你自己的事儿都还一团乱麻,就不要去说别人的是非了。” 一句话,说得秦瑶脸色通红,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 秦四太太不愿意了,指着儿子低声喝骂:“你瞧瞧你那点儿出息,在外人面前一点不敢维护母亲,如今你妹妹被夫家欺负,你也不说上门去讨要个说法,如今倒好,反而说起你妹妹的不是来了,你这窝里横的本事是哪里学来的?” 说完,还特意看了一眼柳氏,柳氏心里苦笑,看来,在婆婆心里,自己这个出气筒是躲不过去的。 “婆婆,夫君能帮秦燕妹妹出头,又怎么能不帮秦瑶妹子呢,只是,这也要秦瑶妹妹愿意让我们帮才是啊?” 秦瑶寻常回娘家,都是直接找母亲,和哥哥都不怎么亲近,更何况是嫂子柳氏。 她的事儿,还是柳氏从婆婆院子里的下人嘴里听来的只字片语,并未曾听过秦瑶来求助他们夫妻。 当然,如今看来,秦耀祖是知道的,瞒着的,只不过是柳氏罢了。 见柳氏帮自己说话,秦耀祖有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倒是弄得柳氏莫名其妙,今儿的秦耀祖,怎么感觉有些奇奇怪怪的。 不说秦家的事儿,说回秦荽这边。 秦燕上了马车,萧辰煜自然不好上来的,毕竟是姨妹嘛,多少是要避嫌的。 他站在马车的轿帘前,对着秦荽说:“要不,我先回去学院,家里的事就辛苦你和岳母了。” 秦荽一只手撩着帘子,对着萧辰煜点头:“去吧,缺了什么只管让萧琏回来取。” “嗯,你自己也不要累着了!” 说完,对着秦燕说了句让她安心住下的客气话,便带着萧琏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秦燕对秦荽抱歉一笑:“实在是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如此做,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秦荽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已经麻烦了这么多,也不在乎这一点了。” 虽然是开玩笑,却也是事实。 “你现在什么的都不用想,先回去休息,等休息好了再来想下一步怎么办?” 秦荽宽慰秦燕,可秦燕却瞪圆了眼睛:“我不是要回郸城的庄子上?” 她是听谢家来帮着收拾东西的下人说的,要将她送回庄子上去,一辈子不能再次婚嫁,不能出庄子。 实际上,也是换个地方“囚禁”罢了,可秦燕依然开心,能和母亲和弟弟在一起,一辈子不出庄子又如何?不成婚又如何? 可如今听秦荽的意思,似乎还可以有别的选择? 想了想,秦燕还是拒绝了:“我已经很麻烦你了,不能再给你添麻烦,我还是回去吧,我也想见到娘和弟弟,以后的日子再难熬,只要和他们在一起,也总能熬的过去,总好过如今,天远地远的牵挂着,疼得人心里难受。” “也好,你等等我,我将这边的事儿处理一下,跟你一起回去,我也有事要回郸城去。” 听闻秦荽也要回去,秦燕立刻笑得非常开心,看着秦燕依然稚嫩的脸庞,秦荽有些心酸和疼惜。 第295章 将秦燕接回去后,苏氏热情地将人安排进了一个院子里,又心疼地拉着她说话,询问她的母亲和弟弟情况。 秦燕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又漂亮的女人,她和自己的母亲一般年纪和处境,都是外室出身,可两人如今的差距却是如此大。 想到在庄子上劳作的母亲和断了腿的弟弟,秦燕有些急迫地想见到他们,可又有些惧怕见到他们,她怕见到他们的样子是她无法接受的模样。 谢家答应送还一部分嫁妆,可如今还未归还,只是将人送走了。所以,如今的秦燕手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儿,现在拿回来的,还是秦荽和柳氏送去的东西。 秦燕很老实,苏氏问什么,她便老实答什么,结果,两人都弄得眼泪汪汪的。 秦荽见状,忙借口秦燕要休息,拉着苏氏离开了。 苏氏和秦荽出来,擦干净眼泪,拉着女儿的手后怕不已,道:“幸好当初你打死都不愿意去秦家,不然,如今落得如此下场的,便是你了,我也不晓得如今还活着没?” “虽然这样说,对秦燕她们不好,可我真的就是这么觉得。”苏氏是个善良的人,可善良的人也有私心,如果今儿受苦的是她的女儿,她该心疼成什么样啊? “娘,没有那么多假设,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你身边吗?”秦荽笑得轻松,宽慰着娘。实际上,她的心情并不轻松。 将母亲送回去,叮嘱身边的人照顾好她,又将儿子送去苏氏身边逗她开心,转移她的注意力后,秦荽这才回去了。 李四娘回来了,秦荽和苏氏都一下子轻松起来。 秦荽仔细问了李四娘在谢家的情况,李四娘在特意打听的情况下,自然知道不少。 虽然对谢家的人有一定的了解,但是,重来一世,事情不断变化着,不清楚的地方也太多了。 秦荽将秦燕接了回来,未免夜长梦多,所以还是决定先将人送走,她也离开京城避避风头。 至于萧辰煜,就让他呆在学院里不出来,谢家人想找他麻烦也不容易,毕竟是国子监,不是谁都能进去显摆闹事的。 家里也放心,苏氏不怎么出门,家里有李四娘管着,还有奇叔在,安全定然无虞。 秦荽给萧辰煜去了一封信,萧辰煜次日晚上便回来了。 听了秦荽要走,萧辰煜是万分不舍,秦荽白天陪了儿子一天,晚上还要安慰这个黏人的大男人。 萧辰煜也知道,秦荽的事儿也很重要,不能耽误她,可就是舍不得。 虽然现在他回来的少,可毕竟一回来就能看见人,晚上也能好好温存一番,一解身体的炙热。可妻子一走,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 萧辰煜有些不满地嘟囔:“我怎么感觉咱们俩总是在分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每天都待在一起啊?” 秦荽伸手在他腰间轻抚,笑道:“等你做了官,不管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外地,我都跟着你,那样就一直在一起了。” 萧辰煜沉默着,想了想以后的事儿,也觉得挺遥远的。 见他情绪不佳,秦荽又道:“我走了,你可不许去喝花酒,不许去勾栏瓦舍寻花问柳,不许对家里的丫鬟们动手动脚,听见了没?” 果然,萧辰煜噗嗤笑了:“你啊,真是霸道,说出去人家要说你不贤善妒了。” 说着,还用手指捏着秦荽的鼻子摇了摇,语气颇为宠溺。 “我才不管旁人如何说,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也只能受着了!”秦荽看过秦燕和柳氏,便更加珍惜眼前人。 毕竟,能在丈夫面前彻底做自己,这是多大的福分才能遇上这样的人啊? “萧辰煜,你知道吗,我非常非常感激你,这一辈子,能遇见你,能拥有儿子,我觉得值了!” 说到最后,秦荽竟然有些鼻酸,搂着萧辰煜腰的手也收紧了些。 这个男人,她不想让给任何人,哪怕是分享也不行。 “你不要负我,不然,我怕我真的会发疯,我也不晓得到时候能做出什么事来?” 萧辰煜明白她的心,将人搂紧了些,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对旁的女子多看一眼,你去郸城了,我就一直待在学院里,希望早点学业有成。” 秦荽知道萧辰煜最近都有些太过着急,可她每次说让他放松慢慢来毫无作用。 最开始,萧辰煜是得过且过的,并未想过要靠功名,还是因为和秦荽成了亲,才有了继续读书的规划,可那时候,他也没有多少必须要功成名就的想法。 随着经历的多了,见识的多了,也了解秦荽更多后,他越发坚定要变得更强,才能保护她,保护幼子。 秦荽了解萧辰煜,翻身趴在萧辰煜的身上,低头去亲吻他的唇,像小鸟啄食,一下一下。 亲一下,弯弯笑眼便看一眼萧辰煜,然后再亲一下,再看他一眼。 眼看着,萧辰煜的眼里的笑意变成了深邃的欲望,终于,忍不住捧着秦荽的脸,不让她继续撩拨自己,翻身,覆了上去 夫妻二人荒唐到了半夜,似乎都有使不完的力气,有诉不完的感情,便借由这亲密的接触来缓解还未离开便有的相思。 次日一早,萧辰煜离开,走之前,在秦荽的额头印下轻轻的一个吻,无比珍惜和疼爱。 等人走后,秦荽便也起身了,今儿准备一天,明天一早离开京城。 一夜未怎么睡,可秦荽的精神却非常好。 她约了柳氏,今天要去谢家要秦燕的嫁妆。 秦燕自然是不去的,她见到谢家人也说不出话来,再说当初给谢家的承诺便是,秦燕“病了”,不能见人。 她们见到的是谢家大太太。 谢家大太太本是不愿意将嫁妆交出来,可秦荽和柳氏都不是省油的灯,谢家大太太和谢大奶奶都不是她们的对手,最后居然抠出来一半的嫁妆。 当初秦家陪嫁的东西很多,如今一半也够吓人的人了。柳氏都心痒痒的。 来之前,秦四太太吩咐柳氏,将要回来的嫁妆都带回去,不许给秦燕留。 可柳氏还是私自做主,嫁妆一分为二,分了一半给秦燕,让秦荽带给了秦燕。 秦燕看着陆续抬回来放了一屋子的东西,有些手脚无措。 最后,她说这些东西不好带走,就留给秦荽了。也算是报答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以及照顾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秦荽想了想,也觉得带着这些庞大碍事的箱笼、被褥、锦缎布匹等等回郸城也确实不方便,于是,秦荽便也爽快的同意了。 毕竟,这些东西,对于如今的秦荽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便也不在这上面过多计较了。 第296章 只不过,她算了算这些东西的价值,折合了一下,又添了一些,总共给了秦燕五百两银票。 秦燕不想要,秦荽却说,这是她后半辈子的依仗。只要不赌、不被人骗,这笔银子足够她们一家人过得非常好了。 “买房子安家、买下人置办家私物什,给你的弟弟秦诵娶个不错的媳妇都足够了。” 想到弟弟,秦燕收下了,却低着头眼泪噗嗤噗嗤直往下掉落,她受了很多苦,却也得到了温暖。 “荽姐姐,将来,只要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定然义不容辞,哪怕,哪怕你要我这条命,我也给!” 秦荽笑着帮她擦干净眼泪,道:“我好端端的,要你的命作甚?拿来煲汤吗?” 见秦荽说笑,秦燕也配合的笑了笑,但她知道,自己的心是这般想的,且绝不更改。 夜里,柳氏和秦耀祖一起来了,给秦燕送了一副头面、一百两银票,两匹布。 秦耀祖最后还同秦燕叮嘱了几句:“大哥以前没有做到哥哥的责任,以后我定然好好护着你们,你们不用担心母亲那边,我会让母亲不再为难你们。” 稍顿,他又对着秦燕躬身一礼:“我代母亲,替你赔礼!” 秦燕是个善良老实的姑娘,也是个是非分明的人,知道罪魁祸首是嫡母,而非这个哥哥,他最多是不作为罢了。 可如今他愿意放下姿态来道歉,且非常诚恳,秦燕的心里也舒坦了很多。 有很多事,都已经发生,继续纠缠过去也毫无意义,且看将来能不能过得更好才是正经。 这笔银子自然不是秦四太太给的,而是夫妻二人的私房。 自从和秦四太太关系不太和睦后,秦四太太便紧紧握着手里的银钱,不再贴补给秦耀祖夫妻,而夫妻二人还要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所有开支,所以说,他们能拿出一百两给秦燕,足可见已经是有诚意了。 秦荽低声问柳氏,才知道这头面首饰还是柳氏的嫁妆,不过,她并未用过,本是给女儿留着的嫁妆。只不过,夫妻二人对秦燕愧疚,便提前拿了出来。 秦荽发现柳氏虽然给了东西,但脸上却光彩照人,两人在一旁嘀咕,柳氏害羞地告诉秦荽,秦耀祖最近对她简直是体贴入微,两人的感情好过刚成亲的那阵子。 见柳氏过得好,秦荽心里也高兴,毕竟,柳氏是真心对秦荽好的人。 翌日,天高云淡,风清气爽,适宜出行。 不需要带嫁妆出行,所以便是轻装简行。但也有两辆马车坐人,一辆牛车拉日常要用的东西,而护卫则骑马。 秦荽和秦燕坐着最好的马车,青古带着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坐在第二辆马车上,牛车则是放着大家的日常用品。还有十个奇叔安排的护卫,带头的便是孙冀飞。 孙冀飞帮秦荽查过萧辰煜失踪后的那次事件后,便得了秦荽的重用。毕竟,也不可能什么事都还麻烦奇叔,她也不愿意让母亲担心,更想让奇叔多陪陪母亲。 孙冀飞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是身手非常好,眼神时刻警惕的看着四周,让人很有安全感。 这个出行队伍,算得上是扎眼了,毕竟护卫都配了马,哪怕不是多好的马,也毕竟是马啊。 一般人家出行,随从和护卫大多数用双脚走,跟不上马车便只能跑,多半累得半死。 奇叔怕秦荽遇到事的时候,护卫先体力不支,所以,提前花了大价钱买了这一批马匹,护卫也是精挑细选的,无论是拳脚身法还是性格,都是好的。 一行人到了城门口,却遇到了检查,且这个检查非常的仔细,秦燕都有些吓到了,缩在马车角落里一动不敢动。 秦荽倒是淡定,任由孙冀飞和青古去周旋。 不过,时间确实拖得有点儿久,毕竟他们一行人东西并不多。 青古钻进了马车,忧心忡忡地说,外面守城的人似乎是有意刁难,问秦荽怎么办? 秦荽想了想,道:“刁难肯定是谢家的意思,但谢家也不可能不让我们出城,所以,也就是谢家给我们个下马威罢了。” 稍顿,她才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还是拿银子去砸开这条出城的路吧!” 在秦荽这里,银子没有时间重要,她还想早点办完事,早点回来呢。 给了一笔银子,果然痛快放行,一行人顺利出了城。 船是早就等在码头的,船不大,却是包船,并不和旁人一起,倒也自在许多。 秦燕跟着秦荽进了最好的房间,然后便愣住了:“你你怎么在这里?” 屋里站着的女子,豁然是黄娇儿。 秦燕是认识黄娇儿的,但也只是见过一两面而已,她只知道黄娇儿是谢二老爷的新宠,敢和二太太叫板的姨娘。 两次见黄娇儿,都是在院子里,黄娇儿身穿锦缎,外披狐裘,头插金簪,淡眉轻扫,朱唇润红,被谢二老爷细心呵护着,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花般艳丽夺目。 而眼前的黄娇儿却有些不同。 黄娇儿穿了一套素色衣裳,头上也只用银簪绾住发髻,脸上也并未有丝毫的脂粉痕迹。洗尽铅华的黄娇儿没有了名角儿的光环,倒是显得年岁颇小,少了华丽,也多了些温婉。 黄娇儿迎了上来,笑得怯生生的,看着有些惹人怜惜。 这样的娇弱美人,只要她不嚣张跋扈,只要她收敛了攻击性,就很容易让人喜爱上她。 看着秦燕和黄娇儿坐在一旁说话,秦荽心道:大概这就是黄娇儿能成为名角儿的缘故吧,身上总有一种吸引人的气度。 黄娇儿正在跟秦燕说自己为何在此的缘故。 原来,黄娇儿来京城后,就被谢家二老爷看上了,虽然黄娇儿不愿意去大户人家做妾,可她又有什么法子呢? 戏子是贱业,哪有她说了算的道理? “我的师父便是被大户人家纳了回去做妾,当时,我师父也是多少人捧着的名角儿啊,被人接了回去后,不出半年,便被新来的女子替代了,一年后,便不清不楚死在了后宅。” 黄娇儿说着,眼眶泛了红,而秦燕也跟着唏嘘不已。 第297章 而黄娇儿在跟谢二老爷周旋的时候,秦荽私下找到了她。 跟她说了这个交易,她帮秦荽将谢家搅乱,而秦荽将带她离开,并且安顿她,不让她继续成为戏子。 黄娇儿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了,反正也躲不掉谢家二老爷,不如就和秦荽合作一把。 秦燕更是感激和不好意思了,她没想到秦荽为了她做了这么多? 而黄娇儿也付出的太多了。 “那你那个孩子呢?也是你”秦燕的话戛然而止,她好像问了别人的伤心事。 黄娇儿娇笑道:“哪有孩子呢?不过是我和太太演的一场戏罢了。那郎中也是我们提前安排好的人,不过是说一说我有了身孕却落了红,我也能借此搬出去外面住,也是为今日离开谢家做准备。” 秦燕恍然大悟,如果黄娇儿继续留在谢家,要想出府可不容易。 而黄娇儿住在城外的庄子上,远离谢家的主宅,而谢二老爷这段时间被老爷子给强压着在家里哄二太太,根本出不来找黄娇儿。 “等谢二老爷知道我离开,恐怕是半个月后了。”黄娇儿笑得坦然,眼里还有一些得意。 秦燕看了看黄娇儿,又看了看淡定的秦荽,突然就觉得自己整天担惊受怕,想东想西的有些多余了。 出身戏子的黄娇儿,如今又被破了身子,可她却毫不在意,并未自怨自艾。 再看秦荽,在自己陷入困境后,她帮自己良多,却从不邀功,想来,如果是她遇到了困难,定然是拼命挣扎着脱困,而不是像自己这样只能认命了。 突然,秦燕心里涌起了勇气,也许是希望和向往,她的未来,定然也会过得更好才是。 三个女人,在这一刻,相视而笑,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释怀和解脱。 秦荽明白她做对了,救了秦燕,真的就是如同救赎前世的自己,救赎今生深埋心底的那个卑微、胆怯、恐惧的自己。 只有打败了心底深处的那个自己,秦荽才算是真正的强大和无所畏惧起来。 从此后,她的身上只有盔甲,而不是尖刺,刺伤别人时,还要伤害自己。 回到了郸城,鲁九和鲁大、乔三、青粲都在码头迎接秦荽。 秦荽下了马车,青粲高兴极了,跑上前行礼,秦荽见她要行大礼,忙将人拦住,笑道:“你如今可是堂堂太太了,可不许没了身份和分寸。” 青粲嘟着嘴,却还是从善如流没有继续,道:“无论我是谁,心里都是太太的丫鬟。” 秦荽自然知道人家说笑而已,当不得真,笑了笑便去和鲁大等人寒暄。 青粲立刻跟青古亲热地说笑。 鲁大在郸城最大的酒楼设了宴席,非要给秦荽接风洗尘,秦荽推脱不过,便和大家一起去了。 秦燕和黄娇儿也跟着。 宴席过后,秦燕跟着乔三夫妻走了,他们负责送她去见母亲和弟弟,如今他们母子都被乔三保护着。 秦燕离开后,秦荽便带着青古和黄娇儿去了鲁家。 鲁太太看见秦荽非常高兴,拉着便要说个没完。 秦荽等鲁太太歇了下来,才拉着黄娇儿到跟前来,对鲁太太道:“这个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在京城帮过我的忙,我答应给她安排一个身份,让她后顾无忧地过日子去。” 鲁太太抬起眼皮仔细打量黄娇儿,看她站立的身段和眉眼,便猜道:“你以前可是唱戏的?” 黄娇儿心头大惊,忙跪下磕了头:“太太火眼金睛,着实厉害,娇儿确实是从小学唱戏,只是,娇儿本身也是读书人家的姑娘,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不幸落入戏园子学戏,这心里还是不愿意的。” 此话不假,好人家的女儿,谁愿意成为日日抛头露面的取悦别人的人呢? 鲁太太见过太多,倒也对黄娇儿的话无所谓。 她只看向秦荽:“你打算如何安顿她?” 既然秦荽说了她帮过秦荽,那么肯定是两人有协议的。 “想求干娘帮忙给她弄一个身份,然后让她去淇江县过日子吧,至于她将来是嫁人也好,自己谋生也罢,都与我无关了。” 此话前面是对鲁太太说的,后面则是说给黄娇儿听,意思是,以后双方就两清了。 鲁太太很满意秦荽如今的态度,绝不能妇人之仁的将谁都揽在身边。 “身份倒是容易,一会儿就让人去办就是。”鲁太太对于这点事,完全不放在心上。 又道:“去淇江县也好,毕竟是你的地盘,倒也安全。” 最后黄娇儿的身份是来投奔萧辰煜娘亲的远房亲戚,一个落魄的读书人家的女儿。 晚上,黄娇儿拿着新的身份文牒,喜极而泣。 她跪下来,恭恭敬敬朝着秦荽磕了三个响头。自此后,黄娇儿改名字为黄小乔。 黄小乔拿出银子,请秦荽派人帮忙买两个丫鬟、买个能赶车和看家的车夫,再买个干粗活的婆子使唤,当然还要置办马车和院子。 “院子最少要个两进的,我在戏园子里住的憋屈,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有个自己的大院子才好。”黄小乔抿唇笑,眼里星星点点的露出向往和欣喜的期待。 秦荽看着黄小乔手里的银票,眼皮抽了抽。 一个做妾的手里的银子,超过了做老太太的秦燕,这个简直没法说得清。 这些银子显然不是戏园子里得到的,毕竟,戏园子里得到的所有银子和打赏,都归了戏班子的班主。显而易见,这些都是从谢二老爷手里弄来的。 秦荽拿了银子,虽然比起刚从谢家出来的秦燕来说,黄小乔算是富婆,可这要是保证她衣食无忧一辈子,也是不够的。 于是,秦荽扬了扬手里的银票,问道:“你是准备住在城里还是庄子上?” 黄小乔想了想,说:“大隐隐于市,我还是住在城里吧,只不过,我不出门就是了。” 秦荽看着手里的银票,又问:“你这些如果买了房产和伺候的人,所剩也不多,省吃俭用大概能用上几年,几年后,你又怎么生活?” “我买了两个丫鬟,可以带着她们做针线活,换点日常嚼用总不成问题吧!”黄小乔一向表现得从容,可现下却露出些许迷茫之色,说出来的话也有些迟疑起来。 秦荽无语的看着黄小乔,她是看出来了,黄小乔对未来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规划。 想想也能理解,黄小乔从小便被卖入戏园子里,学的都是如何唱戏和讨看戏的欢心,她哪里懂寻常百姓过日子的事情。 “这样吧,我给你买一个小点儿的院子,省下来的银子在城外买点儿田地,至少日常嚼用够了。” 第298章 “你今儿上门,应该是想通了才是,我这个老婆子还不傻,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 老太太手中的佛珠轻微碰撞,一颗一颗的转动着,不疾不徐。 “你啊,一方面想要借助秦家的势,一方面又不愿意做秦家人。”老太太火眼金睛,一下子看穿了秦荽的心思,慢慢地说道:“做人,不要太贪心,这是我活到现在才总算明白过来的道理。”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个有名的狠人,老了却开始信奉佛法,寻求安宁。 “我是不愿意管你们的事,可我还是放不下。不管如何,你终究流着秦家的血脉。秦家和你,不是对手,而是相辅相成的关系。秦家好了,你也有助力,何乐而不为呢?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该懂得顺势而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茶冷了,丫鬟转身去换了一盏,又静静等着秦荽。 秦荽将前世今生都想了一遍,最后还是妥协了。活着,活得更好才是最重要的。 她甚至有些理解母亲当初为何要对苏家的人妥协,因为,苏氏没有办法自保,她只能想着给女儿留一条后路。 可她如今和苏氏当初又不一样。 因为,秦家和秦荽算得上合作,双方都需要对方的帮助。 秦家需要秦荽的香方,更是看中萧辰煜将来的成就,如果秦家的女婿做了高官,秦家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 而秦荽外室之女的身份始终是个让人诟病的地方,而且,她也需要一个根基深厚的娘家来给她兜底,她要的人脉和各种资源,只有背靠强大的娘家,才有可能快速实现。 鲁家不是不能给予她帮助,可有些事,鲁家并不适合出面。 在规矩礼仪大过天的时代,名不正则言不顺。 尤其是这次京城之行,经过了秦燕的事儿后,秦荽也更加明白,名正言顺的身份的多么的重要,所以他们要请秦四太太出面坐镇。 屋里安静极了,丫鬟轻手轻脚地再次换了新茶。 秦荽站起身,跪在老太太身前,直起身端了茶,恭敬递给老太太,老太太不接,直勾勾望着她。 秦荽只得喊了句:“祖母,请喝茶!” 老太太这才嘴角含笑,接了茶喝了一口,随后放在丫鬟端着的茶盘上,挥了挥手,丫鬟屈膝,转身离开。 “你起来吧!”老太太淡淡地说了一句,能听得出一丝疲惫。 随后,老太太走到矮几前,盘膝坐下,仔细看秦荽抄写的经文。 随后点了点头,道:“看得出来,你如今的心境有了不小的变化,这字也沉稳了许多。” 秦荽坐在对面,同样是盘腿而坐,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盯着自己的字,耳朵却认真听老太太的话。 喊出了祖母,秦荽反而放松了,就好像心里的一道坎终于突破了,反而无所顾忌。 随后,老太太从旁边的书柜上随手拿下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豁然是秦荽当初拿给秦芍,秦芍拿来送给老太太的生辰贺礼。 没想到,老太太还用了盒子装起来放在随身能拿到的地方。 秦荽的心里其实还有些许得意,毕竟,秦家就是做香起家的,而秦老太太一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如今能将自己做的东西放在身边,可见自己做的香确实不错。 其实,秦荽当初靠着香露才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而香露也不算是秦荽的东西,那是她沾了重生的光,只有这个香珠才是她自己的真实的能力。 老太太拿出珠子在手上把玩了一阵,随后才缓缓地说道:“以你这个年岁来说,你这串珠子做得不错。” 老太太的话是夸奖,可秦荽却心头一震。 如果秦荽真的只有不到二十的年岁,那么做出来这个品相的东西,当然不错。 可她偏偏不是,她占了重生的光啊。 秦荽抿唇不语,抬眸看向老太太,等着老太太接下来的话。 老太太咳嗽了一声,端起茶喝了,才又说:“只是,你这心不静,所以,做出来的香珠也带着燥气。佩戴的人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平心静气。” 秦荽眨了眨眼,仔细咀嚼了老太太的话,似有所触动。 老太太等她思考了一会儿,见她脸上若有所思后的了然神情,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 又道:“你这几日,就跟在我身边,抄抄佛经静静心,然后再重新做一串佛珠送给我,等我满意了,你才能离开。” 老太太是强势的,她只是通知秦荽,并不是和她商量。 秦荽一听,心里是反感的,就好像,她心里对秦家人天生怀有警惕和反感。 可不等她多说,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对着老太太跪拜下去,恭恭敬敬地说道:“是,秦荽听凭祖母的安排。” 鲁太太曾经说过,当年秦家差点败落,是秦老太太独自挑起了秦家的大梁,而秦家的起家便是香。 前世,秦荽拿走的秦氏香谱也是半本,而且,秦荽相信,那也是挑挑拣拣后的抄写出来的半本。 真正的秘籍还在秦家。 “早儿,去跟大太太说,姑奶奶就留在我这里,让她先回去吧。” 大太太听了消息,大吃一惊,看了眼陪坐的老婆子,老婆子笑道:“大太太且放宽心,老太太有分寸。” 说完,对大太太使了个眼色,大太太明白意思,等老婆子打探好了消息,自然会通知她。 青古就在院子里候着,此时见大太太走了,自己太太却还未出来,不由得有些着急。 又过了一会儿,秦荽才从屋里出来,对青古吩咐道:“你先回鲁家,将我日常用的东西取来,我接下来将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老太太喜欢安静,其余人都先回去淇江县家里,你和青茜过来伺候我便是。” 青古应声,先陪着秦荽去了左边的厢房,四下看了一圈,缺少些什么,心里有了底才对青茜道:“我回去拿东西,你就在这里陪着太太,记住,千万不要离开太太!” 青茜瞪着大眼睛用力点头,神情非常严肃。 秦荽笑了:“你们不要这么紧张,我在这里不会有危险。青古快去吧!” 青古又问:“太太,如果鲁家太太问起来,我该如何答?” 秦荽想了想,是该给鲁太太一个交代才是。 看着屋里的书桌上放着纸墨笔砚,便朝书桌走去,青古非常有眼色,立刻上前挽起袖子磨墨。 青茜也有了些许默契,过来帮忙用镇纸将纸张压平整,随后转身去泡茶。 秦荽写信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 她选择给鲁太太写信而不是让青古带话,那就是表示她不想让人知道,所以,青茜离开后,青古将墨研磨好,也退了出去。 第299章 “你今儿上门,应该是想通了才是,我这个老婆子还不傻,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 老太太手中的佛珠轻微碰撞,一颗一颗的转动着,不疾不徐。 “你啊,一方面想要借助秦家的势,一方面又不愿意做秦家人。”老太太火眼金睛,一下子看穿了秦荽的心思,慢慢地说道:“做人,不要太贪心,这是我活到现在才总算明白过来的道理。”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个有名的狠人,老了却开始信奉佛法,寻求安宁。 “我是不愿意管你们的事,可我还是放不下。不管如何,你终究流着秦家的血脉。秦家和你,不是对手,而是相辅相成的关系。秦家好了,你也有助力,何乐而不为呢?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该懂得顺势而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茶冷了,丫鬟转身去换了一盏,又静静等着秦荽。 秦荽将前世今生都想了一遍,最后还是妥协了。活着,活得更好才是最重要的。 她甚至有些理解母亲当初为何要对苏家的人妥协,因为,苏氏没有办法自保,她只能想着给女儿留一条后路。 可她如今和苏氏当初又不一样。 因为,秦家和秦荽算得上合作,双方都需要对方的帮助。 秦家需要秦荽的香方,更是看中萧辰煜将来的成就,如果秦家的女婿做了高官,秦家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 而秦荽外室之女的身份始终是个让人诟病的地方,而且,她也需要一个根基深厚的娘家来给她兜底,她要的人脉和各种资源,只有背靠强大的娘家,才有可能快速实现。 鲁家不是不能给予她帮助,可有些事,鲁家并不适合出面。 在规矩礼仪大过天的时代,名不正则言不顺。 尤其是这次京城之行,经过了秦燕的事儿后,秦荽也更加明白,名正言顺的身份的多么的重要,所以他们要请秦四太太出面坐镇。 屋里安静极了,丫鬟轻手轻脚地再次换了新茶。 秦荽站起身,跪在老太太身前,直起身端了茶,恭敬递给老太太,老太太不接,直勾勾望着她。 秦荽只得喊了句:“祖母,请喝茶!” 老太太这才嘴角含笑,接了茶喝了一口,随后放在丫鬟端着的茶盘上,挥了挥手,丫鬟屈膝,转身离开。 “你起来吧!”老太太淡淡地说了一句,能听得出一丝疲惫。 随后,老太太走到矮几前,盘膝坐下,仔细看秦荽抄写的经文。 随后点了点头,道:“看得出来,你如今的心境有了不小的变化,这字也沉稳了许多。” 秦荽坐在对面,同样是盘腿而坐,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盯着自己的字,耳朵却认真听老太太的话。 喊出了祖母,秦荽反而放松了,就好像心里的一道坎终于突破了,反而无所顾忌。 随后,老太太从旁边的书柜上随手拿下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豁然是秦荽当初拿给秦芍,秦芍拿来送给老太太的生辰贺礼。 没想到,老太太还用了盒子装起来放在随身能拿到的地方。 秦荽的心里其实还有些许得意,毕竟,秦家就是做香起家的,而秦老太太一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如今能将自己做的东西放在身边,可见自己做的香确实不错。 其实,秦荽当初靠着香露才有了崭露头角的机会。而香露也不算是秦荽的东西,那是她沾了重生的光,只有这个香珠才是她自己的真实的能力。 老太太拿出珠子在手上把玩了一阵,随后才缓缓地说道:“以你这个年岁来说,你这串珠子做得不错。” 老太太的话是夸奖,可秦荽却心头一震。 如果秦荽真的只有不到二十的年岁,那么做出来这个品相的东西,当然不错。 可她偏偏不是,她占了重生的光啊。 秦荽抿唇不语,抬眸看向老太太,等着老太太接下来的话。 老太太咳嗽了一声,端起茶喝了,才又说:“只是,你这心不静,所以,做出来的香珠也带着燥气。佩戴的人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平心静气。” 秦荽眨了眨眼,仔细咀嚼了老太太的话,似有所触动。 老太太等她思考了一会儿,见她脸上若有所思后的了然神情,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 又道:“你这几日,就跟在我身边,抄抄佛经静静心,然后再重新做一串佛珠送给我,等我满意了,你才能离开。” 老太太是强势的,她只是通知秦荽,并不是和她商量。 秦荽一听,心里是反感的,就好像,她心里对秦家人天生怀有警惕和反感。 可不等她多说,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对着老太太跪拜下去,恭恭敬敬地说道:“是,秦荽听凭祖母的安排。” 鲁太太曾经说过,当年秦家差点败落,是秦老太太独自挑起了秦家的大梁,而秦家的起家便是香。 前世,秦荽拿走的秦氏香谱也是半本,而且,秦荽相信,那也是挑挑拣拣后的抄写出来的半本。 真正的秘籍还在秦家。 “早儿,去跟大太太说,姑奶奶就留在我这里,让她先回去吧。” 大太太听了消息,大吃一惊,看了眼陪坐的老婆子,老婆子笑道:“大太太且放宽心,老太太有分寸。” 说完,对大太太使了个眼色,大太太明白意思,等老婆子打探好了消息,自然会通知她。 青古就在院子里候着,此时见大太太走了,自己太太却还未出来,不由得有些着急。 又过了一会儿,秦荽才从屋里出来,对青古吩咐道:“你先回鲁家,将我日常用的东西取来,我接下来将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老太太喜欢安静,其余人都先回去淇江县家里,你和青茜过来伺候我便是。” 青古应声,先陪着秦荽去了左边的厢房,四下看了一圈,缺少些什么,心里有了底才对青茜道:“我回去拿东西,你就在这里陪着太太,记住,千万不要离开太太!” 青茜瞪着大眼睛用力点头,神情非常严肃。 秦荽笑了:“你们不要这么紧张,我在这里不会有危险。青古快去吧!” 青古又问:“太太,如果鲁家太太问起来,我该如何答?” 秦荽想了想,是该给鲁太太一个交代才是。 看着屋里的书桌上放着纸墨笔砚,便朝书桌走去,青古非常有眼色,立刻上前挽起袖子磨墨。 青茜也有了些许默契,过来帮忙用镇纸将纸张压平整,随后转身去泡茶。 秦荽写信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 她选择给鲁太太写信而不是让青古带话,那就是表示她不想让人知道,所以,青茜离开后,青古将墨研磨好,也退了出去。 第300章 秦荽写好了信,让青古去找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刘妈妈要了信封封好,这才交给了青古。 青古走了,秦荽独自吃了午饭。 刘妈妈过来陪着,说:“老太太吃素,但不许姑奶奶吃素,老太太说了,姑奶奶还年轻,要多吃才能身体好;姑奶奶您还是太瘦了些。” 秦荽笑了笑,继续用餐。 秦荽住进了老太太的院子里,这件事犹如长了翅膀,迅速飞入了每个秦家人的耳朵里。 大太太回去找到大老爷,紧皱眉头和大老爷商量:“你说老太太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老爷也摸着胡须沉思:“老太太已经许久不理俗事,上次出来,还是为了四房的事儿。这突然将秦荽弄到她身边住着,究竟意欲何为?” 大太太着急了,也顾不得许多,伸手用力抓着大老爷的手腕,长长的指甲掐得大老爷生疼,忙用力挣脱开大太太的手。 “有事说事,你这是作甚?难怪老太太说你越来越毛躁了。” 自从老太太开始闭门念佛,大太太掌家后,老太太便不怎么让大太太去请安,说是不想让大太太奔波劳碌,实际上,是嫌弃大太太毛毛躁躁,还时常掩饰不住的得意模样。 大太太讪讪地坐了回去,但还是扭转身子急道:“你说,老太太手里的东西,是不是想交给秦荽那丫头?” 大老爷抚摸胡须的手顿住,想了想才迟疑道:“应该不会,毕竟,无论如何,老太太都该给咱们长房才是。何况,秦荽连四房的庶女都算不上,给她算怎么回事?” 大太太嘴角撇了撇,睨了一眼大老爷,阴阳怪气地说道:“你掌家多少年了,尽心尽力为了这个家操心,为何咱们秦家一直起不来,还不是因为老太太手里的东西捏死了也不交给你?” 大老爷眼神黯淡下来,重重叹了一口气,才道:“还不是因为我无用,母亲怕我败了家业啊!” 要是真的有用,不用母亲手里的那点子依仗,秦家也该风生水起,哪至于让四房落得如此下场,秦家还成为郸城人眼中的笑话。 大老爷是跟着母亲在商场厮杀过的,要说谁最心疼母亲,非他莫属。当然,最害怕母亲的,也是他。 所以,他明知道母亲手中还有真正的香方古籍,却不敢问母亲讨要! 但是,如今秦荽住进了老太太院子里,事情便多了变数,大老爷的心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和无所谓。 大太太继续说道:“咱们秦家的一切,都该是咱们耀宗的,怎么也想不到会出来个野丫头啊?” 秦大老爷叹气:“你先别着急,母亲并未这样说。而且……” 他转头看了眼大太太,语重心长的说:“母亲如果要给秦荽,那一定有她的理由,并且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大太太对老太太除了尊敬还有惧怕,还有羡慕。 她看着自己的男人,有时候忍不住想:哪怕自己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顺母亲,照顾弟妹,却也从未被他如此看重。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丈夫这样的信任和尊重呢? 秦荽不晓得秦家已经吵翻了天,她在抄写经文,然后调香,制香。 前期,秦荽带着功利心和些许应付、烦躁,所以无论多努力,抄写的经文、调的香品都过不了老太太的关。 秦荽越加烦躁,而老太太的眼神也变得越冷,甚至出现了失望之色。 这样的眼神让秦荽有些忐忑,也改变了心中的抵触想法。 一个月后,秦荽从终于毛躁烦闷的状态下,静下心来,将所有的多余心思都抛弃。 果然,老太太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三个月后,秦荽终于得到了老太太的首肯,将新制出来的香珠戴在了手腕上。 随后看向秦荽。从春到夏,秦荽也终于沉淀下来了,面容也有了些许不同。 以往的秦荽是有些尖锐和冷傲的,哪怕她并未生气,也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如果不是刻意接近她的话,旁人是很难和她相处下去。 可现在坐在老太太面前泡茶的秦荽,却是眉目温和,眼神平静。 秦荽将茶恭敬放在老太太的身前,平静地看着老太太。 “你如今的茶,总算是心甘情愿了!” 老太太笑着放下茶盏。 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本薄得可怜的册子递了过去。 封面是皮的,秦荽看不出什么皮,只是看的出来这个年代久远。 封面没有任何东西,翻开后,里面只有简单五页泛黄纸张,区区五页纸也没有写满。 可秦荽的心却是怦怦直跳。 这是秦家珍藏的香方古籍。 “秦家现如今卖的最好的香品,都是从这里演变而来。”老太太转动着秦荽送给她的佛珠,缓缓说道。 由于是许多年前的古籍,里面的字晦涩难懂,并且毫无注解,需要细细琢磨,再拿出香料来多方尝试才可。 秦荽仔细看过了,知道这不是一时半刻能搞明白的事,便努力将古籍上的字印在脑海里。 记得差不多后,秦荽才将古籍放在矮几上,平静地问:“老太太,您这是何意?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不会是送给我的吧?” 老太太眼里有一抹笑意闪过,这个丫头,表面上沉稳,实际上,还是鬼精鬼精的,不要以为她看不出来,这丫头将古籍背了下来。 “送给你也无妨,不过,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老太太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嘛! 秦荽明白,点了点头,道:“老太太请说,如果我能做到,自然义不容辞,就当是答谢这段日子老太太的悉心教导。但是,如果过于强人所难,那也恕难从命了。” 秦老太太笑了,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我要你答应的事不难,就看你是否愿意而已。” “老太太请讲!”秦荽不再客气纠缠,直言道。 “第一,你做回堂堂正正的秦家姑奶奶,将来你、萧家、秦家同进退,共荣辱!我要你发誓永远不利用萧家,不陷害萧家。” 这第一,就让秦荽打起了退堂鼓。 她不知道自己在关键时刻,是不是真的能守住誓言?不陷害倒是可以考虑,可永远不利用萧家,对于秦荽来说,有点儿难。 第301章 秦老太太教孙 只不过,秦荽并未思考太久就答应了。 第二个要求,老太太是要秦荽在秦家收一个徒弟,并且是关门弟子,将来不许再另外收徒了。 秦荽看了眼桌上的秘籍,又看向老太太:“收哪个为徒?” 既然老太太提出来了,那肯定是有了想法和人选。 秦老太太笑道:“别说的老太婆我如此霸道,这师徒也是要讲究缘分的。我想了想,就在我们家中孙辈中,选几个聪明伶俐的出来,你自己挑选如何?” 不愧是老太太,什么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却还要做出是你自己选择的样子,秦荽倒也不生气,反而将老太太的这些处世之道学了。 这可是让鲁太太都敬佩的奇女子,她身上的东西,值得秦荽用心。 等秦荽答应了,老太太才将秘籍放入匣子里,然后将匣子一起递给秦荽。 秦荽站起身,理了理衣衫裙摆,又扶了扶头上钗环,随后行了跪拜大礼,最后才恭敬接过匣子。 她知道,这才是真正接受了她和秦家的关系。 虽然,不管她认不认,外人都当她是秦家人,只不过,要加一句:秦家的外室之女。顺便附送一个大大的白眼,外加冷嘲。 这次的秦家之行,其实她本意是做给外人看,她要的是名声罢了。 不过,如今却有了意外之得,也多了些责任和牵挂,倒也说不上究竟是喜是忧? 看着眼前沉稳的老太太,秦荽总有种感觉,就好像老太太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 “老太太,您,为何选中了我?您的嫡亲孙子和孙女不少,为何是我?” 秦荽搂着雕花木匣,一只手轻柔抚摸上面的祥云花鸟纹,问出了心中疑惑。 “她们啊,没有一个有你的制香天赋,更没有你的狠劲和计谋。这东西给了他们,不要说发扬光大,就是守住也难啊!” 老太太看着秦荽,慢慢又说起来。 最开始,秦荽拒绝秦父和秦四太太安排的婚事,并且弄出香露交换了苏氏的自由,这些倒还并未入老太太的眼。 可后来,听说四大家族都有了香露,还是一个女人偷偷卖给他们的,而此事最后的责任竟然落到了秦雄飞的头上,说是他在外面睡的露水夫妻偷的。 这事无意间被老太太听了,这才开始注意到最早拿出香露的人。老太太旁观者清,更是个火眼金睛的老狐狸,她最开始就对秦荽起了疑心。 后来,也是她借着家中给她贺寿的日子,将秦荽喊来了郸城,她想要亲眼看看这个养在外面的孙女,试一试她的斤两。 那一次,秦荽表现得慌张,但也比大多数同龄的年轻人好上许多了。 后来,秦雄飞出事,秦老太太出来惩戒四房,包括四太太,却放过了秦荽,也是看中了秦荽那时候表现出来的能力与制香天赋。 秦雄飞死了,秦四太太被秦耀祖接走,四房被老太太出面分了家,四房自此后散了。 可如今,老太太却选择了秦荽,不得不让人唏嘘感叹。 秦荽听完,也内心五味杂陈。 “既然,老太太怀疑我将四房弄得如今模样,为何还要选我继承这个秘籍?” “这秘籍太过晦涩,家里并无制香超过你的人。”老太太缓缓说道。 “其次,秦家富贵太久,大家都泡在温柔乡里,早就养成了玉一般脆弱又奢华的性子,谁还会潜心在这香里?” 当然,其实如果秦荽心静不下来,也是不能过老太太的关,自然,这香的秘籍也是不会给秦荽的。 老太太今天精神不错,似乎终于了却一件大事,心情颇为愉悦,和秦荽也说得多了,细了。 “一个家族的长久兴盛,从来靠的都不是一个人。一个人要取得不凡成就,也从来不是靠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 秦荽在收拾苏家后,还要让黄氏来自己家走动,便是为了名声。 后来秦家大房嫡子秦耀宗来家中,她也客气接待,后来和秦家一直来往,虽然也有私心和理由,但不得不承认,家族和声誉对于一个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老太太又细心教导秦荽:“对于萧家来说,说得好听些呢,是祖上显赫过的寒门,可说得难听些,就只剩下寒了。咱们家有银子,却又是个商户,也是上不得台面。” 一家有名声却穷困,一家有银子却是商户。 秦荽眨了眨眼,试探着问:“秦家不是有了个当官的吗?也算是改换门庭了吧?” 她说的自然是秦耀祖,秦耀祖可是年纪轻轻就有了不错的成就啊。 秦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看着秦荽,缓缓地说道:“秦耀祖这孩子,心一向不在我们秦家。他只有四房,只有他媳妇的娘家。” 老太太的秦家,是大家族的秦家,包括了大房、二房和三房,甚至还有旁支的秦家。 秦荽张了张嘴,半晌才说:“老太太的意思是,他不愿意和秦家另外几房扯上关系?” 老太太沉默了一阵,随后才说:“当初,你父亲的事,让我非常恼火,我本意是要将你的嫡母关上一辈子,或者” 或者什么,她没说,可秦荽是明白的,那就是要她的一条命。 “可是,她生养了一个好儿子啊,风风火火回来,不惜以四房的家业、以和秦家闹翻为代价,将他的母亲带走了。” “他走之前,和我详谈过,他的眼神我不会忘记,我甚至都没有能拿捏他的东西!”老太太叹了口气,自嘲的一笑。 她老了,竟然拿自家的亲孙子毫无办法。 秦荽的双眸微微瞪圆了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老太太是怕将来四房报复秦家,所以,才将我拉入秦家?” 秦耀祖是官,秦家没有办法对抗,而秦家人再也找不出能读书的人,所以,便瞄准了秦荽夫妻。 萧辰煜如今在国子监读书,这是多好的苗子,而且,眼看着鲁家早就和秦荽、萧辰煜走得那般近,秦家也羡慕和着急了。 将来萧辰煜的成就未必就低于秦耀祖,如果秦耀祖要对秦家不利,至少也是有所顾忌。所以,秦家大房一直在对秦荽夫妻释放善意,所以,才有了秦荽登门的契机。 也才有了老太太的这一连串的后续。 第302章 找关系 老太太说,秦荽是最像她的人。 可秦荽自己觉得还是有些不像的,至少,老太太更无私一些,老太太为了秦家,甘愿放弃许多,甚至能放过伤害儿子的秦四太太。 秦荽想,如果有人伤害母亲、萧辰煜和路儿,她一定要那人付出惨痛代价,哪怕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秦家老太太的院子里长期关门闭户,大家习以为常,多数时候,都会忽略家中还有个老祖宗。 可这几个月却不然,因为突然住进了一个人,还一住就是四个多月,秦家人便越发坐立不安。 每日早晨醒来,都要问一句:“老太太屋里有动静了没?” 每天晚上从外面回来,都要例行问一问:“今儿老太太屋里还是照旧?” 问到大家都再次淡忘的时候,老太太派了人到了各房。 秦二太太将侄儿媳妇秦芍喊来。 秦芍入了孙家的门,成为了孙家的太太,掌管着孙家的家事和铺子,好让孙冬海安心读书。 秦雄飞去世后,秦芍和孙冬海也搬出去住在孙家的老宅里,再回秦家就不是很名正言顺了。 如果作为娘家走动,可四房已经空置下来,早就没有了人。如果当二房的亲戚走动,二太太对秦芍是不冷不热,并不愿意见她。 于是,秦芍已经很久没回秦家了,作为二房的亲戚,秦芍婚后的日子过得不算宽裕,钱要仔细算计着,还要养活孙冬海的妾室和庶子。 可她的日子比起秦燕来说,又是好过的,至少孙冬海对她还是很好的,家里也是她说了算,妾室也老实,并不会跟她闹幺蛾子。 没有富贵荣华,但也平安顺遂,秦芍是知足的。 可她面对二太太的时候,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颇为拘谨地坐下。 可奇怪的是,每次都阴阳怪气地嘲讽自己的二太太,今日一反常态,居然对她和颜悦色起来,还让丫鬟上了新出的好茶给秦芍品尝。 秦芍本就是个聪明的女人,面上感激着谈笑风生,实际上已经在暗暗警惕起来。 “姑母的茶就是好,清香甘美,着实不错!”秦芍不懂茶,还是跟着孙冬海学了些粗糙的溢美之词,不过是拿来充门面罢了。 “觉得这茶好喝,一会儿就带点回去慢慢喝,这茶点待会儿也带点儿回去给几个孩子吃着玩。” 秦二太太淡淡笑着,却掩饰了眼里的不屑。 她如何看不出秦芍上不得台面的表演?若是以往,她定然要垮下脸说说秦芍,表面上是教导她,实际上就是看她不顺眼,一个养在外面的庶女,竟然使了计谋,夺了侄子的正妻之位,她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可秦芍是个厉害的,如今将孙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将秦二太太送给孙冬海的妾也收拾得服服帖帖,倒是让秦二太太有些意兴阑珊,不愿意继续收拾秦芍了。 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秦二太太才问道:“你和秦荽可还有来往?如今关系如何?” 秦芍放下手里的半块糕点,拿出绢帕擦拭手上的糕点屑末,脑子却转得飞快:果然,二太太是为了秦荽的事儿找自己。 秦芍知道秦荽回来了,更知道秦荽去了老太太屋里,一住就是几个月的事儿。 而孙冬海也找表哥表弟们打听了一下,却根本不晓得秦荽在老太太屋里干什么? 而鲁家也是按兵不动,所以想来,秦荽该是没有危险的。 当然,即便秦荽有了危险,秦芍夫妻也毫无办法,最多睡不好觉,吃不下饭,过一点时间,便也渐渐淡忘了。 她和秦荽确实不怎么联系,就是过年的时候,秦芍给秦荽送了些年礼,请乔三帮忙送去京城,而乔三回来的时候,秦荽也给了回礼,不过,也很是中规中矩,就是一般亲戚来往。 可若是告诉秦二太太,两家的走动并不深,二太太会不会信?她若是信了,会不会觉得自己无能? 借着擦手漱口的机会,秦芍理清了思路。 笑着回答秦二太太:“姑母,我和秦荽是姐妹,即便她去了京城,我们来往不多,但我们之间还是亲的。” 她既说了两家并未多来往,但也给了二太太一点儿希望,她和秦荽还是有感情的。 二太太沉吟片刻,将秦芍喊到身边坐下。 秦芍有些懵,她还第一次坐到离二太太这么近的地方。 “昨儿老太太屋里派人来说,让我们过去见老太太。” 秦芍点头,却更懵了,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让二太太都如此沉不住气了。 “老太太手里有一个东西,却一直不肯交给我们,如今,倒好像是给了秦荽。”二太太的话语里带着愤恨和嫉恨。 秦芍听了,有些羡慕,也有点儿嫉妒,只是,她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反正不给秦荽,也轮不到她秦芍,所以,还是秦荽得到了更好。 二太太继续说道:“老太太给秦荽的东西,竟然是香方秘籍。” 秦芍捂着嘴差点儿惊讶出声,好不容易将惊呼咽下,才尽量心平气和地问:“秦家的秘籍为何要给秦荽,而不是给秦家的子孙?” 不说秦荽是外室之女,她甚至没有认回秦家,再说,她是女儿,嫁出去的女儿,那就是别家的人,这种秘籍的东西,当然是该传给自己男丁才是,如今给了秦荽,算是怎么回事? 不得不说,秦芍是真的有些羡慕嫉妒了,当然,她并无恨。 “老太太的心思,我们谁也猜不到。不过”二太太皱眉继续说道:“不过,老太太要求秦荽在秦家收一个徒弟,并且承诺这本秘籍不能教给外人,只能教给这个徒弟。” 秦芍松了一口气,了然地点头,不愧是老太太啊,还是有后招的。 “这个徒弟人选,将在我们几房的下一代里选出来。也就是我的孙子辈里选。” 秦芍听明白了,问:“四房的孩子还小,怕是不会选四房的孩子吧?” 四房几乎算得上是和老太太、大房、二房、三房都闹掰了,人家如今在京城发展,自然是不会考虑他们家。 “我喊你来的意思呢,是想让你去找秦荽说说,让她选咱们家的斐儿做徒弟吧。” 斐儿是二太太的嫡长孙,如今七岁,正是好动调皮的年纪。 第303章 秦芍的情义 秦芍深觉为难,她太清楚秦荽的脾性了,自己可没有信心能说得动她。 但是她不敢说不去,只能说试试看吧! 只不过,秦芍去老太太院子找秦荽的时候,被秦老太太的人给拦了下来,还好,青古刚好在院子里走过去,被秦芍看见了,忙提高音量喊了青古。 青古回头,见是秦芍,知道她和太太的关系不错,便过来询问什么事? 秦芍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听说你们回来了,一直想来见见你家太太,可,你们太忙了,我也不好打扰。今儿见到了你也算是了了心愿了,你就在这里跟我说几句话就好。” 青古以为秦芍有话要带给太太,便点头,看着秦芍等她说下去。 “这是我给你们太太做的糕点,她以前就说我做的糕点好吃呢!”秦芍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青古。 青古接了过去,道谢。 秦芍见青古客气,顿觉松快,刚才被下人拦住的憋屈也少了些许。 她又道:“你们太太还好吧?你跟她说一下,要走之前,一定要来我家吃个饭,来看看我!” 青古想了想,略微迟疑地道:“要不,我去跟太太说一声,看她现在能不能见你?” “那就麻烦青古姑娘了,能不能见都无所谓,我明白的,她现在怕是也有些身不由己。”秦芍笑得开心,对青古也是诸多客气。 她自以为了解秦荽如今的处境,毕竟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老太太的脾气又不好,定然是没有自由的。 秦芍还朝着青古眨了眨左眼,弄得青古有些莫名其妙。 很快,青古回来了,脸上有些笑意,说是太太如今刚好有空,邀请秦芍进去喝茶。 秦芍终于踏进了这个院子门。 这是她第三次来,第一次是来进献贺礼,第二次老太太单独见了她一面,不过,也是匆匆来去,并未多说什么。 院子里十年如一日的安静,简朴,整洁,静谧,可谁都知道,其实这里才是秦家最高的权力中心。 当时四房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老太太不得已出马,雷霆般迅速有力地处置了四房:该遣散的遣散,该打的打,该关的关,竟没有一个人敢有异议。 秦芍眼睁睁看着秦老太太的风姿和威风,自己那个风光无两的嫡母和大太太、二太太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出。 秦荽在凉亭里坐着等秦芍。 见秦芍过来,秦荽并未起身,也只是微笑看着秦芍走近,指了指茶几的对面,笑道:“坐吧,我们可是好久未见了。” 茶几上放着茶,玉白瓷盘上放着秦芍刚送来的糕点。 秦荽等秦芍坐下,指着糕点笑道:“我儿子在京城还时不时提及你的糕点,可见你手艺是真的好!” 秦芍高兴,道:“那你走之前,我多做点带回去给他,好让他长大了也记得我这个姨母才好。” 秦荽也笑,笑过后,秦荽问:“你今儿来,可是有事找我?” “额”秦芍一愣,仔细看着秦荽,一时竟然不知如何说才好。 “你我之间,无需遮遮掩掩,有话但说无妨!”秦荽说着,也打量起秦芍来。 秦芍心宽体胖,面容红润,看起来过得不错,虽然现在有些踌躇,眼神闪躲间却还是清明的。 当然,在秦芍的眼中,秦荽变化也很大,身上那股子尖利的东息似乎变得圆润了,多了些温润和恬静。 即便,她说话也很直接,可却并不让人难受了。 “好,我直说吧!”秦芍似乎想通了,也不再纠结,也是,秦荽比自己聪明,自己这点儿心思何必藏着掖着,最主要的是,也藏不住啊。 随即,她将二太太昨儿喊她过来的事儿说了,自己昨天没有过来,是赶着回去做点糕点过来。 她还笑着调侃,自己来见姐妹,总要有点儿伴手礼才是。 秦荽点头,心头却有些为难。 老太太的意思是,只从重孙辈中选一个人来做徒弟,实际上,可很明显的是,秦荽选了谁,都要得罪其余几家。 当然,秦荽不在乎,甚至是她根本没有考虑过会不会得罪人的事,毕竟,她对于自己父亲都敢算计,何况其他人。 只不过,如今秦芍找来了,她倒是不好一口回绝。 见秦荽沉吟,秦芍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袖,道:“你也不用为难,二太太对我也说不上多好,她难得求我一次,我若是不答应,也说不过去,可我自然是和你更亲,当然不会让你为难。” 反正,她该说的说了,至于秦荽如何选择,当然不是秦芍能左右决定的。 秦荽想了想,道:“你回去告诉二太太,就说人选并未是我一人做决定,其实,还是老太太说了算,让她可以在老太太处下功夫。” 秦芍明显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说:“这般说法好,能不得罪二太太,又让她不至于再将希望放在我们身上了。” 秦荽也跟着笑,替秦芍倒了茶,随即说起旁的事儿来。秦芍也不好继续揪着这个问题继续。 只不过,刚坐了一会儿,秦芍才说了家里妾室如何被她收拾得服帖,就看见下人过来,请秦荽过去堂屋,说是老太太有请。 秦芍忙站起身,对秦荽道:“既然你有事,那我先告辞了,你方便的时候,定要来家里坐坐,可记清楚了?” 秦荽笑着答应,并且让青古将人送出去。 等青古送走了秦芍,秦荽却端坐凉亭未动。 青古送了人回来,见秦荽在凉亭里看书,便坐在对面替秦荽倒茶。 “秦芍姨奶奶直接去了二太太的院子,看样子是要给二太太报信。” “唔!”秦荽淡淡应了一声,放下书,接过青古重新泡的茶喝了,又道:“她也难做,头上没有正经婆婆,却有个姑母,这个姑母又瞧不上她,对她也是百般刁难,唉!” 青古骨碌碌转着眼珠子,笑道:“还是太太心软,让她进来坐了会儿,又将事情推到了老太太身上,这样,她也是有了个交代,不至于被二太太责难了。” 秦荽却并不如青古那般乐观:“你难道不晓得这世上有许多人,都喜欢迁怒吗?” 二太太如果能得到确切的,她喜欢的答案,或许能对秦芍好些。可如今这样的答案,二太太可不喜欢。 没有外人的时候,青古和秦荽的相处是比较随意的,尤其是青粲走后,青茜还不能成为秦荽的心腹,如今便只有李四娘和青古是秦荽最信任的人了。 青古瘪了瘪嘴,说道:“秦芍姨奶奶孩子都生了,还替夫君纳了妾,二太太即便不喜欢,还能休了她不成?我倒是觉得,秦芍姨奶奶大可不必如此讨好和害怕二太太。” 第304章 选徒 晚上,秦荽去跟老太太请安,老太太问起秦芍来的事儿,秦荽自然是毫无隐瞒地说了。 老太太并未多言,随后才说:“此事我不插手,皆由你自行决定。” 其实,老太太和秦荽都知道,这个人选,将会是将来顶起秦家的家主。而老太太将这个人交给秦荽来选择,意思非常明显,那就是要将秦荽和秦家绑在一起。 秦荽跟秦家的上几辈都没有感情,包括老太太。可如果是她自己选择的徒弟呢,她带大的孩子呢,自然是不一样的。 其实,秦荽一直不明白,老太太为何如此看重自己,她并不觉得自己就有多出色的地方。 秦荽也问过老太太,老太太却是笑而不语,只说看将来的造化,谁也说不准将来的事儿。 此话也不假,毕竟,秦荽重活一世,也看不透明天将要发生的事情。 三房送了三个孩子过来,是三位老爷和太太带着来的,老太太不喜欢吵闹,其余人不能随便进来这个院子。 老太太坐在上首,秦荽站在她身侧,几位老爷太太坐在两侧,三个孩子则是一排乖乖站着。 第一个孩子是大房的嫡孙,今年十岁,是秦耀宗的第二个儿子。 大太太笑着解释:“他大哥今年十三,如今正在读书,他的先生都说他将来说不定能考上举人进士的,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不喊他回来了。” 学个手艺,他们能将嫡次孙交给秦荽,已经是不错了。嫡长孙可是要做学问的,如果将来能科举为官,也不至于被四房压上一头。 秦荽点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可是自愿跟我走?” 孩子点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故作老成的说:“侄儿叫秦雅骏,今年十岁,侄儿是自愿跟着姑母学制香手艺的。” 秦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又看向第二个孩子。 这个就是二太太的嫡长孙,那个叫裴儿的孩子,这个孩子七岁,却有些好动,就算是努力乖巧站着,眼珠子也不停左右转动,手指头也不断动来动去。 秦荽也是问了他可否是自愿? 裴儿眨了眨眼睛,歪着头问:“我跟着你,就不能回家了吗?” 二太太脸色大变,却听秦荽笑道:“能回,只是,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裴儿又问:“那我能上街玩耍吗?我能带上我的丫鬟巧儿,和我养的狗儿吗?” 秦荽看着他,温和笑着,缓缓摇头:“不能!” 裴儿瘪了瘪嘴,颇为不悦地将眼睛看向二太太:“祖母,孙儿舍不得祖母,孙儿不愿意!” 二太太当即要发话,却听老太太咳嗽了一声,顿时不敢说话了,只狠狠瞪了眼孙儿,裴儿也吓得不敢乱动,只是嘴巴还是撅起来,表达心里的不满。 秦荽挑了挑眉,转身看向第三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三房的庶子,今年九岁。 三房是个不怎么有存在感的存在。他们不如大房管家,不如二房那般对权利无限追逐,更没有如同四房一样乱七八糟。 如今对于秦荽要选徒弟,大房和二房都送来了嫡子,可只有三房,送来的居然是庶子。 孩子有些胆怯,却还是倔强地和秦荽对视。 秦荽问他的问题是一样的。 孩子口齿伶俐,回答的有板有眼。 他叫秦雅枫,今年九岁,他说非常希望能跟着秦荽学习制香技术。 三太太此时才在一旁解释道:“老太太,不是咱们不看重此事,实在是,思虑再三,还是觉得这个孩子更合适些。” 说完,她从身上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是几支线香,让丫鬟点燃了给老太太闻一闻,又点了一根给秦荽以及几房的老爷太太们。 “这香,是这孩子做的?”秦荽有些惊讶地看向孩子,又问三太太。 三太太笑得温和:“是啊,虽然这孩子不是从我儿媳妇的肚子里出来,可一出生,就一直跟着我,我是最了解他的,这孩子乖巧听话,也孝顺。尤其难得的是,他对于香有着天生的敏锐和直觉。” 大房和二房都觉得,自己两家没有希望了,脸色顿时有些晦暗起来。 秦荽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身对着老太太道:“我都问完了,让他们先回去吧,我和老太太再商量商量?” 老太太知道秦荽应该是已经有了决定,便点头,并且让各房的人回去。 一出院门,几位老爷便相约一起走了,孩子们也被下人带回去上学。 二太太便率先对三太太发难:“三弟妹好心机啊,居然还带了香来,谁知道这香是谁制的?哼!” 三太太一改刚才的慈眉善目,冷哼反击:“我家孩子就是优秀,你羡慕也来不及了。与其在这里跟我言语机锋,不如回去好好管教孩子才是正经。” 大太太自诩是管家太太,又是长嫂,便站出来说了两句,将剑拔弩张的两个弟妹安抚住了,当然,大家也是面和心不和。 三太太伸手挽着大嫂的手臂,亲昵地问:“咱们这个姑奶奶真能将秘籍交给咱们家的孩子?还有,老太太直接给咱们家的孩子就是,为何偏偏要弄个外人在中间,将来怕是有的烦了。” 二太太在一旁说道:“你刚才在里面,为何不亲自问老太太,如今却又背后说人,真正是好教养。” 三太太立刻柳眉倒竖,就要跟二太太呛起来,还是大太太忙道:“老太太的决定,当然是有她的道理,你们不要质疑老太太,听老太太的吩咐便是。” 二太太瘪了瘪嘴,问大嫂:“大嫂,秦荽要将孩子带去淇江县还好,我们时不时还能见上一面。可若是她要带去京城,咱们可就见不着了啊,大嫂真的舍得?” 同样的话,大太太昨夜在床上也问过大老爷。 而大老爷却说:“这孩子,大概会是将来的家主,你说你愿意不愿意?” 大太太大惊失色,忙问:“怎么可能?家主不该是嫡长房承袭吗?” “咱们秦家,依然风雨飘摇,母亲和我都明白,并未走出当年的阴霾中。所以,如果固守嫡长房、嫡长子继承,而不是选择贤良和有能力的人来带领秦家,秦家的未来堪忧。” 家族不存,何来庇佑子孙? 所以,秦大太太笑得坦然,却闭口不语。 第305章 选徒风波 秦荽最后选了大房的孩子秦雅骏。 老太太问她理由,秦荽笑道:“相比二房的裴儿来说,秦雅骏更懂事、沉稳些,我是没有太多心思去带调皮的孩子的。” 当然,除非这个调皮的孩子是自己生的,那就没法子了。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三房的孩子,毕竟,他看起来要可怜些,又拥有制香、品香的天赋。”老太太倒是不奇怪秦荽不考虑二房的孩子,毕竟,她也没心思哄孩子玩儿。 秦荽沉吟了片刻,才叹道:“这孩子是不错,只不过” 只不过,老太太只要将秘籍交给一个孩子,儿子,这个孩子还有可能是将来挑起秦家大梁的人,所以,秦荽要考虑的更多些。 “我还是选择大房的孩子吧,将来老太太想要有所布置安排的时候,也容易些。” 秦老太太点头,当时应允了。 消息传出去后,大房是高兴的,倒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毕竟,秦耀宗和秦荽一直都走得近,而秦家大房也一直跟秦荽释放善意。 大老爷和大太太是喜笑颜开的,抓着孙子叮嘱个没完。 可秦耀宗和妻子却舍不得孩子,尤其是秦耀宗的妻子,秦家大奶奶邹氏,在一旁强忍着眼泪,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瞬不瞬的移不开眼睛。 秦雅骏的大哥秦雅汝也回来了,已经快长成了大人的半大小子有着读书人的儒雅,此时也沉默地看着一屋子的人。 祖父和祖母高兴不已,而父亲则沉默,母亲哀戚,弟弟似乎还不晓得自己即将离开这个家,还在祖父和祖母面前讨巧卖乖。 秦雅汝站起身,对着祖父和祖母道:“弟弟还小,他还不懂如何在外面行事为人,不如,孙儿去求求荽姑母,让我跟着她回去,让弟弟留下来吧。” 秦大老爷大怒:“大人做事,何需你来指点,怎么,你要去你太祖母的面前跪求,说怕你弟弟去了受苦?,你替你弟弟去?” 大太太看了眼儿媳妇邹氏,果然见她还未擦干净的眼泪,眼里顿时闪过不喜,却还是没有说她,而是看向跪下来的嫡长孙秦雅汝,将他拉了起来。 “你还小,不懂大人们的做法,祖父和祖母都不会怪你的。这有些事,等你长大了,接管了这个家,你便能懂了。” 这话实际上是在说秦耀宗和邹氏。 秦耀宗跪下低头道歉,说自己没能教好孩子,请父亲和母亲责罚。 而邹氏虽然也跟着跪了下来,可眼里的不服气还是压不下去。回去后,抱着儿子哭了半夜,直把大太太给气了半死。 二房则是不高兴了,可又不可能将气撒在亲孙子身上,于是,便将秦芍和孙冬海喊来,好一顿阴阳怪气地数落,孙冬海不晓得选徒弟的事儿,被骂得一头雾水,还不得反抗。 而秦芍只能低着头承受姑母的责难,只等着她撒完气便会放自己和夫君离开。 二老爷等二太太说得差不多了,这才皱眉开口制止:“你啊,也不能全怪他们不尽力,还不是咱们家裴儿自己说不愿意的。” “大房现在怕是也要闹起来了。咱们这个大奶奶可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她又素来最爱次子,她舍得才怪。”二太太也不再纠结秦芍和孙冬海,转而跟二老爷说起大房的闲话来。 至于三房,三老爷只丢下一句:“没用的东西,扶不上墙的阿斗!” 于是,转身便去了妾室屋里歇了。 三太太气的狠了,抓过秦雅枫就劈头盖脸几个巴掌扇过去。 而孩子却不敢有丝毫的哭嚎,只能死死咬着下嘴唇,嘴角流出了一丝血,不晓得是他咬破了嘴唇还是被三太太给扇的巴掌。 收个徒弟,却闹得三房鸡飞狗跳,秦荽算是见识到了这大宅门的闹剧。 秦老太太似乎是司空见惯,浅笑着看向秦荽,悠悠地说道:“你看,秦家看起来风光,可这样的各怀心思,还能有将来吗?我曾经想过,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只管吃斋念佛,颐养天年。可是,我还是怕百年后,我无颜面对秦家的列祖列宗啊!” 这一刻,秦荽终于从这个老人家的脸上看出了深深的悲哀和迷茫。 她年轻时能不顾一切,力挽狂澜,将秦家稳定在了四大家族之中,而没有被生吞活剥,土崩瓦解了 可如今看来,遗留下来的问题也不少,因为她没有时间管家中孩子,几个孩子都是跟着奶娘长大,所以,根本没有家族血缘的观念,都想着自己,顾着自己。 秦老太太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只余下深深的疲倦:“一盘散沙,唉,一盘散沙啊!” 秦荽突然就意识到一件事儿,任何根深蒂固的庞大家族,最怕的就是从里面倾倒,从里面开始破落,到时候,只需要一点点的外力,就能土崩瓦解。 她突然就对自己想要做,却毫无胜算的那件事,有了些许的希望和底气。 秦荽也是第一次,对秦老太太有了些同情,甚至是心疼。 在外人眼中,秦老太太是个强悍无比的女人,等到她的儿子和儿媳能当家做主,她便毅然放手,然后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可秦荽却晓得,她根本放不下这个庞大的秦家,秦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荣耀和享受,却是捆缚她的枷锁,一辈子,不得已,不自由。 秦荽虽然感慨,却并不会在秦家多用心。 秦老太太教给她东西不少,却也是有目的,两人是心照不宣的,都晓得对方的心思和目的,也达成了某些程度的共识。 门口进来个丫鬟,对着老太太禀告道:“大奶奶来了,就在院门口跪着,磕头求见老太太!” 秦荽挑了挑眉,问:“是秦雅骏的娘?” 丫鬟知道眼前这人如今在老太太的跟前是红人,便忙面向秦荽道:“是的,她身边还跟着大少爷。” 老太太面容沉稳,说了句:“秦荽,这是找你的,你去应付吧,我就不见了,以免吵得我头疼。” 秦荽站起身,恭送老太太朝小佛堂走去,这才对丫鬟道:“去请大奶奶来花厅吧。” 第306章 大奶奶邹氏走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比她高半个头的大少爷秦雅汝。 邹氏和秦荽是平辈,两人客气见了礼,倒是秦雅汝恭敬的给秦荽敬了晚辈礼。 看得出来,秦雅汝的礼仪规矩都学得不错,要知道,即便秦荽住进了老太太的院子,可秦家人真正能看得上她的,不多。 秦荽客气邀请他们坐下说话。 短短几个月而已,不知不觉间,秦荽学会了掩藏锋芒和心思,表面愈加温和,可心思却藏得更深了。 可以说,这几个月,对于秦荽来说,才是她重生后真正的蜕变和成长,这也多亏了老太太不遗余力的教导和影响。 收回思绪,秦荽看向秦大奶奶,柔声问:“大奶奶来此见老太太,本来不该我来。可老太太如今正在佛堂念经,怕是要好一阵子时间。我怕大奶奶有急事,便来问一问,大奶奶可是有急事找老太太?” 这番场面话,不过是给秦家大奶奶面子罢了。 秦大奶奶没想到,见自己的人,居然是秦荽。 秦荽是谁,一个外室所生的女儿,如今也没有正式入秦家的族谱。 可现在却如同女主人一般,高高在上的端坐在老太太的花厅里,询问自己这个未来的家主夫人:你来,有什么事儿? 秦大奶奶哭了半夜,秦耀宗也劝不住,便不管她了。 而一大早,秦大奶奶便喊来长子秦雅汝,陪她来求老太太。 喊秦雅汝是有目的,毕竟,他的嫡长孙,还是个争气的嫡长孙。看在他的面子上,老太太说不定能开恩放过自己的小儿子。 可谁知道,她还是没能见到老太太。 “能见到秦荽妹妹,也是好的;这事儿,跟你说也一样。”大奶奶迅速调整状态,也打起精神道。 秦荽看她面容憔悴,想来是昨夜一夜未眠。将自己带入她一想,如果有人要带走路儿,自己也是舍不得的。 “大奶奶请说!”秦荽不动声色收回打量的目光,看向秦大奶奶的眼睛,沉稳地说。 “我” 可不知道为何,面对如此模样的秦荽,秦大奶奶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甚至有些拿不准,自己的要求是不是错了? 秦荽挑了挑眉,示意秦大奶奶继续。 秦大奶奶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小儿子要跟着秦荽妹妹离开,这是好事,我本该高兴才是,可他毕竟年岁还小,又未曾离开过我,我怕,怕他不懂规矩,让秦荽妹妹为难了。” 秦荽点头,道:“你的意思,是不让二少爷跟我走,是吗?” 秦大奶奶下意识摆了摆手,又愣了愣,放下手才说:“也不是,就是,能不能让他留在郸城,等他大些了,再去跟着秦荽姑姑学?毕竟,他还要上学呢!” “嗯,我明白了。”秦荽点头:“那就这样吧,二少爷就不跟我走了。等以后他和大奶奶愿意的时候,我们再说,可好?” 秦大奶奶没想到,事情如此简单就解决了,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此事,不和老太太说说?” 秦荽笑道:“此事,一直是我做主,老太太不管的!” 秦大奶奶带着儿子离开,青古送了出来,在院子外恭送秦大奶奶离开,回身时,看见另一头有一个孩子,正直愣愣望着自己。 青古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却看见了他脸上的伤痕。 青古是吃过不少苦的人,心里存着善念,忙上前几步,拉着孩子的胳膊打量他的脸颊。 走得近了,才发现孩子的脸上有淤青和浮肿,可双眼中的倔强依然让青古熟悉。 “你是,你是雅枫少爷?”青古迟疑着询问。 孩子点了点头,抬起头望着青古,倔强又迷茫地问:“你们为何不要我?为何,连你们也不要我?” 不知道为何,青古突然就心酸了,不敢和他对视,别开视线去看他脸颊上的淤青,问:“这是谁打的,你可是少爷啊,谁敢如此下狠手?” 孩子不说话,却只是直勾勾盯着青古,似乎非要一个答案不可,似乎,他根本不在乎脸上的伤,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青古只想说一句:这秦家,怎么这么乱? 想到刚刚离开的大少奶奶,青古想了想,拉着孩子的手:“走吧,跟我进去见太太,你好好求求她,她说不定会带你走的。” 孩子有些呆呆地跟着青古进了老太太的院子,并没有人阻拦他。 青古安排他在外屋坐下,还喊了人去取药香过来给孩子涂脸上的淤青。自己则去里屋找秦荽,将孩子的事儿说了。 随后,她又求道::“既然别人都不愿意跟着太太,不如,咱们就将这孩子带走吧,不管他能不能学会,至少,也算是救他一救。” 她不晓得秦荽的选徒标准和打算,却还是愿意为了这个孩子求一求秦荽。 秦荽看向青古,有些惊讶,青古一向有分寸,极少多嘴秦荽的事儿。 “你很少如此,那孩子打动你了?”秦荽随意问道。 青古抿了抿唇:“我家中小弟便和他相差无几,若是,若是家里如今还过得去,他说不定也是这般任人欺辱。” 原来,是想到了自己的弟弟,秦荽了然地点了点头,答应先看看秦雅枫再说。 可当秦荽看见孩子的脸颊时,便明白青古为何如此了。 秦荽也心疼了,坐在一旁耐心等着孩子的脸上上完药,这才看向孩子。 “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你不是跟着三太太过日子,谁还敢打你?” 秦雅枫却并未回答,而是从凳子上下来,跪在秦荽的面前,抬起头直勾勾望着秦荽,问:“姑母,你能带我走吗?我能吃苦,我会听话的,我保证不会调皮胡闹。” 秦荽任由他跪着,青古想上前,也被秦荽的眼神制止住了。 秦荽问他:“你恨打你的人吗?” 孩子眨了眨眼睛,愣了愣才说:“恨,又不恨!” “怎么说?” “她打我的时候,我恨。可,大家都说,如果不是祖母将我抱回去,我说不定还活不到现在,所以,我又不恨了。” 秦荽明白了,打他的人,是三太太。 三太太不是不喜欢这孩子,只是喜欢的程度不够。寻常,这孩子能给三太太寂寞的日子带来些许热闹,刚好,三太太不舒坦的时候,他又成了三太太的出气筒,这可是一举两得。 第307章 换徒 秦荽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能说出,恨和不恨的道理。 心中,对这个孩子又多了一丝好感。 其实,最开始,她便是想选这孩子,可秦荽不得不考虑到秦老太太的布局,所以选择了,相对稳重又聪明,身份也更好操作的大房嫡孙。 可既然是大奶奶不同意,那就算了,秦荽可不会去强求。 于是,秦荽又仔细问了几个问题,孩子都一一回答了。 秦荽让他先吃点东西休息休息,等一等自己。 随后,秦荽去了小佛堂找老太太。 如今的秦荽已经不如当初进入这个小佛堂那般拘谨忐忑了,她已经非常熟悉和适应这里了。 老太太听见动静,便睁开了眼,用眼神询问。 秦荽将大奶奶不愿意孩子跟着自己走,自己当然不可能留在秦家和郸城。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秦荽懂,老太太更是明白,所以,老太太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秦荽又将三房的孩子来了,以及他受伤的事儿说了。 老太太明白了秦荽的选择,定定地看着她,问:“你发了善心?这可是难得的事啊” 秦荽在老太太的对面盘腿坐在蒲团上,笑道:“我一直很有善心,老太太只是没有发现罢了。” 老太太未置可否,不做纠缠,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秦荽一怔,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是该走了,我本来是准备看我买的地的春耕情况,没想到来秦家住了四个多月。” 窗外的鸟儿吱吱喳喳叫个不停,阳光也从巨大古树的树荫间落下来,投在窗棂上,在屋里洒下斑驳的光影。 秦荽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轻薄的夏衫,忍不住想念起京城的家人。 不去想,倒也还好,可人的思念一旦萌芽,那就有些刹不住了。 随即,秦荽做了个决定:“我先回淇江县的家里,然后看情况而定吧!” 去年去京城,实际上是为了跟萧辰煜团聚,其次也是为了躲避淇江县的那件大事儿,更是为了进献寿礼给太后娘娘。 当时只以为过完年便能回来淇江县,如今苏氏有了身孕,明显是不方便回来了。 但是,淇江县是秦荽和萧辰煜的老家,是他们扎根的地方,所以,淇江县的稳定是非常重要的,秦荽不去看自己的田地可以,淇江县却不得不回去一趟。 秦荽亲自带着秦雅枫去了三房,找到了三老爷和三太太。 三老爷和三太太都有些诧异,秦荽带着孩子来了,难道是改变了主意,要收秦雅枫为徒了? 只要秦荽将秦雅枫收了徒弟,那么,这孩子就算是跟老太太也牵扯上联系了,这也相当于三房在老太太面前露了脸,简直是大好事。 可两人在见到秦荽和秦雅枫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秦雅枫的脸是有些淤青,但并不是特别明显,三太太打完人便不再想这件事,早就忘记了孩子有伤的事儿。 可如今孩子的脸上因为涂了药膏,看起来更是明显,所以,才将三老爷和三太太弄得有些下不来台。 三老爷是知道三太太有时候会对孩子动手,不过,他也懒得管,又不是往死里打孩子。不过是调教调教孩子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 秦荽将来意说了:“我在外面看见了这孩子,见他脸上有些伤,便自作主张给他上了药,又给你们送回来了。” “呵呵,这孩子,天天到处乱跑,时不时就弄伤了,孩子小,恢复得快,倒也没事。”三太太睁着眼睛说瞎话,竟然将责任归责于孩子不懂事。 秦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儿子也是调皮得很,我们家三四个人跟着,有时候还看不住他。” 说完,便笑了笑,满脸宠溺。 三太太讪讪地想要接话,却被三老爷瞪了眼打住话题。 三老爷看向秦荽,摆出三叔的长辈架子:“荽侄女,你送孩子回来,可是还有别的事儿?” 秦荽笑道:“是的,我看这孩子顺眼,也发现他确实有些灵性,想着不如带在身边一阵,看看他的情况,如果可以的话,就收他为徒了!” 三老爷大惊,意思是,秦家的秘籍将要交给自己的孙子了? 也就是说,这秘籍要落入自己这一房了? 欣喜至余,三老爷的眼珠子一转,看了眼怯生生的孩子,突然就对妻子寻常不善待孩子心生不满起来。 但当着秦荽的面,自然不好多说,又问:“你什么时候离开?我们好让人给孩子收拾东西。” 秦荽看了眼有些紧张的秦雅枫,笑道:“我这便将人带走,你们将他的东西收拾好了,送来老太太的院子,我们明日离开郸城,所以,务必在今晚将他的行李送来。” 说完,便起身告辞,牵着秦雅枫的手便走了。 三太太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两步,想拉着秦荽的手,却被秦荽躲开了,她转身看向三太太,目光沉沉,黑如深潭。 三太太居然被这个年轻的秦荽的眼神给吓住了,呐呐地说道:“孩子一直在我身边养大,这突然就说要带走,我是舍不得的,不如,让他今晚留在这里,我给他说说规矩,也免得他去了你那里,不懂规矩。” 秦荽感觉到握着的孩子的手紧了紧,秦荽笑道:“三太太多虑了,我是最没有规矩的,所以,在我那里,不需要多少规矩,只要听话便是。” 秦荽看向秦雅枫:“你听我的话吗?” 秦雅枫用力点头。 秦荽笑道:“三太太,你看,我只需要如此便够了!” 三太太又道:“还是该留下来用个晚饭吧,我们也想替孩子谢谢你啊!” 不得不说,如果没有孩子一脸伤,怕是没有人能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是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秦荽不再多言,连敷衍都不愿意了,转身,牵着孩子走了,脚步不疾不徐,却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秦雅枫抬起头,看着秦荽的侧脸,第一次忍不住想:如果娘亲在,是不是也会这样,牵着我的手,带我离开我不愿意呆的地方了。 如今秦雅枫太小,还不懂,即便是他的娘在,可一个不受宠的姨娘,也是没有办法带他离开的。 如今的秦荽,不怕秦家任何人。 第308章 夜里,秦老太太、秦大老爷、秦耀宗和秦荽一起,说了许久的话。 最终不过是达成了共识,秦家全力帮助秦荽夫妻,而秦荽也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回报秦家。 这个秦家,实际上已经和远在京城的秦家四房没有太多的关系了。秦荽和京城秦家如何相处,郸城秦家不管。 说完后,大老爷带着秦耀宗离开,秦荽站起身相送。 秦耀宗却对秦荽躬身致歉。 “今儿,孩子的娘无礼了,我代她向荽妹赔个不是,还望妹妹不要生气。” 秦荽忙侧身避开这个大礼,开玩笑,老太太和大老爷都在,自己可不敢受此礼。 避开后,秦荽又连连说自己非常理解大奶奶的心情,舍不得幼子是人之常情,这是何错之有? 秦耀宗叹了口气,直起身,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这才转身离去。 大老爷并未对于儿媳妇擅自领着孙儿来找秦荽的事儿多说半句,甚至对于秦荽已经去了三房,并且选定三房孩子为徒的事也没有任何表示。 秦荽对于大老爷是客气的,但对秦耀宗却是有些好感,毕竟,这个人很纯粹,他对秦荽好,就是真的好,并不是想要从秦荽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他是把秦荽当成了秦家人,而他是未来家主,有责任照顾好每一个秦家血脉。 秦荽做不到,但却敬佩这样的人。 老太太也是这样的人,为了家族,不惜牺牲一切,哪怕是自己也在所不惜。 大老爷和大爷一起出门,在门外遇上了三太太带着丫鬟婆子,手里捧着、提着包裹,看样子是秦雅枫的行礼。 三太太不敢跟大老爷打机锋,只能避开行了礼,恭敬喊了声大哥。 大老爷点了点头,便错身走了。 秦耀宗是晚辈,朝着三太太行了礼,喊了声:“三婶!” 三太太对大爷秦耀宗可就没有这么客气了,笑着说了句:“耀宗走了啊,我这还要给雅枫这孩子送衣衫去呢,他啊,明天就要走了,我这还有些舍不得呢,可舍不得也要舍得啊,将孩子困在身边,倒是耽误了他的前程,你说是不是?你呢,回去也该好好和你媳妇说说,这孩子啊,前程要紧。” 秦耀宗咬了咬后槽牙,拱了拱手,转身朝着父亲追去了,三太太朝着他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又堆起笑脸,带着一众下人朝老太太屋里走去。 只是,老太太的门房说老太太歇息了,这一行人太吵,所以,只让她们将东西放在门口,由老太太院子里的人拿进去就是。 三太太自然是不愿意的,她要的是能借看望孩子的理由进入这个老太太的院子,如果被堵在了门外,算是怎么回事? 于是,三太太摆出太太的款,道:“我的孙子要走了,我这个做祖母的来看看他不该吗?再说,我是老太太的亲儿媳,来给老太太请安也是该有的礼数,怎么就被你们这些看门的下人给拦得死死的?” 看门的毕竟是下人,不敢多阻拦,便说要去禀报一下。 过了一会儿,将三太太请了进去。 只不过,是在左边的厢房,也只见到了秦荽。 秦荽请三太太坐下,还让青古给她奉了茶。 三太太有些得意,她可是知道,寻常大嫂二嫂都不能进来老太太的院子里,如今她却进来喝茶了,虽然,并未见到老太太,可这有什么关系呢? 而她心里一直奇怪,为何老太太在秦家的地位如此高? 秦荽慢条斯理的转动着手里的一串香珠,似笑非笑地看着三太太。 三太太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正对上秦荽的目光,不觉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的孙儿,就拜托秦荽侄女照顾了。” “本来,老太太是不愿意三太太进来的,是我想着,有些话,还是要和三太太明言为好。” “什么话?”三太太不喜欢一个小辈对自己如此不敬,语气也微微冷了下来,下巴也不自觉抬了起来,颇为尊贵高傲。 “秦雅枫今儿在老太太和大老爷的面前,对着我磕了头拜师,将来,这个孩子就只归我管束。包括他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等等,都不再劳烦三老爷和三太太了。” 三太太下巴微扬,嘴巴却微微张开,尊贵高傲的气度顿时消失,而显露出了茫然的傻样:“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以后,秦雅枫的事儿,你们三房少管,不要管。”秦荽说得十分直白,但语气依然平静淡然,就好像在说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 三太太自然是不愿意,反驳道:“这天底下就没有这种事儿,哪有拜了师父,就不要爹娘和祖父母的?秦荽,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哼,外室养出来的女儿,就是不懂规矩。” 秦荽淡淡一笑,嘴角勾起的幅度刚好让人解读出嘲讽。 “我不是和你商量,只不过是告诉你一声罢了。你也不要和我争辩,有问题可以找你家的老太太辩驳去。” 稍后,秦荽又摇头笑道:“三太太,我之前都以为你是个善心的,可谁想,你竟然能将秦雅枫打成那样,我也是服了你,居然还敢面不改色的说你非常疼爱和舍不得孩子。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秦荽从来就不会对看不上眼的人客气,这份心境是重生前,回来秦家发现自己的处境后便开始的。 只不过,不如重生后的今日这般平静和底气十足。 她不怕三太太,并且在心里研究和探询三太太这个人的心思和行为。 这是老太太教给秦荽的方法,做事先看人,看透人心,便事半功倍。 秦荽发现,想要看透三太太这样善于用伪善面目示人的人,就要激怒她,这样,她会方寸大乱,才会露出真正的面目来。 三太太目瞪口呆后,才指着秦荽道:“你的嫡母说你是个心狠手辣的,说你在背后算计了四房,我还不信,还替你说好话来着,如今看来,你嫡母说的都是真的。” “虽然,我并不需要,但还是多谢三太太替我美言了!”秦荽淡然地说着道谢的话,但谁都知道她是在敷衍。 第309章 三太太要发飙,一口气刚提到嗓子眼,秦荽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且朝着上房的位置指了指:“三太太是想要吵到老太太吗?” 法子不在乎老不老,只要管用便成,果然,能及时压住三太太的,只有“老太太”这三个字了。 秦荽有些累了,便端起茶送客,算是给了三太太面子了。 三太太起身,气冲冲告辞,当然,她也早就忘记了要看一眼秦雅枫。 次日,秦荽早早起来,收拾妥当便跟老太太告辞,老太太留她一起用了早膳,这才放人走。 秦荽带着孩子和青古走了,不过三个人而已,可这院子里,似乎再次死水般沉静了。 秦荽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去了鲁家,鲁太太非要留她住上一日,秦荽见鲁太太是有话要问,便留了下来。 鲁太太问了秦荽在秦家的这些日子到底过得如何? 秦荽笑着表示很好,也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听她说完,鲁太太倒也满意了,也放心了。 “你以前太过倔强,我是有些担忧的,如今你能利用秦家的资源,我反而放心些。” 人就怕执念过深,看不清前路,或者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往往带来的后果都不堪设想。 人长大的标志,便是磨平了棱角,学会了圆滑,虽然,有些疼,有些不舒服,可若非如此,将来必然也会伤痕累累。 秦荽点头,接受鲁太太的细心教导,心下感激不已,鲁太太是为数不多真心对自己好的,对于这样的人,秦荽只在心里感激并且铭记。 当天傍晚,鲁太太设宴给秦荽送行,鲁九也从外面赶了回来,鲁老爷去了外地查账,暂时回不来。 鲁太太坐在上首,秦荽坐在她的左手边,鲁九在右手边,妻子黄氏则在鲁九身边坐下。 四个人吃饭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边吃边聊,但大多数是鲁太太和秦荽说,鲁九时不时插话引导一下话题,问一问自己感兴趣的事。 只不过,鲁九一直避开京城,似乎根本不愿意提及京城的人和事。 秦荽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不过倒是没想到,垚香郡主对鲁九居然有如此大的杀伤力,到如今鲁九都还回避着。 而且,秦荽发现,鲁九沉稳了不少,以前总是如同花孔雀般的喜欢绚丽的衣衫,如今也只有一身藏蓝色素缎衣衫。就连最开始认识他时,冬日都不离身的檀木扇子都不见了踪影,如今可是炎炎夏日啊,照理说,正该利用扇子带来清凉的时候。 因为好奇,所以,秦荽多看了两眼鲁九,却正好被黄氏瞧见了。 黄氏全程不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大腹便便的黄氏脸上还有些许斑点,也发胖了些,其实看起来更有福相了。 只是,大概黄氏不这样想,尤其是她在看见秦荽的时候,尤其不舒服。 秦荽漂亮是毋庸置疑的,而秦荽从来不关注这些。就好像她根本不在意一般,这便令黄氏更是心生嫉妒。 等饭后,鲁九没有久留,带着黄氏离开了。 秦荽和鲁太太移到隔壁花厅吃茶说闲话。 秦荽问及黄氏大概还有多久生孩子,鲁太太笑道:“还有一个多月吧!” 鲁太太一直希望鲁九成亲生子,如今果然有了孩子,秦荽也替鲁太太高兴。 只是,鲁太太面容却并无太多兴奋的神情。 她将秦荽真心当成女儿,心里话也只能和秦荽说说。 “自从鲁九从京城回来后,他就变了,变得不爱说话,就连穿衣也只爱素色的穿。以前最爱去的花楼酒肆也不去了,除非是应酬不得已。” 作为母亲,并未为儿子沉稳长进而高兴,相反,她更担心儿子是不是遇到事情了,是不是遇到危机无法解决? “相较而言,我更愿意他没心没肺的活着,唉!”鲁太太叹了口气,这样的话,也只能跟秦荽说一说了,要是外人知道,怕是要嘲笑他们鲁家家风不正了。 秦荽想了想,也赞同,道:“若是路儿,我也只愿他平安顺遂便好!” 沉默了一阵,鲁太太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又道:“我这个儿媳妇黄氏也是,那时候鲁九不愿意娶她,娶了回来也不怎么理她,那时候她反而很是乖巧听话,可后来鲁九收了心,待她一心一意,她却反而时时刻刻疑心疑鬼起来,将鲁九盯得是死死的。” 秦荽笑:“夫妻之间便是如此,夫妻之间的情趣罢了,干娘就不要操心人家夫妻间的事儿了,您哪,就好好养着身子骨,等着含饴弄孙便是。” 鲁太太嘴角勾了勾,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侧身拉着秦荽的手,道:“她有了身孕,我也不曾管过他们夫妻间的事儿,只是一门心思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可她跑来找我,说要将陪嫁的大丫鬟给鲁九做通房,还说若是大丫鬟有了身孕,将来就让她做姨娘。” “我想着,这是他们夫妻房里的事,我这个婆婆也不好插手,便说她自己拿主意便是。” “可她却说,鲁九不要,她很苦恼,不晓得鲁九是不是看不上她的丫鬟,想让我帮忙问问,撮合一下。” 秦荽对此不置可否,这是大户人家的惯例,尤其是鲁九这样本就风流的男人,当然是耐不住寂寞的。当然,秦荽自然不会让萧辰煜享受如此的齐人之福。 “起初,我还劝她无需如此,我便是个不大度的,这有什么呢?”鲁太太显然不太同意儿媳妇的做法,摇了摇头。 可是,后来的发展便让秦荽有些瞠目结舌了。 黄氏有了身孕后,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非常执拗。 她本来是提议给丫鬟开脸,却在被鲁九拒绝,婆婆也不赞同不帮忙的情况下,陷入了一种病态的疯狂,一门心思就要鲁九睡了她的丫鬟。 后来,她给鲁九的酒里下了药,终于让鲁九睡了丫鬟,可她却流了一晚上的泪。 次日,动了胎气,鲁九顾不得生气,先给她请郎中,这件事便揭了过去。 通房丫鬟睡了一次,便顺理成章夜里伺候鲁九。 黄氏这下又受不了了,毕竟,以前鲁九有花名,是在外面,她看不见,如今,却是在隔壁,仅仅是一墙之隔,无论多注意,多少有些动静传来。 “若是单单嫉妒也就罢了,可是”鲁太太重重叹了一口气,眼眶居然有些湿热起来。 秦荽的心也跟着咯噔了一下,心想,事情怕是不止如此简单! 果然,鲁太太调整心情后,继续说道:“我们家虽然对外比较强势,对家里人,我们规矩不多,也一向宽容。” 第310章 鲁太太说对家里人宽容,是真的宽容,秦荽来这里次数不多,却也非常清楚。 “给了我儿做通房,倒也罢了,我还想着,等黄氏生了孩子,寻个时间将那丫鬟抬了妾室,将来也能生个一儿半女的,也是个依靠不是,再说,鲁家的子嗣实在是太过单薄,多点儿孩子也热闹啊。” 秦荽点头,认同了此事。 鲁太太又道:“不过,我说过不管,便不会多嘴多舌去问。可谁知道,这丫鬟居然就怀了身孕。最先发现的,也是时刻关注她的黄氏。” 因为黄氏刚好有孕在身,十分清楚丫鬟早起呕吐是为了哪般? 于是,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丫鬟被黄氏命人灌了一碗汤药,生生将孩子给落了。 说到这里,鲁太太皱眉不语,秦荽都惊讶了,这黄氏做事怎么会如此鲁莽? “那丫鬟呢?”良久,秦荽才问出口。 “这孩子,从小就跟着黄氏长大的,黄氏让她伺候谁,她便听话伺候谁。如今孩子没了,还晓得是黄氏干的后,心里简直没了活下去的想法,刚缓过来就要跳井自杀。 “你这个嫂子也是,就好像着了魔一般突然就醒了,也是后怕不已,吓得躲在屋里子直喊肚子疼。我不得已出面安抚,将丫鬟直接抬了姨娘,单独弄了个院子给她住着。” 秦荽无语极了,心道:鲁九这人,真不晓得是桃花运还是桃花煞,到处招惹女人。 如果鲁太太知道鲁九在京城还招惹了一个鲁家都惹不起的女人,怕是更要头疼了。 好在,垚香郡主如今有了新的目标,应该早就忘记了鲁九。 两人还未说完话,鲁九又来了。 他有好多事要和秦荽说,而秦荽明日要回淇江县,他不得不将妻子安抚好了,又赶过来。 两人说的自然是生意上的事,鲁太太也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给点意见。 棉花今年是试种,鲁九花了很多时间在这个上面,甚至买了一批老农民来专门种棉花。 就连鲁老爷也跟着跑来跑去,可见鲁家已经将棉花种植当成了最大的,未来最重要的支柱产业了。 鲁九的意思是,棉花种植交给他和父亲便是,让秦荽放心。 秦荽还是非常相信鲁家人的,尤其是鲁九,她相信鲁九不会害她和萧辰煜。 某些程度上来说,鲁家和秦荽夫妻算得上是相辅相成,共赢的局面。 刚将生意上的事说完,鲁九还来不及喝口茶,门外便响起黄氏的声音:“九爷是不是在这里?外面下了毛毛雨,我来接九爷回去!” 鲁太太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不过,应该是碍于秦荽在场,没有当众发作。 鲁九有些羞恼,却也只能站起身,对着母亲躬身告辞,又对着秦荽说了句告辞的话,便大步朝外走去。 门外,鲁九小声说了句什么,黄氏也低低呢喃了一句,随后脚步声响起,夫妻俩带着丫鬟仆妇离开了。 鲁太太面容愠怒,还带着深深的疲倦,对秦荽道:“我真的是后悔了,不该催着鲁九成亲,如今倒好,天天碍我的眼,家里是一刻不得清净。” 如今,鲁九但凡出去一日回家,黄氏都要将他身边的人问个遍,有没有去烟花柳巷啊?有没有见到什么美人啊? 如果鲁九晚上回来得晚,或者晚归,她更是不吃不喝不睡,就这样生生等着、盼着。 鲁太太怕影响腹中胎儿,便命鲁九不要出去了,白日就去铺子里转转。 “如今,出了郸城的事儿,都只能他父亲去了,鲁九是一步不敢离开郸城,晚上也都是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家。” 秦荽这才明白,为何鲁九变得沉默了许多,也少了许多光彩。 家务事秦荽也不方便评论,只是不痛不痒地安慰了几句鲁太太。 鲁太太也是憋屈得狠了,又找不到人说,这才对秦荽多说了几句,当然,也是秦荽口风严,她才敢如此。 两人说了一会儿,秦荽便告辞回小院住下。 这个院子靠着后花园,风景秀丽,树荫遮蔽,颇为凉爽。自从认了鲁太太为干娘,鲁太太就将这个院子收拾出来,说是专门给秦荽准备的,不让旁人进去居住。 次日,秦荽一早起身,收拾妥当后,去跟鲁太太告辞,却在路上遇上同样去请安的黄氏。 秦荽笑着和她见礼,黄氏不顾身子不便,也回礼,就眼前的黄氏而言,是个规规矩矩的大家小姐模样。 随后,黄氏拉着秦荽的手,并肩朝鲁太太的屋子走去。 “昨晚下了雨,这路上是滑,嫂子还是慢些吧!”秦荽见她腹部高高隆起,而脚步却非常快,忙忍不住提醒她,还用了点力挽着黄氏的手臂,生怕她滑倒。 黄氏侧头微微浅笑:“无妨,这条路我走得极熟,不碍事,再说,不快点去的话,婆婆该气了!” 秦荽皱眉,旋即松开眉头,温和地说:“干娘是个豁达之人,你如今还有身孕,她又如何会责怪你去晚了?” 黄氏的眼神微微闪动,笑得意味深长:“婆婆不怪,是婆婆大度,我若不敬,那便是我不孝,这不忠不孝、没规没矩之事,我黄家女可是做不出来的。” 秦荽总觉得,此话深有别意,可一时,又拿不定黄氏是否是对针对自己而来。 但想想,自己似乎对她并无任何利益纠葛,她针对自己什么呢? 旋即,秦荽便抛开不想了,黄氏对于她来说,不重要,所以无需费神思量。 夏日的清晨,凉风习习,花香扑鼻,好一派舒适景象。 黄氏见秦荽不说话了,忙又笑着道:“妹妹今儿要回去了吗?好不容易来,为何不多住上两日?” “我已经见过你们,便也足够了,家里事情多,我也不便久留。” “也是,你和我家夫君一般,都是忙忙碌碌干大事的人,不像我,什么都不懂,眼里、心里只有自己那一个宅院,只有自丈夫和孩子,也只懂得孝顺公婆而已。” 这是在拐着弯骂秦荽不孝不贤,还说她不像个女子,像鲁九一般日日在外抛头露面? 秦荽从来就不是个肯吃亏,肯委屈自己的人。 听到这里,她放开了搀扶黄氏的手,和她微微拉开了一丝距离。 不远处有两颗大树并肩而立,昂扬向上,显得生机勃勃。 而两颗大树上都有些藤蔓缠绕,绿意昂扬。 秦荽指着那两棵树,道:“我和我的丈夫,更像那两棵树,我们互相帮助,互相信任,互相依靠,共同成长。如果哪天,他有了难处,我也依然能屹立不倒,并且帮他遮风避雨。” 第311章 黄氏的脸皮有些发红,她是个胆怯的人,只能藏着掖着地说一说秦荽,可秦荽却毫不掩饰,直接说出来,倒是将黄氏弄得下不来台。 秦荽看了眼羞赧的黄氏,又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宁愿做顶天立地的独立的大树,也不愿意做那棵树上缠绕依附的藤蔓。看,藤蔓缠得紧,所以,大树只能拼命向上生长。” 黄氏突然站住脚步,一改刚才的温和有礼,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秦荽,眼里还有着疯狂涌动。 “你的意思是,我是那藤蔓,我缠得鲁九太紧了?你的意思是,我该放他出去和那些莺莺燕燕卿卿我我才是,不该如此看着他?” 秦荽直觉眼前的黄氏心里有些问题,一时一个样,如今这般,又好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似的。 目光落在她的腹部,秦荽叹了口气,何必跟一个孕妇计较,她爱阴阳怪气讽刺自己几句,就当听不懂算了。 于是,秦荽笑了笑,道:“嫂子误会了,我可没有说九哥和嫂子的意思,嫂子可不要自己带入啊!” 随即,她便又假装看了看天色,惊道:“哎呀,不知不觉,都已经天亮了,咱们还是先去看干娘吧,这下怕是真的晚了!” 可黄氏不理秦荽给的台阶,依然怒气冲冲地瞪视秦荽。 秦荽见她如此,也没有心思哄她,转身就朝前走去。 “秦荽,你不要仗着你漂亮,就到处勾搭人,我告诉你,鲁九是我的,他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秦荽走动的脚步微微顿住,转身看向黄氏:“我有丈夫,我的丈夫非常非常好,他理解我,包容我,我们相辅相成,携手并进。我为何要放着这么好的丈夫,去勾搭别的男人?” 随后,她朝黄氏走近几步,黄氏脸上的疯狂逐渐消失,竟然有些惧意。 “还有,如果我要勾引鲁九,又怎么轮得到你站在这里跟我吆五喝六?” 曾经有一段时间,鲁九对秦荽的情愫,秦荽是有些察觉的,不过,她一向表现得客气有礼,除了生意来往不得不见面说话,寻常也几乎从不和鲁九见面。 后来,鲁九答应成亲后,秦荽就没有察觉鲁九的情义了。鲁九和萧辰煜反而走得更近。 黄氏颤抖着嘴唇,眼里突然就噙满了泪花:“可是,他从京城回来后,人就变了,时不时愣神,看着一朵云,看着一片树叶,看着一朵花都能发呆许久。我看得出来,他是在思念一个人。那个人,定然是你!你说是不是?” 京城? 秦荽突然恍然大悟,鲁九从前虽然也花心,可没有对谁动过心,黄氏是无所谓的。 可从京城回来后,鲁九变了,黄氏的感受是最深的。 她努力想要抓住鲁九的心,可鲁九人在身边,也更听话了,可她就是感受不到他的心。 于是,她将身边的丫鬟给了鲁九,鲁九居然不要,这就让黄氏抓狂,她找不到更好的法子来笼住鲁九了,于是,她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疯狂之中。 她用了药,将鲁九送上了丫鬟的床。 鲁九没有责怪她,也收了丫鬟,可黄氏更难受了。 “嫂子,你是九哥的妻子,就一辈子是他的妻子,他答应娶你,就会对你好,你何必如此不信任他,也不信任你呢?” 要知道,鲁九是连垚香郡主寻求一日欢愉都拒绝了,更是从不去沾惹外面女人了。 自从黄氏怀孕以来,一家人都哄着她,无论她做什么,都没有人多说她半个字,可也从没有人如此跟她仔细说话了。 鲁九越加沉默,婆婆愈发客气,黄氏心里没有底气,便更加闹腾。 “他以前是那样的人,我如何能信他?”她喃喃为自己辩解道。 秦荽脸色冷下来,淡淡地说:“鲁家家大业大,将来都是鲁九的,鲁九是鲁老爷和鲁太太精心培养的接班人,他注定不会将眼睛只放在你和孩子身上,他的责任重大且疲累,你若是真的心疼他,就该好好帮助他,而不是拖他后腿。” “你的婆婆不是传统的那些婆婆,你该知足且窃喜才对,她不会要求你晨昏定省,不会要求你给夫君纳妾,更不会逼着你非要生儿子,我就不明白了,你拥有这些,为何还不满足?” “我只想,只想鲁九眼里,心里只有我,我容不得他看旁人的眼神。我容不得心里跟猫抓一般难受。”黄氏低低地哭着,诉说自己的委屈。 重生前,秦荽忙着和秦家父亲和秦四太太斗,婚后忙着和谢家的众人斗,后来去了醉红楼,她为了生存,为了保住清白之身费尽心机。 即便是重生后,她还是忙着生存,忙着一家子的安全,忙着扩大自己的权势能力,她几乎很少有时间去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这些对于秦荽来说,有,可以添加些情趣,让生活过得有滋味些,没有,也不妨碍她活着。 是的,对于秦荽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看着黄氏,虽然不理解她为何将小情小爱看得比天还重。但还是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打,道:“你不用将自己困在这一方天地里,可以跟着鲁九出去走走,或者跟干娘说说你的困惑和痛苦,她是个非常睿智的、见过大风浪的人,想必,她会帮你解惑。” “她是婆婆,又不是我的母亲,怎么会帮我?”如今的黄氏,犹如小儿一般,单纯又迷茫,还带着点执拗。 秦荽笑道:“那你母亲是如何教导你的?” “我母亲说,我要抓紧夫君的心,要恭顺、孝敬公公婆婆,还要尽早生个儿子,只有这样,即便将来鲁家不想要我,也拿不到把柄来休我。” 秦荽惊呆了,放开黄氏,第一次用心打量她。 黄氏长得不算十分漂亮,当然,也不丑,算得上是中上之姿。 这样的容貌,加上黄家嫡女的身份,怎么会如此不自信? 再一想,她和母亲在黄家的处境,似乎又能理解了。 黄氏原来是被她的母亲教错了。 “我还是个外室之女,可你看我,我在乎这些吗?九哥和你公婆,可曾因为这个而小看过我?” 黄氏摇头,迷茫着眼望着秦荽。 秦荽轻笑,道:“鲁家人,更看重人品,只要你不继续闹腾,他们不会不要你。” 第312章 遇事 秦荽没有继续劝黄氏,而是去跟鲁太太告辞后便带着新收的小徒弟秦雅枫离开了郸城。 鲁九一早就离开了家,却在码头等着秦荽,只为了给她送行。 秦荽见鲁九真的少了许多风采,心下也有些难受,但也不至于表露出来。 不过,她还是多嘴提醒了一句,让他注意一下,黄氏身边接触的人,这些人对她的影响极大,也是影响她情绪起伏的最大缘故。 鲁九愣了愣,道:“你说的,可是我那个好岳母?” 秦荽不置可否。 鲁九却了然地叹气:“自从我那次暗中坑了黄家后,黄家对我多有不满,大概是我岳父怂恿了岳母来家中和你嫂子说了许多我的坏话。日积月累下来,大概就让你嫂子积压了诸多躁狂,借着身体有孕便一股脑儿发泄出来了。” 果然是,凡事都有因果,秦荽也参与了那次的事儿,甚至是谋划人,为此,秦荽只能心里对鲁九表示抱歉,也仅此而已了。 正说到这里,就看见青粲和乔三过来了,还带着一大堆的礼物,着急忙慌的神情,显然是怕秦荽已经走了。 青粲对秦荽还是一如既往的尊敬,这些礼物都是送给秦荽和身边人的。 不过,他们并不晓得秦荽新收了徒弟,并未准备给他的见面礼。 见秦雅枫盯了好几眼乔三腰间的匕首,乔三很有眼力见的,将匕首取了下来,当成了见面礼送给了秦雅枫。 秦雅枫拘谨地看向秦荽,秦荽摸了摸他的头,示意他接下便是。于是,秦雅枫喜气满面的接了,还对着乔三和青粲行礼,青粲忙拦着他。 秦家大房的人也来了,送秦荽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搞不清楚的人还以为是哪家大人家眷出行呢! 远远的,有一辆马车停在街角,马车上是黄氏和母亲黄太太。 黄太太瘦了很多,脸色也蜡黄,很显然,她身体有疾。 “你看看,你男人站在人秦荽面前,像是他才是秦荽的男人一般,笑得那是多开心啊。” 其实,当时一众人都在,包括秦家大爷秦耀宗和乔三、青粲、秦雅枫,还有秦雅枫的父亲,也终于赶来送一送自己的儿子。 除此以外,还有各自的丫鬟仆妇,小厮等等,孙冀飞站在外围,警惕地四下观望,也注意到了街角的马车,不过,因为有些远,倒也没有在意。 船上是乔三的人接了安全的事儿,但孙冀飞依然不放心旁人接近秦荽,秦荽的安全他亲自负责,不得松懈。 顺利到了淇江县,家里的人都非常高兴。 休息了一日,次日,秦荽便去了香房。 二徒弟黄修上前陪同,只见香房扩大了不少,而这里只产贵重的香品,其余的多数分包出去给了县里其余几家制香的工坊合作完成。 京城得了太后牌匾的事儿,经过黄修的大肆宣扬后,这里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以前,外地客商多数是去郸城和周边县城进货,我们这边因为水路交通便利,也有客人前来,但并不会有专门找来的。不过,如今不一样了,多数是直接慕名而来,直接找我们进货。” 黄修确实是个经商的天才,秦荽佩服之余,也给予了肯定,并且在心里盘算着,应该给与他一定的分成,这样才有干劲儿啊。 兰花和莲儿形影不离,还是在香房里干活,兰花给莲儿打下手,两人配合默契。 莲儿回来的时候,抄录了秦荽还未写完的《启香录》,她除了每日用半天时间教学徒外,其余时间便是在练习新的香方。 如今莲儿做出来的香,也是有人等着要的。 虎子跟着黄修历练,帮着外面跑来跑去,人结实了不少,也高了一大截,更显持重了。 家中一应皆好,秦荽非常满意,接下来在香坊泡了两三天,教了莲儿和秦雅枫、兰花、黄修几日新的香方。 黄修是个非常刻苦的人,全部心思都放在香坊上,同时也不放弃学习制香技艺。 秦雅枫犹如打开了一个全新的门,门里的东西是他从未想过,见过的。 他见比自己只大两岁的大师姐已经能淡定地应付前来询问制香时遇到的问题,心生敬佩。 又见二师兄黄修虽然二十几岁,却对着师父十分恭敬,对大师姐也温和有礼;尤其是兰花,这个身高体重都极为吓人的女子,却傻乎乎的将手中的糖饼分了一半递给秦雅枫。 秦雅枫本来忐忑的心,瞬间就融化在这糖饼里了。他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露出欢喜的、单纯的笑容来。 淇江县的各位商户纷纷做东邀请秦荽赴宴,因为秦荽是女子,所以选的地方也都避开了什么声色犬马的场所,并且带了自己家的妻子或者稳重的姨娘。 淇江县本身就是个商业发达的地方,女子也更自由些,不过,也是因为秦荽的缘故,这些男人突然发现,女人也是能干事儿的,所以,也对自己家的妻子多了些看重。 甚至有两家的太太已经参与了家中的铺子生意,结果发现确实是有这方面的天赋。 最后,秦荽在赴了县令大人的宴席后,终于决定启程返回京城。 而此时,已经是秋风乍起,槐花飘香,枫叶渐红之时了。 莲儿和哥哥、母亲周氏留在了淇江县,主要负责这里的事情。 黄修依然是主要管事,秦荽给了他极大的权利和分成。 离开淇江县,并未在郸城停留,直接坐船上京。 秦荽望着波涛汹涌的江水出神,她十分想念家人,如今要见面了,思念更是如潮汹涌。 船到了京城,一路顺遂。 下了船,还要坐半日马车才能到北城门。 远远能看见七峰山的山顶,不过看见不等于很近。 这一路是大路,倒也平整,来往人多,也很安全。 可偏偏,就在这条大家都以为安全的路上,遇到了事。 在一条稍微窄些的拐弯道上,两旁是茂密高大的树林,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从树林里冲了出来,正好撞到秦荽一行人。 女子尖叫着喊救命,而身后很快跟了一群男人,显然,是追女子而来。 第313章 杀手 孙冀飞打马上前,将女子拦在秦荽的马车之外。 女子扑通跪倒在地,抬头看向马上的孙冀飞,眼神惊恐、全身颤抖地哀求救命。 身后的男子,共有十数人,皆是精壮男子,很快便围拢了过来。 孙冀飞打了个手势,手下的人迅速将秦荽等人包围在其中。 为首的男人似乎对旁人并不感兴趣,全部精力放在那狼狈姑娘身上。 他冷冷的瞥了一眼离女子最近却没有动弹的孙冀飞,嘴角飞起一抹笑,旋即又对着女子呵斥道:“贱人,还不快快滚回来,你还想跑,门都没有。” 说着,就要朝女子走来,女人手脚并用地朝着孙冀飞爬去,嘴里还尖叫着,简直是魔音入耳。 孙冀飞没有让开,当然,也没有出手相救,只是警惕又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手却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以便随时抽出来大战一场。 不要怪孙冀飞太过小心和无情,因为,奇叔曾经说过,秦荽夫妻身边曾经出现过蝶骨的人,所以,孙冀飞不得不警惕。 尤其是这样突兀出现的女子和一群来历不明的精壮男子,孙冀飞犹如嗅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 是的,眼前的男人身上有着孙冀飞熟悉的感觉,这些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马车里,秦荽也皱眉倾听外界的声响。 青古想要撩起帘子看看外面,也被秦荽一把抓住手腕,并且对她摇了摇头。 “太太,怎么了?”青古既是问外面怎么了,也是问秦荽怎么了? 只因为秦荽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秦雅枫下意识朝秦荽的身边移了移,似乎靠着秦荽近点,就安全些。 秦荽看向青古,低声说:“你没听见外面,除了咱们和那群人,似乎没有了行人?” 青古静心凝神,果然发现外面除了女子的尖叫,一名男子的斥骂声外,几乎没有旁的声响,那些行人走路交谈、车辆碾轧路面的声音都消失无踪。 “这是,冲着我们来的?”青古瞬间顿悟,却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家可是行得正坐得稳的人家,又不曾得罪谁?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对付自家? 秦荽摇了摇头,并非是想不通有人对付自己,而是,想不通究竟是谁? “我一直以为,奇叔太过慎重,没想到”青古苦笑着说了半句,余下的话,却咽了下去。 外面的女子尖叫声突然戛然而止,却从地上暴起,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刺孙冀飞面门。 孙冀飞拔刀隔挡,人却从马背上弹飞出去。 这便给了身后男人空挡,男人脸色一变,面上的痞笑一收,眼露精光,手里的暗器朝着马车而去。 孙冀飞从半空中扭身,扑向马车前方,将一众小飞镖尽数打落。 不过,拉车的马儿却受了惊,抬起前蹄吼了一声,随后便不管不顾朝前跑去。 因为双方已经在女子暴起时,便开始了混战,一时竟然无人顾及秦荽的马车。 孙冀飞被女子困住,脱不得困,几次要去救秦荽,都被拦了下来。 而显然,对方准备充足,又是在这个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动手,以至于失了先机。 有几个男人从树林里冲了出来,直奔惊走的马车而去。 马车上,秦荽已经被颠得面容扭曲,如今的模样,离美人也相差甚远。 秦雅枫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惊慌得脸色惨白,竟然扑进了秦荽的怀中,死死搂着她的腰。 如此倒好,秦荽相当于有了个支撑,不至于摔倒。 青古也是花容失色,双手死死抓住门框,慌乱地看向秦荽,好在她还算是有些理智,性子也沉稳,没有惊慌尖叫,或者问秦荽该怎么办这样的蠢问题。 就连身后跟随的男人们都有些奇怪,难道这里面是空的?他们中了“空城计”? 有了这般想法,追起来便有些松懈,并不像最开始那般拼命死咬不放。 终于,青古低声问道:“太太,要不,我跳下去阻拦一番,您们先逃吧!” 秦荽摇头,却听得一阵马蹄疾驰声由远及近。 秦荽勉强撑着身子,用手撩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只见孙冀飞骑着马而来,他没有和杀手们对决,而是绕开他们直奔马车而来。 孙冀飞从自己的马上跳到马车车夫位置上,拉过缰绳控制住了马车。 终于,秦荽觉得自己好过了些,又听孙冀飞询问:“太太可还好?” 秦荽稳了稳心神,尽量沉稳答道:“无事!” 旋即,秦荽又道:“你往前再走几里地,该有个岔路口,你往左边拐。” 孙冀飞一愣:“往右才是回城的” 话未说完,孙冀飞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太太是想去七峰山山庄?” 秦荽道:“这里离七峰山最近,离城门却还远着。这些人胆敢青天白日在官道上行凶,定然有所依仗,就怕继续往前也有别的凶险。不如去七峰山,七峰山不是什么人都敢接近的。” 孙冀飞也深以为然,很快就看见了岔路口,果然,当马车朝着左边小道行进后,身后的追逐的人顿时愣了愣,只不过,已然追了上来,速度更快了。 秦雅枫突然问秦荽:“那些人用双脚跑这么久,不累的吗?” 秦荽低头看着秦雅枫,摇了摇头,突然好奇地询问:“你不怕吗?” 孩子摇了摇头:“我知道师父会保护我的,所以,我不怕!” 他更怕的是该保护他的人欺负他,打他,却没有人敢帮他说半句话。 刚才虽然惊险,可秦荽将他护在怀里,这种感觉,顿时让秦雅枫心生豪气,他想,如果一会儿坏人追上来了,自己就挡在师父身前,替她挡上一挡,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秦荽拍了拍孩子的头,却没有心情继续和他说话,移到马车门边上,推开门,撩起门帘子,探出头看着前方的路。 身后的追兵大概是想在接近七峰山之前将人拿下,所以,便有了暗器飞来。好在秦荽等人伏地身子,车子又在摇晃着,暗器落了空。 秦雅枫突然尖叫了一声,秦荽心头一惊,回头看去,却发现秦雅枫好端端的,可双眼却盯着青古。 秦荽顺着秦雅枫的目光看去,只见青古的胳膊上正插着一枚飞镖,鲜血正顺着伤口往外汩汩流血。 第314章 求助 见青古受了伤,秦荽终于脸色大变,顿时失了方寸,惊慌之下差点儿甩出马车去,忙用手撑着门框。 经此一次,秦荽也瞬间让自己冷静下来,先看了眼前方的路况,粗略判断了一下还有多远,可她只记得岔路口,根本不记得还有多远。 于是,她问孙冀飞:“孙叔,还有多远?” 孙冀飞曾经来过一次,就已经足够清楚,闻言沉声道:“快了,可是谁受了伤?” 孙冀飞没有回头,但他闻见了血腥气,所以断定里面有人受了伤。 “青古的胳膊受了伤!”秦荽简短说了,又回头看青古,只见她脸色惨白,手捂着胳膊受伤的下方位置,靠着车壁大口喘气,却不曾发出声响,大概是不愿意影响孙冀飞和秦荽。 只是,太疼了,青古的眼泪顺着脸颊不住往下淌,身子还在不停的颤抖,看得出来,她在极力忍受疼痛和恐惧。 秦雅枫靠了过去,伸手帮她抱住胳膊,他也不晓得该如何办,只能尽量让青古不至于摇晃得太过厉害,以免伤口更加疼痛。 秦荽心疼地问了句:“你怎么样?” 青古摇了摇头,竟是无法答话,秦荽不再多问废话。 背后的追兵更加近了,大概他们也知道这最后一击不成,就要失败了。 孙冀飞也后悔自己的大意,冷着脸快马加鞭。 只不过,马车毕竟慢,不如单人单骑快,无论如何都甩不掉后面的人。 而后面追踪的人累了,驾车的马也累了。 再次转过一道弯,突然从斜上方冲出两条人影,大剌剌站在前方的道路上,面对疾驰而来的马车丝毫不在意。 秦荽眼看着就要撞上两人,忙用手捂着嘴,将惊呼藏在了口中。 孙冀飞在快要撞上两人的时候,将马车停了下来。 身后追逐的人也到了近前,迅速将马车围住,同时,也将前面的两人围住了。 此时,追逐的杀手们才发现多了两个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孙冀飞抽出腰间剑,冷静对峙。 而秦荽又回头看了眼青古和秦雅枫:“你们就在马车上呆着,别下来。” 两人乖乖点头应下。 秦荽将头上摇松的发簪插紧,又扯了扯衣裳,这才从马车里走了出去。 她先是看了眼两位挡在马车前的人,很显然,这两人和追逐的人不是同伙,又看了眼前方不远的七峰山,心下了然。 此地离七峰山不远,定然是九王府的人。 只不过,秦荽不晓得,难道垚香郡主没有来七峰山,这里也如此严密的守卫吗? 她不由得再次看了眼七峰山。 随后,她朝着两位守卫行礼。 两人冷漠脸,却还是拱了拱手,当成是回礼。 “你们来这里作甚?这里是九王爷的私宅,非请不得入内,你们不晓得吗?”其中一个人沉声问道,语气可是不怎么友好。 秦荽解释道:“自然是知晓的,劳烦垚香郡主相邀,因为我还在七峰山山庄住过一夜!” 话不必说多,一句足够。 对面的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眼里的疑惑和不确定显而易见。 垚香郡主能邀请这个女子来七峰山山庄? 秦荽笑了笑:“当时,还有我的夫君和我哥哥,两位不信,可去询问打听一番则是。” 见她如此淡定,两人也不好多问,尤其是说到哥哥,他们误以为是秦荽的亲兄长,又看秦荽的面容,倒是少见的贵气漂亮。 由此推断,她的兄长怕也是潘安之貌,那也就说得通了。 虽然有些许误会,可到底是中了七七八八。 “那太太为何来此?”两人态度大变,客气了许多。 其实,这是明知故问,可秦荽也不得不答了。 她装出非常迷惑的表情,道:“我一介妇人,车上不过是孩子和婢女,我是真不晓得怎么就被人追杀,简直是莫名其妙,匪夷所思。这可是皇城前的官道啊,怎么还有人如此胆大包天?” 秦荽扫了众人一眼,又道:“如今,我们逃到了七峰山山脚了,他们还是敢追来,看来是打算在七峰山动手杀人,可见,他们不止不怕皇权和官府,对于九王府也是不在意的。” 一阵挑拨,将九王府的护卫激得变了脸色,一众杀手也打起了退堂鼓。 其实他们敢追来,也是了解这个地方,如果垚香郡主没有来,这里的守卫是极为松散的,山庄只有些下人洒扫而已。山脚下的大门也是关门闭户,从不管外头是事儿。 何况,这里离七峰山还有些距离,如果不是这两个人,他们已经得逞,将人杀了,拖入山里里就地掩埋,岂不是人不知鬼不觉? 杀手、秦荽,包括孙冀飞都清楚一件事,七峰山山庄来了主人。 秦荽心头一喜,问:“山庄里可是垚香郡主?” 她如此问,也是为了表示她确实和垚香郡主交好,如此,这两人必定要保护自己。 “不,不是垚香郡主!”另一位从未发话的护卫摇头,只不过也未曾说里面没有人。 秦荽突然一愣,难道是九王爷? 刺客大概也猜到了,心头大惊,如果是九王爷,那就比垚香更吓人。于是,这些人突兀地转身,分散逃往山林。 秦荽还未有所动作,两位守卫也不曾动弹,可山林里遥遥传来数声惊呼。 不用说,那些逃窜的杀手没有逃掉。 守卫淡淡说道:“七峰山,岂能容人随意进出?” 秦荽明白,这话,也指自己几人。 秦荽手指间抖了抖,勉强笑道:“我和垚香郡主是至交,今儿算是得了垚香郡主的人情,烦请二位大哥替我带句话给你们主子,多谢今儿相救之恩,我们车上有人受了伤,就此别过,我们要回城去看大夫。” 两人点了点头,大概闹不清此人和垚香的感情究竟有多深,自然不好得罪。 秦荽刚要回马车,就看见从七峰山山庄方向驶来一辆奢华的马车,四周还有几名骑马侍卫随护。 秦荽忙避开站在路旁,孙冀飞也将马车拉到一边,想着等奢华马车过去了再走。 而两位侍卫早就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恭迎主子。 奢华高大的马车却在秦荽的身前停了下来,轿帘掀开,看不清里面的人,里面的人却能看见秦荽。 秦荽有些诧异,抬起头看了眼,只恍惚看见一双深邃的眼眸,只是,这眼眸,实在是深不可测,秦荽下意识低下头,做出恭敬状。 马车继续前行,直到走远,秦荽这才松了一口气,心底都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有如此威压,竟然隔着马车,都能让她差点喘不上气来。 随后,她急忙上了马车,孙冀飞驾着马车远远跟在奢华马车后面,如此,倒也不用担忧再次遇上杀手了。 第315章 安抚 到了北城门,奢华马车则是从提前洞开的城门中间直接进了城。 而秦荽等人自然是要被查的,且还是从旁边的门而入。 权势,犹如一滴水,落入秦荽的心里,荡起丝丝涟漪。 回去后,找了郎中给青古看伤,伤无碍,却把苏氏给吓到了,秦荽怕惊动她的腹中胎儿,便让人送她回去歇息。 之前落在路上的随从们都回来了,看来,那些人只想要秦荽的命,这些随从和仆妇丫鬟们,都是轻重不一的伤,倒是没有死人。 秦荽好一阵安抚,自己也疲倦得很,被李四娘劝回去歇息。 青茜也是吓到了,却被一陆姓婆子护在怀里,倒是没有受伤,战战兢兢倒也能继续伺候秦荽。 秦荽沐浴,让青茜给李四娘带话,派人去将萧辰煜请回来。 等她沐浴出来,穿了中衣擦干长发,刚躺在床上准备小憩一番时,萧辰煜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毫不避讳身边的丫鬟们,一把将秦荽死死搂入怀中。 秦荽感受到了男人的颤抖,知道他吓坏了,忙伸手抚摸他的脊背,安慰道:“我无事,就是很想你,所以,才让人去请你回来。” 萧辰煜“唔”了一声,不晓得在想什么,干脆脱了外衫交给青茜,然后脱了鞋上床,将锦缎薄被给秦荽盖好,自己则将人搂入怀里。 青茜将帐幔放下,然后招呼人轻手轻脚出去,并且掩上了门。 萧辰煜将人搂紧,轻拍秦荽的脊背:“没事了,我在这里陪着你,你睡一会儿吧!” 不知道为何,秦荽闻着熟悉的味道,反而没有了疲倦,她抬起头看萧辰煜,只见萧辰煜双眼无神地看着帐顶,手下意识地拍打自己的背。 “你在想什么?”秦荽问。 萧辰煜低头,眼神渐渐从茫然有了聚焦,眨了眨眼才道:“并未想什么,就是走马灯似的胡乱转着。” 秦荽抬起上半身,趴在萧辰煜的胸前,俯身去吻他的唇。 温香软玉加上送上来的暗示,素食许久的萧辰煜如何能把持得住,两人不顾世俗的眼光,只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房事来缓解内心的焦灼和担忧。 累极的两人,终于相拥而眠,直到一轮新月高挂,两人才悠悠醒来,彼此相视而笑,阴霾似乎就此消失。 “怎么去了这么久?”萧辰煜不想动,秦荽也照旧依偎在他怀里。 听着萧辰煜带了些埋怨的询问,不由勾唇浅笑,手指头在萧辰煜的胸前打转,弄得萧辰煜有些痒,便伸手将她的手握住,放在胸口心脏位置,让她感受有力的心跳。 “知不知道,这里很想你!”萧辰煜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双眼看着秦荽带着微红,不知是相思成疾还是情欲再次泛滥。 这一夜,两人没有起来吃饭,而是再次放纵后,又沉沉睡去。 直到次日天微亮,两人被儿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吵醒:“我的爹爹和娘亲呢?我要爹爹和娘亲。” 路儿说话很早,也说得很清楚,不晓得随了谁。 秦荽起身,这才发现她除了青紫赤裸的全身外,腹中还饥肠辘辘。忙推了推萧辰煜:“快些起来穿衣,莫要让儿子瞧见了咱们这样子。” 萧辰煜好整以暇地看着秦荽,却不动弹,秦荽瞪了他一眼,知道这人是在惩罚她许久未归,于是只能摸着肚子愁眉苦脸地说:“我好饿啊,昨夜就未曾用饭食,你是打算饿死我,好再找一个贤惠漂亮的媳妇儿吗?” 萧辰煜哈哈大笑起来,将做张做势的妻子搂入怀里,狠狠亲吻了一番,这才放开她,两人起来更衣不提。 路儿终于被放了进来,一下子就冲入父亲的怀里,又扭着肥胖的圆圆身子要母亲抱。 虽然秦荽带路儿的时间不多,可路儿和父母感情都非常好,大概是因为苏氏带他的缘故,总是提及父母的不容易,所以,路儿才不怎么闹父母,乖巧得很。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用了早膳,路儿随意吃了点东西就跑了,跟随的仆妇小厮急忙跟上,真是片刻不得空闲。 看着儿子活泼可爱,萧辰煜和秦荽也非常开心满足。 随后,秦荽赶萧辰煜去学院。虽然依依不舍,可萧辰煜也晓得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忙,只是说晚上再请假回家歇了。 秦荽想着昨晚的荒唐,却又甜蜜得很,于是点头,凑到他耳边说:“你回来也好,我再好好伺候你,定然让你舒坦舒坦!” 萧辰煜挑眉,好奇打量秦荽:“你以前可不会如此撩拨我,为何回去一趟,变了一个人似的?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说着,还用手去摸秦荽的额头,似乎怕她烧傻了头一般。 秦荽用力拍开他的手,嗔道:“你可是不喜?不喜那我就不说了!” 萧辰煜忙将人抱住:“喜的,喜的,没有再比这个更喜欢的了。嘿嘿,我还想要个女儿呢!” 秦荽一愣,她忽然想到,自己和萧辰煜一贯没有节制,可为何自己生了路儿后,就不再有身孕了呢?是不是该请个大夫瞧瞧才好? 于是,她忍不住将这个想法说了。 萧辰煜收敛起嬉笑的神色,想了想才说:“生不生孩子,倒是其次,反正我们有了路儿也够了。不过,找人把把脉也好,寻个心安嘛!” 两人腻歪不已,眼看时辰不早了,秦荽主动提出要送下一次去书院门口,萧辰煜这才牵着秦荽的手出了门。 李四娘在外面忙,见两人出来,有些诧异秦荽居然要出门。 秦荽说要去香铺看看,然后便回来,如果苏氏问起来,就如此交代便是。 刚要走,又回头问李四娘:“秦雅枫昨夜睡得可安稳?青古的伤可好些了?” 李四娘笑着应答:“雅枫公子喝了碗安神汤,夜里又给点了安神香,倒是一夜好眠,未曾梦魇。” 随即,说到青古,倒是神色黯然了些:“青古昨夜发了高热,后来倒是退了,如今还在睡,大夫昨夜未曾回去,就住在咱们家里,他早上看过了青古的伤,说是不继续发热,便也无大碍。” 秦荽点了头,随后和萧辰煜一起出去了。 萧辰煜见秦荽面色不佳,便问:“可是对青古有些愧疚之意?” “嗯,有些!” “以后对他们好些便是,青古对你倒是忠心不二,有这样的人在身边,也是你的福气。” 秦荽叹气,道:“我是有了福气,可她却是倒霉了。” 这样的事儿,还不晓得还有没有,而秦荽根本不晓得是谁在背后指使人要杀她。 送完了萧辰煜,秦荽又来了香铺,香铺刚开门,已经有了些许客人上门走走看看。 第316章 秦瑶 秦荽盘了香铺的帐,又找了几个管事和账房分别说话,算是旁敲侧击将铺子里的情况了解了一遍。 做到心中有数,秦荽便起身准备回去。 而此时,已经是下午太阳偏西之时。 从二楼下来,就看见奇叔坐在一楼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进出的人。 此时,进出来往的人,多数是铺子里的人,哪怕很熟悉奇叔,都被他毫无差别的同等对待,只觉得脊背发麻,瘆得慌。 见到秦荽下楼,奇叔急忙站起身,秦荽有些好奇地询问:“爹,你怎么来了?” 奇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我来接你回家,你昨儿才回来,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等我安排完家里的事,却听说你又出门了,居然还不带人就跟着萧辰煜走了。” 其实,奇叔不是个话多的人,尤其是跟苏氏成了亲后,一半时间要陪苏氏,一半时间都用在了安保守卫,招收训练新人的事情上,秦荽都极少见到他。 此时,秦荽自然知晓奇叔也是被昨儿的事儿吓到了,便说:“我就是来一趟铺子,这光天化日之朗朗乾坤,还在这京城里面,我还不信了,他们胆子再大,也敢如此堂而皇之上门行凶?” 何况,昨日那些人,怕是逃走的不多,说不定是全军覆没了。 思及此,秦荽突然有些愣怔,那个马车突兀的停下来,然后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这才是真正让秦荽到如今还心慌的缘故。 但是,这件事,她谁都没有说,孙冀飞在旁边,不晓得看见了多少。 秦荽笑问:“奇叔,不用担心,咱们这就回去吧!” 奇叔和孙冀飞严阵以待,过了好一阵,都是风平浪静,便只能松散了些,而奇叔又开始变得神秘起来,每日早出晚归,只要秦荽出门,都是孙冀飞随从。 秦荽曾好奇打探了一下奇叔究竟在做什么?孙冀飞却是三缄其口,沉默以对,秦荽只能将疑问藏于心底不提。 柳氏来看了秦荽,两人说了话,一起吃了饭,柳氏还去拜见了苏氏,苏氏对于柳氏非常喜欢,又知晓柳氏对秦荽多有帮扶,更是小心讨好的说话,这便看出苏氏骨子里的谨慎和懦弱性格来。 秦荽已经不如以前那般看待苏氏了,倒也不会再生气,出来后也只是落落大方同柳氏解释了两句,柳氏反而安慰她,说都是做母亲的,自然明白她的心思,莫不是盼着儿女康安喜乐罢了。 柳氏要走,提出要带秦雅枫回去住上两日,毕竟是从家里来的,自己若是不招待一番,于情于理都不妥当。 秦荽想了想,明白柳氏为何如此,都是官场言官之故,那些人无处不在,又无事不言。 当初秦耀祖来家里和秦荽走动,也是怕人参他不睦兄弟姐妹亲人。 于是,秦荽将秦雅枫喊来,秦雅枫正和宝儿在一起看书写字,听闻秦荽喊他,忙放下笔墨走来。 秦荽告诉他,他的四婶要带他去秦家住两日,两日后,自己派人去接他回来。 秦雅枫显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听话地点头。 自从马车上的事情过后,秦雅枫变得更沉默了些,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 秦家。 柳氏将秦雅枫带去拜见秦四太太,秦四太太对于这个孩子没有什么印象,但还是好好说了几句话,随后便让柳氏将人带下去。 柳氏笑道:“母亲,我着人去喊了小姑子和妹夫回家,因着咱们侄儿来了京城的缘故,也该来看看孩子,咱们家也可聚聚才是。” 秦四太太眼神一闪,只觉是个妙处,不由得赞许了柳氏想得周到。 这中间是有个缘故,那就是秦瑶许久未曾回娘家了,柳氏上门探望,也都说一切无异,可以前过上几日便要回来一趟,如今却三两月都不回家,怎么不让秦四太太心忧? 若是,得了这个借口,寻他们夫妻来家,自然能好好看看,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秦瑶是次日当午,独自回来的。 曾经是郸城颇有好名声的秦瑶,如今却面露倦容,樱桃红唇也时常紧闭不语。 秦四太太看得真切,也心头阵痛,将所有人都撵了出去,只拉着秦瑶坐在身边,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秦瑶靠着母亲的肩头,未语泪先流,直把秦四太太的心都哭得揪成了一团乱麻。 她不由得想,如果遇到这些事儿的是秦荽,怕是早就弄得夫家人不痛快,而她自己则过得自在逍遥呢。 不由一怔,秦四太太都想抽自己的耳光,怎么就能想起那个贱人? 收回思绪,秦四太太好言相问:“可是你们夫妻不和?还是婆媳不睦?” 秦瑶将眼泪擦干,坐直了身子,道:“那孙姨娘已经有了身孕,婆婆日日将人当成宝贝宠着,夫君也是就差捧在手心里了。” 那日,奶娘说让秦瑶大度些,去瞧瞧孙姨娘,也显得自己主母的气度和威严。 只是,她刚坐下不久,就见婆婆和秦瑶丈夫匆匆赶来,并且十分警惕秦瑶,就好像,秦瑶是个十分恶毒的女子,她来此地,就是想要对孩子和孙姨娘行恶毒之事。 “我能理解他们,因为这个孩子是夫君的第一个孩子,也怪我不能诞孕子嗣,差点断了他们刘家的根” 秦四太太大怒,又对着女儿骂道:“胡说八道,你身子康健得很,我们也找过不少大夫瞧过,都未曾说过你体弱气虚,何曾有不能生育的理由?” “可是,我就是没有怀上孩子啊,这可是不争的事实呢!”秦瑶又哭着说,秦四太太也无法,只能抱着她安慰。 因为秦瑶的关系,替她保媒的姨母也遭了刘家的白眼,之前还对秦瑶多有看顾,可秦瑶有些清高,并不是个多讨喜的性子,所以,姨母也渐渐心灰意冷,将她丢开去,不再管她的事了。 秦四太太问秦瑶,她丈夫为何不跟着回来? 如果他来了,秦四太太定然要让秦耀祖好好说说他。 “孙姨娘前天生了个儿子,如今,他是片刻离不得那对母子,哪里还肯跟我回娘家呢?”这才是秦瑶哭得不能自已的最大原因。 秦四太太也无法了,毕竟,自己女儿没有孩子,夫家要休她也是无法阻拦的。 第317章 讨主意 中午,秦四太太和秦瑶、柳氏以及柳氏的孩子、秦雅枫一起用了餐。 因着秦瑶的事情,秦四太太兴致不高,秦瑶也沉闷,所以,柳氏试图活跃气氛也不成,以至于这顿饭吃得郁闷不已。 晚上,秦耀祖回家,总算是有了些喜庆气儿。 见秦瑶还在家中,秦耀祖有些奇怪,问秦瑶怎么独自回来了,又为何还在家中不曾回去? 虽然并未有什么别的意思,可还是被秦四太太给骂了几句。 秦耀祖这才知道,原来,秦瑶的日子过得如此不如意。 可,家务事,他也不好说啊,他难道能跑去秦瑶婆家,将秦瑶丈夫骂一顿?可人家不过是娶了妾室生了儿子,值得秦瑶娘家兄长如此打上门来? 不占理,就气不壮啊! 秦四太太虽然明白,可还是逼着秦耀祖想法子。 秦耀祖无法,只能胡乱宽慰了几句,就说要找秦雅枫说说话,转身溜走了。 出去找了秦雅枫,作为小叔,给了秦雅枫许多忠告和训诫,秦雅枫都一一应下,因为,在他心中,也晓得小叔是家中最有出息的那个人,他说的话,定然是有道理的,要牢记心中。 回到自己屋里,秦耀祖一边更衣,一边对妻子说自己的麻烦事,母亲逼着他解决小妹的事。 柳氏如今和秦耀祖过得如鱼得水,也乐得帮他,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过,你可以单独请妹夫去那酒楼喝杯酒水,若是能灌醉了他,便能问出些许刘家的打算;所谓知己知彼,咱们便能提前做些准备,不至于失了先机,只能被动承受。” 秦耀祖深以为然,也茅塞顿开,伸手将正帮自己解腰带的妻子搂入怀中,低头在她鼻尖印下一个清浅的吻。 如今,夫妻二人不再如以往那般一本正经,在无人处,也总是寻个机会腻味一番,虽然也是浅尝辄止,恰到好处,却也让两人尝到了以往不曾有过的甜蜜和心动。 柳氏本来就是个胆大的,因为不满秦耀祖只蜻蜓点水就放开了自己,反倒是凑上去,在秦耀祖的唇上咬了一口,留下半个牙齿印,随后才笑嘻嘻退开,歪着头瞧着他笑。 秦耀祖笑着刮了刮妻子的鼻梁,又收敛神情,问:“若是刘家有休妻的打算,我们又该如何?” 秦耀祖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读书人,如今能在官场混得不错,却依然不懂这些后宅之事,所以,也愿意听听妻子的意思。 当然,前提是柳氏和秦荽合作,将秦燕全须全尾从谢家弄了出来,这才是让秦耀祖不可小觑了柳氏的缘故。 “水来土掩罢了,你且先弄清楚刘家的想法再说后招。”柳氏非常享受丈夫依赖自己,尊重自己的想法,这让她觉得自己挺重要的。 不过,又一转念,深觉并无把握,便道:“我明儿去问问秦荽,她鬼主意多,去讨点浑主意来,好对付刘家。” 秦耀祖也毫不在意将家事说与秦荽听,只点头,又叹道:“我去问,她未必理会我,母亲问,她怕是更甚;她和小妹关系并不融洽,在秦荽心中,小妹还不如秦燕妹妹重要。所以,还要麻烦太太亲自走一趟了!” 柳氏挑眉笑,眼里得色甚浓,又眼含春水。看得秦耀祖身子燥热,心知柳氏今夜有些情动,这是在故意撩拨自己呢。 秦耀祖不动声色,又叹:“也不晓得秦荽究竟哪里来那许多歪理谋算,倒是真正上不得台面来细说,却又有用至极,我却看不破她的好算计。” 柳氏笑道:“阴谋,用到阳事处,只能藏着掖着,你如何看透?” 夫妻二人说笑间,便上床并肩而卧,稍后,翻身相拥,随后便传来旖旎的声响,床榻也稍微摇晃,又传出女人压抑且销魂的低吟浅唱,只把外面守夜的丫鬟们羞红了脸颊,捂紧了耳朵。 一夜无话,次日,神清气爽的柳氏送走了秦耀祖,又红光满面去跟秦四太太请安,秦瑶昨夜留宿母亲房中,母女二人夜话半宿,哭哭停停,又骂骂咻咻,早起,两人脸色都不佳。 和滋润了一夜的柳氏相比,秦瑶便更显得如雨打的落花,黯然失色,少了鲜活生机! 秦四太太心知儿媳妇如此容光焕发是为哪般,就更加为女儿心疼和烦忧,便借故找了柳氏的不痛快。 柳氏心头不喜,面上不显,反正在婆婆这里受的气,都能在丈夫秦耀祖那里找补回来,心里便顿觉畅快。 嘴上说着留秦瑶再住上一两日,随后柳氏便带着秦雅枫,送他回萧家,顺便见见秦荽。秦四太太如今对柳氏多有冷漠,少了管束,柳氏倒是乐得松快,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两厢便宜! 秦荽见她亲自送孩子回来,便知晓她是有话要说,问了秦雅枫几句后,就让青茜将人带去拜见苏氏,然后送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等孩子离开,秦荽便同柳氏说:“这孩子,我想着还是先上学读书,等他适应了我家后,再寻找日子正式开始接触香料。” 柳氏点头,虽然她知道这孩子是为了学秦家秘籍,可她也不嫉妒,首先,秦耀祖和老太太闹翻,无论如何,这香方秘籍都落不到四房手里,尤其是,柳氏对此毫无兴趣。 又听了秦耀祖说过,这个香方无人破解完整制出香品,所以,即便旁人拿着,也是无用,更是不可能流落在外人手里,所以,也断了寻求外援的机会。 秦四太太倒是一反常态,未曾对此表示不满,柳氏想,她大概都把心思放在了秦瑶的身上了,顾及不到旁的事情。 柳氏来此,只为了秦瑶的事,便将秦瑶的处境说了,又将自己的目的也讲明白,随即看向秦荽。 秦荽摊手,表示爱莫能助:“我有什么法子?我也不曾接触过刘家人,更不懂秦瑶究竟是如何跟人家相处的,何况,若是我的性子,定然是求了一纸和离书,带着嫁妆回了娘家,反正母亲疼爱,兄嫂又是知书达理的和善人,她即便在娘家住上一辈子,又有何惧?” 柳氏一愣,被秦荽一段离经叛道的大胆言论吓了一跳,差点儿想上前捂着她的嘴。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不是一条好办法。眼见着柳氏沉思间,渐渐露出喜色,秦荽心知她所思所想,忍不住摇了摇头。 秦荽又道:“古语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要真如此和你夫君和婆婆提及,后果可想而知,就不要说他们,就连秦瑶,都未必想和离?” 柳氏有些懵了,这左右都不是,该如何是好?于是,又讨好笑着,求秦荽细说法子帮帮自己。 第318章 讨计谋 “我的好小姑,你帮帮嫂子呗,说说,如果是你要处理这件事,你该如何做?” 秦荽伸手将柳氏推开些许,有些好笑地说:“你小姑可是秦瑶,别弄混了。” 柳氏嘿嘿笑:“难道你不是姓秦?反正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最好的小姑了,比秦瑶都亲的小姑!” 两人闹腾了几句,也歇了玩笑的心思,两人都正色起来。 秦荽想了想,道:“我若是想要办成一件事,要先了解对方的情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不过,除此以外,还要提前做些功夫,反正,记住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其余的法子都是为此服务的便是。” 柳氏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便似懂非懂地缓缓点头。 “我也是这般想,所以想让你哥哥将秦瑶的夫君喊去酒楼吃饭喝酒,将人灌醉,然后套出他们刘家的打算。我怀疑,刘家打算休妻另娶。” 秦荽对于秦瑶是否被休毫无感觉,只是柳氏求到面前来,当是帮帮柳氏罢了。 于是,听了柳氏的话,秦荽还是补充道:“其实,此法子不甚妥当。” 柳氏立刻露出茫然的神色,虚心请教。 “第一,哥哥未必能喝得过刘家公子,莫要反被人家套了话去。” 柳氏一直觉得秦耀祖酒量很好,倒是未曾想过,也许刘家妹夫的酒量也非常好呢? 秦荽继续说道:“我想着,不如,先激怒刘家,让刘家失了冷静,即便有些想隐藏的,或者未成形的打算,也会提前爆发出来。其次才是套话环节。” “你说得极是,秦燕妹妹当时也是几方同时下手,先让谢家自己自顾不暇,并且心思各异,这才顾及不到秦燕妹子这里,所以我们才能顺利行事。” 柳氏突然就有些明白秦荽先前的意思了,也终于第一次去想当初秦荽救秦燕时的计划和布局,也许,借鉴一二也未尝不可。 秦荽又接着道:“其实,我曾经听你说过,四太太曾经找了许多名医给秦瑶探脉,都未曾发觉秦瑶的身子有丝毫问题,她这成亲也有几年了,怎么就毫无动静?难道” 说到这里,秦荽凑近了柳氏的耳边,低声道:“难道,夫妻间并未行房?” 此话,说得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秦荽还好些,毕竟在醉红楼待过,脸皮不自觉就要厚些。 柳氏也不是个扭捏的人,虽然红了脸皮,却还是镇定地说:“我倒是未曾打听过。想来,该是不会,最开始的时候,秦瑶回娘家,妹夫也总是陪着,两人看起来也是夫妻恩爱、甜甜蜜蜜的。” 那时候,柳氏还有些羡慕秦瑶,刘家妹夫是将眼珠子都放在了秦瑶的身上,可秦瑶倒是显得有些清高,端着架子不怎理刘家妹夫。 思及此,柳氏突然浑身一震,望着秦荽将刚才想到的事儿说了一遍:“难道,是秦瑶做精作怪,将人心冷着了?” 见柳氏居然在自己面前说秦瑶做精作怪,秦荽倒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叹道:“你啊,真正是没有把我当外人,如果我透露半分给你的婆婆,你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柳氏哈哈一笑,伸手挽着秦荽的胳膊,摇着求饶,秦荽被摇得头晕,只能笑着答应下来。 这两人,不像姑嫂,倒是像至交闺蜜般愈发亲密了。 柳氏又喝了两杯茶,见秦荽再不多说,便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只说过两日又来讨茶喝,秦荽明白,她是回去问清楚,然后过来再讨主意。 一路上,柳氏都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着?也不晓得要如何说才能让秦瑶配合。 柳氏回去后,先去跟婆婆请安,见秦瑶已经走了,便放心将秦荽的话说了。 秦四太太虽然讨厌秦荽,甚至是厌恶。可不得不说,秦荽的法子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秦四太太第一次好言好语对柳氏说话:“你说要如何将刘家的话逼出来?” 柳氏也是第一次觉得,婆婆温声细语说话其实还是好相处的。 于是,柳氏道:“我们想个法子,将妹妹接出来,就住在娘家一阵子,让刘家不满,最后肯定想要闹将起来。” 秦四太太有些犹豫,甚至是不怎么赞同:“你将秦瑶接回来住在娘家,人家肯定要说的。如果刘家趁此机会将秦瑶休了,咱们怎么办?这岂不是主动将把柄送上刘家的门?” “母亲,秦瑶如果被休,我和她哥哥也会接着她,她回来后,是再嫁,还是就在家里住一辈子,我和她哥哥都毫无怨言。” 秦四太太对柳氏有诸多怨言,却是第一次对她有了另眼相待的感觉。 她拉着柳氏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半晌才说:“我替瑶儿谢谢你,你是个好嫂子,母亲以前对你有诸多不是,你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柳氏没想到,为了秦瑶,婆婆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她可不会认为婆婆真心觉得自己好,不过是因为要为秦瑶铺路罢了。 不过,也乐得如此,晚上秦耀祖回家,定要对自己好好感谢一番的。 果然,傍晚时分,秦耀祖下了衙回来,见母亲和妻子和乐融融,整个晚上都惊讶迷茫。 回去后,秦耀祖更了衣裳后,还在追问柳氏是如何和母亲做到如此亲密的,可柳氏不言语,反而推他出去。 今夜该是姨娘处安歇,柳氏虽然不舍,却也不会霸占着秦耀祖,反而是秦耀祖走得是心不甘情不愿,竟然提出要留宿柳氏屋里。 柳氏心里高兴,却也不愿意。 次日,柳氏派了人去刘家,说是婆婆身体抱恙,喊秦瑶回家侍疾。 秦瑶心下着慌,忙去跟婆婆说要回家,却被告知婆婆正在孙姨娘屋里。 秦瑶过去孙姨娘屋中,只见婆婆坐在椅子上,抱着小孙子笑得一脸宠溺满足,而孙姨娘正斜躺在床上,脸上带着甜蜜幸福的笑容,听床边坐着的夫君婉言细语说着俏皮话哄她开心。 多么温馨的场景,却因为秦瑶进来而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收敛了笑容,变得警惕起来,就好像秦瑶随时要发作一般。 秦瑶心里苦笑,自己难道是瘟神不成? 她也不再看夫君和孙姨娘,而是对婆婆说要回娘家给母亲侍疾。 这个儿媳妇一天到晚冷着脸,就好像谁欠了她百八十万银子一般,又怕这个他们不了解的儿媳妇对孙姨娘和孩子使坏,所以,婆婆巴不得她赶紧离开,立刻就准了。 秦瑶屈膝行礼,道谢后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未曾看过刘公子一眼,而刘公子的眼睛,却望着空荡荡的屋门回不了神,还是孙姨娘不满地拉了拉他的手才恍然收回思绪。 第319章 奇叔出门 奇叔出去了一趟远门,不晓得去了哪里,跟苏氏说是有件要事要办。 而秦荽知道的时候,奇叔已经走了三日了。 面对秦荽的询问,苏氏笑眯眯地说:“男人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多嘴多舌的问什么?总之,他不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也不是没有分寸的男人,他说了,我生孩子之前,他是一定会回来的。” 秦荽皱眉,看着挺着大肚子还一脸喜色的母亲,不由得有些抱怨起来:“他说什么您都信,那要是他不回来,咱们去何处找人?” 苏氏佯装生气,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膀,道:“你少口没遮拦的浑说一气,快呸掉!” 秦荽无奈,只能跟着母亲“呸呸呸”了几声,就好像不好的话都随着这三声呸呸呸给呸掉了。 叮嘱一旁玩耍的儿子不要闹到外祖母,孩子还没有说什么,苏氏倒是不耐烦起来,直让她快去忙自己的去,休要多管他们婆孙的相处。 秦荽无奈,只能离开,一出来就冷下脸吩咐人去喊孙冀飞来见她。 孙冀飞来的很快,看样子是刚从练武场过来,头发还有些许乱。 秦荽也不多废话,直接问奇叔去了哪里? 孙冀飞一愣,随后说:“不知道,不过,他走之前说了,很快就会回来。” “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你们是不愿意告诉我是吗?”秦荽逼问的缘故,是猜到大概是跟自己那次受刺杀之事有关,所以心里惶恐不安,怕奇叔遭遇不测。 可孙冀飞不再言语,秦荽也不好逼问,总不能将人撵走吧? 不要说孙冀飞是奇叔的好友这层关系,就说上次救命之恩,秦荽也都还无以回报,所以,便也只能道:“你如果能通知他,你告诉他一声,我不需要他帮我查凶手,更不需要他帮我报仇。我只想他能平安回来,我母亲不能失去丈夫,母亲腹中孩子不能说失去父亲。” 孙冀飞拱了拱手,大概算是应下了。 又过了十日,奇叔回来了。 秦荽特意去看他,等他和苏氏说完话,这才找奇叔说话。 奇叔说:“我去找了很早以前认识的人,想要打听一下那伙人究竟是什么人,只要找到这些人的来历,再打听背后指使的人就更容易了。” 秦荽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我从淇江县回了京城,甚至没有提前告知你们,所以,能知晓我们的行程的人,我想应该不是京城的人。” 奇叔皱眉:“难道是郸城的人?” “我并未在郸城停留,谁知道我的行程呢?”这也是秦荽想不通的地方。 那日的事情,少了银子可干不下来。 奇叔怀疑张家,道:“郸城张家有这个财力和理由。” 见秦荽皱眉,奇叔又道:“如果,张家早就有了杀你之心,那么在郸城恐怕就有人盯着你了。随后便是一路尾随到淇江县,然后从淇江县到京城,若是在京城动手,你或许想不到是郸城的人干的。” “可是,我与张家不至于有如此深的仇恨吧?”秦荽重生以来,一直是非常低调的,她懂做出头鸟的下场,更晓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仔细想了想和张家的几次冲突,倒是不至于要她的命啊。 可奇叔并不乐观,最恨秦荽的,大概是郸城张家和京城李家。 而李家早就落魄,李栋梁也已经死了,李家顾及自家的生存都成问题,哪里会拿出大笔银子请杀手杀秦荽呢? 要杀,大概也是李四娘。 谢家当然也有一定的嫌疑,可也不至于弄出那么大的阵仗和付出大笔财力。秦荽是晓得的,说谢家老太爷是个雁过拔毛的铁公鸡也不为过。 奇叔道:“我这段时间,回了一趟郸城,让人查了查张家。结果发现,本来是郸城四大家族之首的张家这两年每况愈下,到如今也是日渐西山的模样了。” 秦荽和鲁九的合作,导致了鲁家的冉冉升起,张家的败落开始有了迹象。 香露一事,将郸城四家人搅合了一场,而摧毁张家的,却是张家张劭华陷入公公丑闻一事。 此事将鲁家和秦家、秦荽都得了好处,黄家不沾边,所以无功无过,也未曾得到好处。 可张家就不一样了,张家直接被太后派人来训斥了一场,并且拒绝张家送女儿去宫里的资格。 张家送了一大笔银子进京城打通关卡,不知道启动了多少关系,最后终于在一段时间后,将张家嫡女送入京城太后身边做了一名宫女,只期望能得了太后和皇上的青睐,一朝爬上皇上的龙榻,得了个位份好帮衬帮衬娘家。 秦荽还是第一次听说张家女进了宫里,心里倒是有些不妙的感觉。 “既然张家女都进了宫,迟早是要受宠的,为何现在要来杀我?如果闹开来,对张家可没有什么好处。” 这也是奇叔想不通的地方,所以才跑回去找人询问,可也是一无所知。 “唉,不晓得那些杀手如今还有没有活口,或者,那九王府的人定然知晓些。”奇叔叹气道。 秦荽却再次想起那双深邃眼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爹,此事暂时告一段落,您不要再继续追查,我怕到时候未必查出所以然,反而给家里招来更大灾祸。” 反正,秦荽少出门便是,出门也带足了人即可。 秦荽不是个胆小怕事的,可她更不愿意看见李四娘身上的悲剧在母亲身上再次上演,所以,必须叫停奇叔的行为。 见奇叔不情不愿的模样,秦荽又劝道:“我知道您是担心我,可我也担心你们啊!如今,我只愿意一家人齐齐整整的过日子,我以前做事太过激进,所以才树敌较多,也留下许多隐患,以后我尽量将事情做得更圆满妥当些。” 忽然,门口小丫鬟进来禀告:“太太,舅太太来了,说是有急事见太太。” 所谓的舅太太,就是柳氏。 秦荽和奇叔对视一眼,柳氏能有什么急事? 见奇叔站起身出去,秦荽说道:“有请!” “我的妹子啊,你可要替我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第320章 跑题了 秦荽见柳氏口中说得着急,但神色倒是并不着急,只不过,有些愤懑和郁色罢了。 果然,柳氏坐下后,先是让青古给她上壶好茶、上好茶点吃吃。 青古捂住嘴轻笑,脆生生答应便去了,还喊走了青茜和一个三等小丫鬟。 等人走后,柳氏便没了顾忌,直言道:“妹子,我的好妹子,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究竟出了什么事?竟然让聪慧绝顶的嫂子都着了难?”秦荽其实看得明白,柳氏的难处并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般难,多少是有些故意夸大的成分在。 “唉!”柳氏叹气,斜睨了秦荽一眼,故作无奈又伤感地道:“还不是我色迷了心窍,被你哥哥温声细语多说了几句好听话,这便找不着北,竟然大包大揽下了秦瑶小姑子的家事,如今是骑虎难下了。如今婆婆和小姑子,夫君都巴巴望着我,他们岂知,我早就黔驴技穷了。” “我才是不信你的鬼话,后宅之事,还有什么是能难倒你的?”秦荽捂嘴轻笑:“不过,我倒是很乐意听听,也让我高兴高兴,说不定,今儿中午还能多吃半碗饭呢。” 柳氏和秦荽的相处都愈发随意起来,说话也少了许多顾忌。 刚要开口,青古便带着青茜和两个丫鬟走了进来奉茶和茶点,柳氏就转移了话题,直夸青古青茜能干,长得又乖巧,倒是很想带回去留在身边。 青古随意说笑了两句,便领着青茜和小丫鬟出去了,然后又给几人安排了事情,打发她们去忙,她便站在门口守着,不让外人打扰主子说话。 “我那日回去后,便以婆婆身体抱恙为缘由,将秦瑶接了回来,本意是让他们夫妻二人一起回来。可刘家妹夫自始至终都未曾露面。” 柳氏终于露出愁容,仔细瞧,眼下还有青色,只不过是粉用的厚,秦荽一时未曾发现,由此可见,柳氏这几日睡的并不好。 “仔细一算,秦瑶回娘家可是有十来日了?”秦荽也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秦瑶的事儿不过是小事而已,如今看来,倒是有些麻烦了。 “就是如此,所以我们才着急了啊。我家婆婆好不容易对我有了好脸色,可这一日一日的拖着,我看啊,好脸色已经维持不下去了,我在秦家的地位,也岌岌可危了。” 柳氏的抱怨,真假参半。 秦荽还是不信刘家如此不顾及脸面,就任由正妻住在娘家不闻不问? “这近半月来,刘家就毫无动静?”秦荽又问。 “倒也不是,最开始送了补药过来,后来是三五日来一个下人,说是探老太太的病,又想接秦瑶回去。” 不用说,秦瑶肯定是不会就此回去的。 “就派下人来?秦瑶丈夫是一次未曾登门?”秦荽有些皱眉了,虽然她并不喜欢秦瑶,可毕竟是姓秦的,她对秦雄飞和秦四太太有恨意,对秦瑶却并无多少仇怨。何况,她对秦四太太的恨都放下了。 柳氏告诉秦荽,刘家说怕刘家妹夫来探病过了病气,倒是过给了刚出生的儿子就不好了:“还特意说了,刘家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孩子,总算是后继有人,不能有什么闪失才是。” 秦荽道:“若是你们稳得住,怕他作甚?就让秦瑶继续住下来,看谁先着急?” 若是秦荽猜的不错,秦瑶该是稳得住的。 她如此想,便也如此说了。 柳氏点头:“我冷眼旁观,只觉得秦瑶的心思似乎根本不在刘家,我” 秦荽见她欲言又止,不由挑眉,用眼神询问。 柳氏干脆坐到秦荽的身边,低声说道:“我总觉得,秦瑶心里有人,所以,她巴不得不回去刘家了。只不过,我又觉得可能是多虑了。唉,我现在怎么就弄成了个疑神疑鬼的性子呢?” 出嫁妇人心里有旁的男人,说出去是要命的事,所以,柳氏才敢凑近秦荽的身边低声嘀咕,她实在是憋得难受,只有着秦荽说一说了。 秦荽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鲁九。 心头一跳,难道,秦瑶还对鲁九念念不忘? 如是当初秦四太太不极力阻拦,说不定秦瑶已经嫁给了鲁九。 可见,秦四太太亲自为秦瑶选的夫婿,也不尽如人意啊。 秦荽不好提及鲁九,只是叹息道:“夫妻之间,也该是相互坦诚,同心协力,慢慢磨合着朝对方靠拢才行,但凡一方不愿意坦诚,交出心来,另一方也很难做啊!” 柳氏点头,也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手指头扯着绢帕,将一腔百转千回的心思扭成了一团:“我最开始,也想着夫妻过日子,不过是各行其事罢了,他在外奔波,我在家操劳,如此生儿育女,不过眨眼就一生过了。” “我出嫁前,母亲告诫我,一定要生个儿子,将来就有了倚仗。可如果女人嫁人还是靠着儿子才有了依仗,那我嫁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就如今的他来说,给我们家带来荣誉和好处都做不到。我又不是靠着他吃穿,他对于我来说,作用究竟是什么呢?” 难不成,就为了给她两个孩子? “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倒是宁愿学垚香郡主,不成亲更好!” 许久未曾提及垚香郡主,秦荽都有些恍然。 其实,她和垚香郡主的机缘非常浅,人家或许都不记得她了,不过是秦荽时常用垚香郡主来给自己添一添威势,说秦荽是狐假虎威都不为过。 柳氏说到垚香郡主,话题彻底跑偏:“对了,你知道吗?垚香郡主收养了一个孩子,说是她出行时遇到的一个孤儿,才一个多月的小娃娃呢。” 秦荽心头一跳,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柳氏道:“男娃!” 秦荽算算日子,这孩子该是杜梓仁的。 看来,这便是九王府和杜家相互妥协后的纽带和牵绊了。 差一点,这个孩子就该是鲁九的,不过,还好,鲁九没有掺和进来,不然,孩子保不保得住难说,鲁家是定要倒霉的。 秦荽恍惚后,又回神,终于将话题返了回去:“你不是说秦瑶的事儿吗,怎么扯到垚香郡主那里去了?” 柳氏也不好意思:“还不是听说九王府准备两个月后要大肆举办百日宴,我这才多说了几句。” 第321章 鬼主意 九王府设百日宴,和秦荽毫无关系,就算是柳家,也还没有资格被邀请,她也不过是八卦一下罢了。 反而是自家现在的问题才是亟待解决的急迫事情。 柳氏问秦荽:“你说我是不是该给刘家姑爷送信,让他亲自来接秦瑶回去?” 秦荽终于明白柳氏的目的了,她就是想要秦瑶回家去,而不是自己之前的提议:稳住,看谁拖得过谁? “可是还发生了什么事?” 见问,柳氏才苦笑道:“有人明里暗里嘲讽我爹爹和夫君,说我们家乱七八糟的事儿一大堆。总之,说得很难听,怕是后面有人做文章呢。” 柳家也是久经官场的老人,自然嗅到风吹草动了,所以便喊了柳氏回娘家,让她将秦瑶的事儿处理好,莫要被人拿来做攻击柳家和秦耀祖的利刃。 可明显的,秦瑶不愿意回去,刘姑爷也不上门来递台阶,事情便如此僵直下来,倒是秦四太太和柳氏着急不已。 秦荽想了想,说道:“其实,秦瑶回去不回去不是重点,重点是,刘家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如果,刘家有了休妻的打算,那么,他们十有八九是要先毁了秦瑶和秦家的名声,然后再趁机休妻,如此一来,全是秦家的不是,而刘家不过是受了牵累。” 说到这里,秦荽稍微停歇了一下,看了看柳氏的神色,见她一边深思,还不停点头。 知道柳氏是听进去了,秦荽又道:“你可别忘了,咱们家先前才将秦燕从谢家接了出来,如果有人拿这件事说事,说秦家就是罔顾礼仪,不懂廉耻的家族,只要先入为主,那么想要扭转旁人的想法,很难很难。” 柳氏一个激灵,下意识抓住秦荽的手腕,声音都拔高了些:“父亲和母亲当年的荒唐事,我是儿媳妇,不该多言,更不敢管。可我决不允许,因为秦瑶再次败了我们家的名声。” 毕竟,秦雄飞和秦四太太干的事儿是在郸城,离京城远着呢,可如今秦瑶可是在京城呢。 “我都不晓得我那个婆婆是怎么想的?先是秦燕,如今是秦瑶,一个是她不喜的,一个却是她的心肝肉,怎么都嫁得如此不好?” 她也只敢在秦荽面前抱怨抱怨了。 秦荽抽回手,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才道:“刘家的局也不是无法破解。” 柳氏顿时眼前一亮:“怎么说?我就晓得找你就对了,你这鬼精灵的脑子里定然有诸多法子呢!” “少拍马屁,如果我法子好,你便请我去京城最好的悦香楼,任由我点菜可行?” 柳氏一拍手,答应得无比爽快:“这有何难,我的嫁妆倒是不至于被你吃穷了。” 秦荽道:“刘家在京城根深蒂固,要论后台亲朋,大概你们柳家也及不上,我说的可对?” 柳氏点头:“刘家祖上是有爵位的,不过后来传了四代后没有了罢了。不过,早前有爵位的时候留下来的姻亲人脉和底蕴还是在的。我们柳家不过是祖父考上了进士,后来入朝为官才在京城扎了根罢了,要说底蕴,根本不能和刘家相比。” “所以,你知道为何你婆婆要选择刘家公子来做女婿了吗?” 柳氏点头:“刘家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底蕴深厚,而且是秦家能够得着的人家。” 秦荽点头:“也就是说,刘家是你婆婆能为秦瑶找的最好的婆家了。还有个姨母看顾,照理说,秦瑶的日子该是过得下去的。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算到秦瑶心不在丈夫身上,还有,她居然没有生育子嗣。” 柳氏沉默了一阵,她耐心听着秦荽的分析。 “刘家底蕴深厚,好处是,人脉关系非常好,如果他们要坏秦瑶和秦家的名声,只要稍加布置,秦家毫无胜算。人家姓刘家还是姓名声本就不好的秦家?” 柳氏听了,也只是点头。 秦荽继续说道:“不过,刘家有两处错处,咱们只需要利用得当,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刘家。” 柳氏的眼睛终于亮了亮,看着秦荽催促道:“你说了半天,总算是来了点让人开心的话了,真真是急死人啊,小祖宗,你快说吧!” 秦荽噗嗤笑了,倒也不再继续逗她,道:“刘家的长处分析完了,短处呢?刘家的短处便是,好面子。” 其实,所有家族都好面子,只是,有些人更重些,有些人根本不在乎这身外累赘。 就好像王公大臣、世家勋贵都好面子,可偏偏九王府就不在意,将未嫁女捧在手心里,还让她掌家,如今弄出个孩子来,只草草对外说是捡来的,根本不管旁人信不信,就连哪儿捡的?怎么捡的,都不愿意细细推敲琢磨。 “刘家的好名声,可刘家却将妾室捧上了天,将正妻放在娘家十余日不理会,可见,刘家对正妻多有不恭敬。” 说到这里,秦荽突然想起什么,笑道:“秦瑶在郸城可是有贤惠和才女的美名,为何到了刘家却遭受到了冷遇?难道不是刘家公子宠妾灭妻的缘故?” 秦荽帮秦瑶,其实也是帮自己,不要以为她和秦瑶没有来往,两人就没有关系,在旁人眼中,秦瑶和秦荽就是两姊妹,秦瑶的名声坏了,秦荽是无法独善其身的,将来或许还给萧辰煜进入官场埋下祸根。 这时候的人,对于家族、血缘看得极重,根本不是你说不认就不认的。 哪怕分了家,老死不相往来,如果有一个人犯了株连九族的大罪,你说我们从不来往就能躲过去吗?这绝无可能。 “那我们具体怎么办?”柳氏还是问道。 “刘家是从世家官宦处入手,想要将刘家摘干净,然后将秦瑶休了,他们还能清清白白的再娶一个官宦之女,不过,我们反正是没有底蕴的,不如就从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入手。” 柳氏附耳过去,秦荽在她耳边轻声嘀咕:“你找妥帖的人,将刘家的事写点话本子给旁人消遣,编成戏曲唱给大家听。” 刘家宠妾灭妻、从不在正房过夜、以至于正妻没有生育子嗣,反而庶子却先出生了,反正是句句不提刘家,却让人一下子就知道这就是刘家的事儿。 柳氏瞪圆了眼睛:“这刘家姑爷以前也是在秦瑶屋里过夜的啊?” “外人又怎么知道呢?不过是真假参半,看谁愿意信那边了!” 秦荽的着,都是写阴谋,并非阳谋,上不得台面却有用,这是秦耀祖都看清的事,只是,如今柳氏又更深一层认识到了这一点:将秦瑶的闺房之事拿来说,秦荽毫无羞涩和愧疚之意。 柳氏甚至忍不住想:这秦荽是不是再借机报复婆婆和秦瑶小姑子呢? 第322章 刘家 柳氏离去后,不过几日,秦荽便在香铺中听见了两个富家太太低声八卦刘家的事儿。 当然说得的有鼻有眼,就是刘家日益败落,为了钱娶了郸城颇有才名的秦家嫡小姐,结果,刘公子更喜欢母亲的亲戚,后来成为了他的姨娘。 这个姨娘好手段,哄得丈夫和婆婆都非常喜欢她,甚至在正妻没有生育孩子的情况下,率先生下了庶长子。 如今,妻子被逼回了娘家都快二十天了吧,刘家公子却整日在家陪着姨娘和庶子,简直是将正妻和规矩礼仪当成了摆设。 总而言之,刘家是真正的败落了,连规矩都没了。 刘家。 秦瑶的姨母推开挡门的小丫鬟和婆子,径直走了进去。 只见刘家大公子和孙姨娘坐在一旁圈椅上喝茶,正中坐着的大嫂手里抱着襁褓,低头满面慈爱地逗弄孩子。 见二太太进来,刘家大太太皱了皱眉,然后才问:“二弟妹,你怎么不等人通报一下就闯入你大嫂房里来,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 因为给大侄儿保媒,以至于刘二太太这几年被大房明着暗着数落,早就积攒了诸多怒气,如今可是凭着一腔怒火气势汹汹而来,哪里会怕了大嫂的几句奚落。 “规矩?”刘二太太兀自坐下,抬起纤纤玉指指着对面的孙姨娘问大嫂:“这个姨娘在我进来后,一直端坐着,不要说给我这个婶娘请安,就是连起身都未曾,大嫂如何有脸和我谈规矩?” 其实倒也不怪孙姨娘,她生孩子虽然满了月,可身子并未调养好,还是有些虚和骨头酸痛,因为是生了大孙子的功臣,大太太准许她不用多客气。 再加上,刘二太太是突然闯入,不要说孙姨娘,就连刘大公子也懵了,直直看着二太太没有回过神。 二太太没有提大侄儿,却单单说了孙姨娘,可见,她也是个聪明的,说孙姨娘无所谓,可大侄儿却是姓刘的,不能给他冠上不孝的名声。 “今儿我来呢,也是听见了些外面的流言蜚语,说得不怎么好听,我也不细细复述了。不过呢,我倒是想问一问,我那好侄儿媳妇你们是如何打算的?就这样丢在娘家不管不问了?” 刘大太太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将孩子交给了奶娘,示意奶娘将孩子抱出去。 等孩子走了,大太太才冷道:“按理说,秦瑶是弟妹的姨侄女,又是秦家的嫡女,还是弟妹保媒拉线才有了这幢姻缘。可他们的相处你也是知晓的,你那个姨侄女啊,简直是不晓得怎么说她才好,一脸清高,对我儿是冷淡至极,嫁给我家孩儿,那是她高攀了,她倒好,根本不懂得惜福,还装腔作势。” 一顿数落后,她又瞥了一眼二太太,道:“要不是看在弟妹的面子上,这门亲我是不同意的,毕竟,商家的身份,差了些。” 刘二太太可不会被大嫂的巧言给蒙蔽了去。 她不止了解姨侄女,更了解刘家的情况。 “如今刘家是什么光景,大嫂管家,想必比我清楚些。大嫂为何愿意让秦瑶入刘家的门,难道不是公中亏损严重?” 一席话,说得大太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被人揭了老底,顿时便有些挂不住。 而刘二太太继续说道:“大嫂打的好算盘,别指望我不晓得。” “我能打什么算盘?” “这算盘嘛,不过就是最好能将秦瑶给休了,并且逮着秦瑶的错处大肆威胁一番,然后留下秦瑶的嫁妆。毕竟,秦家的那个嫁入谢家的庶女就是如此,人虽然离开了,可嫁妆留下了一半啊。” 要知道,秦瑶的嫁妆并不比秦燕的少。 “既得了大孙子,又有了银子,等我们家瑶儿被休,你们再将这个女人扶正,这孩子也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孙,大嫂说,弟媳妇说得可有道理?” 二太太说后面的半句话时,手指了指孙姨娘,孙姨娘顿时低下头,她想走又不敢走,简直是如坐针毡,难受不已。 见大嫂的脸色不虞,二太太冷嗤道:“所以,我才说大嫂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大太太回过神,微微仰起下巴,做出不屑的姿态,既然已经撕破了窗户纸,她也不在乎了,反正眼前的几人都不是外人,便也明言了。 “二弟妹休要在此充当好人,你帮她说媒,从中得了多少谢煤钱真当我不晓得?你家姨侄女找你的时候,你为何一而再的推脱身子骨不舒坦而不见她,还不是你也想从中得更多的好处?” 其实,刘家的日子真的是如同烈火烹油,外表光鲜罢了。 姻亲多,又很有身份,大家光是每个月的人情往来便是一笔非常大的支出。 还有为了维持体面而置办的四季衣裳、佩饰,家中孩子的婚嫁等等,简直要将当家的大太太逼疯。 所以,在刘二太太收了秦四太太一大笔好处后,便去说动了大嫂,将秦瑶娶了进门。 只不过,本来就高攀的秦瑶,居然是个清高自傲的人,对丈夫冷淡,对婆婆也不见得多尊敬,这便让大太太更是不喜欢了,哪怕,因为秦瑶的到来,缓解了家里的财务开支。 秦瑶嫁过来一个月后,大太太的远房亲戚孙姑娘便来投奔她了。 这姑娘是个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对大太太那是奉承到了骨子里,又温声细语将在秦瑶处碰了壁的大表哥哄得心猿意马,主动请母亲将人给了他做姨娘。 虽然很穷,可人家毕竟是大太太的亲戚,于是,大太太做主做了贵妾,让下人都喊她二奶奶。 孙姨娘一步一步走来,终于顺遂如愿,夫君和婆婆也答应了,等休了秦瑶,就将她扶正了,孩子也名正言顺成为刘家的嫡子,将来顺利继承刘家的家产。 只不过,从未来大房给秦瑶撑腰的二太太,今儿却像是吃了药似的,跑来一阵乱说,还时不时将矛头指着自己,孙姨娘气愤不已,却不得不忍气吞声。 大太太见二太太不说话了,便又温声劝道:“二弟妹,你说我有什么法子?刘家子嗣不丰,就我儿一个男丁,但凡你有个一儿,这秦瑶也不至于嫁给我儿啊,如今的局面也不会出现,你说是不是?” 刘二太太不言语了,是的,子嗣不丰。 刘二太太没有生儿子,只生了三个女儿,所以,她不敢分家,更不敢说硬气话。 “我也不管你们的事儿,只不过,秦瑶那边,还是先接回来吧,不然,这刘家的脸,在外都丢尽了。”刘二太太站起身,如同来时一样,扬长而去,只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第323章 酒楼偶遇 二太太走了,孙姨娘强忍着悲愤好言相劝了大太太,大太太心里难受,摆了摆手让孙姨娘先回去看孩子,只留下儿子说悄悄话。 “你去一趟秦家,将你媳妇儿接回来吧!”大太太开门见山,直接说道。 刘公子心头不愿意,他本身也瞧不上秦瑶的家世,不过见到人后,倒是欣喜了一阵,可秦瑶平常冷些倒也罢了,可在床上也是百般不情不愿,像个木头一般,导致刘公子是有苦无处诉,心情郁闷至极。 刘大太太是个性格强硬的人,却将刘家两房的唯一独子教得性格懦弱,端的是温柔尤过,男子气度不足;心中恼怒也不敢对人言。 后来,孙家表妹来了,她温柔小意的奉承自己,终于,两人就在一次雨夜,在大太太的半默许下,在大太太院子里的一间偏房里成就了好事,那时候,刘公子才算是找到了做男人的尊严和洞房之乐。 在刘大太太看来,什么都比不上刘家的子嗣,可银钱和名声也同样重要。 后来,秦燕从谢家离开,虽然两家处理得很低调,可作为姻亲的刘家自然知晓,于是,这就给大太太打开了一扇光明的窗,原来,还可以如此行事。 于是,她故意对孙姨娘好,以此激怒秦瑶,好让她嫉妒心暴起,做出错事,说出不当言辞,刘家就能以此为借口,将人休了,还能得到些财物补贴家用。 刘大公子是不愿意去接秦瑶的,他不太喜欢看到秦瑶冷冰冰的脸。 可他同样不敢违抗母亲,于是,他便怏怏不乐地点头应下。 随后便告别母亲回去,将明后日要去请秦瑶回来的事儿说了。 孙姨娘抱着孩子期期艾艾地望着刘大公子,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一颗一颗如珍珠般滴落在婴孩的襁褓上,瞬间打湿了一块,奶娘见状,忙上前将孩子抱走,顺便将门掩上了。 刘公子对孙姨娘是有些感情的,加上如今还有个儿子,更是将她看中了几分。 见她掩面哭泣,忙上前搂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抱着她哄着:“我娘也是权宜之计,即便要将你扶正,也要解决了她才是,你如今可不能着急了。” 孙姨娘伸手搭在男人的肩头,头也靠了上去,鼻息打在男人的脖颈,气若幽兰:“我倒是不在意名分,能跟了你做一场夫妻,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只不过,儿子毕竟是你的长子,顶着庶子的名头,将来可是对前程有影响的,我只心疼他罢了!” 哭着、哄着,随后便是滚做了一团,覆身在床榻上,行那干柴烈火之事。 次日,刘公子并未去秦家,而是打算过后一日再去,这一天,他要带孙姨娘出去逛逛,给她买点东西散散心。 刘大太太自然不会反对,早一日晚一日将儿媳妇接回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刘大太太特意让人取了五十两银票给儿子带着,说是好好吃喝了再回来。 小夫妻第一次出来闲逛,心里美滋滋的,尤其是孙氏,她家境破落后,只在家整日做针线售卖赚钱,何曾这般能在京城繁华的街道随意闲逛,一些不太贵重的东西,夫君也是尽量满足她。 最后,孙氏吵着要去酒楼吃醉仙鸭,据说这是京城一绝,连神仙吃了都要眷恋凡尘世俗间,不再愿意去逍遥做神仙。 于是,两人来到了吃醉仙鸭的酒楼,刘公子摆出公子架子,让人安排二楼包厢。 小二直犯难,二楼包厢早就没了,只有包厢外面靠窗用屏风隔出来的几张桌椅,虽然说话不隔音,但好在并不能看见旁人,倒是比大堂舒坦些。 苏氏今儿出来后,下次还不晓得何时,于是,就算是二楼的靠窗,也是可以的。 刘大公子还有些犹豫,毕竟还是有些掉价的,可小二恰当地说了靠窗的好处后,还说了句:“而且,包厢里还要加一两银子的费用,其实划不着的。” 刘公子表面勉为其难答应,实际是松了一口气。 他的五十两已经用掉了一半,这醉仙鸭就要八两银子,虽然贵的吓死人,可谁叫大家追捧呢。这一追捧,便供不应求,这价格自然也蹭蹭上涨,从最开始的一两银子一只到了如今的八两银子。 若是再加上酒水和其余的菜肴,刘公子剩余便不多,可他还答应了苏氏,要给她买一副金银首饰傍身,若是一会儿没了银子,可该如何是好? 两人选择了最后一间包厢外的桌子坐下,二楼的靠窗位置风景还是不错的,能看着街上的来往行人。 丫鬟和小厮在楼下并未上来,各自买了一个烧饼坐在楼下吃着。 两人点了醉仙鸭和其余两个小菜,要了一壶烫热的桂花酿,也算是小酌怡情了。 刘大公子亲自给苏氏夹了鸭腿放在她的盘碟中,笑意盈盈叮嘱她尝尝味道。 见苏氏吃得开怀,刘大公子也高兴,又连连倒了两杯桂花酿过去,就着刘大公子的手,苏氏一饮而尽,脸上顿时殷红一片,秋波流转间,倒是多了些许魅惑。 刘大公子看的血热,但也突然发现一件事,这个女人做妾室可以,做正妻怕是不够庄重了,如果将秦瑶休了,怕是还要央求母亲另外下聘娶个嫡姑娘才是正理。 苏氏未曾想,她一个媚眼,竟然将自己从正妻之位踢了下来。 两人你侬我侬之际,楼道口上来几个人,小二打头,经过刘家人的桌前,去打开了包厢的门,殷勤地弯着腰做出请的姿势,口中谄媚之语不绝:“二位太太,这便是最后一间包厢了,这便是特意给贵客留的,如今给了二位太太使用,也是恰如其分。二位太太,请进!” 两位相携而来的贵妇却并未走进去。左边的那位太太突兀地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一边的刘公子。 一阵奇异的香风袭来,刘公子稍显醉意朦胧的眼睛朝旁看来,突然就是一激灵,下意识站起身,呐呐道:“嫂、嫂子,你也来吃饭啊?” 而孙氏也茫然站起身,紧跟着也瞪圆了眼睛:“嫂子!” 柳氏今儿请秦荽用餐,只为了答谢那日的计谋,如今的风向可是朝着对秦家有利的方向而去。 可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见了刘家妹夫和他的姨娘,看两人神情,怕是正在情意绵绵地说着、吃着、喝着,真正是痛快啊! 柳氏柳眉倒竖,嘴角浮起一抹冷嘲的笑意:“妹夫这是好兴致啊,将我家妹子这个正妻丢在娘家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却带着妾室在这逍遥快活,我倒是不晓得刘家的家风何时如此‘好’了?” 第324章 酒楼争执 秦荽站在柳氏的身后,静静看着眼前的这对男女在柳氏的逼问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看起来,就好像柳氏是个恶婆婆,在欺负一对苦命鸳鸯一般。 而秦荽的手却紧握成拳,她从柳氏的口中知道了,这个人是秦瑶的丈夫,秦荽没有见过,自然不认识。 可事情,似乎太过凑巧,因为秦荽前世曾经见过这个人,并且是非常不愉快的回忆。 秦荽进了醉红楼,凭借一手琴技,又有意模仿蝶姬而成了名,以至于成为众多公子老爷的追捧艺伎。 可妓就是妓,都是被人取乐的玩意儿,毫无尊严可言。 眼前的男人,现在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模样,可到了醉红楼,却是非常会摆架子的。 那时候,她弹琴都是素纱遮面,虽然说是效仿蝶姬,实际上也是秦荽不愿意被人看见容貌。 可这个刘公子非要起哄让她摘 其实,她是不怕刘公子的,毕竟她认识了许多勋贵,多少能借助一下。 可这个姓刘的,是跟着杜梓仁来的,有了杜梓仁撑腰,便胆大包天起来,竟然直接借着酒意冲过来,要将她的面纱扯落,秦荽为了避开这人的手往后仰了仰头。 男人一击未得手,便怒从心起,似乎是被秦荽下了面子,便上前一步抓住秦荽的发髻,居高临下看着秦荽冷笑,口里说着无数的污言秽语,犹如市井乞儿般毫无教养。 面纱飘落的瞬间,姓刘的呆住了,秦荽的头发被他抓住仰着头,双眼却带着寒光和愤怒瞪着他。 可美人就是美人,即便是如此愤怒,可依然让刘公子惊了惊。 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家都传秦荽实际上长得很丑,所以才要用面纱遮住丑颜。 刘公子是个胆子小的,居然被秦荽瞪得放开了手,站起身怏怏走了回去,大家都开始肆无忌惮地调笑刘公子和秦荽,对秦荽的话自然是露骨且污秽。 刘公子坐下后,也开始和一众人开始调笑起秦荽来:说她长成这样,直接接客多好,这老鸨不是个好东西,竟然让她头纱遮面藏起来。 最后,刘公子提议,说这样的美人,合该伺候杜公子才是。 而杜梓仁看着秦荽却只是意味不明的笑,秦荽被笑得脊背发寒,秦荽真的如同待宰羔羊,恐惧不已。 “你想什么呢?”柳氏的声音传来,伴随着手臂上的微痛,秦荽终于从尘封的记忆里回过来神。 “哦,刚才突然想起铺子里有笔账有些问题,便走了神。没事,晚点回去再查便是。”秦荽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柳氏半信半疑,只不过心思不在秦荽的身上。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呢,就是秦瑶妹妹的丈夫,刘家的公子刘霖森,这个就是他的小妾孙氏。” 柳氏拉着秦荽走了两步,指着刘公子和孙氏介绍道。 秦荽见柳氏的声音提高了些,又见旁边有人探头探脑偷瞧,便明白了柳氏的意思,这是要出口气呢。 不管是不是要帮柳氏,秦荽都不愿意放过这个上辈子欺负过她的男人,那些污言秽语始终忘不掉。 于是,秦荽立刻捂着嘴做惊讶状,一双美眸瞪得溜圆,出口的声音足够让旁边的人听得见。 “什么?这是姐夫?可是,秦瑶姐姐在家里日日以泪洗面,刘家来的人说姐夫病重无法起身,这才不能来娘家看望岳母,以及接回妻子。可” 柳氏被她的说辞给弄得懵了,秦瑶才没有以泪洗面,而秦荽何时喊秦瑶为姐姐了? 再说,这刘家人并未说刘公子病重啊? 可无论如何,先配合着秦荽吧。 本来是想要秦荽配合她给这两人一点颜色瞧瞧,可谁知,秦荽一出口,就成为主导,柳氏只能自动配合。 “唉,也就我们家的人老实巴交的,还派人去慰问他,可谁知道,人家还有闲情雅致带着姨娘出来游玩。” 秦荽摇了摇头,似乎对刘家人非常失望,叹气道:“我这段时间听了许多关于刘家的谣言,我是不信的,毕竟刘家以前还是有爵位的人家,无论如何落魄,都不至于如此不懂礼义廉耻吧?这规矩礼仪都被狗吃了吗?刘家的人都是不学无术的吗?” 将刘家两人骂得有些晕,还未反应过来,秦荽提高了音量,冷冷地说道:“刘家,宠妾灭妻,大家有目共睹。但是,我们秦家人都是讲道理的,所以,请问刘公子,你可有辩解的话语?” 柳氏突然就懂了,忙后退一步,站在秦荽的身边,让旁人能看清刘家的两人。 孙氏有些小聪明,见刘霖森被人说得毫无还口之力,心中对他有了些抱怨的心思,却不得不站出来挡住秦荽和柳氏的攻击。 她明白,今儿的事儿坐实了,那么,不要说刘家会如何,她的主母梦是不要想了。 大太太看起来和气,实际上心思歹毒。而眼前这个寻常甜言蜜语,温柔多情的男人,却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枪镴枪头。 今儿要是被秦家坏了刘家的名声,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孩子反正还小,自己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记得她。 于是,孙氏先是抽出手帕,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走前两步扑通跪在秦荽和柳氏的身前,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呜”的哭了,只是出口的话却是十分清晰。 “求两位太太饶了奴吧,奴自知身份低微,从不敢奢望什么,之前在家中,即便我们家奶奶对我”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看了眼秦荽和柳氏,话语却停到恰到好处的地方,让人无限猜想。 “奶奶性子冷,婚后不愿伺候公婆,不喜夫君触碰,刘家不会责罚,可子嗣的问题终究是刘家的大事,这才不得已,让我做了妾。我本是书香世家的女儿,也是读过几本书的,也晓得些礼义廉耻,也想做正头奶奶的。可是,太太求我,看在太太慈悲的份上,我答应了。” 柳氏几次要打断孙氏的话,秦荽都暗暗拉着她,示意等她说完。 周围的人,随着这小白花一般柔弱可怜的话,又开始从愤怒讨厌到有些同情起来。 “夫君本打算明日将奶奶接回来,又念着我生了孩子后,一直身子骨不好,奶奶回来后,我怕是” “所以,夫君说今儿带我出来吃一顿餐,明儿后,我自然是退后,不敢在奶奶面前多显眼,以免惹得奶奶不快。” 柳氏气得浑身发抖,刚要骂上两句,秦荽捏了捏她的胳膊,然后对着刘公子道:“姐夫,你这小妾的意思,是说主母对她不好?” 第325章 九王府的请帖 刘霖森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不着急的情况下,他还可以侃侃而谈,一副大家公子的风范。 可一旦被逼迫或者在母亲面前,他便大脑空白,只想躲起来。 就连秦瑶,他其实是喜欢的,但是不懂得如何沟通,便越行越远了。 秦瑶回娘家“侍疾”,本来是秦家是喊他一起,可母亲要给秦家一个下马威,不许他去,他便没有去,时间一久,他便更不想面对了。 这是一个软弱且喜欢躲避的人。 本来孙姨娘出头,他心里还挺高兴,可现在秦荽非要问他,他便心情烦闷得很。 一个软弱的人,也是有脾气的,于是,他脱口而出:“你不会问秦瑶吗?秦瑶是个什么人,你们不清楚?” 秦荽并未被激怒,淡淡笑道:“秦瑶在郸城,是有美名的,其才华出众,性子温婉。” “这些只要去郸城随便一问,便知晓。”秦荽此话对着旁人说的,随后又看向刘霖森:“可是,为何嫁到你们刘家却成了你们口中的妒妇?” “你们刘家,公子在这里,却任由小妾在此哭哭啼啼败坏奶奶的名声,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和家教?” “各位,不用我多说,大家也看明白了吧?刘家对这个小妾简直是宠上了天,而对于正妻却丢在一旁不管不问。试问各位,如果天地颠倒、阴阳违和、礼乐崩坏、毫无规矩,那么,这个世道会如何?” “到时候,父不父,子不子,妻不妻,妾不妾,又待如何?” 看别人的笑话是无所谓,可若是代入自己一想,便是不成了。 于是,对于姨娘的那点子同情,也烟消云散。 孙姨娘哭道:“难道,我就连出来吃个饭也是错的吗?” “不,吃饭自然不错,可你们家的主母在娘家侍疾,你身边的男人却一次未曾去探望过岳母,却有闲情逸致在此陪着小妾吃饭喝酒!” 秦荽说完,自嘲一笑,摇了摇头:“秦瑶都嫁了个什么人家啊?唉!” 这话,确实是秦荽的心里话。 这秦四太太千挑万选,结果就选了个这种人家。 柳氏已经无话可说,将秦荽拉进了包间。 坐下后,丫鬟们倒茶,见柳氏一言不发,也不敢吭声,自动站在一边。 外面的两人也不愿意继续吃饭,起身离开了。 刘霖森在马车上一言不发,心里一会儿怪罪母亲,给他娶了这么个妻子,一点不贤惠。 过了一阵,孙氏靠拢过来,想要他安慰安慰自己,却被一把推开。 愤怒找到了出口,刘霖森看着孙姨娘,咬牙切齿:“家丑不可外扬,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想当我的妻子,还想做刘家的未来的主母?” 一句话,将孙姨娘震得外焦里嫩,嘴唇颤抖间变得煞白。 次日,刘霖森到了秦家,想要接秦瑶回去。 结果却被告知,刘公子在外败坏妻子的名声,秦瑶正闹着自杀呢。 秦家放出话,要状告刘家宠妾灭妻,刘家不得已,最后同意和离,并且归还了秦瑶所有的嫁妆。 而此时才发现,秦瑶放在仓库里的嫁妆被用掉了一半了。 秦燕离开谢家,双方都非常低调,几乎没有惊动外人。 而秦瑶不同,闹得是满城皆知。 秦瑶姨妈来足足骂了秦四太太半日,后来还断绝了关系。 这次,秦四太太是真的病了,她是不赞同秦瑶和离的,可秦耀祖和柳氏支持秦瑶,秦瑶也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和离,秦四太太再一次发现,她毫无地位可言。 所有人都以为,秦家和刘家的关系就此两清。 可秦荽这里过不去。 她失眠了两个夜,终于决定,要给前世的自己报仇。 在过年前,刘家不明不白的缩水了许多铺子收益,因为还了秦瑶的嫁妆钱,所以刘家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再加上铺子不顺,导致刘家的年,过得分外憋屈,连过年的年节礼都显得寒酸起来,这样,就导致许多亲戚开始疏远他们刘家。 苏氏在年前生了个女儿,奇叔高兴得抹了眼泪,僵硬得抱着女儿不愿放手。 秦荽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几岁的妹妹,也是喜爱得很。 萧辰煜特意请了两天假回家,家中真的就是喜气洋洋。 就在这时,秦荽收到了九王府递来的请帖。邀请秦荽和萧辰煜去参加垚香郡主孩子的百日宴。 秦荽有一个疑问,垚香郡主的孩子该是早产了。 不过,这个话不能说。 收到九王府的请帖,并没有让秦荽高兴,反而时刻担忧起来。 萧辰煜问她为何闷闷不乐? 秦荽便将那日的情形说了。 萧辰煜不悦道:“你为何从未告诉我这件事?” “我也不晓得是不是多心,你知道的,我这人有些太过敏感,再说,我说了你也跟着瞎操心,说不定就是我胡思乱想呢?” “要不,就借口身体不适,咱不去了!”萧辰煜不敢大意,果然开始急躁得胡乱出主意了。 见萧辰煜实在是担心,秦荽反而镇定下来,又笑着将萧辰煜拉来坐下,道:“这满京城的人,只怕都想要这么一张请帖,你啊,居然不想去。” 萧辰煜瞪她,见她还笑,也知道秦荽不是没心没肺的女人,便也叹气,随即又摇头失笑:“我也是着相了,倒是显得我太过沉不住气。” 秦荽为了缓解萧辰煜的心情,摇了摇帖子,挑眉道:“不如,咱们将这个帖子拿去拍卖,听说京城有个地下拍卖场,你说咱们这个帖子能卖多少银子?” “这上面写了咱们的名字,能卖出去?”萧辰煜又道:“说真的,我想了想,倒是觉得九王府对我们应该没有什么不满才是。何况,九王府要对付我们,何须如此麻烦,就算是随意捏造个罪名,指使官府来拿了我们,我们还能如何?” 秦荽一愣,倒也确实如此,是她多想了。 “嗯,其实我也想打听打听,九王府那日收拾的那群杀手中,是否还有活口,或者,九王府的人是不是能知道点什么?” 萧辰煜的手抓住秦荽的手紧了紧,良久才说:“还是我没本事,让你操心不说,还要受苦,而我” 秦荽按住他的嘴唇:“咱们看以后,再说,如果一开始你不愿意救我,我也不知道如今会怎么样呢?” 萧辰煜将秦荽拥入怀中,眼神却有些冷,他只恨自己少了三头六臂,又恨时间太过漫长,他多想自己能拥有通天本事,或者是滔天权势,将他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得好好的。 其实,他在学院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因为拒绝过多次杜梓仁的邀约,杜梓仁放了话:“萧辰煜这个人,眼光狭隘,只怕难成大器。” 于是,就连夫子都开始在针对他,排挤他,现在除了姚子江还一如既往对他好以外,其余人都敬而远之,走路都远远避开。 第326章 郸城来人 九王府已经多少年没有正经办席了。 所以,这一次大张旗鼓开门迎客,算得上是京都人津津乐道的一件大事。 坊间传闻孩子的来历,更多的是九王府难道要重新抢夺权利了? 九王可是差点儿就问鼎皇宫里最高宝座的人,只不过,不晓得当初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被先先皇给剔除了。 可毕竟是疼爱他,又给了诸多护身符,以至于先皇在位期间,谁也不敢与九王爷争锋,纷纷是避其锋芒,巴结为上。 九王爷年轻时曾经荒唐过很多年,日日在七峰山山庄设宴饮酒作乐,后来,也不晓得怎么了,突然就闭门不出。 自此后,九王府的辉煌还在人们茶余饭后被提及。 只是伴随而来的是九王府的人丁稀少。 这些年,倒是垚香郡主又成了九王府的话题,只不过,说起来的时候,语气总是带着些轻蔑和嘲笑。 随着九王府的沉默和子孙凋零,伴着新皇而兴盛的外戚杜家,却有了这天下仅次于当今皇上的滔天权势。 杜家这些年太过嚣张,多少家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却也只是心中不满,面上不敢显露半分。 接了九王府的帖子,大家是愁的。 都纷纷去了杜家求见杜家老太爷,这去九王府是肯定要去的。可该知会一下杜家也是要走的程序,至少,要请示一下才行。 杜家老太爷是一概不见,直接将难题丢给了那些人。 当然皇族之人是不会去问一个外戚,当然是要去的,并且为之兴奋不已。 众人在忙忙碌碌做准备的时候,郸城鲁家太太派了人来。 这一日,秦荽正在制香,秦雅枫在一旁看着,等香制完,秦荽才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招呼人进来收尾。 可进来的确实青古,说道:“太太,郸城鲁家派了陈妈妈来了。” 秦荽制香的时候,要求个心静和心境,就算是萧辰煜回来,都是等着她自己回去,而不是跑来打扰她。 所以,青古便守在外面等着。 秦荽净手,青古上前帮忙递上帕子和香膏。 “人呢?”秦荽擦着香膏朝外走,嘴里问青古。 青古笑道:“四娘姐陪着呢,应该是安排住宿和用点餐食。” 秦荽点头,笑道:“这个家,可真是少不了李四娘啊!” 青古凑趣:“太太身边也少不了我呢!” “哼,等青茜能接受了,我就把你嫁出去,你倒是看看我能不能少的了你。” “青古可不想嫁人,太太就当可怜可怜奴婢了!”青古知道秦荽是开玩笑,自然也不在意,也跟着说笑几句。 回了屋子,李四娘便走了进来,秦荽直接到屏风后准备更衣,青古和李四娘跟了进去帮她更衣。 “陈妈妈来作甚?”秦荽问,当然青古不会以为是问她。 李四娘笑了笑,柔声道:“说是鲁家太太想您了,便让她来一趟,送些年节礼过来,顺便看看太太过得是否顺遂如意。” 秦荽可不相信:“以往鲁家送礼物来,都是让货船一起来的,又何必亲自跑一趟?” “我也这么想,陈妈妈可是鲁太太最信任的人,也是鲁太太的左膀右臂,哪里离得开呢?” 说到底,秦荽并不是亲生女儿,还不至于如此看重。 “你看她神色,可否急躁?”秦荽又问,李四娘摇头:“这人可是老精老精的,我是看不出陈妈妈的神色的。” 秦荽撒然一笑:“所以,你们还需要多多磨砺才是。” 李四娘和青古都忍不住笑着应是。 衣裳穿好,还差佩饰,秦荽让青古留下,让李四娘去将人请来。 陈妈妈有五十左右,是个爽利的人,进来先给秦荽行礼,秦荽起身避开,伸手拉着陈妈妈的手,陈妈妈却固执地非要行礼。秦荽只能侧身受了个半礼。 随后,秦荽请陈妈妈坐下喝茶。 小丫鬟上了茶,青古亲自带着人离开,只留下秦荽和李四娘陪同。 秦荽指了指陈妈妈对面的椅子,对李四娘道:“你也难得清闲,坐下歇歇吧!” 李四娘从善如流坐下,秦荽又喊青古给李四娘上了一杯茶。 陈妈妈见秦荽对李四娘客气,便也对李四娘这个萧家管事娘子高看了一眼。 “干娘只管吩咐一个跑腿的上京便是,这天寒地冻的,何必辛苦陈妈妈亲自跑一趟?” “哎呦,我这年纪了,还能出来走动走动,都是托了您的福气了,哪里说得上辛苦呢?” 陈妈妈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很深,却很有福相,让人看着舒坦。 “我来呢,一是我们家太太想让我亲自看看你们过得如何?第二呢,听说老太太生了一个小女,更是喜得不得了,这贺礼可不能让旁人带了。” “干娘客气了!” “这第三嘛”说到这里,陈妈妈看了眼李四娘,稍有停顿。 秦荽立刻道:“陈妈妈但说无妨,无需顾忌她!” 陈妈妈晓得,秦荽的意思,等会儿也会告诉李四娘的。 于是,她也不客气了,看了眼门外站着的青古,正和另一个小姑娘说着话,便也放心了。 “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鲁家的儿媳妇生产了,三天三夜终于诞下一个男婴。 鲁家高兴得不得了,都说是后继有人了。 当然,亲戚是真的高兴还是假意开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鲁九也打起精神在家中陪伴妻子和幼子,只是时常发呆的毛病依然没有改。 鲁太太已经习惯了儿子这幅模样,渐渐也不再管,加上孙子的降生,占据了鲁太太所有的心神。 黄太太为了陪伴九死一生的女儿,每日早早就来鲁家陪着女儿,晚上再回黄家。 母女二人在房里便嘀嘀咕咕,外人来了便立刻分开。 鲁太太听了丫鬟婆子的私下禀告,不由得心生疑窦,暗中让人多加留意。 可整个月子都完了,依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便也丢开了。 满月后,黄氏一改以往的低调贤惠,突然就得意忘形起来。 总之,有些嚣张,尤其是对掉了孩子的姨娘尤其不顺眼。 因为怕姨娘难受,所以,鲁太太将人搬到单独是院子里居住,并且使了好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着,就是怕人想不开寻死。 第327章 幕后黑手 关于鲁九那位姨娘的事儿,秦荽知道,也同情,但毕竟不认识,只是唏嘘一阵也就罢了。 秦荽想,自己前世的遭遇,在别人眼中,大概也是如此吧。 陈妈妈继续说道:“这个姨娘呢,是个老实本分的,唉!没了孩子后,便有些痴了,时不时抱着个枕头当她的孩子,清醒的时候倒也没有异常。” 鲁太太心疼这孩子,请了不少有些名头的大夫来给她医治,渐渐地清醒的日子多了。 陈妈妈抿了抿唇,大概是口渴,喝了一口茶后,目光在李四娘和秦荽的身上转了一圈。 然后才缓缓地说道:“太太照顾姨娘多些,没想到反而给她招来了祸事。” 秦荽大惊,却未曾插话,只等着陈妈妈继续说。 “我们家这位奶奶真是人不可貌相,未曾出嫁前,是那样的温柔贤惠,嫁到咱们鲁家来,也是一直恪守本分,即便前面没有怀孕,老爷太太对她都毫无怨言。” “即便是刚怀了身孕也还好,就是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人就变了,变得有些让人看不透她究竟想要什么?” 见陈妈妈的话题有些跑远,秦荽依然没有出声提醒,毕竟,陈妈妈要说的话,肯定和黄氏有关,和姨娘有关,也,和自己有关。 果然,陈妈妈继续说道:“奶奶生了孩子,便自觉是家中功臣,说话的态度都变得不一样了。后来见太太对姨娘好,又心生嫉妒,居然” “居然什么?”秦荽等了等,见陈妈妈还不说,便忍不住问道。 “她派人在姨娘的药里加了,催情的药,然后然后让她陪嫁过来的小子去” 秦荽确实不了解黄氏了,她如此做的缘由是什么?坏了鲁家的名声,她能得到什么好处?何况,这姨娘曾是她的贴身丫鬟啊,姨娘的名声坏了,她不是也要受到牵连? “姨娘和那小子在屋里那啥,被奶奶带着人堵了个正着。还让人去喊了太太和九爷来。” “太太是气得半死,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而九爷直接给了奶奶一个巴掌。” 黄氏正得意的时候,却被鲁九给打了,自然是惊愕万分,指着床上哭泣的姨娘骂道:“不守妇道的是她,你为何要打我?” 鲁九失望地看着她,无力地垂下手,转身朝床边走去,路过小厮时,用力踹了他一脚,小子顿时倒地,却不敢哀嚎,忙爬起来跪好。 鲁九将衣裳披在姨娘的身上,裹紧,将她抱在怀中轻声安慰:“今儿之事,你无需解释,你是什么人,我明白,母亲也明白。你也不用在意,我是个混的,我是不在意的,你就将今天的事儿忘了,好吗?” 黄氏此时还未反应过来,捂着脸颊怒瞪温柔小意哄着姨娘的鲁九。 还待高声说些什么,可才喊了一个字,就听见鲁太太说道:“去将亲家太太喊来,我倒是要问问,这个女儿究竟是怎么教的,竟然如此狠毒?我鲁家要不起如此毒妇!” 黄氏这时候才算是慌了,她看向婆婆,却被她冷冷的目光吓得后退一步,好在丫鬟扶住了她的腰。 站稳后,黄氏忙惊讶地问婆婆:“太太为何如此待我?我可是为鲁家刚诞下子嗣,你们不能休我!” 鲁太太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种后宅阴私事,只觉得恶心至极,都不愿意多看儿媳妇一眼。 即便到了此时,黄氏还是一脸无辜震惊,就好像她做的这些都是该的。 等到黄太太来了后,先是指责鲁家不该对姨娘那么好,又是说鲁九以前便是浪荡子,只怕如今也是心不在家中,现在是有了孩子,就不想要妻子了,他又能出去潇洒自如了。 鲁太太等她骂我,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当初也是瞎了眼,还以为你们在黄家受了很多苦,来了我们家后,只要我对你好,你定然是心安的,可你来了我们家后,闹出多少事儿来?” “我这辈子,就图个痛快,就图个家和万事兴。”鲁太太根本不与黄家太太辩解,直言道:“将人领回去吧,我是真的伺候不起这位祖宗了!” 黄太太见鲁太太的神情,心慌了,还以为是鲁家要给女儿一点压力,上一上规矩罢了,没想到是真不要人了。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你们这样做,外人怎么看你们?为了个姨娘要休了正妻,而且还是才生了孩子不久的正妻,将来你们怎么和孩子说起此事?” 鲁太太冷笑:“我们鲁家何曾在意过外人的眼光和闲言碎语?” 一句话,将黄太太打入了深谷寒潭,竟然说不出话来。 而黄氏也慌了,拉着母亲的手求助。 陈妈妈说到这里,又停顿了许久,这才带着歉意地看向秦荽,道:“原来,黄氏怀孕后,黄太太便经常来看望女儿,黄氏便是被黄太太给教坏了。” 什么用丫鬟拉住鲁九的心,也是黄太太的意思,可黄氏对鲁九的占有欲非常强,黄太太却不晓得这一点,所以,导致了后面的一些列事情的发生。 “这些呢,都是铺垫,我要说的是最后的这个事。”陈妈妈终于说到了点子上:“母女俩人争吵起来,最后黄氏竟然脱口而出,说黄太太出谋划策的事儿都是错的,就连找了刺客来刺杀” 秦荽瞪圆了眼睛,指着自己的胸口,惊讶地问:“刺杀我的刺客是她们请的?” 当初奇叔分析是郸城的人,秦荽和奇叔都只觉得是张家,可万万没有想过是黄氏。 “我又不曾得罪过她,她至于花如此大的血本来收拾我?”秦荽无语又不解。 “其实,当初你和我们家九爷设计了四大家族就结下了梁子,只不过张家后来抽不出空,而秦家和鲁家受了益,自然是不会记恨你。” 只有黄家,不显山不露水,却将仇恨记下了。 而黄太太开始掺和鲁家的事儿,就是黄家的报复了。 黄太太被黄家老爷利用,黄氏又被黄太太利用。 若是能将秦荽弄死,这鲁家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和秦荽合作的产业,黄家也都能分一杯羹。 黄家本来该是赢家,可是,家里有两个蠢女人,争吵间无意暴露了许多。 第328章 黄氏的悲剧 秦荽终于知道了,陈妈妈亲自来,是亲自给秦荽解释此事,就是怕秦荽心存芥蒂,对鲁家有所不满。 “你告诉干娘,我不会将黄氏和黄家的错误怪责在你们身上。这点事儿,我还是分得清的。” 陈妈妈铺垫了这么多,也就是为了这个结果,闻言心里一喜,更是高兴地笑眯了眼,对着秦荽一顿猛夸。 秦荽制止了陈妈妈的奉承话,又问:“那黄氏如何了?” 陈妈妈叹了口气,收敛起所有的笑容,愁眉苦脸地说:“这黄氏怎么说都不走,说是送她回娘家,她就吊死在鲁家的大门口。” 秦荽一直觉得黄氏的脑子大概是有些问题,只不过,不好明说。 “这太太和爷不好逼死人,只能从长计议。可,可是唉,作孽啊!” 秦荽心头一凛,难道还有旁的事儿? “那黄氏自以为得逞,便放松了警惕,却不晓得姨娘被她一而再的欺负,早就怀恨在心,又加上总有人指指点点,哪有活下去的想法,便趁着黄氏放松警惕的时候,用提前准备好的裁纸刀刺死了黄氏,她也跟着自杀了。” 秦荽没想到,居然还是两条命的结果,心下喟叹,对鲁九的那位姨娘有些同情,对黄氏却更多的是悲愤和痛心。 黄氏从小没有得到父亲的宠爱,母亲将她看的牢,其实也是想要她成为自己的依靠。 自小,黄氏就在冷漠的父亲、扭曲的母亲的养育下长大,她的温顺下掩藏着一颗疯狂的小火苗。 长大后,她看上了鲁九,鲁九却不愿意娶她,宁愿跟妓子厮混,也不愿意娶她这个大家闺秀。 黄氏对自己发誓,定要嫁给鲁九。 于是,她不顾脸面,找到鲁九,低声下气求他,告诉他只有嫁给他,自己才能得救。 鲁九了解她的家庭状况,心软了一下,加上母亲的紧逼、秦荽和萧辰煜的劝说,他终究是答应了这门亲事。 成亲后,黄氏犹如上了天,每日轻飘飘的。 后来却不太高兴了,鲁九对她越好,她越是感觉鲁九很虚假。 她觉得自己不该得到这样的好运,这些都不真实。 可她一方面怀疑,一方面又渴望鲁九更多的陪伴和爱。 可鲁九注定要忙碌,一走就是几个月。 黄氏的母亲在她耳边絮叨,说鲁九是个花心的,肯定在外面有了人,让她要早点要个孩子,捆缚住男人的心。 甚至还找了些春宫图给女儿,说是鲁九在外面见惯了床上功夫厉害的女子,黄氏怕是无法留得住人。 而黄氏不语,心里却只嫉妒秦荽。 说起来,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黄氏莫名其妙就将秦荽列为嫉妒的对象。 她告诉母亲,若是没了秦荽该多好?那样鲁九就不会跟着秦荽跑了,还一跑几个月不回家。 后来,鲁九回家了,不走了,黄氏高兴了。 再后来,黄太太告诉女儿,你有了身孕,该给丈夫抬个身边人,将人固在自己院子里。 黄氏不愿意,可架不住母亲几次三番说。 于是,她内心滴血,表面却大方贤淑地跟婆婆说,可婆婆却皱眉,告诉她没必要如此。 黄氏搞不懂为何婆婆和母亲说的不一样,就连鲁九也不愿意。 如果大家都愿意,她大概是不愿意的,可婆婆和丈夫都不愿意,她反而拧了起来,非要承就这件事不可。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而黄氏生了孩子后,母亲黄太太又再次告诉她:“你如今地位稳固了,可以收拾那个小贱人了。” 此时的两人都忘了,让人做姨娘的,是她们自己啊! 黄氏终于达到了控制女儿的目的,也终究得到了恶果。 黄家的女儿死在了鲁家,黄家没有多少痛心,反而带着人上门,想要趁机要挟鲁家,要在鲁家的棉花产业上分一杯羹,当然,和秦荽合作的香铺也不想放过。 鲁九直接让人喊了鲁大和乔三带人来,将黄家的人都给打了出去。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黄氏被葬在了鲁家的祖坟里,但鲁家与黄家彻底撕破了脸。 陈妈妈来京城的时候,鲁九正在绞杀黄家的生意,逼得黄家如丧家之犬,狼狈至极。 整个郸城的人都心惊不已:原来,郸城新兴的镖局,势力隐隐盖过四大家族的中的黄家和张家的镖局,竟然是鲁九的产业。 鲁九发了狠,原来是这样有手段、有计谋、手段毒辣的人。 而多数人的记忆里,鲁九依然是那个不学无术,整日笑眯眯地和女子调情的纨绔,是众人拿来教育家中子弟的人物。 何时开始,鲁九脸上的笑容少了,取而代之的沉稳,如今,还有雷霆手段。 郸城四大家族,自此后,再次洗牌,鲁家独大,秦家势起;而张家被之前的事儿牵连,到如今还没有缓过来。 而黄家在鲁家和秦家的配合打压下,被一撸到底,根本没有缓和的机会。 四大家族,只余三。 郸城过后才发现,鲁家和秦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成了盟友。细心的人再追溯一番,便发现之前的所有事件中,鲁家打头阵,秦家都是不动声色在后面得了好处。 这中间,不得不提的那个女人,是秦家的外室所生之女,如今还是鲁太太的干女儿。 无论郸城如何风起云涌、波云诡谲,京城的秦荽依然为去九王府赴宴而忧愁。 柳氏听说她得了请帖,半晌说不出话来。 随后,柳氏开始操心秦荽的礼物,秦荽毕竟根基浅薄,好东西有,可真正的好东西买不到啊。 秦荽在家里制作一款香,那是失传已久的香,但始终不得法。 好在柳氏回去磨了娘家的父亲,终于要到了一块砚台,那是柳家祖上留下来的名家孤品。 “据说,九王爷甚是喜欢这位大家,你送这个保管不出错。”柳氏兴冲冲地送来给秦荽,双眼亮晶晶的。 秦荽感动,将砚台递了回去:“我是参加孩子的百日宴,送这个不合适吧?” “说你是个死脑筋,你还特别不信。”柳氏瞪了她一眼,又说谁送礼不是冲着九王爷他老人家去的? 秦荽听了柳氏说来,也算是明白了,九王府多年都不曾办过宴席了。 寻常垚香郡主要请客,都是去九峰山山庄,基本不让外人登九王府的门。 第329章 赴宴 秦荽安慰萧辰煜不要担心,其实临近赴宴时间,秦荽的心里就忍不住开始打鼓。 提前一日,萧辰煜请了假回来,脸色却有些不好,虽然极力掩饰,还是被秦荽看出一丝端倪。 “你今儿心不在焉的,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晚上,夫妻二人缓解了相思之情后,秦荽终于忍不住问他。 萧辰煜一愣,问:“你怎么这么问?我能有什么事?” 秦荽凑到萧辰煜的耳边嘀咕了一句:“你今儿的体力可不如以往,要不是有心事,那就是你老了?” 说话的时候,手在萧辰煜的腰间摩挲了一下,暗示意味十分明显,萧辰煜想装着不懂都没法子。 伸手抓住秦荽那双作恶的手:“别乱动,明天要去九王府,还是早些歇了吧!” 秦荽不晓得萧辰煜是解释还是掩饰,但说到了九王府,便也跟着沉默起来,将手从萧辰煜的手中抽出来,盖好被子,道:“快睡吧,明天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萧辰煜伸手搂着妻子,道:“人家九王府可是京城顶尖府邸,咱们就当是去见见世面。再说,对付我们,不需要大费周章。” 那究竟是为何呢? 为何给他们夫妻派发请帖? 萧辰煜就连请假都不敢提是要去九王府,毕竟,谁会相信呢? 也就是不敢提取九王府赴宴,所以,萧辰煜请假再次受到了刁难,而且是比以往更甚,甚至可以说是欺辱他也不为过。 秦荽知道萧辰煜没有睡着,而且她知道萧辰煜有心事,并且并不打算给她说。 这让秦荽有些难过,她也体会到了当初萧辰煜的心情,明知道自己藏着诸多心事,却绝口不提,这种身边最亲近的人,却无法做到心意相通,确实挺憋屈,又很无奈。 夫妻二人都尽量放松呼吸,不再交谈。 屋里点了安神香,不知不觉地,两人便都进入了梦乡。 次日,青古很早就来喊他们起床。 李四娘也过来了,秦荽让她赶紧去收拾自己。今儿李四娘和青古陪同去九王府,孙冀飞和萧琏作为萧辰煜的随从小厮也一起。 李四娘笑着说自己已经收拾妥帖,又拿着礼单过去对照着清点送去九王府的礼物。 秦荽笑道:“你昨儿晚上还点过了,现在又点?你可真是个谨慎的人。” 李四娘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是去九王府,再小心都是应当的。” 因为秦荽和苏氏的信任,李四娘在家中权利极大,可她反而更是谨慎,处处都要做得最好,生怕出了纰漏,失去了秦荽和苏氏的信任。 梳头的婶子是专门从外面请来的,曾经做过一位侯府太太的梳头妇,后来不知道为何被撵了出来,就在外面打些零散的工。 这人还是柳氏送来的,秦荽用着好,便留下了。 看着铜镜中,云髻高耸,金钗宝花堆就,整个人似乎变了个样子。 秦荽长得漂亮,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可秦荽性子冷淡,加上寻常多数都在忙碌,几乎很少盛装打扮,所以大家都有些忽略她的容貌。 更衣完毕,秦荽在青古和青茜、梳头妇人曹婶子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刚迈入一只脚的萧辰煜顿时看呆了,另一只脚就搁在门槛外面不动了。 只见秦荽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高髻,插着金丝珠钗步摇,一颗水滴形的大红色宝石微微摇动,晃得人心痒痒。 上身是一件缕金百蝶绕花大红袄,外罩五彩缂丝银白底褂子,下身是一条翡翠撒花百褶裙,腰间挂着双鱼连环佩,另一颗镂空铜香球,里面放了醒脑的香。 秦荽手中还拿了一个香囊,过去给萧辰煜别在腰间,低声告诉他:“里面有些醒神的香药,若是遇到什么事儿,可以取来服用。” 香囊旁边还挂了一块香锭,是秦荽亲自制作的,独一无二。 苏氏好不容易弄好了孩子,也急急忙忙过来,见秦荽和萧辰煜都准备妥当,也只是叮嘱小心些。 其实,说白了,大家都没有应对这种规格的宴席的经验,倒是梳头的妇人多说了几句以往在侯府的时候,见识到的一些事情,只不过身份有限,她知道也少。 反而是不说话的秦荽应该是多些经验,可也最多是去过杜家。 而当时,她也是被人忽视,丢在一旁不管不问的。 秦荽挺直了脊背,抬脚走了出去,萧辰煜在身边走得稳健,无形中,给了秦荽极大的力量。 相对的,秦荽的稳重也让萧辰煜心情放松许多。 两人上了马车,突然就相视一笑,萧辰煜拉着秦荽的手,轻声道:“我们以前倒是胆大包天,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反而敢跟着郸城秦家对抗,你一无所有,还敢阴郸城四大家族。” 秦荽一愣,想了想那时候的自己,凭着一股子孤勇,满腔恨意,还有重生后拥有的对未来先知的优越感,真正是天不怕地不怕。 从什么开始,秦荽和萧辰煜都开始变得胆小了? 大概是拥有的更多后,反而束手束脚了。 萧辰煜笑道:“不要想这么多,大不了,咱们一家人从头来过,或者其实,也无所谓,总之,我陪着你!” 或者什么,萧辰煜停顿片刻,秦荽却明白了。 未说出的话,却是生死之约。 秦荽反手抓住萧辰煜的手,用力握紧,嘴角泛起笑容,眼底却有些许水光闪动。 萧辰煜打趣她:“你可莫要哭了,不然变成个花脸猫就不好看了。” 秦荽瞪了他一眼,两人又忍不住笑了。 也许,刚开始的时候,秦荽只想找个人成亲,以此摆脱父亲秦雄飞安排的婚姻,却对未来的夫婿并无多少想法。 万幸,她选对了人,万幸,前世的事儿,好像都避开了。 马车缓慢下来,萧辰煜撩开帘子看了看,只见前面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都缓慢前行。 拐个弯就是九王府门口的那条街道,这条街独属于九王府。 “快到了!”萧辰煜说。 来得早的,都是身份地位低些的,来得越晚,则是身份越高。 而来的早的,即便身份低,也都远远高于秦荽夫妻二人。 可秦荽和萧辰煜的马车刚到,就有人上前来撩开帘子,态度可谓是客气的很。 秦荽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她看过旁人的马车过来,九王府的人都不曾如此殷勤。 第330章 惊吓 九王府很大,也很奢华。 但是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是一颗垂垂老矣的大树,了无生机。 即便今日高朋满座,客来人往,好不热闹,可九王府的人,依然有种强装笑容和无所谓的态度。 当然,这是秦荽刻意观察的结果。 秦荽和萧辰煜一进去就被分开了,男宾在外院,女宾去了内院,有专门的人领着,客气有余,喜气不足。 今儿不是垚香郡主的孩子办百日宴吗?这九王府却如此冷清,究竟是什么缘故呢? 秦荽跟着人七弯八绕,却越来越偏僻,青古和李四娘靠近了些,都不免有些紧张,尤其是青古,上次受次伤后,胆子变得更小了,犹如惊弓之鸟,非常容易受惊。 秦荽有些后悔,该带青茜来的,让青古在家中照料才是。 李四娘在青古的肩膀上拍了拍,示意她不要慌乱,青古这才发觉自己失了态,便对李四娘露出个歉意又调皮的笑,以此掩饰眼中的慌乱。 进了一个垂花门后,再走过长长的抄手游廊,终于停在了一雕花门前。 带路的侍女停下脚步后,特意看了眼秦荽,对她从始至终都不曾多问一句这是去哪儿而感到惊奇和敬佩。 要是旁人如此,怕是早就问东问西了,如此淡定的女子,倒是少见。 “太太稍后,奴婢进去禀告一声。”说完,对着秦荽福身,转身推门进去。 稍后,侍女出来,站在门外后才对着秦荽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太,王爷有请。” 声音轻柔,却如同夏日飓风,将秦荽的淡定瞬间刮走了。 秦荽愣了许久,缩在宽袖里的手指甲掐入了手心,传来一阵疼痛,惊醒了秦荽。 她深吸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 如今,是死是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她的聪明和那些手段,在眼前的情况下,该是毫无作用才是。 无数个瞬间,无数个夜晚梦回时,秦荽都记得那双眼睛,那双看不清的眼睛带来的威胁一直困扰着秦荽,终于是要来了吗? 秦荽抬脚,走了进去,身后的李四娘和青古被拦了下来,秦荽转头,见两人焦急,便摇了摇头,努力笑得轻松:“你们就在此等候。” 九王爷六十多是有的吧,他坐在铺了锦缎的炕上,手里拿着一颗棋子正在独自下棋。 屋里烧着炭盆,该是金贵的香炭,有股子淡香,非常舒服。 炕边站着一位手持拂尘的男子,看样子该是个太监。 侍女领着秦荽过来,便悄无声息出去了。 秦荽见中间放了一个蒲团,知晓这是给她行礼磕头用的。 便走上前,在蒲团上跪下,行了大礼,口称拜见王爷。 九王爷不动,也不说话,秦荽的心又开始坠入谷底。 看样子,这并不友好啊! 又过了一会儿,九王爷咳嗽了一声,凝滞的空气仿佛突然就流动起来。 公公走上前,虚扶了一下秦荽,客气地请她起来。 秦荽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膝盖有些酸,看样子,她跪了不少时刻,只不过因为太过紧张,她根本没有去想时间过了多久。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九王爷突然出了声,可话却是非常让人不舒服。 但是,秦荽很早就学会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抬起了头,飞快看了眼九王爷,并未看仔细,就垂下眼眸,只将目光落在炕边的那双绣了四爪龙纹的黑色鞋子上。 但落在秦荽的脸上的目光却让人无法忽视,比第一次的目光更加让人难以承受。 秦荽尽量让自己平静,就连呼吸都放缓了。 可她的紧张依然逃不过对面两人的眼睛。 公公笑着打圆场:“王爷,该让萧二太太坐下说话吧!” “唔,坐吧!” 这话,说得就像是恩赐,也确实是恩赐,秦荽心里苦笑,还要坐下来,究竟想要干什么啊? “民妇还未多谢,上次九王爷的救命之恩” 秦荽不愿意一直被动,主动挑起了话头,生死置之度外也就不那么胆怯了。 “你打算如何报答我?”九王爷沉声问,却不难听出,话语中的愉悦和调侃。 “额”秦荽能怎么报答他,不过是口头说说感激罢了,今儿来的贺礼,都是劳动了柳氏,她手里的东西能入得了九王府的眼? “呵呵呵,阿福,你看,她性子是不是也如她?”九王爷突然对着身边的公公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甚至是笑着说的。 福公公附和着笑了两声,道:“是有些像,性子、长相,呵呵呵,都有几分神似!” 秦荽不自觉皱眉,自己像谁? 难道,将自己弄来这里,就是因为自己像某个九王爷的故人?来一个睹人思人? 秦荽如坐针毡,见两人说笑,她是不敢跟着接话和笑的。 随即,又听九王爷收敛了笑声,淡淡地说道:“可惜,还是差得远了!” 秦荽想,这是说自己不如九王爷的故人? 这不是肯定的嘛,自己怎么能和九王爷的心上人相比? 心上人? 秦荽为自己这个突然在脑海里出现的词给吓了一跳,但一想,如果不是心上人又该是什么才能让他如此念念不忘? 秦荽挺直腰背,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双眸微垂,嘴角带笑,一副寺庙里慈眉善目的菩萨模样。 当然,看在九王爷的眼里,却是故作镇定。 “秦荽,如果我答应你三个条件,你可愿意和萧辰煜和离,然后搬来这王府居住?” 秦荽猛地抬起头,和离?来九王府居住? 秦荽慌了,她是被九王爷看中了? 扑通一声,秦荽跪在了地上,朝着地上就磕了头:“王爷,民妇家中还有母亲和幼儿,实在是不能接受王爷的厚爱。” 王爷的声音微微有些冷了,淡淡地声音带着无形的威压:“你的母亲和儿子,都可以带来王府,这偌大的王府,正好少了些人气儿。” 秦荽的身子一抖,带着颤抖的声音说:“求王爷成全,民妇不愿意和夫君和离。” “你这个丈夫身份太低,配不上你。你放心,我能帮他一帆风顺,官运亨通,说不定,他只会感激你呢。” “求王爷成全民妇,民妇和夫君一心一体,绝不会为了前程,而不要我们的家。” 第331章 垚香有请 “女人往往都是痴情的,可男人就未必如此想了。相同的条件,相信你的丈夫和你的选择会有所不同。” 九王爷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秦荽跪在地上,头触地,看似恭敬,实则在盘算九王爷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的第一反应是:九王爷看中了自己的容貌肖似心心念念的故人,便有意让自己入他的后宅,睹人思人也好,将自己做个替身也好,总之,他先要解决后顾之忧,那就是秦荽的家人。 说家人不贴切,只有那个丈夫是必须要切割掉的。 可是,秦荽又总觉得有些违和,究竟是哪里不对,现在的秦荽是无法冷静下来细细思量的。 “求王爷成全!”秦荽又磕了一个头,不管九王爷的心思和话语,只一味求饶,多余的废话就不说了。 大概是九王爷觉得无趣,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的提议你可以好好想想,对你和对你丈夫都有好处,对你的子女将来就更好了。” 秦荽恭敬磕了头,起身,强忍着酸软的身体朝外走去。 跨出门,冷冽的空气灌入鼻腔,直冲五脏六腑,秦荽的混沌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 身子骨也有了力气,挺直了腰背走了出去。 青古和李四娘忙上前搀扶她,虽然进去不到一炷香,可等在外面的人却也着急得很。 九王府的侍女将人送去了内眷们相聚的场所,今儿来的都是皇亲国戚和勋贵世家,大家都沾亲带故,相谈甚欢,对于陌生的秦荽是眼风都不会扫一下。 秦荽也没有心思去和这些人攀谈,她的位置在最末尾,倒也无人打扰,便静下心将九王爷的话和见面的细节一一琢磨琢磨。 她进去的时间不长,不到一炷香,九王爷一共表达了两个意思:第一,秦荽和他的故人容貌性情相似。 第二,他说让自己和夫君和离,来九王府居住。 这个居住究竟是什么意思? 最后让自己离开,还说让自己好好考虑。还说对萧辰煜好,对自己的孩子好,这句话是建议还是威胁? 思虑过甚的后果是,就连垚香郡主抱着孩子来大殿里走了一遭,秦荽也没有怎么在意,毕竟,她隔得远,又看不见,凑上去就更是没脸没皮了。 很快,垚香郡主就让人抱着孩子离开,她坐下来陪各位客人用餐。 秦荽注意到左侧前面的一位贵妇,那是杜梓仁的母亲。 在前世,秦荽跟着谢家老太爷去参加杜家的宴席,也曾看过,只不过,杜太太从未单独和她说过话,大概是看不上秦荽的身份,怕掉了面子。 杜梓仁的母亲是个美貌妇人,圆脸杏眼,即便年过半百,却因为保养得当而显得风韵犹存,是个有手段有心机的后宅妇人。 看得出来,杜太太很开心,可垚香却是淡淡的,不过也是频频举杯劝酒,宴席过半便不胜酒力,起身离了桌。 主人走后,大家跟左右相谈甚欢,倒是无一人拘束或者不满,倒是两位未曾成亲的公主提前走了,众人起身恭送,随后又开始攀谈起来,好不热闹。 有一个丫鬟走过来,邀请秦荽去见垚香郡主。 秦荽真的是不愿意去了,她不晓得这九王爷和垚香究竟要做什么? 就自己和萧辰煜如今的身份,来这个地方和这些贵人一起赴宴就是不妥的,做与自己身份和能力不匹配的事儿,可不是什么福,而是祸啊。 垚香郡主坐在贵妃榻上,半合着眼,面颊潮红,高耸的发髻已经摘除,只挽了个松松的坠马髻,倒是好一副美人醉卧图。 可惜,来的不是位青年俊才,而是心里带着些许怨气的秦荽。 在垚香郡主睁开眼的时候,秦荽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走上前道了万福:“垚香郡主万福!” 垚香嘴角勾笑,似是嘲讽,漫不经心指着旁边的绣凳:“坐吧,无需这些虚礼!” 秦荽走过去坐下,侍女搬来一个茶几放在秦荽的身侧,又有人上了茶和精美点心。 “外面的东西难吃得很,你怕是也未曾动筷子,吃点吧!”垚香用手指尖轻轻揉搓自己的额角,眉头也轻轻蹙着,可见是真的不太舒服。 秦荽笑了笑,捡了一块白玉似的梅花形糕点吃了,小小一块放入口中,刚好! 又喝了一口茶,算是全了垚香的好意,秦荽便不再动了。 垚香放下手,睁开眼打量秦荽。 两人算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垚香的注意力其实都放在了鲁九身上,对于秦荽两口子都不怎么在意的。 可今儿的秦荽与那人分外不同,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就是能感觉出来。 仔细一想,垚香归结于,秦荽的气度不同了,更稳重内敛,就好像是把收鞘的匕首,锋芒尽藏。 是的,秦荽虽然是盛装,却不那么刺眼了。 一个年纪轻轻就懂得收敛锋芒的女人,是个可怕的人。 “鲁九怎么样了?” 万万没想到,垚香会问鲁九如何,秦荽还以为她会问自己去见九王爷都说了些什么,所以,秦荽准备的说辞用不上,一时竟然卡住了。 垚香挑眉,很是疑惑自己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秦荽抿了抿唇,调整状态掩饰自己的尴尬,笑道:“他挺好的,也当爹了!” 垚香眼神有一刻的失神,虽然看着秦荽,实际上好像已经看向了遥远的郸城。 秦荽此时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难不成,垚香对鲁九还是念念不忘? 不能吧,垚香不是都生了孩子了吗?而且这个孩子还是杜家和九王府的种,这是个从出生前就牵动了各方势力的孩子,将来是大富大贵还是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如果垚香不是郡主,而是一般小家碧玉,说不定还真能和鲁九成双成对,相携一生呢。 两人都各怀心思,屋里竟然静寂了许久,只有香炉的香依然袅袅。 “你要不要看看孩子?”垚香突然说道。 秦荽一愣,她看什么孩子? 但是主人邀请,加上本是孩子的百日宴,说起来,这才是今日的主角,于是,秦荽点头。 垚香郡主对外面吩咐了一声抱孩子过来。 第332章 秘闻 垚香郡主的孩子睡着了,乖巧地躺在奶娘的怀抱里,砸吧着嘴睡得香甜。 听说这孩子是早产,如今看来倒是不太像,看起来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 垚香看向孩子的眼神,带着宠溺和怜惜。 孩子太小,秦荽也看不出孩子长得像谁,便随意夸奖了几句,垚香便让奶娘将孩子抱走了。 随后,两人再次落座,秦荽又借着孩子说了几句话,垚香却似乎意兴阑珊起来。 今儿的垚香似乎格外疲累,精神不济,坐是坐不住的,便又靠了背后,还将一块西域来的毯子盖在身上,看起来非常慵懒随性。 “你瞧着这孩子像谁?” “啊......”秦荽愣了,随后笑着说:“孩子太小,我也看不出来。” 那句大概是像你的话差点儿就脱口而出,可一想,这孩子对外可说的是收养的,又不是垚香亲生。 “我家儿子跟李四娘和宝儿亲近,大概是言谈举止和神情相似吧,我看他倒是有些和李四娘和宝儿相似了。这也许是近着亲,亲者似了!” 秦荽的意思,不管是不是你生的,只要跟你亲近,都会相似。 垚香噗嗤笑出了声,对秦荽有些赞扬:“你这说法好,以后孩子若是长得像我,我便说他和我亲,自然像我。” 秦荽也跟着笑,还未笑完,就听垚香又说道:“可若是孩子长得像鲁九,这可该怎么办?” 就好像有一只手猛然掐着秦荽的脖子,呼吸不得,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笑容僵在脸上,便是十分突兀。 良久,秦荽才吐出一口浊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沉香的空气进入鼻腔,大脑才算找回了神识。 “怎么会呢?这孩子怎么会像鲁九?他去年就回家了啊!” 秦荽说出口后,也觉得这孩子怎么都不会是鲁九的,就算是正常足月生产,也不该是鲁九的。 不管秦荽如何为她找补,垚香似乎就是想要告诉秦荽这个孩子的秘密。 “今年年初,我去了一趟郸城!”垚香看向香炉袅袅升起的烟雾,颇为怀念地说。 秦荽被震惊了。 脖子僵直地转动,看向紧闭的房门,她知道这样的秘闻,还能走出这间房门吗? “我将鲁九绑了上船,再船上,我们共度了五日,等船到了京城码头,才送他回去。” “你能确定,这孩子是九哥的?”秦荽吐了一口气,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就安心下来吧。 “杜家用老太后和皇上来给我施压,要我嫁给杜梓仁。” 秦荽想,好吧,今天是死定了。 垚香继续道:“我若是嫁给了杜梓仁,那么,我的一切都是杜家的,一辈子都会受到杜家的管制,我自然不愿意。” “最后杜家妥协,说只要我生一个有杜家血脉的孩子,两家便就此平安。” 而垚香是个最不喜欢被人威胁的人,她是个宁愿玉碎不求瓦全的人。 可她要考虑九王府,还有那个不问世事的祖父。 “我准备答应杜家的条件,可我祖父却说我迂腐。”垚香笑了笑,至于究竟怎么想到去抓了鲁九,又是如何让鲁九与她共度良宵的,她也没有再说。 “这孩子,我敢肯定是鲁九的。”垚香收敛了笑容,从容且镇定地说道:“因为有了他,我才让杜梓仁去了七峰山庄过了一夜。” 垚香毫不在意说这种闺房秘事:“他还以为自己多厉害,不过一晚,便让我有了身孕,男人啊,都是些自以为是的东西!” 此时的垚香,下巴微抬,话音冷中带着嘲讽,嘴角微微上翘,带着嘲弄和不屑。 这才是身居高位的垚香郡主的气势。 杜梓仁和太后、杜家,被垚香玩弄在股掌之中,却不自知,这才是垚香的得意。 “您其实不必告诉我这些,我也不是很想知道。”秦荽扶额,她不单单是不想知道,而是想活下去。 她是想对付杜家,可也是该悄悄的来,伺机而动,而不是成为众矢之的的靶子。 “你和萧辰煜来了我们家,就注定要成为旁人的眼中钉、或者巴结、调查的对象。从明日开始,不,从今天开始,你们便无法保持低调。” 这是事实,秦荽无法反驳。 “而你今天单独见了我的祖父,还和我见了面,这个消息定然无法隐藏,你相信我,你注定要和我们家扯上关系,这是你的命,逃不掉的。” 秦荽的心再次跳动得厉害,但还是不甚明白垚香的真正意思。 见秦荽迷茫,垚香笑了,颇为开怀:“若是那人是你,我倒是不反感。” “那人是我?什么意思?”秦荽握紧了手,问垚香。 “日后,你自然知道,你如今只要记住一点,这九王府,欢迎你随时上门。” “还请垚香郡主明示,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我不晓得的。” 垚香摇了摇头,笑得意味深长:“这个家,看似是我在当家,可真正的当家的,却是祖父。你的事儿,我不敢多说,言尽于此,你也不许多想,等着便是,事情,该是很快便有了结论。” 秦荽被送走了,除了迷茫,害怕倒是没有了。 先前她以为九王爷是看中了她的容貌,想要收她进入后宅做个承欢的玩意儿,若是讨得他老人家欢心,说不定还能当个妾。 九王府的姨娘,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却将秦荽给吓了半死。 可如今见完了垚香,她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不,九王爷不是这个意思。 可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秦荽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秦荽没有被送回宴席大殿,而是被送出了九王府大门。 出去并未见到萧辰煜,秦荽上了马车歪靠着等,一边想着心事。 可许久后,还是未见萧辰煜出来,而大门口已经没有人多少人出入了,看来即便是男宾也散得差不多了。 九王爷不是个好客的,并不会留人,大家也不会多叨扰,为何萧辰煜还未出来。 秦荽慌了。 难道,王爷从自己身上找不到突破口,就要从萧辰煜身上去找? 她倒是不担心萧辰煜会因为害怕九王爷的权势威压,或者为了前途便同意放弃自己,可她怕萧辰煜会惹怒九王爷,一个不好,说不定小命便交代在里面了。 第333章 偶遇和等候 秦荽等了许久,还是不见萧辰煜出来,便坐不住了。 李四娘道:“我去问问,太太先莫要着急。” 说完,便给青古使了个眼色,让她看好秦荽,青古强压下心里的惶恐,点头应下。 秦荽撩开帘子,看着李四娘走到门口,询问了许久,那守门的侍卫摆着手,李四娘还要多说,却看得见那守卫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了。 不用想,秦荽也知道,李四娘没有问出结果来。 想了想,秦荽弯腰出去,青古忙拉着她的袖子:“太太要去作甚?” 秦荽冷静果决地抽出袖子,淡淡地说了句:“去找你们的二爷回家!” 秦荽快步朝门口走去,恰在此时,大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几个人。 其中最打眼的莫过于双颊通红,有着明显醉意的男子。 他很年轻,约莫二十上下,长得不算多俊美,可身上的贵气却平添了几分气势。 秦荽焦灼的神情在这一刹那变成了惊诧,脚步顿住,一时忘了掩藏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那人。 男子也顿住脚步,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微微仰头望着他的秦荽,稍显混沌的脑子突然就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脑海里,有个声音闪过:自己应该是见过这个女子,可为何又无从记忆起? 四周的人都愣住了,这两人是什么意思?大庭广众之下,就如此“四目相对””含情脉脉”的,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尤其是这女子,明显是妇人打扮啊。 李四娘急忙走过来,伸手搀扶秦荽,实际上手上用了力抓住她的胳膊,此时,李四娘才发现,秦荽的胳膊在不停的颤抖,非常细密,却因为穿着厚重的衣袍,所以看不出来。 “太太,天冷,您还是会马车上等吧!” 此时,青古也抱着狐狸皮披风赶了过来,帮秦荽披在肩头。 秦荽终于回过神,低头看塞在手里的小火炉,借此收敛起眼里的情绪。 杜梓仁,真是好久不见! 低着头的秦荽,在心里说道,可嘴角却泛起若有若无的冷笑。 马车驶来,杜梓仁带着一群跟班走下台阶,却并未朝马车走去,而是径直走到秦荽的面前,朝着秦荽作揖,客气得很:“这位太太面生得很,却又有着非常熟悉的感觉,可是在何处见过?” 秦荽抬起头,看向的却是杜梓仁右侧的脖颈,记忆里,杜梓仁的脖子鲜血淋漓...... 杜梓仁被秦荽的眼神激起了好奇心,还待再问,就听身后的跟班痞笑着开玩笑:“在何处见过?自然是在梦里相见啊!哈哈哈,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可不是一般的缘分啊!” 李四娘和青古都非常气愤,这是在九王府的门口,居然遇上这样一群浪荡子,就此调戏正经人家的太太,简直是无耻至极。 秦荽看向杜梓仁,嘴角轻轻勾了勾,眉尾微挑:“此人拿公子如此当众取乐,公子倒是好脾性,被人污了名声也淡然,倒是令小妇人刮目相看。” 说完,点了点头,转身朝九王府的大门侍卫走去。 丢下的一句话,绝口不提自己的名声,却足够让回过神的杜梓仁气恼不已,转身便给了那人一脚。 那人万万没想到啊,不过是凑个趣,帮个闲腔而已,居然就被踢出了杜梓仁的跟班队伍了。 侍卫看了一场好戏,对秦荽倒也客气,听她询问自己的丈夫时,迟疑片刻后,才道:“太太稍等,我让人进去打听一下人走了没?” 秦荽道了万福,确实人多,人家又不认得自己的丈夫,非要人家说出萧辰煜离开与否也是为难人。 杜梓仁吩咐那个多嘴的人以后不必跟着自己后,转身看了客气和侍卫说话的妇人,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浮现脑海,对,这个女人和他必定有所牵扯,或者说是羁绊? 直到上了马车,杜梓仁都沉默着,他实在是想不通,一个陌生女子,为何能让他产生如此复杂的情绪? 他吩咐小厮:“去打听一下,此人是谁?” 小厮明白是打听谁,点头后下了车。 他躲在一旁观望,天冷得很,小厮小小幅度的跺着脚,远远望着九王府门口那小小模糊的身影,有些奇怪:咱家这位爷难道看上了这个成了婚的妇人? 进去询问的侍卫出来,告诉秦荽:“在下去宴席厅看过了,已经走完了,桌椅都撤完了。我还四下看了一圈,并未有喝醉的人。” 秦荽的心沉入谷底,萧辰煜出来了肯定会等自己,绝对不会提前离开,而这样的场合,萧辰煜也不会不管不顾喝醉酒才是。 唯一的可能是,萧辰煜遭了暗算,而且人还在里面。 秦荽提议,自己要见垚香郡主,却被拒绝放她进去。 见美人焦急,侍卫也心软了,喊了一个家丁出来,让他去一趟垚香郡主哪里报个信,看垚香郡主要不要见这位萧二太太? 过了好一会儿,家丁出来,对着秦荽客气拱手作揖,道:“郡主说了,她疲乏得很,不见客了。不过,让小人给萧二太太带一句话,‘且宽心,无碍!’。” 有了垚香郡主的这句话,至少让秦荽的心终于松了松。 此时,秦荽总算是缓过来,再李四娘和青古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也不走,只是静静等着。 萧辰煜不出来,她便等死在此地。 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好不欢快。 马车里点了炭盆,燃了香,不冷,还温暖。 可三人的心就如同这冰天雪地,寒冷彻骨。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都开始偏暗时,门终于开了。 秦荽听见动静,一把撩开帘子望去,就看见萧辰煜好端端地走了出来,还转身对送出来的人躬身作揖。 那人也回了礼,又看向秦荽的马车,笑着指了指,示意萧辰煜快走。 萧辰煜转身下了台阶,便大步朝马车走来,越走越急,三两步上了马车,径直在秦荽的身边坐下,不顾李四娘和青古在场,更不顾忌肩头雪花,一把将秦荽牢牢锁在怀里,脸颊相贴,交颈相拥。 萧辰煜的身上并不冷,看来是在室内,身上还有一股子奇异的香味,那是九王爷房里燃的龙涎香。 第334章 怪事连连 “你被九王爷喊去了?他没对你如何吧?”终于,秦荽推开了萧辰煜,仔细看他的脸上神色,又看不出来什么不妥,只有些疲倦。 “是,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困住我,让我跟他下棋。好了,回家再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萧辰煜笑得温和,看着秦荽的眼睛却异常温柔。 秦荽并未觉得心喜,反而皱了皱眉。 事出反常必有妖,萧辰煜是个温柔的人,却也不是个喜欢痴缠的人,他是喜欢秦荽,也从不曾如此眼神看她。 想起九王爷给自己提的要求,心中顿感不妙。 但萧辰煜说得对,此处不宜久留,便催促马车夫启程。 马车夫穿得厚实,手里还抱着暖炉取暖,也还是冷得很,那位杜梓仁的小厮便差点冷得失去了知觉。 等马车从身边走过时,他已经快要成了个雪人儿了。 而因为大雪迷眼,加之他站的远,根本看不见出来的男人是谁! 他跺了跺脚,走到九王府的门口,利用杜梓仁的小厮的身份,求问刚才出来的男人是谁? 九王府的人表面对杜家没什么,可私下都知道两家不和,堂堂王府被杜家压着呢。 于是,侍卫不愿意告诉小厮,小厮见身份压不住,只能另辟蹊径,走到了西角门,最后用银子打通了那守门婆子,去打听出来最后出去的人,乃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叫萧辰煜。 等他回杜家后,已经是傍晚夜灯初上了。 杜梓仁刚从爷爷的上房听训回来,看见小厮时,其实他已经忘记了安排他的事儿。 小厮连衣裳都未曾换,颇显狼狈,杜梓仁皱眉:“你去了何处?竟然如此狼狈,连个衣裳都不晓得换了才来伺候?” 其实,这是小厮的小花招,故意如此好讨赏赐:“爷,奴才打听到了,那妇人的丈夫是个无名头的读书人而已,身上并无官职。” 小厮的意思是,此人无官职,爷看中了人家的媳妇儿,也好动手些不是? 所以才特意说了无名头、无官职,也就是说,此人无身份背景,好拿捏得很。 杜梓仁恍然记起九王府门口偶遇的女子,本来已经忘记的感觉再次浮现,那双熟悉且复杂的眼眸。 是的,自己没有见过她,她也未曾见过自己,可她的眼神却绝对不像见一个陌生人。 难道说,自己这种前世该是有缘人的感觉,她也有? “可惜了.......” 可惜什么,小厮不懂,杜梓仁却知道,他可惜的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杜梓仁是要做大事的人,杜家要百年兴盛的重责是要落在他身上的。 他的目标明确,意志坚定,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横生枝节。 强压下那种宿命感,杜梓仁准备将此人抛诸脑后,不再理会了。 小厮又舔着脸笑得谄媚:“也可知,那妇人的丈夫是谁?” “一个无名之人,我如何知道?” 小厮又道:“正巧,此人叫萧辰煜,和爷书院那位书呆子同名同姓呢!” 杜梓仁刚伸出手,丫鬟正帮他宽衣,听了此话,杜梓仁慢慢睁开眼,回头看向小厮,眼里强压下的兴趣再次涌起:“哦?!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了!” 如果是萧辰煜的女人,他倒是不介意玩一玩! 萧辰煜和秦荽回家,先去苏氏的屋里请安,以免苏氏担忧。 可苏氏的屋里似乎有些忙碌,丫鬟婆子都在角角落落里搜寻着什么,因为天已经黑了,所以,都掌着灯、端着烛台。 秦荽有些惊讶,看见路儿也颠颠儿跑来跑去,一会儿抓着床的帐幔拉一下,一会儿趴在地上撅起小屁股朝黑漆漆的床底张望。 “这是怎么了?”萧辰煜率先询问。 路儿见到爹娘,扑了过来让萧辰煜抱。 苏氏走了出来,脸上有些愁容,见到女婿和女儿,忙又笑道:“你们回来了啊,一切可顺利?” “我们自然是顺遂的,不过,娘,你们这是找什么呢?”秦荽指着一屋子忙活的人问道。 “唉,也不是值钱的东西!”苏氏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不,当初你舅舅家中归还了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秦荽点头:“记得啊,我记得是碧玉蝴蝶簪,成色水头极好,怎么了,是簪子不见了?” 苏氏点头。 “簪子怎么会不见了?娘又没有戴过啊!”秦荽也觉得诧异。 因为是母亲的遗物,苏氏宝贝得很,不说戴,三五不时的还要拿出来细细打量,就好像母亲一直陪伴着她一样。 “今天你们走后,我这心就不安宁。”苏氏见到了女儿女婿后,心彻底定了,便走到外面桌边坐下,又让女儿和女婿坐下,这才娓娓道来。 “我一贯心里烦闷,便会拿出簪子来瞧瞧,这天都黑了你们也还不回来,我便心越发不安,去拿簪子却发现簪子不见了。我怕是不小心落在了何处,便找了人来仔细查看。” “爹呢?”秦荽和萧辰煜对视一眼,两人都知道,这东西绝不是掉在了这屋里哪个角落里。 “他也刚回来,今天铺子里有人闹事,他去处理了也才回来,身上落了雪,我让他去沐浴去了。” 说完,似乎也才发现女儿和女婿还穿着外出的衣裳,忙催他们回去换衣裳。 路儿早就离开了萧辰煜的怀抱,跟着丫鬟婆子四处乱翻,高兴得很,对父母的离开也没有什么不舍。 一出来,秦荽就去抓住萧辰煜的手,萧辰煜的手很暖和,将秦荽冰冷的手包裹在手心,两人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朝自己的屋里走去。 青古早就回去,沐浴的桶里已经装满了热水,也撒了香露。 以往两人都是分开沐浴,从未一同沐浴过,今儿两人却不愿意分开,萧辰煜跟着秦荽走了进去,指着大浴桶对秦荽道:“一起?” “好啊!”秦荽也没有多拒绝,今儿事情太多,她需要萧辰煜在身边,她需要萧辰煜的陪伴和爱抚、还有他的体温。 两人第一次共浴,就连青古和青茜都以为两人要闹上许久,谁知道两人很快就出来了,看样子,并未做什么颠鸾倒凤的事儿。 烘干了头发,两人便上了床,床上暖床的大香球被移到一旁,秦荽依偎在萧辰煜的怀里:“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第335章 萧辰煜许久未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该怎么说才好? 秦荽也不催促,其实,她还挺享受两人静静相依的感觉,温暖舒适。 “九王爷让我下了许久的棋,后来放我出来的时候,问我什么最重要?” 秦荽都快要迷糊睡着了,突然听见了萧辰煜的声音,又睁开眼抬起头看萧辰煜的侧脸。 “你怎么说?” “我说,我最重要的自然是你们!”萧辰煜侧头,在秦荽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秦荽笑了笑,靠着萧辰煜的肩膀问:“他怎么说?” “他说难道一个男人不该是功名利禄、光宗耀祖更重要吗?” 秦荽没有说话了,旁的男人或许会是,可萧辰煜内心对这些本就不执着,要不是被自己牵连,他大概是四海遨游、山川走遍,根本不会涉足这些世俗。 “若是,你不愿意,其实也可以不用去科考,咱们如今也不是过得不好。” “我明白,你放心,我不勉强的。”萧辰煜心里叹了口气,将秦荽的被子裹紧了:“睡觉吧,凡事朝前看,咱们努力了,若是还......那也无法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临睡着前,秦荽想:九王爷肯定还给萧辰煜说了些什么,只是,他不愿意提及罢了。 或许,是些难听的话;或者是难以抉择的事。 人的适应能力非常强,之前秦荽发现萧辰煜有事瞒着自己,会很不开心,如今倒是无所谓了。 人啊,最主要的是想得开,秦荽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次日,天未亮萧辰煜便带着萧琏回书院了,书院过几天便放年假了,所以,萧辰煜很快就要回家了。 秦荽昨夜总是做噩梦,一会儿是秦雄飞踹开她和母亲住的小院,用马鞭抽打苏氏,问秦荽要不要嫁人? 苏氏的哭泣哀嚎还未断绝,又是秦四太太坐在昏暗的屋檐下,冷冷看着跪在被绵绵细雨打湿的院子里,冷冷地问:“你服气了没?可愿听我的话了?” 梦境又倏然变化,成了她在谢家的那个宅院的床上,屋里通红一片,是她新婚,而身边的男人是谢家的老太爷,瘦弱干瘪的手却不老实的想要触碰秦荽年轻莹润的肌肤,秦荽只觉得恶心,一阵干呕让谢老太爷给了她一个巴掌,然后转身披上衣裳走了。 随后,又变成了醉红楼里,戴着面纱的秦荽弹琴取悦一众喝酒的男人们。 而姓刘的跑来扯开了她的面纱,看见她的人除了杜梓仁,还有那个放在心里的青梅竹马——萧瀚扬。 杜梓仁当着萧瀚扬的面,将她拉进了一门之隔的隔间,要她伺候他,行那云雨之事。 而单薄的推拉门只糊了一层细纱,阻隔了外面的视线,却隔不断外间的喧哗,那些男人们一手拥抱着身边的女人说笑喝酒,一边都侧耳倾听着杜梓仁和这位有名艺伎的云雨,都兴奋得要飞上天似的。 秦荽还记得被杜梓仁拉进屋子里的那一刻,自己曾经转头看向萧瀚扬,用眼神求救,而萧瀚扬却移开了目光。 秦荽被杜梓仁压在身下,很快被扯下了衣裳,她反抗的力量在男人看来,非常微弱,几乎可以当成情趣,反而激发了喝了酒的男人的兽欲。 突然,秦荽不想反抗了,她呆呆地任由男人施为,然后在杜梓仁放松警惕的时候,用头上的簪子刺穿了杜梓仁的脖子。 杜梓仁惊诧地摸着脖子,看着秦荽的眼神是不可置信,张开嘴想要喊,却被秦荽用被子兜头盖脑的捂了个结实。 外面的人还以为里面的正起劲呢,加上哄闹嬉笑声,竟然无人发现人已经死了。 血染红了被子,也染红了杜梓仁的身子和身下的床褥。 秦荽呆呆坐了半晌,从容捡起衣裳穿好,又将散乱的头发拢了拢,将杜梓仁脖子上的簪子拔了出来,从容地挽住了发髻。 外面传来醉红楼的另一位当红歌姬的歌声,婉转动听,带着无尽魅惑,而听在秦荽的耳朵里,却是藏着无尽沧桑和无奈。 秦荽打开后窗,一阵夜风吹来,吹起秦荽脸颊上的发丝,也吹醒了秦荽混沌的脑子。 杜梓仁来,自然是享受最豪华的房间,所以这个贵宾楼在三楼,楼下是一个小后花园,不出意外的话,秦荽跳下去将会落在错落有致的假山石上,那根最高最大的湖心石定然能穿透秦荽的身体,鲜血将会染红湖心石和 外面的人听不见声响,有些奇怪,便有大胆的来敲门,还是没有声音,便开了门,第一时间便看见打开的窗,以及站在窗上的秦荽,来不及惊呼,人便翩然而下...... 秦荽从梦中惊醒,满身的汗。 猛然坐起,才发现这是梦。 她早就重生了,她早就改写了命运。 她不再是被人随意摆布的那个醉红楼的艺伎,她是能进入王府为客人的萧二太太。 身边的床铺早就没了人,一摸被子也是冰冷的。 青古就坐在屋里做着一双鞋子,听见动静忙放下活计走了过来。 将青纱幔挽起挂在银勾上,笑道:“太太终于醒了?昨儿是累狠了吧,才睡得这么晚!” “二爷呢?”秦荽闭上眼,复又躺下去,含糊不清的问道。 “二爷一早就走了,说是太太昨夜睡得不安稳,让我们不要吵到您,让太太睡到自然醒。” 秦荽有些迁怒:“知道我睡得不好,还着急忙慌跑了,这男人真是的!” 青古笑着弯腰,替秦荽掖好被子,又伸手将被子里的香球取了出来,走到炭盆旁将香球里的烟灰取出来,换上新的炭点燃,再次放进去。 “二爷是读书人,是要做大事的,这点子定力都没有,将来还如何做大事呢?” “他是大男人,要做大事,难不成我们是在家吃闲饭的不成?谁也不容易!”秦荽冷哼一声,将刚送进来的香球搂在怀里。 “是是是,咱们家太太可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女子,哪是那些只知道东家长,西家短的后宅妇人所能比的?” 哪怕是秦荽,也愿意听听好听话的,所以她半睁开眼睛,看着在一旁熏衣裳的青古,道:“你那鞋子给谁做的?我瞧着是男人的啊!” 青古也不在意,笑道:“是给萧琏做的,他说天天在学院里,鞋子不穿好的,被人笑话呢!” 第336章 秦荽点点头,想着萧琏的年岁似乎也差不多了,是到了要想媳妇儿的年纪了。 又看了看青古,青古似乎不太清楚萧琏的小心思吧,一个大男人,哪里不能买双好鞋?还非要请青古这个大丫头做鞋,可见,有些图谋。 不过,秦荽也没心情管这些年轻人的情爱小事,她翻了个身,仰躺着望着帐顶发愣。 脑海里将昨日发生的事儿,一件一件串联起来。 不,应该是从上次遇到刺杀说起才对。 秦荽遇上了杀手,逃往了七峰山山庄,以望能逃离杀手追杀。 后来幸运的是,确实遇上了七峰山山庄的救助,可却遇上了九王爷出行。 也就是说,那天九王爷看见了肖似故人的秦荽,所以,才有了宴请她和萧辰煜去九王府参加百日宴的事儿! 可是,垚香郡主为何要告诉自己关于孩子的身世?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鲁九的,其实还有待考证,并不能凭借垚香的一面之词。 可垚香如此做的缘故是什么?这便颇让人费解了? 但是,现在秦荽唯一能肯定的是,她不会有危险了。 九王府搞这一出,就为了见一见自己,然后问她是否愿意去九王府生活?他居然如此好说话? 苏氏进来,才打断了秦荽的胡思乱想。 “怎么还睡着呢?可是不舒服?”苏氏风风火火走进来,弯腰便去探秦荽的额头。 “娘,我没事,就是想躺着!”秦荽笑着躲开了母亲的手。 苏氏被躲开也不恼,顺势坐在床沿,看着秦荽道:“你大概是这段时间,为了准备去九王府赴宴的事儿,太操劳了。唉,咱们这样的命啊,就不该和那些大人物来往,没得整日提心吊胆的,过得不安生。” 秦荽伸手拉着苏氏的手,笑着安慰:“娘,我明白的。咱们也就是因为垚香郡主的缘故去了一趟,以后啊,我们想去,人家也不开门的。” “哼,不去才好!”苏氏对于这些看得很淡,对于她来说,一家人平安最重要。 尤其是现在有个小女儿,她便更怕有任何闪失。 为了转移注意力,秦荽问苏氏为何来了? 苏氏嗔道:“还不是见你未曾过来,便问了一句,说你还在睡觉,我便有些担忧,自然是要过来看看。” “太太,舅太太来了,奴婢让人领去了花厅喝茶等着呢。”青茜从外面走了进来禀告。 秦荽虽然赖了会儿床,可也不至于这般晚,这柳氏上门也太早了些吧。 秦荽忙掀开被子起身,苏氏见她忙,便离开了。 “她可曾说了什么?”秦荽边更衣洗漱,边问青茜。 “未曾说什么!”青茜帮着秦荽梳头,说道。 青古转身出去了一会儿,提着食盒进来,秦荽不出门,见柳氏也不需要多郑重,所以只让青茜梳了个歪斜的发髻,简单插了一圈珍珠钗固住发髻,又插了一根玉簪。 面上只淡敷薄粉,其余便一概省了。 喝了小碗粥,又吃了一块点心便漱了口,随后去花厅见柳氏。 柳氏正和一小丫鬟说话,看样子还挺开心。 “嫂子,让你久等了,我今儿啊,身上疲懒,便多睡了会儿。” 柳氏笑着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快来让我瞧瞧,究竟是哪里疲懒了?” 秦荽坐下,柳氏居然真的伸手去捏她的胳膊,随后却去掐秦荽的腰,秦荽忙扭动着身子避开。 “嫂子可是流氓不成?俗话说,男人头女人腰,不可胡乱摸。”秦荽走到对面坐下,接过青古倒好的茶看向柳氏。 “我看你啊,哪里是身子疲懒,怕是昨夜荒唐久了才是。”柳氏掩唇轻笑,眼里全是戏谑之意。 “我们夫妻是否荒唐,嫂子如何知道?难不成,你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可即便如此,嫂子也该将心思用在哥哥身上,用在我身上就浪费了。” “算了,说不过你;你应该也猜到了,我一大早就来打扰,是有事而来。” 秦荽点头,亲手执茶壶替柳氏倒茶:“嫂子请说。” “昨儿你去了九王府,可是顺利?” “嗯,无波无澜,平平安安!”秦荽淡笑。 “唉!”柳氏重重叹了一口气:“你哥哥如今日子过得不容易,谢家和刘家一起针对他,就连我父亲也遭受了牵连。我们想着,看能不能借你这个关系,搭上垚香郡主......” 秦荽有些惊讶:“谢家和刘家为何要联手?” “我们如何知道?左右不过是秦瑶和秦燕的事儿呗。” “可是,谢家当初和秦燕和离,算得上是心平气和,并未有争端啊!” “说来说去,大概也是有人挑拨,或者说,利益作祟吧!官场上的事儿,说不准的。” “你们柳家可曾靠着杜家?”秦荽突然问。 不用说,柳氏也知道杜家是谁。 “我们并未靠杜家,我柳家是书香世家出身,最是讲风骨。我祖父和父亲都是言官,最怕人说立身不正,如何能与杜家这样的皇亲国戚多走动?” 秦荽不晓得柳氏的不懂还是说得实话,但大概也明白了柳氏的家族背景了。 闻言后也不多想,只说:“这谢家和刘家都是靠着杜家的,有没有可能,杜家的人随意说了点什么,两家便同仇敌忾起来?” “可是,我们也没有得罪......” 话未说完,柳氏脸色一变,突然就戛然而止。 秦荽挑眉问:“怎么?” “我突然记起,半月前,我和我母亲去灵隐寺上香,母亲好像在求菩萨保佑我父亲平安。” 上香求平安不是很正常嘛,秦荽不解地问出了口。 “是正常,不正常的是我母亲的神色态度。”柳氏被家中保护的好,不是个很细心的女子,可不代表她笨拙。 “我母亲非常担忧,我都看得出她不对劲,还问了她家中可是有事?母亲却说并无。我便也没有多问,甚至都将此事忘了。” 若不是今儿提及,说不得便彻底忘却。 “你回去问问,你父亲是不是要做什么事?”秦荽心里有些猜测,谢家倒霉,据说就是有人参杜家收受贿赂,在各地搜刮民脂民膏,导致许多地方民不聊生。 只不过,前世的秦荽只是个深陷后宅的妇人,且并无耳目,对外面的事儿也不了解,所以,对于谢家的厄运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因为银子。 后来去了醉红楼,听了有客人喝了酒闲谈,就曾经说过当初是针对杜家,结果却是谢家倒了霉。 所以,在杜梓仁对她行不轨之事的的时候,秦荽才新仇旧恨一起爆发,杀了他,自己也彻底得了解脱。 “妹妹,你怎么了?”柳氏见秦荽端着茶杯不喝,眼神都直了,不知道她怎么了,便喊了一声。 秦荽回神,笑道:“我想事情入了神,你先不要着急,回去问清楚看究竟是什么?涉及到那些人,我们才好有所防范。” 第337章 柳氏急匆匆走了,临走前,还说了一句:“你先等着我,我问了就回来。” 秦荽点头,让青古送人。 柳家看似和秦荽无关,可人家要整柳家,是从秦耀祖这里入手,那就肯定要波及秦荽,这便是家族、姓氏的羁绊,无论如何,都绝难轻易剥离开来。所谓好处你未必能得到,但是倒霉事,却很难躲得过。 李四娘走了进来,询问过年的礼节事宜,主要是九王府的礼该如何送? 秦荽有些头疼,以往倒是寻常送,毕竟人家都不一定能看见送了些什么。 可现在,送去的简陋了,有些小瞧九王府的意思,送得贵重了,就怕九王爷和垚香又觉得她和萧辰煜是要巴结上去。 轻不得,重不得,尤其恼火。 最后,和李四娘商量后,便还是按照去年的礼单送,不过多加了一份给孩子的东西。 不过,今年加了柳氏的娘家,毕竟,去九王府的礼是柳氏娘家给的东西,这份人情,除了柳氏,柳家也该有一份。 青古送了柳氏回来,手里拿着个盒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丫头捧着布料和盒子。 秦荽惊讶地问:“这是谁送来的?” 青古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两份帖子:“这是两份请帖,邀请太太去参加宴席。” 秦荽看了,都是不认识的,身份都不低的官宦夫人,但也不是非常了不起的勋贵。 秦荽皱眉,对李四娘道:“看吧,我们昨日去了九王府,接下来就该忙活了。” “太太去吗?”李四娘拿过帖子,也翻开看了看,心里便有了底。 “不去,就推说我身子抱恙,不过,你备上一份厚礼回赠回去,莫要让人说我们失了礼数。” 回了厚礼,人却不到,说不得还是要得罪人,但秦荽顾不得这许多。 如今的她如被突然架上火烤,冷静才是最重要的。 九王爷的话、母亲无故丢失的簪子、垚香孩子的身世、柳氏娘家和秦耀祖的前程生死,都是压在秦荽头上的一把把刀。 “这厚礼,该是如何个厚法?”李四娘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不由得有些犯难。 “在此基础上,加上一半。”秦荽翻看了送来的礼,叹气道。 李四娘若有所思,点头去了。 随后,又拿了刚写好的礼单和礼物过来给秦荽过目,秦荽仔细看了,不无不妥,便同意李四娘的安排。 等李四娘出去,秦荽再次感叹,幸好有李四娘在身边啊!说得青古和青茜都抿嘴偷笑。 接下来送来的请帖更多,秦荽一贯借口身体抱恙闭门不出,也全是加了礼回赠回去。 最开始对她有些抱怨的人,后来见她从未出来赴宴,倒也慢慢释怀了,也信了人确实不舒服的事儿。 柳氏当然并未来,而且是接下来都没有了消息。 萧家的男主人放假回家了。 “你今天心情似乎好些了。”秦荽见萧辰煜脸上的阴郁似乎少了些。 “过年嘛,自然好些。”萧辰煜将外袍换下来,换上了家居衣裳。 “哼,你不说,我也再不问了。”秦荽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将萧辰煜的腰带掷在他肩头,转身就要走。 萧辰煜从身后将人搂住,低头在她侧脸上亲了一口,笑道:“你怎么越来越喜欢耍小性子了?以前那个冷傲孤高的太太去哪儿了?” 秦荽被萧辰煜的胡茬弄得有些痒,伸手去推他那不断蹭自己的脸颊。 不过,动作却慢了下来,萧辰煜的话提醒了秦荽,自己的变化确实非常大。 她停止了动作,舒服得靠着萧辰煜宽阔的胸膛,叹道:“大概人都是会随着环境变化的。我那时候一无所有,所以对任何人都是不信任,更是毫无耐心。” 她在萧辰煜的臂膀环绕下转了个身,伸手搂住萧辰煜的脖子,抬起头看萧辰煜,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口,笑道:“这还要多多谢夫君的垂爱和信任,这才让我能慢慢改变。” 不要说对旁人,就算那时候对苏氏,秦荽也是毫无耐心的。人只有有了足够的安全感,才会慢慢变得平和起来。 不过,不得不说,秦家老太太对她的半年多敲打磨炼,也是非常有效的。 “其实,我重生以来,得了许多的贵人相助,这是事实,也是我该看见并且感恩的。” 萧辰煜低头轻吻秦荽,轻触后分开,头抵着秦荽的头,低笑:“一切皆是缘法,奇哉妙哉,说不得,道不破!” 秦荽凑上去,和萧辰煜缠绵拥吻。 是啊,一切都是缘分,该来的总是要来,该去的总是留不住,何必将自己过得如此战战兢兢,何不痛快过一场? 就在两人都情动的时候,终于放开了彼此,又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相携而出。 秦荽告诉萧辰煜,柳氏的事儿,萧辰煜听了也很担忧,问:“你没有让人去秦家询问一番?” 秦荽摇头:“我虽然和柳氏有所来往,也说了不再仇恨秦四太太,但是,我从心里是不愿意和他们来往的。” 她能和柳氏相处愉快,不代表她要去秦家走动。 萧辰煜无奈一笑:“你对秦家还是有心结未曾打开。” “有又如何?我都不在意了,顺其自然吧!”秦荽无所谓地说。 “要不,咱们一起去秦家看看?”萧辰煜拉起妻子的手问。 秦荽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摇头:“要不我让青古去一趟,我还是不去了。” 萧辰煜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就在家吧,我去一趟,去找舅兄,自然不用见那个秦四太太了。” 秦荽笑得很是开心:“如此也好,你们男人之间又没有多少仇怨,将来若是你进了官场,和他相照应也是好的。” 萧辰煜倒是未曾想这些,他知道秦荽心里担忧,但又不愿意踏足秦家。但是秦家如果真的出了事,人家不会对一个丫鬟说,所以,还是自己走一趟好些。 萧辰煜又转身回去换了件见客的外袍,藏青色的福寿祥云暗纹,看似平凡实际却价值不菲。 萧辰煜穿着轻便,又十分暖和,摸着还有些软软绵绵的,便问:“里面可是絮了棉花?” “自然,今年送来的棉花不多,只够我们几家人分了自己做衣裳。明年若是好些,便能上市卖了。” 第338章 许家金铺 萧辰煜出门时,遇到了苏氏,苏氏身边跟着两个丫鬟一个婆子。 “娘,你去哪里?”萧辰煜有些好奇,苏氏寻常是不爱出门的,如今天寒地冻的,她反而要出门了? “哦,我去绣楼和金铺看看,有没有新到的饰品和布料。”刚要上马车的苏氏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萧辰煜。 “那我送娘过去吧!”萧辰煜对于女人的这些事儿,不懂,便也不多问。 “不用了,我们这人多呢!”她指了指身后的人,除了马车,还有一个护卫跟着,确实人不算少。 又问:“你才回家,不好好歇歇,怎么又要出去?” 萧辰煜道:“路儿娘让我去秦家走一趟。” 苏氏凝神想了想,点头道:“这柳氏是有段日子没来了,是他们家出事儿了?” 不得不说,见多识广后的苏氏,聪慧了许多。 萧辰煜笑着解释:“倒也不是出事了,是之前嫂子说了要来家中,后来却一直未来,我想着去看看,以免大家都牵挂着。” 苏氏点头:“是该如此,这柳氏是个好孩子,你们多走动是好的。” 说完,苏氏便和萧辰煜告辞,上了马车走了。 萧辰煜站在原地,等马车走远才翻身上马,带着萧琏朝着秦家而去。 苏氏到了京城最大、最老、最有名气的许家金铺。 据说这京城更替了朝代,可这许家金铺却一直在此,老人们说至少也是二三百年了。算起来,那便是本朝开国时便有了。 苏氏听着婆子八卦,倒也听得有趣。 婆子是京城生京城长的本地人,家中走了背字运才落得与人做下人,不过好在跟着苏氏,脾气性情都极好,从不无端责罚人。 就算是那只最重要的簪子掉了,也只找了两天便也算了。 许家金铺非常大,一溜儿三个楼并排,皆是三层楼,门口的客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马车停下,立刻有门外待客的小伙计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对着刚下车的苏氏便是一个作揖。 苏氏见小伙计大概也就十四五岁,长得讨喜,便心生欢喜,让绿菊和翠竹打赏。 绿菊从荷包里拿出五纹铜钱给了小伙计,小伙计笑得更是见牙不见眼。 将银子收好,便殷勤地领着苏氏往屋里走。 “这位太太要买点什么?咱们这里来了些新货,都是好东西,太太只管看,只管挑便是。” 小伙计的声音都透着喜悦,让人听了也跟着高兴。 一楼是些寻常的金石玉器等饰品,二楼则要更精致些,专门为那些有些身份的太太姑娘们准备的,还有单独看货的地方,不过是用屏风隔断,并无单独的房间。三楼才是为皇亲勋贵准备的,不止布置优雅奢华,里面的东西也是非富则贵、非常稀少的玩意儿。 苏氏在一楼转了一圈,主要看玉簪。 小伙计在一旁介绍,又观察苏氏的眼神,见她似乎是在找什么? 于是,他问道:“太太可是要找什么特定的款式?” 苏氏想了想,说:“我母亲给我留下一支玉簪,碧玉雕刻的蝴蝶簪,如今不小心掉了,我这心里空落落的,想找一支一般无二的,权当是个念想。” 其实她不必如此跟一个小伙计解释簪子的来龙去脉,但是苏氏实在是不太习惯和外人打交道,哪怕是个小孩子,她还是稍显局促,说话也便下意识多了些。 “太太可否跟我仔细说说,这簪子具体的形状和材质?” 苏氏便柔声细说起来,这个簪子是她思念母亲的唯一念想,时常擦拭凝望,自然是熟悉无比的,就连簪子上刻画的那个似乎是祥云,又似乎是字的样式都细细描述了一遍。 小伙计一边听,一面领着他们朝其余的玉饰柜台走去。 只不过,根本没有相似的东西。 苏氏对玉并不了解,只觉得这些碧玉都比不上自己丢失的那根。 小伙计也是个非常热心的,一点不觉得不耐烦,反而安慰苏氏,不要着急。 “一楼没有,那就去二楼吧?”小伙计提议道。 苏氏跟着举步上了二楼,绿菊和翠竹跟着,唐婆子也尾随其后,只是心里却啧啧赞叹:这地方可不是一般人敢进来的地方,没想到她还有机会跟着上二楼,简直是开了眼界了。 二楼自然还是没有找到,二楼的老掌柜请苏氏坐下来详细说说,苏氏便又说了一遍。 老掌柜听了后,低下头沉思了许久,道:“我拿了纸,将你说的形状画出来,太太看看是否是这般?如果是了,我们可以选玉石定制一根簪子,虽然肯定跟太太原本的簪子有些差距,不过,想来也不会相去甚远!” 苏氏这几日都有些失眠,睡着了也总是梦醒。所以才想着来选一支相差无几的簪子,权当是个安慰,如今听了老掌柜的话,便点头答应。 很快,老掌柜给绘画出来的簪子上了色,吹干墨迹后,将纸张换了个方向,推向苏氏的面前。 苏氏定睛一瞧,瞬间便像是被细密的针击中了心,麻麻痒痒地疼。 她眼眶发红,指着簪子颤声道:“就是如此,就是如此,劳烦老先生了,请老先生务必帮忙重制一根这般无二的簪子!” 老掌柜将纸取了过去,仔细端详揣摩,这一看便是许久许久。 在苏氏感到疑惑的时候,老掌柜终于放下了纸,却抬起头打量起苏氏来。 苏氏被老掌柜看得不好意思,可毕竟是老人家,面相也正直,便不好多言,只微微侧了脸,垂了眸。 老掌柜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笑着道:“年纪大了,眼神便也不好了,只是这簪子似乎有些眼熟,便多瞧了瞧,客人莫怪老朽唐突!” 苏氏本就是个非常温和的软糯性子,如何能与人争执?便忙看向老掌柜,又摆手表示不计较这许多。 “只要能替我再制造一根这簪子,多少银子我都愿意!”苏氏看着纸上的簪子,眼眶又微微红了。 老掌柜道:“太太留下住址,若是寻到了合适的石头,再请太太过来看一看,石头对了,再打造也不迟!太太看如何?” 由于苏氏不懂玉,只能说什么颜色,对于材质完全不懂,所以只能等人寻找差不多的玉石,再喊她来亲自触摸查看。 第339章 苏氏告辞,站起身要离开,老掌柜起身相送到二楼的楼梯口。 苏氏回头,对着老掌柜微笑颔首,随后转身而去。恰巧,冬日的暖阳从旁边的窗户投射进来,照在了苏氏的脸颊上,有种别样的美。 老掌柜目送苏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这才回去看那根簪子的图纸。 秦家,秦耀祖的书房里,秦耀祖和萧辰煜对坐着。 秦耀祖和萧辰煜并不熟悉,两人也无太多话聊,萧辰煜便直言来此目的。 “我们有些担忧,便擅自上门,还望莫怪!”萧辰煜站起身拱了拱手,秦耀祖忙起身,做了个按压的姿势,示意萧辰煜莫要多礼。 外面隐隐能听见嘈杂声,萧辰煜没有问,秦耀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唉,不瞒妹夫,我们家确实日子有些有些许不顺。” 秦耀祖被人弹劾,如今闲赋在家,何时回去还有得等。 就连秦耀祖的岳丈大人也日子不好过,独独能保证官职,不至于回家等候。 “不瞒舅兄,我之前在学院也是得罪了杜家的公子杜梓仁,日子过得也”萧辰煜自爆短处,以此缓解秦耀祖的尴尬:“也一言难尽,又不好跟秦荽说,让她跟着担忧也无济于事。” 果然,秦耀祖的脸色稍微好转,又担忧起萧辰煜来:“你也被杜家的人排挤?那如今呢?” 其实,不管上一辈的恩怨如何,对于秦耀祖来说,萧辰煜能成为助力好过成为对手。 进入官场才算是明白了,关系的重要性。 有人背着你,说十句好,不一定有好处;可一旦有人在关键时候说一句不好,也许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萧辰煜笑了笑,摊手无所谓地说道:“还不是因为那日去了九王府赴宴,回来后,似乎一切都顺利了” 萧辰煜说完,有片刻的发呆。 “顺利了还不好?”秦耀祖看出来萧辰煜似乎话里有话,便主动问道。 “也不是不好,就是,我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不止是因为去九王府赴宴这么简单,倒是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我背后搅动着,可是我一转身,却毫无所觉。” 秦耀祖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有人对付你?你可知大概是谁对你有恶意?” 萧辰煜叹了口气:“我之前的日子不好过,就是因为无意间得罪了杜梓仁,想来,如今的幕后黑手,左右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毕竟,他整日埋头苦读,又是个笑脸挂在脸上的人,何曾得罪过人?哪有人天天闲着无事来针对他呢? 只有那个杜梓仁,萧辰煜是不给他好脸,也给不了好脸,但也只是对他的邀约不再理会罢了,这也得罪了这位公子,果然,人不可貌相,看起来温文尔雅、胸怀大志的人,实际上则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性子。 柳氏进来见了萧辰煜,口中感激萧辰煜和秦荽的挂念,又说家里无大事,只不过婆婆和小姑子要回郸城过年,家里忙得很,自己也忘了给秦荽去个信,倒是让人白担心了一场。 萧辰煜听了,连连说无事就好。 又坐了一阵,便离开秦家,确实看见院中有人在收拾箱笼,又问了送他出来的秦耀祖:“都要过年了,为何还要回去?” 他不说郸城对于四房的人如何,秦耀祖也该清楚才是。 “我这里”秦耀祖话说开头,便停顿了片刻。 两人脚步未停,不疾不徐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秦耀祖组织了一下语言,又说道:“我这里暂时说不清会如何,所以想着让母亲和妹妹带着我的两个孩子回郸城过年。明年若是顺遂,她们再上来便是。若是不顺,郸城终究还是要保住她们一时。” 只要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远在郸城的人还是不会被牵连的,这是秦耀祖和柳氏商量后的结果。 秦四太太自然是不愿意走的,可架不住儿子的哭求,可为了儿子女儿,哪怕她知道,回去后并不好过,终究还是答应带着女儿和孙子回郸城。 回家后,将事情告诉了秦荽,秦荽也叹气:“对于旁人来说,四太太不是个好女人,对于庶子女来说,她也不是个好嫡母,可对她自己的儿女来说,绝对是个好母亲。” 不过,这件事感叹一下也就揭了过去,反而是秦耀祖家能让母亲和孩子离开,可见事情并非他们说的那般简单。 秦荽和萧辰煜商量了一下,都暗暗提高了警惕,又和奇叔说了,家里的安保要加强,寻常无事便不出门了。 年过得提心吊胆,却异常顺遂,平安得秦荽和萧辰煜都有些恍惚和不可置信。 但确实平安过完了年。 给九王府送的礼不轻不重,回礼却有些超了,秦荽将东西收了,并未多言。 萧辰煜跟秦荽商量,今年要试一试考试,去年他其实也想下场试试,可后来先生和他商量了一下,最好多读一年,稳妥些才好。 对于萧辰煜的事,秦荽从不多横加干涉,更不会乱出主意,只是配合和支持便是。 过完年,又开始忙碌起来。 鲁九来了信,说是棉花今年将大面积种植,鲁家和秦家联手,购买了更多的荒地,到时候秦荽在京城负责售卖。 于是,秦荽忙着看新的铺子,铺子很快就买了,二层小楼带一个一进后院,院子很大,还有一个小的地窖。 后院拆了重新盖新的小楼,形成了一个全新的二层回字形小楼,中间是院子,二楼住人,一楼可以存放货物和厨房。 正月过后,迎来了杨柳抽芽、春风拂面的日子。 苏氏今儿精神很好,大早起来便收拾了一番出门去了。 许家金铺找的玉石,一直让苏氏不满意,这一拖,便是正月底,终于找到了一块颜色相差无几的玉石,苏氏也不好再劳烦许家金铺的掌柜和伙计们了,便说就用这个便好。 定下石头,刻簪子便快了,但也到了二月中旬才通知苏氏去取。 出门的时候,听说秦荽已经出去了,苏氏还叹了一口气,直呼女儿辛苦,自己却不能帮她,心里甚是有愧。 绿菊和翠竹忙安抚她,三人很快便说说笑笑。 马车行驶过一个拐角,对面驶来一辆高大的马车,对方的速度非常快,直接冲了过来。 萧家的马车车夫立刻停下,可对方速度太快,根本避不开。 马倒是错开了,可马车却撞在了一起。 苏氏差点被撞了个仰倒,还好身边的两个丫鬟死死抱着她,三人相互帮助才稳定了下来。 随行的护卫忙上前查看苏氏等人,见只是面色稍白,只惊吓了,便放心了些。 第340章 失踪 苏氏的马车一侧被抵在一家人的外墙上,一侧被另一家马车卡住,还好,门可以打开。 “老太太莫要着急,我这便去和对方交涉,让他们将马车搬开。” 保护苏氏安全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姓佟,大家都喊他小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 苏氏见此,生怕与人起了冲突,忙喊住他,道:“小佟啊,咱们人也没事,你好好同人说,让对方将马车移开便是。” 可还未等他过去,对面的马车里已经传来了一个女子的惊叫声和怒骂声。 苏氏一哆嗦,看来是遇上了难缠的主了。 小佟刚被苏氏安抚下来的火气立刻被点燃,转身就看对着另一辆马车的车夫吼道:“你们怎么回事,这路也不窄吧,怎么就冲我们来了?” 对面的马车帘子被猛地掀起来,一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盛气凌人地瞪着小佟:“还不是你们惊了我们的马,不然好端端的,我家的马为何要朝着你们家的马驶来?” 这可真是恶人先告状啊。 随后,女子尖利的声音响彻巷子:“你们今儿让姑奶奶我受了惊,别想这么轻松就走得了?” 绿菊透过一丝窗帘子看了看外面,见对方随车的可是有三个人,想了想,凑到苏氏的耳边说:“老太太,我瞧着今儿的事有些不妥,年前,二爷和太太不是一直说家里要少出去吗,我看,不如回去多喊几个人来?” 翠竹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年前说是大家少出去,后来不是说没事了吗?太太都天天往外跑,也不见多带人。” 这话是说给苏氏和绿菊听,实际是也是说给自己听。她更想听到有力的回答:她们确实没有遇到大事情。 绿菊看了眼紧张的苏氏,又看了眼慌张的翠竹,叹了口气,对翠竹道:“你看好了老太太,我先回去找人,你们不要下马车。” 翠竹见绿菊要走,心头有点儿慌,但还是听话地点头,又叮嘱绿菊小心些,快些回来。 苏氏也如此叮嘱了两句,见绿菊下了车,两人便靠在一起相互打气。 对面的人仗势欺人,虽然小佟极力压制火气,最后还是打起来了,驾车的车夫见此情景,也拿了马鞭上前帮小佟。 小佟是奇叔和孙冀飞训练出来的好手,所谓艺高人胆大,所以他都是一个人出来护送主人。 加上车夫也是跟着练过些拳脚的,两人联手,对方的人虽然多,却根本不是对手。 只不过这马车还挂着,一时也分不开,两方打架也打不出个所以然,便也分开了,最后只剩下对面轿子里的女子在不停的骂骂咧咧。 当然,小佟和马车夫都不曾注意到,对方也有人回去报信了。 绿菊没有找到奇叔,更没看见秦荽和孙冀飞,李四娘一听是老太太遇到事,忙吩咐套了马车,又招呼了几个人跟着绿菊往外走。 下人问李四娘:“需不需要去香铺通知太太?” 李四娘想了想,道:“暂时不用,我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坐上马车,李四娘陷入了沉思:年前太太和二爷说家里也许会遇到些事,让李四娘将下人管好,没事不可外出,更不要随便与人结仇,可这都二月中旬了,难道真出事了?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发生了碰撞而已呢? 如果萧家出了事,自己该怎么办? 李四娘有种山雨欲来的隐忧,绿菊见她如此,更担忧起来:“四娘姐,不会是什么大事吧?” “不会,我在想别的事儿!”李四娘对着绿菊笑了笑,安抚住了这个小丫头。 萧家千万不要出事,不然这些小丫鬟们,又该怎么办? 李四娘和绿菊、翠竹都是经历过一次牢狱之灾的人,所以才会更敏感担忧。 绿菊突然对李四娘说:“无论咱们家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离开萧家。老太太、太太和二爷都是好人,从来不打骂我们,老太太还总是担心我们会想家人,说是等年岁到了,就放我们回家去嫁人。可是我根本不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绿菊有些絮叨,李四娘半听半想旁的事儿,时不时敷衍着点点头,亦或嗯上两声。 到了马车所在地地方,却发现人不见了,马车也不见了。 路上有些行人走动,李四娘和绿菊以及身后的人四处跟行人打听,却并无任何消息。 李四娘有些颓然,走到绿菊说的马车相撞的地方查看,地上有重重的车轴印子,墙上还有一片深深的刮痕,可见绿菊说的不错,这里确实被马车撞击过。 李四娘抬起头看了看院墙,院墙一人多高,想要进去不容易,但外面如果发生了冲突,屋里的人不可能一无所知。 于是,李四娘绕道来了前面,见到大门紧闭。 李四娘上前拍门,许久也不曾有动静。 绿菊上来拉着李四娘的手臂:“四娘姐,屋里怕是没人吧?” 李四娘指着大门上的锁扣:“这门没锁,定然是屋里有人,从里面关严实了。怎么会没有人呢?” 绿菊低头一瞧,果然如此,便有些羞赧地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更多的是苦涩。 门终于开了,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怀里抱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满脸警惕地看着门外的人,不满地骂道:“你们懂不懂事啊,我们不开门还一直拍门,到底要作甚?” 李四娘在开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收敛起脸上的凝重,如今被骂,也不恼,笑盈盈地屈膝行礼,随后才说:“不好意思,打扰大嫂了,我们也是不得已才如此,还望大嫂莫要见怪。” 随后,立刻从身上的荷包中取出一块二两的银子递了过去,递的随意,说得轻声:“这大概有二两银子,给孩子买点零嘴吃,算是我们叨扰的赔罪,还望大嫂莫要生气了。” 一看女人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脚上的鞋也并不厚实,可见是个家境并不优渥的人家。 而李四娘如此一来就拿银子出来,其实有些失礼,只是,如今的李四娘心急如焚,顾不得许多,便直接拿了银子说事。 第341章 多此一举 李四娘不同于别的下人,她拥有更多的权利,手里能动用的银子也很多,无需提前跟苏氏或者秦荽报备便可使用,只需要将账目做得清楚便好。 那妇人见到递过来的二两银子,眼睛亮了亮,但还是有些迟疑地打量起李四娘来。 眼前的女人约莫二十好几,不说多漂亮,却也端庄温婉,身上的衣裳也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布料,看样子,是个有钱人家出来的。 妇人又看了眼巷子里来往的人,看得出来,都是这女人一伙的。 她接过了银子揣在怀里,这才冷冷淡淡地开了口:“人呢去哪儿了我是不知道的,不过,隐隐约约听见了官差的声音,大概是去衙门了吧!” 李四娘皱了皱眉,又问:“大嫂可知,是去了哪个衙门?” 妇人摇了摇头:“我男人就是好心帮忙丢了命,我们一家人都怕了。我在家中带孩子,外面闹哄哄的,我如何敢出来查看?能给你说这么多,已经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 能说这么多,已经是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了。 说完,她关了门。 李四娘犯了难,这是京城,管治安的衙门可不少,谁知道来的是谁? 此事,看来只有告诉秦荽了。 于是,派了人去告诉秦荽,李四娘又带着人去了县衙。 不出所料,苏氏果然来了这里,只不过,门口的差人却说:“人已经走了,你们来晚了一点儿。” 李四娘有些不解:“不是才来吗,怎么就走了?” 差人格外热情,让李四娘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早来半柱香的时间就能遇上贵府的太太了。不过,如今要找人,怕是要去九王府问问了。” 李四娘去九王府送过年节礼,知道九王府的人都是眼高于顶的人,如何能和苏氏扯上关系? “我们家老太太被九王府的人带走了?这位大哥能否告诉我来龙去脉,我也好回去跟家里人交代啊!”李四娘问的同时,将十两银子递了过去,差人立刻将银子塞入自己的袖口中,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 随后,便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不晓得有没有添油加醋。 和苏氏相撞的马车是吏部蒋侍郎家的,马车中的女子是蒋侍郎的才娶回家的爱妾钱氏,如今正是宠爱有加的时候,今儿出行,不晓得为何马车失了控,将苏氏的马车给撞了。 这钱氏是个蛮横的主,自己受了惊,还要迁怒给旁人,于是便闹上了,谁知道对面的人却是硬脾气,竟然不愿意受气,双方竟然打了起来。 有人报来衙门,衙差去将双方都带入县衙,大意是询问一番,再放了出去便是。 可刚到县衙不久,九王府突然来了人,说是要接走苏氏。 县衙的人如何敢多问,忙不迭将人送走。 李四娘听完,也没有听出多少有用的消息,只是把那个吏部蒋侍郎记住了。 再三道谢,李四娘朝九王府的方向而去,刚要上马车,就看见秦荽的马车匆匆而来,李四娘忙站着等。 马车刚到近前,秦荽撩开帘子,问李四娘:“我娘不在里面?” 李四娘点头,道:“我上来说!” 上了马车,马车里还有青古和青茜,李四娘来不及行礼,便道:“老太太被九王府的人接走了。” 秦荽的手倏然收紧:“你说什么?” “九王府突然来了县衙,将老太太接走了。”李四娘又将差人处听来的话说了一遍,看着秦荽等她发话。 “去九王府!”秦荽冷声道。 马车掉头,朝着九王府而去。 刚到九王府的门口,早有人上前来询问可是萧家人? 秦荽下了马车,对着来人说是。 随后,那人便恭敬地请秦荽往里面走,侧小门开着,秦荽跟着走了进去,李四娘和青古、青茜跟在身后,其余人在外面等候。 到了一间屋门口,只请了秦荽进去,屋里只有九王爷和苏氏。 九王爷坐在上首,而苏氏则拘谨地坐在左边下首位置。 见到秦荽来,苏氏忐忑惊慌的心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双眼迸发出喜悦的光来。 秦荽面上难掩恼怒,虽极力控制,眼里的神情却难以掩藏。 给九王爷行礼也显得有些敷衍潦草。 九王爷倒是不在意,还笑道:“你母亲遇到事,我救了她,你不说感谢我,怎么还发脾气呢?” 秦荽一愣,暗道自己的这些时日锻炼下来的城府居然一下子就土崩瓦解了,实在是担不起大事。 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这才重又对着九王爷磕头,恭恭敬敬地感谢九王爷派人将母亲接来这里。 “其实,将我母亲送回家即可,不必接来王府惊动您老人家才是!” 听得出来,秦荽这是在埋怨九王府多此一举。 其实,九王府不出面,秦荽也能摆平苏氏的事儿,如今平白多欠了一份人情,尤其是九王府的人情。 就这样的人家,能有事无事帮一个平头老百姓才怪? “只是不知道,为何九王爷比我这个女儿还要先知道我母亲的事儿?难道九王爷在我们家安插了人?” 越想越气,秦荽也不愿意委屈了,便夹枪带棒地说着,虽然是询问,实际上说质问也不为过。 这九王府弄得自己一家人年都过得提心吊胆,两个月来没有音讯,还以为时过境迁、风平浪静了,谁知道,事情还没完没了的。 还有,秦荽也想:谁知道那马车是不是九王府安排来撞苏氏的呢?九王府将苏氏带来王府,就为了逼自己就范? 她差点儿就想抬手摸自己的脸颊了,究竟有多像那人才让九王爷如此念念不忘啊? 秦荽第一次,对那个女人产生了想要了解的兴趣。 苏氏坐立不安,九王爷也看出来了,便笑道:“你先将你母亲送回家去吧,如果你有疑问,可以来找我询问,你放心,我对你”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片刻,又看向苏氏,温和地笑了笑:“对你母亲,都绝无恶意!” 秦荽的心跳得非常快,是那种压都压不住的快。 他为何单单要郑重提及母亲苏氏? 如果以前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像某人,所以九王爷才想在自己身上找影子,那么,刚才他提及母亲的时候,那个笑容却别有深意。 第342章 碧玉簪子 正如他所说,笑容里没有恶意,甚至是温柔的,这却让秦荽更担忧了。 他只说对母亲和自己没有恶意,并非是自己的家人都无恶意。 可是,自己和母亲并不是很像,难道母亲也能让他睹人思人? 疑惑很多,好在九王爷的意思是要替她解惑了,如此甚好,无论结果如何,秦荽至少能少了无尽猜测。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事儿。 不过,苏氏在此,秦荽并不会多说,便带着苏氏告辞了。 出来便看见了垚香过来,见秦荽要走,便随意问了两句,秦荽见她是真心关切,心情稍微好些,便给母亲介绍了垚香郡主。 听说是郡主,苏氏忙跪下磕头,垚香忙伸手拦住苏氏,苏氏膝盖未曾着地便被搀扶起来。 垚香上下仔细打量苏氏,随后笑着跟秦荽说:“除了这双眼睛,你们母女倒并不是很相像。” 寻常的苏氏总是笑眯眯的弯着眼睛,眼神温和或者胆怯,不如秦荽都是冷冷淡淡,看人也犀利。 秦荽看了眼母亲,很少有人说她的眼睛像母亲,如今细看,倒也确实如此。 秦荽比较敏感,瞬间感受到了垚香郡主对苏氏客气得很,要知道,垚香不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垚香郡主大概很喜欢苏氏,要留她说会儿话,说自己刚养了个孩子,最近夜里总是哭,想让苏氏帮忙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秦荽笑着替苏氏拒绝:“我娘也不懂这些,郡主家的奶娘怕是更有经验些吧!” “我那些奶娘啊,终究是外人,不晓得心里怎么想呢!” 秦荽的心漏跳了一拍:奶娘可是王府精挑细选的,都算是外人,难道苏氏就不是外人了? 不是外人 秦荽不敢想下去,这比自己之前以为的,自己要来伺候九王爷更恐怖,更吓人。 苏氏面对九王爷很恐惧,可对着笑眯眯的垚香却少了胆怯,见垚香说得诚恳,想着自己也刚有了孩子,确实是哭起来便着急,于是对女儿道:“我们去看一眼吧,虽然我也不懂这么多,不过,好歹也刚生了孩子,说不定有些知道的地方呢。” 秦荽想了想,同意苏氏的提议,然后又借口掉了东西要去找,让苏氏跟着垚香先去。 苏氏跟着垚香走,秦荽还是很放心的,大概是对垚香稍微放心些吧。 倒转回去,一路非常顺利,就连院门口刻意等候的下人都没有让秦荽有多惊讶。 九王爷在独自下棋,看起来稍显孤单寂寥。 这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如今却微微佝偻着背,凝神望着棋盘苦思冥想,和一般的老头并无二致。 秦荽心中有了些许猜想,再次踏入这间屋子,再次看见这个老头,便镇定了下来,站在一旁看他下棋,静静等待。 “你嫁的那个男人棋下得不错,看得出人品尚可,胸中有些沟壑,将来会是个有前途的人。” 九王爷将一颗棋子落下,淡淡地说道。 秦荽屈膝行礼:“多谢王爷成全!” 九王爷把玩着指尖的一颗白玉棋子,闻言笑了,转头看向秦荽,见她神情平静,不禁挑眉:“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情了?” 秦荽也跟着笑了笑:“不算调整好心情,只是,有了些许猜想罢了。” “哦,说来听听?” “如果,我母亲的碧玉飞蝶簪子是王爷派人拿走的话,那么事情大概就八九不离十了。” 九王爷不曾想到秦荽会先说簪子的事儿,不过想来,簪子确实是个重要的东西,于是,他模棱两可地笑了笑,既没有说是他拿了簪子,也没有说不是。 秦荽暗骂此人真是个老狐狸,她如此说,其实也是诈一下九王爷而已。 “我母亲有一支玉簪,是外祖母留给母亲的遗物,只可惜,我母亲也是在几年前才得到它。” 九王爷低头看着棋盘,手上的棋子却不再转动,整个人都好像一尊泥塑般一动不动。 秦荽想揣摩着九王爷的心思,从神情上又看不出来他的想法,脑子一转,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此之前,我的母亲过得非常非常苦,她甚至不晓得自己不是苏家的女儿,每日干不完的活,吃不尽的苦头,挨不完的打骂,却连饱饭都吃不上一顿。” 九王爷的手指恍惚动了一下,秦荽未能看得真切,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于是,她继续说道:“十六岁那年,她被父兄卖了,本来是打算卖入烟花之地,可却在门口被我父亲看见了,并且一眼相中,于是,我母亲成为了一个连妾室都不如的外室。” 这下,秦荽真切看清了,九王爷的手指真的动了动。 秦荽心里窃喜,看来,九王爷是在意这件事的。 “母亲怕被人指指点点,从不敢出门,将自己困在那方寸之地十几年。人有几个十几年呢,前面十六年过得困苦,后面十六年她又何尝过得舒坦?” 九王爷显然是调查过她们家的情况,笑了笑,道:“好在有你这个鬼精灵帮她,才有了她这些年的轻松日子。就是再嫁的居然还是个莽夫,哼!” 秦荽能肯定了九王爷的心思,心头也松快了。 “可这个莽夫却是一直照顾着我们母女,一直默默陪伴守护我母亲的人。母亲能嫁给如此莽夫,又有何不可?” “你这嘴,倒是不像你母亲!” “那王爷觉得像谁?” “有些事,知道的多了,也不好!”九王爷意有所指,看向秦荽的眼神却并无责怪。 “不知道,却不代表事情不找来,与其蒙在鼓里瞎猜,导致日夜心神不宁,还不如直面事情的好些。” 九王爷静静注视秦荽,秦荽也毫不畏惧对视。 良久,九王爷才说:“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一幅画。” 左边一门之隔便是书房,靠墙的书架上放着满满的书籍。 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旁边地上放着卷起来的画卷。 屋里点着沉香,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书桌后的墙上,有一副等身高的画,画中是一位女子端坐在凉亭里弹琴。眼睛却看向对面,脸上是温柔缱绻的笑意,嘴角微微勾起,唇边两个小小的酒窝,而头上豁然是一根碧玉簪子。 秦荽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指甲微微颤抖起来。 第343章 蝶姬 走近了些,秦荽仔细看了看该女子,其实看不清和自己是否相像,但是那根簪子却是很明显。 碧玉簪回到苏氏的手中后,秦荽只见过一两次苏氏擦拭,也和秦荽说起过不晓得戴它的人是什么模样的? 那时候的秦荽正全力以赴和秦家做斗争,对母亲这些伤春悲秋的行为没有任何感觉,甚至是隐隐有些不屑,即便是外祖母,在秦荽看来,也不过是个死人罢了,并且给苏氏带来了并不好的人生,秦荽那时候对任何人都抱着敌意和距离,何况是死去的并未见过的外祖母? 可现在,哪怕是一画中人,人便突然鲜活起来了。 这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姑娘,年轻而美丽,她看着绘画之人笑得柔情似水、又肆意明媚。 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如此明媚? 对面是什么样的男子,才能让她笑得如此柔情蜜意? 秦荽在这幅画面前站了许久,久到她忘却了时间。 她好像被画中女子勾了心魂,夺了魂魄,就那样木木呆呆的站着,凝望着。 直到,手指尖被冰冷的东西触碰,她才恍然回神,低头一看,触碰她手指的正是母亲的那支碧玉簪,上面的玉蝶正欲展翅,飞向遥远而美好的未来。 秦荽疑惑地看向手拿着簪子的主人——九王爷。 九王爷又往前递了递簪子,示意秦荽拿着:“这是你娘的东西,我只不过是借来看看罢了,也......” 也什么,他戛然而止。 秦荽却道:“也是为了确定我母亲的身份?” 九王爷拿起一旁的羽毛扫,轻柔地扫拭画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话已至此,其实双方都晓得了苏氏的身份,却又都不想说破。 秦荽的心里并未有任何能和王府攀上亲戚的喜悦,反而有些啼笑皆非。 重生一世,她知道了许多她前世未知的东西,却更是觉得造化弄人,简直是说不得,说不清。 前世,她和母亲苏氏的遭遇是那样的悲惨,可这个本该照应她们的位高权重的男人,又在哪里? 对了,前世,她在醉红楼还接待过垚香郡主,为她抚琴,逗她开心,那时候的她,卑微如蝼蚁,低贱如尘埃,战战兢兢、卑躬屈膝。 她不愿意去想九王爷和画中女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未知的事情不做评价和判断,这是秦老太太教给她的。如今想来,这个老太太对自己影响颇深,也确实是教导了自己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不知何时,九王爷走到了窗边的木榻上坐定,倒了茶邀请秦荽过去坐,秦荽移动了脚步,这才发现自己的腿有些酸痛了。 九王爷亲自倒了茶递过来,若是以往,秦荽定然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心里定然还千恩万谢。 现在的秦荽神思恍惚,只翘了翘嘴角表示感谢。 “你对她不好奇?”秦荽的淡定,让九王爷有些吃惊,毕竟年岁在此,就算阅历深,又能深到何处? “不是很好奇!”秦荽确实不是很好奇,对于她来说,不过是给了苏氏一条命的女人而已。 “那......”九王爷越发好奇了,迟疑片刻后,盯着秦荽的双眸又问:“你对于我和你的关系,也不好奇?” 秦荽差点翻了个白眼,显而易见的事儿,好奇什么?只不过,秦荽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九王爷,以及如果认了九王府的亲,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所以,秦荽沉默了。 九王爷叹了口气,他还是不了解秦荽,秦荽似乎和旁人都不同,有时候看起来很圆滑,有时候又十分倔强。 而且,很明显,秦荽对于认亲一事,颇有些抵触。 想了想也能理解,她和母亲吃了许多苦头,一路走来都是靠着自己,她如今也不需要一个陌生人给予她帮助。 “现在让你搬来九王府居住,你可愿意?”九王爷不死心,又问了一句。他是想要给予秦荽母女一些补偿。 可秦荽依然摇了摇头,坚定如初:“多谢王爷厚爱,我们一贯懒散惯了,也不懂王府的规矩,还是不叨扰为好。” 对秦荽的再次拒绝,九王爷似乎早有心理准备,笑着道:“行!” 随后,便是一阵沉默。 秦荽想着,此事不晓得要不要和苏氏说呢? 看九王爷将此事告知自己而不是苏氏,看来也是看准了苏氏的性子,不愿打破她的宁静平安吧。 确实也是如此,苏氏的性子软弱,毫无主见,即便知道了身世,除了惊慌失措,怕是再无任何别的情绪。 何况,九王爷说的是住在九王府,可从未曾说过要认亲。算了,吃完这杯茶便离开,以后的路,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叫蝶姬,当年曾经是醉红楼最红的艺伎。” 九王爷的一句话,让秦荽一口茶呛入了气管里,咳得她面红耳赤,良久才恢复过来。 随后,便用万分诧异的目光看着九王爷:“王爷说,她是谁?” “蝶姬,她来自一个满是蝴蝶的山谷,她说,那里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所以花开不败,蝴蝶也从不离开。” 秦荽的手颤抖地快要控制不住了。 前世的秦荽,曾经因为模仿蝶姬而躲过了几年以身体伺候男人的命运,现在想来,她的外祖母,在前世也曾护过她。 对于外祖母,对于画中女子,秦荽是没有太多感觉的,说她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也不为过。 可蝶姬不同。 蝶姬啊,她曾经为了模仿她,特意找了许多老人打听蝶姬是什么人? 她搜集她的故事,搜集她的弹奏过的曲子,模仿她的穿衣打扮,行为模式。 她从心里感激蝶姬,因为蝶姬打造的名声太大,所以,就连自己模仿她,也获得了庇佑。 也许这便是冥冥中天注定的羁绊和缘分。 九王爷眼见着这个冷心冷情的外孙女,在看见画中人无动于衷,看着玉簪也没什么感觉,却突然在听见蝶姬的名字后,突然就如同拨动了她心里最深的那根敏感的情感,一发而不可收拾。 秦荽低垂着头,她不愿意让九王爷看见自己眼里那深深的悲伤、深深的无奈,深深的,深深的悸动。 那样一个传奇的女子,居然是她的外祖母。 而那个叫蝶姬的女子,以那样的方式护佑过她。 第344章 回忆 蝶姬曾经是个传奇的女子,这个传奇一直言传到如今,依然是灯红酒绿的地方人人挂在嘴边的话题。 据说,她是十三岁那年出现在京城的醉红楼,然后参加了当年的艺伎比赛,成为了花魁。 因为才艺双绝,容颜绝美,身姿妖娆,又颇为神秘诱人,所以成为了人人追捧的头牌。 那时候的蝶姬,能听她抚琴的人非富则贵,没点吓人的身份根本约都约不上。 后来,在她二十岁那年,突然消失不见,就好像她来到京城那般神秘。 如果,是美人迟暮后,被新人替代了地位,大概蝶姬的名头不至于被人记到几十年后的今天。 偏偏,在她正红的发紫的时候,突然间渺无音讯,京城多少人为不能再听一听天籁之音而扼腕叹息,多少人为不能再一睹佳人风采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前世,秦荽所在的醉红楼和其他的青楼妓馆里,姑娘们取名字多在后面加个姬,大概是想要沾沾蝶姬的福运,只不过,大家约定俗成的规矩,都不敢取“蝶”字。 当时,秦荽在醉红楼取名叫做:玉姬。她时常穿一身素白衣,面上挂着轻柔白纱,因为心情不善,食欲不振,导致身子羸弱瘦削,倒是更多了些飘然出尘,如玉如仙的意味。 自从蝶姬突然消失,仿蝶姬的妓子们简直是多如牛毛,都想复刻蝶姬曾经的辉煌,只可惜,都是东施效颦,不得要领。 如果说,有人最接近,便只有秦荽。而秦荽也不过是稍微成功了些罢了,离蝶姬相差甚远。 当然,秦荽能相像的也是有缘故的,一是和蝶姬有些相像,据见过蝶姬的老人说,尤其是秦荽戴了面纱后,那双眼睛尤其相似。 二,自然是秦荽的琴技超人一筹,听她弹琴的人都不由自主安静下来,而秦荽身上有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傲,偏偏那些男人就是吃这点,就好像在这样的地方出了个不同寻常的女子,是个多么美好的人一般。 大家小姐、高官太太、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这确实超过了许多许多女人。 只不过,在秦荽如今看来,琴技高超,怕是也因为骨子里有蝶姬的血脉之故。眼睛相像,也是和蝶姬有血脉之故。 秦荽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如此反复,将心里的悸动燥意通通压下,或者吐出。 蝶姬,一个来自满是蝴蝶的山谷的女子,在京城七年,却搅得风生云起,随后又飘然消失。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又为何要将亲生女儿送到那样的农户家中?又为何要死在淇江县? 秦荽又看了眼眼前有些老态的王爷,心里疑惑顿显:他既是王爷,为何护不住一个烟花女子? “不知王爷可知,我的外祖父是谁?”秦荽突然问九王爷。 “她唯一的男人,只有我,孩子自己也是我的。”对此,老王爷毫不谦虚,甚至是有些得意。 秦荽问的外祖父,而九王爷却只说孩子是他的。 这其中,有什么不同?秦荽蹙眉沉思了片刻,一时也想不出,唯一的答案是,九王爷不愿意和秦荽母女真正的相认。 “我曾经听过一点关于外祖母的消息,据说她死在蝶骨的手中,不晓得这蝶骨,和我外祖母是不是有什么关系?”秦荽转移了话题。 蝶谷、蝶骨、蝶姬,似乎可以串联起来,秦荽要的是个肯定的答案,而不是自己的猜测。 “她来自蝶谷,在外面,外人却习惯喊蝶谷出来的人为蝶骨。”九王爷用茶杯里的水,在桌上写了“谷”和“骨”。 秦荽的手倏然收紧,她曾经听过蝶骨,还打听过蝶骨,却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外祖母竟然是蝶骨的人。 九王爷看着窗外,久久沉默不语,陷入了回忆里 蝶骨是个情报组织,也是个杀手组织。 蝶姬从有记忆起就住在这个鲜花盛开的地方,美丽却充满了杀机。 很多时候,蝶姬都以为那些花之所以那般绚丽,大概是人血和骨肉埋得太多的缘故。 蝶姬是个聪慧美丽的女子,在知道不拼命只有死的一条路后,便成了个杀人傀儡。 十三岁那年,她脱颖而出,被派去了京城醉红楼做了一名名动天下的艺伎。 十六岁那年,她遇到了刚长成的九皇子。 九皇子的舅舅带他来了醉红楼,让蝶姬来伺候他,并且告诉蝶姬,这是她的幕后主子。 蝶骨是九皇子的舅舅暗中为九皇子准备的,包括醉红楼,也是为九皇子准备的情报收集和收敛金钱的地方。 蝶姬同样是如此,她能保持处子之身,不过是为了献给九皇子,算是送给九皇子的成人礼。 蝶姬是九皇子的第一个女人,销魂蚀骨,却让这个年轻的九皇子深陷其中。 那时候的九皇子还太年轻,他以为能与蝶姬一生一世,温柔缱绻到永远。 可他的母亲和舅家都不会容忍他如此,他们要的是更高的权势和富贵。 于是,九皇子慢慢的,也开始利用蝶姬打探消息,甚至纵容她去陪别的客人喝酒弹琴作乐。 可随后,他又会因为吃醋,在蝶姬身上疯狂放纵,以此找回些丢失的东西。 后来,蝶姬面对他的时候,笑容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蝶姬消失,九皇子心急如焚,命令蝶骨的人四下查访,务必要将人找回来。 可最后等来的结果是,蝶姬死了,而她死后还被吊在城门口示众了好几日。 九皇子这才知道,这是舅家给自己的下马威,是母亲给自己的警告。 他也总算知道,自己身为皇子,其实,什么都不是。这个醉红楼,说是为他准备,实际上,还是舅舅在控制。 他,堂堂一个皇子,却活得如此窝囊,连个女人都保不住。 九皇子拿着舅舅交上来的银子打造了九峰山山庄,开始了醉生梦死的日子。 后来,醉红楼一个得病的妓子,临死前冒死告诉九皇子:蝶姬当年离开,其实是因为有了身孕,她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同她一般命运。更不相信,九皇子的母亲和舅舅能容忍她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怀了九皇子的种。 也就是说,蝶姬宁愿逃走,也不相信九皇子能保住她,能保住他们的孩子,当然,她或许根本不相信九皇子愿意她生下这个孩子。 因为不信任,她宁愿逃走,可她也知道,蝶骨的人,只有死,没有逃得掉的说法。 可九皇子不懂,他有太多太多的不懂了。却只能按照母亲和舅舅的希望过下去,成亲生子,一度走到了权利的巅峰,与那个位子仅仅相隔一线。 可他败了,母亲和舅舅气得吐血,他倒是无所谓,九峰山依然繁华,可他却顿觉没了意思。他早就没了争权夺利的心情。 曾经盛极一时的九王府,渐渐淡出众人视线。 第345章 试探 这些回忆,只能放在心中,他不打算对眼前这个聪慧的女子说。 他不愿意更多人知道蝶姬的过往,还有那隐秘的身份。 他甚至不打算和苏氏相认,只不过,毕竟是骨血,多少可以给予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在他看得见的地方,让她们母女不至于被人欺辱了去。 秦荽就那样静静望着老王爷陷入回忆,又从回忆里剥离,眼神从迷茫、怀念逐渐清明,直至深邃冷漠。 以往,秦荽一直以为自己骨子里的冷傲是来自父亲,可此时,她恍然大悟,自己的冷傲孤高,其实源自这个未曾谋面的老王爷。 骨血二字,简直是妙不可言。 老王爷转过头,和秦荽对视:“我不打算和你母亲说” “如此甚好!”秦荽打断了王爷的话,略显无礼。 老王爷不甚在意,他在规矩礼仪上,向来看得开,不然,不会容许垚香郡主在七峰山山庄和男人上床。 “不过” 略微停顿,老王爷神色和缓了许多,深邃的眼神里有了些许笑意:“你可以寻求我的帮助,当然,我之前说过的,你们可以搬来王府居住,这偌大的王府,人丁凋零啊,倒是冷清得很。” 秦荽继续摇头:“多谢王爷厚爱,我还是那句话,不打扰了。” 既然说了不认亲,可为何又做出要走动的架势,秦荽搞不懂这老王爷究竟打什么鬼主意?反正,她是不相信这老王爷是真的感情用事。 如果自己像他,那么多少能猜到他的性情,对于血缘有些无奈,却并不会多在乎。 毕竟,如果他在乎,在知道蝶姬当初离开时是有了身孕后,他为何这么多年未曾找过那个孩子? 秦荽不是恨,只是没有感情罢了。 又安静了一阵子,老王爷又道:“垚香是个外强中干的人,外表看起来强势,实际上,内心非常柔软,甚至有时候都觉得她太过懦弱了些。” 秦荽挑了挑眉,不明白老王爷突然说起垚香郡主是何意? “她一个女子,要掌管这王府极难,她还妄想恢复往日的辉煌。” 老王爷说到这里,摇头叹息,可眼神里却带着一抹对孙辈才有的宠溺。 是的,这才是血脉相连该有的眼神,而不是他说起苏氏和自己的时候,那样的冷淡。 秦荽低头垂眸,为那个叫做蝶姬的女子难受了一下,仅此一下便了。 更多的是,为母亲难受。 苏氏是个最可怜的女人,她身上有着最卑贱的妓子的血脉,又有着高贵的皇子之血。 而她从小居住在山村中,饥一顿饱一顿,挨打受骂当是寻常,即便被人卖了给人做外室,还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上一世,她不得善终,死在了秦家的后宅那昏暗的房间中,临死前,女儿远嫁京城,生死无望。 这一世,她最终脱离秦家,如今能过得安稳富足,靠的也不是父母的庇佑,反而是自己的女儿。 所以,秦荽对九王爷毫无感情也是应当应分。 “你是我的外孙女,我百年后,该给你的,自然少不了。不过” 稍顿,他坦然地说:“不过,我希望你能暗中帮帮垚香。她是出头的鸟,你却是在暗处,何况,你的聪明和冷静,比起她来,尤胜一筹。” 秦荽终于明白,这老王爷说了这么多,最后才是他的目的。 要她帮垚香,用他死后会留一份财产来诱惑她? 秦荽眨了眨眼睛,伸手去倒了茶,端起来细细品,脑子里却在快速转动。 这桩生意,做得做不得? 而秦荽不愿意第一时间拒绝的原因是,她是否能反借九王府的权势,为萧辰煜铺路,为自己报前世的仇? 毕竟,杜梓仁可不是秦荽这样的身份能报了仇还能全身而退的。 可若是九王府呢?是不是胜算更大些? 前世,她被杜梓仁抓着头发拽进里屋时,曾说过,她遭受的一切,都是杜家干的,都是他杜梓仁一手安排的。 在他眼里,反抗的秦荽犹如蝼蚁,她的反抗犹如笑话。 秦荽听后,停止了反抗,然后,用簪子冷静又疯狂地插入杜梓仁的脖颈,鲜血染红被子,她却只觉得畅快,从窗口跳下去的时候,她又觉得不够。 不够,杜梓仁的一条命,不够还她的苦。 若是她没有被卖入醉红楼,她是可以回郸城的,至少可以陪着娘走完最后一程。 “我要想一想,毕竟,我不晓得对我究竟有什么好处?”秦荽坦然说道,毫不顾忌眼前人是位高权重的王爷。 “王府做你的靠山,还不够多好处?”九王爷笑眯眯地说,眼神里有着复杂的神色。 秦荽摇了摇头:“或许有好处,但也许是更多的麻烦。我这人,不是很喜欢麻烦。” 老王爷嗤笑一声:“你怕麻烦?我看未必。你过去的事儿,我都查过了,你可是个无风也要起三丈浪的人。” 秦荽的脸皮稍微烫了一下,随后便恢复如初。 被人调查是迟早的事儿,秦荽才不会吃惊。 “哦,对了,今儿我娘被你们的人高调的从衙门带走,这我该如何对人言?” 秦荽现在做不了决定,便使用了拖字诀,从容地转移了话题。 老王爷狡猾,秦荽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派去的人,是以垚香的名义去领人,你们毕竟之前便是有来往,如今便是对外说你们相见如故,成了闺中密友便是。” 秦荽点头,沉默了一阵,道:“如果,我借着垚香郡主的名头,去吏部侍郎家闹上一闹,可行?” 老王爷眯了眼睛,神色莫名地盯着秦荽,良久才翕然一笑:“随你,只要不将他们家烧了,不将人打死便成。” 秦荽挑眉:“如果不小心打死了人呢?” “呵呵!”九王爷无奈地摇头,喟然叹息:“打死了就打死了吧!还能如何?” “如果”秦荽笑了笑,笑得狡黠无比,说出的话却胆大包天:“如果,杜梓仁对我们夫妻不利,我能否想法子教训他?” 这下子,九王爷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秦荽,道:“我知道你胆子大,但却不晓得你胆子如此大。如果给你一根杆子,你怕是要捅破天去。” 秦荽笑而不语,却双眼灼灼望着王爷,等候他的答案。 第346章 老王爷 这是一个试探,试探九王府的底气、九王府的打算,以及对杜家的态度。 当然,最重要的是,对自己的容忍程度。 同时,她也在估价,估自己被利用的价值何在?九王府究竟要自己做什么? 即便是当那个挡在垚香面前的出头鸟,也要看值不值? 是的,秦荽是个利益至上的人,她骨子里透着父亲和外祖父身上流淌的冷,但又有着外祖母的爱和母亲的温柔。 所以说,秦荽是个矛盾的人,只不过,她也不知道而已。 狠,她能杀人,能毫不犹豫结束自己的生命。 爱,她能为了保护母亲绞尽脑汁;为了救秦燕而费尽心力;也会在柳氏面前一再心软,甚至能放下芥蒂去帮助秦瑶。 重生之时,她不信任何人,带着强烈的仇恨和不甘,还有对这个人世的愤懑。 幸好,她遇上了萧辰煜,萧辰煜对她百般体贴,万般容忍,并且体谅和与她一条心。 所以,如果能帮到萧辰煜,秦荽愿意多想一想,或者适当的妥协。 秦荽不过才二十岁的年纪,便跟这个老王爷面前计算得失、筹谋、谈判;倒是令这个老王爷都另眼相看了。 “你和杜梓仁有仇?”老王爷没有答话,而是问道。 “我和他能有什么仇?不过是这个人在学院里欺负我孩子的爹,我这人是个心胸狭隘的人,萧辰煜能忍,我却堵得慌,也忍不了。” 老王爷还是没有给直接的回答,又好整以暇地问:“如果我不帮你,你打算怎么做?” “猫有猫路,鼠有鼠道,我自然有自己的法子,只不过,能否奏效,能否全身而退就不得而知。” 说此话的时候,秦荽无所谓的表情让老王爷愣了一瞬。 随后,他摇头叹息,看向墙上挂着的画像:“这点,你和她非常像,倔强得很。” 秦荽也看了过去,笑得有些勉强:“所以,有些事就该爽利些,不然就要徒留遗憾了。” “杜家你先不要轻举妄动,这是为了你好。”九王爷终于正色说起来:“不过,我今天告诉你这些,也是为了将来对付杜家做准备。我” 九王爷顿了顿,坦然地说:“我怕是时日不多了,而我未必有把握在有生之年将杜家拉下来。如果,我死了,杜家还是顶峰,那么,你就帮一帮垚香。” 他说他时日不多是什么意思? 秦荽抬起头,仔细看他的面色,却瞧不出丝毫不妥,眼前的人虽然有些老态,但气色尚佳,说不久人世,还是非常勉强吧。 “我瞧着您的气色尚可,如何说” “今天教你一点,无论如何,不要让你看出你的状态、心情还有喜好。更不要让人知道你的软肋,别人越了解你,便越能控制你、攻击你。” 秦荽张了张嘴,竟然无言以对。 稍后才说:“我的软肋藏不了,也不打算藏。” 是的,她的软肋,就是身边的家人,还有真心对她好的亲朋。 “感情用事,终究是女子啊,唉!”老王爷叹息,语气里并未有多少真正的感叹,就好似随意说说而已。 秦荽心想,你倒是有两个儿子,可结果如何?还不是要靠垚香来撑门户? “我会在死前,将垚香的孩子立为世子,但我若是走了,他要想顺利当这王府的王爷,怕是难。” 秦荽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府里看起来是垚香做主,实际上还有两个循规蹈矩的爷呢。 当然,这个循规蹈矩也许是表象,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怕是便会露出爪牙,凶狠捕食了。 “您的意思是,让我将来帮垚香,毕竟,我和她还是有些血缘羁绊,而我又是个没有身份的外人,对九王府的地位又无法觊觎,简直是最佳人选,是吗?” 九王爷点头,淡然自若:“思来想去,你确实是个最合适的人选,你圆滑、聪慧,也是个狠人、不循规蹈矩却又看重家人亲情,对你好的人,你也总是心软。” 秦荽的嘴张大了,却发不出一句话,这不是老王爷刚才教她的吗?不要被人知道太多喜好和情况,不然,容易被人拿捏和利用。 老王爷这是现身说法,将这教导得淋漓尽致。 秦荽懂了,懂了很多。 反正在老王爷面前,自己已经是个透明人,干脆也放开了说话。 “为何不干脆将那两位过继的爷给撵了出去?留着给垚香添堵吗?” 秦荽的话不客气,老王爷似乎更喜欢这样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笑道:“垚香还是缺乏历练,留着那两个心怀鬼胎的人,还是有些用处的。何况,那是宗族决定送来的人,我如今还不愿意与宗族为敌。树敌太多,将来都是你们承受。” 秦荽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宗族的怒火,关自己什么事? 再说,虽然垚香对自己不错,可也远远不到自己会为了她抛头颅洒热血的程度,她是要看条件多少?回报多少? 秦荽答应了,即便是没有了九王爷的九王府,也好过秦荽的身份地位,也更方便秦荽做事。至于,帮多少,那是以后的事。 老王爷给了秦荽一件物件儿,是一枚玉佩,这是老王爷的随身玉佩,据说是先先皇赐给他的。 先皇是老王爷的同父异母的兄长,而现在的皇帝是他的侄儿。 秦荽翻来覆去看,上面有四爪飞龙,皱眉问:“这东西,我能用?” “你不用日常佩戴,但是,关键时刻,它还是有些用处的。” 秦荽想不出用在何处,但也仔细收好,她当初和垚香并未有交往,便到处打着垚香郡主的旗号得些好处,如今送到面前来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不要呢? 她收好玉佩,又看向老王爷:“我娘呢,你不打算再见见她?不打算和她说说话?” 说到苏氏,老王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阵复杂的情绪,随即摇了摇头:“她很怕我,与我共处一室都浑身发抖,算了,她如今被你保护得很好,如此便好!” 秦荽点头,刚要起身告辞,又听老王爷道:“我突然想起一个人,还是告诉你为好。” “谁?”茫然的秦荽又坐下。 第347章 故人身份 秦荽离开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浮。 她神情恍惚地出来,王府的人告诉她们,苏氏等人已经出去了,他们直接出去就是。 青古见秦荽神情有些不妥,便伸手搀扶着她的胳膊,秦荽一路沉默出了九王府的大门。 上了马车,看见笑意盈盈的苏氏正和李四娘说育儿经,不由得有些感叹:看来人知道的越少,便越快乐啊。 苏氏见女儿进马车,忙往旁边移了移,示意秦荽坐过去。 “听说你去见老王爷了,究竟都说了些什么?你这孩子胆子真是大,我和他坐一屋,感觉我都不会呼吸了。”苏氏喋喋不休说着,还拍了拍胸口。 “娘怕王爷,为何不怕垚香郡主?”秦荽看她脸色红润,想来是和垚香郡主相处颇为愉快之故。 “垚香和你差不多大吧,她又是个和善的女子,我怕她作甚?”苏氏的喜怒爱恨都非常直接简单,其实也挺好。 秦荽沉默了一阵,问苏氏:“爹呢?他怎么还没有来?” 苏氏摇了摇头:“他都走了两天了,说是出去办事,要过几天才回来呢。” 秦荽再次沉默不语,她以往从不盯着奇叔,如今才发现,奇叔经常悄无声息离开几日,过几日又回来了。 因为太过信任,秦荽从未问过,他都在忙些什么? 可老王爷的话,却让她起了疑心。 回家后,秦荽让人给萧辰煜带了一封信,喊他回家一趟。 从老王爷那里获得了太多的消息,让秦荽一时难以消化,所以,她非常需要萧辰煜,哪怕是听自己说一说也好。 情绪并非没有,只不过,她不愿意在老王爷面前袒露而已,他说得对,不要让人太了解你的情绪和喜怒。 当夜,萧辰煜踏着夜色回了家。 先回屋换了衣裳,又说要去给苏氏见礼,看看孩子,却被秦荽给拦了下来。 秦荽让人准备了些菜肴,温了一壶酒,又让人都出去,只留下懵逼的萧辰煜。 萧辰煜坐下来,看着桌子上的酒,有些诧异地问:“你急匆匆喊我回家,就是为了喝酒?还是说,你思念我得紧,要来一个微醺后的放肆温存?” 没了外人,男人说话,自然少了顾忌,也总是带着些许眼色,也总爱往男欢女爱上去想、去调侃。 秦荽不理会他的玩笑话,抬起手执酒壶倒了两杯,一杯给萧辰煜,一杯自己端起来,与萧辰煜碰了杯,便一饮而尽。 酒是桂花酿,喝着清甜可口,但酒的后劲却也足,秦荽只喝了三杯,便只提箸给萧辰煜布菜,萧辰煜确实饿了,便自顾自吃起来。 吃得七分饱,萧辰煜便放下筷子,又倒了一杯酒喝了。 秦荽见他不吃了,便招呼人进来收拾,她则和萧辰煜分别去洗漱,等换了中衣上床,不等秦荽说今天喊萧辰煜回家的目的,萧辰煜先将人剥了个干净,一切都要等着风停雨歇后再说。 只不过,萧辰煜大概是累了,又喝了酒的缘故,行房后便睡了过去。 秦荽靠着他,也跟着睡着了。 次日,萧辰煜醒来,见到依偎在怀中的妻子,笑了笑,手便顺着妻子的衣襟下摆钻了进去。 很快,秦荽被弄醒,和萧辰煜胡乱亲热了一回,这才起身洗漱。 等到萧辰煜神清气爽地去见过苏氏和孩子回来后,秦荽才让他进了里屋关门说话。 秦荽先是问萧辰煜在学院如何了? 萧辰煜说,自从去九王府参加过百日宴后,他的日子突然就好过了。 秦荽感叹了一句,权势是个好东西啊。 随后,才严肃地将九王爷的话一句不落地说了,并且从梳妆台取出苏氏的那支碧玉簪递给萧辰煜。 萧辰煜是知道蝶骨的,可万万想不到,秦荽的外祖母居然是蝶骨的人。 他疑惑不解的问:“你父亲当年给的消息,说你母亲是死在蝶骨手中,她既然是蝶骨的人,为何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秦荽叹气:“我猜,她是有了身孕,而蝶骨怕是不能容忍这个孩子的降临,所以,外祖母便只能带着身孕跑了。” 萧辰煜摸着下巴说:“也有可能,王爷身边的人也不能容忍一个妓子有了他的子嗣。” 两人小心翼翼避开去猜王爷的心思。 秦荽道:“老王爷倒是表现得很深情,可我不信。” 萧辰煜拉着她的手,道:“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只不过,他的心里要放下家国天下,要放下皇权争斗,要放下王府兴衰,哪里还有多少位置放儿女情长?” “算了,我喊你回来,并非是为了说这个。”秦荽打破了沉闷的话题。 “嗯?我还以为你想我得紧,才派人来喊我回家呢。”萧辰煜故意做出夸张的惊诧表情,其实也是想要逗一逗秦荽,让她放松些。 秦荽果然缓了缓表情,道:“昨天临走前,王爷告诉我一件事,是这件事让我心神不宁。” 萧辰煜是真的诧异了,她连成为了九王爷的外孙女都不在意,还有什么事儿让她心神不宁? 见萧辰煜认真起来,秦荽才道:“老王爷告诉我,我的先生” 她不晓得该怎么说,便停顿了一下。 萧辰煜挑眉,稍微想了想,才知道秦荽口中的先生,是教秦荽读书识字、琴棋书画、制香的那位已故的先生。 “你先生怎么了?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嗯,只不过,当初,并非是我父亲以为的,是他请来的先生,而是,人家自动送上来的。” “他是谁?”萧辰煜彻底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忍不住追问道。 “他,也是蝶骨的人,甚至是我外祖母的旧相识。我外祖母去世后,他才找来我们家,具体怎么让我父亲请了来我们家教我,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他一来,就未曾离开过,直到生命的终结前才离开。 “奇叔肯定知道?”萧辰煜拍着大腿,连改了的称呼都变了回去也未察觉。 秦荽坐到萧辰煜的身边:“我当时曾经问过奇叔,我家先生的老家在何处?尸骨掩埋在哪里?可他却说,先生的尸骨荡然无存,早就烧成了灰四处撒了。” 萧辰煜一惊:“他确实未曾说过,先生的家乡在哪里?” 第348章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来:“难道,奇叔也是蝶骨的人?” 对于外祖母的身份,以及九王爷跟苏氏的关系,其实秦荽也没有太多的触动,反而是先生的身份让她情绪激荡,不能静下来细想。 所以,基本不打扰萧辰煜的她,也忍不住将人喊了回来。 “王爷瞒了我很多事,他不说,我也问不出来,只不过,应该这些事跟我们没有太多影响。” 秦荽说完,想了想,又说:“你说,他真心是想要利用我们来帮垚香?” 萧辰煜也不敢随便做出揣测,摇着头道:“你我能有什么帮她的?即便是钱财,我们也不多啊,要说权势,更是没有帮得上忙的,更不要说人脉关系了。” 秦荽总觉得这后面有着她看不清的东西,扰得人心神不宁,烦躁不已。 她看着萧辰煜,突然灵光一闪:“垚香未曾成亲,如果老王爷去世,外有杜家、上有太后和皇上、内还有两个宗亲家过继来的继子,她的处境,可想而知。” 萧辰煜听着分析,也跟着眼前一亮:“是的,她将会是孤立无援!” 秦荽点头,又道:“但是,如果你能在朝堂站稳脚跟,那便是垚香的一个助力。” 萧辰煜摇头叹息:“八字没一撇,谈这些早着呢,何况,如果我们跟九王府走得近了,我怕是官职无望了。更别想留在京城。” “我听说过一件事,不晓得是不是真的。”秦荽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前世在醉红楼听客人的闲聊。 具体的记不清,大概是,当今太后把持后宫不说,还和杜家把持着朝堂,不然,杜家为何能一手遮天? 可这天下是皇上的,他真的能这般容忍太后和杜家? 她将这些想法告诉了萧辰煜,又从头开始梳理高公公在郸城和淇江县的所作所为。 秦荽说道:“他一个公公,敢在郸城以及,那么其他地方的人呢?还会是省油的灯?” 要不是高公公出了事,闹得人尽皆知,关于太后借寿诞搜刮财物的事儿,也没有这般被摆在台面上。 只有爆出来,大家才发现,原来,数目如此巨大。 一个老太后,要这么多银子作甚? 这些银子的最终着陆点,是皇上?还是给了杜家? 越想,越觉得深不可测,不是秦荽和如今的萧辰煜能想通或者触摸到的。 看来,九王爷让秦荽不要去和杜家直接碰上,是对的,这无疑是鸡蛋碰石头,毫无胜算。 和萧辰煜一起聊了会儿,总算是舒坦了些。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关于先生的事,只能等奇叔回来再细细问一问,能问出什么来,也犹未可知。 至于复仇,也不忙,观望为主吧。 “这个簪子,你要不要还给母亲?我瞧着她该是非常想念这个玉簪的。”萧辰煜指着玉簪对秦荽说。 秦荽也看向玉簪,想了想,道:“我给母亲便是,但是,老王爷的意思,是不相认的。所以,就不告诉她,关于她和王爷的关系了。” “不说也好,说多了,母亲也跟着难受,多思无益!”萧辰煜也点头附和。 萧辰煜当天晚上便回了国子监。 秦荽次日将玉簪给了苏氏,只说是拜托垚香郡主帮忙找,结果找到了。 拿着簪子在手中仔细看了,认出来就是母亲留下来的东西,苏氏忍不住喜极而泣,摸着簪子问:“我都不晓得是怎么丢的?这又是怎么找到的?我要备上些礼物答谢垚香郡主才是,她可真是个好人啊!” 秦荽的嘴角抽了抽,好人?说不上吧。 可她又不能说这就是九王爷派人偷走的,这又送了回来。 含糊了几句后,将这件事揭了过去。又问奇叔去了何处,照旧是得了苏氏笑眯眯地一句男人的事儿,她如何知道? 看着苏氏日益有些发福的红润面庞,秦荽不由得笑了,也释然了,这些事,娘不晓得也好,她就这样安稳快乐过一辈子吧。 过了两日,吏部侍郎家的爱妾钱氏在上街买胭脂水粉的路上,又惊了马车,这次,却撞了一个惹不得的人。 京城人都晓得九王爷不好惹,实际上九王爷早就鲜少出现于人前。 而如今又有一个小王爷,更是个恶霸。 这个人便是当今皇上的弟弟,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却从小跟着太后长大,是个不太讲理的主。 而这个钱氏撞了小王爷,刚隔着车帘子骂了句什么狗东西、瞎了眼之类的,就被小王爷指使人将她拉了出来给揍了一顿。 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被人在大街上打的鼻青脸肿,狼狈至极。 而这一次,她被打了,还等不来自己男人的维护,反而被侍郎大人押送到小王爷的王府门口赔罪。 结果连门都未曾进去,只出来了一个从宫里跟着出来的公公,阴阳怪气地说:“你们家的姨娘嘴巴太臭,竟然敢骂咱们家的王爷,咱们家的王爷都气得病了一场,如今哪有功夫见你们?” 侍郎家的小妾悄无声息消失了,不晓得是被侍郎灭了口,还是被送去哪里藏了起来,总之,消失了。 ....... 秦荽听了后,给垚香去了一封信,感谢她的帮忙,因为这个小王爷和垚香关系甚好,当她要出气的时候,垚香找她过去,介绍了小王爷给秦荽认识。 小王爷答应帮忙,回报便是秦荽亲自给他制作一套他绘图的香锭佩。 至于小王爷那里,便还要等着香锭佩出来,再行道谢。 垚香收到了信和谢礼,去找了九王爷。 将信给了九王爷看,信中的字迹娟秀有力,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练字的。 信中非常客气,也很有距离。 垚香看着祖父,问:“祖父,您真的觉得她能帮我?” “能!”九王爷穿了一身轻便的道袍,仙风道骨说不上,但也有几分世外之人的感觉。 “我欠了她,对她的后人,能照顾的,就照顾着吧!”九王爷看向画中女子。 垚香看过去,凝视着那画中的女子:“秦荽母女,也是祖父的后人吧?” 九王爷未置可否。 第349章 秋闱过后,萧辰煜经过了殿试后,终于得了进士第四名,遗憾的是未进入前三甲。不过,可这已经足够一家人兴奋不已了。 家中办了一场宴席庆祝,来的人还不少,但多数是萧辰煜的同窗和先生,还有便是秦耀祖和柳氏、柳氏的娘家哥哥嫂子也来了,另外便是秦荽生意上认识的人。 只要送了贺礼上门,都一律热情款待。 就连垚香都亲自上了门,秦荽忙,便安排柳氏和柳氏的娘家嫂子亲自陪着垚香郡主。 垚香本就是个看对眼就不会管身份地位也会结交的人。 如今,她有意和秦荽打好交道,对秦荽的嫂子也客气几分,柳氏有意和垚香结交,自然更是热情,双方竟也相谈甚欢。 垚香郡主临走前,秦荽去送她上马车。 垚香和她并排走着,道:“你可知道,今天我为何要亲自来?” 秦荽点头,叹道:“杜梓仁公开表示对萧辰煜的不满,郡主来了我们家,是公开表示我们两家关系匪浅,也是给萧辰煜的支持,以免他进入官场便处境艰难。” “你知道就好,我给你说感情,你未必会信,那就说合作好了。我帮你,你也帮帮我,对大家都好!” “我明白!”秦荽点头,她自从和九王爷说通事情后,大半年来,其实并未和九王府有走动。 可萧辰煜的事,定然是承了九王府的情,不然,进士第四都不要想了。 轻移莲步,身姿绰约的垚香,面容上却有着一丝担忧:“祖父的身子骨愈发不好,可我们不敢去宫里找太医院的太医医治,可府中的大夫也束手无策。” 九王爷就好似定海神针,只要活着,那就是九王府的天,是九王府的支撑,他若是没有了,这个家会如何,垚香不敢想。 她的孩子还太小,还不能成为她的助力。 可是,成了母亲,她便身披了一层盔甲,心也不在彷徨,变得非常坚毅刚强。 秦荽看了看垚香郡主,迟疑着说:“不如,我让郸城的人帮着找找医术高明的老大夫来京城试一试?也未必医术高明的都在太医院吧?” 垚香一愣,转身抓住秦荽的手腕,双眼惊喜地说:“如果能找到好的大夫,那可就太好了,你便是我们王府的大功臣,比起什么未来的帮助都重要。” 看得出来,垚香和九王爷的感情很深,并非全部是利益所致。 秦荽想了想,道:“我会分别给郸城秦家大少爷和” 她看了眼垚香,又道:“和鲁九去信,让他们私下帮着寻大夫。尽量不要弄得人尽皆知。” 垚香神色一动:“鲁九,他还好吗?” “还好,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生意上,忙得我干娘都见不着面了,还给我写信时抱怨了几句呢。” 妻妾都没了的鲁九,反而一身轻松,全然扑在棉花和香料事业上,如今已经脱胎换骨,成为郸城人尽皆知的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范,现在谁说起他,都要竖一根大拇指,啧啧感叹和赞扬几句。 垚香笑了笑,眼神却有些怅然,也很是无奈。她真心喜欢过的人,大概只有鲁九了,可双方地位悬殊太大,垚香也知道,这辈子绝无可能再一起。 在祖父的支持下,她放纵了一回,和鲁九共度几日缠绵的日子,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我每次看见孩子,总是会想起他,也不晓得,有一天要是他知道,在这个世上,他还有个骨血会是什么表情?” 垚香露出久违的轻松笑意,秦荽看得也心软了,跟着笑了笑。 “鲁九肯定是惊讶的,但我干娘肯定很高兴。”秦荽笑着接了话头。 可惜,两人都知道,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垚香敢告诉秦荽,也是知道,此事若是被外人知道,鲁家的日子不好过,也必定会牵连秦荽,所以,秦荽绝对会守口如瓶。 当然,也是她独自承受这个秘密太过痛苦憋闷,她需要找个人来分担一下,倾诉一番。 送垚香上了马车,秦荽这才回去招呼应酬。 晚上,秦荽跟萧辰煜说,垚香郡主说让他去一趟九王府见一见王爷,大概是要说他接下来的安排。 萧辰煜点头应下,他并非是拎不清的清高孤傲之辈,会觉得凭着自己的本事便能勇往直前了。 “他能帮你第一步,可接下来的路,还是要靠你自己。官场不比学院,毕竟学院里的学子们,就算会些勾心斗角,也还是比不过那些狡猾的老狐狸们。” 萧辰煜点头:“我明白,先观察,要低调行事,等立住脚,然后再徐徐图之。” 秦耀祖是个读书的天才,又有家族的支持,最后还是要靠柳家的支持才能顺利立足。 真正到了这个时候,钱财已经只能是锦上添花,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还可以,真正的官场,是秦家、鲁家和秦荽也进不去的。 萧辰煜拜访了九王爷,陪他吃了一顿饭,下了一个时辰的棋,然后才回家了。 不知道为何,老人们都很喜欢萧辰煜,这位老王爷也例外。他对秦荽这个有些血缘关系的孙女反而更多些心机和算计,总是会计算些得失利益。 而对萧辰煜,反而坦荡许多,相处起来也随意舒服。 当他把和老王爷的相处告诉秦荽后,秦荽也不得不感叹,这人的气场就是不同,羡慕不来的。 萧辰煜选择去翰林院,当了一名从八品的典籍。自此后,便正式进入了官场。 淇江县的萧家派来了人,带着族人拼凑出来的礼,千里迢迢来了京城祝贺。 此时,已经是初冬,秦荽安排人仔细伺候着,又领着他们出去转京城,见见京城的繁华。 本来秦荽是想留他们过年后再回去,结果人看过繁华后,又开始思乡,非要赶着回去和家人团年。 秦荽留不住人,便备上厚礼让人带回去。 可来人的意思,是想给村里的祠堂翻修,那个村口的牌坊也该翻新一下。 萧辰煜明白他们的意思,沉默了一阵后说:“四叔,此事,稍后再议,我如今才不过是从八品的典籍,族中如此兴师动众不好!” 四叔是这次上京的领头人,也是辈分稍微高些,以前在萧辰煜落魄的时候,也是给予帮助最多的人。 第350章 四叔知道萧辰煜说得对,可他来此的任务却不得不提。 “族长和叔伯们商量过了,说是想让你回家一趟,你如今也有了出息,你父母的坟茔还是该迁回祖坟去才好。祖坟有人时刻看管着,也好过你们父母在外孤零零的,看着都可怜。” 其实,萧辰煜在上任前,实际上是可以告假先回家祭祖的,只不过,他的情况特殊,九王爷的意思是,快刀斩乱麻,拖不得,等一切稳定了再回去祭祖也不迟。 萧辰煜也明白,老王爷的身体不好了,至于不好到什么程度,却无从知晓,所以,如果非要先回老家一趟,说不定便有了变数。 若是没了老王爷的扶持,杜家只需要随便找个理由,便能让他身败名裂,断了前程也还是轻的,若是丢了性命,岂不是更枉然? 秦荽在一旁听着,并未多言语。 提到了父母的迁坟一事,萧辰煜倒是没有果断回绝。 想了想,才问:“我大哥可有什么说头?” “你大哥如今整日怂包一个,凡事都听婆娘的,哪里还有什么主意可言?” 萧辰煜抿唇皱眉不语。 四叔见他不高兴,便又说道:“你大嫂的意思,当初他们是要将你父母葬在祖坟的,是你发了疯一般,非要葬在外面。若非是你胡闹,也不用遭受这番折腾,所以,要不要迁坟,还要看你的意思。” 迁坟可不是小事,一通搞下来,费尽人力财力不说,还耗时不少,萧大嫂定然是不愿意承头干这事。 “迁坟的事儿,还是再等等。”萧辰煜想了想,才说道:“之前是让六婶帮着看顾我家的房子和父母的坟,在此,也麻烦四叔帮忙时不时去看一眼我父母的坟。” 其实,大哥萧辰浩也不可能不管父母,每年清明和父母忌日,他们一家还是要回去上香烧纸的磕头的。 让六婶看顾,也是平时去拔拔草、若是下了大雨后,去看看坟头的土是否滑落,该填补的填补一下罢了。 “等时候到了,我会让人先回家,请四叔帮着弄迁坟一事,到时候还望四叔多多操持!” 说完,萧辰煜起身,对着四叔深深一揖,四叔忙起身将人扶住,又保证能坐好。 临近春节,郸城的几家人送年节礼上来,一是给萧辰煜夫妻,二是打点京城的各个关系,这些礼都是由家中的管事跟着乔三的船上来。 乔三的船今非昔比,来一趟可是两艘大船出行。 因为安全,随船的还有许多郸城别的人家,都是托付乔三的船队帮忙带货,或者人给点银子也可搭船。 乔三的船队彪悍,非常安全,又从不欺负船上的人,无论你身份高低贵贱,都一视同仁。所以,这个船队兼镖局已经远近闻名了。 四叔一行人就是跟着乔三船队回去的,装了许多的吃食用度,绸缎布匹,都是给乡亲们的回礼。 萧辰煜早先对萧家人怀有敌意,见谁都恨意满腔。 如今,他倒是释然了。 人见得多了,经历多了后,便长得高,看得远了。对于过往,从另一个高度去看,便稀松平常,也容易谅解。 秦荽曾问他:“你真的不恨萧家村的人了吗?” 萧辰煜嗤笑一声:“我如今好了些,他们便巴结我,我若是现在落魄,他们照旧将我撇得干净。你说,为了这样的人,一直耿耿于怀,有什么意思?” 秦荽点头:“他们给咱们准备了贺礼,我便给他们送回礼,这是我们的大方,也是我们的气度。倒是不在乎他们怎么想,重点是,你的同僚们如何想你,如何看你。” 萧辰煜皱眉,旋即又松开,笑道:“我倒是无妨,只要忍得住一时气,便也能海阔天空!” 秦荽知道萧辰煜受了不少气,都自己忍着,但在外面的人,又哪能事事如意,万般称心? 可知道归知道,想到自己的男人在外面被人挤兑、欺负,秦荽还是难受的紧。 她只能对萧辰煜温柔些,让他回家轻松些。 现在最大的好处是,萧辰煜日日都能回家,秦荽也不再空守闺房了。 京城一别院中,卧房的床上,杜梓仁搂着不着寸缕的马慧正在缠绵。 稍后,云雨停歇,杜梓仁招来伺候的丫鬟打来水洗了身子,又有两个丫鬟上前伺候马慧起身擦拭身子,更衣。 隔着大理石座的七扇大屏风,马慧坐在椅子上,丫鬟蹲在身前,用毛巾将脏污的地方细细擦干净。 马慧羞臊不已,想要自己来,却被丫鬟躲开,说是该她们伺候,若是被爷发现她们伺候不周,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马慧不敢多言了,她怕自己在这些丫鬟面前露出一副小家子气来。 擦拭干净,另一个丫鬟送来一套轻柔的白色细绫中衣,给马慧轻手轻脚穿上。 马慧觉得身子里好像还有些东西没有排干净,一站起来便又流了出来,便羞赧得说要去如厕。 一丫鬟撩开旁边的帘子,后面是恭桶的地方。 红漆恭桶就放在屋子中间,马慧却闻不见一丝异味,反而有着阵阵异香飘入鼻端。 于是,马慧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褪下裤子坐上了恭桶,在坐下之前,她扫了一眼恭桶里面,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木屑,这异香便是由恭桶里传来。 转过身,便看见两个丫鬟分立在两侧,就那样恭敬地等着。 马慧瞪圆了眼睛,问:“你们,不出去?” 两个丫鬟道:“奴婢在此伺候姑娘!” 马慧本来也没有尿意,此时便只能枯坐一阵,便尴尬起身,倒好像是专门给两个丫鬟找事干一般。 一丫鬟上前帮着擦拭身子,另一个丫鬟则从旁边的瓮中抓了两把木屑丢进了恭桶中,掩盖住了马慧留下的那点子东西。 不得不说,马慧今晚的见识,超出了她的认知和想象,原来,有钱人是这样过日子的吗? 被搀扶着回去,杜梓仁半倚靠在床头,手中拿了一本书在看。 手指莹白,高眉深目、乌黑的头发垂在耳旁两侧,少了白日的清冷高贵,却更是让马慧满脑子旖旎的遐思。 “过来!”杜梓仁朝着马慧招了招手,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魅惑。 马慧浑浑噩噩走到床边,被杜梓仁一把拉上床,人便扑倒在杜梓仁的身上,被搂了个满怀。 马慧做梦都想不到,她居然能被杜梓仁杜公子看中。 第351章 萧辰煜被关 非进士不入瀚林,非瀚林不入内阁。当了进士,也要分三六九等。 第一等,自然是进了瀚林。虽然是清水衙门,可翰林院是设置在皇帝身边的一个文学侍从机关,负责考议制度,以备皇帝顾问。 具体职责:出入侍从,凡经筵日讲、修书亦为翰林院主持;掌修国史,凡天文、地理、宗潢、礼乐、兵刑诸大政;掌皇帝诏,敕书、檄、谨籍而记之,以备实录;祭告郊庙神只撰拟祝文等等,不一而足。 所以,萧辰煜入了瀚林,杜梓仁自然也入了瀚林。 两人都入了瀚林,待遇自然也千差万别。 不过,好在萧辰煜的背后据说是九王府,所以,倒也没有明面上给予他的难堪,只是这刁难嘛,便时时刻刻不在背后发生。 比如:下衙后,杜梓仁大方请所有人去大酒楼聚餐,却独独忘喊萧辰煜,就算是值夜的人,也会有人送来一桌好酒好菜犒劳他们。 翰林院有个很大的书楼,一共三层,其中一层是地下室里。 不重要、不常用、还有没有整理、归档、修整的书籍、文献,都放在这里。 只不过,人手不够的缘故,这里逐渐更少人光顾。萧辰煜被安排去修补因为潮湿虫蛀而有些破损的书籍。 书楼的地下一层,萧辰煜来之前,也是有人打扫的,只不过打扫的并不仔细,多半是明面上看着干净即可。 所以,萧辰煜先是将书一本一本摊开来,擦拭干净书上和架子上的灰尘,又草草检查一遍书籍的情况,也算是过了一遍书的大致内容。 打扫对于萧辰煜来说,本就不是难事,又有如此多的书籍可看,如此,倒也颇为自得其乐。 他又拿了纸,裁成了细长条,将翻过的书籍做了个记录,并夹在书中,下次只需要走过,一眼看见纸条上的记录,便此书是否需要修补? 等他腰酸背痛的从一排书中回神,才发现差不多该是下衙时分了。 他端着照明用的灯拾阶而上,到了二楼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原来,他在楼下呆了这般晚,不由得有些失笑。 可以往都有人喊他下衙,今儿怎么没有人喊他呢? 书楼早就没了人,安静地呼吸声都被放大了好几倍。 萧辰煜有些喜欢这样的安静,心情愉悦地朝门口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他的心突然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书楼的大门寻常是不关的,门口有个书吏坐着当值,进出的人登记一下便好。 当然,一般来翰林院的书楼的人,都是翰林院的人,大多数直接进去,书吏自己会记录一番便是。 而如今,却是大门紧闭,书吏的位置也冷清无人。 不出所料,门被人从外面锁死了。 萧辰煜用力拉了拉,根本拉不动。 他对着外面喊了几声,依然毫无动静,只有一只野猫“喵喵”了两声,算是回应了萧辰煜的呼喊。 又挨个将一楼的窗户都推动了一下,结果,这窗户不晓得为何,居然全是从外面锁死,根本推不动。 此时的萧辰煜已经知道了,他被人锁在这里了。 如今天寒地冻,他被锁在这全是书籍的楼里过一夜,不死也要大病一场,这人真的是十分歹毒啊。 翰林院很大,自然是有守门值夜的人,可大多不会来藏书楼这边。 不过,夜间也会来书楼外面走一圈,巡视一下是否着火等等情况。 萧辰煜可以等着巡夜的人来时,再次呼救便是。 可萧辰煜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既然那人要收拾自己,能提前将人全带走,又将门窗从外锁死,谁知道还有没有后手? 他不能在此等候未知的情况发生,还有秦荽和家里的人,肯定是会担心的,担心就容易出事。 书楼的一楼楼层非常高,萧辰煜来到了二楼,结果发现,二楼有一个朝东的窗户并未关严实。 只不过,这窗户外面是一个结了薄冰的湖,如果一个不小心,有可能滑入湖中,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如果,萧辰煜是个文弱书生,那从这里出去的可能性非常小。 可是,萧辰煜是个从小便爬树下河的孩子,自从奇叔来后,他便一直跟着练习拳脚功夫,一日都未曾断过,所以,如今的萧辰煜稍一用力,将未曾锁死的窗户踢开,然后钻了出去。 书楼的二楼比起一般的小楼的二楼高上许多,萧辰煜站在一楼支出来屋瓦上,眺望远处。 四处已经燃起了灯火,天边还有一抹光亮还未散尽。 萧辰煜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虽然也滑了几次,但也有惊无险。 避开了湖面,萧辰煜终于移到了另一边的屋顶,的地方滚落了下去。 他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头,护住了胸腹,脊背还是被灌木底下的山石给擦挂了。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万幸,手脚无碍,行动自如,他对于背后的那点子伤痛也不在意,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发髻,将官帽捡了起来戴好,又借助微弱的光线和白雪的反光检查了一番,发现身上佩戴的东西都在,这才举步朝外走去。 翰林院的前院是大家翰林院办公的地方,书楼在后面,中间还有个不小的院子,只长了几颗不算高大的树。 萧辰煜背着手,不疾不徐走到前院,果然看见几个值夜的人正围着一桌美味佳肴和佳酿边吃边聊。 “要不,我去后边瞧瞧,这都天黑了,若是灯油没了,那里面可是又黑又冷” “你敢去便去,我是不敢的,可别说我没提醒你,那人得罪了杜大人,杜大人说了,不过是给他点苦头吃吃,又不会真的对他如何?” “可这天儿,被关在书楼里,怕不是吃点苦头的事儿啊!” “唉!” 一声叹息后,便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 良久,那心怀善意的人又问:“你们说,他们都是同届的同窗,为何杜大人对他有这般深的不满?” 他本来想说敌意,又觉得有些不妥,便换了一个说辞。 那些人也不明白,摇头道:“等我们吃完了,就去后院将人放出来吧,这位的后边还有个九王府呢。” “九王爷不管事,这人难道是垚香郡主的入幕之宾?”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对视,随后便是一阵意味不明的爆笑。 “各位大人好兴致,居然喊了醉仙居的酒菜来翰林院吃喝起来,这醉仙居的东西可不便宜啊,看来都说翰林院是清水衙门,倒是有些名不副实了!” 萧辰煜在窗下听了个真切,从容推开门走了进去,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 屋里爆笑的几人回头,脸上的笑容僵住,举起酒杯的顿住空着,夹起鸭脯的扑通掉落在桌子上。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 第352章 萧辰煜的话,看似轻松随意,实际上却是有个坑。 清水衙门的官员,俸禄并不多,也无实权,年轻些的多是来此渡个劫便飞升,留下来的,自然是没有门路的,没有银子打点的。 可他们能吃醉仙楼的美酒佳肴,且看起来也不是寻常便宜菜色,所以,萧辰煜才会从菜肴入手说事。 大家不晓得他听见了多少,都有些讪讪的不知所措。 毕竟,这人背后的九王府和他究竟什么关系还说不清,九王府有多看重他犹未可知? 杜家少爷要收拾萧辰煜,萧辰煜对杜梓仁没有办法,可对付他们这群人,却并非没有成算。 久居官场的人,都是老油条。早就有人回过神,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前对着萧辰煜惊讶道:“这都下衙了,萧大人怎么还在此?” 萧辰煜也回礼,笑得风轻云淡:“不过是修书太过专注,一时竟忘了时辰。” 他绝口不提门窗从外锁死的事,大家也打着哈哈不提。 又有人提议:“萧大人请坐,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热闹热闹如何?” 这其实是意思意思的客气话,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杜梓仁送来的酒菜,萧辰煜如何要吃? 可萧辰煜想了想,竟然就大咧咧地走过去坐下,想了想,又对一个小吏吩咐道:“麻烦去门外车马停放处,告知一下我家的人,就说我被各位同僚留下喝酒,稍后再回去,让他先去跟家里人说一声,以免担忧。” 小吏去了,萧辰煜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了下来,见众人还愣着,便如同主人一般招呼各位坐下来,不要客气云云。 留下来值夜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稍微有些脸面的,都去大酒楼吃饭了。 萧辰煜极为擅长与人打交道,他若是愿意,很快就能让人信服和与之相交。 借着杜梓仁的酒席,萧辰煜和这五六人打得火热。 萧琏早上送了萧辰煜上衙后,便回家帮着家里做些事,晚上下衙时分又早早过来接萧辰煜。 所以,他看见了翰林院的人差不多时间齐齐出行,听他们闲谈,都是朝着醉仙楼而去。 可萧琏未曾看见萧辰煜,又不敢离开,去问守卫也一问三不知。 又等了一阵,便看见醉仙楼的伙计驾着牛车送来了好几个食盒。 而萧琏依然没有看见萧辰煜,但他以为萧辰煜是在里面喝酒,便也安心等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天都要黑了,这才有人出来告诉他,萧辰煜在里面和同僚喝酒,让他先回家说一声。 萧琏得了小吏的传话,想了想便急匆匆回了一趟家,将萧辰煜在翰林院里用餐的事儿说了。 秦荽有些不解:“他和旁人关系不是不好吗?怎么会有人请他用餐?” 萧琏也不了解实情,可他虽然是萧辰煜的家丁,却也无权随意进出翰林院的大门。 秦荽只觉得有些不妥当的地方,思虑片刻后,她让青古去取了自家酿造的香酿,让萧琏送去翰林院,又吩咐孙冀飞带上两个人一同去。 这香酿是用多种珍贵香料浸泡好酒而得,为了萧辰煜,秦荽很是舍得。 萧琏跟着青古出去,凑得很近的跟她说话。 李四娘进来问秦荽是否开饭,看见两人之间的举动,不由得会心一笑。 青古见李四娘,忙将紧挨着的萧琏推开些,又问候李四娘。 李四娘见两人脸色都有些羞赧,也不好打趣,随意说了一句便朝屋里走去。 秦荽见她笑得有些特别,便问什么事? 李四娘说:“老太太那边已经用完餐了,听说太太还在等二爷,所以过来瞧瞧,二爷可一向准时下衙回家,就算有时候耽搁,也不会这般晚还未回来啊?” 秦荽也不晓得是何缘故,便问了母亲和两个孩子情况,得知一切都好,便也抛开不提。 李四娘见秦荽有些心不在焉,大概是在担心二爷,便转移话题逗她开心。 “太太刚才见我进来,还问我为何笑得如此开心?其实,也是有缘故的。” 果然,秦荽被吸引了注意力,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李四娘。 “我刚才看见萧琏和青古一同出去,只觉得这两人简直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对,我瞧着他们年岁也相当,又合得来,两人相处也愉快,不如,太太做主给他们指个亲事如何?” 秦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都到了年岁了,是该成亲了,哎呀,我是忙忙碌碌,都忘了他们的亲事了。” 稍后,秦荽看向李四娘,声音放缓了些,问:“那你呢,你不打算再走一步了?” 李四娘有些不解:“太太,您知道我的情况,还能如何走一步啊?” 秦荽叹了一口气:“这都好几年了,你还是忘不了乔大壮吗?” 李四娘低头沉默,良久才摇了摇头:“我对他有愧,也有感情,自然是忘不了的,也不想忘。” 李四娘的儿子宝儿已经正式上了私塾,改了姓乔,逢年过节,郸城的乔三爷总是给乔宝儿送来许多礼物,是真的当他是乔家的孩子了。 所以说,李四娘现在不缺钱财,又无李家这个威胁,所以,她依然留在萧家,只是为了报恩。 秦荽也明白李四娘,劝了一句,便也不劝了。 萧辰煜在酒桌上长袖善舞,哄得大家气氛高涨,一时间,酒便空了。 这些人,平时极少有大吃大喝的时候,今儿算是开了大荤,可这酒喝高兴的时候,突然没了,就犹如隔靴搔痒,差点儿意思。 恰在此时,萧琏跟着守门的侍卫进来了,身后是孙冀飞和一个家丁抬着一筐酒。 萧琏在一旁替众人倒酒,笑道:“我们家太太听说各位大人和我们二爷一起吃酒,便吩咐小的将家中酿造的酒送来给各位大人品尝品尝?这酒在地窖里藏了三年了,都是用上好的香料浸泡,各位大人提提意见,小的回去好告诉我们家太太,适当调整调整香料的配方比例啥的。” 酒自然比醉仙楼的酒更好上好几个档次,随着酒来的,还有几个菜,都是萧家的厨子做的。 众人再次热闹起来,都纷纷说这酒好,萧家的菜更好。 萧辰煜醉眼迷离地说:“以后大家想吃这些菜,只管说一声,我让家里的厨子做便是。我们这厨子是老家郸城请来的,这是郸城的特色菜,你们在京城的酒楼,还是寻不着的。” 大家轰然叫好,还说休沐日要去萧辰煜的家中游玩,萧辰煜自然答应,又给萧琏使了眼色,自己则装醉不肯多喝。 萧琏忙上前,说是萧辰煜醉了,要带他回家,酒肉便留下给各位守夜的大人们吃喝个痛快。 第353章 张天药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朝廷的高官们上朝非常早。 好在,萧辰煜还是个小官,所以,还是能多睡一阵子。 可天刚蒙蒙亮,也起身了。 昨夜回家,他沐浴的时候,告诉秦荽被关的事,以及后来听见大家背后的闲话,以及他从容不迫和大家推杯换盏的事儿,说得手舞足蹈,颇为得意。 可秦荽却听得怒火中烧,又心疼萧辰煜,又为他处变不惊、坦然自若感到些许骄傲。 “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方能成大器。”这是萧辰煜最近时常挂在嘴边的话。秦荽想,他大概是用这个话在激励他自己。 净身、更衣,吃早饭,然后便骑马上衙,身后跟着萧琏和两名护卫。 护卫是秦荽坚持的,她宁愿旁人说萧辰煜嚣张些,也不愿意他遇上危险。 萧辰煜神清气爽到了衙门口,果然看见好些也才来的同僚眼神颇为复杂。 萧辰煜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和一众坐马车的文弱文官相比,更显飒爽利落。 萧琏接过萧辰煜手中的缰绳,和身后的侍卫一起离开。 萧辰煜对着各位同僚笑着拱手打招呼,大家哪怕是敷衍,也不得不回礼,远远看来,倒是一团和气。 吃人嘴短,昨晚值夜的几人,面对萧辰煜也有些尴尬,萧辰煜挑了挑眉,不在意地去了书楼,继续做自己的事。 秦荽问了萧琏早上萧辰煜去衙门的情形后,对李四娘道:“这些人,暗地里不知道要耍什么心机,可面上还是一团和气。” 郸城鲁家请来了一个归隐的老大夫,据说是花了许多心思才请人出了山,还千里迢迢来了京城。 昨儿到了秦荽的家中,秦荽立刻安排了一个单独僻静的院子给老大夫居住,并让李四娘选了两个老实听话的丫鬟去伺候。 老大夫还带着个二十来岁的孙儿,姓张名天药,张天药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看起来倒是比年迈的白发爷爷还要弱上几分。 “四娘,张老太爷的午膳可安排好了?”秦荽问李四娘。 李四娘点头:“昨儿我便亲自去仔细问过,张老的衣食住行的喜好和禁忌都晓得了,太太不必挂怀!” “你办事,我向来放心!”此话倒是不假,秦荽说得也是真情实意。 李四娘笑了笑,又道:“对了,这老太爷的孙子身体孱弱,需要许多药材保养,这花费颇为吓人啊!” 说着,将张天药的饮食单子拿了出来,递给秦荽过目。 秦荽都忍不住挑起了眉尾,露出惊讶的神色:“人参,鹿茸,龟甲,冬虫夏草,藏红花” 东西虽然都名贵,可对于如今的秦荽来说,不是吃不起。 让她惊讶的是这个量:“这是要开药铺还是拿来泡澡啊?” 李四娘道:“我也是看这实在是有些过了,所以才来告知太太一声,这量也太多了,咱们是不是要按照这个来准备?” 秦荽将纸放在桌子上,用手指头下意识敲打着。 沉思良久,她道:“你先派人去购买,我去会一会这位不好请的老大夫。” “这银子,可着实不少啊!”李四娘有些心疼银子,便迟疑起来。 秦荽挥一挥手,豪迈地说:“无妨,这些到时候都让九王府出了便是。” 李四娘一听,立刻露出会心的微笑,忙起身去安排人买东西去。 而秦荽想了想,叫来青古帮着梳妆更衣。 随后,带着青古去见老大夫。 刚跨入院门口,就听见老大夫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呵斥人:“你这个废物,我养你这么多年,究竟有何用?” 秦荽的脚步顿住,打眼一瞧,只见中间的堂屋中,老大夫坐在正中椅子上,对着眼前跪着的孙儿怒骂。 惊讶之余,秦荽忍不住低声问青古:“先前四娘拿出来的药单,是不是都给这个张天药的?” 青古点头,也颇为不解,又说出秦荽心中所疑:“既然这老大夫能给孙儿求得如此多的良药和补品,那应该是十分疼爱这位身体孱弱的孙儿的,可现在却让他跪在地上,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倒不是说老人不该责罚孙儿,而是现在天寒地冻,身体不好的人跪在地上更是不妥,老太医可不是普通不懂事理的老人家,他会不懂寒气入体的道理? 秦荽笑道:“看来,这位所谓的高人,不过是为了要那批药材罢了。” 青古也深以为然。 张老大夫并未老眼昏花,很快便看见了院子中的主仆二人。 昨日张老大夫来时,天色已经晚了,秦荽又担忧萧辰煜迟迟未归,便并未来见张老大夫。 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 张老大夫将面容上的怒色收敛好,又将孙儿拉了起来,命他一旁候着,这才站起身朝外面迎来。 秦荽在他看来的时候,便抬步朝屋里走去,等老人家刚走到屋子中间,秦荽也刚好跨过门槛。 伺候老大夫的两个丫鬟忙从旁边的屋子里出来,一人给双方介绍,又候在一旁伺候,另一人去提水过来泡茶。 秦荽和老大夫寒暄后,又分别落座。 秦荽见一旁孱弱的青年,不由对着老大夫笑道:“看张公子神色不太好,还请张公子也落座吧” 张老大夫侧目看了眼孙儿,从嘴角溢出一个字:“坐!” 这语气和派头,倒是不像个爷爷对孙儿,更像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对奴才。 这年轻人也是胆怯,坐下也拘谨得紧,秦荽心中颇多疑惑,倒也不曾多问。 她随意问了些关于老大夫的事情,又讲了讲邀请他过来,主要是给一位老人家把把脉。 张老大夫摸着花白的胡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老朽多年来隐居山林中,每日只采药、编写医书为乐。又要给这病弱的孙儿治病保命。若非鲁家千请万求,老朽是不愿意离开深山出世的。” 秦荽忙站起身,屈膝行礼道谢。 张老大夫坦然接受了主家的礼,等秦荽坐下后,又摸着胡须道:“至于我要的药材,也是给我这孙儿治病用的。他从娘胎里出来便带着弱症,要不是我费尽心血,只怕是早就魂归地府去了。” 如此当着本人的面,说他魂归地府,这多少有些不合适,秦荽忍不住看了眼一旁微微垂首的张天药,却看不出他又任何的情绪和不满。 第354章 马慧 稍微坐了会儿,李四娘也过来了,对秦荽说已经派人去购买药材了,当然这也是说给老大夫听的。 不过,因为数量比较大且种类多,所以,需要些时间。 秦荽又笑道:“有些东西如果京城不够,我还可以写信给郸城的秦家和鲁家帮忙寻找。所以,张老不必担心。” 张老爷子也满意地点头,又道:“我这孙子长途跋涉后,身子骨便不太妥当,我要先帮他调理一番后,再去帮你看病人。” 秦荽笑着应下:“无妨,自然是等张老没有了后顾之忧,再说旁的,还望张老莫要多思多虑,安心住下便是!” 又寒暄了两句后,秦荽和李四娘、青古告辞出来。 秦荽对李四娘说:“这老头感觉有些违和,但既然是鲁家送来的人,那定然是个有本事的人,你还是要精心照顾好,万万不要得罪了人。” 李四娘微微点点头,又疑惑道:“鲁家会不会也是被骗了?” “应该不可能,鲁家做事,向来稳妥,何况此事,定然是九哥亲自办的,我不相信他会糊涂被人骗。” 即便是鲁九还担着纨绔浪荡子的名声的时候,做事也极少有差错,何况是如今的鲁九爷? 秦荽要带秦雅枫去香铺,中午不回家用饭。 秦雅枫也变得更沉稳了些,也更开朗活泼了许多。 现在他多数时候是在学堂读书,利用空闲的时候才跟着秦荽学习制香,制香的技法也有了长进。 今天秦雅枫休息,跟着师父兼姑姑来香铺。 香铺里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大家对秦荽的到来也只是点头示意,随后便忙碌起来。 秦荽让秦雅枫自去转转,其实也是一种学习。 她独自来到二楼,看见马慧正在跟客人介绍香品。 因为屏风遮挡,秦荽是屏风外听了几句,很是满意地点头,看来这马慧是用了心学习如何和客人相处,以及了解香品。 掌柜将账册拿出来,给秦荽查验,又有些欲言又止的神情。 秦荽不动声色将账本看完,这才端起新沏的茶饮了一口,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掌柜:“我看你神色不虞,还以为是账目上有所纰漏,可看完后,也并未发现问题,我倒是想知道,你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掌柜的看了眼门外,并未有人经过,屋里只有秦荽和她的丫鬟青古。 刚要说话,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马慧轻快地走了进来,面上容光焕发,双眼也灼灼有神,一进来便对秦荽屈膝道了万福礼。 “太太什么时候来的,马慧都不晓得呢?” “刚来一阵,你那时候正巧在接待客人。” 秦荽不由自主地微微挑起眉尾,不动声色地上下扫视了一眼马慧。马慧穿了一身绛紫色撒花百褶裙,上身是浅色祥云凤纹褙子,头上只有一根金簪,金簪的头上还有一颗坠着的红宝石,随着走动轻微摇晃。 只扫了一眼,秦荽便心知,这金簪做工极为精细,不像是一般店铺的凡品。 这人变化极大,极大啊! 从第一次见面后,秦荽就知道马慧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姑娘,她没有走大家都会选的路,去嫁给刘喜;反而选择了抛头露面挣银子。 后来,她开始学认字,学香品知识,非常刻苦努力,所以,秦荽让她跟着李四娘一起来了京城,相当于她让李四娘当家里的主,而马慧却是香铺的管事。 只不过,对于马慧,秦荽一直不是很放心,再加上香铺事关巨大金银往来,涉及到多方利益,所以,秦荽又安排了掌柜,何况,这掌柜其实是鲁家派来的人。 秦荽知道,一开始马慧是不高兴的,后来不得已接受,当然后面做了二楼的管事,也是非常风光的。 可她如今的容光焕发并非因为这些,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那种幸福、愉悦,就好像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 青古和马慧熟悉,笑着开了玩笑:“马慧,你怎么越来越漂亮了?” 马慧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并不凌乱的发丝,笑道:“哪有越来越漂亮?不过是之前跟人学了化妆,将这粉敷得薄了些,胭脂抹的均匀了点罢了。” 看起来,马慧并不张扬,可这一身行头却是低调又奢华,没见识的人或许看不出来,可稍微有些眼力见的,都晓得马慧这身价格不菲。 不过,卢镶银去了街对面管理仓房,如今马慧是香铺的大管事,一二三楼的伙计和售货都归她管。掌柜的主要就是管账房和进出货物的账目了。 售卖的东西也是有分成的,她要自己置办这身行头,也不是不行。 秦荽只希望自己的那种异样感是多心了。 她又问了马慧一些香铺里的事儿,马慧也并无异样,一一禀名。 又提了几个地方该整改的,秦荽也答应了。 不得不说,马慧是个能干的女人:聪明、机智、还细心,又好学。秦荽是非常喜欢这样的姑娘的。 说完了正事,秦荽笑着道:“你也二十出头了,要不要我帮你说门亲事啊?你总不至于一辈子就孤身一人过吧?” 马慧的眼神闪了闪,眼珠子转动了一下,有些多余且夸张地笑道:“哈哈哈,马慧现在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等将来想要嫁人的时候,定然求太太做主帮忙寻一良婿。” 秦荽从不强求旁人,此时提及马慧的婚事,也不过是顺嘴提了一句,也是李四娘说过青古和萧琏的婚事,才让她突然有了这些人都该说亲的想法。 秦荽又问掌柜的:“你可还有事说?” 掌柜的笑着摇头:“并无,刚才也是想说马管事说的这些事,既然马管事说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哦,原来如此!”秦荽看了眼掌柜的,见他神色无异,便起身去巡查了一遍三楼,又来到一楼,走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任何问题,心下满意。 又去了街对面的仓房。 卢镶银专门管理仓房里的货物进出和存货的量,这边事情多且杂,他是忙的团团转,人瘦了许多,却也精神不少。 见到秦荽进来,卢镶银忙将身边的人打发去干活,自己忙迎了上来。 卢镶银离开香铺,多少是受了马慧的排挤,但看他在仓房也干得不错,秦荽也放心了。 她生怕卢镶银心生怨怼,所以时常来仓房看看。 “太太,有一件事我想了许久,还是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告诉您?” 第355章 马慧二 秦荽想了想,问:“很要紧?” 卢镶银点了点头,脸色稍显凝重,又有些忐忑。 “说吧!” “嗯,首先声明一点,我此举绝非是针对谁,也不是为了报复谁,而是就事论事罢了。” 还未说正事,却先说了一通表明立场和态度的话。秦荽只微微颔首,看着卢镶银不语。 卢镶银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哪怕和秦荽相处了这么久,可他被秦荽这样盯着,还是会不由自主的脸红心跳。 唉,实在是难过美人关啊。 稍微一晃神,卢镶银立刻回神,躬身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太太请去房里坐下喝杯茶,然后容小的一一道来。” 秦荽抬脚朝唯一待客的屋子走去,青古立刻跟着。 屋里有茶有水,青古自动走到一旁泡茶。秦荽和卢镶银分别桌子两旁坐下。 卢镶银也不再墨迹,直截了当开口。 “太太,我怀疑马慧有了二心。” 秦荽挑了挑眉,问:“如何说?” “太太可还记得,前几日连续下了大雪,我怕仓房的屋顶被大雪压塌,所以夜间便住在了仓房里。” 仓房当初重新修建过,后院修了一半的两层楼作为香铺和仓房的伙计的住宿,哪怕是郸城来的送货的,都是住在这里。 但是有单独的门出入,和仓房并不冲突。 为了不打扰旁人睡觉,卢镶银起来查看屋顶积雪,都是小心翼翼的,更未曾点灯,好在廊下都挂着灯笼,也不至于一抹黑。 那夜,天黑不久,卢镶银上了二楼的房顶查看积雪情况,刚要转身准备回屋,就看见一人朝后门走去。 要知道,因为下雪的缘故,大家都早早就关门闭户上床躺着,哪有人朝外走的道理? 那人裹着厚厚的黑色斗篷,开了门后,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很快就从后巷离去,只留下深深的车辙印。 因为在楼顶,只能远远看见远去的马车,并不能看清是谁上了马车。 可卢镶银直觉不对劲,毕竟这旁边便是仓房,他怕是有人对他的仓房不利。 卢镶银从香铺被弄来这里,要是再丢了仓房,他可是没了脸见人了。 何况,现在的这份工,他是干得非常起劲的。 啰嗦了些旁的话,卢镶银又回归正题。 “追是追不上的,可我总是心有戚戚,不敢睡熟。” 于是,他干脆起身泡了一壶茶,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 天色微明时,他终于听见了外面有些许脚步声,他忙熄了灯出了房门。 等他快步走到外面的时候,却并未看见人,只是地上有些沾了雪后的湿脚印。 顺着脚印,很快就发现这脚印消失在马慧的屋子门口。 卢镶银有些想不明白,马慧半夜三更的究竟干什么去了?还一去就是两个时辰? 要知道,如今的马慧,说是香铺第一人也不为过,将卢镶银挤走,掌柜的也被边缘化,香铺的金银她触摸不到以外,真正是所有人都听她的差遣了。 随着权力大了,加上她很受秦荽的信任,所以,但凡有人对她不从,都会被严厉惩罚,所以,大家都害怕她。 可同时,也很羡慕她,因为马慧确实聪明厉害,无论多刁钻的客人,都能被马慧说得服服帖帖,最后买了许多东西高高兴兴离去。 人能力越强,有时候,越是看不清自己想要什么?或者,心便有些大了。 这是秦荽的想法。 她不觉得这些事儿,是卢镶银编来欺骗自己的,因为,马慧的变化她也看见了。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由内而外的变化,秦荽知道,马慧是心里有人了才会如此,而不是金钱所能带来的那种满足愉悦。 秦荽知道马慧聪慧,有主意,在淇江县便知道了。 她欣赏这样身处困境却自强自立的女子,所以,她愿意给她更多的机会,更多的信任和培养。 但是,如果马慧只是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秦荽只会祝福,不会干预。 “后来,我又注意过几次,她隔四天会出去一次,十分有规律。” 青古在一旁说道:“会不会是马慧找了个不太好告诉旁人的情人,所以才这么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 相较于卢镶银来说,青古明显更喜欢马慧一些,大家都是女子,且又都是从老家来的。 秦荽也是如此想,如果只是感情问题,她是不愿意多加苛责,可她夜里出去,多少有些不妥。 她对卢镶银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查一查,此事你先不要往外说,也不用继续监察马慧了!” 卢镶银点头,送秦荽和青古离去,又转身去忙了! 秦荽一出来,变沉了脸:“如果卢管事说得不错,那今晚便是马慧再次出去的日子。” 青古想替马慧辩解几句,可想了想还是算了,又道:“不如派人去跟着,看看她究竟干什么去了?若是没有对太太不利,不如帮帮她吧?” 秦荽看了眼青古,笑道:“你倒是心疼她,可是她寻常给你小恩小惠被打动了?” “奴婢管着太太的东西,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人吗?哪是一点儿小恩小惠便收买得了的?”青古知道太太说笑,所以也嘟着嘴故作不快,惹得秦荽掐了一把她的脸颊,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夜,秦荽晚睡了一会儿,和萧辰煜一起下棋,也是等孙冀飞传讯回来。 “你说马慧大概是有了男人,难道是个有夫之妇?” 萧辰煜落下一颗子,问秦荽。 “即便是有了家室,那也不是不可以娶马慧回家做个姨娘,为何要这般鬼祟?” “难道是身份贵重?不方便娶一个抛头露面的女子?” 秦荽依然摇头:“马慧只是从商卖货,又不是烟花柳巷的女子,不至于这般小心翼翼。如果是身份贵重的人,又如何能看上马慧?” 毕竟,马慧的容貌并不是很出众! 两人便说便下棋,等到秦荽有些困意上头,想说不等了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消息。 孙冀飞亲自回来,秦荽忙招呼他坐下说。 孙冀飞坐下,接过青古递上来的热茶,说道:“这马慧果然是去见男人。” 秦荽和萧辰煜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明显没说完话的孙冀飞。 “太太可知,她见的人是谁?” 第356章 “你看见了她见到的人?恰巧你还认得此人?” 秦荽的兴趣瞬间被提起来。 “不止我认得此人,二爷更熟悉些!” 萧辰煜一愣,眨巴着眼睛,一根手指头指着自己的脸:“我认得的人?” 孙冀飞点头,道:“此人是杜梓仁。” 萧辰煜和秦荽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异口同声问道:“杜梓仁?” 虽然,孙冀飞并不知道太多详情,但是却十分肯定,看见进去的人是杜梓仁。 说完后,孙冀飞又去继续蹲守,秦荽和萧辰煜也没了睡意。 若是旁人,或许这夫妻二人还会想想,是不是看中了马慧的能力和其他的什么出众之处。 可若是杜梓仁,就直觉有阴谋。 当初,他跟垚香郡主共度一夜,是为了家族,但垚香郡主身份尊贵不说,也是个美人。 杜梓仁这样的人,如何能看得上马慧? 萧辰煜见她咬着下唇苦思,不由得将人拉着上床盖上被子睡觉。 次日,秦荽刚送走了萧辰煜,便听说奇叔回来了。 想着奇叔才回来,定然要先洗漱和休息一番,便打算晚些时候再去看奇叔。 刚用完早饭,就听丫鬟过来禀告,说是老太太屋里用完饭了。 秦荽这才起身去母亲院子里。 儿子率先扑上来跟秦荽腻歪了一阵,随后便出去玩耍了。 秦荽见母亲围着奇叔忙来忙去,不由得有些欣慰。 小妹又在后面哭了起来,母亲便去看小妹去了,只留下秦荽和奇叔。 秦荽问奇叔究竟去了哪里? 奇叔坦然面对秦荽,道:“我受人之托,去办了一件事儿,事情有些繁琐,所以耽搁了些时辰。” 这样的回答,几等于无,秦荽不由得皱了皱眉。 “前几日,听了件关于先生的事儿,一直想问问爹,是否是真的?” 奇叔从容地点了点头,道:“你说!” “听说,先生是是蝶骨的人?” 秦荽问话的时候,一直死死盯着奇叔的眼睛,但凡有些闪烁,她也能发现。 可奇叔坦然无比地点头。 秦荽却有种被欺瞒的感觉,心头的怒火腾得直冲天灵盖。 “可之前多次提及蝶骨,您并未说过先生便是蝶骨的人?” 奇叔摊了摊手,淡然道:“我也是才知道的,我认识先生多少年了,从未见他动过手,我哪里知道他居然来自蝶骨这样的杀手组织?” 秦荽半信半疑地问:“您也是才知道?谁告诉您的?” “九王爷!”奇叔回答得很快,丝毫不犹豫。 秦荽却吓了一跳,九王爷见过了奇叔?什么时候的事儿?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从脑海飞速而过,秦荽却问道:“您最近消失这么久,可是去替九王爷办事?” 奇叔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赏,笑道:“以前,我时常听你先生夸你,说你聪慧过人,果然,先生高见啊!” 秦荽可不愿意听这些废话,只看着奇叔等着他的回答。 奇叔见不说怕是过不去,于是便说,等晚上萧辰煜回来后,他亲自过去和他们夫妻二人详细说明。 得了此话,秦荽便安心离开。 事情有些多,秦荽非常忙碌,问了问李四娘:“张老大夫那边如何?” 李四娘说那边等着药材,倒也无事,秦荽只能先将这些事放在后面。 她将马慧的事儿和李四娘说了,李四娘惊讶极了,问需要自己帮忙做什么吗? 秦荽想了想,说:“你去一趟香铺,借口拿香料给张老大夫浸泡酒,你顺便打探一下马慧的口风,她对你不怎么设防,说不定能露出马脚来。” 李四娘皱了皱眉头,有些迟疑地说:“可是,她对我并不是很友善,之前二爷和太太还未上来,她要从我手中支取银子,我总会多问几句用途等等,她便一直对我心怀不满。” 就算是如今,李四娘偶尔和马慧遇见了,马慧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打了招呼便走,李四娘不愿意多惹事端,便不曾去秦荽面前嚼舌根。 反正,在她看来,马慧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平素也少有见面的时候,便也无所谓了。 秦荽听了,便道:“那你先不要去了,我让青古去。” 李四娘摇头,反而提议让青茜去。 “青茜?她太小了,又没有城府,怕是要被马慧给套了话去。” “太太,您啊,太小看那小姑娘了,要说咱们府里的鬼灵精,她定然算得上的拍前的。” 秦荽习惯了用李四娘和青古,对于青茜只是觉得讨喜,也不曾做错什么事,所以一时疏忽了她。 对于李四娘,秦荽是无比信任的,尤其是看人这一块,尤其厉害。 青茜正在指挥小丫鬟和婆子们打扫院子,有人来喊她,说是太太找。 青茜忙转身回屋去,心里还有些忐忑,不晓得太太突然找自己有何事? 屋里,秦荽和青古、李四娘都在,秦荽坐在主人位子上,李四娘在一旁的圆凳上坐着,青古侍立在秦荽的身后。 青茜进来便行礼,秦荽笑道:“我今儿有件事要吩咐你去办,办好了有赏。” 青茜抿着唇笑了笑,微微歪了头,问:“还请太太明示,若是办砸了,可是也有罚?” 一句话,惹得屋里三个女人都笑了。 秦荽笑过后,收敛起笑容:“自然,赏罚分明才对嘛!” 青茜忙屈膝,道了声:“是,奴婢知晓了!” 接下来,秦荽将马慧的事儿说了,又让她去接触接触马慧,查探一下她的情况。 青茜眨了眨大眼睛,露出兴奋的笑容:“奴婢保证完成太太的吩咐。” 青古送青茜出来,对她小声叮嘱:“只要你不吃里扒外,太太是不会罚你的,你也无需担忧这个。” 青茜挽着青古的手臂,笑得狡黠:“我自然知道啊,太太不喜欢罚人,哪怕,哪怕我还不如姐姐这般受重视,可我是太太的大丫鬟,走出去便是太太的体面,自然不会丢了太太的脸,更不会在背后捅太太的刀子。” “你能如此想便好,太太不喜欢罚人,可若是做了让她愤怒的事儿,可就不是简单罚一罚这么简单了,你好自为之。” 青茜收拾了行李,跟着秦荽去了香铺。 秦荽带着人来了二楼,招来掌柜的和马慧。 第357章 秦雅枫昨儿留在香铺没有回家,此时听说秦荽来了,便也跟着掌柜的一起过来了。 马慧今天照旧是一条白挑金福寿撒花裙,上身倒是低调些,就是普通的袄子。 只不过,秦荽只看了她领口露出来的一点子中衣的领子,便知道那是价值不菲的布料,就连秦荽也只有两件中衣。 看来,这杜梓仁对马慧确实是不错,就是不晓得是真心对她,还是另有图谋? 秦荽不动声色对两人笑道:“我这个徒弟年岁小,好奇心又重,这不,还非要留在香铺学习。” 说到这里,看了眼一旁讪笑的秦雅枫,看在旁人眼里,这就是个疼爱徒弟的好师父。 马慧嘴巴甜,立刻拍着马屁道:“秦小公子聪明得很,昨儿有个伙计介绍香品时,竟然说错了里面含有的香料,幸好被小公子听见了,还十分机智地帮着圆了过去。” 秦荽笑着问秦雅枫:“真的?” 秦雅枫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道:“恰巧是一款师父教过的香品,所以记得罢了!” 颇为欣慰的笑了笑,秦荽又对掌柜的和马慧道:“我最近忙着家里的事儿,确实顾不太多过来香铺,好在有你们,我也十分放心。” 两人忙说是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等两人谦虚完,秦荽才说道:“这小子想要留在香铺,我也是赞同的,只不过,他毕竟年幼,又是秦家老太太亲自交到我手上的,无论如何还是要仔细照顾着。” “所以,我让青茜也住到这边来,主要是照顾雅枫的生活起居。” 马慧的脸僵了僵,看了眼一脸稚气、双眼亮晶晶的青茜,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她看了眼毫无反应的掌柜的,心里有些着急,忍不住开了口,道:“太太,那青茜跟谁住?” 秦雅枫虽然年幼,可毕竟是男儿身,昨儿安排住了男子住的左边阁楼,女子都是在右边住。 秦荽笑道:“就在你们旁边安排个房间给她住吧,说是照顾雅枫,实际上,也只是白日跟着些便是。” 马慧笑得不是很自然,但还是亲热地拉着青茜的手:“青茜妹妹,你是太太身边的人,自然不能被不知轻重的人冲撞了。不如,就住在我隔壁的屋子里吧,正好空着无人居住呢!” 青茜甜甜地喊着马慧姐姐,还请她接下来这几天多多照顾,马慧对这满脸稚气的小姑娘,倒也少了些防备。 不过是个由头留下青茜,刚好秦雅枫喜欢在香铺呆着,于是便顺理成章,两全其美了。 当然,这些事,秦雅枫丝毫不知道,所以,等秦荽走后,马慧仔细观察了一下秦雅枫和青茜,总算放心下来。 秦雅枫白日跟着掌柜的,到了用餐的时候,青茜才帮着取了餐给他,其余时间都无事可做了。 马慧便将人带在身边,不出两天,两人倒是成了好友。 这边的事儿不提,给张老大夫的药材终于备齐,当然,还有些是从九王府拿的。 秦荽一一翻检着这些珍贵药材,啧啧赞叹起来:“他难道知道给谁看病,竟然敢要这么多的好药材?好些我都没有瞧见过。” 李四娘笑道:“莫说太太没见过,就算是京城的大药店,也未必有货,当然,也可能是为那些高官勋贵准备的,不肯卖给我们罢了。” 秦荽相信是后者,一些十分珍贵的药材,都是要藏起来的,只用在关键时刻,像他们这样大肆购买,人家定然是不卖的。 秦荽对这张老大夫始终有些不放心,所以还是派了人去郸城再次确认一些消息,可派去郸城询问情况的人还没有回来,可这边是不可能一直等上十天半月的。 “对了,这几日,他们有没有什么异样?”秦荽问李四娘。 李四娘缓缓摇头:“这张老先生对孙子言语上是不怎么客气,但每日的针灸、药浴、喝药都是亲自动手,绝不假手他人,这样看来,或许他只是这个脾气,对他孙子张天药倒也并非不好。” “我倒是不在意他嘴里说了些什么,而是他一个医者,会让患病的孙儿跪在冰冷的地上,这就让人忍不住多想了。” 李四娘问:“那这些东西现在给他送去?” 她对这两人一直住在家里也有些紧张,生怕出了什么问题,影响到九王爷治病,那可是大事;能早点送走也好了事。 秦荽想了想,道:“你将东西送去吧,再安排两个机灵些的小子过去伺候。” 李四娘应声而去,几个小丫鬟和婆子帮着将东西送去张老大夫的院子里。 张老大夫一一查验过后,满意地直搓手,还让李四娘转告秦荽,五日后,便能去给贵人看病了。 只不过,李四娘发现,张天药看见药材并无喜色,本就苍白的脸居然更是白上两分,就好像身体里仅存的血也被抽了个一干二净。 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李四娘不动声色和张老大夫寒暄,又指着两个看起来精瘦,但手脚麻利的十四五岁小厮,道:“这两个小子做事利索,张老需要搬动什么东西,亦或者提水抬物,都可吩咐他们做事,他们就只负责这院子里的事儿了。” 张老大夫本来想拒绝,可一看这一箱箱一抬抬的东西,再加上还需要去打水,确实需要几个有一把子力气的人,又看两个小子稚气未脱,还是一团孩子气,于是便答应下来。 只不过,人多了些,这有些事便要多加小心些了。 当天晚饭后,奇叔来了。 秦荽让人将花厅里的炭火烧了起来,又上了茶水,这才让其余人都出去,青古端了凳子坐在外屋做绣活,顺便看住丫鬟婆子们不许靠拢。 萧辰煜问奇叔,是不是在为九王爷做事? 奇叔叹了口气,点头承认了。 这个汉子天不怕地不怕,却被九王爷给拿捏住了。 “半年前,有人找到我,让我去见了九王爷。” 秦荽挑起眉头,惊讶地看向萧辰煜:“半年前,这么早?” 萧辰煜问:“他告诉你了,关于母亲的身世?” 奇叔点头:“不止是你们母亲的身世,还有先生的来历,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的。” 秦荽最想知道的,其实就是先生的事情,那个温柔儒雅的先生,居然是个杀手组织的人? 又为何,他会隐姓埋名来自己身边教自己读书识字,这可是十年的时间啊! 第358章 轻重 奇叔之前对于先生知之甚少,先生虽然从未在奇叔面前展现武艺身法,可却指点过奇叔,也受益颇深。 而先生的解释是,他喜好这些,但身体弱无法习武,便也是纸上谈兵罢了。 奇叔对先生无比崇敬,从不曾有丝毫不信任,先生如何说,他便怎么听便是。 不过,奇叔能肯定的两点是:第一,先生确实不会武,且身体是真的差。 第二则是,先生确实死了,也是他将尸体火化了,骨灰也撒入了山川河流之中。 秦荽本来还有一丝希望,希望先生还活着,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有什么原因来教了自己十年,她都想再见见他,再听先生一句教导也好。 见秦荽微微垂首,一滴眼泪从眼中滑落,萧辰煜伸手握着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秦荽抽出手帕擦了眼角泪珠,瞬间便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眶依然微红,说话有些鼻音。 “那九王爷究竟想让您做什么?” 奇叔沉默几息,道:“他让我去蝶谷。” 秦荽的嘴巴张了张,又抿了抿唇,脸颊都忍不住抖了抖,不等她说话,萧辰煜则开了口。 他惊讶地问:“蝶谷?蝶谷是不是真的全是蝴蝶?” 此话一出,倒是将凝重的气氛打破了,奇叔笑了笑,点了点头。 秦荽也从那种窒息的感觉中缓了过来,瞪了眼萧辰煜:“你怎么就记得蝴蝶,这时候关注蝴蝶是重点吗?” 萧辰煜摸了摸下巴,笑道:“这蝶谷啊,我就记得这个,我时常在想,满谷的花海和蝴蝶飞舞,那该是多美啊。” 可偏偏,去的人是武夫奇叔,他除了最开始的震惊外,并未有太多的感受,反而觉得蝴蝶飞来飞去烦人。 不过,奇叔接下来的话才是让人震惊。 奇叔去蝶谷,其实是去取一些藏在山洞里的东西。 而蝶谷早就人去楼空,也就是说,蝶谷里的蝶骨早就没了。 秦荽忍不住打岔:“那当初杀死乔大壮的,不是说就是蝶骨的人吗?” 奇叔摆了摆手,示意秦荽不要打岔。 秦荽讪讪闭了嘴,抬了抬手,请奇叔继续说。 蝶谷里的蝶骨没了,不代表蝶骨没了。 奇叔取了东西后,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发现了机关,里面藏了一本手记。 奇叔将手记从怀里取出来,放在桌上,道:“这是你先生手写的手记,关于他的一生,还有你外祖母短暂的一生。” 这突如其来的手记让秦荽和萧辰煜都愣住了,一齐盯着奇叔身边的手记。 秦荽见只有薄薄一本,又皱眉:“就这么点儿,能写完先生和我外祖母的一生?” 奇叔转头看向那静静放在桌上的手记,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就这么薄薄的纸啊。” 一个人一生的苦难、悲欢离合,最后仅仅用这么点笔墨纸就能写完,而多数人的一生,却更是雁过无声,水过无痕,就这么消失无踪。 秦荽和萧辰煜突然有种无力又心酸的感慨。 萧辰煜道:“你外祖母大概从未想过,几十年后,还有她的后人提及她。” “唉!”秦荽叹了口气,脚步沉重走过去,恭敬朝着先生的手记磕了个头,这可是先生和外祖母的一生,她恭敬些是应当的。 双手捧起这本不厚的册子,却觉得重逾千斤。 转身坐了回去,却并未打开来看,而是握在手中,看向奇叔,继续问他去蝶谷的事儿。 奇叔去了早就荒废的蝶谷,然后取了一个用机关锁死的匣子回来交给九王爷,至于这本手记,他并未告诉九王爷。 至于匣子里是什么,奇叔完全不知道。 “他有没有威胁您?”秦荽比较关心九王爷的心思,就怕他对奇叔心生歹念。 “没有,只是叮嘱我,要对你娘好,不许让她有丝毫的委屈和不满,不然” 秦荽明白这个不然后面的话,也不问了。 想当初,九王爷是连萧辰煜都看不上的,当然后来是秦荽比较坚持强硬,这才打消了这老头想让秦荽和离的打算。 当然,如今大概他是比较喜欢萧辰煜了,相比较秦荽来说,萧辰煜更有用些。 只是没想到,对于奇叔这个女婿,他是早就用上了。 秦荽看向萧辰煜,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后怕,他们都想到了一件事:不晓得他们被九王爷盯上了多久? 也许是那次见到过秦荽后,九王爷就立刻派人去打探秦荽一家人的消息,而针对他们一家人的计划,早就有了。 秦荽恼怒,却也无法发泄,谁叫形势比人强,自己无权无势呢。 奇叔知道不多,说完坐了一阵便走了,秦荽和萧辰煜送出远门才回来。 秦荽拿起手记,准备翻看,萧辰煜忙凑了过来坐在一旁探头过来。 秦荽用指尖戳他的额头:“你凑什么热闹?一个大男人,怎么这般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 萧辰煜用手将秦荽的手握住,笑道:“你的外祖母就是我的外祖母,你的先生也是我的先生,我关心他们是应当的,怎么能说是别人的隐私?” 见秦荽无语瞪他,忙又舔着脸再次解释:“再说,里面可是涉及到了蝶骨呢,我可不得好好瞧瞧,万一有些重要线索,我还是知道些的好。” 秦荽也不多说,翻开了手记,犹如翻开了尘封的一段历史,对于秦荽和萧辰煜来说,这是纸上的字迹,是遥远的记忆,可对于里面的人来说,却是鲜活的一生 先生和蝶姬从记事起就在这片充满了鸟语花香的山谷中,山谷里的孩子非常多,但都不大。时不时还会送来一些小婴儿或者一两岁的幼童,男女都有。 大些的孩子要负责照顾小的,当然婴儿是有专门的人照顾着。 小时候的他们追逐山鸡野兔、采花追蝶,好不快活。 直到六岁后,他们就会去后山居住,开始了残酷的、血腥的训练,随后便是淘汰,那些一起玩耍的孩子一个个死在自己的手中,先生和蝶姬的心开始日渐麻木起来。 生命不再重要,杀戮才是永恒。 一批人中,最后只会留下一男一女,他们这一批中,男的自然是先生,女的便是蝶姬。 第359章 他们两人被带去前山,这里才是真正的蝶骨,他们也成了蝶骨的小喽啰。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死人是家常便饭,更是那些师兄师姐们拿来炫耀的谈资。 这里不阻止杀戮,但是等级森严,对于首领的命令不得有丝毫违抗,但凡有稍微违抗,便只有一个死。 先生和蝶姬不得不联合起来,携手对抗来自其余人的恶意。 就连出任务,也是两人同行。 他们彼此信任,彼此帮助,这在蝶谷是绝无仅有的事儿,在这里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别人,他们只信任自己手中的刀剑。 野狼一样凶狠的先生和漂亮狡黠的蝶姬活了下来,一次一次闯过了鬼门关。 两人暗暗生了情愫,可在这里是绝对禁止的。 后来,首领发现了,本来想一举杀了他们两人,可恰在这时,京城来了信,要送一个身段、样貌、计谋都顶尖的姑娘去京城醉红楼。 首领拿蝶姬来威胁先生,又拿先生来威胁蝶姬。 于是,他们只能拼命,一个拼命接任务杀人,很快便成了蝶谷第一杀手,浑身戾气无人敢触碰。 而另一个则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成了一方名妓。 他思念她,她虽然游走在男人身边套取情报,却也为他守身如玉。 后来,她跟了九王爷。 当时还是皇子的九王爷没有能力保护蝶姬,蝶姬有了身孕,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沦为蝶谷又一把杀人的刀,于是,她义无反顾地逃了。 虽然她知道,蝶骨从来没有能活着离开蝶骨的人,可她就是想要放肆一下,也只能放肆了。 她早就想肆意一把,之前大概是怕影响到师兄,可如今,她顾不得这么多,她有了更想保护的人。 先生不知道这些,那一年,他被留在谷里带新人。 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蝶姬被蝶骨的人追杀,并且已经死了的事儿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暴怒,甚至是杀人,那段时间,首领甚至安排了许多人守着自己,就连睡觉都不敢松懈。 先生觉得好笑,一个杀人如麻的人,居然怕死。 可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整整防备了一年,他并未有任何的不同之处。 他甚至没有为蝶姬悲伤。 他依然教授新人,考核、摔打他们。 后来,他得到了信任,开始安排些别人无法完成的任务。 只不过,总是有几个人跟着一起。 先生知道,首领对他不放心,若非是他能力超绝,怕是早就一刀结果了他。 他开始在带新人的时候,有意培养值得信任的人。 即便出去任务,也是能帮一把的地方,总是会伸伸手。 大家对他的感官有了改变,先生是个有温情的杀手。 当他有了能力后,第一件事,便是杀上了首领的院子里。 一场厮杀将蝶谷染红了,将本就充斥杀戮罪恶的地方彻底变成了炼狱。 他赢了,却也伤痕累累,武功尽失。 他遣散了所有活着的人,将后山的孩子们也全都送走。 随后,怕被蝶骨真正主人追杀,他隐姓埋名的养伤,试图过日出劳作、日落归家的日子,用粗茶淡饭、穿粗布麻衣,却是从未有过的舒坦。 只是,这他和蝶姬想过无数次的平淡日子,却只有他一人孤单独享。 这些年,蝶骨后头的主子一直在搜查他的下落,他便只能不动声色继续隐藏,不敢有丝毫的动静。 直到多年过去,京城的风变了,蝶骨的主子似乎不在追杀他后,他这才开始寻找蝶姬的孩子。 期间,偶然救了奇叔,便将人留在了身边。 等到他找到的时候,苏氏已经做了人的外室。 先生不敢明目张胆接近苏氏,于是,用了计谋通过苏氏的男人去给苏氏的女儿秦荽做了先生。 而这本手记是先生来秦家之前,又返回蝶谷看了一遍,最后手写了这本手记并且藏好后,这才彻底离开。 秦荽看完手记后,早就红了眼眶,萧辰煜将人搂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抚。 是怎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一个男人,一个心如铁石的男人,为了一个女子屠了半个杀手组织? 又是怎么样的感情,能令他不远万里追查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的下落,甚至不是他自己的骨血? 又是怎样的感情,才能让他默默守护着苏氏和秦荽十年,直到油尽灯枯才不得不离开。 难怪,他要奇叔将自己的尸体火化后撒入山川河流间,大概,他对这个世间再无一丝牵挂,也更无需有人记挂于他,所以,他不留坟茔,不设衣冠冢,更不要人祭拜他。 山川河流,是他的归宿,也是他的向往。 先生的一生,几乎从未为了自己活过一日,却过得异常跌宕起伏、苦痛悲哀。 而另一个女人蝶姬,在先生的手记里,她出现的不多,先生对她的思念却深埋在每一个笔锋中。 夫妻二人久久不语,就这样紧紧依偎着给与对方力量,又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 良久,秦荽才哑着声音道:“原来,先生竟是如此深情的人。” 萧辰煜“唔”了一声,手指头仍然下意识抚摸着秦荽的发丝。 “当初,我见九王爷在屋里挂着我外祖母的画像,我还觉得他很深情,可现在想想,他深情吗?不,自欺欺人罢了。” 甚至蝶姬的一切厄运都来自九王爷。 蝶骨的主人是九王爷的舅舅,他舅家为了帮九王爷上位争夺皇位,才弄了个蝶骨。 而先生和蝶姬等等孩子,都是还不懂事便送去了蝶谷,随后便是千篇一律又残酷血腥的训练、淘汰。 蝶姬最终委身于九王爷,是迫于九王爷的淫威权势,还是说她对九王爷也动了真心? 秦荽猜不透,但有一点可以知道,九王爷在知道蝶姬有个孩子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并未去找过这孩子。 由此可见,他和先生,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深情了? 人生百年,时光荏苒,一切不过是浮云,究竟还有什么放不下,还有什么需要如此执着? 秦荽想起自己,刚重生的时候,带着满腔愤怒,带着对即将到来的危机的恐惧,还有着急改变现状的急迫。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将萧辰煜拉进自己风云莫测的人生中来,只因为,他救过自己,便如此“恩将仇报”。 萧辰煜为了她,选择了读书科举,外人看来,他受益颇多,都是秦荽能干,让他衣食无忧,生活优越;甚至帮他铺平了一条通往官场的康庄大道。 可只有秦荽知道,萧辰煜并不喜欢这些,如果没有秦荽,他大概率是浪迹天涯,做一个自由的人。 凭借着写话本子,或者游记,他或许能成为一个有些名气的人,后人谈及此人,也是羡慕他潇洒豪迈。 第360章 当夜两人早早睡下,萧辰煜知道秦荽心情颇为沉重和复杂,便也不逗她说话。 一夜无话,次日,秦荽起床陪萧辰煜用早饭,一切如常。 等到送走了萧辰煜,秦荽这才独自关上房门,将先生的手记再次拿出来细细瞧。 秦荽不是一个容易动感情的人,即便知道蝶姬是她的外祖母,秦荽依然没有太多感受,甚至听过就算了。 可先生不一样,先生是比起母亲来,更让她敬重、思念的人。 昨天看先生手记,她重点放在了先生上面,也心疼先生,为他感到惋惜和痛苦。 只是,今天再看,她却发现先生着墨不多,却深深思念的另一个人,秦荽的外祖母蝶姬。 秦荽想象不到,当年才二十左右的蝶姬,是如何从醉红楼逃走,又是如何东躲西藏,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生下了苏氏? 最后,她将苏氏草草送给了苏家时,又是何种担忧和不舍啊,可她知道,自己不得不逃离。 终于,秦荽落了一滴泪,是为蝶姬而流。 这个给了苏氏生命,自己在前世,也依靠学她而保住了几年的清白之身。 这滴泪,真心实意,也滚烫如火。 她招来人,打扮一番,准备去九王府,凭借着心头这股子激动的情绪,她想要替那个死去的可怜蝶姬问一问九王爷 可当铜镜中光华绝代的女子冷冷清清的看着镜子外的自己时,秦荽突然醒了。 这些事,都是过去的事,即便要问,也该是苏氏去质问,而不是自己。 可若是九王爷要说,自己何须问? 是了,九王爷并非是如今表现出来的年老体衰,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所以良心发现才和秦荽一家人私下相认? 他说了,只不是希望秦荽和萧辰煜能在他百年后,帮一帮孤助无力的垚香郡主。 说白了,九王爷对苏氏也毫无父女之情,不过是秦荽和萧辰煜让他看的过眼,想要让他们变成垚香的助力罢了。 亲情血缘,不过是掣肘而已。 秦荽和镜中自己凝视对望,脑海却翻飞着思绪。 恍惚间,她从镜子中,似乎看见了和自己眉眼相像的蝶姬,正笑盈盈望着自己,眼神中似乎诉说着许多的话语,随后,又慢慢地消失不见。就好像,她一直陪在秦荽的身侧左右,而今天,她终于放心离去了。 见秦荽神色渐渐变得茫然,眼眶也有些泛红,眼神也有些空洞失神,青古心头一惊,忙拍了拍站在一旁的梳头大嫂,示意她先离开。 随后,才弯腰轻声问:“太太,咱们还去九王府吗?” 秦荽回神,再看镜子中,还是那个艳丽四射的自己,哪有什么蝶姬? “唔,今儿不去了,你先去问问张老大夫那边如何了?”秦荽站起身:“我去看看我娘和孩子,你到那边来找我。” 苏氏自从生了孩子后,便一直有些发福,肤如凝脂、面带柔情、眉目舒展,一看就是没有烦心事。 虽然她只生了两个女儿,可大女儿孝顺能干,女婿又是官身,对自己也孝顺尊敬,大外孙就跟着自己长大,和她最亲了。 再加上越发乖巧漂亮的小女儿,也是每每让她开心畅快。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是,奇叔对她非常好,两人经过多少年的等候磨炼才在一起,彼此都非常珍视对方。 秦荽没有见到儿子,问了才知道孩子跑出去玩耍了,这个孩子有点儿野,不饿基本不归屋。 秦荽逗了一会儿小妹妹,看她打着呵欠,便让奶娘抱走。 苏氏本来是打算自己喂奶,可结果没有奶水,孩子饿得哇哇大哭,只能请了个奶娘回来伺候这小祖宗。 秦荽看着苏氏忙来忙去的收拾屋子,笑道:“娘,您屋里缺使唤的人吗,哪里就需要您亲自动手?” 一旁擦拭桌子上灰尘的绿菊佯装委屈,告状道:“可不是,老太太如此勤劳,倒是显得咱们这些伺候的人,像是在偷懒似的。” 苏氏转头就对绿菊和秦荽说:“我啊,闲着就心慌,这手里有点事做,脚上走动走动,反而身体利索些,你们喊我老太太,难不成我真的老了不成?” 苏氏又走过来坐在秦荽的对面,双眼亮闪闪地说:“开了春,我打算将后边那一大片花园子给收拾出来,直接种上些瓜果菜蔬,咱们家人也不多,后面的地儿空着也浪费了。” 秦荽极少有时间去后院转悠,基本就是前院和自己院子、母亲院子走动,其余时间都忙得很,哪有时间去逛什么园子? 而这个家本来占地面非常大,有大半的地方都空着。 秦荽想了想,也赞同,道:“娘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就是不要太累着自己便是。” 过了一阵,秦荽有些试探地问:“娘,您有没有想过您的父亲会是什么样的人?” 苏氏的手僵在空中,许久才放下,不自然地笑着掩饰,道:“也没怎么想过,既然能让我那苦命的娘一个人生下我,又死在外面,想来,也不是个什么好人,我想来作甚?” 看,在苏氏眼里,是多么简单的事儿,不过是秦荽这样的人想得太多。 秦荽笑了笑:“反正,你现在有我们,也挺幸福的,蛮好!” “是啊,蛮好的!” 有女万事足的苏氏,眼里却闪过一丝遗憾,她其实还是很想知道,究竟自己的母亲是什么人?父亲是什么人? 秦荽看出苏氏眼里的神情,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自己瞒着苏氏,究竟是真的为她好,还是越了权? 后面传来小妹的哭声,苏氏忙站起身,道:“你先去忙你的,我去看看你小妹,她这几日有些受了寒凉,吃了奶总是要吐,怕是要再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是。” 秦荽看着匆匆离去的母亲,见她为了这些小事操心忙碌,不由得摇头笑了笑,还是不告诉她吧,至少不打破她如今的平静。 子女大了,大概都喜欢这样报喜不报忧吧。 “太太,舅太太来了!”小丫鬟进来禀告秦荽,秦荽听了,进去跟母亲说了一声,便离开了。 刚出院门,便看见青古过来,青古道:“那边一切正常,说还要三日才能好。” 秦荽点了点头,继续朝前走。 青古跟在身侧,低声道:“那个老大夫非常奇怪,专门腾了一间屋子出来砌了柴火灶,每日里火不断,锅里一直熬煮汤药,汤药熬好送到房门口便离开,不许人进入屋中,屋里情形无人知晓。” 秦荽的脚步顿住:“那么多药材,全部都用了?” “药材全部放入张老大夫的房间里,他只是把每日要用的药材用布包包好拿出来,有些还是简单处理过的,这老先生也只教人如何煎煮,至于用了多少,又如何得知?” 第361章 秦荽若有所思,那如玉的面容凝重起来,红唇紧抿,她不再说话,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 身旁的青古知道秦荽这是在想事情,所以也不敢打扰,只静静跟随着。 在跨入自己的院子里时,秦荽吩咐青古:“等会儿舅太太走了,就去将孙叔喊来,我有事同他商量。” 青古点了点头,又道:“奇叔也在,为何太太现在更喜欢喊孙叔做事?” 秦荽淡淡笑了笑,却并不答话,抬脚往堂屋走。 听见动静的柳氏放下茶盏,起身走到屋门口来迎接秦荽。 今天的柳氏穿了一身桃红挑金玫瑰比甲,下身一条银白色缠枝纹百鸟朝凤锦缎百褶裙,头插一朵桃红绒花,一支金凤衔珠步摇,可谓是,面若桃李、粉腮润唇。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秦荽拾阶而上,道:“其实我也该去见见你母亲的。” 秦荽摆了摆手,不想让柳氏为难,也知道苏氏不愿意应酬人,尤其是柳氏。 “嫂子今儿怎么穿得这般喜庆,美得似仙子一般,连我都有点把不住心神了。”秦荽说笑,一边挽着柳氏的手进了屋坐下。 柳氏也挺得意自己这一身衣裳打扮,笑道:“你哥哥的事解决了,我娘家也没有受到牵连,我这一高兴,便做了一身衣裳高兴高兴。” 说完,又将高几上放着的一个木匣子放在秦荽的面前:“我知道,这次的事儿,是九王府帮了忙,这看的面子,自然是你的面子,我知道你如今比我有钱,不缺什么,可我这是一点子心意,你权当给我点面子,收了吧!” 秦荽打开,发现是一副金头面,还镶嵌了不少的宝石,可谓是光彩夺目、精美异常。 秦荽知道,如今的秦家四房日子过得并不如之前,至少,郸城秦家已经不给他们资助了,而之前秦四老爷去世后,老太太虽然放了秦四太太离开,但郸城的产业却全部收回去了。 如今只有当初在京城的三间铺子,还有现在住的房子属于秦耀祖,但这些仅仅够家里的日常开支,毕如这些额外的人情往来花费,怕是要柳氏的嫁妆贴补了。 “你这头面是你的嫁妆?”秦荽见此东西并不寻常,便忍不住问道。 “是也不是,不过是我拿了嫁妆里的头面,去融了重新打造的一副新头面,不然,我可送不出手。” 柳氏笑得开怀,一点没有不舍,也没有拿嫁妆为丈夫铺路还人情的不甘。 秦荽有些心疼柳氏,她本是个官家千金,若非嫁给秦耀祖这样的家庭,她何至于受这份罪? 还要来跟秦荽这样的身份的人刻意结交,真是难为她了。要知道,秦荽都很难做到这样。 见她眼中的笑意,秦荽说不出请她带回去的话,便收了,想了想问:“你婆婆还没有回来?” 柳氏脸上的笑意稍微有些淡,道:“已经派人去接了,我们家这个男人啊,是个孝子呢,当初怕家里出事,便急匆匆将婆婆和妹妹、孩子送走,如今刚恢复官职,第一时间便派人去接他们。” 秦荽笑着安慰:“难道,你不想你的孩子们?” “哈哈哈,自然是想的紧,不过呢,这段时间,家里人都走了,他呢,也不用出门,只留在家中,我们俩感情倒是好得很,果然,患过难的夫妻,就是不一样。” 秦荽抿唇笑看柳氏眼角泛起的红晕,眼里也全是娇羞,一点儿不像成婚几年的妇人,倒像是新婚燕尔的女子说起恩爱丈夫时的甜蜜。 “如今他待你好,那便好了。”秦荽说道。 柳氏又叹了口气,道:“只是这万般如意之下,也是有些烦忧事,却也不能对人言,也就是你,我敢多说两句,也不怕你笑话我心胸狭隘,不贤善妒了。” 秦荽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柳氏。 “还不是那个姨娘,都怪我当初为了哄婆婆高兴,为了让丈夫高看我一眼,竟然主动去请了个姨娘回来。唉!” 柳氏说着,看了看屋里,并无外人,还是探身凑拢了些,告诉秦荽:“这几个月,我和夫君是情投意合,可毕竟她也是夫君的女人,他们总是要睡一觉的,每当这时候,我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整宿整宿睡不安稳。” 说起这个姨娘,还是当初秦四太太胡乱闹腾的时候,柳氏无法才让她做了妾室的。 那时候,柳氏对秦耀祖还只是相敬如宾,却不想,如今感情越加深厚,反而就更难受。 “我很怕自己哪天变成一个妒妇、毒妇,做出些伤天害理的事儿来。唉!” 柳氏重重叹息,不免后悔不迭。 秦荽问:“她可有了身孕?” 柳氏摇头。 秦荽又问:“都这么久了,为何她还未有身孕,难道,是你做了什么” 柳氏蹙眉怒瞪秦荽:“我是哪等心狠之人?” “哈哈哈,我故意逗你呢,你娘家也并无此等阴私事,想必你也干不出来。所以,你即便嫉妒,也不会变成毒妇的。” 柳氏佯装嗔怒,拍了一下秦荽的胳膊,又叹道:“只是,我怕日积月累下来,我也会变成面目可憎的人,除非,我不再在意秦耀祖这个男人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秦荽心头有个主意,只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说不说? 柳氏双眼一亮,忙道:“快说,我就知道你鬼主意多,定然有法子,这样的事儿,绝对难不倒你。” 秦荽很想翻一个白眼,说道:“我问你,你那姨娘多久能见上一面你夫君?” 柳氏想了想,道:“最开始说的是,我的屋里住上五日,去她屋里一日。不过,这也不一定,刚开始,他们新鲜,也会一连住上好几日。” “而现在我们夫妻感情愈发好,她那边一个月也就去个三两次吧。” 秦荽叹道:“你一个月霸占了大半,都还难受,她呢,难道不希望日日夜夜有人陪着?” 柳氏还是未曾明白秦荽的意思。 秦荽只能明说:“不如,你试探试探她的意思,给她一笔丰厚的嫁妆,让她出府去嫁人算了?就算不是黄花大闺女,也算是二嫁吧,可有着银钱傍身,她说不定也愿意呢?” 柳氏捂着嘴瞪圆了眼睛:“我让我家姨娘去嫁给外人,我娘知道了还不得撕了我?再说,秦耀祖会愿意?” 秦荽看着柳氏冷笑:“他自然是不愿意的,可又要左拥右抱,又要跟你情意绵绵,岂不是笑话?” 柳氏恍然大悟一般,放下手,眼睛也恢复正常,看着秦荽良久才说:“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多,其实,由始至终,难受的不过是我们两个女子罢了,他还两边都享受着呢!” 第362章 柳氏今天来,自然不是单为了送份谢礼和说说自己的私事这般简单。 她告诉秦荽,之前他们夫妻也是非常担忧的,可后来九王府派了人来,说会帮我们,让我们耐心等待,所以夫妻二人才虽然忐忑,倒也安心了些。 “我们原来为了不牵连你们,所以,一直未曾上门。” 柳氏确实许久都没有出来走动了。 “虽然我们知道九王府主动和我们联系,多半是看在你们和垚香郡主的情分上,可是,我们还是觉得有些隐隐不安。” 秦荽听了微微蹙起眉头,也点头赞同。 柳氏拉着秦荽的手,神情严肃,郑重地说:“其实,说到底,咱们都不过是人家的棋子。虽说,多少人连上棋盘的资格的都没有,咱们这样的小人物,能被人当颗棋子也是好的,可是呢” 说到这里,柳氏有些迟疑起来,有些话,她也不晓得该不该对秦荽说。 “嫂嫂也知道,萧辰煜是初涉官场,我也年轻,那些官场上上的弯弯绕和阴谋诡计,我们是不懂的,看得自然没有嫂嫂你们长远,所以,嫂嫂有话还请但说无妨,咱们要是不联合起来,怕是真的要被人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秦荽看出柳氏的踌躇,主动开口打消她的顾虑,毕竟,秦荽哪怕聪慧,也有些鬼点子,可真正关于官场之人,关于勋贵权势,她是不如官宦之家长大的柳氏,何况,柳氏还有个疼爱她的娘家帮衬指点着。 况且,她夫君秦耀祖也在官场混了几年,经历的事儿也不少了,总是好过萧辰煜和秦荽许多。 “那我就说了,你当我是小人之心罢了!”柳氏自嘲道,缓解了有些凝重的气氛。 又开口道:“这九王府沉寂多少年了,这才让太后和杜家做大到如今一言堂的地步,就连” 她压低了声音,用纤纤食指朝着皇城的方向指了指,挑了挑眉尾,暗示的意味明显:“就连那位,据说也是傀儡一般,朝堂上事事要听杜相的意见,后宫又是太后做主,就如今这般情景,九王府突然开始了大动静,我们都有些看不懂了。” 说完,柳氏便盯着秦荽,似乎是等着她接话,秦荽只能点头,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字。 柳氏无奈一笑,道:“如果,能打听到一点九王府究竟想做什么就好了,毕竟即便做棋子,也不愿意最后落得个满盘皆输的结局啊!” 秦荽看着柳氏不言语,看得柳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秦荽才问:“此话,是你夫君想问,还是柳家想问?” 柳氏的表情有些僵,面颊微微发红,眼神也躲闪起来,支吾道:“也,也就是大家都一起闲聊,便说到也许只有你们能打听打听了。毕竟,虽然如今九王府不再开始低调,可能进入九王府的人,依然少之又少。” 稍顿,柳氏觉得既然说开了,便也放开了,于是,端着的身子也放松下来,扭头直接问道:“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为何垚香郡主就这么喜欢你,甚至为了你去帮萧辰煜,帮我们家?” 这样的柳氏反而让秦荽放心了些,别有深意地看着柳氏:“你又是为何亲近于我呢?难道也是另有所图?” 柳氏一听,顿时不干了,抬起手就要打秦荽,秦荽身子后仰,躲了过去,柳氏乘势压过去在秦荽的腰间抓挠,口中说着让你诬陷我的好心好意。 秦荽痒得受不住,忍不住扭动着,边笑边叨扰起来。 青古听见动静,从门外走进来,见两个做了母亲的太太闹作一团,一时竟然不可置信地捂着嘴惊呼。 许是青古惊动了两人,她们也停止了笑闹,坐着了身子,又各自拢了拢发丝和簪花,青古更是过来帮秦荽整理了一下有些皱的衣裳。 “我的两位太太呀,你们可是贵人,怎么就如孩童般笑闹起来了呢,要是被小公子们瞧见了,不定要如何笑话两位太太呢?” 青古说完,也整理好了,又帮两人添了茶,这才又退了出去。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柳氏喝了茶,发现秦荽在发呆。 “仔细想来,我又不是生活在规矩森严的大户人家,又没有个严肃的父亲母亲约束,先生待我也是宽容,可为何我从未如此放肆过?” 柳氏虽然是官宦之家,可母亲疼爱,小时候也是调皮过的,闻言不由一怔,也有些心疼秦荽。 她拉着秦荽的手在自己的手心里摩挲着,叹了口气,道:“你大概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处境了,所以才时时刻刻担忧紧绷着。也是可怜了你这么好的人品才华。” 柳氏自然不会说自己的公婆的不是,但也心生埋怨的。 秦荽笑了笑,只不过,经过一闹,秦荽发现和柳氏真的亲近了许多。 “你说你好奇九王府为何要对我这般好,那我告诉你也无妨。”秦荽又回过头接着先前的话题。 柳氏果然立刻严肃起来。 秦荽自然不可能告诉柳氏真实的缘故,她见柳氏瞪圆了凤目,忍不住噗嗤一笑:“因为我能挣银子啊!” “啊?挣银子?王府会缺银子使?”柳氏感觉自己被绕晕了,又感觉是被秦荽耍了。 在她发怒前,秦荽忙解释道:“九王爷是想替垚香郡主铺路,毕竟,垚香郡主是个女子,如今收养了个孩子,怕是要当成未来的世子来培养,可这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了,这孩子,怕是会有很多人会嫉妒啊!” 如此一说,柳氏顿时明了了。 她眨巴了眼睛,抿了抿红唇,问:“听说,我是听说的啊,听说这孩子是垚香的私生子,其实并非是她收养的呢。” 秦荽无语,却也装着惊讶地问:“真的?我去过两三次王府,却并未听说过此传言啊?” “听说,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其实都心知肚明了,这孩子是杜家的种。” 秦荽脸上的惊讶不再是伪装,问:“都这般说?可知是哪里传出来的?” “还能有谁?杜家呗,不然,谁敢议论九王府和杜家的事儿?”柳氏说得理所当然,秦荽却听得皱紧了眉头。 第363章 萧辰煜挨打 秦荽只觉有种山雨欲来前的感觉。 看来,对于九王府的动静,杜家并非毫无所觉,甚至已经开始了防范。 秦荽对自己和萧辰煜的处境有些担忧,但这些事情也不好对柳氏讲,于是岔开话题,道:“我知道嫂嫂想知道的是,我和九王府的关系究竟如何?也想让我探听一下九王府是不是什么新的打算,我可以去试试看,能不能打听出来,不管打听到多少,我都告诉你!” 柳氏笑着感谢,又说让她要先保护好自己。 随即,她又说:“那我先走了,你母亲那边我就不去了,你帮我带一句问安吧!” 秦荽点头,送柳氏去了二门,随后便由青古送出去。 柳氏跟青古闲聊:“今儿怎么没见青茜那小丫头?” “雅枫公子非要去香铺学习,太太怕他在铺子里吃住不方便,特意安排了青茜去伺候着。” 柳氏笑道:“你们家太太啊,是个面冷心热的,对秦家向来冷冰冰的,可对这雅枫却上心得很。哎,外人多半都误解她,还以为是个冷冰冰不近人情的人呢。” 青古也抿嘴浅笑:“可不是,咱们家的人谁不晓得,咱们家主子都最好伺候了。” 柳氏一走,孙冀飞便来了。 秦荽请孙冀飞落座,又有丫鬟上了茶。 秦荽这才说道:“我想请孙叔去帮我做一件事儿。” 孙冀飞并未碰茶杯,而是腰背挺直,目光沉稳的看着秦荽,闻言也只是轻轻颔首。 “过两天,这张大夫就要去给九王爷看病,可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慌,所以,想请孙叔去一查究竟,这张大夫每日在屋里都在干什么?” 孙冀飞垂了眼皮,略一思索后,抬起眼看秦荽,问:“你的意思是,去查一查他的底细?” “是,对于我无法完全了解、掌控和信任的人和事,我都心里没有底。” “嗯,明白了!此事不难,太太静候消息便是。” 说完,孙冀飞便想起身,耳听秦荽开了口,便又坐稳了。 “马慧那边呢?还是没有动静?” 孙冀飞点头,粗黑的眉头皱起:“自从青茜姑娘住过去后,她晚上就没有出去过了,不晓得是不是断了联系?” 秦荽道:“应该不可能断了,不过,看来这个马慧确实是有问题,还是要派人盯着点。” “嗯,只不过,咱们的人还是差了些,还是我去盯着才行。” 秦荽明白,家里身手厉害的,只有奇叔和孙冀飞两人,其余的人,不过充充数,壮壮胆罢了。 可如今奇叔大半时间都在帮九王府做事了,所以家里大小事其实都是孙冀飞在忙,里里外外的都靠一个人,肯定不行。 人手,去哪里找? “没事的话,那我先出去了。”孙冀飞见秦荽无话了,便起身告辞。 秦荽本打算写香谱,可实在是难以静心,只能作罢。随后,便去制香的院子里,研制了一会儿香料,倒是很快让脑子清明起来。 秦荽其实有些茫然,她不晓得现在她究竟在忙些什么,好像都是没有意义的事儿。 以前想要摆脱困境,想要财富,如今似乎都成功了,她现在也不怕杜家了,因为有九王府在前面顶着,不管九王爷是不是利用自己,可毕竟还是有点儿血缘在,总好过外人,他总不能看着自己被杜家弄的家破人亡。 也许是先生的手记给了她不小的打击,她突然便有些意兴阑珊了。 青古进来,秦荽这才发现自己在发呆。 “青古,你说,我们回去老家好不好?” 青古一愣,旋即露出灿烂笑容:“奴婢在哪里都一样,不过,能回去自然更好,奴婢还挺想县里的吃食呢。” 秦荽笑了笑,问:“你可是想家里人了?” “嗯,也想,虽然知道他们都好,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想他们。” 青古经常会带东西给家里人,如今银钱上宽裕后,家里人也跟着松快了许多,如今也新建了房子,弟弟也说了亲,据说明年就要成亲了,家里人捎信来,希望她能在弟弟成亲的时候回去一趟。 这些,青古未曾对秦荽说,却也在晚上默默流过泪。 所以,如今听说秦荽想回去,她是真的有些激动。 但激动过后便也知道,此事不现实,如今二爷在京城,那就不可能离开了。 “太太说笑呢,二爷在京城,哪里能让太太离开?再说,上次太太从郸城回来遇刺的事儿,我看二爷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秦荽叹了一口气,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想不通的事儿,那便不想了,干脆等着萧辰煜晚上回家再说。 半个时辰后,青古匆匆跑了进来,脸色苍白的喊着:“太太,快回去,二爷被人打了,刚才给抬了回来。” 萧辰煜被人打了,是被萧琏用马车拉回来,然后将人抬进了后院。 “什么?”秦荽只觉得脑子有些发懵,却不等青古解释,便猛然起身,又提着碍事的裙摆朝外跑去。 青古气喘吁吁跟着,道:“萧琏将人送回来的,我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四娘姐已经派人去喊大夫了。” 秦荽蹙眉问:“喊的是哪位大夫?可是府中中的张老大夫?” “不是,是去外面请的。” 秦荽听说是李四娘在安排,心里放心了。 两个院子原本便紧挨着,所以很快便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院子里站了几个前院的护卫,脸色都蕴含愤怒,而伺候的丫鬟婆子、小厮们则是议论纷纷,脸色惶恐不安。 秦荽没空理会他们,直接从让出来的中间空道匆匆进了屋子。 萧辰煜并未昏迷,侧身躺在床上和萧琏说话,见秦荽进来,还笑了笑。 见他精神还算不错,秦荽提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怎么回事?你被谁打了?” 秦荽坐在床沿上,伸手去揭被子,想要看看他身上的伤,手却被萧辰煜按住。 “我无事,不过是一点皮外伤,你莫要看,免得伤了眼。”萧辰煜依然温柔,可凑近了的秦荽看得出他的脸色失了血色,看来,萧辰煜的伤并不是如他口中所说:不过是皮外伤。 “我瞧一瞧,不然心里没有底,更是要担忧!”秦荽固执,萧辰煜无法,只能松开手。 萧琏给青古使了个眼神,青古便立刻背过身出去,萧琏这才上前帮着掀开被褥,只见萧辰煜下半身的衣衫褪尽,屁股和大腿根都有棍棒伤痕,并未破皮,却红肿暗紫,看起来简直是触目惊心。 秦荽的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想触碰一下,又缩回了手:“疼不?这究竟是谁干的?” 第364章 痛不痛这样的问话,自然是废话,可人真的难受的时候,其实是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的。 所以,萧辰煜并未觉得秦荽如此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她如此让他觉得心暖,毕竟,秦荽极少如此惊慌。 先是确定了一下,自己在妻子心中的地位后,再在心里喜滋滋乐了一下,随后才柔声安慰秦荽。 “疼,肯定是疼的,不过也还好,能忍受的程度。” 秦荽也镇定了些,问:“那是谁打的?你如今也是朝廷官员,怎么能将你打得这般厉害?” 话虽只是抱怨,可秦荽眼里的恨意和怒火早就飞到屋顶去了。 萧辰煜伸出一只手,握住妻子的手,叹了口气:“今儿皇上派了人来,下了一道口谕,说是我编撰的一本书,里面有不实言论,于是,便责罚我仗二十,以儆效尤,希望我能记住,将来做事要小心谨慎些。” 秦荽愣了好一阵,才说:“当着众人的面打你?” 萧辰煜的脸色变了变,嘴角翘了翘,想要露出一个无谓的笑,可这笑容还是夭折了,变成了个苦笑。 不要说萧辰煜如今是当官的,就算是任何一个人,被人当众责罚,也是一种羞辱。 秦荽瞬间明白了:“可是姓杜的害你?” 萧辰煜点了点头,道:“他本意是想孤立我,不过,也有些人是真正的读书人,也愿意和我探讨学问,和我交谈说笑。可能,他这是为了给大家一个下马威。” 秦荽不再问了,因为李大夫来了。 秦荽走到一旁坐下,看着萧琏帮着大夫给萧辰煜诊治。 李大夫看过身上的伤后,又把了脉,观了面相后,转头对秦荽说:“太太不必担忧,二爷这伤倒是没有伤到骨头,皮也没有破,这人有些技巧,不过,这伤在皮下,还伤了筋脉,也是要疼上许久了。” 也就是说,过一段时间,看起来伤好了,但实际上是暗伤。 萧辰煜若是不去上衙,人家要告他个消极怠慢的罪责,若是去,却连走路行动都困难,又不能让人跟进去伺候,这岂不是要让他遭罪? 等李大夫去外间开药,秦荽走过去坐在凳子上,握着萧辰煜的手,道:“这其实该是杜家给九王府的下马威,当然,杜梓仁对你有些不满,刚好借此机会既收拾了你,也树立了威严,看以后谁还敢对他阴奉阳违?” “这些我都懂,说到底,还是我好拿捏罢了。” 秦荽冷笑道:“好拿捏,但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这位李大夫的医术高超,为人也很好,萧家所有人的身体有问题都是找这位李大夫,他对主子和奴仆都是一视同仁,从不会区别对待。 开了药,交代了如何敷药和服药,李大夫让萧琏跟着去医馆拿药,秦荽站起身,道:“李大夫,我送送您!” 李大夫点头,并未多言,他接触多了高门大户,知道这是有话要问,或者有话要交代。 朝着院外走去,秦荽挥手,青古便自动放慢了脚步,身后跟着的人也紧随青古慢了下来,和前面的两人有了一定距离。 秦荽问:“不瞒李大夫,我这里确实有个困惑的事儿,想要请教一下李大夫。” 李大夫抬了抬手,示意她说。 秦荽便说道:“我家中来了一位大夫,据说是位隐士名医,只不过,这大夫的行径让人看不懂。” 于是,她将所知不多的情形告诉了李大夫。 李大夫未见其人,自然不好凭空捏造些言论,何况他本身便是个谨慎之人。 沉吟片刻后,他模棱两可的说:“我曾经听说过一个典故,据说可以将人做成药人,然后用此人的血来做药引子,比起许多的药都有效。” 而李大夫有此想法,还是非常偶然的机会,从一本非常古老的古籍中看到的一段传言,且备注此举不可取,乃是异想天开的不仁不义之举。 “我年少时偶然看见过,后来便也忘记了,如今听太太说来,倒是突然想起此事,只因为那上面便是说了,需要大量的药材,内服加外熏蒸,相当于将这人连头发丝都变的有药性。” 秦荽有点儿犯恶心,虽然李大夫说此话是闲谈,做不得数,可秦荽就是有种绝不会错的感觉。 她忍住想吐的冲动,又对李大夫笑着说:“还望李大夫莫要对外说及此事。” 李大夫点了点头,又感叹道:“一百多年前,好像有人想要尝试过,只可惜失败了,后来,便再无人敢做这样的事儿,就连医书上也不再提及,现在知道的人都很少很少了。” 说完,李大夫看向秦荽:“如果,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带我去瞧一瞧,我若是亲眼瞧上一眼,定然能有所察觉。” 秦荽不愿意惊动张老大夫,于是说道:“我还没搞清楚他的意图,不便现在惊动他,所以,暂时不方便请李大夫去瞧,不过,等我需要的时候,还请李大夫帮帮忙。” 李大夫点头,然后便朝秦荽拱手:“话也说完了,太太就不要送了,还请太太留步,二爷的身子骨没有大碍,但是最好能静养一段时日,莫要留下些后遗症才好。” 少顿,李大夫又说:“只不过,这衙门的假可不好请啊,哎!” 秦荽点头,这假她是请定了。 送走了李大夫,秦荽转身回去,和萧辰煜说了会儿话,药取回来了,外面廊下架好炉子在熬煮药汤,而敷的膏药则由李大夫派遣来的小徒弟负责敷。 小徒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长得可爱,却故作老成,板起稚嫩的脸给秦荽和萧琏下了医嘱,见秦荽和萧琏都认真点头,这才转身出去查看熬煮的药和火,却不想,让小丫鬟们几句话逗得脸颊通红,而小丫鬟则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琏也出去了,他是去找青古说话了,屋里便只留下秦荽和昏昏沉沉的萧辰煜。 秦荽听着隐隐传来的笑声,也忍不住笑着问萧辰煜:“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逗过小姑娘?” 她本意是想转移萧辰煜的注意力,可发现萧辰煜竟然在认真回忆,且眼神温柔起来,心里不免有些五味杂陈,既想知道,又有些酸涩,这小子,心里居然真的有个姑娘? 第365章 萧琏刚要和青古说两句话,青古便听见了外面的人在笑,忙推开萧琏走了出去。 见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正在逗小大夫,青古皱着眉咳嗽了一声,两个小丫鬟转头,看见是青古,只是今儿的青古脸色并不好看。 两人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低下头继续扇火。 青古走过去,低声斥道:“二爷受了伤,你们却在此如此高兴,是何道理?” 小丫鬟眨了眨眼睛,似乎此时才反应过来,有些着慌起来:“青古姐姐,我们也不过是一时忘记了,还望姐姐莫要责罚我们。” 青古不是个心狠的姑娘,闻言也只是狠狠剜了她们两眼,又警告她们要仔细些。 不知不觉间,青古已经变成了一个严厉的大丫鬟了,管起人来也很是像模像样。 萧琏站在门口看着青古,眼神温柔,嘴角带着笑意。 屋里的秦荽听见了青古压低声音的训斥,笑道:“这丫头,如今也颇有些李四娘的风采了,管起人和事儿来也不输于李四娘。” 萧辰煜的眼睛快要闭上了,嘴角微微笑了笑:“我看她更像你,伶牙俐齿的,唉,以后萧琏怕是要跟我一样吃苦头了。” 见他如此难受了,居然还要逞口舌,恨得秦荽牙根痒痒,恨不得给他一拳,可她哪里又舍得呢,只能将被子掖了掖,像是哄孩子一般在他肩头拍了拍,萧辰煜闭上眼睛,伸手抓住秦荽的一只手,紧紧握着安心睡去。 稍后,苏氏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秦荽这才放开萧辰煜的手,指了指外面,苏氏先出来,随后秦荽也跟着出来,并且掩上了屋门。 苏氏着急得紧,拉着女儿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我才听说女婿被打了,可是急死我了。他如何了?伤得重不重?” 秦荽怕吵醒了萧辰煜,拉着母亲去了旁边的小书房坐下,这才将他是被皇上责罚了,倒也不要紧,休息几日便好了。 苏氏听了更是慌得跟什么似的,脸色都白了几分:“这皇上怎么就知道萧辰煜犯了啥错?怎么就派人来罚他了?” “娘,你不用担心,萧辰煜说过了,他做事粗心,犯了错受罚是应当的,这也是好事,提醒他以后做事再谨慎些。” 苏氏一听,更是不乐意了,拍着腿唉声叹气,不免有些抱怨:“他是一个多谨慎的人啊,哪有粗心的时候?我看啊,就是不该来京城当这啥官,我听人说啊,在这京城之中,多大的官都过得胆战心惊的,这荣华富贵,还不是都凭着人家的一句话,真正是要你生则生,要你死则死啊。” 秦荽沉默不语,她知道苏氏说的话哪怕有些夸张,却也是真的。 “我是个没用的人,也帮不上你们任何的忙,我知道,你们有事也是自己私下商量,都把我瞒着,我也不怪你们,我知道你们是好心,毕竟,跟我说了也没什么用不是?” “娘,你怎么这么想,我们哪有瞒着你什么事儿?”秦荽忙解释,倒是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好在苏氏不是个心思细腻或者非常聪慧的人,她摆了摆手,叹了口气:“你爹也是,总不见个人影,回来也只是拿些好听话哄着我,可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事。哎,算了,我也不过问了,我啊,将你小妹和你儿子带好,不给你们添乱便很好了。” 说完,苏氏起身,秦荽也跟着站起来:“娘,你不多坐一会儿吗?” “嗯,我过来瞧瞧,既然没什么大事,那就放心了。等他明儿好些了我再带着路儿来瞧瞧他。” 秦荽要送,苏氏拒绝了。 青古代替秦荽送出院门,秦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回屋去守着萧辰煜。 萧辰煜睡不踏实,过一阵便醒,喝了药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只是不敢翻身,压着屁股上的伤会疼。 秦荽衣衫不解的守了一夜,萧琏和青古也在屋里伺候,萧辰煜睡着时,秦荽能靠着床头眯一会儿。 萧琏坐在椅子上,让青古靠着他的肩头小憩,青古不愿意,趴在桌子上眯眼。 萧琏不管她的挣扎,将人的头搂了回来,硬是按在自己的肩头。 青古不敢多挣扎,怕吵醒了秦荽,因为床前还有一扇屏风遮挡,所以,两人的动作并无人瞧得见。 带着茉莉花的头油香窜入鼻端,萧琏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放在青古肩头的手下意识轻轻摩梭了两下,青古立刻清醒了,忙坐直了身子,挣脱开萧琏的手,转身怒瞪萧琏,用口型骂道:“登徒子!” 萧琏被勾得更是燥热得很,可眼下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屏风那边还睡着一个病人和太太呢。 于是,他凑过去,在青古的耳边低语:“等二爷的伤好了,我便请太太做主,给咱们办了婚事好不好?” 青古本就有些红的脸更是红透了,狠狠瞪了一眼萧琏,差不多是用气声说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只是,她不晓得她的眼睛有多亮,嘴角也含着压不下去的笑。 萧琏呆呆的盯着青古,像个傻子一般一动不动,良久,突然凑过去,一只手搂着青古的后脖子,嘴唇压了过去,将青古的一声惊呼压回了口腔之中。 这是一个冲动的、短暂的吻,几乎是一触即分,青古却像是被点燃的红灯笼,浑身红透了。 她捂着嘴起身,两步窜到外面的堂屋里坐下,又双手捂着脸低头,简直是羞得她无地自容,心跳也似乎要蹦出来了。 萧琏冲动之下干了混账事,倒也不后悔,也跟着走到青古的身前,半蹲下身子,伸手去拉青古的手。 因为出来了,说话稍微大声一点也不怕,萧琏便低声说着抱歉和求原谅的话,又说着他的情意。 萧琏喜欢青古,也知道青古喜欢他,萧琏的衣服鞋袜、腰带荷包,都是烦请青古做的,青古也总是尽心尽力做得完美。 萧琏在外面跟着二爷,每次回来都给青古带些吃的玩的,青古也从不拒绝,欢喜的收了。 就连家里的人也在开他们的玩笑,说是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可萧琏还是第一次表现得这般冲动,也是第一次跟青古表示要娶她。 青古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又甜蜜又恼怒,甜蜜是那个吻,似乎还在唇间未曾离去。 恼怒的是,她如今和萧琏并无婚约,更没有成亲,便对他如此对待,这是不尊重她啊。 “你轻薄于我,可是看轻了我?”青古放下手,看着蹲在身前的萧琏。 “如果我有半分轻薄姑娘的意思,那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 最后一个字,被青古焦急的用手按在萧琏的嘴上终究没有说出口来。 萧琏抓住青古的手:“等二爷好了,咱们就成亲可好?” “我是太太的奴婢,自然听太太的安排,怎么能听你的?”虽然如此说,可青古的脸上的娇羞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366章 萧琏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很折腾,他也受罪。 张老大夫让人来问何时去给病人诊治,秦荽有些放心不下萧辰煜,便说过两天再说。 萧辰煜说:“你让萧琏留下照顾我便是,你去忙你的便是” 秦荽昨夜并未如何安眠,不过是碎片式的安歇了几次,此时状态倒也还好,就是脑子有些不清醒。 “再等两天,你如今这样我也无法做到冷静的处理事情。” 再说,她还有许多事儿没有想明白。 苏氏一早就过来,和萧辰煜说了会儿话,也不好在这里呆太久,便离开了,可路儿就不愿意走了,爬上床坐在萧辰煜的身边,秦荽见他们玩得好,便也不打扰,转身出去了。 孙冀飞在花厅等了一会儿,见秦荽进来,忙站起身拱手行礼。 秦荽摆了摆手,道:“孙叔坐下说!” 不用仔细瞧,也看得出孙冀飞眼底的青黑,看得出,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秦荽的心里有些许歉疚,又觉得这样不是法子,总该多要些信得过的,用得上的人手才是。 “昨夜我潜入张老大夫的院中,发现他的屋里亮了一晚上的灯,屋里也一直有动静,早上张老大夫从屋里出来,我偷偷进了屋子,见到” 孙冀飞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又是个冷静又冷漠的人,连他都露出于心不忍的眼神,可见事情远比秦荽想象的要更过分。 “我见到屋中间有个大大的浴桶,腥味被浓烈的药味掩盖了。” 孙冀飞绕过浴桶,走进屏风后的里间屋子,大床上的厚厚纱幔垂下,看不见床上是否有人? 于是,孙冀飞轻手轻脚上前,用剑尖挑开纱幔,只见床上躺着张天药,被子盖到脖子下,只露出一张过分惨白的脸,和垂散在枕头上的黑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孙冀飞只在死人脸上看过这样的惨白,于是,他附身过去,在张天药的鼻端试了试,还好,还有微弱的气息。 孙冀飞掀开被子,见张天药的穿着齐整,双手搭在腹部,胸口微微起伏,这看起来就是个睡着的病人。只不过,孙冀飞闻到了更浓一些的血腥味。 于是,他轻轻掀起张天药的手腕,只见他的手腕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而纱布中间有一点猩红,这显然是被血浸染了。 孙冀飞无需解开纱布,便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将袖子放下,又把被子盖仔细,孙冀飞又看着只提了一口气的张天药,不由得叹息一声。 这世上不平事千千万万,早就看惯了生死的孙冀飞,也有些动容了。 听完孙冀飞的话后,秦荽将昨日李大夫说的传闻告诉了孙冀飞。 孙冀飞抿唇不语,只是双手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起来。 秦荽有些好奇:“孙叔一向冷静,为何似乎对这张天药格外关心呢?” 对于孙冀飞的过往,秦荽其实是不了解的,当初也是因为他是奇叔的好友,前来投奔,便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罢了。 后来是多次被孙冀飞保护和相救,所以才有了真心以待。 “我有个小弟,如果还活着,比张天药也大不了几岁;他也是从小体弱多病,后来后来他为了不拖累家中,便独自离开了家,去了山里就再无音讯。那一年,他才八岁,哪里懂什么拖累和去山里找个地方自生自灭呢?” 孙冀飞苦笑道:“还不是我那后娘挑唆,整日在他耳边唠叨,说些刺激小弟的话。” 秦荽眨了眨眼睛,将惊讶收了起来,问:“你未曾上山去找吗,一个孩子应该走不远才是,何况他还体弱。” “我当时在县城镖局里做事,正巧接了个远镖,一个月后回来,才发现他不见了。而我听了那个女人的话后,便立刻上山去寻找,找了好几天,将附近山头河涧都搜了个遍,还是没有人。” 孙冀飞说到这里的时候非常平静,眼神也毫无波动。 他看着地上,平静地又说道:“我虽然生气,也猜到是我那个后母唆使小弟去山里,可毕竟没有证据,于是,我将家里砸了个稀巴烂后,便离开了家,后来便很少回去了。” 秦荽以为事情就此完结,可孙冀飞大概是陷入了回忆里,也有了强烈的倾诉欲望,又继续说道:“多年后,我押镖时遇见了一走南闯北的马戏团,这里面有个将小孩当成猴子来逗弄表演的。” 孙冀飞对这些无感,只看了一眼便离开。 只是后来阴差阳错,又和这队马戏团上了一艘船,也是这次同行,让孙冀飞知道了一个秘密,原来自己的弟弟根本没有进山,而是被后娘卖给了过路的马戏团做猴子。 只不过,孙冀飞发现的时候晚了,小弟已经死了三年多了。 “我的小弟,那般病弱,我都不晓得他遭受了那般的苦后,是怎么活了那么多年的?” “在一个大雨夜里,我回了那个让我恶心的家,我质问那个女人,她矢口否认,但我看得出她眼神闪躲。于是” 孙冀飞抬起头,看着秦荽缓缓说道:“我把她杀了,当着我那懦弱的父亲,然后便走了。” “所以”秦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原来家里竟然有个杀人犯存在。 孙冀飞抢过秦荽的话头:“所以,我是个杀人犯,还是个杀了后母的不孝子,你若是留不得我,我也毫无怨言。” 秦荽深深皱起眉头,看着孙冀飞无奈的说:“你为何无缘无故告诉我这些?我相信你是连我爹也没说过吧?” 孙冀飞点头,咬了咬后槽牙,眼神微冷,一字一顿的说:“因为,我要杀了张老大夫。” 秦荽明白,他杀张老大夫并非是为了给张天药报仇,而是为了给自己心中的执念一个了断,他心里的那份愧疚无法散开,所以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张老大夫究竟为了什么要弄个药人,难道真的是悬壶济世,为了做一个名留青史的名医?我看未必如此简单,所以,此人现在杀不得。” 秦荽没有是说不许杀,而是需要时间,孙冀飞有些发愣,第一次显现出不同以往的人气。 “你,你不怕,我杀过人啊!” “杀人有什么好怕的。”秦荽淡淡一笑,眼神微冷。 她也杀过人! 虽然,那是前世的事,可也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即便有时梦回那一刻,还是清晰得如同昨日之事。 “你准备一下,明日和我一起护送张老大夫去九王府,我们将这些事都告诉九王爷,其余的就交给他们处理吧。” 第367章 秦荽将孙冀飞的事儿轻描淡写地和萧辰煜说了,萧辰煜唉声叹气半晌,也没有多说什么。 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只是各有各的苦和难罢了。 次日,秦荽带着张老大夫去九王府,临行前,吩咐李四娘,等李大夫来给萧辰煜看了伤后,便领去给张天药仔细看看。 孙冀飞亲自护送秦荽去九王府,并且跟随进去,除了他也只有青古能跟在身边了。 张老大夫似乎胸有成竹,脸上的笑容矜持而隐隐带着骄傲和兴奋。 秦荽等人并未从前面的门而入,而是走到一扇角门,因为提前通知,所以角门开着,还有管事的带着两个小厮在此等候。 等秦荽一下马车,管事忙上前行礼,态度颇为殷勤。 随后看向另一辆马车下来的张老大夫,见他一手扶着药箱,一手摸着白色胡须,抬起一双眼睛打量着角门和高墙。 因为是巷子里的角门,并不能看出什么来,所以秦荽和管事也没有多言。 寒暄了两句,便径直往府里走去。 一路上,除了雕梁画栋的廊檐、屋顶上的那些吉兽、院中寻常不可多见的花木、假山等等,都显示出,这户人家的不平凡来。 很快,到了一扇雕花暗红木漆的门前,秦荽止住脚步,管事上前轻叩门上的环,很快,有人开了门,里面是园子,管事止步,有里面的小厮迎进门。 秦荽在隔壁的厅里坐下喝茶,张老大夫被请了进去给王爷看病。 因为熟悉了,孙冀飞也和青古一起进了来,而不像以前被拦在外面。 垚香郡主派了个侍女过来传话,问秦荽等会儿要不要过去一起用午膳? 秦荽摇了摇头,拒绝道:“麻烦姑娘替我给垚香郡主道个歉,实在是家中还有个有伤的病人,所以就不多留了。” 侍女浅笑着颔首,大概猜到秦荽今儿是不方便留下来用膳的。 于是,她又笑着柔声道:“萧二爷的事儿,我们郡主已经知晓,郡主也是气愤得紧,还让奴婢带话给萧二太太,郡主将萧二太太看作姐妹一般,定然会帮着出这口气。” 秦荽微微垂眸,复又笑了笑:“烦请转告我夫妻二人的谢意,只是,我家夫君做事不谨慎,被责罚也是应当的,倒也不必麻烦郡主了。” 侍女愣了愣,随后才笑着颔首,随后又屈膝行礼后离开了。 张老大夫的诊治并不久,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听见了大厅里有了动静,这显然是张老大夫出来了。 又过了一阵子,听动静是张老大夫随着人离开,此时,才有人来请秦荽去见老王爷。 秦荽放下茶盏,站起身,垂眸理了理衣衫,青古也忙过来帮着查看头上的发饰有无松动。 秦荽用眼神询问青古,青古点头,表示很好。 “你们两人就在这里等便是,我去见见王爷。” 不用吩咐也知道,青古和孙冀飞是不可能进去见王爷的,于是两人都点头应下。 老王爷穿着寻常的半新旧浅灰色道袍,头上未戴冠,只插了一支白玉簪,表面上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老爷子,只是这通身气势和犀利的眼神却是藏不住的。 秦荽的身上有些来自九王爷的威严和冷傲,这也是血缘的神奇之处,不管你认不认,不管有没有相处过,有些神似的东西就是说不清道不明。 落座后,有人奉上茶和一碟子茶点,白玉的茶点上点着一颗红果子,看起来煞是好看。 秦荽多看了几眼,九王爷就吩咐身边的公公:“你去吩咐一声,将这玉容糕装两盒,待她们走时一并带走。” 公公笑眯眯地应下,又看向秦荽:“咱们王爷啊,时刻惦记着萧二太太呢,萧二太太有空,还是多来陪陪王爷说说话才是!” 秦荽客气地笑着颔首,只是却并未接话。 这公公也不计较,转身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两人,倒也安静。 九王爷斜靠着一个挑金麒麟大迎枕,用手指头指了指秦荽旁边的玉容糕:“你尝尝看,我吃着尚可。” 九王爷和秦荽说话,几乎很少用“本王”这样的自称。 秦荽从善如流拈起一颗玉容糕放入口中,倒也并不觉得有多惊艳,也许是她心中有事,未曾细细品尝。 作为人精的老王爷如何看不出今日的秦荽有心事,于是问道:“你今天情绪不佳,可是因为那萧二挨打一事?” 秦荽摇了摇头:“他挨打,我自然是心疼,也明白背后搞鬼的是谁,又是什么目的?反正不用我们说,王爷也知道,这是在打萧辰煜的身,却是在打九王府的脸,所以,我想王爷和郡主自然会有所行动,无需我们夫妻聒噪。” “你这性子,究竟是像谁?如此冷冰冰的?” 九王爷也有些无语,自从让这丫头知道是自己的外孙女后,她就少了胆怯和客气了,说话直白得很。 秦荽眼珠子微微转了转,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自然是想我的外公了。” 九王爷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生气,高兴的是,她主动提了外公,这是把自己当成外公了? 可生气的是,秦荽的脸上笑容很是嘲弄,这可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笑容。 叹了口气,九王爷道:“萧二的事儿,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这点你放心回去等着便是。” 秦荽收起嘲讽的笑,起身款款屈膝,复又落座。 “你今天送来的这位大夫,医术尚可,能看得出我的病症,只是......” 秦荽打起精神,看向九王爷:“他也看不好王爷的病?” “只是,他打保票能看好我的病,这反而让我心生疑窦,要知道,我这是衰老,除非是天上神仙赐予仙丹良药,否则又如何能医治的了?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多少富贵荣华、权势滔天又如何?还不是熬不过生老病死! 不过,秦荽将张老大夫的行径告诉了九王爷,九王爷蹙眉想了想,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公公推门而入,九王爷将秦荽说的话对他说了。 公公跟随王爷大半辈子,自然明白九王爷的意思,不用仔细吩咐,便了然地点头转身出去了。 秦荽有些羡慕这种默契,只可惜她身边还没有这样的人。 第368章 “不管这人能否看好我的病,我都感激你的这份儿孝心,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说说看,只要我能做到,就帮你实现。” 九王爷本身对张老大夫心存疑惑,听了秦荽的话后,反而多了一丝希望。 于是,心情好了些的九王爷对秦荽也慷慨地给了承诺。 秦荽嘴角勾了勾,一双如水寒眸毫不畏惧、闪躲地看向九王爷:“请问王爷,是否想让我爹接管如今新的蝶骨?亦或者,如今不叫蝶骨,而是有什么别的名字?” 九王爷额角的青筋猛地跳了一下,看向秦荽的眼神带着审视,又似乎有些欣赏。 “你为何要这般问?”九王爷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问道。 秦荽只是了然地笑了笑,却并未答话。 九王爷也只是随口一问罢了,随即便答道:“你爹帮我,自然有他帮我的道理,此事是我们之间的事儿,你无需管这么多。” 秦荽心中有些恼怒,但面上不显,她记得秦老太太曾经教过她,不动声色是最佳的防范和伪装。 “王爷如此说,便是不把我当成自己人,却又想让我帮垚香郡主挣银子,这岂不是又想马儿跑,又不想给马儿吃草?” 九王爷嗤笑一声:“你帮垚香,难道你会吃亏?你得到了远比你现在付出的多得多吧?” 在得罪了杜家后,萧辰煜还能在京城做官,秦荽和她的香铺在京城还能安安稳稳的,便是九王爷给予她和萧辰煜的好处。 秦荽也明白,这段时间,许多事情都是九王府在后面帮了忙,这个情,她不得不领了。 可如今很显然,牵扯到了秦耀祖一家倒也还好,可对于母亲和奇叔,秦荽是不愿意他们牵扯太深的。 “你也不用兜圈子,直说了吧,你有什么打算?” 九王爷见她神色,便知她心中有些想法,便直接问。 秦荽也是个直接的人,起身,走了两步,在九王爷身前跪下,请求道:“求王爷放我爹和我母亲回郸城淇江县,新的蝶骨交给我。” 九王爷并未喊她起身,更是一言不发。 秦荽低着头,只听见了茶盏放在茶托上的清脆声音,随后才是九王爷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起来说话!” 秦荽听话地起身,回去落座。 九王爷等她坐下,脸色才稍微好些:“你爹也曾在这里跪着求我,说他愿意接手蝶骨。我想,他是为了保护你们;而你今天这样,是为了保护他?” 秦荽抿唇不语。 九王爷再次叹息,转头看着窗棂外新抽出来的绿芽:“他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可待你们却胜过亲生骨肉,你母亲倒是有福了。” 秦荽很想说,她是找了个好夫婿,只可惜没有个好父亲。 这样的话并未宣之于口,只不过,从她略带嘲讽的眼神中,不难看得出,何况对面之人还是九王爷。 “我爹护着我们,我也要护着他,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何况,我母亲也似乎有些察觉,最近几次见她都有些心神不宁。” 说到这里,秦荽深深看着九王爷的眼睛,似乎是酝酿了一下勇气,这才说道:“虽然王爷并不认我母亲,可还请王爷看在我外祖母的情分上,别让我母亲的后半辈子再担惊受怕,甚至承受失去丈夫的痛苦。” 九王爷看着眼前的小女子,他十分明白,秦荽是在用那点子血缘羁绊自己,甚至抬出了蝶姬来,就是想要将奇叔从这些事儿里摘出去。 “可是,掌控蝶骨,还是他更合适些,你不过是个后宅女子,又如何让那些人乖乖听命于你?” 秦荽张口想说话,却被九王爷摆手制止:“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动用蝶骨,但是,我不希望你亲自去沾手,毕竟,你要考虑你母亲,难道就不考虑萧辰煜了?” 若是被人发现,萧辰煜的夫人掌管着一个杀手组织,那都不用细想,就知道结果了。 秦荽抿唇,左右为难的抉择让她一时无语。 随后,九王爷又道:“你爹这人,远比你想象的要更厉害,接管蝶骨,是他主动要求的。我并未有半点逼迫或者诱导。” 秦荽抬起头,蹙眉:“若非王爷派遣他去蝶谷,他又如何知道蝶骨的底细?又为何要萌发出接管蝶骨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组织?” 九王爷淡淡笑道:“我不过是让他看见了一些残酷的现实罢了,至于如何选择,是他的事,当然,我也可以答应你,让他交出蝶骨给你,然后他可以带着你母亲和孩子离开京城,我能保证他们一辈子安居乐业,不受人打扰。” 稍顿,九王爷笑容加深:“只是,他未必愿意离去,他更是未必愿意将蝶骨交给你。”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情,奇叔宁愿牺牲自己,也绝不会让秦荽双手沾满血腥。 奇叔的想法很简单,用自己的力量,帮家人撑起一把巨大的保护伞。 就如同之前的秦荽一般,给了大家一个安稳的、衣食无忧的家。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平静、安全的,只不过是有人护着罢了。 就好像萧辰煜,他本来没有争名逐利的心,却也拼命考取功名,哪怕进了翰林院后被人排挤,被人欺辱,也是忍耐和默默积蓄力量,只希望能长成参天大树,为家人遮风避雨。 今天也不算是毫无收获,至少,得了九王爷的首肯,她可以动用蝶骨的力量。 这对于秦荽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儿。 可她还是不想放弃,还想再争取一下。 只是,这时候,房门被人从外轻叩,九王爷收敛起面对秦荽才有的轻松自在,沉声说了句:“进来吧!” 进来的居然是奇叔,秦荽有些诧异,还是站起身行礼。 奇叔对于秦荽在此,似乎毫不意外,他走过来对九王爷行了属下的礼,这才看向秦荽:“你的话,我都听见了,听话,不许胡闹!” 秦荽抿唇,颇有些倔强的看向奇叔,有些像小时候的模样。 奇叔对秦荽笑得温和:“蝶骨的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你镇不住的。” 秦荽看着奇叔,又看了看一旁高高挂起看戏的九王爷,然后对着九王爷道:“我需要一批绝对忠心我的人,这个可以吗?” 九王爷挑了挑眉,看了眼奇叔,随即对秦荽笑道:“本王早就替你准备了一批人,这批人未曾沾染太多血,还有些人性。给你用最好。” 秦荽从九王爷手中拿过一块墨黑的木牌,轻叩木牌发出清脆的金石响声,木牌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底座是个印章模样,仔细瞧,却是苏氏的那支玉簪上的蝴蝶模样。 将木牌放好,秦荽转身告辞,奇叔并未离开,显然还有要事要和九王爷说。 第369章 本来不打算去见垚香郡主,可秦荽出来后,便改了主意。 最初,秦荽是有些利用垚香,在外有意无意给人一种她认识垚香郡主,并且相熟的假象。 其实双方基本没有往来。 后来,秦荽莫名其妙被邀请来参加垚香郡主儿子的百日宴,还担忧过一阵子,因为两人关系并未到这个地步啊。 只是后来的一切才让她知道,一切不过是筹谋和衡全得失罢了。 垚香和柳氏不同,垚香表现出来的友善,也带着利益和算计,秦荽看不清她真实的心;而柳氏却是实打实的对秦荽好,即便最初的目的也不是那么单纯。 所以,秦荽对柳氏能放下戒心,对于垚香的每一次见面,都保持着绝对清醒的头脑和足够的戒心。 被请进垚香的书房,见垚香正在宽大的书桌后写着什么。 见秦荽进来,也只是喊她在窗前的炕上坐着稍候片刻。 秦荽坐下,打量这个书房。 女子的书房,多数能看得出些女人的喜好,可这个书房却简练得很,除了墙上的一副大气磅礴的山水字画,便只有书桌上的文房四宝,三足麒麟鼎香炉,一面墙的博古架上面只放了书籍,并无其余的摆件。 看得出来,这才是真正能体现垚香性格的地方。 侍女上了茶,垚香也将笔搁下,走到一旁由侍女帮着净了手,又擦了润肤露,这才走过来坐在秦荽对面。 秦荽起身行礼,垚香摆手:“坐下吧,咱们之间无需多礼。” 秦荽不晓得垚香究竟知道多少关于九王爷和蝶姬的事儿。突然想起来,前世秦荽在醉红楼做艺伎时,因为仿蝶姬成功而颇有名声,这位垚香郡主便是因此前来听自己弹曲子,所以,垚香对于蝶姬,肯定是知道的。 “不是说不来见我,怎么又来了?” 垚香似乎有些疲累,用手指尖揉了揉额角,问秦荽的声音也随意得很。 “只是突然就想来看看你,你也知道,女人嘛,总是善变,一时半刻好几个想法也是有的。” 秦荽也淡笑着说道,又喝了一口茶水,赞道:“这茶汤清亮,回味又甘香,倒是比刚才在王爷屋里喝的茶好些。” 垚香放下手,抬眸笑看秦荽:“你这嘴可真是刁,祖父的茶,可不是寻常能喝到的,不过,他老人家喜欢浓茶,我也不是很喜欢,反而偏爱这清清淡淡的茶香。” 垚香的茶,自然也是不凡,秦荽便开口讨要,垚香笑骂了两句,也吩咐侍女去包上二两给秦荽。 说了几句闲话,气氛恰好,秦荽这才说起:“我铺子里的马慧,郡主应该还记得吧?” 垚香去过三次香铺,马慧的嘴巴厉害,让垚香记忆深刻。 “自然是记得的,这丫头生了一张利嘴,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这样的人,我都想要啊!” 秦荽微笑着说:“想要的,可不止郡主!” 垚香听出点名堂,知道秦荽不会无缘无故提及一个香铺的管事,即便此人是个爽利能干的人,也不值得秦荽在垚香面前特意提及。 “哦,听你这意思,是有人要挖你的墙角?” “是否挖墙脚,倒还未必,只是这人行为鬼祟,让人有些琢磨不透啊!” “说来听听!”垚香被彻底吊起了兴趣,漫不经心的眼神都亮了些。 “我手下的人,发现马慧和人私通,跟踪后发现那人居然是杜梓仁。” 垚香眨了眨眼睛,惊愕地反问了一句:“杜梓仁和马慧?确定?” 秦荽缓缓点头,非常坚定。 垚香也和杜梓仁有过春风一度,但她对于杜梓仁毫无感情,闻言也并未有吃醋的心思,反而是眼珠子转动着回向马慧。 可如何想,都未曾发现马慧有什么能吸引杜梓仁的地方。 垚香道:“杜梓仁身边的女子,说国色天香也为过,要说他看上了你,我还信些,可马慧,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吧?杜梓仁和她搅和在一起,定然有所企图。” 秦荽也点头:“我也是这样想,倒也不是说马慧就没有过人之处,但是,要让杜梓仁这样的公子哥和她鬼鬼祟祟偷情,冒着严寒半夜去私会,我便是想不通了。” “所以,我派了人盯着马慧,又不敢打草惊蛇,怕他们发现了后,我反而抓不着他们的真正目的。” 垚香说:“会不会是,他为了要知道香铺的事?比如香的来源和售货等等?” 秦荽摇头:“我的香铺里,大家分工非常明确,并没有一个人能通晓所有关窍。何况,我香铺真正的本事,是在于香品的不断推陈出新,在于我香品的品质绝佳上。” 两人一时无话,都思索了一会儿,秦荽又道:“何况,如今真正赚银子的,该是棉花产业,他不该是对棉坊动手吗?” 垚香眼睛一瞪,眉尾高高挑起,道:“他敢?” 棉花在去年终于可以开始售卖,但量依然少,价格也贵得离谱,秦荽和郸城的鲁家、秦家肯定是吃不下这东西,于是在京城售卖直接给了九王府股份,也就是拿九王府来镇压宵小鬼魅。 所以,提及棉纺生意,垚香才反应大,毕竟这也是动了她的利益。 不过,这马慧暂时没有动静,也只能等待了。 秦荽又把张老大夫的事儿和垚香说了一遍,她终究是担忧的张老大夫的为人,就怕九王爷为了治病急切而乱了方寸,以至于酿出乱子来,所以,提醒垚香注意一下。 垚香是个离经叛道的女人,但是,她也第一次听说还有人制药人的,登时有些不可置信。 随即答应秦荽,她会去盯着祖父那边的事,有事情会派人去告知秦荽。 说到这里,秦荽便要离开,垚香留她用膳也推辞了。 垚香问了问萧辰煜的伤,秦荽也简单说了几句。 垚香亲自送秦荽出来:“我送了你,便去看看祖父。” 还未出府,迎面遇见了小王爷。 “民妇拜见小王爷!”秦荽对九王爷还未曾如此客气有礼,可见她对这个小王爷是心存感激的。 小王爷不过十六七岁,唇红齿白,笑起来眼睛眯成了弯月,是个讨喜的俊朗少年郎。 “小王来看我九叔爷,没想到竟然遇见了萧二太太,正巧,我有一事想托你帮忙,遇见了甚好,免去特意寻你了。” 第370章 垚香郡主忙说:“小王爷的事情麻烦不?若是一时半刻说不完,不如就找个地方坐下来细说?” 小王爷想了想,还是摆手道:“还是不了,我长话短说即可。免得一会儿耽误了去给九爷爷请安了” 垚香笑道:“祖父何曾责怪过小王爷,您小时候来把他老人家最喜欢的,好不容易才开的第一朵牡丹给摘了,他不也没罚你么。” 小王爷和垚香很熟悉,听闻垚香郡主说起他幼年糗事,也并未尴尬,反而是对着秦荽笑了笑。 “我的事说起来也简单,只不过,倒是有些强人所难,我说你听,若是能帮,便帮,若是不能,你直接拒绝我便是,我另外想法子便是。” 秦荽轻轻颔首,其实不用小王爷言明,她不能答应的事儿也照旧不会答应,只不过有了小王爷这通情达理的话语在前,她心情也更舒坦了些。 “皇兄和太后说我整日无所事事,这眼看着就要开府了,所以想着给我派个差事。” 一旁的垚香眨了眨眼,松散的站姿也微微站直了些。 又听小王爷说道:“而这次刚好有外国使团来朝,皇兄就听了太后的建议,让我负责接待使团。” 小王爷愁眉苦脸的说着他的烦恼,看得出来,他对于这种别人抢破头想接的事是万般拒绝的。 说是他担头,其实事情自有礼部专门负责接待使团的官员负责,小王爷不过是在宴会上露露头,然后得到几句小王爷的厉害等等夸奖罢了。 如此说来,这太后和皇上对这小王爷倒是真心好。 毕竟,这使团接待的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 垚香看了一秦荽,刚好秦荽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间,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想法:定要拿下接待使团的香品。 秦荽脸上的笑容顿时和煦了许多,道:“小王爷得了这般重视,应当是好事吧,可为何您愁眉苦脸呢?” “好事、坏事谁说得准?” 小王爷烦躁的折了旁边柳树的一根枝条,在手心里敲打着。 “哼,小王去礼部,根本没人真心拿我当回事,都是些表面恭敬实际上却在背后指指点点鄙视我的小人。” 秦荽想,你一个毛头小子要去对一群经验丰富、又年纪一大把,还是科考出来的老官员指手画脚,人家瞧不起你不是应当的吗! 而且,这小王爷说长话短说,可说了这许久,还未进入正题。 不过,看垚香似乎对小王爷的事儿颇为在意,便也不好催促小王爷了。 不过,小王爷也说到了重点:“我和他们提议接待使团的时候,干脆办一场品香宴,可谁知道这些人竟然不同意,还说这其中一个使团国是盛产香料的,咱们办品香宴岂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让人家贻笑大方而已。” 秦荽皱眉,对于这些老迂腐也是有些生气。 她就是做香的,自然对于这盛产香料的使团国有了解,他们的香以品质上乘,更善于合香着称,之前的香露便是由他们国家而来,只不过价格非常昂贵。 当时对于香露的传言,是说在他们国度有一种海碗口大的玫瑰,自身便带着浓郁香味,只需要在早晨晨光洒在花朵上时,让少女手持晶莹剔透的琉璃瓶将花朵上的露珠儿装入,这露珠自带花香,且经久不散。 当然,秦荽知道这不过是为了卖香露而杜撰的法子,更是为了杜绝旁人想法子偷学他们的香露制作方法。 而现在,秦荽的工坊所制的香露可以说是早就超越了他们的香露,毕竟,秦荽胆子大,只要带香的花枝、叶曼等等,都拿来试验调制香露。 而在淇江县的莲儿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姑娘,如今自创的香露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她做的香品也备受好评。 这些想法不过是一念之间,秦荽立刻问道:“小王爷的意思是,要自己来办这次的品香宴?” 小王爷见秦荽猜到了他的想法,便高兴起来,果然像是个未曾长大的孩子,一下子愁眉苦脸,又能眨眼间喜笑颜开。 “是的,但是,我要办品香宴,还得萧二太太的大力支持才是!” 秦荽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不要说大力支持,我们香铺当举全力配合小王爷的品香宴。” 小王爷顿时笑的露出一口白牙,眼睛更是眯成了月初的月牙儿:“只要有萧二太太这句话,我的品香宴便成功了一大半了。” “只不过,这银子”秦荽不等小王爷乐完,便露出了商人逐利的本色。 小王爷拍着还有些单薄的胸脯保证道:“这银子自然是不会断了缺了你半分,这点也请萧二太太放心便是!” 垚香在一旁笑着打岔:“此话有我做见证,他若是以后想要耍赖,我便带着萧二太太打上他那新建的王府里去。” 小王爷说定事情,便大手一挥:“我是相信萧二太太的人品和做事能力,所以,这件事我就全权委托给萧二太太准备,你可不要让小王失望啊!” 秦荽无语,这小孩子毕竟是跟着太后和皇上长大的孩子,说话间时不时便带着上位者的威严,秦荽也只能心里腹诽两句,面上却是恭敬得很。 事情自然不是如此便简单敲定,还要签订合约保障双方的利益,接下来才是开始一场硬仗。 见小王爷要去见九王爷,秦荽突然脑子一转,道:“小王爷说自己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为何不找个能干又得您信任的人做左右手呢?” 小王爷停下脚步,蹙眉道:“可我哪里去寻人?安排来的人,不是太后娘娘的人,就是皇兄的人,这天底下,哪里有人是真心帮我的呢?” 看来,这小王爷也不是个傻子,他也看得清自己的处境,不过是太后和皇上拿来表演慈爱、和睦的靶子罢了。 垚香在一旁说道:“小王爷,这眼前就有现成的人选,你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小王爷傻傻愣愣的问:“谁?” 垚香笑道:“翰林院不是才进了人?” 小王爷一听翰林院,登时不愿意道:“翰林院新进的人?我才不要杜梓仁这家伙呢!” “翰林院只进了一个人不成?”垚香简直是对这个不开窍的小子气不打一处来,不得已只能用眼神示意小王爷。 小王爷跟着垚香暗示的目光看向秦荽,稍愣后才恍然大悟,一拍双手喜不自禁,道:“萧大人如今在翰林院做事,正好可以借来一用,我怎么就只想着翰林院里的杜梓仁那家伙呢?” 秦荽皱了皱眉,她倒是未曾想过要替萧辰煜谋事,其实她想的是秦耀祖。 秦耀祖自己也有些为官经验,本身也聪明,学识也渊博,又有个根基不错的岳家帮忙,要论做起事来,自然不差。 第371章 于是,秦荽说出了心中所想之人,也算是她的兄长,小王爷看在这层面子上,也答应去见见他,当然合适与否,还要小王爷决定。 秦荽恭送小王爷离去,垚香也止步了。 秦荽沉思了一路,青古是一点未曾发出声响惊动她。 回了家,李四娘拿了一张请柬,是翰林院的大学士太太要办赏花宴,邀请秦荽前去。 秦荽将请柬随意翻看了一下,有些不解的说:“这宴请的日子就在后日?” 李四娘也有些薄怒,抱怨道:“是啊,估计是最初并未打算邀请咱们,不过又不知道为何突然又递了帖子来?” 秦荽也百思不得其解,像这种赏花宴定然是早早就开始准备,定然不会临到头才给人递帖子,这样会弄的被邀请的客人措手不及。 将帖子翻了翻,秦荽递还给李四娘,又对李四娘道:“派个谨慎些的人去打听一下,都请了哪些人?是个什么规格和目的的赏花宴?” 李四娘点头,道:“太太,要不,咱们不去了,这摆明了是不将太太放在眼里,这简直就是羞辱!” 秦荽朝屋里走,淡淡笑道:“咱们家二爷上司的太太宴请,我能不去?” 只是,李四娘听得出,秦荽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冷意。 “行,那我先去准备太太参加宴席所需的物品。”李四娘想着,一定要给太太好好准备一身衣裳和配饰,叫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太太们眼热才好。 秦荽似乎看出李四娘的想法,说:“参加宴席的那日,就穿宝蓝色素锦对襟旋袄、白色挑金蝶戏牡丹百褶裙即可。” 李四娘一愣,问:“这身衣裳已经穿过几次,太太难道不新做一身衣裳?郸城刚送来几匹锦缎和织棉,有浅云色、有软翠色、还有一匹木槿色暗纹的当最合太太的肤色,如果让所有人一起赶一赶,定然能在后日之前做成宽袖对襟袄子。” 秦荽笑道:“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再配上‘冠群芳’的大旋心冠子?” 李四娘听出秦荽的话中调侃之意,但还是说道:“就算不是‘冠群芳’,也可以是‘宝妆成’、‘点妆红’也不错啊!” 秦荽笑着摆手:“咱们家二爷在的衙门是个清水衙门,那些太太虽然不至于吃穿上忧愁,可也不会有富贵,你让我穿戴成那样,岂不是去结仇?” 知晓李四娘是替自己不满,也心生感激,秦荽温声道:“四娘,你是最稳重的,若是你都慌乱了心神,那么,家里的其他人更是会自乱阵脚。” “太太,我......”李四娘瞬间醒过神来,有些羞赧地说:“行,四娘明白该如何准备了。” “嗯,你去忙吧!”秦荽说完,便朝屋里走去。 听见屋里有人说话,秦荽问小丫鬟:“谁在里面?” 小丫鬟禀道:“是宝儿下了雪来看二爷,太太回来之前才到呢。” 秦荽笑道:“这小子大概是未曾告知他母亲,刚才四娘来也未曾说起,大概是不晓得宝儿来看二爷了。” 小丫鬟也抿唇轻笑:“宝儿是个心善、孝顺的孩子,肯定是听说了二爷受了伤,便急匆匆来了。” 宝儿已经是个小小少年郎了,脸颊上还有着婴儿肥,但是却总是板着一张小脸故作老成,小小的孩子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疼。 秦荽跟李四娘说过几次,不该让宝儿背负太多,孩子就该活泼些才好。 可李四娘什么都听秦荽的,只这件事却自有主张,她心里对乔大壮的愧疚,还是放不下。 秦荽站在门口听了听,只听见萧辰煜说道:“你心思过重,对身体也不好,大人的事自有大人处理,你只需要好好吃饭,认真读书便是。” 宝儿低低说了声:“是!” “哎,你在学堂过得如何?有人欺负你吗?”看着这个惜字如金的孩子,萧辰煜也是无奈,只能一声叹息后关心起他的学业来。 “挺好的!”宝儿的话语里稍显迟疑,毕竟是个孩子,故作老成却不是真的老成,这点子迟疑恰巧被萧辰煜和门外的秦荽都听了个真切。 果然,下一刻,萧辰煜便认真地问:“你可是被欺负了?” “......”这一次,宝儿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停顿了片刻,才说道:“也没......” 萧辰煜肃声道:“你若是想骗二叔我,那就不要说了。” 宝儿显然有些慌,在这个家里,对他最好,也让他最崇敬的便是萧辰煜了。 家里人并未讲他当成下人的孩子,路儿有的,他基本上都有,萧辰煜让他喊自己二叔,喊秦荽婶子,而并不是太太。 屋里沉默了一阵,宝儿才小声说道:“他们,他们说我是下人的儿子,说我,说我是个没有父亲的野种,所以,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话。” 屋里的萧辰煜和屋外的秦荽都心头一紧,他们两人的幼年都说不上多轻松愉悦,所以总想着能让孩子们过得好些。 宝儿几乎是在他们夫妻身边长大,又是命运多舛的苦命孩子,所以,大家也格外心疼些。 萧辰煜的呼吸有些重了,将委屈落泪的孩子拉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抚道:“等二叔好了,便去学堂帮你收拾那帮小子。你可不是没有人管的野孩子,这么多人疼你呢。” 秦荽无声叹息,转身离开了,她知道此时的宝儿心情不好,也只愿意跟萧辰煜吐露心声,自己此时进去反而不好。 去书房草草制定了香宴所需的香品和相关的器皿等等,不知不觉,夜幕快要降临了。 青古进来掌灯,秦荽这才问:“宝儿走了?” 青古道:“走了一阵子了,厨房送了饭菜过来,二爷等着太太去用餐呢!” “好,这就去!”秦荽站起身前,将草拟的纸张锁进了抽屉里,这才回屋去。 屋里有股子药油的味道,并不好闻,秦荽让人开了半扇窗透气,又挪了屏风挡在屋中间,不至于让萧辰煜吹了风。 “听说你回来了好一阵,怎么都没有回屋换衣裳?”见秦荽一进来就忙着吩咐这嘱咐那的,都没有理会自己,萧辰煜的心里不由得有些不舒坦。 秦荽转到小隔间里更换衣裳,又拆了发髻,净手后走过来坐在萧辰煜床前,见放在床上的矮几上饭菜都清淡,这才一边帮萧辰煜舀汤,一边说道:“我回来便听见宝儿在和你说话,我想着这孩子并不怎么亲近于我,所以,便没有进来。” 说起宝儿,萧辰煜也蹙眉,叹气道:“宝儿刚来咱们家,不过是个二三岁的小娃娃,当时还受惊高热,那时候瘦瘦小小的,我都怕他活不下来呢。” 第372章 秦荽也跟着感叹了几句那时候的日子。 “宝儿上的私塾是不是不太好,要不,我去跟嫂子说说,让宝儿去柳家的私塾上学吧。” 柳家有个叔父办了个私塾,除了教柳家子弟以外,也收些亲朋好友的孩子。 “那可是有点儿远了,不如现在这里近,来回方便!”萧辰煜有些不同意见。 秦荽想了想,也是,这么小的娃娃,不过是启蒙,每日要早起那么多,遇上冬日可就遭罪了。 秦荽和萧辰煜便立刻将这个话题放下。 宝儿所读的私塾是位举人办的,说实话,举人办开蒙学堂有些大材小用,不过,这举人家中有个病妻,不得已将前院隔出来做了私塾,以此赚些银两贴补家用。 开蒙的好处便是,他并不需要太费心思,可孩子太过吵闹无礼,也是个大问题。 好在,举人先生志不在学堂,倒也能做到眼不见为净。 秦荽又问:“我先前听了一点儿,你打算怎么帮宝儿出气?” 当然,这个出气自然不是去找那些孩子打一架。 “山人自有妙计,此事定然办得妥妥的。”萧辰煜笑得狡黠,秦荽看了他一眼,瘪瘪嘴,道:“那我可等着二爷的好消息了。” 萧辰煜给秦荽夹了一筷子碧绿的菜蔬,笑道:“这种温泉旁用棚子种出来的菜蔬,味道还是不错的,你尝尝看,如何?” 秦荽吃了,倒也满意,忽然说:“要不,咱们也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谁家的温泉庄子要卖的,如果有,咱们也买一个,不说冬天一家人吃菜便宜,就是去住上几日泡泡温泉也是好的。” 萧辰煜对这些事从不上心,就连秦荽也不怎么上心这些事,不过是说到这里了,便也心动了。 “青古,你记下来,见到李四娘的时候,告诉她一声。” 一旁伺候的青古忙点头,也对能有个温泉庄子有些向往。 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好的温泉庄子,早就被京城世家和权贵们握在手心,能出售的简直少之又少,几乎只能看运气了。 吃完后,青古领着人将矮几从床榻上搬走,萧琏便捧着药匣子进来,要给萧辰煜换药。 秦荽在一旁帮忙,药效挺好,青紫已经淡了些,肿胀也消了点点。 换了药后,又换了干净的白绸中衣,又侧躺好,看向秦荽问起今日去王府的事儿。 秦荽一五一十都说了,有道:“王爷答应给我人手,说是给我准备的,也不晓得是不是真心的。” 说着,将身上的那块牌子取出来交给萧辰煜。 萧辰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查看,自然也是看不出名堂,随后便将牌子递还给秦荽:“你要人来做什么?” 秦荽接过牌子,随手递给青古:“你把它放好,千万不要弄丢了。” 青古双手接过牌子,十分慎重地去了里屋放置秦荽最重要物品的地方,用脖子上挂着的钥匙打开大柜子,又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里面的一个小匣子,这才将木牌放进去。 出来后,青古告诉秦荽已经放好,秦荽让她先去吃饭,青古便转身出去了。 萧琏在一旁磨蹭了许久,此时见青古出去吃饭,忙匆匆忙忙抱起药匣子,对着萧辰煜道:“二爷,太太,那我也去吃饭了!” 萧辰煜见不得他猴急的模样,道:“你急什么,那饭菜还能少了你的不成?” 萧琏看了一眼门口,发现青古已经不见了,更是着急了,用有些哀求的眼神看着萧辰煜,萧辰煜反而更是不慌,吩咐道:“去我书房将那本我放在书案上的那本书拿来!” “二爷......”萧琏的这声二爷简直是带着荡气回肠的委屈。 秦荽拍了一下萧辰煜,转身对萧琏道:“快去吃饭,晚些时候再去帮二爷取书来也不迟。” 萧琏忙对秦荽行礼道谢,然后喜滋滋地离开了。 秦荽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些感慨:“咱们两人也没有大多少,怎么好像就没有他们这般年少肆意过的感觉?” 萧辰煜拉起秦荽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笑着问:“你可是在埋怨为夫不够柔情蜜意?” 秦荽被他那故作邪魅的笑给弄得一个激灵,下意识便抽回了手,还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萧辰煜被逗得哈哈大笑,差点儿扯着伤。 萧辰煜将手臂展开,对秦荽道:“你躺过来,我想抱着你说话。” 秦荽嗔怪道:“我刚吃了饭,你便让我躺着?” “我在这里躺了一天,可想你得紧;这伤受简直就是飞来横祸,不要说和你行夫妻床榻之事,就连现在想搂搂媳妇也不能如愿,哎,可怜啊!” 秦荽掐了一把萧辰煜的胳膊,萧辰煜不等她骂自己,顺势将人拉入怀里,将人牢牢禁锢住。 秦荽也动了动身子,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躺好。 “说吧,你想说什么?”秦荽问。 萧辰煜低下头,一只手抬起秦荽的下巴,先吻了她好一阵,这才放开她,下巴却在秦荽光洁的额头上轻轻来回磨蹭,被子下的手也不老实起来。 嘴上却说道:“你要九王爷的人,是不是想要收拾杜梓仁,替我出气?” 秦荽享受着萧辰煜的依恋和爱抚,低低地从鼻腔发出一个音节:“唔!” 这声“唔”,既像是回答,又像是情动时的呓语。 萧辰煜叹息一声,不再挑逗秦荽,说起正事来:“我这两天躺着将事情好好想了一遍,也知道我错在何处了。当然,我也想到了一个对付杜梓仁的法子,所以,这个仇,我自己来便是!” 秦荽仰头看萧辰煜,恰巧萧辰煜也低头凝视她的眼睛。 秦荽能从萧辰煜的眼中看到认真和自信,她伸出手抚摸萧辰煜的面庞,这个她一直护着的男人,似乎真正长大了。 “好,始终,那是你的战场,该你亲自处理好些!”秦荽说我,见萧辰煜眼神里带着笑意,也跟着笑了。 她主动抬起脸,去亲吻萧辰煜的下巴,道:“你长胡须了,蹭得我额头发疼!” 萧辰煜哈哈一笑:“男人哪有不长胡须的,我又不是宫里的太监公公?” 不是太监公公的萧辰煜,也注定了这夜晚不能畅快行事,只能意犹未尽地睡去。 第373章 翌日,晨曦微明,秦荽和萧辰煜先后醒了。 只不过,秦荽并未着急起床,而是和萧辰煜商量了一下小王爷的提议。 萧辰煜的意思是不去,他要是连翰林院这里的人和事都没有弄顺,那么去了别的地方也照旧不能有所作为。 对于秦荽推荐了秦耀祖,萧辰煜也十分赞同,他表示秦耀祖的经验和能力都强过如今的自己。 秦荽仔细看了萧辰煜的眼睛,见他并未言不由衷,便也放心了下来。 秦荽说道:“我准备先解决了马慧的事儿,不能一直拖下去了。因为接下了小王爷的香宴一事,定然要全力以赴才行。” 加之时间有些紧迫,所以秦荽不能分心。 萧辰煜突然说:“你说,这香宴最终落在你手中筹办,会不会有人捣乱?” “巨大利益面前,自然是有人眼热的,不过,我也不怕,我会将小王爷和垚香郡主拉来挡在前面,人家是大佛,我可不愿意去抢风头。” 萧辰煜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问:“香宴和垚香郡主如何扯上关系?” 秦荽拍开萧辰煜作乱的手,胸有成竹地说:“今儿小王爷说起接待使团的事儿时,我看垚香郡主的神情,怕是要插一杠子才是。” “看来,这些‘神仙’们要打架了啊!”萧辰煜感慨道。 秦荽有些疑惑地说:“我只是不明白,这太后和皇上对小王爷究竟是个什么打算?单纯的历练历练他,还是说为了别的缘故呢?” 萧辰煜道:“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办好香宴的东西便是了。” 秦荽收拾好后,去苏氏屋里请了安,又看了儿子和小妹,这才去外院找了奇叔。 奇叔带着她去了单独的一个院子,里面有二十个沉默的人。 秦荽知道,这是给她的人。 秦荽也无法判断人好不好,只试探了一下大家是不是都听她的命令,结果自然是满意的。 奇叔将人交给她,说是这个院子专门拨给他们居住,单独有个门出入,并不用走正门出入。 秦荽想了想,道:“也不要如此特殊,就编入护卫中,吃穿用度和大家一样即可。当然,只有我和萧辰煜能安排他们外出做事。” 奇叔也点头,越是特殊,反而引起别人的关注和疑惑。 不过,这些人还是住在这个院子里,毕竟其他地方也住满了人,对外就说这是新聘请的一批护院便是。 秦荽立刻找来孙冀飞,这批人全部交给孙冀飞安排。 秦荽让孙冀飞把之前盯着马慧的人撤了回来,晚上由这些新来的人盯着。 安排完,秦荽去香铺,孙冀飞留下来和这些人交流,说一说新主子的规矩。 香铺里,马慧依然如故的做着事,如果不是当初被发现她曾外出幽会杜梓仁,只怕从她如今面上是看不出不对劲来。 而且,秦荽发现,马慧居然连衣饰都穿回了原来的。 秦荽照旧问了掌柜的账,问了马慧店里的情况,然后例行表扬了几句,又给了些好处后,让人先出去。 青古将青茜领了进来,青茜笑得眉眼弯弯,给秦荽道了万福,又将这段时间的事说了一遍。 秦荽听了也并无异状,便让青茜先回府去。 青茜一听,尽然有些不情愿的模样,不过一瞬间便恢复过来,躬身应是。 秦荽看出她的情绪变化,笑问:“可是在这里过得更开心?都乐不思蜀了,不想回去伺候我了?” 青茜脸颊微红,忙摆手表示忠心。 秦荽听她狡辩,心中倒也并不生气。 小徒弟秦雅枫听说师父来了,也过来见师父,一进来就听见青茜的话,忙站在一旁不敢开口。 秦荽看向秦雅枫,问:“你可是也不愿意回去?” 秦雅枫眼珠子朝青茜飞快的看了一眼,又立刻看向秦荽,抿了抿嘴唇后,这才说道:“徒儿是觉得在这里能学到不少东西,而且,在香铺也跟着师傅们制香,徒儿并未偷懒。” 秦荽点头:“接下来我会忙一阵子,大概也顾及不到你的学习,你留在这里也好。” 秦雅枫立刻笑了。 秦荽又道:“那我把青茜带回去了,另外派个小厮过来照顾你的起居吧!” 秦雅枫笑容便淡了些,他又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青茜,似乎是做了一番挣扎,这才对秦荽请求道:“青茜姐姐说,她也很喜欢像马慧姐姐那样在这做事。” 青茜猛地抬头,先朝秦雅枫摇了摇头,又瞪了他一眼,这才看向秦荽,忙跪下道:“太太,奴婢绝对没有不愿意回去伺候太太的心思。” 秦荽仔细看了看青茜,见她眼中有慌乱。 “青茜,你知道吗,当初马慧跪在我面前,想要去香铺做学徒时,她可是眼神坚定得很,她是孤注一掷的选择了这条路。你自己觉得你如今想好了吗?或者说,你敢不敢哪怕得罪我,也要去干这件事呢?” 青茜没想到秦荽并未责骂她,反而是说她的心并不坚定。 青古带青茜,相当于是她的师傅,所以,青古见不得青茜如此傻样,何况,她是最了解马慧的人,知道青茜差别还是很大的。 她走到青茜的身边,将她拉起来,说道:“当初,马慧是有机会嫁给咱们二爷的兄弟的,可是马慧拒绝了,她选择了去香铺做工,也是为了给自己挣一个出路。” 青茜懵懂地看着青古,却知道青古是在教她,所以听得格外认真。 青古又道:“马慧相信自己的选择,也愿意为此付出努力。那时候的马慧,什么都不懂,不会认字,不会算账,不会认香料,更不会和客人沟通。” “她如今能面面俱到,跟客人谈笑风生,除了她有些天份外,还有很大一部分缘故,是太太给了她学习的机会。” 青古说道这里,眼神微冷:“大概,她都忘了,她的今日,都是二爷和太太给的,没有二爷救她,她早就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没有太太的大力栽培,她能有如今的风光?” 说到这里,青古眼珠子转动,看向了门,眼神更冷了几分。 秦荽也放下茶盏,看向门口的眼神微闪。 门轻掩着,外面站着的马慧手中捧着一个香盒,却无法推门进去。 耳听秦荽说:“青茜,你还是跟我回去吧,这里有马慧足够了。” 虽然眼里有些不舍,但青茜还是用力点头,留下来也好,回去也不错,青茜心里确实如此想。 第374章 马慧没有进去,转身离去了。 青古走到门边,探头出去,只见马慧的背影从转角处消失。 她转身回来,走到秦荽的身边问:“太太是打算给她一个机会?” 秦荽点头,淡淡地说道:“正如你所说,她一路走来不容易,却不想栽在了男人的手里。所以,我想给她一个机会,如果她选择我们,愿意主动交代,那对于我们来说也更好。” 青古也认为如此甚好。 青茜是知道自己来的目的是盯着马慧,只有秦雅枫还在状况外,一脸不知所云的茫然感。 秦荽去了对面的仓房里,仔细盘点了一下仓房里的货物,以至于卢镶银有些紧张,还以为自己哪里有了错漏之处,导致秦荽突然上来盘查货物。 秦荽见他紧张,安慰道:“我们接下来或许要办一场香宴。规格堪比皇上太后生辰,你这段时间打起精神来,将仓房的香料香品都严查死守,绝不可有半点错处。” 既然不是自己有了错处,卢镶银立刻高兴起来。 他对仓房确实上心,该窖藏的放在地下室,该冷藏的冷藏,该热烘的点火热烘。至于放在上面的,该通风的要通风,该保温的要保温,总之分门别类,无一不完美。 秦荽光是检查仓房就花了两日时间,又让卢镶银将腾出一个单独的库房,将自己指定的香品单独放。 期间,小王爷亲自带着礼部的官员过来,和秦荽见面,并且坐下来详细谈了香宴的准备情况。 秦荽的左边坐着的卢镶银,右边是掌柜的。至于马慧,则被秦荽排除在外,当然,理由是她要管着香铺不得闲。 当然,掌柜的带了两个账房,卢镶银的左膀右臂以及青古都坐在后面帮忙做些记录。 礼部的官员很明显对于对方是个女人十分不满,要不是碍于小王爷对秦荽很亲和,只怕是要当场掀桌子走人。 只不过,秦荽并非是个胆怯或者脾气软弱的人,她一脸平静,对于礼部的官员明显的鄙视完全不在意。 小王爷并无多少耐心,很快就谈完了,该签订的契约也签了,该付的定金也痛快给了。这小王爷几乎是一应皆交给秦荽,一副很是放心的模样。 秦荽送他出去,本想问一问垚香郡主是否要参与,可看见一旁瞪眼吹胡子的官员,便也打消了此念头。 等小王爷走后,秦荽坐下来和自己的几个人一起商议了细节,具体的便是分工。 卢镶银一边认真听,一边心里嘀咕:照理说,马慧才是东家太太的心腹,如今倒好,只有自己和掌柜的参与。 掌柜的参与是必须的,他不止能力强,而且还是郸城鲁家送来的人,可以说,他深得鲁家和秦荽的重用。 即便秦荽不重用掌柜的,为了给鲁家安心,也是要安排他来参与。 安排妥当后,秦荽告诉他们,明天要去参加一个宴席,所以明日不会过来。 从仓房出来上马车时,看见马慧从香铺匆匆出来,秦荽坐稳了马车里,撩起帘子看向马慧。 “有事?” 马慧抿了抿唇,眼神闪躲,看得出她十分挣扎纠结,良久才屈膝笑道:“无事,就是来送一送太太!” 掌柜的和卢镶银以及其余在香铺和仓房做事的人,都是称呼秦荽一声东家,只有马慧是喊她太太的,听起来,倒像是和秦荽的关系与众不同。 秦荽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放下帘子,青古立刻吩咐马车夫可以回家了。 看着远去的马车,马慧只觉得浑身冰冷,心里是天人交战,激荡不已。 但是,马慧明白了一件事:“太太,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青茜走了,马慧又不敢打包票秦荽究竟是不是知道了?亦或者知道了多少? 她站了许久,直到一个熟客来买香料,见她在外像是丢了魂般,便喊了她一声,这才让马慧回了神。 熟客笑着说:“你这是望谁呢?” 马慧立刻堆起满面笑容:“这不,刚送我们家太太呢!” 熟客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考虑考虑婚事了,何况,以你这能力,哪有久居人下的道理?” 马慧一愣,又听熟客道:“咱们这些熟客谁不知道,这店铺基本上都是你一人打理,我们都只认得你,谁认得你家太太呢?你若是另外开铺子,我们啊,都跟着你走呢!” “您说的哪里话,我离了这里可是什么都不是了。” 熟客颇有深意地看着她笑了笑,又凑到她耳边说:“你还怕没人要你?” 马慧僵硬着挤出一个笑:“马太太,您这话从何说起?” “我自然是受人之托而来。那人啊,晚上想见你一面,这段时间,你都不理人,人家可是想你得紧,这不,托到我这里来了。” 马慧不敢继续装傻询问那人是谁,心里刚有的一点子后悔顿时又有了起伏波澜。 自从那日秦荽和青古的谈话被她无意间听见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又加之这两日秦荽和掌柜的、卢镶银都忙得不可开交,却对她不露丝毫口风,这便让马慧心急如焚,刚才出来,就是想跟秦荽交底。 可是她拿不准秦荽是否真的知道她的事儿,还有,如果秦荽知道她有了个男人,会不会不要她继续留下来做大管事了? 迟疑间,便错过了坦白的机会。 好多时间都未曾见杜梓仁,马慧其实都有些淡忘他了。 马慧和别的女子不同,她早看清了女人如果一味依附男人过日子,那将来的日子也未必好过。当年,就连生父都能说卖她便卖她,何况没有血缘亲情的外人? 可,少女怀春,面对那位高高在上的俊美公子的温柔缱绻,她依然是动了心的。 面对杜梓仁的邀约,还有秦荽的猜疑,马慧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入夜后,秦荽和萧辰煜刚入眠,青古就进来,将秦荽唤醒。 秦荽睁开眼,眼里还有些迷糊:“怎么了?” “孙叔来了,说是马慧今夜出门了。孙叔来讨太太的意思。” 萧辰煜也醒了,半撑着身子问:“青茜刚回来,她就去见杜梓仁了?” 青古点头:“那边刚出门,就派了人回来禀告,还有人继续跟着,想来该是去见杜梓仁的。” 秦荽转身看萧辰煜:“要不,出出气?” 萧辰煜看向秦荽亮晶晶的眼睛,笑道:“好,就出出气吧!” 萧辰煜翻身起来,虽然有些艰难,但也能走动了。 秦荽诧异地问:“你起来作甚?” 萧辰煜道:“你睡,我去跟孙叔说!” 见秦荽也想起来,萧辰煜转身按住她的肩膀,将被子拉起来裹在她的肩头,低头凝视她的眼睛:“此事,交给我来便好!” 青古见状,忙取了萧辰煜的衣裳过来,萧辰煜也不让青古动手,自己穿上了,这才缓步朝外走去。 第375章 孙冀飞见出来的是萧辰煜,忙拱了拱手,萧辰煜也回了礼。 对于孙冀飞,萧辰煜和秦荽都更多的是当成了长辈,并不是普通的护卫。 “怎么说?” 萧辰煜在秦荽的面前总是腻腻歪歪,一副不正经的模样的,但是,离开了秦荽,萧辰煜则十分正经、肃然。 孙冀飞认真看了眼萧辰煜,对于这人的变化和成长有些惊讶。 “人确实去幽会了,我们的人在远处跟着,不过,杜家小子的侍卫不是普通人,所以我们不敢靠近,以免打草惊蛇。” 萧辰煜走到椅子前,想要坐下,可屁股还有伤,正在犹豫的时候,青古拿了一个软垫过来,放在椅子上:“太太让拿来给二爷垫一下椅子。” 萧辰煜脸上顿时露出笑意,摆了摆手让青古先离开。 随后,对孙冀飞说:“如果,我们借口香铺丢了东西,借此追查马慧,从而发现了杜梓仁,而我们根本不认得杜梓仁,所以冲突下打了他一顿,你觉得是否有不足之处?” 孙冀飞是个听命令行事的人,一贯只服从和执行,很少会自己去想后果和是否能完成。 但是萧辰煜问起来,他也仔细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若是不管不顾,只图一时痛快,自然是可以的,但是,杜家并非一般人家,咱们若是不能一棒子打死他,打一顿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给他一点难堪罢了。” 就好像如今的萧辰煜,不过是丢了面子罢了,这三四天光景也能下床走动了。 萧辰煜用手指尖在桌上轻敲,一个一个的计划在脑海里浮现,又一一否定。 最后,萧辰煜道:“不管如何,我们都不晓得杜梓仁究竟想干什么,不如,就打草惊蛇试试看,我倒要看看这条蛇究竟有多毒?” 孙冀飞仔细听了萧辰煜的计划后,拱了拱手,领命而去。 萧辰煜又坐了一会儿,这才缓慢起身回屋,秦荽已经闭眼睡着了,萧辰煜躺下后,伸出胳膊将人搂入怀中,也闭眼睡了过去。 马慧已经许久未曾见到杜梓仁,还是有些想念他的。 两人见面话也未多说,便齐齐上了床颠鸾倒凤起来。 马慧是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所以干脆放开了来享受一番,所以这一夜,这床摇晃得格外厉害。 终于,风停雨歇后,马慧仰躺在床上,双眼有些失神地看着床顶,眼角眉梢还有未散的红晕,倒是多了几分娇媚之态。 “太太大概知道我的事儿了,我知道,你并非是因为喜欢我才和我如此,如果,你有什么目的,可以告诉我了,不然,我怕想帮你也不能了。” 杜梓仁一愣,本来还算清明的眼睛顿时冷光一闪而过。 他坐起身,招来伺候的婢女,一身洗漱更衣后,又走了回来坐在床边,低头看向裸露着肩膀的马慧。 “你为何要这么想我?” 马慧翻了个身,侧对着杜梓仁:“你以前说我特别,说非常喜欢我,其实我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不得不说,你非常有吸引力,尤其对我这样的女人。” 杜梓仁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抚摸马慧的脸颊,笑得有些琢磨不定:“你是说我是骗你的?那你是什么样的女人?” “我是什么样的女人?”马慧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当然是个孤独又寂寞,且又有些骄傲的女人,但我知道,其实我不过是浮萍,看起来生机盎然,实则无根,只能随波逐流,任人摆布罢了。” “我喜欢你,这一点是真的。”杜梓仁看出她眼里深深的落寞,毕竟是刚欢好过,鼻尖还残留着男欢女爱后的气味,所以,杜梓仁也多了些柔软。 马慧抬起眼睫,灼灼目光盯着杜梓仁,眼里有了些隐隐水意,很快,便汇集成了一滴泪滑落在枕间。 “有你这句话,足以!”马慧的手附上杜梓仁放在她脸颊上的手背上,拉着他的手,将人拉下来,仰头去轻吻杜梓仁的唇。 一个是有意挑逗,一个是心中有意迎合,很快,杜梓仁刚换好的衣裳再次剥落,又是一阵旖旎的暧昧之声。 屋外伺候的婢女很是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看来又要重新洗漱一次了。 这次,杜梓仁非常的温柔缱绻,像是无比珍惜马慧。 马慧睁着眼和杜梓仁对视,眼里也全是痴迷。 杜梓仁非常满意马慧如今的状态,这次结束后,杜梓仁没有立刻起身去洗漱更衣,而是将马慧抱在怀里轻柔抚摸她的脊背。 “我这人,在外人看起来,顺风顺水,高高在上。其实,谁知道我背负的压力呢?” 听着杜梓仁开始剖析自己的过往,马慧只是静静靠着杜梓仁的肩膀听着。 “我们那样的家庭,不进则退是不可能的,不进,则死,或者被踩入尘埃中。” 享受过奉承和荣华富贵,更难以接受失去这些的平庸生活。 “第一次看见你,我便被你脸上的笑容所迷惑住了,我那时候就在想,究竟是什么能让你笑得这般开心?” 马慧眨了眨眼睛,她勉强笑了笑,心中却并不相信杜梓仁的话。 杜梓仁继续说:“后来,与你接触,发现你确实和旁人不同。我也真心喜欢你了。也想和你长久在一起,只不过,你是萧二太太的人,我要你的话,她怕是不愿意的。” 马慧抿唇轻笑:“你要是真心求娶,去跟太太说,她定然应允。” “额唉,也是怪我当初年少气盛,受不得旁人激,又受不得萧辰煜不将我放在眼里的模样,所以,做了些对他不太友好的事儿。所以,你们家太太未必愿意。” 他手抚摸着马慧的肩膀,轻柔爱怜地说:“我是越喜欢你,便越担心出了状况,所以,便弄成了如今的局面,倒是搞得好像我不珍惜你,只想着和你偷情一般。甚至让你误会,我是利用你。” 马慧伸手揽着杜梓仁的腰,年轻男人的肌肤润泽富有弹性,还带着炽热的温度,让马慧有些爱不释手。 “是我误会你了,抱歉!” 杜梓仁笑了笑:“谁让我喜欢你呢,又怎么会责怪你。” 马慧仰起头问:“那么,你打算如何安顿我?” 杜梓仁低头看马慧:“我想娶你回家做我的姨娘,你可愿意?” 马慧娇羞,眼里闪着不可置信的光芒和笑意:“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你家二爷和太太这里,肯定要拿捏我们。”杜梓仁在马慧的嘴唇上深深吻了一下,又忧心忡忡地说道。 马慧双眼迷离,紧紧抱着杜梓仁:“那就让他们不能成为咱们的障碍!” 第376章 杜梓仁的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笑,用手抚摸着马慧的头发:“我是男人,事情都该我来办才是,你只需要等着坐小轿入我家门便是。” “我可不是那些没用的女子,我是能帮你的人。”马慧得意骄傲地拍着胸脯说道。 杜梓仁哈哈大笑:“行,那咱们就一起,为了我们俩的未来努力。” 远处传来打更声,马慧起身,道:“我要回去了,不然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一边穿衣,马慧一边回头看向杜梓仁:“你要我做的是事我明白了,这段时间咱们就不要见面了,太太对我起疑,所以我要小心谨慎些。” 杜梓仁靠着床头,突然问穿衣的马慧:“你们家太太很厉害?我看你好像特别怕她的样子!” 马慧系腰带的手顿了顿,随后笑道:“她的厉害,可不是一言半语能说得清的。” 随后,系好腰带,又整理好上面的荷包和丝绦,又上床,跪在床上,俯身凝视杜梓仁:“你该不是对她起了什么心思吧?毕竟,她那般漂亮的,即便在京城也不多,何况,她的性子,也该是能吸引你的。” “她有她的好,你也有你的好,相比较起来,我还是更喜欢你。” 马慧咯咯笑着,似乎十分满意杜梓仁的说辞,在他嘴上啄了一下,起身离去。 宵禁的夜里是不许人走动,只是,杜家的马车上高挂着灯笼,那上面的杜字便是通行证,就连巡夜的人都远远避开,不愿意找麻烦。 次日,天还未亮,萧辰煜便睁开了眼。 他将秦荽往一边轻放,随后悄然起身。 青茜听见动静,探头进来看,发现是二爷醒了,急忙过来伺候。 见她做事毛躁,怕吵醒了秦荽,萧辰煜对着她比了嘘声的动作,又指了指床幔,意思是秦荽还在睡觉,让她小声点。 青茜笑着点头,垫着脚尖走过来替二爷穿衣。 随意收拾了一番,萧辰煜便出来了。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值夜的小丫鬟正靠着廊柱闭眼瞌睡。 青茜刚要去训斥,被萧辰煜拦住,他说:“让人回屋去睡吧,晚上也莫要守在这里,以免着凉。” 青茜推醒小丫鬟,还是训了两句,这才说二爷吩咐她回去睡一会儿。 小丫鬟本来吓得紧,此时听了青茜的话,忙对着二爷道谢。 萧辰煜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刚走了两步,萧辰煜突然转身,对那小丫头道:“你去喊萧琏过前院来伺候,然后再回去休息吧!” 青茜自然不可能离开,送走了萧辰煜,便回屋去,见秦荽还熟睡着,也歪在值夜的床上闭目小憩一阵。 萧辰煜到了外院,孙冀飞已经到了。 “怎么样了?” 孙冀飞道:“人已经关了,但吵着要见太太!” 萧辰煜想了想,道:“杜梓仁可否惊动了?” 孙冀飞摇头:“送马慧回来的马车,为了避嫌,停在了巷子口,我们是在后门门口将人打晕了抓走的。” “可否有人帮马慧守门?” “有的,是一个姓赵的婆子,寻常是在厨房打杂,夜里会兼守后门。” “这个赵婆子可否有别的问题?” “找人盯着,暂时还不曾发现问题。”孙冀飞说到这里,微微蹙眉:“大约马慧临出门时,和她说好了回来的时间,所以,当我们把人弄走后不久,这赵婆子便开了门看了好几次,看样子还挺着急。” 萧辰煜点头:“先将人看住了,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她,也不许让人知道她在家里。” “嗯,明白!” 孙冀飞离开后,萧辰煜这才看见萧琏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二爷,您咋起来这么早?伤好了,不疼了?” “你拿了我的名帖去一趟九王府,帮我送一封信给王爷。” 萧琏忙过来搀扶萧辰煜去隔壁书房,等萧辰煜写好了信,又润色后才封好交给萧琏。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萧琏便出门去了。 萧辰煜缓慢走到大门口,刚好遇到宝儿提着书箱出来。 小小的脸上有些木然的宝儿,在看见萧辰煜时,顿时露出笑容来:“二叔,您怎么在这里?” 萧辰煜伸手摸了摸宝儿的后脑勺:“二叔送你去上学。” 宝儿眼睛突然就亮了,随即又黯然了些,问:“二叔的身子可大安了?” “小孩子就莫要想这么多,走吧,我去看看你们学堂的环境如何?” 秦荽起床发现萧辰煜不在,问了青茜才知道二爷送宝儿去学堂了。 吃完早膳,秦荽便开始梳妆打扮,李四娘和梳头娘子前后脚进来,梳头娘子帮着梳头,李四娘却忙着检查准备好的服饰、发饰等等。 青茜昨夜守夜,青古去睡了个好觉,此时也神清气爽过来,她也穿了一身新衣,头上簪了绒花,插了银钗,戴了宝石耳坠子。 青古进来,便喊青茜去歇息,这里有她和李四娘便足够了。 等一切打扮妥帖,萧辰煜便回来了。 秦荽问他去学堂怎么样了? 李四娘也有些紧张又感激地看向萧辰煜。 萧辰煜淡淡地摆了摆手:“我直接送了进去,又找了先生说了会儿话,本来先生想要留我继续畅谈,奈何他要上课,我也有些不方便,所以相约下次再下棋喝茶闲聊。” 秦荽稍微一想,便明白了,私塾最大的人,还是先生,只要这先生愿意照顾几分,那些孩子自然要收敛许多。 萧辰煜道:“还是要多教导宝儿自保的能力才行。” 李四娘也知道儿子被欺负,只不过,她是女人,又不可能去学堂闹,只能让儿子忍忍,如今有了萧辰煜帮忙出头,她是万分感激。 “你今儿去赴宴,还是要小心些,我怕她们对你不利。” 秦荽笑着斜睨萧辰煜,道:“她们还能如何?大不了就是在我面前摆摆谱,说些阴阳怪气的风凉话罢了。” 萧辰煜走到秦荽身边,道:“如果今儿请了你,怕是杜梓仁的太太也要去,据说,这杜梓仁的太太是个郡主,平时就有些眼高于顶,如果要针对你,你怕是不好过她那一关。” 第377章 问马慧 秦荽见时间还早,去花宴早了些,于是和萧辰煜一起去了后院的一间偏僻的小房间里。 这房子平时没有人住,就算打扫也是三五日一次,并不仔细。 房间后面是一颗冠幅很大的树,树边是些并不怎么顾得上的野草地。 所以,这里显得有些昏暗和可怕。 马慧静静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野草,发现了里面有好多能吃的野菜。 突然间,她便想起了幼时,每年总有几个月,家里是青黄不接的,所以,母亲带着她挖野菜,家里为数不多的粮食掺和野菜给父亲和哥哥、弟弟吃,母亲和自己只能吃水煮的各种野菜。 那时候,她一边吃着寡淡的让人想吐的野菜,一边羡慕父亲和哥哥、弟弟们碗里那加了点点粮食的食物。 她总是想着,等她长大了,她一定要努力干活让自己每顿都吃上用油煎的饼子,绝不掺野菜。 但是,又觉得那是遥遥无期的事儿,母亲对于她的话,总是嘲笑地说她胡思乱想:“咱们庄户人家,哪有不吃野菜的?谁家不过年不过节、不遇上婚丧嫁娶、不是来了客人会用油来煎饼子?” 后来,马慧被父亲在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里,拉去卖的时候,被萧辰煜救了。 萧辰煜在她心里,犹如天神下凡。 哪怕后面秦荽给了她立身之地,给了她一展身手的地方,给了她足够的信任和绝对的权利。 可是,马慧的心里依然是空落落的。 她的心不踏实,最初因为钱财、权利、能力得到认可后的尊重所带来的满足渐渐消失殆尽。 她每次看见秦荽时,都在想,自己和她差了什么呢? 要说起来,不过是她运气好罢了。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找到萧辰煜,在他和秦荽还未碰面的时候,也提出和他成亲的要求。 据说,秦荽也是因为落水,名声尽毁后,不得已找了萧辰煜,而萧辰煜居然也对秦荽好得不得了。 她从未想过要嫁给杜梓仁,对于马慧而言,入了杜家的门做一个拘束的小妾,哪有如今的自由自在和风光?她不过是怀着一种诡异的报复的心理跟了他。 报复谁呢? 说来好笑,她竟然在心里无数次幻想,如果萧辰煜知道自己跟了另一个比他更优秀的男人后,会不会后悔当初拒绝了自己的喜欢? 自从跟杜梓仁幽会的第一天,马慧就知道,会有今天,所以,当真的被人抓了,带来萧家宅子时,马慧反而踏实了。 门开了,马慧转头,看见是萧辰煜牵着秦荽的手走了进来,青古只是探头看了眼,便关了上了门,将屋里屋外隔绝开来。 萧辰煜身子还有伤,走得很慢,秦荽让他坐好后,这才在他身边坐下。 马慧已经站了起来,此时过来行礼,行的是下人的礼,而不是大管事的礼。 萧辰煜并未说话,秦荽看着马慧,平静地语气说道:“你坐下说话吧!” 马慧有些惊讶,秦荽并非平易近人的人,何况是如今的情况。 “我今天有事要出去,本打算回来再来看你,可是想了想,如果不见你一面,我今儿恐怕也会受影响。” 马慧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坐在后边的凳子上。 “二爷,太太,我是在外面有了个情投意合的人,但是,我这样的身份,也没想着能嫁个好人家过日子。” 稍顿,她又自嘲一笑:“当然,我其实也没法子过那种开门便是油盐柴米的日子了。” 说到这里,马慧抬眼看了看萧辰煜,心想,若是他,也许她能。 萧辰煜面容有些许苍白,但还是俊朗如初,又多了些清风明月般的坦然干净。 不过是妄念罢了,马慧再一次将这一闪而逝的念头压了下去,随即便看向秦荽。 秦荽很漂亮,不过接触多了,倒也并不怎么在意她的容貌,反而是这人的性子冷淡,不容易让人亲近,又因为有些手段和能力,让人不敢小觑。 只不过,每当秦荽盛装打扮时,总是让人惊艳得移不开眼睛。 可奇怪的是,萧辰煜在秦荽和鲁九的身边,都十分坦然,也不会被人掩住身上的气质和光华。 不过是一瞬的愣神,马慧立刻回神。 “太太,杜梓仁引诱我,我也没有拒绝......” “但是,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真心喜欢我,还想着让我进杜家的门。只不过,后来我听说他的妻子是个不容人的,又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而杜梓仁的妾室也有好几个,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我这样的身份,怕是不够资格入杜家的门的,哪怕是做妾室,也不能够。”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跟他出去?”秦荽淡然问道。 “最开始,我是因为心动,被他身上贵族公子的气质所迷惑。后来,我发现,他的心里阴暗,便心生警惕。这才发现,他虽然说喜欢我,可我并未发现他眼里有深情。” 她看了眼萧辰煜,这才对着秦荽笑得惨淡:“因为我看见过男人看心爱女人的眼神,那是藏不住的满心满眼喜悦。所以,我知道杜梓仁只有算计,哪怕是逢场作戏的喜欢都不是。” 是啊,怎么会不知道呢,马慧是个聪慧的女人,比杜梓仁知道更聪慧。 如果别的时候,杜梓仁还能扮演情深款款,可在床上情动时候,杜梓仁也是能保持着眼神清明。 前几次或许马慧并没发现,还沉浸在杜梓仁给予她的关于富贵荣华的梦中,可时间一久,当马慧习惯了那些排场和身外之物后,便很快发现了杜梓仁眼里的清明和冷酷。 “后来,青茜来了香铺,我立刻发现了太太的用意,是为了监视我。” 秦荽挑了眉,饶有兴致的看着马慧笑了笑,却并未打断她的话。 马慧继续说道:“我也想着是不是该跟太太说一下,请求太太的谅解和支持,可是,这样的事,实在是有些难以开口。” “您让青茜离开,又明里暗里警告我,我是懂太太的意思的。” “你懂我的意思,还去幽会杜梓仁?你难道没有听说,杜梓仁和咱们家不对付?你会不知道,二爷这次被打,就是他的杰作?” 第378章 马慧自然知道,所以她沉默了。 “你如何打算?”秦荽也不纠结这件事,又道:“即便是你想嫁给他,我也可以放你走,不要觉得我如此无情,毕竟,你也只是铺子里的管事,香铺也并非离不开你。” “我不愿意离开香铺。” 没想到,马慧的回答居然是毫不犹豫,倒是让秦荽和萧辰煜都有些许惊讶。 “太太,我之前是走了错路,所以,我这次去,就是为了讨得他的信任,想要得到他真正接近我的计划和目的。” 虽然秦荽并不是很信任她,但还是问道:“他的目的和计划究竟是什么?” “他说,太太即将帮着小王爷的香宴提供香料和香品,所以,让我在其中做手脚。” 秦荽眉头忍不住皱了皱,沉声问:“他和你认识该有三两月时间,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他那时候就能知道小王爷能接这个差事?并且他如何知道小王爷能找到我帮着筹办香宴?” 难不成,是小王爷跟杜梓仁设下圈套给秦荽钻? 为了秦荽下这么大血本不值得啊? 难道是为了扯出九王爷和垚香?可自己和九王府的关系谁也不知道,不可能会用秦荽来钳制九王府。 马慧十分平静地说:“太太,我并未做出任何对不起香铺的事儿,更没有做对不起太太和二爷的事。我之所以告诉你们杜梓仁的计划,就是想要继续留下来。我不愿意离开香铺!” 见秦荽和萧辰煜不语,马慧的眼里有些慌乱,忙举手发誓:“我马慧绝不做有损太太利益的事儿,否则,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秦荽见她发誓,倒也信了七八分。 “具体怎么做,杜梓仁可曾告诉你了?”秦荽的语气也缓和下来,平静地问。 “还没有,他只说到时候会在恰当的时候通知我如何做便是。”马慧也定下心来,此时愈加肯定杜梓仁就是利用自己,还说什么喜欢,都是屁话! 青古推门进来,对秦荽说:“太太,该去赴宴了。” 秦荽对萧辰煜道:“我们先出去吧!” 随后,看向马慧:“你先回香铺,正常做事,我要看看你的表现才能决定是否留下你。” 毕竟,马慧就是跟人私通罢了,还没有做出对香铺和秦荽夫妻有害的事儿,所以,只能先放了。 当然,也是怕杜梓仁发现马慧的异状。 当初,九王爷给秦荽的人手中,有四个女子,秦荽一出来就跟萧辰煜低声耳语:“你安排两个女子去香铺,就以正常寻工的方式进去,不要让人发现是我们安排的人。” 萧辰煜点头,道:“你先去赴宴,我在家安排,还有,另外两个姑娘就扮成丫鬟跟着你去。” 秦荽摇头拒绝:“只带一个便是,另一个去母亲屋里。” 夫妻二人分开,萧辰煜回前院的厅堂里处理事情,顺便等王府的回信。 秦荽赴宴的地方在一个别苑里,并不是在大学士府中。 一见到秦荽的马车停下来,便有人过来迎接,态度非常好,暂时看不出丝毫怠慢。 被迎接进了院子,顺着走廊到了一处敞亮的大房子里,屋里已经坐了几个装扮光鲜的太太以及一些侍女婆子们在一旁伺候着。 主座的是大学士太太,姓姚,是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面如圆盘,眼如银杏,唇带笑意,笑声爽朗。 秦荽一进来,便发现屋里四周角落都燃了火盆,屋里倒是非常温暖。 说是赏花宴,其实也不过是在屋里摆了几个精美瓷器,里面插着从外面折来的梅枝。 秦荽不禁想起在淇江县的家中,那一片梅园,如今怕是开得正艳。 因为热,青古帮秦荽取下披风,众人都看了过来,哪怕秦荽并未有珠光宝气的奢华打扮,可也并不素雅,加之她的容貌气度,就已经足够让人移不开眼睛。 姚太太愣了一瞬,便起身过来相迎,秦荽怎么可能站在原地不动,忙笑着快步上前,对姚太太行了礼,姚太太也回礼。 又拉着秦荽的手笑得温和:“咱们这批人时不时总是聚上一聚,可都是些老熟人了,今天来了几位新的太太加入,咱们这赏花宴也更有意思了些,各位说是不是?” “姚太太是看这位太太生得美,这才如此高兴的吧?”有人打趣捧场,也是附和姚太太的话。 姚太太笑着说:“说是赏花宴,可四周哪有花啊,如今来了个比花娇的美人,岂不是不需要那些花啊朵啊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捂嘴轻笑,眼里有着各色情绪,皆不一而足。 秦荽只微微垂首抿唇轻笑,一副下官妻子害羞又讨好的模样,看在那些太太的眼里,便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了。 于是,不由分说,便轻视了几分。 秦荽将带来的礼送给了姚太太,姚太太并未打开来瞧,只是转身递给婆子拿去放好。 随后,姚太太领着她跟众人见了礼,这才安排她坐下。 萧辰煜的官职低微,所以,安排在最后。 而姚太太的身边还有个位置空着,那便是给杜梓仁的妻子桦曳郡主留的。 秦荽不在意,众人见她十分老实,便也不客气起来。 对面的一位衣着华丽的太太状似好奇地询问:“萧太太,听说你们和九王府走得很近?可有此事?” 照理说,第一次见面如此询问这种话,是极为失礼的,可秦荽一扫众人,大家都看向自己,可见,这话是早就定了。 秦荽笑了笑,以往,她会怕人不牵扯她和垚香有关系,可现在真的有关系后,她反而不再往外说了。 于是,她只是浅浅笑道:“其实,也是垚香郡主寻我做了几次香,传到外面反而成了我认得垚香郡主。试问,那般高贵的人,怎么能与我这等拙妇结交呢?” 众人半信半疑,又不好多问,恰在此时,门口反而响起了一个略显尖锐,又十分冷傲的女声:“你知道自己身份才好,且莫要在外四处传和垚香姐姐有关系。真正是笑死人,莫要丢了咱们这些人的脸才是。” 随着话音一落,一名二十左右的贵妇人走了进来,身边左右各一侍女搀扶她的胳膊,身后还跟着两位婆子,婆子后面还有两个小丫鬟。 第379章 桦曳郡主走了进来,顿时屋里的人俱都站了起来,面容带笑、神态恭敬。 桦曳郡主头上戴着八宝金累丝攒珠冠子,上缀着宝石若干,冠子上的金凤嘴衔一颗火红的宝珠。上身穿镂金百蝶传话大红锦袄,下着碧玉撒花裙,裙边是一块白玉穿心环佩。 步子缓慢,下巴微抬,眼睛从秦荽的脸上一扫而过,便再也不愿意给秦荽一个眼风。 姚太太上前行礼,桦曳郡主倒也不托大,侧了侧身避开,又伸手虚扶起大学士太太。 她倒是坦然受了其余人的万福礼。 宾主皆落座,秦荽也才跟着坐下。 对于她先前对自己的挑衅之语,便也无人再提及,似乎已经揭了过去。 不知道是为了不抢风头,还是因为家中财力受限,总之,这些太太们都只是得体打扮,所以,当桦曳郡主盛装坐在上首时,简直是把屋里其余人都比的黯然失色。 秦荽沉默地观察着桦曳郡主,见她被人吹捧,倒也喜欢,于是在心里对这个女人有些初步的印象,这是一个喜好众人追捧的女人,态度稍显傲慢,喜欢逞口舌之快,是个直性子。 大概是未曾受过多少苦楚的女人,才会养得这般肆意。 桦曳突然问秦荽:“萧太太,听闻你家萧大人因为办事不妥当被皇上责罚,不知如今,你家萧大人的伤可养好了?” 秦荽还在琢磨眼前这些人,突然被点了名,忙放下手中的杯盏,对着桦曳郡主客气颔首:“多谢桦曳郡主关心,已无大碍了!” 桦曳没想到秦荽居然没有失态,反而十分从容地说起这事儿。 她顿时觉得有些无趣,转头看向一旁的大学士太太:“姚太太,你今儿举办赏花宴,怎么把萧太太请了来,她这时候合该在家中照顾萧大人才是,你们给人拉了出来,怕是人家心里也牵挂着家中呢,难怪,萧太太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呢。” 秦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未开口解释。 反而是姚太太的脸上有尴尬之色,只是勉强笑道:“倒是我们思虑不周,想着让大家见一见萧太太,以后也好多走动走动才是,不然,都是同僚亲属,却在大街上遇见了也不识得,便也不好了。” 姚太太说我们,便是不愿意自己一个人承受这个做事不合时宜的名声。 果然,其余的太太纷纷附和,说是做事欠考虑了。 秦荽此时才算明白,这都是针对自己来的,因为太太们说完,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多了些不善。 “哎呀,真正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才知真假啊,万万没想到郡主其实是人美心善,还如此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真是让人感动不已!”秦荽等大家都说完了,这才突然举起酒杯,对着桦曳郡主一顿猛夸。 桦曳郡主和一众人都有些懵,桦曳郡主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 身后跪坐着的嬷嬷在她耳边低语,桦曳郡主这才眨巴了一下眼睛回神,顿时有些恼怒,但随即收敛了神色,斜睨着秦荽,颇有些上位者看低等贱民的高傲感觉。 “你的意思是,以前听闻过本郡主?那你说说看,都怎么说本郡主的?” 秦荽此时一副懊悔表情,讪讪笑道:“自然都是说郡主的好!” “哼,你从何人口中得知本郡主?若是不从实道来,本郡主怕是无法心安!” “从何听说,这个”秦荽抬起头,眼里是纠结,等桦曳郡主看懂后,才赧然道:“总之,都是说郡主好话,所以,郡主就无须多纠结这个问题了。” 就连大学士太太都听出来,秦荽就是故意在吊桦曳郡主的胃口。 果然,桦曳脸色不好起来,其实,京城中流传的桦曳郡主性子骄纵不是一天两天了,桦曳不是不晓得,只是,今天这个她讨厌的卑微女人居然也敢在自己面前讨嫌,这便是不能忍了。 “听说,萧太太是外室养的女儿,到如今还未能进本家,就是不晓得,萧大人将来是否会介意呢?” 秦荽笑道:“我们是患难夫妻,他待我极好,倒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何况,即便有一天他变了,我便回老家去便是,决不做那讨人嫌的人。” “你说得轻松,待萧大人前程似锦,你会舍得那荣华富贵?”桦曳嗤笑道,一点面子都不装了。 “荣华富贵,我并非不能挣来,何须靠着丈夫给?再说,忍气吞声求来的荣华富贵,拿到手也少了不少快乐不是?”秦荽虽然笑盈盈,可已经是针锋相对了。 在座各位都屏息凝神,眼睛微垂,耳朵却高高竖起,不错漏一点点好戏。 众人心中俱是:比起以往聚会时,那不痛不痒的吹捧,又矫揉造作的吹嘘一番丈夫恩爱、儿女孝顺,家族和睦这样的老套路而言,今儿这席才是有意思呢。 桦曳冷笑道:“你可别说一套做一套,我待会儿就进宫去见太后娘娘,请她老人家帮你们萧大人指个贵女做夫人,你这身份着实不够,以后这样的宴席,跟我们坐在一起也是丢了我们的脸面。” 再三说她身份低微,看来这桦曳是真的瞧不上秦荽了。 秦荽稍微愣了愣,想了想突然笑道:“郡主今儿的话,大家都听见了,那么,我就等着郡主去宫里求两个旨意,先是要我夫君将我休了,二才是给我夫君指个贵女做妻子。” “希望,郡主说话算话,可千万不要言而无信,说出的话就此石沉大海、烟消云散才好!”秦荽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依然平静,反而还有些期待一般。 桦曳不过是为了激怒秦荽,随口一说罢了,一般这时候,对方都该怕了,并且开始哀求她才是,可如今这个秦荽,居然敢如此说。 秦荽嘴角挂起让人莫名有些惧怕的笑容,站起身朝着主位走去,桦曳郡主身边的丫鬟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桦曳的面前,满脸警惕地看着秦荽,厉声喝问:“你想干什么?” 秦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郡主何须如此谨慎,我不过是身份低微的一介妇人,还能对郡主不恭敬么?” 说完,秦荽便对着大学士太太道了万福礼,柔声道:“多谢姚太太相邀,只不过,今儿倒是扰了各位的雅兴,改日我做东,专门给各位赔礼道歉。当然,如果在此之前,桦曳郡主已经请了旨将我休了,那便恕我不能践诺了。” 姚太太尴尬得很,但还是站起身想挽留,秦荽却对着她摇了摇头,阻止了她。 姚太太也不愿意得罪桦曳郡主,便只能喃喃两句收了口。 秦荽用手拨开挡在桦曳郡主身前的丫鬟,凑近了两步,弯腰俯身坐着的桦曳郡主,低语道:“其实,我还知道不少关于你的秘密。你若是想知道,欢迎来找我呦!” 第380章 桦曳郡主对于秦荽凑近的行为十分愤怒,只觉得受到了天大的冒犯和挑衅。 于是,她抬起手就朝秦荽的脸扇去,秦荽敏锐地直起身便躲过了这毫不留情的巴掌。 不管如何,秦荽也是官太太,这桦曳郡主当众要甩她巴掌就实在是太过分了。 当然,若是胆怯懦弱的便也罢了,可秦荽从不是个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主。 她站着,居高临下看着坐着仰头愤怒的桦曳郡主:“郡主可真是威风,不晓得这底气是来自郡主的娘家还是夫家?” 桦曳站起身,和秦荽平视,这样能感觉稍微舒坦些:“本郡主打你,还需要娘家和婆家给底气?” 秦荽笑得嘲弄:“所谓山水有相逢,日月有轮回,桦曳郡主的威风能逞一辈子才好!” 说完,便对着尴尬至极的姚太太道了万福,又对各位一脸惊讶的太太们行了礼,做足了礼节这才离去。 要说她嚣张,但她也从未对旁人有半点不敬,甚至算得上礼数周到、仪态绝佳,面对大家小小的不善也并不计较。 可若说她大度或者懦弱,懂得尊卑,却对高高在上的桦曳寸步不让。 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桦曳郡主最开始也不过是想要给她一点下马威,给点难堪罢了,却被萧太太一步一步拱了火。 敢在桦曳郡主面前扬长而去,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桦曳郡主二话不说便追了出去,她带来的人也自然紧紧跟随。 没有人搀扶,桦曳郡主又走得快,加上她的裙摆拖曳过长,以至于跨过门槛时居然绊倒了,堂堂郡主,堂堂杜家少奶奶,居然就这样摔倒在众人面前。 秦荽刚跨出院门,听见了一众人一叠声惊呼,便回头看了看,刚巧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转身走了。 秦荽身边的那位貌不出众的丫鬟淡定地回头望了一眼,转身跟着秦荽离去。 上了马车,秦荽有些惊奇地问:“阿姜,你刚才是怎么做到让她摔跤的?” 杀手出身的丫鬟阿姜十分平静地回答:“回太太的话,不过是一片树叶,即便她起身检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是啊,一片树叶而已,就算她说有人害她,也无人能信。毕竟,要害她的只有秦荽,而秦荽当时已经到了门口。 “你以后跟着我,回去后就让青古安排。”秦荽以前用孙冀飞,毕竟还是不太方便,如今这个姑娘倒是能贴身跟随。 阿姜点头,答了一句是。 秦荽心情愉悦,直接吩咐去了九王府。 刚到王府侧门,便看见停在旁边的萧家马车,一询问才得知萧辰煜也来了王府。 当然,萧辰煜去见九王爷,秦荽是来看垚香郡主的。 “你还真是有趣,你家萧大人才来不久,你便跟着来了,怎么,怕他被我们欺负了不成?” 垚香郡主邀她坐下,说笑了一句才吩咐人上好茶来。 贴身侍女笑着道:“何须郡主吩咐,奴婢一见萧太太来了,早就吩咐人准备好茶去了。” 果然,已经有丫鬟鱼贯而入了,手中捧着茶盏,还有人捧着食盒,里面放了糕点,都是秦荽说过喜欢吃的,这点倒是让秦荽有些许动容。 “我今儿穿成这样,你也知道我是去赴宴了。”秦荽见识了桦曳郡主的跋扈,面对眼前的垚香郡主反而亲切和喜欢了许多。 “这时间便回来,这是连午饭都未曾吃就走了?”垚香有些奇怪,虽然知道秦荽并不是很好性子,但也不至于去赴宴还提前走这般失礼数吧。 “还吃午饭,我是吃了一肚子的气!”秦荽想到桦曳郡主便来气,于是将桦曳郡主和自己的矛盾说了一遍。 垚香郡主倒是对此并不在意,吩咐侍女:“去厨房说一声,给萧太太送点吃食来。” 垚香刚用完餐食,所以只需要给秦荽送便是。 随后,垚香才慢条斯理地说:“桦曳的父亲是建勇侯,母亲是永乐公主,只不过,这永乐公主早逝了,如今的建勇侯府的当家主母是续弦,性子软弱,诞有一子一女。” “建勇侯是手握兵权的侯爷,性子烈,却对已逝的永乐公主念念不忘,所以,对于桦曳也格外疼宠些,加上后母的纵容,也就有了如今的桦曳。” 秦荽仔细听着,她知道垚香从不说废话。 “桦曳的妹妹今年及笄,据说她母亲早就开始物色好人家,不过” “不过什么?”秦荽极少见垚香说话吞吞吐吐的,不免好奇起来。 “不过,据说,都被桦曳给否定了。”垚香似笑非笑看着秦荽。 秦荽瞬间悟了:“也就是说,桦曳已经出了嫁,还要插手娘家的事儿,而且还是妹妹的婚事?” 垚香笑而不语,但显然秦荽说对了。 又道:“建勇侯对大女儿非常疼爱,几乎是宠溺,对唯一的儿子虽然严厉,倒也悉心教导,所以,他的婚事也是建勇侯亲自定下,至于小女儿,他是不在意的,便也随便桦曳去折腾了。” 强势的继女,外加强势的夫君,可想而知,这建勇侯夫人是何等憋屈? 秦荽懂垚香的意思,起身道谢。 垚香受了礼,才道:“你得罪了她,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若是出面调和,她大约能稍微消停些,但是,气却并不会消,什么时候她想起来,说不定又要对你动手。” 秦荽挑眉,看向垚香:“所以” “所以干脆一劳永逸,岂不快哉?”垚香淡笑,眼里却闪过狠厉。 秦荽没有接话,恰巧侍女送了饭菜来,秦荽便净手开始用饭。 食不言,秦荽低头认真用餐,垚香也不走,坐在一旁斟满酒慢慢饮着,只是这眼睛一直盯着秦荽。 良久,秦荽放下碗箸,漱了口,擦了手和嘴唇,这才看向垚香郡主:“即便是被你利用,我也认了。” 垚香缓缓笑了,道:“这小王爷是在太后身边长大,却跟我较为亲厚。如今开府在即,他的亲事也迫在眉睫,只不过,他不愿意让太后做主。所以拜托我帮忙想想办法,我倒是觉得,这建勇侯的小女儿不错,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第381章 萧辰煜来接秦荽,垚香请萧辰煜进来坐了会儿,问了几句闲话后,夫妻二人相携离去。 垚香看着二人背影,心里有些酸涩。奶娘走过来,叹道:“郡主若是实在想念那人,不如就给他写封信,将人接来京城?” “接来作甚?他来,还不是杜家的靶子,我未必能护得住他。” 奶娘也深知,杜家权势滔天,如今就连皇上也如傀儡般任人摆布。而杜梓仁其实是个非常谨慎且毒辣的人,当初他为了逼迫垚香和他一度春风,生一个有着杜家和九王府的血脉的孩子,可谓是算尽了机关。 垚香自嘲道:“当初,我也不过是看他容貌绝美,气质出众,若是做我孩儿的父亲是再好不过,只是,我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就总是想着他,越想便越是难以忘记” 如今,孩子长得有几分像鲁九,所以,垚香每日见到孩子,都忍不住想起鲁九,想起那几日的缠绵,便忍不住笑意盈满眼角眉梢,最后都化作一缕无奈叹息消失殆尽。 垚香在外人眼中,是个狠厉、风流的女子,若不是九王爷强势且偏袒,怕是她早就被人唾弃甚至是弄死了。 只有奶娘知道,她其实是个寂寞的人。以前,垚香做事随心所欲,如今反而畏手畏脚起来。 “王爷怎么把你喊来了王府,他跟你说了什么?”对于还在养身体就被九王爷喊来王府,秦荽表示十分不满。 “也没什么,是我自己过来的,有些话当面说好些。”很显然,萧辰煜有些心不在焉。 见秦荽瞪了他一眼,便笑道:“真的是我自己过来的。王爷给我带了话,让我帮小王爷做好这次接待外国使团的事。” 秦荽神色立刻严肃起来:“难道,王爷这是要干什么?他老了才开始又动了追逐权势的心思?” 萧辰煜深深看向秦荽,语气是意味深长:“他深知时日不多,却突然发现有了许多牵挂和放心不下的人,所以,这才不得已又开始出来行动。” 稍后,萧辰煜又带着点疑惑和迟疑道:“不过,今天见王爷的面色似乎比以前好些,说话中气也足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让张老大夫诊治过了?” 秦荽叹气:“这张老大夫人品不好,但是听垚香郡主说医术是真的不错!” 说完,又道:“张老大夫的孙子一直未曾醒来,李大夫每天都来诊脉,据说脉象有力了些,说不定哪日便能醒来。” 夫妻二人在马车上说了一会儿,秦荽便有些困意,靠着萧辰煜的肩头便闭上了眼。 萧辰煜想着九王爷安排的事,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和秦荽的本意是不接眼前这个接待使团的差事,可九王爷却严肃责骂了他,说他是妇人心性,机会到了就该抓住。 九王爷膝下除了垚香,还有两个过继的孙子,只是,这两人除了盯着九王府弄些好处以外,根本不能干大事。 而垚香毕竟是女子,又没有夫婿可提供帮助,所以,九王爷现在最佳人选便是萧辰煜了。 聪明、有眼界、又入了官场,更好的地方则是,他算得上自己的外孙女婿,又没有背景和人脉,便只能依附九王府。 而他和秦荽一样,有些手段和心机,却又还有一颗赤子之心,未曾泯灭良心。 这样的人,对于九王爷来说,更喜欢也更放心,因为他可以好好调教一番。 桦曳郡主今日丢了大丑,简直是奇耻大辱,回到家的桦曳郡主砸了一屋子的瓷器、屏风,又借故将杜梓仁的妾室招来收拾了一番,这才稍微缓解了一点愤怒。 随后,冷静下来的桦曳郡主斜靠着椅子上,眼睛透过眼前跪着的几个侍妾,看向了窗外。 “爷回来了,在外书房和老太爷说话呢。”大丫鬟走进来,贴在桦曳的耳边轻语。 “都回去吧。”桦曳冷笑连连,却还是挥手让眼前的侍妾们回去,又恐吓道:“不要想着去爷面前哭一哭,闹一闹就能让爷替你们出气,安分些,这屋里还有你们的好日子过,若是不安分,我可是不讲情分的。” 其实不用她说,大家都知道,杜梓仁并不能帮她们多少,最后还不是要落在桦曳的手中。 而且,不要说杜梓仁,就连杜梓仁的母亲,桦曳也是阴奉阳违的,并不会太给面子,桦曳的嚣张跋扈可见一斑。 众人恭敬离开,桦曳面无表情地跟身边的丫鬟说:“那个贱人说有关于我的秘密,我能有什么秘密?” 确实,桦曳嚣张到无需隐藏什么,她想什么都可以率性而为,何须躲藏遮掩? 丫鬟迟疑着看桦曳的脸色:“要不,奴婢去会会她?看她究竟想打什么主意?” 桦曳还未说话,又有丫鬟进来,禀告道:“萧太太从赏花宴的别苑离开后,径直去了九王府,在门口敲开门后,并未等待禀告便径直进了门。和看门的人看起来挺熟悉的样子!” 桦曳眉头紧皱,不悦地说:“这垚香怎么回事,居然和她这样的人走动,简直是丢脸。不过,也是,她以前便是如此,什么阿猫阿狗的,只要她看顺了眼,都能高看一眼,哼,简直是不知所谓。” 不过,桦曳也知道,自己还是不敢在垚香郡主面前放肆。 又想起那个谣传:垚香收养的孩子,其实是她的私生子,而且,这孩子的亲生父亲还是自己的男人杜梓仁。 一想到这里,桦曳便气不顺。 刚好,杜梓仁走了进来,正遇上她冒火的眼神,便问:“你又在气什么?” 桦曳也不动身子,撑着下巴冷声道:“我堂堂郡主,父亲是建勇侯,手握兵权,却被你欺负得不像话,你还好意思问我气什么?” 杜梓仁眉头紧皱,一脸不耐烦,转身便去了里间更衣,桦曳的贴身大丫鬟也是杜梓仁的通房丫鬟,此时便跟了进去帮杜梓仁更衣。 杜梓仁问:“她又怎么了?” “今儿被萧大人的太太给气着了。”丫鬟伸手去解杜梓仁的腰带,所以环着他的腰身,此时抬起头压低声音说话,便好像是在他怀里撒娇一般。 “萧太太?”杜梓仁没有理会丫鬟若有若无的撩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却有些迷离起来,稍后又低低嗤笑:“那人确实与众不同,不是个好惹的。” 外屋的桦曳听着屋里两人在说话,却听不清说些什么,又好像听见杜梓仁在笑,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高声骂道:“贱蹄子,居然在我面前就勾搭爷,是多久没见过男人了,不如,我给你找个男人,日日夜夜守着你可好?” 丫鬟浑身一震,忙咬着唇快速帮杜梓仁更衣,杜梓仁忙说:“你不用怕,她也是随口说说罢了!” 丫鬟心想,要是能嫁出去,哪怕吃糠咽菜也好,如今这日子过得哪点好? 第382章 杜梓仁换了一身常服走了出来,直接坐在桦曳的身边,看着她温文儒雅地笑着安慰:“你心中有气,只管跟我说,我必定能帮你出气,你又何必拿她们出气,这不是也伤着你了?” 桦曳知道,杜梓仁娶自己,不过是看在父亲手握兵权的份上,所以,即便他心生不快,也必须要忍让几分。 不过,桦曳也懂得适可而止,便红着眼睛,将今天被秦荽气得摔倒的事儿说了一遍,又见杜梓仁只是皱眉不语,心里刚压下去的火苗又再次冒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桦曳的声音陡然拔高,便显得十分尖利。 这个问题,当初桦曳小时候的教引嬷嬷也曾说过她,只不过,桦曳从不在意,后来教引嬷嬷说多了,她便去父亲面前告了状,教引嬷嬷便被辞退送出府去了。 婚后,桦曳多少会注意些,可一旦火气上来,便无法顾及到这些,便会显得她少了名门贵女的风范,多了些尖酸刻薄。 杜梓仁强忍着用指头去挖耳朵的冲动,想着措辞道:“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出这口气。不过,这萧太太似乎跟垚香走得近,所以,多少要顾及一下九王府的面子。” 桦曳斜睨着杜梓仁,带着七分调侃、三分愤恨的语气:“你是在乎九王府的面子,还是在意垚香的面子?难不成,你还想和垚香有点什么?” 杜梓仁暗自后悔,不该提及垚香郡主,这就是在点这女人的火。 但是,杜梓仁做戏做惯了,不慌不忙地用惊讶的神情看着桦曳:“我和垚香有什么?能有什么?我跟你解释过了,都是被人以讹传讹,你信别人也不信你夫君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都在传,垚香那个儿子是你和她生的,你真当我是傻子不成?” 杜梓仁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面皮也微微抽动了几下,盯着桦曳的眼睛深邃得让人胆寒。 “你心里看来已经认定了我和垚香有私情,那即便我解释也无济于事,那就等着时间来证明吧!” 说完,站起身,想了想,又弯腰俯身,脸离桦曳很近,说出的话语看似暧昧,实则无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是为了杜家,为了大局着想,为了天下所虑,咱们是一条船上的,我荣,你便荣,我衰你也难以独善其身,所以,你就该多放心思在主母的责任上,而不是盯着我,或者日日拿几个妾室和通房撒气。” 桦曳被男人如此威胁,一时竟然忘了反驳,直到杜梓仁大步离开,并且留下一句话:“我今夜睡书房处理一些公务,你不用等我了!” 人走了许久,桦曳才回神,她总感觉有点什么不一样了,或许,有什么事好像不受她的控制了! 看着天色尚早,桦曳立刻吩咐人套马车,她要回娘家。 嬷嬷想要劝解:“奶奶才回去过,奶奶又回去怕是不好吧!何况,现在都该准备夜饭了,奶奶才去跟太太报备请示也不好。” 桦曳平时虽然跋扈,其实也有些分寸,即便不像别的妯娌那般贤惠孝顺,大面上也还过得去。 可今天的桦曳先是被秦荽气得出了丑,受了辱,回家后又被丈夫明里暗里地数落,更是让桦曳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嬷嬷吩咐:“你去跟太太说一声,就说我父亲今儿回来,我要回去看望父亲。” “奶奶不亲自去?”嬷嬷小心提问,语气谨慎。 “话多,放肆!”桦曳瞪过去,嬷嬷不敢再放肆进言。 杜梓仁的婆婆也非普通人家出身,她又是杜家掌权的主母,处事滴水不漏,从不给人留下话柄,于是,面对儿媳妇只派人过来说她要回娘家,也只是淡定地吩咐人帮桦曳准备车马和礼品。 桦曳回到娘家已经是暮色将至! 桦曳的继母方夫人正和女儿准备吃饭,听说大女儿回来,不免眉头深锁:“她怎么又回来了?她又想干什么?” 小女儿蒋月放下筷子,伸手拍了拍母亲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娘,莫要如此!” 方夫人叹气:“娘知道,就是苦了你了!” “无妨,我去迎接姐姐吧!”蒋月站起身,身子弱如扶柳,脚步款款,环佩轻响,好一派大家闺秀。 桦曳在路上看见了柔弱的蒋月,脚步便是一顿,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漂亮了? 蒋月也看见了众星拱月的郡主姐姐,忙上去笑着行礼,桦曳傲然受了礼,却并未回礼:“父亲不在家吗?” “父亲今天带着哥哥去赴宴席,还未曾回家,今夜也不晓得能否回家!” 男人们在外聚会,多数会请歌姬妓子助兴,有时候不回来也是正常,桦曳不满杜梓仁花心,可对于父亲和大弟弟,则觉得理该如此! 可见人都是很难一贯始终行事! “姐姐今夜是留在家中过夜吗?那便要将屋子先打扫一番。” “难不成,我不回来的时候,我那屋子是不打扫的吗?” 今天的桦曳格外难缠,绕是聪慧过人的蒋月也有些难以招架。 “姐姐说笑了,姐姐的屋子一向有人专门打理,不敢有半点怠慢!” 桦曳用手拨开眼前的蒋月:“父亲不在,我去跟母亲请安,以免被人乱嚼舌根说我不孝顺。” 方夫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笑着道:“哎呀,可是咱们家的郡主回来了,快快进来用饭,你们姐妹情深,一见面便说不完的话,简直让人羡慕!” 方夫人是独女,如此说也无可厚非。 桦曳走上前,屈膝道了万福,却不等方夫人说话便站直身子:“母亲,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咱们进去说吧!” 转身又看向蒋月:“你也来听听,是关于你的婚事。” 蒋月一愣,本来婚事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如今却是出嫁的姐姐在做主。 “杜梓仁年少有为,将来前途无量,我左思右想,觉得妹妹不如跟我共侍一夫,也算得上娥皇女英的美谈,母亲和妹妹觉得如何?” 杜梓仁风度翩翩,又加上气度不凡,桦曳自认为还是能配得上妹妹的。 方夫人一拍桌子,眉眼立起:“你妹妹并非庶女,你居然敢喊她去做妾室?你……” 第383章 方夫人无论多生气,也骂不出难听的话来,只气得抚摸着胸口顺气。 蒋月淡然走过去,替母亲顺气,又低声安抚母亲坐下,随后才看向一旁坐在餐桌前,毫不在意母亲死活的桦曳郡主。 桦曳的母亲是公主,去世前,便替女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比如,方夫人便是由桦曳生母临终前选定的续弦人选,方家子嗣单薄,又没有出众的人才,要靠着蒋家过日子,所以,方夫人的娘家并不能给方夫人助力和底气。 其次,便是桦曳母亲死时正年轻,又耍了些心机让常年在外征战的侯爷心生愧疚,所以,便将对亡妻的思念和愧疚全数投射在了桦曳的身上,以至于桦曳不要说被后娘欺负,反而养成了唯我独尊的骄纵性子。 再就是,桦曳的母亲拖着病弱的身子骨进了宫,在太后面前哭诉了许久,这才给女儿弄了郡主的封号。 桦曳眼珠子转了转,将桌上简单的几个菜肴看了一遍,突然就对着身边的丫鬟道:“将这些菜通通撤下去,这哪里是人吃的东西,难吃极了,去,吩咐厨房另做一桌菜肴上来。” 说完,她看向方夫人,略带嘲讽地说:“太太,来我们家也这么多年了,也该大方些才是!” 她指了指桌上的饭菜,不屑嫌恶地挑起眉尾:“难不成,我们家就穷成这般,要吃得如此简陋?” 大家都知道,这一桌饭菜虽然不是大鱼大肉,看起来清淡,其实也是颇为花费功夫和金钱的,只不过,单只方夫人和女儿在家,便清点一点罢了。 而且,桦曳也并非是心疼母亲和妹妹才这般说,纯粹是在说方夫人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做派而已。 蒋月和母亲方夫人都知道,桦曳今天回来,就是出气的,于是,两人都保持了沉默,她们都知道,桦曳的性子,等她撒够了气,便也罢了,可但凡有人不顺着她,那便要变本加厉、更加没完没了了。 仆从上前将桌上还未怎么动的菜肴全部端了下去,根本不需要请示主母,可见这家中谁才是做主的那个人。 桦曳见这对母女不敢出声,总算心情顺畅了些,等仆人收拾好桌子,桦曳又旧事重提:“我也不过是刚才才有了这个想法,但仔细想想,也觉得不错,杜家是国公府,将来我夫君也是国公爷,难不成还辱没了妹妹不成?” 方夫人只不过是家世低微,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夫人,女儿蒋月又不是庶女,如何能去做妾室? “之前,我给月儿说了好几门亲事,都是你在你父亲面前说东道西的搅合散了,如今竟然还异想天开,想要她去你们家做妾,你简直是做梦。无论你怎么和你父亲说,我抵死不从此事。” 所谓为母则刚,大抵便是如此,干系到了女儿的终身大事,方夫人也要强硬起来的。 “此事,由不得你,我去跟父亲说,或者,直接进贡求见太后。” “我是见识浅薄,竟然不知道堂堂侯府嫡女,竟然有要去做妾的道理?” 方夫人一再点出蒋月是侯府嫡女,可听在桦曳的耳中,不过换来一个嗤笑:“她是不是嫡女,不过是父亲的一句话。” 方夫人一愣:“你什么意思?” 桦曳用手指甲敲击桌面,好整以暇地看着方夫人,这个她也曾经孺慕过的母亲:“你是夫人,她自然是嫡女,可若是你不再是夫人呢?” 方夫人也豁出去了,她冷笑着昂着头:“我以往不和你计较,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也不愿意弄得人家看笑话。可你也别忘了,你即便再受宠,你父亲也不会休了我。毕竟,这个家,将来是你弟弟的。” 桦曳敲击桌面的手指骤停,旋即收拢手指握拳,长指甲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你这个儿子想继承咱们侯府,还早着呢!” 方夫人见桦曳如此,顿时就有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感,她在这一刹那,突然就想通了,自己何必如此小心翼翼,桦曳早就出嫁了,何况,自己可是有儿子傍身的人,怕她作甚? 蒋月突然开口,温温柔柔地说道:“姐姐且放心,弟弟将来做了侯府的主人,也会对姐姐多加照应的。” 桦曳第一次有了不踏实的感觉,这个家,并不是她永远的避风港,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家将是眼前这母女和那个整日跟在父亲身边的世子的。 建勇侯终究年老了,他还能护住自己多久? “听说桦曳回来了,哈哈哈,可是想父亲了?” 建勇侯此时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桦曳一听这个声音,顿时有了满腹的底气和委屈。 在建勇侯进来时,看见的便是桦曳眼里含着泪意望着自己,倔强地咬唇不肯说话。 方夫人忙站起身迎接建勇侯,而蒋月也快步走过去对着父亲行礼问安。 只不过,建勇侯没有理会妻子和小女儿,径直走到桦曳身边,蹙眉问:“你这是受了谁的委屈,怎么哭成这般?” 桦曳这才站起身,对着父亲屈膝行礼,刚喊了一声父亲,眼泪便噗簌簌往下掉。 方夫人和蒋月都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随后进来的蒋世宏对着母亲和姐姐请安,见她们神色不好,知道肯定是桦曳又找了茬,不由蹙眉看向桦曳和父亲,眼神微冷。 他知道每次大姐和母亲、二姐发生冲突,父亲都是偏袒大姐的。 桦曳擦了擦眼泪,说道:“今日女儿被一个小官员的太太欺辱了,杜梓仁那个没良心也不愿意替女儿做主,本想着回家求父亲做主,可谁想,回家后,又被母亲和妹妹奚落了一通,她们说我是外嫁女,不该事事都回娘家来,还说,这侯府将来都是他的!” 她说到他时,手指指向了建勇侯的独子蒋世宏。 蒋世宏未曾想,战火居然就燃到了自己身上。 蒋月扑通跪下,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哭道:“姐姐如此歪曲事实,欺上瞒下,污蔑母亲和妹妹,究竟是何道理?” 建勇侯一个头两个大,对于蒋月的温柔性子,他并不是不知,可心疼桦曳一辈子了,就是见不得她受委屈。 于是,他对蒋月道:“你如何跟长姐说话的,究竟还有没有长幼有序的规矩了?快些跟你姐姐道歉,此事便也罢了!” “她没有长幼有序的规矩,那你这个嫡亲长女又何曾对我这个母亲有过半分规矩和尊敬?”方夫人今天像是吃了疯药,以往都喜欢息事宁人的她,今天毫不留情,居然和建勇侯呛起来。 第384章 建勇侯见大女儿哭,妻子一反常态凶起来,而小女儿跪在地上,小儿子沉默却严肃地看着自己,一时间,竟然感觉有些头疼。 以前,他的家人都很和睦啊,妻子贤惠温良,大女儿虽然有些脾气,但也很挺乖巧,小女儿就不用说了,更是温柔大度,从不和姐姐争些什么。 想了想,建勇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也不管妻子和小女儿,转身问桦曳:“你说你今天受人欺辱,是谁这般大胆妄为?你可是堂堂郡主,又是我建勇侯的嫡长女,你母亲可是公主啊!” 此话,建勇侯和桦曳时常说,都不觉得有什么。 可听在方夫人的耳朵里,就又是一阵闷雷敲击心口。 什么叫她的母亲是公主,那站在面前的自己算什么? 方夫人失望至极,心口位置隐隐作痛,蒋月见她脸色惨白,也忙站起身搀扶她朝里屋走去,小儿子也忙跟上,搀扶方夫人的另一边,左右有两个子女搀扶,方夫人总算有了些安慰。 方夫人躺在床上,未语先流泪,稍微平复一番心情,又喝了一口儿子递过来的茶,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年轻时,为了面子,也是心疼桦曳没有亲娘,对她比对你们还要好。可后来,我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当我是母亲,在她和你们父亲心中,她的母亲只有公主,我身份地位,哪里配当她的母亲?” 屋外,桦曳将秦荽的行为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只把建勇侯气得直跺脚,甚至摔了一青花瓷茶盏。 “为父这几日忙碌,待我稍微空闲,便去帮你出了这口恶气。”建勇侯怒后,便迅速冷静下来,宽慰桦曳道。 “爹爹,还有什么事,比女儿还要重要?你也是这般说,杜梓仁也是这般说,要我等着,这不过是你们的托词罢了。” 桦曳是有仇当场报的性子,听见父亲也说稍后,便怒火直冲头顶,漂亮的面容也变得狰狞可怖。 “你先不要着急,听我说!”建勇侯对女儿这一点就炸的性子也束手无策,多数时候便只能妥协。 “使团就要来京,我负责城防治安,这些日子确实忙得很。” 桦曳却不依:“城防治安都是爹爹做惯了的,哪里需要费多少心神?再说,即便是使团来京,不过是多加些人手便是,难不成要爹爹日日去城门口守着不成?” “光是使团,倒也无妨,可这次护送使团的,还有咱们的大将军霍建光,那可是个不认人的主,要是有地方没有做对,他是敢立刻抽出鞭子当众打人的。” 桦曳瞪圆了眼睛:“他为何要回来?好好呆在边疆不好么?” 霍建光武力超群,却是个冷面阎王,一生未曾娶妻生子,只收养了十个孤儿作为养子,如今都是独当一面的良将,这霍建光一生光明磊落,坦荡行事,又战功赫赫,以至于声望非常高,就连军中也以他为荣,以他为努力的目标。 而小王爷的府邸中,他也正愁得很,在屋里不停踱步。 左边坐着一溜儿礼部官员,右边除了小王爷的长史等幕僚外,还有秦耀祖和萧辰煜分别坐在末端,大家的眼珠子都跟着小王爷而不停转动。 秦耀祖和萧辰煜不是礼部官员,是小王爷为了这次接待使团借调的官员。 “迎接使团便也罢了,这个霍阎王怎么也跟着回京了?他回京也是禀告过皇上的,可皇上却是一点口风都不曾透露过,这,这不是把本王架在火上烤吗?” 萧辰煜和秦耀祖还年轻,不是很了解霍阎王,但也知道此人。 边疆大将军,如同一尊凶神镇守在哪里,哪里就能得一方平安。 秦耀祖知道多些,来之前询问过柳家岳丈,于是,他低声告诉萧辰煜:“当年,九王爷本来是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的,后来,便是这位霍将军回来了,扶持了先皇登基,随后便又走了,此后便再未回来过。” 萧辰煜悄悄移动了一下屁股,秦耀祖看着他问:“可是伤还疼?” “倒也不是多疼,还能忍受。”萧辰煜移动身子,利用秦耀祖挡住自己,这才又说:“那也就是说,九王爷和他是死敌?” 秦耀祖此时才反应过来,他和萧辰煜都算得上是受到了九王爷的庇护,这算不算是九王爷一党? 他意味深长地和萧辰煜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些许害怕。 萧辰煜低声嘀咕:“咱们可别当了霍将军的出气筒啊,我都后悔接下这个差事了,不然,至少不用和霍将军见面啊。” 秦耀祖嗤笑道:“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都让你占尽了?” “那我们就打起精神来,好好办妥差事,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端,又何惧霍将军?” 面对萧辰煜的自我鼓励,秦耀祖又再次泼了冷水:“你之前不也是好好做事,不还是被杜梓仁给收拾了?你屁股如今还没有好呢,难不成你都忘了?” 无妄之灾,哪还有说理的地方去? 事情也未曾商量出过所以然,不过是敲打敲打各位,让大家小心些做事罢了。 小王爷长在深宫,却深谙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的道理,也将这个观念告诉了各位,他第一次露出皇家血脉才有的霸气,告诫各位,若是谁敢让他没了面子,他便要了那人的脑袋。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没有人会以为小王爷没有这份魄力或者没有这个能力,所以,大家都收拾起小看小王爷的心思了。 回家后的萧辰煜,将霍建光的事儿告诉了秦荽:“这霍将军上一次回京,是扶持了先皇上位,这都多少年了,都不曾踏足京城,如今好端端的,难道仅仅因为使团便跟着入京?我倒是不这般认为。” 秦荽也蹙眉沉思:“如果,当初九王爷鼎盛时期,还有舅家和母妃帮衬,都未能登上九五之尊,那么,如今的九王爷怕是更不是这霍大将军的对手了。” 夫妻二人沉默一阵,秦荽又说:“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必要提前就给自己这么多烦忧。” 萧辰煜脱鞋上床,笑着将人搂入怀中:“是啊,及时行乐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第385章 秦荽的香铺被人砸了。 起因是有人买了极品沉水香,结果说是以劣充好,是假冒的东西。 而此人根本不加掩饰,亲自带着人来店铺里砸打,幸好,真正贵重的东西都在香铺三楼,二楼略次之,更多的香品则放在对面的仓房之中,那边被卢镶银管得井井有条,根本没有人能冲的进去。 只不过,一楼被砸得乱七八糟,客人受惊迅速逃离,对于香铺的口碑也有了非常大的影响。 秦荽接到消息时,正在仓房之中检查刚收来的一批香料,这是为接待使团的香宴准备的,不得出丝毫错漏,秦荽不止自己一个一个仔细查验,还请了好几个制香师傅一起检验,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万不可托大。 听说有人不由分说进了香铺将一楼砸了,秦荽没有生气,反而是诧异得很:“香铺不是有人,怎么就被人砸了?” 这个有人,自然不是指售货的伙计们,而是专门负责安全的人。 “来人不是普通人,咱们的人又很少,好在,拼命保住了二楼,没有让人上二楼去。” “来人是谁?”秦荽一边朝外走,一边问送信的小伙计。 “是桦曳郡主,带着一队穿盔甲的兵士,咱们的人哪里敢拦?” 秦荽的脚步微顿,转身看向小伙计:“桦曳如此大胆,带着兵士来砸我的铺子?” 小伙计是个伶俐的,所以才被派来送信,闻言道:“东家是外地人,所以不清楚,这桦曳郡主的父亲非常疼她,这带着她父亲的兵闹事,也不是头一回。听说,每次都能无声无息便了了。” 以前都说小王爷是个跋扈的,如今看来,这桦曳才是真正的嚣张跋扈啊。 就凭着建勇侯撑腰,桦曳就如此嚣张?秦荽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想对策。 还未走到仓房的大门口,就见卢镶银匆匆追了上来。 “东家,我陪您一起去,这桦曳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见卢镶银气喘吁吁,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秦荽不由得有些好笑,突然也计上心来,对小伙计道:“你附耳过来,我与你说。” 小伙计附耳过来,秦荽低声吩咐了几句,小伙计瞪圆了眼睛,不确定的看向秦荽,见秦荽平静又郑重地点头,小伙计也不迟疑,点头应下,转身朝对面的铺子跑了过去。 秦荽问一脸懵的卢镶银:“这边可有什么地方方便看对面的戏?” 卢镶银更是迷茫不已:“东家不过去瞧瞧?” 秦荽摇了摇头:“咱们俩去过能有什么用?如果误伤了咱们,这小王爷的品香宴又该怎么办?” “可是,咱们的香铺要是被砸完了,可怎么做生意?” 秦荽笑了笑,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无妨,你且带路,找个地方慢慢看对面的好戏。” 秦荽和卢镶银到了二楼坐下,正好能看见对面的香铺。 香铺的门口站着两个穿着甲胄的兵士,一脸严肃警惕的看着四周围观的人群。 小伙计是从后门出来的,此时也从后门进去,小心翼翼走到二楼的楼梯口,靠近马慧。 马慧一见他,便看向他身后,并未看见秦荽,不由得有些失望,也有些心慌。 小伙计凑到身边,低声道:“大管事,我看见东家了,她还在对面,不过,她说让我们不要和她们对峙,将二楼放开,随便他们怎么闹都行。不过,要紧的是,把账本和进货单看牢。” 马慧点头:“掌柜的已经去处理这个事儿了,无须担心。” 屋子中间有一块地是干净的,中间放着一把椅子,桦曳正嚣张坐在椅子上,盯着马慧冷笑连连。 就这个女人,居然是杜梓仁在外面的姘头,这简直让桦曳气不打一处来。 昨夜,她寻求父亲帮助自己出气,谁知道,父亲却说霍建光那个瘟神要回来,最近忙得很,桦曳的事儿要先放一放。 桦曳虽然不满,却也无法,只能忍气吞声回屋休息。 还未睡着,小妹蒋月来了,说是来道歉的,并且知晓姐姐未曾用晚膳,所以特意从厨房端了燕窝羹给姐姐。 这是常态,每次桦曳生气,都是方夫人生闷气,蒋月出面道歉。 蒋月将燕窝羹放在桌上,走到歪靠着美人榻的桦曳,接过丫鬟手中的美人锤轻轻替姐姐捶打双腿。 桦曳非常满意蒋月的识趣和伏低做小,毕竟,自己可是公主生的,身上有着皇家血脉,和蒋月不可能拥有相同的身份。 “姐姐,你说让我嫁给姐夫的事儿,是一时兴起,还是真有此打算?”蒋月见桦曳心情好了些,便小心翼翼地问。 桦曳本来也是一时兴起,随口胡诌,她向来如此,想到什么说什么,过一会儿又变了主意。 此时听蒋月如此问,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蒋月来,蒋月身上有种诗书熏陶出来的气质,想来,蒋月应该更能得杜梓仁的喜欢,毕竟,杜梓仁就非常喜欢舞文弄墨,听曲吟诗。 见桦曳不言语,蒋月也不在意,又说:“妹妹听闻一事,不晓得当不当告诉姐姐?” 桦曳斜靠着,高傲地点了点下巴:“说吧,什么话都藏着掖着的,一副小家子气!” 下一句没有说出口,但蒋月知道,她是说就像方家人一般上不得台面。 “听说,姐夫跟‘启香’香铺的那个大管事有些”蒋月的脸红了红, 但,也无需说明,桦曳也知道了。 她腾得坐起来,疑惑的重复了一句:“启香香铺?” 下一刻,她便想起来了,眼睑抽动了几下:“是秦荽开的那个‘启香’香铺?” 秦荽的名声并不小,启香香铺也在京城赫赫有名。 蒋月本就是有备而来,自然是知道秦荽是谁,所以便点了点头。 蒋月皱着眉,装作迷茫的火上浇油:“姐夫和启香香铺的大管事有了亲密的关系,是不是也因此,启香的东家才敢对姐姐不敬?” “姐姐想想,你回去告诉姐夫你受了气,姐夫可曾与你同仇敌忾,说要替姐姐报仇、出气?” 杜梓仁自然没有那样说,不然,也轮不到桦曳回娘家闹这一场。 所以,便有了次日,桦曳怒砸启香香铺的这一幕。 第386章 桦曳怒砸香铺,闹得沸沸扬扬,可秦荽不出面,只有马慧出面和她周旋,搞得桦曳并未有半丝的畅快。 马慧听了小伙计的话后,甚至让开了通往二楼的人,身后的人都通通离开,将香铺里的伙计护在身后,全都是一脸怒容看向桦曳。 见到如此情景,桦曳反而有些愣神,带领兵士的小队长走过来劝桦曳:“郡主,这二楼突然就让开了,会不会有诈?” 桦曳也有些踌躇,她虽然气愤,但还是有些理智和脑子的,可她的性子又是最遭不住激,马慧见她迟疑,竟然不敢上二楼,不由得冷笑两声。 马慧若是之前对于杜梓仁还有些许不舍,毕竟两人在一起有过肌肤之亲,杜梓仁对她也极尽温柔体贴,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可现在,她已经彻底死了进杜家的想法,要她马慧在桦曳手下委屈求一口吃的,那是万万不能。 马慧的冷笑激怒了桦曳,她眼神锋利地瞪向马慧,质问道:“你笑什么?” 马慧低下头,做出不敢惹桦曳的模样,桦曳见对方不接招,怒不可遏之下,吩咐人去砸了二楼。 掌柜的早就带着人从二楼另一个小楼梯离开,同时带走了账簿和几位账房先生。 他们过来,账房先生被安排去了仓房的账房做事,只有掌柜的一人过来见秦荽。 他进来时,秦荽还在悠闲喝茶,时不时看看对面,只不过,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掌柜的将账簿放下,心疼地将对面的情形说了一遍,人都急得出了一头的毛毛汗,只想秦荽快些拿主意。 “好好的铺子,都被砸了,这下子损失惨重,唉,唉” 接连的感叹,表示掌柜的心情有多沉重。 秦荽却安抚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你们趁机也可休息休息,店铺砸了也没关系,正好可以整修一番,以全新的面貌再开张迎接客人。” 随后,秦荽交给了掌柜的一件重要的事儿,此事,将掌柜的和卢镶银都惊呆了。 秦荽让掌柜的做假账,也就是说,要将本来放在仓房的一批为品香宴准备的货物都放在香铺里。 掌柜的是个老人精,自然明白秦荽的用意,也顾不上去心疼店铺,道:“此事,万万不可告诉旁人,还望卢管事给我寻一个清静的房间,我亲自来做此事。” 即便那几个账房是他信得过的人,可此事也不愿意让任何人知晓,秦荽见此,也深表满意,还派了两个信得过的人去伺候掌柜的,也是防止旁人打扰他做事。 等掌柜的一走,卢镶银才问:“东家是想找桦曳郡主索赔?这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儿,东家或许不知道,桦曳郡主刚生下来,她的母亲便身体亏损严重,她是吊着一口气为桦曳准备了许多的后手,其中第一个便是侯爷,第二,便是当今太后娘娘。” “何况,她如今的夫君还是杜家的嫡子,要找她要赔偿,除非是垚香郡主出面,或许还有一谈的可能性。” 秦荽神色平淡,丝毫没有太多的担忧,至少卢镶银看不出秦荽的心思,卢镶银心想,这东家简直是愈发让人看不清了,他早就收起了最初看见秦荽的那点子来自她容貌的惊艳和心动,如今的他,只想不要出差错,惹了这东家的不快才好。 “谁说我要找桦曳赔偿,我自然是找她的夫君、找她的父亲要赔偿啊。” 随后,她嫣然一笑,却让卢镶银只感觉脊背发麻:“杜家可是国公府,建勇侯又是侯府,怎么可能赔偿不起咱们这个小店铺的银子?” 卢镶银咽了咽口水,想着秦荽刚才吩咐掌柜的,将送进仓房的那批货也算进去,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突然,卢镶银眸光微闪,道:“那批货的定金可是小王爷拨来的,小王爷隔三差五便遣人来询问一遍是否到了货,如果,这批货被桦曳郡主毁了,那么,是不是也得罪了小王爷?” 秦荽笑了笑,未置可否地说:“你说太后娘娘到底是更喜欢桦曳呢,还是更疼小王爷呢?唉,都是些跋扈的勋贵啊,咱们是惹不起啊!” 而卢镶银还想到了另一个点,香铺里,只余下马慧独自面对桦曳,这马慧的日子,怕是也难熬,当然,也算是切断了马慧和杜梓仁藕断丝连的可能性了。 在这一刻,卢镶银更是心中发寒,于是,对秦荽的敬佩变成了敬畏,自此后,更是一心一意的做事。 门被敲响,青古走了进来:“太太,垚香郡主派人来询问事情原委,太太要见吗?” 秦荽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进来是垚香的侍女,秦荽恍惚记得叫小安。 小安进来恭敬行礼,并且说垚香郡主听闻启香香铺被砸,特意让她来问一问情况,并且问秦荽是否需要垚香郡主出面调停? 秦荽摇了摇头,对小安道:“你回去回禀垚香郡主,就说我感谢她的关心,不过,暂时不要麻烦垚香郡主出面,以后有需要的时候,我会亲自登门与郡主详谈。” 小安明白,秦荽这是并未拒绝,只是暂时不需要垚香郡主的帮助。 于是,小安很快便离开了。 很快,小王爷也派了人来询问,秦荽却并未见来人,只让卢镶银出面。 卢镶银一脸惊恐,还说东家又急又气,再加惊吓过度,竟然晕倒了,如今正在屋里休息,暂时难以见人。 小王爷和派来的人,都觉得这是桦曳和秦荽两个女人之间的事,所以,也不过是担心秦荽会心情不好影响到品香宴的香品香料准备。 所以,也只是随便派人询问一下秦荽的情况,表示表示关心罢了。 刚打发了小王爷的人,就看见柳氏匆匆来了,她并不知道秦荽在对面仓房的二楼,看见外面挤满了人,便要不顾一切朝里面冲。 刚挤进人群,又被持刀兵士拦住,面对凶神恶煞的兵士,柳氏心中胆寒,却毫不畏惧,她以为秦荽在里面,所以就想要闯进去。 秦荽在二楼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心中感动,刚要喊青古去将柳氏喊来,又看见萧辰煜和秦耀祖也匆匆而来。 这两人本来该在小王爷那边忙,看来是从小王爷那里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了。 第387章 两人到柳氏身边的时候,刚好遇到柳氏被门口不耐烦的兵士推了一把,柳氏倒退了好几步,本以为要摔一跤,当众丢脸时,身后有人搀扶住她的腰。 柳氏大惊,猛然转头,却立刻放松了身子,因为搀扶她腰的,是自己的夫君秦耀祖。 萧辰煜有些抱歉,又有些感激地对柳氏作揖,不等他准备转身进屋,就看见挤在人群中的青古,对着他使眼色,又看了看对面的二楼窗户。 萧辰煜跟着看去,便看见了只探出半个头的秦荽,心下一松,他也以为秦荽被困在里面。 他走到秦耀祖的身边,正好听见秦耀祖正低声安抚柳氏,并且保证自己会将秦荽带出来。 萧辰煜对于秦耀祖,说不上恨,也说不上喜欢,远不如鲁九和自己的关系来得亲密。 最初,双方都是为了些别人的眼光,以及为了名声和以后好行事,才做些表面功夫,可如今,两人又在一起共事,反而多了些了解,也更熟络了些。 秦耀祖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他认定的东西不怎么会改变,内心也非常骄傲,大约是小时候的才华和先生同窗们过多的夸奖养成的。 可他又有些自卑,这大概便是成年后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优秀和处事游刃有余,加上父亲和母亲的为人处世,也让他有些惭愧,却因子不言父之过,他便只能深埋于心底,不敢对人言。 总之,秦耀祖是个矛盾复杂的人。 萧辰煜走过来,便打断了夫妻二人的谈话,萧辰煜只说了句:“秦荽不在里面,咱们先走吧!” 为了不让人发现秦荽就在对面,于是,三人走出了巷子,又拐到后巷进了仓房。 费了一番折腾,才算是见到了秦荽。 秦荽站在门口迎接兄嫂,对于柳氏,秦荽感激道谢,看向秦耀祖,也是一脸复杂,不管如何,秦耀祖能匆匆赶来,也看得出他确实关心,秦荽也对着他真心道谢。 秦耀祖摆了摆手,十分淡定地说:“你无事便好!” 秦荽的亲人缘浅,但也有真心喜欢她的人,如今,她也从秦耀祖的眼中看到了真心的关切,心下有些感动,但也只是微微颔首。 倒是柳氏眼眶红红的,显然在下去是对的,没必要和那个疯女人硬碰硬。 秦荽心想,刚才柳氏不也是想硬闯进去,这后果,岂不是也无法预料?这是,这份感动,秦荽也深埋于心,未曾在口头上表示感谢。 随后,几人入内,卢镶银安排众人落座后,吩咐人上了茶,便也识趣借故离去。 秦荽也不隐瞒,将对面桦曳上门闹事,以及自己临时起的主意都说了一遍。 秦耀祖一听,忙问会不会影响到品香宴,秦荽嘴角泛起笑,却摇了摇头。 随后又说:“虽然不影响品香宴,可是,我却想利用这个机会,反击一下桦曳,说不定,还能得到些意想不到的赔偿。” 柳氏摸着还有些疼的手臂,那是被兵士推搡时用力抓疼的,其实对于兵士来说,并没有很用力,但柳氏这种娇滴滴的太太来说,那便是非常暴力了。 柳氏恨恨地说:“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这桦曳实在是欺人太甚,咱们就算在她眼中是蝼蚁,可蝼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 秦耀祖侧转身,在柳氏的脊背上轻轻拍了拍,瞬间,便让柳氏的气顺了许多。 刚才坐在这里,秦荽已经将自己的计划反复演算了好几遍,如今萧辰煜和秦耀祖、柳氏到来,便直接要了纸笔,将计划列了出来,几人一起讨论。 柳氏添加了些自己能做的事儿,秦耀祖和萧辰煜也为这份计划添加了些意见,这份粗略的计划,逐渐便完整了。 卢镶银来敲门,秦荽喊他进来,卢镶银禀告道:“东家,桦曳郡主走了!” 秦荽等人立刻起身走到窗前往下看,果然,桦曳奢华的马车已经启动,缓缓离去,马车两旁是丫鬟和小厮,兵士也跟在身后。 这样的事,桦曳一年总要干上一两次,未成亲前,还要更多些,所以,无人在意这样的事儿,大家走得是漫不经心。 只有马车里的桦曳十分不满,看着对面的老婆子冷笑道:“怎么还劳动李妈妈亲自前来喊我回去?” 李妈妈是杜梓仁母亲的陪嫁,也是杜梓仁的奶娘,在杜家的身份要高上许多。 李妈妈面上陪着笑:“此事既然说到了太太面前,少不得要让太太费心,少奶奶心里有气,也该让爷们出面,哪里需要少奶奶千金之体亲自行如此鲁莽之事?” 言下之意,是说桦曳不顾体面,像个泼妇一般,哪里像个金尊玉贵的郡主。 李妈妈表面含笑,实际上句句是刺,桦曳又不是听不出来,此话若是婆婆说她,她或许还要忍让一二,可如今连个婆子也敢在自己面前啰嗦,教训自己,能忍下这口气的,就不是桦曳了。 于是,桦曳二话不说,吩咐马车停下,将李妈妈撵下去,随后,马车扬长而去,只剩下李妈妈脸色涨红地待在原地,随后,在两边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捂着脸朝杜家跑去。 要说起来,杜家的门第是高过桦曳娘家的,娶桦曳的最主要目的,还是建勇侯手握掌管京畿重地的护卫大权。 桦曳根本没有回杜家,而是回了建勇侯府。 她还要等着杜梓仁来接她,她才回去,不然,定然要被婆婆一番指责。 何况,今天她派人打了马慧一顿,这气还是没有出完,还想等着杜梓仁来哄哄她才好。 马慧被打了几个耳光,伤得不重,可实在是颜面无光,心里恨得牙痒痒。 她明白,这是秦荽给她的警告,也是她背叛秦荽的下场,下次,可不是如此简单。 她更明白,这是惹了位高权重的杜梓仁的后果,她还没有进杜家的后宅,便遭了这样的折辱,还好,她并没有一门心思想进杜家做姨娘。 她被送回自己单独居住的屋子,内外两间,可算得上独一份的尊荣了。 请了大夫过来看过,说是无妨,脸上的红肿敷了药很快能消散。 第388章 等郡主一行人离开,外面围观的人也逐渐散去,只留下三三两两走来走去看热闹的人。 屋里的人都吓着了,男人们愁眉苦脸,女人们泫然欲泣,掌柜的不在,马慧被送回去了,这偌大的香铺一片混乱,柜台被毁,墙上的字画被扯下来扔在地上踩满了脚印。 至于那些梅瓶、青花瓶,皆是碎了一地。 秦荽一行人走了进来,大家终于有了主心骨,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说起来刚才发生的事,指着满地狼藉义愤填膺,同时,也是想要寻求安心。 秦荽让卢镶银查看还有没有受伤的人,该请大夫的便请大夫,受惊吓的也安抚一下。 而她却和萧辰煜、秦耀祖夫妻二人仔细走了一遍,二楼没有一楼那样惨不忍睹,但二楼本来便是贵重的东西,所以损失也不可谓不重。 萧辰煜道:“萧琏去报官了,不晓得还要多久才能来人?” 秦耀祖也在一旁说道:“其实,也是为难他们,来了又能如何?他们还能去将郡主抓起来不成?” 卢镶银上来,说道:“这个桦曳郡主只砸东西,却不让人带走东西, 众人交换了眼神,心下了然。 柳氏忍不住开口说出心中所想:“看来,这桦曳也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她砸店是不对,可她说是咱们卖了不好的东西给她,她气着了,所以上门发泄一通。但是,她既没有拿走店里的东西,又没有伤人或者要人命,即便是有人问责,她也不过是一个嚣张跋扈的罪名,最多是赔偿和被训几句,实际上,并不能将她如何处罚!” 很快,官府来了人,秦荽让卢镶银接待,陪着官府的人一一查询和记录损失。 秦荽四人直接回了家。 翌日,萧辰煜和秦荽早早起床,萧辰煜用完早膳后去了小王爷那里,而秦荽则留在家中等着消息。 卢镶银和掌柜的一起来了家里,秦荽看了两人疲惫,问了才知道他们昨夜清算了损失,直到现在才算弄出了大概。 当然,这个里面夹杂了几件为品香宴准备的东西。 掌柜的坐下,连喝了两盅茶,这才算润了润干涸的喉咙。 他对秦荽歉然一笑:“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一个晚上没睡,便有些熬不住了。” 说完,他看了眼虽然眼下也青黑,但眼神依然明亮的卢镶银,更是连连叹息不已。 秦荽有些不好意思,她昨夜回家,可是睡得极好,所以,如今坐在这里,在两人的衬托下,更是显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秦荽随意翻了两人准备的账本,还有一本是特意抄录的损失的清单。 青古进来禀告道:“太太,外面来了个差人,要见太太!” 秦荽想了想,对卢镶银道:“你去见一见,我就不见了。” 卢镶银站起身跟着青古出去,秦荽便翻开账本和清单,同掌柜的一起逐一查看。 卢镶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 “真是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卢镶银的脸上有怒火,一进来便如此说道。 秦荽放下账本,请卢镶银坐下后再说话。 “东家不出去见那厮是对的。”坐下后,卢镶银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原来,衙差说今天他们大人先去了杜府,不过,管家出来说少奶奶不在家,让他们去建勇侯府找人。 于是,他们又去了建勇侯府,这次,却只见到了侯府夫人,夫人委婉表示,她做不了郡主的主,此事,还要等侯爷回家再说。还说让人去找侯爷。 可如今侯爷忙得脚不沾地,哪里会有时间理他们,只派人来说了一句:“郡主被一无良商户欺辱,自然会心情不好,有什么事,只管等侯爷空闲下来再论。” 如今,整个京城,以及朝廷的重中之重都是迎接使团,其余的事儿都靠后,这个也无口厚非。 秦荽问卢镶银:“那衙差来的意思是什么?” 卢镶银摊开手,无奈苦笑道:“自然是让我们以大局为重,先等使团的事完结了再说,可这无限等下去,又不是杀人放火的事,事情一久,便也不了了之了。” 秦荽点头,道:“嗯,自然是国事要紧,咱们的事儿嘛,慢慢来。” 卢镶银和掌柜的对视一眼,都有些焦虑。 卢镶银问:“可是,咱们这生意怎么办?这铺子只怕一时半刻是修补不好,若是长久不开门,这影响可是巨大的。” 秦荽道:“没关系,如今刚好趁机重新修整一番,事情慢慢来,万万不可着急。” 见秦荽如此淡定,卢镶银和掌柜的也跟着放松些。 其实,卢镶银忙着准备品香宴的香品,还有库房的各种进出货都忙得他脚不沾地。 所以,秦荽安排卢镶银继续忙自己的事,不要受铺子的影响。掌柜的抓好账目和铺子的重修新建。 掌柜的一听新建,问了句:“要推倒大楼重新修?” 秦荽笑了笑,颇为神秘地说:“倒也不用全部重新,只是,有些地方需要而已,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小王爷不可置信地看着萧辰煜,又看向一旁沉着脸的秦耀祖,脖子上的青筋逐渐冒起来,厉声质问:“你们说桦曳摔了什么?” 萧辰煜道:“其余的货都放在仓房,只不过,这一批外域来的极品水沉香非常难得,所以放在了香铺的二楼,本来是锁好的,不过,昨日垚香郡主派人来砸香铺的时候,我们正好取出来在清点和检查,这不,就被垚香郡主带来的人给砸了。” 随后,他打开另一个大盒子,幽幽的沉水香香味飘入鼻端,可惜这是一大块难得的沉水香,无论品相和香气,都属上品,但是最难得的是,这是一整块非常大的沉香,这是可以做雕件的东西,只不过,如今断成了无数碎片。 另一个盒子里,也是难得的香料,也是损坏了。 虽然,这些也可以作为合香的香料使用,可毕竟是可惜了。 小王爷虽然生气,但也无法,只能挥挥手让萧辰煜关上盒子,来个眼不见为净。 小王爷又问:“还有什么损失没有?” 萧辰煜道:“启禀王爷,其余的都还好,大多数都在仓房里放着,损失不大,还有一些最贵重的东西,放在香铺三楼,一楼有人守夜,三楼最为保险,寻常轻易也不让人上去。” 小王爷一愣,问:“为何不一起放在仓房里?” 萧辰煜有些为难地笑了笑,道:“我们都一致认为,东西还是不要放在一个地方好,不然,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岂不是一无所有?” 第389章 下午,秦荽专门去看了马慧。 马慧脸上的浮肿未散,还加了青紫,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马慧最好的是面子,这桦曳算是打蛇打七寸,正巧打中了她的命门。 “可喊了大夫来看看?” 秦荽坐在青古端来的凳子上,对着床上的马慧问道。 马慧本来是想起来的,被秦荽给制止了。可此时躺在床上也别扭得很,听秦荽问,便仰起一张惨目不忍睹的脸,轻轻点了点头。 “你也别想这么多,等伤好了,就跟着掌柜的将香铺修整!” “太太,您还要我继续留在香铺?”马慧有些吃惊,又有些期待地看着秦荽。 “自然是要留你的,难道你不想留下来了?”秦荽似乎毫不在意马慧之前的事一般,说得理所当然。 马慧张了张嘴,眼里突然就滴落一颗一颗的眼泪,她猛地起身,赤脚走到秦荽身前跪下,伏地大哭起来。 秦荽不是个心软的人,虽冷清冷情,凡事先考虑利益,却也不是个心狠歹毒的人。 同时,她也知道,一个女人在这个世上很不容易,尤其是马慧,不知道为何,秦荽对她总是多一些心疼和宽容。 这次,她算是借助桦曳给了马慧一点教训,这点教训,足够马慧铭记一辈子了。 马慧之前的得意、骄傲通通一扫而光,刚回来的时候,只觉得颜面扫地,可昨日秦荽没有来看她,并且未曾派人过来,马慧今天便一直在恐惧中度过。 直到这时候,马慧才突然明白一个道理:没了秦荽,她无处可去。 回老家吗,几乎不可能,她恨那个卖她的父亲,恨那个贫穷愚昧的家。 杜梓仁那边更是不可能,杜梓仁不过是利用她,何况,他还有个喜怒无常的妻子。 秦荽静静等着,直到马慧将委屈、将痛苦、将伤心、将悔恨都通通化作汹涌的眼泪流尽后,秦荽才说道:“人这一辈子太长太长,难免在路上被什么绚丽的东西迷花了眼睛,从而走上了并不平坦的路。” 马慧跪伏在地,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秦荽,双眼被眼泪冲刷后,虽然有些红,却是前所未有的晶亮,里面充满了重生的光芒。 “可是,无论你经历了什么,都将成为你的阅历,成为你变得更加睿智聪慧的条件,所以,过去的,便过去了,你将要看向的是未来;毕竟,你还这么年轻,未来的路长着呢。” 说完,秦荽伸手,将若有所思的马慧搀扶了起来,还将她送到床前:“你再休息休息,无论杜梓仁原本打算想让你做什么,如今,估计都不成了。” 马慧顺从的斜靠在床榻上,神情已经平静下来,她已经从忐忑绝望的心思中恢复过来,又成了那个倔强又精明的马慧。 她眨了眨眼睛:“太太的意思,杜梓仁不会再找我了?” “是他大约不会再利用你了,你也算是吃到了苦头,以后,当更谨慎些。你想成亲也不要着急,慢慢来,总会遇到一心一意想和你过一辈子的人。” 马慧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 秦荽又给了她一个定心丸:“你以后依然是启香香铺的大管事,这个不会变。” 随后,她指着青茜道:“这丫头,在香铺呆了一段时间,便喜欢上香铺的日子,所以,我把她交给你,你当徒弟也好,当跑腿的也罢,我是不管了。” 马慧刚镇定下来的心再次有些忐忑起来了。 秦荽怕她多想,又说了句:“咱们启香这次被毁,我倒是起了开个分店的想法。如果青茜能学得好,将来就让她去分店干活去。” 马慧的脸颊微微发红,只不过本就红紫,也看不出来。 之前替马慧传话、行方便的婆子都清理了。这些是秦荽离开后,马慧从青茜的口中得知。 晚上,萧辰煜回家,告诉秦荽关于小王爷的态度。 秦荽表示理解:“我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交情,所以,他只担心影响品香宴,也是正常的。” 接待使团的事非常复杂,并非真正是小王爷一人统筹,他说白了,不过是出面的那个人。 比如,建勇侯负责安全防务便不会与小王爷通报,小王爷的任务其实是接待和款待这些。 当夜,一行夜行衣从暗夜里穿行而过,迅疾且无声无息。 最后,这一行人到了启香香铺,因为香铺被毁,也没有多少人值夜,只有破烂的一楼留守了几个伙计。 子时过后,人是最困的时候,所以,当三楼的火起来后,外面的人都发现了,一楼的人还是不晓得。 对面仓房的人发现起火,便吵嚷起来,随后,便有守夜人跟着还未远去的黑衣人追了去。 动静闹得非常大,比起昨日白天的热闹,今天的深夜纵火,便是更加严重,也更让人胆寒。 跟随黑衣人的是九王府给秦荽的人,死咬着前面的黑衣人不放,总能跟上些影子。 听见动静赶来的巡防官兵厉声呵斥,香铺的守夜人忙说前面有纵火犯,巡防官兵刚要追,却又被人喊住,那人指着前面的巷子,对着首领的耳边一阵耳语。 巡防官兵随后让香铺守夜人先回去,今儿就不追究他们夜半在外游荡的事了,至于追纵火犯的的事,自然是留给他们来做。 香铺的人无奈,只能抱拳道了声多谢,便回了香铺。 只不过,有人借着黑夜的隐藏,直接去了萧家。 子夜后的萧家,万籁俱寂。 后门的两盏灯笼依然亮着并不明亮的光线,刚好照着来人轻敲门扉。 不过三声,门便开了,探出头的是孙冀飞。 来人对着孙冀飞拱手抱拳:“孙师父,妥了!” “嗯,没有尾巴跟着吧?”孙冀飞看了看巷子里,静寂无声,连一只野猫都没有。 “没有,我最擅长便是黑夜隐蔽,如果有人跟随,我即便甩不掉,也绝无毫无知觉的可能。” 为了万全,孙冀飞甚至都没有离开萧家去仓房守着。 孙冀飞打开门,让那人进屋:“你也别回去了,进去休息吧!” 火刚起一阵便被灭了,并未引起大的火灾。 只不过,却让人不由得联想起那个跋扈的郡主。 第390章 秦荽的铺子被砸,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垚香郡主会派人来询问需要帮忙不?小王爷会叹息几声作罢,官府会息事宁人选择视而不见,让秦荽等待。 可是,深夜大火,那便是不能同日而语的事情了。 即便,还是一个铺子,即便,那个铺子并未引起大火,可影响程度却是天差地别。 秦荽第二天便派人去官府报案,去的是掌柜的和马慧。 马慧主动请缨,不顾还有些青紫的脸,直接上了衙门报案。 她豁出去脸面,跪在府衙门外的地上哭泣哀求,凭借着女子的柔弱和她本就利索的嘴巴,将事情引向桦曳郡主。 桦曳这几天没有睡好,倒不是因为还在生气,而是杜梓仁没有来接她。 甚至是,杜家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就连派个下人过来意思意思也没有。 和别的女子一成亲后,便极少能回娘家不同,桦曳是不高兴便要回娘家的,哪怕,杜家权势滔天,她桦曳也不会委屈自己。 父亲这几日很忙,几乎很少看见人。 继母方氏也借身体不适,根本不见桦曳,只让蒋月留在屋里伺候,也就是说,桦曳似乎突然被人孤立和遗忘了一般。 这天,她还在睡梦中,被丫鬟桃子喊醒,本就有起床气的桦曳将心中的怒气化作一巴掌,想也不想便扇在了桃子的脸上。 桃子脸上有了手指印,却不敢去抚摸疼痛的脸颊,甚至没有半点不满的表情,忙解释道:“郡主,杜家来人了,如今在太太屋里,太太吩咐人来请郡主过去一趟。” 甩了巴掌发泄后,桦曳稍微清醒了些,她懒洋洋坐起身,让人伺候着洗漱更衣,一边问桃子:“谁来了?可是接我回去的?” “是太太身边的李妈妈,至于是来做什么,奴婢还未知。” 桃子盯着半张脸的手指红印伺候桦曳,桦曳自己有些看不过去,道:“你去用粉敷一敷脸,换个人来伺候便是。” 桃子笑了笑,招呼了另外的人来伺候,自己去取了香粉将红痕遮掩住。 等她收拾好出来,桦曳已经离开了。 桃子也转身出去,不过,却是去了二姑娘蒋月的院子。 桦曳进屋,看见李妈妈和继母坐着说话,继母的脸色并不好看,桦曳只以为她还在装病,心中冷笑,也不理会那么多。 她坐下后,看向李妈妈。 那日李妈妈赶到香铺将她从香铺带走,后来自己将她赶下马车,算是羞辱了她。可那又如何,今儿还不是又乖乖来建勇侯府见自己? “李妈妈,怎么是你来接我,二公子呢?” 二公子自然是杜梓仁,李妈妈笑了笑,道:“二公子如今接了差事,忙得很,所以,太太便命老奴来一趟蒋家。” 说完,她扫了一眼方氏,只见她低垂着眼睫慢慢品茶,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李妈妈心知,这桦曳是将继母得罪惨了,以至于方氏是连一点面子都不做了。 “少奶奶,老奴今儿来,倒还不是请您回杜家,而是” 李妈妈确实不是接桦曳回去,而是府衙一大早派人上门,说是启香香铺的一位女管事状告桦曳打人、砸店、并夜半火烧香铺。 打人、砸店都是桦曳做的,她毫无愧疚,可生生多了一条火烧香铺,便是遭受了诬陷。 稍微愣了一下后,桦曳一拍桌子,怒道:“本郡主要烧她小小香铺,何须夜半行事?本郡主敢作敢当,却从不做缩头乌龟,是我做的,我认了,不是我做的,谁也别想栽赃给我?” 桦曳还未曾意识到,这个夜半的火意味着什么? 方氏也是才知道起火一事,知道兹事体大,不能继续做壁上观,忙问李妈妈:“这火是怎么起的?怎么就怪到了咱们郡主头上了?” 李妈妈说:“火是半夜子时刚过起的,启香香铺的对面是他们的仓房,里面住的守夜人发现了对面的三楼起火,又发现还未走远的夜行人,便追了过去,然后遇上了巡夜的官兵” 桦曳冷哼:“那怎么能说是我做的?哼,她马慧敢状告郡主,可是要先受棍棒责罚的。” 平民状告贵族,本就不容易,何况还是马慧这样抛头露面的贱籍,而且,还是诬告,简直是找死。 方氏却听出了别样的意思,客气地询问李妈妈:“那香铺的人是在哪里遇见了巡夜的官兵?” 李妈妈好整以暇地看了眼桦曳,这才对着方氏道:“回夫人的话,是在桦曳郡主的私人别苑后巷,后来,香铺的人被巡夜的人给撵走了,可,今天香铺的马慧姑娘便上衙门告状。” 方氏问:“怎么是一个管事去告状,那这启香香铺的东家呢?” 李妈妈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回答这个话题。 桦曳不耐烦起来:“你们也不用说这么多,总之,我没有让人去放火,这些人跑到我的别院附近,很明显是要诬陷,李妈妈只需回去告诉太太即可,此事与我无关。” 李妈妈看了眼方氏,方氏只能道:“桦曳,你还是亲自回去跟杜家人说明的好,再说,你回家已经好几日,再住下去,旁人该说闲话了。” 以前,她虽然时常回来,倒也几乎不会过夜,回来最多吃顿饭便回去了。 马慧被衙门的人带进去,马慧在外面口口声声将桦曳郡主砸店打人的事儿说了,又暗指派人纵火的也是她,反正外面的百姓是想到了一块儿,也信了她的说辞。 可进了官衙,她却不再提砸店和被打的事儿,只说替主家来报案半夜纵火一事。 掌柜的一直沉默跟在一旁,还有几个香铺的人,也是安静陪伴,全程是马慧一人唱念做打,做足了戏。 所以,马慧没有挨打,因为她并未明确状告郡主。 桦曳刚回到杜家,还未来得及更衣,就被婆婆喊了过去。 以前,桦曳对婆婆虽然并不是过于尊重,但面子上还是过得去,加之婆婆也从不让她立规矩,从不为难她,两人基本上算是婆媳和睦。 可今天的杜太太是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冷着脸质问桦曳为何要去闹香铺? 桦曳辩解了几句:“还不是秦荽这个女人先惹了我,她先是派她的管事勾引二爷,然后又当众羞辱我,害我跌倒出丑。” “回家后,媳妇向二爷说了,他居然也向着姓秦的,根本不愿意帮我出气,这才导致媳妇去香铺找马慧,打人和砸店我认,可夜半烧店,我是绝对没有做过,还望母亲信我,这是有人栽赃陷害我,说不定,背后针对的,其实是杜家呢!” 第391章 早晨,秦荽让萧辰煜带了一份最新的清单给了小王爷,收拾了一番后,坐着马车出门了。 她并未去衙门接马慧,甚至没有派人打听马慧在衙门的事情,而是去了着火的香铺。 香铺的人非常多,暂时放假的伙计都回来了。 他们全是惶惶不安的模样,大概是怕启香香铺得罪了了不起的人,自此后便开不下去了。 仓房那边的人也心思各异,面露不安神色,好在卢镶银能镇定人心,倒也没有人跑出去看香铺的情况,只不过,今日干活的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秦荽一来,大家便把目光都黏在她身上,似乎想在她的脸上看到些情绪来,只不过,大家都失望了,秦荽的目光平静,面容淡然,就连步伐都不疾不徐,毫无慌张或者担忧的神情。 她径直去了三楼,随意转了一圈后,便下了楼,刚到一楼,便看见小王爷领着一群人匆匆来了。 见到小王爷的那一刻,秦荽淡然从容的表情立刻带上了一层凝重。 小王爷眼神阴沉,可见内心的愤怒,他对着秦荽冷声道:“带小王上去去看看情况。” 秦荽侧身站在一旁,做出请的姿势,小王爷抬脚上楼,这里因为被砸,地上四处散落凌乱的东西,秦荽不许人收拾打扫,所以,呈现在小王爷面前的,还是那日桦曳走后的情形。 三楼本来没有被砸,结果,如今却是最惨的一个地方。 火势虽然没有大起来,可也烧了些东西,而且,烟雾熏黑了屋子,看起来黑蒙蒙的,一片惨淡。 三楼寻常几乎不让人上来,放的基本是最为贵重、要紧的物件儿。 就连桦曳那日带人来打砸,也未曾上得了三楼。 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小王爷惊讶之余,不再往前走半步了。 “你楼下已经出了事,为何还不赶紧将三楼的东西送到仓房那边去?” 小王爷终究是忍不住责怪起秦荽来,他一直以为这秦荽做事妥帖,为此,还将她的大哥和男人都特招进入接待使团的队伍里,待使团的人顺利离开,论功行赏起来,秦耀祖和萧辰煜都少不了功劳。 秦荽忙上前两步,恭敬行礼答道:“桦曳郡主来找麻烦,我们所有人都吓着了。当时只顾着清理楼下的损失,一时未能想到三楼的这宝贝。” 说到这里,她抬起眼眸看了眼小王爷,又迅速低垂眼眸:“何况,这里一直有人专门看守,哪里想到,来纵火的人,居然是高手,将我们看守的人给弄晕了,楼下的人也是被迷晕,还是对面仓房的人发现起火,这才过来将人弄醒了。” “你做事,还是大意了。”小王爷看秦荽说着说着,语气里带着委屈和哽咽,便也不好继续冲她发火,毕竟,秦荽和九王府的关系十分密切,虽然,他不明白是什么缘故。 三楼被烧的,其实是一套迦南雕花卉福寿纹沉香杯,难得是这是一整块料上取下的,此沉香杯用上等迦南香木雕刻而成,材质皮色古朴,包浆浓厚。杯的造型上侈下敛,杯身为荷花纹浮雕,草叶丛中,花开朵朵,摇曳生姿;最 秦荽将还剩下的三个未烧毁的杯子拿给小王爷看,小王爷越看越生气,问:“这一套是多少个杯子?” “回禀王爷,本是一套十二个,如今只剩下这三个了。” “这古老的沉香木经久弥香,每次举杯,都有淡香溢出,真正是沁人心脾!”秦荽见小王爷心疼得皱着眉,又补了一句。 萧辰煜在一旁说道:“这套沉香杯送来的时候,我们夫妻都惊喜连连,还怕是夸大其词,当时还倒了水试过,即便是普通井水,也更清香甘甜。我们一直不愿意说,就是怕有人惦记上这东西,这也是这贵重的东西未曾放在仓房的缘故。” 秦耀祖也跟着说了一句:“放在仓房确实不安全,毕竟,那边来往的人更多。” 小王爷想说,你们为何不放在家中,可看了眼眼圈微红的秦荽,叹了口气,道:“算了,此事是别人要算计你,你也是防不胜防。” 若是放在家中,那起火的,怕就是秦荽的家了,可家中还有孩子老人,岂不是更危险? 小王爷将三个沉香杯送还给了秦荽,道:“这个你先收好,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被毁?” 秦荽挤出一丝笑意,回禀道:“之前这里还放了一套沉香、降真钵、木香匙箸,不过,昨儿刚好送去了仓房,其余的倒也还好,跟迦南杯相比,都不算什么了。” 如今这套杯子没了,又该拿什么来宴请客人呢? 一般陶瓷、玉石杯,即便再精美,也不如品香宴用香杯来的贴切。何况,这套迦南杯是老物件了,带着岁月的沉淀和厚重,难得的是还保护得极好。 小王爷愁眉苦脸朝楼下走,秦荽不便跟紧,只能走在后面远远跟着。 小王爷上了马车,突然对门外恭送自己的秦荽招了招手:“萧二太太,麻烦过来一下。” 秦荽走过来,萧辰煜也正好站在她身边。 小王爷靠着窗口,低声问秦荽:“我知道这次桦曳做得过分,我也非常生气,可是,若是告官府,不要说你没办法,就是我去,也不会有好结果。就算我去太后宫中告状,最多也是呵斥她一顿,或者责罚她禁足,给与你一定的损失赔偿。大概也是意思意思罢了。” 秦荽等的就是小王爷主动提及赔偿一事,于是,她也用不大的声音说:“桦曳郡主即便是骄纵,听说她已经收敛了许多脾气,无论如何,也不该在所有人都为了迎接使团忙碌的时候,来这么一出才是?小王爷想想,这后面,会不会有什么缘故?” 小王爷玉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口的雕花木框,眼珠子转了好几个来回,用疑惑的神情问:“难道,不是针对你来的?” 秦荽笑了笑,萧辰煜在一旁补充道:“即便下官得罪了杜大人,但也是我们男人之间官场上的事,怎么会牵扯到家中女眷身上?” 是啊,桦曳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是眼高于顶的贵女,她怎么就无缘无故会大动肝火找秦荽的茬呢?她们之前甚至不认识。 第392章 小王爷想了想,抛开这个话题,问秦荽:“如今,你可有替代的杯子?” 秦荽摇了摇头,但眼神却有些迟疑,小王爷一看就知道是有戏,问她可是有什么想法? 秦荽道:“听闻杜家有青花酒杯,据说用此杯饮酒时,能闻到奇异花香,或如桂之馥郁,或如梅之清冷,亦或如兰之清幽。若看杯中之花,竟然宛如真花在水波中荡漾,用手勾取,则如幻影。” 见小王爷眼露兴趣,秦荽又道:“更妙的是,酒干后,这花也消散无踪了。” 小王爷摸着光洁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点头,笑道:“我也听说过,而且,这套酒杯据说是杜家老爷子的私藏,他几乎从未对外人言,更不曾拿出来炫耀展示过。” 杜家老爷子,其实是杜家如今的当家人,杜梓仁的爷爷杜丞相。 他手里的好东西自然是多不胜数,这套花香青花杯也只是有传言在他手中,要从他手中弄到东西,简直是异想天开。 可小王爷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郎,加上秦荽已经做足了前期的铺垫和准备,如果,小王爷还接不住,那也是个扶不起的人了。 小王爷想了想,对秦荽道:“此事交给我来试试,你们家的事,就让萧大人出面。” 秦荽屈膝答:“是!” 随后,恭送这一行人离开。 萧辰煜对秦荽交代了两句:“你先回去,外面的事儿有我们呢。” 秦耀祖也在一旁点了点头,然后就和萧辰煜一起跟了上去。 小王爷将萧辰煜喊上了马车。 “你细细和我说说,你和杜家究竟有什么恩怨?照理说,你也不该得罪杜家,又或者说,他杜梓仁还不会把你放在心上吧?” 虽然是小瞧萧辰煜,但也是事实。 萧辰煜讲自己和杜梓仁曾经是同窗,刚开始关系其实还算是不错,后来,自己曾进过九峰山山庄后,杜梓仁对自己的态度便有些改变。 小王爷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眼里闪着十足的兴趣:“我知道了,定然是杜梓仁这厮以为你成了垚香姐姐的入幕之宾,所以他才对你怀恨在心。” “”萧辰煜张了张嘴,虽然好像也有些道理,可一个王爷这样八卦,真的好吗?什么入幕之宾,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果不是知道他对垚香是真心好,都要以为他在败坏她的名声了。 不过,听他语气,这小王爷是知道垚香和杜梓仁之间的事儿的,他试探的问了一句:“小王爷为何这样说?为何怀疑我便要对我怀恨在心?” 小王爷抿着唇,挑着眉笑得略显猥琐,毫无贵气可言。 “你也不用装,我知道你定然听说过那些传言。” 说完,也觉得有些过了,便咳嗽两声,换了一副正经嘴脸道:“后来呢?你要将你们之间的事儿事无巨细告知我,我才能想办法找到突破口。” 马车上,萧辰煜将杜梓仁勾引香铺管事马慧,其目的是为了在这次的品香宴做手脚。 小王爷一愣,坐直了身子道:“他勾引你们家管事都好几个月了,怎么能说是为了品香宴” 说到这里,他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他接管这个差事,确实不久,可此事却是很早就在筹备了,也就是说,杜梓仁很早就知道这件事,而最后此事落在自己身上,也是太后极力主张,逼得皇上同意自己来锻炼一番。 其实,朝中之官员多数都不满他一个毛头小子来接任这么重要的一环,可太后提议,皇上首肯,杜丞相也并不反对,所以,大家不满也只能私下议论,根本不敢对外胡说。 如今想来,其实最重要的是,杜家不反对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进了一个局,一个谜团之中。 他堂堂小王爷,身上流着皇家高贵血脉,养在太后宫中,可他却成为了人家利用的筹码。 只是,他如今想不通,杜家是利用他,还是针对他? 秦荽的香铺被砸,他可以无动于衷,可香铺三楼被烧,损害到小王爷的利益,他便有些愤怒了,但也还好。 可如今细细想通背后的事,他突然就有些脊背发寒,也第一次有些理解皇兄的唯唯诺诺了。 他一直不理解,九五之尊的皇上为何时常在杜家人面前显得十分懦弱,他很多时候都会跳出来抱打不平,说些正义直言,如今想来,倒是真的是小孩子的胡话了。 皇兄那无奈又又隐忍的眼神浮现在自己的脑海,刚成年的小王爷突然就有些懂了。 萧辰煜疑惑小王爷突然就面容变幻莫测,但还是住嘴不言语了。 过了许久,小王爷突然出声吩咐先去一趟九王府,马车立刻在前面拐弯,朝着相隔并不远的九王府而去。 秦荽并未回去,而是去了仓房。 半个时辰后,马慧和掌柜的回来了,秦荽问了他们情况,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马慧和掌柜的说,香铺暂时保持原样,让他们另外选址开香铺。 马慧不解,问秦荽:“太太,这里就这样?店铺里也不清理一下?其实还是有好些东西可以继续使用,或者” 秦荽摆了摆手,不容反驳地说道:“这里是桦曳的罪证,可不能随便清理了,咱们就是要留着给大家看看,就算不能收拾桦曳,也能恶心恶心她。” 当然,马慧和掌柜的、卢镶银都不相信秦荽只单纯为了恶心桦曳。毕竟,秦荽的损失非常重。 随后,秦荽对掌柜的说:“你应该写信告诉郸城这里的事了吧?” 掌柜的也不隐瞒,他毕竟是郸城鲁家派来的人,所以点头承认,但是,他也表示,他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并未在信中提及只字片语,请秦荽放心便是。 秦荽明白他说的是该账本的事,便点头不再说话。 改账本的事,卢镶银知道,马慧并不清楚,见他们说话语焉不详,却又都清楚的模样,不由得心中羞愧,还不是自己走错了路,做错了事,这要怪也该怪自己。 新找的铺子很快便拿下来,本来也是香铺,所以不需要怎么收拾便能重新看吉日开张。 但即便这样,也花了一个多月,而杜家在九王爷和小王爷一起的合作的情况下,将香拿了出来,并且赔偿了秦荽香铺的损失,并且给予了额外的赔偿。 第393章 鲁九上京 在使团到达京城的那一日,鲁九也刚好来了京城。 望着这个本以为再也不来的京城,鲁九心情格外的复杂。 他没有和使团走相同的城门入城,但因为多国使团入城,所有城门都查的非常严格,所以,进城花费时间也颇多。 听着那些进城的做小买卖的人的抱怨,鲁九沉默不语。 经历了妻妾之死,和黄家也生死殊搏了一场,此时的鲁九早就不负当初的嬉戏玩笑,流连花丛的洒脱,而是真正沉稳了起来。 他只带了两个家丁悄然入城,都没有提前告知萧辰煜夫妻。 来到萧家的大门口,看门的人不认识鲁九,询问他是谁? 鲁九只淡淡说了句:“我是你们家舅老爷。” 萧家的舅老爷是秦耀祖,他们认得,可这哪里冒出来个舅老爷? 但是,看鲁九的气度和样貌、穿着,都不是普通人,那人忙将鲁九领了进去,刚好,遇见了萧琏出来。 萧琏一看鲁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面露笑容走了过来,对着鲁九行礼,笑道:“原来是九爷来了,难怪早上听见喜鹊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哈哈哈,原来是提前报喜来了。” 鲁九拍了拍萧琏的胳膊,笑道:“你小子又长高了啊,听说你要成亲了?恭喜恭喜啊!” 萧琏笑呵呵跟着鲁九朝里面走,腆着笑脸问:“九爷,您是爷,这恭喜怎么能光说说就是,您得拿点儿实际行动来啊!” 说着,还将手摊开放在鲁九的面前。 鲁九用手中折扇敲了敲萧琏的手心,斜睨着他骂道:“跟着你们二爷也该见了世面了,怎么还是这般小家子气,居然摊开手要东西,真是丢人。待我见了你们二爷,定要告诉他,让他好好收拾你一顿才是。” 萧琏哈哈笑,一点不怕地说:“我们二爷定然要夸我做得好,二爷还会帮我要呢,不信咱们走着瞧。” “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才懒得跟你们多说。”稍顿,又叹气道:“礼物少不了你的,你急什么?” “还是咱们九爷好,哈哈哈” 看门的人看着离去的说笑的一行人,问路过的一个小厮:“这位爷是谁?他说是咱们家的舅老爷,可我没见过啊?可看情形,似乎比秦舅老爷还要受欢迎呢?” 那小厮在萧家住得久些,知道鲁九,便说了:“这位,是咱们太太的义兄,跟咱们家的关系,比旁人都要更亲些,你小心着不要得罪他便是。” “啧啧啧,这容貌,看起来倒是更像太太的亲兄弟一般。”看门人感叹了几句,这才忙回去看门了。 萧辰煜今儿不在家,他去迎接使团。 秦荽请鲁九坐下,苏氏听说鲁九过来了,也匆匆带着两个孩子过来见他。 鲁九给了第一次见面的苏氏小女儿一个金项圈,一对金手镯,一对金脚镯子,上面挂着镂空的小铃铛,轻轻晃动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氏带着孩子跟鲁九说笑了一阵,便领着孩子离开了。 秦荽问:“你怎么突然就来了,之前也没有先来封信,我们也好派人去码头接你啊?你来的突然,院子也没有收拾,现在四娘带着人去收拾院子,你要先等等。” 鲁九笑道:“我来得匆忙,也不愿意提前告诉你们,弄得人仰马翻的何必呢?” 稍顿,鲁九正色道:“收到铺子的消息后,我和父亲母亲都心中焦急,可实在是有些远,也不晓得具体情况,母亲担心你,简直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所以,我便决定亲自来一趟,妹夫如今入了官场,却也艰难,又人微言轻,毕竟还要小心行事。你又是个女子,外面的事也不太好出面,所以,父亲和母亲商量后,还是决定让我过来。” 秦荽感激不已,她如今确实也不太方便日日抛头露面,可手下的人身份不够,有些事也不好办。 “听说你们和黄家闹翻了,你现在走,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无妨,我来得迟,便是处理郸城的事,如今已经差不多了,何况,黄家和张家也不成气候了。” 鲁家和黄家是典型的结亲却成仇的人家。 黄家和之前有些落魄的张家联合对抗鲁家,倒也旗鼓相当,甚至略占上风,可谁知道,秦家却站了出来,跟鲁家联手,一时间,又是另一番风景。 秦荽听到鲁九说张家,稍微有些惊讶:“张家不是不行了吗?怎么又出来蹦跶了?” “毕竟是郸城四大世家之首,哪里那么容易一蹶不振?何况,当时张家送往京城的姑娘,如今成了皇上的嫔妃,张家可是再次获得了太后和皇上的宠幸,张家早就缓了过来。” 秦荽只忙着自己的事,对于郸城的事情并未过多关注,每次郸城来人,也是报喜不报忧,秦荽没有精力管那么多,便也姑且听之、信之。 如今想来,只怕郸城的世家之争,也是血雨腥风,难以想象的困难。 “如果张家重新得了太后和皇上的信任,那你们怎么能和张家对抗?” 鲁九抿了抿薄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这笑容浅淡却透出着成熟的自信:“怕甚,毕竟天高皇帝远,张家还能随意调动官府不成?” 秦荽又问:“你这次上京,打算呆多久?” 鲁九迟疑着想了想,道:“没有打算,看情形再说吧,你来信说之前的铺子不打算修整,另外新开铺子,我来瞧瞧。还有,今年的棉花大面积种植,在重金赏赐之下,有人弄出了新型的纺织机,将大大提高棉布的产量,又有绣娘摸索出新的棉布织法,能将棉布织得细腻光滑柔软且轻薄透气,所以,棉布纺应该是我们的重中之重,我必须来亲自盯着才放心。” 因为这秦家也掺和了棉的种植,所以,鲁九上京盯棉布纺,秦家留守郸城,一门心思合作共赢,加上鲁九父母坐镇,鲁九这才不用着急回去。 秦荽想了想,还是问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垚香郡主?” 她没有提孩子,是不晓得垚香郡主是否想让鲁九知道。 鲁九面上运筹帷幄的成熟瞬间被打破,露出一丝赧然,白净的面皮竟然有丝丝红晕漾开来,让秦荽看得分外惊奇。 这可是鲁九啊,居然也会害羞? 第394章 鲁九没有接关于垚香的话题,转而说起香铺的事。 新的香铺刚好开张,鲁九收拾好就准备去看看,还要去转一转棉布坊。 秦荽将香铺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包括马慧的情况也说了。 待她说完,秦荽沉吟片刻后才道:“她如今还是做大管事?你放心她?” 秦荽眨了眨眼,忽而笑道:“她还是做大管事,我信她,但也不是全然信她,如今,我让青茜跟着她学习,也算得上是一种变相的监管吧。想来,她也明白,如果想要重新获得我的全心信任,还需要时间来证明。” 鲁九对秦荽处事十分信任,倒也没有多言,只说让她小心些便是。 随后,鲁九在萧琏的带领下,先去了老的启香香铺。 大概是为了迎接多国使团到来,今日大街上戒备较为严,但行人依然很多,许多外地来的商贩带来各自的货物在大街上摆摊售卖。 要说繁华程度,其实郸城也不差多少,只不过,这里毕竟是皇城脚下,形形色色的人更多,势力也更复杂,鲁九也必须要低调行事。 街上行人众多,马车无法前行,鲁九便走路前往,身边跟着萧琏和鲁九的一名小厮。 一名卖胭脂、头梳、头油、头花的姑娘,见到摇着烫金折扇的俊美男子从身前走过,顿时惊为天人,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出声喊道:“这位公子,买朵花戴吧!” 骨子里对女子就温柔的鲁九停下脚步,转身对着羞红脸的买花姑娘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姑娘的花,还是留给爱美的姑娘太太吧!” 这一笑,将本就失了魂的姑娘给弄得更是丢了三魂七魄,迷迷糊糊地看着鲁九远去的背影回不了神。 倒也没有人笑话这姑娘,毕竟,附近的人,都被鲁九给惊艳住了,哪里还有时间去管别人。 晚上,萧辰煜还未回家,奇叔自从过了明路后,便一直跟着九王爷身边做事,连家都很少回来。 秦荽和苏氏给鲁九接风洗尘,因为没有男主人在家,秦荽让听萧琏和孙冀飞一起坐上桌陪鲁九喝酒。 喝了几杯酒后,萧琏说起鲁九今儿走一路,便招蜂引蝶了一路,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就连孙冀飞也嘴角微微勾了勾。 苏氏笑得开心,道:“这男人啊,成了亲有了孩子,看起来也沉稳了。” 秦荽看了眼鲁九,确实比之前在郸城看见的时候好了许多。 那时候鲁九也沉默,却显得心事重重,眼神也有些阴郁,如今虽然也话不多,眼神却透着一股子淡然和沉稳,有种运筹帷幄的自信气度。 鲁九在跟萧琏和孙冀飞碰杯饮酒,却敏锐的发现了秦荽的目光,眼珠一转,看了过去,正巧碰上秦荽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喝酒。 苏氏又问:“你父母不给你操持婚事了?” 鲁九一愣,因为他妻子和妾室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还和黄家闹翻成仇,所以,在郸城几乎从不会有人提及他的婚事,就连鲁父鲁母都不曾提过。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问,鲁九并未生气,而是放下酒盅,坦然说道:“父亲和母亲之前被我这个不孝子弄得精疲力尽,一时也歇了再替我娶妻的想法,反正现在鲁家也有后,倒也不怕香火一事。” 其实,鲁九这样的人,他哪里在乎什么香火,不过是父母的想法,他不得不考虑考虑罢了。 秦荽怕苏氏继续提让鲁九尴尬的话题,所以便扯开话题,问孩子的情况。 说到孩子,鲁九的脸上露出真心笑容,说了些趣事,苏氏也跟着显摆似的说起自己的外孙和小女儿,一时间,屋里气氛热闹得很。 就在这时候,萧辰煜回来了,还未走进饭厅,便高声说道:“我刚回家,在门口便听说九哥来了,我这紧赶慢赶的,还是慢了,你们都喝上了。” 众人都放下筷子,秦荽站起身,萧琏和孙冀飞也站起身,萧琏走到门口迎接萧辰煜。 萧辰煜大步走了进来,穿了一身官服的萧辰煜显得高大挺拔,爽朗笑容挂在脸上,让人一见便能产生信任和喜悦。 他和鲁九不同的地方就在此,萧辰煜爽朗正直,非常受老人和孩子的喜爱。 而鲁九则是俊美,因为桃花眼看人时总觉得有些轻佻,以至于并不受上了年纪的人喜欢,但是年轻姑娘和小媳妇则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鲁九也上前两步,兄弟二人拱手后,哈哈大笑着相拥了一下,萧辰煜放开鲁九,看了看他的神色坦然,目光炯炯,便满意地用力捶打鲁九的前胸:“看你如今这般神色,我也放心了。” 虽然不在郸城,可萧辰煜和秦荽也知道郸城的事,也十分关心和担忧鲁九,生怕他一蹶不振,或者心里埋下阴霾。 鲁九捂着胸口被打的位置,皱眉抱怨:“你怎么这么大力气,不晓得的还以为你当了武官,而不是科考出来的文官呢!” 一屋子人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秦荽等他们说了几句后,便对萧辰煜说:“你先去换身衣裳再来吧!” 鲁九也催促他先去更衣,自己等他过来喝酒。 “那你可不能先醉倒了,你要等着我过来!”萧辰煜说着便朝外走去,秦荽也跟了上去。 娇小的秦荽走在高大的萧辰煜身边,愈发显得娇弱,萧辰煜伸手牵着秦荽的手,根本不在乎家里人的眼光。 鲁九看着这一对的背影有些感慨,自己经历了这么多,可他们却一如既往的恩爱,真正是令人羡慕。 “你们今儿可顺利?”秦荽问萧辰煜。 萧辰煜点头,神色却并不轻松,脸上甚至是深深的疲惫。 “累了吧,要不你更衣后陪九哥喝两杯酒就先休息了,九哥不是外人,不会生气的。” 萧辰煜伸手揽着秦荽的腰,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闭上眼休息片刻:“无妨,我是心累,在外面每说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做事也谨慎,生怕被人抓住错处,自己受罚也就罢了,就怕牵连旁人。” 秦荽明白,萧辰煜本来该多历练几年才能接到这样的重要差事,如今过早接触如此重要的人和事,对他来说,确实是有些疲于应付。 但说回来,这是多少人想要的机会,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所以,萧辰煜咬牙也要做好。 第395章 换了衣裳后,秦荽跟着萧辰煜去了饭厅。 苏氏见他们过来,便借口要去照看孩子离开了,好将这里让给年轻人说话,不然,有她在,大家都不自在。 秦荽说要送母亲回去,顺便去看看孩子们,也跟着走了。 留下几个男人,说话行事都放得开了,喝酒也痛快起来。 萧辰煜明日有要事,所以并未怎么多喝,但也有了七分醉意。 其余人也差不多如此便散了。 后来,连续几日,萧辰煜都没有回家,只派了人回来取了换洗衣裳。 萧琏没有办法跟着萧辰煜,便来回跑帮着送些东西或者带些话,更多的时候是跟着鲁九。 这日,柳氏上门来,说起秦耀祖也好几日没有回家了,过来看看萧辰煜是不是也这样? 当然,她不是专门为此而来,而是带来了一个人。 秦耀祖派人回家接母亲秦四太太和妹妹秦瑶,结果秦芍夫妻也跟着上了京城。 秦荽见到秦芍,也是挺高兴,带着她去拜见了苏氏,又见了孩子给了见面礼,这才回到秦荽的屋子说话。 秦芍已经来了好几天,但是因为要先安顿,所以今天才上门来。 秦芍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如今面容早就褪去了青涩,因为过得如意,人倒是圆润了些。 “你们这次上来,可是有什么打算?”寒暄一阵后,秦荽开门见山的问,如果秦芍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自己力所能及的也能给予适当的帮助。 秦芍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孩子爹,在郸城一直考不中,如今还是个秀才功名。他在郸城,总有人邀约出去玩耍,加上,姑姑时不时喊他过去询问学问情况,给了他不少的压力,唉” 她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抽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柳氏在一旁补充道:“我以前是没见过咱们家这位姑爷,倒也不晓得是何光景,不过,如今在我看来,也是有些精神气不足,换个环境也好,他还未到三十,现在努力也不晚。” 秦荽是认得秦芍的丈夫孙冬海的,而且还算是很熟悉,当初,秦芍和孙冬海在一起,被孙冬海的姑妈给撵了出去,两人当时是来秦荽家住过一段时间,孙冬海还跟着萧辰煜去道观住了一段时间,当时人还挺上进的。 秦荽突然想到孙冬海好像是有姨娘的,不晓得有没有跟着来? 秦荽又问秦芍:“那你们住在哪里?” 秦芍已经恢复了过来,笑道:“我们住在嫂子家里,本来,我和冬海准备出去赁个屋子住,可母亲舍不得我们,偏要我们住在一起,说是大家都热闹些。” 秦荽看了眼柳氏,柳氏笑着点头:“是啊,住在一起确实热闹。加上妹妹的两个孩子和我们家的孩子在一起,也有伴不是。” “暂时先住着吧,等劝慰好母亲,我们还是要住去住的,我们都商量过了,就去找个书院附近的房子住,方便他回家吃住。” 秦荽点点头,并未对此提出任何的意见。 又问秦芍:“书院可找好了?” 如今秦荽的人脉也不算差,借着想巴结垚香郡主的人,找不到门路都来找秦荽,秦荽挑着认识了些人,当然这些人也是垚香郡主用得上,又不想亲自结交的人,便交给秦荽去维系关系。 所以,如果秦芍需要帮助,她说不定能找到关系。 当然,这些事,柳氏夫妻应该是能解决的。 果然,秦芍说柳氏娘家的私塾先生帮忙找了家书院,孙冬海已经去看过了,说是不错,过几日便要上学了。 萧辰煜读书这几年,其实是真的很累,基本上家里的事都是秦荽在管,他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而且,他还是住在书院里,极少回家。 柳氏在一旁说道:“照我的意思,你就在家里住着,母亲寂寞,想儿女在身边热闹些,你就当孝顺她老人家了。妹夫直接去住在书院里,吃住都方便,何必每日回家,还操劳你作甚?” 说完,还指着秦荽说,萧辰煜当初也是十天半月回家一次。 秦芍的脸颊微微发红,看得出,她有些羞赧窘迫:“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我们家夫君要是能有那般魄力,怕是早就考上了举人,何至于如今劳师动众一家人跟着奔波呢?” 说白了,孙冬海不能吃苦,还少不了女人,晚上让他在学院里独守空房,他是不愿意的。 这些话,秦芍不会说,可秦荽和柳氏都隐约有些猜忌。 柳氏心生不快,又不好当着秦芍的面多说什么,便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妾室的事儿。 柳氏告诉秦荽,他们家的姨娘在母亲来之前,主动提出离开秦家了。 秦荽惊讶极了,问:“她为何突然要离开了?” 柳氏见屋里也没有外人,就她和秦荽姐妹两人,便也畅快说了起来。 原来,秦耀祖和柳氏感情愈发好了后,便冷落了妾,这妾本来就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也不争不抢,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 只是前不久,秦耀祖留在家中,有些颓废,还前途未卜,就连母亲和妹妹都被送走了,家里登时笼罩上了厚厚的阴霾。 “她大概是那时候便起了心思,后来便找借口回了一趟娘家。她本来是被卖出来的,这次回去也算是衣锦还乡,她被卖之前,便有个心上人,如今发现那人还等着她,她回来后便和我坦诚交代了。” 柳氏不敢做主让她离开,那时候秦耀祖刚好被重新启用,正是忙的时候,柳氏就把这事儿给压了下来。 可听说秦四太太要上来了,她又急了,因为她知道秦四太太一来,她别想离开了。 如今秦耀祖和柳氏郎情妾意好不恩爱,凡事有商有量的,看起来就让人羡慕,她也不愿意只羡慕旁人,于是,趁着秦四太太在路上的时候,特意等着晚归的秦耀祖回家,又来求柳氏和秦耀祖。 “你哥哥倒是大方将人放走,可我看他脸色也阴郁了好几日呢。这男人啊,说是待我情义深重,可心里还是放着旁人,哪里像我们女人,一心一意的守着一个人过日子。” 说完,又羡慕秦荽,没有人跟她分享丈夫。 一旁的秦芍接不上话,她这些年,主动给孙冬海陆续安排了两个妾和一个通房丫鬟。 第396章 等使团的人离开后,萧辰煜和秦耀祖又忙碌了几天,这才放了三日假回家休息。 秦荽和萧辰煜都提了许久的心,如今也总算卸下重任,心情大好。 次日,一家人出去郊外游玩,宝儿也请了假跟着一起,有了宝儿,路儿更是一路黏着宝儿哥哥,高兴得很。 湖边搭起了烧烤的炭火,众人开始烧火烤肉,也有煮粥面给苏氏和孩童吃的。 母亲苏氏抱着女儿坐在湖边,身边跟着几个丫鬟和奶娘在说笑,不知道说到什么,竟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声传到半坡上的秦荽和萧辰煜耳边,两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萧辰煜抓着秦荽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细细摩挲,眼里的笑意逐渐淡开,他问秦荽:“你那铺子就打算这样一直空着?” 之前被烧的香铺,秦荽一直保持原样,不让人收拾散落地上的物品,三楼被烧后熏黑的外墙老远就能看见,远处的人看见了都要问一句,旁边的人也会将桦曳撒泼砸店的事讲一遍。 于是,总有人来香铺外面走一走看一看,大家私下打赌,不晓得这香铺什么时候才重新修整。 可是,秦荽连大门都不关,只安排了人轮流守着门口。 如果有人凑近了看,守卫也让他们站在门口朝里张望,等他们啧啧啧地感叹后,又问为何还不清理,屋里好些东西还是能用的。 守卫摇头,说是自己也不知道,又催促人快些离开,给人一种又担心又神秘的感觉。以至于,众说纷纭下,越传越奇怪,越传越神奇。当然,话题总是从桦曳的跋扈开始,引申出她的父亲和夫家来。 之前香铺的事,被各方给压了下来,大家忙着大事,没有心情管两个女人的“闹剧”。虽然,都知道是桦曳郡主闹事,只是这次,不晓得为何居然惊动了九老王爷和新晋的小王爷这两尊大佛。 使团离开京城,一大半的人松了口气,但只要还在境内,便不能算全部放松。 小王爷只负责京城的接待,此事便完美结束。而建勇侯便是没法放松的人之一,所以,他根本不晓得因为女儿的事,他已经拥有了一个什么名声? 建勇侯没法放松的缘故是,那位不留情面的冷面杀神霍建光没走。 香铺被砸,夜半被烧,其实并非大事,可被秦荽这一拖,不知不觉,便成了让人津津乐道的事。 听了萧辰煜的询问,秦荽看着湖边热闹的人群,嘴角微勾,脸上扬起一抹笑容,转身看向萧辰煜,问:“可是有人问到你这里来了?还是说,有人给你施压了?” 萧辰煜也跟着笑了,将秦荽的手握得紧了些,道:“嗯,陆续有几个人来说,暗示咱们得过且过,又不是没有得到赔偿,为何还要如此行事,若是往死了得罪杜家人,咱们的下场也不会好。” 秦荽灼灼目光看着萧辰煜的眼睛,在阳光下,两人的眼睛里彼此映照着对方的身影,也只有彼此。 “嗯,我想也差不多了,只差,桦曳亲自给我道歉了。” 听了秦荽的话,萧辰煜愣了一下,他蹙了蹙眉头,心知要桦曳道歉,怕是难于登天。 “这个怕是有些困难,不过,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我支持你的决定。” 次日,秦荽家请客,邀请秦耀祖夫妻和秦芍夫妻过来相聚,当然,秦四太太和秦瑶是不会请的。 孙冬海比起以前胖了一圈,笑眯眯的跟萧辰煜打着招呼寒暄,倒是一旁的秦耀祖不怎么说话。 鲁九和他们都是郸城人,也很能聊到一起。 秦荽和柳氏、秦芍在里屋说话。 柳氏和秦芍说着新做的衣裳和布鞋上的花纹,说着竟然争论起来,秦荽在一旁听着,颇觉有趣,大概这才是太太们在一起该过的日子,说说日常琐事,烦忧孩子的学业和婚嫁之事,顺便和丈夫为了妾室或者丈夫出去喝花酒而吃醋闹闹别扭。 仔细想来,重生的秦荽,好像一直在忙碌,就连儿子都极少和她亲近,哪怕是少见面的萧辰煜都比自己更得儿子的喜爱。 她甚至不知道儿子穿什么衣,喜欢什么食物? 她做事从没有人在一旁横加指责,萧辰煜一贯是支持支持,母亲也从不管,不多言。 她从没有亲手给萧辰煜和孩子做过一件衣裳,一双鞋。 “你想什么呢?一个人在一旁发呆呢。”柳氏见秦荽不说话,便敲了她的手背一下。 秦荽笑着摇头,也凑过去参与她们的话题。 次日起床,听青古告知,昨夜九王府来了人,是找鲁九爷的,鲁九爷去了后,至今还未回来。 秦荽先是一惊,看向因为醉酒还未清醒的萧辰煜:“这,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萧辰煜起身穿衣裳,转头对秦荽道:“要是担心,咱们用了早饭,一起去一趟九王府接人便是。” 秦荽起身,在青古的伺候下穿衣,道:“按理说,垚香郡主不会对他如何才是。” 随即又问青古:“昨儿夜里,怎么没有人通知我们?” 青古回道:“昨儿二爷和太太都喝得有些醉意,回来便睡下了。九爷说了,不要惊动你们。” 昨日确实喝得有些多了。 还未等他们去九王府,鲁九就回来了。 他直接来了秦荽他们的院子里,刚好遇上吃早饭,便一起用餐。 秦荽和萧辰煜一边吃,一边打量鲁九,那眼神绝对的八卦。 鲁九被他们看得实在是食不下咽,只能草草喝完一碗粥便放下碗箸,漱了口擦了手,摊开双手做出无奈的表情:“你们想问什么便问,我能说的都说,可好?” 秦荽眨了眨眼:还有不能说的? 当然,这种话可不能问出口,只能心里腹诽一句罢了。 萧辰煜放下碗箸,也喝了茶水漱了口,这才问:“你昨夜是被九王爷的人喊走还是垚香郡主?” 鲁九微微垂眸,看着放在桌上的手,稍后才说道:“是垚香郡主。” 萧辰煜和秦荽对视一眼,萧辰煜对她示意,秦荽便借口离开,只留下萧辰煜和鲁九。 “我看你神色,似乎不是消受了美人恩的模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397章 鲁九穿着昨日的衣裳,因为没有洗漱和一夜未眠的缘故,看起来有些颓废。 尤其是眼神略显呆滞,就好像他人在萧辰煜的面前,可魂却丢在了别处。 听了萧辰煜的话,他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重重叹了一口浊气,就好像把所有的烦忧都随着这声叹息散了开去。 看他如此,萧辰煜本来不甚在意的心也跟着紧了紧,要知道,他其实和秦荽一样,都觉得鲁九不过是去一度春风,所以,才让秦荽离开,毕竟,男人之间的话题,有女人在不好说。 “你是不是以为,我昨夜和垚香是去叙旧了?” 难道不是?萧辰煜默默地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只是用眼神表示,他认真听着。 在鲁九进入京城的那天,垚香便知道了他的到来。 虽然有些情动,但她并未想好要不要见鲁九,甚至,孩子的事,也只告诉了秦荽,她并不晓得秦荽有没有透露给鲁家人? 对于垚香来说,她是矛盾的,既想告诉鲁九,她生了一个孩子,又不想继续和他有所牵扯,所以,她当初告诉了秦荽,也是想让秦荽帮着做决定的意思,虽然,她并未表露出来。 昨日,垚香实在是忍不住,还是派人来找了鲁九。 她和鲁九的见面其实有些尴尬,尤其是鲁九一直做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感,让垚香心生恼怒之余,又有些难受。 当初,她算是逼迫了鲁九,自以为将来永远不见了,当然,如果鲁九不是来京城,她便能做到永不相见。 可鲁九来了,而他们还有了个越长越像鲁九的漂亮孩子。 或许,在香铺被烧的时候,垚香其实已经在想也许会有这一天。 女人,无论身份地位如何,大概都没有男人这样心狠,垚香便是个例子。 鲁九来了多久,垚香的心乱了多久,而鲁九却没事儿一般,白天忙着铺子的事,夜里和各种新朋老友相聚谈笑,过得好不快乐,垚香每每听见传回来的话,都恨得牙痒痒。 思念如同潮水,一旦决堤,便一发不可收拾。 垚香见鲁九一副防备的模样,不由气恼,于是说出了要和他成亲的想法,把鲁九给惊得简直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差点当场魂魄离体。 “不瞒你说,我这辈子就没打算再次成亲,我是真的怕了。何况,垚香是什么人,她身娇体贵,性子又强势,和她成亲,我这一辈子还能有安生日子过?” 鲁九是真的愁啊,脑子一片空白,他后悔死了,为何要亲自来京城呢? “她想和你成亲?可你们鲁家是商户人家,郡主下嫁商家,怕是不太可能,除非,你入赘九王府。可你是独子,你们鲁家也未必舍得。” 鲁九抹了一把脸,愁得都快白了头,道:“我倒是不在意这些,你也晓得,我不是个看重规矩的人,但也是因为我不喜欢规矩,所以,让我去九王府做看人脸色过日子的赘婿,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萧辰煜也无法,只能看着兄弟愁眉苦脸,最后只感叹了一句:“还是你这张脸给闹的,不如,你毁了这张惹桃花的脸如何?凭你的才情和内秀,还有你们家的钱财,即便想要和一般家世的姑娘成亲,也不是不可能。” 明明是调侃,可鲁九竟然病急乱投医地伸手摸了摸这张绝世容颜,并且认真思索萧辰煜的提议是否可行? 萧辰煜见此,慌忙说道:“我是说笑的,你可千万别当真,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可不能做这等自伤的事,将来,你父母可都要责怪我的。” 他可背不起这个责任,所以,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鲁九将抚着脸庞的手放下,白了萧辰煜一眼,又打开洒金扇子轻轻摇晃。 当年,他因为冬日摇扇被秦荽毫不留情奚落后,一度不再碰折扇,这两年在郸城,不知不觉又习惯了扇不离手。 萧辰煜正色问:“你究竟对垚香郡主有没有点意思?要是一点都没有,你为何要跟她生个孩子?” 鲁九的扇子一下子顿住,脸也僵硬住了。 萧辰煜也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良久,鲁九才说:“什么孩子?” 鲁九还不知道,垚香的那个孩子是他的。 “你不知道,垚香郡主的那个养子,其实是她生的,而且,还是你的孩子。” 鲁九手中的扇子掉落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都说,都说是养子,后来,我也听说了另一个版本,说那孩子是” 是什么?众说纷纭中,有个隐秘的说法,那孩子是杜家的种。 鲁九自然能听说这个最隐秘,却最让人信服的话。 对于鲁九来说,垚香是非常有魅力,可她也太随便了。 以她的身份来说,该是贤良淑德的,可她认识鲁九的时候,便起了跟他共度良宵的想法,甚至给他下了药,点了催情香,在他泡着温泉的时候,竟然去勾引他。 当时,鲁九是割破手才保持清醒。 第二次,是垚香将他绑上了船,如果,他不答应垚香,那么,他就永远不能回家。 鲁九其实也半推半就的成就了好事。 在船上,两人终日在一起纠缠,饮酒畅谈,了解垚香后,鲁九对这个女人也多了些敬佩,垚香和他很像,都是想要挣脱世俗约束的人,想要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人。 分开后,虽然有时也会不经意间想起垚香,可他从未想过两人还会有后续。 来京城听见了垚香的孩子是杜梓仁的后,鲁九其实是有点点醋意的,不过也随即被他压了下去。 如今一想,孩子居然是自己的,鲁九简直难以置信。 萧辰煜见他不信,便说道:“我没有见过孩子,不过秦荽见过,她说孩子如今长开了,和你非常像,而且,百日宴那日,垚香亲自和秦荽说过,孩子是你的。” “怎么,怎么没有听你们说过?”鲁九知道,秦荽从不开玩笑,她也从不无的放矢,她说像和是,那就肯定是了。 鲁九抹了一把脸,有点儿茫然地说:“她,她当初说想要一个我的孩子,我以为,我以为她说笑的。” 京城人都传垚香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很多人背后骂她淫妇,可九王爷护着,谁也拿她没办法。 这养子也是闹得沸沸扬扬,最多的说法便是,孩子是杜梓仁的,鲁九来了后也深信不疑。 可现在突然说,孩子居然是他的,垚香还想和他成亲,这可该怎么办? 第398章 两个男人自然想不出什么法子,又喊了秦荽来商量,秦荽蹙眉沉思一会儿,道:“我去问问垚香郡主的意思,然后再做打算可好?” 好像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于是,秦荽梳洗后,去了九王府。 结果,刚到九王府,就被九王爷喊走。 在九王爷的院门口,秦荽遇见了喜滋滋提着药箱出去的张老大夫。 张老大夫见到秦荽,忙停下来拱了拱手,秦荽对他并无多少好感,只淡淡回了礼,不至于失了礼数便罢。 可张老大夫却问起自己的孙子,还抹了眼泪,看起来多心疼似的。 “他在我们家有人照顾,张老大夫便不用记挂了,还是安心给王爷治病要紧,要是让王爷知道,你治病还心有牵挂,怕是对你会有所不满啊!” 张老大夫脸色一僵,面露不悦之色,板起脸来说道:“他是我的孙儿,我这个做爷爷的记挂孙儿又何不可?难道,王爷是那般不顾人伦亲情之人?” 秦荽用手捂着嘴,做出惊讶的状态:“你居然说王爷是无情之人?” 张老大夫顿时反应过来,立刻四下看了看,从身边几个王府的下人脸上看出了不满,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忙摆手自己可不是这样的意思,是秦荽误解了他。 秦荽斜睨了他一眼,懒得和他废话,转身便走入了院子里,只留下张老大夫仓皇地跟身边的王府下人解释他不是那样的意思。 秦荽叹了口气,心道:这人医术其实不错,只可惜,心思放错了地方罢了。 九王爷刚被诊治完,正在歇息,见秦荽进来行礼,便招手让她过去坐。 “萧辰煜好不容易休息,你不在家陪他,怎么跑来这里了?” 秦荽笑了笑道:“有事找郡主,结果被王爷招来了。” 九王爷也淡淡地笑了笑,神情放松,气色看起来也非常不错:“你是为了那个什么鲁九来的吧?” 秦荽点头,面露一丝讨好的笑,打探道:“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王爷您的法眼,不如,请王爷透露一二,您对鲁九究竟是什么看法?” 王爷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秦荽,语气平静地说:“我能有什么看法,主要是垚香怎么想?对了,我发现,你对鲁九这个外人,都对我好上许多。” 秦荽没想到,王爷居然还吃这样的醋,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面上却诧异道:“王爷何出此言?难道,王爷有如今的气色,不是因为张老大夫的缘故?” 要知道,医治王爷的张老大夫,可是她拜托鲁家人找来的,虽然,她不喜欢张老大夫。 “这张老大夫医术不错。”顿了顿,老王爷又说:“他这两日总提及他那个孙子,说是在你家养病,不晓得如今怎么样了,他想回去看看那个孙子!” 秦荽冷笑:“我看,他是想要取他孙子的血了吧?” 老王爷没有接这个话题,又问:“他孙子身体如何了?” 秦荽皱了皱眉,道:“昨日醒了一会儿,不到一炷香又睡了过去,听说今天早上醒了,起来喝了小半碗米汤,又睡了过去。唉!” 极为难得的,秦荽也有些心疼那人了。 她看向老王爷:“我们费了极大的精力才将人救醒,如果” “如果再取血,人是保住了,是吗?”九王爷的脸色微冷,淡然地截断了秦荽的话头。 秦荽心头一惊,但没有任何表示。 九王爷却不放过她,继续问道:“用他一条命,换本王的一条命,难道不值得?” 秦荽突然就想起前世,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都是这般看她的,一个外室之女,能去联姻,为家族做些贡献,便是她该感恩戴德了。 而出嫁后,她更该夹着尾巴做人,更该讨好所有人才是。 被牵连进了醉红楼成为乐妓,更是所有人都高上她一等,似乎,她天生就该匍匐着讨好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但凡有些不满委屈,都是犯了天大的错误。 什么是应该的,什么是天生的? 秦荽有些维持不下去脸上的淡然从容了,因为她代入了自己,所以,愤怒便从心底喷发,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好在,被秦老太太训练后,秦荽的功力见长,在脸色大变之前,硬生生将怒火压了下去。 “王爷想要人,民妇送来便是,王爷说得对,他区区一条贱命,活着也是苟且了余生,还不如早早去了另外投胎,说不定还能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这也是秦荽如今的写照,所以,她并非是赌气,而是说的实话。 可老王爷却不这么想,他皱了皱眉,挥手道:“你先退下吧!” 这就被赶出来了,秦荽走出来想了想,也没想通九王爷见她究竟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要张老大夫的孙子? 秦荽有些为难,一方面,自己也干不出这种送他去死的事儿,何况,萧辰煜和母亲那里也肯定说不通。 其次,孙冀飞如今一有空就守着那小子,他是把自己对弟弟的愧疚和感情都投放到了张家小子身上,要不是他亲自守着,那李大夫也不至于如此费心,将人救醒后,李大夫的鬓边也添了好几缕白发。 可,张家小子的爷爷要人,他们又能怎么办?何况,还有个王爷在张老大夫背后撑腰! 秦荽从来没有因为知道老王爷和自己有点血缘关系而沾沾自喜,更没有以为就此便能飞黄腾达。 她一直清楚的知道,九王爷更看重利益交换。 奇叔有能力帮他,便用了奇叔,而苏氏没有能力,到如今,九王爷从未提出见苏氏,更没有询问过苏氏的日常起居、身体健康与否,可见,他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深情之人。 见到垚香郡主,秦荽的神情便有些懒懒的,垚香问了秦荽,秦荽便把刚才见王爷的事儿说了。 垚香郡主冷嗤一声,对秦荽十分不屑地说道:“你平常也是聪明得很,如今怎么就傻了?” 秦荽眨了眨眼睛,凑到垚香的身边,挽着她的手臂摇了摇,嘻嘻笑道:“还请郡主解惑才是。” “祖父并非那般不近人情的人,他是生气你那样看他罢了。” 秦荽瘪了瘪嘴,放开了垚香坐正了身子,刚才的举动,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垚香叹气,反手抓着秦荽的手,拍了拍手背,道:“我知道,你对祖父,对我都有防备,并且,你对祖父还有些埋怨,这会影响你对我们的看法和判断。” 秦荽蹙眉沉思垚香的话,难道真的是自己心中有怨,才会如此想?这是先入为主了? “也许,我们确实有些地方做得不对,可不代表我们非要牺牲你们,利用你们。想要为我们做事的人,数都数不过来,我们不是非要你们不可。” 垚香的话,有些重了。 第399章 见秦荽不说话,垚香继续说道:“有防备心是好的,我们都有,但凡少点,我们都不知道如今过得如何了,不是说我身为郡主就理所当然过得好,而是因为我善于利用九王府郡主的身份罢了。” 身份都是外在的东西,真正属于自己的,还是头脑和心智。 “祖父对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你不必如此防备他!” 秦荽笑了笑,点头,却没有多说。 “对了,我今天来的目的,想来你也知道了。”秦荽转移了话题,语气也轻松自在了。 “嗯,为了鲁九是不是?”垚香毫不在意提及鲁九。 秦荽在她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不由得对鲁九说垚香想和他成亲的话产生了怀疑。 “他说,你想和他成亲?这是真的还是你随口说说的?” “昨日之前,我从未想过,不过,昨夜看见他后,便是真的了。” 秦荽微微瞪圆了眼睛,惊讶道:“你昨夜临时起意?决定了?” 垚香笑着缓缓点头,虽慢,却不迟疑。 秦荽是不懂垚香的想法,之前因为杜家的缘故,垚香根本不能成亲,京城能拿得出手的青年男子,都被杜家压着不敢上门提亲,再加上后来垚香破罐子破摔,时不时邀约人上七峰山山庄,垚香的名声早就坏了,哪里还有人愿意娶她为妻? 如今,她孩子都生了,却突然想起要成亲,还是郸城一商人,况且,鲁九还曾经成亲有个孩子,虽然现在是单身,可身份地位离垚香郡主简直是天差地别。 垚香是个不理旁人眼光的奇女子,何况,大家对她不敢当面指指点点,背后的话,垚香又不在乎。 可鲁家不行,鲁家在乎名声,鲁家也遭受不住来自各方的压力,尤其是杜家和太后,不会直接对付垚香郡主,但一定会先收拾鲁家和鲁九。 秦荽再恨杜家,也不敢正面对抗,还是要借助小王爷和九王爷挡在前面。 垚香拉着秦荽的手,面颊竟然有一些薄红,她抿了抿唇道:“我是真心想和他一起过,你能不能帮我说一说?若是成了,我定然感激你。” “可是,他的商人身份怎么娶你?鲁九是独子,难道让他入赘?” 鲁九不能离开鲁家,垚香郡主也不会离开九王府,这本就是不太现实的事。 “事在人为,我想要的东西或者人,都要靠自己去争取,我现在暂时没有想出两全的法子,不过,我相信总是能有法子的。” 秦荽想着,鲁九可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不晓得垚香是不是打算再次将人绑了抓进王府成亲? 确定了垚香的想法,秦荽也不继续留下来,她起身告辞,垚香让她帮忙带话给鲁九,自己对他势在必得,让他不要多想,乖乖等着便是。 秦荽看着垚香,简直是不可置信,只觉得垚香像是个要抢压寨夫人的恶霸寨主。 “我不晓得你为何突然就起了要和鲁九成亲的想法,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说明白,我的立场是希望你们两个都好,但不是代表你们在一起才好。我希望,你不要伤害他以及他的家人。” 言尽于此,秦荽不再多说,而是定定看着垚香的眼睛,似乎在看她是否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如果逼不得已,在垚香和鲁九之间选择站队,他们夫妻二人定然选择鲁九,即便垚香权势更大,哪怕得罪九王爷。 垚香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扬了扬下巴示意秦荽可以回去了。 离开九王府后,垚香坐上了马车,临近中午,以往秦荽会留下来用餐,可今天气氛不对,她先是跟九王爷闹僵了,随后又得罪了垚香郡主。 坐在马车上的秦荽都有些不可思议,仔细想了想发生的事,也没有个头绪,还是青古在一旁说,大概是太太将鲁九真心当成哥哥,这才有些乱了头绪。 “唉,大概是这样的吧,这么多年来,干爹干娘、还有九哥对我们是真心实意的好,我也不是铁石心肠,总还是能感受到的。如今垚香郡主想要将九哥架在火上烤,甚至牵连上干爹和干娘,我这心里便是十分愿意。” “太太何止不是铁石心肠,简直是菩心肠呢!”青古不愿意秦荽继续愁眉苦脸,便说笑逗秦荽,果然,秦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突然,马车停了,停得有些急,秦荽和青古脸上的笑意顿收,都警觉得看向马车前方的方向。 青古弯腰走了两步,撩开帘子看向外面,只见一柄寒刀架在马车夫的脖子上。 青古眼神一凛,眼珠扫视过去,旁边押车的侍卫也被控制住了。 今天跟来的是奇叔之前训练出来的家丁,被控制住倒也不稀奇,可能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公然动刀挟持人,也是胆大包天了。 青古第一时间就是将帘子放下,猛然转头看向秦荽,那眼神惊恐中带着急迫:“太太,外面的人被坏人挟持了,怎么办?” 也许是想起了上一次被追杀,青古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秦荽也非常惊愕,也有些害怕,可毕竟是事到临头,躲是没办法躲的,于是,她让脸色惨白的青古坐在车上,自己下车去面对这一切。 整条街道居然冷清得很,没有一个路过的行人,仔细一看,原来是路口被人守着,根本没有人敢闯进来。 收回视线,秦荽走下马车,看见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在打量她,便蹙眉呵斥:“尔等何人,为何如此放肆,这可是皇城之内,天子脚下,你们居然敢当街行凶不成?” 即便是杜家,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胆大包天啊! 首领斜斜地看着秦荽,一侧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带着痞气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并不让人愉悦舒服,反而让秦荽心生警惕。 是的,寻常人不这么笑,冷而邪。 “有人想要见你,跟咱们走走吧,萧二太太,嘿嘿,你放心,只要你不闹,咱们保证好好将你们送回来,但是,如果你们不配合,那出了点什么不愉快的,可别怪我们粗鲁了,啊,哈哈哈哈.......” 秦荽不晓得这有什么好笑的,可她也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 第400章 秦荽坐在马车上,车夫换成了对方的人,她也不晓得自己的人如何了,车上只有她和战战兢兢的青古。 青古是真心害怕,可她又不想表现得过于懦弱无用,便用力咬着下唇,双手搅在一起,差点掐破手上肌肤。 不过,这一次好过之前那次在城郊被人明晃晃的追杀。 虽然挡住了行人通过这条路,可毕竟很多人都看见了这条巷子里的情形,不可能是无迹可寻。 “不用担心,如果真的要杀我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而且留下如此明显的痕迹。”秦荽对着青古笑了笑,安慰了一下她。 青古也配合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秦荽也露出一个笑意,只是,有些僵硬罢了。 马车经过了闹市区,但秦荽安稳坐着,并未想着逃走。 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终于停了下来。 秦荽下车才发现,她置身于一处宅院之中,并且是花园内。 花园非常大,却颇觉荒凉。 说荒凉也不是十分准确,说少有人打理,植物都自由生长更为准确些。 仔细看,不难发现,树木高大,绿树成荫,而灌木虽然未曾修剪成型,却也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以路途时长来看,不可能出京城城门,所以,这是在京城之中。 京城居,大不易,多数人家都是拥挤的,就算大户人家,也没有多少人家能有如此大的花园,何况,真正的勋贵的人家,有这样的园子,定然是打理的妥妥帖帖,断无这样任其随意生长。 有身材高大的管家上前引路,拐过一片竹林,豁然是一片湖。 秦荽抬眼看去,湖心有座亭子,里面坐着个人。 管家领着秦荽过去,而青古则被拦在了亭子外面,和管家一起静立等候。 秦荽走过去,男人正在吹笛,一首凄凉又磅礴的边疆小曲从笛声中飘远,愈发多了些悲凉的感觉。 这男人年约六十多,很瘦,穿着一身简单的布衣,眼眸微垂,盯着微微荡漾的湖水,神情专注而深沉。 男人的头发和胡须都花白,脸上皱纹密布,风霜洗礼过的面庞冷硬坚毅。 此时,秦荽才发现,对方坐姿也十分端正,可以说是腰背笔直,犹如一杆纹丝不动的标枪直立着。 有个隐约的名字在秦荽的脑海里飘过,秦荽的心如鼓槌敲过,咚咚咚......耳膜都似乎被震疼了,脑袋也有一刹那的空白。 一曲终了,男人放下笛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又好像是从某种情绪中回转过来。 抬眼看向秦荽时,那眼神深邃犀利得让秦荽都有些心惊,他上下打量秦荽,却并没有任何让秦荽不舒服的那种猥亵的感觉。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一个长辈看久未见面的晚辈,打量审视居多;又好像是透过秦荽看另外的人,眼神里意味深长、复杂难辨。 即便是见九王爷,秦荽都没有这么忐忑过。 重生以来,秦荽心中筹谋算计,又自持冷静,多少带着些重生的幸运和得意,以及对前世的仇恨作祟,所以,秦荽有时候冷酷,有时候又有些疯狂,但多数时候,她是自信和隐约有些高高在上的心态。 面对这个人,她第一次有了种被野兽盯着不敢动弹的错觉。 “坐!”男人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辩驳的权威。 秦荽沉默着在对面坐下,矮几上放置着精美的茶点和茶香泗溢的茶水,但男人对此并不感兴趣,连茶水都没有动过。 男人用手指了指茶水和点心:“不用客气!” 很显然,这是给秦荽准备的。 秦荽也没有动,她不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相反,她非常谨慎小心,除了母亲、奇叔和萧辰煜以及孩子,她不会绝对信任任何人。 更何况,是眼前的陌生人。 “你大概心中有很多的疑惑,比如,我是谁?为何要用这种方式将你请来这里?” 秦荽的唇边漾起一抹淡淡的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是霍大将军?” 对方的眼睛有一瞬的闪烁,被秦荽抓捕到了,心里便有了底。 男人并未承认,而是饶有兴趣地问:“你为何猜我是大将军?我这又瘦又老的布衣老头像是个手握重兵的将军?” 秦荽不愿意去解释,而是问道:“不知大将军为何要见我这一介妇孺?” 虽然,秦荽算得上有点儿名气,可还不至于让霍大将军如此大费周章想要见她。 所以,秦荽的忐忑来自于对未知的事务的不确定。 “我在边疆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所有有些好奇,便准备亲自来京城一趟瞧一瞧,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秦荽皱眉,不信自己有什么事能惊动这位远在边疆的大神。 “你可知道,九王爷为何多年隐居?” 霍大将军突然提及九王爷,让秦荽一愣后,才把心思从自己的身上转移到九王爷那边。 什么事隐居?秦荽是知道,当年九王爷是登顶宝座最有利的竞争者,最后是这位大将军带着兵马回来,毫不留情将九王爷从离皇位一步之遥的地方拉了下来,并且,死死压制了他几十年。 秦荽状若不懂,疑惑道:“大将军说笑了,九王爷的事,哪里是我这等人能知晓的呢?” “可是,我听说,九王爷经常见你,且对你的丈夫、继父都十分看重和信任,这点,可不像是那位的性格。” 秦荽讪讪笑:“这些也是借了垚香郡主的光了,只因为我无意间得了垚香郡主的青睐,所以才有幸能进入王府几次,不过,也就如此罢了,要说王爷对我们家人都很信任看重,这便只是传言了。” “小丫头,你在老朽面前便不用如此遮掩,我对你,并无恶意。且,我也知道你是谁?” 秦荽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旋即又放开来,她淡淡地声音问:“霍大将军请明言,我究竟是什么人?” 霍建光眼里有精光闪过,张开嘴一字一顿说出了一句话:“你是,蝶姬的外孙女。也是那个九王爷的血脉!” 秦荽的心如坠冰窖,她的这个身份,比起外室之女来说,更加不能被人发现。 可眼前的人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就因为自己进出过几次九王府,他便发现了端倪,然后千里迢迢跑回来追查? 第401章 再说,蝶姬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这些人为何还揪着她不放,甚至对她的后辈都这样关注? 要知道,母亲苏氏只得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簪子作为念想罢了,就算蝶姬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些人念着,想着,也不该找她们母女才是啊? 秦荽不由得仔细想了想蝶姬的过往,对面的男人见她出神,等了等才说道:“你不用想那么多,我说了,对你们并无恶意。” 秦荽回神,奇道:“您是大将军,不要说想见我这样的妇人家,就算是京城中的达官贵族,只要您说一句想要见一见,还有谁不是立刻主动上门?何必搞今天这般神秘?” 想到青古害怕得脸色苍白,秦荽的心头便有些火起,加上用这种方式见自己,还说没恶意,骗鬼去吧。 霍大将军哈哈大笑起来,摇头连连感叹,道:“那些人见我作甚,我岂会不知?可如果我见了你,被人知道后,只怕你的日子就不清净了。” 秦荽一下子噎住,这倒是事实,她进出过几次九王府,还是打着巴结垚香郡主的名义,也收到了许多的宴请,就连香铺的生意都好了许多。 而这个大将军见了自己,只怕是轰动的消息了,多少人会猜疑得睡不着觉。 “咳咳咳”一阵咳嗽突然从大将军的嘴里发出,竟然咳得脸都红了。 外面站着的管家第一时间冲了进来,走到大将军面前的时候,便已经掏出了一颗褐色药丸递给了大将军。 大将军咳嗽稍歇,将药丸子一口吞了,又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 稍后,面容恢复正常,语气神态都看不出刚才咳嗽不止,几欲要背过气的模样。 秦荽惊讶极了,坐在对面不动声色,可心里却翻江倒海起来。 看来,这位大将军的身体也出了问题。 这几日,她听萧辰煜讲过关于这位将军的一些事,当然都是道听途说,并不能当真。 据说,这位从未成亲生子的大将军,一身武艺盖世,性子也正直无私,常年驻守边关保家卫国,是真正的令人敬佩的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可以这样说,就连京城几次夺皇位之争,都是他赶回来平息,这才免了不少生灵涂炭的悲剧! 可这个大将军就在秦荽的面前,在她面前表现出了不一样的一面。 他病了,从管家的情形看来,他病得非常重,至少,管家冲过来时,虽然一言不发,可眼神里深深的悲哀还是映入秦荽的眼帘。 是的,除了悲哀,还有深深的无力感,那是一种知道结果,却只能接受和等待的无力感,随之而来的,还有自责。 秦荽的眸子在管家和大将军的脸上来回转动,直到大将军挥手,让管家离开。 管家长得格外高大魁梧,和京城其余人家的管家都不一样。 霍大将军已经恢复正常,笑了笑道:“让小丫头见笑了,唉,人老了,身体就时不时出些问题,呵呵!” 秦荽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冷漠,有些关切地说:“大将军回京,可以请御医仔细诊治一番;该是大将军在外奔波劳累所致,应当不是大问题。” 霍大将军见秦荽的表情缓和,笑着摇头,又抬起大手摆了摆:“不用劳什子御医,我自己的事儿自己清楚。” 秦荽自然不会再劝,便闭口不言。 “我听说,你给九王爷找了个隐居的名医,他的身体都好得差不多了。唉,我们两个,最终还是他赢了!” 秦荽听得有些不解,思索后觉得他说的应该是:九王爷不会比大将军先死吧? “我认识你的外祖母,很早很早就认识她了。” 突然的话题转变让秦荽露出了迷茫的神色,这是比较少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 稍愣片刻,秦荽便收回了茫然神色,道:“大将军也是外祖母的故交?” “她可不是我的故交,她啊,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秦荽眨了眨眼睛,似乎对这个救命恩人更感兴趣。 蝶姬死后多少年了,这又是情人,又是救过命的人出现,而且都是身居高位,跺一跺脚便能让这京城,乃至天下乱上一乱的人物。 蝶姬,究竟是什么人?她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 秦荽又想到一个人,先生,先生是为了蝶姬毁了一个杀手组织的啊,又千辛万苦找到了秦荽母女,隐名埋姓教她,保护她们母女。 甚至在前世,蝶姬还庇护了秦荽,如果,不是秦荽学了琴,如果不是秦荽长得酷似蝶姬,如果不是秦荽学的琴是先生所教,那么,自己也无法如愿保了清白之身。 蝶姬从小住在山里,可她的心依然有块柔软的地方。 霍建光被带来时,才三岁,惊恐地夜夜啼哭,晚上还要尿床,当时,照顾他的人便是才六岁的蝶姐。 每个夜里,蝶姬抱着这个幼童一起睡,半夜会哄他起床尿尿,以免湿了床,又要被管教打骂。 霍建光非常依赖蝶姬,后来,蝶姬去了后山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杀手后,两人就不怎么见面了。 但是,蝶姬会抽空回来看他,陪他说说话,给他带在山上摘的果子,教他些拳脚,告诉他,这里只有自己厉害了,才会活下去。 霍建光有着天生的武术根骨,又因为听蝶姬的话,便日日勤学苦练,直到,他也进了后山,蝶姬已经成为了后山的正式杀手。 看着见到自己后欣喜又稚嫩的霍建光,蝶姬很是心疼,接触得越多,蝶姬便越知道这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于是,蝶姬筹谋许久,和秦荽的先生一起,领了个任务,然后从杀手学员中选了一个人一起去。 这个人自然是霍建光,而回来的时候,蝶姬和秦荽的先生两人身受重伤,而霍建光死在了外面,跌落悬崖后尸骨无存。 那时候的霍建光才十一二岁,并未成为真正的杀手,死了也并未引起多大的重视,虽然,还是派了人去查了查,结果也并未发现什么。 霍建光逃了,蝶姬放走了他,让他逃得远远的。 他听话跑了,去参了军,因为年纪小,被人当成了杂役使唤。 后来,十四岁的他长得高大,武功又强,在打败了众多成年士兵后,他终于能上了战场,最后成为一名杀敌不眨眼的活阎王。 第402章 没有人知道霍建光怎么这么狠辣?更没有人知道他的一身武艺从何而来? 但是,他就凭着一身功绩和扶持皇上而稳稳屹立在边疆,无人能撼动其丝毫。 原来,他是从那个地方出来,那便能够理解了。 霍建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深埋心底的秘密吐露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秦荽不解,问:“大将军告诉我这些作甚?” 见秦荽还带着些许防备,霍建光反而心中欢喜,他看向秦荽的目光也多了些赞许:“我来京城后,便一直在打探你和你母亲的事,你做得好,将你母亲护得很好,想来,你外祖母在天之灵,也早就安息了。” 秦荽眨了眨眼,突然很想问,霍建光对蝶姬是不是也有男女之情? 但想来不该如此,毕竟,霍建光离开蝶谷的时候,才十一二岁。 不知道霍建光是否猜测到秦荽的想法,他又说道:“我拼命攒军功资历,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将我的救命恩人救出水火之中,可是,还未等我成功,便听见了她的死讯,还死的那般不堪,死后还被人那样侮辱,我奔波了数日,本来想去给她收尸,可是,等我到时,她的尸首早就不见了踪迹。” 霍建光无奈,只能返回军营,自此后,他的恨意便如滔天巨浪,无法平息。 “多年后,我收到了一封信,信中说的是蝶姬在京城中的过往,以及,蝶姬和九王爷的那段情感。” 霍建光从仇恨中回神,看向秦荽,道::“以及,我第一次知道了,你外祖母曾经怀过身孕,只是这个孩子究竟是死是活,我也不得而知。” 因为他的身份,其实并不是很自由,时刻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霍建光并不能派人去寻找这个不知道是否在世的孩子。 秦荽道:“你那封信,应该是我先生给你写的,他也是我外祖母的师兄,将军想来应该认得。” 霍建光点头:“我后来也猜是他,因为,当初放我走的,就是他们俩。知道我会去边疆参军的,也只有他们两人。” 突然,霍建光低下头,低声说了句:“既然你外祖母知道我在边疆,她那么难,为何不来找我呢?” 她怀着孩子,东躲西藏,四处奔波,吃的苦头不知凡几,可是,她明知道去找霍建光,就能得到他的庇护,得到他的帮助,可是,她并未朝那边去。 秦荽的心也逐渐难受起来,这个男人对蝶姬的感情,比起九王爷来说,更纯粹,也更真挚。 虽然,也许蝶姬真的去找了他,他也未必能护得住蝶姬,说不定,结果更惨。 “她不找你,想来也是不想牵连你,当初放了你走,就为了让你能有个好的未来,所以,我想,她绝不可能来将你暴露出来。想来,你比我更清楚,蝶骨只能出死人,而不能出叛逃者。” “不用想,我也知道,当初外祖母放你走,是担了多大的风险,以及,她该是筹划了许久。后来,她为了腹中孩子,再次筹谋逃离,可见,她玲珑剔透又心存善念的人。” 霍建光抬起头,似乎刚才的悲哀只是错觉。 他脸上露出笑容,道:“说得不错,而且,她还非常漂亮。” 以蝶姬的武功,其实要从蝶骨的厮杀中脱颖而出活到最后,其实是不太现实的。 主要是因为她聪慧,又太漂亮了。所以,蝶骨的掌权者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她死。 “你和她有些像,尤其是眼睛。”霍建光笑着说道。 秦荽心道:你都多少年没见过她了,哪里还记得她的眼睛呢? “那今儿大将军告诉我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秦荽可不相信这位大将军只是为了看一看故人的后代而已。 “我命不久矣,当初欠你外祖母的情,怕是这辈子都还不了了。可是,我也不愿意带着这份愧疚躺进棺材里。所以,我想帮你和你母亲做些事,以此聊表心意。” 恩情是报不了了,至少要表一表态度。 秦荽心头一动,可下一刻便息了想法,人情是外祖母蝶姬的,就算要报,也是还给母亲苏氏。 可母亲根本不知道这些,也不可能要什么恩情回报。 “大将军,我们不需要大将军帮什么;外祖母当初那般艰难都不去找大将军,可见,她并未有让大将军还恩情的想法,所以,还请大将军保重身体,这便是外祖母最想看的事。” 霍建光重新审视打量起秦荽来,在这等诱惑面前,有几个人能拒绝他抛出的好意? 尤其是前面铺垫的救命之恩,她也能无动于衷? 可据他了解,秦荽并非是个不食人间烟火之人,相反,她还有些过于世故。 是不相信自己,还是另有所图?亦或,她真的就如同她所说那般想的? 秦荽终于肯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放下后笑道:“多谢大将军将外祖母的事情告知于我,要知道,虽然听说过外祖母的事,可到底是不全的,每个人眼中的她都是不一样的,大概,只有她那样的奇女子,才是一人千面吧。” 语毕,两人都沉默下来,默默想起那个女子来。 在秦荽看来,蝶姬身上太多谜团了。 若是没有心机,做不了收藏情报的人。若是没有手段,不可能做到京城第一乐妓,就连死后多少年,秦荽还能凭借模仿她而获得短暂的安宁清白。 可说她心机深沉,智谋过人,她却又有些过于天真和率性。她会因为腹中孩儿奋力逃离,虽然,明知道一切都是徒劳,她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又或许,她最不在意的,其实就是自己的一条命吧。 那样的日子,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就好像,前世秦荽杀死杜梓仁后,从楼上一跃而下时,只有痛快和解脱,根本不会有不舍和痛苦。 霍建光也静静想着心事,回忆过往种种,他的一生太跌宕起伏,却也有太多不可对人言的秘密,尤其是这一段过往,深深折磨着他,却从不敢对任何人说。 为了保守秘密,他甚至不成亲,就怕身边人听见了他的梦语。 可是,今天,他居然主动说了,说给了这个初次见面的小丫头。 也许,在看见她从前方走来时,霍建光便有些迷糊了,将这丫头和姐姐在脑海里重叠了。 时光太久,他已经忘记了蝶姬的模样,只是还记得她满身是血地喊他快跑,永远永远不要对任何人提及他的这段过往。 他就快要死了,说出来也不怕,反正他孤身一人,死了便也死了。 即便是这大宅子,也是皇家赏赐,他若是死了,这房子也会被收回去,再次赏赐给别人。 第403章 后来,他拼命往上爬,手中握住权柄,便在九王爷想要坐上宝座的时候,回了京城,帮助先皇上了位。 所有人都认为,霍建光并无私心,他只是为了匡扶皇室而已。 但其实,他是为了蝶姬报仇,他绝不让辜负蝶姬的男人登上九五之尊,他也绝不想叩拜九王爷,对他称臣。 时过境迁,一个在旁人眼中,权势滔天的人物,如今,却只是个无牵无挂的老人罢了。 秦荽看着这位老将军,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他年少之时,他的一生有许多惊心动魄的时刻,有许多丰功伟绩,可他只字未提。 对于这位老人来说,最难忘的,大概是他的幼年时光。 虽然被送到那样的地方,可他拥有了一束光,而这束光从未想着要他回报,所以,这光便永远纯净如月光,一直留在心底最深处。 秦荽对于这种纯粹的感情羡慕,却也知道极为难得。 至少,她不会如此对人,也不奢望得到这样的感情。 “我想见一见你母亲,你能否安排一下?” 霍建光突然提出这样的想法,令秦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我想冒昧问一下,将军为何想要见我母亲?” “我想看看,蝶姬拼了命要保护,究竟长成了什么样的人?” 秦荽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秦荽重生之前的苏氏,怕是要让这个杀伐决断的大将军气死,他肯定要说一句:蝶姬,死的不值啊! 还好,如今的苏氏一脸福相,每日都笑盈盈地,家中无人给她气受,她只管忙着两个孩子,心满意足极了。 可是,秦荽虽然了解霍大将军的心思,却也不愿意让他见苏氏。 保护苏氏,是秦荽和奇叔的责任,不让人打扰她,更是秦荽和奇叔的首要任务。 “大约是不行的,我的继父和我一般想法,不让人打扰母亲的安稳生活。” 霍建光似乎有些不悦,摇头道:“你们这样什么事都瞒着她,那就是对她好了?我看未必吧,你们这是给她虚假的生活。” 秦荽却不赞同:“我母亲的性子本就简单柔弱,她也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让她知道的越多,她便越多愁善感,对她无利。” “她该选择自己的活法,而不是由你们给她编织一个生活,让她活在你们安排好的生活之中。”霍建光眯起眼看向秦荽,似乎对秦荽控制蝶姬的女儿有些不满。 “是,您说得对,可是,让我母亲知道了她的母亲当年遭受的一切,对于她来说,又能改变什么?除了让她痛苦以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处?” 你们这些人,如今跑出来说对蝶姬情深义重,可当年,有谁能帮她? 当然,这话是负气的话,秦荽还是能理解他们的不易。 就连九王爷,不也是身不由己,不是他想娶蝶姬就能娶的,哪怕是个侍妾,以蝶姬隐藏的那层身份,那也不行。结果,他失去了喜欢的女子,最后皇位还是没有得到,简直是得不偿失了。 霍建光对于秦荽的阻止并不放在眼中,而是淡淡笑道:“你不安排我见一面,那么,我就登门拜访。只怕,到那个时候,引起的轰动就不是你想看到的。” 一个能随时进出九王府的人,还能让霍大将军登门拜访,秦荽光是想想,就知道麻烦不断,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这人,比九王爷更难对付。 大概因为血缘关系,秦荽在九王爷面前,还能使一点性子和耍点小心机。 可在这位大将军面前,她的这些完全用不上。 没有办法,秦荽只能答应,但是,还是要选一个日子才行。 拖字诀被秦荽玩得溜,可是,霍建光不愿意等。 秦荽只能说,她隔天带苏氏去香铺,然后去祥盛酒楼用午膳。 霍建光点头,保证自己不会惊到苏氏,也不会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次日,秦荽将萧辰煜留在家中,然后陪着苏氏一起出去。 出门时遇见了鲁九,也跟着一起。 中午便在外面用餐,霍建光借口是萧辰煜的同僚,碰上了一起用餐,多数时候,是萧辰煜和霍建光说话,而苏氏和秦荽都不怎么开口。 霍建光坐了一阵便提前离开了。 虽然苏氏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可鲁九却敏锐地发现了霍建光看了好几眼苏氏。 等饭后,鲁九悄悄问萧辰煜:“刚才那人是谁?我怎么瞧着,他来此是为了伯母啊?” 萧辰煜用手拐撞了一下鲁九,看了眼上马车的岳母和妻子,低声说:“此事说来话长,我抽时间告诉你。总之,这人,你不要打听,咱们谁都惹不起!” 更确切的说法是,京城没有几个人惹得起。 鲁九点头,道:“我看他的眉眼神态,只怕是个无比厉害的人,这种人我躲还来不及,去惹他作甚?” 萧辰煜笑道:“你惹的厉害人物还少?你可是让垚香郡主都想以身相许了,这还不够?” 说到这件事,又让鲁九愁眉苦脸起来。 “不要想这个事了,先这么着吧,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垚香自己就不愿意了。”鲁九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也是让人无语了。 秦荽和苏氏坐在马车上,苏氏问秦荽:“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秦荽一惊,问:“娘,你为何这么问?” “以前是你忙得脚不沾地,可日日还能见上一面,女婿在学堂,虽然见得少,可也知道他在学堂,不需要人担忧。” 苏氏说到这里,又忧心忡忡地看向秦荽:“你和女婿现在都没那么忙了,但你父亲却日日不见踪迹,十天半月才能见他一面,我心里担忧得很,看你们神情,却是知道他在干什么,只有我不晓得,这不是瞒着我作甚?” 随后,苏氏又说:“今儿突然把我带出来吃饭,还来了这么个男人,我实在是心里不踏实得很,总觉得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秦荽没想到母亲这么不安,心里也难受,想了想,便道:“父亲如今帮九王爷做事,自然是要忙些,他的事,我和萧辰煜也不能多过问,但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父亲是个有担当的人,他也不会以身涉险。” “另外,今儿来的人”秦荽停顿片刻,才说道:“他是外祖母的旧识,说是想要看一看旧友的女儿过得如何?我也不愿意娘和他多接触,所以便只安排了今儿的会面,让他看一看娘过得好,他也安心了。” “我母亲的旧友?可我母亲的身份他又是怎么知道我是母亲的女儿的?”苏氏果然惊讶又紧张起来。 秦荽忙安抚她:“他怎么知道的,这个不重要,但是,这人身份特殊,他又和九王爷关系不睦,我们夹在中间,不好相处,所以,还是不要来往的好。” 想到自己的丈夫如今在九王爷手里做事,而且女婿也得了九王爷的帮助,所以,苏氏深以为然地点头,表示不要牵扯为好。 第404章 苏氏从来都知道自己的短处:没有胆量、魄力,更没有处理复杂事情的能力。 她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几乎是在看人脸色过日子。小时候看苏家人的脸色过日子,他们高兴,她便能多吃点饭菜,他们不高兴,她就立刻缩紧了过日子。 后来,嫁给秦雄飞做了外室,她便一门心思讨好秦雄飞,只希望他能带自己和女儿回秦家,能得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好让女儿有个好的姻缘。 女儿长大了,她便依靠着女儿,女儿每天忙碌,家里来找她的人很多,但来看自己的,都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走走过场。 以前在淇江县,至少还有娘家可以走动走动,哪怕,并非是他们想要占她便宜,可毕竟是她的亲戚啊。 成了亲,她是高兴的,奇叔对她非常好,体贴温柔,夜里也不再孤单寂寞,有个人陪着的感觉,是真的很好。 可现在,奇叔也忙,忙得脚不沾地,女儿也忙,女婿也忙,家里似乎只有她和两个小孩子是空闲的。 但是,过不了两年,路儿也该上学堂启蒙了,她的身边,越来越少人了。 苏氏性格懦弱,但她从来不是傻子。或许是父亲和母亲的血缘缘故,她其实还挺聪明,只是被苏家给养懦弱了。 夜里,秦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刚入眠的萧辰煜又被吵醒,他干脆坐起身,点了灯,对秦荽道:“你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有些不对劲,究竟怎么了?” 秦荽道:“吵着你了?不如,你去外面榻上睡吧!” 萧辰煜不干了,冷哼一声道:“我又没有犯错,让我出去睡,明儿青古她们就该觉得是我惹了你,都被你赶出去了。” 秦荽不由噗嗤一笑,道:“你都不知道你在所有人心里有多好,她们只会说我嚣张跋扈,哪里会说你半句不是?” “哼,知道就好,你以后可不要随便欺负我。” “你不干坏事,我自然不会欺负你,但是,你若是心怀鬼胎,我可不是单单欺负你了事。”秦荽明知道萧辰煜是胡扯来转移她的情绪,心中感激,嘴上却是不饶半点。 “昨日,我见霍大将军时,他说我不该将许多事瞒着母亲,虽然我一直觉得保护母亲的方式是对的,可是,我这心里也有些打鼓。” 萧辰煜瞬间明白了,问:“是不是岳母说了什么?还是说,岳母心情不好?” 秦荽将马车上母亲说的话说了,萧辰煜想了想才道:“我们多抽点空陪陪母亲,至于那些外面的事,还有关于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更是没有必要告诉她。” “你也觉得不说为好?”秦荽这时候,有些像个依赖丈夫的妻子,望着萧辰煜,希望看见他认同自己。 萧辰煜觉得好笑,道:“自然是,母亲的性子温柔,但其实,她喜多思,却又不善于表达出来,她知道的越多,只会越胡思乱想,积压成疾反倒不好了。” “其实,我知道母亲的心病来自哪里。”秦荽说道:“应该是父亲时常不回家的缘故。” 萧辰煜道:“这事你别烦了,我抽时间和父亲说说,男人和男人说话,更容易些。” 此事便也只能如此,秦荽将心事说了,心情松快,等萧辰煜吹了灯上床,发现她已经闭眼睡着了,萧辰煜不由得失笑,秦荽睡着了,他却好一阵才再次入眠。 太后居住的大殿之中,皇上和太后坐在一起。 太后看着皇上,笑道:“你今儿怎么有空来陪哀家?” 皇上恭敬答道:“儿臣今儿来,是想和母后商量赵儿的婚事。” “哦,皇上可是有了人选?”太后淡淡笑着问,只是,声音略微有些变化,旁人不一定听得出来,可皇上如何不知? “是有个不错的人选,不过,还有母后把把关才是!”皇上笑着说道。 太后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看向皇上的眼神带着打量。 可皇上依然如以往一般恭顺的笑着,就连眼神也一如从前。 可这种不安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哪家的姑娘入了你的眼,说来听听?”太后没有说是否同意,而是先问是哪家的姑娘。 “母后也熟悉,就是建勇侯家的嫡次女,听说也是饱读诗书的才女,性情也温和贤淑,当赵儿的王妃倒是也合适。” 太后想了想,似乎在脑海里回忆蒋月的模样性情,稍后才点了点头,只是,却又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 皇上立刻关切地询问:“母后,您可是觉得又何不妥?” “我见过这姑娘,确实是个好孩子,我还曾经想过娶回来伺候你。只不过,听说” 皇上心头冷笑,知道这才是关键话语。 “我又听说,她似乎对她姐夫有些想法,所以,我才歇了旁的心思。” “无论怎么说,蒋姑娘也是建勇侯的嫡女,她怎么可能会想着去给杜梓仁做妾?”皇上做出惊讶的样子,但却是在反驳太后的话。 以往的皇上,不要说在这种事上反驳太后,就算是政事,也都是太后说了算,实际上,也是杜家说了算。 那种不受控的感觉再次袭来,太后眉头再次皱紧,不悦地看向皇上:“你表弟是何等的风姿,蒋家姑娘心悦他,也是正常之事,只要她姐姐桦曳郡主愿意姊妹俩共事一夫,旁人也说不得什么,说不定,还是一段佳话。” 皇上笑了笑:“太后说的是,只不过,赵儿来求儿臣赐婚,说的是蒋姑娘似乎对他也些好感,儿臣想,这年轻男女,若是能两情相悦,将来婚后也更能琴瑟和鸣,恩爱白首不是?” “赵儿说蒋姑娘心悦他?他们何时见过?”太后不接皇上的话,反而问了个另外的问题。 看似,她是关心赵儿在外的情况,实际上,皇上知道,她是想对蒋月不利。 皇上微微垂眸,将眼底的情绪一一遮掩住,这才抬起头笑道:“赵儿大了,他也不可能还事事询问我们。” 稍顿,在太后要开口之际,皇上又道:“母后,要不,就依了赵儿吧,王妃定下蒋家姑娘,侧妃嘛,就该让他听母后的安排了。” 作为王爷,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王妃,两个侧妃肯定是要的。 相当于皇上定下了王妃的位置,两个三个侧妃,都由得太后做主。 太后定定看着皇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淡笑容,慢慢的,笑容加深,竟然笑出了声,而皇上的从容恭顺也渐渐变得僵硬起来,额角竟然有些许微微的汗意。 “皇上,这是在跟哀家谈条件?”太后笑容不减,却缓缓说道。 第405章 皇上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面上却不露怯意。 “母后,儿臣怎么敢对母后不敬,只是”皇上稍微停顿,看向太后的眼神稍显严肃,语气也紧跟着低沉了些:“赵儿第一次求我这个皇兄,作为皇上,难道这点事都不能满足他?” “这点事?”太后慢慢咀嚼了这句话,和自己的儿子对视良久。 这一次,皇上没有退缩,而是坦然对望,任由母亲打量、思索。 太后在脑子里飞快想:这个软弱的儿子居然变得硬气了,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底气? 是霍建光回来了? 可是,霍建光回来后,根本没有单独和皇上独处过,基本没有太多私下沟通筹谋的可能。 再说,她听说了霍建光吐血了,该是命不久矣,这样的人,即便是老虎又如何,老了也照样无用。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又觉得不太可能。 可真的不是他吗?除了他,还能有谁? 想到这人最近频频动作不断,还和赵儿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一起合作坑了自己娘家一把,杜太后就心生恨意。 当年,九王爷逼得自己的丈夫差点儿就从太子宝座上跌了下来。好在霍建光回来,和杜家文武联手,才让先皇顺利登基,可惜,先皇过了几年就去了。 这么多年,要不是杜家支持他们母子,他们能在这皇宫中过得如此安稳舒坦? 自己这个儿子,看来也是个白眼狼啊,如今是翅膀硬了,居然和自己家的仇人九王爷联手,想要对付杜家了吗? 如此想,她也不客气地问出了口:“你可是听了九王爷的鬼话被迷惑了,才如此对母后如此不敬?” 皇上不语,似乎是默认。 太后最气他这副模样,没有堂堂帝王气势。 她一拍旁边案几,怒道:“他当年逼得你父皇和母后差点儿走投无路,你居然还和他联手来对付母后?你是不是疯了?你哪有半点你父皇的风骨气度?” 从小到大,皇上听多了母亲的责骂,他也一度以为,自己就是扶不起的人,也深深知道,九王爷是仇人,而杜家是恩人。 可现在这个恩人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要给小王爷指一个王妃,太后却宁愿让那姑娘去给杜家的嫡子做二房。 这不是打脸又是什么? “母后误会了,儿臣并非和九王爷有所联系,只是想给赵儿说个亲事罢了,没想到,惹得母后大怒,是儿臣的不是。” 说完,他如以往一般,站起身对着母后行礼道歉。 太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挥手道:“行了,皇上且回去,哀家自会亲自问问赵儿,他是不是非蒋家姑娘不可?” 皇上神色一凝,垂眸时,眼神微闪,告辞离去。 等他一走,太后便有些疲乏地靠着大迎枕,旁边偏殿鱼贯而入一众宫女过来伺候。 而走在前面的,则是一美艳的宫装美人。 她走到太后身边跪下,伸出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揉捏太后的腿。 太后微微睁开眼,看着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你已经是皇上的贵人,不用这般伺候本宫了。” 旁边有宫女忙过来搀扶美人,口中轻唤:“张贵人还是起来吧,莫要动了龙胎,咱们可都担待不起。” 太后双眼一睁,来了精神,询问:“你有了身孕?何时的事?” 张贵人笑着坐在旁边的圆凳上,笑得温柔无比:“今儿早上,吴太医诊平安脉发现,已有二月,我们郸城有个说法,不足三月的胎儿不可对外人说,可,母后可不是外人,这便匆匆过来禀告太后娘娘,只是,刚到,就发现皇上也在这里,便没有进来打扰太后和皇上说话。” 太后坐起身,身后立刻有人上前将大迎枕放到她的身后。 “你还没有告诉皇上?” 张贵人笑眯眯地点头,面露羞涩地说:“儿臣想着,这等喜事,第一时间,该告诉母后才是。” 众多儿媳妇中,太后最满意这个了。 张贵人的娘家如今有些落魄,她在京城没有人支持,只有牢牢抓住太后,所以,即便是身怀龙胎,也先亲自过来太后这边报喜,以讨太后高兴。 她能当这个贵人,也是太后的提携。她也看懂了,太后和皇上这对母子,表面上和睦,实际上并非那么情深。 她无法像别的妃嫔那样左右逢源,两边讨好,她必须要选择一个坚定站队,而她听从了郸城张家人的建议,选择了太后娘娘。 太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张贵人,缓缓笑道:“还是要告诉皇上的,皇上子嗣不丰,都盼着生个龙子呢。” 都盼着?这指的是哪些人,不用言明,张贵人更不会去问。 郸城张家的姑娘做了宫中贵人,且有了身孕的事,当天夜里就传到了秦荽的耳中。 桦曳派人来告知她的,特意告诉秦荽的缘故,也是知道秦荽和鲁九跟郸城张家之间有很大的仇怨。 鲁九和秦荽、萧辰煜一起听了垚香派来的侍女说了此事后,都沉默了。 张家的姑娘进了宫,他们早就知道,甚至做了贵人,他们也知道,可并未太在意,毕竟,宫里妃嫔多得很,一个贵人而已,并不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可如今却不同了,张贵人有了身孕。 侍女见三人不言语,又补充道:“郡主说了,你们也不用担心,宫里的事,有她帮忙看着,但凡有些风吹草动的,咱们都能提前得到消息。” 未竟之语是,也能早些防范。 侍女告辞离去时,对鲁九格外尊敬,还说垚香郡主想邀他明日一同用膳。 鲁九不愿意去,可想着垚香刚才说的事儿,又有些迟疑起来。 见他一副被迫出卖色相的嘴脸,秦荽不免想要翻个白眼,在一旁插话:“你回去回禀郡主,明儿我们夫妻也一起去讨杯酒喝吧!” 鲁九松了一口气,如果有萧辰煜夫妻一起,他便仿佛有了底气,相信垚香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询问成亲一事考虑得如何了。 等侍女走后,萧辰煜问鲁九:“我们和张家虽然有些不睦,可毕竟不像你,和张家是明刀明枪的打了一回,要是张家女儿真的能母凭子贵,你们鲁家只怕要首当其冲,被张家收拾了。不如,你从了垚香郡主,这样,你这身份也不低了。” “也不止我们鲁家吧,秦家也要遭殃,何况,你们两个也是张家嫉恨的目标,大家都跑不掉。”鲁九翘起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模样,哪有半点刚才的窘迫? 秦荽站起身,拉着萧辰煜回屋:“咱们刚才就多余给人家解围,不如,明儿咱们不去凑趣了,就让他们自己单独相约去。” 鲁九立刻站起身跟上,嘴里忙说着好听话,反正就是明儿就要一起去才行。 第406章 因为萧辰煜要上衙办公,所以,只有秦荽和鲁九上了九王府。 再次来到九王府,鲁九还有些忐忑,脚步也有点儿迟缓。 他其实知道,自己今天来意味着什么。 两人到了垚香郡主待客的厅里,见礼后落座闲话。 垚香今儿很美,头上戴了髻,簪了一朵大牡丹,倒是显得她颇为雍容华贵。 鲁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垚香身上那种贵气,确实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能养出来的。 垚香眼角余光瞧见了鲁九的窘迫,便也不逼他,而是和秦荽说话。 “我知道你们今天肯定要来,果然,你们就来了。” 秦荽笑道:“郡主那么晚了还给我们送信,我们岂能不来?” 宫里的一丁点动静都能引起外面很大的震动,但也跟秦荽鲁九之流扯不上关系,但是张贵人可不一样,她飞黄腾达,也就意味着张家的再次崛起。 垚香只是淡淡地笑,眼神飘到鲁九的脸上,正好撞见他在看自己,鲁九一惊,立刻移开视线。垚香不由抿唇,眼里笑意更盛。 “如今倒不用担心太多一个区区张贵人,她并不得皇上的宠爱,所以,一门心思巴结太后娘娘。因为她娘家的缘故” 说到这里,垚香又看了眼鲁九,这次鲁九没有闪躲,因为他知道,张家的事,和他有最直接的关系。 垚香又说:“因为太后并不像之前那样关照郸城张家,张家又被郸城几家世家打压,所以,张贵人这孩子,能否顺利出生,还未可知。” 秦荽眼露惊讶,问:“郡主的意思是,这孩子” “皇宫里的日子,哪有顺遂的呢,就连皇上,也不是想怎么便能怎么样的。” 随后,垚香说起小王爷和蒋月的婚事,道:“皇上想指婚,可太后似乎不愿意。太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蒋月对她姐夫杜梓仁有些情愫。简直是鬼扯!” 秦荽不太懂,问:“建勇侯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嫁给杜梓仁?” “杜家这些年,确实是太狂了,一个国公府,却想和小王爷抢人。”垚香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道:“你也知道,这门亲是我们保的,当初,若非和她提过这个婚事,她也未必会帮你设计桦曳。” 秦荽颔首,心里又对小王爷有些许的抱歉,大家都在拿他的婚事来谋取利益。 “你也不用觉得有什么好抱歉的,小王爷的婚事,从来都不是他能做主的,只是看他更愿意谁帮他选人而已。” 婚姻,都是结两姓之好,哪里是以两个男女的好恶为准则? 家世,身份,地位,都是排在前头,门当户对绝不是摆设,这些合了,再看对方的人品等等。如果问题不大,都不会放在首位考虑。 今儿垚香的谈兴甚好,又说起,小王爷还会至少定下王妃和侧妃。 也许是说了些很轻松随意的话题,鲁九也放松不少。 他倒是对这女人的话题不反感,毕竟也是脂粉堆里打过多少年滚的男人啊。 谁知,垚香突然话锋一转,转头问鲁九:“今儿当着秦荽的面,你给我一句准话,这亲是成,还是不成?” 鲁九一下子就愣住了,秦荽也不开口,一时屋里有些过于安静,垚香直直看着鲁九,根本不给他求救或者躲闪的余地。 突然,他脑子灵光一闪,道:“你都说了,皇家血脉的婚姻不由自己做主,那你还自己提婚事,哪有你这样的?” 垚香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冷笑:“我从来就不在乎那么多,你也不要用这样的理由搪塞。我再问一遍,也是最后一遍,这亲成,还是不成?” 鲁九用求救的眼神投向秦荽,秦荽却别开眼不理会,这是他们两人的桃花债,自己解决去。 “你答应,我们就成亲,以后我也保证一辈子对你好,绝不欺负你。你若不答应,我也再也不念着你,想着你,咱们就一拍两散,自此后,各自相安,用不相见。” 垚香说不和他相见,那就真的不用相见了。毕竟,身份差距很大啊。 见鲁九似乎还在犹豫,垚香的心里有些苦涩,淡淡地说道:“我知道,我的名声不好,呵呵,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 鲁九急了,忙说:“我没有在意这个,我是不能入赘你们王府。” 垚香立刻跟上:“你并非不喜欢我?” 鲁九忙摇头,眼神却有些迷茫:“我哪里说过不喜欢你,那是我们身份相差太远了。” 他这副模样,倒是少见,秦荽都有些忍俊不禁,看来,一物还需一物降啊。 垚香突然就笑了,笑容是从未有过的灿烂:“听说郸城非常漂亮,也不晓得我住不住得惯郸城的屋,吃不吃得惯郸城的饭菜?” 鲁九和秦荽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垚香的意思,还是秦荽先问:“郡主的意思,是要去一趟郸城?” 垚香将目光从鲁九的脸上移到秦荽的身上,笑道:“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到了郸城,自然是住在郸城了。” 不要说秦荽惊讶,就连鲁九都诧异得瞪圆了眼,张大了嘴,良久才猛地站起身,问:“你,郡主不是要我入赘?” 秦荽也问:“郡主真的要去鲁家做媳妇?你愿意放弃你现在拥有的这些?” 垚香摊开手,问秦荽:“我拥有了什么?这王府?哈哈哈,没想到,你和我一样傻。” 这王府,是九王爷的,是皇家的,何时能真的属于她一个女儿家。 这段时间,垚香也看开了许多,她要摆脱现在这种殚精竭虑的日子,她要孩子有个正常的家。 她也想过一过那种平淡普通的日子,家里有公婆,有丈夫,有孩子,每日为了些柴米油盐的琐事忙碌着。 何况,这个男人,她喜欢,是真心喜欢,看着就眼里心里高兴。 大概,一半是喜欢鲁九,一半,是她想摆脱现在的日子,换一种活法吧。 也许,还有孩子的缘故。 鲁九倒是有些歉疚,他想劝垚香,可又没有两全的法子。 说实话,他是绝不可能来王府入赘的,但是,垚香去郸城,也觉得有些委屈了她。 第407章 婚事只是两人之间暂时达成了共识,可郡主的婚事,并不是这般容易的。 尤其是杜家,当初想要杜梓仁娶垚香被拒,后来便阻止垚香嫁人。当然,也是垚香看不上那些唯唯诺诺,左思右想的男人,所以婚事便耽搁下来了。 不过,这后面也有九王爷的放纵和支持。 很快,鲁九被九王爷派人带走,很久都没有回来。 垚香将一个装有香杯的盒子给了秦荽,说是杜家托她转交给秦荽的赔礼,交换条件是,希望秦荽立刻将被桦曳毁掉的香铺收拾了。 垚香的意思也是希望秦荽不要继续下去了,杜家还不是秦荽能惹的。 秦荽只觉得垚香有些言犹未尽,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可问又问不出所以然来。 所以,秦荽只能接受垚香的好意,起身告辞回去准备整理香铺的事儿。 垚香见她说风就是雨,也不由得好笑,问她不等鲁九了吗? 秦荽笑着摆手:“不等了,他今儿怕是一时半刻走不了。” 刚要转身,秦荽又停住,回头问垚香:“你为何想去郸城?” “你说我为何要去郸城,自然是为了孩子有个爹,为了鲁九这个人啊!” 秦荽摇了摇头,盯着垚香郡主的眼睛,不放过她眼中的一丝情绪:“先前,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想去郸城,可既然王爷也知道,还亲自见鲁九,那就是说,此事,你与王爷早就商量过了,王爷也同意你走,或者说,其实去郸城是王爷的意思?” 垚香眨了眨眼睛,眼底有一抹笑意渐渐浮现,眼角也微微弯了弯。 “此事,定然是早就和祖父商量过了,若非祖父同意,我怎么敢私自说去郸城居住的话呢?” 更何况,是婚约之事。 若是其他家庭,婚事都不该是女子自己插手,更遑论是自己去和男子谈婚事。 秦荽不理会垚香的声东击西:“也就是说,京城要变天了,王爷也护不住你,所以,想让你远离这凶险之地?” 能将富贵荣华的京城说成凶险之地,也就眼前这人了。垚香失笑着伸手想掐秦荽的脸颊,却被秦荽偏了偏头躲了开去。 秦荽正色道:“垚香姐姐,我斗胆唤你一声姐姐,求你告诉我,这京城,待得还是待不得了?我家里人多,至少,我也该有个准备才是。” 这是秦荽第一次喊垚香姐姐,虽然有些突兀,却也没有人在意。 “你家里人哪里多了?不就是你母亲和继父,还有你们夫妻二人再加一个小妹和一个儿子?”垚香嗤笑:“放心,真的到了乱起来的那一天,祖父会保护你们几个人的小命。” “跟着我们来京城的下人呢,香铺的人呢?他们的命又该怎么办?我必须要为他们着想。” “他们算什么家里人?”垚香是真的笑了,当秦荽是在讲笑话一般。 可下一刻,垚香发现秦荽的目光格外认真,她才猛然觉得,秦荽并不爱开玩笑。 她总觉得秦荽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对于祖父和自己,即便知道有了血缘,表面上来往着,其实也防备着呢。 可若是她是那样的性子,又似乎不是很准确,就好像现在,她是真心把那些下人和真心帮她做事的人,都当成了该护着的人。 家人,这两个字,有些刺耳,却让垚香有些向往。 她的家人,似乎只有九王爷,当然,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幼子。 她对祖父有多少孺慕之情呢?对于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又有多少是想利用他来继续拥有王府的权势? 哪怕,如今她想要嫁给鲁九,又有多少纯粹的喜欢? 她一直以为,她和秦荽虽然身份和长大的环境不一样,可归根结底,心都是一样的。她们都是一样的冷静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且不顾传统的礼教规矩。 可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垚香一直不理解,秦荽对自己和祖父为何一直心存警惕和不信任。 如今看来,垚香突然明白了,原来,她们究竟是不同的。 自己的离经叛道,表现在可以跟低于自己身份的人交往,依恋王府的权势,随心所欲跟看中的男子交往,甚至可以不远千里去将鲁九绑了,只为了生一个漂亮的孩子。 说到底,她都是为了自己。 而秦荽呢,她护着母亲,护着丈夫,扶持丈夫,保护孩子,甚至会包容犯了错的马慧,更不要说李四娘和青古等人。 秦荽的冷漠是表面的,是对外人的,只要被她视为自己人,她会保护他们。 “你啊,能保护多少人呢?”垚香收起笑容,认真地问。她的眼里突然有点动容,也有些反思,还有一点点疑惑。 秦荽低下头,想了想才抬起头,笑了笑,十分坦然地说:“无所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下人就是下人,你是不是搞混了你和他们身份和关系?”垚香还是不死心,板着脸又问。毕竟,她从小的耳濡目染就是等级森严,下人为主人死,也是应当应分。 “郡主,你没有试过绝望,你没有试过低入尘埃的日子,所以,你无法理解,一个蝼蚁也有自己的尊严和想要过的日子。也,该有权利过好一些的安稳日子。” “我并非是好心,也不是谁都想要救,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我想,我还是会保护母亲和孩子要紧,你看,我还是自私的。” 垚香问:“萧辰煜呢,不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秦荽笑了,笑得坦然而明快:“当然是,他当然是我最重要的人。可我知道,若是到了舍弃了身边所有人生命的时候,他是一定不会独自离开的。他一定是留在最后的那个,那么” 秦荽坚定地说:“如果到了那一天,我想,我会安顿好母亲和孩子后,定然和他一起。” 也许,重生回来的秦荽带着满腔愤怒和复仇的心,可这一世,她得到了许多,哪怕也困难重重,可毕竟也得了许多的真心,比如李四娘、比如鲁九和他的父母,比如柳氏,比如还在淇江县的那些人。 “你想太多了,哪有这么危机” “谢家昨日被抄家了,那么大的家,说抄家便抄家了!”秦荽打断了垚香的话:“我有个妹妹叫秦燕,之前嫁到谢家,好在,前两年和离了,倒是没有牵连到秦家。” 第408章 谢家倒了。 秦荽一直关注着谢家,所以,在官兵将谢家围起来不久,秦荽就知道了谢家的事儿,她还专门去远远的看了看,正巧,看见谢家的人被拉走。 秦燕离开谢家后,谢家的老爷子居然又娶了个小官家的姑娘,才十七八岁的年纪,从秦荽的马车旁经过时,满脸泪水,满眼凄惶不安,就连双脚都没了力气,踉跄着被人拉扯着朝前走去。 秦荽下了马车,站在街边的铺子前,和许多人一样看着谢家的倒塌,眼看着谢家人哭天抢地的悲惨情景,让秦荽恍惚回到了过去。 秦荽有种山雨欲来的危机,今天又听垚香的一席话,更是印证了这些。 本来,她对杜梓仁是有恨的,可这恨意不至于让她拿所有人去赌。 既然,垚香说香铺已经不需要留了,那就不留了。 离开王府后,秦荽立刻去了香铺,如今掌柜的和马慧去了新店,而卢镶银依然留在仓房之中。 如今,卢镶银也空闲了些,能抽点空喝喝茶了。 秦荽进来,正好看见他坐在天井之中悠闲喝茶,便说道:“你让人将对面铺子的门关了,再立刻派人收拾,以最快的速度再次开张。” 卢镶银站起身,对秦荽拱了拱手,听明白秦荽的话,稍微一愣,便点头答应。 转身吩咐一个伙计过去先关门,他稍后就过去。 等伙计一走,卢镶银问秦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秦荽坐下,卢镶银却站在一旁。 “你可知道昨日被抄家的谢家?” 卢镶银是京城人,消息也灵通,何况,谢家可不是一般的小官之家,昨儿夜里便听到了消息,当然,比秦荽晚了不少。 “昨儿傍晚听我邻居提起了,说是一家子男女老少都抓了。” 见秦荽的眼神有些疑惑,便自动解释道:“我那邻居是衙门里看守牢房的牢头,刚好,我那邻居是看管谢家人的牢头。” 秦荽心头一跳,本来还想着让卢镶银打听一下谢家的情况,可现在倒好,如此好的关系就摆在眼前了。 秦荽指了指卢镶银先前坐的椅子,道:“你先不要忙对面铺子的事,坐下来和我说说话。” 随后,她吩咐青古:“你去对面看着人收拾收拾吧!” 青古转身出去,护卫就在不远处,并没有跟着青古走。 “你那邻居和你关系如何?”秦荽压低了一点声音,显然是不想让护卫和路过的伙计、小厮丫鬟们听见。 “尚可!” 稍顿,他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模棱两可,既然秦荽问,定然有问的道理,便立刻补充道:“他们家有个瞎眼老娘,有时候他和他媳妇外出,或者回娘家赶不回来,都是托我们家照应着他老娘,我们两家寻常节日都有礼节来往。” 说到这里,见秦荽若有所思地点头,便又道:“这人性格耿直,为人仗义,因为我们家时不时照应他老娘,所以,他们夫妻二人对我们多有感激之情。” 秦荽又问:“他们家的家境如何?” 卢镶银道:“因为老娘每日都要吃药,就凭着他那点儿衙门的薪水,哪里够?不过,在牢里,总是能得到些油水,这日子也还过得去。不过,如今,他们家的女儿及笄后要出嫁了,听我媳妇说,他家还在愁嫁妆。” “这么说,他们家缺银子使,却也不是很急。” “也可以这么说,这种情况,是大多数人家的实际情况,不说愁得没饭吃,但也总有大的支出让人为难。” 秦荽点头,正在脑子里思考着。 “东家是想找他办什么事儿?”卢镶银试探着问。 “嗯,有点儿棘手,我怕他不愿意。” “东家只管告诉我,此事,我来办,必定办妥就是。”卢镶银只觉得,表忠心的时刻到了,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 如今的卢镶银挣的银子比以前自己开店不死不活的时候好太多了。 而且,因为之前办品香宴,卢镶银和王爷以及许多官员都见过面说过话,还和其中几个搭上了关系。即便用不上,可在家里的一整条街上,都是很让人羡慕的了。 秦荽看了他一眼,沉吟后道:“我想亲自和他聊,你帮忙牵线可行?” “这有何难,我让他出来喝酒,他定然要出来的。” 秦荽颔首,又说:“你替我准备一份礼,要送到他心坎上的。” 卢镶银想了想,道:“如今,他最在意的,一是老娘的身体,补品最是要紧。二呢,是他闺女的婚事。他们夫妻就这么一个女儿,嫁的人家又是有些体面的人家,算得上是高嫁了,所以,这才愁嫁妆呢,总是想着能嫁得风光些,女儿也不至于受他的牵累。” 做牢头的人,多少带着晦气,而且,地位也极低。但凡男方计较些,女儿嫁过去,便是一辈子要被人拿捏欺辱的。 这两样,都好说,秦荽让卢镶银准备一些胭脂香粉给姑娘,又说等会儿让家里送来些补药。 “对了,太太不如送一匹棉布给他们家,这东西可比其他的实用、体面。” 棉布依然是紧俏的东西,供给贵族都不够,一般老百姓哪怕凑足了银子,也买不到。 秦荽自然不会不同意:“家里有一匹今年刚出的,染了新色,即便是送给垚香郡主,也能得一句赞赏。那就先送给新人吧!” 卢镶银立刻道:“何须如此贵重的东西,就拿那寻常的白布即可。对于他们家来说,白棉布已经是奢侈的东西了。” “无妨!”秦荽摆摆手,又道:“对了,此事,决不能对旁人透露,哪怕是你妻子儿女都不行。” 卢镶银在秦荽拿出那么多好东西的时候,便知道,此事恐怕非同小可,听了秦荽的叮嘱,忙严肃应下,差点儿还想举手发誓。 结果,秦荽制止了他。 “算了,发誓就不用了。若是你做了不值得我信任的事,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手段,我可等不了上天来报应。” 马慧虽然跟杜梓仁偷情,可毕竟没有背叛秦荽,没有对香铺不利,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就被秦荽发现了。 看似,秦荽饶了她,可卢镶银看得明白,马慧遭了不少罪,如今,身边还带着青茜,说是徒弟,可跟监视也差不多,她走到哪里都跟着,根本没有自由可言,威信也大不如前了。 第409章 牢头姓赵,人称老赵头,今年四十开外。 家中有个病弱的老母亲,还有个贤惠却身体并不太好的妻子庄氏,还有个刚及笄的女儿。 他这个年纪照理说孙子辈都该有了,只是,他们家不知道是不是祖上未曾积德,前面生的三个孩子都夭折了,直到幺女小心翼翼终于养到了及笄,所以,独女赵小丫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生怕一个错眼,又步入前面几个孩子的后尘。 “你说好不容易给丫儿找了个这么好的人家,你却拿不出像样的嫁妆,就咱家这样,她以后嫁过去也是吃苦受罪的命,照我说,当初就该给她招婿,女儿留在家中,至少我们还能看顾着,也不会受人的气。” 面对庄氏的例行唠叨,老赵头已经听惯了,以前也只听着便是,可今儿他却是烦躁得很。 “行了,别说了,你一天到晚叨叨,烦不烦啊?累不累啊?” 老赵头瓮声瓮气地吼了庄氏一声,庄氏气不过,瞪了眼老赵头,但也不敢再吱声,转身去了厨房。 女儿在祖母跟前做绣活,低着头听父母争吵,心里毫无要当新嫁娘的喜悦,反而多了丝惶恐和对未来的好奇。 “祖母,既然都说我嫁了好人家,可为何爹和娘都说我要被人欺负?既然要被欺负,又为何说是好人家?” 赵婆婆慈爱地摸着孙女软软的头发,笑道:“傻孩子,就是因为他们家是好人家,所以你爹娘才担心你嫁过去受委屈。” 赵小丫歪着头不明白,还要再问,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隔壁卢镶银叔叔的声音。 “赵大哥,在家呢!”卢镶银如今在左邻右舍中的名声较好,说话和气,出手也大方,邻里邻居的有了难处,他能帮的地方,绝不含糊,所以,他的人缘也越来越好了。 “今儿我值夜班,天黑前就要去当值了。” 老赵头忙站起身,端了板凳放在院子里给卢镶银坐,又喊了媳妇庄氏端茶水来。 卢镶银忙客气拒绝,可庄氏还是送来了一碗茶水。 “多谢大哥和嫂子,我来找大哥说说话,倒是麻烦嫂子了!” “卢兄弟是见过王爷的人,还肯来咱们小院坐坐,那可是咱们家的福气呢,让我们沾沾你的福气,说不定咱们家也跟着顺利起来。” 卢镶银哈哈大笑,跟着客气了几句,庄氏见状便返回了厨房忙活。 见四下无人,卢镶银便开门见山说道:“昨儿听赵大哥说起,你如今看管谢家的家眷,可是真的?” “昨儿和你闲聊,感觉你也不怎么上心,怎么才一天,你好像对此又感兴趣了呢?” “不瞒大哥,我今天和人闲聊说起此事,这人跟谢家似乎有些交情,所以拜托我来打听打听情况。” 每当监狱中送来些重要的人犯,都会有人旁敲侧击来询问情况,又或者借机想进去探视,当然,有仇的会塞银子请看守,让人给人犯一点教训。 老赵头的外快便是从这些地方所得,这种银子不可能要的少,少了不够分,要的多了,便会让人嫉恨,再加上整日呆在牢房里,见多了犯人,都有些阴狠毒辣,所以,老赵头一流才会被人又恨又怕。 最开始,老赵头以为这人托卢镶银来询问,便是为了省下这笔银子。 可眼前的人是卢镶银,老赵头也只能忍了。 “谢家的家眷都是我在看守,不过,谢家的男丁并不在我这里。” “是这样的,那人想要亲自和赵大哥见上一面,她具体想干什么,我也不清楚。”卢镶银老实说道,他确实不知道秦荽的想法。 “这”老赵头有些迟疑,这次谢家突然下大狱,他可是有所耳闻,这次谢家突然下大狱,是上面杜家要收拾谢家的缘故。 为此,老赵头今天还给他管着的几个弟兄专门叮嘱了,千万莫要贪财陷进去,不然,谁也保不住他们的小命。 “怎么?赵大哥有难处?”卢镶银看出他的迟疑,询问了一句,又跟着说道:“赵大哥,咱们两家有来往,你也知道我在外交友广,我这人也是心直口快,人家一问,我也就拍胸脯说我大哥就是看管谢家人的,现在想来,确实是冒昧了,还望大哥恕小弟的鲁莽了。” 说完还起身朝着老赵头行礼赔罪,倒是让老赵头吓了一跳,随后也不好意思了,忙起身拦着卢镶银的手,不让他继续行礼。 拉扯一番后,两人重新落座,老赵头也不再支吾,而是将杜家抬了出来。 卢镶银一听,反而是笑了,道:“要说别人,或许提到杜家就怕,可想要见赵大哥的人可是不怕他杜家的。” 说完,不知道想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不怕杜家?这满京城还有不怕杜家的人?”老赵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讶的声音都拔高了些。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然有人不怕他,只不过,这些人不显摆罢了。再说,这天下,毕竟不姓杜,他们家还不能一手遮完这京城的天。”卢镶银说得十分笃定。 当然,若是以前,他肯定也觉得杜家就是不可违逆的,只是,他接触有权势的人的多了,才知道并不是谁都怕杜家的。 老赵头自然还是不信,摆手摇着头说道:“这谢家可不是一般人家,还不是说抓了就抓了?你没看见啊,就连一岁多的小儿都没有放过。” 停顿了片刻后,他又叹了一口气,道:“那谢家老头也是个可恶的,新娶的太太才十七,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和我们家丫头差不多,唉,被抓进监牢还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哭,还不晓得将来会如何?” 大约是想到了女儿,又想到了那位和女儿一般大的可怜女子,老赵头心软了一下,横下心说道:“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和你那位朋友见上一面,至于能不能帮上忙另说,这样,你也交代得过去了吧?” 卢镶银自然感激不已,他故意没有先提礼物上门,就是想让老赵头答应的心甘情愿,不然,看在礼品的份上,说不定心里便有了别的想法或者打算。 事后再送礼,算是答谢人情,大家都高兴。 第410章 卢镶银走后,老赵头低着头发了会儿呆,庄氏从厨房出来,便问:“你咋了?” 老赵头看了看老娘的窗户,外面虽然才擦黑,可屋里早就黑漆漆的。只不过,老娘节省,并未点灯。 “丫儿呢?”老赵头问。 庄氏答:“厨房帮忙呢,你遇到事了?” “卢家兄弟想牵线让我见一个人,这人,应该是想要插手谢家的事。” 谢家? 庄氏一时没有想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你不是说谢家有很多人盯着吗?你可不能糊涂啊,这事帮不得忙,千万不要在丫儿要成亲的节骨眼上,闹出啥事来!” “这我还不知道?唉!”老赵头白了老妻一眼,又叹了口气:“可是咱们家欠了卢兄弟许多人情,何况,咱们丫儿成亲,还要请他们家过来添点面子,如果一口拒绝了,这后面的话都不好提了。” “这”庄氏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跟着皱眉苦脸。 老赵头一家人丁单薄,加上牢头的身份,左邻右舍也并不是很想和他们家打交道,也就只有卢镶银不在乎,时不时提着酒过来和他喝两杯,两人也称兄道弟的走得近。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我先去吃点东西。” 一家子的重担都在他的身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又重若千斤。 次日,萧辰煜请了一日假,专程陪同秦荽一起去见了老赵头。 地点是老赵头家附近的一个酒楼。 酒楼不大,但却是个老字号了,又因为不在闹市,并不是很有名,生意也不是很好,但能维持几十年,总有些本事的。 卢镶银和老赵头两人在包厢里等了一小会儿,便看见萧辰煜和秦荽推门而入。 虽然两人今日打扮已经很低调,可老赵头是什么人,他一眼就看出来此二人的不同。 何况,在两人进来的时候,卢镶银便立刻站起身,那笑容里带着熟悉和尊重,认识卢镶银也很久了,可从未见过他对谁这般。 于是,老赵头也紧跟着站了起身,颇为拘束地看着这对夫妻。 男的俊朗,笑意迎面,看来是个温和的人;旁边的女子长得十分漂亮,但眼神稍显犀利,让老赵头看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一半是盯着女子的容貌看不好,二是,这女人身上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度,老赵头说不出来所以然,但直觉让他更恭敬了些。 卢镶银介绍了萧辰煜,只说他姓萧,具体的却并未提及,而秦荽则只说是萧太太,随后大家便一起落座。 萧辰煜和老赵头说些闲杂事,加上卢镶银在一旁说笑,气氛一时活络了起来。 菜是卢镶银提前便点好的,很快便陆续上了,都是招牌,贵且精致美味。 秦荽一直很安静,也只用了一盅汤便罢了。 萧辰煜和老赵头喝了点酒,卢镶银也陪了几杯。 老赵头表面上乐呵呵的,可心里却一直打鼓,这满桌菜即可不便宜啊,加上不轻易能喝到的好酒,这花费可不少,可他们为何还不说究竟想让自己干什么? 俗话说,吃人嘴短,这又吃又喝还相谈甚欢,等会儿人家再提点什么要求,自己又该如何回绝? 说到底,老赵头其实是个心思重,又好面子的人。 美酒佳肴当前,老赵头也顾不得许多,可渐渐的他发现对面的人没怎么动筷子,都是在意思意思的陪他罢了。 于是,老赵头也放下筷子,恋恋不舍的眼神在桌上的几道还没有怎么动过的菜肴上一扫而过,随后笑着说自己饱了。 卢镶银忙劝他再喝点儿,可老赵头摆了摆手,道:“不喝了,你们今天是有事而来,事情没有说清楚,我这心里也不踏实,先说正事要紧。” 卢镶银转头看了眼萧辰煜,又将目光投向秦荽,秦荽不发一言,却点了点头,卢镶银立刻笑着说:“也好,先说正事吧!” 随后,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对外头的伙计吩咐道:“伙计,过来收拾一下。” 伙计一听,忙满脸堆笑小跑过来,见桌上的菜肴还剩了许多,有些诧异,又带着谨慎讨好地对屋里的几人问道:“各位客人,可是我们家菜味道不合各位口味?” 萧辰煜笑着摆了摆手,对伙计温和地说:“味道很好,只是我们吃得差不多了,另外,还请小哥给我们上点茶水,我们还想借此地喝喝茶。” 说完,他又对老赵头做出邀请的姿势:“赵哥,咱们过来这边坐坐吧!” 包厢很大,另一边靠窗的位置有专门喝茶的地方,老赵头跟着萧辰煜夫妻移步过去坐下。 伙计先出去禀告掌柜的,还带着两个伙计一起收拾餐桌,很快便收拾干净了。 因为一直有人来来往往,所以,萧辰煜一直没有说正事。 掌柜的亲自端着茶盘进来,放下茶水,刚要帮着倒茶,却被坐在老赵头旁边的卢镶银接了过去。 见他们并无对酒楼不满,掌柜的才安心离开。 茶香泗溢冲淡了屋里原本的酒菜气味,屋里也终于安静下来。 “赵哥,我就开门见山了,今天请你来,确实是有些事想麻烦赵哥,当然,如果赵哥实在为难,也大可拒绝便是,就当今儿结识了好友,大家闲谈罢了。” 想到家里的老母妻儿,肯定是在吃青菜稀粥,老赵头本来还在心疼那一桌没吃完的菜肴,听了萧辰煜的话,忙收回心思,看着萧辰煜点头。 “嗯,我家中的情况,想必你们也听卢兄弟说过了,我这个人的你们应该也有所了解,能帮的,我定然义不容辞,可,可我也不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还请几位多多谅解。” 老赵头先把话说明白,倒也是个爽快的人。 此时,秦荽终于开口:“我想救谢家的一个人!” 老赵头一愣,忙看向秦荽:“怎么救?救谁?” “谢家老太爷新娶回家的太太!”秦荽言简意赅,毫无保留。 老赵头的脑海里闪过了那个女子惊慌的眉眼,心头有些动容。 要说谢家谁最倒霉,大概就是她了,听说才进入谢家才一个多月,是连福都没有享到,却要跟着吃苦头,真是倒了大霉了。 “萧太太,不是我老赵头推脱,这事我真做不了。”老赵头连连摆手。 第411章 “我自然知道你做不了,我不是要你帮我将人弄出来,而是希望你能配合我,而且,在人没有出来前,你们多关照一下,莫要让她吃太多苦。” 进了大牢,不吃苦是不可能的,但,有人关照,这苦头可就少了许多。 老赵头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帮着照应,那自然没有问题。 他点了点头,大概是觉得自己刚才的拒绝有点儿强硬,又找补似的说道:“这事吧,真的不好办。谢家的人送来后,上边专门有人来传过话,说是谢家的人是重罪,不能放松警惕,所以,你们想要带人走,怕是不可能。” 秦荽笑了笑,淡淡地语气说道:“多谢提醒!” 萧辰煜也补充道:“我们也知道很难,不过,事在人为,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又说了一会儿,萧辰煜和秦荽便起身离开,老赵头和卢镶银也跟着一起出去。 萧辰煜和秦荽直接出门上了一辆马车,老赵头此时才看见跟随马车的有好几个人。 卢镶银站着等马车走远,这才转身朝门口的老赵头走过来,老赵头还以为他来喊自己离开,谁知道,卢镶银竟然是进去给酒席银子。 等他给了银子出来,老赵头一把抓住卢镶银的手臂,低声问:“卢兄弟,你给老哥哥交个底,今儿来的人究竟是谁?” 卢镶银哈哈大笑,又道:“我知道哥哥今儿没有吃好,咱们回家去喝酒细聊如何?” 老赵头当然愿意,此时,店里的伙计提着两食盒过来,卢镶银接了一盒,又让老赵头提了另一个盒子。 老赵头迷迷糊糊的接过来,还未询问什么意思,就听见伙计问:“卢爷,这食盒是您派人送回来,还是我们亲自上府上去取?” 卢镶银道:“我们捎来便是,就不麻烦你们了。” 说完,拉着糊里糊涂的老赵头走了。 一路走着,可老赵头实在是太多疑问了。 “卢兄弟,这食盒里装了啥?” “就是一些吃食,我们两家一人一份,晚上给家里的妻儿老小尝尝味道。” 老赵头心头高兴,面上便露出了几分,可想着这银子是卢镶银给的,又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我怎么瞧着是你给的银子?” 卢镶银摆了摆空着的手,道:“不是,我用多少都可以报的。” 说到这里,已经到了老赵头家的家门口,卢镶银先回家,让老赵头放下东西就过来。 等老赵头过来,酒菜已经摆好,屋里只有卢镶银和老赵头二人对坐。 卢镶银前几年过得并不容易,家里的铺子生意不太好,勉强度日,又遇上个好赌的父亲,加上后来发生的事儿,也是十分不如意。 后来卢镶银将唯一的铺子卖掉时,街坊邻居还私下嘲笑他们家将要彻底败落了,可后来发现,卢镶银一改之前的颓废,反而愈发的意气风发,他们家的妻妾也是穿金戴银,就连那些听说贵太太们争抢的棉布衣裳,卢镶银也妻子也是穿上了的,这日子过得别提多美。 “你给老哥哥仔细说说,今儿这人究竟是谁,和那个谢家倒霉的老太太是个什么关系?” 卢镶银倒了两杯酒,两人碰了碰杯,一饮而尽后才说:“萧辰煜如今是朝廷里的官,正儿八经科考进去的那种。他太太呢,其实是我的东家,你也知道,我如今过得平平稳稳的,都是跟着东家的缘故。” 老赵头忙问:“这个萧辰煜是哪个世家子弟?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哎,人家出身寒门,不是啥世家子弟,所以,才更显得厉害了啊!” 卢镶银对萧辰煜是非常佩服,同时也非常的羡慕。 随后,他又疑惑不解地说道:“而且,他们夫妻和谢家的新太太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我也纳闷,他们为何突然大费周章要去救一个毫无相关的人?” “既然如此,他们家没有背景啊,去趟这趟浑水作甚?我给你说,此事真的不容易。”随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重重叹气。 “虽说,我天天在牢里看得多了,可每次有这种抄家的事儿,我还是有些不忍心,尤其是那些妇孺和稚童,唉,都是被外面的男人连累了的啊!” 卢镶银也不说话了,他和老赵头一样,也有女儿,若是女儿落入那样的境地,他怕是死的心都有了。 两人说着话,喝着酒,骂一骂这老天和天下的权贵,日子还是一样要过下去。 所有人都不理解秦荽为何要救谢老太太,就连九王爷和垚香都极不赞成。 只有萧辰煜明白秦荽的心思,她其实,是在救赎前世的自己,也是救如今藏在心底那个小小的秦荽。 所以,萧辰煜坚定地站在了秦荽的身边,支持她,理解她,包容她。 夫妻二人是来找九王爷的,希望能帮忙将谢老爷子新娶的妻子弄出来。 当然,九王爷没有答应,一旁的垚香也不愿意帮忙。 垚香还说道:“我前几日同你说的话,你倒是全忘在了脑后,我让你现在低调些,不要成为杜家的靶子,你倒好,还送上去?” 刚说完,就听见有人禀报,说是垚香的孩子哭闹不休,来请垚香去瞧瞧? 垚香见秦荽低头沉默不语,便起身离开了。 屋里只有秦荽夫妻二人,和九王爷以及他的太监长随。 “王爷,不知这个对王爷有没有用处?”萧辰煜从身上取出一块布帛包裹着的东西送了过去。 王爷接了放在桌上,等着身边的太监走过来打开布帛,而王爷还劝着秦荽夫妻:“秦荽,你这人心太软了,这样可不行,萧辰煜也是,你怎么能什么都听她的” 此事,布帛打开了,露出两个账本来,王爷刚随意翻了翻,眼神便严肃锋利起来,而话音也戛然而止。 秦荽和萧辰煜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睛,嘴角也不自觉勾了一下。。 这两个账本,一个是当年在老家萧辰煜救火时带出来的账本,另一个是去取谢家的银子时才回来的。 而两本凑在一起,也许秦荽和萧辰煜不明白其中的门道,可老王爷是一定知道的。 “这是什么?”王爷刚问完,又跟着问了一句:“哪里来的?” 第412章 萧辰煜将账本的得来说了,只是,第二本却说是当初接秦燕出谢家时,偶然得到的。 虽然说得含糊,但九王爷只需要知道东西是从谢家的私库中得到的便行了,至于过程,他不在意。 秦荽和萧辰煜送出账本,也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杜家太过庞大,不是秦荽和萧辰煜能对付的,就连垚香都劝她低调些。 这东西是烫手山芋,干脆交给九王爷,至于怎么用,秦荽也不想管了,但一定比在自己手里更有价值。 九王爷仔细看完放下账本,并且让人收好,可见,此物件对他来说,是个重要的东西。 秦荽心下了然,便说道:“不过,我们有一事求王爷!” 九王爷颔首,道:“知道你们要救人,此事本王应允了!” 夜深了,监狱里却少有人能深眠,除了对未知的恐惧,还有现实处境的担忧,当然,不知从哪个监牢里传出来的疼痛呼叫声,也是让人无法入睡的根本缘由。 监牢里并非有专门的女监,只不过,男女会分开,所以这一片全关押的全是女子。 看守们其实很喜欢看女子罪犯,比较老实好看管,更是养眼啊。 谢家的妇孺虽然也狼狈,可毕竟是高门大户精雕细琢养出来的美人,而且,这眼看着就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这些看守们,胆子小的还好,动动眼睛,动动手沾点小便宜罢了。 可胆子大,色心强的,那就可能会直接把人拉去旁边的小黑屋行那不轨的龌龊事了。 前世的秦荽是一进牢房便将自己弄的灰头土脸,又从不吵闹、掐尖冒头,一直躲在大家身后,这才没有被人污了身子。 所以,秦荽找老赵头看顾人,其实就是防范这个事儿。 老赵头最近都轮夜班,以往,为了不得罪人,他是不管兄弟们泄火的事儿,反正只要不太过分,也不要闹出人命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日复一日地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谁又能干净到那里去? 不过,得了嘱托,老赵头今夜便格外警醒些。 姚珠儿今年十七,她是八品官员家堂堂正正的嫡女,父亲母亲双全,哥哥嫂子和睦,家里并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隐私事。 可是,她不明白,为何疼爱她的父亲将她许给了谢家的老头子,她找母亲哭诉,可善良温柔的母亲却抹着泪劝她安心嫁人。 都说母子连心,可姚珠儿看着母亲的眼泪,并没有感受到母亲有多痛苦,她从来不是个掐尖要强的性子,甚至是非常的单纯和胆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嫁了。 谢老头子年纪大,却夜夜折腾她,身体不行就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折磨她,看她哭泣求饶,谢老头反而变本加厉。 姚珠儿害怕,又不敢对人言。这样的事儿,说出去多丢人啊。 何况,姚珠儿以为,闺房之事都该是如此,所以,她忍下来了。 因为她的容忍乖巧,因为贪恋她年轻的身体,因为她有一张如花的容颜,所以,姚珠儿获得了丈夫的喜欢,一个多月以来,除了月事那几日,谢老爷子都在她房中过夜。 以至于,全家的人都高看了姚珠儿,姚珠儿真真是白日风光,夜里却遭罪。 还没有适应谢家的生活,她突然被下了大狱,惶恐的她除了哭,似乎没有丝毫办法。 她的人生,一直是被人安排好的,她只是接受,也习惯接受。 谢家妇孺都关在一处,大家都哭,反而她的小声啜泣并不太显眼。 可她的眼神太过干净,太过惊恐,就好像受惊的小鹿,格外惹人怜爱。 当然,也容易引起男人的兽性。 今夜,她便是两个看守的目标,当她被人拉出来的时候,她还傻傻地问拉她去做什么? 两个看守嘿嘿笑,又假装严肃地说,带她去审问。 姚珠儿想说自己不知道谢家的事,可根本没有人理她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辩驳话语。 而身后的谢家人只是将谢家未出阁的姑娘藏在众人身后,根本没有人管姚珠儿。 转过拐角,一人去开小黑屋的门,另一个人看住姚珠儿。 老赵头照例过来看了一眼,登时发现了不对劲,忙过来阻止。 两个看守眼看着到手的“肥肉”就要飞了,自然是不愿意的,可老赵头毕竟是牢头,他的话也是要听的。 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人送了回去,也不再挑选人,而是过来找老赵头说话。 当然,也是要一个说法。 老赵头直说,有人托他照看这个人,总之,这个女人不能动。 随后,老赵头又劝他们,少做些孽,以免将来得报应。 也不管大家听不听得进去,反正,这个夜里平静了。 姚珠儿回去后,谢家人看她就好像看什么稀奇的东西,都把姚珠儿看傻了。 有人问她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姚珠儿傻乎乎的说他们决定不审问她了,就送回来了,她也不知道为何不审问了。 听了谢家一个女人的话后,姚珠儿才知道刚才她差点儿遭遇了什么,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又过了几日,姚珠儿再次被老赵头喊了出来,因为上次老赵头帮过她,所以,姚珠儿心里并不是很害怕地跟着老赵头朝前走。 走了许久,突然出现了光亮,长长的走廊两边居然有了窗户,空气也不再浑浊难闻。 老赵头转头看着她好奇打量四周,不由得笑道:“你啊,真不知道是不是好命?” 姚珠儿迷茫地看下老赵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老赵头竟然看懂了她的意思,还好心地解释:“要说好命呢,你居然有了牢狱之灾,若是说不好命呢,居然有人费心费力救你出去。” 说完,摇摇头继续在前面带路。 姚珠儿的脑子里嗡嗡嗡作响,却不敢去相信那句“有人费心费力救你出去”的话。她知道,父亲和母亲、哥哥是不可能来救她的,因为他们没有这个能力,更不会为了她散尽家财。 外面等着的是陌生的人,提着剑,脸色冷漠,指着后巷停着的马车沉声说了句:“走吧,我送你回家!” “哪哪个家?”姚珠儿还处于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太过于梦幻,根本就不真实。 第413章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你还有几个家?” 姚珠儿瑟缩了一下,浑身抖了一抖,低着头不敢再问,移动着脚步朝马车而去,她想着去哪儿都无所谓了。 等她还未坐稳,马车便启动了,搞得姚珠儿差点儿摔倒,她忙坐好,紧张的心无法放松,可难得的独处机会,还是让她一团浆糊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刚才那人说,要送她回家? 难道是父亲母亲的家? 心里有些高兴,可下一刻,她又有些忐忑,不晓得父母兄嫂看见她回家,会是什么态度? 她知道出嫁的女儿再回娘家居住,那日子可不是很好,除非,娘家人非常疼爱这个姑娘。 可她是被疼爱的吗?以前在家做姑娘时,她是确信的。 可自从定了谢家亲事后,她感觉到了些许不同。 只可惜,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不是个聪慧的姑娘,更没有任何阅历经验可言,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在父母心中是否重要? 摇摇晃晃的前行着,接他的男人驾着马车,一言不发。 很快到了姚家的门口,男人停下马车,对着马车里的姑娘喊了一声:“到家了!” 男人似乎不爱说话,话语非常简短,姚珠儿却听清了,更不敢问,忙跳下马车,抬头一看,确实是自己的娘家。 姚家并不富裕,父亲虽然是个小官,可在这满大街勋贵皇亲世家的天子脚下,父亲只不过比普通老百姓多了一点点优越感罢了。 家里依然过得俭朴拮据,她长得漂亮,母亲把她拘在家中做绣活,几乎很少让她出去,也很少让她干洗衣做饭的活计,说她是姑娘,要护着双手,莫要弄得粗糙了。 如今想来,大概是看她漂亮,那时候父母便起了将来嫁个好人家的想法。 见她望着自家大门发呆,男人咳嗽了一声,意在提醒她。 果然,姚珠儿立刻回神,不好意思地朝男人看了一眼,嘴角用力扯出一点笑意,只是她自己看不见,这笑意牵强得很。 许是站在熟悉的地方,姚珠儿的心终于安定了,她此时才相信男人是真的救她出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监牢,也真的送她回家了。 “这位大哥,请问您贵姓,多谢您救我出来,我” 她想说要报答,可她一无所有,该拿什么来报答? 男人忍不住挑了挑眉尾,眼里有一刹那的惊讶,似乎对这个姑娘的单纯感到迷惑:她对谁救她出来完全不感到好奇?她完全不担心救她出来是否有目的吗? “我叫孙冀飞,救你的人不是我,我只是负责来送你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孙冀飞竟然告诉了眼前这位姑娘自己的名字,不过,虽然孙冀飞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他似乎对这种眼睛干净、又非常弱小无辜的人都有着莫名的同情心,比如被作为药人存在的张天药,又比如眼前这位傻乎乎的姑娘。 “进去吧,我等你进了门就回去交差。”孙冀飞看姚珠儿似乎还要说话,忙制止了她的话头。 姚珠儿想问一问是谁救了自己,可看孙冀飞已经冷下脸来,显然不打算继续和她说话,于是,姚珠儿又怯怯地闭了嘴。 走过去敲门,良久,门纹丝不动。 孙冀飞依靠着马车的车辕,静静看着前面娇弱的姑娘拍门,从最开始的轻轻拍打,到最后逐渐用力,可见她着急了。 孙冀飞是今天早上得到来接姚珠儿的命令,之前,他对姚珠儿并无任何了解,只是早上听秦荽说了两句,是被谢家祸害连累的可怜女子。 本就娇小的个子,加上在监狱中吃不好睡不着,迅速瘦得风吹能倒的模样。好在年轻,皮肉也还紧致,倒也不至于憔悴得见不得人。 敲打拍门加上呼喊,终究没有敲开这扇紧闭的门扉,姚珠儿背对着孙冀飞,没有回头,一直敲打着,因为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敲不开这扇门,她该怎么办? 孙冀飞知道,她哭了。 忍不住走过去,对她说:“你别敲了,我进去看看屋里是不是没有人?” 随后,他翻上墙头进了院子,想了想,直接打开了门。 门从里面闩着,照理说,屋里该是有人的才是。 可两人找了一圈,确实没有一个人影子。 而且,屋里的东西一搬而空,地上散落着些许物件,倒像是匆忙搬家遗落下来的。 姚珠儿的眼泪一颗一颗不住往下滴落,又朝厨房跑去,厨房里连锅碗都没了,只有黑漆漆的一个灶台和大水缸。 很明显,这家人搬走了,可大门是从里面闩的啊,这家人从哪里搬走的呢? 孙冀飞很快就发现了,原来这家人还有个侧门,门是从外面锁住的。外面是偏僻的后巷,几乎很少人走动,但也能让一辆牛车通行。 姚珠儿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在谢家受了一个多月罪,后来又被抓入大牢过了几日胆战心惊的日子,好不容易被人莫名其妙救了出来,可又发现家里人跑了。 家里人放弃她跑了,这是事实。 孙冀飞安静的等着她哭完,直到她抬起红肿的眼睛,这才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姚珠儿摇了摇头,随后又说:“我先住下来再说吧!” 孙冀飞看了看四周,思索片刻,道:“也好,我等会儿让人给你送些东西来,先安置好再说其他的。” 姚珠儿改蹲为跪,对着孙冀飞便磕头,孙冀飞忙伸手拉着她的手臂想让她起来,可触碰到后又立刻松开了手,随后孙冀飞避开来,道:“你莫要对我行此大礼,我不过是跑腿的,也不是我救的你。” 姚珠儿站起身,擦干了眼泪,人似乎也冷静下来,眼神也平静了,对着孙冀飞甚至露出一丝笑意,这一次的笑真挚了许多。 她带着鼻音说道:“如果可以,能否告知我的救命恩人是谁?我大概是没有能力报恩,但是,至少要知道救命恩人的大名才是。何况,即便不能报恩,可我在家给恩人点盏长明灯祈福也是可以的。” 孙冀飞说:“你不用想这么多,如果需要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来找你,你安心照顾好自己便是!” 姚珠儿眨了眨红肿的眼睛,有些不明白孙冀飞的话,但又似乎隐隐有所察觉:这个恩,恐怕不是无偿的,终究是要她还的。 第414章 “屋里的是谁啊?”门外传来隔壁邻居家屈婶儿的询问声。 屈婶儿本来不想过来,可姚家人离开时麻烦她看着点儿,所以,还是大着胆子过来问一问,毕竟现在是青天白日的,应该不会有贼人入室。 说着,侧门的锁被人从外面打开,门开了,屈婶一眼就看见了姚珠儿和一个陌生男人,而姚珠儿的眼睛和鼻头都红彤彤的,而因为才从监牢出来,衣衫也比较凌乱,不得不让屈婶多想了一层。 她捂着嘴,眼珠子乱转了好几下,这才指着姚珠儿的颤颤巍巍地喊着:“姚珠儿、你怎么在这里?莫不是,你、你逃狱了?他是谁?莫不是你的” 好歹,她把“姘头”两个字压了下去,可未竟之语如此明晃晃的在她嘴角眉梢,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姚珠儿私通了外人。 姚珠儿并不是个很敏锐的人,可也被屈婶这上下打量的眼神给弄得不知所措,忙摆着手解释:“屈婶,不是我逃狱了,是放出来的,我哪有本事逃狱啊!” 孙冀飞抱着剑冷冷看着屈婶,屈婶不敢与他对视,忙移开了视线,只敢盯着姚珠儿。 “你这是回来看看?”屈婶询问。 “不,我回来住。对了,屈婶,我爹娘和兄嫂呢?屋里怎么空无一物了?”姚珠儿眼眶又红了。 “他们走了,唉!”屈婶叹了口气,又对姚珠儿颇为不满:“他们还不是受了你的牵累,要不是你们谢家被抄家,他们哪里会这么急匆匆跑了?” 姚珠儿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反驳,心里反而有些愧疚,对父亲母亲和兄嫂的愧疚。 旁边的孙冀飞突然冷冷开口:“难道,当初不是他们执意要将姚姑娘嫁去谢家?难道不是他们为了攀龙附凤?可出了事情,反而要责怪姚姑娘,这是何道理?” 屈婶张嘴就要骂,可孙冀飞的眼神冷得像是冰,深得不见底,她便胆怯了。 这屋子交给她也是缘故的,因为屈婶是这四周最泼辣的女人,谁也不敢跟她叫嚣,屋子给了她看管,至少没人来打主意。 泼妇对上真正杀过人的人,也只能偃旗息鼓,自保小命。 屈婶不敢怼一脸写着不好惹的孙冀飞,便转而对着胆怯的姚珠儿撒气。 “对了,姚珠儿啊,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了,以后你的生死,可与你们娘家无关。还有,这房子你们家已经卖给了我,房契都在我手上,所以,你不能住在这里了。” “屈婶,求求你告诉我,我父母去了何处?”姚珠儿还是不相信父母会抛弃她,他们定然是不晓得她能出狱,既然她都出来了,自然不会牵连到姚家人了。 屈婶瘪了瘪嘴,暗中将手里的钥匙握得死紧,这房子确实交给了她,因为姚家人走的急,只叮嘱她帮忙售卖房子,可并未说房子给了她。 当然,交给她的除了钥匙,还有房契,这就让屈婶起了贪念之心,只要不告诉远走的姚家人姚珠儿出来了,那么,再慢慢图谋这宅子岂不是美哉? 姚珠儿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最好糊弄了,如今,把她撵走是正经。 其实,姚珠儿确实没有理由继续住下去,屈婶说得对,嫁出去的女儿,就不再是这个家的人了。 姚珠儿问不出父母的去向,又身无分文,如今连这个空空荡荡的屋子都不能给她遮风挡雨了,她又该何去何从?难不成,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孙冀飞不愿意和眼前这个一脸精明相的老妇继续纠缠,于是,他拉着姚珠儿的胳膊:“走吧,这里什么都没有,再说,你独自住下来也不安全。” 姚珠儿转头看着孙冀飞,都忘记了她的胳膊被一个陌生男人拉着这是多么有失礼教的事儿了。 “孙大哥,我还能去哪儿?” 听着小姑娘颤巍巍的哽咽声,孙冀飞放缓了声音:“你跟我走,自然有你住的地方。” 屈婶在一旁嗤笑道:“是啊,你一个女人,不跟着男人走,还能怎么着?难不成还能自立门户不成?呵呵!” 说完,还用力翻了个白眼。 孙冀飞拉着姚珠儿出来,他让姚珠儿先去马车上等他,姚珠儿颔首,快步朝马车上走去,她不敢多问孙冀飞还要干什么,因为她怕惹恼了孙冀飞,他不带她离开了。 屈婶走出来看热闹,心里已经将姚珠儿的事儿编了无数个故事,每一个都香艳且无耻。 可当孙冀飞让姚珠儿走了,他却转身看向屈婶。 屈婶脸上五彩纷呈的表情渐渐顿住、直至僵硬,最后是害怕。 是了,她以为青天白日不会有盗贼入室抢劫,可,如果遇上一个煞神呢,她扭着僵硬的脖子四下转动,想要看看有没有人路过,也好救她一救? 当然,没有人,姚家的事儿大家都不愿意沾惹,哪怕听见了动静,也没有人来瞧热闹。 屈婶后退一步,背抵着门,惊慌地说:“你,你想干什么?” 孙冀飞不动声色抽出佩剑,只一剑,削掉了屋檐上的一个角,围墙上的砖块也跟着滚落了三两块,把屈婶吓得张大嘴大叫,就好像那剑砍在了她的身上。 当然,下一刻,冰冷的剑架在了屈婶的脖子上,屈婶再次后退,人进了屋子。 孙冀飞跟着进来,随后一脚关上了门。 屈婶的恐惧达到了顶峰,但人真的害怕到极致,其实是说不出话,更喊不出来,她除了全身颤抖,甚至无法移动分毫。 一股黄色液体不受控制流出,惹得孙冀飞皱了皱眉。 “我问你问题,你好好答,我便不杀你。” “啊?哦还好好!”屈婶忍住怯意和羞恼,努力镇定下来。 “这屋子的房契在哪里?”孙冀飞开门见山问道。 “在,在我身上!”屈婶似乎缓和过来,忙手忙脚乱从身上取出一个荷包,孙冀飞一把抓了过来,打开,里面果然有房契。 另外还有些许碎银,孙冀飞看不上,连同荷包扔到了地上。 随后,孙冀飞又问:“姚家人去了哪里?” “回了姚珠儿的表姨家,她表姨在出京城四十里地的吴家村,姚家人当初嫁女儿,得了谢家许多好处,如今都带着走了,以后的日子过得不会差。” 孙冀飞收回剑,转身大步离开。 第415章 “太太,那姚珠儿没有地方可去,我便将人带了回来,如今在马车里等着,不知道太太打算如何安置?” 秦荽听了孙冀飞的话,沉吟片刻,后又问:“孙叔可知道姚家搬去了何处?” 孙冀飞点头,将那邻居屈婆子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那好,麻烦孙叔再跑一趟,送姚珠儿去姚家走一趟。” “这”孙冀飞有些迟疑,这是极少的事,他很少对秦荽的吩咐有所迟疑,但旋即便点头应下。 又听秦荽缓缓说道:“姚家并非良善之家,即便姚珠儿留下,也是要遭罪的,但是,这一趟,她必须要走一走。若是她决定留下,你不用多言,直接回来,若是她求你带她离开,你便带回来便是!” 孙冀飞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明白了秦荽的意思,是要姚珠儿看清自己的毫无退路,只能将萧家当成唯一的依靠。 孙冀飞出去驾着马车离开,姚珠儿一动不动坐在马车里等了这许久,因着孙冀飞离开时的吩咐,所以,她不敢撩开帘子瞧,可现在孙冀飞没有说话,马车却又再次向前行驶。 “孙大哥,咱们这是去哪里?” 姚珠儿隔着马车的帘子提高声音试探着询问,她的命运就如同如今的身体,在逼仄的马车里摇晃着,未知着,恐惧着。 姚珠儿用了个“咱们”,说出口的一瞬间又忍不住咬了咬嘴唇,有点儿羞赧。 孙冀飞的声音传来:“我送你去见你的父母。” “”姚珠儿愣了愣,一下子就扑到门口,聊起门帘子看着孙冀飞挺直的脊背:“真的,真的去见我父亲和母亲?” 孙冀飞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出声。 姚珠儿看了一阵孙冀飞,见他确实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放下了厚重的门帘子,头后仰,眼睛朝上看,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滚落。 她想,父亲和母亲、兄长应该也是迫不得已才走了的,不是丢下她不管不顾的。 李四娘走进来,见秦荽正在研制一款新的香品,其中两款香料是小王爷送来的,是之前接待的外国使团赠送的香料,不要说秦荽买不到,就算是他们当地商人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作为答谢,小王爷从宫里弄了些出来,全都送给了秦荽。 “太太,这个香有什么作用?”李四娘放下手中的托盘,弯腰好奇问。 “助眠、安神,减少惊惧和心慌。睡眠或者打坐、喝茶时都可以用。” 李四娘不懂这些,但她知道助眠安神的香很多,且效果也很不错,不晓得秦荽一直弄这个是为了什么? 秦荽放下手里的香料,直起身扭动了一下腰和胳膊,走到一旁坐下,端起李四娘送来的茶喝了一口。 “等会儿安排个房间,过两天会来个姑娘居住。” 李四娘因为带着宝儿,所以单独一个小院,且靠近角门,方便宝儿出入。 如今听秦荽说,想了想道:“要不,就住在我院子里吧,院子里有两间厢房,其中一间给小丫头住着,另一间刚好给她住,既能让小丫头看着点她,也免得她住在后院来,将来有人说闲话。” 住在前院不妥,前院全是护卫家丁,后院也不方便,怕人说是给萧辰煜的小妾。如此一想,住在李四娘那里最好,何况,还有个小丫鬟看顾着。 秦荽笑道:“你做事,我向来放心。” 随后,又把姚珠儿的事儿说了一遍,李四娘就更愿意姚珠儿跟自己一起住了。 “若是我当初不介入秦燕的姻缘,今天落入此境地的,就是秦燕,也会给我们家带来一定的危机。”秦荽淡淡地说,眼神注视着窗外的悠然白云,有种隔人千里之外的生疏感,又有着浓浓的伤感和悲苦。 “因为秦燕脱困,从而导致姚珠儿的如今的命运,这算是我我介入了因,才有了这个果。所以,我不能袖手旁观。” 李四娘走到秦荽的身边,蹲下,抬起头看着秦荽,双手放在秦荽的手背上:“当初,太太看见我时,可没有介入我的因果,却还是费心费力救了我,还有我的宝儿。” 秦荽后悔视线,垂眸看向李四娘的双眼。 她的眼睛里是恬淡平静,是欣赏和崇敬,还有赞许和欣喜:“太太,您的眼睛容不下弱小的求助,您的心也受不了悲苦,所以,其实您有一颗菩萨心肠,只是,您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秦荽愣住了,良久才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调侃道:“我这么好?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李四娘笑着起身,坐在一旁,温柔地说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太太要做的事,定然是好的,是有道理的。所以,您不用找理由,您只管做就是,只管吩咐便是!” “嗯,对了,宝儿最近在学堂如何?可还有人欺负他?”秦荽转移了话题。 “如今没有人欺负他了,二爷每次休沐都花一个时辰去学堂和夫子对弈下棋,如今夫子对咱们宝儿好得很,那些淘气孩子也不敢欺负宝儿了。” 说到孩子,李四娘的面上全是满足的笑容,也感染了秦荽。 随后,秦荽将新做好的香装好,让李四娘亲自给霍建光送去。 李四娘领命而去,到了大将军府,直接交到了霍建光的手上。 霍建光打开木盒,看见里面放着的线香,一股子清香萦绕在鼻端,让霍建光有点儿昏沉的头瞬间清明了几分。 “这是你们太太亲自做的?”霍建光这辈子见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可都不如眼前的这盒香让他感动。 “是,这里面的香料是小王爷从宫里拿来的,据说在外域也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且一般只给皇族使用。此香也是我们太太研究了几个日夜,独创的安神香,太太说,此香,甚合大将军的身体。” 月前,秦荽曾派人来询问霍建光的病情,并说可以为他调制一款安神香。 霍建光毫不在意将病情告知,但也并不期待秦荽能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安神香来,要知道,他如今用的安神香是宫里皇上和太后赐的,对他来说,也不过尔尔。 很多人都猜,霍建光大概是杀人太多,所以无法安睡,以至于身体被掏空了一般,苍老如斯,命不久矣。 第416章 霍建光当即让人点了一支香,然后盘腿闭目打坐,仔细体会香的妙处。 因为没有叫李四娘走,李四娘便站在一旁静静等着。 直到一炷香烧完后良久,霍建光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他双目如炬,带着满意地笑看着李四娘。 “回去给你们家太太说一声,这个确实不错,是非常不错,你家太太是个能人!” 听了他的话,李四娘心里瞬间大定,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便提出告辞。 只不过霍建光让她等着,让人去取了好些贵重的东西,派人跟着李四娘一起去萧家。 李四娘去大将军府是一辆马车,只有她和一名马车车夫。而回来的时候,则是两辆牛车跟着,车上全是霍建光送来的礼。 秦荽都被吓着了,问了李四娘才知道,这是霍建光送来的东西,不要说全部礼物,就算是其中一小部分,也超过了秦荽送过去的香的价值。 香料、布帛锦缎、外域奇珍、药材,都不是随便买得到的东西。 “唉”秦荽重重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外祖母的三个故人,一个是先生,毋庸置疑,先生是对祖母最好,且不图丝毫回报的那种纯粹的感情,他在外祖母去世后,想法子给外祖母报了仇,又隐藏多年,待到风声彻底过去,这才寻找到秦荽母女,又隐姓埋名留在身边保护她们,照顾她们,悉心教导秦荽。 另一个是九王爷,表面看起来也深情,但秦荽明白,他的深情都在功名利禄后边,他的思念掺杂了太多的算计和筹谋,还有不甘,所以,算不得纯粹,甚至对于他和蝶姬的女儿苏氏也并不是多看重。 反倒是霍建光有些意思,他本来可以完全不与秦荽说他的过往,可他偏偏说了,他甚至为了蝶姬跟九王爷不对付了一辈子,现在甚至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自己对蝶姬的愧疚吗? 这不是霍建光第一次送礼来,所以秦荽才特意做了香回赠,可现在又送了两大车贵重的礼,且看霍建光的意思,他根本不在意外人发现他和秦荽家的来往。 终究,他的顾虑比九王爷少了许多,也更纯粹。 “我去看看母亲,你将这些东西单独存放,仔细保管好!”秦荽吩咐李四娘后,便去看了苏氏。 苏氏正在院子的凉亭里做一件小女儿的衣裳,看见大女儿来,忙喊人去倒茶来,又笑眯眯问她怎么有空过来了? 秦荽坐下,先探头看母亲手中的小儿衣裳,上边还绣了一朵小小的迎春花。 “娘,这些让绣房的人做就是,你为何还要亲自做,一会儿又该眼睛酸,腰背疼了。” 生了小女儿后,苏氏的身体不是很好,坐久了腰背就会酸痛,因此秦荽才有此一说。 “哪里就这般娇气了?”苏氏笑眯眯地看着大女儿,对于现在的日子,她真心觉得像是做梦一般:“你从小到大的衣裳鞋袜都是为娘的亲自动手缝制,你妹妹的啊,我没有全做,但能做一点是一点,不然,她长大了该嫉妒你这个姐姐了。” 秦荽忍不住笑了,又说了几句,丫鬟上了茶,秦荽让她们都离开,她要和母亲单独说会儿话。 苏氏放下手中针线,认真等着秦荽说话。 “娘,这个月十五,咱们去报国寺给外祖母点一盏灯,再做一场法事如何?” “啊?你怎么突然想起你外祖母来了?”苏氏有些惊讶,万万想不到秦荽说的是这件事。 “我是觉得,虽然母亲没有得到外祖母的亲自养育和教导,但其实,我们也得到了她的许多照顾和余荫!” 随后,秦荽将先生、九王爷、霍建光的事儿都说了,苏氏听完后,除了目瞪口呆,便是泪眼涟涟。 有些事是她知道,但很多事她并不知道。 “你怎么突然告诉我这些?”苏氏擦干眼泪后问秦荽。 “因为,我突然发现我隐瞒娘,是自以为是的为了您好,但,我突然想,也许,知道亲生母亲的一切,也许才是娘您心心念念的事儿吧?” 苏氏没有说话,只微垂着眼睫毛沉默。 秦荽拉着母亲的手,发现她的手在颤抖:“娘,记住外祖母,惦念她、祭拜她,大概这才是她来过这世间唯一的证明。” “唉!”苏氏重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抬起眼眸看着秦荽,道:“除了你外祖母,还有你先生,他,唉!” 又是一声叹息,苏氏不善言辞,除了叹息,还是叹息,将所有的情绪都化作眼泪。 “我想去见一见那个霍大将军,之前虽然见过一面,只是你当时只说是我母亲的旧识,却并未提到是这样的关系。就冲着他能惦记着我母亲,还为了我母亲做了那么多事,我也该去亲自拜访道谢才是!” 秦荽用力颔首,道:“好,明儿我陪母亲去!” 苏氏哭过后,反而心里敞亮了许多,她其实一直有种被家里人排除在外的感觉,他们是为了她好,可她就是觉得心里有种孤独和憋屈,却是连诉说都不能。 “好,明儿一起去!” 孙冀飞驾着马车出了城后,姚珠儿也撩开马车的窗户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色。 她其实和大多数闺阁姑娘一样,极少出门,有限的几次,还是去上香。 她之前不知道像他们家这样的家境,女儿其实不用如此养在深闺不见人,还是婚后听人提起来才知道自己的幼年其实是不太正常的。 所以,看着一路上的绿意盎然、花鸟水流、阳光树荫,她忐忑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孙冀飞的话实在是太少了,姚珠儿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两人一路沉默,却又不觉得尴尬,倒是有几分自洽的感觉。 一路闻人,终于到了吴家村不远的镇子上。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孙冀飞想了想,带着姚珠儿去了唯一的一家客栈,先落脚吃了东西,让姚珠儿先休息一晚,再洗漱一番,第二日再去看她的父母兄长。 可姚珠儿心里牵挂得紧,吃东西都心不在焉。 孙冀飞看出她的心思,也很是无奈,问了掌柜的吴家村的情况,知道距离不远了,驾马车很快就能到。 于是,孙冀飞提出吃了东西就先去吴家村,姚珠儿眼睛一亮,忙点头,飞快往嘴里塞了点东西站起身要走。 第417章 吴家村并不偏僻,但也不在闹市,算得上出行方便。 表姨夫家姓吴,娘家姓周,因为之前和姚珠儿家走得近,得了不少好处,所以,是村里有名的富户。 姚珠儿没有来过这里,但表姨和表姨父经常来家中,每次都是送些家里种的粮食蔬菜瓜果,走时,姚母便会给他们带些糕点、布头针线、一些散碎银子等等。 总之,表姨一家对姚家多有巴结,但两家确实关系不错。 此时已经天色暗沉,突然刮起了大风,将烟囱里的炊烟吹得东倒西歪、四下飞散。 问了个村口玩耍的小孩很容易找到了吴家,姚珠儿敲响表姨家的大门。 孙冀飞坐在马车车辕上,看了看天色和大风,不由得有些担忧,只是面上却不显分毫,对于孙冀飞来说,天黑和大风大雨都不是问题。 可眼神扫到站在大门外的娇小柔弱的身子,又觉得有点儿头疼,孙冀飞抬起手揉了揉额角,他猛然间发现,自己似乎过于多虑,也太过心软了。 不知是否因为胆怯,姚珠儿拍门的声音不大,加上乡下的房子即便修得不错,也并没有门环,所以,在大风的加持下,里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有细碎的雨滴开始从天而降,孙冀飞不愿意继续等,跳下马车大步走了过去,伸出手握拳,捶打着这紧闭的门扉。 屋里很快有了动静,有人拖拉着步子走了过来,隔着门询问:“谁啊,天都黑了还串门?” 孙冀飞看向姚珠儿,示意她说话。 被孙冀飞一看,姚珠儿瑟缩了一下,随即明白孙冀飞的意思,忙清了清喉咙,提高了声音答道:“我是姚珠儿,麻烦请开下门。” 里面的人应该是在拉开门闩,闻言立刻将刚开了一点的门闩又闩了回去。 又道:“姚珠儿?你不是在牢房里吗?怎么出来了?你来我们家作甚?” 很显然,吴家也怕遭姚珠儿的牵连,连门都不开了。 “是表姨父吧,表姨父,我没事了,我出来了,可是我家里人都搬走不见人影,听说他们来了吴家村,所以我就赶过来找他们了。” 里面的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后是脚步声匆匆离开,过了一会热,又有几个散乱匆忙的脚步过来。 门终于开了,周氏探出一个头,此时天已经黑了,但还是能辨认出人,仔细一瞧,还真是姚珠儿。 周氏立刻朝后看去,只看见了远处的马车和又退回马车旁的孙冀飞,只不过,周氏看不清孙冀飞的模样,只以为是姚珠儿租车的车夫。 周氏回头对大门里面的人说:“你们先回去,我领她去见她父母。” 这是门都不让姚珠儿进了,姚珠儿终于领略到了世态炎凉。 周氏出来,又上下打量了姚珠儿,见她穿着倒也干净,身上也没有被磋磨过的痕迹,心下放松了些,问:“你咋出来了?今儿你表哥去打听了,听说谢家还在牢房里关着呢?难道都放出来了?” 姚珠儿很老实地说:“表姨,我是被人救出来的,谢家人还在牢里呢。” “救你?为啥?”周氏看姚珠儿的眼神充满了各种复杂情绪。 好在天黑,姚珠儿看不清楚。 身后的门又开了,出来一个青年,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拿着两个顶斗笠递给了周氏,可眼睛却盯着姚珠儿,嘴里的话却是对周氏说的:“娘,天黑了,你拿着火把照路,斗笠带上,下雨了免得淋湿了得伤寒。” 周氏转身要接,见儿子的眼神不对头,便忙说:“你快进去,我去就行了!” 她是不愿意儿子跟着去沾染晦气的,而且,这姚珠儿长得漂亮,就怕儿子在路上忍不住那点儿色心。 这么多年来,周氏夫妻经常去姚家,却从未带过儿子去,其缘故便是,儿子吴大福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色胚,而姚家有个漂亮得不得了的美人。 周氏从来没有打过姚珠儿的主意,是她知道表妹和表妹夫是要将这个姑娘待价而沽,嫁个好人家好带携娘家飞黄腾达的。 显然,吴大福出来前,没有打算去,可见到了姚珠儿后,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他立刻一本正经对周氏道:“娘,雨下大了,你还是不要去了,你身子骨不好,折腾不起,我送姚家妹妹去就好!” 说完,立刻转向姚珠儿,温和有礼地说:“姚家妹妹莫要怕,我是表兄吴大福,你喊我表哥即可。你父母兄长住在靠山脚的那处宅子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还是我送你过去好些。” 周氏不愿意,可儿子一本正经跟姚珠儿说话的时候,一只手却放在周氏的手臂上,用力捏了捏,是请求,更是威胁。 若是不满足他,这个混蛋儿子定要大闹,等会儿说不定也要偷偷跟去,总之,他想要的东西,就非要得到不可。 真是没有生就富贵命,却得了个纨绔病,被娇惯得不成样子。以至于二十郎当岁,家里修了房子,家里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也娶不到媳妇儿。 突然,噼里啪啦的下起了大雨,这一来一回,起码要穿着湿鞋走上小半个时辰,周氏的膝盖有风湿的老毛病,倒也确实不敢去,又见儿子祈求的眼神,不由得心软了。 如今的姚家可不复当初,就连姚父的官职都没有了,一家人躲在这里来惶惶不可终日,要不是周氏看在往日情分上收留他们,只怕,如今都不晓得该去哪里落脚。 若是,眼前的姚珠儿真的没事了,能嫁给儿子的话,说不定还能让儿子收收心。 这么一想,周氏便笑着答应了。 吴大福出来时,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姚珠儿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马车,当然,此时也确实更看不清了。 周氏也完全忘了还有个马车夫的事儿了。 吴大福拿着斗笠走到姚珠儿身前,要亲自给姚珠儿戴上,姚珠儿忙后退两步,接了过来道了谢后自己戴上。 “表妹何必如此客气!”吴大福嘻嘻笑着,将表妹二字喊得有些模糊,有种让人非常不舒服的黏腻感。 他也不在意姚珠儿的躲避,因为刚才的靠近,他已经闻到了独属于女人的体香,这似乎瞬间点燃了吴大福身上的邪火。 第418章 在铺天盖地的雨水下,四周早已黑漆漆一片。 吴大福率先走在前头,身后的姚珠儿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紧跟着,吴大福的心有些痒,竟然觉得这雨夜出行也不难受了。 “咱们家在村口,是这附近过得较好的人家了,你看,这村里的房子,低矮不说,这一下雨就外头大雨,屋里下雨的,哪里是过日子的人家?” 路过村子里,吴大福指着两旁的低矮的茅草房十分得意地炫耀自家的砖瓦房。 姚珠儿感激他帮忙带路,便跟着附和了几句,以至于吴大福更是得意,想转头看说话却差点摔了一跤,这才不敢回头。 好在,雨来的又急又快,但走的也迅疾,很快便没了。 而此时,吴大福也停在了一个单独的院子外,竹篱笆不高,一眼看见茅草屋里亮着灯,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 “姨,姨父,你们开来看看,是谁回来了?”吴大福大大咧咧朝屋里喊着,语气里透露着喜悦。 堂屋门开了,姚父站在门口朝外瞧,他端着油灯,一只手拢着灯火苗,怕被吹熄了。 “是大福啊,你咋来了?” 看是看不清来人的,只不过模糊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定然是刚才出声的吴大福。 “姨父,珠儿妹妹回来了,你快来开门啊,她都淋湿了,怕是要感染风寒受凉了。” 姚父一惊,将手里的灯朝上举了举,毕竟隔了一个小院子,照旧看不见。 “谁回来了?”姚父大声询问,警惕得很,并没有立刻过来开门。 姚珠儿看见了父亲,心头顿时委屈得很,突然放声哭了起来:“爹爹,是女儿,女儿回来了。” 她的声音穿破黑夜,穿过了小小的院落,落在姚父的耳中,屋里的姚母也听见了,急忙跑了过来,一手把着门框朝外看:“珠儿回来了?怎么会?” 良久,才过来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直到进了门,大家才看见跟在身后的男人,吴大福大吃一惊,指着他大吼一声:“你是谁,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 孙冀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看向惊恐的姚父:“我受人之托,将你女儿送回来,如今交到你们手中,我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告辞!” 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开,姚珠儿下意识拉着他的袖子,就这么点力气,孙冀飞便站定了,转过身看着姚珠儿,用眼神询问她什么意思? 姚珠儿忙放开手,然后屈膝行礼,道:“还请恩公稍等,外面天已经黑了,路上也湿滑,不如” 不如留下来歇一晚,可这样的话,似乎也不妥当,毕竟,她都不晓得自己的命运如何? 姚父在一旁说道:“这位恩公还请留步,我们家珠儿是谁救出来的,以后是不是就没有事儿了?” 孙冀飞拱了拱手,道:“我只是个送人的,其余的并不清楚。” 姚父看向姚珠儿,姚珠儿正靠着母亲哭泣,他有些烦躁地问:“珠儿,你是怎么出来的?放你出来的时候,是个什么说法?咱们家到底会不会被牵连?” “爹爹,女儿也不晓得,就是突然被放出来了。”姚珠儿站直了身子,擦干眼泪又道:“谁救我,为何救我,我也不晓得!” 一问三不知,姚父的脾气就上来了,皱紧了眉头看着女儿,十分不满地训斥:“你都做了这么久的官太太,居然还是这般无用,什么都不晓得,居然还敢这样糊里糊涂找到这里来?你也不怕给我们带来厄运?” 姚母在一旁于心不忍,忙劝道:“女儿回来了是好事,你也莫要生气了,有什么事慢慢商量就是。” “哼,商量什么?无知妇人,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想要利用她来找到我们的居所,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 “这” 姚母瞬间有些害怕了,迟疑地看着女儿:“你真的不晓得是怎么出来的?” 姚珠儿摇了摇头,心里却凄楚得很,到如今,父母一直在询问她为何能出来?却从未询问她伤了没?受苦了没?被欺负了没有? 屋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就连有色心的吴大福都歇了想要姚珠儿的心思,想着等等看情况再说。 没有一丝关心,哪怕是一点点虚情假意。 孙冀飞默默站在角落看着姚珠儿,有些替她难过。 孙冀飞有种特质,就是他总是能隐藏自己,似乎他只要不让人发现,别人就很容易忽视他,可他一旦动了,就有种利刃出鞘的锋利感,让人不敢触其锋芒。 姚珠儿有些尴尬,主动问:“哥哥嫂子呢?” 姚母刚要开口说,却被姚父制止了,他用眼神示意还有外人,当然外人除了孙冀飞,还有吴大福。 “他们不住在这里!”姚父敷衍了事,随后又看向姚珠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姚珠儿愣住了,她有什么打算?她哪里是有成算的人?从小到大,不都是父亲和母亲安排她的事儿吗? 见她错愕,姚父说道:“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如今你们夫家遭难,按理说,你该去跑你夫家的事,我们也是没有能力的,帮不了你,但我们也不给你添麻烦,你看过我们了,我们好得很,你这就回去吧!” “我回哪里去?”姚珠儿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姚父转过身,背对着女儿,不敢看她噙满了泪水的眼睛:“你自谋出路吧,为父也是没有法子,只能自保,你哥哥和嫂子都不敢跟我们住在一起,你也一样,出去自己住吧!” 吴大福突然说:“要不,珠儿妹妹跟我回去,住在我们家吧,对外就说是我的,是我买来的婆娘。” 姚父和姚母都怒视他,姚母脱口而出:“什么是买来的?你想要她卖身给你?” 若是以往,哪怕是给他做正妻都委屈了姚珠儿,如今倒好,这吴大福还想趁人之危,不花分文将人弄回去,却连个名分都不愿意给。 吴大福却摊手:“那还能怎么办?她毕竟是罪人家眷,我还能三媒六聘娶她不成?你们又不能养她在身边,还真让她一个人出去,那还不是死路一条?” “这倒也不失为一条路,毕竟,珠儿是嫁过人的,大福要也不错,大家是亲戚,也不会太为难她。”姚父竟然在一旁同意了。 第419章 此时的姚珠儿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身子撞在孙冀飞的身上。 颤抖的手臂被一个温暖的大手稳住,轻轻推开她让她站稳,然后低声说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姚珠儿猛然转头,看着孙冀飞:“你愿意带我走?” 孙冀飞低头看着姚珠儿的眼睛,只是点了点头。 “走吧,爹爹说得对,我不能连累他们,我得自谋活路。” 说完,姚珠儿跪下,给父亲和母亲分别磕了响头,这是诀别的意思。 姚珠儿刚从地上站起来,吴大福就走了过来,拦着姚珠儿的去路:“你父亲都同意你跟我回家了,你怎么能跟着这个野男人走?” 姚珠儿还未说话,孙冀飞抬起脚踹了过去,登时将吴大福从门口踹到了墙上,又从墙上摔到地上,沉闷的摔地声后便是他鬼哭狼嚎的哭喊声。 姚父和姚母立刻上前查看吴大福的情况,他们如今住在吴家村,还是要靠吴大福父母帮忙,所以得罪不起;姚家真正是今非昔比啊! 等他们想要指责姚珠儿和那个男人时,发现人已经走了。 马车就在吴大福家门口不远的村口,因为没有照明的东西,孙冀飞拉着姚珠儿的手一步一步走过泥泞小道,穿过了村子中间,来到了马车前才放开了姚珠儿的手。 姚珠儿脸色苍白,却不再流泪,沉默地上了马车乖乖坐好。 孙冀飞点燃了马车上的风灯,驾车离开了吴家村。 住进了之前开好的房间,孙冀飞让人给姚珠儿打了热水泡澡,又喊掌柜的取了一套他婆娘的半新旧衣裳给姚珠儿换了。 等姚珠儿洗漱完毕,孙冀飞这才端了热气腾腾的面条过来找姚珠儿。 姚珠儿没有多问,低着头默默吃完了。 “你不怕我把你卖了?”孙冀飞难得的开了玩笑。 “就算是我父母,他们不也打算卖了我,所以,你想卖就卖吧!” 孙冀飞有些不好意思,显然,这个调节气氛的话题没有起好,想了想,还是放弃了,道:“你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带你见个人,她能帮你!” 听他说得肯定,姚珠儿抬起头,心灰意冷的脸上浮现一丝诧异:“是救我出狱的人吗?” 孙冀飞点头。 “可是,我一无所有,他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姚珠儿疑惑极了,忍不住问出声。 “明天你就知道了,不用担心,她不是坏人!” 次日,两人回了京城。 秦荽没有见姚珠儿,而是让李四娘带着她去安排好住的地方。 孙冀飞将姚珠儿家里的事告诉了秦荽,秦荽听了也是唏嘘不已。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有条难走的路。 不过,秦荽感觉到了孙冀飞说起姚珠儿时眼神的温柔和怜惜,于是问道:“你是不是很同情她?” 孙冀飞也不隐瞒,点头应是:“不知道为何,看她难过,我心里也有些不忍。” “孙叔一向对弱小纯善的人都心存善念怜惜之情,这点,我倒是一直都知道的。” 突然想起一事,又问:“张天药如何了?” 张天药一直跟孙冀飞住在一个院子里,有专门的小厮照应着。 “已经能坐起来吃饭了,只是还虚弱得很,每日能醒一个时辰左右。” “这个急不来,还是要好好养着,李大夫还是每日过来看他吗?” 孙冀飞点头。 李大夫也同情这个身体差点被掏空的药人张天药,说从名字里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出生就当做药人来准备的,真正是可怜啊! 所以,李大夫每日都来一趟,把脉后开当天的药和药膳,用他的话说:“张老大夫制了个药人,而他将药人救活,虽然说不上谁的医术更高明,但自己一定比他更有人性。” 反正现在萧家的人都说这个可怜的张天药是被张老大夫从小拐来或者买来做药人的,定然不是亲的祖孙。 秦荽又道:“我要陪母亲去将军府,孙叔就不用去了,你在家歇息吧!” 孙冀飞却摇头:“我还是跟着放心些,再说,昨夜也睡好了,只是早上起得早些赶路,稍显疲倦罢了,倒也无碍!” “既然如此,孙叔先回去换身衣裳,我们晚一点再出发也不迟。” 一行人,一辆马车,一个车夫和孙冀飞坐在外面,马车里只有苏氏和秦荽、青古三人,马车也不显眼,所以并不引人注目。 到了大将军府,也不是走的正门,而是从西南角门进去的,马车直接进了门,苏氏和秦荽才下马车。 这一次是苏氏单独和大将军霍建光相谈,秦荽坐在另一边等候。 陪秦荽坐的是大将军府的管家。 管家自称姓霍,霍管家告诉秦荽:“大将军不喜欢京城,说这里空气呼吸起来都是臭的。” 秦荽吸了吸鼻子,没有觉得臭啊,只有花香和青草的味道。 见她如此,霍管家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萧二太太,大将军所说的臭,是夹杂着铜臭味,夹杂着贪婪和愚昧、算计和鄙夷。这里的人太复杂了,唉,人心叵测啊!” 秦荽讪讪笑了笑,又微微垂眸:好像,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呢! 似乎霍管家也想到了这一层,忙又解释道:“当然,我不是说萧二太太是这样的人” 秦荽苦笑,抬眸望去:“霍管家,你不要解释也许还好些!你这么一解释,我都不能自欺欺人的以为,你其实没有包括我了!” “哈哈哈哈哈,是我不对,太不懂礼数了。”霍管家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随后又收敛了笑容,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了严肃的神情。 “对了,霍将军什么时候回边关?”秦荽直接打探道。 “几次上京,都是逼不得已,只有这次,大将军是劝都劝不走,他大概是不打算走了!” “不走了?”秦荽确认了一遍,见对方点了点头,但看样子似乎也有些迟疑,并不能确定。 “萧二太太若是要我们帮忙,你就早点提,我怕,怕大将军以后想帮也没有办法了!” 似乎被人看穿了,秦荽有点儿窘迫,但也发现了这将军府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话做事直来直往,不喜欢弯弯绕绕。 第420章 苏氏和霍建光具体说了些什么,秦荽并不知道,苏氏只说闲聊罢了。 苏氏和秦荽不一样,对于蝶姬的感情截然不同。 毕竟,蝶姬是苏氏的亲生母亲,当年,她为了保护苏氏毅然叛逃那庞然大物般的蝶骨组织。 其实即便后来苏氏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好,但那也是蝶姬拼死一搏得来的,在蝶姬的眼中,只要不入蝶谷,不走她的老路,那么都是好的,都是能容忍的。 “她到死,都没有享受过一日的舒心,死后几十年,我都不晓得她,不记得她,不惦念她,甚至没有祭拜她,想来,她只怕也不能安息,为了我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 苏氏说着,以为自己不会再哭,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下来。 “过几天,我陪娘去给外祖母做法事,点长明灯,外祖母也知道娘以前过得不容易,定然不会责怪娘的。” 秦荽说完,又拉着母亲的手低声劝解:“即便外祖母要责怪我们不孝,也该是怪罪于我,是我瞒着娘,许多事娘也是不知情的。” 苏氏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我懂你们的想法,不告诉我也是为了我好!” “娘,您见了霍大将军,那么,想不想见一见王爷?”秦荽试探着问,却盯着苏氏的眼睛,看她眼里的神情变化。 谁知道,苏氏竟然非常淡定平静,甚至笑了笑,摇头道:“我娘当年宁愿受尽千辛万苦,也没有将我的事儿告诉他,所以,我现在也不愿意见他。” 秦荽完全理解苏氏,见霍建光是想了解她的母亲,但不见九王爷,也是为了蝶姬鸣不平。 九王爷位高权重,苏氏又还能如何?以她的性格,就算是当面斥责辱骂都做不到,她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当然,从一开始,似乎九王爷也不曾想过要和唯一的女儿相认。母女二人都陷入了沉思,各自想着心事不再交谈。 姚珠儿在李四娘的院子里住了下来。 萧家的吃喝拉撒全是李四娘在管,她每天都忙得很,晚上回院子后,还要和宝儿说说话,问问他在学堂的课业和交友情况。 所以,她也没有太多精力关注姚珠儿,只让院子里的小丫鬟凝儿多看着点。 凝儿才十一二岁,白日这小院子里就她们两人,姚珠儿什么活都抢着干,凝儿也乐得偷懒,时不时跑出去跟小姐妹一同玩耍。 姚珠儿白天抢着干院子里的活,空了便帮着做针线,给宝儿做衣裳鞋袜,李四娘劝她好好休息养身子骨,姚珠儿也只是抿唇笑着点头。 李四娘曾经也入过监牢,心里对姚珠儿是格外心疼,说话也轻声细语,当然,她不可能告诉姚珠儿自己的过往。 可李四娘对姚珠儿格外好,凝儿心里不舒坦,醋意大发下,便克扣姚珠儿的饭食。那饭食都是凝儿去大厨房取的,回来后端了一点儿吃食给姚珠儿,其余的自己提着进了屋吃。 因着一直没有见到主子恩人,姚珠儿心下忐忑,对于吃食本就无所谓,如今更是随意糊弄,凝儿给什么她吃什么,从不抱怨,也不去李四娘面前说三道四,以至于凝儿的胆子越来越大,有时候一天也就给她一两个馒头了事。 用凝儿的话说:“你又不是我们家的人,凭什么给你这么好的吃住?” 姚珠儿不懂凝儿是不是特意派来磋磨她的,所以,只是一味忍耐。 终于,姚珠儿晕倒了,半是累的,半是营养不良,当然,更重要的心思过重导致。 凝儿吓坏了,怕人死在院子里她无法交差,忙去告诉李四娘。 李四娘匆匆回来,见她已经睁开了眼睛,此时的李四娘才发现,姚珠儿的身子骨已经弱不禁风了。 她已经好几日不曾见她,自然不曾发现她已经如此了。 “你先躺下,我喊人去请大夫来给你瞧瞧,怎么身子骨这么弱了?”李四娘见她要起来,忙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 这一按,才发现她的肩膀全是骨头,李四娘心思一动,心道难道是饿的? 李大夫刚好在家中给张天药看病,于是凝儿被安排去请李大夫,而恰巧孙冀飞刚好休息,正巧听见了姚珠儿晕倒的事,便也跟着过来了。 两个院子相隔不远,但因为姚珠儿从未出过院子门,所以孙冀飞和姚珠儿自从回来后就不曾相见过。 李大夫把完脉,倒是神色如常,只说是心思过重导致的气血不足,最好在饮食上多加注意。 对于这个气血不足,李大夫十分有经验,比起张天药来说,这个姑娘简直就是小儿科,所以,他开了药方便离开了,只是告诉李四娘,这姑娘的身子要养起来怕也要费些时日了。且,若是不尽心调养,这日后定然落下病根,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凝儿拿着药方要去抓药,却被李四娘喊住,她将药方递给小珑,吩咐她去抓药煎药。 凝儿有点儿害怕,一双大眼睛瑟缩地看着李四娘。 李四娘看了一眼一旁稳坐不动的孙冀飞,心下苦笑,看来,孙冀飞是生气了。 也是,姚珠儿是他带回来的,交给自己的时候还好好的,可现在却弄得这幅模样,说不定还以为是她故意欺负小姑娘呢? “凝儿,你说说,姚姑娘究竟是为何会晕倒?” 凝儿瘪了瘪嘴巴,颇为委屈地说:“四娘姐姐,我也不知道啊,她好端端的,也不晓得为啥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你不晓得?你日日和她在一处,你如何不晓得?我每次询问姚姑娘的情况,你都说很好,如今你要怎么说?” 李四娘寻常对人极好,很少对小丫鬟们严厉,可如今却忍不住厉声喝问,吓得凝儿浑身抖了抖,眼里便凝结了泪珠儿,看起来十分可怜。 凝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咬死对姚珠儿并未做过什么,李四娘也不由得有些信了,毕竟,相对于姚珠儿来说,凝儿才是她自己的人。 “将她搬去我那边的院子里吧,刚好张天药也在治病,也免得李大夫两边跑了。”孙冀飞突然在一旁说道。 第421章 李四娘蹙眉:“这怎么行?姚姑娘是女儿家,去你院子算怎么回事?再说,你又未曾成亲,院子里全是男子,这姚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的名声我来负责!”孙冀飞只沉吟了片刻,便淡定而坚决的说道。 “你负责?别忘了,她如今还是人妻,她的丈夫还在牢狱之中。”李四娘瞬间懂了孙冀飞的意思,有点儿心惊,也有些为难。 说完,李四娘也惊觉自己有些严厉了,又缓了些语气,说道:“之前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她在我这院子里还能” 说到这里,语气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似乎在看戏的凝儿,心下叹息,这孩子怕是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不过,现在该先安抚孙冀飞,若是他真的要掺和一脚,闹开了去也是麻烦。 “我保证,以后绝不让她在我这里再受委屈。”多说无益,还是保证来得妥当。 一墙之隔的姚珠儿听见了这边的争吵,勉强起来走了出来,扶着墙替凝儿辩解,说她并未对自己不好,是自己着急想见恩人却不得愿,这才导致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一点,可若是认了,岂不是说这源头还在秦荽那里? 姚珠儿没有李四娘这般心机,还未曾意识到自己的话中意思,她又对孙冀飞道:“孙大哥,您忙您的去,我就不去麻烦孙大哥了,再说,四娘姐姐说得极对,我去你院子里住,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但其实姚珠儿在看见孙冀飞的时候,那心里的忐忑彷徨似乎一下子就好了许多,就连精神也好了些许。 孙冀飞看了姚珠儿好一会儿,才说:“这些时日家里忙着去寺庙里做法事,一时顾及不到你也是有的,等从报国寺回来,二爷和太太会见你的。” 姚珠儿有些不好意思,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多想,更不会给大家添麻烦了。 小珑回来后,李四娘让小珑留下来照顾姚珠儿,又安排了一个小丫鬟过来专门照顾姚珠儿。 至于凝儿,李四娘则让她去了大厨房当杂役,这可是个苦差,每日累得要死要活,比起在李四娘院子里简直是天壤之别。 凝儿不服,吵嚷着姚珠儿不过是个外人,为何要为了个外人惩罚她,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个刚从牢狱出来的晦气之身。 李四娘冷冷看着凝儿:“我念在你年岁小,便不打算重重罚你,可你如今是想和我唱反调,是不服吗?既然不服,那你亲自去找太太便是。” 凝儿八岁入萧家的门,便被李四娘喜欢,安排到自己的院子里,所以,她其实并未吃过苦头,更不懂人情世故。 听李四娘说了可以找太太分辨,想了想,竟然真的转身朝外跑去。 在她心里,李四娘毕竟也是奴仆,又比她好到哪里去? 而且,她从未见过太太生气,家里人都说太太最是讲理,而姚珠儿不过是孙冀飞带回来的人,来了这么久一直藏在李四娘院子里,从未见二爷太太见过她,保不齐就是孙冀飞和李四娘私下搞鬼。 越想,凝儿越觉得委屈,越觉得自己在理,何况,她还给了姚珠儿吃食,又不是没有给她吃的。 听说李四娘的丫鬟凝儿要见秦荽,秦荽以为是李四娘有事要禀,特意派了小丫鬟来回话,所以喊青古去看看。 青古出来,在院子里看见凝儿哭红了眼睛,眉头顿时一皱,问:“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明儿要去报国寺做法事,这丫鬟跑来哭哭啼啼的,岂不是让人不舒服。 “青古姐姐,凝儿要见太太,凝儿有要事告诉太太。” 凝儿拉着青古的手臂求着,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青古将她的手拉开,站定凝视着她,冷声说:“你有事就说,我听了自然会告诉太太,若是太太觉得重要,定然会见你亲自询问。” 凝儿知道,李四娘管着家里的琐事,但青古却是太太身边的第一红人,她若是不传话,自己是无法见到太太的,于是,她便将李四娘院子里藏了一个人,以及今天的事儿都说了,当然,她的叙述里不难听出她的委屈和对李四娘、孙冀飞的不满。 “四娘姐姐还是太心软了,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青古眉头更是皱紧,并未被凝儿的话带偏,反而骂了她一句。 凝儿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委屈中,并未听清青古的话,还瞪着一双大眼睛无辜迷茫地看着青古。 恰在此时,李四娘也跟来了,青古的目光投向李四娘,用食指指着凝儿对李四娘道:“四娘姐,你是又心软了不成?这样不识好歹的蠢货,直接撵了出去便是,何必还想着亲自教导?” “青古姐姐,你怎么这么说我?你,你是要偏帮四娘姐姐吗?”凝儿的声音有些大,大概想让屋里的秦荽听见。 秦荽自然是听见了,也如愿的走了出来,只是,她不理会凝儿脸上的喜色和期盼之情,不等凝儿说话,只看向李四娘。 “去寻个人牙子过来,将凝儿带走。”秦荽的话瞬间将凝儿的心冻得死死的。 “太太”她的话音未落,就被人拉了出去。 拉着她胳膊的婆子力大无穷,凝儿这小身板哪里反抗得了。 婆子好心提醒她:“这家里啊,李四娘最心善,她只想你去大厨房罢了,而青古姑娘跟着太太久了,多少学了些太太的厉害,所以,她想着撵你出去罢了,这样或许还会还你卖身契,给你一二两银子傍身。可你倒好,不知足,非要闹得太太心烦,如今倒好,卖给了人牙子,也不知道你将来的日子会如何了?” “是啊,咱们家的下人,只要不做过分的事儿,其实都有好日子过,咱们家的主子哪个不好伺候?从没有无端打骂责罚下人的。你去了旁人的家里就知道,那些龌龊事简直说都不好意思说!”这个婆子干过了好几家,这是她最满意的一家,所以对眼前这小姑娘简直是不能理解。 秦荽打发了凝儿,便转身进了屋,李四娘和青古对视一眼跟了进去。 见屋里正在收拾去报国寺的东西,李四娘也伸手帮忙。 “四娘,可是姚珠儿哪里出了事?”秦荽在里面并未听见凝儿具体说了什么,只是被她吵闹的声音烦了,便出来将人处理了,且非常的干脆利落。 李四娘将姚珠儿的事说了一遍,秦荽未置可否。 又过了一会,她才说道:“等回来再说吧,暂时没有必要见她。” 第422章 秦荽和苏氏要去给蝶姬做超度法事,这一去要三天时间,萧辰煜本来想请假跟着去,可奈何请不来假,便只能让她们自己去。 护国寺并不在城里,出城只需半日路程便能到。 一路上倒也顺畅,顺利到了护国寺,因为这场法事提前做了准备,也十分顺利,但毕竟秦荽一家不是大官豪门,也只是在一偏殿举行而已。 只是,令护国寺的僧人们感到惊奇的是,九王府和大将军府纷纷派人来捐了香火银子,也各自点了一盏长明灯,而且,都是为了同一人所点。所以,护国寺对这场法事也更加用心了些。 三日法事结束,秦荽和苏氏在此歇了一晚,准备明日离开回家。 苏氏这段时日是心累加身累,到了今天,总算是对自己,对母亲也有了个交代,于是,早早便睡了。 而蒋月踏月而来,秦荽站在屋檐下静候着她。 走近了,蒋月先屈膝行礼,秦荽也跟着回礼,随后指着屋子道:“蒋姑娘,请进来坐吧!” 蒋月颔首微笑,跟着秦荽朝屋里走去。 两人落座后,青古上了茶点,然后退出去掩上房门。 “这么晚了过来,蒋姑娘可是有要事相商?”秦荽执壶倒茶,递给蒋月,抬眼看她眉眼,心道:好一个小美人。 蒋月确实长得漂亮,虽然比起秦荽来差了一点。但她眉眼温婉柔顺,如果是娶媳妇,当首选蒋月这样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但并非第一次合作,第一次是蒋月帮忙刺激桦曳郡主,让她知道了杜梓仁和启香香铺的马慧的私情,以至于嫉妒心冲昏了头脑,带着父亲的护卫兵士跑到启香香铺闹事,最后弄得桦曳差点儿下不来台。 “我姐姐被萧二太太收拾了一顿,居然老实了许多,只是,之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之前被太后责令禁足,这大概又能出来走动了,怕只怕,她出来后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萧二太太。” “哦?多谢蒋姑娘特意来提醒。但,我想,此事只需带个话即可,应该不用这般费尽周折亲自来见我吧?” 蒋月看着秦荽,正色道:“我来此一趟,并不容易,所以我没有时间和萧二太太闲聊,我只说了吧!” 秦荽点头,说实话,她也不喜欢拐弯抹角。 “如此正合我意,蒋姑娘请明说!” 说完,秦荽又给蒋月倒了杯水:“蒋姑娘,虽然我们不需要拐弯抹角的试探,但还请蒋姑娘莫要着急,细细说便是。” “请你帮我当上王妃,我将来定然还你这个人情。” 秦荽早猜到她是为了这个事儿而来,所以并不惊讶,只是问:“我人微言轻,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求到我的头上来吧,你该去求你父亲,或者求垚香郡主才是” “但凡我有别的法子,也不会有今夜之行。”蒋月认真地说:“要见垚香郡主并不容易,加上我们家的情况,更不允许我上门。” 确实,九王府的门不轻易对外人打开,如今虽然好些,但能走动的也少之又少。 蒋月苦笑道:“我父亲心中权势家族排第一,姐姐排第二,我弟弟都在我母亲之上,而我,则是最被忽视的那个人。” “我母亲的心里呢,我也重要,但是父亲、弟弟、家族兴盛也都重要,她很难抉择,更没有多少抉择的权利和能力。所以,我的母亲并不能帮我太多。” “至于垚香郡主,想必萧二太太也清楚,能入垚香郡主的眼的人,并不是很多。而且,我姐姐和垚香郡主并不是很和睦,我若是越过她去找垚香郡主,第一个就要得罪她,家里又要不得安宁了。” 说到这里,蒋月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而且,现在都在传,想要见垚香郡主,其实可以先找萧二太太,只要萧二太太愿意传话,便能事半功倍了。” 秦荽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问:“你和小王爷的婚事,不是九王爷提保的媒,听说皇上也同意的,只是太后那里不同意,如果真是如此,只怕你求我也无用啊!” “上次萧二太太收拾我姐姐的事,让我看清了你的能力,我想,你该有办法才是。其实,并非一定要做王妃,只要不嫁给杜梓仁做二房,我其实都愿意的。” “我还有一事实在是不明,还望蒋姑娘为我解惑。”秦荽又问。 蒋月点头。 “你父亲贵为侯爷,真的愿意让你去做小?” “姐姐本来是出气说说而已,也不晓得怎么就越说越离谱,而太后居然派人亲自同父亲提及此事,父亲居然没有拒绝,好在之前皇上也提过我的婚事,这才一直僵持着。” 但是,蒋月知道,这样的局面坚持不了多久了,可她不愿意成为被牺牲的棋子。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了秦荽,昨儿听说了秦荽来报国寺,她便求着母亲说要来报国寺烧香。 她苦笑道:“我甚至连母亲都骗了,根本不敢告诉她我是为了见你而来。” 蒋月将自己的处境说得这般窘迫,想来是为了取信秦荽,也想得到她的同情。 “你父亲为何不愿意你嫁给小王爷成为王妃?” “因为,他们都知道,小王爷不过是太后养来给天下人看的慈悲假象。小王爷永远不可能拥有像九王爷那样的权利和身份地位,所以,这个王妃其实比不上拥有实权的杜家,未来的国公爷。” 秦荽心惊,虽然她知道杜家权重,却不曾想,竟然如此之重,竟然超过了王爷。 不过想来也是,就连九王爷不也避其锋芒了吗? “你父亲是向着杜家?”秦荽沉吟良久后问。 “嗯!”蒋月肯定的回答。 “那我为了你得罪杜家和太后,甚至是你父亲,不值得啊!” “可是,将来的天下,未必是太后的,更不可能是杜家的,你如果这时候帮了我,我将来也必定会报答你。” 秦荽皱眉不语,太后和皇上不睦,看来,这些在朝中重臣家眷中都不是秘闻了。 第423章 蒋月又道:“太后和杜家是一边的,而皇上却不愿意继续做杜家的傀儡。何况,小王爷姓什么?他自然是跟皇上是同气连枝,跟九王爷同根同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也不同于十几岁姑娘的清脆婉转俏皮,反而透露着疲倦,低沉声音说道:“太后百年后,这杜家也嚣张不了多久,我可不愿意深陷杜家这个泥潭。” “当然,选择你的原因还有一个,那便是,我感觉你对杜家有恨意。” 秦荽掩唇,面露惊讶:“蒋姑娘何出此言?” 蒋月但笑不语,眼神狡黠但面容却端庄,有着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沉稳持重,看起来,倒也是个做王妃的料。 稍后才道:“我对杜家为何有恨意?我又不认得杜家的人,和杜家也没有什么冲突?” “听说萧大人被杜梓仁处处刁难,处处欺负,这难道还不是冲突?” 秦荽的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前世的恨意如此明显,竟然让蒋月都感受到了? “这些都是男人之间的事,和我没有太多干系。”秦荽浅笑着敷衍,但眼底却并无笑意。 蒋月发现了这一点,垂下眼睫遮掩住心思。 “先前萧二太太还说,不愿意弯弯绕绕的说话,可现在萧二太太是在做什么呢?我诚心而来,你却多次绕过话题顾左右而言他,这难道就是萧二太太的作风?” 秦荽的防备心很重,她不喜欢别人不耿直,自己却总是很难交付真心,这确实是她的问题。 如今被蒋月直言,倒也没有多少不好意思,但也知道自己被蒋月看穿了,心里也对蒋月多了一些看重,这个姑娘,不简单,是个非常聪慧的女子。 “求我帮忙,那么你的回报是什么?我可不要什么未来王妃的空头承诺。” “你想要我做什么?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丧尽天良、违背道德的事儿,我都可以答应。” 其实,这个范围很广,只要蒋月不干的事儿都可以说是违背了她的道德。 秦荽却只是笑了笑,似乎对于蒋月话语里的意思并未发觉。 蒋月又道:“我也知道,这件事你是没有办法,但是你和垚香郡主走得近,我想请你帮我求求垚香郡主,此事若是成了,我必将记得你们俩的人情。” “其实,你的事,也并非全无可能,甚至可以说,有较大的胜算。” 秦荽的语气十分平淡,就好像在说今天吃什么,或者明天是否会下雨那般轻松自在。 蒋月立刻面露笑容,难免有点激动地问:“请萧二太太指点。” “此事,九王爷已经跟皇上说过了,皇上也同太后讲了,但若是你说的皇上和太后并非表面的母慈子孝,那么,这就是他们的博弈。你的婚事不重要,他们的权势相争才是最重要的。当然,你父亲的兵权也是不小的筹码。” “我也知道,那如今的僵持局面怎么破?”蒋月急忙问道。她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这些废话。 “那就找个第三方势力,你父亲会忌惮,太后会忌惮,皇上也会仔细听一听他的意见的人,反正是胶着状态,只需要小小的力量即可。” “可哪里能找到这样的人?”蒋月皱着小脸苦思冥想,将京城世家、勋贵皇族都想了个遍,也毫无头绪。 “霍建光,霍大将军!”秦荽果断抛出一个人名。 蒋月愣怔后思索了片刻才双眼一亮,道:“是了,霍大将军刚回来的时候,我父亲那段时间是格外紧张的,生怕他找自己的麻烦,后来霍大将军一直称病闭门谢客,连宫里都不去,这才让我父亲安了心。” 其实,也不是完全安心,稍加放松罢了。 这么一尊大佛就这样默默待在京城,也不晓得他究竟想干什么,谁不忐忑,谁不担忧,谁不猜忌? 可这位大将军就这样告老闲赋在家,闭门不出,不见外客,不理宫里的召见。 可旋即,蒋月便面露迟疑,甚至有些颓丧起来:“这霍大将军谁能请得动?” 秦荽笑了笑,道:“皇上能请得动。” 这件事,关乎皇上的权利和面子,他要博弈,便要入局,不能袖手旁观作壁上观。 蒋月的父亲在饭桌上喝了点酒,是会提一些朝廷的事,是为了教育提点蒋家的唯一儿子,所以蒋月能听到些。 “恐怕不行,宫里设宴,霍将军都一概推辞,恐怕并不会理这等事。” 秦荽道:“此事,我来办,你等着便是。” 蒋月感激不已,站起身对着秦荽行礼道谢,显得十分郑重。秦荽忙站起身搀扶她,道:“但是,杜家行事诡谲狠辣,就怕他们使诈,若是,你不小心中了他们的隐私计谋,我们这边便使出再多力气也白费了。” 蒋月愣住了,喃喃重复了一句:“隐私计谋?” “比如,坏了你的名声?比如,被人生米煮成了熟饭?” “我明白了,萧二太太放心,我这边会万般小心,千万注意,绝不让人拿住把柄,污了清白和名声。” 秦荽此时对于蒋月都有些佩服,她明白秦荽的意思,却没有做出扭捏姿态,而是落落大方回应,看来此人心智远远大于旁人。 “另外,你那边有任何关于杜家的事儿,都要第一时间想法子通知我。” 蒋月点头应下。 两人达成了共识,蒋月一颗心落了一半,另一半要等着圣旨下来才算完。 当夜无事,翌日,秦荽便跟着苏氏离开了报国寺,而蒋月则又住了三天,真心实意念了三天的经文,吃了三天的斋饭,又捐了一笔香油钱,这才回京去了。 秦荽回来后,第二天和萧辰煜一起去见了九王爷,三人在屋里聊了许久,过了两日,萧辰煜便入宫见了皇上。 萧辰煜被皇上留在身边,负责撰写和阅读一些文章,陪伴皇上下棋解闷。 说是闲职,但也是近身伺候天子,这可是非常敏感,至少,他能得到皇上的喜爱和信任,所以才放在了身边,这个横空出世的小子,顿时成为了众人的目光焦点。 就连太后也喊了萧辰煜过去说话,她对这个突然出现在皇上身边的人格外关注。 第424章 萧辰煜跪在太后的大殿之中,久久未曾听见太后喊他起来。 这就是天下最具权势的女人之一,她当然能让萧辰煜久跪不起,甚至,她能像碾死一只蚂蚁那般轻易要了萧辰煜的小命。 可萧辰煜知道,这一关必须过,还必须是他自己过。 没有人能帮他,皇上不能,更不能指望九王爷了。 “听说皇上亲自点了你的名字,想要留你在身边?”太后的声音有些苍老,平淡的一句话,却带着压迫和上位者的威压。 萧辰煜恭敬答:“回禀太后娘娘,微臣不知!” “不知?哼,莫非是你耍了什么把戏才入了皇上的眼吧?” “微臣万万不敢!”萧辰煜头抵冰冷的地砖,平静恭顺的回答道。 太后觉得有些无趣,想了想又道:“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萧辰煜直起上半身,抬起脸却不敢直视上面的太后,眼睛只看着前面的地砖。 “本宫记得你,你有个好媳妇啊,伶牙俐齿,狡猾得很呐!” 此话可不是好话,这是给秦荽下了个不好的定义。 所有的女子都喜欢良善、贤惠、温婉、孝顺,至多说个聪慧有才学,可这伶牙俐齿在如今说来,绝不是好话,何况后面还加了个狡猾。 萧辰煜的手指头微微抖个不停,他自诩已经见过了大人物,九王爷、小王爷,甚至是皇上都能应对得当,进退有度,可如今他才恍然大悟,那是因为他们对他没有恶意。 “微臣多谢太后娘娘,拙荆是个笨拙妇人,当不得太后娘娘的褒奖。” 太后眼皮一跳,她是褒奖吗?明明是一种责怪,是一种惩罚,只要她的话传出去,看谁还敢跟萧大人的太太结交? 可眼前的人却说自己的褒奖,是他不懂自己的意思,还是说,他才是伶牙俐齿和狡猾之人? “罢了,你要说是褒奖便是褒奖吧,只不过,你带话给她,女人还是要多贤良为好,莫要整日抛头露面,做些低贱的营生,丢了你的脸面,也是丢了皇家的脸面,更是丢了朝廷的脸面。” 萧辰煜再次伏地,好像他得了多大的宝贝似的,声音都欢喜得有些颤抖起来:“是,微臣夫妇能得太后的教导,实属三生有幸。待微臣回去后,定将太后的话一字不差抄写下来裱好,挂在家中当家训,并且会严格督促微臣家人,定要谨记太后娘娘的训导。日后无论说话行事,均要先想一想太后娘娘的金玉良言,方能对得起太后娘娘对微臣夫妻二人的一片良苦用心。” 抄下来裱好?太后直觉不是什么好的奉承。 “倒也不用抄下来这般麻烦,你们只管谨记在心,为朝廷尽心,为天下百姓谋福便是对得起本宫今日的一番话了。” 萧辰煜再次恭敬叩头应是。 要不是听说萧辰煜背后是九王爷,太后根本没有心情应对这种小人物,又见他如此油滑,根本不像是读书人,一点风骨都无,倒好像在官场混了一辈子的老油条。 挥了挥手,让萧辰煜离开了。 萧辰煜一走,太后看着门外的乌云密布的天发了一阵的呆,喃喃道:“这人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皇上放在身边?” 随后,她又慢条斯理地又说了一句:“这天,怕是要起风了!” 她身边的宫女们均屏息凝神,不敢接话头,但心里似乎都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过了太后的这一关,萧辰煜算是暂时在皇上身边留了下来。 他告诉秦荽:“杜家的权势之重,比我们以为的还要严重。” 原来萧辰煜和秦荽以为,皇上只是权利少些,凡事多少要听听太后和杜丞相的意见。 而事实是,所有奏章都到了内阁,最后由杜丞相审核过了,该审的审了,该打回去的打回去,该留中不发留中不发,最后给到皇上案头的寥寥无几。 后宫又是太后管着,就连皇上身边添了个无关紧要的萧辰煜都要被太后亲自审视一番。 更过分的是,皇上夜里睡哪位妃嫔,都要被太后娘娘管着,她不喜欢的,皇上就不能宠幸,所以更谈不上皇上借着外戚来分薄杜家的权势了。 秦荽靠着萧辰煜的肩头,听后沉默了一阵,问:“也就是说,皇上和九王爷联手了?” “嗯,九王爷......九王爷是有和杜家抗衡的能力。”萧辰煜似乎在思索怎么说,想了想才道:“我才听皇上说起,之前皇上也曾试图找过九王爷,只是九王爷从不理会。” 可突然间,九王爷开始动了,就好像是蛰伏已久的虎豹,终于伸了个懒腰,那些窥视他的人便开始警觉起来。 “以前我们一直以为,九王爷是为了垚香郡主才出来谋划,找到我们,不过是利用我们来帮垚香罢了。”秦荽突然说道:“可现在看来,咱们也是得了利,甚至我们得利更多。” 萧辰煜如今跟在皇上身边,处理皇上的一些文笔公务,哪怕皇上是个傀儡皇上,可毕竟是一步登了天子身边。 如果九王爷能谋划成功,让皇上得到实权,那么,萧辰煜的地位就截然不同了。 “怎么突然有了这般感慨?”萧辰煜笑问。 “随便说说罢了,其实,垚香若是想要外嫁,早就可以走了,偏偏如今突然决定嫁去郸城,可见这京中之水越来越浑浊了。等垚香去了郸城,便脱离了这京城的是非圈。” “我想,利用垚香去郸城的事,将母亲和两个孩子也送回去!” 这是秦荽第二次提出要送孩子和母亲回郸城,萧辰煜这次也赞成了。 不过,垚香郡主的婚事,并未公开,甚至连嫁妆都不曾准备,鲁九早就回郸城去了,大约要等郸城的消息,这边便出其不意出发,以免杜家和太后阻拦。 杜家一直以为垚香的孩子是他们家的血脉,所以,对于王府的一切都自以为成了囊中之物,若是垚香想要外嫁,杜家的反击定然不会小。 翌日,萧辰煜一早便去了宫里。 皇上早上还是要上朝的,虽然,他像个摆设一般坐在上边。 不过,萧辰煜只需要在皇上的书房里处理事务即可,他还没有资格上朝。 第425章 夏日来临之际,苏氏亲自赶制了一双千层底鞋,一套深蓝底暗竹水波纹长袍。 这日,早起收拾妥当后,带着小女儿和外孙子路儿,并几个丫鬟婆子去了霍大将军府。 霍大将军面色好了些,见到孩子更是喜爱。 但他一生舞刀弄枪,杀人无数,却对着抱到面前来的小婴孩束手无策。 想抱却不敢,又舍不得移开视线,这可是蝶姬的后代骨血啊! 而被苏氏牵着手的路儿被一只雀儿吸引了注意力,眼睛跟着雀儿跳跃。 路儿各取父母之长,长得像是年画娃娃,加上好动,便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霍大将军看出他的心思早就跟着飞到了院子里,便招呼大管家:“让家中年少活泼些的小子过来,带路儿去咱们府里逛逛去。” 大将军府很大,却不怎么打理,所以更有野趣和粗旷,后边池塘里甚至还有野鸭。 路儿被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带着,上树掏鸟,水里捉鸭,忙得不亦乐乎,也快活得很! 苏氏听管家说大将军这些时日吃不下东西,猜想他是不习惯京城的夏,便提出去做点儿郸城的清凉小吃给大将军吃。 大管家感激不尽,不顾大将军的推辞话语,领着苏氏朝厨房走去。 厨房的人见大管家来了,都唬得一跳,还以为又是大将军不吃东西,大管家亲自来责罚他们了。 大管家以前是大将军的贴身侍卫,后来又兼职了管家一职,但做事还是雷厉风行的军人做派,做错事可不是罚银子,而是军棍伺候。 如今大将军情况不太好,所有人都小心又担忧。 好在大管家让大家忙自己的去,只需要让出来一个灶即可。 苏氏这几年基本没有进过厨房,好在手艺还在,很快弄了两个清清爽爽开胃小菜,盛了一碗粥,由大管家安排人端着跟在身后。 为了款待苏氏和路儿,摆上桌的当然是一大桌美味佳肴。 霍建光心满意足吃完了苏氏给他做的菜,就着菜粥也喝光了,大管家在一旁看得高兴,正打算待会儿定要悄悄告诉苏氏,请她时长带孩子来陪陪大将军。 人年纪大了,便贪恋儿孙满堂的热闹,也是对人间烟火的不舍。 饭毕,两个小孩便觉得困顿,苏氏提出告辞,大管家亲自送至大门外,等着苏氏上马车之际,才不好意思的说起他的小心思。 苏氏听他说完,一点儿没有不快,忙答应下来。 大管家送走了人,人心情愉悦地回去,发现大将军正在穿苏氏送来的衣裳和鞋子,嘴角眉梢都带着笑。 “你来看,这身衣裳实在是太合身了,这鞋子不止合身还舒服得紧。” 大管家也在一旁附和了几句。 霍建光穿着在屋里走了几圈,又心安意足地脱了下来。 “将军,既然舒服,那便穿着吧,为何要脱了呢?”大管家一边帮着脱,一边不解地询问。 “放着吧,弄脏了不好。好好保存起来,待我百年后,给我穿上,我也好去见那人了。” 大管家并不清楚蝶姬的事,更不知道大将军和苏氏的关系,但有一点非常明确,那就是,霍大将军非常看重苏氏,甚至超过了他的所有义子。 “这苏氏的女婿是九王爷推荐去皇上身边的,就连之前去翰林院也是九王爷帮忙,而且,苏氏和咱们走得近,可萧辰煜从未来过咱们府里” “你想说什么?”霍建光沉声问。 大管家偷瞟霍建光的神色,见并无多少不悦,这才说道:“我是有些担忧苏氏的处境。毕竟是住在女婿家中,若是萧辰煜需要她做点什么,她也为难。” “不会,秦荽心眼多,颇有心机,善于权衡利弊之后再做对她最好的打算,可是,她绝对不会利用她的母亲。” 见霍建光说得笃定,大管家倒也不好多说,只亲自将苏氏送来的衣裳鞋子仔细放好。 回来就,发现霍建光在书案前提笔写信,大管家不敢打扰,转身去了外面泡茶。 大将军的身子骨是外强中干,表面看起来似乎还能拖上许久,实际上,只有大管家清楚,他早就人尽灯枯了,怕是大罗神仙也无法可解,如今不过拖一日活一日罢了。 管茶房烧水的家丁也是从边疆带回来的,见大管家过来泡茶,忍不住问道:“大管事,今天大将军多喝了一碗粥,吃了两碟菜,是不是身子大安了?” “你管这么多作甚?做好你自己的事,少惹大将军生气便是你的功德了。”大管家没有那么多心情跟人闲扯,何况还是背地提大将军的身体问题。 茶水家丁也不恼,他知道大管家为何烦躁,便叹气道:“大将军若是去了,咱们这些人该怎么办?回去边疆再打仗?肯定是不行了,不说抗不抗得动刀剑,骑不骑得了马匹,就说谁会要咱们?” 大管家沉默,手上不停,可眼神逐渐阴鸷。 大将军一生战功赫赫,却无儿无女,属于亲缘断绝。 虽然收留了十个义子,如今也都成了军中的中流砥柱,甚至大爷已经替代了大将军,成为了新一代的大将军,震慑边关外的外族以外,还震慑着京城那帮虎视眈眈的宵小们。 可新的大将军有妻有子,还有岳家需要提携照拂,还有他的权势要夺,属于他的战功要争,他正在努力洗掉霍建光大将军义子的身份,推掉压在他身上的重压,这样才能成为真正的大将军。 正巧,霍建光听闻老对手九王爷出山了,并且大力提携一位晚辈,霍建光便提议回京。 义子们轮番上千劝阻,以他身体情况来说事,却无人劝动霍建光。 跟随使团回京后,霍建光却如同拔了牙的老虎,只在宅院里闭门谢客,大有一副颐养天年的模样,他甚至未曾和义子们有只字片语的联系,收到他们或真或假的关心、孝心,霍建光从不看,吩咐大管家自己看,看了也不用回。 眼下的宅院也是宫里赐下来大将军府,将来肯定是要收回去的。 所以,大将军死了,这批跟着大将军多年的又该何去何从? 第426章 蒋月带来信,说是让秦荽小心些,桦曳郡主“出关”了。 之前桦曳郡主牵连到了杜家,更是被九王爷联合小王爷摆了他们一道,损失了一套杯盏还是小事,这丢了面子却事大。 那些坚定跟随杜家的官员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心思便也难辨起来。 杜老太爷对此心生不满,暗示杜梓仁的母亲好好管教儿媳。 杜梓仁母亲其实知道,桦曳不过是个导火索,可到底是她起了个头,总要给杜家一个交代才是。 可杜母并不想得罪桦曳,这个丫头寻常还算好,可性子到底被养的有点儿歪,一旦惹毛了,怕是谁的面子也不肯给的。 思来想去,便心生一计,直接去宫里请了太后娘娘的口谕,让桦曳禁足二月,好让她长长记性,也磨一磨性子。 如此一来,杜母还可以对着禁足的桦曳嘘寒问暖,照顾妥帖,桦曳不止不会记恨杜母,反而格外感激她这个婆婆。 这桦曳郡主的气,不会撒在杜家人身上,但总要找个出气口才好,不然便是她发疯,所以,桦曳出来定然要找秦荽的麻烦。 果然,桦曳解禁之后第二天便回了娘家,对着父亲好一顿吵闹,只说要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信中又提及婚事,似有催促之意,看来,蒋月那边着急了。 桦曳郡主这次学乖了,居然带着一群贵妇上门。 “快些让你们的管事出来接待,没点儿眼力见,怎么做事的,我看啊,这香铺也就这么回事,却被吹嘘得如何如何好,也不晓得是不是花钱雇人干的。” 桦曳身边的女子抬着下巴,用绣烟雨荷塘的团扇掩着唇鼻,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老香铺重开后生意一直不好不坏,便让卢镶银管着,秦荽也时常过来,顺便看看库房。 卢镶银听见伙计的禀报时,心头大惊,知道来者不善,忙喊人去通知秦荽。 吩咐完,又整理了一下衣衫配饰,这才举步下了楼。 只见本来在选香料的客人被桦曳一伙人的婆子小厮拦在一旁,有些人怕出事,想走,却挤不出来,便只能干着急。 另一些人反倒无所谓,反正走不了,干脆看起热闹来了。 之前这个铺子空置了许久,让人看了不少笑话,稍微在京城住的久点儿的,都来这里参观过,自然知晓桦曳郡主仗势欺人,打、砸、烧人家铺子,也只是禁足两个月罢了,如今倒好,还一出来又来了,还带了这许多贵妇,看来是不打算善了了。 卢镶银快步上千,抱着拳行礼,态度客气却并不谦卑,又是一口京城口音,加之他从小也是吃穿不愁,养了一身富贵气,比起一般掌柜的来说,高雅了好几个层次。 又加上是个年轻男子,容貌也算中等,此时站在一众女眷面前,笑意盈盈地询问各位有何需求,似乎并不认识桦曳郡主。 桦曳走到待客区坐下,冷冷打量卢镶银,挑了挑眉问:“你是何人?马慧呢?秦荽呢?” “在下卢镶银,乃这里的大管事。贵客有事尽管吩咐在下便是,一般的事儿,我还是能酌情处理,若贵客的事实在是特殊,在下也会禀告东家来处理。” “哼,你算什么东西,配和我说话?去,将你们主子喊来,我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个厉害的秦荽,究竟是不是有个三头六臂,居然害得我也栽了跟头。” 另外的几个女人也跟着叽叽喳喳喊要见见东家。 只要不打砸东西,不伤及无辜,不祸害弱小,哪怕她会影响到店铺的生意,其实,别人拿桦曳郡主毫无办法。 有一位圆脸贵妇打起圆场,笑道:“卢管事,你还是喊你们东家过来吧,咱们今儿不是来挑事儿的,而是有大事,且是好事找你们东家商谈,此事对她百益而无一害,你就放心吧!” 桦曳郡主冷哼一声,道:“就你是个多嘴的好人,哼!” 圆脸少妇嘻嘻掩唇轻笑,却不反驳,桦曳也只是表面嗔怪,实际上并未有不满。 就连浑身紧张的卢镶银都看不懂这些人究竟所谓何来?真的是为了什么生意、要事要谈? 刚说完,门口走进来几个人,打前面的是秦荽和鲁九,很显然,他们并不知道铺子里的事,所以还愣住了。 卢镶银一看就知道派去送信的人和秦荽错开了。 他疾步走了过去,想糊弄过去,让秦荽和鲁九先离开,他告诉他们事情原委后再行决定如何行事。 对面十几个贵妇太太们也愣住了,只因为这两人容貌太过出色,女子还好,京中貌美姑娘不少,尤其是宫里的娘娘,那个不是国色天香,貌美如花。 可男子能如此好看的便是少有了,众人的目光都忍不住放在了鲁九的身上。 要知道,这可是连垚香郡主决定下嫁的男子,她们又怎么能移得开目光? 鲁九之前回了一趟郸城和父母说婚事,如今终于有了结论,为表示诚意,鲁九亲自来京城,而且鲁九的父母随后也会亲自来京提亲。 即便是攀了高枝,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鲁九昨晚才到,今天跟秦荽一起来巡店,顺便取点东西去九王府。 可这一来便遇见了这种情形,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九爷,二太太,你们怎么来了?”卢镶银客气得很,像是在待客,但眼珠子却转得飞快,用口型说道:“桦曳郡主来了。” 秦荽眉尾微动,看向正中的盛装女子。 一身华丽衣裳尽显富贵,头上鎏金盘丝凤簪口衔一颗莹白的珍珠,凤翅上镶嵌着各色宝石,面上敷着铅粉,又染了胭脂,点了红唇,更是显得肤白颊红。 桦曳说不上美艳,若穿上粗布麻衣,便也如同小巷妇人一般,略有些姿色罢了! 养尊处优的尊贵生活并未给她带来多少平和,反而觉得处处不如意。而这些都显现在面容上,看起来有些刻薄尖酸了。 秦荽低声对鲁九说:“你去拿东西,拿了就走吧,这里我来就好,你没必要掺合我们女人之间的事。” 鲁九沉吟片刻,答应先去取东西。 秦荽则朝着桦曳郡主走去,行礼后站直身子,这才笑着自我介绍:“各位贵客好,我是启香的东家,夫家姓萧,排行第二。” 第427章 说实话,秦荽的到来,在桦曳的心里掀起了巨浪。 第一是,秦荽长得太好看了,并不是小家碧玉的美,而是有种说不出的尊贵,而这种尊贵,本该是她们这等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贵女才会有的,而不是一个乡下的外室之女能有的气度。 第二便是,第一晃眼看去,桦曳觉得秦荽和垚香郡主有些许相像,可仔细瞧,瞧久了又发现并无相同之处。 这是一个让桦曳瞬间提起了警惕心的女人,桦曳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秦荽,萧二太太,垚香喜欢她,能随意进出九王府。 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她的底气来自何处?来自她的聪明,还有这如花的娇颜? 越想,桦曳越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心慌。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才是最要命的。 即便是面对父亲、面对杜家的长辈,哪怕是面对宫里的太后,桦曳似乎都底气十足,大不了当面表现得老实些罢了。 可面对秦荽似笑非笑的眼睛,好不躲闪的眼睛,并不卑躬屈膝的眼睛,桦曳反而心慌了。 就好像,此人有备而来,似乎是等了许久,就在等款款走到她身前,就为了道一句“我是萧二太太”。 是叫嚣吗?又似乎不是,可那是什么呢? 旁边有人突然低声说:“这女人似乎和垚香郡主有点儿相像啊!” 桦曳转头看向说话的女人,那是个大嘴巴的女人,但却并不是傻,相反还是有几分聪慧的,连她都说秦荽和垚香相像,说不定还真是像呢。 秦荽也听见了,抿唇笑而不语,转身看向说话的人,和那人对上视线,这才沉稳有度地说道:“垚香郡主第一次看见我,也说如此的话,不过,多看几眼,倒是又不觉得相像了。” 那女人听了秦荽的话,仔细瞧了瞧秦荽的脸,也觉得是如此,便也笑着说道:“第一眼看去,确实像,但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多瞧两眼,便也不觉得很像,看来是我眼拙了!” 秦荽表现得沉稳,又似乎对于她们来找茬的事一无所知,还邀请各位去二楼。 “各位太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苦在这里让人随意瞧了,也丢了身份不是?不如各位随我去二楼贵宾室坐坐吧,二楼全是珍品,只有这些珍品才能配得上各位太太才是!” 话已至此,谁也不愿留下来和一堆平民共处一室,何况,还被人像是瞧笑话一般盯着呢。 早就有些贵妇不愿意呆在大厅里了,可碍于桦曳郡主的面子,不敢走,更是连提都不敢提。 可如今秦荽给了梯子,她们自然愿意,便纷纷看向桦曳,眼中期盼之意太过明显,桦曳心想,即使上去了,也能收拾秦荽,便也同意了,她率先站起身,高傲地吩咐秦荽:“前头带路吧!” 二楼重新装修过,倒是比以前更好了。 秦荽亲自陪各位坐下,卢镶银立刻安排人送上了最好的茶和茶点。 桦曳喝了一口,便用力掼在地上,冷哼道:“什么茶,这也是人喝的?这二楼的贵宾室就这么待贵宾?亦或者,萧二太太对我等不满,故意要羞辱我等,这才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打发我们?” 那些贵妇们被桦曳扔杯子的动作吓着了,端着茶盏不敢动,可心里其实都觉得此茶茶香泗溢、口舌生津,绝对是上等好茶。 但大家都知道桦曳今儿来,便是为了出气的,拉她们同来,一是为了人多势众,若是宫里和杜家再责怪,也好拉众人出来说事。 桦曳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边围着不少的人,这些人从小时候、到长大嫁人后,都是桦曳身边跟随的人,可这两个月,桦曳居然被一个小官的太太弄得被禁了足,这些人心中怎么嘀咕,桦曳自然清楚。 所以,其次便是想要在大家面前耍耍威风,重拾她桦曳郡主的尊严,谁也不能小看她去。 “卢大管事,你安排人上了什么茶?难道你不知道这些人都是贵人,还不把九王爷给的今年新茶奉上?”秦荽冷下脸,对着卢镶银斥责。 卢镶银忙转身对着上茶的姑娘训斥道:“我不是说了,要泡贴着九王府新茶字样的茶吗?是不是你们上错了?” 那姑娘委屈得紧,眼里包着眼泪,委屈巴巴地辩解:“就是从那最好的罐子里取的茶啊,那茶也是专门请人来教我们泡的,就连水也是从报国寺后山取的深谭水,绝无一丝错漏之处。” 秦荽冷笑:“你倒是委屈得紧,若非你们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难不成,还是这些贵人尝不出好歹来?” 这一连串的训斥和责骂,外加辩解和委屈,都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桦曳的脸上。 这是说她不识货?尝不出好歹来? 而且还口口声声提着九王府,这是想用九王府来压她桦曳一头吗? 但不得不说,桦曳还真的有点怕怕垚香郡主。 桦曳很拽,但也不是无法无天,至少,她的夫家不会纵容她,父亲建勇侯还有很多忌惮和想要的东西,对她宠爱也是有底线的。 可那垚香郡主不同,她没有夫家管束,而她的祖父九王爷又是个不管世俗眼光、规矩礼仪的人,他对垚香的宠是无底线的,就连垚香在七峰山山庄和男男女女喝酒耍乐也不管,也不许旁人说三道四。 “你口口声声说九王府,不晓得的还以为九王府真是你的靠山了,谁知道,你是靠着什么巴结上了九王府,又巴结上了九王府的那位主子?” 外人都说秦荽跟垚香郡主走得近,就连秦荽家的小妹百日宴,垚香郡主都亲自去了。 可桦曳很明显是话里有话,大家都是在后宅混的主儿,哪里听不出桦曳的意思,这是说,秦荽其实是爬了九王爷的床,所以得了宠,但因为她是有夫之妇,丈夫还是个官,传出去可不单单是丢人这么简单,所以,才借垚香郡主来掩饰秦荽偷情的事。 这种事,在贵人圈子里,并不少见,但大家都捂着,并不会到处大肆宣扬。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心生悔意,不该掺和今儿的事儿。 这种事,很快会传得众人皆知,若是九王府追责起来,桦曳或许无事,可她们呢? 第428章 九王府究竟手握些什么? 这个是所有人都在猜测的事,更是大家忌惮的地方。 毕竟,这个是曾经只差一步便走到了宝座之上的男人,要不是霍建光坚定的和他对抗,甚至有着拿命来相博的勇气,只怕,如今坐上皇位的是谁,也犹未可知。 在太后和杜家人小心翼翼地防范九王爷时,九王爷开始了纸醉金迷的日子,后来,大约是厌倦了这种朝生暮死的日子,九王爷开始了深居简出的日子,甚至是闭门谢客的隐居生活。 九王爷闭门,霍建光回了边疆,杜家渐渐成为了这京城中的新一代霸主,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天下,几乎都成了杜家的。 所以,当秦荽明着拿九王府来压桦曳,桦曳便有些口不择言,当然,这和她本来的性格也不无关系。 秦荽挑眉,似乎听不懂她的意思,竟然坦然解释:“我得了垚香郡主的青睐,时常能去九王府走动一二,倒也见过几次王爷。” 现场的贵妇太太们,甚至连垚香都不容易见到,何况是九王爷?基本是无缘得见的,如今听闻眼前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居然见过好几次九王爷,心里便复杂极了。 嫉妒自然是有的,当然,更多的是猜忌,这个女人凭什么? 难不成,真的因为桦曳所说,就凭着姿色迷惑了九王爷?可也没有听说九王爷喜欢人妻的啊? 当然,大家对九王爷也陌生得很,家里的父亲和丈夫都对九王府讳莫如深,基本不谈论他,所以,谁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秦荽眼风扫视众人,嘴角微勾,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倒是少了锋利和冷淡,多了些迷人的魅惑。 “我是个粗人,听不懂桦曳郡主的话,可是,不晓得这话别人听了,会不会多想?” 桦曳一惊,又大怒。 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便也罢了,还以为秦荽装听不懂,谁知道,她居然敢点破了。 点破了,就不好下台了。 旁边有人帮着桦曳,说道:“郡主不是这个意思” “哦,恕我拙笨,实在是参详不透郡主的意思,未免以讹传讹闹出笑话来,所以,还请这位太太解惑!” 解惑,解什么惑? 这个出头女人也是心生气愤,这个萧二太太若是还拙笨,那不知道不拙笨的人该当如何了? “萧二太太莫恼,我们也并无恶意,我们今天来,其实是为了冰释前嫌,以前有些误会,今儿也把话说开了,毕竟,萧大人将来前途无量,萧二太太将来定然也要跟我们多多见面接触,总不能大家不和睦,闹得人看笑话吧?” 秦荽也做出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倒也确实是我蠢笨了。” 那机灵的女人又笑着说:“说起来,萧大人如今能在皇上身边伴驾,听说也是九王爷力荐,所以,我们便也多了些许好奇而已。” “咦,我又不懂了,这些事,你们是从何处听说的呢?”秦荽做出惊讶的神情,还一脸虚心的请教。 “额” 女人被噎着,她能说从哪里听说的呢? 大家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秦荽,是软硬不吃的啊。 桦曳冷冷看着,突然用纤长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萧二太太何须如此咄咄逼人,这种不过是闲话罢了,哪有人这样追根究底的呢?” 这算是替自己的好友解了围,那女子感激地看了桦曳一眼,但也不再开口了。 秦荽掩唇轻笑,做出一副小家子气:“瞧我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倒是让各位见笑了。大家也知道,我出身寒微,丈夫也只是寒门出身,自然是不懂高门大户的规矩,还望各位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说完,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又转身看向卢镶银,但脸上的神色却陡然变得严厉的吩咐道。 “卢大管事,你去将咱们新出的一批珍品香品送来给各位太太细细挑选,各位太太都是识货之人,万万不敢怠慢了,必须是好物珍品才能拿出来,若是东西不好,污了各位太太的眼睛,我是要连同刚才茶的事,一并处置的。” 卢镶银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对着秦荽保证不出任何岔子,这才转身出去准备。 而桦曳摔坏的茶盏已经被人捡走,又另外给她上了一盏。 秦荽看着桦曳笑问:“郡主尝尝看,这次的茶滋味如何?” 桦曳斜睨了一眼茶汤,茶汤清亮,即便未曾端起来,便也嗅到了淡淡的茶香。 而茶盏本身也是瓷白如玉,茶中更有一朵莲花随水波摇曳。 本来不欲给秦荽面子喝茶的桦曳,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茶盏? “这是你从我们家弄去的那套茶具?”桦曳端起茶盏仔细端详,忍不住问出了口。 “郡主此言差矣,此乃杜家托垚香郡主给我的赔礼,怎么能说是我弄走了你们家的东西呢?这话,好说可不好听啊!” 桦曳的脸气得通红,举起杯子就想砸,可秦荽却只是淡淡笑着看着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茶盏是砸不下去了,可不砸难道要收回来喝? 坐她旁边的机灵女人忙站起身,惊讶地说:“哎呀,只听闻这杯子神奇,却无缘得见,郡主便给我们瞧瞧,这神奇究竟在何处吧?” 桦曳趁机将杯子递给了身旁的女人,大家轮着转了一圈,纷纷惊叹起来这工匠的巧夺天工。 秦荽根本不在乎这杯子,似乎砸了也无所谓,谁拿去瞧也无所谓,众人的惊叹更是与她无关。 她只是盯着桦曳,就那样浅笑盈盈地看着她。 而对面的桦曳同样盯着秦荽,却并未露出笑意,眼神傲慢又愤怒,却做不出轻松的神情来。 她似乎,被秦荽压住了一头,但是,这种想法几欲让桦曳抓狂,更是无法相信。 身边女人终于将杯子放了回来,桦曳再不看一眼。 卢镶银此时也带着一众人推着带轮子的木桌走了进来。这是新做的一批木桌,上面铺着一层浅色棉布,棉布上放置着各种香品。 有沉香雕刻的如意、笔筒;有檀香雕刻的观音、佛像;紫檀松柏仙鹤立屏;紫檀镶玉龙凤福寿挂画,一套四副,各具神韵。 当然,还有芳香扑鼻的各色胭脂水粉,香包、香球等等女人喜欢的东西,更少不了启香发家的香佩。 另外还有长短不一的各色串珠,就连香扇也有几把供大家挑选。 除此以外,香酒、香果也上了一些。 大家并非未曾见过好东西,相反谁家中都有超过这些品质的东西收藏。可收藏的东西,并不是她们的,多数属于长辈或者公中所有。 第429章 秦荽立刻化身最优秀的商人,亲自给各位太太讲解各种商品的妙用和好处,只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大家都心痒痒,但碍于一旁嗤之以鼻、稳如泰山的桦曳郡主,都按捺下花银子的举动。 恰在此时,鲁九穿着一身锦衣,摇着折扇走了进来。 先前离得远,倒还不觉得,可此时走得近了,大家才真切感受到了鲁九的仙人之姿。 尤其是鲁九面上带着醉人的笑,温和对着众人行礼,那一举一动,皆有着不俗的气度,更是让人心喜。 虽然心喜有赏心悦目的异性出现,可还是有人不满地质问秦荽:“此人是谁?为何能随意进出这里?” 秦荽忙解释道:“他姓鲁,是我的义兄,也是这家店铺的另一位东家。” 原来是东家,那就不好说人无礼了。 鲁九上前,指着一尊佛像,仔细介绍起来,算是接替了秦荽的任务,秦荽便后退一步,坐下喝茶,但眼睛却一直打量桦曳郡主。 桦曳今儿带来这么多人,很明显是找茬,如今却除了言语挑衅,态度傲慢,却并未做出实质性的破坏行为,这倒是让秦荽看不太懂她的真实意图。 正思索间,就见桦曳也看向了秦荽,两个女人双目对视,各种情绪十分复杂。 “萧二太太,能否借一步说话?”桦曳突然开口,并且提出一个让屋里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的要求。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却无人敢出声。 秦荽施施然站起身,微笑颔首,可鲁九却有些担忧地看向她,并且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他并不赞同。 “郡主这边请。”但是,秦荽只是用眼神示意鲁九放心,又对着桦曳做出邀请。 桦曳率先走了,她的婢女自然是跟着的,秦荽却独自跟上,临走时还对鲁九使了个眼色:“九哥,这些贵客可要好好招待啊!” 鲁九立刻会意,点头表示懂了。 转过头,鲁九对着众人笑得如沐春风,这个常年在花丛中打过滚的绝色男子,再加上这几年的商场历练,更是多了一份沉稳和优雅,如果刻意施展几分魅力,眼前的太太,只怕是无法招架的。 单说一旁厢房之中,秦荽和桦曳郡主分两边坐下,青古进来送茶,随后也秦荽身后,时刻警惕着对面的动静。 “我和桦曳郡主并不相识,更谈不上有什么仇怨,我不晓得,为何你要如此针对我?这个事,我一直都有些百思不得其,今儿如果能解惑,我必定感激不尽。” 秦荽率先开口,便也掌控了话语主导权。 果然,桦曳顺着秦荽的话说了下去:“我从未针对你,只是,就单纯的看你不顺眼罢了。” “我一直觉得,这世上的爱恨情仇,都不是平白无故的,即便你看大街上一人十分不顺眼,那也定然是他身上有你厌恶的东西,而这个厌恶的地方,恰恰也是原因。” 秦荽的话,倒是让桦曳陷入了沉思,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恶秦荽的? 第一次见面吗? 应该不是,在那之前,她就知道秦荽夫妻二人了,而她究竟是为何会讨厌秦荽呢? 好像是丈夫杜梓仁曾经提及过萧辰煜,说他是个寒门学子,却一身傲骨,不惧权势倒也令人敬佩。 随后,又听说这对夫妻不是不贪恋权势,而是巴结上了垚香郡主,同时又对杜家做出一副清高的姿态来,这简直是让人恶心,让人不齿。 可只有杜梓仁提过萧辰煜吗?好像身边总有人有意无意提起萧辰煜和秦荽,当然并非是好话。 就连娘家的妹妹蒋月,也都知道秦荽店铺的管事马慧和杜梓仁有了私情的事,不知道从何时起,她的身边充斥着萧辰煜和秦荽这两人的名字。 所以,她没有见过人便已经厌恶秦荽了。 “其实,你并不了解我,甚至不认识我,可为何你竟然会一次又一次的来找我的麻烦,甚至不惜在接待使团的关键时刻上门闹事呢?” 秦荽笑了笑,又道:“我不晓得其中的原委,但郡主并非傻子,定然能想明白其中缘由,之前没想到,也并非是你的过错,而是,从未有人提醒你,并且,你所听的,所做的,所思所想的,应该是有人希望的那样。” 桦曳并不是特别聪慧,但也不至于蠢笨至此,将秦荽的话咀嚼一阵,便也明白了秦荽的意思,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被人控制了?我听见的,是别人让我听的,我说的话,是有人想让我说的,我做的事,也是别人希望我做的?” 秦荽笑而不语,有些话,旁人点拨一二即可,但也不用事事回应,说得过于直白,而且,桦曳自己想通,她才更相信,从旁人口中说出来的,总是要打个疑问。 “我怎么听着你的话,好像是在挑拨我和他们的关系呢?”桦曳突然又冷厉了眼眉,厉声喝问。 只是,这底气稍显不足而已。 秦荽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不欲再多说,反而道:“桦曳郡主是个聪明的人,有些事,不要用耳朵听,而是要用眼睛看,用脑子想。对你好的,未必真好,但有时忠言逆耳,也许才是真心待你。” “忠言逆耳?”桦曳极少听过逆耳的话,父亲宠着,以前继母倒是要教导她,可后来,也不说了。 京城两个郡主,桦曳和垚香都是有些特别的女人,年纪和长相,家里权势也相差无几,可她自认比垚香过得好多了。 垚香甚至不能嫁人,而她桦曳嫁了杜家最优秀的嫡子,将来的国公爷,而杜家的权势说是滔天也不为过。 嫁人前,她被闺中好友追捧,嫁人后,却有了更多的太太们奉承巴结。 桦曳的日子,过得真心不错,婆家人待她也好从不立规矩,从不让她服侍婆婆。她想回娘家便回娘家,也无人说三道四。 禁足期间,婆婆更是一日三次派人来嘘寒问暖,她都觉得即便生母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她,她拥有的一切都是假象。 这怎么可能? 第430章 桦曳和秦荽说话并不久,两人出来时,外面正热闹得紧,两人竟然愣在了门口。 大约是桦曳走了的缘故,大家都放开了,手里拿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围着鲁九叽叽喳喳询问。 秦荽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万花丛中过了。 “咳咳,好热闹啊!”突然,楼梯口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的女人们的叽叽喳喳。 大家循声望去,都大吃一惊,因为来人居然是垚香郡主。 秦荽也吃惊了,垚香郡主寻常可极少出门,更何况是突然而至这启香香铺。 她的目光在鲁九的身上扫过,顿时明白了垚香郡主所为何来?看来,垚香郡主对鲁九是动了真心了。 垚香的面上带着浅笑,可眼里毫无笑意,那与生俱来的贵气威慑便显露无疑。 鲁九刚在介绍一串珠子,他手里拿着一端,另一端在一年轻少妇手中,而少妇脸颊上还有着未散的笑意和红晕。若非是人多,怕是更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了。 垚香似笑非笑的扫视那串珠子,又扫过还未回过神的鲁九,直接看向抬脚向自己走来的秦荽。 “我今儿出来走走,经过外面看见你的马车,便想来坐坐,没想到你这里这般热闹。” 来便来了,这是香铺,谁不能来?可她是谁?她可是垚香郡主啊,何必还要解释一番。 秦荽眼底浮起一丝笑意,她是女人,自然明白垚香的心思,这解释可不是真的跟自己说的。 在秦荽还未走到的时候,鲁九也终于反应过来,他更是了解女人,自然也看出来垚香是为他而来。 他昨日到了京城,今儿来香铺就是为了取一些贵重东西去九王府见垚香和孩子,可因为担心秦荽被欺负,他便派人将东西先送去王府,并说自己等这边处理完了便过去。 谁知道,垚香郡主居然亲自过来了。 于是,鲁九放下珠子,朝垚香大步走了过来,在垚香的前站定,眼里闪着喜悦,不自觉便放软了声音,而态度也比起刚才来真诚了。他问垚香:“你怎么来了?” 这语气十分随意,但也透着无比的亲昵。 如此一来,除了秦荽,便也只有卢镶银知道些许,其余人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鲁九。 垚香会带看上眼的男人去七峰山山庄过夜,这个是京城大户人家都私下谈论的事。 难道,这个鲁九也是垚香的入幕之宾? 垚香郡主看鲁九如此不避嫌,心中刚才的不舒服也消散了些,只是将刚才和秦荽的话又说了一遍。 这两人的对话在外人看来,都是废话,可当事人似乎不这样觉得。 而鲁九刚要问他派去送给垚香和孩子的东西收到了没,秦荽便已经走到了他们俩的身侧,三步远站定后,对垚香行礼。 身后的一众太太们似乎才回过神,也纷纷跟垚香行礼问安。 垚香十分得体的应付了众人,这才看向一旁抿唇不语的桦曳郡主。 “桦曳,你缩在那里作甚,怎么不过来说话?”垚香嘴角勾了勾,看着桦曳亲热地问道,眉角眼梢都带着笑意。 出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还是垚香郡主,要论身份,垚香比桦曳更高,毕竟,垚香跟当今皇上一个姓,而桦曳并非皇家的人。 桦曳无法,只能上前,先对着垚香郡主行礼,而这个笑意盈盈的垚香竟然等她行全了礼,才上前拉着她的手,说什么都是骨肉亲人,何须如此客气? 有些骨血相连是真,可两人之间的骨血稀薄得不提也罢。 而且,对于淡漠的垚香来说,这种主动来一个香铺,又表现得如此——一反常态,倒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未知,才是最让人猜忌和害怕的事。 垚香拉着桦曳坐在了前面的座位上,又喊大家坐下来,不必拘谨。 随后,她又看向秦荽:“各位太太都是贵客,你那些珍藏的东西,只管拿出来,千万不要抠抠搜搜,小里小气的做事。” 说完,还扫了一眼转身和卢镶银低声说话的鲁九。 桦曳郡主似乎发现了垚香的“秘密”,不由得心头大喜,忙朝着垚香的身边略微靠了靠,还用扇子掩住半边脸,一双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过不停。 “姐姐,妹妹瞧着,这鲁东家人不错,姐姐似乎对他有一番意思呢?” 垚香在妇德方面的名声不好,但也极少有人当面说,也就是桦曳这种被惯坏了的孩子,加之如今心中郁结难消,才借机出出气,所以,虽然做出姊妹情深说点悄悄话的姿态,但实则声音不小,屋里的人都听见了。 大家装作看自己的手里的东西,耳朵却竖了起来。 两个郡主“打架”,她们可不敢管,更不想掺和。 “哦,桦曳何出此言?”垚香挑眉好奇地问桦曳。 “这种事,何须言明,有眼睛的,都看见了呀。”桦曳笑得眼睛都弯了,她心想,等会儿回去就将此事告知杜梓仁。 别以为她桦曳不知道,外面说垚香的养子其实是她的亲生儿子,其父则是杜梓仁的流言未必就是空穴来风。 若是杜梓仁知道垚香又跟一个商人好上了,看他还能如何做到装腔作势、处变不惊的鬼样子? “看见了什么?”虽知道,垚香却非要刨根问底:“你们也看见了什么吗?都说来听听,也让我跟着长长见识!” 大家不晓得这火怎么就烧到她们身上了,都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说才不得罪两个不好相处的女人。 鲁九端了茶,走到垚香身边,并不将茶盏放在旁边案几上,反而递在垚香的面前,低声笑着说:“行了,你别吓着我的客人,她们可是来买东西的贵客!” 垚香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过茶喝了一口,道:“这茶可是我派人送来的?” 鲁九忍不住笑道:“我才回来,哪里知道是谁送来的?” 秦荽在一旁接了话,说就是垚香郡主送来的茶,放在店里专门接待贵客。 原来,先前说茶好,是九王府送来的,并非是胡说。 桦曳是为了给秦荽难堪,所以才说茶不好。如今倒也有些微的尴尬。 幸好,秦荽没有提及先前桦曳摔杯子,说这茶不是人喝的这一茬,不然,垚香怕是要给她一点难堪了。 第431章 桦曳原本并未打算在秦荽这里花一丁点儿的银子,可垚香郡主一来,她也不得不买了一盒香脂。 一套香脂香粉、头油澡豆等等,下来也并不便宜。 当然,桦曳母亲的留给她的嫁妆足够她眼不眨心不跳的花银子,眼前这点儿算不得什么。 其余的太太们,也都在秦荽和鲁九的介绍下,垚香郡主的逼视下,肉痛的花了大笔银子。 有些是能负担起,有些却是打肿脸充胖子,心里懊悔不已不该来凑热闹的。 送走了这群闹事的人,秦荽又回去,正好看见垚香也要走,鲁九显然是要一起走了。 “要走了?”秦荽问。 “嗯,本来是听说桦曳带了一群人来,我怕你们应付不过来,没想到竟然是我多心了,她今日倒是安静。” “本来是找茬的,不过呢,被我给挡了回去。”秦荽笑得愉悦,显然心情颇好。 “你高兴什么?”垚香忍不住问。 “说起来还要感谢桦曳郡主,带了这么多客人上门,将我们家的这批存货清理了一大半,我怎么能不高兴?而且,价格还卖得极好!” 垚香伸出手指头,隔空点了点秦荽的额头:“哼,只怕下次桦曳要喊人,大家心里都要迟疑一下了。” 说完,她侧头看向一旁的鲁九:“走吧!” 鲁九点头,对着秦荽说了句他先去王府,随后两人便一起离开了。 秦荽看着两人的背影发了一阵的呆,她原本以为这两人更多的是迫不得已的,如今看来,却是有真情的。 鲁九在垚香的面前,并不卑微讨好,反而落落大方,像个男人一样护着垚香。 而垚香呢,也是动了真感情,并非是秦荽所以为的,她为了躲避京城的尔虞我诈才想嫁给鲁九。 这两个人能真心在一起,也是一段缘分。 秦荽正和卢镶银商量香铺的事,蒋月派了人来打听刚才桦曳来香铺的事,被秦荽几句话打发了回去。 卢镶银问:“看来,蒋家姑娘那边着急得很了。” “唔,她确实是最该着急的,毕竟,小王爷不娶她,还会有许多名门淑女可娶,可她呢,不嫁给小王爷做王妃,只怕永远都要被桦曳压上一头。” “其实,即便不嫁给王爷,蒋家姑娘应该也不用嫁给杜梓仁做二房的,这种事,只要她抵死不从,也不是无路可走。” “你不懂,蒋月若是得罪了桦曳,得罪了太后和杜家,这姻缘又如何能好的了?只怕多不堪的人家也是要嫁的,除非,她能抛弃一切去剃头出家,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可蒋月是金尊玉贵养大的贵女,她又未曾看破红尘,又如何肯去过那样的清苦日子? “那东家既然知道蒋家姑娘着急,又为何一直拖着她?” “此事急不得,更何况,我也不能白白出头帮蒋月,又得罪了杜家,当这个出头的鸟儿啊!” “东家的的意思是,要蒋月给予足够的诚意?” “此事还要再看、再议,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卢镶银心想,你自然是不急的,办成了你获利,办不成,也毫无损失。 有时候卢镶银觉得不能理解,他总觉得秦荽对杜家有着莫名其妙的恨意,但是据他所知,萧辰煜和杜梓仁即便有些不和睦,倒也不至于让秦荽如此......就是一种说不出的仇恨的感觉,即便她掩藏得很深,可卢镶银还是感觉到了。 当然,这也是秦荽不在他面前隐藏的缘故。 经过之前救姚珠儿的事儿后,卢镶银在秦荽显得更重要了些。 “哦,对了,老赵头的闺女出嫁了,这是他给东家带来的喜糖,说是让东家沾沾喜气,其实我知道,他是感谢东家呢。” 之前老赵头帮忙在牢房里照顾了姚珠儿几天,后来姚珠儿离开后,卢镶银给老赵头送去了一堆的东西,另外还给了二十两银子。 这下子可把老赵头给乐坏了,尤其是那块柔软的织锦棉布,简直是让一家人都爱不释手。 这样的嫁妆让赵家人有了底气,嫁过去也心安不少。 “替我多谢老赵头,喜糖就散给大家吃,也算是让大家都沾沾喜气了。”秦荽并未要喜糖,但还是替那位新娘子高兴的。 卢镶银自然也知道秦荽未必要喜糖,所以也只是说这么回事,并未动身去取。 “老赵头那里,我原本便不是单单为了救姚珠儿才搭上线,所以,这边你仔细帮我维持着关系,稍后,我还有有用他的时候。” 秦荽淡淡地说道,卢镶银愣了一愣,才点头应是。 等秦荽离开后,卢镶银将所有的事连起来想了想,这才惊觉,他之前就觉得找老赵头帮姚珠儿,自己拿点东西带个话便是,为何秦荽和萧辰煜夫妻二人要一起去见老赵头,还有那些礼着实太厚了些。 如今老赵头嫁女有了面子,便对秦荽和萧辰煜心生感激之意,若是以后秦荽和萧辰煜再要麻烦老赵头,老赵头定然不会拒绝。 而且,若是当初是卢镶银出面求老赵头,如今老赵头感激的,也只是卢镶银而已。 也许,秦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沉。而且,她想要做的事儿,恐怕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大,还要令人害怕。 又联想到今儿来的这一群人,卢镶银似乎有些明白,又如雾如梦看不真切。 虽然,秦荽失败,大约会连累自己,可若是秦荽成功,那自己也跟着水涨船高了啊,思及此,卢镶银竟然有些兴奋起来。 看来,他还要表现得更忠心,更有用些才是。 秦荽刚回家,便得了个消息。 “谢家判了。”孙冀飞亲自过来告诉秦荽。 谢家老爷子背叛午门斩首,谢家大爷同样如此,其余男丁流放三千里,而女眷则毫无意外,年老的跟着去流放,而年轻些的悉数去那种不堪的地方。 秦荽有一刹那的失神,甚至连眼眶都红了红,当然,她很快便眨了眨眼,收敛起了情绪,对孙冀飞道:“孙叔,我要见姚珠儿。” “现在?” “对,现在!”秦荽等这一日等了许久,她也知道,判决下来后,只有三天的时间留给谢家人了。 第432章 孙冀飞本来可以喊个人去请姚珠儿,可他还是亲自去了。 姚珠儿正在院子里晾衣裳,阳光有点儿刺眼,她一时看不清站在院门口的人,直到那人出声喊她。 “孙大哥?”姚珠儿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自从之前欺负她的丫鬟被带走后,她的日子可以说过得非常舒坦,但心中却总是忐忑不已。 不知道为何,她非常信任孙冀飞,而且她后来发现,这个家里的人几乎都喊孙冀飞为孙叔,可她不想改口,还是脱口而出孙大哥。 孙冀飞的年纪确实做她父亲也够了,可因为常年练武,身体却非常强健,面容也并不显老,只是太过沉默,让人不好接近,只是姚珠儿明白,孙冀飞心善,对她也是真心实意的好。 见姚珠儿笑盈盈朝自己快步走来,孙冀飞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淡的不能再淡的笑来,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慢些走,不着急!”孙冀飞见她走的急,忍不住担忧地嘱咐她。 姚珠儿这才发现自己鲁莽得很,忙放下脚步,低头羞赧不已。 “咳”孙冀飞看了她一阵,这才回过神,咳嗽了一声,说道:“太太要见你,你是否要收拾一下?我等你便是!” 姚珠儿猛然抬起头,眼里盛满了惊讶:“见我,为何要见我了?” 孙冀飞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姚珠儿谢家人判了,更不晓得秦荽要见姚珠儿究竟是为了什么?所以,他便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随后又看回姚珠儿:“你先去换身干净衣裳吧,我等你!” 姚珠儿也回过神,知道自己刚才询问的话,对方大概有些为难,又顺着对方的眼神低下头,看见因为洗衣而打湿的裤子也衣角,便点头,勉强笑着压下心中忐忑:“孙大哥稍微等等我,我很快便好!” 说完,姚珠儿飞快跑了回去,手脚麻利的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还是李四娘让人送来的衣裳,一共送了四套,还有些首饰香粉。 姚珠儿打开妆奁,本想收拾一下,又看了眼窗外,怕那人等着急,便用篦子将发丝梳得利索些,又插了一根镶红珊瑚的银簪,这便了事了。 镜子里的姚珠儿唇红齿白,不需要涂脂抹粉便也是红粉佳人了。 当她走到孙冀飞面前时,孙冀飞的眼神落在姚珠儿头上的簪子上,停留了片刻。 姚珠儿立刻注意到了,伸手摸了摸簪子,羞赧地笑道:“这是四娘姐姐送来的饰品,我最是喜欢这根簪子,所以” 孙冀飞并未多言,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姚珠儿屈膝回礼,提着裙子跨了出去。 来了这个宅院这么久,姚珠儿只呆在这个院子里,她不打听,也不出去,就老老实实呆在这个小院里,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今,终于走出来了,却也并无太多感慨,反而心思都在身侧人身上。 从孙冀飞身边走过,男人身上的热气似乎也感染到了姚珠儿,姚珠儿的半边脸都红了。 她虽然年轻,也未经多少世事,但毕竟是成过亲的女人,对于男女之事,也算是开了窍的。 她自然明白孙冀飞看她的眼神,不同于他看旁人。 而若是可以,她自然愿意跟着孙冀飞过日子,但是,这些都是奢望,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是被娘家人抛弃,夫家还在牢房的已婚妇人。 思及此,姚珠儿的心再次坠入冰窖,她的未来还未可知,哪里还能想着那些旖旎的事呢? 真正是疯魔了啊! 于是,刚才还有些娇羞的姚珠儿,突然便挺直了腰背,脚步也稳重了起来,过了门槛下了台阶,便放下了裙子,双手交握在身前小腹处,一步一步朝着未知走去。 孙冀飞敏锐发现了姚珠儿的不一样,却猜不透为何瞬间便有了改变。 秦荽在花园里的赏月亭里接待了姚珠儿。 这里是一个三面有窗的凉亭,并且三面环水,夜里月光落在水面上,亭中人便能坐在石凳上望水中月,品杯中酒。 不过如今是白日,外面热,亭子里却凉爽得很。 姚珠儿多少有些拘谨,站在门口对着秦荽行礼,随后转头看向孙冀飞,却发现孙冀飞只是站在外面的廊下,一双深沉的眼眸盯着水面上漂浮的树叶和花瓣出神。 秦荽顺着姚珠儿的目光,看了眼外面的孙冀飞,又回头对姚珠儿笑道:“姚姑娘,过来坐吧!” 姚珠儿没想到秦荽如此大方,便也笑了笑,安心走过去坐下。 “你也不用担心,我找你来,也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当然,你若是愿意自然好,当是帮我的忙,若是不愿意,我也绝对不会强求。” 姚珠儿双手接过秦荽递过来的茶,小心地啜了一口,根本没有尝出任何味道,一双手因为紧张有些颤抖,所以干脆将茶盏便放在桌上。 “太太尽管吩咐便是,您将我从那牢狱里救了出来,这份救命之恩还未报答,无论太太说什么,姚珠儿都必当尽全力做到。” “我想让你去一趟监牢里,见一见谢家老爷子。” 突然之间,提及了那个噩梦一般的人,就好像打开了她不愿意想起来的记忆,姚珠儿浑身抖了一抖。 又听秦荽道:“你只需要见他一见即可,顺便告诉他,你有了他的孩子即可。” 姚珠儿的脑子瞬间从惊恐转到了惊讶,她眨着眼睛说:“我并未有身孕啊?” 说完,眼珠子转动,透过花窗看向外面站立的挺直身影,心中酸涩不已。 见她如此,秦荽也瞬间明白了姚珠儿的心思,假装转头看外面垂在水面上的垂柳,眼睛却扫了发呆的孙冀飞,心里的想法已经确认了七七八八。 孙冀飞看似冷漠,其实心善,尤其对弱小无依的良善更是没有抵抗力。而当初姚珠儿从牢房里出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孙冀飞,虽然冷漠,却处处周到有礼,难免便让惊慌的姚珠儿心生依赖。 到底有多少是男女真情不得而知,但一方依赖,一方想要保护却是真的。 秦荽低头笑了笑,回头看向姚珠儿:“姚姑娘,难道不想脱离谢家,挣个自由身,也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日子?” 第433章 幸福日子? 这对于十七岁的姚珠儿来说,是非常陌生的说法。 她从未听人提过她可以过幸福的日子。 父亲说的最多的是上司或者同僚家过得比自己家好,母亲常念叨的则是巷子里谁谁家女眷又做了一套新衣,新首饰,总是感叹家里没有多余的银钱,以至于过日子也紧紧巴巴。 虽然家中不富裕,可家里还是坚持让兄长去学堂读书,每年的束修便是不小的一笔支出,何况,还要笔墨纸砚,还有同学相约等等。 父母寄希望于兄长能高中进士,然后加官进爵,给家中扬眉吐气,而自己呢,她如今已经知道了,她长大的目的便是嫁个高门大户,给娘家的兄长铺路。 只可惜,兄长的路还没铺好,这谢家便倒了。 可真是机关算尽却算不过天,算不过命啊! 又听了秦荽将谢家的判决后,姚珠儿是又怕又庆幸。怕的是她差点也成为其中之一,被送进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庆幸的竟然是听见了谢家老爷子要被问斩了。 那可是她的丈夫啊,她却心生欢喜,这么“歹毒”的人居然是她姚珠儿。 一时间,思绪反复,让她面上也几度变化不定。 良久,姚珠儿才压抑着翻飞的情绪,看向秦荽,低声问:“太太救我,就是为了让我去对他说这么一句话吗?” “我要借你的身份做些事,你若是能帮我,我必定给你相应的报酬,你若是不愿意,现在就可以从这里离开,我也不需要你的任何报答。” 秦荽的话让姚珠儿无法相信,她总觉得秦荽费了大力气将她救出来,不可能如此让她离开。 秦荽看出她的踌躇,便说道:“你不信我,也不信他吗?我可以当着他的面答应放你离开。” 她的纤纤手指指向了花窗外的孙冀飞,刚好,孙冀飞也看了过来,恰巧看到了这一幕,眼神微微闪了闪,眉头也皱了起来。 姚珠儿忙移开目光,低着头看着膝盖上的手指,道:“您让我离开,其实我也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我答应太太!” 秦荽笑了笑,道:“明儿我会派人来护送你去见谢家老爷子,你放心,我要的是你的身份,不会对你不利。” 姚珠儿出来后,孙冀飞走了过来,眼睛落在姚珠儿有些落寞的脸上。 他招手路过的一小丫鬟,小丫鬟过来,孙冀飞道:“你送姚姑娘回去吧!” 姚珠儿抬起头,看向孙冀飞有些不舍。 孙冀飞却并未多言,只挥手让她们离开。 姚珠儿跟着丫鬟走,走到拐角处回头,发现孙冀飞已经走进了亭子里坐下了。 突然,她对于自己之前心里的奢望有些好笑。 本来,她还以为孙冀飞是个下人而已,如今看来,他的身份并不低,她之前以为孙冀飞对她有些不一样,大概也是她的错觉罢了。 亭子里,秦荽给孙冀飞倒了茶,笑道:“姚姑娘头上的簪子,可是你上次买的那支?” 孙冀飞未置可否,接过茶盏颔首道谢。 “孙叔,可是想要成亲了?”秦荽又问。 “”孙冀飞低头喝茶,还是不说话。 “孙叔,你若是想要她,我会尽量保证她的安全,成全孙叔。”秦荽的话中含有深意,相信孙冀飞听得出来。 “我这个年纪了,谈什么成亲,人家是小姑娘,大可找个年岁相当的相伴一生。” 秦荽挑了挑眉,意外孙冀飞竟然不自信,他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姚珠儿吗? “我这个人呢,如果想要的东西,就会尽全力争取,从不提前给自己设下诸多限制,多想不如多做,孙叔觉得呢?” 孙冀飞被人看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几十岁的人了,却动了那样的心思,让他觉得有些丢脸。 “明儿我要亲自去一趟监牢,希望孙叔陪我和姚姑娘走一趟。” 在这里,几乎没有人喊姚珠儿谢太太,都喊她姚姑娘。 姚珠儿也觉得自在了许多。 小丫鬟是个健谈的,对姚珠儿也诸多好奇,一路上不停地询问姚珠儿各种问题。 姚珠儿不好回答,便支支吾吾含糊过去了。 快到了李四娘的院子门口,姚珠儿才突然问:“孙冀飞他” “孙叔啊,他是很厉害的人,现在家里的护卫都是他在管着呢,主子出门,都要他安排好人跟着呢。” “听说,他还未成亲,可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还没有成亲呢?”姚珠儿故作镇定随意地询问,可手心全是汗。 “不晓得,之前老太太院里有个大丫鬟看上他,结果被拒了,那可是老太太亲自出面撮合呢,唉,我们都说,孙叔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成家了。” 姚珠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也到了院子门口,便告辞小丫鬟,并且从口袋里拿出五枚铜钱递给小丫鬟,面上也泛起了红晕:“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身上并无多少银钱,这个给妹妹,妹妹可不要嫌弃。” 小丫鬟将铜钱收好,笑着行礼,道:“多谢姚姑娘赏,嘿嘿,这可不少了,奴婢哪里会嫌弃呢?” 这个家很好,可没有银子也不容易,姚珠儿叹气,她不知道自己将来该如何? 秦荽让她出狱,然后去见了父母,如今说让她可以随便选择,若是不愿意帮秦荽,便可离开,可她还能去哪里?说到底,她也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翌日,李四娘亲自过来帮她穿着打扮,因为昨夜一夜未眠,面色便显得苍白,配上一身清雅素淡,倒更显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我这脸色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会不会不太好?要不抹一点胭脂吧。”姚珠儿穿着素白的衣裳,头上只插了一根银簪,其余首饰皆无。 “不用,这样才符合你如今的境遇啊!”李四娘笑着牵起她的手,朝秦荽那边走去。 在院门口遇见了出门的萧辰煜,李四娘行礼问安,姚珠儿也跟着屈膝行礼,等萧辰煜离开后,姚珠儿才偷偷回头瞧了一眼。 这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都这么年轻? 秦荽还在梳妆,从镜子里看了眼李四娘和李四娘身后有些畏缩的姚珠儿,对姚珠儿的打扮颇为满意。 第434章 秦荽和姚珠儿坐着马车,孙冀飞在外面走路跟随。 姚珠儿胆子小,不怎么敢说话,今儿起的早了些,昨晚和萧辰煜商量事情又说得有些晚了,以至于今天头脑有些昏沉。 所以,上车后,摇摇晃晃的马车中,秦荽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青古见她好似睡着,朝着姚珠儿笑了笑,姚珠儿回以一个微笑,但明显有些瑟缩。 “你不用担心,太太是个好人,她不会为难你的。”青古坐在姚珠儿身边,低声安慰道。 姚珠儿不明白这个好人究竟有多好,仔细一想,好像跟着秦荽的人,都活得很自在。 是的,就是自在。 比如李四娘,她是看过有人上院子里来问事情的,李四娘不需要请示太太,自己便做了主。 就比如孙冀飞,虽然只是个护卫,但好像在他的职责范围内,都是他说了算。 眼前的青古也好,其余的丫鬟小厮也好,每天做事都充满了生机。 她在谢家呆的日子不是很久,也看过了大太太处理家务,那是如何的雷厉风行,所有事情都是她说了算。 姚珠儿微微抬眼,小心翼翼打量闭目养神的秦荽。 秦荽很美,但姚珠儿不晓得是什么缘故,她总觉得这人不好接近,甚至有些吓人,更是不敢与她对视。 可为何秦荽身边的人,都过得很自在呢? 就在她愣神之际,秦荽突然睁开了眼睛,正巧看到了姚珠儿的打量。 姚珠儿的脸颊瞬间泛起了红晕,想要移开视线,又显得过于仓促,这慌乱便写满了眼。 秦荽有些哭笑不得,她也不是故意要吓这胆小如小鹿的小姑娘的啊。 “你很怕我?”秦荽干脆开口问道,单刀直入,也是缓解对方尴尬的一种方式。 姚珠儿一愣,眨了眨眼睛,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你听我的话办好事,就无须怕我。”秦荽又补充了一句。 “......哦,嗯,好,我知道了。”愣神片刻后,姚珠儿终于后知后觉答道。 简短的对话,确实让姚珠儿稍微缓解了忐忑的心。 “其实,其实我很想知道,为何要对谢......老太爷说我有了谢家的骨肉?” 不明不白被安排,姚珠儿紧张是情有可原。 “因为,我有别的用处。你最好不要问太多,这样对你有好处。”秦荽浅笑着回答,但相当于什么也未说。 姚珠儿抿了抿唇,在秦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后,她又说道:“其实,我在谢家地位很低,而且,即便说我有了谢家的孩子,他都要被砍头了呀,谢家还能如何呢?” 秦荽看着姚珠儿,微微的笑着,意味深长,又长久不语。倒是看得姚珠儿又不好意思起来,刚聚起来的勇气也在秦荽的目光下一点点散去。 好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孙冀飞在外面说道:“太太,到了。” 秦荽戴着面纱遮掩面容,身后是姚珠儿和孙冀飞,青古留在了马车里候着。 牢房里昏暗无比,带着他们朝里面走的是老赵头。 老赵头因为女儿嫁妆一事,对秦荽夫妻格外感激,此时态度便比以前见面那次好上了许多,甚至有些恭维了。 “太太,这里有点黑,地上也潮,您慢着点走,小心地滑。” 秦荽颔首:“劳烦带路了!” 因为之前便打通了关系,所以一路畅通,很顺利来到了谢老爷子的单独关押牢房。 有人单独守护这里,见他们过来,也没有多问,只和老赵头打了个招呼,便掏出钥匙开了门。 孙冀飞护送两个女人跨进了牢房,高高的墙上有一个很小的洞口,有一缕阳光从洞口射了进来,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其余地方却更显得黑暗。 谢老爷子独自坐在角落的地上,背靠着墙壁,失神望着那一缕落在地上的光。 他不曾想过,自己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还不如早些死去,落得个善终。 被斩头,那可是死后连全尸都无法保存,这对于谢老爷子来说,才是最大的惩罚。 听见了声音,他也毫无动静,直到秦荽喊了一句:“谢老爷子,你瞧瞧谁来看你了。” 缓慢转动浑浊的眼珠子,目光晃过一个高大的男人,一个窈窕蒙面纱的年轻女子,最后定格在了另一个女子身上。 那女子同样戴了面纱,只不过,在老爷子看过来时,已经取了下来,一张俏生生的脸庞便显露在老爷子面前。 这可是他的新婚妻子,相比较之前的女子,他最满意眼前这个,听话乖巧,无论他在夜里如何折腾折磨她,她都不会闹出动静,第二天还乖巧出去见人,从不摆脸色给人瞧。 可是,照理说,她也该在牢里才是,怎么就来了这里? 看穿着打扮,虽然素得很,可毕竟干净整洁,绝不是在牢房里受折磨的模样。 老头失神的眼睛渐渐有了些许聚焦,只是依然沉默。 姚珠儿在秦荽的眼神示意下,向前一步,挪到谢老爷子的身前,蹲下身子,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地上,打开盖子,一股子美食的香气散发出来,竟然盖住了牢房里的霉气、臭味。 就在这时,老赵头不知从哪里端来了一张矮几,身后还跟着两个手下,端着两张圆凳,就放在秦荽和姚珠儿身后。 秦荽坐下,离谢老爷子有些距离。 姚珠儿则将菜肴摆在矮几上,又取出酒杯,倒了酒,递给谢老爷子。 “听说你......我们好歹夫妻一场,所以,我来送送你!”姚珠儿声音有些哽咽,她自己都不晓得是为了什么? “你为何在外面?”一杯酒下肚,似乎找回了点力气,谢老爷子终于问道。 “我之前认识的一个姐姐将我救了出去。如今我住在姐姐家中,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老爷子看向端坐的秦荽,心里有古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她吗?”颤巍巍的手指头指向了秦荽。 “嗯。”姚珠儿没有回头,她低着头,一只手缓缓抚摸着小腹,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老爷子正凝视秦荽,秦荽也毫不畏惧和他对望。他没有移开视线,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何事?” 第435章 虽然姚珠儿只活了十七年,可她这十七年来,从来没有说过谎话,何况是欺骗一个将死之人。 姚珠儿将头埋得更低,抚摸小腹的手也变成了抓住小腹的衣裳,好在光线昏暗,以至于老头子并未看见他年轻的娇妻在浑身颤抖。 “不说就滚吧!”此时,因为她的沉默,老爷子终于将目光转了过来。 可一个将死之人,哪里能提得起一丝一毫的兴趣去关心旁的事。 他甚至对于娇妻为何出去了,救她的姐姐是何许人也都根本不在乎了,他的人生将要戛然而止,甚至死后连个上香烧纸的后人都没有了。 他可不相信这个女人会为他守节。 “我......”似乎被谢老爷子冰冷的语气吓到了,姚珠儿抬起头飞快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还未看清他一双老眼昏花的眼睛,便又迅速垂下眼睫。 “我有了,有了你的孩子!”姚珠儿飞快地说出口,似乎稍微慢一点,这话便难以出口了。 “你有了什么东西?”谢老爷子没有听清,或许也听见了,却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他那方面早就不行了,可因着新婚,他在用药和一些别的说不出的方式下,也是破了姚珠儿的身子的。 可若是说他还能做父亲,他自己都觉得好笑,真正完整行房,也就那么几次而已。 但是,谢老爷子非常了解姚珠儿,她是个胆小又单纯的女人,早就被她的父母养成了唯命是从的傻子。 “我......”姚珠儿支吾着说不出口,对面的老人却伸出手用力握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来:“你说,你有了什么?” 和这个骇人的昏黄眼珠子对视,姚珠儿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些伺候这人的日子里了。 一旁的孙冀飞牙龈咬的死紧,双手握着拳,似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要冲去解救姚珠儿了。 “谢老爷子,你就不怕你这么鲁莽,结果不小心把你唯一有可能活下来的血脉给弄死了么?” 秦荽清脆的声音在这牢房里响起,冲淡了屋里浊气和饭菜香气,也冲淡了谢老爷子的暴戾。 “你说什么?”从怀疑到迟疑,不过是很短的时间,更因为谢老爷子是个多疑且自信的人。 他老是老了,可依然宝刀未老,还能让小娇妻怀孕不是正常的事儿吗? 因着迟疑,手上力道松了,姚珠儿忙退后,从眼前危险的人面前逃离,直接走到了秦荽的身后,这才感觉安全了。 一只手,在秦荽身子的阻挡下,悄悄握住了姚珠儿颤抖的手。 很粗糙,很用力,也很温暖的大手,将姚珠儿的手完全包裹住,是那样的安全。 姚珠儿奇迹般的不抖了,一股暖流从手流到心里,荒芜干枯的心里瞬间开出了五颜六色的花朵,艳丽缤纷,摄人心魄。 秦荽看着谢老爷子,忍住前世的那些不堪回忆带来的恶心,淡定从容地说道:“你可是要赌一赌她是否真的有了你的骨肉?” 谢老爷子表面冷静,但心中却波澜起伏,无法平静。 他的妻子离开了牢狱,而她还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么,这谢家就不会灭亡。 “你究竟是谁?你想做什么?”谢老爷子心里已经转了千百个弯弯绕绕的道,打了无数个结。 秦荽实在是了解这个老头子,自负多疑得让人可恨。 “我是谁,我是珠儿妹妹的干姐姐。她有了你谢家的骨血,我能保住她的性命,也能保住孩子,但是,我却不知道为何要保住谢家的血脉?要知道,这件事非常非常的冒险。” 沉默良久后,谢老爷子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我不信,你们一定是设了局害我,你究竟想要什么?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你一个将死之人,被抄家之人,还能有什么值得我图谋的呢?你看我像是缺衣少食的人?像是走投无路需要求助一个囚徒?” 不得不说,秦荽虽然蒙面,可头上的金钗玉簪,身上的玉珏环佩可做不得假,那都是寻常人家拿着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啊。 最重要的是,老赵头对秦荽的过分殷勤和奉承,都显露出此人身份不凡。 多疑的人便是如此,一件小事也散发许多信马由缰的想法,并且自以为是的信以为真。 秦荽不提是否存在孩子的话题,他反而越发信了。 “你真的有了我骨肉?”这话,是问秦荽身后的姚珠儿。 姚珠儿还未点头,握着自己的手却倏然收紧,姚珠儿心安之余,又莫名有点儿甜丝丝的感觉油然而生。 但她还是对着谢老爷子点头:“嗯,姐姐请大夫看过了,说是有两个月的光景了。” 说完,姚珠儿似乎突然开了窍,继续说道:“我本不打算来这里,可昨日听说你的判决,我左思右想,还是求着姐姐花了一大笔钱疏通关系,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也是为了让你安心。” 谢老爷子终于信了九成,看向姚珠儿的眼神都变得炽热起来。 他和大儿子被问斩,其余男丁被流放,看似并非是不给谢家活路,但他太了解杜家人的脾性了,既然要弄他谢家,又怎么会留有后患呢,所以,不用想,流放的人,悉数将会死在路上,根本到不了流放之地。 可若是眼前的女子能护得一丝谢家血脉,那岂不是谢家的恩人了吗? 可世上从不会有这般好事无缘无故发生,谢老爷子沉默了许久许久,再次抬起头,眼里的浑浊不见了,炽热也消失了,只余下平静深邃。 “你想要什么?” 秦荽的嘴角在面纱下,缓缓勾起,裂开,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一个运筹帷幄志在必得的笑。 她没有转头,只吩咐孙冀飞:“孙叔,你先带她出去,我和谢老爷子有话要说。” 孙冀飞放开姚珠儿的手,只迟疑片刻,便转身带着姚珠儿离开。 姚珠儿和孙冀飞出来后就站在不远处,能看见里面的两人,却又听不见说些什么。 “看来,你要图谋的事儿,很大,也很重要。”谢老爷子缓缓说道,眼里精光突然一闪而过。 也许,他也有一线生机呢? 第436章 秦荽在里面和谢老爷子说话,而老赵头则陪着孙冀飞和姚珠儿。 孙冀飞不爱说话,可姚珠儿对于老赵头之前的救助十分感激,便主动开口和老赵头攀谈起来。 还未说上两句,就见一个狱卒小跑着进来,直奔到老赵头身边,眼神还奇怪地看了眼孙冀飞两人。 随后便凑在老赵头耳边说道:“头儿,杜家人来了。” 老赵头大惊,问:“杜家谁来了?” “杜梓仁,还带着好几个穿着官服的人。” “行,我知道了。” 老赵头说完,便朝牢房里走去,秦荽刚转头,就听见老赵头说:“太太,杜家来了人,你要不还是先避一避吧!” 秦荽眨了眨眼睛,没有犹豫,站起身就要走。 身后的谢老爷子却开口道:“怎么,这就走了?这么怕杜家的人?” 秦荽顿住脚步,转身看向身处暗影里的谢老爷子,淡淡说道:“我不过是不想节外生枝,何况,我不还想替你谢家保住孩子嘛,难不成,你不需要?” 谢老爷子无法说出任何反驳或者硬气的话了,毕竟身陷囹圄,他不信又能如何?他不愿意被人威胁又如何? 秦荽说完,便出去了,老赵头随后将秦荽和姚珠儿坐过的凳子提了出去。 将凳子递给一狱卒,又命另一个狱卒进去收饭菜,秦荽却说:“饭菜就留着吧。” 老赵头大惊:“如果杜家问是谁送来的,我们怎么说?” 秦荽毫不在意,笑道:“你就说我来了便是。” 见老赵头迟疑,也猜得到他怕被牵连,于是又说道:“他若是责怪你们,你就说我拿着九王府的令牌而来,你们也无法违逆,此事一概推到我和九王府的身上便是。” 九王府?老赵头和两个狱卒都咽了咽口水,便也心中有了底气。 “那你们跟着他先出去,我留下来应付来人。”老赵头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帮秦荽了,可人还是最好不要在这里被堵住。 秦荽点头,可刚走了两步,杜梓仁已经到了。 老赵头心头大惊,从外面到这里可不短时间,这一行人来得太快了。 杜梓仁一行人脚步匆匆,却故意走得极轻,所以,这才将人堵了个正着。 几十年来,谢家都是杜家最忠实的“走狗”,当然,杜家也给予了谢家做人上人的资格。 可谢家人的心逐渐喂刁了,杜家便拿他们杀鸡儆猴,给那些因为九王府的缘故而对杜家有了二心的人瞧一瞧,他们杜家要人生便是生,要人死,也无人敢阻拦。 所以,杜家的人听说有人来看望谢家老爷子时,是既好笑,又觉得有些被冒犯了。 杜梓仁自告奋勇向祖父提出来处理这个事。 其实,在他看来,不外乎是谢家的亲戚。 “呦,今儿可是热闹得紧啊,这监牢都快要成为闹市了,大家都站着作甚?不如一起坐下来聊聊?” 秦荽走前一步,将面纱摘除了,对着杜梓仁微微屈膝行了个礼,随后便站直了身子,态度是不卑不亢,礼节也是周到,但总觉得有些敷衍。 这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敷衍。 杜梓仁在看见秦荽的脸时,便愣了愣,随即也拱手回了礼。 随后,他挑起眉,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秦荽的脸,也是在这一瞬间勾起了杜梓仁曾经对秦荽的觊觎之心。 “萧二太太,真是好巧,没想到在这里能看见你,这可真是让人意外又惊讶啊!” 秦荽勾了勾嘴角,一抹虚假的客套笑容一闪而过:“我不过是念在和谢家曾经也是姻亲的关系上,来给老爷子送个行罢了,怎么,难道杜家连这个都不允许?” 杜梓仁哈哈大笑起来,就好像是和老友聊天聊到了高兴处,笑过后,才道:“哪里哪里,杜家人向来是依法办事,但也从不是不近人情之辈。” 秦荽微微颔首,似乎对于杜梓仁的说辞表示认同。 “只不过,我万万想不到,最后来送行的居然是萧二太太,就算是秦耀祖来,或者是你家萧大人来,我也不会这么惊讶!” “我家萧大人忙着公务,哪能为了这点子小事就请假的呢?这点儿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秦荽缓缓说道:“至于我大哥,他也是有公务在身的人,抽不空来。我大嫂也恰巧有事来不了,所以,我这个闲人便代为走一趟了。” “萧二太太可是大忙人,哪里是闲人呢?”杜梓仁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秦荽心有不耐烦,但面上依然平静地询问:“我们是送了一份饭食过来,现在要走了,请问杜大人可还有话要问?” “这牢房黑暗湿滑,不如,我亲自送萧二太太出去可好?当然,还有这位谢老太太,也小心脚下。” 一旁不敢出声的姚珠儿突然被杜梓仁指名点姓喊了出来,不由得全身僵硬,丝毫动弹不得。 好在身边的男人用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一拍,倒是让她镇定了些。又从刚才萧二太太从容镇定的应对上,获得了些许勇气,于是,她虽然不敢开口,也屈膝行了个礼,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这一切,都被谢老爷子看在了眼中,他瞬间有些相信秦荽确实有些本事了,不谈她背后的势力,就看她一个年轻的女子能如此淡定应对杜梓仁,就知道此人心智定然不弱于男儿。 杜梓仁见姚珠儿居然就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还顺手取下了面纱,那是一张更为年轻,更为纯真的面容,还带着青涩,这是另一种让男人欲罢不能的吸引力。 眼前的两个女人,若只能要一个共度良宵,杜梓仁还是选择秦荽,这个女人,够美,也够劲儿。 秦荽看他表面上镇定,可眼睛却在姚珠儿和自己的身上转了个来回,眼神也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们能走了吗?”秦荽问。 “当初,九王爷亲自求情,说要放了谢老太太,说她不过是才入谢家的门,皇上也怜惜她年幼,谢家的事儿确实也与她无关,这才放了她出去,只是没想到,这人出去后,竟然是跟着萧二太太了。” 第437章 “我可不信,你会不知道她就住在我的家中。”秦荽冷笑。 杜梓仁未置可否,也无视秦荽的冷嘲热讽。 他正色道:“我只是,非常好奇,萧二太太为何要牵扯到这些事中来呢?还是说,萧二太太想要从谢家获取点什么?” 秦荽道:“杜公子想必知道,姚姑娘成为谢家太太之前,那个位置是我秦家妹妹,如果我要图谋谢家的东西,用自己的亲妹妹岂不是更好?我想,杜公子定然也知道,当初我妹妹离开谢家,也是我和我家大哥大嫂一力促成才是。” “所以,我才更加百思不得其解,不晓得萧二太太究竟是何用意?” “你想知道?可是我不能说,毕竟,我也不过是听命行事。” 说完,转头看了眼躲在牢房黑暗角落里观察外面几人的谢老爷子一眼,外面点了很多灯,虽然也不甚明亮,可相比较里面来说,却已经是非常明亮了。 所以,秦荽的那一眼,谢老爷子看清了,他更看清了眼前的女人是谁。 秦燕的姐姐,那个当初来家中将秦燕接走的女人,一个他不曾放在眼中的女人。 秦荽走了,带走了姚珠儿。 杜梓仁站着看她的背影消失,这才独自一人进了谢老爷子的监牢之中。 走到谢老爷子的面前,杜梓仁看了看桌上未动分毫的饭菜和酒水,不由得笑了笑:“谢爷爷,看来你娶了个好妻子,竟然还想着来给你践行,送你最后一程。” 谢老爷子闭着眼,不愿意和这个小狼崽子说话。 “我听说了一件事,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杜梓仁背着手在这监牢之中缓慢踱步,就好像信步游走在花园之中一般自在随行。 当然,谢老爷子是不会回答他的。 “我听说,谢老爷子藏有一个后手,不知道是否有这么回事?” 谢老爷子闭着的眼皮子下,眼珠子急速颤动了几下,好在光线不好,杜梓仁看不见这细微的反应。 “祖父非常痛心谢爷爷做错了事,父亲也极力求情,想要保住谢爷爷一命,可终究是皇上不愿意放过谢家,我们也无能为力。若是” “若是谢爷爷愿意拿出些诚意来,祖父和父亲便也有了为谢爷爷开脱的理由了。” “希望,谢爷爷能三思,能救你的,究竟是谁?” 他说了一大堆言辞恳切的话语,却不知道有没有打动谢老爷子的心,反正这个老头一言不发,无动于衷的靠着墙壁,就好像高僧入定,根本不为外界纷扰所分神。 杜梓仁的脚步在谢老爷子的身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这个迟暮老人:“谢爷爷,你还是给一句话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不想死,你也不想你家里人死是不是?你更不想你家中女眷去到那种地方被人凌辱、供人玩乐吧?” 谢老爷子终于睁开了眼睛,张了张嘴,缓缓吐出一句话:“不要说我没有你要的什么后手,即便有,我交出来了,依然改变不了我和我家里人的命运,我实在是太了解你们杜家人了,你们要是能饶了我,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杜梓仁定定看着谢老爷子,在里面呆的久了,眼睛便也能适应这里面的光线,看谢老爷子的表情也能看得七七八八。 见谢老爷子一如既往的软硬不吃,杜梓仁悲天悯人的长叹了一口气:“唉,谢爷爷啊,我的谢爷爷啊,我是真心想保你谢家一家子的命啊,可是,谢爷爷你却唉时也命也,强求不得,强求不得啊。” “不管谢爷爷信不信,我都会好好关照谢家人,尽我所能护上一二。” 一番或真或假的表演完毕,杜梓仁转身便走,这里的味道实在是难闻至极。 牢门再次关上,谢老爷子缓缓睁开眼,看着牢门久久不语,随后,目光落在眼前案几上的菜肴上。 探出瘦弱颤抖的手,打开酒塞,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火辣顺着咽喉直达胃里,呛得他忍不住有了眼泪。 那一年,他赴京赶考,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也抱着保家卫国,为民请命的抱负和决心。 可是,多番碰壁后,他才知道之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 他选择了杜家跟随,这一选择赌赢了,他拥有了令人嫉妒的高官厚禄,拥有了让人艳羡的娇妻美妾。 他这辈子,该吃的吃过了,该用的用过了,本来是值了,可这临死前,却不得善终,如今想来过往种种,终究是黄粱一梦,皆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送走了杜梓仁,老赵头又回来,还坐下来陪谢老爷子喝酒。 两个人年岁相差一轮,地位悬殊也非常大,以前是谢老爷子是天,如今谢老爷子却又跌入了泥潭,化作淤泥。 “你对杜梓仁是表面恭顺恭维,实则敷衍;对秦家丫头却是真心实意的客气,难道,秦家丫头给你什么好处不成?” “我今年四十多了,在这里干了二十年,见得最多的,便是囚犯。这活好干,但也太过无聊,我这人就喜欢看这些人,然后猜测他们的心中所想,倒也算是给自己寻点乐趣。” 刚才杜梓仁对谢老爷子是说了半天的话,谢老爷子不肯回答,可如今却对着一个牢头,有了谈兴:“哦,听起来似乎还是不错嘛,都看出些什么来了?” “进到这里来的人,先是惊慌恐惧,再就是不习惯这里的污浊脏乱臭。不过,接下来,都会习惯的,也不会在意这些了。” 谢老爷子点头,他便是如此,如今坐在这又臭又脏的地方,他是一点闻不到臭了。 “进来的人,有些是受冤枉的,这种人最可怜,往往还胆子小。而那些真正干了坏事进来的,则反而更嚣张一些。当然,都是表象,怕才是真实感情。” “那你看我怕吗?”谢老爷子将一口酒喝了,坦然问老赵头。 “怕,老爷子怕的更多,但也更坦然。” “知道无法改变,怕也无用。”谢老爷子的语气低沉,却带着无尽的沧桑和无力,稍后,便又收敛起这种语气,突然转换了话题:“你带话给秦荽,我要见她!” 第438章 老赵头不敢立刻去通知秦荽,怕被杜家人发现了。 等到他回了家,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簇新衣裳,这才去隔壁家找卢镶银。 卢镶银刚回家不久,才端起饭碗吃饭,便见下人将老赵头领了进来,忙又放下碗筷,并邀请老赵头吃饭。 老赵头看了眼桌上满满一桌子酒肉好菜,悄悄咽了咽口水,心道:虽然说是邻居,可两家的财力相差太大了,卢镶银从老板干成了给人做事的管事,这家里的日子反而越过越滋润了,这可真是稀奇得很。 “不吃了,我来是想和卢兄弟说一件事。” 随后,他附耳在卢镶银耳边说了一句:“有人要见你家东家!” 不用问是谁要见东家,毕竟,老赵头能接触到的人,不用细想便知。 卢镶银对于秦荽的事,知道些,但又不是全知道,但也不敢耽误老赵头的事,见他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裳,这衣裳还是那日他女儿出嫁那日穿过的,可想而知,老赵头并不是为了让卢镶银带话,而是想要亲自去跟秦荽报信。 “行,赵哥稍等,我两口吃完这碗饭就走。” 于是,卢镶银飞快将碗中饭粒扒拉进口中,妻子递来一碗汤也不喝了,又吩咐了一句:“等会儿回来,我和赵哥一起喝酒,你们准备点下酒菜。” 说完,便和老赵头一起出门。 两人上了卢镶银的马车,老赵头看着外面还算朴实,可内里却舒适得紧的马车,连连赞叹还是卢镶银会过日子。 卢镶银笑着看向老赵头:“咱们家东家在钱财上是个非常大方的人,但是有一条,对她不能三心二意,否则,她收拾起人来也挺恐怖的。” 老赵头一愣,稍后便明白卢镶银是在暗示提醒他,这一去,算是私下投靠秦荽了,但是,秦荽讨厌两面三刀的人。 老赵头没有说话,撩开帘子看向已经昏暗的外面。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哪位能高升便讨好谁,这是常态。也是大家生存的法则。 可同样,他们永远也爬不上高位,永远留在那个黑暗的牢房里,说是关押看守罪犯,可其实,他们比所有罪犯呆在里面的时间都更久。 若不是今天秦荽和杜梓仁对峙的过程被他看在眼里,老赵头恐怕都不会走这一遭。 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老赵头转头看向卢镶银:“卢兄弟说的话,哥哥听明白了。你放心,哥哥没本事,但是知道分寸,做事绝对不会牵连你。” 卢镶银拍了拍老赵头的肩头,了然笑了笑,率先下了马车,然后伸手做出搀扶的姿势,老赵头自然不会让人搀扶,一下子跳了下去。 抬起头,看向这高门。 门口有两个守门的小厮,正坐在一旁凳子上闲聊,见有人来,便站起身望了过来,一眼便看见了卢镶银,忙笑着迎了上来。 卢镶银和萧家下人关系都挺好,说话也随意,将手里一壶酒递了过去:“给,你们下了值再喝,可千万不要害我啊!” 两人笑着应承,卢镶银又问:“东家可在家?” “哎哟,卢爷来的不巧,太太去了九王府,该是在那边吃晚饭,要不,卢爷进去等等?” 卢镶银看了看天色,看来这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了,他看了眼老赵头,见他蹙眉,显然是有些着急。 只不过卢镶银胆子再大,也不敢带着人去九王府寻人,随即又问萧家看门人:“二爷呢?” “巧了,二爷刚进去,现在应该也才换了衣裳,卢爷去见二爷?”小厮问。 在萧家,两位主子感情好得很,并没有分得很清楚谁主外谁主内,有事遇见那位在,便问那位即可。哪怕是店铺里的事,萧辰煜也是懂的,跟他说了,他自然会告诉秦荽。 萧辰煜回家先去跟岳母请了安,看了看儿子,和儿子聊了聊,这才回去换衣裳,然后准备用晚膳。 别人家的女眷,很少出门,即使出门,晚上也都在家中候着丈夫归来,伺候丈夫用膳。 只是,秦家并不相同,秦荽忙得很,萧辰煜也不会强求秦荽留在家中做个别人眼中的贤妻良母。 刚到餐桌坐下,就听见有人来找二爷。 萧辰煜一听是卢镶银来了,想来是找秦荽的,便也顾不上吃饭,站起身朝外走去。 卢镶银和老赵头在院子里站定,见禀告的人才进去,萧辰煜便亲自出来了。 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很是熨帖舒坦。 “卢管事,我说你怎么这时候跑来家里,原来是赵哥来了。” 说完,还对着老赵头拱了拱手,慌得老赵头忙也回礼。 倒是卢镶银坦然得紧:“可是扰了二爷用饭,哈哈,实在是抱歉,只因为赵哥有要事给东家带话,我们这才顾不得时辰跑来了。” 萧辰煜不用他们说,也知道老赵头来的大概意思,想了想吩咐身边的下人:“去厨房吩咐一声,我这里来了客人,再弄两个菜过来。” 下人问:“二爷,要酒不?” “不用,今晚我们要说点事,酒就不用。”等下人一走,萧辰煜便笑着对老赵头说道:“赵哥第一次上门,照理说,该是好酒好菜招待着,只可惜今儿时间仓促,只能将就着填饱肚子。待事情过了,咱们再约着一醉方休可好?” 老赵头忙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只是这心里却打起来嘀咕:自己一个字都还没有说,对方怎么就好像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抛开这些不说,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气度和温和的态度也让人折服,不由得放松了心神。 邀请两人进去,三人在餐桌前落座,桌上只有三个清淡小菜,一碗米饭。 老赵头心里更是感叹:这位爷居然吃得如此简单,比起卢镶银家的餐桌来说,简直是不够看。 萧辰煜笑着解释了一句:“我岳母带着孩子们在他们院子里用膳,今天我一个人,便随意吃一点。” 随后,他又道:“我成亲前,住在道观里,便习惯了简单。” 老赵头点头,又忍不住奉承道:“难怪,二爷身上有股子世外高人的淡然从容气质,原来是曾经住过道观的缘故。不像我,一身俗气。” “赵哥此言差矣,这俗气其实就是烟火气,谁能离得了烟火?” 第439章 因为萧辰煜派了人去九王府告知秦荽家中来人,所以,秦荽回来的很快,三人刚下了饭桌便听说秦荽回来了。 跟随秦荽回来的,还有九王爷府的廖长史。 于是,当夜,秦荽留在家中,萧辰煜和廖长史跟着老赵头去监牢,而卢镶银也暗戳戳跟了上去。 萧辰煜礼让廖长史先上马车,随后看见身后的卢镶银,想了想也没有阻止他跟上。 萧辰煜不许秦荽夜间去监牢,且是难得的严肃坚持,秦荽也只能听话留下来,只是让孙冀飞多带了人远远跟着。 并没有用很久的时间,萧辰煜派人回来,说他们出来了,但是去了九王府,喊秦荽先睡,莫要等他。 又等了一阵,秦荽便先睡了。 翌日,萧辰煜没有回来,反而是萧琏进来将官服送去了九王府。 接连几日,萧辰煜都没有回家,好在萧琏来回跑,倒也不至于没有消息。 鲁九早就搬了出去,这日派人来请秦荽过去,说是鲁老爷和鲁太太来了。 秦荽忙去问母亲苏氏去不去,苏氏昨夜贪凉多吃了些凉糕,夜了起了几次夜,今儿身体便有些懒懒的,想着自己这模样去了也不好,便说不去了。 于是,秦荽将儿子路儿带上了,去见了鲁老爷和鲁太太。 鲁九老家来的人多,连几个老迈的族老也来了,看来娶郡主一事,对于鲁家来说是天大的恩赐了。 郸城孙家能屹立不倒,横行郸城几十年。其原因是孙老太太曾做过皇上的奶娘,是太后的旧人。 前面将孙家打压了下去,可如今孙家的女儿有了皇上的骨肉,又得了太后的宠,一大船的赏赐送到了郸城的码头,耀武扬威运到孙家,孙家开门放鞭炮,流水席足足摆了三日,以示孙家的崛起。 秦荽到后,先是和鲁老爷见了礼,说了一会儿生意上的事,又因为萧辰煜这几日忙得很,所以又替萧辰煜没有来而道歉。 鲁老爷是个豁达又精明的商人,对于萧辰煜忙碌的事反而欣慰,根本不会计较这些虚礼。 随后,鲁太太让孙子带着路儿去玩,让丫鬟小厮看仔细了,便拉着秦荽进去屋里说悄悄话。 秦荽明白鲁太太的心思,作为一个曾经选错了媳妇的婆婆,心里的担忧是可想而知的。 “这垚香郡主性子如何?”鲁太太拉着秦荽坐在一处,低声问秦荽。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秦荽,垚香这样的人,如何定义她的性格呢? “这么说吧,三两句,我也无法说清楚她的性格。” 此言一出,见鲁太太蹙眉,秦荽忙笑着解释:“这垚香郡主的家世以及她之前的经历,都导致了每个人看她都是不一样的,这个我不好评价,不过,干娘是她的婆婆,最好还是亲自接触接触,看看在你眼中,她是什么样的?” “我是怕了,之前黄氏闹腾,毕竟她黄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门户,我们还是有些底气能管住她的,可,这垚香郡主若是” 是啊,垚香郡主若是个跋扈的,鲁家谁还管得了她? “别的不说,我那孙子是个可怜的,我怕这后娘不好,我们还不能护住他” 鲁九和鲁老爷大概不会想到这里来,他们更多的是家族的繁盛和兴衰,但是鲁太太却担心的是孩子会不会被欺负。 “干娘,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垚香的性子虽然说不上温柔贤良,但还不至于欺负一个孩子。当然,要她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也是不太可能的。” 说完,秦荽又道:“这么说吧,你们和她相处,保持一定的距离和分寸即可,再说,孩子跟着干娘,也不会跟垚香郡主起什么冲突。” 鲁太太拉着秦荽的手,低声说道:“干娘跟你没有任何隐瞒,我实话告诉你,你九哥回家提及这门亲,我是不同意的。可也知道拗不过他们父子,再说,这垚香郡主还生了个孩子。” 秦荽点头,心里也明白这属于人之常情。 “我想来想去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后来想了个主意,干脆让鲁九和垚香郡主成亲后,他们就住在京城,我和你干爹带着孙儿住在郸城老宅,这样大家各过各的日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秦荽眨了眨眼睛,问:“您的意思是,让鲁九入赘九王府?” “这,倒也不是入赘,这宅子买了许久,一直空着,提了垚香郡主这门亲事后,这才开始打扫出来,我便是存了这个心思。” 垚香想去郸城,是为了远离京城的是非。 可现在看来,鲁家并不是很欢迎她去郸城啊,不晓得垚香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让他们留在京城,那如果垚香要求九哥住在九王府,干娘可会愿意?”秦荽试探鲁太太的底线。 见鲁太太迟疑,想来是不愿意的了。 入赘的名声实在是太过不好听,何况,鲁家只有一个儿子。 “行了,我知道干娘的意思,到时候我去跟垚香说一说,看她怎么说?” 鲁太太拉着秦荽的手,欣慰地拍了拍,道:“还是你懂我,我啊,最幸运的事,就是认了你这个女儿。”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吃了午饭后才带着孩子回去。 午睡后起来,又去见了垚香。 垚香的屋里摆着嫁妆,她正在清点,见秦荽进来,也不停,反而喊秦荽一起帮着看看。 一屋子的奢华物件儿,看得秦荽眼花缭乱,只顾着开眼界了。 “你这是把王府搬空了呀?”秦荽看着宝石做的盆栽,啧啧感叹道。 “哪里能搬空了呢,你当九王府就这么点儿东西?”垚香冷嗤着反驳秦荽。 “唉,说真的,你那两个过继来的弟弟是不是很高兴?你这个压在头上的母老虎终于要嫁出去了。” “哼,他们自然高兴,都有些得意忘形了。”垚香淡淡说道,眼神却有些冷。 身旁的嬷嬷不满地说:“这几日,人家走路都带了风,连院子里的花草都要插手管上一管,就好像这府里,已经是他们做主了一般。” 这两个过继来的公子,在九王府很像是隐形人,秦荽极少看见他们,有时候远远看见了,转个眼,人家便折回去了。 因为九王爷不管事,两位公子的亲事都是自己亲生父母帮忙看的,如今,这大公子的婚事也将近了。 第440章 秦荽将鲁太太的担忧说了一下,垚香沉默了片刻,道:“祖父还在世,我住在京城肯定要好些。” 当初以为九王爷将不久于世,所以才开始布局,说是安排垚香以后的生活也不为过。 如果九王爷一走,垚香在京城怕是难过得很。 想生个孩子继承九王府,当然垚香最初的想法。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她起了嫁给鲁九的想法,又觉得去郸城也未必不是一条好出路。 “事情走到这一步,也并非我的提前算计。如今闹得鲁家父母如此担心,我也是有些责任的。”垚香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这恐怕也是别人家里不喜的缘故。 又道:“我不会让鲁九入赘,我嫁过去,至于住在京城鲁家的宅子,也不错。” 见垚香如此爽快,秦荽也点头,鲁太太那里也有了交代。 秦荽又问:“你成亲的事,宫里知道了?” “嗯,知道了,祖父去宫里说了一声,太后大概是心情不好,不过没有多说什么,也不晓得她是不管我了,还是打别的主意。” 对于宫里这么安静,垚香反而惴惴不安,有种山雨欲来的不安感。 秦荽看出垚香的不安,伸手在她手臂上轻轻拍了拍,劝慰道:“咱们水来土掩便是,再说,王爷还在呢,怕甚?” “是啊,我真是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优柔寡断起来了呢?” “当然是你有了孩子,有了在乎的心上人,你便有了牵挂,有了忌惮,所以才会患得患失,这都是人之常情。” 最后,垚香提出想见一见未来的婆婆,秦荽说她来安排。 谢家的谢老爷子和大爷被斩,但皇上顶着杜家和太后的压力,将谢家的其余家眷全都放了出去,并且不再追究谢家人的罪责。 秦荽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姚珠儿,姚珠儿泪流满面,跪下跟秦荽磕头道谢。 秦荽将人搀扶起来,说是不关自己的事。 可姚珠儿只是怯懦,并非是个傻子,她知道那天去牢房里,秦荽和谢老太爷说了什么很重要的话,虽然没有救了谢老太爷父子一命,可到底留下来了谢家其余人的命。 只是谢家的家产早就被抄没了,如今也没有人提发还回来的事儿,这谢家以后的日子,也是一落千丈,真是让人唏嘘。 秦荽又将一张休书递给姚珠儿,姚珠儿不识字,迟疑地看向秦荽。 秦荽笑道:“那天夜里,二爷去了牢里,走前让谢老太爷写的休书,若是没有这个,你就还是谢家的人,即便要二嫁,也要谢家人的同意,但是如今有了这个,你要如何生活都是你的事了。” “我”姚珠儿紧紧捏着休书,又怕撕坏了,忙放弃了手上力度,颤抖着嘴唇说道:“我倒是不晓得该如何感激太太了,我” “无需客气,那休书也是顺手而为,也算是给你的答谢;以后还望婶子多多照顾孙叔便好。”秦荽突然调皮起来,喊了姚珠儿一声婶子,让姚珠儿一愣之余,姣好的面孔上瞬间布满了红霞,羞赧不已。 孙冀飞虽然是家中护卫,可他是奇叔的好友,又加之几次救过秦荽,秦荽自然是感激的,家里人也都喊一声孙叔,也是尊敬的意思,大家都当他是自己一家人了。 本来,还担心自己该去哪里的姚珠儿,突然就心安了,她知道,秦荽这句“婶子”,便是定下了她和孙冀飞的婚事。 一时间,难言的喜悦涌上心头,竟然湿了眼眶。 她以为自己将永坠黑暗时,突然被人救了出来,但其后虽然衣食无忧,李四娘和身边丫鬟对她非常好,可姚珠儿也害怕得紧,有种飘摇的感觉。 秦荽心情好,正好和姚珠儿聊得起劲,李四娘匆匆进来,道:“垚香郡主派人来了,看神情颇为焦急。” “嗯?快请!”秦荽立刻吩咐道,又对姚珠儿说有要事,改天再聊。 姚珠儿忙起身告辞,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擦身而过。 垚香的女婢走了进来,草草行了礼,然后走过来焦急地说:“萧太太,郡主有请,还请太太立刻前往王府一叙。” 秦荽只穿了一身家居薄衫,头上也只随意挽了个坠马髻,显得慵懒随性。 闻言忙起身朝里屋走去,婢女和李四娘、青古忙跟着进去,两人忙着帮秦荽更衣,又打散了头发梳头,不过也简单弄弄。 秦荽问婢女:“究竟出了何事?” 婢女看了眼李四娘和青古,走到秦荽的身边,低声说道:“小公子不见了。” 秦荽大惊,猛然转头,青古手里的簪子还没有插好,差点落在地上。 “小公子身边这么多人看顾着,怎么就不见了?” “今儿早上,小公子哭闹不止,奶娘和小丫鬟奴儿便带着他去院子里走动,后来天热,小公子被蚊虫咬了,丫鬟回去去扇子和蚊虫药,结果回来便不见了人,如今将王府都翻了个遍,也找不到小公子和奶娘。” “是哪位奶娘?”秦荽知道,垚香的儿子一共有三位奶娘轮番照顾,其余时间可以抽空回家看看自己的孩子。 “朱家嫂子,这朱家嫂子带小公子是最多的,小公子也更喜欢她。” 秦荽想起来了,这朱奶娘是个个子不高,但面白爱笑的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家里还有个半岁的儿子和两个女儿。 “可曾派人去奶娘家中寻找了?”秦荽又问。 “去了,可是奶娘家在城外,还要些时候,奴婢先来请太太,所以并不知道奶娘家的情况。” 秦荽想了想,道:“青古,你去喊孙叔将家里能召集的人都召集起来,然后等我吩咐。” 青古要走,李四娘说:“我去吧,你们先去王府看看郡主那边是个什么章程,或许,你们到时,小公子已经回来了也未可知。” 秦荽明白九王府的人脉比自己的多,但是,应该九王府不好大张旗鼓寻人,以免惊动更多的心怀鬼胎的人。 匆匆到了九王府,鲁九也在垚香的身边,九王爷面色沉沉坐在上首,见秦荽来了,也不多说废话,直言道:“此事,应当是杜家所为,只是,如今我们王府不便出面,此事便交给荽儿你去办。” 秦荽点头应下,对于王爷突然喊的荽儿没有注意到。 第441章 去奶娘家的人回来了,说是根本没有看见人回家,家里的人也都是正常劳作,没有一丝异常之态。 其实,是否真的是杜家所为,也未必,不过是杜家的嫌疑更大。 秦荽想了想,道:“我先回去安排人去找,这还没有走多久,想来还未出城。” 稍后又问:“我爹呢?已经好久未曾见过他了,他是不是不在京城?” 九王爷颔首:“他若是在,那也不用劳烦你了。” 居然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唉,秦荽也无法,奇叔是自愿跟着九王爷做事,她能如何说? 秦荽安慰了垚香了,让她不要着急,自己一定想法子将孩子救出来。 鲁九也告辞,跟着秦荽回去想法子找孩子,而九王府则不动声色的照旧关门闭户,只是表面上看是如此,内里却开始大肆追查起家里的所有人,一点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 马车上,秦荽见鲁九面色凝重,心中郁结,心知他担忧孩子,便说道:“想来孩子该是杜家夺去了,大概是为了阻止垚香嫁人,亦或者,杜家依然认为孩子是杜家的,所以不会让垚香带着杜家的种嫁给你,所以才出此下策。” 鲁九道:“我们刚才也是这般认为,所以九王府才准备不动声色,让你我悄悄寻人,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惊动更多的人。” 最近大家都很忙,奇叔很久没有回来了,萧辰煜被留宿皇宫之中,休沐日才回来一次。 秦荽心想,大概,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权利的争夺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了,只不过,她的身份过低,无法了解罢了。 关于宫里的事,关于那些权势斗争,就连萧辰煜都不会再对秦荽细说,可能他久不回来,有保守秘密的缘故在其中也未可知。 秦荽不是个一哭二闹的性格,她反而会更加警惕。 进了自己家的大门,秦荽立刻安排人去喊孙冀飞来见她,刚拐过垂花门,见几个男女提着箱子跟着李四娘迎面而来。 见到秦荽回来了,李四娘快走几步过来见礼,但因为有外人在场,李四娘并未多问,而是指着跟着上前来的几人中为首的两个介绍。 “这是吉祥斋的齐管事,今儿过来送夏季布料;这位是林管事,是荣记金铺的,也是来送最新珠宝钗花,恰巧,今儿聚到了一起。” 秦荽点头,见两个管事对着自己略带讨好的笑,也回了礼,又看向李四娘:“这些事就麻烦你看着办,孩子们的衣裳还是以简单朴素为主,孩子不要穿得太奢华,以免折了福气。” 李四娘笑着答应:“孩子们的衣裳都是从咱们棉铺里拿了棉布轻纱回来,由家中绣娘和丫鬟们给动手做的,保证舒适凉爽又简单。” “行,我先走了!”说完便越过一众人朝后院走去。 这个抄手游廊并不是特别宽,而身后两个吉祥斋的伙计抬着一个放了最新布料的大木箱,挡住了一大半的路。 以致于秦荽路过时,裙子上繁复的绣花挂在木箱上的锁扣上。好在青古细心,忙上前用手扒拉了一下裙摆。 秦荽心中有事,也不在意这些,大步朝前走去。 吉祥斋的管事回头对着两个抬箱子的伙计低声呵斥了两句,被李四娘制止了,说是太太并不会在意这些事。 两个管事堆着笑容夸奖秦荽,又夸李四娘心善能干,李四娘并未多言,只噙着笑听着便是,她明白管事说得好听,其实也是受制于人的,他们如此低三下四恭维,其实也是为了多做点生意罢了,都是不容易的人,何必为难别人。 说实话,外面的商家都知道,萧家的主人和下人都很好说话,你来萧家拜见主人或者上门推销什么货物,守门的人从不会给与脸色瞧,而是客客气气和颜悦色地说话,即便被拒绝了,也无法心生不满。 话说另一边,孙冀飞匆匆赶来,秦荽刚换了一身居家的衣裳,拿着扇子扇风,今年的夏天来的有些猛,就好像一夜之间便入了暑。 秦荽将垚香的儿子在九王府里失踪的消息告诉了孙冀飞。 孙冀飞惊讶之余,问:“九王府可是戒备森严,怎么会丢了孩子?” “我也是想不通,就连我们家,也是不容易将孩子弄出去的呀。”秦荽也叹气。 随后,秦荽吩咐孙冀飞先查杜家,看孩子的失踪是不是跟杜家有关。 孙冀飞颔首,因为之前杜家和萧家有些过节的缘故,孙冀飞早就派人私下摸全了杜家的家产和城外的别苑庄子,如今一转念间,心中已经有了七七八八的计划,于是,孙冀飞说了一遍自己准备将手中的人分成明暗两组,明的一组张扬些也无妨,实际上为暗卫查找作掩护。 暗卫去的地方则是杜家的私产,外人不从得知,要不是孙冀飞以备不时之需,早早做了准备,现在再查也无济于事。 鲁九突然说道:“我家里也有些家丁,我也跟着去,但是为了不打扰孙叔的计划,所以,我去那些地方,还请孙叔明示。” 鲁九作为一个爷,还能主动听命于一个护卫,可见他的沉着冷静和心胸宽广了。 一行人安排完毕,便各自行动,秦荽则去了苏氏屋里,将垚香的孩子丢了一事悄悄告诉了苏氏,苏氏吓得不得了,又担忧垚香的孩子,又想到自己家的孩子们,忙吩咐人看牢了孩子,不许孩子们出自己的院子。 秦荽的目的便是如此,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心中感叹:她根本不需要反复提醒母亲,只需要说一下垚香丢了孩子,母亲就会将自己家的孩子看得牢牢的。 日渐西斜,又月上柳梢头,外头没有一点儿好消息传来,秦荽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她不敢想最坏的结果,心神不宁下,点了安神香,挑了灯写香谱,这本香谱断断续续写了好几年了,秦荽也不着急,写得慢,但也写得愈发精细了。 院门外有了急促的脚步声,青古在一旁的榻上歪着睡着了,秦荽立刻放下笔,起身出去,看门的婆子已经开了门,孙冀飞抱着个孩子快步走了进来,秦荽忙上前几步迎了过去。 “救出来了?”秦荽的声音都有些抖,只不过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第442章 秦荽小心接过孩子,孩子还在熟睡之中,脸蛋红扑扑,睫毛微闪,像是没有受到一点儿惊吓。 “你可真是个心大命大的孩子啊!”秦荽心中的大石头落地,转身朝屋里走去,孙冀飞也跟着进了堂屋。 秦荽将孩子交给随后跟来的青古:“把孩子抱进去睡觉吧!” 等青古抱着孩子离开,秦荽才看下孙冀飞。 孙冀飞一身黑色夜行衣,上面除了泥灰,还有破损,胳膊上甚至有血迹。 “孙叔受伤了?”秦荽有些自责,刚才只顾着孩子,都没有注意到孙冀飞的情况。 孙冀飞道:“小伤,不碍事,等会儿回去包扎一下就好。” 随后,他又正色道:“对了,今天太晚,孩子不方便送回王府,我就带回来了,等天亮了,太太再派人送回去吧。” “嗯,此事我来安排。可曾有人去王府报信?” “派了人去,不过不会惊动别人。”孙冀飞意有所指,秦荽也了然点头。 “孩子是在杜梓仁母亲的娘家一处宅院找到的,看守的人武功不俗,破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孩子弄出来。” 其实,也是孙冀飞带着暗卫找来的太快,以至于对方都没有太过防备,算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稍后,孙冀飞告诉秦荽,这次去的人,基本都伤了,还死了两个暗卫。 秦荽一听,心头顿时如坠冰窖,身子都控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对于秦荽来说,住进萧家的人,都是有名有姓,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她并没有把他们当成棋子和可随时牺牲的杀手看待。 不过,秦荽很快将心里翻涌的怒气压了下去,看向孙冀飞:“孙叔,你先回去洗漱一下,李大夫今天住在外院,就是以防出现如今的情况。” 孙冀飞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腰板挺直坐着的秦荽,微不可察的柔和了眼神:“生死有命,你也不用想太多了,早些睡吧,此事还没有完, 秦荽用力闭了闭眼睛,用力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孙叔去休息吧,我没事。” 无论经过多少事,对于人命,秦荽还是尊重和心疼的。 无法排解心中抑郁,秦荽只能将这股子怒火强压下心底,重重地叹息后,起身去休息了。 孙冀飞先去看了看受伤的众人,见李大夫已经包扎了七七八八,有小厮摆开了药炉子在煎药。 他的心情同样沉重,甚至的超越了秦荽的难受,那些是他朝夕相处的人,感情也日渐深厚了。 他就这样站在门廊下的阴影处,有些茫然,更多的是对于如今的境况的茫然。 因为他厌倦了厮杀和永无停歇的奔波漂泊,所以来投奔奇叔,就是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求个上有片瓦遮身,日有三餐饱腹即可。 可如今好像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厮杀,甚至比起江湖之中更多了尔虞我诈,玩弄心机。 权贵的争斗更比江湖险恶数倍,他们甚至没有了约定成俗的江湖道义,一切以利益出发,以自私为准绳。 只是寻找孩子而已,却死伤无数,这代价,确实大,只因为这小公子的身份更高吗?值吗? 一只温润的手悄悄抓住了孙冀飞的手,孙冀飞猛然从漫无边际的纷飞思绪里回神,回头看见姚珠儿怯生生地看着他,前方的灯笼照在姚珠儿的眼里,格外的明亮,也让孙冀飞看清了里面的担忧和爱慕。 孙冀飞不发一言,伸手将娇小柔弱的姚珠儿拥入怀中,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在这个小姑娘的身上,汲取力量来医治心上的伤痕。 姚珠儿双手垂立两侧,僵直着身子任由看似无坚不摧的孙冀飞拥抱着,她不由得面红耳赤,心里却又泛起异常的甜蜜。 这个拥抱很用力,但很快就分开了,孙冀飞有些手足无措,咬了咬后槽牙,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姚珠儿指了指堂屋:“四娘姐还在里面忙,我也没有什么本事,就跟着打打下手,也” 她有些扭捏地抬眼看了看孙冀飞,红着脸说:“也想看你安全回来。” 孙冀飞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冲上了头顶,将先前那些纷乱繁杂的思绪冲击得无影无踪,他瞬间为现在的所作所为找到了最强有力的理由。 伸出手,将姚珠儿散乱了的发丝拢在耳后,又顺势捏了捏姚珠儿发烫的耳廓,这个动作比起拥抱,更多了些许暧昧和亲昵。 就在两人陷入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合时宜的旖旎中时,拄着拐杖的张天药走了出来,四下看了看后,将目光转到了这边。 孙冀飞也立刻恢复了寻常严肃模样,转身大步走出了阴影之中,朝张天药走了过去。 姚珠儿却未曾跟上去,而是靠着柱子有些脱力,她成过亲,自然晓得刚才自己情动了,对方仅仅轻轻触碰了耳廓,自己就心旷神怡起来,简直是太丢脸了。 随后又忍不住想:孙冀飞会不会觉得自己轻浮? 这个夜里,能睡着的,除了孩子们,大概只有心思过于单纯,或者并不知情的人们。 翌日一早,垚香派了个老嬷嬷来了萧家。 “嬷嬷是来接小公子回去的吗?”秦荽亲自接待了老嬷嬷,这可是垚香母亲的陪嫁嬷嬷,年纪很大了,早就在王府后院里养老,轻易不出院门一步。 “郡主的意思,是让老奴在贵府叨扰几日,小公子暂时住在贵府,等郡主将王府料理清楚了再接小公子回去。不知萧二太太的意思如何?” 秦荽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可这小公子身份特殊,如果连九王府都不安全,自己家就安全吗? 恰在此时,一夜未曾睡好的苏氏匆匆过来打探情况,听闻孩子在屋里,忙进去瞧了瞧,孩子醒了,正在吃东西,见了苏氏也不认生,笑眯眯的模样让苏氏的心瞬间融化了。 等苏氏逗了好一会儿孩子,这才出来跟秦荽和嬷嬷说话。 听说嬷嬷要留下来带孩子,她忙邀请嬷嬷住在她隔壁的院子里,说是一起带孩子玩也方便。 垚香的小公子和苏氏的女儿差不多大,倒也正好有个伴。 第443章 巳时,萧辰煜居然回来了。 最近他忙得很,回家的次数都少,更鲜少有大白天回家的,秦荽知道定然有事,忙放下手里的事跟了进里屋。 萧辰煜一把将人抱着,胡乱亲了一气,这才将人放开,又恋恋不舍抚摸着秦荽的手。 “你这时候回来作甚?”秦荽靠着萧辰煜,也有点儿懒懒的。 “太后今儿上午写了懿旨给蒋月赐婚,好在被拦了下来,如今懿旨被扣在皇上的书桌上,但此事不宜拖久,我要去见大将军,但又怕大将军不见为夫,所以,便回来请夫人一同前往大将军,帮为夫叩开大将军府的大门,夫人可愿同往?” 秦荽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嘲讽了一句:“你是在宫里跟着谁学了这套奉承话?居然用在我的头上了。” “唉,如今跟着那些人,也多少学了些‘恶习’,夫人莫怪,莫怪,哈哈哈!”萧辰煜的心情挺好,完全没有着急的感觉。 “皇上扣了太后的懿旨,你要找大将军去宫里为小王爷保媒?”秦荽忙去更衣,又问。 萧辰煜坐在一柜子上,道:“嗯,之前时辰未到,请动大将军也无济于事。” 秦荽问:“现在时机成熟了?” “算不得时机成熟,但也迫在眉睫,不得不行事了。”萧辰煜说完便看着地上沉思起来。 秦荽回头看了眼,知道他在想事情,也不打扰,绕过屏风出去梳头。 因为时间紧迫,倒也不用打散了再梳发髻,只选了金钗和一朵绒花插上即可。 两人到了将军府,也才巳时末,之前派了人过来报了信,所以秦荽夫妻到时,大门外已经有小厮等着。 萧辰煜是第一次来将军府,心中有事,倒也没有多少精力去看周围的环境。 霍建光怕热,正坐在堂屋外的廊下摇扇子。 见到萧辰煜,便上下打量他,见他长相周正硬朗,身子挺拔,双眼炯炯有神,是个有担当的模样,不由得微微颔首。 相见后,萧辰煜便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霍建光似乎并不愿意蹚浑水。 一旁的秦荽忙跟着求了好几句,霍建光这才答应了。 换了人来更衣,萧辰煜和秦荽在堂屋里等着,很快,霍建光一身官服出现,整个人气场突变,真正是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直视。 “走吧,再晚,怕是要去吃午饭了,我可不愿意吃宫里的饭食。” 霍建光的将军府离皇宫本就不远,但进了宫也到了午时一刻。 秦荽送他们两人到了皇宫外,便不能跟着进去了。 霍建光率先下了马车,萧辰煜伸手拉着秦荽的手,叮嘱道:“你这几日最好留在家里,孩子们也看紧点,不要乱跑出去玩。” “嗯,你去吧,家里有我呢。” 萧辰煜用力捏了捏秦荽的手,忙下了马车。 秦荽撩开帘子目送两人进了宫门,青古上了马车后,这才吩咐车夫回去。 回去后,秦荽先去了苏氏屋里,看了一遍所有的孩子都在吃饭,便安心了,又叮嘱了一遍母亲,要看好孩子们。 其实,能乱跑的,也是最难看住的便是路儿了,这个小子太能折腾了,这家里的树都被他爬完了,这偌大的家里已经装不下他了,总想着往外跑。 当天夜里,萧辰煜回来了,说起今天的事,他也不清楚。 “九王爷和杜家老太爷,还有两位老臣、两位宗亲都来了,太后和皇上也在里面,说了什么,我们是不可能知道的。” 萧辰煜满足的搂着妻子叹息:“不过,皇上下旨赐了婚,蒋家二姑娘下个月嫁给小王爷做王妃,不过,小王爷要在同一天迎娶王妃和侧妃,一个月后再迎娶另一位侧妃。” 秦荽有些惊讶了:“一天同时迎娶两位新娘,那怎么洞房?” “自然是王妃优先,不过,先进门的侧妃的身份也要高过后进门的侧妃。” 秦荽的脑海里闪过小王爷那还不算男人的身板,有些替他担忧,三个人女人啊,他吃得消吗? 看出秦荽的想法,萧辰煜笑得:“他可不止三个女人,你想想,他现在定然是有教导房事的女官,这个可不是随便谁都行的,大多也是太后送去的信得过的人,这女官到时候也要做妾室的。” 想一想那种场景,秦荽都要头疼了。 “别人家如何,我不管,反正,我决不允许你纳妾!”最后,秦荽以这句话结束了这一日的忙碌。 垚香的孩子在秦荽家中住了下来,垚香不晓得忙什么,也没有派人来看望孩子。 秦荽亲自上门了一趟,这才得知,当初将孩子送出去的是要成亲的过继大弟弟,如今要将人撵出九王府,可这过继的也是本家,也就是说也是皇亲,要退回去可不容易,最后还是九王爷出面才撵了人出去。 可对方竟然四处去说垚香为了独霸九王府,这才诬陷他将他撵了出去。 又说垚香她根本舍不得九王府的财富权势,要嫁人也是假象,不过是迷惑人罢了。 总之,外面将垚香传的很是不堪。 垚香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但是大家忌惮九王府,倒也不敢大肆宣扬,不过私下说几句过过嘴瘾。 可如今似乎没有人怕了,但说来说去也是扑风捉影说起她带人去七峰山山庄玩耍的事,要说起来,谁也不知道具体的事情,连蒙带猜而已。 可事情说的多了,便好像亲眼所见一般,说的人,听的人都深信不疑。 垚香苦恼的不是流言蜚语,而是怕鲁九反悔,怕鲁九的父母信了,何况,倒也不全是污蔑造谣。 “我那些年,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便自暴自弃起来,不就是不能嫁人嘛,我不嫁便是,又不是找不着男人。” 只不过,秦荽倒是看不出来她有多苦恼。 “我干娘到是个豁达的人,她未必会信外面的谣言。”秦荽想的是,当初干娘也是受了流言的逼迫和苦楚,大概能理解垚香的不容易吧! 毕竟,垚香的留言关乎她的清白,这种事秦荽也不敢打包票鲁太太真的不在意。 当然,秦荽能肯定的是,鲁九一定不在意。 第444章 “很明显,这是杜家出手了。”垚香淡淡地说道,要说她多在意这种事,倒也不见得。 若非在意鲁九,或许她根本懒得理会。 杜家先是抢走了孩子,结果孩子当天就被抢了回去,这孩子表面上还是垚香的养子,杜家也不好明着抢。 太后如今跟皇上斗得厉害,也顾不上这些,就宫里的那些事就让太后烦得不得了。 见秦荽担忧,垚香反而安慰她,说自己能解决杜家的事,但是鲁家还要秦荽帮着说说好话。 秦荽答应了,离开后去了一趟鲁家。 “荽儿来了,来帮干娘看看这新送来的首饰和布料如何?” 鲁太太喜滋滋地招呼着秦荽去看聘礼。 秦荽看着聘礼,发现比以前的更用心了些,便询问缘由。 “之前是没有见过垚香,我这心里没有底,后来见过一面后,我反而踏实了。只要她是真心想和你九哥过日子,我啊,就打心眼里欢迎。” 说着,还抚摸着一块玉佩,叹道:“鲁九是个浪荡子,能收住他心的人少得很,我看垚香便能制得住他,这就行了。” “嗯,这话倒是不假。”秦荽想想倒也深信:“不知道干娘最近有没有听到乱七八糟的流言?” 鲁太太白了秦荽一眼:“你呀,有话直说便是,还拐弯抹角起来。” “嘿嘿!”秦荽讨好地对着鲁太太笑。 “你是问关于垚香郡主的流言吧?”没想到鲁太太不止知道了,还如此坦然,比起秦荽不知道爽快了多少? 秦荽也不遮遮掩掩,问道:“我刚从郡主那里来,她有些担忧最近的流言蜚语会影响你们对她的看法呢。” “要说一点不在意,倒也不可能。”鲁太太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一旁坐下,秦荽也跟着过来坐在对面听鲁太太说话。 “不过,鲁九跟我说了垚香郡主从小到大的经历,我倒也能理解。” “再说了,你九哥之前有多荒唐,你不是不清楚,我给他选的黄氏也镇不住他的心,两人在一起也是貌合神离,我看着都难受,大家都小心翼翼的,过久了也总是要出问题的。” “咱们女人啊,本就比男人更过得不容易,世人要求女人一生要清清白白,要守着规矩过日子,可男人呢,却可以三妻四妾,在外面红粉知己无数,不会文采的,被人说句风流了事,可一旦有点儿文采,将那些龌龊事写得风花雪月的,便更是冠上风雅趣事,还有流传甚广的风流才子和美人的故事。” “可怜那家中妻子,却被人遗忘,若是胆敢出来说句不满,还要被人嘲笑不贤无德。有那样的女人在家,难怪丈夫要爱外面的女人,难怪丈夫不愿意回家。” “可有谁替女人说一句话呢,她有丈夫,却夜夜独守空房,她又该如何自处?” 风流才子遇佳人,那是佳话,其实是狗屁的佳话,不过是男女那点偷鸡摸狗的事儿罢了。 让两人住在一起,时间一久,被柴米油盐一裹,还不是俗人一个,哪里还有红袖添香的美好心情? “你别看垚香身份高,我看她啊,心里也苦着呢。”鲁太太最后叹息一声:“我啊,等他们成了亲,我和你干爹带着孙儿回郸城,你九哥以后的事,我们也不管了。” 说一千道一万,鲁太太还是有点子介怀的,但她已经非常大度了。 秦荽拉着她的手:“其实,我也觉得你们回郸城更好。这京城乱的很,留下来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过一段时间后,垚香和九哥肯定会一起回郸城定居的,干娘放心吧!” “他们真的会回来?”鲁太太下意识的反问,反而暴露了她舍不得儿子的心。 “会,肯定会的。”秦荽忍不住笑了。 安顿好了这边,秦荽回家,一回去李四娘就说蒋月来了信,并且附送了一份贵重礼物。 秦荽先拆了信,大意是感谢秦荽,虽然旨意是皇上发的,可她明白秦荽夫妻帮了很多忙。 “礼物收了吧,等她出嫁,再送上一份厚礼。这人以后可是王妃了,咱们该巴结着了。”秦荽半是调侃,半是真心的说道。 李四娘明白,又道:“老太太派人来问了太太几次回来没有,太太过去看看吧,不晓得是出了什么事?” 秦荽一愣:“先更衣洗漱一下,这天太热了,我这背上全是汗。” 李四娘跟着进去帮忙,又听秦荽问:“今儿有人来找母亲?” “并没有,不过老太太去了将军府,但很快就回来了,不像之前总是在将军府吃了午饭再回来。” 秦荽正在洗手,闻言心头一惊,眉头皱了起来:“难道是在将军府受了气?” “应该不会,将军府的人对老太太好得很,每次去都很是被尊重,就连我们家的下人们也被人客客气气照顾着,断没有人敢欺负老太太的。” 苏氏不怎么管事,生了小女儿后,她更是一门心思带小女儿和大外孙,连家务事都全权交给了李四娘。 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急的找秦荽,秦荽换了衣裳就匆匆去见苏氏了。 花园里的花开的很好,尤其是苏氏院子里的紫藤更是爬满了架子,只不过还不到花期,只有一树的绿叶。 孩子们都在厢房里玩耍,秦荽先看了看孩子,没见到苏氏,丫鬟告诉秦荽,苏氏独自在屋里,也不让人去打扰她。 秦荽推开门走进去,屋子中间放着一个大屏风,秦荽还未走过去,就听见了苏氏低低的啜泣声。 “娘,你怎么哭了?可是受了委屈?”秦荽疾步走了过去,见母亲侧躺在贵妃榻上,背对着秦荽抹泪。 听见秦荽来了,她才转身坐起来,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秦荽,眼神复杂极了。 “娘,谁欺负你了,你告诉女儿好不好?”秦荽放低了声音,难得的温柔哄道。 “我有好厉害的女儿和女婿,还有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丈夫,有个不认我的王爷父亲,还有谁能欺负我?” “娘,您该不会是生我的气吧?捎带着也气您最喜欢的女婿?”一时间,秦荽是好奇大过关切了。 第445章 苏氏最好哄,女儿一来,还没有哄她,她的心情已经好了一半。 秦荽喊青古打来水,她亲自绞了帕子递给母亲洗脸,又忙着她擦了脂膏润肤,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挽了个发髻,这才坐下来说话。 此时,苏氏心里的气早就去的七七八八,也平静地讲出生了一场气的缘故。 “我今儿早上去大将军府看霍叔,结果发现霍叔走了。我问缘故,说是要回去处理些事情,所以一大早就走了。” 秦荽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霍大将军走了?” “嗯,我想着,人家和我们毕竟不熟,走也就走了,不告诉我们一声也挑不出话来。” 苏氏微微垂着头,心里又觉得酸涩委屈得很:“可是啊,我又觉得哪里不对,霍叔待我真诚我是能感受得到的,他要走,怎么也该留个信给我才是啊。” 于是,苏氏走了一半,又吩咐车夫驾车回去。 她找到守门的人,缠磨着问了许久,别的没有问出来,只知道秦荽和萧辰煜前两日匆匆来过,很快就带着大将军去了宫里,当天下午大将军回家就请了大夫,说是累着了,需要休养,可是,今天早上人就走了。 苏氏看着女儿惊讶的表情,逼问道:“你那天和女婿去找他,可是让他帮你们干什么了?” 秦荽闭着嘴没有说话,心中还在思索霍建光离开的原因。 虽说霍建光交出了兵权,是个闲赋在家的老头,可他的兵权实际上都在他的养子手中,这和寻常闲赋的老头可不一样啊。 他回来得有些莫名其妙,走也走得太着急了些。 秦荽从未相信霍建光单纯为了蝶姬的后人而回来,这种话大概只有苏氏会信以为真。 当然,并非说霍建光对苏氏的好是假的,是带着目的性的,相反,秦荽接近霍建光抱着警惕和猜疑,还有些许刻意。 “你让我没事就带着孩子去大将军府走动走动,你是不是早就存了要利用霍叔的心?” “娘,谁给你说的这些话?”秦荽不相信母亲能自己想到这些。 可若是能提醒苏氏的人,肯定是聪明且是苏氏信任的人。 “霍家的管家说的。”好在,苏氏并不隐瞒,可一说后,又怕秦荽生霍管家的气,忙又解释道:“人家也不是故意这样说,不过是话赶话提了一嘴而已,也没有这样直白,是我回来想了许久才想通此节。” 苏氏的善良是骨子里的,秦荽想不通,这究竟是像谁? 外祖父是个什么人,根本不用想,和善良能沾上半点关系吗? 外祖母虽然能救年幼的霍建光,自然是心有善念。可她毕竟是从尸山血海中脱颖而出的杀手啊,后来又能在京城打下几十年都无人超越的名气,又岂是一般的心性能做到? 想这些无用,秦荽心中叹气,面上却正色解释:“娘,我第一次见霍将军,他便问过我,是否需要帮助,我当时是拒绝了的,至于我和萧辰煜去找霍将军,不过是因为事出紧急,而且,找霍将军的,并非是我们夫妻二人,而是......” 她用手指头指了指皇宫方向:“你女婿得罪不起的人。” 说着,她把蒋月的婚事简单说了一遍,叹气道:“我也不想掺和这些事,她嫁谁与我何干,可人家求到我面前来了,我也不忍心啊,您想想,一个身娇体贵的姑娘,本来可以做高高在上的王妃,那姐姐却想着让她去做妾,说白了,就是不想让妹妹嫁得好了,压她一头。” 苏氏立刻被蒋月的事吸引了注意力,对于秦荽是否利用自己的事忘了个干净。 “那喊霍将军去就有用了?”苏氏好奇地问。 “当然有用,现在是几方势力各自为政,恰好势均力敌,只有霍将军是个哪方都不站的人,他的话,正好能打破僵局,也只有他能决定天平倾斜向那一边。” “娘,大将军离开,定然是有别的考量和计划,一个大丈夫,哪里能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悄然离开?”秦荽又温声劝慰了两句,苏氏也觉得自己想多了,钻了牛角尖,便不好意思起来。 秦荽留下来陪了母亲一阵,孩子们跟着丫鬟们进来,一起说笑打闹,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趁着苏氏被孩子绊住脚,秦荽将绿菊喊到一边,低声询问今儿去霍家的情况。 绿菊说她并未靠拢,所以不晓得具体说了什么,不过后来老太太心情便一直不好,回家就要找太太问话,只不过太太一直没有回家,所以老太太才越来越生气了。 “还是太太有办法,一会儿就让老太太高兴了。”绿菊笑着恭维了一句,当然也有几分真心。 秦荽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刚回去,又发现小王爷也派人送了礼,说是答谢萧辰煜夫妻二人对婚事的帮助。 看来,这小王爷也盼着这门亲事,如此看来,倒也不失为一门好姻缘。 对于蒋月来说,不管小王爷是否有实权,她王妃的地位也高出桦曳,以后,也不用看桦曳的脸色了。 女儿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蒋月母亲正在她屋里帮着挑选嫁妆。 桦曳嫁得再好,也不是她亲生的,何况,桦曳跟她像是仇人一般。如今蒋月嫁得好,她才算是真正的扬眉吐气了。 桦曳冲回娘家,不等通报,径直闯进了蒋月的屋子,看见这对母女脸上笑容,更是刺激得桦曳差点当场发疯。 蒋夫人蹙眉,看着桦曳的眼下乌青,面上也白得不见血色,心中有些疑惑起来:桦曳出嫁前,虽然也嚣张骄纵,但到底是有数的,不然也不至于能嫁到杜家去。 可嫁出去后,照理说,该收敛些才是,事实却并非如此,桦曳似乎是越发嚣张跋扈了,回娘家的次数越来越多,礼数简直是喂了狗。 对继母和妹妹弟弟更是越发没有一句好言好语,就好像她的心里住着一个想要冲破出来的妖魔,随时想要将外人撕扯消灭才算舒坦。 “呦呵,高嫁做了王妃,小妹这是要飞天了啊?可惜,不是进宫做皇妃,只是一个没有出息的王爷的王妃,将来如何,还犹未可知,母亲和妹妹可不要高兴得太早,免得乐极生悲!” 第446章 蒋夫人的美好心情被桦曳的话给浇了个透心凉,瞬间火冒三丈,压抑许久的怒火占据了整颗心,又气势汹汹冲上了大脑。 “啪”的一声脆响,蒋夫人将一个耳光印在了桦曳的脸上,桦曳被打蒙了,以至于都忘了躲,更忘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呆呆望着惊慌后退的蒋夫人,不敢置信这个畏畏缩缩的继母敢打自己。 而蒋夫人也是凭着一股子怒火冲动了一把,打过之后,便也立刻清醒和后悔了,但隐隐的,心里那股积压已久的憋屈却似乎找到了出口,蒋夫人的心,第一次如此畅快。 不多的悔意迅速被畅快感驱散,原来是这般美妙的感觉,蒋夫人垂头看着自己的手:这以后,恐怕很难再委屈自己了。 “你竟然敢打我?”桦曳的质问带着不可置信和万般委屈,无尽的愤怒,一时之间,她都不晓得是哪种情绪更重些。 蒋夫人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瞪圆了眼睛的桦曳:“我是你的母亲,打你又如何?母亲教子,天经地义,说破天去,还有人说我的不是?” “我的母亲是堂堂的公主,就凭你也配做我的母亲?”桦曳尖声大叫,看起来十分无礼且疯狂。 桦曳是知道如何刺激蒋夫人的,这句话犹如一把尖刀,无数次插过蒋夫人,而蒋夫人隐忍纵容桦曳如此多年,也是因为这句话。 蒋夫人气极反笑:“呵呵,你不认我做母亲,我倒是也不在乎,毕竟,我又不是没有好女儿好儿子。只是,我不知道你那尊贵的公主母亲泉下有知,看见你如今的模样,会有何感想?” “你不配提及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是高贵的公主,你们都是些下贱的东西,都不配提及我的母亲。” 桦曳的这句怒吼被从外面回来的建勇侯听了个真切,他顿下脚步,似乎是第一次发现女儿的歇斯底里是如此的让人不忍直视。 他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虽然骄纵些,可她是有骄纵的资本啊。 如今,他的掌上明珠像是疯婆子一般,对着继母大吼大叫,而她的妹妹蒋月一如既往安静站在母亲身边,好像被吓着了一般瑟缩着,委屈着。 建勇侯眉头紧锁,这可是要做王妃的女儿,竟然如此懦弱胆怯,进了王府可该如何和同一天进府的侧妃相斗,更不要说还有随后进门的另一位侧妃。 于是,建勇侯破天荒训斥了大女儿,并且责令她回婆家去,不要时不时回娘家来撒泼。 桦曳哭着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大多数是蒋月的嫁妆。 蒋夫人要上前制止,却被蒋月死死拉着,并且示意母亲看父亲的脸色。 于是,蒋夫人便和蒋月站到了角落里,不再言语,看着桦曳发疯。 等她砸完了,也哭够了,这才发现父亲坐在椅子上,冷冷看着她,眼里再没有了从前的心疼和温情。 目光移到一旁,缩在角落里的蒋夫人和蒋月,蒋月的脸上害怕,可在桦曳看过来时,却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笑容浅淡,消失得也快,可桦曳不会看错,蒋月在嘲笑自己。 这个家,不再是她的避风港了。 桦曳走了,走得颓然又决绝。 建勇侯还是心疼了,想要追出去,却被蒋夫人喊住,指着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担忧地问该怎么办? 婚事本就来得快,如今这嫁妆重新采买需要时间是一回事,银钱也是大问题。 建勇侯只能留下来处理眼前的事,暂时管不了桦曳了。 秦荽派人去了一趟霍将军的府邸,问了问霍建光为何匆匆离去,说辞和对苏氏说的一样,要处理要事,具体的就不再多说了。 过了两天,萧辰煜回家,才给秦荽解惑,原来,霍建光逼太后在小王爷的婚事上让了步,但也答应了太后立即离开京城的条件。 “当然,这是表面上的离开原因,甚至是霍大将军借机离开。” 秦荽知道,肯定是有更加秘密的事和计划。 萧辰煜也不隐瞒秦荽,低声告诉她:“杜梓仁的姑姑是肃王母亲,这个肃王不显山不露水的将封地弄得风生水起,据说,还养了不少的兵士。” “霍大将军是为了节制此人回去的?”秦荽掩唇低语,如此大事,当需谨慎小心。 萧辰煜微微颔首,又叹道:“若非我如今能接触密报,定然也无法获知此事。就连大将军离开的真实缘故,也是我猜测的。” “也就是说,表面上看起来,是我们利用了霍大将军,但实际上,是霍将军主动给了我们利用的机会,实际上可以说,我们才是棋子。” “也许,也不一定是如此。”萧辰煜也不敢保证,只能含糊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安慰秦荽。 “我就说呢,为何霍家的管家为何要对我娘说那些奇怪的话。感情这话不是说给我娘听的,而是说给别有用心的人听的。” 苏氏和霍家走得近,这一点瞒不过别人,虽然他们查不到他们之间的联系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今,大家都该说秦荽夫妻是小人,利用了霍建光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让霍建光心生愤慨而离开。 当然,这一点也是太后和杜家愿意看到的情形,毕竟,霍建光插手小王爷婚事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太后不想让人知道,她在这场角逐中落了下风,她已经不再是这天下说一不二的人了。 秦荽觉得有些头疼,但也没办法责怪霍建光,毕竟,自己并不无辜,她真的是起了利用霍建光的心,所以才劝苏氏多去看望霍建光。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老将军为何能在没有背景的前提下,能成为大将军,并且,能斗倒当年权势滔天的九王爷。” 秦荽又问:“为何九王爷没有去封地,而是留在了京城?” “留在京城的王爷,要么是十分受宠爱,宫里不愿意他们离得太远,要么便是十分不受宠,留下来随便赏个府邸便能了事,哪有那么多封地赏给他们?” “当然,九王爷是特殊的,最开始当然是因为受宠没有去封地,后来,自然是不放心他离开京城,放他离开,岂不是放虎归山留后患?” 第447章 苏氏苦夏了。 说是苦夏,秦荽却知道苏氏有了心病,是多件事情堆积于心的缘故。 这几天,秦荽只要在家,便跟着苏氏一起吃饭,但苏氏在秦荽的面前表现得很好,可只要秦荽一走,苏氏便懒洋洋的提不起兴致来。 秦荽听说母亲连孩子都不想管了,心里怕她郁积成疾,和萧辰煜商量后,便去了九王府见九王爷。 “你说想要你父亲回家住上几日?”九王爷还以为秦荽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儿,结果是这个。 “是的,如今我们也找不着他,只能来请王爷开恩,让他回家一趟。” 九王爷问缘故,秦荽便说苏氏心情不好。 九王爷沉默片刻,才道:“我将你父亲管理的组织,都交给了皇上,如今,我也不能安排他做事了。” 秦荽心头一惊,不解地问:“王爷,那可是您的底牌,为何要交给皇上?” “我若是不交出去,皇上又如何相信我早就没有了觊觎皇位的私心?” 见秦荽沉默不语,但一双眼睛却转个不停,显然,秦荽对自己是不那么信任的。 如果在自己和霍建光之间选择一个,秦荽肯定更信任霍建光那个家伙。 九王爷以前一直以为霍建光当年对付自己,是因为他和杜家是一伙的,可如今他终于知道了,霍建光大概是认识蝶姬的。 可九王爷依然不晓得霍建光和蝶姬是如何认识的,而且感情好到为他报仇的程度,甚至对苏氏和秦荽都多多关照。 “我若是不交出去,皇上不会信任我,当然,我还能活多久?他不信任我又如何?还能把我怎么样?可我不得不为你们着想啊!我死了,你们怎么办?” 这是第一次,九王爷说他护佑的人中,还有秦荽一家人。 即便半信半疑,可秦荽还是有些触动。 九王爷当初说是要让秦荽夫妻帮垚香,可实际上并未怎么帮垚香做事,大多数都是互惠互利,秦荽夫妻如今得到了利益反而更大些。 如果垚香成亲后去了郸城,那么,更大利益获得者其实是萧辰煜和秦荽。 “其实,要见你父亲,让萧辰煜跟皇上提就是了。”老王爷有些疲倦,说完此话便让秦荽去找垚香说话。 秦荽想着家里的事一大堆,便没有去见垚香,直接回了家。 自从小王爷的婚事定下后,萧辰煜每日都能回家了。 夜里,秦荽跟萧辰煜说了想让奇叔回家,萧辰煜答应他去安排。 第三日,奇叔回家了,一家人像是过节一般热闹,苏氏立刻来了精神,围着奇叔打转。 奇叔沉默了些,看苏氏和孩子的眼神却没有变。秦荽侧面打听他都在干些什么,奇叔也不动声色将话题转开了,秦荽便知道了有些事不能问。 反正,秦荽深信,奇叔不会害家人。 小王爷大婚,秦荽和萧辰煜都得了邀请去赴宴。 参加这种规格的宴席,虽然是很多人盼而不得的事儿,可实在是非常麻烦,秦荽和李四娘很早就开始准备服饰了。 而到了婚礼这日,萧辰煜却被喊进了皇宫,秦荽只能独自去赴宴。 小王爷太后养大的,又和皇上亲厚,可毕竟不是亲王,可这王府却是以前的一位亲王府邸,后来亲王没了后嗣,这府邸就一直空置了。 虽然改了些地方,但依然算逾制了。 奈何太后坚持,皇上也不制止,宗亲们找到九王爷,九王爷却避而不谈,于是,这个不是亲王的小王爷就住进了亲王规制的府邸。 宴请宾客的主殿里全是皇亲国戚和一等世家、一二品官员及其家眷。 两边的侧殿里面是稍次些的官眷和世家,皇亲们。 秦荽这样的身份,能进来就已经不错了,那是连主殿大门都进不去的,她被安排在厢房里坐下。 上一次参加宴会已经很久了,秦荽得罪了桦曳郡主,弄得人尽皆知,后来没有人邀请过秦荽参加宴席。 毕竟是小王爷和蒋月的大婚,秦荽希望今天能安安稳稳的过去,不要多出事端才好。 秦荽在这屋里算是眼生的,大家都好奇打量她,旁边性格开朗的太太主动和她搭话,听闻她自我介绍后,屋里的人都沉默了。 大家不认识秦荽,可对于敢和桦曳郡主对着干的人,又怎么不耳熟呢? 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如此漂亮,看起来也不像是个鲁莽之人啊。 大家都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和秦荽颔首示意,便转而和旁人说笑起来,竟然将秦荽晾在一边,幸好,秦荽不在意这些,一个人坐着也坦然得很。 先前和她搭话的女人反倒是不好意思,便故意找话和秦荽说话。 有人说话自然比干坐着强,秦荽也明白她的好意,也和她聊了起来,没想到两人竟然很是投机。 “太太,您居然在这里,这可让那个奴婢一通好找啊!” 突然,两人愉快的谈话被一个丫鬟打断,两人齐齐转头,秦荽发现是垚香的侍女。 “你不好好伺候郡主,来找我作甚?”秦荽和她相熟,话也随意。 “郡主说您一个人定然无聊,特意在身边安排了座位,让那个奴婢来请太太去主殿坐呢。” 丫鬟的声音不大,周围的人也听见了:郡主亲自相邀去主殿啊! 秦荽没有管周围人的羡慕和探究眼神,而是直接拒绝了,道:“你回去告诉郡主,我坐这里甚好,瞧,我还结识了一位谈的来的朋友呢!” 丫鬟看了眼和秦荽说话的女子,又看向秦荽,笑得甜甜地开口:“既然太太不愿意过去,那奴婢就先去回禀郡主了。不过,若是太太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府里的丫鬟婆子去找郡主。” 很明显,这丫头是说给在座各位听的,这是警告大家,不要给秦荽难堪,更不要欺负秦荽。 秦荽哭笑不得,没有垚香的护佑,这里的人也欺负不了她秦荽啊。 今天来的公主郡主可不少。,在座各位也是有些沾亲带故的亲朋好友在主殿或者偏殿里的,秦荽认得郡主,倒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只是,没有人来请他们去主殿或者偏殿坐席而已,如果能去,没有人会拒绝,这可不仅仅是回去的谈资,即便是家中男人在官场上,也会得力顺畅许多。 说白了,你坐的位置,是代表你的地位和身份。 第448章 丫鬟见秦荽主意已定,便也只能回去复命。 秦荽旁边的女子忙打听是哪位郡主相邀? “垚香郡主,承蒙她不弃,将我视为好友,她倒是个有心的人。” 女人听了,眼里带着些许羡慕和憧憬:“听说垚香郡主结交人,从不看家世背景,只看人品和性情,这才是个奇女子。” 秦荽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垚香,可秦荽能感受到,眼前的女人对垚香的喜欢是真心的。 想了想,秦荽道:“待会儿,如果方便的话,我寻个机会让你见见她,可好?” 女人瞪圆了眼睛,用手捂着唇,小声地询问:“真的?” “真的,不过......”秦荽将垚香不喜的地方说了,算是提前提点女人不要在垚香的面前出差错。 其实秦荽知道垚香不会在意这些,但此举却大大缓解了女人的紧张,也对秦荽生出无限感激的心情。 其余人先前对秦荽多有怠慢,如今见她要帮着引荐垚香郡主,也不好意思凑上去,心里便更多了一层嫉妒之心。 稍后,又有一个侍女走了进来,恭敬邀请秦荽去见王妃。 垚香要见秦荽便也罢了,为何新王府也要见秦荽?这秦荽是怎么巴结上这新王妃的? 秦荽不能拒绝王妃的邀约,便起身跟着侍女走了。 蒋月着一身红嫁衣,端坐在床边,头上的盖头已经取了下来。 秦荽进来后,对着蒋月行了大礼,蒋月端坐着受了秦荽的礼,这才站起身将秦荽搀扶起来,并且携手走到屋子中间的圆桌前坐下。 桌上摆放了许多的食物,蒋月让身边侍女倒了酒,一杯递给秦荽:“这一杯,谢你!” 秦荽笑着说:“王妃已经谢过了。” 蒋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面上却并无多少新婚的喜悦和如愿以偿的得意。 “虽然做了王妃,可今儿是王妃和侧妃同时入府,未来的路,依然艰难。可这一步是我所求,更是我所愿,所以,我无怨无悔。” 说到这里,蒋月停了片刻,抬起眼眸看向秦荽,眼神平静:“我希望能继续和萧二太太成为朋友。在我需要的时候,朋友能帮帮力所能及的忙,可好?” “您如今贵为王妃,想要结识您的人大有所在......” “但是,我只信任你。我知道你虽然做事也很功利,但是你答应的事,就不会反悔,而且,你的能力我很认可。” 秦荽哭笑不得,她被认可的能力并不是多拿的上台面来说的事情,而且,王妃所谓的朋友,其实就是说要维持之前的合作互惠的关系。 也许,纯粹的利益交换,才是蒋月能放下心来的。 让秦荽意料不到的是,蒋月当即便给秦荽提了个要求:“我想要了解李侧妃所有的情况。” “王妃难道只需要了解李侧妃?”秦荽笑着问。 “当然不止,不过,她的最急,也最重要。” 因为身份的不同,蒋月已经不用隐藏她的真实性情,她知道,如今最大的威胁,便是这个能和她同一天入府的女人。 在秦荽面前,她更没有打算掩饰她的野心。 “好不容易做了这个王妃,我便要坐稳当,绝不让给旁人。”蒋月说这话时,眼里有着笑,却让秦荽觉得有些胆寒。 萧辰煜是跟着皇上来的,这算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 虽然说不上玉树临风,容貌俊美,但五官硬朗、双眼干净,身板挺直,态度却不卑不亢,神情稳重;站在跟随皇上的一众人中,却也并不会被淹没。 大家知道有个年轻人搭上了九王爷的线,又被王爷举荐给了皇上,心里多少对这人有些各色猜疑。 如今见了,竟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萧辰煜扫视了一眼,并未看见秦荽,知道她应该在别的地方落座,心里稍微有些遗憾。 皇上来,不过是给弟弟面子,其实,在座的很多人,基本上是不太容易能看见皇上的,如今能共处一处饮酒,便也是觉得沾了光了。 皇上虽然年轻,可自有他的威严,又含笑跟大家说话,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很快,皇上就离开,萧辰煜和随皇上来的人自然也跟着走了。 垚香微微垂眸,看着杯中的琼浆,终于明白了祖父的安排用意。 祖父说会安排萧辰煜在朝廷站稳脚跟,算是给垚香找个靠山。 可垚香知道,一个官员要升迁很难,等到他熬到能给垚香母子做靠山,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 可今日,垚香有了非常直观的感受,虽然是祖父引荐,可萧辰煜确实是个人物,这个捷径,算是走对了。 即便祖父不在了,她将来的路,未必不能一帆风顺。 其实,垚香太清楚祖父了,若是只为了自己这个孙女,他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或许,她该多去萧家走动走动,去看看那个没有被认回来姑姑。 苏氏自然不晓得这些,她还在为奇叔要离开而难过不舍,当然,也忙着收拾行李。 奇叔说不需要那么多东西,可苏氏如何肯答应。 “要知道你来了京城会变成这样,我倒是宁愿呆在富水镇好些,至少,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在一起。” “等这边的事儿忙完了,咱们带着孩子回去。”奇叔爽快的给了承诺,其实,这也是他所向往的生活。 “真的?你可不要反悔!”苏氏高兴地反问,见奇叔郑重点头,便笑得更开心了。 “唉,我也不晓得你们一天天的忙些什么?”苏氏高兴了一阵,又开始唠叨起来:“女儿在家,我也极少见到她,女婿呢,以前读书要住在书院中,不能回家我能理解,后来高中了,做了官了,刚开始还能天天回家。可现在也时不时的不回家过夜。” 说到这里,她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到奇叔的身边坐下,侧过头道:“你说他年纪轻轻的,总是在外面住,会不会......” “你瞎担心什么,你的女儿不比你厉害,萧辰煜敢在外面胡来,我看秦荽能剥了他的皮。” 苏氏不满的白了奇叔一眼:“我的女儿哪有那般厉害?你可莫要坏了她的名声。” “是是是,是我胡说八道,我错了......” 苏氏现在越发爱唠叨,奇叔愿意听,更愿意哄,两人相处非常融洽和愉悦。 奇叔郑重地再次表示:“等我忙完最近的事,我就带着你和孩子回富世镇去,这里,就交给他们年轻人去折腾吧。” 第449章 杜家最大的依仗,一是太后娘娘坐镇宫中,且将皇上拿捏得很稳妥。 二,则是杜家把持着官员升迁,所以说所有的官员要么和杜家交好,要么就是杜家扶持的,不听话的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但最重要的一点,则是那位肃王。 去世的老肃王还好,是个老实性子,只要能过上奢华的日子就足够了。 可他的儿子,如今的肃王从小在杜家长到十二岁,回去后极为看不上父亲的庸庸碌碌,便在母亲和杜家的支持下,十五岁就接管了封地的所有事物。 二十岁那年,老肃王去世,他顺理成章毫无障碍成了肃王。 新的肃王雷厉风行,并不沉迷于女色财气,他心有霸业,更能沉着气,悄然无声将封地弄得固若金汤。 照理说,封地的王爷不能管当地的政务,可杜家派遣的官员又岂会不听王爷的话? 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王爷,具备了足够的势力,最可悲的是,居然无人发现。 谢家老爷子临死前,曾经交代了他的密室所在之地,里面也拿到了杜家这么多年敛财和买卖官员等等证据。 “可是,现在拿着铁证有什么用?皇上无人可用啊。” 夜里,萧辰煜睡不着,便低声跟秦荽抱怨,秦荽也只能跟着叹气。 “小王爷大婚,皇上突然亲自来了,是不是为了拉拢各位大臣和宗亲?” “嗯,算是一方面。还有便是皇上这么多年在众人心目中的存在感太低了。” 萧辰煜又道:“就连宫里的嫔妃有了身孕,都是先想着给太后报信,可见,皇上的处境有多难。” “那你岂不是更难?还不如继续留在翰林院修修书,写写文章来得轻松。” 他如今算是皇上的人,却并没有高官傍身,在那样的地方,随便谁都能压他一头,想想就让秦荽心疼不已。 “难是难了些,倒也还好,皇上的内书房也不是谁都能随意出入的,我一般不怎么出去走动,留在书房处理书信和皇上不想被外人知道的事,倒也不至于遇到危机。” 相比起萧辰煜来说,奇叔更危险,就连九王爷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 “只有尽快解决杜家,让皇上能真正掌权,我们才能安稳下来。”秦荽有点烦躁,却也无法让奇叔和萧辰煜抽身。 萧辰煜笑道:“你放心,我们必定能成功。其实皇上如今也并非孤军奋战,你看,九王爷和霍大将军是支持皇上的。” 秦荽突然问:“建勇侯呢?” 建勇侯的两个女儿,一个是杜梓仁的太太,一个是小王爷的妻子,可小王爷又是太后养大的。 照理说,小王爷该听太后的,和杜家一条心,但他毕竟是皇室血脉,所以说小王爷到底亲皇上还是杜家,谁也说不好。 “这个老油条,两边都想不得罪,不过,现在还是向着杜家的。” 秦荽冷笑:“建勇侯向着杜家,一是杜家的权势,二嘛,自然是蒋月不及桦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一个计划在秦荽的心中逐渐浮现,转头想告诉萧辰煜,却看见他闭上了眼睛,眼下还有乌青,眉头也紧锁,不知道什么时候,眼角都有了两根细纹。 于是,秦荽将心中所想咽下,伸手搂着萧辰煜的腰,头贴着他的肩头:“睡吧,这些事,自有他们那些大人物顶着,咱们小心做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 “我想,想让萧瀚扬来京城,你”闭眼的萧辰煜突然说道。 “喊他来作甚?”秦荽乍然一听有些蒙圈,可随即便明白了:“他今年要参加秋闱?” “嗯,皇上想要不受杜家控制的学子,可这很难。我认识的人也有限,便想到了萧瀚扬。这小子聪明,有状元之才,又听我的话,再说,我也孤掌难鸣,要有些信得过的人才好。” “你喊来便是,我又不会说什么。”秦荽都要忘记了萧瀚扬这个人了。 “他来了,应该是要住在家中。”萧辰煜解释道:“毕竟是一家人,如果住在外面,很容易让人说我们不睦。” 秦荽接着说:“他若是住在外面,也容易被人钻了空子,说不定就被杜家人给忽悠了过去呢。你放心,我懂,再说,我跟他也没有仇怨吧。” 说一千道一万,萧瀚扬是萧辰煜的亲侄子,没道理到了京城单独居住。 何况,萧家的房子大得很,就连鲁九也是因为要成亲了才搬出去住的。 “好,明儿就写信让人跑一趟,你安排一个外院出来即可。” 人便是如此,当眼界更低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眼前的苟且,当你站得高了,看得远了,心胸开阔了,对于之前纠结困苦的事儿,反而不自觉就看淡了。 夜深了,萧辰煜睡着了,秦荽却有些失眠。 提及萧瀚扬,秦荽久违的想起来前世的一些过往记忆。 她是喜欢过萧瀚扬,那是因为他总能给她带来快乐和新奇的东西,是秦荽知晓外界的唯一途径。 后来,她出嫁了,入狱了,又进了那样的腌臜场所,其实早就将萧瀚扬忘得一干二净,可偏偏,他荣耀加身,跟着杜梓仁来醉红楼寻欢作乐。 偏偏,听闻新科状元郎喜好音律,杜梓仁特意安排了以琴技闻名的秦荽来伺候他们。 当时的秦荽除了极度的自卑以外,还有愤怒,当然也可能是迁怒:萧瀚扬为何不救自己出去? 他已经是状元郎了啊,他不是曾经喜欢过自己吗?他是不是嫌弃自己脏,不愿意沾上一星半点? 可现在想来,秦荽竟然也能理解了。 一个新科状元郎,看起来威风,实际上哪有什么权利?何况,还是杜梓仁一行权贵子弟在旁边。 萧家,是寒门,没有家族的助力,他能被杜家看中拉拢,已经是非常厉害了。 那点子郁结,似乎就消散了。 秦荽觉得自己能坦然面对萧瀚扬了。 鲁九和垚香的婚礼办得并不隆重,就请了关系很好的亲朋,相比起小王爷的大婚,简直是天上地下。 婚后,垚香和鲁九带着孩子离开了京城,跟着鲁九的父母去了郸城。 临走前,将她所有在京城的产业交给秦荽帮忙打理。 也就意味着,秦荽接管了垚香的人脉和手下。 第450章 夏末之际,萧瀚扬和两位同窗一同前来。 三人被安排共同住在为萧瀚扬准备的院子里,并安排了两个小厮在这里负责洒扫等事宜。 萧辰煜特意请了假在家中欢迎他们,接下来的几日,萧辰煜回家早些,一回来便和他们一同讨论学问,以应付秋闱。 甚至还请来了秦耀祖给他们讲课,秦耀祖本身就才华横溢,又在官场历练多年,为人也日渐成熟,看问题不再过激或者太过天真。 秦荽让李四娘管好他们的衣食住行,不要让人随便去打扰他们就行。 萧瀚扬来萧家,也就见过一次秦荽,但也十分坦然地喊婶婶,过去的事,也早就如云烟散去。 秋闱结束,三人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殿试后,萧瀚扬被皇上钦点为状元郎。 想要邀请萧瀚扬的人很多,萧瀚扬全听二叔的安排,能去的去,不能去的就想办法推辞。 柳氏上门来递请帖,说是秦芍的丈夫孙冬海这次也中了进士,虽说在末尾,和萧瀚扬这个状元郎不能比,可毕竟也是喜庆的事,秦四太太提出办一场家宴庆贺一下。 “秦芍妹妹如今整天陪着母亲,母亲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现在在她心里,秦芍比起秦瑶也不差多少了。” 既然是为了秦芍的丈夫孙冬海,秦荽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这日便和萧辰煜一同前往。 到了秦家,发现还真是家宴,柳氏的娘家并未来人,所以男女就一桌吃饭,不过小孩子们则另外安排了。 孙冬海发现萧瀚扬没有来,便有些不满地询问萧辰煜:“咱们状元郎怎么没有来?” “他今儿有了约,是早就答应了的,也不好临时推辞,为此他也很是抱歉,所以还特意让我替他说一声抱歉,这是他送给你的贺礼。”萧辰煜拿出一个砚台递了过去。 东西其实是秦荽准备的,自然是好东西,孙冬海接过打开看了看,见是好东西,心情也好了不少,便笑着收了,又说改天要约萧瀚扬一起吃饭。 今天孙冬海是主角,便坐了主人位,两边是秦耀祖和萧辰煜,秦耀祖旁边是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模样。 秦耀祖介绍萧辰煜和他认识,此人叫蒋仲,秦瑶的未婚夫,两人很快就要成亲了。 蒋仲忙站起身端起酒杯跟萧辰煜敬酒,萧辰煜也忙站起身碰杯。 秦荽扫了蒋仲一眼,又看向秦瑶。 秦瑶面无表情坐在母亲的身边,依然高冷如霜,根本没有未婚夫在身边的一丝娇羞。 似乎发现了秦荽的目光,秦瑶抬起眼帘看了过来,秦荽淡定地冲她笑了笑,旋即转开视线和秦芍说话。 丈夫中了进士,秦芍也能做官太太了,她终于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畅快感觉。 她眼眶微微发红,跟秦荽说道:“我这么多年,就盼着他能有出息,如今也算是能跟孙家的列祖列宗有了个交代了。” 秦荽点头安慰:“你也算是熬出头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秦四太太心情好,也不对秦荽横鼻子竖眼的,多喝了好几杯酒就有了醉意,秦瑶便陪着她离开去休息。 蒋仲忙起身要跟着搀扶秦四太太,被孙冬海拦了下来,让他继续喝酒。 秦芍起身搀扶秦四太太,跟着秦瑶一起送秦四太太回屋去。 柳氏拉了拉秦荽的衣袖:“我去厨房看看汤,你要不要跟我一同前往?” 其实哪里需要柳氏亲自去看汤呢,不过是托词离开饭桌罢了。 柳氏带着秦荽去了自己的屋子,又让人取了吃食过来,两人就坐在这里吃喝上了。 这段时间柳氏也忙,两人很久没有见面了,秦荽倒是不知道秦瑶居然定亲了。 “秦瑶什么时候定亲了?” “唉,说来话长,。这蒋仲是个商人,也是孙冬海在京城认识的好友,家中妻子三年前病逝,有一个七岁的女儿,家里有店面五间,宅院一座,城外还有田地庄子。” “看起来条件还算是不错,家里有个女儿倒也没有什么,过几年添点嫁妆的事。”秦荽随意附和了两句,也不好多说。 “我和你哥哥是不同意的,总觉得此人有些奸猾,可母亲如今全听孙冬海和秦芍的话,只说我们夫妻看不上商人,是忘了本。” “而且,母亲还说,秦瑶是再嫁,本就不好找更好的人家,这个在京城,又是商户,算是高攀了我们家,这样也不怕秦瑶再受委屈了。” 秦荽想了想,问:“我看秦瑶并不太满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秦瑶的性子,哪有她能满意的呢?只怕就算是王爷娶她,也让她觉得自己委屈了呢。” “......婚礼定在什么时候?”对于柳氏的抱怨,秦荽也只能换了个话题。 “下个月十五。” “这么急?” “母亲说女儿再嫁,便不用大肆操办了。” 秦荽笑道:“太太是不是着急了,想着快些将秦瑶嫁出去?” “还真是如此,秦瑶在家里住得越久,婆婆的心里就更慌,如今蒋仲各方面都让婆婆满意,自然就希望秦瑶快些出嫁了。” 柳氏这段时间一直很是郁闷,如今说开了,便一发不可收拾,对着秦荽又诉起另外的苦。 “秦瑶其实还算好的,她虽然高傲些,可到底不找麻烦,每日安静得很。” “反倒是这孙冬海考上了进士,你哥哥说想走走我娘家的门路,将人安排出去做个官,远远打发了了事。” “怎么?这人有问题?”秦荽想起多年前,孙冬海也曾经在他们家住过一段时间,在秦荽的记忆中,孙冬海是个上进的儒雅书生。 “他倒也没有旁的问题,就是......”柳氏凑近了些,低语道:“太好色了些。” 这一点,秦荽是知道的,秦芍就说过给孙冬海纳了好几个妾室。 但很显然,这种事并不能惹恼秦耀祖,还想着远远打发他了事。 果然,柳氏继续说道:“他这人,一喝了酒就更管不住自己,竟然在妓馆里和人争女人,差点儿惹了大祸事,还是你哥哥去平息了事情。” 第451章 “孙冬海以前还是不错的,可如今越发不堪了。但是这人又哄得我婆婆高兴,我婆婆啊,就觉得是我们看不起人,所以对我们说的话是一点不听。” “秦芍呢,一门心思只想着孙冬海能考上进士就好,其余的都能容忍。” 秦荽倒也能理解秦芍的心思,她当初能嫁给孙冬海是耍了些手段的,大概一方面是有些愧疚,另一方面说不定是孙冬海也醒悟过来,说不定正以此拿捏着秦芍呢。 看似秦芍的娘家人都很风光,可实际上,谁又会替秦芍出头呢? “太太和姨奶奶是不是在里面?”秦芍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屋里的两人对了个眼色,便齐齐起身准备迎接秦芍。 秦芍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一脸笑意,道:“我送了母亲回房后,回去一瞧全是男人们。我一猜你们俩就躲这里来了,可好给我一逮一个准。” “毕竟有秦瑶的未婚夫在,我们还是不自在的,干脆就来这里,他们也自在畅快些。”秦荽拉秦芍过来坐,又解释了两句。 柳氏忙招呼人给秦芍拿碗筷来,也道:“我们俩好久没见面了,干脆出来说说话,我跟下人说了,看见你就喊你来这里找我们。” “大概是那人刚好离开,倒也无妨,我猜得到你们来这里了。”秦芍笑着坐在秦荽的身边,道:“我也好久没见秦荽妹妹了!” 秦芍是真的开心,整个人散发着愉悦的光彩。 她端起酒杯,对秦荽道:“我有今日,多亏了你,这杯酒,我敬你!” 秦荽端起酒杯和她碰了碰,两人一饮而尽。 第二杯酒,秦芍敬了柳氏,感谢她对自己夫妻二人的诸多照顾和帮衬。 她又倒了一杯,柳氏笑道:“你这是想要一醉方休啊?” “是啊,我想一醉方休很久了呢!”秦芍说完,举着杯子道:“这一杯,敬我自己。” 秦荽转头看了眼柳氏,见柳氏微微蹙了蹙眉,大概也看出秦芍有些许不对劲。 秦芍再次去拿酒,柳氏果断拦住了她,道:“我看你今儿喝得不少,却并未吃什么东西,来来来,吃点东西点点肚子,咱们不着急,慢慢喝便是。” 面对柳氏递到手边的筷子,秦芍接了过来开始吃菜。 一边吃,还一边招呼秦荽和柳氏。 两人见她也正常,倒也安下心来,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过了一会儿,秦芍又拿到了酒,不过是慢慢地喝,不知不觉,一瓷瓶的酒便空了。 秦芍转身对一边伺候的小丫鬟道:“酒没了,再去取一罐来,今儿我们可是要喝个痛快才是。” 小丫鬟看向柳氏,柳氏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将那瓶桃花酿取来,那个酒好喝又不醉人,正适合咱们几个女人。” 小丫鬟转身出去,秦芍斜着眼看着柳氏:“嫂子可是怕我喝醉了?” 不等柳氏解释,秦芍突然就笑了,笑得非常开心,接着开始大笑,笑得眼泪流了下来。 柳氏见此情景,明白她是真的醉了,忙喊人去打水来,又安排人去沏浓茶来解酒。 秦芍却突然停止了笑,抽出帕子擦干净眼泪,对屋里的下人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嫂嫂和妹妹说说体己话。” “下去吧!”柳氏也挥了挥手,下人们才鱼贯而出,只有柳氏最信得过的丫鬟站在门口,随时等着屋里的人招呼。 “我这条命啊,都不知道为何这般贱。出生时便是见不得光的外室之女,后来,好不容易回了秦家,还以为终于能扬眉吐气,谁知道,竟然是要去......” 她看了眼柳氏,不好说秦四太太的坏话,便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秦荽忍不住有些佩服地想:即便醉了,秦芍也知道不该说的话不说,可见她的忍耐功夫真的到了家。 “我当初想法子嫁给了孙冬海,自以为一辈子便有了依靠,可你们不知道,我那日子也难得很。” 孙冬海一门心思只管读书,家里的开支是一贯不闻不问,因为孙冬海的姑妈萧二太太对秦芍的不满,断了帮助,孙冬海读书和家中的一应开支都靠秦芍张罗。 这些倒也罢了,孙冬海还纳妾,还生了庶子女,秦芍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还要帮孙冬海养着妾室和她们生的子女。 这样贤惠,终究得到了二太太的喜欢,对她虽然说不上多好,倒也同意她上门走动了。 秦芍又极力巴结父亲和秦四太太,直到父亲去世,她对秦四太太更是极尽谄媚的孝顺,恰好秦四太太的境况不好,便有些信任和依赖秦芍了。 秦芍有了娘家和婆家的支持,终于能安心了回头督促夫君读书,只要他考取功名,这辈子,秦芍便别无所求了。 可此时,秦芍发现孙冬海连番打击后,竟然没有了进取之心,秦芍逼得紧,他便夜不归宿,变成了烟花柳巷的常客。 本来对她有所改观的秦二太太再次对她横眉怒视,说都是秦芍害了孙冬海,如果孙冬海考不上功名,她就要将秦芍给休了。 秦芍亲自去烟花之地将人给带了回去,孙冬海丢了面子,对着秦芍破口大骂,说他被她算计了。 秦芍又气又怒,却不能发泄,只能哄着孙冬海,再次给他纳了妾。 “后来,母亲和秦瑶回来了一阵,等大哥派人来接她们的时候,我便想着带着孙冬海来京城,这里有你们在,他肯定是要收敛些。果然,如今有了好的结果,我也算是对得起他们孙家了,我也能在二太太的面前抬起头了。” 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完,秦荽心里也很压抑,她回郸城时,曾经见过秦芍,当时见她面色红润,还以为她过得不错,而秦荽当时还以为秦芍有些过于算计,所以便刻意远离了秦芍,即便是他们来了京城,秦荽也并未怎么和她来往,当然,最主要的是秦荽一直以为秦芍过得不错。 当然,秦芍一贯笑眯眯的,大家都以为她心情颇好,谁知道她心里藏了这么多的委屈和逼不得已。 孙冬海和秦二太太都将孙冬海不能高中的原因归罪于秦芍,可实际上,若非秦芍一步一步算计着,孙冬海只怕很难考上进士。 “他孙冬海有什么?家里什么都没有,之前还不是吃住在秦家,靠着秦家养着。”柳氏是有些看不上孙冬海的,此时便忍不住说道:“到了京城,也是你哥哥帮着找了先生读书,你哥哥那般忙,但凡有空就要找他问学问,要不是你哥哥督促得紧,他想考取功名,想都不要想。” 第452章 女人们吐槽女人们的,男人这边也喝得差不多了。 孙冬海满面通红地站起身,对着蒋仲道:“这屋里全是读书人,就你是个商人,不过不要怕,以后啊,你的孩子送来我们家里,我们来给你教,定然能教出一个状元郎来,以后你们蒋家便能改头换面,光宗耀祖了。” 说到光宗耀祖,蒋仲的双眼登时一亮,忙端起酒杯敬三人酒:“我如今的女儿自然不用指望了,等以后定要生个儿子,不,多生几个儿子,说不定真有个有出息的,我们蒋家就真的能出人头地了。” 萧辰煜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这醉酒的言语。 相反,秦耀祖虽然安静坐着,眼神却有些发冷。 他对于妹妹的这个未婚夫不满,但并未怎么接触过,倒也并不是很反对。 秦耀祖倒是不在意他商人的身份,而是对他的言行举止有些不满意。 听听,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多生几个儿子,秦瑶生不出儿子又该如何?难不成休了她,或者纳妾? 虽然秦耀祖也纳过妾,但说实话,他对于女色并不沉迷,当时的妾也并不美艳,后来妾自请离开,他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听闻柳氏给了她一大笔银子,更是感激柳氏,待柳氏也一心一意,不再想别的女人了。 可是,孙冬海却觉得她说得很对:“你说得极是,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还是要多生几个儿子,妻子生不了,就让妾生。” 秦耀祖啪的将筷子放在桌上,站起身道:“我去瞧瞧母亲,你们随意!” 他出去了,问了太太在何处? 下人说太太和两位姨奶奶去了太太屋里。 秦耀祖是不能回屋找柳氏了,便去了母亲那里。 院子里紫藤花架下,秦瑶坐在摇椅上看书,一个丫鬟在一旁打扇,身边的矮几上放着瓜果和茶盏,还燃着驱蚊的香。 小丫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秦耀祖,忙推了推秦瑶。 抬起头看见秦耀祖静静看着自己,眼神复杂,似乎有些悲悯和怜惜。 “哥哥,你怎么来了?”秦瑶忽略了哥哥眼里的复杂情绪,忙站起身问道。 秦耀祖收回视线走了过去,对着妹妹笑了笑:“你日日在这院子里,是否会烦闷?” “如今的日子实在是悠闲自在,又怎么会烦闷?”秦瑶抿唇笑了笑,她在哥哥面前倒也不那么高冷了。 “母亲呢?” “母亲高兴,多喝了两杯,如今还在睡着呢!”秦瑶指着椅子,请哥哥坐。 这时候丫鬟也端来了绣凳,秦瑶坐了绣凳,秦耀祖就坐在了摇椅上。 “你想不想嫁给蒋仲?”秦耀祖不是个善于绕弯子的人,一坐下来就问了个让秦瑶错愕的话。 秦瑶愣怔片刻,不晓得哥哥是什么意思? “此事,是母亲定下的,我想不想都不重要。”秦瑶眼眸低垂,将心思藏在了长睫之下。 秦耀祖以往很少如此自信观察妹妹,甚至他都很少有时间单独和妹妹说话。 他是个传统的,接受儒家思想教育的男人。在他心中,内宅之事定然是母亲和妻子做主,男人则需要在外面博取功名利禄,能保家人安枕无忧便是他的责任。 可此时,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是母亲浑昧,妻子作为晚辈,并不能改变母亲的决定,而他这个一家之主则不能将责任推给母亲和妻子就了事。 “你若是不想嫁,便不嫁,哥哥的家,永远是你的家,等你老了,你的侄儿也会给你养老。” 秦瑶突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看着哥哥:“哥哥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这要是被母亲听见了,她可是要生气的,而且” “而且什么?”见她突然咬着下唇戛然而止,秦耀祖有些不满地追问,他心想:若是秦荽,定然不会这般扭扭捏捏,她若是不愿,肯定要闹得个人仰马翻,哪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在所不惜。 说实话,即便是秦芍,也多有算计谋划,反而是这个亲妹妹,怎么是个如此软弱又清高的性子。 秦瑶知道哥哥不喜她这般,也不敢继续隐瞒,稍微压低了声音说道:“哥哥每次跟母亲说了让她不高兴的话,母亲都会把气撒在嫂嫂身上,如果你去说我可以不嫁人,母亲定然要说是嫂嫂在后面捣鬼,指使你说的。” 秦耀祖知道婆媳不好相处,但是,他一直以为自己家甚好。 柳氏是个聪明的女人,知书达理不说,又极有教养孝道,对母亲照顾得颇为尽心,他万万没有想过,在自己不知道地方,妻子大概受了许多的苦楚和委屈。 他抹了抹脸,刚才喝了酒,头有些晕乎:“我看那蒋仲并非良配,你已经嫁过一次,如果要再嫁,定要寻个好人家再说,就你的品貌德行,不愁寻不到待你好的人家。” “哥哥”秦瑶喊了句哥哥,竟然落了泪:“我一直以为哥哥喜欢秦荽,却不喜欢我,没想到,竟然是我心胸狭窄,伤了哥哥的心。” 秦耀祖和秦荽说话,确实更郑重,他也确实极少跟秦瑶说话,想来,也不能怪秦瑶如此想。 “无事,以后你有什么事,直接跟哥哥说,如果不好和我说的话,就跟你嫂子说,让你嫂子帮你或者转告我。” 亲兄妹第一次坦诚感情,即便不是细聊畅谈,但也颇有感触和感动。 有个婆子匆匆跑来,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下院子里,见秦瑶和秦耀祖在说话,便面露着急却又不进去。 秦耀祖明白,站起身和秦瑶告辞,起身走了出去,婆子忙说:“爷,去饭厅瞧瞧吧,孙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派人请了唱曲儿的来,如今人已经到了饭厅,正在弹琴唱曲儿呢。” 虽然秦耀祖不喜欢这些,可也并未多反感,蹙了蹙眉,道:“今儿是孙姑爷大喜的日子,他想高兴些也不用阻拦了,不过,你去告诉一声太太,让她们不要去饭厅里就是。” 婆子匆匆领命而去,秦耀祖想了想,还是抬脚朝饭厅走去。 秦芍喝醉了,秦荽和柳氏帮着搀扶她在一旁的美人榻上歇息一阵子。 刚安顿好,就听见婆子来说孙冬海请了唱曲儿的来,又说了秦耀祖的话,柳氏愤恨骂了两句,倒也不再多说,只吩咐婆子去瞧着点,千万不要让他们干出些过分的事儿来。 秦荽喊住婆子:“那唱曲儿的是哪里的人?来了几个?” “来了四个女子,都是美人呢。不过,是哪里的人,这个我还不晓得,等会儿去打听一下。”婆子说完,见两人不再询问,这才匆匆朝饭厅而去。 第453章 又过了一阵子,来人说是醉红楼的姑娘。 醉红楼里唱曲儿好的姑娘,她应该认识,可她不愿意去见,见了就容易挑起不愉快的过去,可即便如此,秦荽心里也觉得很是膈应。 “看来,这孙冬海早早打发了也是好事。”秦荽低声跟柳氏说道:“他是借住你们家中,居然还越过你们去喊唱曲儿的来家里,可见是个拎不清的。” 柳氏叹了口气:“就是可怜了秦芍妹子,唉,我也不好说上一辈的是非,可” 秦荽喜欢柳氏的地方就在于她心善,又明是非,两人转移了话题说了一会儿话,外面有人来禀告,说萧辰煜喊秦荽回家了。 “外面喝完了酒?”柳氏也跟着站起身询问。 “哎呀,一时半会儿怕是完不了,又来了两位孙姑爷的同窗好友,厨房另置办了酒席送去,只怕是要闹到晚饭时分了。” “我瞧瞧去。”柳氏在此躲清静,秦耀祖便不让人打扰她,自己吩咐了厨房置办饭菜,要不是萧辰煜要走,柳氏还不知道又来了人。 秦荽和萧辰煜告辞离开,见萧辰煜虽然有些脸红,但并无醉意,便笑着打趣:“好不容易来了唱曲儿的美人,你怎么舍得走了?” “你肯定已经知道了,她们是醉红楼的姑娘,我知道你心里定然不舒服,不过,我突然要离开也不太好,所以又略微坐了坐,这不,刚好又来了人,我便借头晕离开了。” “他们愿意放你离开?”秦荽笑问。 “本来是不愿意的,可我执意要走,谁又能拦得住?”萧辰煜抓住秦荽的手慢慢摩挲:“想走哪有走不掉的?离不开的不过是找些借口不愿意离开罢了。” 半道上,萧辰煜被以前的同窗拦下,拉去参加诗会了。 秦荽刚回家,李四娘就跟了过来,将一封信交给秦荽。 “蒋王妃的信?”秦荽一看信封上的字便说道。 “是,对方本意是要亲自交给太太,不过,送信来时,您和二爷刚好离开,所以便交给我,还再三叮嘱务必转交给您。” 看完信后,秦荽将信递给李四娘:“你看看,然后烧了!” 李四娘接过信,并未看,而是对青古说:“青古,你带他们先出去吧!” 青古颔首,招呼屋里的丫鬟婆子们出去,她也跟着离开,不过是坐在门口做针线,也是防备有人靠拢。 “蒋王妃说在王府过得有些艰难,她想要建勇侯的全力支持,这可有些难办?”李四娘看完了信,一边将信纸烧毁干净,一边和秦荽说道。 小王爷受宠,但是,他根本没有实权,而且,他大婚那日,皇上亲临,也就表示了小王爷和皇上感情甚笃,无形中,也就和杜家产生了一些不可言说的生分。 虽然皇上如今不如之前听话,可到底还是无法撼动杜家的权势。 建勇侯自然还是偏向大女儿,也就是说,他偏向杜家。 “蒋月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她想让我帮忙,让建勇侯和桦曳闹翻,从而只能支持她,当然说白了也是支持皇上而非太后和杜家。” “毕竟是父女,而且建勇侯又最疼爱桦曳郡主,这个恐怕很难。”李四娘深表担忧。 “倒也不难,不过是另辟蹊径罢了。”秦荽淡淡说道。 桦曳郡主最近睡得不安稳,夜里总是多梦、惊醒。 丫鬟多儿最是贴心,只要杜梓仁不来过夜,她都是和衣睡在踏板上。 “二奶奶,奶奶,快醒醒,您快醒醒!” 多儿将梦魇住的桦曳喊醒,桦曳发现身上全是汗:“什么时辰了?” “才酉时一刻,奶奶起来换身干爽的衣裳再睡会儿吧!” 换衣服时,多儿见桦曳又瘦了许多,忍不住劝道:“奶奶,要不明儿还是禀告太太,请大夫来给奶奶把把脉吧,您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不行,决不能让人知道我夜夜梦魇的事儿,不然,他们可是要笑死了。” 多儿明白桦曳的想法:别人肯定要笑话她,都是坏事做多了,这才夜里不得安寝。 又或者直接说她嫉妒心太重,又离不开男人,只要杜梓仁不来,她就难受。 说不定最直接的说法就是,她故意使计和妾室争宠罢了。 她可不像垚香,能不顾世俗眼光,竟然下嫁给一个商人,还巴巴带着嫁妆跟了去郸城,如今大家都把垚香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津津乐道、鄙夷不已。 桦曳的骄傲不许她低下高贵的头颅,更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和笑话。 换了一身衣裳,桦曳再次躺下,多儿就坐在床边矮凳上,一边给桦曳轻轻摇扇子,一边陪着她说话。 “他今晚住在谁的屋里?”桦曳终于忍不住打听杜梓仁夜宿何处。 多儿看了桦曳的面容,瞧不出任何情绪,但还是恭敬说道:“刘姨娘屋里。” “新来的那个?长得娇娇弱弱的,像风吹就倒的病美人,能经得起杜梓仁的折腾?” 此话,多儿就不敢接了,她能得桦曳的宠幸,首要便是知分寸。 “明儿一早,喊刘姨娘过来立规矩,我睡不好,她也不要好过。”越想越气,桦曳便不愿意委屈自己。 多儿咬了咬唇,似乎想要劝说两句,可桦曳见她不回答,便飘来一个冷漠又狠厉的眼神,吓得多儿连忙答应。 随后,多儿轻声说道:“奶奶,那香炉里的香燃烬了,奴婢再去添点安神香,奶奶再睡会儿吧!” 挥了挥手:“嗯,去吧!”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很快,一股淡淡幽香传来,桦曳很快就陷入了沉睡,这一次,不再做梦了。 等她睡着,多儿才在踏板上躺下来,看着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发呆,过了一会儿缓缓闭上眼睛,眼角却滚落了一滴泪 杜梓仁早早起床去跟母亲请安,母亲刚起身,他便在外面说了两句就去外院陪祖父用早膳了。 刘姨娘才进府三日,她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却有些娇憨,又对于杜家的规矩是一点不懂,哪里知道还需要去主母跟前立规矩? 所以,当她送走了杜梓仁,又脱了外衣回去睡觉了。 多儿派了个小丫鬟过来,让刘姨娘去跟奶奶请安,刘姨娘带来的丫鬟在门口堵住,还说了几句不太恭敬的话。 反正,多儿从小丫鬟口中听见的便是刘姨娘的嚣张,此话,多儿修饰了一番转达给了桦曳郡主听。 桦曳本就是要收拾刘姨娘发泄怒火,闻言怎么肯罢休,忍不住骂道:“好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敢睡觉,可是在显摆她昨儿夜里伺候爷累着了?” 第454章 刘姨娘是被多儿带着婆子们从床上拖去了桦曳的面前。 因为还在睡觉,所以只穿了一身中衣,被扔到桦曳屋里时,桦曳也才起身在梳洗。 一大早闹事,很快就惊动了杜梓仁的母亲,她是气得不行,又一贯不愿意和桦曳正面冲突,于是,就让人去喊杜梓仁,让他先把自己屋里的事情摆平。 以往这种事并不少见,杜梓仁倒也不在意,只需要去好好哄哄桦曳,私下再给点金银玉饰哄妾室就好。 杜梓仁从外面走进来,对正在用早膳的杜老爷子说是要回院子里处理点事情。 不用细说,杜老爷子也明白:“又是你媳妇闹起来了?” 杜梓仁恭敬站着,面露尴尬。 “去吧,不过,你要记得,后宅不宁,可是大忌。如果你连几个女人都摆不平,又如何能让人信服你能做大事?” “是,孙儿明白!” “我听说那个姓萧的小子,娶了个贤内助,他不单没有拖累,他的妻子反而是他的助力,你别的地方都比这姓萧的好,唉,就是这个媳妇没选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杜梓仁心里就把萧辰煜当成了对手,虽然,他心知对方家世太差,跟自己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走在回屋的路上,杜梓仁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见秦荽时,秦荽的眼神绝非是看陌生人。 而他当时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曾经相识,并且有过纠葛。 “那女人真有这么好?好得连祖父都知道她了?”杜梓仁挑着眉笑着呢喃了一句,背着手走得不疾不徐,似乎根本不是去处理妻妾之争。 刘姨娘住所虽然就在桦曳院子的侧院里,可拉过来也让扫院子里的小厮瞧了个正着。 女子穿着中衣,披散着头发被男子瞧见了,那是天大的侮辱,此时的刘姨娘跪在地上连死的心都有了。 她满心期盼杜梓仁来救她,这是她唯一的依仗和靠山了,昨夜,这个男人还十分温柔地许下了要一生一世待她好的承诺。 刘姨娘信以为真,可当杜梓仁来了,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直接去哄桦曳郡主。 两人隔着仕女图的刺绣屏风,或真或假吵了嘴,最后又和好了拥抱成一团。 杜梓仁牵着桦曳的手出来,对刘姨娘说:“我也是糊涂了,忘了你出身低微不懂规矩,以后你每日早晚都要来奶奶这里学规矩,学会了规矩,我再去你屋里。” 桦曳送走了杜梓仁,看向傻呆呆的刘姨娘,那吹弹得破的嫩脸蛋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由得畅快了些,讥笑道:“他昨夜是不是哄你要爱你,要宠你?” “今儿我教你一句乖,男人的话不能信,尤其是床上说的话,更是屁话。” 说完,门外走进来杜梓仁的所有姨娘,大家站在一旁对着刘姨娘窃窃私语,有嘲讽的,也有可怜她的,也有想起自己当时也被这样下过面子的,只有真正听桦曳的话了,日子才会稍微好过些。 刘姨娘心如死灰,呆呆傻傻任由人看,任由人评头论足。 刘家家世不算好,但衣食无忧,她也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嫁给杜梓仁做妾,是她愿意的,也是她求来的。 那天,她去买布料,被杜梓仁一眼相中,而她也被杜梓仁的温文尔雅、不凡的气质,以及俊美的容貌吸引。 后来知道他是杜家的公子更是心猿意马无法自拔了。能嫁入杜家,即便是妾也是高攀了。 她的美梦在这个早上戛然而止,被粉碎得如尘埃,风吹过后,不留一丝痕迹。 耳边嗡嗡嗡响个不停,直到被送回了院子里,还依然头晕目眩。 她出嫁前才临时采买的丫鬟也是个没有见识的,吓得缩在一旁瑟瑟发抖,根本不能宽慰和照顾依然穿着中衣发呆的刘姨娘。 刘姨娘失踪了,桦曳听见禀告的时候还冷笑了两声,嗤道:“说她两句就闹脾气了,这可真是笑话啊,又不是大家小姐,还敢跑回娘家不成?” 可随后,去刘家逮人的下人回来了,说刘姨娘没有回去。 而且,问了杜家所有的门房,都不曾见人出去。 桦曳不信,道:“那些门房都是眼皮子浅的东西,定然是收了东西放了人,如今查起来,便说没有放人出去,我瞧着,都拉出来打一顿板子才能老实些。” “可太太定然不允许”下人有些迟疑地说着。 桦曳瘪了瘪嘴,她对婆婆倒是挺有好感,不愿意找婆婆闹。 “等爷回来,让他自己去找人,我懒得操这些心。” 杜梓仁回家后,天色将晚,在外书房陪祖父见了些人,商讨了许多重要的事,吃了晚饭后回桦曳屋里。 桦曳慢吞吞让人伺候杜梓仁更衣洗漱,又说了些闲话,最后突然想起来刘姨娘跑了的事儿,这才漫不经心的说了。 杜梓仁手里的茶碗重重放在桌上,转头冷冰冰地看向桦曳:“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哼,我忘了此事,再说,一个妾室而已,跑了就跑了,派人去抓回来便是,你难道要为了她和我置气不成?” “她是良家女,嫁过来也是良妾,不要说她跑了这件事多么丢杜家的人,万一她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刘家人要闹起来怎么办?” 似乎是一语成谶,杜梓仁的话应验了。 整整三日,派出去找人均无功而返,杜梓仁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想了很多个可能,可最后,在后院的池塘里,刘姨娘的尸体漂浮起来才被人发现了。 刘家来看了尸体,都已经发胀得不似人形,还散发着恶臭,当时刘家的父母晕死过去,兄嫂没有要杜家给的银子,沉默着将父母带走。 次日,刘家兄长去要刘姨娘的尸首回娘家安葬,被拒后也不哭闹,怏怏的离开了。 又过了一日,刘家告了御状,状子是九王爷直接呈现给了皇上。 皇上在朝廷上严厉训斥了杜老爷子和杜梓仁父亲,并让他们先回去处理好自己的家事再来管理朝廷的事。 后宫中,太后气急攻心,大骂皇上不孝,结果晕了过去,御医看过之后,开了药方后亲自熬了药,太后喝了便好了。 可两三日后,她突然记忆衰退,说话也颠三倒四,刚吩咐的事竟然就忘记了。 皇上大怒,打杀了一批太后身边伺候不当的下人,又重新安排了一批谨慎的人过来伺候太后,未免传出去坏了太后的名声,太后的宫殿大门缓缓关上了,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第455章 杜家从未想到过,不过是小辈的妾室,因为后宅鸡毛蒜皮的小事便投了胡。 这种事,本来也是小事,可偏偏有个多管闲事的九王爷,居然拿着状纸去了皇上面前告状。 如今当务之急是安抚好刘家人,不管是花银子哄骗,还是用权势欺压,又或者干脆杀人灭口一了百了,只要没了苦主,自然就没有了告状的事儿。 可杜家人发现刘家早就人去楼空,根本找不到人影。 刘家的亲戚也问了个遍,他们甚至不知道刘家才出嫁的女儿死了的消息,对于告御状等等更是一无所知。 杜老爷子挥了挥手,道:“定然是那个老王爷将人弄了去藏起来,这是要对我们杜家出手了啊!” 随后,又吩咐杜梓仁的母亲,次日进宫去看看太后娘娘。 而第二日,杜梓仁的母亲根本没有见到太后娘娘,她心头一慌,忙回家禀告了杜家老爷子和杜梓仁父亲。 杜家前所未有的心慌了,但也还不算特别乱,毕竟,杜家的家底还是在的。 随后,杜家的门生和亲近开始有了动作,纷纷开始弹劾九王爷纵垚香郡主不守妇道等等罪名。 可垚香郡主已经出嫁远离京城,此奏折被皇上驳回,并且当着众位官员的面训斥后,再贬职。 杜梓仁的母亲也非常后悔和痛苦,当初她若是对儿媳妇严厉些,或许,今儿的事儿就不会变成这样的境况。 死了个姨娘,桦曳表面是若无其事,毕竟是她自己想不开寻死,可桦曳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尤其是夜里的梦魇更加重了,之前她总是梦见无头女鬼索命,可如今无头的女鬼有了脸,那就是惨白肿胀的刘姨娘。 自从发现刘姨娘的尸首后,桦曳再也没有看过一次杜梓仁,甚至去给婆婆请安,也被挡在了门外,婆婆的陪嫁婆子面上带着笑,可语气却有些冷:“家里如今可不得闲,奶奶还是回去好好歇着吧!” 桦曳回屋后,让多儿去打听一番,很快,多儿回来了,说是刘家人去告了御状,老太爷和老爷都被皇上训斥管家不严,如今留在府里思过,处理好家务事再去衙门和上朝。 “什么?怎么会?不就是个破落户的女儿,死就死了,怎么还闹到了皇上面前去?”桦曳真心觉得此事不值得闹这么大,又问:“那爷呢,他不会也被罚吧?” 多儿摇了摇头,似乎也不明白,杜梓仁的姨娘死了,为何罚的是老太爷和老爷,而杜梓仁反而并未受到影响。 桦曳敏锐的发觉不妙了,忙吩咐多儿给自己梳妆,又派人去马房安排马车,她要出门。 以往,桦曳出门从不跟任何人报备,直接吩咐马房套车即可。 可这次,居然被拒了,说是太太吩咐了,最近家里人没事不许随意出去,所有要出去的人,必须要从太太手里拿出行令牌。 桦曳手里还举着一根缀满宝石的凤钗,闻言大怒:“哼,我看谁敢拦本郡主?” 插上凤钗,她站起身朝外走去。 守门的人以往对这位嚣张的桦曳郡主多有忌惮,可今日都得了命令,不许放人出去,尤其是桦曳郡主。 所以,桦曳一时竟然无计可施。 等她砸完了一屋子的摆设后,多儿提出她想办法出去,然后找到建勇侯上门来替桦曳郡主出气。 多儿想了法子,当天夜里从后门溜了出去。 然后一溜烟跑到了建勇侯府,建勇侯和蒋夫人刚睡着,又起来见多儿。 听了多儿的话,建勇侯大怒,立刻要更衣上杜家接女儿回家。 可蒋夫人却拦住了他,又让多儿去歇息,说明儿再去杜家也不迟。 当夜,不知道夫妻二人说了什么,反正外间值夜的下人听见两人争吵了许久,最后终于消停了。 第二天,蒋夫人亲自去了杜家看望桦曳,见到眼下青乌的桦曳有些吃惊。 桦曳见到来人是蒋夫人,眉头一皱,问:“我父亲来了没?” 蒋夫人自顾自坐下,随即打量了屋里的摆设,嘴角有一闪即逝的嘲笑:“你父亲有公务要忙,这些家务事自然是交给我这个主母来做啊!” “多儿没有告诉父亲,我被他们关了起来?”桦曳愤愤然问道。 “自然是说了,你父亲甚至在昨夜就想来杜家救他这个惹是生非的女儿,不过”蒋夫人冷冷的说:“不过呢,被我拦下来了。” “你凭什么阻止父亲来救我?果然,你以前对我的和善都是装的,如今看我如此境况,便露出了你的真面目了。” “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的母亲,可我来看你,你甚至都没有跟我行礼,更没有喊我一次母亲,就连一杯茶都懒得奉上,我想问一问,你究竟是哪里来的脸面要求我对你真心实意的好呢?” 桦曳张了张嘴,礼节这东西,在她这里不过是看心情而定,而且她对于这个继母一贯是不怎么尊重的,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开始挑理了。 “给太太上茶,你们也是没眼力见的东西,我不吩咐你们是连茶都不会上了吗?” 下人们忙出去端茶,蒋夫人看着这个愚蠢的女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让她们都出去,我有话同你说。”蒋夫人无奈收回了对桦曳的怒气。 下人陆续出去,屋里只剩下蒋夫人和桦曳郡主。 今天的桦曳对着蒋夫人嚣张,但实际上已经是在掩饰心中的恐慌了。 把自己当成宝贝的父亲,居然不来见她,这个打击堪比天崩地裂。 可她依然不懂得审时度势,连放低一点身段说说好话都不能,只低着头沉默不语便已经是她的最大让步了。 “你父亲说了,如今是你犯了错在先,我们非要接你回娘家,势必要和杜家撕破脸,这样的结果,你愿意看到吗?” 蒋夫人又恢复了以往的和善面容,问桦曳的时候还认真观察她的情绪变化。 其实,桦曳比蒋月更好懂,毕竟蒋月的心思更深,而桦曳直来直去,她的成长有人保驾护航,她不需要隐藏任何情绪和委屈自己。 第456章 “那父亲的意思是什么?让我留在杜家被人欺负?”桦曳的语气依然很冲。 蒋夫人摊了摊手:“那你打算如何?和杜家撕破脸,求得一纸休书回娘家?” “凭什么是休书,要休也是我休他杜梓仁,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居然为了个妾室对我不闻不问,这口气别人能咽的下,我却是万万不能。” “所以,你就折辱他的新姨娘?以至于让人羞辱跳了河?你可知,那也是活生生的一条鲜活的人命啊,你怎么就一点愧疚之心也无呢?” 以往,蒋夫人只以为桦曳嚣张跋扈些,可到底没有坏到底,如今见她对于一条人命都无动于衷,还在纠结杜梓仁对她这个正妻的态度,可见此人的心狠和愚蠢。 想到女儿曾说过,蒋家说不定要被杜家给牵连,蒋夫人心头一动,道:“既然你不愿意留在杜家,那我和你父亲便去找杜家人商量,你们和离了了事,如何?” 见蒋夫人的语气颇为严肃,桦曳反而有些迟疑了:“其实,我是想先接我回娘家,等杜家的事儿了结了,我再回来也不迟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现在杜家出了事,还是你的缘故起了头,所以,你想着先躲开一阵子,等杜家处理好了,你再回来继续做你的少奶奶,是吗?” 桦曳被揭穿了心思,也不会不好意思,反而大方承认:“只要这次你们帮了我,我以后定然好好的,再也不闹事了。” 其实,即便是这样的话,以前的桦曳也是不可能说出口的,她的世界里,要什么都是理直气壮,父亲的疼爱也深如大海,她用之不竭。 可,最近大半年来,她发现并非如此,尤其是蒋月能嫁入王府做王妃,桦曳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也许自己并非以为的那么顺遂。 第一次见到桦曳服软,蒋夫人心里真是如六月饮冰水,真是畅快啊。 当然,她知道自己来此的目的并非是看桦曳服软,不过是意外之喜罢了。 “唉,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还能真的不管你?”蒋夫人见好就收,也紧跟着语重心长地说着让人感动的话语。 两人都有心配合,关系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睦起来了。 又说了一阵的话,蒋夫人便道:“走吧,我们去见见你的婆婆,看看她究竟是什么个打算?” “婆婆不愿意见我,我怕我们去了也是白去。”桦曳面有不忿,婆婆对她一向纵容和善,这突然摆脸色,让她有些不适应,更是心里憋屈和不满。 “她不见你,却不可能不见我,走吧,只要你父亲还在,只要你父亲手里的兵权还在,杜家现在就还要给我们一点点薄面。”蒋夫人站起身,微微扬起了下巴,嘴角的笑容从容且略带一丝骄傲。 桦曳一直觉得这个继母根本不能和自己的生母相提并论,她从心里瞧不起继母,也就看不上她生的儿女。 只是在这一刻,桦曳脑子灵光一闪,她突然发现,这个女人能坐稳侯府的主母位置,女儿能嫁的好,儿子又稳重,还是未来侯府的当家人,所以,她不可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 果然,杜母甚至没有为难蒋夫人,就立刻请了进去。 只不过,杜母脸色并不好,倒也不全是给桦曳和蒋夫人摆脸色,而是杜家的事确实有些棘手,杜母已经好几日吃不好睡不着了。 “亲家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还是要保重身体要紧啊。”蒋夫人关切地客套着。 “唉,咱们老太爷时常说,咱们家是重臣,也是外戚,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家,这人心啊,最是看不见猜不透。所以,一直要求家里人要与人为善,小心谨慎。可万万是想不到,还是被人逮着把柄了。” 桦曳眉头一皱,张嘴就要说话,却被蒋夫人给用力抓住了手,并且率先开了口:“是,当初我们家侯爷若不是看中杜家的家风好,也不可能将桦曳嫁到杜家来的呀” “呵呵,也是怪我啊!”杜母淡淡地笑了笑,颇有些嘲讽的意味:“她嫁过来后,我怜惜她,便也纵容了些,她几次三番无规无矩的,我也不愿意拿出婆婆的身份来约束她,总觉得她再大些就懂事了,没想到啊唉!” 一声叹息,定了桦曳的罪名,同时也道出了无尽的无奈与悔意。 蒋夫人不免也有些唏嘘,如果将来她的儿媳妇是这般性情,她恐怕也是要头疼的啊。 “是我这个母亲没有教好她,才给你们也带来了许多麻烦和困境,亲家放心,我回去和她父亲商量一下,看接下来该如何办?” 杜母笑了笑,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难得沉默的桦曳,道:“我对桦曳怎么样,不用我多说,她自然明白,想来,你们也清楚得很。” “我们自然明白的,我这个女儿啊,还请亲家多多照应着点,她经过这次的事也知晓错误了,以后,若是她还不听话,亲家只管动用家法管教便是,我和她父亲定然不会插手。” “嗯,这个是自然。”杜母颔首,说得也含糊,又看向桦曳:“本来此事解决起来也容易,只需要交出桦曳出去即可,可老太爷却不愿意如此,可如此一来,我们杜家势必要受些责难和困境,所以,还望侯爷能帮我们杜家一起度过难关才好。” 蒋夫人端起茶盏喝茶,微微垂眸掩盖眼中的不屑。 杜家如果交出桦曳,倒是能迅速解决眼前的事情。 只可惜,失去的更多。 第一,杜家的权势和威严将一败涂地,杜家连儿媳妇都能舍弃,可见是已经穷途末路,并且,会让追随的人恐惧害怕。 其次,建勇侯这里肯定是撕破脸成为死仇,所以,杜家不敢走这个捷径。 蒋夫人却深知,桦曳的事儿不过是各方厮杀的一个突破口罢了,大家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桦曳这么个嚣张的女人。 “我们是姻亲,以前我家侯爷又多得亲家的照顾,所以,亲家放心,无论何时,侯爷自然是会和杜家一条心的。” 杜母面上便露出了些许笑容,又找了个理由让桦曳先回去,她要和蒋夫人说说体己话。 两个人又不是什么多好的关系,哪有体己话可说? 可桦曳此时也不再多言,站起身敷衍的行了个礼,然后便扬长而去了。 蒋夫人和杜母都目送了她的背影消失,这才回头看向对方,两人的眼神里都有对桦曳的复杂情绪,也都被对方看了个正着。 “亲家太太可是有话要我带给我们侯爷?”蒋夫人收敛起杂思,开门见山询问。 第457章 杜家希望建勇侯能帮忙将刘家的人找出来,并且最好能灭了口了事。 蒋夫人听了,只说回去和侯爷说,又说要带桦曳回家住上一段时间好教导教导。 当然,杜母是断然拒绝了,蒋夫人也不坚持,便告辞离去,等桦曳听说蒋夫人走了的消息时,已经过去了好一阵了。 “多儿呢?”桦曳这时才发现,多儿并未跟着蒋夫人一起回来。 没有了多儿,桦曳的夜里并未再有梦魇,可她却照旧时睡时醒,长时间无法安眠,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 蒋夫人离开了杜家,并未回家,而是去见了贵为王妃的女儿蒋月。 蒋月和母亲在里屋仔仔细细说了好一阵的话,送走母亲后,小王爷便走了进来。 “听闻岳母来了,我来怎么没见着人?” 蒋月笑道:“刚走呢,母亲来也是为了告诉我们一件事。” 说着,她把杜家要求建勇侯的事儿说了,又说杜家不放桦曳,很显然是想拿她作为威胁建勇侯的筹码,毕竟,谁都知道建勇侯对于桦曳是最疼爱不过的了。 小王爷听了,沉思片刻,摸了摸蒋月的头发:“你也不用羡慕桦曳郡主有父亲的疼爱,我以后疼你便是。” “你的心意我明白,只要你待我有该有的尊重,我必定帮你管好这后宅,绝不让你忧愁这些琐事。” 小王爷笑了笑,又拍了拍蒋月的肩膀,他对蒋月是有几分真心和感情的,只可惜,蒋月太过冷静了点。 当初还怕蒋月坐不稳王妃的位置,可后来发现蒋月对家中的侧妃妾室等等都能管理的很好,家中一切都有条不紊,很快就把侧妃给压得老老实实的。她似乎更乐忠于当王妃,而不喜欢沉溺于和小王爷鹣鲽情深、你侬我侬的感情。 不过,这样也许是最好的,万一蒋月像桦曳一样疯癫,那这王府怕是天天要鸡飞狗跳了,毕竟,小王爷的女人不可能只有蒋月王妃一人。 随后,小王爷去了皇宫面见皇上,皇上在和大臣们扯皮,小王爷便去找了萧辰煜,萧辰煜正在埋头奋笔疾书,见小王爷来了,忙放下笔站起来行礼,屋里其余的人也纷纷起身行礼。 小王爷摆摆手,示意众人忙自己的,他则招手让萧辰煜出去,两人寻了个偏殿坐下,将杜家的情况说了说,刚好对上了萧辰煜这里收到的暗卫报上来的情报。 两人商量了许久,直到皇上回来了,两人才过去见皇上。 秦荽知道杜家的事,但是她现在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关注,或者帮蒋月做些她要求的事,大概起到了些推波助澜的作用。 家里最近在准备宴席,萧瀚扬被皇上钦点了状元郎,之前一直没有大摆宴席,如今是皇上和萧辰煜商量后,决定摆一场宴席,也借机看一看朝中的风向标到底如何了。 而且,皇上也会藉此机会向外界传递一个信号,皇上喜欢学有所成的锐志进取的读书人,而且,皇上已经摆脱了傀儡的角色而站起来了。 那些世家大族和达官显贵们则要想清楚该靠向谁? 很多人都在私下里开始盘算最近事件的发展:先是沉寂多年的九王爷出山了,开始经常入宫面见皇上。 其次,皇上开始“不听话”了,在小王爷的婚事上和太后、杜家硬抗了好几个月,最后,皇上胜利了。 紧接着,皇上当朝训斥了杜家父子,并且直接让人回家处理家务事,相反,又没有处罚杜梓仁,照理说,应该是训斥杜家父子,而让杜梓仁回家处理家务事才是。 可见,皇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的便是杜家老爷子和儿子滚回家。 杜家自然要反抗,除了不停有人开始消极怠工,以至于 只不过,很快,宫里发了许多的罢免和升官的旨意下来。 一时间,各个衙门的上层几乎大变样,罢免的愣怔,然后纷纷去找杜家哭诉求办法,而好不容易提升起来的人,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干活,生怕被踩下去的再次升上来,那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萧辰煜居然要给他的亲侄儿举办盛大的状元宴,广邀了众多新任官员和皇亲国戚们。 宴席很盛大,人数甚至超过了小王爷的大婚。 秦耀祖和柳氏头几天就在这里帮忙,昨夜甚至宿在了萧家。 九王爷和小王爷、蒋王妃都到了,建勇侯夫妻和儿子也来了。 当然,皇上不可能亲自来,但是皇上身边最信任的公公特来颁旨,并且带来了许多赏赐。 苏氏今日穿戴得格外隆重,就坐在主家的席位上,不过,她不善言辞,都是由秦荽和柳氏在招待众位女宾,苏氏只需要微笑即可。 听着各位的恭维,苏氏有些恍然,她在这觥筹交错的宴席上,似乎看见了过往的那些日子。 凄苦的幼年,干不完的活儿,吃不饱的肚子永远在咕噜咕噜叫,她只有拼命喝水以此来欺瞒自己。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有今日的风光。 看四周坐着的贵妇、姑娘们,哪一个不是身份高贵的,可她们如今都挂着得体的温和笑容,樱桃小口说着好听的话语,就好像苏氏原本就该是她们之中的一员,她原本就该是个富贵人一般。 秦四太太和秦瑶也来了,她们坐在一起,不怎么说话,眼里的神情也各不相同。 当然,秦瑶并不嫉妒,她只是在奇怪秦荽和萧辰煜是怎么爬到如今的地位的? 就连自己的哥哥如今也是鞍前马后帮着招待客人,更不用说一开始就和秦荽走得很近的嫂嫂,想当初,嫂嫂和秦荽好,母亲还非常生气,私底下给了嫂嫂许多的难看。 可如今看来,哥哥和嫂嫂竟然比起萧辰煜和秦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那日,孙冬海的庆祝宴,柳家一个人都没有来,可今日呢,柳家能来的几乎全来了,对面坐着的柳家太太笑得那般高兴,直言和萧家是姻亲,两家关系一直很好。 第458章 秦四太太心情复杂得很,在开始打秦荽的主意开始,她的霉运似乎就慢慢来了。 现在看来,所有不顺或者后来看起来是好事的事儿,或多或少其实都有秦荽的影子。 当初她恨儿子和儿媳妇不和自己一条心,偏生要跟这个秦荽夫妻来往,如今看来,似乎还是儿子和儿媳妇的眼光好些。 又看了看身边安静的女儿秦瑶,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人老了,以后还是不管那么多了。 “你的婚事,就由你哥哥嫂子做主吧,我不管了,以后安心礼佛,算是” 她想说算是替自己的过往赎罪,终究这句话是说不出口的。 秦瑶有些奇怪地看向母亲,母亲的强势和固执只有秦瑶最清楚。 最开始,秦瑶喜欢鲁九,甚至是有些痴了,可母亲嫌弃他是个花花公子不可靠,且母亲虽然嫁给了商户人家,却总想着让儿女们挣脱商户的身份。 然而,母亲选的丈夫并非良配,自己好不容易挣脱了哪段姻缘的牢笼,得了片刻的安宁。 可秦芍夫妻总在母亲的面前用可怜又叹惜的口吻说她的婚事,总是说不嫁出去在家里终究要遭嫂子的嫌弃。母亲渐渐也觉得秦瑶在娘家住着不是个事儿。于是,她甚至不介意蒋仲这人是商户,果断给她定了亲。 哥哥找母亲商量取消婚事,母亲大怒,哭着骂哥哥,骂不在场的嫂子,话说得难听,秦瑶不愿意哥哥、嫂子和母亲闹僵,主动提出自己愿意嫁给蒋仲。 却万万没有想到,母亲在这宴席上,突然说出她的婚事由哥哥和嫂子做主的话。 但秦四太太说出这句话后,便不再多言,甚至没有看秦瑶了。只不过,她面上倒也并未有不快,秦瑶便心生欢喜起来。 宴席上,有许多世家和勋贵都纷纷打听起萧瀚扬的婚事,萧辰煜和秦荽都以这个需要萧瀚扬的父母做主,他们只是二叔和二婶,不太方便做主。 当然,这样便想脱身,并不容易,大家看得清楚,皇上是要重用萧家叔侄,将来的事儿谁说的清楚? 有不太清楚的太太低声询问身旁的妯娌:“不是说这萧大人和杜家那位公子是同窗,而且曾经还是同僚,今儿杜家为何没有来人?” “我娘家姑姑每个月入宫面见太后娘娘,给她送些东西讨娘娘欢心。不过”妯娌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她们,又压低了声音道:“不过,这个月我姑姑连宫门都没有进入。递牌子直接被驳回了,说是太后这几日不愿意见人。” “这有什么?大概是太后娘娘有事,又或者是身体抱恙所以不见外臣妇啊?” “你懂什么,我姑姑和太后是年轻时候的手帕交,即便是太后身体抱恙,别人不见,但是一定要见我姑姑的,而且,还会让我姑姑留一两日陪陪她呢。” “那这和今日宴席有什么关系?和杜家不来人有什么关系?”这个才过门的新弟媳傻乎乎的问,根本搞不懂大嫂东拉西扯的说宫里的事情做什么? “唉,我还是告诉你吧,免得你傻乎乎说错了话给家里惹来灾祸。”大嫂本意是不能在这里多说,可一看新弟媳这个懵懂的傻样子,还是提醒一下为好,何况,她们的座位较为靠后,根本没有人注意她们的谈话,压低声音更无人听见说了些什么。 太后不见几十年的闺中密友,可见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是因为身体缘故,那定然是非常严重的时候,可萧辰煜是在宫里行走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实情? 状元郎落在他们家这么久了,偏偏此时大摆宴席,皇上还派人送来了赏赐,可见,这是皇上同意的事。 话又说回来,若非是太后身体原因,那么为何太后不见外臣妇呢? 话已至此,大嫂对懵懂地望着自己,还等着听下去的弟媳妇叹气:“算了,你今儿个跟紧了我,半步不要离开我,并且,不许随意和旁人说话,听见了吗?” 大嫂是长媳,又协助婆婆管家多年,自然是有些威严的,好在弟媳妇虽然懵懂纯真,性格倒也软和,忙点头表示知道了。 大嫂笑了笑,婆婆说小儿媳不需要多聪慧,只要性格好就可以了,如今看来倒也有些道理。 一场宴席,各有心思。 但是,有一件事非常明确:杜家的根基似乎有些松了。 之前大家似乎只知道太后和杜家,最近皇上却突然变得强势起来。 但是,杜家的根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撬动的,所以,这将是一场持久的战斗。 热闹的宴席散去,萧家再次安静下来,只不过,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平静了。 不要说秦荽被邀约的次数不断攀升,就连苏氏也接了不少的帖子。 苏氏依旧不敢出去应酬,只不过,九王爷的邀约却推不掉,当然,她也不太愿意推,自从知道自己和九王爷是身世后,她从未见过九王爷,心里积了太多的话,想要问问他。 可见了面,她又能问的出什么来? 九王爷消瘦了很多,头发也白了,亲自给苏氏倒了茶,并未提及他和苏氏的关系,却喊了她的小名:“大丫,喝茶!” 瞬间,苏氏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一滴一滴滚落。 有多少年没有人喊过她大丫了? 苏家人高兴时会喊大丫,大多数喊她喂,不高兴时喊她小贱人之类的。 成婚后,她成了秦荽娘,再也没有人喊过她大丫了。 “哭吧,你想骂,也尽情的骂,今儿这屋里没有旁人,就咱们俩人,你想说什么都随意。” 终究,父女二字没有说出口,苏氏也听明白了,慢慢也止住了哭泣。 抬起头,不顾对方是王爷的身份,仔仔细细打量他,五官、脸上的褶皱、嘴角的弧度、头上的根根白发都细细扫过,最后停留在王爷那双不再清澈的眼睛上。 这大概是苏氏第一次这么大胆和人对视,她积攒了半辈子的勇气似乎都用在了此时此刻。 “我听荽儿说,你这里有我母亲的画像,不知道能不能给我瞧瞧?我做梦都梦不到她的模样,可她却为了护我而死” 九王爷的胡须抖了抖,半晌才说:“等我死了,所有的一切,都会给你,包括你母亲所有的东西。” 意思是,蝶姬的东西不止一张画像,还有别的。 而苏氏心中喜色刚起,又想到九王爷的条件:“您的身体?张老大夫不是治好了您的病吗?” “不过是让我多活一段时间罢了。”九王爷见苏氏还关心他,心头顿时一松,似乎再无牵挂了。 第459章 苏氏不再询问,她习惯这样沉默,习惯了不多打听别人的事。 大多数时候,她也听不懂和也看不清别人的意思,沉默是她的保护色。 九王爷询问苏氏的小女儿和秦荽的儿子日常琐事,还有每日苏氏在家都忙些什么? 说到这些事,苏氏便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她的脸上也闪现了一种母性的光,让九王爷看得有些移不开眼睛。 他忍不住想:当初蝶姬是否就是这样,怀着温柔的笑容,坚定的保护着腹中的小生命? 这是第一次让九王爷感受到了愧疚和无地自容,也第一次对蝶姬的离开和背叛有了释然。 当年,若自己是个能让蝶姬依靠的男人,她又如何会明知道逃亡也是一条死路,也要义无反顾逃离。 当时失去蝶姬时,他很伤心,既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又觉得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随着后来成亲、夺权等等事件接踵而来,他其实早就淡忘了蝶姬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后来,夺权失败了,他心灰意冷,在王府过得颓废,但蝶姬和他在一起时的美好反而开始日渐清晰,反而成为他无法释怀的遗憾。 他觉得自己不是个有心的人,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即便是早逝的妻子和儿子们,他也并没有多少思念和痛苦。 在这一刻,听着面前这个面容平和,眼神单纯的苏氏说着琐事,他竟然觉得那样的生活一定很美好。 那些久违的细碎记忆,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跑了出来,铺天盖地涌入他的脑海。 这就是他的一生吗?漫长的一生,现在想来,却短得如白驹过隙。 老了老了,老天爷突然给他送来了一个女儿,她前半生过得很苦,却依然很善良,很美好。 是的,为了苏氏,也值得自己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扫平一切妖魔鬼怪,他要自己死后依然能保她一生富贵平安,所以,他主动找到了那个傀儡般的皇帝合作,他要送萧辰煜上到足够高的位置去。 苏氏离开后,九王爷咳嗽着吐了血,却不许跟了一辈子的贴身公公请大夫,甚至不许告诉任何人。 吃了药丸,平复了好一阵,九王爷被搀扶着去了书房,提笔给垚香写了一封信,随后,想了想再次提笔 回家后,苏氏心绪难平,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便想找秦荽说说,可秦荽并不在家,说是蒋月请她去说话了。 垚香走了,很多人都等着瞧秦荽的热闹,毕竟大家都知道秦荽傍上的便是垚香郡主。 可让人大失所望的是,秦荽又和新王妃走得很近。 对于蒋王妃请她去说话,苏氏也习以为常,只说等秦荽回家,让她来见自己,当然,若是太晚了就算了。 秦荽回家后,先见了母亲,听了苏氏的话和见面细节,又见母亲担忧望着自己,秦荽忙笑着说:“娘,你要是担心,我明天去见见王爷吧!” “还是算了,我也是杞人忧天,他身边那么多人伺候着,能有什么事儿呢?家里事情也多,连续两桩婚事呢,虽说都是四娘在忙,但你也不能一点不管啊!” 家里本来在帮萧琏和青古筹备婚礼,后来孙冀飞找来说也想娶姚珠儿,秦荽找了人看黄历后定了下来,两人的婚礼相差不过几天。 如今来往的人家多且复杂,加之身份也不低,所以秦荽便将商铺上的心思逐渐转移回家里来了,李四娘拿不定主意的地方,还是要秦荽做主。 秦荽明白,九王爷全力支持皇上,其实略显有些急促,如今想来,他大概是不得不着急了。 难道张老大夫剑走偏锋的医术也是不行? 等两桩婚事好好热闹过了,萧瀚扬也去了翰林院,家里又恢复了平静。 这日,蒋月喊了秦荽过去。 一进院子,秦荽只觉得有些异样,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来过这里了,但是因为蒋月性格沉稳,寻常不会轻易亏待下人,所以这里的气氛一直是挺好的,从不曾这般谨小慎微,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 “王妃,您怎么了?”秦荽被直接引进去,见蒋月穿着家常衣裳,斜靠着榻在看书,看样子倒是清闲。 蒋月指着对面的榻道:“随意些,坐上来吧!” 秦荽自然不可能脱了鞋上去,而是坐在塌边,转头打量蒋月,这凑近了仔细瞧,便也看出了些许端倪。 蒋月的眼底有红血丝,看样子不是严重睡眠不足,那就是哭过了。 可看神情确实看不出什么来。 秦荽和蒋月说话一向不拐弯抹角,不过,碍于她如今的身份,秦荽也会客气些,只是不像旁人那般虚伪恭维:“王妃这脸色可是不大好,万事都该以身体为本,莫要太过操劳了才是。” “我今天喊你来,是想和你说说,我打算去观音庙拜拜,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去观音庙?城里城外的观音庙可是不少,可蒋月并未提是哪一座。 可秦荽心头一动,城外最有名的观音庙求子最灵,难道是她想求子? 秦荽不动声色用余光瞟了一眼蒋月的小腹,想来该是没有动静才是。 可她成亲也就几个月,没有身孕也属正常,为何突然要去求子?难道是李侧妃有了身孕? 似乎是灵光乍现,秦荽便有了猜测。 果然,蒋月直接说:“李侧妃有了身孕,都三个月了,昨儿才抱到我这里来,我问为何不早说,你知道李侧妃怎么说吗?” 秦荽挑了挑眉,大概猜到不是什么好话。 “她说怀孕的时候要等坐稳了胎才能对外说,虽然我不是外人,但是,她怀的是我们家王爷的第一个孩子,任何小心都不为过。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防范着我呢,怕我对孩子出手,真是小看了我,我是这样的人吗?” “三个月了?王爷可知道?”秦荽蹙了蹙眉,还以为蒋月将这个王府管理得井井有条,谁知道府里女眷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她都不知道,可见,她在这府里的地位并不牢固。 “我生气的便是如此,那个男人天天和我一起用餐,三五不时也共寝一室,却一点口风都未曾跟我露过,要知道,我可是这府里的王妃啊,如今这是要置我于何地?” 秦荽算是明白了,原来蒋月不单单是为了李侧妃有孕的事儿难受,更为了枕边人如此待她而伤心。 当然,蒋月肯定也担心若是李侧妃生下儿子,那可就是长子,即便自己生下了儿子,也失了长子的名头。 “可李侧妃有了身孕,我便急吼吼的去求子,说出去多少有些没脸,所以,我想悄悄去,所以,想让你陪我同往,我也知道家里的护卫本事大,有你跟着我才安心。” 第460章 王妃出行是大事,要提前对庙里清场,势必要闹得个人仰马翻。 可小王爷虽然得宠,却并无势力,这样劳师动众又容易遭人诟病,何况,蒋月此次出行想低调行事,以免被人嘲笑她嫉妒侧妃生子,若是求子不成,怕是更难听的话都要满天飞了。 换言之,如果蒋月只是个侧妃,即便没有身孕也不是那么着急了。 秦荽明白蒋月的意思,是想让自己负责她的安全和保密的问题,心中便有些踌躇和不喜。 从一开始,她和蒋月从来不是因为情义,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合作和利益交换。 如今,蒋月似乎将自己当成了下属来看待,外人看来,好像秦荽之前巴结垚香,垚香一走,她又巴结上了蒋月。 其实内情全然不是这样,要说起来,蒋月依靠秦荽的更多,而她能帮秦荽的地方少之又少。 蒋月似乎看出秦荽的不甘愿,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因为这件事对于你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 秦荽笑了笑,却默认了。 她想让蒋月明白,两人不是密友,谈不上为对方着想的感情。 “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如何?”蒋月说道。 “你可以让你母亲蒋夫人陪同前往,何况,建勇侯护佑王妃的安危定然万无一失。” “说来可悲,我宁愿相信你,也不敢全然相信我的父亲。”蒋月眼里闪过一丝悲凉:“我的母亲呢,她心里父亲、弟弟、家族,她也有太多的衡量了。” 所以,她宁愿找这个谈利益合作却有信用的人。 秦荽倒也理解,前世的自己和当初刚重生回来,也是照旧没有人能帮助自己,她也不信任任何人。 只是秦荽没想到蒋月也会这么想,毕竟蒋夫人可不是当初的苏氏那般软弱和没有学识能力啊。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母亲要护我,也要护弟弟,还要护蒋家的脸面,更要护她娘家人的前途,所以,她最会容忍和妥协,所以才纵容蒋家的郡主出嫁后依然敢随时回来耀武扬威、嚣张跋扈。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蒋家的下人,对我母亲的话听七分,敷衍三分,可对于我姐姐的话,那是绝对的言听计从,从来不敢有人违逆半分。” 说来说去,也是建勇侯的缘故,造成了侯府主母的威严下降,蒋家嫡女养得嚣张跋扈,次女却隐忍心机深沉,要什么都需要靠自己去谋划,同时,一家姊妹骨血却如同仇人一般不睦。 所以说家和万事兴,家不和便是灾祸的开始。 说来说去,秦荽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答应了,反正蒋月说了欠下一个人情。 寻了个日子,秦荽邀约蒋月和柳氏,去城外柳氏娘家的庄子上游玩,同行的还有苏氏和孩子们、柳氏的孩子、柳氏娘家嫂嫂、另外两位和秦荽最近走得近的官家太太。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行,蒋月跟秦荽坐在一辆马车上,看着前后这大张旗鼓的,不由得咂舌,也有些不满:“我不是说悄悄的前行,你却弄得这么大阵仗,到时候该如何隐瞒呢?” 秦荽笑道:“我自有安排,此事定然不会有人编排到你的头上便是。” 当天到了庄子上已经午后,吃了点东西后歇息,夜里在院子里点了篝火,下人架了一只羔羊在火上烤,孩子们难得如此高兴,都快要乐疯了。 当天夜里喝了酒,大家闹得晚,次日便可以睡得晚。 只不过,秦荽和蒋月天未亮就坐着马车出发了。 这个庄子就在观音庙后山山脚不远处,马车停在山脚,又换了轿子抬蒋月,结果蒋月拒绝了。 “听闻若是要求菩萨保佑,心诚便是首要的。” 于是,蒋月带上了帷帽,和秦荽一起走上了石板小路。 到了山顶,不过才天刚泛起鱼肚白,早早就有人来打点好了一切,此时已经开始在做早课,在低声吟诵经文声和木鱼声中,蒋月跪在佛像前,虔诚磕头。 秦荽只有一个孩子,苏氏时常念叨让她养养身子再生两个孩子,只不过,她和萧辰煜都觉得有一个孩子就够了。 即便是之前蒋月想要孩子,秦荽也只觉得她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 可就在此时,她站在一旁的角落看着蒋月虔诚磕头,突然就觉得有些意动,忍不住也找了个空蒲团跪下祈求。 蒋月一直等着早课结束才起身,又去抽了签,居然是上上签,她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愉悦的笑容来。 两人很快就从后山离开,从庄子后门直接回屋,更衣后才出去,昨夜大家玩得有点晚,但也都起身了。 一起用了个早午饭,便收拾了出发返城,对于后宅的家眷,能如此出来歇上一晚,是非常难得的。 只不过,孩子们只觉得昨夜篝火烧烤太吸引人,吵着闹着不愿意走,秦荽的儿子打头开始吵闹,孩子们求着再歇息一晚上。 苏氏便是第一个投降的人,她说要和孩子们一起留下来住上几天,这个庄子是柳氏娘家的,她娘家嫂嫂自然不好说离开,也说难得出来,想再住上几日,柳氏也不好离开了。 蒋月身份不同,不方便在外住太久,所以肯定要回去,秦荽不可能让那个蒋月独自回去。 两位跟秦荽玩得好的太太看蒋月和秦荽的意思行事,自然是跟着回去了。 一行人兵分两路,一半人留下,秦荽和蒋月、两位太太回城。 因为说这些事和吃午饭,所以耽搁得有些晚了。 秦荽将大部分的护卫和下人都留在了庄子上,但是因为两位太太和蒋月的人也不少,这一行人也显得很是打眼。 入了城已经天黑,两位太太走了不远就分了路回去,秦荽执意要送蒋月入家门才朝家里走。 青古成亲后,夜里就不再值夜,跟随秦荽的是青茜和两个小丫鬟,外面的除了马车车夫,便只有两个护卫。 当夜,秦荽一行人并未回家,而萧辰煜以为秦荽还在庄子上,虽然有些挂念,却并未多想。 第二天,萧辰煜从宫里回家,发现秦荽还未回来,才警觉不妥,毕竟蒋王妃不可能在外几日不归。 于是,萧辰煜忙派人去询问蒋王妃,才得知昨夜秦荽便回了城。 萧辰煜得知消息时,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脚下一软,差点站不稳,幸好萧瀚扬听了消息过来询问情况,这才将二叔搀扶坐下。 “二叔,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先镇定下来,二婶在京城不见,定然是有人刻意为之,这其后的目的不言而喻,咱们可千万不要自乱阵脚,被人钻了空子,二婶还等着我们相救啊!” 第461章 昨夜,秦荽一行人被人迷晕,醒来已经是次日下午了。 秦荽起身,发现身上的衣衫完整,还是昨日自己的那套衣裳。 心下稍安,坐起身先打量四周。 这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房中摆设倒也典雅。 屋中间有一雕花木漆圆桌和四张圆凳,窗前有两张圈椅和雕花方桌,左右两边靠墙高几上各自摆放着梅瓶,里面并未插画。 右边墙角放置一矮几和圆形藤编坐垫,秦荽的目光却在矮几上的古琴停留了片刻,随即转移开了目光。 走到门口,意料之外的居然打开了门,外面是一堂屋,收拾得干净利落。 秦荽缓缓走过,用手指轻轻抚摸桌椅,堂屋的正中间有两张大圈椅和桌子,后边是一张长的案台,寻常人家这里应该放置香案和贡品,而上方墙上该是挂上祖先或者某位神明的画像。 只是,这里空空如也。 桌面上却很是干净,仔细看,竟然没有一点划痕,可见,此地并未有人长住,但有人时常洒扫。 右边的屋子是一间不大的书房,书房里的书案上有着文房四宝,书架和博古架上却空空如也,不要说书籍画册,就连一件摆设都无。 堂屋的门一直开着,秦荽走出去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她反而心生疑窦: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人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 院子里的花木修剪过,似乎是有懂行的园丁负责。 秦荽的眼睛看着院子对面的院门,她的心开始砰砰跳了起来,如果,她现在冲过去,打开门是不是就能离开了呢? 还不等她行动,右边的厨房里走出来一个老妇人,秦荽心知,要出去定然不容易,但观自己如今的处境,想来对方的恶意应该不大,所以,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转向快步而来的老妇人,凝视望去。 老妇人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铜盆,盆边上还搭着一张洁白的崭新毛巾。 秦荽的目光一凝:这毛巾是她的铺子里新出的,采用最新的织法和漂染,能将棉漂染得如雪花一般白,又像女子肌肤一般柔软细滑。 老妇人走到面前四五步远便停下,端着水盆屈膝行礼:“太太进去洗漱吧,老奴稍后去给太太取吃食。” 秦荽不动声色转身进了屋,老妇人将水盆放在盆架上,挽起袖子要帮秦荽洗脸,被秦荽制止了。 秦荽用手指尖摩挲了一下毛巾,却发现和送来家里的毛巾有些许不同,这个质地硬些,并不如家里的毛巾绵软。 难道,这是仿制的? 不说棉花的种植被秦荽和鲁九等人控制住了,就说这新品也是费了不少人力物力才出来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出了仿品? 是哪里出了问题?秦荽的心更沉了。 “阿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家主人姓甚名谁?我怎么回来这里?”秦荽洗了脸,转头温和亲切地询问阿婆,尽量收敛起自己本身带着的疏离感。 “太太喊我巧阿婆便是,我一个人守着这个院子七、八年了,主人家很少来,每隔几日有人送吃食过来,日常用品也有人送上门,只不过啊,我是个没福气的,不要说见主人的面,就连主人是谁也不晓得呢。” 巧阿婆面上依然笑着,却也有些唏嘘和感慨之意。 “你一个人守着这院子七、八年?不曾出去过?”秦荽惊讶地反问。 “我一个老太婆出去作甚?这里啊有吃有喝,还不用看人脸色,多少人能有我这般福气啊?”巧阿婆是个健谈又好脾气的人,可知道的事几乎等于零。 虽然,秦荽看不出她是否说得实话,但也不好继续刨根问底,想了想又问:“是谁把我送来的,这个阿婆总该知道吧?” 这次,巧阿婆迟疑了片刻,道:“昨夜我都睡下了,突然有人敲门,噼里啪啦的吵死人,老太婆也不耳聋,便起身去开门,外面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耐烦地推开我,一言不发就抬着太太进了屋。我拉着人询问,那人只说是主人家的事,让我不许打听。” 秦荽不禁瞪大了眼睛:“你不认识的人也敢放进来?” “他们能喊出我是巧阿婆,自然是主人家的人,我还拦着作甚?而且他们把你放在床上后,便迅速离开,只说让我好生伺候太太,别的倒也没有说什么了!” “巧阿婆,我家中的孩子尚且年幼,如今我想先回家看看孩子,不知道阿婆能否通融,放我离开?日后,我定然报答阿婆。” 巧阿婆摇了摇头,不等秦荽再说,便说道:“这院子外面有人守着,你出不去的。” 虽然不知道秦荽为何来此,巧阿婆还是有些心疼她,毕竟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女子,又说家中有孩子,就不免更让人替她着急了些。 秦荽看得出巧阿婆是个心善的,但也确实并不能帮自己做些什么,不由得有些懊恼起来。 夜里,秦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却听见远处传来阵阵丝竹之声,隐约间还有嘤嘤婉转的小曲儿若有若无的随风飘来。 刚开始,秦荽还以为是幻听,可凝神细听后,便知道并非如此,她真真切切听见了喧闹的声响。 听了一阵,秦荽猛然坐起身,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烛火下明明灭灭闪烁不停。 这声音她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她曾经日夜听闻,陌生的是,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她以为早就忘记了。 “醉红楼”,这个名字不由自主落入脑海里,炸得秦荽晕头转向,头晕目眩。 她用死的代价才脱离了苦海,重生后回到了京城,她出行都避开这地方远远的,甚至绝不允许萧辰煜去这样的声色场所应酬。 可现在她似乎离这个地方非常近,近到似乎能听见丝竹琴声、美人唱曲儿、男人们喝酒后的狂笑。 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把她抓来此地,却又不见她。 秦荽烦躁极了,她起身端着烛台去了书房磨墨写字,待心情平静下来,这才回屋睡觉。 她知道,如是自己先从身体和内心垮了,那才是对方想要的最好的结果吧。 她更是不敢去想,萧辰煜和家里人该着急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