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主母摆烂后全员火葬场》 第1章 噩梦 建元十年,驻守边关的摄政王萧纪班师回朝,逼迫垂帘听政的吕太后还权于前朝,退居后宫。 与此同时,本于五年前战死沙场的永宁侯宋云书却突然平安归来,身边还带了位女子。 * 寅时的梆子才刚敲过,永宁侯府后宅的四宜堂却陆陆续续掌了灯。 薛蕙浑身是汗的从梦中惊醒,素色帷帐像一团吹不散的浓云将她紧紧包裹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值夜的丫鬟芸香听见声响从外进来,刚拨开帷帐,便见薛蕙眼神凌厉的扫过来。 芸香心头一惊,面上却不显,轻声道:“夫人可是又做噩梦了?” 自前两日侯爷归来,薛蕙便像是着了魔一般,连着两夜都做噩梦。 薛蕙尚且沉浸在方才的噩梦中不曾清醒。 她清晰的记着梦中的一切。 她出身商贾,却嫁给了身为侯爵的宋云书。 若非是永宁侯府需要上百万两的白银去填补老侯爷贪污军饷留下的漏缺,薛家又怎有机会将女儿嫁进侯爵府? 宋云书恨薛家的趁人之危,不情不愿娶了薛蕙,新婚夜却让她独守空房。 大婚第二日,前方边关战事起,他领兵出征,不到一年功夫,他战死沙场的消息便传回了京城。 为保住永宁侯的爵位,宋太夫人做主,从旁支过继了一个八岁的孩子到薛蕙名下。 五年间,薛蕙既要教导督促养子功课,又要操持打理侯府上下。 太夫人年迈,婆母又是个拿不起事的,侯府一应事务都落到了薛蕙手里,她成日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为了这个与自己一点血缘都没有的侯府呕心沥血。 原以为只要将养子养大,再将侯府交到他的手中,自己的使命就完成了,哪知五年后,宋云书非但没死,还带着满身军功平安归来,他的身边亦多了一名怀有身孕的女子。 他张口便以薛蕙五年无所出要娶了那女子为平妻,逼着薛蕙点头同意,全然不顾薛蕙这些年为宋家劳心劳力的操持。 她无所出?她嫁给宋云书这么多年,却仍保留着处子之身,她如何生孩子? 薛蕙被伤的体无完肤,一颗心千疮百孔,终是对宋云书失望透顶。 她一心一意扑在养子宋玉卿身上,督促他学业,教导他礼仪,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即便是这样,宋云书仍不肯让她好过。 他那平妻小产时,他冲进薛蕙的院子,将她一巴掌打翻在地,大骂她是狠毒妇人,容不下他的月儿与孩子。 直到多年后,她重病在床,宋玉卿前来侍疾时她才得知。 原来当年月儿小产,是因他。 如今自己病倒,仍是因为他。 “若让她平安生下孩子,这永宁侯的位置,哪里轮得到我来坐?” 他笑着端了药碗,亲手将毒药灌进了这个教养他十几年的嫡母嘴中。 “母亲是商贾之女,这样的身份上不得台面,将来议亲也会拖累我,您教过我,做事手段要狠,才能闯出一片天来,您看,儿子如今,学的很好。” 毒药入喉,薛蕙才知自己养的居然是一条毒蛇! 第2章 严苛 *** “夫人?”芸香瞧着薛蕙眼底神色忽明忽暗,须臾又恨意滔天,担心她是叫噩梦魇着了,有些担忧地唤道。 思绪回笼,薛蕙终于从那个荒唐骇然的梦里回过神来。 她面色苍白,额角布着细汗:“几时了?”她哑着声问芸香。 “寅时三刻了。”芸香轻声答道。 自从嫁入这永宁侯府,薛蕙几乎都是这个时辰便起身。 从前的薛蕙听见梆子响,就是再困倦也不敢赖上片刻。 可此时,她却躺着没有动。 梦里的那些事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掠过,太过真实,让薛蕙不敢不去相信。 若那一切是真的,那么她将来会死在自己亲手养大的养子手里。 她对宋云书本也没什么感情,管他要纳几房妾,她都不在乎。 可她对养子倾注心血,她实在想不透,养子为何会那么恨她? 俄顷,有小丫鬟从外进来,轻声禀道:“大少爷过来请安了。” 薛蕙一阵恍惚。 她对宋玉卿向来严厉,是想着宋云书回来后,他迟早会有自己的嫡亲血脉,永宁侯这个爵位,宋玉卿是怎么都挨不上边了,以他的身份,不努力考取功名,日后如何在宋家自处? 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恨她? 薛蕙沉下一口气,平息下心头的凌乱。 芸香猜到她是要起身了,忙上前来服侍。 用帕子净了脸,薛蕙人也清醒了过来。 她坐到梳妆镜前,镜中的女子虽面容憔悴,却仍旧难掩丽色。 莹白润透的肌肤宛如凝脂,细长而弯的眉毛好似纤长柳叶,一双澄眸透亮,此刻却布着骇人的寒意。 芸香手指灵巧的替她挽了髻,瞧了眼妆奁中的素净的首饰,轻声道:“夫人,今日戴那支赤金垂红宝石的步摇吧?” 宋云书既然没有死,薛蕙也不必再替他守寡,自然再不用一身素镐。 “嗯。”薛蕙淡淡点了头。 芸香便笑着叫小丫鬟去库房里拿。 “大少爷呢?”薛蕙问。 “还在外面候着呢。”芸香轻声答,“照往常那样,已经差人给他送了金丝红枣羹。” 薛蕙眼眸微微一眯,道:“往后不必了。” 芸香手一顿,有些惊讶地垂眸看着面前神色淡漠的薛蕙。 从前她倒也劝过,说宋玉卿毕竟年纪还小,功课虽要紧,倒也不必起这么早。 可那时薛蕙不容置喙,怎么如今却…… 还不等芸香应声,薛蕙又道:“日后也不必叫他起这么早了,卯正后再来请安。”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芸香心头大惊,莫非夫人真的叫梦魇着了?怎么突然行事如此反常? “你不是也常说我待他太过严苛?”薛蕙笑着照了照镜子,而后起身,笑眯眯的看着芸香。 “可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您如今突然这样,怕是有人要说您闲话了。”芸香担忧道。 宋云书回来了,薛蕙身为正室嫡妻,自然会想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到那时,宋玉卿这个旁支过继来的,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第3章 闲话 闲话? 这些年来,她听过的闲话还少吗? 若那梦中所见皆是未来发生的一切,那么她如今开始止损,也来得及。 “差人将近一年府中账本拿来。”薛蕙信步朝外间走去。 芸香轻声吩咐小丫鬟去办。 宋玉卿还在厅堂那边等候着,瞧着薛蕙似乎不打算召他前来。 侯府上下一应事务皆是薛蕙在管,这账本自也是放在四宜堂的。 片刻后,账房先生钟柳便将账本送了过来。 薛蕙出身商贾,自然会看账本,钟柳从不敢在账面上动什么手脚。 可此刻天还未亮,这侯夫人突然要查账,饶是钟柳再问心无愧,此时也有几分打鼓。 屋里四下点了蜡,薛蕙坐在临窗贵妃榻上,手边矮几上放着一盏八角琉璃宫灯,五颜六色的光影映照着她的脸庞,竟有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薛蕙翻着手中账本,账面上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这些年来侯府公中的账,几乎都是她嫁妆铺子所进的收益。 换言之,其实养着侯府这一大家子的人,实则是薛蕙。 他们吃着她的用着她的,到头来一个个居心叵测都恨不得她去死! 薛蕙脸色逐渐阴沉。 ‘啪’的一声,她将账本拍在桌上。 一旁的芸香与钟柳皆是一颤。 “上月光是二姑娘院里就从账上支走了一百两?”薛蕙目光扫过钟柳,带着难以言语的威视。 钟柳后背都冒了一层冷汗:“二姑娘婚期将至,差了人说要准备嫁妆……” 这二姑娘便是宋云书一母同胞的妹妹宋云巧。 平日里属她在薛蕙跟前蹦跶的最欢,既瞧不上薛蕙的出身时常对她冷嘲热讽,又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 “那一百两,便从她每月月例里扣了吧。”薛蕙淡淡道。 宋云巧月例二十两,一年四季的新衣裳首饰都走的公账,这二十两算是她的零用钱。 “可是……”钟柳下意识想说什么,但还没说得出口,就见薛蕙淡漠如霜的眼神瞥了过来。 无奈,钟柳只能点了头。 薛蕙继续道:“往后侯府铺子的收益,与我自己名下的分开来,侯府吃穿用度一律从公中走。” 这话一出,不止钟柳,连芸香都惊住了。 要知道当初侯府为了填补那贪污巨坑,名下产业变卖了不知多少。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侯府上下早已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平日里随意打赏个丫鬟婆子都能抵得上他们几个月的月钱了。 光靠侯府那点产业支撑,怕是连一个月都过不下去。 既已经知道侯府这些人都是什么狼子野心,薛蕙又怎么还会当冤大头继续养着他们呢? “夫人,这么做只怕您会有大麻烦。”芸香皱着眉轻声提醒道。 “哼。”薛蕙冷冷一笑,“我就怕他们不找我麻烦。” 芸香有些没听懂这话,她总觉得夫人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变了,她又说不上来。 打发走了钟柳,芸香又去厅堂瞧了眼,宋玉卿等了半个时辰便已离开了,他还有早课要做。 等回到上房,只见薛蕙正靠着软榻闭目养神。 待到卯正时,传了早膳,薛蕙才刚用过,太夫人那边便差人过来请她了。 第4章 和离 …… 到了太夫人院里,才刚进屋,薛蕙便瞧见婆母甄氏也在。 太夫人瞧着脸色不太好,连笑脸都没给薛蕙一个。 薛蕙佯装没看见,恭敬地行了礼。 太夫人却没像往常那样,笑着让她坐下,而是冷冰冰的看着她。 反而是甄氏柔声道:“坐下说话吧。” 话音刚落,太夫人便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甄氏脖子一缩,到底是不敢再说话了。 薛蕙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好笑。 “我听说,你今早见了钟柳?”太夫人上了年纪,脸色一沉便显出几分肃穆来,尤其是那双略微浑浊的眼眸,冷不丁的盯着人看,给人一种无言的压迫感。 “是。”薛蕙微微笑道,“祖母既信任我,将中馈托付于我,我自然不能辜负了祖母的信任。从前公账与我的私账混杂在一起,用了谁的也不知,孙媳是怕日后有人说闲话,道我以权谋私,所以,往后我的私账还是单独分开来为好。” 太夫人脸色更难看了。 阖府上下谁人不知这些年来吃穿用度俱是用的薛蕙的嫁妆铺子? 只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毕竟谁都不想背上一个用媳妇嫁妆的臭名声 如今薛蕙这么说,像是一个大嘴巴子打在太夫人的脸上,让她一张老脸都有些挂不住。 “你这话说的就严重了些。”她脸上强扯出一抹笑来,“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若有人敢说你闲话,祖母自会替你做主。” “孙媳谢过祖母。”薛蕙轻轻笑道。 可她却没应私账一事。 这让太夫人心中有些着急,可她到底是长辈,不好明目张胆的觊觎孙媳的嫁妆,只好拿眼神示意了一下甄氏。 可这甄氏是个蠢笨的,见婆母看自己,会错了意。 “阿蕙,云书前两日说的,娶林姑娘为平妻之事,你考虑的如何了?”甄氏道,“那林姑娘到底是有了身孕,也是云书的第一个孩子,你素来大度,又识大体,即便林姑娘将来为云书开枝散叶,也动摇不了你的位置。” 一提起这个,薛蕙脸上的笑便淡了。 太夫人心头震怒,大骂甄氏这个没脑子的,偏在这时提起此事! “母亲既然提起了,儿媳正好想说这事。”薛蕙淡淡的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信纸,递给太夫人。 “这是什么……?”太夫人将信纸展开来看,赫然瞧见上写和离书三字,她震惊地看薛蕙,“和离?” “侯爷如今觅得良人,与我又无感情,与其让我日后被整个京城耻笑,还不如和离放我离去。”薛蕙说这话时,眼眶都红了,哽咽着。 “这怎么能行?!”甄氏坐不住了,急忙道,“你与云书若是这时和离,岂不是让全京城的人都戳着云书的脊梁骨骂?” 这些年来薛蕙是如何操持侯府上下的,整个京城有目共睹。 宋云书平安归来第一件事不是感激妻子,而是与她和离,这便是说破天去都是他没理,搞不好还会丢掉辛辛苦苦挣来的官职。 第5章 平妻 听听,比起薛蕙的委屈与苦涩,甄氏最在意的始终还是自己儿子的前程。 她虽软弱,却仍有一副自私自利的心肠。 太夫人也皱着眉,但还是压下脾气朝薛蕙说着软话:“这件事是委屈你了,你心底愤恨也是正常,可你既嫁进了宋家,便是我宋家的人。宋家自来没有和离的先例,这件事,你也不要想了。” 若薛蕙与宋云书真的和离,往后他们永宁侯府只怕是要在勋贵圈里出名了。 太夫人丢不起这个脸。 “云书娶平妻一事,祖母替你做主了,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太夫人不容置喙道,“日后那女子生下的孩子,也过到你的名下,你大可放心。” 听见这话,薛蕙心头一阵冷笑。 让她养了一个孩子不够,还想让她再接着养? 那林姑娘生下的孩子本就该是庶子,太夫人一句话便将他记在了主母名下,摇身一变成为了嫡子。 可真是好算计啊。 不过……那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来还未可知呢。 “孙媳,谢过祖母。”薛蕙垂下泪眸,哽咽说道。 见她不再提和离之事,甄氏总算是放了心。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话没说出口呢,就被太夫人一记眼刀剐过。 甄氏顿时有些委屈的闭了嘴。 薛蕙没有再待下去,借口有些乏了便离开。 她一走,甄氏才想起来她那私账之事没有解决呢。 “母亲,难道日后阿蕙的嫁妆,咱们真的一分都沾不到了?” 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太夫人就目露凶光,骂道:“蠢货!你好端端的提什么平妻之事?被她拿捏住了手脚,还怎么提要求?” 若不说这事,她或许还能压着薛蕙继续将自己嫁妆铺子的收益拿来用,如今可倒好,不仅银子没了,宋云书那边还得再去劝慰。 甄氏被骂的不敢还嘴,心头也颇为委屈。 而薛蕙这边。 回到四宜堂,芸香才皱着眉道:“天不亮您才见了钟先生,这会儿事情就传出去了,他的嘴也太不紧了。” “不是他。”薛蕙坐到贵妃榻上,沉着脸道。 钟柳是她精挑细选的账房先生,她自然信得过。 可事情传的这么快,只能是那账房里早已安插了太夫人的眼线。 “那平妻之事,侯爷会听太夫人的吗?”芸香奉了茶,有些担忧道。 “管他听不听。”薛蕙垂眸喝茶,掩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冷意。 她对宋云书没有感情,他是想娶平妻还是纳小妾,她都不在乎。 她如今最关心的,是自己如何从这吃人的侯府脱身。 和离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莫说太夫人不答应,就算是她答应了,薛家那边也不会同意的。 薛家世代经商,虽坐拥千万家产,却仍被世人瞧不上。 为了改变命运,当初薛家可是用了上百万两的银子才攀上了永宁侯府这门亲事。 薛蕙的婚事由不得她,想和离,自然也由不得她。 正想着事,丫鬟荷香从外进来,轻声禀道:“夫人,大少爷过来了。” 宋玉卿又来了? 第6章 下作手段 薛蕙微微凝眉。 看来是她寅时那会儿没见他,他开始坐不住了吧。 他的身份如今在侯府里是最尴尬的,他所有的依仗都来自薛蕙。 从前薛蕙的确是心疼他的,他刚来到薛蕙身边时,瘦的就剩一把骨头,想来是在自家过的也并不好。 想到昨夜梦中所见的场景,薛蕙心头对他的嫌恶又多了几分。 “让他进来吧。”她淡声道。 荷香便退出去,没一会儿,宋玉卿进来了。 他如今不过十三岁的年纪,脸庞尚且稚嫩青涩,身量算不得多高,却胜在谦逊知礼,穿着一身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衬的眉眼清风朗月,半点瞧不出将来的样子。 他诚惶诚恐的给薛蕙行了礼。 “早课既结束了,怎么没去先生那里?”薛蕙半靠着引枕,眼神淡漠地看着他。 “母亲……”宋玉卿明显感觉得到薛蕙语气中对自己的冷漠,他心头更是没底了,“晨间未给您请安,儿子心头惦念着,便想去先生那里之前,给您问好。” 俨然一副孝子的语气。 若薛蕙不是梦见了将来的事,或许当真会被他糊弄过去了。 “自你来到我身边,已有四年之久了吧。”薛蕙眯着眼道,“这些年来我对你颇为严苛,你的心底,可有怨过我?” “母亲待儿子的好,儿子一直谨记着,怎敢怨您?”宋玉卿心底一阵发虚,更不敢抬头看薛蕙,只将头垂的更低,“您都是为了儿子好,儿子明白。” 薛蕙笑了一下:“不过这些时日,我也反思了许多。从前我待你的确是严厉了些,往后你也不必寅时便起身了,只要不误了先生的课,任你想何时起身都行。” 她从前为着宋玉卿殚精竭虑,花钱为他请名师,倾注心血在他身上,盼望着他能有个好前程,到头来却是那样的下场,想想都觉得可笑。 “母亲……”宋玉卿终是压不住惊讶,抬头看向薛蕙,却蓦地看见她眼中那抹寒意,“若是儿子哪里做的不对,母亲只管教训,儿子无有不从的。” 他虽在心底怨过薛蕙,可等薛蕙真的不管他了,他又觉得惶恐。 “行了。”薛蕙抬抬手,懒得再看他一眼,“去上课吧。” 宋玉卿还想说什么,芸香适时出声打断:“夫人这几日烦心事多,夜里总是噩梦不断,大少爷还是听夫人的吧。” 宋玉卿看了眼薛蕙疲倦的脸色,到底是没有再开口,躬身行了礼后,才缓缓退出去。 芸香轻声叫荷香去点支安神香,自己则是走到榻边,对着闭目养神的薛蕙道:“夫人若是倦了,不如上床去歇息吧。” 薛蕙的确是有些累了,但她又不想去床上,索性就靠在榻上歇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忽然被轻轻推醒,与此同时响起的是荷香略微着急的声音:“夫人,侯爷来了。” 恍惚间,薛蕙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等她睁开双眼时,却见一道高大威慑力十足的身影已到了跟前。 伴随着宋云书寒冷似冰的嗓音:“我原以为你是个识趣的人,没成想也是个会使下作手段的!” 第7章 计谋 眼前的宋云书身高八尺,穿一身玄色衣袍,宽肩窄腰,他是习武之人,不同于寻常文弱书生,周身萦绕着一抹肃杀冷厉。 原还算耐看俊朗的一张脸,此刻被怒意笼罩,那双眼睛犹如毒蛇一般狠狠瞪着薛蕙。 想来他是刚从太夫人那里过来吧,知道不久前薛蕙提和离一事。 “侯爷何出此言?”薛蕙缓缓从榻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目光平静的迎上宋云书那快要喷火的眼神。 “还在这里装糊涂?”宋云书脸色逐渐变得狰狞,“我要娶月儿为平妻,你便用和离来威胁,你是何居心!” “我从未拦着侯爷娶任何人。”薛蕙道,“我虽出身不好,却还知道要几分脸面。五年间我为着侯府上上下下操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侯爷回来后第一件事便要是要娶平妻,您让外面人怎么看我?” 说到最后,她的脸上浮起抹讥讽:“侯爷既与林姑娘有情,我又何必占着这永宁侯夫人的位置呢?” 宋云书神色阴沉,气得半晌都没有说话。 祖母的话还在耳边。 他若真与薛蕙和离,只怕明日满朝文武皆会知道此事。 于他的仕途而言并无好处。 “和离?你休想!”宋云书蓦地冷笑一声,“七出之条你已犯了两条,你只配我一纸休书下堂去!” 说完,他拂袖转身离去。 薛蕙垂在腿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刺得掌心生疼,脸色都气得发白。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将心头那抹恨意压制下去。 她早知道宋家人有多无耻,只是没成想宋云书比起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侯爷怎能如此没良心?”荷香走进来,气得眼睛都红了,压低了嗓音道,“这些年来若不是夫人支持着侯府,侯府早就垮了。” 芸香虽是没说什么,还是轻叹了一口气,对薛蕙道:“瞧着侯爷的样子,是不娶林姑娘不罢休的,夫人,您日后该怎么办啊?” 原以为侯爷回来了,夫人的日子便能好过了。 哪知道会是如今这模样。 早知道……还不如不回来呢。 她在心里腹诽着。 “从前是怎么过的,往后照样怎么过。”薛蕙缓了一口气,坐到软榻上,端起手边已经凉掉的冷茶,苦涩的茶水入喉,才将她心头怒火浇灭,“芸香。”她忽然唤了一声。 芸香忙应:“夫人有何吩咐?” “你与外院的管事刘植素来交情好,可能说服他日后全心全意为我办事?”薛蕙问道。 “这是自然。”芸香道,“前两年刘植家中父母重病,还是您赏了银子下去才让他有钱请大夫为父母治病,他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既如此,有件事,你交代他去办。”薛蕙眸底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宋云巧再过三月便要出嫁,她嫁的夫家同样也是侯爵,只不过那承恩侯府的世子却是个不学无术的,除了爱狎妓逗鸟,还有赌瘾。 宋云巧出嫁时嫁妆十分丰厚,当然,大部分还是薛蕙给她添的箱。 她嫁过去后不出一年,嫁妆便已被那承恩侯世子挥霍的差不多了。 她时常回娘家来要银子贴补婆家,太夫人竟也好意思叫薛蕙出钱。 当然,如今的她,一个铜板都不会再给她了。 第8章 惺惺作态 她不会拦着宋云巧出嫁,但她也不会让宋云巧日后的日子再那么好过。 “让刘植带着承恩侯世子去赌场?”芸香诧异道,“这是为何?” “按我交代的办。”薛蕙道,“只要刘植办的好,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他的。” “是。” 芸香对薛蕙的话向来唯命是从,即便她不懂薛蕙为何要让刘植故意引诱承恩侯世子豪赌,但她想,夫人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 …… 而此时的侯府西侧院内,林歆月正站在院子里赏花,她穿着一身云白软绸阔袖绣回字纹兰花长裙,腰肢不及盈盈一握,乌黑靓丽的头发挽成髻,只插着一支云纹木簪,眉眼清雅秀气,樱唇红润,琼鼻玉立。 她俯身嗅着开得正盛的鲜花,蓦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身一看,瞧见是宋云书,白嫩的脸蛋上立刻绽放出一抹比花还娇嫩的笑来。 “云书哥哥!”林歆月提着裙摆就朝他跑去。 宋云书原是满脸阴沉的,看见这一幕,面上顿时浮起一抹又惊又喜:“别跑,你还怀着身孕呢。” 他紧走几步过去,正好拥林歆月入怀。 “云书哥哥,你怎么了?”她抬起头,看见宋云书眼底还未褪去的寒意,怯生生的问道,“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瞎说什么。”宋云书揽着她的细腰,软玉在怀,他便更觉薛蕙浑身的铜臭味,让他厌恶,“娶你为平妻之事,只怕要让你再多等些时日了。” 林歆月脸色不变,乖巧的依偎在他怀中,柔声道:“云书哥哥,你知道的,我不在乎名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 她越是如此乖巧懂事,宋云书对她便更多了几分愧疚。 他拥着她,轻眯眼眸道:“你放心,那妒妇我迟早休了她,你会是我唯一的妻。” 林歆月没有再说话,只是垂下的眼眸中却划过了一丝讥笑。 宋云书没有在她这里待多久,他才刚回京,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走后,林歆月脸上的善良与单纯才一点点散去。 她回屋坐了一下午,待到快天黑时,就带着丫鬟朝四宜堂去。 …… 傍晚,四宜堂的晚膳才刚摆上桌,荷香便一脸愤然的从外进来禀道:“夫人,林姑娘来了,在外候着呢。” 也不怪她如此生气。 向来只有侍妾姨娘才有资格来给主母请安,可这林姑娘什么身份都不是,仗着腹中怀了侯爷的骨肉,竟这般毫无规矩。 “她来做什么?”薛蕙神色有些不耐。 这一个个的没完没了了,不给她找不自在不好受? “莫非是听说了白日的事?”芸香将碗筷摆上,猜测道。 “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见。”薛蕙直接道。 她懒得去看那林歆月惺惺作态。 荷香立马就出去赶人。 夜色已深,府里上下虽已掌了灯,却仍有些角落笼罩在阴影中。 宋玉卿就站在四宜堂外一处浓厚树荫下,他整个人几乎被浓浓夜色淹没。 不远处林歆月被荷香赶出来,因为受辱,她红了眼眶。 身后的小厮低声道:“那位就是侯爷要娶的平妻。” 宋玉卿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唯独那双眼睛亮的渗人。 第9章 送去国子监 寅时三刻,荷香来换守夜的班,却听着内室没什么动静。 她诧异低声地问芸香:“夫人还没起呢?” 过去五年里薛蕙几乎都是这个时辰起,从未见她有一日的懈怠。 “让夫人好好睡一觉吧。”芸香压低嗓音道。 “可我方才过来时,看见大少爷在厅堂那边候着呢。”荷香有些犹豫,“是不是得禀夫人一声?” 闻言,芸香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昨儿薛蕙才吩咐过,让宋玉卿不必再这么早过来请安,他怎么又来了? “咱们在四宜堂做事,奉的是夫人的令,她怎么说,咱们怎么做。”芸香定声道。 这话的意思,是不准备禀报了。 荷香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她向来是没什么主意的,只要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 薛蕙这一觉睡的够久,约莫到卯正才醒来。 昨夜她难得没有做梦,脸色瞧着也好多了。 荷香到跟前来服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一会儿说宋玉卿天不亮就过来请安了,坐了两刻钟才走。 又说昨夜里西侧院那边闹了点动静,好像是林姑娘身子不好,大半夜请了大夫。 听到这里,薛蕙眉心微微一攒。 她还记得在梦中看到的场景,林歆月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保住,但具体是怎么没的,她并不知。 莫非,真的是宋玉卿? 薛蕙虽然并不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她可不想再背一次黑锅。 用过早膳,薛蕙便去了太夫人那里请安。 因着昨日的事,太夫人如今还对薛蕙有那么点怒意,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强扯出一抹笑:“来了,快坐吧。” 薛蕙瞧出她脸色不怎么好看,关切地问道:“祖母瞧着脸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不适?要不叫大夫来请个脉?” 这不是明知故问?她为何脸色不好,薛蕙难道不清楚? “无碍。”太夫人握紧了手,才勉强压下心底不悦,“我听说昨儿林姑娘去给你请安,你没见她?” “林姑娘给我请安?”薛蕙觉得好笑,“她以什么身份给我请安?” 太夫人语滞,但想到宋云书一早过来,说林歆月昨夜腹痛,大夫说是情绪不佳,便猜到是因为薛蕙了。 “你这话说的,虽说云书不娶她做平妻了,可她的肚子里到底怀的是云书的孩子,你做主母的,可不能善妒。”太夫人不动声色地敲打道。 “只要她还没来我跟前敬茶,便算不得是侯爷的侍妾。”薛蕙云淡风轻道,“否则事情传出去了,旁人还要说咱们侯府没规矩呢。” 太夫人来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她原是想借着林歆月这件事给薛蕙一点教训,没成想她居然反过来说自己没规矩? 眼看着太夫人气得脸庞有些发青,薛蕙又笑道:“祖母,孙媳有件事,正好想与您商量商量。” “说吧,什么事。”太夫人心里还有几分气,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到桌上。 “玉卿也大了,再过两年便要下场考试,孙媳想着,不如送他去国子监读书吧。”薛蕙道。 第10章 耳光 “送去国子监?”太夫人立马皱了眉,“这怎么行?他一个过继来的,有什么资格去国子监读书?” 凡是勋爵府,都有一个将自家孩子送去国子监读书的名额。 倘若宋云书没回来,宋玉卿送便送了,如今他都回来了,再过不久便有一个自己血脉的孩子,何必还要将这个名额浪费在一个旁支身上? “再是过继,如今也记在我的名下,是侯府的嫡长子。”薛蕙道,“日后他若考取了功名,也是光耀侯府门楣。再说了,祖母难道不想挣一个好名声吗?” 说到最后,薛蕙笑盈盈地看着太夫人。 谁都知道宋玉卿是过继来的,而今宋云书回来了,侯府还将这个过继来的孩子送去国子监,外人也能看出来侯府并非那等自私狭隘之辈。 听到这里,太夫人倒是有几分心动了。 本来这些日子因为那林歆月,外面就已多了不少闲话。 可……到底还是有几分不甘心的。 “我知道你待玉卿好,可将来你与云书还会有自己的孩子,你又何苦为他如此筹划呢?”太夫人试图说服薛蕙。 薛蕙垂下眸,掩住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厌恶:“祖母,侯爷如今一心扑在林姑娘身上,我也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如今就这一个愿望,还望祖母成全。” 太夫人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后,才道:“这件事,还是要跟云书商量一下的。” “只要祖母应了我,侯爷又怎会反对呢。”薛蕙笑着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太夫人还是觉得别扭。 “你先回去等着消息吧,过两日我再答复你。” “那孙媳就先谢过祖母了。”薛蕙行了礼后便退了出去。 直到出了院子,荷香还有些懵懵的:“夫人,您真的要送大少爷去国子监吗?” “当然。”薛蕙笑了下。 这还是她在来的路上想到的。 也算是个两全的法子,日后若林歆月真的小产,她既不用背黑锅,又可以将宋玉卿送出去,还能挣个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荷香挠挠头,她有些想不明白,夫人究竟是讨厌大少爷,还是疼爱大少爷呢? 然而还不等她想明白,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气势汹汹走来的宋云巧。 宋云巧才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她与宋云书是有几分像的,尤其是那双眼睛,一样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此刻的她因为愤怒五官瞧着有些扭曲,双目几乎喷出火来。 “薛蕙!”她直呼薛蕙大名,人还未到跟前,便已怒冲冲道,“你什么意思?你凭什么扣我的月钱!” 荷香都怕她会冲上来打薛蕙,忙挡上了前:“二姑娘,你要做什么?” 宋云巧正愁没地方撒火呢,看见荷香,面目狰狞的抬起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扇过去。 ‘啪’的一声,荷香的脸被扇的歪了一下。 她人还没反应过来,薛蕙便已冷着脸一把将她拉开,然后反手一记耳光扇在宋云巧脸上。 第11章 还回来 这毫无保留的一巴掌,直扇的宋云巧都趔趄了两步。 这下不止宋云巧愣住了,连荷香都捂着胀痛的脸忘了反应。 宋云巧一向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从前薛蕙忍她让她,不过是看在她年纪还小,不愿与她计较。 而今她还敢舞到薛蕙跟前来,那就是自寻死路! “你……你敢打我?”宋云巧捂着脸,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薛蕙。 “你目无尊长,毫无规矩,我打你又怎么了?”薛蕙嗓音冷厉道。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宋云巧此刻被她这么盯着,竟觉得后背都有些发凉。 但脸上一阵一阵的疼意又在提醒着她,方才薛蕙在大庭广众之下扇了她一耳光。 窘迫与羞愤涌上心头,宋云巧气红了眼,口不择言道:“你个身份下贱的商人女,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话音刚落,薛蕙脸色一沉,毫不犹豫的反手又是一巴掌,这一次宋云巧直接被扇倒在地,她身后的丫鬟忙上前去搀扶。 那丫鬟启唇想说什么,但抬眼看到薛蕙冷若冰霜的脸,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宋云巧满头钗环都散了,原本白净细腻的脸蛋此刻肿的像馒头。 她做梦都没想到薛蕙竟然还会再打她一巴掌,怔愣过后,她张嘴就嚎哭了起来。 荷香惊得嘴都合不拢,下意识扯了扯薛蕙的袖子,结结巴巴道:“夫人……这……这下该怎么办啊?” 这可就在太夫人院外不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太夫人估摸着立马就会知道了。 虽知道这件事是宋云巧不对在先,但动手打人的始终是薛蕙,以太夫人那护短的性子,只怕会说薛蕙的不是。 而薛蕙如今的心里除了畅快就是痛快,这些年来她没少在宋云巧这里受过气,不再压抑全发泄出来后,滋味可真不错。 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手指,冷眼瞥向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宋云巧:“哭够了吗?” 她的语气有几分嫌恶:“哭够了就去告状,别在这里嚎丧。” “你个恶妇……”宋云巧哭得浑身都哆嗦起来,“我要让大哥休了你!” 薛蕙冷笑:“好啊,但在那之前,你们宋家吃了我的用了我的,都得给我一笔笔的吐出来!” 宋云巧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 薛蕙才懒得与宋云巧再纠缠,她撂下话后便带着荷香离去。 荷香一步三回头,瞧见宋云巧进了太夫人的院子,心头有几分发憷:“二姑娘当真告状去了!” “放心吧,祖母不敢在这时候找我的麻烦。”薛蕙云淡风轻道。 除非太夫人想将这些年来从她身上搜刮去的东西都还回来。 话虽是这么说,可荷香仍旧有几分忐忑。 等回到四宜堂,芸香一见她肿着半张脸进来,惊讶地‘呀’了一声:“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 “去将我那罐消肿化瘀的膏药拿来。”薛蕙吩咐道。 荷香有些受宠若惊:“夫人的东西,我怎么使得,用在我脸上是暴殄天物。” 第12章 告状 芸香去了内室,没一会儿便拿着个天青色润透瓷罐出来。 薛蕙坐到临窗贵妃榻上,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后,才略带歉意道:“这些年你们跟在我身边,受委屈了。” “夫人说的哪里话。”芸香一面替荷香擦着脸颊,一面答说,“我们能在夫人身边伺候,才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呢。” “就是……嘶。”荷香一笑便扯着脸疼,龇牙咧嘴的话也说不完整。 宋家上下瞧不起薛蕙的出身,自然连她院里服侍的丫鬟婆子也没个好脸色。 回望过去,宋家命脉皆是握在薛蕙手中,偏她还过的唯唯诺诺,当真是可笑。 薛蕙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 “差人去替大少爷收拾行囊。”她深吸了口气,吩咐道。 芸香愣了一下:“夫人的意思是……?” “过些日子我会将他送去国子监。”薛蕙道。 “可是侯爷不是还没答应吗?”荷香纳闷道。 “他会答应的。”薛蕙眼眸微垂,眸底划过一丝嘲讽。 以她对宋云书的了解,他势必会提出条件来与她交换。 芸香虽满心疑惑,却还是点头应了,而后退了出去。 她走后,薛蕙又对荷香道:“我的嫁妆单子放在哪儿?” “都在夫人您自己的库房里呢。”荷香答道。 “你去找出来,与芸香一道清点好我的嫁妆,缺了什么都记下来。”薛蕙抿着唇,脸色微沉道。 这些年太夫人与甄氏要宴请宾客时,缺了什么撑场面的摆件都会来问她借。 说是借,却一件没还。 荷香听了这话,面上一喜:“夫人早该如此做了,免得他们还以为咱们占了多大的便宜呢!” 薛蕙唇角轻轻溢出一抹笑:“去吧。” * 而此时的太夫人院里。 她脸色阴沉地看着正坐在下方抹泪的宋云巧。 丫鬟已经重新替她梳妆打扮过了,可却依然遮不住她脸上那清晰可见的手掌印。 她的哭声犹如一道魔音,直往太夫人耳心里钻,吵得她不得安宁。 “行了!”太夫人不耐烦地出声,“今日这两个巴掌也是你自找的,你还指望我如何为你讨回公道?” 宋云巧哪里料到祖母会如此说,她愣了一下,委屈的撇撇嘴:“从前又不是没这么说过她,怎么以前不见她动怒?” 别说宋云巧觉得奇怪了,就连太夫人也察觉到一丝不对。 自从宋云书回来后,薛蕙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从前的她谨小慎微,恭敬有加,而今却连和离的话都说得出口。 想到这儿,太夫人的眼神又变得阴鸷许多。 “你方才说什么?她扣了你的月钱?” “不仅扣了,还要扣五个月呢。”宋云巧柳眉一拧,“她明知我就要出嫁了,正是需要用银子的时候,还故意克扣。” “这个家还轮不到她做主!”太夫人的语气里满是风雨欲来的怒意。 “可……可她说要让我们将用了她的银子一笔一笔的还回去呢。”宋云巧轻轻嘟着唇,余光却悄悄瞥了一眼太夫人。 第13章 不同意 太夫人目光一暗,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手背青筋毕露。 宋云巧一面压低了喘息声,一面瞧着祖母的反应。 可须臾后,原本盛怒的祖母却突然情绪平息了下来。 她淡淡瞧了一眼宋云巧,不咸不淡道:“好了,你且回去吧。” 宋云巧怔住了,还想说什么,可触及到她的眼神,又觉心头一阵压迫感袭来,叫她不敢再开口。 等宋云巧退下后,太夫人才唤来贴身的婆子。 “你说说,这薛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钱婆子思索片刻后,回道:“估摸着是吃醋呢。侯爷一走多年,回来后还带了那位林姑娘,纵使夫人再大度,这心底总归不是滋味的。” “勋爵人家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有什么好嫉妒的?”太夫人面露讥讽,“不过你说的也对,女子嘛,到底是想要得到丈夫疼爱的。” “您的意思是……?”钱婆子问道。 “只要她怀上了云书的孩子,便能对宋家死心塌地的了。”太夫人说到这里,压低了嗓音,“你去准备一些东西……” 钱婆子附耳过去,当她听见太夫人要的是什么后,也略略有些吃惊:“这样行吗?侯爷可是连四宜堂都不肯去呢。” “东西准备好,我自有法子。”太夫人得意一笑。 …… 约莫傍晚时,宋云书来了一趟四宜堂。 他显然是从太夫人那里知道了薛蕙今早说的事。 此时还不到摆膳的时候,薛蕙正坐在榻上翻看着自己的嫁妆单子。 当初她嫁进来时,光是那一百多抬的嫁妆便堆满了四宜堂的三间库房,而今居然连一半都不剩了。 越看到后面她越觉得心底一股无名火。 恰是这时,芸香进来禀:“夫人,侯爷过来了。” 薛蕙猜到他是为何而来。 她将手中的嫁妆单子放到矮几上,然后起身朝厅堂去。 宋云书显然是回来有一阵了,他已换了常服,月白色的杭绸直裰穿在他身上,倒衬出几分人模狗样。 薛蕙抿了抿唇,抬脚过去。 “侯爷。”她不冷不淡的打了声招呼。 宋云书抬眼看她,冷漠如霜的脸上没什么笑意:“祖母说,你想将宋玉卿送去国子监?” “不行吗?”薛蕙反问他,“再过两年玉卿便要下场考试了,他虽只是过继而来,却在我身边养了这些年,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得为他筹划。” “哼,你倒是大度。”宋云书语气里不乏讥讽。 薛蕙听出他这话的意思,她勾了勾唇角,道:“侯爷这是不同意了?” “他一个过继来的旁支,有什么资格去国子监?”宋云书的话简直与太夫人如出一辙。 “你若当真想为他好,大可在京中几大学院为他挑选一处。” 薛蕙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既然如此,便依了侯爷吧。” 她答应的爽快,倒是让宋云书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宋云书目光如电,落在薛蕙的脸上。 虽已是二十岁的年纪,可她的模样却生的极好,肤如凝脂,琼鼻玉立,五官轮廓线条流畅秀美,是一等一的美人相。 第14章 仇恨转移 若不是出身太差,以她这张脸,倒是勉强配得上自己。 宋云书的眼神瞬间又从欣赏变得鄙夷。 薛蕙自然没错过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只觉得恶心,恨不得将他那对眼珠子挖出来,藏在袖子的双手都忍不住握成了拳。 “侯爷若没什么事,便回去吧。”薛蕙背过身。 她连看一眼宋云书都嫌脏。 宋云书在薛蕙跟前一向自恃清高,如今被她下了逐客令,脸上也有几分挂不住。 他冷着脸便走了。 他走后片刻,宋玉卿又来了。 这两日薛蕙对他冷冷淡淡的,他倒是还能坚持晨昏定省。 薛蕙仍旧在厅堂见了他。 此刻天色渐晚,四下掌了灯。 宋玉卿进来时,烛影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母亲。”他恭敬地给薛蕙行了礼。 “坐吧。”薛蕙淡淡道。 宋玉卿没坐,反而双膝一曲,跪了下来。 薛蕙微微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母亲是不是不要我了?”宋玉卿抬起脸来,一双眼睛已经赤红,稚嫩的脸上少见的有一抹恐慌,“若是儿子做错了什么,母亲要打要罚儿子都认,只求母亲别不要我。” “我怎么会不要你?”薛蕙笑的冷淡又疏离,“你年纪大了,正是需要结交好友的时候。我原本想着将你送去国子监,平日里接触的不是权贵便是勋爵,对你日后青云直上更加有益,可惜……” 说到最后,她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是遗憾。 国子监? 宋玉卿怔住,一时间,内心狂喜涌上,他险些没克制住情绪。 可即便如此,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喜也没瞒得住薛蕙。 他内心生平第一次对薛蕙生出感激之心,激动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方才侯爷才来过,他不同意将你送去国子监。”薛蕙面上情绪不显,佯装一副遗憾的模样,“你也不要怨他,林姑娘腹中有他的骨肉,他自然是要为亲骨肉着想的。” 薛蕙的这话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朝着宋玉卿浇下。 大起大落的情绪,让他的面孔都变得有些扭曲。 “能在母亲的身边,儿子已经很满足了……”他的嗓音有几分发虚,“别的,儿子也不奢求。”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薛蕙笑道,“京中书院众多,我会为你挑选一处。” 书院虽比不上国子监,但能接触到的人非富即贵。 宋玉卿咬着唇,目光坚定的给薛蕙磕了一个头:“儿子,多谢母亲。” 薛蕙本也没打算真的将宋玉卿送去国子监,她不过是想要一个光明正大将他送走的理由罢了。 宋玉卿既然知道自己原本是有机会能去国子监的,又因为宋云书没去的成,想必这心里是会怨上他了。 等宋玉卿走后,薛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靠坐在黄梨木交椅上,终于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芸香进来轻声道:“夫人,可要摆膳了?” 薛蕙点了点头,又问她:“刘植事情办的如何了?” 第15章 阴阳怪气 “如您所料的那般,那位承恩侯世子果然是个日日都要出入赌场的赌徒。”芸香轻声道,“刘管事不方便露面,便索性寻了几个赌场里会出老千的。” 这些赌徒都是老油条了,知道如何赌才会让人更上瘾。 “让他做事小心些,别留了什么把柄。”薛蕙嘱咐道。 “是。”芸香点头。 “明儿从我自己账上划一百两给刘植。”薛蕙又道,“他如今替我做事,方方面面都要打点。” 虽说她的嫁妆被宋家人挥霍的差不多了,可这区区一百两于她来说还不算什么。 但芸香心头却另有担忧:“二姑娘就要出嫁了,到时只怕太夫人他们要逼着您为二姑娘添箱的。” “无妨,这事我自有计较。”薛蕙朝她笑笑,让她安心。 太夫人若是敢叫她给宋云巧准备嫁妆,那她便正好有借口将自己的那些陪嫁都要回来。 她倒要看看,到时候是自己更心痛,还是太夫人更肉痛。 …… 一夜无梦。 次日薛蕙仍旧是卯正才起,梳妆打扮过后去了太夫人那里。 彼时甄氏已经在了。 跟以往的和善面庞不同,此刻的她看向薛蕙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的埋怨与不悦。 薛蕙猜得到是因为什么。 “坐吧。”太夫人反而是笑容晏晏地问她,“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薛蕙笑着答。 话虽是这么说,太夫人还是叫人去端了一碟子的点心过来。 薛蕙看了一眼那点心,还未开口说话呢,便听得甄氏阴阳怪气道:“阿蕙如今是越来越能干了,听说昨日云巧不过是说错了几句话,你便扇了她两个耳光。当初她父亲在世时,也没动手打过她。” 这话的意思是变着法的说薛蕙连已逝老侯爷都不放在眼里了。 薛蕙抬眸看了一眼甄氏,淡淡笑了一下:“母亲,昨日二妹妹说了什么,想必您也有耳闻。身为名门贵女,张口闭口便是下贱这样的话,传出去也会有损她的名誉吧?” 出身再高又怎样? 不还是跟市井泼妇一般? 甄氏显然听懂了她这话的意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自家人关起门来说的话,能传去谁的耳里?” 薛蕙只是笑,并不接这话。 就甄氏这大脑空空的智商,也就是嫁进宋家,没有妯娌纷争,否则早就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太夫人坐在上首听着她们二人斗嘴,悠闲地喝了口茶后,才道:“大清早的,有什么好吵的?阿蕙啊,这件事不是祖母偏心,云巧纵使再有过错,你也不该动手打她,口头训斥几句便是了。” “那我听祖母的。”薛蕙笑眯眯道,“若再有下一次,我一定不打她。” 她笑的真诚,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但太夫人却莫名的觉得她在跟自己抬杠。 正拧了眉要继续说什么时,有婆子自外进来禀道:“姑奶奶回来了。” 姑母? 薛蕙当真愣了一下。 才想起来是宋琼。 太夫人一共就两个孩子,一个是已经过世的老侯爷,另一个则是嫁进文远侯府康家的宋琼了。 第16章 宋琼 “琼儿回来了?”太夫人欣喜道,“快请她进来。” 婆子笑着领了命退下去。 没一会儿功夫,薛蕙还没看见人呢,就听见一阵环佩叮当的响声。 扭头朝门口望去,一道满身贵气的身影便走了进来。 宋琼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却还保养的很好,她穿着身浅金五彩绣花褙子,乌发梳着妇人团髻,发髻上斜插着两支金菊点翠折枝发簪,面如玉盘,脸颊红润,不过笑起来时眼尾处还是有几分细纹。 “母亲。”宋琼一进屋里来,便朝着太夫人走过去,笑盈盈地行礼问好,“您近来身子可好?” “好着呢。”太夫人笑着朝她招手,亲昵道,“快过来坐,坐我身边。” 宋琼便过去挨着她坐下,视线才又落到甄氏与薛蕙身上。 “大嫂。”她笑着与甄氏问好。 甄氏双手搅着帕子,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 她是最不喜欢这个小姑子的,脸上却又不敢露出半分。 “姑母。”薛蕙则是站起身,曲了曲膝,垂眸行礼。 宋琼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薛蕙,而后唇角笑意加深:“快坐,都是一家人,马上又要亲上加亲了,别这么客气。” 薛蕙眉心几不可闻地一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夫人好奇地问,“什么叫亲上加亲?” “女儿今日回来,便是特意要跟母亲说这件事的。”宋琼笑道,“您那外孙,康奕就要成亲了。” “此事当真?!”太夫人又惊又喜,“说的谁家的姑娘,怎么半点没听你提起?” 康奕是宋琼的独子,也是文远侯府的世子。 “自然就是侄媳妇娘家的妹妹了。”宋琼说着,朝薛蕙望去,笑说,“怎么这件事,侄媳妇还不知道?” 薛蕙浑身立时犹如落入冰窖,竟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她瞳孔微微紧缩,勉强笑道:“姑母可别与我说笑,我怎么记着,康家表弟早就娶妻生子了?” 康奕就是正正经经的纨绔子弟,与那承恩侯世子一般无二。 可两人唯独有一点不同。 承恩侯世子乱来归乱来,却还算有底线,没在成亲前便搞出孩子来。 但康奕就不同了。 他虽还未正式娶妻,可这后院妾室成群,连孩子都有了。 “这些年来侄媳妇也不爱走动,竟是连表弟是否婚配都不知晓。”宋琼似笑非笑道,“他的世子妃一位可还悬空着。” “薛家未出嫁的姑娘不是还有两位?”甄氏难得开口,“不知妹妹相中的是哪一个?” “自然是侄媳妇的胞妹,薛莹。”宋琼道。 听到这里,薛蕙心底压抑着的那抹怒火终是压不住了。 她怒极反笑:“姑母当真是好算计啊。” 文远侯这个爵位是世袭的,一无军功而无从龙之功,侯府内宅阴私不断,只怕早已是个空壳子了。 否则宋琼这些年也不必回娘家这么频繁。 她每回一次娘家,便能从太夫人手里拿走一笔银子。 如今竟是连薛家的主意都打上了,宋家这是想一大家子都趴在薛家身上吸血不成? 第17章 撕破脸 宋琼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就有些维持不住了,眼神都变得有些冷:“侄媳妇,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难道你只许自己嫁进侯府,就不许自己的妹妹也高升了?” 薛蕙冷笑:“若康家是个正经人家,我倒是很乐意妹妹嫁过去。” 此话一出,宋琼直接冷了脸:“果真是商贾人家教出来的女儿,半点规矩也没有,你们薛家就是这么教你顶撞长辈的?” 太夫人也不高兴地道:“阿蕙,文远侯府虽是比不上咱们永宁侯府,可到底是世袭的侯爵世家,你这么说话就太过分了。” 甄氏则是半个字都不敢说了,缩在一旁。 这要是从前的薛蕙,或许就忍下来了。 可如今的她却半点也不想忍。 何况宋琼居然敢将主意打到薛莹的身上,这不就是想撕破脸? “康家是个什么情况,姑母还想要我多说?”她冷声道,“康奕连正妻都没有娶,后院便已有了那么多的妾室,还生了一堆庶子。姑母是打量着我们薛家人傻钱多,上赶着去找罪受?” 遮羞布被揭开,宋琼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这般的蛮横无理,怪不得云书冷落你!” “你算哪门子的长辈?”薛蕙讥讽,“成亲嫁人这么多年,还好意思三番四次的回娘家要钱。” “薛蕙!”宋琼终于坐不住了,她拍案而起,双目几乎喷火。 “够了!”眼见着事态发展越来越离谱,太夫人重重出声,“吵什么?大清早的你们是想气死我吗?” 宋琼到底还是顾忌着自己母亲的,喘着粗气怒瞪薛蕙,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薛蕙则是半点不惧,迎上宋琼的眼神。 太夫人深吸了几口气,才看向薛蕙,皱眉道:“你姑母既是回来说这事,想来是亲事已经定下了,你一个出嫁了的女儿,管什么娘家事?” “姑母出嫁这些年,也没少对娘家的事指手画脚。”薛蕙一句话便将太夫人噎了回去。 “好一副牙尖嘴利。”宋琼气得直咬牙。 太夫人倒是不担心薛蕙会将这门亲事搅黄,薛家拼了命的都想攀上权贵,如今终于又得了一个机会,怎会放过? “好了,你们就先回去吧。”太夫人对薛蕙与甄氏道,“我有些乏了。” 她显然是想单独与宋琼说话的。 甄氏早已被方才那一幕吓坏了,此时得了太夫人的话,忙不迭起身告退。 薛蕙只是冷着脸起身出去了。 待她一走,宋琼就道:“看看她那态度,摆脸给谁看呢。” “你与她置气做什么?”太夫人道,“你如今首要做的,就是康奕娶妻一事。” 但宋琼想着方才薛蕙的态度,有些担忧:“她若真将这亲事搅合没了怎么办?” “绝无可能。”太夫人得意地笑,“薛家那个老不死的,可不会放过这个天大的好机会。” 听到母亲这么说,宋琼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 而薛蕙这边,出了太夫人的院子,她便冷着脸叫芸香去备马车,她要回一趟薛家。 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失心疯了要将薛莹嫁去康家! 第18章 摄政王 芸香可不敢耽搁,立马差人去套马车。 约莫一刻钟后,薛蕙便出了侯府,直奔薛家而去。 回薛家的这段路她这些年走过的次数扳着手指都数的出来,可没有哪一次是像今日这么迫不及待的。 偏巧是今日街上人多,马车也多,堵得水泄不通,行走的缓慢。 薛蕙时不时的便撩开帘子朝外看,而后又沉着脸坐回来。 连芸香都察觉出她有一丝的焦虑。 “夫人,您也别太担心了,三姑娘要嫁人,薛家都没差人来说一声,想必是事情还没定下来呢。”她轻声安慰道。 “你不明白。”薛蕙目光失神,“当初我也是这么被嫁过来的。” 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愿,更无人在意她的感受。 祖父就像是做生意一样,将她当个物件送到了宋家。 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再走一遍这样的路! 恰是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夫人,前面是摄政王的马车……”话未说完,他便害怕的咽了一口口水。 摄政王? 薛蕙怔了一下。 关于这个摄政王,她知之甚少。 只从下人们闲聊的口中听说过。 世人皆骂他当初为谋权篡位,不惜手刃兄长,他也因此背上弑兄的骂名,内阁辅臣封驳了他的继位诏书,将他流放至蛮夷之地,可他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十年内竟收服了蛮夷,还一跃成了当今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传言中他手段狠辣至极,杀人不眨眼,更是臭名昭着。 世人怕他恨他也畏惧他。 “让道。”薛蕙当机立断道。 车夫就等着这句话呢,他连忙调转了马头,主动给那摄政王的马车让了路。 马车停到一个小巷中,薛蕙撩了帘子朝后看。 她正好看见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车身却是通体黑金,散发着阵阵阴寒气息。 那坐在马车内的人分明没有露出半分,可薛蕙却下意识的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等到那马车走远以后,车夫才出来继续朝薛家去。 而已经走远的那辆翠盖八宝车旁骑着黑头大马的侍卫却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王爷。”侍卫开口,对着马车内的人道,“方才让路的,是永宁侯府的马车。” 车内许久都没声响。 就在侍卫以为王爷睡着了的时候,一道清冽淡漠,又带着丝丝低沉的嗓音响起:“从羌族人手里活着回来的那个?” “是。”侍卫应道,“前不久陛下在大殿上封赏过。” “哼,两万名将士,独他一人活着回来了。”马车内的人似是在笑,可细听之下,又好似只是风掠过的声音,“随风,去查查。” 被唤作随风的侍卫抱拳:“是!” * 马车停到薛家门口时,薛蕙走下来,抬头看了一眼牌匾。 据说这块匾是薛老爷花了十万两银子请有名的大学士亲提的。 薛蕙小脸紧绷,抿着唇进了大门。 门房上的人早已飞奔着去后院递话了,等薛蕙踏入后宅时,第一个看见的是自己的母亲潘氏。 第19章 懦弱 薛家一共两房,长子薛不为是薛蕙的父亲,为人敦厚老实,没什么心眼,更不会说漂亮的场面话,以至于并不得祖父祖母的喜爱。 母亲潘氏柔顺谦恭,嫁到薛家长房后一连生了两个女儿这肚子便再无动静,这些年来没少受祖母薛老太太的冷嘲热讽。 至于二房的薛有为是薛蕙的二叔,心眼子多又自小跟着薛老爷出入,整个薛家都知道,将来家族产业是要交到他手里的。 二婶甘氏生了一子一女,薛家唯一的男丁从她肚子里爬出来,她的地位自然也青云直上。 此时潘氏见着薛蕙,先是激动的满眼通红,她握着薛蕙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心疼道:“怎么比上次回来时又瘦些了?” 母亲虽懦弱,可她到底是真心疼爱自己的。 薛蕙的心也软了几分:“娘,我没事,只是侯府这些日子事情多,没休息好。” “侯爷如今回来了,于你来说是好事。”潘氏握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而后才欣慰道。 提起宋云书,薛蕙便抿了抿唇。 但她没有忘了今日回来的正事。 她压低了嗓音道:“娘,三妹妹的婚事是不是定下来了?” 提起这个,潘氏脸上的笑就僵硬了一些:“你已经听说了?” 薛蕙眉头皱的更紧:“当真定了康家?” 潘氏眼睛更红了,这次连握着薛蕙的手都在颤抖:“娘知道,那康家是个虎狼窝,若依着我跟你爹的想法,自然是想让阿莹嫁个家境简单的,可你祖父……” 话未说完,潘氏眼中的泪就滚了下来。 薛蕙咬了咬唇,澄眸中划过一抹冷然:“当初逼着我嫁便也算了,如今还想让妹妹去走我的老路,这绝不可能!” “阿蕙,你可别冲动。”潘氏担忧道,“这家里一向是你祖父祖母说了算的。” “放心,我有办法。”薛蕙拍了拍她的手,“我先去见见祖母。” 潘氏放心不下,只得跟着她一道去。 到了薛老太太的院里,没想到甘氏与她的女儿薛茹也在。 三人不知说了什么,薛茹正一脸的不情愿。 薛蕙与潘氏进屋时,抬眼便先看见了坐在上首的薛老太太,她已是近六十岁的年纪,华发丛生,齐眉勒着条深棕绣金撒花镶祖母绿宝石的抹额,一双眼睛虽浑浊却仍闪着丝丝精光,瞧着便不是好相与的。 至于二婶甘氏则是一脸的精明相,她分明是笑着的,却有种笑面虎的感觉。 而紧挨着她坐的薛茹恰好是豆蔻年华,穿着身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衬的脸蛋更加粉嫩如桃花一般。 “哟,阿蕙回来了。”甘氏先开了口,她笑盈盈道,“原想着侯府这些日子忙,都没敢递信去打扰你呢。” 薛蕙只淡淡扫了她一眼,而后朝薛老太太行礼:“祖母。” “嗯。”薛老太太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坐吧。” 得了她的话,薛蕙母女俩才坐下来。 一直未开口的薛茹目光几乎黏在她身上,分明是已经嫁人多年妇人了,可她的那张脸却还似未出阁时候的娇嫩,周身的那份气度比之从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20章 薛茹 看到这里,薛茹嫉妒的牙齿都冒酸了。 “大姐姐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怕是连娘家人都不放在眼里了吧。”她酸唧唧道。 薛蕙瞥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笑着回击:“二妹妹及笄有大半年了,不知婚事可定下来了?” 这话简直是戳到了薛茹的肺管子里。 她就想不明白了,当初薛蕙嫁侯府时,她年纪小,倒也无可厚非。 可如今又一个嫁侯爵的机会,为何祖母不给自己,偏要给薛莹那个还未及笄的臭丫头? “要你管!”薛茹气得眼睛发红,没了理智,“别以为自己嫁了个侯爷就了不起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侯爷带了个女子回来打你的脸,如今全京城都知道,都在看你的笑话!” 此话一出,薛蕙的脸色倒是没这么变,反倒是潘氏脸上血色褪去,一抹心疼与懊恼写在了脸上。 “茹儿,瞎说什么呢?”甘氏轻飘飘地教训着薛茹,“阿蕙是你姐姐,外人说她倒也罢了,你这个当妹妹的怎么也不知道护着?” “我可没有这样丢人的姐姐。”薛茹哼声道。 “侯爷浑身的军功,正得陛下青睐,我身为侯府主母,也只有你这样目光短浅的人才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薛蕙笑眯眯地朝薛茹道。 薛老太太原是一直没有说话的,静静地看着她们斗嘴,但薛蕙的这一句话却是提醒了她。 如今永宁侯府已今时不同往日了,宋云书是朝廷新贵,正得陛下器重,只有脑子不好使的人才会在这时得罪薛蕙。 “你姐姐难得回来一趟,你与她斗什么嘴?”她直接打断了正要开口说话的薛茹。 薛茹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了嘴,但还是用怨恨的眼神瞪了一眼薛蕙。 “你今日突然回来,是所为何事?”薛老太太转头问薛蕙。 终于提起正事。 “我听说,阿莹正在议亲?”薛蕙眼神微沉,问道。 “不是正在议亲。”薛老太太道,“是已经定下来了。那户人家,你也熟悉,就是你婆家姑母的儿子。” 薛蕙的手指微微紧了紧,佯装不解地问:“祖母是不是与我说笑呢?那康家后院是什么样,难道您还不知道吗?” 薛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若非后院是那个样,你以为这门亲事还轮得到咱们头上?” 看来明知那是火坑,他们依旧要将薛莹往火坑里推。 薛蕙的眼神变得更冷,定定看着薛老太太:“阿莹自小也是在您膝下长大的,她是个什么性子,祖母再清楚不过。康家后院就是个吃人的魔窟,您要将她嫁过去,就是送她去死。” “你这叫什么话?”薛老太太不悦地皱眉,“康家那世子虽是贪玩任性了些,但品性还是不错的。只要娶了正妻,他也能收收心,往后有的是好日子给阿莹过。” “既是好日子,那为何这桩亲事不给二妹妹呢?”薛蕙冷声质问,“她早已及笄,婚事又未定下,于情于理都该轮到她了。” 第21章 想法子 这下屋里几人神色各异。 甘氏是瞪了一眼薛蕙,似乎是在嫌她话多。 潘氏则是紧张地攥紧了手帕,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至于薛茹,她在听到薛蕙那句话时,脸上的欣喜都快要藏不住了。 “在这里说着阿莹的婚事,你扯什么茹儿?”甘氏有些恼怒。 “娘……”薛茹想说什么,却被甘氏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薛蕙满脸讥笑地道:“看来二婶也知道,那康家世子不是良配,所以舍不得将三妹妹嫁过去吧?” 甘氏这下不说话了。 “别以为你如今身份地位高,就能对娘家的事指手画脚了。”薛老太太沉声道,“不瞒你说,他们二人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只等着挑选吉日便要成亲,你就是再不满意,也得给我憋着!” 话说到这里,潘氏的眼泪又‘吧嗒吧嗒’开始掉了。 一连两个女儿都是这般被嫁出去的,她这个当母亲的心疼啊。 薛蕙也知道她今日回来并不能说服薛老太太改变主意,但她仍旧心存希望。 就算薛老太太再不喜欢大房,也不至于将薛莹往或火坑里推。 可如今看来,是她太高看这一家子了。 从薛老太太院里出来,潘氏还在抹眼泪。 薛蕙深吸了一口气,道:“阿莹呢?” “她如今正被你祖母关在自己院里绣喜服呢。”潘氏哽咽道,“刚得知这事的时候,她也哭闹过,可……又能管什么用呢。” 薛蕙原是想去看看妹妹的,但此刻想了想,还是道:“我下次回来时再去看她,娘尽管让她放宽心,我是不会让她嫁去康家的。” 潘氏听见这话,诧异地问:“阿蕙,你还有什么法子?” “这件事娘就别管了。”薛蕙道,“爹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等他了。” 到底是嫁做人妇了,总不好在外待的时间太长。 潘氏虽心有不舍,却还是关切道:“那你早些回去,别让你婆母寻你的话说。” 薛蕙笑着点了点头。 临走时,潘氏将她送到二门上马车,最后看了眼身边的丫鬟,又压低了嗓音对她道:“如今侯爷回来了,你与他成亲这些年都没有自己的孩子,你可要抓点紧。” 嫁了人只有生了孩子才能稳住自己的地位,潘氏说这话也是真心实意为薛蕙着想的。 薛蕙只是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我走了。” 说完,她便扶着芸香的手上了马车。 等马车驶出薛家,芸香悄悄看了薛蕙几眼。 见她神色淡漠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芸香的眼神,她眼睫微微一颤,回过神来。 “看我做什么?” “夫人,您可有什么法子能阻止三姑娘的婚事?”芸香担忧道,“三姑娘单纯善良,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啊。” 况且还有宋琼那么个做婆婆的人,若薛莹真的嫁了过去,磨也要被磨死的。 “要想阻止也不难。”薛蕙轻轻摩挲着手里的帕子,眼眸半眯道,“那康奕沉迷女色,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他若在青楼那样的地方闹出了什么事,祖父为了脸面问题,也会将这门亲事退掉。” 第22章 要银子 薛老爷是最要脸面的一个人,绝受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夫人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芸香惊讶地问道。 “我原不想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可他们欺人太甚。”薛蕙嗓音染了几分冷意。 “你让刘植抽空去打听一下,康奕最喜欢去的青楼是哪家。”她继续道,“若查到了,不管使多少银子,都让那家的老鸨替我办件事……” 芸香附耳过去,听了片刻,脸上蓦地浮起一抹又激动又欣喜的神色:“好!” 她难得有些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鸨或许不差钱,但没有人不爱钱。 恰好薛蕙手中,有的是银子。 宋琼既然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薛蕙也没必要对她留情面。 * 等回到永宁侯府,已是下午,宋琼早就回了康家。 薛蕙没有再去太夫人那里,而是直接回了四宜堂。 用了午膳后,她便回内室去歇了个午觉,再醒来时,甄氏那边便派人来递话了。 说是要为宋云巧准备嫁妆添箱,她八月出嫁,如今已是五月底了。 甄氏甚至还列了个单子,缺什么让薛蕙补上。 单子送到薛蕙手中,她只看了一眼,便叫荷香拿去还给那婆子。 “还请妈妈去跟母亲回话,就说这些年为了支撑侯府,我的库里已是空了,为二妹妹添箱一事,实在无能为力。”她坐在贵妃榻上,手中轻执一柄团扇,悠闲地扇着风。 荷香抬着下巴,对着那婆子翻了个白眼。 “这……”那婆子则是满脸的尴尬,捧着单子有些不知所措,“夫人说笑了,整个府里谁不知道您是最能干的,您手里怎么会缺了银子呢。” “妈妈若是不信,不如我差人去将账本拿来,你看看?”薛蕙笑眯眯地问她。 “婆子我哪里会看账本啊,大字都不识几个呢,夫人就别跟我说笑了。”婆子讪笑道。 “既如此,那妈妈怎么比我还清楚我的账目呢?”薛蕙仍是笑盈盈的,不过这笑容里却带着些许的压迫感。 婆子说不出话来了,又站了一会儿,见薛蕙当真不准备添箱,这才行了礼退下。 她一走,荷香便呸了一声:“不要脸的东西!” “让四宜堂上下的人嘴都给我严实点。”薛蕙脸上的笑慢慢淡去,“若有人敢泄露半句话出去,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她说这话可不是单纯的威胁,而是言出必行。 否则这些年她也不可能将侯府上下打理的这么好。 “夫人放心吧。”荷香点头,“大家都知道,只要安心替您办事,荣华富贵少不了的。” 而甄氏这边。 那婆子回去后,将薛蕙的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气得甄氏脸都发白了:“这个薛蕙,真是反了她了,连我这个婆母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 “可不是嘛。”婆子道,“您好歹是当婆母的,她对您是半点敬畏也没有。” 甄氏直接对婆子道:“去,拿了我的对牌,到账房那里支一千两银子先用着。” 第23章 对峙 甄氏以为如今还能跟从前一样,随时随地的从账房手里支银子用,哪知她派去的人却吃了个闭门羹。 等那婆子灰溜溜的回来时,只对甄氏道:“账房钟柳说,咱们侯府账目上只剩下五百两的银子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甄氏差点被茶水噎住,“你可听清楚了?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婆子回道。 甄氏顿时皱了眉:“这个薛蕙,这些年她是如何管家的?管到最后竟只有这点银子!” 婆子猜测道:“会不会是被夫人自己用了?听说她那院里,样样都是用最好的。” 甄氏沉默片刻,而后阴着脸起身:“走,去趟母亲那里。” 要说这侯府里谁还能管得住薛蕙,那便只有太夫人了。 甄氏会去告状,在薛蕙的意料之中。 当钟柳差人与她说甄氏狮子大开口要一千两的时候,她便让钟柳将这些年来侯府的账本全都准备好。 约莫一个时辰后,太夫人那边果然差人来请了。 芸香与荷香一人抱了一摞账本,跟在薛蕙身后去了太夫人那里。 彼时甄氏才刚告完状,一向软弱的脸庞上竟有一抹幸灾乐祸。 只是,还不等太夫人开口质问呢,薛蕙便先道:“祖母,这是这些年侯府上下的开销,与外面铺子田庄的收益账本。” 她先发制人,倒是让太夫人连问话的机会都没有。 “你这孩子,还跟祖母见外不是?”太夫人柔声说道,“这些年来你打理着侯府上下,祖母都看在眼里。” “祖母心善,孙媳是知道的。”薛蕙轻声道,“不过母亲似乎对我有些误解。” 她说着,看了一眼甄氏:“母亲既然认为我贪污了侯府的银子,不如您自己查查账本,看看这账目是否对得上?” “你瞎说什么呢?我几时说你贪污了?”甄氏的脸色有些难看,却又不得不勉强笑着道,“不过是云巧就要出嫁了,可她这嫁妆却还没有着落。我原想着从账上先支点银子为她准备嫁妆,哪知咱们侯府的账上,竟只剩下几百两银子。” 薛蕙望着她,似笑非笑道:“往日里母亲做客宴请,出手都十分大方,二妹妹比起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纵使是侯府没有变卖家产的时候,也容不得你们这么挥霍。” 甄氏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太夫人看过。 果然瞧见她眉头皱了起来,还不悦的朝自己看了一眼。 “阿蕙说的没错,你们母女俩这些年花了多少银子心里难道没点数?还好意思来我跟前告状。”太夫人毫不留情面的训斥甄氏,“你是当婆婆的,家里大小事都丢给儿媳帮不上忙便也算了,还净会给她使绊子。” 甄氏被训的面红耳赤,讷讷地张着嘴,竟说不出话来。 太夫人话锋一转,又笑着对薛蕙道:“不过你婆婆有句话倒是说的对,云巧就要出嫁了,她好歹是侯府嫡女,这嫁妆排场自是不能少,你是做大嫂的,凡事还是要多帮衬些才是。” 第24章 气得跳脚 “侯爷前些日子进宫面圣时,圣上不是刚赏赐了他不少金银珠宝?”薛蕙笑盈盈道,“若是侯爷肯拿出点来给二妹妹做嫁妆,那比什么都有面子。” 太夫人嘴角笑容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消失:“你说的倒也在理。” 薛蕙不动声色的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无人再说话。 静坐了一会儿后,才有丫鬟进来回禀:“侯爷回来了。” 太夫人让人去请宋云书进来。 他今日显然是有什么高兴事,一脸笑容地走了进来。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薛蕙身上时,笑容就淡了些。 “回来了。”太夫人笑着道,“用膳了吗?” “用过了。”宋云书恭敬地给太夫人与甄氏行了礼,才继续道,“陛下留我在宫中用了膳。” 甄氏一听,顿时笑逐颜开:“我儿真是有出息,得到陛下赏识。” 她说着,还得意地看了一眼薛蕙。 “如此甚好,陛下既器重你,你也要好好为他办事才是。”太夫人也不住地点头。 “孙儿记住了。”宋云书笑着颔首。 薛蕙坐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说话,冷眼看着他们母慈子孝的一幕。 她就不明白了,陛下怎么看不透宋云书这良善外表下保藏的祸心呢? 分明是个白眼狼。 但仔细想想,当今陛下不过六岁便被内阁辅臣扶着登上了帝位,他的生母吕太后又垂帘听政十年,他几乎是半个傀儡。 若不是他的皇叔摄政王萧纪逼的吕太后还政,不知道陛下还要当多少年的傀儡皇帝呢。 想到萧纪,薛蕙的脑海中就不由自主浮现出早前看见的那辆马车。 正想着事,耳边突然传来太夫人的声音:“……阿蕙,阿蕙?” 薛蕙蓦地回过神,一抬眼便瞧见宋云书正厌恶地看着自己。 “祖母还有何吩咐?”薛蕙垂下眸道。 “倒是没别的事了,我也有些乏了,让云书送你回去吧。”太夫人笑道。 薛蕙原是想拒绝的,她压根不想跟宋云书接触过多。 可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宋云书便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无奈,薛蕙也只能起身行了礼,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宋云书居然还站在院里等她,见她出来,才大步朝院外走。 他人高腿长,走得又快,薛蕙自然是跟不上的。 但她也没打算跟。 所以等宋云书走出去好远后,一回头,才发现薛蕙还优哉游哉地在后面慢慢走。 他的面色顿时变得铁青:“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我告诉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侯爷想多了吧?”薛蕙面露讥讽,“你还真当自己是个金疙瘩?人人都喜欢?” “你……你简直是粗俗不堪!”宋云书气得横眉冷竖。 薛蕙笑:“我的确是俗人一个,所以侯爷大可不必在我身上浪费太多功夫。” 她说完,便抬脚朝四宜堂去,完全不管身后的宋云书被气成什么样。 荷香偷偷往后看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嗓音憋着笑对薛蕙道:“侯爷正气得跳脚呢。” 第25章 请帖 芸香也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微微抿了抿唇,道:“侯爷像是往林姑娘那院里去了。” 她下意识看薛蕙的神色。 却见她脸上没什么变化。 “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只要别来我这里就行。”薛蕙道。 回到四宜堂,恰好钟柳也过来了。 他这两日总算是将薛蕙自己的私账算清楚了。 她的陪嫁铺子都是京城中地段最好的几家,卖的也几乎是妇人与姑娘家喜欢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还有一间绣楼,每月进项几乎都有上万两,再加上京郊庄子还有几处果林,一年下来也能收成好几万两。 “若不是这些年养着侯府,夫人早就有几十万的身家了。”荷香愤愤道。 芸香去给薛蕙奉了茶,也给钟柳沏了一盏。 钟柳恭敬地接了,而后继续道:“荷香姑娘说的没错,不过往后夫人的账单独分出来了,其余人也占不到您的便宜。” “往后将我那些银子都换成银票。”薛蕙仔细思索了片刻后,道,“再存入通鉴钱庄。” 这么多的银子放在身边,总觉得不太踏实。 “是。”钟柳点头应。 “你做这些的时候,可有人瞧见?”薛蕙问道。 钟柳摇头,保证道:“夫人放心,这件事绝无人知晓。” 太夫人与甄氏只知道薛蕙有钱,却不知她究竟有多少。 若叫她们知道了,只怕她们又要想法子从她钱袋子里掏出来了。 将来要想平平安安离开侯府,这些银子便是她唯一的依仗了。 钟柳离开后,薛蕙靠在榻上稍稍休息了一会儿。 已是五月了,外面日头毒辣的很,不过这四宜堂因为地理位置都不错,院里有颗参天古树,倒是比别处都要凉快许多。 芸香在榻边守着,轻轻摇着扇子给薛蕙扇风。 这一觉她没睡多久,荷香捧着请帖进来时,她便已经醒了。 “这是宁国公府与赵家的请帖。”荷香询问道,“夫人,可要向往常一样推掉?” 从前薛蕙倒也有不少人给她递请帖邀她去做客,但她都一一拒了。 刚成亲时,她曾去过几次,但感觉并不好,她也知道那些宴席上的人都是佛口蛇心。 后来宋云书战死的消息传来,这些请帖便跟消失了一样,再没来过侯府。 如今宋云书回来了,又得到陛下赏识,想要结交他的人自然更多。 “拿来我看看。”薛蕙说道。 荷香便将请帖递到她手中。 宁国公府谢家薛蕙并不熟,从前也无任何往来,这次请帖递过来,是因为谢家的幺女及笄,国公夫人要为她办一场及笄礼。 至于这赵家。 薛蕙看到请帖的时候,眼神突然一亮。 “这赵家,可是那通鉴钱庄的赵家?” 荷香倒还真被问愣住了。 芸香接过话:“夫人记得不错,赵家大姑娘只比您小两岁,不过至今还未嫁人呢。”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上枕头了。 薛蕙嘴角的笑容压不住,眼眸都有些亮闪闪的:“去递回帖,就说到时我一定准时到。” 第26章 送礼 荷香还傻愣愣地问:“回哪一家的?” 芸香笑她:“你是不是傻?自然是两家都回。” 这两场宴会并不在同一日,中间只隔了三日,倒也来得及。 况且,薛蕙总不可能做那等得罪人的事。 若叫人知道她情愿去赵家的宴席,却驳了国公府的面子,那她往后在京城的日子才算是难过呢。 被这么一提醒,荷香才笑着点头:“我这就去!” 薛蕙既然决定将自己的银子存到通鉴钱庄去,那么与赵家大姑娘交好是必不可少的。 至于这国公府…… 她倒是没想过要与国公府攀扯关系,那些个公爵伯府,是打心底里瞧不上她的出身,能递这张请帖,也是看在宋云书的面子上而已。 “我记得我的库里有一枚还未刻字的天青色渐变玉竹印章,你去找出来。”薛蕙笑着对芸香道。 芸香愣了一下后,道:“可那个印章不是您最喜欢的吗?自从您收到以后,就一直没舍得用呢。” “东西还会再有,但这个交情不结说不定就没了。”薛蕙如今想的开,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本就出身商贾,若是送礼再是什么金银珠宝,不免让人觉得她过于俗气。 那枚玉竹印章就很合适。 既是出身国公府的,自然不缺什么金银。 芸香无奈,只能吩咐小丫鬟去库里将那印章找出来,好好的包装起来。 她刚要转身进屋,就看见前院学堂里先生身边的小厮过来了。 那小厮见了芸香便先行礼:“给芸香姐姐请安。” “你怎么来了?”芸香诧异地问他。 “是先生有话带给夫人。”小厮年纪虽小,口齿却清晰,“关于大少爷的。” 事关宋玉卿,芸香倒是没有再追问什么,领着他进了屋里。 “夫人。”小厮先行了礼。 “何事?”薛蕙抬起头来,将手中账本放到一边。 “先生说,大少爷这两日课上听得不太认真,写的文章也十分杂乱。”小厮说道。 薛蕙稍稍晃神了一下。 她才想起来,从前她是特意交代过些先生的,若是宋玉卿学业上有所懈怠,一定要吱会她。 每当先生派人来说时,她对宋玉卿的管教便会再严格一些。 这些日子宋玉卿的烦心事估摸着也多,他本就生的心思阴沉内敛,那日知道自己应该要去国子监却没去成,这心里还不得跟油煎了似的? 这要是以前,薛蕙或许就立刻将宋玉卿叫来训斥一番了,但是今日,她只是淡淡点了头,叫芸香拿了碎银子打赏了小厮。 等他走后,芸香试探着问了一句:“夫人,可要叫大少爷过来问话?” “不必了。”薛蕙拿起方才未看完的账本,瞧着不太在意,“他已经十三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连自己的前途都不担心,我又为什么要去替他考虑那么多?” 他不是恨她管教太严吗? 那她就什么都不管了,看他自己能折腾出怎样的一番前程来。 芸香听得愣了一下,又问:“可您不是还准备将大少爷送去书院吗?” 第27章 背叛 薛蕙翻账本的手指微微一顿,眉心几不可闻地轻轻皱了一下。 她抬眸看着芸香,轻声道:“若是我说,将来他会背叛我,你信吗?” 芸香张了张嘴,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说不信。 可转念一想,夫人这么说或许不无道理。 这几年里宋玉卿虽是养在她名下的,可他们母子之间却是恭敬有余亲昵不足,甚至还有几分疏离。 且宋玉卿那性子并不似一般孩子,虽是小小年纪,却生的心思沉重。 “所以,您才想要将他送走吗?”芸香问道。 “虽然我也说不准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薛蕙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划过一丝迷茫,“但至少,我不想养一头狼在自己身边。” 前些日子她做的那个梦,虽说是梦,可梦中的场景却是无比的真实。 她似乎还能感受到梦中自己被灌下毒药后,五脏六腑疼得几乎穿孔的感觉。 “那您可想好要将大少爷送去哪家书院?”芸香又问。 “京中书院虽多,可真正适合他的却没几处。”薛蕙如今也在犹豫。 宋玉卿虽还顶着永宁侯嫡子的身份,可这世子的位置显然是轮不到他来坐了,他又是过继来的,那些权贵扎堆的书院自然挤不进去。 看来这件事还得好好再想想才是。 * 不过两日后,还没等薛蕙决定好宋玉卿的去处,文远侯府那边便出事了。 薛蕙一大早醒来,人还没清醒呢,太夫人那边便来人叫了。 来传话的是个面生的小丫鬟,她怯怯笑着对芸香道:“太夫人发了好大的火,姐姐可千万提醒夫人。” 芸香自是聪明人,听她这么说,便笑着将自己腕上戴着的银手镯褪下来,递到她手中,道:“妹妹在太夫人身边伺候,可别嫌弃姐姐。” 那小丫鬟又惊又喜,忙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只要能帮上夫人就好。” 芸香笑着点头,而后才进屋里去。 彼时薛蕙正坐在梳妆镜前,荷香给她挽着发髻。 从镜中瞧见芸香进来,薛蕙轻轻打了个哈欠,问道:“出什么事了?” “太夫人那边来人请了。”芸香道,“说是太夫人正生气呢,不知发生了何事。” 太夫人发火,却要大清早的叫薛蕙过去,看来这件事是跟薛蕙有关了。 薛蕙微微眯了眯眼,道:“去打听一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是。”芸香颔首应了。 梳妆打扮好以后,薛蕙也没急着用早膳,先去了太夫人那里。 才刚进院,还没进屋呢,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摔碗的声音。 门口立着的小丫鬟给她行了礼,而后进屋里去通禀。 没一会儿便折出来,恭声道:“太夫人请您进去。” 薛蕙抬脚往里走。 早有丫鬟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干净了,太夫人坐在正堂上首,脸色铁青,一双利眸犹如闪电般锁在薛蕙脸上。 “从前竟是我瞎了眼,没看出来你是这等手段残忍的妇人!”太夫人说话间,气得一掌拍在手边的矮几上。 第28章 瞎猫碰上死耗子 薛蕙不明所以:“祖母此话是何意思?孙媳听不懂。” “你听不懂?那我问你,康奕怎么会好端端的出事?”太夫人厉声道,“前些日子你姑母回来说起两家结亲一事你就不愿,这才过多久?他就莫名其妙出了事,不是你从中作梗还能有谁?” 康奕出事了? 薛蕙先是一愣,而后才觉得疑惑。 她虽交代了刘植办这件事,可也没想到这么快,况且,刘植也没来回话啊。 “祖母,这件事您真是冤枉我了。”薛蕙神色平静道,“您说康奕出了事,请问他是在哪里出的事?前因后果可有人知晓?” 这还当真将太夫人问的怔了一下。 来递话的是宋琼身边的婆子,只道康奕是被人打的半死不活丢到了文远侯府门口的,却无人知道他是怎么被打,又是被谁打的。 太夫人听到这件事时,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薛蕙做的此事。 眼见着太夫人一张脸都憋得红了,薛蕙便知道康奕被打一事,不是自己安排的。 “我知道祖母也是关心则乱,可您这样无凭无据的就将我一顿训,我的心里也委屈呢。”薛蕙撇了撇嘴。 太夫人顿时有些尴尬,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阿蕙,祖母是年纪大了,人也有些老糊涂了,你可千万别跟祖母见怪。” “祖母是长辈,我怎么会跟您见怪呢。”薛蕙故作大方道,“不过这件事倒是蹊跷的很,康奕被打,就无一人看见?” “说是身边几个小厮跟着,也都被打的半死。”说到这里,太夫人又气得握了握拳,“究竟是谁如此狠毒,下手这么重。” 别说太夫人好奇了,就连薛蕙自己想知道,这位替民除害的英雄究竟是谁。 薛蕙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姑母怎么样?”她关切地问道,“她平日里最疼康奕表弟了。” “说是守了一夜,天亮才被扶回去。”太夫人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 薛蕙没有再说话。 她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关心的话。 静坐了一会儿后,她才起身告退。 出了院子,便见芸香早已候在外面了。 她显然是已经打听到了什么,面色微微有些急切。 薛蕙压低了嗓音道:“回去再说。” 主仆几人加快了步伐,回到四宜堂后,掩了门,芸香才道:“刘植说,这些日子康奕都被关在文远侯府,听说是琼姑奶奶下了命令,成亲前都不准他再去逛青楼。” “刘植本就愁这件事要怎么办呢,没想到昨夜天才刚擦黑,康奕居然带着小厮翻墙出来了……” 用刘植的话来说就是,他原以为康奕会直奔原先常去的青楼,没想到半道上康奕却瞧中了个姿色不错的民女,想要强占,哪知那女子却不是善茬,身怀功夫,将康奕打的半死,要不是被她身边的人拦了下来,只怕昨夜就是康奕的死期。 薛蕙听得都恍惚了下,原来这件事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她都不知道该说康奕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了。 第29章 什么都要 “就是可惜了,那位姑娘没有报官,否则将这件事闹大,便能顺理成章的搅黄婚事了。”荷香叹气道。 “那位姑娘只怕也不是寻常百姓。”芸香说。 寻常姑娘家谁会有那样的拳脚功夫? “无事,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薛蕙虽也觉得可惜,但康奕此次被打成这样,光是休养就要几个月。 芸香还想说什么,忽有小丫鬟在外面轻声禀:“夫人,林姑娘过来了。” 薛蕙还没说话呢,荷香就嚷起来:“她怎么又来了?夫人,我去替您赶走她。” “你别冲动。”芸香忙一把拽住她。 薛蕙也知道,自己今日不见这林歆月是不行了。 管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总得去看看才行。 “请她去宴客厅吧。”薛蕙道。 芸香应了声,而后出去。 薛蕙则是慢悠悠地用了个早膳再过去。 彼时林歆月已经在宴客厅等了两刻钟,有稍许的不耐烦。 她转动着手中的帕子,时不时抬头朝门口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蕙终于姗姗来迟。 她笑眯眯地道:“府里事务繁忙,让林姑娘久等了。” “见过夫人。”林歆月起身双手交叠置与腰前,微微曲膝行礼。 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兰花刺绣交领褙子,浑身上下打扮的十分清爽雅致,再加上模样生的秀气小巧,盈盈站在那里犹如一株含苞待放的兰花。 “林姑娘有怀着身孕,坐下说话吧,别累着了,否则回头侯爷怪罪,我可担待不起。”薛蕙笑着道。 林歆月面上划过一抹羞赧:“夫人不要生侯爷的气,当日我救下他时,他曾说过自己已经娶妻,他从没想背叛您。” 薛蕙的视线扫过她的脸,只觉得这林歆月并不如她长相那样的单纯。 “林姑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直接开门见山吧。”她道,“你想要什么,大可直接说出来,能满足的,我一定满足你。” 林歆月似乎也没想到薛蕙会这么说,她微怔:“夫人这话是何意思?” “大家都是女子,又何苦你为难我我为难你呢?”薛蕙懒得与她打太极,“你既跟着侯爷回来了,又怀了他的孩子,自然会想要一个名份。” 林歆月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像是被戳破心事,又像是觉得丢人,连眼睫都垂了下去。 “我从不求什么名份。”她轻声道,“我只是不想侯爷再日日因为我而痛苦。” 薛蕙静静看着她:“所以我才问,林姑娘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只想留在侯爷的身边,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要。”林歆月轻轻掐着自己的掌心,刺痛让她的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 她若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宋云书也不会发了疯似的想要娶她为平妻了。 有时候什么都不要,才是什么都要。 “我们不是一路人,林姑娘还是请回吧。”薛蕙淡淡道。 林歆月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难堪。 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盈盈行了礼,而后才朝外走去。 就在她刚踏出宴客厅的门时,就瞧见宋云书正急匆匆从院外进来。 第30章 绝配 林歆月苍白的脸色与微红的眼眶就这么落入了宋云书的眼中。 “月儿!” 宋云书急忙奔过来,一把将快要站立不住的林歆月揽入怀中。 “云书哥哥……”林歆月眼中的泪珠滚落下来,哽咽着道,“你别怪夫人,她不是有意的……” 正巧起身走过来的薛蕙听见这句话,脸色就是一冷。 宋云书心疼地将林歆月打横抱起,然后恶狠狠瞪薛蕙:“月儿跟她腹中的孩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陪葬!” 薛蕙看了一眼他与他怀中的林歆月,冷笑一声:“你们俩还真是绝配,一个会演,一个会配合。” 她就觉得今日林歆月过来说这些话莫名其妙,合着是为了这一幕啊。 林歆月整个人几乎埋在宋云书的怀中,说不出话来。 宋云书也担心她的身子,不敢再多待,抱着她转身离去。 等他们走后,薛蕙的眉眼几乎都染上了冰霜。 她原是没想要去招惹他们俩,只要他们俩不来招惹自己就万事大吉了。 没想到林歆月是个心机深沉的,竟是算计到她头上来了! “夫人。”芸香担忧地轻声唤道,“那林姑娘显然是想离间您和侯爷的。” 薛蕙正要说什么,蓦地瞧见宋玉卿的身影慢慢从影壁后现了出来。 他不知是何时站在那里的,少年初长成,五官轮廓已有些许锋利,身量虽还不算高,却胜在挺拔。 “母亲。”他恭敬地给薛蕙行礼。 “你怎么来了?”薛蕙冷着脸问。 “早课结束了,想过来给您请个安后再去先生那里。”宋玉卿眉眼低垂道。 但他显然也没料到会看到这么一幕。 薛蕙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情绪,道:“放心,书院的事我已经在安排了。” “儿子不是为了这件事……”宋玉卿低声道。 薛蕙现在懒得应付他,话更是不想同他多说:“去上课吧。” 说完这话,她便转身进屋去了,没留意到宋玉卿眼中那压制着的阴冷。 宋玉卿站在庭院中,片刻后才转身离开。 回到屋里,想到方才的事,薛蕙还是觉得心头憋屈的厉害。 芸香也难得有些愤愤不平:“这位林姑娘当真是半点看不出,在您面前一个样,在侯爷面前又是另一个样!” “她若不这样,又怎会将宋云书迷得团团转?”薛蕙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心底的怒火压制下去。 往后若是林歆月肚子里的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怕宋云书第一反应便是怪在她身上了。 想到梦中宋云书对她做过的事,薛蕙的眼神就变得阴冷。 她绝不会让宋云书再有那样的机会了。 * 西侧院那边又兴师动众的请了两位大夫,最后诊断的结果是动了胎气。 宋云书果然心疼,又是安抚林歆月,又是送东西的。 府里下人都见风使舵,明白那边的才是侯爷心尖尖上的人,一个个有什么好东西都往那边送了。 …… 六月初,宁国公府谢思怡的及笄礼这日,薛蕙一大早便起身了,她收拾妥帖后,照例还是先去太夫人那里请安。 没想到好几日不曾露面的宋云巧也在。 第31章 范氏 宋云巧或许还记着上次薛蕙打她一事,所以看到薛蕙时,下意识地脖子就缩了缩。 薛蕙只淡淡扫了她一眼。 “来了。”太夫人笑着道,“你今日要去宁国公府赴宴,我就不多与你说了,正好今日云巧有空,你将她也一道带着去吧。” 薛蕙这下明白,为什么不常来给太夫人请安的宋云巧今日会出现在这里了。 感情是想与她一道去宁国公府啊。 “今日是谢家姑娘及笄的日子,来往贵客多,二妹妹是个心直口快的,倒不是我不愿意带上她,只是担心她若说错了什么话,等罪了谁就不好了。”薛蕙道。 宋云巧一听这话,就按耐不住脾气了,嚷道:“你说谁心直口快?出门在外我能不知道分寸?” 太夫人微微皱了皱眉,既因为宋云巧的鲁莽,也因为薛蕙驳了她的面子。 “你大嫂说的没错,都是快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太夫人道,“今日过去,切记要跟在你大嫂身边,不可惹事生非。” 她已是替薛蕙做了决定,不容拒绝。 薛蕙的态度倒是也没那么坚持,宋云巧若翻了什么错,自有永宁侯府给她兜着。 碍不到薛蕙什么事。 “祖母,那我就先走了,免得误了时辰。”她笑着道。 “去吧。”太夫人点点头。 宋云巧虽被薛蕙说的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乖乖跟着她一道出了门。 坐上马车后,宋云巧还从丫鬟手里拿过靶镜,细细看着自己今日的妆容。 她的穿着打扮十分惹眼,身上的金银首饰繁多,单拎出一件来都价值不菲,可这一身堆砌太多,反而让人觉得繁冗杂乱。 且今日是谢思怡的及笄礼,上门做客的却打扮的如此隆重,不免抢了主人家的风头。 薛蕙只淡淡打量了她两眼便移开了视线,并不打算提醒。 横竖到时候丢人的是宋云巧,不是她。 此去宁国公府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等马车停到国公府门口时,薛蕙才刚下车,就看见已有不少宾客到了。 抬眼看去,全都是生命孔,她一个也不认识。 门口正站着位身量高挑的妇人在迎客,她眉眼生的秀气精致,脸蛋圆润如玉盘,嘴角噙笑正招呼着客人进后院去。 就在薛蕙看她时,她的目光也挪了过来。 她显然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身边的婆子轻声在她耳畔说了什么,她便笑着抬脚过来。 “这位便是永宁侯夫人了吧。”那妇人笑眯眯的给薛蕙行了礼。 国公爷一共两子一女,已经娶妻了的只有世子,眼下这位显然就是世子夫人范氏。 “世子夫人不必多礼。”薛蕙忙伸手扶她。 不论是虚情还是假意,至少这范氏是个规矩极好的人,并未因为薛蕙的出身不好而轻看她。 “虽同样都在京城里住着,不过这还是咱们头一次见面呢。”范氏很是自来熟的挽着薛蕙的手臂,笑道,“往后可要多来往才是。” 薛蕙笑着点头。 范氏又看向站在薛蕙身侧的宋云巧,纳闷地问:“这位是?” 第32章 陌生女子 还不等薛蕙介绍,宋云巧便迫不及待地开口:“给世子夫人请安,我的闺名唤作云巧,哥哥是永宁侯,夫人若不嫌弃,便叫我云巧吧。” 范氏笑的温婉:“原来是永宁侯府的二姑娘啊。” 她却没如宋云巧的意唤她闺名,反而十分的客气:“侯夫人,今日宾客实在多,恕我招待不周了。” “无碍。”薛蕙轻声道,“今日是三姑娘的及笄礼,自然当以她为重。” 范氏笑着点头,而后便叫来婆子,领着她们先进后院的宴客厅去。 走在路上,宋云巧还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四下乱看着,还时不时的小声与薛蕙说:“国公府的后院还没咱们家大呢。” 薛蕙微微凝眉,看了眼前面带路的婆子,而后低声对宋云巧道:“你若不想当众被赶出去,就闭上你的嘴。” “哼。”宋云巧轻哼了一声,像是有些不屑,但到底是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了。 她们来的还算早,此时宴客厅里人并不多。 婆子领着薛蕙两人进去,又嘱咐了小丫鬟好生伺候,这才回范氏身边去。 厅里四下零零落落坐着人,有些相熟的已经凑到一起去吃茶说话了。 宋云巧也瞧见了眼熟的人,没与薛蕙打声招呼,便提着裙摆凑过去了。 薛蕙自然懒得管她,没有宋云巧在身边碍眼,她乐的自在。 她寻了处椅子坐下,国公府的小丫鬟都是人精,见她落座,便立马过来奉茶,摆了瓜果。 这宴客厅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人,其中有认识薛蕙的,便也过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虽算不上多熟,但也是点头之交。 就在薛蕙应付完又一拨人后,蓦地感觉有一道凉凉的眼神落到了自己身上。 这眼神中带着审视以及轻蔑,让她十分的不舒服。 薛蕙面色不变的朝这抹眼神寻去,在宴客厅外的走廊旁,有名女子正抱着双臂淡淡看着她。 那女子生的极美,可穿着打扮却很朴素。 真正吸引薛蕙的并非是她的容貌,而是她脸上那冰冷淡漠的神情,以及她眼中毫不掩饰对薛蕙的蔑视。 薛蕙眉心微微一攒。 这女子她分明是不认识的,可为何却觉得这女子对她的敌意很大? 就在薛蕙想不明白的时候,只见那女子随手抓过从身边路过的一个小丫鬟,低声对她交代了句什么。 小丫鬟也是一脸疑惑,但她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朝薛蕙走了过来。 “永宁侯夫人。”小丫鬟曲膝行礼,“外头那位姑娘请您出去一趟。” 薛蕙笑着点头:“有劳了。” 说完,她便站起身。 身旁的芸香压低了嗓音提醒道:“夫人,还不知道此人是何身份呢。” “这里是国公府,她不敢对我做什么的。”薛蕙朝她笑笑,让她宽心。 况且,她也想知道,这位姑娘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薛蕙朝宴客厅外走去,待走到那女子跟前,她才道:“不知姑娘找我有何事?” “不是我找你。”那女子眼尾微微上挑,凭空多了一抹倨傲,“是有人要见你。” 第33章 萧纪 有人要见她? 还不待薛蕙反应过来呢,那女子便已抬脚走了,显然是要领着她去见人。 薛蕙站在原地没动,望着那女子的背影在思索。 而那女子走出去几步远后,发现薛蕙没跟上,她停下来,看薛蕙的眼神里又多了丝讥讽:“怎么,你还怕我对你做什么?我还没蠢到在国公府里对你动手。” 这次薛蕙倒是没有再犹豫了,抬脚跟上她的步伐。 那女子显然对国公府很熟悉,可看她的穿着打扮并不像国公府的丫鬟,也不像是客人。 正当薛蕙觉得奇怪的时候,她们已经步入了一片竹林。 翠绿的竹林几乎遮住了日光,斑驳的竹影撒在地上,风掠过时吹的竹叶飒飒作响。 踩着青石板一路步入竹林深处,前方不远出现了一座石亭,亭中有一白衣男子正背对着她坐在石桌前。 薛蕙垂在腿侧的双手不自觉的轻轻握了一下。 已经走到了这里,不论要见她的人是谁,她都得见上一面才行。 “进去吧。”领路的女子停了下来。 薛蕙抿了抿唇,而后抬脚走过去。 他是背对着她的,随着她的靠近,他的面容也逐渐隐现在她眼前。 薛蕙最先看见的是他握着茶杯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纤细,竟是比女子的手还要好看上几分。 再就是他的那张脸,五官深邃,剑眉入鬓,鼻梁高挺,是一等一的美人骨。 他虽只穿着最普通常见的白衣,浑身气质却清冷出尘犹如即将飞升的谪仙。 薛蕙不是没有见过长得好看的人,可眼前这男人,却俊美的有些不像话。 就在薛蕙看的有些惊住的时候,面前的男子突然抬了抬眼。 薛蕙一下撞进他那双幽冷似深渊的眸子里。 摄人夺魄的双眸如浓墨般漆黑,此时分明艳阳高照,薛蕙却无端感觉自己置身与地狱中。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觉得双膝一软,竟有种想跪下去的冲动。 “你胆子倒是不小。”面前的男人轻声开了口。 嗓音微沉有磁性,格外的悦耳。 薛蕙咽了口口水,双手有些僵硬的置于腰前,强行压下心头的紧张,然后曲膝行礼:“见过王爷。” 眼前的男人,便是传说中那个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萧纪。 她从未见过萧纪,可放眼整个京中,能有他这份气势的人不多,且还能随意出入国公府,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了。 “还算聪明。”萧纪那双漂亮的凤眸轻轻一眯,他随意将手中茶杯放到桌上,眼神饶有趣味的看着薛蕙,道,“不如你再猜猜,今日本王请你过来所为何事?” 她怎么可能猜得到呢? 薛蕙的心中头一次生出不知所措来。 她不敢抬头看他,但脑海中却在飞速的运转。 她自问从未得罪过萧纪,萧纪一个堂堂摄政王,更不可能会知道她这么一个后宅妇人。 唯一的可能…… “不知王爷,可是为了永宁侯?”她心底微微有些忐忑。 莫非是宋云书不知何处得罪了萧纪? 想到此处,薛蕙的心中竟然升起一抹难言的喜悦来! 第34章 打人 若宋云书真是得罪了萧纪,那萧纪会让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脸上的情绪变化并未瞒过萧纪的双眼。 他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淡淡开口:“关于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从不做祸及家人的事。 “我对他一概不知。”薛蕙果断道,“王爷既能将我叫到这里来问话,便也知道,当初我嫁给他后他便离家了,我与他之间并无夫妻情分。” 她不认为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够拿到萧纪面前来摆弄的,与其遮遮掩掩的,倒不如老老实实的说了。 她可以跟宋家人硬钢,可却不敢得罪萧纪一点。 “他自边关带回来的那名女子,你可知道她的身份?”萧纪又问。 林歆月的身份? 薛蕙被问的愣了愣。 她只知道林歆月是跟着宋云书一道回来的,可具体林歆月是何身份,她还当真不知。 “我并不知晓。”薛蕙摇了摇头。 萧纪脸上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可他的眼神却微微沉了沉。 周遭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下。 薛蕙许久都没听见萧纪开口,正当她脖子都有些发酸了的时候,才听见萧纪道:“兰清。” 薛蕙抬头看了一眼,便看见方才领路的女子走了过来。 “什么事?”她似乎是有些不耐烦,娇俏的脸上写满了烦躁。 薛蕙心下更疑惑了。 这名唤兰清的女子,瞧着似乎是萧纪身边伺候的人,可她却又半点不怕萧纪。 “送她回去。”萧纪似乎习以为常,还朝着薛蕙抿唇淡笑了一下,“辛苦侯夫人走这一趟了。” 薛蕙受宠若惊,她怎么觉得这摄政王似乎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跟着兰清走出竹林,方才被拦在外面的芸香这才急忙过来,神色焦急道:“夫人,不好了,二姑娘那边出事了!” 薛蕙一怔:“宋云巧?她又干什么了?” “方才国公府的婆子过来说,二姑娘跟客人打起来了。”芸香急声道,“您快过去看看吧!” 这不知死活的东西! 薛蕙气得脸都有些发白,但碍着兰清还在一旁,她勉强笑了一下,道:“兰清姑娘不用送我了,回去的路我记得,我先走了。” 她说完便领着芸香快步朝宴客厅那边去。 兰清也没说什么,转身往回走。 等回到竹林的石亭中,她径直坐到了萧纪面前,提起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自己回去了。”兰清喝了口茶,道。 萧纪抬眸轻轻扫了她一眼,这一眼压迫感十足。 兰清手中的动作一顿,鼓着脸不情不愿解释:“她那小姑子惹了事,她赶着过去处理,又不是我不送。” 萧纪总算没有再与她计较,而是道:“你认为她方才所说,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既能一眼就猜出你的身份,想必是个聪明人,没必要在你面前装模作样。”兰清虽是说着夸奖的话,但脸上的鄙夷仍旧不散,“但她与她那娘家都是攀龙附凤之徒。” “这不是你动手打文远侯世子的理由。”萧纪淡淡道。 兰清捧着茶杯,咬了咬杯沿,含糊不清道:“打都已经打了……算他自己倒霉。” 第35章 惹祸 兰清与萧纪之间的对话,薛蕙自然是不清楚的。 她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宋云巧这个惹祸精! 倒不是她担心宋云巧,而是怕宋云巧的鲁莽行为给自己惹来麻烦。 她虽不想与国公府的人攀扯上交情,可至少不能得罪了人。 回宴客厅的路上,薛蕙的脸色越来越沉。 此时已过去小半个时辰,宴客厅里的客人自然也多了。 范氏是国公府的长媳,出身又好,处理起这些琐事来更是游刃有余。 等薛蕙赶到宴客厅时,里面已经恢复平静,丝毫让人看不出方才发生的一切。 范氏瞧见薛蕙过来,便笑着迎上前,轻声说道:“你家二姑娘钗环有些乱了,我便差了丫鬟请她去厢房重新梳妆,跟我来吧。” 薛蕙朝她感激一笑:“多谢,今日给你添麻烦了。” “不碍事,不过是姑娘间拌几句嘴的事。”范氏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此事揭过了,“不过这二姑娘的脾气,倒是有些急躁了。” 薛蕙赶来的路上也听芸香说了,不过是有人说几句宋家后宅的闲话而已,宋云巧听了竟扑上去要撕人家的嘴。 “她自小被家里人宠坏了,没个分寸。”薛蕙歉声道,“今日原是三姑娘的及笄礼,如此一来是唐突了她。” “我家三妹妹倒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范氏笑道。 薛蕙只笑笑,便再没说话。 说话间已到了一处厢房外,薛蕙懒得进屋去,只叫芸香去将宋云巧叫出来。 没一会儿,宋云巧便带着丫鬟出来了。 她虽重新梳妆过了,但隐约可见脸颊上有两道指甲划过的痕迹,没有破皮,只隐隐见血珠,倒是不严重。 可她却仍一脸的愤懑,尤其是此时瞧见薛蕙过来,更是压制不住怒火:“你方才跑哪儿去了?” 留她一人在那宴客厅里被人奚落不说,还被当众看了笑话!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吧?”薛蕙冷着脸道,“临出门时祖母可交代过你,不准在外惹是生非,你可倒好,敢在国公府撒泼?” 眼见着她们就要吵起来,范氏只能赶紧劝:“侯夫人,你仔细气坏了身子。” “发生了这种事,改日我再登门赔礼道歉。”薛蕙不好意思道,“三姑娘的及笄礼我便不过去凑热闹了。” 如今再去,只会遭人笑话。 范氏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没阻拦,而是吩咐人去将永宁侯府的马车牵到二门处。 她亲自送了薛蕙两人去二门。 等宋云巧上了马车后,薛蕙却是轻声询问范氏:“有件事我想问一下世子夫人,不知方不方便?” “何事?”范氏道,“您尽管问。” “不知送去永宁侯府的请帖,可是世子夫人亲自拟的?”薛蕙问道。 范氏当真仔细想了一下,而后摇头:“给永宁侯府的请帖,是二弟吩咐的,想来是二弟与你家侯爷相熟吧。” 薛蕙眉心微微一攒,但很快又松开,她笑道:“多谢,那我便先告辞了,三姑娘那边,还请你替我致歉。” “一路小心。”范氏笑着点头。 第36章 小产 马车一路驶出国公府,车内却是安安静静的。 宋云巧气鼓鼓地坐在角落里,眼神怨恨地看着薛蕙。 薛蕙抬眼扫过她:“你若肯对我态度好些,今日之事我或许可以考虑不告诉祖母。” “你想让我求你?”宋云巧大声道,“做梦!” “那你便等着回去跪祠堂吧。”薛蕙冷笑道,“若是让祖母知道你在国公府与其他姑娘打架,丢了侯府的面子,你看她如何罚你。” 太夫人最在意的就是侯府的脸面了。 “你……!” 宋云巧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小脸通红,可她又被薛蕙拿捏着七寸。 在宋家她谁都不怕,唯独是怕太夫人。 若真叫太夫人知道今日的事,那祠堂她是跪定了的。 纵使心底再不情愿,宋云巧还是咬牙切齿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我求你!” 让她开口对薛蕙说出求这个字,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哼。” 薛蕙自鼻间轻哼了一声。 她懒得再理会宋云巧,脑海中却浮现出方才在国公府见到的萧纪。 国公府一开始是没打算请她的,可又给她下了帖子,只能说明一件事。 真正想见她的人是萧纪。 一想到萧纪,薛蕙便先想到了他那张脸。 他与传闻中有些出入,虽气势凛人,却并不高高在上令人厌烦。 但薛蕙也知道,仅凭这一面,并不能定性萧纪。 可萧纪为何却对宋家的事好奇呢? 还有宋云书…… 莫非宋云书在边关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 想了半晌,薛蕙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不勉强自己了。 不管宋云书做了什么,只要不牵扯到她就行。 待回到侯府,才刚下马车,门房上的婆子便过来行礼,而后禀道:“夫人可回来了,西侧院那边出事了。” 林歆月出事了? 薛蕙微微皱眉:“出什么事了?” “今日早前,林姑娘去园子里散步,也不知从哪里爬出来一条毒蛇,惊吓了林姑娘……她脚一滑竟是摔了,见了红。”最后一句话,婆子压低了嗓音道。 “小产了?!”宋云巧比薛蕙还惊讶。 婆子看了薛蕙一眼,才答道:“侯爷从宫里赶了回来,还带了太医呢,可是也没能保住孩子。”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如今这件,竟没让薛蕙觉得有多震惊。 她早就知道林歆月会小产,只是好像比梦中要提前了一些。 薛蕙叫芸香拿了银子打赏那婆子。 随手掏出来便是二两银子,婆子喜笑颜开地行礼道谢。 薛蕙带着芸香准备回四宜堂,宋云巧见她不打算去西侧院,便急急叫了一声:“你不过去看看?” 薛蕙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我过去看什么?你大哥正在气头上,我过去背黑锅?” 宋云巧被怼的一滞,话说不出来。 薛蕙才没管她,抬脚便回了四宜堂。 进了院子,就看见荷香连忙迎上来。 “夫人,西侧院的事您可听说了?”她急吼吼道。 “夫人已经知道了。”芸香瞧出薛蕙有些累了不想说话,就替她回答。 第37章 是他做的 “说来也是怪,侯府后花园里怎么会有毒蛇出现呢?”荷香跟在薛蕙身后进内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听说那条蛇有小臂粗呢,还缠上了林姑娘的脚,难怪她吓成那样。” 此事芸香也觉得稀奇,如今天儿正是炎热的时候,这里又是京城,侯府周围并无山林,怎会有蛇? 唯独薛蕙没有说话。 她坐到梳妆镜前,沉默着繁冗的耳饰取下来。 她只知道林歆月小产是与宋玉卿有关的,却不知他原来用的是这种方法。 原以为只要将宋玉卿远远送走便行了,没想到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那么也就是说,自己将来还是会死在宋玉卿的手里吗? 想到这里,薛蕙的脸色越发的沉重。 “夫人,您想什么呢?”芸香瞧着薛蕙的脸色不对,轻声问道。 “没什么。”薛蕙回过神,从镜中看了一眼芸香,勉强笑笑,“替我卸了钗环吧,怪重的。” “夫人定是吓着了。”荷香骄傲道,“您放心吧,您回来之前,我已经嘱咐人拿了雄黄,将咱们院里四下都洒了一遍,保准没有蛇敢溜进来。” 难怪回来时闻着雄黄的味道了。 薛蕙笑了笑,道:“算你有心了。” 荷香喜滋滋地笑。 恰是这时,外面有小丫鬟进来禀:“夫人,大少爷过来了。” 宋玉卿这时候来做什么? 薛蕙脸上的笑就淡了去,眼神也变得冷了几分。 她让人将宋玉卿叫了进来。 既知道他是这种手段狠辣之人,她无论如何也对他再心软不起来了。 宋玉卿进了屋里来,他见了薛蕙便重重跪到了她的面前。 芸香与荷香都愣了愣,而后两人很有默契地慢慢退了下去,并将屋外的丫鬟们都遣退了。 “你这是做什么?”薛蕙淡淡问道。 “母亲,儿子为您做了件事。”宋玉卿低着头,沉声说道。 为她做了件事? 薛蕙心头不由冷笑一声:“林姑娘小产一事,是你做的?” 打着为了她的名号,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薛蕙可背不起这个锅。 “是我做的。”宋玉卿没有否认,他抬起头来,漆黑的瞳仁里划过一道冷色,“您今日不在府里,没人会怀疑到您的身上。” 不过才十三岁的年纪,却有这样的心机。 薛蕙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只觉此时的他,才更像是一条毒蛇。 “你就这么告诉我,不怕我去跟侯爷说?”薛蕙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 “母亲养了儿子这些年,儿子如今这么做,也算是报了您的恩情。”少年初长成的脸庞上染着一丝坚毅,眼神炙热道,“不论母亲是要将儿子送去官府,还是逐出侯府,儿子都不后悔今日所为。” 薛蕙目光沉沉地盯着他,日光透过琉璃窗照进来,落在她洁白无瑕的脸上,显得幽深令人捉摸不透。 她不是个信命的人,她能一步步走到如今,靠的都是自己。 所以,她也不信自己改变不了将来要发生的事。 “回去收拾好你的东西。”薛蕙道,“明日一早,我送你离开侯府。” 第38章 抬做姨娘 她做不到将宋玉卿绝情扼杀,至少眼下的他,还没有生出想杀自己的心思来。 她能做的,就是远远将他送走,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宋玉卿离开后,薛蕙一人在屋里坐了很久。 芸香进去给她沏茶时,她还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芸香正想安静退下,却听得她开口道:“跟着侯爷一道去边关的那些人,是不是一个都没回来?” “您问的,是从侯府里出去的那些?”芸香愣了下,而后道。 “嗯。”薛蕙点头。 “侯爷当初离开时,您才嫁过来一日,我也没来得及去认人,不知当初跟着他走的有哪些。”芸香抿了抿唇,道。 薛蕙又不说话了。 芸香等了片刻后,问道:“夫人,您今日在国公府,到底见到了谁啊?” 她在竹林外便被拦了下来,拦她的那个人还冷冰冰的,她别说是跟过去了,就连脚站麻了想活动一下,他的眼神都像利剑一样跟着她。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薛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走,去趟祖母那里。” 既然决定明日要将宋玉卿送走,还是得提前与太夫人说一声才是。 等薛蕙到了太夫人那里,才进屋,便看见钱婆子正给太夫人拍着后背顺气呢。 “祖母。”薛蕙福了福身。 “回来了。”太夫人面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勉强笑了笑,“今日国公府可还热闹?” “热闹着呢,去的人可真不少。”薛蕙笑道,随后又有些遗憾道,“倒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祖母的心中定是不好受的。” 毕竟是宋云书的第一个孩子呢。 “唉。”太夫人叹气,“是这个孩子没福气。” “等林姑娘休养好了身子,想再怀上也不是难事。”薛蕙说道。 “你当真这么想?”太夫人看着她,问道。 “那是自然。”薛蕙笑说,“话既说到这儿了,孙媳有件事也想与祖母说。” “你说吧。”太夫人欣慰地点头。 “我打算明儿将玉卿送去松山书院。” “送书院?”太夫人诧异道,“此事,云书可知道?” “侯爷自然是知道。”薛蕙点头道。 “既然你们夫妻两人都决定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太夫人本来也懒得管宋玉卿,只要不去国子监占了位置,去哪儿都无所谓。 薛蕙笑着喝了口茶,轻轻捏着手中的帕子,随口问道:“不过林姑娘日后,以什么身份住在侯府呢?” 她腹中孩子都没了,做宋云书的平妻就更是不可能了。 “还能是什么身份?”太夫人的表情有些嫌弃,“待她身子好些了,就让她上你跟前敬杯茶,抬做姨娘吧。” 薛蕙有些为难:“林姑娘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让她做姨娘,她怕是不依吧?” “她一个乡野出身的丫头,能当云书的姨娘已是她高攀了,她还想要什么?”太夫人冷哼了一声,而后又给薛蕙吃定心丸,“你放心,祖母说过的话没有变,即便她将来为云书开枝散叶,这一辈子身份也越不过你去。” 第39章 纳妾 林歆月身份本就来历不明,若非她腹中有了宋云书的孩子,太夫人当初是怎么都不肯将她留在侯府的。 而今她既然小产了,于太夫人来说,便也是可以随意处置的了。 不过她到底还是顾忌着宋云书,总不好因为一个女子而跟自己唯一的孙子闹得生分了。 “既是要给侯爷开枝散叶,光靠林姑娘一人怎么行。”薛蕙轻抿了一口茶,笑着说道,“况且,如今林姑娘小产,调理身子还要个小半年呢。” 太夫人听得心头微微一动,看了她一眼。 却见她眉目温柔,并无半点嫉妒之色。 “你的意思是,想给云书再纳一房妾?”太夫人低声问道。 “咱们侯府人丁稀少,原还指望着林姑娘这一胎一举得男,可惜天不遂人愿。”薛蕙轻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想替侯爷纳门妾,可我身边那些个蠢丫头,怕是服侍不好侯爷。” “你若当真这么想,那我便也放心了。”太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你且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如此,便辛苦祖母了。”薛蕙笑道。 在那日林歆月来挑衅她之前,她从未想过要跟她斗。 可林歆月偏是个不知死活的。 薛蕙都没想过主动招惹,她可倒好,上赶着来找晦气。 她不屑于与这种人斗,却也不会让林歆月在侯府里的日子太好过。 思来想去,只能抬出一个人去跟她打擂台了。 又陪着太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临走时,薛蕙才像是佯装想起一样,提起了国公府的事。 当太夫人听说宋云巧在国公府与人打架一事,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 “那个逆女!成天就知道惹事!”太夫人气得一把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摔到地上,“把她给我叫来!” 薛蕙趁着太夫人发火之时就已经先回四宜堂了。 回去路上,芸香还好奇地问:“您不是答应了二姑娘,不跟太夫人说这件事吗?” “我可没答应她。”薛蕙轻哼一声,“再说了,她当众与人打架,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即便我不说,祖母就不会知道了吗?” 她只说若宋云巧态度好些,她可以考虑不告诉太夫人。 可宋云巧的态度实在算不得多好。 “二姑娘这次可要遭殃了。”芸香笑道。 薛蕙心情还算不错,哼着小曲儿回到了四宜堂。 刚踏进院门,就感觉一片凝重的气息。 院中洒扫的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瞧见薛蕙回来,才像是看见了救星。 “夫人,侯爷过来了。”有婆子过来恭声道,“正等着您呢。” 林歆月小产,宋云书不在她那里陪着,来四宜堂做什么? 薛蕙拧了拧眉,抬脚朝屋里走。 此时的宋云书正坐在她常坐的软榻上,面色铁青,双目锋利冰冷似鹰。 他浑身的煞气,抬眼看过来时,竟隐隐有些压迫感。 “侯爷怎么过来了?”薛蕙不动声色,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 直觉告诉她,宋云书已经气的发疯,失了理智。 第40章 渣男 “薛蕙,我警告过你,若月儿跟她腹中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陪葬。” 宋云书猛地从榻上站起来,眼神如冰似火,满脸的狰狞之色:“你以为我同你说笑?” 薛蕙浑身寒毛直竖,几乎是下意识想起了梦中的那一幕。 林歆月小产后,他冲到四宜堂来将她打翻在地,掐着她的脖子险些将她掐死。 那种窒息感似乎又迎面袭来,让薛蕙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紧紧握在手中,瞪着宋云书:“林姑娘小产关我什么事?你少在这里胡乱攀扯我。” “阖府上下除了你还有谁会不希望她平安生下孩子?”宋云书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簪子,而后眼神又落到她脸上,冷声道,“我告诉你,就算月儿的孩子没了,我也不可能碰你一根指头!” “你有这功夫在这与我废话,不如自己去查她究竟是如何小产的。”薛蕙脸色冰冷道,“若查不到是我做的证据,往后这四宜堂你不准踏入半步!” “笑话!”宋云书笑的猖狂,“这侯府都是我的,你一个小小的四宜堂又算什么东西?” 他说话间,已是大步走到了薛蕙的面前,一把捏住她抓着簪子的那只手。 他的力气之大犹如铁钳紧紧箍着薛蕙的手腕,目光凶狠道:“我是不能让你给孩子偿命,可我能让你生不如死!” 薛蕙只感觉自己手腕疼得快要断了,脸色煞白,可她硬是咬着牙没有叫出一声。 “侯爷真是好本事!”她甚至还讥笑着道,“对付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若是寻常女子,面对这一幕早已疼得痛苦求饶了。 可只有薛蕙,非但不求饶,反而还强硬的像块石头。 她一双眼睛分明已经疼得发红,却愣是一声也不吭。 宋云书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怒火,手中不断用力。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还能忍多久! “侯爷!” 也是这时,芸香从外面冲进来,神色慌张道:“摄政王府来人了!” “你说谁?”宋云书一怔,手中的力气也不由得散去。 薛蕙几乎是疼得立刻将手抽了出来。 芸香忙上前扶住她,一面答宋云书的话:“摄政王府的人,递了拜帖。” 宋云书脸上的怒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兴奋:“摄政王,他居然会给我递拜帖?” 但高兴过后,他又扫了薛蕙一眼:“今日算你运气好,改日我再来收拾你。” 说完这话,他便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薛蕙才浑身无力的倒在芸香怀里。 芸香吓了一跳:“夫人,您没事吧?” 薛蕙疼得说不出话来,她的手抖得如筛子。 她被芸香扶着去榻上坐下,撩开衣袖,右手腕间一道刺眼的青紫痕迹映入眼帘。 她本就生的肤白细嫩,平日掐一下都能留下印子,如今被这么粗暴的对待,看的芸香眼眶瞬间就红了。 薛蕙颤抖着手,轻轻握住腕间,好似这样才能缓解疼痛一般。 第41章 印子钱 “夫人,我去给您请大夫。”芸香心疼地道。 “等……等一下。”薛蕙张开苍白的嘴唇,无力道,“你方才说,摄政王差人递了拜帖来,是真是假?” “是真的。”芸香道,“这是摄政王府那边头一次递帖子来,所以门房上的人第一时间便差人过来回话了。” “来的还真是时候……”薛蕙勉强笑了一下。 若无这封拜帖,她的手今日恐怕真的会被宋云书掐断。 “侯爷也真是的,他到底是个男子,怎么能对您动手呢?”芸香红着眼道。 薛蕙深吸了好几口气,将疼得痉挛的手轻轻放在膝上。 她早知宋云书无耻又绝情,只是今日才亲眼见到。 她原只想着顺利从侯府脱身,并不想让他们家破人亡,可如今看来,她还是太心软了。 “芸香。”薛蕙缓过劲来,道,“你让刘植匿名写一封信,去官府举报永宁侯宋云书的母亲甄氏,私自放印子钱。” 甄氏放印子钱这事在侯府不是什么秘密。 当初老侯爷贪污几乎赔空了整个侯府,若非是他身死案消,又有薛蕙带过来的嫁妆银子填补,侯府早就被夺爵了。 甄氏曾向薛蕙借过一笔银子,说是要做生意。 薛蕙后来机缘巧合才知道,她竟然是在放印子钱。 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也真亏她做的出来。 宋云书想跟萧纪再攀上关系,薛蕙偏不让! 她倒是要看看,甄氏放印子钱一事被查出来,他要如何自处! 而芸香早就惊得目瞪口呆了:“夫人……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若真的这么做了,薛蕙自己也会被牵扯啊。 “放心,到时候真正头疼的人,是宋云书。”薛蕙冷笑道。 宋云书敢动她,就得承受后果。 芸香见她下定了决心,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出去。 她走后没一会儿,荷香就进来了。 “夫人,二姑娘被罚跪去祠堂了。”她道,“听说还被请了家法呢。” 薛蕙没有应这话,宋云巧被罚跪祠堂她早猜到了。 她朝荷香晃了晃自己的手,苍白着脸道:“去找药膏来,你家夫人的手快断了。” “呀!您的手怎么肿成这样?”荷香后知后觉,方才宋云书来的时候,她并不在四宜堂。 她着急忙慌的去找药膏,给薛蕙上药时都轻手轻脚的,生怕弄疼了她。 当她知道这是宋云书做的以后,气得叉腰大骂:“亏他还是个男人呢,我爹都知道不能对女子动手,他可倒好!真不是个东西!” 薛蕙靠在软榻上,笑着道:“这话你怎么不去当着他面说?” 荷香缩了缩脖子,悻悻道:“夫人,我也就过过嘴瘾,我还是想活久一点。” 薛蕙被她逗笑。 在这侯府里,也就荷香有这个本事能将她逗乐了。 “康奕被打那件事,还没结果呢?”她问道。 荷香摇摇头:“没呢,估摸着康家是要吃下这个暗亏了吧。” 打人的是谁找不到,康奕又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宋琼只怕还着急上火呢。 第42章 明算账 可康奕跟薛莹之间的亲事到底还是没有退,这件事犹如一块巨石,压在薛蕙的心头。 “不过倒是有件高兴事。”荷香笑眯眯道,“我听门房上的婆子说,承恩侯府那边这几日可热闹了。” 薛蕙心头微微一动:“怎么个热闹法?” “承恩侯在卖自家的铺子呢。”荷香道,“地段虽比不上夫人您的那几家,但都还算不错,也不知怎么的要卖。” 听到这里,薛蕙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看来是承恩侯世子身上的赌债多的承恩侯不得不卖铺子替他偿还。 “那几家铺子卖出去了吗?”她问道。 “还没呢。”荷香答道,“听说是三间铺子一道卖,起码要二十万两呢,谁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来。” 薛蕙原本还有些心动呢,一听要二十万两,顿时打消了这念头。 别说她手里不够,就算是够,她也不能将所有的积蓄都用来买这铺子。 荷香陪着说了一会儿话,用了午膳,薛蕙原是打算睡一会儿的,没想到甄氏却亲自过来了。 她满脸的喜色,看见薛蕙脸色不好,还关切地问道:“怎么瞧着你脸色这么差?可是哪里不太舒服?” “母亲没听说?”薛蕙看了她一眼,道,“侯爷过来了一趟,说要为林姑娘腹中的孩子报仇呢。” 甄氏脸上的笑顿时僵硬了一下,而后尴尬道:“云书也是急了,说气头上的话,你别与他计较。” 薛蕙皮笑肉不笑:“母亲过来有何事?” “明日摄政王要来咱们家的事,你可听说了?”甄氏笑的嘴都合不拢,“他亲自登咱们家的门,定是瞧着云书不错,想要好好提携的。” 薛蕙笑着没有说话。 “所以我想着,既是要招待王爷,自然不能让他觉得咱们家太过寒酸了。”甄氏终于说出过来的目的,“我想借你那面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去做装饰。” 听见这话,薛蕙好笑道:“我记得过年的时候,母亲要招待客人,也曾过来借过一面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您可到现在还没差人送回来呢。” 甄氏一愣:“有……有吗?” “自然是有的。”薛蕙笑道,“我那库里进出物件都是记录在册的,母亲若是不信,不如我叫丫鬟去拿册子来您回忆回忆?” 甄氏面上有几分尴尬:“许是我忙忘了,等回头我就差人给你送过来。” “既是要送,那便将之前借去的,也一并送过来吧,免得人来回跑了。”薛蕙笑着叫了荷香。 荷香声音清脆的应了一声,而后捧着一本册子走到甄氏跟前,笑着道:“老夫人,这上面记的都是您这些年借去的东西,您回去了着人清点清点,可别漏了什么。” 甄氏抬眼瞪了她一眼,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阿蕙,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还怕我不还吗?”她道。 “倒不是怕您不还,不过有句老话说的好,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薛蕙笑说,“何况,母亲也不想此事传出去了,外面那些不知情的,说您私吞儿媳的嫁妆吧?” 第43章 还东西 这么大一块石头压下来,饶是甄氏脸上的笑也有些挂不住了。 当初侯府出事,太夫人做主急急忙忙娶了薛蕙回来,用她带过来的嫁妆银子填了侯府的巨坑,已是被人指指点点了多年,若是此时再传出去他们侯府吞了薛蕙的陪嫁,只怕又要受人指摘。 真是心里这个气啊,更是怄的吐血。 但还是不得不强装笑脸,让贴身的婆子将那册子接过来。 荷香笑眯眯的退到了薛蕙身边。 “那我方才说的那面屏风……?”甄氏手中攥紧了帕子,强笑着问薛蕙。 “侯府是个什么情况,想必摄政王也是清楚的,这些虚的面子功夫做不做都无所谓。”薛蕙笑道。 听到这里,甄氏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起身就走了。 瞧那背影是气得不轻。 “老夫人那边的东西若是还回来了,您的库里怎么也要填一大半呢。”荷香喜滋滋的扳着手指算,须臾又想到什么,说道,“若是太夫人那边的东西也要回来就好了。” 薛蕙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口尚有余温的茶水后,才眯着眼睛道:“放心,他们拿了我的,我会让他们一一给我还回来。” * 傍晚时候,芸香回来禀,刘植已将举报信递到了京兆府尹那里。 彼时薛蕙正用左手不太熟练的握着筷子用膳,她的右手腕仍旧肿着,疼得不敢用力。 芸香还道:“摄政王是后日来府里,咱们可要准备什么?” “一切照旧便是。”薛蕙咽下了口粥,说道,“不过后日的膳食茶点,都要准备到最好。还有,那日到跟前服侍的人,一定要胆大心细,不可得罪了王爷。” “是。”芸香点头应了。 虽不知道萧纪来宋家究竟所谓何事,但起码不能得罪了人。 次日一早,天不亮宋玉卿就过来了。 他今日便要离开侯府。 薛蕙起身时,荷香说宋玉卿已在厅堂候了两刻钟。 “他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薛蕙坐到梳妆镜前,轻轻打了哈欠,问道。 “收拾好了,一共两个箱笼,其余都是书。”荷香一面替她梳着长发,一面答道,“不过,夫人为何要将大少爷送去那么远的地方?明明京城里就有许多的书院啊。” 昨夜睡前荷香才知道,薛蕙是要将宋玉卿送到山东去求学。 山东是儒学发源地,几乎遍地都是书院。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薛蕙低声道,“留在京城于他来说,只有害处没有益处。” 距离她被宋玉卿毒死还有五年时间,这五年里,只要再见不到宋玉卿,或许她就能改变自己的结局。 荷香自然不理解薛蕙心中所想,不过既然薛蕙都这么说了,她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梳妆打扮好,薛蕙便去了宴客厅。 彼时宋玉卿仍在厅里等候着,他一身轻简,穿着青色长衫,以木簪束发,身姿挺拔,瞧着倒有几分文人风骨了。 瞧见薛蕙过来,他赶忙作揖行礼:“母亲。” 第44章 送走 “我已吩咐了人一路护送你去山东,将你安置好。”薛蕙说着,叫了一声荷香。 荷香便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与一封信,递给宋玉卿。 “这荷包里的,是给你的盘缠。”薛蕙道,“那封信,等到了书院,交给那里的院长便是。” 荷包里放的显然是银票与一些碎银子,鼓鼓囊囊的。 宋玉卿握在手里,一时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望着薛蕙平静的脸庞,抿了抿唇,稚嫩的脸上出现一抹欲言又止。 但须臾,又将满心的话咽了回去,仍旧恭顺地答:“多谢母亲。” 薛蕙其实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但到底是在跟前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临要走了,她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往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 “母亲……”宋玉卿的心中忽然一阵酸涩袭来,他的眼眶微微一热,“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去吧。”薛蕙抬抬手,“去跟你曾祖母和祖母她们打声招呼。” “是。”宋玉卿又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荷香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忍不住问薛蕙:“夫人,您不打算去送送吗?” “有什么好送的。”薛蕙眨了眨眼睛,笑了笑,道,“摆早膳吧,有些饿了。” 荷香忙叫小丫鬟去摆膳。 天亮以后,宋玉卿坐马车离开了侯府,薛蕙则是踩着点去了太夫人那里请安。 今日倒是没见甄氏的身影。 太夫人瞧见薛蕙过来,便笑着让她坐:“明日摄政王便要登门了,府里上下可都安排好了?” “安排的差不多了。”薛蕙笑着点头,“前院的事如今有侯爷拿主意,我也管不着,后院的事祖母不用担心。” 从前宋云书还没回来的时候,这前院后院的事薛蕙基本都是一手抓。 “你管家我是放心的。”太夫人笑道,“只希望明日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薛蕙笑着应是。 她陪着太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离开了。 才刚回到四宜堂呢,宋云巧就过来了。 她昨儿跪了几个时辰的祠堂,这会儿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却仍要到四宜堂来找薛蕙对峙。 “你说话不算数!”宋云巧气得眼睛都红了,瞪着坐在软榻上的薛蕙,“昨儿你明明答应了我不告诉祖母的!” “谁说我答应你了?”薛蕙瞥她一眼,“我可有点头告诉你,我不跟祖母说昨日的事?” 宋云巧语滞。 薛蕙的确是没点头答应,她就是故意跟祖母告状的。 “你……!”宋云巧下意识地又想骂两句什么,可还没开口呢,薛蕙便凉嗖嗖地扫了她一眼。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宋云巧后背一阵发凉,说话都底气不足。 “以后没事少来四宜堂。”薛蕙淡淡道,“我这里不欢迎你。” 宋云巧顿时又炸毛了:“这里是侯府,哪里我去不得?” “我若记得不错的话,你那嫁妆里一大半的银子都是我给你的吧?”薛蕙摇着扇子,眼尾上挑,眯着眼道,“你若再废话一个字,等你出嫁的时候,就等着抬空箱子过去吧。” 第45章 大海捞针 “你敢!”宋云巧此时就犹如一只炸毛的小猫,尖声叫着。 薛蕙就对荷香道:“去,我记得前些日子母亲从我这里拿了对玉如意给二姑娘添箱,你去拿回来,就说我娘家妹妹也要出嫁了,我这个当长姐的,总要表示表示才行。” “是!”荷香脆生生的应了,眼见着就要往外走。 宋云巧突然尖叫一声,旋风一样的跑了出去,这下是腿也不疼了,走路也利索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荷香忍不住笑出声,而后回头看薛蕙:“夫人,还要去吗?” 薛蕙笑着摆摆手。 宋云巧只是单纯的坏,并无什么心眼。 所以要收拾她可就容易得多了。 宋云巧走后不久,厨房那边的婆子便递了菜单子过来给薛蕙过目。 明日毕竟是要招待摄政王,侯府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么有尊贵的客人了。 所以连厨娘也有些忐忑。 薛蕙看了菜单,觉得有些过于隆重了,又划掉了几道。 侯府是什么情况外人都清楚,这些年若无薛蕙撑着,早就成了散沙。 厨娘退下以后,差不多也到了晌午时候,用过午膳,薛蕙原是打算小憩一会儿。 芸香却从外面进来,禀说姑奶奶回来了。 这些日子宋琼倒是消停了,估摸着因为康奕的事,她一直也走不开。 这时回来,恐怕是为了明日萧纪到侯府做客一事。 薛蕙并不打算去应付宋琼,照旧上床歇午觉。 而太夫人这边。 宋琼过来的时候,甄氏也在。 婆媳俩正说着要还薛蕙嫁妆的事情。 甄氏自然是不太愿意的,毕竟当初为了侯府,她也变卖了自己的好些嫁妆,如今手里握着薛蕙的那些好东西,她哪里还舍得吐出来呢。 宋琼听了个始末,而后便一脸鄙夷的看着甄氏,道:“嫂嫂连自己的儿媳妇都管不住,反倒被她拿住了脚,也难怪这些年侯府里是她说了算。” 甄氏被她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是没与她相处过,不知她那脾气有多硬。” “脾气再硬又能如何?她做儿媳妇的,难道还能越到你这个婆母头上去?”宋琼轻哼一声,“你天天给她立规矩,随意寻个错处惩罚一番,她又能如何?” 甄氏不说话了,她觉得宋琼站着说话不腰疼。 明明先前宋琼自己还被薛蕙气得下不来台呢。 “行了,这件事等明日过后再来谈。”太夫人摆摆手,道,“奕儿身子如何了?”她又问宋琼。 提起自己儿子,宋琼就是一阵叹气:“太夫说他伤到了筋骨和内脏,且得好生养着呢。” “还没查到是谁动的手?”太夫人皱眉问。 “没呢,跟着他的那几个小厮只道是个姑娘,也说不上来长什么样,大海捞针的,如何去寻?”宋琼说着仍是一肚子气,咬着牙道。 “眼下还是让奕儿好生养着身子吧,他的婚期可不能再拖了。”太夫人道。 “放心,薛家那边已经表了态,等奕儿身子好些了,就谈婚事。”宋琼倒是不担心此事生变。 第46章 沾光 “那你今日便在家里住下吧。”太夫人笑道,“明日摄政王来做客,你也一道见见,说不定能攀上点关系呢。” 宋琼笑着点头。 她本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康家虽有爵位,可却没有实权。 若能与摄政王搭上关系,对康家也是件有利的事。 傍晚时候,薛蕙来给太夫人请安,果然见到了宋琼。 瞧着宋琼是打算在娘家歇一晚,她大致猜出来了目的。 “府里四下可都打点好了?”宋琼一派长辈的口吻,居高临下的对薛蕙道,“明日可是摄政王亲临,别出什么岔子,届时丢的是侯府的脸面。” 薛蕙淡淡看她一眼,道:“明日只要姑母少开口说几句话,侯府的脸面就不会丢。” 宋琼先是一愣,而后气得脸色就变了:“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我好心提点你几句,你反当做驴肝肺了!” 太夫人也不悦的道:“阿蕙,你怎么与长辈说话呢?” 唯独甄氏心底一阵暗爽。 她就喜欢看到宋琼吃瘪的样子。 连带着心里原本对薛蕙的不满也淡了些。 “姑母回来有什么目的不用我多说了吧?”薛蕙直接点破她,眼角还噙着丝讥讽,“王爷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心里藏着什么事他一眼就能看穿,姑母若不想当众出丑,还是打消了念头吧,免得弄巧成拙,连带着侯爷在王爷跟前也没脸。” 她这最后一句话才算是点题了。 太夫人顿时也醒悟过来,看了眼宋琼,在她说话前先开口道:“阿蕙说的也不无道理,王爷是头一次来咱们家,还是得给他留下好印象才是。” “就是。”甄氏借机附和道。 宋家还没沾上王爷的光呢,康家就想来分一杯羹,哪有这么好的事。 太夫人虽然疼自己这个女儿,但到底还是更在意宋家。 宋琼脸色都气发白了,却又不得不强忍着,对太夫人笑着应是。 薛蕙笑眯眯地喝茶,也不再开口说话了。 这一夜她睡的格外香,次日,天还没亮芸香跟荷香便进来服侍着她起身了。 衣裳是昨夜便准备好的,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褙子,配一条翠绿绣油绿色缠枝纹综裙,小腰纤细苗条不说,衬的肤质雪嫩,眉眼如远山含黛。 打扮好以后薛蕙便去了太夫人那里。 彼时宋家上下都整装待发,连太夫人都好生打扮了一番。 宋琼与甄氏一左一右陪在太夫人身边,宋云巧满头佩饰,也不怕把自己脖子压断了。 宋云书过来时,便在一众人里一样先看见了薛蕙。 她的打扮并不亮眼,可架不住那张脸好看,乌发云鬓里拥出一张雪白细腻的脸庞,五官精致犹如画笔勾勒出来的一般。 宋云书看的心中一跳,但却很快压下了心头的异样。 “怎么样,王爷来了吗?”太夫人有些紧张地问。 “先去门口候着吧。”宋云书轻咳了一声,道。 于是一家子人便去了侯府正门等候。 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薛蕙才看见不远处的巷子口出现了一架熟悉的黑金色马车。 第47章 大驾光临 光是看见那辆马车,宋家众人的心头便忍不住一凛。 连薛蕙也不由得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不过片刻功夫,马车便停到了侯府门前。 随行的侍卫翻身下了马,然后放了脚凳。 马车的帘子被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拨开,而后一道玄黑身影并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马车之上,一身玄黑阔袖蟒纹长袍,腰间玉带勾勒出宽肩窄腰,他浑身上下只挂着一枚龙纹玉佩做装饰。 不同于那日在国公府的一面,此刻的萧纪面容肃穆冷冽,眉眼仿佛都染了一抹凛然。 宋云书忙带着众人给萧纪行礼:“见过王爷。” 萧纪淡淡抬了抬手:“起吧。” 他缓步下了马车,走到宋云书的面前,薛蕙这才发现,他比宋云书居然还要高上半个头。 或许是察觉到薛蕙的眼神,萧纪眼眸微转,朝她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间,薛蕙几乎是下意识垂下了眸,袖中的手指不由得收紧。 宋云书见状,忙道:“王爷,这是拙荆,她不懂规矩,还请您不要见怪。” 萧纪似乎是笑了一下,薄唇轻弯,但很快又消失。 “无妨。”他道。 宋云书忙又将太夫人介绍给萧纪。 即便太夫人见多识广,此刻在萧纪跟前,仍有些紧张。 “王爷光临寒舍,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太夫人笑道,“您快里面请。” 宋云书遂引着萧纪往里走。 他们自然是要去前院的,一众女眷可去不得。 宋琼瞧着有些着急,她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摄政王,如今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呢。 甄氏生怕她开口冲撞到王爷,一把拽住她的手。 宋琼只能眼睁睁看着萧纪去了前院。 她压下心头的愤怒,一把甩开甄氏的手,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一个陌生女子正跟在她们身边。 “这位姑娘是……?” 听宋琼这么一说,众人才发现兰清。 薛蕙是见过她的,知道她的身份不一般。 “这位是王爷身边的人吧?”她朝着兰清笑道,“不如请姑娘虽我们去后院吃盏茶吧?” 宋云巧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虽生的貌美,却是一副丫鬟打扮,顿时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吃茶就免了。”兰清下巴微抬,神色倨傲,“不过这侯府我倒是头一次来,要麻烦夫人带我逛一逛了。” 还不等薛蕙说话,太夫人便道:“既如此,阿蕙,你便带着这位姑娘去园子里走走吧。” “是。”薛蕙轻应了一声,而后领着兰清往后花园去。 她们俩走后,宋琼才冷了脸,瞪甄氏:“你方才拉着我做什么?” “我……我就是怕你惹了王爷不高兴。”甄氏嗓音又软又硬气,她朝前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嗓音道,“这位王爷可不是什么好人。” 当初他年纪轻轻的便手刃血亲,想来也是手段极狠的一个人。 “你嫂嫂说的没错。”太夫人也沉声道,“王爷虽位高权重,可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咱们宁可供着他,也不可能惹恼了他,否则,没咱们好果子吃。” 第48章 兰清 “我瞧着却没觉得有什么。”宋云巧抬手扶了扶耳边的珠花,哼声道,“他再尊贵,也没有皇上尊贵。” “蠢货,你懂什么!”太夫人眼神一利,“以后若再敢说这种话,我打断你的腿!” 宋云巧脖子一缩,努努嘴,还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了。 太夫人到底比她们几个多吃几十年的饭,若说昨日她还觉得王爷登门是件好事,如今这心里却在打鼓了。 她担忧地朝前院看了一眼,只盼望着这平静日子可不要这么快就结束了好。 * 后花园里。 薛蕙领着兰清在园子里转了一会儿,如今正是花花草草开得最好的时候,这园子也是薛蕙这些年精心照顾的。 不过兰清似乎有些兴致缺缺,看两眼便去了亭子里坐着。 芸香与荷香连忙奉上茶水点心。 “兰清姑娘还想去哪里转转?”薛蕙笑着问,“你是王爷身边的人,平日里跟着王爷想必什么都见过,侯府恐怕入不了你的眼吧。” “一般般吧。”兰清指尖转动着茶杯,很是无聊道,“王府也没什么好的。” 薛蕙轻挑眉梢,倒是没接这话。 她看的出来,兰清对她有敌意,虽然这敌意不知从何而来。 但她也不是那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 她不说话,兰清自己反而有些憋不住。 “你就不好奇我们为何来宋家?” 薛蕙轻笑一声:“王爷来宋家,自有他的目的,我一介后宅妇人,哪里能猜的到他的心思?”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兰清抱着双臂,美眸打量着薛蕙。 薛蕙不躲不闪,抬眼迎上她的打量目光。 到后来,还是兰清先尴尬的移开了视线。 “你生的这样美,瞧着又是个聪明人,为何要嫁给宋云书这种人?”兰清问道。 薛蕙心中微微一跳,面上却不显。 “什么叫宋云书这种人?” 兰清似乎是自觉失言,轻咳了一声,随意找了个理由:“你为他守寡多年的事,我也听说过,你独自撑起宋家,他回来后不感激你不说,居然还另带着人回来,这不是没将你放在心上?” 薛蕙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兰清姑娘看来是提前调查过侯府的情况了。” 这下她可以确定,今日萧纪过来,就是冲着宋云书来的。 兰清这下闭紧嘴不说话了,心里还有几分发虚。 来前萧纪提醒过她,说这薛蕙不是那等随意可以糊弄的人,她不信。 没成想如今自己三两句便被她套去了话。 “喝茶吧。”薛蕙笑着道,“侯府厨司做的点心不错,兰清姑娘尝尝?” 兰清捧着茶杯喝茶,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生怕自己再多说两句话,底全被这薛蕙给套去了。 而薛蕙也通过这几句话了解了兰清的性子。 她虽看着像个刺猬,谁都近身不得,实际却是个单纯没多少心眼的。 她刚准备开口问什么时,不远处忽然有个小丫鬟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她跑的着急,还没到跟前便已扯着嗓子急声道:“夫人,不好了,京兆府尹那边来人了,说要捉拿老夫人!” 第49章 抓捕 这下连薛蕙也惊住了。 她是知道京兆府尹肯定会来拿人的,可却没想到偏偏是今日。 萧纪在的日子。 她皱紧眉,起身想过去看看,却又想到兰清还在这里。 不待她开口,兰清便道:“夫人先去处理家务事吧,我就在园子里坐着赏赏花。” 到底是家务事,不好让外人掺合进来。 薛蕙想着,对芸香道:“你留下来陪着兰清姑娘。” “是!”芸香低声应了。 薛蕙这才带着荷香赶过去。 等她赶到太夫人院里的时候,还没进去便已看见院外站着官府的人,里面则是闹哄哄的一片。 彼时甄氏正一左一右被两个官差扣住,仍凭她如何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她几乎吓破了胆,浑身抖得像筛子,脸色煞白。 宋云巧抱着她不肯撒手,嘴里大声叫道:“我大哥是永宁侯,你们谁敢抓我娘!” 宋琼则是扶着太夫人,一面看戏一面又强壮出担忧的模样安抚太夫人。 太夫人好歹是侯府的顶梁柱,还算是稳得住。 她强撑着问那来捉人的衙役:“不知我这儿媳犯了什么罪,你们冲进来就要抓人?” 那衙役也没与她废话,直接拿出抓捕文书,冷声道:“宋甄氏身为官眷,却私放印子钱,已是触犯律法,按律当拿,违抗者一律按扰乱公务处罚!” “印子钱……”太夫人也是吓了一跳,她又气又恨的瞪了一眼甄氏,“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 “母亲……我……”甄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掉。 薛蕙进来时,便看见官差正要拖着甄氏走。 甄氏一见她,就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张嘴叫道:“阿蕙,阿蕙你救救我啊,我放印子钱的那些银子,可都是你给我的!” 此话一出,那负责拿人的衙役已是冷眼看了过来。 薛蕙只当是没听见甄氏的话,冷静地朝那衙役微微笑道:“大人,我家侯爷今日正在府上宴客,一会儿便过来,劳您稍等片刻。” “侯夫人。”衙役先行了礼,才道,“即便侯爷来了这里,今日这人我们也是要抓走的,否则回去了可不好向府尹大人交代。” “您有难处,我也明白。”薛蕙压低了嗓音道,“可是今日在此做客的,是摄政王殿下。” 听到萧纪的名号,衙役也微微惊了一下。 永宁侯的名号不好使,可若是摄政王,那就不一样了。 正当衙役犹豫时,宋云书已赶到了。 他看到这满院狼藉,也只能强压下情绪,赔笑着朝衙役走来。 薛蕙主动退让开,一回头,看见萧纪不知何时也过来了。 他静悄悄站在一旁,虽未开口说话,可浑身的凛然气势却不容小觑。 院里官差见了,连忙下跪行礼。 “出了何事?”萧纪双手负在身后,神色淡漠如常,可叫那双漆黑的眸子扫上一眼,这夏日酷暑的,竟也叫人觉得后背发凉。 衙役不敢有所隐瞒,忙将抓捕文书递给萧纪:“这是今早府尹刚下的文书。” 第50章 迷路 萧纪拿过文书,展开看了一眼。 下一刻,他的目光便落到了甄氏身上。 方才甄氏还在挣扎呢,这会儿叫这一眼看的双腿一软,情不自禁跪到了地上。 薛蕙离他最近,不知为何,她感觉萧纪在看到文书时,脸上表情虽没有任何变化,可他的眼底显然是升起了一抹怒意。 “事情可调查清楚了?”萧纪将抓捕文书递还给衙役。 “昨日已有人来了衙门告官,人证物证俱有。”衙役答道。 宋云书一听这话,下意识的叫萧纪:“王爷……” 他原本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就打算着请萧纪过来,能将这件事先压下来呢,没想到萧纪居然不打算管? 他话没说出口,萧纪一道凉凉的眼神便看了过来。 目光阴冷似鹰隼一般,宋云书止不住打了个冷战,话竟也说不出来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萧纪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可他的嗓音却沉沉的,说话间,巨大的威压笼罩着整个院子,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薛蕙胸口一阵堵塞,气都不顺了。 “永宁侯,你熟读律法,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萧纪看着宋云书,眼神锐利似箭。 宋云书脸色微微苍白:“王爷教训的是,是臣失职,才让后宅出了这等丑闻。” 衙役这下不再犹豫了,命人拿着已经吓软了腿的甄氏走。 太夫人等人自是不敢拦的,萧纪就站在那里呢,谁敢忤逆他的话? 虽然过程不如薛蕙想的那么顺利,可到底结果还是一样的。 她抬手抚了抚胸口,一抬眼,却恰好看见萧纪朝她瞥过来的眼神。 他的神色仍旧淡淡的,可是墨眸却在扫见她手腕的那一刻微微眯了一下。 薛蕙的手腕仍旧缠着纱布,先前被袖子挡住了没看见,如今漏出来却十分的显眼。 薛蕙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宋云书走过来,强笑着请宋云书回前院。 甄氏被抓走了,他虽然心急如焚,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伺候好萧纪。 薛蕙原是打算跟着太夫人她们进屋说话的,可荷香却在这时上前一步,压低了嗓音对她道:“夫人,四宜堂那边出事了。” 四宜堂又怎么了? 薛蕙压下心头情绪,跟太夫人打了声招呼,便朝四宜堂赶去。 等回到四宜堂,才看见方才还在后花园的兰清此刻却在这里。 芸香带着几个婆子将兰清围住,十分警惕的模样。 兰清满脸都是无奈,抱着双臂靠在廊檐下。 “这是怎么了?”薛蕙走过去,诧异地问。 “夫人。”芸香福了福身,而后才道,“兰清姑娘迷了路,进了您的院子,还去了侯爷的书房。” 宋云书在后院是有个书房的,不过他已经不大用了,多数时候除了在西侧院的林歆月那里,便是前院了。 不过,兰清怎么会摸到宋云书的书房去? 薛蕙的面上微微一冷,看向兰清:“兰清姑娘,你不需要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吗?” “你的丫鬟不是说了吗?”兰清理直气壮,“我迷路了啊,走错地儿了。” 第51章 抓个正着 “我发现兰清姑娘的时候,她正在侯爷的书房里翻找着什么。”芸香盯着兰清,对薛蕙道。 她既然不愿意配合,薛蕙也没必要再对她客客气气的了。 “兰清姑娘,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薛蕙道,“你若再不肯说,我只能将此事报给侯爷了。” 若叫宋云书察觉萧纪在调查他,往后萧纪要再想做什么,宋云书就会有防备了。 这样一来,是打乱了萧纪的计划。 果然,兰清的脸色微微变了。 她也没想到,薛蕙都被别的事绊住了脚,居然还能抽空留意她这边的事情。 说来说去,也怪这个芸香! 想到这儿,兰清狠狠瞪了她一眼。 芸香被瞪的一脸莫名其妙。 “是,王爷是怀疑宋云书,只不过没有证据。”兰清咬牙道。 她来便是为了找证据的。 可没想到这侯府上下的丫鬟婆子居然都不简单。 薛蕙原本就觉得萧纪今日过来有些反常,如今听兰清这么一说,才算是明白了。 若能借了萧纪的权利将宋云书扳倒…… 思绪翻转间,薛蕙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她看了一眼芸香。 后者立刻会意,叫着院里的婆子丫鬟都先退了下去。 兰清正诧异呢,就听见薛蕙道:“今日之事,我可以不告诉宋云书。” “你有什么条件?”兰清抿抿唇,问。 “帮我带句话给王爷。”薛蕙道,“明日未时,我在聚贤楼等他。” 兰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只化作一句低声喃喃:“王爷说的没错,你果真是胆子大……” 寻常人谁敢要挟萧纪? 更别说是薛蕙这样的后宅妇人了。 “成交!”兰清道。 * 甄氏被抓,宋云书也无心宴客,萧纪只在侯府多停留了一刻钟便起身离开。 宋云书将他送到门口,不多时,薛蕙带着兰清也过来了。 不同于来时的嚣张,此刻的兰清居然有几分夹着尾巴的架势了。 目送着马车渐渐离去后,宋云书脸上强撑着的笑才垮了下来。 他甚至等不及回后院,站在门口便冷声质问薛蕙:“母亲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薛蕙也冷着脸回答,“她私放印子钱,连祖母都不知道。” “你……!”宋云书朝她走了一步,刚要说什么,又顾虑这里是大门口,到底还是忍住了怒火,甩袖大步回了侯府。 薛蕙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怎么就开始急了? 而萧纪这边。 坐上马车后,兰清还撩了帘子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见宋云书准备向薛蕙发难的一幕。 她立马皱了皱眉,道:“这宋云书怎么好像想动手的样子?” 萧纪坐在上首,他原是闭着眸的,听见这话,掀开眼皮,一抹杀意自眼底飞快掠过。 他想到了薛蕙腕间缠着的纱布。 她在侯府的日子,看来并不怎么好过。 “可查到什么?”他低声问。 “这个嘛……”兰清低低咳了两声,然后心虚道,“那位侯夫人真不是寻常人……” 萧纪扫了她一眼。 兰清立马低下头道:“她约你明日未时在聚贤庄见面。” 第52章 小瞧她 寻常女子听了摄政王的名号,无不躲着避着,唯恐与他沾染上半分关系。 唯独薛蕙不同。 萧纪紧抿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有趣。 * 薛蕙这边。 送走了萧纪后,她便回了太夫人那里,与宋云书几乎是前后脚过去。 宋云巧呆坐在椅子上,瞧见宋云书进来,连忙道:“大哥,娘被抓走了,该怎么办啊?那京兆府的大牢可是要人命的啊。” 太夫人固然是对甄氏亲近不起来,但甄氏被抓,代表的是侯府的脸面,此刻的她也有几分着急。 “云书,你可有何法子救你娘出来?”她皱眉问道。 只有宋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悠闲地喝着茶。 “若今日王爷不在府上,或许我还有法子去同京兆府尹说说情,卖卖我这张脸。”宋云书脸色阴沉道。 可偏偏是被萧纪撞了个正着。 薛蕙走进来便听见这句话,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一声。 京兆府尹赵宽是最铁面无私的,否则也不可能坐到这个位置上。 即便今日没有萧纪在,宋云书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将甄氏救出来。 众人都沉默住了,一时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太夫人才抬眸看了眼薛蕙,沉声道:“阿蕙,你婆母放印子钱一事,你可是早已知情?” “若我早就知道此事,一早便会阻止母亲了。”薛蕙答说,“当初母亲只问我借了银子,可她借去做什么,我却是不知的。” “你撒谎!”宋云巧跳出来道,“你掌管着全家上下的事务,这种事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薛蕙瞥她一眼,淡淡道:“二妹妹也说了,我管着府里上下,每日事情那么多,就是再多给我一双手,我也管不到母亲房里去。” 宋云巧还想说什么,话没说出口,就被太夫人沉声打断:“行了!这时候了还吵什么了?” 她叹了口气,又对宋云书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想法子把你娘先救出来。” 宋云书冷着脸没有说话。 “我看啊,还是让云书赶紧进宫去见皇上请罪吧。”宋琼终于开了口,“我那嫂嫂素来胆子小,想必放的印子钱数额也不大,只要皇上不追究,说不定此事就这么过去了呢。” “这也是个法子。”太夫人赞同道,“王爷再是权势滔天,哪能越过皇上去。” 事不宜迟,宋云书起身便朝外走。 他走后,宋琼也待不下去了,她过来本是为了与萧纪攀上关系,没成功不说,还反看了娘家的一场笑话。 “阿蕙,你去送送。”太夫人对薛蕙道。 薛蕙颔首应了。 她将宋琼送到二门上,马车还没牵过来,便站着陪她等一会儿。 今日太阳毒辣,虽站在背阴处,却仍觉得炙阳晒的人有些怏怏的。 薛蕙拿着手帕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从前倒是我小瞧了你。”耳畔传来宋琼噙着冷意的嗓音。 薛蕙扭头看去,便正好瞧见宋琼那双冰冷的眸子。 她微微一笑,道:“姑母说这话是何意思?” 第53章 头疼 “别以为我不知道,奕儿被打一事,与你脱不了干系。”宋琼冷冰冰道,“如今我虽收拾不了你,但咱们走着瞧,有你吃苦头的日子。” “哼。”薛蕙忍不住笑出了声,“姑母与其来与我斗,不如还是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儿子吧。” “你以为打伤了奕儿,与薛家结亲一事就黄了?”宋琼道,“你妹妹的生辰八字已经送了过来,只等着交换庚帖,亲事就要成了。” 薛蕙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 她对自家祖父祖母的德行早就一清二楚,也没指望着因为这件事薛莹的婚事便作罢了。 “只要还没有拜堂成亲,亲事就不算成。”薛蕙淡淡笑道,“姑母可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宋琼扯了扯嘴角,露出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没一会儿功夫马车便过来了,宋琼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而后离开了侯府。 薛蕙则是拂袖回了四宜堂。 芸香与荷香奉了茶进来,又屏退了左右。 薛蕙一口气喝了半盏茶才将心头怒火压制了下去。 芸香一直跟在她身边,自然知道方才宋琼说的那些话。 眼下见薛蕙气着,便劝道:“康家那位是掉进钱眼里了,将来没她好果子吃,您何必与她记气。” “我不是生她的气,是气祖父跟祖母。”薛蕙沉下一口气,脸色仍旧难看的很,“他们明知那康家是虎狼窝,却还要把三妹妹嫁过去,不就是逼着她去死?” 虽说商人重利,可到底是自家血脉,哪有这样坑害的? 芸香只能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薛家一向是老爷做主,偏偏大爷性子又软,是个孝顺的。” 她话说的委婉,只差没说薛不为是懦弱无能。 薛蕙头疼的很,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太多,饶是她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还有明日去见萧纪一事。 她虽让兰清递了话,却不知萧纪是否会赴约。 而且,她的心里也是忐忑的。 萧纪绝不是那种会受人制衡的人,若当真惹恼了他,他只需抬抬手便能让薛蕙死的无声无息。 一时间,薛蕙心乱如麻。 …… 宋云书进宫后直到天黑了才回来,回来时脸色铁青,却好在比进宫之前要缓和多了。 他直接去了太夫人院里,说起了宫中发生的事。 “陛下念着我平乱有功,愿意宽大处理。只消母亲将这些年私放印子钱的暴利还回去,便能回来了。” “如此说来,也算是好消息了。”太夫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要还多少才算够?” 宋云书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还得等着京兆府尹那边给话。” 太夫人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银子而已,只要人能平安回来就好。” 她说完,才看到宋云书脸上的疲惫之色,遂关切地道:“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宋云书应了声,行了礼就要退下,又被太夫人叫住:“你回来这些日子,也没去四宜堂歇过一晚。祖母知道你如今心里都是那林姑娘,可阿蕙到底是你当初明媒正娶的嫡妻,你还是要给她几分面子的。” 第54章 赵家 提起薛蕙,宋云书的脑海中下意识浮现起白日里她那张娇嫩似绿叶的脸庞来。 但很快他又将这抹旖旎从脑海中甩出去。 “薛氏粗鄙不堪,浑身的铜臭味,能留她在侯府里,已是我给了她面子。”宋云书脸色难看道。 “唉。”太夫人叹了一口气,也是拿他没法子了,“好了,此事以后再说,你先回去歇了吧。” 宋云书应了声,这才转身出去。 他走后,钱婆子便进了屋里来。 “先前吩咐你准备的东西,可备好了?”太夫人眸色深深道。 钱婆子点点头,道:“已经备好了,不过,您当真要这么做?若是叫侯爷知道了,怕是要动怒的。” “我是他祖母,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他好。”太夫人苍老的面上神色微沉,“他若肯乖乖听我的话,我何苦用这个法子?” 钱婆子到底是没有再说话了。 * 次日一早,薛蕙仍旧起得很早。 她今日要去赴赵家姑娘的宴,虽说昨日侯府出了那样的事情,薛蕙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门的。 可她有自己的目的,即便不合适今日也得出门。 果然,去太夫人那里请安时,太夫人知道她要出门,就皱了眉:“这两日府上不太平,你还赶在这时候出门做什么?” “赵家的帖子是早就应了的,若是今日不去,是下了人家的面子,总不好得罪了赵家。”薛蕙轻声道,“祖母,我快去快回就是了。” 她说话时,故意抬手轻抚耳边碎发,露出了手腕。 原本白皙细嫩的手腕此刻还有几分淤青。 太夫人后来也听说了那日宋云书去四宜堂的事,知道他做了什么,此刻再看见薛蕙手腕的伤痕,到底也有几分歉意。 “既如此,那你就去吧。”太夫人道。 “多谢祖母。”薛蕙笑道。 这次赵家的宴会,宋云巧倒是没有吵着闹着要去了。 赵家离着薛家倒是不怎么远,若非还有旁的事,薛蕙当真想回一趟娘家。 赵家的宴会自然比不上国公府那么热闹,不过是赵家大姑娘赵真办的一个赏花宴,请的也都是商贾人家的姑娘。 薛家与赵家有生意上的往来,不过薛蕙与赵真却还从没见过面呢。 马车停到赵家门口,才刚下来,便看见有婆子在门口迎客。 那婆子也是人精,瞧见永宁侯府的马车,立马迎了上来。 “老奴给侯夫人请安。”婆子笑眯眯地行了礼。 薛蕙笑着点点头。 婆子亲自领着薛蕙往后院走,一面走一面道:“宴席在后院花厅,大姑娘正招待客人呢,没来亲自迎接,还请侯夫人不要见怪。” “薛家与赵家也算是世交,我与大姑娘虽私下不曾往来,却也不比太过生分。”薛蕙笑着道。 婆子愣了愣,而后道:“侯夫人是敞快人,那婆子我就不多话了。” 此刻的花厅里已三三两两站了人,正赏着花房送来的许多新鲜盆栽。 赵真就在人群中,她的样貌不算多扎眼,却胜在明媚大方,薛蕙一眼便看见了她。 第55章 赵真 赵真被身旁的丫鬟提醒,才发现薛蕙过来了。 她不似一般人那样,见到薛蕙便迫不及待的结交。 她先轻声对身侧的人说了声什么,而后才朝着薛蕙过来。 “侯夫人。”赵真先行了礼,面上的笑既不过于亲热又不疏离,端的是恰到好处。 “赵姑娘。”薛蕙心中对她有了几分好感,笑着道,“听闻赵姑娘善于养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是闲暇时喜欢摆弄这些而已。”赵真笑道,“侯夫人上座吧。” 薛蕙笑着点头。 她一进花厅,方才还热热闹闹赏花的人都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 厅里这些姑娘都还是未出阁的,瞧着脸蛋稚嫩的很,瞧着薛蕙的眼神里有羡慕有惊艳,但更多的是谨慎与恭敬。 薛蕙虽也是出身商贾,可如今她却贵为侯夫人,与她们早已不是一路人。 赵真着人给薛蕙奉了茶,而后叫着丫鬟婆子们继续领那些姑娘赏花,自己则是坐下来陪着薛蕙说话。 “其实当日送请帖过去,也没想到你会来。”赵真坦诚道。 “过去几年我是孀居,不好抛头露面。”薛蕙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后,才笑着道。 赵真恍然,而后笑说:“其实我与你家三妹妹有些交情,否则我还真不敢请你过来。” “你与阿莹认识?”薛蕙惊讶道。 赵真扫了眼不远处赏花的人,而后压低了嗓音道:“我请你过来,是想说说阿莹的事。” 看来,她也知道了薛莹要嫁给康奕的事情。 “阿莹说她自小与你的关系最好,她与康家的婚事敲定以后,我曾劝过她,让她来求你。”说到这里,赵真轻叹了一口气,“但她说,你在侯府的日子也举步维艰,不好再为了她伤神。” “她与康家的婚事,我如今正在想法子。”薛蕙握紧了手帕,低声道,“她是我的亲妹妹,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看她跳入火坑。” “有你这句话,我便也放心了。”赵真笑了起来。 “你能这么为阿莹着想,我也要谢谢你。”薛蕙眼神变得柔和。 自从出嫁以后,她与薛莹已经许久未曾像幼时那般坐在一起说话聊天了。 “她是我的好友,能拉她一把的时候,我自然不会退缩。”赵真爽朗地笑道,“既然来了,侯夫人便选一盆花带回去吧?” 薛蕙自然没有驳了她的心意。 赵真养的这些花就如她自己的性子那般,花朵开得明艳大气。 薛蕙选了一盆茉莉,不仅花朵漂亮,还香气怡人。 今日宾客不多,席面便只准备了一桌,因着有薛蕙在,桌上众人除了赵真,都显得有些拘谨。 薛蕙心中记挂着与萧纪的约,也没有在赵家久留,席面用到一半她便退席了。 赵真送她去了二门。 “既然侯夫人有事,那我便不多留你了。”赵真道,“下次有空了再请你过来。” “好。”薛蕙笑着点头。 与赵真道别以后,薛蕙便乘马车往聚贤楼去。 想到一会儿要见到萧纪,薛蕙的心头竟然有一丝紧张。 第56章 耐心 聚贤楼一共三层,底下是大堂,来往客人身份杂乱,二楼有雅间,适合吃茶赏景,三楼则是需要砸银子才能上去的了。 薛蕙原本是打算在三楼等萧纪的,可到了聚贤楼才知道,今日这三楼早已被人包了下来。 无奈,薛蕙只能去了二楼雅间。 芸香向店小二要了壶茶和点心,随后便掩了门。 薛蕙坐在临窗的位置,能瞧见底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芸香给她倒了杯茶。 “夫人,您说王爷会来吗?”她小声问道。 别说芸香了,就是薛蕙自己也不知道。 萧纪这个人她从前没有接触过,更摸不透他的性子。 “先等着吧。”她道,“等一个时辰,若他没出现,咱们就回去。” 现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只是干坐着等人到底是有些无聊,薛蕙连喝了两杯茶,便不敢再喝了。 她坐在窗边,时不时的看一下底下,愣是没见着那摄政王府的马车。 看来今日是等不到了。 薛蕙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错过了这个机会,往后想再见到萧纪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走吧。”薛蕙站起身,揉了揉因为久坐有些疼的腰。 芸香上前去将门打开。 才走出雅间,薛蕙就见三楼有一个人影闪了一下。 瞧着还有些眼熟。 她微微一怔,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薛蕙绷着脸就朝三楼走。 “夫人,您去哪儿?”芸香愣了愣,下意识地跟上去。 上了三楼,薛蕙就看见兰清站在一个雅间门口朝她笑。 “侯夫人。”兰清笑着向她打招呼。 薛蕙这下反应过来了,原来那个包下整个三楼的人就是萧纪。 他早就到了,却不现身。 这是在给她一个下马威呢。 薛蕙可笑不出来,依她的脾气,她此刻该是转身就走的。 可偏偏,她有求于萧纪。 薛蕙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那抹情绪压制下去后,才朝兰清走过去。 “王爷在里面等你呢。”兰清笑眯眯道。 薛蕙抬手将虚掩着的房门推开,然后走进去。 这三楼的雅间比二楼宽敞多了,萧纪就坐在正中的桌前,桌上刚沏的茶还飘着热雾。 他面上端的是云淡风轻,好似没看见薛蕙那强忍着的不悦。 “坐。”他微抬了抬下巴,淡声道。 薛蕙藏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坐到萧纪对面,面上浮起一抹笑:“王爷倒是好耐心。” 她白等了一个时辰,他又何尝不是? “你只有一盏茶功夫。”萧纪半靠着椅背,单手置于桌面,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轻扣着桌面,墨眸细细看着她,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整间雅室。 “我想知道,王爷想找到宋云书什么把柄?”薛蕙收起心思,专心应对萧纪。 然而萧纪却没回答她这话,而是眯着眼看了她许久,直看得她后背有些发凉了,才开口:“你恨他?” 好歹夫妻多年,即便情分不深,也不至于出卖他吧。 “谈不上恨。”薛蕙道,“王爷既已开始调查他了,想必对他所做过的事情有了些眉目。” 说到这儿,她才敢抬眸直视萧纪,一字一句道:“我只希望将来不管宋云书犯了何罪,都不会牵连到我。” 第57章 十天 她身为宋云书的正室嫡妻,即便没有感情,若宋云书出了什么事,她也逃不脱干系。 萧纪听见她这话,似乎笑了一下。 但那笑容转瞬即逝,唯有眼底那抹讥讽还在。 薛蕙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在萧纪心底是不值得信任的。 她如今能为了保全自己出卖宋云书,将来就有可能为了别的事儿出卖他。 “我知道王爷不信任我,我也没想过用这么几句话便能打动你。”薛蕙微微握紧了手,眼神坚定道,“可宋云书素来是个狡猾谨慎的人,他心机深沉,没有我的帮助,王爷没那么顺利能从他身上挖出东西来。” 这话倒是说的不错。 宋云书回京这些日子,几乎是滴水不露,若不是寻不到证据,萧纪又何苦让兰清去找? 思及此,萧纪打量的视线才重新落到薛蕙脸上。 “本王给你十天时间。”他低声道。 “十天?”薛蕙微微皱眉,“时间太紧张了,若我太过着急,也怕引起他的怀疑。” “这是你该考虑的事。”萧纪的声音听着冷漠又绝情,“十日之内若找不到他的破绽,你我之间的合作,便也到此为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是薛蕙求着他,即便再生气,也不能表露出来。 薛蕙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我尽量。” 萧纪没有再说话,而是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 薛蕙坐了一会儿,见他不打算再开口了,这才起身,微微曲膝行了个福礼:“王爷若没什么别的吩咐,我便告退了。” 萧纪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薛蕙转身出了雅间。 门口的芸香立刻迎了上来。 等她们主仆俩走了以后,兰清才走进去。 “去跟着她。”萧纪道。 “她回侯府,这大白天的,能出什么事?”兰清不以为然。 萧纪脸色沉了些,看兰清的眼神多了些冷意:“宋云书手段狠辣,若叫他察觉出什么,薛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兰清抿了抿唇,有些不悦:“既然如此,你还与她合作什么?又不是抓不到宋云书的马脚。” 说完,她又道:“你不会是同情上她了吧?” “你这些日子是越发没规矩了。”萧纪眉眼似乎染了冰霜,“不如将你送回宫里好生学几日规矩?” 兰清咬了咬牙,气呼呼地转身就出去了。 薛蕙带着芸香上了侯府的马车后,一路上便没再说话。 芸香知道她是心里有事,也不敢出声打扰。 过了约莫一刻钟,才听见薛蕙开口道:“回去后,你想法子打听一下当初宋云书领兵离京时,带走了府里的哪些人,可有人随着他一道回来。” 芸香见她又提起此事,诧异道:“夫人,您为何一直放不下这件事呢?”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薛蕙皱眉道,“如果不是当初出了什么事,王爷怎么会紧咬着宋云书不放。” 芸香是聪明人,很快明白过来:“您如今是在帮着王爷做事?” 第58章 绿茶 “我想活着离开宋家,就只有抓紧这个机会。”薛蕙咬牙道,脸上划过一抹狠色。 “夫人,您跟侯爷之间,是真的没可能了吗?”芸香不由问道。 薛蕙看了她一眼:“往后这种话就不必再说了。宋云书心里没我,我的心里同样也没有他。” 若换做是从前,她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可既然她都已经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了,为何还要傻傻的继续去走那条死路呢? 投靠萧纪或许不算是活路,可至少,她还可以挣扎一番。 芸香没有再说话,她只是个丫鬟,万事自然都以薛蕙为主。 回到侯府后,薛蕙先去了太夫人那里回话。 她回来的有些晚,太夫人虽瞧着不太高兴,却也没说什么。 “你母亲还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呢,不知何时能出来,你明日带着东西去看看她吧。”太夫人叹气道。 甄氏的罪名虽已是坐实了,可要怎么处置还是得听皇上的。 只是去大牢里看看她,靠宋云书的面子总还是能做到的。 薛蕙低声应了。 陪着太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后,薛蕙便回了四宜堂。 芸香则是去了前院,打探薛蕙交代下来的事。 宋云书直到天黑了才回来,回来后径直去了林歆月那里。 她才刚小产过,还不能下床,脸蛋苍白不说,瞧着也消瘦了不少。 瞧见宋云书过来,她撑着身子想下床,宋云书见状,忙几步上前扶住她:“你身子还没养好,躺着就别动了。” “府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林歆月十分体贴,“老夫人的事可有着落了吗?” 提起甄氏,宋云书先是叹了口气,才道:“是母亲自己做错了事,怨不着别人。” 林歆月靠在他怀中,手指轻轻把玩着他腰间挂着的玉佩:“云书哥哥,倒不是我想挑拨离间,只是这两日我听着底下丫鬟们闲聊,似乎老夫人的事……是侯夫人做的。” 宋云书神色一冷:“你说什么?” “我也不知是我听岔了还是怎么。”林歆月忙道,“听说侯夫人与前院的管事私交甚笃……老夫人出事前,侯夫人身边的丫鬟,还私下与那管事见过面呢。” “那个毒妇!”宋云书气得咬牙,脸色阴沉。 “云书哥哥,你先别生气,也或许是我听错了。”林歆月抬手轻轻抚过他的胸口,柔声道。 “无风不起浪,若她真与此事无关,何来这些谣言?”宋云书怒道,“月儿,你好生歇着,我去趟四宜堂!” 他说完便松开林歆月,然后大步朝外走。 目送着宋云书的身影消失以后,林歆月脸上的笑才一点点变得冰冷。 * 此刻的四宜堂,薛蕙才刚用过晚膳,就见荷香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 “夫人,不好了,侯爷过来了!” “他来就来了,你这么惊慌做什么?”薛蕙皱眉道。 “侯爷瞧着很生气的样子!”荷香急声道,“怕是又要动手!” 上次宋云书就是气势汹汹的来,然后薛蕙就受伤了。 第59章 放火 显然,薛蕙也想到前两日的事。 她几乎是当机立断:“去,把门关上。” 荷香应了声,连忙去将门栓上。 与此同时,宋云书也到了门口,他抬手就推门。 居然推不开。 他怒火中烧,抬手拍门:“薛蕙,把门打开!” “夜深了,侯爷还是早些回去歇了吧。”薛蕙在屋里道。 她可没那么傻,这时候打开房门,以宋云书的脾气,当真能掐死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母亲被抓是你做的,你躲得了今夜,躲不了明日!”宋云书怒道。 薛蕙懒得理会他。 她坐在软榻上,却在想着这样下去不是法子。 宋云书隔三差五的过来发疯,如他所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房门被宋云书拍的砰砰作响,薛蕙都担心那房门被他拍塌。 荷香吓得抓了个花瓶在手里,要是宋云书真的冲进来了,她肯定跟他拼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没动静了。 宋云书不知是走了还是拍累了。 “夫人,侯爷已经走了。”外面传来芸香的声音。 荷香拖着软绵绵的双腿过去开门。 芸香走进来,见她手里还攥着花瓶,便道:“去放下,别伤了自己。” 说完,她又朝薛蕙走去。 瞧着薛蕙脸色还算平静,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侯爷是从西侧院那边过来的。”芸香轻声道,“或许是听了那边的挑拨。” “他还用得着挑拨吗?”薛蕙冷笑了一声,“不过这林歆月,是半点不长教训。” “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啊。”芸香叹气道。 薛蕙沉着脸许久都没说话。 宋云书这些日子几乎都歇在林歆月那里,若想找到什么,或许也只有西侧院那里才有了。 想到这儿,薛蕙轻声叫了芸香:“我记得西侧院有个小厨房,如今正用着。” “原本林姑娘的膳食都是从大厨房提过去的,但是她小产以后,侯爷便安排了人将小厨房收拾出来,专门伺候林姑娘的。”芸香想了想,道。 薛蕙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这天儿热,厨房的人偷懒没灭了灶火,烧起来也是常有的事。” 芸香听得心头一惊:“夫人,您是想……?” 薛蕙抬了抬下巴,淡淡道:“今晚你守夜,等那边烧起来后,你过去帮我找个东西。” …… 夜深人静,正是好眠的时候。 西侧院烧起来时,起先无人察觉,等到打更的人发现后才连忙敲锣打鼓。 一时间整个侯府都热闹起来了,有人大喊着走水了,连忙叫着人救火。 薛蕙睡的并不沉,外面声响传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芸香已经不见踪影了,之后荷香急急忙忙进来,搀扶着薛蕙起身。 “好像是西侧院那边起火了。”荷香扶着薛蕙出来,站在廊下看着不远处那火光冲天的地方。 迎面吹来的风似乎都带着热浪。 薛蕙冷静的叫了四宜堂里的婆子们带着盆过去救火,自己则是随意披了件外衣,挽了挽头发然后去太夫人那里。 第60章 书信 太夫人也受了惊吓,薛蕙赶到的时候,她正被钱婆子扶着从屋里出来。 “这是怎么了?到底哪里起火了?”院里四下已经掌了灯,昏暗的烛火映照在太夫人的脸上,让她的脸色瞧着比平日里苍白苍老的多。 “似乎是西侧院那边。”薛蕙走到太夫人身边,轻轻扶住她的手,安抚道,“我已经叫了人过去救火,您别担心。” “西侧院?”太夫人就皱了眉,眉眼间已见一抹厌恶,“这林氏一进侯府的门,侯府就没安生过一日。” “只可怜林姑娘才刚小产,又受此惊吓,怕是要大病一场了。”薛蕙轻声道。 “病了正好,索性送出府去。”太夫人沉声道。 薛蕙没有再接这话,她扶着太夫人进了屋。 钱婆子叫了丫鬟送了茶水进来,自己又时不时出去看看。 “瞧着火势是小了。”钱婆子进来回话道。 “云书呢?”太夫人脸色仍旧有些苍白,瞧着也十分疲惫。 “侯爷想必还在西侧院那边呢。”钱婆子道。 “哼!”太夫人重重将手中茶盏放到桌上,神色不悦道,“他倒是满心满眼都是那林氏。” “火势既已小了,想必也不怎么严重,我伺候祖母上床歇息吧。”薛蕙柔声说道。 “被这么一闹,也有些睡不着。”太夫人对薛蕙说话的语气柔和多了。 “让钱妈妈点支安神香吧。”薛蕙笑说,“我陪着您说说话,等您睡着了,我再回四宜堂。” 太夫人倒是没有再拒绝,点了点头。 薛蕙扶着她进了内室。 没一会儿,安神香燃起来后,太夫人便也有些昏昏欲睡。 待到她彻底睡着,薛蕙才起身离开。 此时夜深如墨,西侧院那边的火势已经扑灭了,一路上遇见不少救完火回来的丫鬟婆子们。 “等明儿一早,你去将今夜救火的人统计一下名单。”薛蕙轻声对身旁提着灯笼的荷香道,“按照一人十两银子赏下去。” “赏这么多呢?”荷香微微惊讶,“又是从您的私账走吗?” “不过是几百两银子的事。”薛蕙道。 她倒也不差这点钱。 等回到四宜堂,芸香已经回来了。 她正在院门口等着薛蕙。 “夫人……”芸香瞧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 看她这模样,或许是有所收获,薛蕙微微沉下眉眼,压低了嗓音道:“进去再说。” 进了屋里,荷香去将门关上,还特地守在外面,就怕隔墙有耳。 屋内,芸香则是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对薛蕙道:“火着起来的时候,我趁着混乱悄悄进西侧院那屋里去看了,倒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不过侯爷似乎在与人通着书信。” “书信?”薛蕙微微凝眉,“有找到信吗?” 芸香摇摇头:“那些信都被烧毁了,只有一堆灰烬。” 能让宋云书阅后即焚的信件,一定是对他极为不利的。 “可惜了……”薛蕙低声道。 原以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能找到宋云书的一些马脚呢。 第61章 贴补 “不过西侧院被烧的有些严重。”芸香道,“烧了大半个院子呢,夜里起了风,那火苗见风就长,好在扑灭的及时。” 否则只怕半个侯府都要被烧掉。 “烧没了才好呢。”薛蕙哼声道。 折腾了这大半宿,她也有些乏了,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后,便对芸香道:“你也回去歇着吧。” 次日薛蕙睡到卯正才起身。 梳妆打扮时,荷香已经将昨夜去救火的名单拟好了,拿来给她过目。 薛蕙只扫了一眼:“去钟先生那里支银子吧。” 领赏的人自然是来四宜堂,薛蕙还在用早膳时,荷香就进来道:“夫人,婆子们想进来给您磕头。” “磕头就免了。”薛蕙咽了口粥,道,“只需告诉他们,往后凡是想一心一意在我手底下做事的,奖赏少不了,但若谁存了二心,我也不是傻子,仍由他们糊弄。” “是!”荷香笑盈盈应了声,而后便出去了。 用过早膳,薛蕙便去了太夫人那里。 倒是奇了,今儿宋云书没去上早朝,这会儿还在太夫人这里呢。 薛蕙给太夫人福了福身请了安。 “坐下说话吧。”太夫人笑着道,“昨儿累的你也没歇好,怎么不多睡会儿?” “孙媳心里记挂着祖母,怕您昨夜受惊吓呢。”薛蕙笑道,“不过此时瞧着祖母精神倒是还好。” “你有心了。”太夫人含笑点头。 一旁的宋云书没有说话,但他对于薛蕙这讨好太夫人的手段十分的不屑。 “你来的正好,方才我还与云书说,昨夜西侧院烧了,林姑娘得换座院子了。”太夫人道,“依你看,将林姑娘安排去哪里比较好?” 侯府后院院子多得是,随意将林歆月安置去哪里都行。 “不知侯爷想将林姑娘安置去哪里?”薛蕙没答这话,反而是问宋云书。 “后院的事一向是你说了算,你自己定便是。”宋云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敷衍道。 “既如此,那我便将林姑娘安排去清音阁了。”薛蕙说道,“清音阁安静,适合林姑娘养身子,不过这小厨房便是没有了。” 提起小厨房,太夫人脸上的笑就淡了许多。 今儿一早有人来回过话了,昨夜西侧院起火的原因便是因为那小厨房。 “听你的吧。”宋云书道。 他今日难得好说话,让薛蕙都觉得有些奇怪。 也是这时,太夫人道:“西侧院烧了,再过两月又是云巧出嫁的日子,总要在那之前将院子重新修葺好,你们母亲如今还在京兆府尹的大牢里,也需要银子,咱们府上的公账已不剩多少了。” 说到这儿,太夫人看向薛蕙:“阿蕙,你手头若有富余的银子,不如先拿出来贴补一下吧。” 听了半天,薛蕙终于反应过来今日宋云书为何如此反常了。 感情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祖母也太高看我了。”薛蕙苦笑了一声,“这些年来我的嫁妆可都贴在侯府里面了,我还能有多少银子啊?” 第62章 借钱 “今早你刚拿了几百两给底下人,你如今跟我说没钱?”宋云书就有些不高兴了,拧着眉。 薛蕙看他一眼,淡声道:“昨夜若无那些婆子们救火救的及时,怕是烧的就不止西侧院了。这赏钱本该是走公账,我念着府里近来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特意从我自己的嫁妆里面扣出来的。侯爷不知感激便也罢了,怎好意思来指责我?” “你……!”宋云书脸一黑,还要说什么,被太夫人及时叫停了。 “好了,你们夫妻俩为着这点钱吵什么?”太夫人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先将你母亲救出来。” 她说完,叹了一口气,对薛蕙道:“阿蕙,我也知道这些年你用自己的嫁妆养活侯府上下,很是不容易,祖母心里是感激你的。但这次事情不一样,你就当是祖母问你借的,可好?” “既然祖母开口了,我也不好驳了您的面子。”薛蕙笑了笑,道,“但既然祖母是问我借,总得需要一个抵押的东西吧?” 太夫人眉头皱了皱:“咱们是一家人,用得着这样吗?” “正因为是一家人,才要明算账,免得后来牵扯不清,弄得一家人生了嫌隙。”薛蕙笑说。 “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宋云书到底是没按耐住心底的怒气。 “这世上吃穿用度什么不要银子?”薛蕙嘲讽道,“侯爷去了边关几年,难道就不食人间烟火了吗?” 这话似乎是戳到了宋云书的痛处,他几乎是瞬间脸色巨变。 “行了!”太夫人真是见够了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争吵,“我还没死呢,你们要想吵,等我死了再吵个痛快!” 这下两人都不说话了。 太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后,才对薛蕙道:“你想要什么东西抵押?” “将侯府那几间铺子抵给我吧。”薛蕙想了想,道,“铺子过到我的名下,但每月进项还是归公中的账。” “你还想要侯府的铺子?你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宋云书忍不住出声,“干脆连侯府这座宅子也给你?” 薛蕙看了他一眼,凉凉道:“侯爷若再多说一句话,借钱的事便免了吧。” “好,就听你的。”太夫人却一口应了下来,“但铺子只能抵给你一间,我要两万两白银。” 薛蕙忍不住笑了一声,道:“祖母,侯府那几间铺子的地段还不如我的嫁妆铺子,别说两万白银,就是一万也值不了,您不能因为咱们是一家人,就狮子大开口啊。” 太夫人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那你说吧,多少银子合适?” “五千两。”薛蕙道,“再多我也没有了。” 太夫人一时没接话,显然是觉得有些少了。 宋云书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便朝外面走。 “哎。”太夫人叹气,“一家人,怎么非要成这样呢。” 薛蕙不说话,只静静等着太夫人决定。 过了好一会儿,太夫人才终于点了头。 第63章 喜欢装 既是要用铺子抵押,便是一手交钱一手交店契。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薛蕙还写了张借据,签字画了押。 她做这些的时候,太夫人就有些不高兴了。 防她防的跟什么似的,还怕她不还这五千两银子吗? 果真是商人重利,骨子里自带的,即便嫁进了侯府也改变不了这德行。 从太夫人院里出来,薛蕙是神清气爽了,芸香则有些担心:“瞧着方才太夫人不怎么高兴呢。” “她自然是不高兴了。”薛蕙道,“她巴不得从我这里白得五千两呢。” “那咱们今日还要去看老夫人吗?”芸香问道。 原是定了今日要去大牢里看甄氏的,但昨夜出了那样的事,如今府里一大堆事等着薛蕙呢。 “先不急着去。”薛蕙果然改变了主意,“咱们先去看看林姑娘吧。” “去看她做什么?”芸香就道,“她若是又给您使绊子怎么办?” “现在的她可不敢。”薛蕙抿着唇笑,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讳莫如深。 她带着芸香去了清音阁。 林歆月也才刚搬过来不久,什么都还要重新安排呢。 偏她又刚小产,身子还虚着,这会儿躺在床上,人有些怏怏的。 薛蕙被丫鬟领着进去时,便见屋内陈设轻简朴素。 林歆月靠在床头,身上盖着半新不旧的褥子。 瞧见她来,林歆月脸上的神色先是僵硬了,而后才勉强笑道:“夫人来了,还请您见谅,歆月如今下不来床,无法给您请安。” “林姑娘好生养着身子才是。”薛蕙走上前,坐到床沿上,亲热地握着林歆月的手,柔柔笑道,“昨夜吓坏了吧?” “幸好有侯爷在,我倒是没受什么惊吓。”林歆月轻声答道。 “侯爷待你可真好。”薛蕙轻轻一笑,“祖母跟我说了,等你身子一好,便去我跟前敬杯茶,往后便能正大光明的服侍侯爷了。” 什么叫敬杯茶? 还正当光明? 这就差没指着林歆月的鼻子说她无名无分了。 林歆月的脸上越加难看了,她想将手从薛蕙手中挣脱出来,偏偏薛蕙力气却大的很,愣是没抽的出来。 “夫人这是何意思?”林歆月气得眼睛都有些发红。 “我能有什么意思?”薛蕙莞尔一笑,“你如今不明不白的住在府里,传出去了到底是不好听。” “侯爷不会舍得让我做妾。”林歆月咬了咬牙,小白花一般的脸蛋此刻瞧着有几分狰狞。 “那咱们就走着瞧好了。”薛蕙微微笑道。 她说着,松开了林歆月的手,扫了一眼这屋里,对芸香道:“林姑娘刚搬过来,院里人手不够,你亲自去挑两个,一会儿送过来。” “是。”芸香应声点头。 “我不需要!”林歆月手抓着被褥,苍白着脸道,“你休想在我身边安插眼线。” “林姑娘就别与我见外了。”薛蕙笑道,“侯爷如今自己一脑门的官司,可无暇顾及你。” 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又道:“你喜欢装,就最好一直装下去,否则哪一日等侯爷翻脸不认人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第64章 懂规矩 从清音阁出来,薛蕙便叫芸香去挑个婆子与丫鬟。 名义上是送去伺候林歆月,实则还是以探听为主。 宋云书似乎十分的信任林歆月,否则不会在她的院子里烧毁那些信件。 那么这林歆月的身份,又是什么呢? 宋云书带着林歆月回来的那日,只说林歆月是他的救命恩人,又照顾他多年,他离开边关回京的时候,才会将她带着一道。 既如此,林歆月便是边塞那边的人了。 薛蕙原是想让刘植去找人帮忙查一查林歆月的身份,但转念一想,刘植如今还帮她办着其他事呢,怕是分身乏术。 回了四宜堂,正巧遇到钟柳过来回话。 “五千两银子已经送去太夫人院里了。”钟柳说道,“太夫人还问了如今咱们侯府公中的账上剩了多少。” 侯府的公账是透明的,进项与支出都有迹可循。 “这些年侯府的铺子若无我打理,只怕是连进项也没有。”薛蕙靠在软榻上,手中轻轻摇着扇子。 “太夫人抵押过来的,是侯府名下几间铺子里生意最差的。”钟柳道。 账本什么的都经过他的手,他自然知道每间铺子的收益是多少。 “等过两日我抽空去铺子里瞧瞧吧。”薛蕙想了想道,“虽说那间铺子地段算不得多好,却也不至于生意惨淡。” 她说完,又问钟柳:“前院的账目你可清楚?” 宋云书自己的账与公账是分开来的,前些日子陛下赏赐的那些金银珠宝他也没有入了库,全都自己收着。 她倒是好奇,宋云书手里究竟有多少银子。 “这个我就不知了。”钟柳面上露出一抹为难的神色,“夫人也知道,前院那些人,一向是看不上咱们后院的。” 宋云书没回来之前,薛蕙管着前院的那些人,他们便不怎么服气。 如今宋云书回来了,一个个的自然是墙头草,倒向他那一边了。 “算了。”薛蕙也知道这一点,便没为难钟柳,只让他下去忙了。 过了一会儿,芸香领着一个婆子跟年轻丫鬟走了进来。 “夫人,这是赵妈妈。”她指着那婆子道,“这小丫头叫萍儿,都是在府里伺候多年的人了,懂规矩的。” 这句懂规矩的意思便是,她们并不会随意被人收买,知道自己拿的是谁的银子,为谁办事。 薛蕙瞧了她们两人一眼,倒都是普普通通的长相,并不出众,瞧着也十分的老实。 “去了清音阁,可知道怎么做?”她淡声问道。 “老奴知道。”赵妈妈忙答,“清音阁那边若有个风吹草动的,老奴一定及时向您禀报。” 萍儿也忙点头称是。 “既如此,便过去吧。”薛蕙说着,朝芸香抬了抬下巴。 芸香便从袖中掏出两个荷包来,分别递给她们俩,道:“府里的规矩你们都是知道的,凡是尽心为夫人办事的,好处少不了你们。但你们若敢去嚼夫人的舌根子,也别怪夫人翻脸不认人了。” 赵妈妈与萍儿一面点头哈腰一面收了了荷包。 第65章 烦躁 两人还是芸香亲自送过去的。 昨夜西侧院烧起来,那院里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或多或少受了点伤,如今身边没几个得力的人服侍。 薛蕙送人过来,即便林歆月知道她的目的,也不得不收下。 宋云书待到傍晚时才回来,先去了太夫人那里说了会儿话,才来了清音阁。 清音阁自然是比不得西侧院那么大,但院子还算精致,屋里虽然摆设简单了些,但他知道林歆月不是喜欢那等奢华之人,便也没当回事。 林歆月还下不来床,瞧见宋云书回来,她像是柔柔地唤了声,随后才叫人去沏茶。 “刚在祖母那边喝了半盏茶。”宋云书抬手制止了,然后坐到床边,轻轻握住林歆月的手,“你今日怎么样?” “好着呢,药顿顿都喝,过不了几日便会好起来的。”林歆月顺势就靠进宋云书的怀中,轻轻把玩着他的手指,柔声道,“云书哥哥,今儿夫人过来了一趟。” 听见薛蕙来过,宋云书面色一瞬就冷了下来:“她来做什么了?她为难你了?” “倒是没有。”林歆月道,“她送了好些补品过来,还送了两个人来服侍。” 宋云书眉头微微一皱。 薛蕙会这么好心? “云书哥哥,我就想让以前的丫鬟来服侍我,好不好?”林歆月撒娇道,“屋里突然多了两个陌生的人进进出出,我害怕。” “她们都是下人,你只当她们不存在便是了。”宋云书道。 “可是……”林歆月嘴巴一撇,从他怀中起身,抬眼间,一双秋水眸已经红了,“人家就是不适应嘛,你每日过来陪我的时间少,我好不容易与那丫鬟处熟悉了,又换了两个来,我晚上睡觉都睡不好的。” 从前林歆月每每这般撒娇委屈的时候,宋云书只觉得心软的犹如一滩水,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样样都依了她。 可是今日,他的心里却凭空生出一抹烦躁来。 或许是因为方才祖母说的话,也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府里事多,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连林歆月也不想哄了。 祖母说林歆月毕竟是清白姑娘跟了他的,总该给个名分。 如今孩子没了,娶做平妻更是不可能。 他若执意要娶了林歆月做平妻,只怕言官在殿上再参他一本,都够他受的了,更别说甄氏现如今还在大牢里呢。 想到这些,宋云书心里更是焦躁。 他松开了林歆月的手,压着心底的火气,道:“你若是睡不好,便不让她们在屋里守夜便是,你好生歇着,若缺什么便叫底下人去办,我还有事,去趟前院,你累了便歇着吧,不必等我了。” 说完,他便起身离去。 林歆月怔了一瞬,直到宋云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屋里,她那白如葱管似的手指才渐渐收紧,抓着身上的褥子,手背的青筋都冒了起来。 屋外,赵妈妈与萍儿目送着宋云书的背影离开,两人对视了一眼后,才各自散去做事。 第66章 吕太后 次日,薛蕙难得睡了个美觉。 她神清气爽的起身,芸香与荷香到跟前来服侍。 梳妆的时候,芸香便说起昨夜清音阁的事。 “萍儿一大早去提膳的时候偷偷跟咱们院里人说的,昨夜侯爷与林姑娘似乎闹得有些不愉快,侯爷歇在了前院里。” “这么快?”薛蕙都有些惊讶。 她早知道宋云书无情,原以为只是对自己,原来他对任何人都一样,连林歆月也不例外啊。 “男人无情起来,果然是不分身份的。”荷香哼了一声。 薛蕙就笑她:“你小小年纪的,已经参透这个理了?” “夫人,人家是在为您打抱不平,您怎么还笑话我啊?”荷香噘嘴道。 “行了,夫人与你说笑呢。”芸香笑着道。 薛蕙今日也难得心情好,同她们俩说笑了一会儿。 梳妆打扮好以后,早膳也摆上了桌。 她正犹豫着今日要不要去看看甄氏的时候,宫里却来了懿旨。 这些年薛蕙不是没有进过宫,但都是逢年过节时内命妇们一道去宫里给太后与皇后娘娘请安。 还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后宫来了懿旨宣她进宫的。 当丫鬟急急忙忙跑来递话的时候,薛蕙忙放下了碗筷,也顾不上自己只吃了几口,便连忙去接旨。 来传口谕的是吕太后身边的内官,姓梁。 他穿着一身暗红色内官衣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面白无须,没有一点血色,眼尾微微上挑,眼神阴鸷。 梁内官虽是笑着的,可他的笑却不达眼底:“永宁侯夫人,太后娘娘说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甚是想念,特意命咱家来请您入宫说说话。” 薛蕙心中微微惶恐,却还是恭敬地点头:“既是太后娘娘有请,臣妇不敢怠慢。” 她说着,叫了身边的芸香随着一道进宫。 宫中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候了,容不得薛蕙拒绝。 薛蕙提着裙摆,扶着芸香的手上了马车。 宫里的马车自然比永宁侯府的要更宽敞尊贵,可是这么宽敞的马车内,她却觉得有些憋闷。 或许是马车内那抹似有若无的香料味。 芸香也难得见了几分局促与紧张,她想说话,又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只能压低了嗓音道:“夫人,太后娘娘为何会突然召见您呢?” 薛蕙轻轻摇了摇头。 别说芸香想不明白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上一次见吕太后,还是在过年的时候。 端午节时因为正逢萧纪回京,逼的吕太后不得不让权退居后宫,所以端午宴会宫中并没有举办,内命妇们自然也没有进宫去。 也不知为什么,薛蕙突然想到了萧纪。 吕太后与萧纪是水火不容的,难道是这次突然叫她进宫,是因为萧纪吗? 心底虽有些不安,但薛蕙却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好歹也是有品阶的侯夫人,吕太后不敢在宫中对她怎么样的。 马车行到宫门口时便停了下来,薛蕙下来需步行进后宫。 梁内官在前面半步引着路,途中也没有与薛蕙说一句话。 第67章 点她 薛蕙始终目不斜视,默默跟在梁内官的身后。 她自然也没有发现不远处正准备出宫的萧纪。 萧纪今日原本是进宫来见皇上的,不过早朝过后皇上便宣了太医,他等了片刻就要出宫,没成想却看见薛蕙。 身边的随风自然也看见了,他默默看了一眼身前一脸沉色的萧纪,低声道:“永宁侯夫人似乎是被太后娘娘盯上了。” 京中的眼线可比蛮夷多多了。 萧纪没有说话,却是突然转了个身,朝后宫去。 * 薛蕙这边,她都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走到腿脚都有些酸软的时候,才终于到了吕太后的慈宁宫。 梁内官先领着她去偏殿坐了一会儿,而后自己则是进内殿去见吕太后。 偏殿里只有两个宫女在,殿中安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薛蕙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手指却是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等了约莫两刻钟,才有宫女过来传话:“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薛蕙忙起身,轻轻道了声谢,这才跟着宫女一道过去。 芸香原本想跟着一道过去的,却被另一个宫女拦下。 芸香有些急了:“夫人……” “你就在这里等我吧。”薛蕙朝她笑了一下。 那宫女开始催促:“侯夫人,莫要让太后娘娘久等了。” 薛蕙忙跟着宫女去内殿。 慈宁宫上下都是一片肃静,静的薛蕙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宫女嬷嬷们走动间听不见一声脚步,只偶尔有风吹草动的声音。 受这环境影响,薛蕙也逐渐屏住了呼吸。 直到入了内殿,即便薛蕙目不斜视,也能从余光里看见这殿中珠光宝翠的陈设,上至雕梁画栋,下至桌椅摆件,无不散发着华丽奢靡。 吕太后就靠坐在软榻上,穿着身明黄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宫装,乌发云鬓,发髻上插着两支百鸟朝凰赤金步摇。 她虽已三十几岁了,却保养的犹如二十出头,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眼尾一丝细纹都没有,精致的眉眼间端的是云淡风轻与上位者的居高临下。 薛蕙双手置于腰前,行了个福礼:“臣妇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坐下说话吧。”吕太后笑盈盈的开口,嗓音轻柔和蔼,“本宫突然宣你入宫,吓到了吧?” 有宫女搬来绣墩,薛蕙只敢浅浅坐一半,恭声答道:“能得太后娘娘召见,是臣妇的福气。” “你也别害怕,其实本宫早就该宣你入宫来说说话的。”吕太后笑道,“听闻前些日子永宁侯从边关归来,又收复了边关几座城池,他立了大功,陛下已经赏赐了他,本宫也该赏你。” “侯爷乃是臣子,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陛下。”薛蕙轻声道。 “你是个明事理的。”吕太后瞧着有几分满意,“既是个聪明人,那么便知道如何做才是对永宁侯最好的。” 薛蕙听出来这话是在点她了,她轻轻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异色:“臣妇只是个后宅妇人,男人家的那些事,臣妇不懂,也不敢妄言。” 第68章 罚她 内殿里蓦地安静下来。 即便薛蕙没抬头,也知道此刻吕太后的眼神正落在自己身上。 过了片刻,才听见吕太后似乎轻轻哼了一声。 “看来永宁侯夫人与本宫不是一路人了。”吕太后淡淡道。 薛蕙的心往下一沉,轻轻咬了咬唇瓣,低声道:“臣妇蠢笨,恐不能为太后娘娘分忧。” 莫说前朝有结党营私,这后宫也是如此。 薛蕙孤立无援,更不敢随意站队。 “你蠢笨?”吕太后好似听到了一个笑话,轻笑出声,“你若是蠢笨,那这世上便无聪明之人了。罢了,你既不愿,本宫也不强求,这宫中花开得正盛,你替本宫去赏赏吧。” 此时外面正烈日当头,莫说赏花的人了,只怕那花都被晒得奄奄一息。 但薛蕙却不敢再反驳半句,而是轻声应了。 她跟着宫女缓缓退了下去。 她走后,梁内官才来到吕太后的身侧,压低了嗓音轻声道:“听闻永宁侯与侯夫人感情一向不和,或许永宁侯投向摄政王一事,当真是谣传呢。” “谣传?”吕太后凤眸一眯,冷笑道,“若真是谣传,她又何至于与萧纪私底下见面?” 自从萧纪回京后,她这日子就没太平过。 先是从垂帘听政被赶到后宫,再是手中羽翼被一个接一个的折损。 永宁侯宋云书算是新贵,他若也投向了萧纪那一方,将来这江山迟早是要易主的。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梁内官瞧出来吕太后有些恼怒,便提过桌上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送到手边,温声道:“娘娘也别着急,您可别忘了,言官日日都弹劾着摄政王呢。” 提到这个,吕太后握着茶杯的手指便微微收紧,眸光一愣:“那帮老东西,谁他们不弹劾?” 梁内官绕到吕太后背后,伸手轻轻替她捏着肩。 吕太后显然很吃这一套,沉沉吐了一口气,才道:“也别让她站太久了,两个时辰便够了。” 梁内官笑着应声:“娘娘到底心善。” 而此刻薛蕙这边。 她被宫女领着去了慈宁宫的花园。 这里的花自然是比侯府后院多,若是寻常时候来,她自然有的是闲情逸致赏花。 可此刻头顶烈日,连个遮阳的地方都没有,就这么站在太阳底下,只一刻钟她便被晒得头昏眼花。 薛蕙双手握着手帕,嘴唇轻抿,原本白嫩的脸蛋已经被晒得有些泛红了。 不远处还有宫女守着,她连走动一下都不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蕙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双腿更是犹如针扎一般的疼。 双鬓之间有汗珠不断滚落,她的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 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身边。 薛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却看见一柄伞打在自己头顶。 她缓缓扭头朝身侧望去,第一眼先看见的,是萧纪那双波澜不惊的墨眸。 他撑伞站在她身旁,端的是云淡风轻,清冷出尘,与她此刻的狼狈显得格格不入。 第69章 一头撞上 薛蕙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眼前这一幕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里是慈宁宫,萧纪怎么会在这里? 但转念一想,偌大个皇宫里,敢不经传诏就擅入后宫的人,怕也只有他一个了。 短暂的失神过后,薛蕙也很快清醒过来,她主动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然后盈盈下拜行礼:“王爷。” 萧纪面上神色不变,只在她开口行礼时,那双清寒平淡的眼眸轻眯了一下。 他比她高太多,她只勉强到他胸口的位置,伞荫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拿着。”萧纪开了口,嗓音清淡。 他往前递伞,薛蕙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已经抬起来去接了。 普天之下,谁敢让萧纪给她打伞的? “王爷……”薛蕙错愕着,想开口说什么时,萧纪却已经转身朝内殿那边走去了。 薛蕙站在原地,犹豫了好久要不要跟上去。 可吕太后还没有发话让她离开,她不是萧纪,不敢再得罪了吕太后。 但最终,她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不过萧纪人高腿长,几步便已看不见身影了。 薛蕙赶到内殿那边时,便见宫女嬷嬷都在外面候着,一个个面容紧张地看着内殿门口。 显然,萧纪已经进去了。 外面自然是听不见里面的声响的,可薛蕙却很清晰的听见了摔茶碗的声音,她的心头不由一紧。 虽早知道萧纪与吕太后不和,可也没想到二人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只怕今日一事后,吕太后也会将她记恨上了。 想到这儿,薛蕙就觉得手中握着的这柄伞格外的烫手。 她默默将伞收起来。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萧纪便从内殿出来了。 他的面色比进去时更冷,宫女嬷嬷们忙垂首行礼,不敢出声。 而他在经过薛蕙身边时也没有任何停留,只低声道了一句:“走。” 薛蕙怔了怔,道:“我的丫鬟还在偏殿。” 萧纪脚步一顿,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宫女。 立刻有眼尖的宫女去叫芸香。 等芸香快步从偏殿那边过来时,看见萧纪也在这里,她显然也愣住了。 薛蕙来不及跟她解释什么,抬脚跟上了萧纪的步伐。 他走在前面两步远的地方,薛蕙不敢与他并肩,只跟在身后。 但她的心底却是越发的沉重了。 虽然决定了投靠萧纪,但她也没想过要跟吕太后为敌啊。 如今萧纪这座靠山尚且还靠不住呢,她就得罪了吕太后,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就在薛蕙心情复杂的想着这些的时候,却没留意到前面的萧纪已经停了下来。 于是芸香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夫人一头撞上了萧纪的后背,她看的瞠目结舌。 薛蕙:“……” 她甚至顾不上被撞得生疼的额头,连忙后退两步拉开了距离,然后道歉:“王爷恕罪。” 萧纪似乎也有些无奈,他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出宫的路可认得?” “认得!”薛蕙忙点头道,“今日,多谢王爷。”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抱紧萧纪这颗大树吧,总不能再得罪他了。 第70章 复杂多面 “那就回去吧。”萧纪道。 他似乎还有旁的事要做,并不打算出宫。 薛蕙从芸香手中接过伞,递给他:“伞还给您。” 萧纪看了一眼,而后道:“拿着吧。”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后,薛蕙才带着芸香朝宫外走。 主仆俩都憋着一肚子的话,直到出了宫,上了侯府的马车,芸香才咽了口口水,错愕道:“夫人,王爷怎么会也在慈宁宫呢?” 别说芸香了,薛蕙自己都奇怪。 而且,今日显然萧纪是为她出了头,不管她日后是不是真的与萧纪站到一边,吕太后都会针对她了。 如今萧纪是她唯一的靠山了,她非抓紧不可。 “凑巧吧。”薛蕙也不知道萧纪怎么会来,但她知道,若是萧纪不来,她如今还站在慈宁宫里晒太阳呢。 “王爷好像也不似传闻中说的那般不堪啊。”芸香想了想,道。 传闻中的萧纪手段狠辣无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阴毒了。 否则又怎会做出手刃血亲这样的事呢? 但人都是复杂多面的,薛蕙如今只接触到他一面,不敢对他妄下定论。 而此时萧纪这里。 他登高楼目送着薛蕙平安出宫以后,才带着随风往养心殿去。 随风似乎欲言又止。 萧纪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什么话就说。” “王爷,您为了永宁侯夫人不惜得罪了太后娘娘,当真值得吗?”随风到底是忍不住道,“您也知道如今太后娘娘正想方设法的寻您短处。” “她是因为我才有此一劫,我不会坐视不管。”萧纪脚步不停,清冽的眉眼却染了些许寒霜。 若非是他想调查宋云书,也不会将薛蕙牵扯进来。 随风抿了抿唇,低声道:“她本是罪人之妻,您何苦帮她。” 浑身的冷意突然一下从萧纪身上散发出来,他一双眼睛剔透如冰。 只是被他扫上一眼,随风都觉后背有一阵冷意顺势而上。 “是属下失言了。”他立马道。 萧纪没有再说话。 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何要帮薛蕙,或许,是因为他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种分明已深陷泥潭,却又奋不顾身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往上爬的坚韧。 于薛蕙来说,宋家就是泥潭沼泽。 * 回到侯府,薛蕙还没来得及去四宜堂换身衣裳梳洗一下呢,太夫人那边便派人来请她了。 她突然进宫,太夫人自然是担心的。 无奈,薛蕙只能先过去一趟了。 宋云巧也在太夫人这里,瞧见她回来,宋云巧先是一喜,而后又习惯性的翘起嘴,道:“太后娘娘叫你进宫所为何事?不会牵连到侯府吧?” “别瞎说。”太夫人轻斥她一声,然后又关切地问薛蕙,“进宫还顺利吧?太后娘娘可有跟你说什么?” “太后娘娘只是叫我进宫去说了一会儿话,没什么别的事。”薛蕙笑了笑,道。 “只是说说话?”太夫人显然是不信的,“就没说别的什么?也没提起你母亲的事?” 第71章 没心眼的 甄氏如今可还被关在大牢里呢。 太后娘娘今日叫薛蕙进宫显然不是因为这件事。 “倒是没有说起这事。”薛蕙轻轻摇头道。 太夫人这下便有些诧异了:“既不是为这事,太后娘娘又何故特地叫你进宫一趟?” 薛蕙自然不可能说是因为萧纪,她面露疲惫之色,道:“祖母,我有些乏了,先回去换身衣裳。” 出了一身的汗,湿腻腻的黏在身上,难受极了。 “瞧我,倒是都忘了。”太夫人才恍然大悟,“那你快回去歇着吧。” 薛蕙起身,福了福身后,才转身离去。 她走后,宋云巧便轻哼一声,道:“装什么呢,进趟宫有什么累的。” 太夫人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再怎么样她也是你大嫂,你就快要出嫁了,将来还要靠她呢。” “靠她?”宋云巧好似听见了个天大的笑话,“她如今是掉进钱眼里了,别说是为我添箱,不把咱们家铺子全算计进去就不错了。” 提起这事,太夫人的面色也变得阴沉许多。 薛蕙显然是已经与宋家离了心了,长此以往下去不是个事。 看来,那件事是要提前了才行。 * 薛蕙回了四宜堂便立马叫人准备热水。 芸香跟荷香进浴室去伺候她沐浴更衣。 整个人泡在浴桶里面,薛蕙才觉得浑身都放松下来。 这么一放松,她才发觉自己浑身居然都有些酸痛。 荷香替她捏着肩,顺道说起清音阁那边的事。 “萍儿说,那林姑娘又闹了一回,消息倒是递去了侯爷那里,但侯爷没理会呢。” 宋云书这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哪有功夫管林歆月那些小性子。 薛蕙闭眸靠在浴桶边,热气将她的小脸蒸的绯红,卷翘的睫毛也微微变得湿润。 “母亲那事可有进展了?”她轻声问。 “倒是听说这两日侯爷在四处筹钱呢。”荷香答道,“估摸着是要用银子将人赎回来吧。” 宋云书还需要四处借钱,看来甄氏放出去的印子钱还不少呢。 薛蕙仔细算了算,当初甄氏问自己借了一万两。 那还是三年前的时候,彼时正值侯府门庭凋零,宋云书又战死。 甄氏说要借钱做生意,问她借一万两银子。 薛蕙那时手头尚且宽裕,便就借了。 后来甄氏没提还银子一事,她自然也没好意思开口。 甄氏放了这么多年的印子钱,想来是赚了不少,如今还起来才是一个天价数字吧。 也难怪让宋云书头疼了。 “太夫人不会又来问夫人您借钱吧?”芸香有些担忧。 薛蕙名下的铺子都是赚钱的,每月进项不少呢。 “我若一口咬死了没银子,他们还能逼我变卖嫁妆不成?”薛蕙语气慵懒道。 “这倒也是。”荷香笑道,“这些年来夫人为侯府里做了这么多,多的是人替您说话呢。” 听到这话,薛蕙心头微微一动,她睁开眼眸,对荷香道:“你一向是个没心眼的,去替我办件事。” 荷香听得一愣,她当真思考了一下,夫人这是在夸她还是损她呢。 第72章 承恩侯夫人 甄氏因为放印子钱被京兆府抓走一事,原是没多少人知道的。 宋云书毕竟是朝廷新贵,当日甄氏被抓之时,又恰逢萧纪在永宁侯府,故而没多少人敢去嚼这个舌根子。 可不知为何,这件事却突然被传了出来。 不出两日功夫,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都知晓了此事。 宋云书上早朝时因此被言官一连弹劾了好几道折子。 即便陛下想保他也是没法子了,迫于压力,只能罚了他半年俸禄。 至于甄氏,要想出大牢,还需上缴五万两白银。 消息传回四宜堂时,薛蕙刚午睡醒来。 荷香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五万两银子呢!只怕是侯爷一时手里也拿不出这么多来,况且他还被罚了俸禄。” 先前太夫人问她借的五千两银子已拿去修葺烧毁的院子了,余下的一些也加进了宋云巧的嫁妆里。 已是六月中旬,距离宋云巧出嫁不到两月,她的嫁妆却还凑不齐。 “交代你的这件事,办的不错。”薛蕙笑着对她道。 “那当然了。”荷香一脸的傲娇,尾巴都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主仆俩正说着话,芸香从外面进来,轻声禀道:“夫人,承恩侯府来人了。” 来的是承恩侯夫人,说起来,两家自从结了亲后,这还是承恩侯夫人头一次登门呢。 薛蕙从软榻上起身,道:“走,过去看看。” 也不知承恩侯府人是听说了甄氏的事才来的,还是另有所求。 芸香随着薛蕙一道去太夫人院子。 来的人只有承恩侯夫人一个,薛蕙赶到的时候,她正与太夫人说着话呢。 虽已是当了母亲的人,但承恩侯夫人瞧着却是一点都不显年纪,穿着身绛紫对襟立领缎褙子,梳着妇人圆髻,发饰精致大气,面容瞧着温和,可那双眼睛却透着抹精明。 她瞧见薛蕙过来,便先笑着打招呼:“阿蕙来了。” 态度十分的热情熟稔。 引得太夫人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薛蕙则是笑着行了礼:“侯夫人好。” “坐下说话吧。”太夫人笑道。 薛蕙这才落座。 有丫鬟进来奉了茶,又很快退下去。 “怎么不见二姑娘?”承恩侯夫人笑着问。 “那丫头性子还野的很,这些日子被我关在屋里绣花养养性情呢。”太夫人笑道。 “我倒是极喜欢二姑娘的性子。”承恩侯夫人就笑,“活泼开朗。” “是个被宠坏了的野丫头,日后嫁去了你家,还请你要多担待些才是。”太夫人道。 “哪里话,我自己没女儿,她若嫁来了我家,我自然是将她当亲闺女来对待的。”承恩侯夫人笑眯眯道。 薛蕙听着她们俩你来我往的恭维,只挑着眉笑,却不说话。 或许是寒暄的够了,承恩侯夫人终于提起了自己的来意:“两个孩子的婚事本是早就定下的,也定好了吉日,不该随意更改,可这些日子我家侯爷身子不适,一直缠绵病榻,所以我与家中商量了后,想着让两个孩子的婚事,提早办了。” 第73章 揭短 原本定好的出嫁日子在八月上旬,眼瞅着也没几日了,怎么偏要在这时提早呢? 承恩侯病倒的消息薛蕙倒是没听说,不过她猜,应当是与那世子烂赌一事有关。 薛蕙端起手边的茶盏,垂眸轻抿了一口茶水。 而太夫人在听了这话后,先是一愣,随后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承恩侯病倒了?何时的事啊,怎么半点没听说呢?” “也是这几日的事。”承恩侯夫人面色一暗,眉眼间一抹郁结,“侯爷年纪大了,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孩子成家立业,若非是病的严重,我也不会上门来提这么唐突的事。” 让宋云巧提前嫁过去,倒也不是不行。 可如今宋家自己还一堆的烂摊子呢,宋云巧的嫁妆没凑齐不说,甄氏还在大牢里。 承恩侯府没有因为此事退婚,太夫人心里自然也是感激的。 可她也不想落个不好的名声。 所以,思索片刻后,太夫人只能道:“实不相瞒,如今我们府上也是一堆事,倒不是我不愿意将孙女嫁过去。” 她说着,看了一眼薛蕙,示意她赶紧说些什么。 薛蕙淡淡笑了一下,果然接过了话茬:“就算要让二妹妹提前嫁过去,总也得先将母亲从京兆府尹的大牢里接出来才是。” 她笑眯眯地说着,太夫人却是听得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承恩侯夫人原本没提这事,便是不想揭人短,没想到薛蕙自己倒先说出来了。 太夫人气得狠狠一瞪薛蕙,想训斥她两句,又碍着有旁人在,只能将怒火压制下去。 承恩侯夫人也有些尴尬,她勉强笑了两声:“阿蕙说的也在理。” 她端起茶盏喝茶,没有再提此事。 承恩侯夫人只坐了一个时辰便起身离开了,她走时心事重重的。 她走后,太夫人便发难了。 “你方才说那话是何意思?生怕人家不知道咱们家的事?你还上赶着揭自家的短。”太夫人脸色十分的难看。 “祖母,这件事我不说,她就不知道了吗?”薛蕙只能道,“难不成,您还真的想让二妹妹提前嫁过去?” 一句话噎的太夫人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自然是不会真的将宋云巧提前嫁过去,可因为这事两家起了嫌隙也不好。 太夫人嘴唇嗫嚅两下,才道:“再怎么样,你也不该提你母亲这事,平白让人家看低了咱们。” 她是最要面子的人,如今在承恩侯夫人跟前失了面子,她的心里自然是不悦的。 “祖母与其担心这些,不如先想想怎么将母亲救出来吧。”薛蕙道,“五万两银子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凑的出来的。” 提起这个,太夫人的眉心便打了结:“一个个的,没一个能让我省心的。” 薛蕙没接这话,她端的是怡然自得。 须臾,太夫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你那几间铺子每月进项应当都有上万两吧,要不……” 薛蕙抬眸看她,似笑非笑地道:“祖母,这些年来我为侯府上下操持,打点了多少银子,您也是知道的,我手里还能有多少闲钱?” 第74章 钓鱼 太夫人也知道这一招行不通了,她叹了一口气,道:“算了,这件事,你就别担心了,等祖母豁出这张老脸去借吧。” 她去借? 她能去哪里借? 薛蕙直到出了院子都没想明白。 可就在她回到四宜堂后,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太夫人不会是要去问薛家借吧? 现如今能一口气拿出五万两银子又不怕沾染上麻烦的人,就唯有薛家了。 想到这儿,薛蕙也不得不佩服太夫人的厚颜无耻。 眼瞧着薛蕙脸色不对劲,芸香去沏了一盏茶来,轻声询问道:“夫人,您想什么呢?” “没什么。”薛蕙心情有些烦躁,话也不太想说。 “方才刘植递话来了。”芸香便道,“承恩侯世子如今已欠下几十万两的赌债,那京中各个赌坊都派了人去侯府要债,听说承恩侯便是因为此事气病的。” “让刘植不必再办这事了。”薛蕙沉声道。 “是。”芸香应声。 “康家那边怎么样?”薛蕙又问。 “康家的那位还伤着呢,不过倒是能下的来床了。”芸香说道,“刘植派了人去康家外面守着,没见着人出来,想必是姑奶奶管得严呢。” “还是去找先前答应替我办事的老鸨。”薛蕙沉思片刻,道,“让她差人去给康奕递话,就说有新人。” 芸香愣了愣:“这样能行吗?康家世子会上当吗?” “他就是个淫虫。”薛蕙说这话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嫌恶,“养了这段日子他的伤应该是能下床了。” 既然能走能跳了,听说有新人的情况下,他自然是不舍得错过的。 否则他那后院里,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侍妾。 “那我一会儿便去跟刘植说。”芸香点头道。 “顺道再给他拿二百两银子吧。”薛蕙吩咐道。 “这也太多了吧?”芸香惊讶。 “他真心替我办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他。”薛蕙沉了一口气,道,“让他把自己的嘴闭好就行。” 她最恨出卖自己的人。 芸香也知道这一点,她郑重地道:“夫人放一万个心,刘植背叛谁都不会背叛您的。” 交代完这些,薛蕙的心情才算是好些:“索性下午没事,我去看看铺子吧。” 先前从太夫人手里接过来的铺子她还没去查看呢,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芸香便去叫人套马车。 薛蕙这些日子几乎都在外出,太夫人一开始倒也有些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这会儿乘马车出了侯府,薛蕙便直奔那间铺子而去。 那间铺子主要是卖首饰的,京中最不缺的便是这种铺子。 等马车停到店铺门口,薛蕙才刚下来,便发觉这铺子里面生意清冷的可怕。 掌柜的与店小二都趴在柜台后打着哈欠,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道:“客官里面请,随意看。” 态度懒散便不说了,有客人上门竟然也无人前来引导。 薛蕙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身侧的芸香则是大声道:“人都死哪儿去了?没看见夫人来了吗?” 第75章 巡查 许是听着芸香嗓音气势凌人,掌柜的抬起头来,打一眼先看见了薛蕙。 薛蕙没有戴幕篱,但那周身的气派与精致明艳的面容,看的掌柜一愣,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地过来行礼问好: “夫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薛蕙管着侯府这么久,早些年也是亲自出府来巡视过铺子的,即便多年不曾来过,掌柜的也记得这张脸。 “我若是不来,又怎会知道掌柜的是这么管着铺子的?”薛蕙冷冷看着他。 掌柜的顿时满头大汗,双手交叠握在一起,讪讪道:“夫人,实在是店里这些日子生意差……” “我手底下管着这么多的铺子,也没见哪家生意差便将客人拒之门外的。”薛蕙毫不留情的拆穿他,“你若是上了年纪没有精力管,大可来我跟前说,我也好另找人。” 掌柜的这下不敢再狡辩了,他脸色有些发白,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芸香见状,便道:“还不快去给夫人沏茶?” “是是是!”掌柜的这才反应过来,忙叫了管事去煮茶。 薛蕙没有落座,而是在店里信步走着看看四周。 这间铺子显然是已经许久未曾翻新过了,还是十几年前的装修风格,甚至连店里的金银首饰款式都已十分陈旧,想来是卖不出去的。 寻常铺子里都有师傅会打首饰,这间铺子只能卖一些成品,偏还没什么花样。 也难怪生意差成这样。 薛蕙看的极不满意。 掌柜的一直跟在薛蕙身边,瞧着她面上的神色变化,心头顿时又是一惊,他思索了下,忐忑的开口:“夫人,倒不是我不肯用心管铺子,而是咱们店里的首饰都已是老款了,平日里进店来的客官也都瞧不上啊。” 薛蕙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既知道是款式太旧,为何不换一批新的?” “我倒是也想换,可是没银子啊。”掌柜的为难道,“每月的进项都送进了侯府里,余下那些进货的银子,根本不够的。” 掌柜的这话倒是没有说谎,薛蕙自己也有几家铺子,知道若是墨守成规迟早会垮掉。 不过这家铺子生意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想挽救还得仔细想想法子才行。 来都来了,薛蕙也没有那么快就离开。 她让掌柜的拿来了账本,自己仔细核对后,知道账本上没有动手脚,这才带着芸香去了下一家铺子。 她自己手底下的嫁妆铺子自然都没什么问题,不论是地段还是客流量都是极好的。 这么一通逛下来,天色也渐渐晚了。 芸香担心天黑了不安全,便道:“夫人,咱们该回去了。” 彼时薛蕙刚从最后一家铺子出来,她的脚都有些酸痛了,被芸香扶着上了马车。 “直接回侯府吧。”她捏了捏自己的肩膀,语气疲惫道。 原还打算顺道去一趟通鉴钱庄的,只能改日再去了。 芸香便对外面的车夫说了一句回侯府。 “夫人何不找个管事替您办这些事呢?”芸香瞧着她累成这样,也有些心疼,“何苦要自己亲自跑来跑去。” 第76章 被劫走 “我只是一介妇人,手底下的人如今瞧着都还算听我的话,可一旦我有所松懈,他们会生出什么样的心思却不得而知。” 薛蕙叹气道:“祖父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虽放权出去了,却也得时时查探着,免得生了异心。” 她是家中的长女,祖父从前教导薛荣时,她也会在旁听。 她虽不认同祖父的一些行为,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从祖父身上学到了很多。 “可您这样也太累了。”芸香道,“侯府还有那么多的事都等着您呢。” 薛蕙怕被人指指点点,更怕有人说她商贾出身难登大雅之堂。 所以这些年来她总以最严厉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侯府的事……”薛蕙启唇刚要说些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闷哼,随后便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芸香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外面怎么了?”芸香问外面的车夫。 诡异的是,这次却没有车夫答话的声音。 紧接着马车便突然开始加速了,竟然一路小跑了起来。 薛蕙身体不由自主往后仰,脸色也越发的沉重。 芸香扶着车壁撩开车帘,刚要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时,一道明晃晃的剑影却盛着月色落进了眼眸里。 那剑刃锋利,直直抵着芸香的喉咙,让她浑身犹如落入冰窖之中,嘴都张不开了。 “进去。”持剑之人面容平凡,那双眼睛却冷得摄人。 薛蕙很快冷静下来,她悄悄扯住了芸香的手,将她拉了过来,同时镇定地问那人:“不知阁下是何人?为何要劫我的马车?” 芸香吓得牙齿都在打架,却依旧战战兢兢挡在薛蕙的身前。 那人却没有回答薛蕙的话,而是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将车帘合上。 马车依旧在加速,不知道要驶去哪里。 “夫……夫人……我们该怎么办?”芸香吓得不轻,说话声音都在抖。 跟她比起来,薛蕙却冷静的可怕。 她握着芸香冰凉的手,脑海中一直在想着对策。 这里是京城,他们肯定是不敢在这里杀人的,否则他们自己也逃不出去。 此时天色越来越暗,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似乎也安静了下来。 就在薛蕙想着要如何自救的时候,外面突然又传来一声闷哼。 这次马车的速度却慢慢停了下来。 薛蕙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时,外面就响起一阵打斗声。 她刚准备去撩开车帘看一眼时,帘子突然被掀开,一只大手伸进来,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从马车里提了出去。 “夫人!” 身后的芸香尖叫一声就要扑上来,却被那人一脚又踢回了马车里,人昏死过去。 “芸香!”薛蕙又急又怒,想要挣扎,身侧的男人已经将手中的剑横在了她的颈脖处。 “不想死就别乱动!”身后的男人阴沉沉地开口。 挣扎间,薛蕙明显感觉那剑刃刮破了自己的脖子,有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脖子滑落下来。 第77章 碰巧 或许是因为紧张,又或许是因为惧怕,薛蕙竟然没感觉到半点疼痛,可她的身体却僵硬起来。 她看着不远处那正在打斗的二人,那穿着黑衣的男子显然是不敌对面之人的。 而当薛蕙定睛看去,却发现那个将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居然是兰清? 正当薛蕙想睁大眼睛看清楚时,身后的男人突然高声喊道:“再不住手,我就一剑杀了这女人!” 兰清的身形明显一顿,她对面的人趁机找到机会,一拳将兰清打的连连后退两步。 薛蕙看的心头一紧。 她已经来不及去想兰清为何在这里,又为何会有这么俊的功夫。 “挟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还算什么男人?”兰清捂着胸口,狠狠瞪了过来。 身后的男人似乎冷笑了一声,手中的剑又握紧了几分:“阁下,我的目标并不是你,你若就此离开,我便权当这事没发生过。” “那可真不好意思。”兰清笑了笑,“你们今夜怕是走不了了。” 她说着,指了指薛蕙的身后。 薛蕙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方才还在与兰清对打的那人突然脸色巨变,大喊一声:“当心!” 可惜他的提醒来的有些晚。 身后的马车顶上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站了一人,他的袖箭破空而来,一箭直插入男人的脑袋。 薛蕙很明显的感觉到那挟持着自己的男人浑身一软,然后整个人倒了下去,他手中的剑也随之掉落。 兰清则是干脆果断的冲上去揍方才那给了自己一拳的男人。 “别打死了。”车顶上的随风道了一句,“王爷还有话要问他。” 王爷? 薛蕙心头猛跳。 酷暑时分,她竟觉得浑身僵冷的有些动不了,连握一握手指都成了奢望。 有人骑着马来到她的身边。 他几乎与她平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远处的灯火只堪堪照出他矜贵清冷的身形。 他清润的眸光落在薛蕙的颈脖处,看见了那抹鲜血,他微皱了皱眉:“受伤了?” 薛蕙这才后知后觉,她抬手摸了一下伤口。 倒是不深,只是还在流血,与她原本雪白细腻的肌肤相比,瞧着有几分渗人而已。 “没什么大碍。”薛蕙道,“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在她问出这个问题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碰巧。”萧纪收回目光,翻身从马上下来,几步走到马车旁,“可要下来?” 他仰头看着她。 夜色深沉,今夜的月色似乎也不尽如人意。 可不知为何,薛蕙却在他的眸中瞧见了耀眼的星月。 薛蕙咽了口口水,将心头的所有情绪都压下去后,才提着裙摆,扶着车身,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看见这一幕的萧纪,默默将手收回了袖中。 车顶上的随风已经下来了,他将方才被一箭射死的人拖了下来,翻开他的衣领查看了一番,然后过来回话: “王爷,的确是羌族人。” “嗯。”萧纪淡淡应了一声。 薛蕙此时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听见随风的话,她有些诧异道:“京城怎么会有羌族人?” 第78章 通敌 “这个问题,该本王问你。”萧纪凝视着她,慢慢地说,“这二人,自你从侯府出来,便一直尾随在你身后。” 薛蕙神色微变,手指不自觉轻轻扣了扣掌心。 原来,他们早已盯上她了,而她却一直没发觉。 不远处,兰清将那被打的半死的男人拖了过来,她还惦记着男人打她的那一拳,愤愤道:“要不是不能打死他,我早杀了他泄愤。” 那男人满脸都是血,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面貌,却还睁着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 萧纪垂眸看着他,面冷如刀:“问问他们进京的目的。” “是。”随风应了一声,正要上前问话,却见那男人突然扬起唇笑了一声,而后脸色一变,唇角溢出一道红的发黑的血渍。 随风皱眉:“王爷,他服毒自尽了。” 薛蕙虽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但她多半也猜到,这人的嘴里早已含了毒药。 萧纪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可他却看了一眼兰清。 “我……”一向伶牙俐齿的兰清在此刻竟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懊恼道,“是我的错,我忘了先卸他的下巴。” “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随风道,“即便卸了下巴,他们也有别的法子。” “既然露出了狐狸尾巴,就总有出洞的一日。”萧纪沉吟片刻,道。 兰清这次没有再反驳他什么。 但薛蕙心中却有疑惑:“今日得救,多亏了兰清姑娘。不过兰清姑娘又是如何这么凑巧在这里?” 兰清谨慎的看了一眼萧纪。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暗中跟着你。”萧纪低声道。 听见这话薛蕙便明白了。 萧纪是派了兰清来盯着自己。 虽心头有些不满,但她也知今夜若不是有兰清,她早就身首异处了。 “不论如何,今夜要多谢兰清姑娘。”她郑重地朝着兰清行了一礼。 “可别急着谢我。”兰清嘲讽道,“这两人是跟着你一道从侯府出来的,你们永宁侯府已经是贼人窝了。” 薛蕙的心下沉了许多。 她如今算是明白,为何萧纪会对宋云书起疑心了。 “王爷先前在调查的,便是这事吗?”她问。 “宋云书五年前于边关被俘,世人皆以为他早已战死,与他一道被俘的有两万将士,唯有他独自一人活着从羌族人手中回来了,还连带着夺回了边关两城。”萧纪目光严肃,“自他回京以后,边关战事停歇,可那两座失而复得的城池却常有羌族人出没。” 他没直说宋云书已投敌叛国,毕竟没有证据。 可今日羌族人已经出现在京城,并且就在宋家,还需要什么证据呢? 薛蕙浑身一阵又一阵的冷意袭过,她深知宋云书的性子,却也没想过他真的会做这种抄家灭族的事。 “难怪……”薛蕙这下也明白,那夜起火时,芸香看到的烧毁后的信件残骸。 宋云书一定是到如今还在与羌族人通着书信。 薛蕙的脸色发白,一阵风吹过来,吹乱了她的耳发,连带着脖子上的伤口也有几分刺痛。 第79章 伤口 她下意识抬手捂了捂伤口。 伤口已经没有再流血,开始结痂,可是痛意却越来越明显。 “随风。”萧纪的嗓音温和了几分,“送侯夫人回去。” “是。”随风领了命。 萧纪转身要上马,却听得身后响起薛蕙平静却坚韧的嗓音:“王爷,我们先前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萧纪只给了她十日,如今还没过,她既已引出了藏在侯府的羌族人,也算是给了萧纪一个有力的证据。 背对着她的萧纪勾了勾唇角,语气却仍旧平淡:“自然作数。” “那我会帮您,找到宋云书投敌的证据。”薛蕙说着,咽了口口水,浑身的冷意仍旧未褪去,“只求您到时候不要牵连到薛家。” 一旦宋云书投敌卖国的事被坐实,那便是诛九族的罪名。 别说是她了,就连薛家也会因此被牵连。 她不在意薛家的其他人,可她在意爹娘跟妹妹。 “我答应你。”萧纪嗓音平平静静的。 他说完,便翻身上了马,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兰清犹豫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随风则是去将脚凳放下来,对薛蕙道:“侯夫人,请上马车吧。” 薛蕙看了一眼地上那两具尸体:“这两个人……” “有人会来处理的,您不必担心。”随风道。 她都忘了,萧纪的手底下能人异士多。薛蕙有些自嘲的想。 她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芸香还昏迷着,她被踢的那一脚凶狠,头又撞到了车壁。 薛蕙轻轻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动静,便索性将她扶着靠在自己身上。 马车重新动起来,这次是朝永宁侯府去的。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侯府。 芸香此时已经醒了过来,她醒过来的第一反应便是将薛蕙护住,她甚至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又慌又急:“夫人,您没事吧?” 薛蕙心头一暖,轻轻拍拍她的手,道:“我没事,你呢?可有哪里疼?” “疼……到处都疼。”芸香这才感觉浑身的都疼,尤其是左肩,还有后脑勺。 “等回去了我请大夫来给你瞧瞧。”薛蕙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可别撞傻了才好。” 芸香知道她是在与自己说笑,可她笑不出来。 “夫人,今夜那些人是什么来路啊?为何好端端的会挟持您呢?” 提起这个,薛蕙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她还没想明白那些人究竟是不是宋云书派去的,可她想,宋云书应当没这么傻。 说话间,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随风的声音:“侯夫人,到了。” 芸香忍住疼痛起身出去,当她看见驾车的人是随风时,惊得长大了嘴:“你……你不是王爷身边的人?” 随风面色淡淡:“侯夫人,属下先告退了。” 薛蕙此时扶着芸香的手出来,闻言便笑着对随风道:“辛苦你了。” 随风没有再说话,转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薛蕙下了马车,被灯笼一晃,芸香才看见她沾着血迹的衣襟,以及脖子上那道鲜明的伤口。 第80章 兴师问罪 只是还不等芸香说什么,薛蕙便冷着脸朝后院的清音阁去了。 林歆月早就能下床了,虽然刚小产过,可因着调养的好,倒是看不出什么了。 薛蕙到清音阁的时候,林歆月正用了晚膳出来散散步消食。 萍儿跟在她身边。 最先看见薛蕙的人是萍儿。 “夫人。”萍儿先行了礼。 林歆月听见声音,回过头,才刚看见薛蕙,还没开口呢,便被薛蕙上来一个耳光扇倒在地。 萍儿吓了一跳,不知是扶林歆月还是扶薛蕙。 “你……你敢打我?”林歆月趴在地上,手捂着脸颊,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薛蕙。 “打了,没感觉吗?”薛蕙垂眸看着她,冷冷笑着,她抬手摸过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一字一句道,“就算我今日杀了你,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看见她这个动作,林歆月的浑身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当看见薛蕙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她就知道,计划失败了。 可被当众打耳光的羞耻还是弥漫了林歆月整颗心,她的眼眶不由自主红了一圈,颤抖着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薛蕙厉声道,“从前我没有与你动真格,你当真以为能骑到我脖子上来不成?” 林歆月想跟她斗,她正好闲的无聊,打发打发时间。 可林歆月今日是真的想要了她的命,那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林歆月咬着唇不说话,趴在地上一时起不来。 薛蕙出了一口恶气后,又转身离开了清音阁。 她半点不怕宋云书来为林歆月出头。 宋云书要是敢来,她正好问问,这些年宋云书在边关都做了什么! 薛蕙满脸冰冷的回了四宜堂。 荷香看见她跟芸香伤痕累累的回来,吓得急忙就请大夫。 薛蕙脖子上的伤倒是不深,只是被刮破了皮,流了血瞧着吓人,但大夫处理过后包扎了一下,过几日便会好。 芸香的伤就重多了。 她后脑肿了一大块,碰不得,肩上更是有一道清晰可见的脚印,也难为她这一路忍着回来都没有出声叫疼。 荷香看的泪汪汪的,又是抹泪又是叹气。 芸香嫌她烦,让她去准备晚膳。 薛蕙这一晚上担惊受怕的,都忘了自己还没用晚膳,这会儿被芸香提起,她才发觉自己饿得浑身都乏力了。 只是还不等晚膳摆上桌,宋云书就来了。 他显然是从下人口中得知薛蕙去找了林歆月麻烦,便迫不及待来了四宜堂要找薛蕙兴师问罪。 哪知他一进屋,就看见薛蕙脖子上缠着的纱布,以及苍白的脸色。 宋云书反而愣住了,脸上的怒意都还未褪去:“你怎么回事?” “怎么,侯爷没听林姑娘说吗?”薛蕙坐在软榻上,勾着唇,阴阳怪气的道,“林姑娘真是好本事,深藏不露啊,竟有人愿意为她卖命,就只为了要我的命。” 宋云书脸色微变,像是想起了什么,立时有一阵的心虚。 “你瞎说什么?”可他仍旧嘴硬,“月儿性子柔弱,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第81章 死士 “她究竟做了什么,侯爷且回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薛蕙冷笑。 宋云书面色阴沉,目光如鹰隼般紧紧盯着薛蕙。 可半晌后,他却一言不发的转身出去了。 薛蕙知道今夜清音阁那边怕是个不眠夜,但她也没什么力气去想了。 用了晚膳后,她便进浴室洗澡更衣。 她夜里休息时是不习惯有人守在床边的,但今夜她却反常的叫荷香进来守夜。 她只是个后宅妇人,经历了今晚上的事,不可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那羌族细作持刀威胁她的时候,她明显能感觉到他是真的想杀自己,却不想那么痛快的让她死。 还有他死在自己身边时,他身上的喷洒出来的腥臭鲜血仿佛都溅到了她的身上。 薛蕙将自己整个埋进被褥里,抱着枕头,好似这样才能安心一些。 * 彼时清音阁这边。 从薛蕙走后,林歆月的心里就忐忑不安。 她坐立不住,时不时起身来回踱步。 直到夜色渐沉,宋云书回来了。 他一进屋便看见了林歆月那高高肿起的半张脸。 她本就生的柔弱单纯,此刻被打肿的脸尤为刺眼。 林歆月见他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顷刻便红了眼眶,哽咽着道:“云书哥哥……” 若换做平时,宋云书早就心疼的走过来抱着她安慰了。 可是今日,他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脸色越发的沉,看的林歆月的心底也有几分不安。 她微微抿了抿唇,泪珠随之掉落下来:“云书哥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看你何时胆子变得这么大了?”宋云书眯着眼,眼底一抹危险渐起。 此刻的他竟陌生的有些不像平日里的他。 林歆月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这都是为了云书哥哥你。”她吧嗒吧嗒落着泪,眼眶通红,“你也说过你不喜欢夫人,巴不得让她赶紧离开侯府。她明知我不奢求什么名份,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安心了,可她偏要让我当妾,还派了人来日夜盯着我……” 说到这里,林歆月突然哭出了声,上气不接下气:“我为了你离开了家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我认识的人只有你……原以为将来还能生下属于我们的孩子,可是……” 她手贴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饶是宋云书心头再是愤怒,也忍不住有几分心软了。 他虽仍绷着脸,却还是朝林歆月走了过去。 他将林歆月抱入怀中,低声道:“月儿,你知道我如今的处境,若是露出一丝马脚,那就是抄家灭族的重罪,我一定要万分小心。” “我知道……”林歆月伏在他怀里,哭着道,“我原本只是想找人教训一下夫人的,但是不知道为何,那两个人却没回来……” 宋云书心头好似一块巨石重重压下,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沉重。 派去的人没有回来,那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已经死了。 可那些都是训练精良的死士,薛蕙又何来的法子将他们置于死地? 看来,是他低估了自己的这个妻子了。 第82章 薛家人来了 次日一早,薛蕙起身后发现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只是有些不太好看。 芸香歇息了一夜后明显好多了,她来替荷香的班,瞧见薛蕙眼下的青紫,知道她是昨夜没睡好。 薛蕙从镜中同样看见了她脸上的疲惫,遂笑了笑,问:“做噩梦了?” 芸香苦笑着点头:“闭上眼都是昨夜那些人。” 薛蕙自己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仔细去想昨夜的事。 说起来,她昨夜能平安回来,还得多亏了萧纪呢。 但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让兰清保护她的? 薛蕙想的入神,恍惚间听见有小丫鬟进来禀:“夫人,薛家老太太来了。” “你说谁?”薛蕙愣了一下。 “您的祖母。”小丫鬟应道,“薛家老太太,还有大太太跟三姑娘都来了。” 薛蕙这下反应过来了。 不必想都知道是谁请了祖母她们过来。 薛蕙脸色沉了许多。 芸香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赶忙替她梳妆打扮。 等薛蕙赶到太夫人院里时,便见薛老太太正坐在太夫人左手边的客椅上,依次下去是潘氏与薛莹。 上次回娘家时没见着薛莹,如今一看,才发觉她削瘦了不少。 她穿着身粉蓝五彩花草纹样缎褙子,梳着少女发髻,面若圆盘,眸似星辰,生的是小家碧玉乖巧可爱。 她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嫩,瞧见薛蕙过来,先是一喜,随后又强压下喜悦,脆生生唤了句:“长姐。” 薛蕙朝她安抚一笑,而后才同太夫人与薛老太太打招呼。 潘氏见着女儿自然也是高兴的,但她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抿着唇笑。 “快坐吧。”太夫人笑着朝她道。 薛蕙这才落座。 薛老太太则是眼神有些不太满意的看着她道:“都出嫁这么些年了,怎么还这般没规矩?” 她已经登门这么久了,薛蕙才赶到,瞧着是素日里晨昏定省的并不勤快。 “有些事耽误了而已。”薛蕙的语气不咸不淡。 “你……你脖子是怎么了?”还是潘氏眼尖,看见薛蕙脖子上那道伤痕,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地问道。 她这么一问,众人才发现薛蕙脖子上的伤口。 太夫人也有些奇怪:“昨夜倒是听说你院里请了大夫,是你受伤了?怎么也没说一声。”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怕祖母担心,便没说,养两日就好了。”薛蕙答道。 薛莹虽然没说话,可眸中的担忧之色却一点不少。 “你这孩子。”太夫人似是有些无奈,轻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何必要这么客气呢?” “她自小就是这样。”薛老太太哼声道,“成日拉着张脸,像谁欠了她银子一样。” 这话是在贬低薛蕙,可太夫人听在耳里却是有些心虚,只笑了两声,并没有接话。 她干脆将话题引到薛莹的身上,笑着问:“阿莹的婚事可定下来了?也怪我那外孙有些调皮了,若不是这档口受了伤,该早就定吉日的。” 第83章 争吵 一提到此事,薛莹跟潘氏的脸色同时一变。 潘氏尚且还算稳得住,只是笑不出来。 而薛莹则是小脸惨白,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帕子,紧紧咬着唇角。 “好事不怕晚。”薛老太太笑道,“且等着文远侯世子养好了伤,再提提亲不迟。” 听见这话,薛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只有薛蕙,一下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朝她看来。 薛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祖母是铁了心要让三妹妹嫁去康家,可曾问过她愿不愿意?”薛蕙眼睛直视着她,半点不惧她眸中渐起的怒意。 “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她来挑挑拣拣?”薛老太太利声道。 “薛家做出卖女求荣的事,一次就够了。”薛蕙冷声道。 “你……!”薛老太太气得不轻,指着她哆嗦道,“我看你是越来越没分寸了,这种话都敢说!” “我说的有错吗?”薛蕙瞪回去,“康家是个什么地方,祖母难道不知?上次康奕受伤又是因为什么,祖母还要当没发生过吗?” 眼见着话越说越难听了,太夫人听不下去,只能制止:“阿蕙,这门婚事你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是说你不愿意自己的妹妹,将来也做侯夫人?” “康奕后院里养了多少女人,您不知道吗?”薛蕙看向太夫人,这次是连一点面子都不留了。 太夫人的脸上有几分难堪:“阿蕙,到底我还是你祖母。” “若非顾念着您是长辈,我更难听话的早就说出来了。”薛蕙面色冷硬。 薛老太太气得嘴唇直颤抖,余光瞥见一旁装死不说话的潘氏,立马训斥道:“你是死人吗?你女儿都这般冲撞长辈了,你嘴被缝上了?” 潘氏被骂的一愣一愣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小声道:“阿蕙,你少说两句……” 她向来懦弱,既不敢忤逆婆母,又不好真的训斥女儿。 况且,此时薛蕙是在为薛莹争。 薛莹眼中的泪到底是没忍住,她一垂眸,泪珠便滚落了下来,大颗大颗滴在她攥紧的手背上。 薛蕙看的心疼,咬了咬腮肉,态度又冷硬起来,迎上薛老太太的目光:“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会让阿莹嫁去康家!” 她做过的那些梦里,没有薛莹的结局,她也不知道后来薛莹究竟嫁去了谁家。 可至少如今,她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薛莹嫁给康奕的。 “混账东西!”薛老太太气得一拍桌,“薛家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混不吝的!要是你祖父在这儿,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亲家老太太,你消消气。”太夫人连忙劝道。 薛老太太哪里压的下火气,自小这薛蕙就是个刺头,原以为她嫁人后会有所收敛,没成想是越发的放肆了。 “我告诉你。”她指着薛蕙道,“你妹妹的婚事是你祖父点头同意的,就跟当初的你一样。” 第84章 姐妹 当初薛蕙得知自己要嫁到永宁侯府来时,也是不愿的。 她自小就是个主意大的人,将来要嫁什么人,也需得她自己愿意才行。 可婚事定下来时,她绝食过,跪过祠堂,也用自戕威胁过。 最后都没成功。 她自己走过的路,吃过的苦,她绝不愿让薛莹再来一次。 就算婚事是祖父定下的又如何? 想到这儿,薛蕙的情绪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看着薛老太太,勾了勾唇角,水光潋滟的眸中浮起一抹挑衅:“那我们就走着瞧。” 一见她这样,薛老太太就知道她心里是又有什么歪主意了。 她立刻道:“薛蕙,你要是敢做什么,你祖父不会饶了你的。” 薛蕙才没再理会她这话,她站起身,对着太夫人福了福身,道:“祖母,我带着母亲跟妹妹去院子里逛逛。” 太夫人正好也有话要单独跟薛老太太说呢,忙不迭地点头:“去吧。” 潘氏也坐立不安,听见这话瞬间松了一口气。 薛蕙走过去牵着薛莹,带着潘氏就往外走。 潘氏走出院子后,心里还有些后怕,对薛蕙道:“阿蕙,你方才实在不该那样顶撞你祖母的。” 等回了薛家,薛老太太再添油加醋说一番,只怕薛老爷又要动怒了。 “我若是态度不强硬些,阿莹就真的要嫁去康家了。”薛蕙叹了口气。 她能感觉到薛莹的手都还在抖。 “长姐……”薛莹抬起泪眸,哭得可怜兮兮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也担心你……” 她自然是不想嫁给康奕的,但她也不想姐姐因为自己的事,往后在婆家寸步难行。 “别担心。”薛蕙温柔地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珠抹去,柔声道,“姐姐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潘氏皱眉问道,“你爹都去你祖父面前说过两次,被你祖父打了两次回来。” “只要人还没嫁过去,就有机会。”薛蕙定声道。 薛莹的心中原本是有些焦虑跟担忧的。 可不知为何,听着薛蕙的这话,她却突然就安了心。 “阿姐,你的伤口,疼不疼啊?”薛莹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问。 薛蕙皮肤白嫩,平日里太阳晒一晒都会泛红,此刻她脖子上的那道伤痕看着便越发的吓人。 “是啊,你这伤怎么回事?”潘氏也担心的问。 伤在脖子上,瞧着还是被利刃划开的。 若是再深一些……潘氏都不敢想那后果。 “没事,小伤。”薛蕙笑着道,“若是太严重,我今日也不敢过来见你们啊。” 她说着,摸了摸薛莹的脑袋,以示安慰。 薛莹心中微微一暖。 她其实跟这个姐姐的关系并无多亲近。 只是幼时喜欢黏在她身边而已,可姐姐出嫁这些年,她们姐妹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更别提是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但此刻她感受着薛蕙掌心的温暖,好似又回到了幼时。 姐姐还是姐姐,从来没变过,是她自己生疏了。 “你跟侯爷的关系如何了?”潘氏又问道,“前些日子,我听说他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小产了?” 第85章 母女 潘氏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对这些后宅的阴私却了解的不少。 “还有你婆母,听说是放印子钱被抓进大牢的。”潘氏越说眉头拧的越紧,“不会牵连到侯府吧?” 薛蕙听了此话,看了眼潘氏,道:“母亲不知今日祖母请你们过来所为何事?” 潘氏当真被问的愣了一下。 反而是薛莹,虽瞧着单纯,脑子却转得快:“阿姐,太夫人不会是想借银子吧?” 这些年来太夫人鲜少请薛家人过府,两家虽是姻亲,可薛家也明白,太夫人打心眼里还是瞧不上他们的出身。 若非是需要银子,只怕是在大街上撞见了都不见得会打声招呼呢。 薛蕙用有些意外的眼神看向薛莹,赞赏道:“阿莹当真是长大了。” 薛莹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羞怯地抿抿唇:“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真要借银子?”潘氏奇怪道,“侯府已经困难到这种地步了?” “这些年若没有我的嫁妆支撑着,母亲以为侯府哪来的这份脸面?”薛蕙道。 “好歹是侯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潘氏就道。 说话间,母女三人到了后花园,芸香与荷香早就备好了茶点。 三人落座后,薛蕙才继续道:“当初宋家出事,死的死卖的卖,家产早就不剩下多少了。” “那这次宋家准备借多少?”潘氏问道。 薛家虽是有钱,但也不是冤大头。 总不会太夫人说要多少,就给多少吧? “若想救婆母出来,起码也要五万两白银吧。”薛蕙端起面前的茶杯,饮了口茶水后,才面露讥讽道,“就看薛家舍不舍得这五万两了。” 以宋家目前的情况来说,借了银子还不知多久能还呢。 “这么多?”潘氏大吃一惊,“你婆母究竟放了多少印子钱啊?” 别说潘氏不知道了,就连薛蕙自己也不知情。 甄氏平日里瞧着是最懦弱不过的一个人,背地里却在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阿姐,你那些嫁妆,是不是都填了侯府的窟窿?”薛莹手中捧着茶杯,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薛蕙朝她一笑,道:“你阿姐倒也没那么蠢。” 闻言,薛莹展颜一笑。 是啊,她的阿姐是最了不起的人。 “如今侯爷圣眷正浓,只要陛下不降罪于他,将来你的日子还是好过的。”潘氏安慰她,“说起来,侯爷如今回来了,你也得为自己打算才是啊。” 她是在隐晦提醒薛蕙该要一个孩子的:“听说你将那养子送走了?” 薛蕙面上笑意淡了些:“母亲,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也别管了。” 她自是不可能对潘氏说自己这些年来的艰难,更不可能告诉她自己在想法子和离。 薛莹悄悄看了一眼薛蕙,瞧见她眸中的冷意,抿了抿唇,却没说话。 “你这孩子,我好歹是你母亲,我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潘氏有些不悦道,“你成亲这些年了,膝下一直无子,侯爷又另带了人回来,你难道还想那女子日后骑到你头上去不成?” 第86章 打的什么主意 几乎人人都知道,宋云书有多宠爱林歆月。 她虽还没有什么正式的身份,可宋云书回来这些日子,却是从未在薛蕙的院里歇过一夜。 潘氏虽自身事情都处理不好,却仍有些担忧女儿的处境。 而薛莹眼瞧着母亲说的话让姐姐有些不悦了,她忙打圆场:“母亲,阿姐好歹是侯府主母呢,断然不会让那女子越过她去,您就别担心了。” 潘氏也看了眼薛蕙的脸色,叹了口气,道:“娘倒也不是想教训你,只是……你不知外面那些人说话有多难听。” “再难听的话,终究是传不到我耳朵里来。”薛蕙毫不在意道。 她这些年听过的流言蜚语还少吗,她若什么话都在意放心上,早就活活气死了。 潘氏知道自己说不过她,便也不再多话了。 母女三人一时无言。 薛家人难得过来一趟,自然是要留在府里用膳的。 薛蕙命人准备了一桌宴席,摆在太夫人的院里。 到了午膳时候,她们三人才移步过去。 也不知太夫人与薛老太太商议的如何了,只不过太夫人的面色瞧着尚不太满意的样子。 这顿饭吃的自也是心不在焉的。 饭后,太夫人照例要午休,薛蕙则是送了薛老太太等人去二门。 临上马车前,薛老太太面色沉沉地问薛蕙:“你心里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潘氏与薛莹站在一侧,听见这话,都停住了脚步。 薛蕙则是微微一笑,佯装不解地问:“祖母这话是何意思?孙女有些听不懂。” “区区五万两银子,你难道还拿不出来?”薛老太太微微眯眼,低声道,“你的铺子每月进项多少,我比你更清楚。” 嫁妆铺子到底是她做主给了薛蕙的,这些年来即便她不过问账本了,只需打听一番,也知道铺子里的生意如何。 “那祖母难道不知,这些年来侯府的吃穿用度,一应开销,都是吃的我的嫁妆?”薛蕙勾了勾唇,眼眸浮起一抹讥讽,“宋家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自侯爷回来后,我于他们来说已是可有可无。” 薛老太太虽然不喜欢这个长孙女,却也知道她的话不无道理。 薛家虽有钱,却也不想做那冤大头。 “我已做主借了宋家三万两银子。”薛老太太道,“我告诉你,这门婚事便是如今仍不满意,薛家也决不允许你和离。” 她话说到最后,面色有了些冷意。 显然是从太夫人口中得知了薛蕙先前提过和离一事。 从前宋云书战死时,薛家都没将她接回去,如今宋云书满身军功的回来了,便更不可能了。 薛蕙没有再开口,只是脸色冷得可怕。 薛老太太则是转身上了马车。 潘氏眸带担忧地看了薛蕙一眼,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只有薛莹。 她悄悄走过来,握了握薛蕙的手,小声道:“阿姐,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薛蕙朝她笑笑:“去吧,有空我再回去看你。” 第87章 气得脸色发白 目送着薛家的马车离去后,薛蕙才回了四宜堂。 次日一早,薛家便将三万两银子送来了侯府。 加之宋云书拿出来的银子,勉强凑到了五万两,去将甄氏从大牢里接了回来。 不过几日未见,甄氏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面容不复先前的富态圆润,反倒透着一股木然,整个人削瘦不少。 她倒是没有被上刑,毕竟是官眷,再加上儿子又是陛下跟前红人,无人敢对她做什么。 可即便是这样,她日日看着大牢里其他人被拖着出去,再浑身是伤的拖着回来,吓也能将她吓破胆。 她回来那日,薛蕙倒是去看了。 彼时甄氏已经浑身梳洗过,换了新衣裳,瞧着焕然一新,但她举止神态中却又比从前更多了一份拘谨懦弱。 宋云巧陪在她身边,母女俩显然是方才交心聊过天,瞧见薛蕙过来,宋云巧先是用怨恨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敢说什么。 “母亲平安归来,可喜可贺。”薛蕙笑着盈盈行了礼,“我已吩咐了厨房的人今夜摆一桌,为您接风洗尘。” “假惺惺……”宋云巧低低嘟囔一声。 甄氏则勉强笑了一下:“辛苦你了,阿蕙。” “母亲才辛苦了呢。”薛蕙笑道,“这些日子您受了不少苦。” 提起这些日子在大牢,甄氏便忍不住浑身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越发觉得薛蕙脸上的笑有些刺眼了。 她放印子钱的事一向做的隐蔽,没有人知道。 这些年都相安无事,谁知会在这节骨眼上被发觉了。 尽管甄氏怀疑此事跟薛蕙有关,可她没有证据。 可她心中对薛蕙的怨恨却更深。 薛蕙当然没错过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恨意,但她并不在意。 “母亲如今既平安归来了,那先前没办完的事,是不是也得提上日程了?”她笑眯眯地道。 甄氏先是一愣,而后便反应过来,薛蕙指的是先前她递过来的那张单子。 “我这刚回来,就不能让我缓几日?”甄氏略显苍白的面上划过一丝不满。 “又不是什么多复杂的事,母亲只管吩咐下去,自有婆子给您办好的。”薛蕙笑道。 甄氏就有几分不悦,脸色变得难看:“你这般的咄咄逼人,是非要将我逼死才甘心吗?” “母亲说这话可就是冤枉我了。”薛蕙面露委屈,“只不过是二妹妹快要出嫁了,府里上下我总得布置才行,您也不想到时候二妹妹出嫁的太寒酸,叫人看了笑话吧?” 宋云巧一听提到了自己,刚要启唇说句什么,却被薛蕙飘过来的一道凉凉的眼神镇住。 “你等着。”甄氏咬牙切齿,脸都气得发白。 她随即叫了婆子进来,让她们去库里将先前单子上的那些东西都搬出来,一一送回四宜堂。 薛蕙叫芸香跟着一道去清点,免得有什么遗漏的。 甄氏闻言,气得狠狠瞪她:“你不必防我防的像贼,我还不缺你那点东西!” 薛蕙仍是笑:“母亲误会了,我只是担心有人浑水摸鱼,到时候偷拿了母亲的东西就不好了。” 第88章 肉痛 最后结果自然是,薛蕙拿回了自己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甄氏则是又气又肉痛。 那些东西她自从薛蕙哪里拿来以后,便没想过要还。 这么些年了,也没见薛蕙主动提起什么。 谁知道她如今竟然一次性全拿回去了。 “母亲,这下该怎么办啊?”宋云巧看着那些东西一件接着一件的搬走,也有几分心痛,“您不是说好要给我做嫁妆的吗?” “你没看她都自己过来要了吗?我要是再不给,以她的性子,说不好真的会出去造谣。”甄氏气得要死,却又一点法子都没有,“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娶她回来的!” “那如今该怎么办?”宋云巧气鼓鼓道,“眼见着我就要嫁人了,居然连嫁妆都备不齐,这不是等着让人看我笑话嘛。” 甄氏也是一阵头疼。 当然,她们母女俩在想什么,薛蕙也并不在意。 她带着人回了四宜堂,又让芸香跟荷香仔细清点了一下东西。 这些摆件物件什么的,虽在甄氏那里待了这么久,却也没什么损坏,只需收进库里去便是了。 芸香又重新造册,拿来给薛蕙过目,同时道:“还有不少东西在太夫人那里呢,不知何时才能拿的回来。” “无碍,将来有的是机会。”薛蕙道。 芸香还想说什么,荷香从外面进来,禀道:“夫人,清音阁岸边来人递话,说是林姑娘病了,要请大夫。” “病了?”薛蕙微微拧眉,“怎么回事?” “好像这些日子侯爷都歇在前院呢。”荷香就道,“昨儿夜里林姑娘就害了风寒,如今高热不退。” “这大热天的,怎么还害风寒?”芸香轻啧了一声。 “那便给她请个大夫吧。”薛蕙不甚在意。 不管林歆月想做什么,总归是影响不到她的。 荷香应了一声,就退下去。 傍晚时候,宋云书从外面回来,听说林歆月病了,他犹豫了一下,却是没去看,而是抬脚去了太夫人院里。 今夜有位甄氏接风洗尘的宴席,他做为儿子自然不能缺席。 等他进了院子,首先看见的是薛蕙站在廊下交代丫鬟的画面。 此时天色渐暗,府里四下掌灯的地方不多。 她头顶廊下挂着两盏灯笼,暖黄色的光自她发顶洒下,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外壳。 她本就生的极美,五官犹如画笔勾勒出的那般精巧细致,垂眸说话时,眸中的柔意似乎要倾泻而出。 很突然的,宋云书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跳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这种心悸的感觉,他许久不曾有了。 有丫鬟看见了宋云书,赶忙行礼问好。 声音传到了薛蕙耳中,她抬眸朝这边看来。 她面上的柔情几乎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然:“侯爷回来了。” 她不像寻常人那般,见到他就主动往上贴,可偏偏是这种冷淡与疏离,让宋云书的心中很是不得劲。 “嗯。”他冷漠地应了一声。 他抬脚走过去,也没再与她说话,直接进了屋。 第89章 接风洗尘 屋里,太夫人正在同甄氏说着话,甄氏垂着眼在听,听来听去,还是训斥为多。 宋云巧挨着甄氏坐在一起,看着母亲被这般数落,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瞧见宋云书回来,她忙叫了一声:“大哥回来了!” 这话打断了太夫人,她的脸上旋即挂起笑:“云书回来了,快坐。” 薛蕙跟在他后面进来,却没挨着他坐,而是另寻了一处椅子。 看着他们夫妻俩这么生分,太夫人倒是没有像从前那般苦口婆心的劝,而是道:“今日难得咱们一家子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可都不许给我拌嘴。” 宋云巧撇撇嘴,看了眼薛蕙,道:“只要大嫂说话饶人,哪里拌的起来。” 她还记恨着白天薛蕙做的事,有意要刺她两句。 “二妹妹这话说得倒是有趣。”薛蕙轻轻一笑,“你若肯说话不夹枪带棒的,我又怎么会说话不饶人呢?” “你……!”宋云巧一阵气急。 太夫人微皱了皱眉:“才刚说完,就又要吵?” “行了。”宋云书到底是开了口,面色微沉,但这次是朝着宋云巧的,“她是你的大嫂,便是你的长辈,你该对她尊重些。” 宋云巧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宋云书的口中说出来的。 明明先前是他最看不上薛蕙的啊? 见他难得维护薛蕙,太夫人面上也有了几分笑意:“云书说的不错。” 甄氏勉强笑笑,对宋云巧道:“你少说两句。” 薛蕙怪异地看了一眼宋云书。 他今日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啊。 这种话居然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太夫人是最乐于见这一幕的,她笑呵呵道:“这样好,这样才像一家人。” 宋云巧气呼呼地咬了咬唇,到底是不说话了。 没一会儿,有婆子过来禀,说在饭厅支好了桌子,询问何时可以开席。 太夫人便带着一家人一道移步去了饭厅。 丫鬟们上菜有条不紊,没一会儿,桌上便摆满了山珍海味。 每人的面前还倒了一杯酒,太夫人举杯,笑着道:“今日是为阖家团圆庆祝,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总之从今往后,咱们一家人就是该齐心协力。” 除了薛蕙以外,其余人都端起了酒杯。 太夫人疑惑地眼神飘过来,薛蕙只得道:“祖母,您知道我的酒量,向来是一杯倒,我以茶代酒吧。” 她酒量差,喝醉后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况且这里是宋家,她可不放心自己喝的酩酊大醉。 太夫人眸光微闪了闪,倒是也没有强迫她。 饭桌上,大家聊的随意,也没谁刻意去提起甄氏在大牢里的日子。 不过聊来聊去,最后话题却落到了林歆月的头上。 太夫人道:“林姑娘这么不明不白的住在府上,到底是不成体统,我瞧着,择一个吉日,你将她收房了吧。” 这话是对宋云书说的。 意思是让他收了林歆月做妾室。 说来也怪,先前还不肯的宋云书,此时却半点不带犹豫地点了头:“我听祖母的。” 第90章 喝醉 如此一来,太夫人更是高兴了,她一连喝了两杯酒,眼见着脸便有些红了,钱婆子忙倒了茶来,不敢再让她喝酒。 今夜这顿饭吃的还算愉快,饭桌上也没发生什么事。 不过是太夫人醉的有些厉害,吃到一半便被扶着下桌了。 甄氏作为儿媳,自然该去伺候的,她一走,这桌上便只剩下薛蕙宋云书与宋云巧了。 宋云巧还记挂着自己嫁妆的事,她也知道如今府里正是需要用银子的时候,可她眼瞧着就要嫁人了,总不好连嫁妆都备不齐。 “大哥,我的嫁妆还差了十几抬呢。”她咬着唇,脸蛋微微泛红,眼眸有些不敢直视宋云书,显然也是有些怕他的。 他们兄妹二人虽一母同胞,可因为差着些年纪,这些年又未曾相处过,所以宋云巧总觉得这大哥十分的威严可怕。 “怎么还差?”宋云书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口茶水,微皱眉道。 “嫁妆本来也没备齐。”宋云巧小声道,“当初家中出事,母亲原本为我备的嫁妆,大部分都变卖了。” 宋云书没说话,心中却在盘算着。 陛下虽赏赐他的东西多,却也都是刻了内务府印章的,不可私下变卖,更不可转送他人。 思来想去,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薛蕙身上。 薛蕙正在用清水漱口,察觉到宋云书的眼神,她微抬了抬眼:“侯爷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宋云书本想开口叫薛蕙为宋云巧准备嫁妆的,但紧接着又想到她如今对谁都警惕着,若是真说这话了,她只怕白眼都要翻上天。 “无事。”他收回视线。 薛蕙还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忍不住一阵冷笑,再坐不住,站起身道:“我去看眼祖母。” 她说完,便转身朝内室那边走。 彼时太夫人刚歇下,甄氏还在床沿守着。 瞧见薛蕙进来,甄氏小声说道:“你祖母已经睡下了,你也早些回去歇了吧。” 薛蕙上前瞧了一眼,果真如此,才轻声道:“母亲也累了这些日子,天色不早了,也回去吧。” 甄氏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薛蕙自然没有再久留。 待她离开后一会儿,就有小丫鬟进来禀甄氏:“老夫人,侯爷醉了,醉的有些厉害。” “他才喝几杯,怎么就醉了?”甄氏微微皱眉,正要起身出去,原本躺在床上睡着的太夫人却突然睁开了眼,叫住她: “站住!” 甄氏一愣,回头看她:“母亲没睡着啊?” “我若真睡着了,不就叫你坏了事?”太夫人没好气道。 钱婆子很有眼力见的上前来搀扶着太夫人坐起身来。 “去,把侯爷扶到四宜堂去。”太夫人盯着那小丫鬟道,“叫两个小厮去,不准丫鬟跟着。” 小丫鬟不明所以,却不敢置喙,忙点头应了。 甄氏则有些奇怪太夫人此举:“母亲,您这么做是所为何事?” 宋云书清醒的时候都不愿意去四宜堂,为何要在他喝醉后送过去? 况且,以薛蕙那脾气,怕是会直接叫人将他赶出来吧。 第91章 下药 “你好歹也是当母亲做婆母的,怎么这点脑子都没有?”太夫人不悦地道,“阿蕙到底还是我们宋家的儿媳,有责任为宋家传宗接代。若要等着他们夫妻二人开窍,还不知得猴年马月去了。” 甄氏抱着手讷讷道:“可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云书心里不喜阿蕙,阿蕙也没见得对云书有多上心啊。” “蠢货!”太夫人狠狠剜她一眼,“他们自己不上心,你这个当母亲的就干脆成甩手掌柜了?” 甄氏心里委屈,她在儿子跟前说不上话,在儿媳面前更是抬不起头,她虽是长辈,可这个家,又有谁真的听过她一句话? “行了,赶紧回去吧。”太夫人嫌她碍眼,摆了摆手道。 甄氏曲了曲膝退了下去。 她走后,钱婆子才与太夫人对视一眼,低声道:“我怕那药提前起作用,在酒里可没敢放,只在侯爷后来喝的那盏茶里加了。” “不错。”太夫人满意地点头,“云书到底是男子,中了药又有那么个如花似玉的夫人,有几个人能不动心的?” “您说的是。”钱婆子笑道。 “你差人去盯着那边的动静。”太夫人说着,抬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眉宇间有了几分困倦,“我有些乏了,先歇了。” “是。”钱婆子点头应道。 * 四宜堂。 薛蕙回来后便直接沐浴更衣了。 她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湿着长发出来,芸香与荷香忙拿了干帕子来为她绞发。 好在是仲夏夜,倒是不怕着凉。 夜风吹进来,带着花园那边的馨香。 薛蕙坐在梳妆镜前,正拿着脂膏往脸上抹。 她肤白如玉,这些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 荷香一边为她绞发,一边夸赞道:“夫人的头发又浓又密,皮肤也好,若说您是刚及笄的姑娘,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你今儿嘴抹蜜了?”芸香笑着问她。 “我这说的可都是实话。”荷香轻哼了一声。 薛蕙手指轻轻划过眼睑下方,那里原本多年操劳积攒下来的青紫与愁苦,这些日子已消退了不少。 镜中的她在烛火的衬托下,越发的明艳动人,五官明媚。 “说起来,你们二人跟着我多年,这年纪也越来越大,可想过要许配人?”薛蕙从镜中抬眸看她们两人。 荷香先是一愣,随后没心没肺道:“嫁人有什么好的。” 芸香沉默了一瞬,轻声道:“夫人,我还未想过此事。” 薛蕙如今正是最艰难的时候,她怎么放心的下嫁人呢? “也该想了。”薛蕙笑笑,道,“你们比我小两岁,寻常姑娘家到这个年纪,早该嫁人了。” 不过她们俩若是不想嫁人,以后一辈子跟在她身边,她也是养得起的。 “能跟在夫人身边我就满足了,其余的,我才不想呢。”荷香翘着嘴角哼声道。 薛蕙扬唇轻笑。 还正想说什么时,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响动。 “这是怎么了?”芸香微微凝眉。 四宜堂的下人鲜少有这么没分寸的,大晚上还闹出动静来。 第92章 发狂 荷香将手中帕子放下,道:“夫人,我出去瞧瞧。” 她出去后,芸香便拿檀木梳替薛蕙梳理长发。 没一会儿,荷香一脸惊恐地跑进来:“夫人,是侯爷过来了,他喝醉了!” 薛蕙眉头就皱起来:“他喝醉了怎么不送他去清音阁?” 荷香抿抿唇,面上神色不定:“侯爷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护送宋云书过来的是两个小厮,荷香方才上前询问时,不小心撞进了宋云书的眼神里。 她当时便感觉……侯爷好像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薛蕙叫她拿来外衣,自己穿上后,才抬脚朝外走。 没有她的允许,小厮自然是不敢将宋云书扶着进房间的。 院里四下有丫鬟跟婆子,都避的远远的。 薛蕙步出房间,站在廊下,便看见两个小厮扶着宋云书站在院中。 宋云书醉成一滩烂泥,连站都站不稳。 她离开的时候,宋云书虽是喝了几盏酒,却也不至于醉成这样,怎么这会儿功夫就醉的连路都走不稳了? 薛蕙没靠近他,只是皱眉道:“将侯爷送去清音阁。” 那负责送人来的小厮则是一脸的为难:“夫人,太夫人交代了,让奴才们送到您这里来。” 薛蕙面色一冷:“胡说八道些什么?祖母分明早已醉酒睡下,你少在这里乱传,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小厮不敢说话。 “都聋了?”薛蕙见他们不动,又道。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他们得到的命令你是将侯爷送来四宜堂,其余的可没说啊。 如今夫人连房间都不让进,他们也不敢硬闯。 薛蕙可懒得跟他们在这里对峙,她交代身边的芸香:“找人将侯爷送去清音阁。” “是。”芸香应了声。 薛蕙转身就要进屋,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芸香的惊呼声:“侯爷!” 薛蕙以为怎么了,刚要回头看时,就感觉一道高大的身影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按到了门板上,后脑狠狠一撞,整个人有些发懵。 她正疼得眼前发黑时,趴在自己身上的人突然双手乱动起来,一手摸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是伸进她的衣襟里,同时狠狠一口咬在她的颈脖处。 薛蕙疼得叫出声,整个人也清醒过来,看见这正在自己身上发着兽欲的人正是宋云书! 他好似发了狂一样,双眼赤红,眼底闪着浓浓欲望。 “还不快将他拉开!”薛蕙失声尖叫。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惊慌过,她甚至能感觉到宋云书的双手不断在她身上游走,尽管隔着衣衫,可她依旧觉得浑身恶寒,止不住的想吐。 芸香与荷香忙上前来拉人。 可宋云书却力大如牛,两个人居然都拉不动。 芸香气得大叫:“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过来!” 她这么一吼,四下的丫鬟婆子们才上前来。 可这到底是侯爷,她们也不敢上手碰。 那两个护送宋云书过来的小厮更是过分,居然浑水摸鱼将芸香二人拉扯开。 第93章 嫌脏 偏偏薛蕙刚刚沐浴过,发上簪子都取了下来,否则她此时定是要用簪子将宋云书扎成马蜂窝的! 薛蕙忍无可忍,直接曲膝狠狠撞向宋云书的下身。 她这一撞丝毫没有收力,宋云书疼得闷哼一声,人似乎也清醒了几分。 他后退了两步,瞪大了的眼睛里好似染了血一样的红,他瞪着薛蕙,疼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薛蕙则是趁机一把将他推开,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却摸到一手的湿润,也不知是鲜血还是他的口水。 她气得更狠了,抬脚又狠狠踢了宋云书的腿。 “嘶!”宋云书意识恢复清明,眉心一攒,咬牙切齿道,“还没踢够?” “酒醒了就滚!”薛蕙压制不住脾气,怒道,“少在我这里发酒疯!” 她分明是在发火,眉眼都染了怒意,可落在宋云书的眼中,居然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他盯着她红润的樱唇,有种冲动想要吻上去。 薛蕙虽未经人事,却也知道男人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代表着什么。 她生怕宋云书再扑上来,赶紧转身进了屋,连同房门一道合上。 宋云书到底不是那种会被欲望控制理智的人,身下的疼痛还在一寸寸的漫延全身,他早已反应过来自己今夜行为不对劲,显然是中了药。 他视线一转,阴沉沉地落向那两个送自己过来的小厮。 …… 芸香与荷香再进屋里来时,便见薛蕙独自一人坐在梳妆镜前,正拿帕子一下又一下的擦着脖子上的血迹。 “宋云书属狗的吧?”薛蕙气得眼睛疼,她扬着脖子,看见那两排整齐的牙印,还泛着红,虽未破皮流血,可到底是不好看。 而且还是宋云书留下的,她更觉恶心。 还有身上方才被他摸过的地方,尽管隔着衣裳,薛蕙还是觉得难受。 “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荷香忙去准备,芸香则是走上前来,轻声对薛蕙道:“夫人,侯爷今夜有些不对劲。” “吃错药了吧!”薛蕙气急,眼眶发红,握着帕子的手都在颤抖。 她虽然知道宋云书不会主动与自己做那种事,可真的有朝一日她被制得挣脱不开的时候,还是开始担心了。 她是宋云书明媒正娶进门的,他如今不碰她,是因为厌恶她。 可若真的有一日他生了这想法,她又能怎么办? 薛蕙深吸了好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后,才道:“他那状态,显然是被下药了。” 芸香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可又能是谁呢?谁胆子这么大?” “还用想吗?”薛蕙手握成拳,眸光寒冷。 除了太夫人,这阖府上下,谁还敢给宋云书下药? 芸香想到方才的场景,也有几分后怕:“若是再来几次,怕真的就让侯爷得逞了。” 薛蕙原是想慢慢来的,可如今她却不得不提上日常了。 这侯府,是再待不下去了。 这一夜,薛蕙将自己泡在浴桶里整整一个时辰,直到身上皮肤都泡的有些浮肿发白了,她才从浴桶里出来。 第94章 大打出手 夜里薛蕙不可避免的做了噩梦。 仍是晚上的那个场景。 宋云书喝的醉醺醺,将她压在身下。 她奋力抵抗,可身上却好似压了块巨石,让她挣脱不开。 就在她绝望之际,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仍是一身的白衣,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 他朝她递出的那只手,犹如一根救命稻草。 薛蕙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 紧接着,她的世界一片清明。 …… 薛蕙睁眼醒来时,后背全是汗水。 外面天还未亮,她脸色惨白,虚汗连连。 “萧纪……” 她心有余悸地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 为何会梦见萧纪? 在她看来,萧纪应该是比宋云书还要恐怖的存在才对…… 薛蕙轻轻喘着气,在外间守夜的荷香听见动静,轻手轻脚走进来,试探着问:“夫人,您醒了?” 此时天色还早呢。 薛蕙平静了一下心绪,哑声回道:“给我倒杯水。” 荷香手脚麻利的去倒了杯温水来,撩开了帷帐,递到了薛蕙的手中。 她瞧着薛蕙面色不佳,有些担忧道:“夫人,要不请个大夫吧?您瞧着脸色不太好。” “不必了。”薛蕙摇了摇头,清水滋润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后,感觉舒服多了,她将杯子递给荷香,“我再躺一会儿。” “那我守着您。”荷香就道。 薛蕙倒是没拒绝,她反正睡是睡不着的了,只想静静的躺一会儿。 她重新躺回了被褥里,一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是萧纪的那张脸。 昏昏沉沉躺了不知多久,芸香从外进来,嗓音略微着急得轻声唤她:“夫人。” 薛蕙睁开双眼:“怎么了?” “文远侯世子的事闹开了。”芸香压低了嗓音道。 听到这话,薛蕙再躺不住,赶忙坐起身来,撩开帷帐,神色急迫道:“怎么回事?” “昨夜文远侯世子去了万香楼。”芸香道,“与吏部侍郎家的公子争夺花魁当众打起来了,昨夜连京兆府尹都惊动了。” 薛蕙心中微微一惊,但同时又是一阵喜意:“事情闹得大吗?” “很大。”芸香道,“刘植知道您记挂着此事,已经连夜找人将事情散布出去了,今日早朝时,估摸着御史台就要递折子了。” 两位公子哥为了个花魁打起来,还闹进了大牢里,可不是件小事。 薛蕙当下就躺不住了,连忙起身:“替我梳妆,我回一趟薛家。” 要想薛莹与康奕的婚事作罢,此时就是最好的机会。 宋云书倒是一早便上朝去了,薛蕙去了太夫人院里时,能看出来太夫人眉眼间的阴沉。 显然她已得知昨夜的事没成功,正为此事苦恼。 如今瞧见薛蕙过来,她没来由有些心虚:“来了。”她笑着道,“昨夜没吓坏吧?那云书也是,喝醉了酒便发酒疯。” “祖母放心,孙媳没吓着。”薛蕙微微笑道,“不过咱们府里这些丫鬟小厮近来却是有些没规矩了,昨夜您分明已经歇下,那些个下人居然还说是您让他们送侯爷去四宜堂的,这不是明摆着诬陷您嘛。” 第95章 入狱 太夫人嘴角的笑有些僵硬,但须臾又恢复正常:“你说的是,赶明儿该好好治治他们才是。” 薛蕙笑着点头,继而提起自己要回娘家一事。 她脖子上的牙印还清晰可见,虽说用脂粉盖了一下,却还是没盖得住。 太夫人瞧在眼里,越是觉得可惜。 “你想回就回吧。”她道,“早去早回。” 薛蕙抿了抿唇,道:“我想在娘家多住几日。” “还要住上几日?”太夫人就皱了眉。 又没什么事,回娘家住上几日做什么? 太夫人有些不满,刚要说什么,就听得外面传来宋琼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母亲,您可要救救女儿啊母亲!” 薛蕙扭头朝外看,就看见宋琼哭得满脸是泪的走进来。 “这又是怎么了?”太夫人一个头两个大,急的握紧了手杖,“多大人了,还哭成这样?” “母亲,是奕儿……奕儿出事了。”宋琼完全无视了薛蕙,走到太夫人跟前,趴在她膝上哭,“奕儿昨夜里被京兆府尹的人抓走了,一夜未归啊。” “什么?”太夫人惊得脸色煞白,“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还在府里养伤吗?” 提起这个,宋琼明显哽了一下:“我跟侯爷倒是明令不准他出府,可他自己私底下悄悄出去,也没人敢拦他啊。” “胡闹!简直是胡闹!”太夫人怒道,“当初我就说过,不能那么溺爱奕儿,你就是不听,好吧,如今闯出大祸来了!” 宋琼抹了抹脸上的泪,哭着道:“康家就他这么一个独子,全家上下都惯着他,我管了他能听吗?” “既是不听,你如今又求到我跟前来做什么?”太夫人冷了脸,“让你家侯爷自己想法子去捞人吧。” “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文远侯这个爵位是世袭的,没有实权,他连进宫面圣都免了,还能有什么法子啊……”说着,宋琼又哭了起来,“母亲,您要是不帮我,我干脆一头撞死在你这里。” 太夫人一口气提不上来,堵在胸口,脸色越发的白了。 她本就上了年纪的,如今被这么一气,像是眨眼间又苍老了几岁一样。 太夫人深吸了口气,余光偶然间瞥见一旁的薛蕙,见她一脸的淡然,便微微蹙了蹙眉心:“阿蕙,此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否则薛蕙怎么偏偏挑在今日要回娘家呢? “祖母,我昨夜受了惊吓,今早起来才想着回娘家住上几日,这外面发生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呢?”薛蕙说的委婉。 反倒是宋琼,一听见她这话,耳朵就竖了起来:“受惊吓?你昨夜受了什么惊吓?” 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太夫人怎么可能让她刨根问底。 “你既是要回娘家,那便回去吧。”她朝薛蕙道。 “是,多谢祖母。”薛蕙起身行了礼,这才转身出去。 她全然无视了宋琼。 “真是目无尊长!”宋琼指着她的背影骂道。 “行了。”太夫人疲惫道,“还是先说奕儿的事。” 第96章 并非良配 芸香早就嘱咐了车夫套好了马车在二门等候着,主仆俩上了马车便直奔薛家去。 一路上薛蕙都有些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 她归心似箭。 过了好久,马车停到薛家门口。 门房上的小厮瞧见是她回来,赶忙上前来行礼问好。 “祖父可在家中?”薛蕙随口问那小厮。 “老爷今日在家呢,还未去铺子里。”小厮答道。 薛蕙点点头,便径直朝后院去。 门房小厮早已派了脚快的去后院通禀,等薛蕙到薛老太太院外时,便见潘氏先迎了出来。 “你回来了。”潘氏愁容满面,“可是听说了文远侯府的事?” 薛蕙点点头,强压住内心的情绪,低声问道:“祖父祖母对此事怎么看的?” 事情闹成了这样,若祖父还要一意孤行的将薛莹嫁过去,那多的是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 “你祖父正愁呢。”潘氏叹了口气,道,“你妹妹跟文远侯世子的婚事,左邻右舍的人都知道,虽说还未正式下聘。” 薛蕙听了她这话,微微眯了眯眼睛:“母亲难道还希望妹妹嫁去康家不成?” “我自然没有。”潘氏赶忙道,“我只是担心你妹妹,婚事还没成呢,那世子就出了这些事,怕是有闲言碎语。” 康奕先是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在床上躺了那么久,如今才刚好转,又进了大牢。 尽管这些事跟薛莹没有一点关系,可总有那些个好事之人,会说是因为薛莹不详。 “咱们家的女儿,还没有愁嫁的。”薛蕙挽住她的手,安慰道。 潘氏仍是心事重重:“算了,先去给你祖母请安吧。” 此时薛老太太屋里,二房的甘氏与薛茹也在,薛老爷与薛老太太并排坐在主位上,右手边则坐着薛蕙的父亲薛不为,薛莹挨着他坐在一边,眼眶红红,显然是哭过了。 倒是不见二叔薛有为与薛荣,想来是在外面呢。 薛老爷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头发花白,身形微微佝偻,面容苍老却隐隐带着一抹威严,那双眼睛更是精明的不像花甲之年的人。 薛蕙走进去,一一行礼问过好。 相比起其余人的冷淡,薛不为与薛莹倒是微微有些激动。 尤其是薛不为。 他虽软弱,可却是真心疼爱两个女儿的。 “回来了。”薛不为抱着双手,面上下意识浮起一抹笑,却又在下一刻立马憋了回去。 薛蕙瞧在眼里,有几分心酸。 “大姐姐回来,可是听到外面的传言了?”薛茹幸灾乐祸地扬着唇,眼神还时不时瞥一眼薛莹。 薛蕙只扫了她一眼,而后看向薛老爷,道:“祖父,阿莹的婚事,还请您重新考虑。” “你如今倒是长本事了。”薛老爷淡淡说道,“娘家的事也想指手画脚了?” “康奕并非良配。”薛蕙沉声道,“我知道您打的什么主意,有我一个难道还不够吗?” “良配?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知道什么是良配?”薛老爷冷哼一声,“当初若不是我做主将你嫁去宋家,如今你能是这侯府的主母?” 第97章 放弃 薛不为与潘氏都有些担心薛蕙,可面对着薛老爷,他们俩又什么话都不敢说。 薛老太太则是看戏一般地瞧着薛蕙,道:“蕙姐儿难得回来一趟,家里的这些烦心事,就不必挂怀了吧。” 甘氏也笑眯眯道:“就是啊,阿蕙若是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拢住永宁侯的心呢。” 她们说了什么薛蕙听不进去,她只看着薛老爷一字一句说:“祖父难道不知,康奕这次得罪的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 薛老爷微微眯眼,脸上的沟壑仿佛更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吏部掌管天下官员升迁考核。”薛蕙低声道,“我若记得不错的话,姑父在允州的任期今年便要满了,到时他会升迁去哪里,您知道吗?” 薛家除了薛不为薛有为外,还有一个姑母,名为薛婧。 薛婧年少时爱上了一位举子,嫁给他为妻。 这十几年一直跟随丈夫在外任上,熬了十几年,眼瞧着是能升迁回京了。 薛老爷面上还没做出什么反应,薛老太太却已是脸色大变。 “老爷,这丫头说的不错,婧儿前些日子写回来的书信上说,今年姑爷是该升迁回京的,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才好啊。” 薛婧是薛家幺女,自小便得父母宠爱,她远嫁这些年,最担心的莫过于薛老太太。 薛蕙嘴角止不住的冷笑。 果然是要刀子扎在自己身上了,才知道什么叫疼。 康奕与吏部侍郎家的公子结了仇,薛家若还要将薛莹嫁去康家,那便是明摆着与吏部侍郎为敌。 侍郎拿文远侯府没办法,难道还治不了一个商贾? 随意一个由头,便能让薛婧一家子再在任上待个十几年。 薛老爷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如冰,一双厉眸狠狠瞪着薛蕙。 薛不为这时才战战兢兢开口道:“父亲,小妹离家多年,听说生了两个侄子侄女。” “你老子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不需要你提醒!”薛老爷朝着长子便是一顿发火。 薛不为头垂的更低:“阿莹还小,这桩婚事不成,总还有下一桩,但是小妹……” 要是因此得罪了朝廷的人,别说是薛婧一家子了,恐怕连薛家都会受牵连。 薛老爷并不想妥协,可此刻,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 他再坐不住,阴冷着脸站起身,抓着手杖便朝外走。 薛不为见状,连忙上去搀扶着他。 “母亲,这婚事……难道真不成了?”甘氏问道。 “这文远侯世子,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薛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 潘氏与薛莹几乎同时面上一喜。 薛莹又激动又感动地看向薛蕙:“阿姐,我……” 她有心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只是强忍着哽咽。 “哼。”薛茹一脸的不乐意,“只怕这样一来,以后三妹妹要拖累的我的婚事也不好说了。” 一旦薛莹不详这件事传开来,他们薛家的嫁妆再丰厚,也无人敢来结亲。 第98章 都是一家人 甘氏嘴唇嗫嚅两下,瞧着唯唯诺诺的潘氏,不由出声讥讽道:“大姑娘倒是嫁进了侯门,做了主母,有她照应着,三姑娘的婚事不成问题,只可怜了我的茹儿……” 潘氏看了她一眼,抿抿唇,道:“都是一家人,二弟妹何必说两家话?再说了……你不是已经在替茹儿相看人家了吗?”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的两个女儿那般好命?都能嫁进侯府?”甘氏道,“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茹儿的婚事成不成还两说呢。” 薛茹越想越气,瞪了一眼薛莹:“扫把星!” 薛莹一向是个性子软弱的,可此时却迎上薛茹的眼神,虽气得嘴唇都在颤抖,仍红着眼道:“二姐姐这话好没道理,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文远侯世子几次出事又与我何干?外人道我是非便也罢了,二姐姐却还伙同外人一道说我。” 话音一落,薛莹便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 薛茹看的眼睛都直了:“你……你这是干什么?我怎么你了?你哭成这样?” 薛蕙冷笑一声:“二妹妹好歹也是做姐姐的,不护着自家姐妹便算了,还火上浇油。” 薛茹被她们姐妹二人怼的说不出话来,张嘴想要为自己解释两句,却被薛老太太打断: “都是自家姐妹,闹成这样也不怕外人看笑话!” 薛莹的哭泣声渐渐小了些。 “我这操心的命啊……”薛老太太长叹一口气,“行了,都下去吧。” 与文远侯府结亲的事是彻底没戏了,可她心中仍忧虑会不会得罪了吏部侍郎。 甘氏原是想留下来陪着薛老太太的,也叫她一道赶走了。 一行人出了院子,甘氏看着她们娘仨,忍不住出声道:“现下你们可满意了。” “满意说不上。”薛蕙皮笑肉不笑道,“二婶既然这么想与康家结亲,一开始怎么不让二妹妹跟康奕谈婚论嫁呢?” 无非是知道康奕是个什么品性的人,舍不得女儿嫁过去吃苦,又舍不得侯府门楣而已。 甘氏被怼的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瞪了薛蕙一眼,拉着薛茹走了。 待她们母女走后,潘氏才长松了一口气:“真是上天保佑啊,偏偏就让那世子在此时出事。” 薛蕙只是笑了笑,并没说话。 薛莹则是轻轻挽住薛蕙的手臂,红着眼眶,轻声问道:“阿姐,你是不是待不了多久啊?” “放心,我会在家住上几日的。”薛蕙笑着道。 “当真?”潘氏比薛莹还激动,“那我赶紧叫人去将你从前的院子收拾出来。” 她话刚说完,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了一下。 “怎么了?”薛蕙见状,便问道。 “我都忘了,自从你出嫁以后,你那院子,茹儿就住进去了。”潘氏为难道,“娘再另给你收拾一处。” 薛茹自小就喜欢跟薛蕙比,她总觉得自己住的院子不如薛蕙的大,所以在她出嫁后的第二次,便急急忙忙住了进去。 薛老太太一向宠她,竟也就由着她去了。 第99章 见一面 “阿姐跟我住吧?”薛莹小心翼翼地道,杏眸中闪着期待的光芒,“我的院子虽不如阿姐从前住的那般大,但肯定会让阿姐住的舒服。” 她方才哭过,此刻卷翘的眼睫还微微湿润着,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薛蕙不忍拒绝,便点了头:“好。” 薛莹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挽着薛蕙的手便更不愿意放开了。 芸香差人从马车里将薛蕙日常起居用的东西都搬进了薛莹的小院里。 她的院中随处可见的都是盆栽花朵,薛蕙瞧着那花盆有些眼熟。 继而想到先前去赵真的宴席上时,便见她的花厅里都是同样的花盆。 她走到廊下,看着那一排摆放整齐的花盆,问道:“这些都是赵家姑娘送你的?” 薛莹一脸惊讶:“阿姐怎么会知道?你认识赵真姐姐?” “有过一面之缘。”薛蕙笑道,“她曾给我下过帖。” 薛莹倒是头一次听说。 薛蕙笑着继续赏花。 薛莹则是去叫丫鬟收拾内室,待她走后,薛蕙面上的笑才一点点淡下来,她叫了身后的芸香。 芸香上前来:“夫人。” “你可知道摄政王府在哪里?”薛蕙压低了嗓音问。 芸香点点头:“曾路过一次。” “想办法去向王爷传句话。”薛蕙道,“我要见他。” 昨夜的事到底还是成为她的心头大石。 她必须赶紧与宋云书和离才行。 芸香虽然有些惊讶,却还是点了头:“是。” “一定要隐蔽些。”薛蕙叮嘱道。 芸香再次点了头。 交代完这些,薛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难得回一趟娘家,虽说再不怎么受待见,好歹如今身份也不一样了,傍晚时,薛家摆了一桌宴席。 这次人薛家上下都到了,连同白日里没见到的二叔薛有为,以及二房长子薛荣都在。 薛荣与薛有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一个年轻一个年迈,薛荣比之薛有为更加的傲慢,他浑身上下穿金戴银,手指头上更是戴着好几枚金戒指,彻头彻尾一副商人嘴脸。 薛蕙比他大上两岁,他见了面却只是点头笑笑,并不唤一声长姐。 倒是薛有为上下打量了薛蕙一眼,而后笑道:“有些日子未见,大侄女是越发的光彩夺人了。” “二叔过奖了。”薛蕙微微一笑,“二叔倒是也越来越年轻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薛有为笑道。 寒暄一番后,众人才入席。 薛有为与薛荣自然是紧挨着薛老爷一道做的,薛不为这个当大伯的,反而还被薛荣挤到一边去。 薛老太太身边也是甘氏与薛茹,接下来才是潘氏与薛莹。 只有薛蕙这个不常回来的人,排到了最远的位置。 薛蕙倒是不介意,她大大方方的坐下。 饭桌上,薛老爷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阴沉,他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父亲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薛有为关切地询问道。 薛老爷的眼神在众人脸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到薛荣脸上:“你的婚事,考虑的如何了?” 第100章 薛荣 薛荣是薛家唯一的男丁,十八岁了却仍未婚配,薛老爷自然是着急的。 薛荣一口酒还未咽下呢,突然听见提及了自己,就道:“祖父,家中生意我还未学精呢,哪有那闲工夫操心这个。”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薛老爷冷着脸道,“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将来迟早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你有的是时日学。如今你最要紧的,是赶紧替薛家传承香火。” “荣儿,你祖父说的不错。”薛老太太道,“你是咱们薛家的独苗,不指望你指望谁啊?” 这话明面上是对着薛荣说的,可却是在点潘氏。 潘氏嫁给薛不为后,一连生了两个女儿这肚子便再无动静,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来,薛老太太始终不喜欢她的原因。 潘氏脸上的血色一寸一寸褪去,坐在她身边的薛莹则是在桌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甘氏则是挺直了腰板,还得意地看了一眼潘氏。 有个嫁进侯门的女儿又如何? 还不是生不出儿子。 “哼。” 就在众人沉默着没人说话时,突然一声轻哼响了起来。 众人抬眼,朝那发出声音的人望去。 薛蕙靠在椅背上,不知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脸上浮着抹笑容。 一见她这样,薛老爷眉头就皱的更紧:“你笑什么?” “只是想起了件好笑的事而已。”薛蕙笑道,“一时没忍得住,还请祖父见谅。” 薛老太太就瞥了她一眼,总觉得她这笑有些不怀好意。 薛老爷是自小看着薛蕙长大的,身为姑娘家,她自小行径就不似一般闺阁少女那样规规矩矩。 这份性情若生在男子身上,自是锦绣添花,可她偏偏是女儿身。 薛老爷只觉得眉心一跳一跳的疼,又忍不住问她:“什么好笑的事?” “阿蕙。”潘氏直觉她要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忍不住低声警告她。 薛蕙却当没听见,而是笑着答:“倒也不是多好笑,只是觉得,方才薛荣的话让我想起一些传闻而已。” 薛荣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薛蕙。 只见她笑颜如花,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抬眸笑时那双眼睛漂亮的有些不像话。 尤其是她斜着眼朝自己瞧过来时,那眼中的深意,让他心里就是一惊。 “什么传闻?”薛老爷眼眸轻轻一眯。 薛荣手中的杯子都下意识握紧了。 “也或许是谣传,祖父只当听听,别当真。”薛蕙笑说,“侯府里替我办事的管事们,曾说别家府里有些公子哥,不爱女色,偏好男风。还说……” 说到这里,薛蕙停顿了一下,来了个大喘气,看了眼薛荣。 薛荣脸色煞白。 “还说,曾经也瞧见过薛家的大爷逛过这种地方呢。” “胡说八道!” 薛老爷才刚听完,就狠狠一拍桌。 桌上酒盏都被拍的东倒西歪。 薛老太太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脸色大,指责薛蕙:“这种歪门邪说你也敢当着你祖父的面说!” 薛蕙耸耸肩:“我都说了只是谣传,祖父若是不信,不如问问薛荣吧。” 第101章 戳穿 薛荣手中的杯子几乎被捏碎,一双眼睛阴毒地瞪着薛蕙。 “荣儿,你倒是说句话啊!”甘氏见他不出声,忙催促道,“这京城里姓薛的人家多了去了,指不定是他们看错了。” 薛有为也道:“荣儿一天到晚都跟着我在外面跑生意查铺子,何来的这种谣言?” “有没有这回事,二叔二婶问薛荣不就知道了。”薛蕙道。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到薛荣身上。 他虽然没说话,可他煞白的脸色,却也什么都不必说了。 薛老爷气得狠狠一巴掌甩到他脸上,骂道:“不知廉耻的东西!!” 薛家唯一的独苗,却是个好男风的? 这不是要让薛家绝后吗? 薛老太太一口气没上得来,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母亲!”甘氏离得最近,连忙去扶。 霎时间,饭厅里乱成一团。 潘氏也连忙去搀扶薛老太太,薛茹还愣坐在椅子上,用震惊又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薛荣。 薛莹虽说有些害怕,却还算理智,她叫了丫鬟赶忙去请大夫。 薛不为去搀扶薛老爷,薛有为则是长吁短叹,指着薛荣想要说什么,可张口又是一阵叹息。 唯独薛蕙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薛荣好男风这件事,还是薛蕙偶然间得知的。 他这个年纪的男子,早就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可他却偏偏一直没什么动静。 不仅如此,连他身边服侍的也统统都是小厮,连个丫鬟都没有。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 薛蕙本来也不是完全确定,毕竟她没有亲眼看到。 可是方才看到薛荣脸上的表情,她就完全确定了。 祖父祖母一直引以为傲的薛家独苗,却不喜女色,当真是笑话。 这顿饭自然是没吃成,薛老太太晕过去半个时辰,大夫来了以后把脉,也只说是气急攻心,开了副药。 薛不为与薛有为带着薛荣去了前院,薛老爷一个人去了薛家祠堂。 薛老太太醒来后,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薛蕙,她顿觉眼睛疼,撇开了视线,用虚弱地语气道:“走……让她走。” 她气得要死,知道这件事不怪薛蕙,可现在看到她,又会想到方才饭桌上的事,更是气得心口疼。 潘氏是长媳,婆母病了她只能在跟前侍疾。 她压低了嗓音对薛蕙道:“阿蕙,你先出去吧。” 免得薛老太太气得更狠。 薛蕙正好也不想在这里待呢,她福了福身,便转身出去了。 其余人自然是要在跟前守着的。 薛蕙一个人来到院中,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也是这时,芸香回来了。 她披星戴月的走到薛蕙跟前,像是走的有些急,呼吸微微急促:“夫人。” “怎么样?”薛蕙问道。 “兰清姑娘说了,让您明日未时去聚贤楼。”芸香小声道。 “你见到兰清了?”薛蕙诧异。 兰清不是一直都跟在萧纪的身边吗? “是啊。”芸香点头,道,“不过兰清姑娘好像白日里不在王府,天黑了才回来。” 第102章 被狗咬的 薛蕙倒是也没有想别的,她让芸香先去歇着。 约莫两刻钟后,薛莹才从里屋出来,瞧见薛蕙还在外面,她忙小步跑过来。 “阿姐。”她柔声唤道,“你怎么没回去啊?” “等你呢。”薛蕙回过头,笑着问,“祖母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提起大哥哥时……”薛莹有些难以切齿。 “薛荣的事,你别多想。”薛蕙安慰她,“母亲呢?” “她今夜要在祖母跟前侍疾,让我们不必担心。”薛莹道。 薛蕙点点头,又问她:“饿不饿?” 方才都没吃呢,自然是饿得。 姐妹俩一道回了院子,又叫丫鬟去提了膳来。 今夜其余薛家人是不得安宁了,但薛蕙却不一样。 她高高兴兴用了晚膳,又陪着薛莹说了好久的话。 这些年她回娘家的机会少之又少,薛家的许多事情,还要从薛莹口中知道。 次日一早,薛蕙起身时便听说薛老爷在为薛荣张罗婚事了。 从前薛老爷宠溺这个孙子,他找借口不想成亲,他便也由着他了。 可经过昨夜,那是决计不可能了。 薛莹还有些困,昨儿说了半宿的话,她这会儿还睁不开眼。 薛蕙一向起的早,已经梳妆打扮好了,才来床边叫薛莹。 “快起来,还得去给祖母请安问好呢。”薛蕙俯身下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薛莹半梦半醒间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薛蕙那张打扮的十分精致漂亮的脸庞,她有一瞬间被惊艳到。 但很快,她的视线被薛蕙脖子上一道明显的牙印吸引住。 “阿姐,你脖子怎么了?”她瞬间清醒,诧异道。 薛蕙昨儿回娘家穿着立领中衣,竟无人注意到她脖子上的伤痕。 “没事,被狗咬了一口而已。”她笑道。 “被狗咬的?”薛莹呆呆地问,“阿姐什么时候养狗了?” 她分不清人的牙印跟狗的牙印,天真的以为薛蕙当真是被狗咬了。 “前两日刚养。”薛蕙哭笑不得,“快起来。” 薛莹就坐起身来,抬手揉了揉眼睛,还在关心她:“既是咬了人,那便不能留在身边了,阿姐还是送走吧,若实在喜欢的紧,再养只温顺的狗好了。” “好,听你的。”薛蕙笑着点头。 她一面说,一面叫了丫鬟进来替薛莹梳洗打扮。 潘氏昨夜一直守着薛老太太,天快亮时才回屋,这会儿正睡着,所以她们二人不必过去请安。 她们用了早膳,便去了薛老太太那里。 不出意外的,薛老太太还是不愿意见薛蕙。 至于薛老爷,他已经一大早便出门去了,为的就是替薛荣说亲。 而薛荣呢,如今正被关在自己的院里呢,勒令了不准出去。 薛蕙在外面等薛莹的时候,薛茹独自一人过来了。 她看见薛蕙,先是一愣,而后就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你怎么还好意思留在家里?”她目露凶光,双手插着腰,像个骂街的泼妇。 薛蕙展颜一笑:“薛荣都好意思,我怎么就不好意思了?” 第103章 你要见我? “要不是你,祖母会被气得病倒吗?”薛茹恨恨道。 “我麻烦你搞清楚,祖母病倒,是因为薛荣,可不是因为我。”薛蕙道,“难道是我逼的薛荣去好男风的?” 她说这种话脸不红心不跳,半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反而是薛茹,先是一愣,随后脸庞爆红:“你……你还有没有点礼义廉耻了!这种话居然也好一而再再而三的说!” “做的人都不怕,我说两句怎么了?”薛蕙淡淡道。 薛茹咬着唇,胸膛气得一起一伏,偏偏回怼的话也说不出来。 自小就是这样,她从来都说不过薛蕙,如今也一样。 薛蕙笑眯眯地盯着她:“你如今要担心的,是这件事千万不要宣扬出去,否则,你的婚事可就更不好说了。” 作为薛荣一母同胞的妹妹,薛茹必定会受人指指点点。 这算是戳中薛茹的痛点了,她顿时像被捏住了喉咙,一个声儿都发不出来了。 她捏着拳咬着牙,一言不发地朝屋里去了。 薛蕙等了片刻,才见薛莹从里面出来。 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薛蕙猜得到是因为什么。 薛茹在她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必定会从薛莹身上讨回来。 “日后薛茹若是再对你口出狂言,你也不必顾虑什么。”她对薛莹道,“有什么后果,阿姐给你担着。” 她从来都不怕薛茹。 “我没关系。”薛莹笑着摇摇头,道,“二姐姐只是口头上占些便宜而已。” 她这样软的性子,将来嫁了人也容易受欺负。 “日后祖父祖母若再想给你议亲,你记得提前与我说一声。”薛蕙轻声道,“你的婚事阿姐虽做不得主,却也能替你考察一二。” “好。”薛莹没再与她客气,笑着点了头。 薛蕙将她送回去后,便带着芸香出门了。 薛家的人自是不敢拦她的。 她乘马车去了聚贤楼。 还是照例先去了二楼等待。 还不到未时,萧纪或许还没来。 她耐着性子等了很久。 未时一刻,雅间外传来敲门声。 芸香去开了门,外面站着的是兰清。 只不过她的脸色却比上一次见面时更加的凝重。 “永宁侯夫人,王爷请您上楼一聚。” 薛蕙看出点什么不对来,但她没有开口问,而是点了点头,起身出去。 三楼一间雅室外守着随风,薛蕙与他算是有过一面之缘,此时再见,便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随风将门推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薛蕙提着裙摆往里走。 仍是上次那间。 萧纪也坐在同样的位置上。 但今日的他却不是一身白,而是穿了件玄色阔袖蟒袍,金冠束发,不知是不是穿了一身黑的原因,他的脸色瞧着似乎有些苍白,原本凌厉冷漠的双眸也有几分温和。 他坐着没动,只抬眸看向薛蕙:“兰清说你要见我?” 他的嗓音有些轻,若不仔细听,好似要被风吹散了一样。 他说着话,眸光却落在了薛蕙的脖子上。 没法子,她皮肤太白,稍微有一点瑕疵都会显得格外刺眼。 第104章 他受伤了 薛蕙刚想开口应答,却有一阵风自萧纪身后的窗户吹了进来,连带着他身上的气味一道袭向薛蕙。 风中似乎有一丝血腥气。 薛蕙后知后觉,心中竟莫名有一丝紧张:“王爷……您受伤了?” 难怪萧纪的脸色那么苍白,定然是受了伤还未恢复。 萧纪没答她这话,而是定睛看着她的脖子:“他欺负你了?” 据他所知的,宋云书与薛蕙,似乎还未同房过。 当然,这些都是兰清告诉他的。 “没有。”薛蕙下意识抬手捂了捂脖子,像是解释一般,“他没得逞。” 话音未落,薛蕙就觉得自己这后半句话说的有些多余了。 她继而又对萧纪道:“王爷的脸色瞧着不太好,我的事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等您身子好转了再说吧。” 她虽然着急,却也不想做那等强人所难的事。 “无碍。”萧纪摇摇头,或许是伤口太疼,他再保持不住一贯的矜贵气度,肩背微微一塌,“说吧。” “王爷若是想找出宋云书通敌叛国的证据,不如从林歆月的身上下手吧。”薛蕙也不敢再耽误,说道,“她这些日子与宋云书之间似乎有些嫌隙,且宋云书身边的人,她也能调动,便说明她知道的内情不少。” 想从宋云书的身上挖出什么来很难,可林歆月却不一样。 “京中的羌族人或许还有,过早的暴露容易打草惊蛇。”萧纪沉吟道。 薛蕙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可她实在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她如今想到宋云书那张脸,都恶心的想吐。 或许是瞧着薛蕙的脸色不太对劲,萧纪沉默片刻后,忽然叫了兰清进来。 兰清推门进来,看向萧纪的眼神里难得多了一丝担忧:“伤口又疼了?” 萧纪没答,却道:“这些日子,你先去永宁侯夫人身边伺候。” 这话一出,别说是兰清了,就连薛蕙也愣住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兰清皱紧眉,显然已有几分不悦。 薛蕙也连忙推脱:“兰清姑娘是王爷身边的人,怎可来伺候我,这不合适。” 她虽不知道兰清的身份,可瞧着萧纪待她是不同的,想必是放在心上的人。 “让她去你身边,并非只是为了伺候你。”萧纪轻声说,“兰清自小习武,比你更容易能找到宋云书投敌的证据。” 而且,兰清是跟着薛蕙一道回侯府的,没人会关注她的身份。 这个理由搬出来,薛蕙也无力反驳了。 可瞧着兰清一张小脸冷沉,她还是做着最后的挣扎:“兰清姑娘先前去过侯府,她的脸怕是会被人认出来。” 毕竟是跟着萧纪一道去过的,哪怕只是个丫鬟,也有人会记住她的脸。 “无妨。”萧纪笑着道,“她自有办法。” 兰清气得直翻白眼,转身摔门出去。 薛蕙有些尴尬:“兰清姑娘……看样子很生气。” “她向来是这性子。”萧纪道,“还请你多担待。” 作为位高权重的王爷,他实在谦逊的有些过头了。 第105章 不愿 兰清会武,若是跟在薛蕙的身边,她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至少不怕宋云书再对她用强的。 薛蕙轻轻捏着手中的帕子,目光又落到萧纪脸上。 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的脸色好似越加的苍白。 “王爷怎么会受伤?”她好奇问,“这里是京城,谁胆子那么大,敢对您动手。” 萧纪似乎并不打算与她说这事,只是淡淡笑道:“日后若再需要见我,让兰清来递话便是,她知道如何寻到我。” 被他这么一说,薛蕙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好。” 她自然知道让芸香去摄政王府找他是欠妥当的,可她也别无他法了。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薛蕙不知他伤重的如何,挨着身份有别,也不好多问,只道:“先告退了,今日之事多谢王爷,日后您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在所不辞。” “嗯。”萧纪轻叹口气,低声嗯了句。 薛蕙站起身,转身出去。 她刚出门,随风便进了雅室。 薛蕙回头看了一眼,只瞧见一片玄色衣角。 而不远处的楼梯口,兰清一脸不爽的抱着双臂:“哼!”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连看薛蕙的眼神都带着不悦。 薛蕙知道她心里不愿,若是有选择,她也不想让兰清跟着自己。 “兰清姑娘若是不愿,倒不如自己去与王爷说,何必来为难我。”薛蕙也不是那种会吃闷亏的人,当即便道,“趁着如今还没走,王爷也在里面,你去与他请辞吧。” 兰清愣了一下,有些气急败坏:“你……你这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薛蕙眸色微微一冷,道:“兰清姑娘,你搞搞清楚,王爷派你来我身边,为的是寻找宋云书叛国的证据。你并非是为我做事,而是为王爷。所以,你也没必要将气撒在我身上。” 她这话说的并没错,且有理有据,让兰清再说不出话来。 而屋里,萧纪已褪下了外衣,贴身的里衣早已被鲜血染红。 他的左肩上有一道鲜红刺眼的伤口,像是箭伤,虽敷了药,却仍不见止血。 他靠在椅背上,眉心微攒,呼吸时重时轻,脸色苍白的可怕,有汗珠自他鬓间滑下。 随风皱着眉替他重新包扎伤口,嘴里却不自觉念叨:“您该听大夫的话,好生在府里养伤的,今日实在不该亲自过来。” “她若不是被吓得紧了,不会冒险差人去王府。”萧纪低声道。 随风的手微微一顿:“当日若非是您在宫中为她得罪了太后娘娘,也不会遭此一劫。” 那日萧纪为了薛蕙与吕太后争吵,算是将两人隐藏在激流之下的仇怨彻底激发出来了。 否则吕太后也不会派人刺杀萧纪。 萧纪一时没说话,不知是伤口疼得厉害,还是不想说。 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揉搓着衣袖上绣着的金线,过了许久,才道:“她想置我于死地,不是一日两日了。” 说话间,随风已重新为他包扎好伤口。 “王爷,不如还是回蜀地吧。”随风劝说,“京城危机四伏,您才回来这些日子,便已是两次遇袭。” 第106章 歪打正着 蜀地距离京城天高皇帝远,便是吕太后再是看不顺眼,也不可能将手伸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如今朝中外戚当权,文武百官皆是看着后宫的脸色。”萧纪动作轻缓地穿上外衣,沉沉吐出一口浊气,“皇帝年幼,前朝几乎都被吕家控制着,我若再不管,这江山迟早易主。” “太妃娘娘若知道您伤的这么重,定然心疼。”随风道。 萧纪眸色微微一冷:“谁若敢传话过去,便不必在我身边留了。” 随风跟在他身边最久,知道他的性子,只能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王爷,您为何要这么帮助永宁侯夫人?”但他心中仍是不解。 这次萧纪没有回答。 但外面薛蕙与兰清之间的对话,他却没有错过。 能让兰清吃瘪的,薛蕙倒是第一个。 * 兰清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薛蕙一道上了马车。 薛蕙坐在上首,芸香在角落里,兰清则是抱着双臂在生闷气。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脸上藏不住事,心里在想什么面上也都表露出来。 薛蕙在想,若非是萧纪将她带在身边,就她这样的性子,早不知死了多少遍。 难得有独处的机会,薛蕙也顺道问一问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 “从第一次见面起,兰清姑娘似乎就对我有敌意。”薛蕙问,“我想知道,我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哼。”兰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看她的眼神里也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你们薛家蛇鼠一窝,为了攀高枝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我不喜欢,不行吗?” 萧纪既是愿意跟薛蕙合作,那在此之前自然是将她从里到外都调查过了。 兰清会知道薛家的事情也不稀奇。 “看来兰清姑娘还不知道吧?”薛蕙淡淡道,“我妹妹与文远侯府的婚事已经作罢了。” 兰清讥笑道:“那你一定很失望吧?” “失望谈不上。”薛蕙道,“只是庆幸而已。” 兰清看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可她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看错了人。 沉默了半晌,憋出一句:“装什么……” 薛蕙倒是没有与她记气,只是微微笑道:“先前康奕曾被打过一次,原本我还好奇那动手打他的人是谁,如今算是明白了。” 除了是兰清,还能有谁呢? “不论怎么说,这件事还是要感谢你的。”薛蕙继续道,“我本也在想要如何毁掉这门亲事,你算是歪打正着帮了我的忙。” “谁想帮你了?”兰清立刻道,“那登徒子色胆包天,敢打姑奶奶的主意,要不是被随风拦了,我当日就该要了他的命!” 薛蕙突然觉得兰清这个人,虽说性子火爆,却还算可爱。 “我要在娘家住两日。”她笑着道,“你若不想在薛家待,便先回王府吧,回宋家那日,我差人提前与你说。” 兰清抿着唇,娇嫩的脸蛋上有一丝泄气:“我要是敢回去,王爷定是要发火的。” 她好似有些怕萧纪。 可明明有时她在萧纪面前又嚣张的可怕。 第107章 人皮面具 “若是不想回王府,我给你银子,你去外面玩上两日也行。”薛蕙笑说,“横竖你身手好,我倒是也不担心。” 兰清努努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仍是鼓着小脸,接下来却一言不发。 等回到薛家,她也没有离开,而是跟着薛蕙一道进去了。 到底顾虑着她身份不一般,薛蕙着人在薛莹的小院中另给她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让芸香与她一道住,也免得别人察觉她的身份。 薛蕙出去一趟回来有些乏了,又听说薛莹在潘氏那里,便干脆差人过去递了句话,而后便先进内室去歇着了。 但她没睡多久,只两刻钟便醒了。 醒来时隐约瞧见床帐外有人影晃动。 她捏了捏眉心,沙哑着嗓音问:“谁在外面?” “夫人,您醒了?”芸香的声音响起,“是不是我吵醒您了?” “你怎么在这儿?”薛蕙坐起身来,恢复了几分清明。 “有事想跟夫人您说。”芸香稍稍沉下一口气。 听的出来她虽然平静了很久,但此刻说话的语气仍是有一丝震惊。 薛蕙撩开了帷帐,芸香也走上前来伺候着她起身。 “什么事啊?” “是兰清姑娘……”芸香想了一下措辞,找了个最通俗易懂的,“她……她变样了。” “变样了?”薛蕙坐到梳妆镜前,微微愣了一下,“变成什么样了?” 芸香具体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道:“一会儿我去将她叫进来,您亲自看一眼就知道了。” 她这么说,薛蕙的心中倒真的越发的好奇了。 芸香叫小丫鬟端来了热水,重新伺候着薛蕙净脸上妆后,才叫了兰清进来。 她仍是穿着先前那身衣裳,但那张脸却完全不一样了。 薛蕙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兰清的脸蛋生的娇嫩如花,眉宇间却又有一抹英气飒爽,五官轮廓都挑不出一丝错处。 可眼前的她却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多看几眼都记不住的相貌。 “你……你是兰清?”薛蕙也有些惊讶。 面前的人脸上浮起一抹独属于兰清的傲慢,可却不知为何有些许的僵硬:“不然呢?” 嗓音还是原来的,没什么变化。 薛蕙忍不住走上前,细细打量着她的脸。 这么一看才发现,她的脸上贴了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 薛蕙一脸惊奇:“原来话本里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人皮面具真的有。” 兰清被她这么近距离的打量,有些许的不自在,轻轻咳了两声后,道:“少见多怪。” 也难怪芸香那么震惊了。 她是亲眼看着兰清进了房间,没一会儿再出来的,就成了另一个人。 薛蕙还想说什么时,潘氏差了人过来递话。 晚膳仍旧是摆在薛老太太院里,让她早做准备,不要迟到了。 芸香拿了碎银子打赏了她,才对薛蕙道:“听说少爷还在祠堂里跪着呢,老爷一早出门去了,到如今还没回来。” 薛老爷去做什么,薛蕙大致也能猜得到。 但薛荣既然不近女色,想来要让他痛痛快快的娶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第108章 该回去了 傍晚时候,薛家所有人包括薛荣在内,都去了薛老太太院里。 再见到薛荣,他跟昨晚已经判如两人。 或许是跪了一天一夜祠堂的缘故,他瞧着既颓废又低沉,倒是换了身衣裳,可却没来得及打理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须。 他眼圈青紫,在看到薛蕙的时候,眼神瞬间变得怨恨。 薛蕙只当没看见。 一转头,又看见薛老爷阴沉着脸坐在上首。 一大家子的脸色都不怎么好,但没谁再提起薛荣的事。 好似只要他们不提,这件事就没发生过一样。 大房二房两家子一左一右依次坐着,薛老太太仍旧病着,面色有些难看。 她轻轻咳了两声,率先开口,却是对着薛蕙说的:“你回来这两日了,永宁侯也没说来接你,你们夫妇可是吵架了?” 她这话一说,所有的注意力便都放到了薛蕙身上了。 “祖母想多了。”薛蕙淡淡笑道,“我与侯爷之间并无矛盾。” “没有矛盾是最好。”薛老太太语气严厉道,“既是已经出嫁的人,若无什么要紧事,也不敢这般往娘家跑。明日一早,你便回去吧。” 不消她说,薛蕙本也是打算明早要回宋家的。 她如今觉得薛蕙是惹祸精,只要她回来,就准没什么好事,巴不得她赶紧回侯府。 这若是平时,甘氏怎么也要讽刺薛蕙两句的,但今日的她显然是没什么心情的。 气氛略有些压抑,直到晚膳摆上桌,大家移步过去才好些。 晚膳过后,薛老爷带着两个儿子去了前院,女眷们自然是留在薛老太太这里。 至于薛荣,他倒是没再去跪祠堂,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在薛老太太跟前说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但对薛荣的婚事,她如今显然是上了心的。 “你若觉得有合适的姑娘,便前去相看相看。”这话是对甘氏说的。 “合适的姑娘倒是有不少,可我怕……荣儿他不愿意啊。”甘氏叹气道,“从前倒也说过好几家,可他都不点头,那时只以为他是不喜欢,谁曾想……” 他何止是不喜欢,他是所有的姑娘家都不喜欢。 “这件事决不能传出去。”薛老太太眸光微微一厉,警告似的看了一眼薛蕙。 潘氏与薛莹也察觉到了这眼神,都有些紧张的吸了口气。 薛蕙却是面露无辜地笑了一下:“祖母这般瞧着我是何意思?我若真想叫外人知道了此事,你们昨日也不会从我嘴里知道了。” “哼。”薛老太太知道她此话说的不假,但不知为何,心中对她就是十分的不喜。 “谁知道你昨日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出来是安的什么心?”薛茹忍不住道,一脸的愤然。 “狗咬吕洞宾。”薛蕙瞥她一眼。 “你……!” “行了。”薛老太太适时打断她们俩拌嘴,“都回去吧,今夜也不用侍疾了。” 薛蕙薛莹姐妹俩陪着潘氏回她的院子,路上潘氏也不由得担心起薛蕙来:“你跟侯爷,真没怎么样?” 第109章 苦口婆心 薛蕙都有些哭笑不得:“是真的没什么,娘就别担心了。” “那你跟侯爷的感情可还算好?”潘氏又接着问,“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虽说嫁给侯爷这些年,可你们到底没有真正在一起相处过。你如今最要紧的,是赶紧生下侯府的世子。” 只要有了孩子,薛蕙在侯府的地位才算是站稳了。 潘氏这些年来深知孩子的重要性,她也时常在想,若是自己生了个儿子,在薛家的日子也会不一样吧。 薛蕙没应潘氏的这话,只是道:“我自己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你这孩子……”潘氏如何能不了解她的性子,听见她这话,便知道她是心中另有所想,只能苦口婆心的劝,“娘知道你心中有许多委屈,可咱们做女子的,出嫁从夫,能有什么法子?” 薛莹在一旁听着,小心看薛蕙的脸色,见她紧抿着唇,神色间显然有一丝不耐。 “娘,您就别管阿姐的事了,阿姐自小就聪明,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笑着挽住潘氏的手臂,柔声撒娇道,“您不如好好替我择门亲事吧。” “你啊。”潘氏无奈地摇摇头,“你们姐妹俩,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母女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回了屋。 她们又陪着潘氏说了一会儿话,瞧着天色不早了,才结伴回了薛莹的院子。 沐浴更衣以后,姐妹俩躺在床上。 “阿姐,你是不是心里没有姐夫啊?”薛莹侧躺着,借着外间隐约洒进来的一点烛光,望着薛蕙的脸庞。 柔柔烛光下,薛蕙一向棱角分明的面孔竟变得有几分柔和。 薛蕙没有回答她这话,而是问:“若我说我要与他和离,你是如何想的?” “和离?”薛莹愣了一下,“阿姐,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薛蕙扬唇笑了笑,而后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不早了,睡吧。” 她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一来是薛莹年纪还小,就算与她说了,她也理解不了。 二来,她也怕薛莹何时与潘氏说漏嘴了。 薛莹倒是还想问什么,可瞧着薛蕙已经合上眼睡了,她也只能将满心的话都咽了回去。 * 次日一早,薛蕙准备回宋家了,用完早膳后,还是先去薛老太太那里请安。 知道她要回宋家,薛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只照例说了几句教训的话。 临要走了,她才问了薛蕙一句:“文远侯世子的事,不会影响到宋家吧?” “不会。”薛蕙答道。 薛老太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已经失去了文远侯府这门婚事,永宁侯府可不能再出事了。 薛蕙见她并不打算再说什么,便福了福身,告退了。 潘氏与薛莹送她到二门,彼时马车已经在二门处等候了。 潘氏拉着薛蕙的手,还有些依依不舍:“你别嫌娘唠叨,娘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仔细记着,往心里记,别忘了。” “知道了。”薛蕙无奈叹气,“我走了,爹那边,您替我说一声。” “好。”潘氏微微红着眼眶点头。 第110章 事成以后 临上马车前,薛蕙又同薛莹说了几句话,这才道别离开。 马车上,兰清与芸香并排坐着,或许是脸上的人皮面具有些不舒服,她伸手挠了好几次。 “宋云书不比薛家这些人容易对付,去了宋家,你务必要谨言慎行,不能被他看出破绽来。”薛蕙正襟危坐,轻声提醒着兰清。 兰清手指微微一顿,然后有些不耐烦道:“知道了。” “你如今这态度便更是不行。”薛蕙继续道,“既是当丫鬟的,怎可这般傲慢?” 兰清像是有些不悦,但到底还是妥协了:“是,夫人。” 或许是没见过兰清吃瘪的模样,芸香忍不住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 回宋家的路还需要一段时间,横竖无聊,薛蕙便问起了萧纪受伤一事。 她没见过萧纪的伤口,并不知道他伤的有多重。 但瞧着兰清的紧张程度,估摸着不是小伤。 提起这个事,兰清就忍不住哼了一声,目光上下打量着薛蕙,道:“真不知道他是着了什么魔,伤成那样,知道你要见他,还非要过来见你。” 没来由的,薛蕙的心慢了半拍。 怔了片刻后,她才像是回过神,低低问道:“王爷……是如何受伤的?” “这些年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数不胜数。”兰清道,“此次也一样,他不甚中了箭,箭上喂了毒。” 薛蕙的呼吸几乎是瞬间一紧:“难怪当时他的脸色那么难看。” 她是真没想过,萧纪伤成那样,还会准时赴约。 若是早知道…… 薛蕙的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兰清看着她沉思的模样,忽然开口问:“你在关心他?” “我?”薛蕙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 她与萧纪之间云泥之别,若非是因为宋云书,他们俩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兰清道,“你别看他整日冷冰冰的,实则他的心肠是最软不过的。” 听她的语气似乎对萧纪很了解。 薛蕙想了想,问:“你跟在王爷身边很久了吧?” “是有好几年了。”兰清说,“说起来,他也算是我的恩人。” “恩人?”薛蕙来了兴趣。 兰清张嘴还想说什么时,突然反应过来,一脸警惕地望着薛蕙:“你可别想套我话。” 薛蕙笑了笑,道:“我只是觉得你的身份不简单,不像普通丫鬟,对你有几分好奇而已。你若不想说,我不问便是了。” “哼。”兰清哼声道,“事成以后,咱们大概率也不会再见了,何必了解那么多呢?”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薛蕙。 事成以后……那么到时候的她该是已恢复自由身了。 什么萧纪还是兰清,这些原不该出现在她世界里的人,都会一一退场的。 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 可为什么,薛蕙此时却高兴不起来呢。 她突然间也没了想说话的心思,一路沉默着回到了侯府。 毕竟离开了两日,回来后的第一件事还是要先去太夫人那里请安的。 薛蕙原以为宋琼已经回了康家,没想到她居然还在。 第111章 斗嘴 康奕仍被关在京兆府尹不得脱身,宋琼求助无门,只得赖在娘家,期望着宋云书能出手帮忙。 可宋云书如今自己尚且是一脑门的官司,哪有空去管这等闲事。 薛蕙去到太夫人跟前时,便发觉两日不见,她似乎憔悴了许多。 “回来了。”太夫人温声问道,“你祖父祖母身子可好?” “托您的福,祖父祖母好着呢。”薛蕙轻轻笑道,“他们让我给您带好。” 太夫人笑着点头,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反而是宋琼,或许是瞧着薛蕙面上的笑过于刺眼,她偏要给薛蕙找不痛快。 “这两日侄媳妇不在府里,外面的那些流言可都听说了?”她幸灾乐祸道,“现如今人人都在说,你们薛家的三姑娘是不祥之身。” “外头那些人不知实情的,跟风说上几句话而已,倒是不足挂齿。”薛蕙平静地看着宋琼,淡淡道,“但姑母身为知情人,难道还不知道康奕前后几次出事是因何?” “哼。”宋琼冷笑一声,“我看就是你们薛家风水不好,生出的女儿个个都克夫。当初云书刚娶了你便上战场,若不是他命大险些都回不来。” 若是一般人听了这话,或许是气得火冒三丈。 但薛蕙可不会。 她面色冷静,甚至还在笑:“姑母与其关心我们薛家的姑娘,不如还是先想想你的儿子吧。他如今可还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呢。” 这是宋琼的一块心头大病,乍一下被提起,她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她已经在娘家待了两日,可连宋云书的面都没见上。 太夫人看她们二人斗嘴,一时心中十分疲惫。 “阿蕙啊,你先回去歇着吧。”她道,“府里这些日子事情多,云巧又要嫁人了,要辛苦你了。” 薛蕙起身,微微福了福身:“祖母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能帮的我自然都会帮。” 她说完,便转身退了下去。 她走后,太夫人脸上强撑起来的笑才淡下去。 “你说说,每回你们二人见了面就要呛一嘴,你又哪次说过她了?”她训斥宋琼,“也不怪阿蕙不喜你,你见了她就是装腔作势的拿乔,还指望她替你办事不成?” “母亲,怎么您也站在她那一边了?”宋琼一脸的委屈,“我就是看不惯她高高在上的样子,一个商贾出身的,凭什么做出这幅模样?” “她虽出身不好,可有句话却说的对。”太夫人沉声道,“奕儿还在大牢里,那地方待久了不是什么好事。” 宋琼皱紧眉:“云书避而不见,只有母亲能帮我了。” 提起宋云书,太夫人的心里也是一沉。 前两日她差人给宋云书下了药,原是想撮合他与薛蕙的。 却没成功,还反倒叫他拿住了脚。 这两日太夫人差人去请过宋云书,可他就是不愿意来见。 太夫人到底是心虚,也没敢强迫他来。 * 而薛蕙这边,她回到四宜堂,先叫芸香带着兰清去安排住处。 荷香随着她一道进了内室,顺道禀了这两日府里的情况。 第112章 信件 “那夜送侯爷来四宜堂的两个小厮都被处置了,侯爷发了好大一通火,连太夫人那里这两日也没去。” 荷香一面服侍着薛蕙更衣,一面叨叨说道:“还有林姑娘那里,侯爷仍旧冷着她呢,萍儿跟赵妈妈说,林姑娘这几日倒是消停了些。” 或许是林歆月知道宋云书对她起了厌恶之心,所以开始收敛了。 薛蕙站在穿衣镜前,还能看见自己颈脖处宋云书留下的牙印。 她面色微微凝重,一言不发的用立领遮挡住。 “还有,大少爷的信昨日送到了。”荷香像是突然想起一样,道,“在您的梳妆台上放着呢,您可要看看?” 算算脚程,宋玉卿的确是差不多到了。 “拿来看看吧。”薛蕙道。 荷香便转身去拿信。 薛蕙走到软榻旁坐下,荷香拆了信封后递给她。 信纸只有两页,内容大致也是报平安的,宋玉卿说他已入了书院,此后会认真同先生上课,绝不辜负她的期望。 薛蕙只简单扫了两眼后,便叫荷香去将信烧了。 宋玉卿如今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荷香去照做了以后,才问道:“夫人,您不给大少爷回封信吗?” “有什么好回的。”薛蕙随手拿起手边矮几上的一本书,翻看着,“将他送去那么远的地方,便是希望他能自食其力。” 荷香想了想,道:“可大少爷毕竟还记在您的名下呢,您若是对他不管不问,怕是对您的名声不好。” “名声什么的,从来都是用来禁锢自己的。”薛蕙笑了笑,道,“我若是不在意,他们说什么都没用。” 荷香还想说什么,那边芸香已经领着兰清过来了。 她换上了四宜堂的丫鬟衣服,站在芸香的身边,倒还像几分样子。 “往后你便跟着芸香荷香一道,进屋里伺候吧。”薛蕙对兰清道。 “是。”兰清应了一声。 虽然来前她不情不愿的,但如今总算是没出什么岔子。 芸香清楚她的身份,可荷香却不知道。 她只知道薛蕙回了一趟娘家,再回来时,又带了个丫鬟。 她以为是自己伺候的不好,一时心中警铃大作。 正说着话,有小丫鬟进来禀:“夫人,侯爷过来了。” 这个时候,宋云书怎么突然回来了? 薛蕙眉心微微一攒。 她看了眼兰清,道:“你先下去吧。” 兰清应了声,而后便转身退出去。 就在她出内室的时候,看见不远处宋云书走了过来。 他脸色阴沉,虽穿着身月白色衣衫,浑身却仿佛萦绕着一抹煞气。 兰清眸色微微一沉,退到一侧。 宋云书压根没注意到她,径直越过她朝屋内走去。 两日不见,宋云书再见到薛蕙的时候,他的心竟然狠狠跳了两下。 尽管她看他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厌恶与冰冷。 她坐在软榻上没动,只抬眼看他,淡淡道:“侯爷怎么来了?” 她明明是他的妻子,可那夜他对她用强时,她却拼了命的挣扎。 想到这一点,宋云书心中的旖旎便消退了。 第113章 有所察觉 “那夜的事……”宋云书才刚开了头,便被薛蕙打断: “那夜的事我已经忘了。”她的语气生硬冷漠,连看他都不愿意,而是移开了视线,“我也希望侯爷不要忘了自己曾说过什么。” 他说过,让薛蕙不要耍花招,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对她感兴趣。 宋云书显然也想起了这些话,他的面上一闪而过懊恼。 “侯爷既然来了,有件事我也该同您提。”薛蕙继续道,“您预备将林姑娘怎么办?” 到底是不明不白住在侯府的,传出去不好听。 总要给她个名分吧。 而面对薛蕙的问题,宋云书没有回答,若是盯着她问道:“你想将她怎么办?” “按照祖母的想法,是将林姑娘抬做姨娘。”薛蕙道,“当然,侯爷若是舍不得的话,您就这样将她无名无分养在后院也行。” 横竖到时候被言官弹劾的人不是她。 “那便按照你的想法来吧。”宋云书道,“你挑个日子,让她来你跟前敬杯茶便是。” 他意外的松了口。 让薛蕙都有些惊讶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惊讶的同时,她又有些想笑。 宋云书当真是绝情的没有心。 “知道了。”薛蕙低声道。 她没有再跟宋云书多说什么,主要也是不想看见他这张倒胃口的脸。 她以为宋云书说完了话会离开,可他非但没走,居然还坐了下来。 这下薛蕙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与摄政王,何时交情那么好了?”宋云书突然问道。 薛蕙心漏跳了半拍,说不出话来。 电光火石间,她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几次与萧纪见面的场景,她可以保证,没有人知道。 宋云书又为何会这么问? 莫非是他察觉出了什么? “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薛蕙袖中的双手轻轻握紧,抬起一双明眸看向宋云书,“摄政王权势滔天,我只是一个后宅妇人,与他有何交情可言?” “是嘛?”宋云书显然是不信,“当日你进宫时,听说他曾替你解过围。” 原来是这件事…… 薛蕙心头稍稍松了一口气,背脊挺得更直。 “王爷与太后娘娘不和很多年了,能给太后添堵的事,侯爷认为王爷会放过?” 宋云书一时没说话,只是那双眼睛却紧盯着薛蕙。 薛蕙如芒在背,从心底深处升起一抹恶心与胆寒,但她强自忍着没有表露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笑了一下,眸色微深:“那是我想多了。” 他说完这话,就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纳妾之事,你看着做主便是。” 薛蕙这次虚站起身送了一下。 待到宋云书走远后,薛蕙松开紧握的双手,才发现掌心都是汗水。 芸香从外面进来,瞧见薛蕙脸色不对劲,轻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没事……”薛蕙摇摇头,扶着芸香的手重新坐下,“兰清呢?” “在外面呢。”芸香道,“您放心,侯爷来时跟离去都没注意到她。” 她如今那张脸,就是多看几眼也记不住。 第114章 难对付 “宋云书比我想象中还要难对付。”薛蕙拧着眉道。 “若不难对付,王爷也不至于头疼。”芸香轻声安慰道,“夫人别着急,只要是人就会有破绽,咱们耐心等候便是了。” 她虽不知薛蕙的目的是什么,但只要是薛蕙想做的,她就一定支持,哪怕这条路是万劫不复。 薛蕙勉强笑了一下,握住芸香的手,心才像是落了下去。 “去看个吉日,我打算为侯爷纳妾。”她稳定了一下心神后,才交代芸香,“还有之前祖母说过,要给侯爷挑选妾室,你也往那边递句话。” 她如今懒得去跟林歆月斗,干脆找个人去同她斗好了。 “是。”芸香轻声应了。 这两日不在府里,薛蕙回来后自然是得查看账册,核对一下账目。 不过这些年来她管理着侯府上下,即便这两日不在,也无人敢趁机生事。 临近傍晚时,太夫人院里差人来递了话,让晚上过去用膳。 荷香从外面进来,凑到薛蕙身边说:“门房上的婆子说林姑娘去了前院,被拦着不让进。” 薛蕙正在看书,听见这话,微微抬了抬眼:“她去前院做什么?” “许是听说了侯爷要纳她为妾的事?”荷香猜测道,“当初侯爷是要娶她做平妻的,如今变成了妾,她心里自然不愿意。而且这几日侯爷一直冷落着她,她也着急了吧。” 林歆月肯定是要闹一场的,但她如今去闹,宋云书还愿不愿意哄她,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且让他们闹去吧。”薛蕙垂眸继续看书,嘴角噙着一丝笑,“他们闹得越乱越好。” 荷香殷勤地替薛蕙捏着肩和腿:“夫人,若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您直接训我就是,千万别忍着。” 薛蕙哭笑不得:“你这突然是怎么了?” “我知道我比不上芸香聪明,也不像她办事牢靠,但我对您是绝对忠心的。”荷香连忙表态。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您……您不是新带了丫鬟回来嘛。”荷香扭扭捏捏地说道,“我怕您嫌我笨。” “瞎想什么呢?”薛蕙笑着揉揉她的脑袋,“你跟芸香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不管将来我身边有谁,都比不上你们俩在我心里的地位,懂吗?” “真的?”荷香面色一喜。 “我还骗你不成?”薛蕙笑道,“去,替我盯着林姑娘,她跟侯爷之间说了什么,我都要知道。” “好,我这就去!”荷香喜滋滋地起身出去了。 而此时的二门处。 天色渐晚,虽还没入秋,但夜里的风也有几分凉透骨。 林歆月站在廊下,穿着单薄的月白色衣衫,漆黑的长发挽在脑后,衬的一张小脸清汤寡水的,眼眶泛着红,透着几分可怜。 萍儿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着,手里抱着件披风,想要上前给她披上,却被她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 她等在这里便是要用苦肉计的。 也不知等了多久,久到她浑身都被风吹的有些发颤了,才看见宋云书的身影出现。 第115章 心软 宋云书原是在跟身边的小厮说着什么,一抬眸,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林歆月,他原本阴沉的面色越发凝重。 “你来这里做什么?”宋云书沉着脸道。 “云书哥哥……”林歆月还未开口,泪珠先滚落了下来,瞧着楚楚可怜,“你这些日子不肯去看我,我知道你心里是厌烦了我,我原不该再来惹你烦,只是……” 话还没说完呢,她的眼泪便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瘦弱的娇躯还微微晃了两下,眼瞧着就要倒地。 身后的萍儿下意识要上前来扶,宋云书却已皱着眉伸手将她抱住了。 娇躯入怀,他才感觉林歆月身上一片滚烫。 “怎么这么烫?”他语带担忧,“你何时生了病?” “只要云书哥哥不再生我的气,那我便是病死了也无所谓……”林歆月哭着道。 宋云书到底是不再忍心冷脸对她,他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朝清音阁去。 林歆月生病的消息还是薛蕙到了太夫人院里才得知的。 宋云书为她请了大夫,甚至连来太夫人这边用家宴的事都推了。 饶是坐了满屋子的人,太夫人也有些挂不住脸上的情绪了。 “真是个狐媚子!”她嘴里低声骂着,“云书也不知是着了什么迷!” 宋云巧坐在甄氏的身边,轻轻用手指绕着手中的帕子,哼声道:“她手段再高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做妾的。” 甄氏还没说话,宋琼就已经开口道:“说来说去,不过是主母无能,管不住这些莺莺燕燕。” 薛蕙抬眸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姑母说的是,管教姨娘妾室这方面,我的确是不如你。” 文远侯的后院也是乱成一团,康奕是子承父业。 宋琼虽一向自诩管理后院独到,可又有哪个女子愿意自己的丈夫去别人屋里呢? 薛蕙这话算是戳中她的痛点了。 她脸色几乎是瞬间一变:“你说什么?!” “阿蕙哪里说错了?姑奶奶急什么?”甄氏难得替薛蕙说一回话,她语气轻飘飘道。 从前宋琼说什么她都不敢吱声,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康家显然已是日薄西山,可宋家却是冉冉升起的朝阳,她还有什么好怕宋琼的? 太夫人冷眼看着这一切,她虽知道此事是宋琼挑的头,可到底也不忍心看自己的女儿受欺负了。 “吵什么?”她冷着脸看了眼甄氏,眸中的警告之色不言而喻,“云书如今变成这样,不是你这个当娘的没教好吗?” 她是不敢说薛蕙,可不代表甄氏就能在她跟前抬头了。 甄氏果然脖子一缩,脸上又习惯性的浮起一抹唯唯诺诺。 宋云书既然不来,也没必要久等,太夫人吩咐人摆了膳。 这顿饭自然吃的安安静静,没人敢再开口说什么了。 不过最着急的人,还是要属宋琼。 她本就指望着宋云书过来,她再以长辈的身份求他帮帮忙救一救康奕的。 可宋云书不来,她也不可能去后院找他啊。 饭后,太夫人将甄氏与宋云巧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了宋琼与薛蕙。 第116章 亲外孙 钱婆子带了名妙龄少女进来,生了张鹅蛋脸,柳叶眉,琼鼻樱唇,肤白如雪,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露出一节藕白色的细颈,身段曼妙婀娜,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她一进来便立马给屋里众人行礼:“娇娘见过老夫人,大夫人,姑奶奶。” 倒是生了一把好嗓子,犹如那夜莺,听的人心尖都止不住微颤了一下。 薛蕙微微眯了眯眼,心中一时竟有些佩服太夫人了。 林歆月显然知道宋云书喜欢自己什么,所以能将他的心给拿捏住。 太夫人便比照着她找了一个更娇弱的。 “阿蕙,你瞧瞧怎么样?”太夫人手中捧着杯茶,抬眸看着薛蕙,问道。 娇娘微微垂着脑袋,有些不敢看面前的人。 薛蕙轻声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娇娘便抬了眸。 她那双眼睛生的极美,虽瞧着有些怯懦,却又分明藏着抹精明。 似乎是个聪明人。 “我瞧着倒是不错。”薛蕙轻轻笑道,“祖母若是舍得让他给侯爷做妾,那我一会儿便将她领回去了。” “说来,这件事还要多亏了你姑母帮忙。”太夫人笑道,“人是她寻来的。” 薛蕙倒是不怎么意外。 宋琼一天到晚的跟自己后院里的那些姨娘打擂台,她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最勾男人心了。 “那便多谢姑母费心了。”薛蕙笑眯眯朝宋琼道。 宋琼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的,可她偏又有求于人,只能强忍着心里的怒火。 “既如此,你便帮我个忙吧。”她求人也是如此的高高在上。 薛蕙手指轻轻捏着帕子,笑着说道:“姑母恐怕是高看我了,我一介后宅妇人,哪有能耐帮你的忙?” 宋琼憋不住火,脸色难看:“你若不想帮直说便是,何必在这与我打太极?” “姑母所求无非是康奕,他都进了京兆府的大牢了,我哪能救他啊?”薛蕙道,“再说了,侯爷这些日子对你避而不见,难道姑母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宋琼一愣:“你是说他不愿意帮?” “不是不愿意帮,是没法帮。”薛蕙笑说,“吏部侍郎家的公子也没出来。不过他们犯得事并不大,无非是关上几日而已,姑母且回去耐心等着便是了。” “你这话说的倒是轻巧,那京兆府的大牢岂是那么好过的?”宋琼道。 “不好过也过了这么几日了。”薛蕙说着,朝太夫人看了一眼,朝她递了个眼神,继续道,“况且,侯爷如今还被言官弹劾着呢,他若再为了康家的事出头,只怕弹劾他的折子要堆满陛下的书案了。” 先前因为甄氏的事,宋云书如今都还没摘干净呢。 这件事倒是提醒了太夫人。 “说来那大牢也并非多凶险。”她道,“奕儿被你们夫妇惯得无法无天,趁着此次让他长长记性也好。” 宋琼原以为太夫人是站在她这一头的,没想到薛蕙三言两语的,竟又让她倒戈。 “母亲,那是您的亲外孙啊,您怎么能看着他受苦呢?”她不可置信道。 第117章 娇娘 宋琼这指责的话让太夫人心里有几分不悦:“他首先是姓康。” 宋琼面上一怔。 “他被抓进去了,那些康家的族老们可有想法子救他?”太夫人眼神冷厉,“这些年来宋家落难,康家的那些老东西们没少在背后嚼舌根子吧?” 宋琼心底一阵发虚:“母亲,这些陈年旧事了,您还提它们做什么?” “我还没死呢,过去再多年,我也没忘了当年我去康家借银子时,他们那副嘴脸。”太夫人冷笑道,“趁着还没宵禁,你也早些回康家吧。” 她从未开口赶过宋琼,总念着她是自己的亲骨肉,嫁去康家后日子也不好过。 所以不论她回娘家来多么的嚣张,她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她却还不知满足,竟连自己的老娘都埋怨上了。 “母亲……”宋琼看出来太夫人是真的生气了,她有些不知所措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眶霎时就红了,“父亲走的早,女儿如今能依靠的人,就只有您了……” “你要依靠的是康家。”太夫人硬了心肠,“将来文远侯这个爵位是要传到奕儿手上的,你若再不好好管教他,也别指望我还帮你什么了。” 宋琼到底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知道,康家若不是看在自己娘家的份上,早就将她一封休书送回来了。 钱婆子亲自送了宋琼去二门。 而太夫人这里,她显然也是有些累了,对薛蕙道:“人你领回去吧,择个吉日喝杯茶就是。” “是。”薛蕙轻声应了。 娇娘跟在她身后半步远,始终垂着脑袋,姿态放的很低。 夜里的风有些凉,薛蕙走出太夫人的院子,便对身边跟着的芸香道:“后院还有哪处院子是空着的?” “南边的百花汀倒是还空着呢。”芸香想了想,道,“不过院子有些小。” 薛蕙听罢,便对身后的娇娘道:“今儿天色晚了,其他院子不方便收拾,你便先住百花汀吧,若是嫌地方小,明日再给你收拾处地方。” 娇娘诚惶诚恐,忙道:“奴婢不嫌小,奴婢谨遵夫人的话。” 她这幅神色,倒让薛蕙有些好奇:“来侯府前,你是哪里人士?” “奴婢……奴婢原是文远侯府的人。”娇娘有些心虚,嗓音也低了许多。 文远侯府的人? 薛蕙脚下一顿,侧眸看了她一眼。 嗓音微微沉道:“既是文远侯府出来的人,想必也是懂规矩的。” 娇娘一听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连忙表忠心:“夫人放心,奴婢既来了您这里,往后定是一心向着您的。” 薛蕙淡淡笑了一下,倒是没有说什么。 宋琼的手上不定拿捏着娇娘的什么把柄。 她将娇娘送来宋家,想必也有别的目的。 不过今晚夜深,薛蕙也没那么多精力去审问她。 她将娇娘亲自送去了百花汀。 百花汀连先前林歆月住过的西侧院都不如,但胜在风景别致,应了这个名儿。 薛蕙又拨了两个丫鬟过来伺候,这才带着芸香往四宜堂去。 第118章 慌不择路 路上,芸香轻声道:“夫人,您觉得那娇娘的话可信吗?” “不可信。”薛蕙道。 “那您还要将她收到侯爷的后院?”芸香有些不明白。 “我要的就是这后院乱。”薛蕙微微一笑,“越乱越好。” 宋家这一大家子想好好过日子? 那不能够。 只要娇娘不给自己找不痛快,随便她在侯府内做什么,她都不会管。 芸香张嘴还想说什么,突然听见了一丝轻微的动静,从不远处的假山后传来。 她的心微微一颤:“夫人,好像有什么声音。” 薛蕙也听到了声音,她原是不确定的,听芸香这么一说,便知道自己没听错。 她轻轻凝眉:“去看看,别是遭了贼。” 当然,也没有哪个贼敢胆大包天的来夜袭侯府。 芸香大着胆子提着灯笼过去,这里的假山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旁边还有棵柳树,枝条垂下来时被夜风拂过,响起沙沙声。 那假山后面,好似有一道人影,看着又不真切,还在微微颤抖着。 芸香皱紧了眉,刚要上前仔细看看时,那人影却突然朝她扑过来。 芸香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喉咙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那人的手指禁锢着她的喉骨,让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手中的灯笼吓得落了地。 不远处的薛蕙发现了不对劲,她低低叫了一声:“芸香,怎么了?” 芸香心里那个急啊,她想说话,可却张不开嘴。 薛蕙朝前走了两步,很快便看见芸香像是被人挟持着,她身后那人看不清面貌,整个人藏在黑夜中。 眼见着薛蕙过来了,芸香生怕她受伤,也顾不上自己了,她双臂一曲,狠狠朝身后那人撞去。 她原是没抱希望的,但身后那人却突然闷哼了一声,然后身体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芸香感觉喉间一松,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夫人,您别过来!”她慌忙叫道,“遭贼了!” 她手脚并用的从假山后爬了出来,连灯笼都没顾得上去捡。 薛蕙将她扶住,还没说话呢,却突然瞥见那躺在地上的人面容瞧着有几分眼熟。 “等等。”她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灯笼,朝那人的脸庞照去。 还没开口,身后的芸香已经惊呼出声:“怎……怎么会是王爷?” 没错,此刻躺在面前的人,赫然就是萧纪! 他似乎是受了伤,身上的外衣像是侍卫服,浓重的血腥味正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脸色苍白的像个死人,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只有胸膛还有轻微的一起一伏。 薛蕙做梦都没想到,萧纪会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以这样的姿态。 他一定是遇到了麻烦,否则不会慌不择路的来到这里。 薛蕙手指轻轻收紧,电光火石间,她已做出了决定。 她将灯笼塞进芸香的手中,低声对她道:“去将兰清叫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夫人……”芸香还想说什么,却被薛蕙厉声打断: “快去!” 第119章 想要他死 芸香不敢反驳,只能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四宜堂跑去。 而薛蕙却留在原地,没了灯笼,她也无法在黑暗中辩清方向。 她等了一会儿,等到眼睛适应一些后,才去查看萧纪的伤势。 他显然是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只有微弱的呼吸声。 薛蕙试着叫了他两声,但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无奈,她只能轻轻将他身上的外衣解开,用手指试探着去摸他的伤口。 兰清说过,他的伤在肩上,可此时他显然又添了几道。 薛蕙没办法,只能用手帕先替他按住肩上的伤。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萧纪短暂的清醒了一会儿。 他的眼睛在夜色中冷的渗人,月光浅浅落了一层在他脸上,显得脸庞越发矜贵清冷,他一把抓住薛蕙的手,阴冷出声:“你是谁?” 伤成了这样,警惕性却还这么高。 他的力气很大,捏的薛蕙的手腕有些疼。 “王爷,是我。”薛蕙赶忙道,又怕他伤的神志不清,她补了一句,“我是薛蕙。” “薛蕙……?”萧纪显然有一瞬间的怔愣,但他握着薛蕙的那只手却松了力道。 薛蕙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可他竟然又晕了过去。 他抓着薛蕙的那只手并未完全松开,只轻轻的环住。 薛蕙轻轻抿着唇,也做不了什么。 等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听见不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两盏灯笼。 最前面的是兰清,她不过几个呼吸间便来到了跟前。 当看清倒在地上的人是萧纪时,她也重重皱眉:“怎么会这样?” 薛蕙的手上几乎都沾满了他的鲜血,她怕再耽误下去他迟早没命,只能道:“先想办法将他带到四宜堂。” 可萧纪是个男子,就这么带去四宜堂,叫人发现了,薛蕙是要被冠上偷人的骂名的。 芸香下意识地想提醒,兰清却已经将灯笼一放,一把将萧纪从地上扶起来。 她虽是习武之人,但到底是个女子,一个人搬不动一个男人。 她朝薛蕙道:“愣着干什么,来帮忙啊。” “还是我来吧。”芸香赶紧上前。 夫人是千金之躯,即便面前的人是王爷,那怎么也是外男,夫人哪能跟他拉拉扯扯的。 薛蕙没说话,拿起两盏灯笼,走在前面为她们照路。 好在夜色深了,这里又偏南,不会有人过来。 芸香到底心细,回去叫兰清的时候,便已叫荷香将四宜堂所有人都叫去开个会。 所以等她们将萧纪带回四宜堂时,无人发觉。 薛蕙一时之间想不到将他藏在哪里才能不被发觉,只能先将他带去了自己的内室。 这里面除了芸香与荷香不会有人进来。 安排完这一切,芸香又去处理这一路过来的血迹。 兰清则是沉着脸替萧纪处理伤口。 屋里掌了灯,衣衫掀开后,薛蕙才看见萧纪身上最严重的伤竟是胸膛。 似乎剑伤,剑刃入体又拔了出来,才会流这么多的血。 薛蕙看的愣神,一时竟也忘了男女之别。 她想不通,萧纪是堂堂摄政王,怎么隔三差五就受伤? 谁这么迫切的想要他死? 第120章 出了什么事 夜色太深,也没法大张旗鼓的请大夫,况且若是请了大夫来,发现一个外男躺在薛蕙的房间里,事情一旦传出去,她也就毁了。 好在平常都备了一些止血的金疮药,这时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兰清一直在为萧纪处理伤势,薛蕙也不好袖手旁观,只能默默帮忙。 约莫两刻钟后,芸香才满头是汗的回来。 接触到薛蕙担忧地目光,她压低了嗓音道:“夫人放心,没留下什么痕迹。” 她办事薛蕙一向放心。 “荷香那边你去与她说。”薛蕙轻声道,“别让她声张。” “是。”芸香点点头,而后又轻轻退出去。 与此同时,兰清也替萧纪处理完了伤口。 她神色凝重,手上全都是他的血。 薛蕙已经用清水净过手了,也换了件外衣,她走过来,轻声对兰清道:“你去换身衣裳吧。” 她身上的衣服也都被鲜血染透。 “他身上穿的是随风的衣服。”兰清没动,面上却浮着担忧,“随风一定是出事了。” 先前薛蕙还好奇萧纪怎么会这幅装扮,如今被她这么一说,她算是明白了。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等王爷醒来才能知道了。”她温声道。 兰清沉沉叹了一口气,她看向薛蕙的眼神里,终于多了一丝善意,但说出来的话却仍是不客气:“虽然我一直不是很喜欢你,但今日之事,还是要多谢你。” 薛蕙笑笑:“王爷也帮了我很多次,我算是还了他一个恩情。” 兰清累的也不轻,她没什么力气再说别的客气话了,站起身便朝外走。 等她走后,薛蕙才察觉到一件事,她还没单独跟一个男人共处一室过。 她站在床前,有片刻的呆滞,然后默默去了一旁的软榻落座。 她这个位置,一抬眼便能看见躺在床上的萧纪。 他盖着她的被褥,躺在她日夜睡着的床榻之上。 一时间,薛蕙的心有些乱了。 但很快她又清醒过来,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没一会儿,芸香进来,瞧见薛蕙靠坐在软榻上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 “我去打水来伺候您洗漱了吧。”她轻声道,“好在院里空房还很多,我已叫荷香去收拾了。” “今夜我歇在这里。”薛蕙却摇了摇头,“院里伺候的人多,我若突然去别的房里睡,他们会起疑心,况且……”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眼不远处的萧纪:“他失血过多,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今夜怕是要发热,得有人守着。” “那也不能让您守着啊。”芸香撇撇嘴。 虽然那位是王爷,金尊玉贵。 可夫人同样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哪里是伺候人的命。 薛蕙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笑了笑,道:“去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更衣。” 累了这么一天,她只想好好休息一会儿。 * 后半夜的时候,萧纪醒了一次。 但他的意识还不太清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只有微弱的烛光,以及一张清丽精致的脸庞。 第121章 欠她人情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那张脸瞧着眼熟。 正当他在想这人是谁时,她轻轻开了口:“要不要喝点水?” 她的嗓音温柔似水,同时轻轻扶着他,将温水送到他嘴边。 他下意识喝了两口。 温水入喉,让他的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薛蕙……?”萧纪眯着眼,低低地叫她的名字。 薛蕙只在软榻上靠着睡了小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屋里四下已经灭了灯,只余一盏。 她觉察他有异样,上前查看时,果然见他额角布满了汗珠,再一伸手,才惊觉他浑身烫的惊人。 他或许是烧糊涂了,连眼神都不似平常那般凌厉摄人。 “这里是侯府。”她怕他不知晓,又许是怕两人尴尬着,所以随意找了个话题,她有意避开他的眼神。 萧纪没说话,只是伤口传来的疼让他清醒了很多。 他面色苍白地想要从床上坐起来。 身上的被褥带着女子独有的馨香,一阵接着一阵钻进他的鼻息中。 “怎么了?”薛蕙见他要起身,忙上前扶。 可他显然不想与她有过多接触,他抬手挡开了她的手。 薛蕙手臂微微一僵。 “侯夫人。”他抬眸,漆黑的眸子犹如寒潭,“今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一句侯夫人,已然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薛蕙不露声色的收回了手:“王爷还伤重着,想去哪里?我虽不知是谁想杀你,可那人此时或许还在找你。” “我留在此处会为你带来危险。”萧纪已坐起身来,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因为伤重,又因为高热,他下床时,身形微微晃了两下,但很快又站稳。 他个子极高,薛蕙站在他的跟前,都要抬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王爷把兰清带走吧。”薛蕙说,“随风不在你身边,你又伤成这样,身边总得有个用得上的人。” 可他却摇了摇头,低声道:“别担心,我自有法子。” 即便他已伤成了这样,可他开口说这话,却不叫任何人怀疑。 他甚至还朝她笑了一下,很轻,转瞬即逝:“弄脏了你的床榻,实非我所愿,日后再报你的救命之恩。” 他说完,便抬脚朝外走了。 薛蕙连忙追上去,可等她追到屋外,却已不见萧纪的身影。 他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离去时也一点痕迹都不留。 其实还是留了的。 薛蕙默默站了一会儿,折身回屋。 床榻还有他睡过的痕迹。 今夜守夜的原是荷香,但被芸香换了。 是怕荷香出什么岔子。 薛蕙叫了在隔壁耳房歇着的芸香,将榻上染了血的被褥都换了下来。 换时芸香嘴里还在嘟囔:“王爷伤成那样,竟然才躺两个时辰便清醒了。” “他或许是担心随风吧。”薛蕙靠在软榻上,单手捂唇,轻轻打了个哈欠。 “不过也幸好是走了。”芸香松了一口气,“若是被发现了可不得了。” 薛蕙这次倒是没接话,或许是困了,也或许是别的缘故。 等芸香换了新的被褥,她躺上床去,却觉得心跳如雷。 第122章 表忠心 明明换了新的被褥,可薛蕙却觉得自己好似还能闻见萧纪身上的味道。 当真是着了魔。她在心里想。 她拥着被褥,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睡到大天亮才醒来。 其实不是睡到自然醒,而是被外面不间断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吵醒的。 她睡觉时无人敢在外面弄出这种动静。 “谁在外面?” 薛蕙坐起身来,抬手揉了揉有些酸肿的眼睛。 没一会儿,那脚步声便进来了。 “夫人醒了?”响起的是兰清的声音。 薛蕙知晓她是要说萧纪的事,便抬手撩了帷帐。 “怎么了?”她面上仍是一片倦意,瞧着没什么精神。 “王府那边出事了。”兰清走上前来,皱着眉道,“我道昨夜王爷怎么会在这里,原来是王府里已经有了太后的眼线,他昨夜伤成那样,若是回了王府,只怕早已尸骨无存。” 薛蕙原还有几分困意,听见她这么一说,心也下意识提了起来:“他伤成那样,是太后做的?” “不是她还能有谁?”兰清似乎对吕太后恨意颇深,咬牙切齿道。 “王府不是王爷自己的地界吗?怎么会有太后的眼线?”薛蕙还是想不通。 “摄政王府是陛下赏赐下来的,原就不是他的地方。”兰清道,“吕太后是想斩尽杀绝。” 她这么一说,薛蕙不由得也有些担心:“可王爷昨夜里就走了,他能去哪里?” “这倒是可以放心,他能去的地方多着呢。”兰清说。 薛蕙还以为她这么一大早的来找自己,是有什么要紧事说呢,没想到就是这个? 她打了个哈欠,语调慵懒道:“你若实在放心不下,我准你半日假,你去瞧瞧他吧。” 横竖她也知道怎么见到萧纪。 “他才用不着我担心呢。”兰清就道,“我死了他都不会死,他命大的很。” 薛蕙笑了笑,倒是没有再说话。 既是被吵醒了,她干脆也就起身了。 进来与兰清一起服侍的是荷香,她伺候着薛蕙梳妆时,还顺道说起了昨夜宋云书与林歆月的事。 林歆月的苦肉计使得很不错,至少昨夜让宋云书歇在了她的院里。 “不过如今她这么一病,抬姨娘的事,是不是又得往后拖了?”荷香一面替她梳头发,一面说道。 “不必拖。”薛蕙淡淡道,“吉日已经定好了,她若是不肯来敬茶,往后也不必再来了。” 还不是姨娘呢,就三番四次的拿架子了,她才懒得管她。 “夫人就该让她知道知道厉害。”荷香哼声道。 正说着话,有小丫鬟进来递话:“夫人,娇娘姑娘过来了。” “让她等一会儿吧。”薛蕙就道。 小丫鬟应了声退了下去。 娇娘这是表忠心来了。 薛蕙倒也不急着见她。 梳妆打扮好,又慢悠悠的用了早膳,她才去了宴息室。 此刻距离娇娘过来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 她越等心里越是没底,瞧着薛蕙过来,连忙起身行礼。 第123章 听她的 “娇娘给夫人请安。”娇娘曲膝垂眸,态度十分的恭敬。 “不必多礼。”薛蕙越过她朝主位走去,而后施施然坐下。 娇娘却没敢坐,而是站在原地,神色十分谦恭地看着薛蕙:“夫人,娇娘知道您不信任我,我也不奢望您能立刻就相信我,但是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做伤害您的事情。” 薛蕙只是淡淡的笑着,没有理会她说的这话,而是问:“姑母是怎么对你说的?” 娇娘愣了一下,娇嫩的脸蛋上浮起一抹纠结与为难。 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如实相告。 “你如实说便是。”薛蕙讳莫如深道,“就算你不说,我自己也能查到,不过是废些功夫而已。但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就这一次机会。” “她让我……来给您添不痛快。”娇娘犹豫片刻后,到底还是咬了咬牙,一鼓作气说了出来,“最好是搅得您不得安生。” 简单来说,宋琼就是要让宋家乱起来,越乱越好,她是自己日子过的不痛快,别人也别想快活。 这倒是符合薛蕙对宋琼一贯的印象。 “她手里有你什么把柄?”薛蕙忽然问她。 娇娘愣了一下,然后轻轻抿唇,眼眸微微一红:“我姨娘在她手里,文远侯是我的大伯……” 听到这儿,薛蕙微微凝眉:“你是康家人?” “我姨娘只是父亲不受宠的一个妾室,康家后院上下都是大伯母当家,她想将我送给谁,连父亲都没法阻止……”说到这里,娇娘的眼眶红成一圈。 她的众多姐妹都被送去伺候一些老头子,她还算是幸运的,被送到了永宁侯府。 “这件事,文远侯可知道?”薛蕙冷声问道。 “大伯知道。”娇娘嗓音一哽,“可他也不会管的。” 甚至……许多时候大伯见了她,那眼神都让她止不住的恶心发颤。 薛蕙虽同情娇娘,可也不会真的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你若想好好留在宋家,也不是没有办法。”她道,“你可知这侯府内除了你,还有一位林姑娘?” 娇娘点点头:“来前便听说过,侯爷似乎格外宠爱她。” “我要你去跟她争宠。”薛蕙淡淡道。 娇娘的脸上明显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她不敢相信说这话的人是薛蕙。 明明薛蕙才是侯夫人,为何感觉她好像全然不在乎侯爷一样? “姑母不是想要这后院乱吗?”薛蕙笑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她如意。” “可……可是,我不明白。”娇娘有些懵。 寻常主母都是不希望妾室在后院兴风作浪的,怎么薛蕙偏偏反其道而行? 薛蕙没对她解释太多,只是深深望着她:“你若想活命,想保住你的姨娘,就只需听我的,其余的,不需要你明白。” 娇娘虽然还是脑子发懵,但她到底还算聪明。 也知道如今自己只有抱紧了薛蕙这条大腿,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她立刻表忠心,眼神坚定道:“夫人放心,以后我一定为您马首是瞻。” 第124章 嫁妆 娇娘离开后,芸香便轻声问道:“夫人,您说这人可信吗?” 既是宋琼送过来的,想必还存着些别的心思。 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听着倒是情真意切的,可谁又能保准她说的全是实话呢? “可不可信,且往后看看便知道了。”薛蕙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不过她有句话说的或许没错,姑母不想让宋家的日子这么好过。” 芸香倒是有些不太明白宋琼的想法了。 宋家倒台了,于她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凭她在康家的那些所作所为,文远侯没休了她不过是看在宋家的面子上罢了。 已是七月底了,距离宋云巧出嫁没几日了。 甄氏这些日子显然也开始忙碌起来。 她一方面要为宋云巧准备嫁妆,另一方面还要将请帖送去各家,处处都要用银子,可公中的银子显然是不够的。 没办法,她只能厚着脸皮来找薛蕙了。 她当然知道为了将她从大牢里救出来,太夫人已从薛家人那里借了三万两银子,还用自家铺子抵押,从薛蕙手中借了五千两。 可被逼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想宋云巧出嫁那日太过凄凉。 当薛蕙得知她是来借银子的,便扬唇笑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借不借的。不过母亲也知道,如今我这手里能用的现银并不多。” 甄氏知道她没这么轻易松口,只能赔笑道:“阿蕙,从前许多事是母亲做的不对,你不要与我计较。” “母亲说的哪里话。”薛蕙只是笑笑抿了口茶,并不接她的这话。 “我也知道云巧有些时候,对你是不太客气,也没将你当成大嫂来尊敬,可她到底年纪小,又马上要嫁人了,这些年来你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的嫁妆,还是得要你多费心才是。”甄氏双手搅着帕子,笑的十分的勉强。 “她的嫁妆还没备齐呢?”薛蕙故作惊讶道,“先前侯爷不是承诺了给她准备嫁妆?” 提起这个,甄氏脸上的笑就有些维持不住了。 为了凑足那五万两银子,宋云书也拿出了一些自己的私产,另还有些东西他都送去了林歆月那里,还能有什么剩下的给宋云巧? 当然,这话是不能当着薛蕙的面说的。 她只能叹了口气,道:“云书如今也难,他被罚了俸禄,陛下赏赐的那些都有内务府的官印,也不能拿来添箱。” “这个倒也是。”薛蕙的口气微微一松,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一样的,笑着对甄氏道,“但我不是记得母亲的嫁妆还剩了很多?您随便拿出一两样来,也足够二妹妹的嫁妆了呀。” “我的嫁妆?”甄氏下意识就道,“我当初嫁进侯府时的嫁妆,早在五年前就卖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没几样了。” 她肯定是舍不得将嫁妆全都送给宋云巧的。 听了这话,薛蕙眸中的讥讽之意就压不住了。 她倒是打了个好主意啊。 舍不得自己的嫁妆给女儿,却想空口白牙的就让薛蕙出银子。 第125章 等着看好戏 “给二妹妹准备一些嫁妆,倒也不是不行。”薛蕙悠闲地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粉嫩的指甲,道,“但我如今手上能用的也就五百两银子,多的就没了。” “才五百两?”甄氏脸色变了,“这怎么可能?你那么多铺子田庄的,每月进项都不止这点。” “母亲倒是对我的嫁妆很感兴趣啊。”薛蕙抬眸看她,似笑非笑道,“母亲自己的嫁妆铺子不是还剩了一间?” 甄氏脸上的表情就僵了一下:“我那铺子哪里能跟你的比。” “即便不能比,好歹也是有进项的。”薛蕙道,“横竖我就这五百两银子,母亲若是不嫌弃就拿去用。” 甄氏这下可笑不出来了。 先前薛蕙光是打赏下人的银子就用了几百两。 可见她手头富余的银子还是很多的。 而今她随意拿个几百两出来打发了自己,不过就是不想给这银子而已。 “行,五百两就五百两。”甄氏咬了咬牙,有总比没有的好。 薛蕙便吩咐芸香去取银子。 没一会儿,芸香便拿了张五百两的银票过来,交给了甄氏。 甄氏拿了银票就走,连话都没有再多说一句。 瞧见她这态度,芸香有些替薛蕙感到不平:“五百两银子都嫌少,有本事就别拿。” “随她去吧。”薛蕙则道,“五百两买我一个清净,也算值了。” “夫人一个铜板都不该给的。”芸香愤愤道,“这些年来侯府上下吃您的用您的,也没见他们对您感恩戴德。” 饶是芸香平日里脾气再好,也还是被侯府这些人的无耻气的头脑发晕。 薛蕙忍不住笑:“五百两银子于我来说不算什么。”她说完,又问芸香,“承恩侯府那边怎么样了?” 承恩侯世子烂赌的消息虽然没传开,但承恩侯卖铺子的事却是举城皆知的。 “如今倒是消停了。”芸香道,“许是婚事临近,不敢再闹出什么动静来。” “承恩侯世子欠了多少银子?”薛蕙问道。 “少说也有三十万两。”芸香都佩服自己,如今说起这个数目来,心里竟然波澜不惊。 “承恩侯府的铺子卖出去也不够还的。”薛蕙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口茶水,唇角微微一勾,“这是指望着宋云巧带嫁妆过去呢。” 宋云巧与承恩侯世子的婚事,原就是太夫人做主定下的。 那时她便隐晦的向承恩侯表明了,宋云巧嫁过去,带的嫁妆丰厚。 谁会不喜欢银子呢? 何况宋家还有薛蕙这么座活金山。 在那梦境中,薛蕙的确是给宋云巧准备了二十万两的嫁妆银子,可这些银子竟然都不够还赌债的,后来又宋云巧又陆陆续续回娘家来要了几次银子。 “如今别说银子了,连那一百多抬的嫁妆里,都有许多空箱子呢。”芸香笑说。 “且等着看好戏吧。”薛蕙放了茶盏,眸里的笑意已化作冷刃。 * 三日后,林歆月与娇娘一道来了薛蕙跟前敬茶。 当宋云书知道薛蕙为他另外挑选了个女子时,他也仅仅只是皱了眉,并没有拒绝。 第126章 收姨娘 娇娘特意换了身粉色素面锦缎褙子,乌发挽成髻,斜插着一支粉色珍珠圆簪,耳垂戴着一对珍珠耳坠,打扮的素雅清丽。 但她五官眉眼本就生的娇美,饶是这么素净的打扮,也掩饰不了她的气质,只是往那儿一站,便让人无法忽视。 而林歆月呢,还是一贯的白底水红竹叶梅花图样印花对襟褙子,打扮的也犹如一朵小白花,柔柔弱弱的,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悯之心。 她与娇娘一道给薛蕙敬了茶,薛蕙则分别送了她们见面礼。 只虚虚喝了两口茶后,薛蕙的目光就落在林歆月的身上,淡淡道:“往后都是一个院里的姐妹,共同伺候侯爷,不可生出妒忌之心,坏了姐妹情谊。” “是。”林歆月柔柔应道。 “往后这些衣裳也别穿了。”薛蕙又道,“从前府里上下素镐,是为侯爷,如今侯爷既已平安,再穿这些,便是晦气。” 林歆月一怔,手指捏着袖口,眼眶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就红了。 “是。”她委委屈屈地应了声。 “我这里没那么多的规矩,你们也用不着日日都来请安问好。”薛蕙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只要初一十五过来一趟便是。” 这次两人齐齐应了是。 薛蕙抬抬手让她们下去了。 等人走后,薛蕙才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也知道今日是林歆月与娇娘正式被抬做姨娘的日子,瞧见薛蕙过来,她便笑着道:“还想着你今日忙,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给您请安问好,孙媳可一日都不敢落下。”薛蕙笑道。 “知道你孝顺。”太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她们两人可还好?没闹什么吧?” “倒是没有。”薛蕙笑说,“祖母只安心等着好消息便是了。” “她们两个的好消息我倒是无所谓。”太夫人说着,朝薛蕙的肚子看了一眼,颇有些遗憾,“倒是你,何时给我生个曾孙?” 薛蕙略微尴尬地笑笑,随意扯开了话题:“听说康奕表弟放了出来,不知是真是假?” 提起此事,太夫人脸上的笑就淡了些:“昨日刚放出来,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 到底是关了那些日子,且得罪的人又是吏部侍郎,京兆府尹的人哪能让他完好无缺的就出来了? “希望这次康奕表弟能长些教训吧。”薛蕙笑说。 她这话说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连太夫人也辨不清她究竟是何意思。 她深深看了薛蕙一眼,道:“只是可惜了,本是亲上加亲的喜事,如今无缘了。” 薛蕙皮笑肉不笑:“薛家门第低,到底是高攀不上。” 不过说起这个,太夫人倒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听说你祖父在给你二弟说亲事?” “是。”薛蕙点头,“薛荣年纪不小了,也该成家了。” “不知说了哪家的姑娘?”太夫人就问,“我倒是有不少世家好友,家中有待嫁的姑娘。” “他的婚事一向是由祖父说了算的。”薛蕙隐晦地笑了一下,“我插不上手。” 第127章 你别后悔 “无妨。”太夫人笑笑,“我与你祖母还算有些私交,回头我同她聊聊。” 过些日子是宋云巧出嫁的日子,薛家那边自然也送了请帖去的。 薛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无端为那个即将被太夫人说亲的姑娘感到惋惜。 从太夫人这里出来,薛蕙便回了四宜堂。 距离宋云巧出嫁没几日了,府里上下都要布置起来。 四宜堂里人来人往,不知不觉便到了晚膳时候。 薛蕙坐了一整日,腰酸背疼,荷香去传晚膳,芸香则是轻轻替薛蕙捏着肩背。 恰巧兰清从外进来,看见这一幕,犹豫了一下,问道:“要不我来帮你捏捏肩?” 她这些日子虽说名义上是薛蕙的丫鬟,可实则屋里屋外的活都是芸香与荷香在做,她没动过手。 “你是习武之人,手劲大,夫人可吃不住你的力道。”芸香就道。 兰清努努嘴:“你这手劲捏了还不如不捏。” “下回吧。”薛蕙朝她笑笑。 正说着话,有小丫鬟从外面进来禀道:“侯爷过来了。” “怪了,侯爷怎么过来了?”芸香动作停了下来,纳闷道,“他今夜不该去清音阁或是百花汀那边吗?” 虽说只是纳妾,但好歹也算是他的好日子吧,怎么还来了四宜堂? 薛蕙也想不通,但直觉里,宋云书过来肯定是没什么好事的。 没一会儿,宋云书便进来了。 他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萦绕着一抹酒气,一双眼睛亮的吓人,走路的步伐都透着一股酒醉后的疲态。 薛蕙心中升起警惕,唯恐他是又被下了药。 兰清没有出去,而是站在薛蕙身侧。 宋云书进来后,自寻了把椅子坐下,坐的毫无规矩,一抬眼对着离自己最近的芸香吩咐道:“倒杯茶来。” 声音听着倒还算清醒。 芸香默不作声的去倒茶。 薛蕙坐在软榻上没动,只是看着几步外的宋云书,淡声道:“侯爷喝酒了怎么还来四宜堂?” “不能来?”宋云书又看她,眼底的神色漆黑如墨,辨不清他在想什么。 芸香递来的茶,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而后像是清醒了一些,又看薛蕙:“那个娇娘,是你寻来的?” “姑母送的。”薛蕙道,“你若要谢,便谢她吧。” “谢?”宋云书冷笑了一声。 “你巴不得替我纳妾?” 他像是有些不高兴。 但这情绪又来的莫名其妙。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常有的事吗?”薛蕙不解道,不明白宋云书发的哪门子疯。 “你倒是半点也不妒恨。”宋云书低声道。 他在发酒疯。 薛蕙懒得跟一个酒疯子说话,她有些不耐地抿唇角:“侯爷醉了,您想去林姑娘那儿,还是娇娘那儿?我差人送您过去。” 话音刚落,宋云书却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阴沉着脸朝薛蕙走了两步。 兰清立刻挡上前。 可宋云书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越过兰清落到薛蕙那张淡然出尘的脸蛋上,一双眼睛像淬了毒:“薛蕙,你别后悔。” 第128章 出嫁这日 后悔?她后悔什么? 薛蕙还没明白过来他这话是何意思呢,他便甩袖离去了。 “莫名其妙!”薛蕙只觉得晦气,看到宋云书恶心的连晚膳都吃不下了。 而一旁的兰清却在此时幽幽说了句:“他不会是生气了吧?” “他生什么气?”薛蕙心情很烦躁,喝了两口茶水后,才将心头的怒火压制下去,“寻常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常事?” 他那么喜欢林歆月,喜欢到不惜要将她娶做平妻。 如今薛蕙不过是帮他纳妾而已,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兰清虽没经历过这些,但她却看的明白,这宋云书怕是对薛蕙动了感情,只是自己没察觉而已。 当然,这种话说给薛蕙听,她也不会信的。 宋云书爱自己多过任何人,即便是他自己的母亲亲妹妹,必要的时候,也是可以牺牲的。 晚膳薛蕙没用几口,倒是荷香来禀了百花汀那边的事。 宋云书从四宜堂出去后,便径直往百花汀去了。 听到这消息时,薛蕙也只是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次日一早,娇娘便过来请安问好了。 她昨夜显然被宋云书折腾的不轻,面颊微微苍白,眼睑下方还染着青紫,瞧着萎靡不振。 薛蕙没经历过这种事,但多少也猜到是不好受的。 “可要请个大夫来瞧瞧?”她轻声询问。 娇娘面色微微一红,略有些害羞地摇摇头:“多谢夫人关心。” 到底是闺房的事,薛蕙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道:“我这里没什么规矩,不用日日晨昏定省,你昨夜既累着了,便回去歇着吧,若有事我会叫你过来的。” “是。”娇娘轻轻应了声,这才躬身退下去。 等她走后,薛蕙才问身边的芸香:“清音阁昨夜那边什么动静?” “听萍儿说林姑娘半宿才睡着。”芸香道。 “哼。”薛蕙淡淡一笑,“这才哪到哪儿啊.” 不过有了娇娘去跟林歆月打擂台,薛蕙到底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 八月初,宋云巧出嫁的日子。 她的嫁妆早在出嫁前几日便已陆陆续续抬去了承恩侯府。 因为嫁妆这事,她还闹过两次。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嫁妆有许多空箱子,可也没别的法子了,实在是甄氏凑不出来那么多。 她闹也没用。 太夫人倒是又同薛蕙提过两次,指望着她能再给宋云巧添箱,但薛蕙只当是听不懂。 一直到宋云巧出嫁这日。 薛蕙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好以后,她便先去了太夫人那里。 永宁侯府时隔多年再办喜事,自然是要办的热热闹闹的。 府里上下早就挂满红绫贴了囍字,薛蕙到的时候,甄氏已经在了。 瞧见她来,太夫人便笑着道:“今日来的宾客多,要辛苦你了。” “既是二妹妹出阁的日子,再忙我也不辛苦。”薛蕙笑说。 “等云巧出嫁了,我这心头大石也算是落下了。”甄氏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意。 也是这时,有丫鬟进来禀道:“太夫人,二姑娘那边闹起来了。” 第129章 谢思怡 “她自己的大喜日子,她又闹什么?”太夫人脸上的笑就冷了下来。 丫鬟犹豫了一下,看了眼甄氏,一时间竟然没敢说话。 甄氏见状,就道:“太夫人问你话你就说,你看我做什么?” “是二姑娘说……说首饰不够隆重,她闹着不肯戴,也不让妆娘上妆。”丫鬟硬着头皮道。 “胡闹!”太夫人脸色果然变了,对着甄氏毫不留情面的骂道,“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 甄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这实则也怪不着云巧,她的嫁妆本就不足,连平日里用的金银首饰都拿去添箱了……” 她说着,看向一旁没作声的薛蕙,讪笑着道:“阿蕙啊,你的首饰多,要不……先借给云巧吧?等她过几日回门的时候再还你。” “事到临头了才来闹这么一出,是逼的我不同意也得同意了。”薛蕙虽是笑着在说话,可那笑里分明带了几分讥讽。 她那眼神看的甄氏脸上发烫,可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云巧自小性子就这样,被我娇惯坏了,你别介意。” 若还有旁的法子,她哪里会用这么一招呢。 薛蕙只是笑,但她还是吩咐芸香去取自己的首饰了。 吩咐完以后,她才淡淡继续说道:“如今还没嫁人,在自家耍耍小性子便罢了,日后嫁去了承恩侯府,若再这般肆意妄为,只怕那时没人愿意供着她。” 出嫁以后代表的也是娘家的脸面,她一人丢了脸,全家都跟着被笑话。 这话倒提醒了太夫人,她冷着脸道:“她若在外做了什么败坏门楣的事被退回来,别怪我对她不客气。” 甄氏脸上勉强浮起一抹笑,应是。 薛蕙没去宋云巧那里,只让芸香送了首饰过去。 那首饰是芸香亲自去库里挑选的,都是些薛蕙不常戴,也不喜欢的样式老套的,横竖是放在库里积灰,给出去了也无所谓。 宋家陆陆续续也有客人登门了,薛蕙去了二门处迎,想不到她第一个见到的人,竟然会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范氏。 跟在她身边下马车的是个生面孔,瞧着不过十五六岁刚及笄的模样,生的面容精致明艳,眉眼如远山含黛,琼鼻樱唇,笑起来时唇角有两个小梨涡,可爱又机敏。 她穿着身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浑身上下首饰不多,但胜在每一样都奢华矜贵。 薛蕙大致猜出她的身份。 她笑着迎上前去:“世子夫人。” “侯夫人。”范氏朝她看过来,目露惊艳之余,又轻声打了招呼。 今日到底是侯府的大喜事,薛蕙打扮的也比平日里隆重的多。 荔枝红缠枝葡萄纹长身褙子,配了一条同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枝综裙,她本就赛雪的脸蛋此刻五官倒像是拿画笔细细描绘出来的一般,犹如画中仙水中月。 薛蕙走至面前,才将目光落到范氏身旁的女子身上。 范氏笑着介绍:“这就是家中前不久才及笄的小妹。思怡,还不给侯夫人问好。” 第130章 两家碰面 谢思怡早在薛蕙走过来时便看的有些呆住了。 上次及笄之时,她曾听嫂嫂说过,这永宁侯夫人生的极美,不像是商贾之身,倒像是正经世家大族的嫡女。 那时她还不以为然,如今一见,才知嫂嫂不是夸大其词。 “侯夫人。”谢思怡反应过来,忙给薛蕙行了礼。 “三姑娘不必多礼。”薛蕙柔声笑道,“你及笄礼那日,我还未亲自向你道歉呢。” “那件事本也不怪你,况且也没出什么大事。”谢思怡看见她的笑,忍不住脸红了一下,“而且,你送的那份礼物,我很喜欢。” 若不是因为那礼物实在很合她的心意,她今日原是不准备来的。 毕竟宋云巧搅合了她的及笄礼。 “只要三姑娘喜欢就好。”薛蕙轻笑道。 范氏瞧着又有马车过来,便轻声对薛蕙道:“今日你是大忙人,我们便不缠着你说话了。” 薛蕙笑道:“我让婆子领你们进去先喝茶。” 她说着,便叫了婆子过来引路。 这次来的是薛家的马车,薛蕙原以为只有薛老太太与甘氏过来,没想到马车停下,却看见甘氏母女,以及潘氏薛莹都来了。 甘氏亲热地搀扶着薛老太太先下了马车,而后依次便是潘氏薛茹薛莹等人。 “祖母。”薛蕙上前行礼一一问好。 “嗯。”薛老太太对她的态度仍旧是不冷不淡的,只不过今日是多看了她两眼。 尽管薛老太太很不喜欢薛蕙,但也不得不承认,薛蕙这张脸,生的着实是好。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瞧着阿蕙今日倒正衬了这话。”甘氏笑眯眯地看着薛蕙道。 薛蕙只笑了笑,没接这话。 薛茹看着她,原本如花似玉的一张脸顿时就变得有些狰狞了。 她暗自握紧了手,才让自己没有失态。 来前她特意好生打扮了一番,为的就是要比过薛蕙。 可等真的见到薛蕙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论怎么做,都无法盖过她的半分锋芒。 真正为薛蕙感到高兴的恐怕只有潘氏跟薛莹了。 “你父亲今日也来了。”潘氏低声对薛蕙道,“他在前院呢。” “爹也来了?”薛蕙这下倒是有些惊讶了。 自从她出嫁以后,薛不为一次都没来过侯府。 “行了,进去再说吧。”薛老太太不耐烦道,“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薛蕙正要叫人来领着她们进去时,就看见宋琼到了。 “哎,这不是亲家吗?”宋琼扶着丫鬟的手下马车,看见薛家人就忙出声叫道。 饶是薛老太太心里不喜,此刻脸上也还是不得不浮起笑来:“原来是文远侯夫人啊。” “薛老太太近来身子可好?”宋琼全然一副自来熟的语气,好似先前两家闹得不愉快她都忘了一样。 她笑眯眯地走过来,路过薛莹的时候,还多看了她两眼。 薛莹被她那眼神看的不太舒服,往潘氏身后藏了藏。 反倒是薛茹,挺了挺胸脯,笑盈盈地给宋琼行礼:“文远侯夫人好。” 第131章 萧纪也来了 宋琼像是忘了她是谁,看着她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这是薛家二姑娘吧?” “侯夫人好记性。”薛茹恭维地笑道。 “劳您记挂,老身一切都好。”薛老太太则是皮笑肉不笑地对宋琼道。 宋琼上前挽住薛老太太的手臂,笑眯眯道:“咱们两家虽说亲事没成,但也算是亲戚,何必说这么见外的话。” 薛老太太笑着应酬:“您说的是。” “不过这亲事,老太太当真不打算再考虑一下了?”宋琼迫不及待道,“我家那小子如今是真的长记性了,再不会做出那么荒唐的事来……” “姑母!”薛蕙一听她这话,立时出声打断,“今日是云巧出嫁的日子,你不会想在今日闹出什么动静来吧?” 她说这话时,一双眸子如利刃一般冷冷瞪着宋琼。 大有一种她敢再提两家亲事,自己就敢翻脸的意思。 气氛忽地变得有些僵,到底是当着薛家一大家子的面,宋琼被这般下脸面,脸上挂不住了。 “侄媳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面色铁青。 “我只是提醒姑母,薛家跟康家的事已经过去了,往后也不必再提了。”薛蕙神色冷漠道。 “你……!”宋琼脸色一变,刚要说什么,就听得薛老太太道: “今日是侯府大喜的日子,人来人往的,可别叫外人看了笑话才是。”薛老太太拍拍宋琼的手,笑着说道,“侯府的太夫人还等着我呢,侯夫人不如同我一道过去吧。” 余光里,已经看见有别人在往这边走了,纵使宋琼心里的怒火都快要压不住了,也只能往下压。 甘氏带着薛茹连忙跟上她们两人的脚步,潘氏则是与薛莹落后一步。 “虽说是文远侯夫人不对,但你对她说话也实在是太不客气了。”潘氏想起方才那一幕,心底都有些发憷,忍不住说薛蕙。 薛莹小脸泛白,看向薛蕙的眼神里却是担忧:“阿姐,你会不会有麻烦啊?” “我没事,别担心我。”薛蕙朝她安抚笑笑,才对潘氏道,“这宋家上下没有一个省心的,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我若再不强硬些,早就被他们吃的什么都不剩了。” “话是这么说,可……”潘氏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担心女儿,“你毕竟已经是宋家的人了,得罪了他们能讨得什么好呢?” 薛蕙眉心微微一攒,有几分不悦,但还是强压着火,低声道:“娘先进去吧。” 已有另外的宾客到了,不好当着她们的面再说这些。 潘氏无奈,只能带着薛莹先进后院去了。 如今靠着宋云书的权利,倒有不少人愿意跟宋家结交。 单是今日宋云巧出嫁,递出去的帖子几乎便没有人回绝。 薛蕙在二门迎了很久的客,久到她脸上的笑都有些麻了。 好不容易客人来的差不多了,她才往后院走。 芸香跟在她身旁,说起前院的事:“前院来了不少达官贵人,听说连王爷都来了。” 听到这里,薛蕙脚下一顿,神色略有些怪异地问芸香:“你说萧纪也来了?” 第132章 身份低微 前院宴请的客人多数都是宋云书自己拟的请帖,薛蕙并没参与。 她并不奇怪宋云书会请萧纪。 她唯一奇怪的是,萧纪为什么会来? 他先前伤成那样,只怕如今伤都还没好呢,不好生修养着,居然还来侯府? “是……啊。”芸香有些惊讶于薛蕙敢直呼萧纪的名字,“夫人,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薛蕙轻轻抿了抿唇角,漂亮的眸子微微眯了眯。 沉思片刻,她才对芸香道:“王爷身上的伤大抵是还没好,你让前院伺候的人上心些。还有,把茶叶也都换成庐山云雾。” 先前在聚贤楼两次见萧纪时,他似乎喝的都是这种茶。 “是。”芸香不疑有她,只当薛蕙是怕招待不周。 薛蕙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还要赶去后院招待客人。 而前院这边。 宴客厅中,萧纪高居主位,连宋云书这个侯府主人都只能屈居于客座上。 他穿一身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手持折扇,端的是云淡风轻。 今日来喝喜酒的人不少,甚至有好几个都是眼熟的朝中大臣。 他们依次进来同萧纪行礼问好。 萧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几位大人别来无恙啊。” 这几人里有两个是言官,平日里就数他们在朝中弹劾萧纪的折子最多。 此刻听着萧纪这话,同时心底都有些发虚。 一个个讪笑着并不敢搭话。 “隔壁略备了几桌酒席,等着各位大人前去享用,还请各位移步过去吧。”宋云书瞧着气氛不太对,忙笑着出声道。 待到他们走后,宋云书才恭声对萧纪道:“这些日子王爷都抱恙未曾上早朝,不知身子可好些了?” “只是旧疾复发而已。”萧纪端起手边的茶盏,浅尝了一口,却发觉这茶水味道有些熟悉。 他低垂的眸中划过一抹笑意,极浅,叫人不易察觉。 那边的宋云书还没发现,笑着道:“下官以为王爷今日不会来,有些招待不周了。” “如此就很好。”萧纪放了茶盏,转而若有所思地看向外面,而后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位是谁?” 宋云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正好瞧见了薛不为。 他是商贾出身,虽身为侯爷的岳父,可这侯府上下却没几个人瞧得上他。 外面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的人俱是有权有势,无一人主动与他搭话。 他一个人抱着双手站在一侧,倒显得有几分可怜。 宋云书看见这一幕,下意识觉得脸上发烫,有几分羞愧:“让王爷见笑了,那位是下官的岳父。” “既是岳父,何不请进来一道说话?”萧纪轻声道。 “他身份低微,恐不配与王爷同坐一室。”宋云书道。 萧纪眉心几不可闻地轻攒了一下,看向宋云书的眼神里带了些冷意:“倘若真论起身份来,你侯府上下又有几人配与本王同处一室?” 他这话是间接的连宋云书都骂了进去。 就连当今圣上都得唤他一声皇叔,宋云书又有几个胆子敢坐在他身边? 第133章 以礼相待 宋云书敏锐地察觉出来萧纪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他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略微惶恐:“您说的是,下官这就去请岳父进来。” 说完,宋云书赶紧出去请薛不为。 而薛不为这里,他本就没经历过这种场景,若不是想着要为女儿撑一撑腰,他今日也没打算来的。 可真的来了侯府,他才又后悔了。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里大多数都带着鄙夷与轻视,他知道今日过后,自己肯定是又要给女儿丢脸了。 正胡思乱想着,宋云书来到了他的面前。 “王爷请你过去。”宋云书脸上虽挂着笑,可看他眼神却冷得像冰。 薛不为心下一阵紧张惶恐:“王爷……王爷请我过去?” “还不快走,难道要让王爷等你不成?”宋云书心底压着火,语气也有几分不耐烦。 薛不为不敢再说话了,只能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跟着宋云书过去。 待进了宴客厅,薛不为更是不敢抬头看上首的萧纪,他行礼时小腿肚都在打颤:“草民……见过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请起吧。”萧纪的语气出人意料的十分温和,“坐下说话。” 薛不为咽了口口水,落座时用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心跳如雷。 他压根不知道萧纪叫自己过来是做什么,他全身都紧张地在颤,竖着耳朵仔细听萧纪的动静,生怕他说了什么自己听漏。 可萧纪却再没开口说一个字。 里面是什么情形,外面的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他们眼里所能看见的是,萧纪堂堂一个摄政王,居然能让薛不为这么一个商贾出身的平民与自己平起平坐。 一时间,每个人的心里都生出了点心思来。 * 前院的事薛蕙自然是不知道的了,她一直在招待着后院的客人,跟甄氏两人忙得团团转,不得空闲。 等她忙过一轮喘口气时,便见薛老太太与太夫人坐在一处,两人不知在说什么,笑的十分的开心。 宋琼陪在她们二人身边,再就是甘氏跟薛茹母女俩。 反倒是薛莹让薛蕙有些惊讶,她居然跟谢思怡聊到了一处去,范氏就坐在一旁守着她们俩。 触及到薛蕙落过来的目光时,范氏还朝她笑了笑,让她宽心。 看到这一幕,薛蕙稍稍松了一口气。 范氏是个宽厚仁慈的,并不在意什么门第家世,谢思怡自然也不会看家境与人结交。 吉时快到时,外面的锣鼓声几乎翻天。 承恩侯世子董舟带着傧相连过三关,径直冲到了宋云巧的闺房之中,将她牵了出来。 董舟牵着宋云巧去辞别长辈,甄氏满眼含泪的看着女儿出嫁,说了些吉祥话。 此时来观礼的人多,薛蕙并不想挤上前,只远远站在后面看。 也是这时,她感觉有一道压力十足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 她寻着那眼神望去,却正好瞧见了萧纪。 他独自一人站在人群之外,当然,也没人敢凑去他的身边。 他的面色瞧着还算正常,不像是重伤之人。 第134章 不太对劲 但他当日伤重成那样,后又拖着病体离开。 如今再见到,饶是薛蕙知道自己不该与他过于亲近,也还是忍不住朝他走了过去。 方才隔得远,看的并不真切,此时离得近了,薛蕙才发现他其实消瘦了很多。 那张脸似乎变得更立体,五官轮廓犹如雕刻出来的一般,锋利如刀的同时又泛着一贯的冷沉与深不可测。 “王爷的伤可好些了?”薛蕙压低了嗓音轻声问道。 也怕被人听见。 “劳侯夫人记挂,已经好多了。”萧纪眼底的寒冰似在消融,化作一潭春水。 薛蕙心中原有许多话想问他的,但话到嘴边了,却又觉得没必要问。 “那随风呢?”她憋了许久,终是找到了一个借口,“兰清这几日有些担心他,总是念叨。” 萧纪觉得好笑,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但很快又被他压下。 “他很好,只是受了些伤。” 她极力掩饰的情绪却在他的眼中一览无余。 因为忙碌,她雪白的脸蛋飘了两朵霞云,眼睫因紧张而有些微微颤抖,饱满的唇珠上抹了口脂,轻抿着,叫人有些好奇她的胭脂是何味道。 萧纪眸色渐深,默默移开了视线。 不远处董舟已带着宋云巧赐了甄氏与太夫人,牵着她离开了侯府。 宾客们都要入席了,薛蕙不能再待下去,只能轻声朝萧纪告了辞。 她转身背对着他去招待客人了,可走出去好远,她仍是能感觉到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薛蕙一连深吸了两口气,才将乱掉的心收拾好。 宾客们用过席面后,便都陆陆续续离开了侯府。 薛蕙与甄氏一道去二门相送。 宋琼似乎并不急着走,与她们一道送客人。 在送薛家人离开时,宋琼十分亲热地挽着薛老太太的手臂,扶着她上马车,嘴里还不停地说道:“等过两日我得空了,再亲自去薛家拜访您。” 薛老太太笑着满口答应:“只要你来,便是我薛家蓬荜生辉。” 薛蕙心里直觉有些不对劲,宋琼不会又说服薛老太太了吧?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甘氏与薛茹母女。 薛茹显然比来时要更高兴,挽着甘氏的手笑个不停。 至于潘氏与薛莹母女则是没什么变化。 她们俩是最单纯不过的,便是被人卖了恐怕也只知道替人数钱。 宋琼是走在最后的,临上马车前,她还得意地朝薛蕙看了一眼。 将人全部送走以后,薛蕙才问了甄氏一句:“母亲可知道今日姑母与祖母说了什么?” “我哪能知道她们说了什么?”甄氏还沉浸在嫁女的悲痛中,微红着眼眶,“她们之间说什么,向来都是避着我的。” 薛蕙也知道问她是白问,只能收起心思。 她们婆媳二人去了太夫人处,彼时宋云书也从前院回来了。 瞧见薛蕙过来,他只淡淡扫了她一眼。 “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太夫人笑着说道,“明儿就好好歇一日,也不必来我跟前请安。” 薛蕙笑着应是。 第135章 做诱饵 说完这话,太夫人又问宋云书:“今儿前院伺候王爷没出差错吧?” “自是没有。”宋云书一面说着,一面看向薛蕙,眼神阴鸷。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萧纪与薛蕙之间似乎有他不知道的事。 “虽摸不准这位摄政王的脾气性情,可好生供着总归是没错的。”太夫人道。 他们说话的时候薛蕙与甄氏都没插嘴。 一是因为疲惫,没什么精力再来应付他们,二是因为提及了萧纪,薛蕙也不知在较什么劲,就是不想说话。 太夫人似乎也瞧出来他们都累的不轻,倒也没有再拉着他们说话,而是叫他们都回去歇着了。 薛蕙与宋云书一前一后出了太夫人的院子,她看也没看宋云书一眼,径直朝四宜堂走。 走出去好一会儿,她都能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着。 芸香跟在她身边压低了嗓音道:“夫人,侯爷在后面呢。” 薛蕙眉头瞬间皱紧,宋云书又发什么疯? 她停下脚步,回头朝身后看去。 宋云书果然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瞧见她停下,他也站定。 “侯爷还有什么吩咐?”薛蕙压着火气问道。 宋云书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有些尴尬:“没别的事我就不能去四宜堂了?” “侯爷想去四宜堂自然没问题。”薛蕙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可若是叫林姨娘知道了,我可懒得去应付她。” 提起林歆月,宋云书的眸色就沉了些许。 见他不说话,薛蕙便转身离开。 近来这宋云书是越来越奇怪了。 回到四宜堂,兰清就守在上房外。 两人对视了一眼,而后便叫芸香屏退了左右。 屋里,薛蕙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后,才对兰清道:“今日可查到什么了?” 今日侯府上下忙成一片,兰清有的是机会摸去宋云书的地方。 “后院没什么东西。”兰清说道,“那个林姨娘屋里我前前后后找了两遍,什么可疑的都没有。倒是前院书房,被严防把守着,即便是今日这样的情况,也有两班人轮流守着,我进不去。” 兰清身手不错,可她却察觉不出来那些人的身手如何。 要么是那些人身上没有拳脚功夫,要么就是他们的功夫在兰清之上。 但兰清觉得是后者。 “看来宋云书对林歆月也不是全然信任的。”薛蕙沉了一口气,“他那书房连我都进不去。” 她倒是想让刘植去查探一下,可又怕刘植被发现灭了口。 “不过前院的那些人,有好几个都不是我朝的人。”兰清思索着道,“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入手。” “能行吗?”薛蕙微皱了一下眉,“先前是林歆月想杀我灭口,才调动了那些人,如今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兰清没说话,但眼神却十分真挚地看着薛蕙。 薛蕙被她这眼神看的后背发凉:“你难道还想用我来做诱饵不成?” “难道你还有别的什么法子吗?”兰清眨眨眼睛。 薛蕙脑海中回想起上一次那两人挟持自己的事情,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觉得脖子上有些凉。 第136章 两个姨娘 薛蕙虽然很想扳倒宋云书,但她胆子还没大到那个地步。 再者说她对兰清也不算十足的信任,不可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兰清的手上。 “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薛蕙一口否决,“如今我们还没弄清楚宋云书的目的是什么,若是贸然行事,只会打草惊蛇。” 兰清倒是没有再执着这件事,毕竟没有萧纪的授意,她也不敢擅自行动。 累了这么几日,薛蕙也有些撑不住了,同兰清说完了话,便叫了芸香与荷香进来服侍。 她沐浴更衣过后,躺上床几乎是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想着第二日不必去请安,薛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府里上下已经陆陆续续在拆红绫与囍字了,薛蕙用早膳的时候,荷香进来轻声禀道:“夫人,昨夜侯爷又去了百花汀。” “又去了?”薛蕙都有些惊讶。 自从抬了娇娘做姨娘后,宋云书几乎夜夜都歇在她那里,连林歆月都冷落了。 荷香担忧道:“夫人,您说这娇娘不会背叛您吧?” 比起侯夫人,自然讨得侯爷欢心更重要。 “她只要是个聪明人,就不敢。”薛蕙继续喝着粥,淡淡说道,“她父亲跟姨娘都是康家人,即便让侯爷真的疼爱她,也不会为了她去跟康家结仇。” 但只要有她在,娇娘一辈子身份都只能是个姨娘,要仰仗着她的鼻息过日子。 荷香还想要说什么时,忽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康姨娘与林姨娘那边打起来了!” 薛蕙眉梢微微一挑,有些意外。 她们两人竟然这么快就起了矛盾? 这下薛蕙连早膳也吃不下去了,接过荷香递来的清水漱了漱口,便起身道:“走,过去看看。” 百花汀与清音阁是全然相反的两个地方,娇娘与林歆月发生矛盾时也在清音阁。 等薛蕙赶到清音阁时,两人已经被丫鬟婆子们劝着冷静下来了。 原以为林歆月是最会惺惺作态的,没成想此时娇娘瞧着比她还要委屈上几分。 娇娘双眼通红,眸中的泪将落未落,钗环都乱了,发丝耷拉了两缕下来,原本嫩白的脸蛋上也有一道鲜明的手掌印。 而林歆月呢,她显然是气得不轻,萍儿还在安抚着她的情绪。 瞧见薛蕙过来,林歆月还没开口呢,娇娘张嘴就柔柔弱弱地诉苦:“夫人,您可算是来了,您要再不来,我就要被林姐姐打死了……” 恶人先告状! 林歆月气得眼睛都瞪大了,郁结在胸,憋得小脸通红:“你胡说什么?你来我院里撒泼打滚,还反咬我一口?” “我哪有胡说?”娇娘捂着脸走到薛蕙身边,红着眼眶道,“夫人,我好心好意来给林姐姐送东西,想与她结交,可她非但不领情,还打了我一巴掌,您看。” 她扬起脸,将自己被打的那半张脸给薛蕙瞧。 “哟,都破相了。”薛蕙轻啧了一声,责怪似的看了一眼林歆月,“林姨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再怎么样也不能打人啊。” 第137章 主动惹事 “我……我?”林歆月生平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有苦难言。 这娇娘大清早跑到她这里来,装模作样给她送东西,话里话外却是在奚落她。 说什么她进府后分走了自己的宠爱,左思右想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特地将侯爷这些天来赏她的东西送过来,是想与她和和气气的伺候侯爷。 这不是往她心窝子上捅刀? 还不等林歆月再说什么,娇娘又吸了吸鼻子,握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道:“也怪我的不是,这些日子侯爷都歇在我院里,想来是我惹了林姐姐不高兴,她打我两巴掌我也该受着的。” “你还在这里装!” 林歆月再忍不下去了,推开萍儿的手冲上来就要撕烂娇娘的那张脸。 薛蕙见状,面色一冷,呵斥道:“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把人拉开!” 院里的丫鬟这才赶忙上来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拉开。 混乱中,娇娘脸上又添了一道伤痕。 反观林歆月却半点伤没有。 娇娘捂着脸哭起来。 “把林姨娘给我关起来!”薛蕙冷冷道,“等侯爷回来后再行处置。” “你们就是一伙的,合起伙来害我!”林歆月挣扎着想推开婆子的手,赤红着双眼大叫,“侯爷最疼爱的人是我,你们谁敢对我不敬!” 但粗使婆子的手劲岂是她能推得开的,饶是她不愿意,也还是被婆子们关进了屋里去。 “我看看。”薛蕙微微皱眉,对娇娘道。 娇娘脸上有泪,放下手来,脸上那道血痕十分的明显。 “我屋里有祛疤膏。”薛蕙道,“如花似玉的一张脸,毁了就可惜了。” 娇娘跟在薛蕙身后离开了清音阁。 这边的事情自然也传去了太夫人耳里,无论下人们是怎么传的,总之最后过错都归到了林歆月的身上。 四宜堂里,芸香拿了祛疤膏来,细细的为娇娘脸上的伤敷了膏药。 清凉的药膏敷在脸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 娇娘的半张脸还红肿着,瞧着有些狼狈,眼眶仍旧红着,像朵被风雨暴打过后仍傲立着的花蕊,叫人有几分心疼。 “侯爷在我屋里时从不与我说什么话。”娇娘坐在绣墩上,面前是斜靠在软榻上的薛蕙,她轻声说道,“每日侯爷离开后,便会差人送东西来。” 娇娘对于宋云书来说,似乎就是一个暖床的工具,他连话都不屑于与她多说。 但娇娘还算听话,无论宋云书让她做什么她都做,即便有时令她羞耻的不敢去回想。 或许是因为这样,宋云书才愿意去她房里。 “我原以为林姨娘会主动来找我的麻烦,可等了这么些日子,她一次都没来过。”娇娘继续说道,“我心里记挂着夫人交代下来的事,所以今日才会主动过去。” “你做的很不错。”薛蕙眉眼轻弯,眸底盛着笑意,可仔细看去,她的眼神却又分明带着几分冷意,“有件事我倒是忘了问你。” 娇娘神色谦卑道:“夫人请说。” 第138章 凉薄 “你可想生孩子?” 薛蕙的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 娇娘几乎是浑身一颤,整个人条件反射的从绣墩上滑下来,跪倒在地上。 “夫人明鉴,我就算是死也不敢有这个心。”她趴在地上,脑中嗡嗡作响。 “你既已入了侯府的门,也算是宋家的人,想生孩子站稳脚跟,我也不会怪你。”薛蕙温声道。 娇娘一时间有些辨不清薛蕙说这话是何意思。 她知道薛蕙嫁给宋云书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原还以为是薛蕙的身子有什么问题。 但这些日子她也逐渐明白。 不是薛蕙的身子有问题,而是宋云书压根就不进她的房门。 正室被冷落至此,又有几分能大度到看着侍妾生孩子呢? 就在娇娘心中百转千回时,又听得薛蕙继续道: “你只管说实话,若想说假话,那倒也不必开口了。” “夫人……”娇娘沉默片刻,到底还是道,“我没有说假话,我是真的不想生孩子。进府前我曾被大伯母灌过汤药,已是伤了身。” 宋琼将娇娘送到侯府来,自然也怕拿捏不住她。 所以提前给她灌了药,再拿着她的姨娘,让她不敢生出二心。 薛蕙知道宋琼狠毒,但却没料到她居然狠到这个地步。 “既然如此,多余的话我便也不说了。”薛蕙低声说,“我还是那句话,你若安心为我办事,日后自有你享福的时候。可你若是敢背叛我,也得仔细掂量一番。” “是,我明白。”娇娘垂首道。 薛蕙没有再与她说什么,将那药膏给她便让她走了。 晌午时宋云书从外面回来,知道后院发生的事,就去了清音阁。 彼时林歆月哭也哭了,闹也闹了。 再瞧见宋云书回来,她一时倒也做不出平日里那番作派。 “侯爷还来我这里做什么?”林歆月刚一开口,眼中的泪就滚了下来,这次是当真委屈的,不是装的,“已然有了新人,还管我这旧人?” “你瞎说什么?”宋云书皱了眉,抬脚走过去,见她哭得通红的眼,虽有几分不耐,到底还是压着性子哄,“这次又是为着什么?” 林歆月听出来他语气中的不耐烦,若换做平时,她或许装装可怜就过去了,但今日她偏是不想装。 “侯爷如今心尖上另有人了,便瞧我怎么都不顺眼了。既如此还来做什么呢?平白惹了您不顺。” 宋云书本就一脑门的官司,公务上不顺心就罢了,回来府里还要应付这些莺莺燕燕,他不禁一阵头疼,对着林歆月的语气就好不到哪里去了。 “你要吵要闹就随你去吧。”他冷着脸道,“等你何时冷静了我再来。”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离去。 林歆月看的一愣,待反应过来后,又是一阵悲痛涌上心头,忍不住扑在床上哭了起来。 萍儿悄悄将话递回四宜堂,薛蕙听说以后,也只是冷笑两声。 这倒是符合宋云书一贯的作风。 但笑过以后,薛蕙就叫芸香派人盯紧了林歆月。 第139章 三朝回门 先前林歆月便是因为妒恨,所以派了人想要杀薛蕙灭口。 而今有了一个娇娘,她怕林歆月再使这一招。 娇娘不是她,或许没那么好的运气。 两日后,宋云巧三朝回门的日子。 薛蕙还记得在梦中,她看见宋云巧回门时与董舟两人蜜里调油,很是恩爱。 但是这一次,薛蕙从看见宋云巧的时候,就发觉她脸上的笑十分的勉强。 宋云巧已作妇人打扮,穿着身大红色绣黄色芙蓉花的褙子,发髻上只用蝶花吊穗银发簪装饰,面上虽挂着笑,可眉眼却显然有一抹强颜欢笑。 董舟跟在她身边,连她提着裙摆跨门槛时也没想着伸手扶一把。 分明还是新婚夫妻,却好似生了嫌隙一般。 甄氏是个没眼力见的,眸中只装得下宋云巧,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道:“这些日子可还适应?没给婆家添什么麻烦吧?” 她说完,又笑眯眯的看向董舟:“我家云巧被我惯坏了,若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姑爷还请多担待些。” 董舟笑着回:“岳母说笑了。” “娘。”宋云巧有些不悦地扯了扯甄氏的手,像是想说什么,又到底是没说出口。 她自然是瞧见了一旁笑着没说话的薛蕙,心底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大嫂。” 董舟也跟着叫。 抬眼时,他的视线飞快在薛蕙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挪开。 薛蕙双眸含笑:“瞧瞧,果真是嫁了人不一样了,懂事了不少呢。” “先进屋吧。”甄氏笑着道,“你祖母还等着你们呢。可惜你大哥今日不得空,如今还在宫里呢。” 一面说着话,大家一面朝后院走。 待到了太夫人院里,自然是少不了一阵寒暄。 但这里是后院,又都是女眷,董舟待在这儿到底是有些不合时宜。 他坐了一会儿后,便道:“家母还交代了些事要去办,待办完了事,我再过来接云巧。” 太夫人笑着点头:“姑爷尽管去吧。” 董舟行了礼后转身退了下去。 他一走,宋云巧脸上一直强撑着的笑就垮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太夫人早看出来她不对劲了,沉声问道。 甄氏眼见着宋云巧的眼睛就红了,立刻心疼道:“是不是姑爷欺负你了?” 只有薛蕙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好整以暇的看着宋云巧。 “我……我嫁过去第二日,相公就问我带了多少嫁妆银子。”宋云巧才一开口,语气就哽咽下来,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不仅相公问我,连婆母也来问我借银子,说董家欠了几十万两的外债,让我先将嫁妆银子拿出来救救急,等日后再还给我……” 说到这里,宋云巧已是泣不成声:“我能有多少嫁妆银子……我连嫁妆都没几件,婆母跟相公不信,逼着我开了库看。然后……这两日他们待我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除了新婚那夜,相公就没进过我的院子……” “我苦命的儿啊……”甄氏就心疼地抱着宋云巧哭起来。 第140章 你得帮 “这董家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饶是太夫人也被气得红了眼,“他们究竟娶的是我家的姑娘,还是我家的银子?” “先前就听说董家欠了不少银子,我还只当是谣传,那日承恩侯夫人上门来说要将婚事提前,我也只当是承恩侯当真病重,没成想,没成想啊!” 太夫人越说越气,气的胸口不顺,咳了起来。 薛蕙此时也不好置身事外,走上前替太夫人轻轻拍着背:“祖母注意身子,气大伤身,为了这件事气病了不值当。” “我倒是要去问问他们,究竟想做什么。”甄氏也难得硬气了一回,“我好好的女儿嫁过去,被他们这样磋磨。” 宋云巧趴在甄氏怀里哭,全然没了出嫁那日时的甜蜜。 太夫人深吸了好几口气,将心底的怒火压制下去后,才看着面前的薛蕙道:“阿蕙,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承恩侯府做的虽然过分,但这件事也不好宣扬开了,否则到时也是两家一起丢脸。”薛蕙轻声道。 太夫人沉着脸道:“你说的不错。” “那难道就让他们这么欺负云巧?”甄氏不甘心。 “自是不能。”太夫人冷声道,“云巧既是没犯七出之条,咱们说话也该硬气些。” “可……可他们摆明了就是要银子。”宋云巧抹着泪道,“听说董家在我嫁过去之前,便已变卖了几间铺子。” 估摸着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将希望寄在宋云巧的嫁妆上。 可谁知她带去的嫁妆银子,加起来连一万两都没有。 甄氏听了这话,下意识就朝薛蕙看去。 薛蕙正从钱婆子手中端过茶盏,递到太夫人手上。 她像是没看见甄氏的眼神。 也或许是看见了,当做没看见。 甄氏自也说不出让薛蕙拿银子出来的话。 “董家还缺多少银子?”太夫人喝了一口茶,皱眉问道。 “我也不知。”宋云巧摇摇头,“只听府里的丫鬟说,相公先前爱去赌坊,或是那时欠下的赌债。” 太夫人这下不说话了。 董舟有赌瘾她是知道的。 可当初宋云书战死,宋家的侯爵位置岌岌可危。 她只想着攀附权贵来保住宋家,即便知道董舟浑身的毛病,却仍旧为宋云巧定下了这门亲事。 薛蕙在旁听着,面上虽无什么变化,可心底却是一阵的冷笑。 无论是宋云书的婚事,抑或是宋云巧的,都是太夫人一手促成的。 她只看眼前利益,并不管他们成亲后是什么样的日子。 说到底,这一家子的豺狼虎豹,加起来都不及太夫人的心狠。 这个念头才刚划过脑海,薛蕙便听见了太夫人在叫她。 “祖母有何吩咐?”薛蕙应声。 “如今你我之间也不必打哑谜了。”太夫人道,“你的铺子里有多少收益,我也弄明白了,你的手里不缺银子,当日我抵押给你的铺子,我也不要你还回来。只是今日,云巧这事,你得帮。” 她说着话,眼里的压制力半点不少。 这是要强压着薛蕙拿银子出来呢。 第141章 打一个赌 “承恩侯府显然是个无底洞,我能帮一次两次,难道还能次次都帮不成?”薛蕙面上情绪不显,只是淡淡笑着道,“那董舟是个赌徒,如今不赌只是因为手头没银子而已。一旦让他手里宽裕了,他定是会再赌的。” 说到这里,薛蕙停顿了一下,抬眸望向太夫人:“若日后他再欠个几十万的赌债,难道咱们还要替他还不成?” 还不等太夫人说话,宋云巧便急急道:“不会的!想必这一次已经能让相公长教训了,他肯定不会再踏进赌坊半步了。” “你当真能如此确定?”薛蕙唇角微微一勾,“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打赌?”宋云巧怔了一下,“打什么赌?” 别说她没反应过来了,连甄氏一时也没明白过来薛蕙这话。 只有太夫人脸色微沉了些。 “我手里多余的银子没有,铺子里的进项也都拿去进新货了。”薛蕙道,“但拿出个几千两还是不成问题的。” “几千两够什么用的。”宋云巧嫌弃地撇撇嘴。 薛蕙只当没听见,继续道:“我们就赌这几千两银子。若是董舟拿了钱去还债,那么你们承恩侯府的赌债,我便替你们还了。可若是董舟拿了银子再去赌,往后谁也不要再来我跟前要银子。” 一时间不论是宋云巧还是甄氏都没有接话。 她们自然知道侯府上下开销都是靠薛蕙的,若她真的以后半分银子都不拿了,侯府的生活也是要下降的。 太夫人阴沉着一张脸,看向薛蕙的眼神里带着审视:“你是打量董舟不会拿着银子去还债?” 薛蕙轻轻一笑:“我自然是希望他能真的改过自新。毕竟二妹妹往后还要在董家过一辈子的,总不好让她日子过的那么苦吧?” 宋云巧抿着唇沉默许久。 她的内心已经蠢蠢欲动了。 就算真的跟薛蕙赌上一次又如何? 即便是赌输了,日后她再回来要银子,难道薛蕙真的会咬紧了牙不给? 若真是如此,只怕祖母跟大哥这一关她就过不去。 想到这儿,宋云巧脸上绽放出笑来:“好,我跟你赌。” “云巧!”甄氏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忙一把拉住她,“咱们好好考虑一下,别急着答应。” “娘,我相信相公。”宋云巧反握住甄氏的手,笑的一脸自信,“他跟我保证过,他改过自新了。” 听她这么说,甄氏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薛蕙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们母女俩,尤其看着宋云巧脸上那抹天真的笑,觉得好笑的同时,竟然有些同情他。 新婚第二日便冷落她的男人,她竟然会相信那个男人的真心。 既然宋云巧都同意了,太夫人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虽怀疑薛蕙的用意,但实则自己也在好奇,董舟究竟会如何做? 宋云巧留在侯府用了午膳,恰好董舟也过来接她了,两口子便一道回承恩侯府。 离开前,薛蕙当着董舟的面,拿了三千两银子给宋云巧。 第142章 赌徒 尽管董舟掩饰的很好,但他在看到银票的那一瞬间,双眸之中还是迸发出了一抹炙热。 他甚至习惯性的捻了一下手指。 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薛蕙但笑不语。 将人送走以后,薛蕙也回了四宜堂。 回去路上,芸香轻声禀着董舟离去这几个时辰里做了什么。 “如您所料的,世子又去了一趟赌坊。”芸香压低了嗓音道,“是个小赌坊,有几两银子便能进的。” “他是赢了还是输了?”薛蕙问。 “刚开始连赢了十几把。”芸香道,“听刘植说,世子带去的银子都翻了好几番,可他不知足,后来一次性赌了个大的,全输进去了。” “哼。”薛蕙讥讽地笑笑,“狗改不了吃屎。” “夫人跟二姑奶奶打的赌,有把握吗?”芸香不由有些担忧,“要不要让刘植再差人?” “不必。”薛蕙摇摇头,“董舟才刚输了银子,正是不服输的时候,从宋云巧那里要了银票必定会去赌,只需要盯紧了他就行,不用插手。” “是。”芸香颔首道。 不过是三千两银子而已,薛蕙还不放在心上。 至少这次以后,宋云巧若再回府来要银子,她大可理直气壮的拒绝了。 约莫到傍晚的时候,董舟的事情就传回侯府了。 他拿着三千两银子去了自己从前常去的赌坊,预备一雪前耻。 可今日不知是赌运不佳还是时运不济,三千两银子竟然不过半个时辰便输光了。 他在赌坊闹起事来,被赌坊老板当街扔了出去。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外事传千里。 不过半日工夫,这件事便被传遍了大街小巷。 事情传到太夫人这里时,薛蕙跟甄氏正陪在一旁。 听到底下人来禀,太夫人脸上没什么变化,倒是甄氏脸色巨变: “莫不是看错了?姑爷怎么可能又去赌呢?” 小丫鬟只是来递话的,也不敢胡说:“门房上的人是如此来报的。” “下去吧。”薛蕙朝小丫鬟说了句。 小丫鬟这才满脸感激地退了出去。 太夫人看向薛蕙,阴恻恻道:“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祖母说笑了,我难道还会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薛蕙笑了笑,道,“只是人一旦沾上赌瘾,要想彻底戒掉不容易。” “就算家里有座金山,赌徒也能将家底赔光啊。”甄氏开始为宋云巧担忧,“母亲,这下该怎么办啊?云巧已经嫁去了承恩侯府,她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说着,甄氏的双眼睛红了起来。 太夫人心底不悦,尤其是看着薛蕙脸上那抹笑,更觉刺眼。 她总有一种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 可具体哪里不对又实在说不上来。 “事已至此,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太夫人冷着脸道。 甄氏怔了一下,讷讷道:“难道……就不管了吗?” “还能怎么管?”太夫人瞪她一眼,道,“承恩侯夫妇都在,他们自己教出来的好儿子,难道还要让我们给他收拾烂摊子不成?” 第143章 抵触 “可……可……” 甄氏‘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知道太夫人一向不喜宋云巧,若换做是宋云书,不管要多少银子,太夫人定然都是要想法子帮的。 思来想去的,甄氏只能将目光又落到薛蕙身上。 薛蕙喝着茶,佯装没看见甄氏的眼神。 她就不信甄氏如今还好意思开口问自己要银子。 果然,甄氏踌躇半晌,到底还是没出声。 * 宋云巧出嫁以后,没多久便是八月十五。 薛蕙要安排侯府里的中秋晚宴。 这是宋云书回来后果的第一个团圆节,府里上下都十分的重视。 当然,这次宫中也举办了赏月宴。 凡是有品阶的官员极其夫人都要进宫给吕太后以及皇后娘娘请安问好。 薛蕙也在其列。 中秋这日,薛蕙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了。 芸香与荷香一道进屋里来服侍着薛蕙更衣。 兰清捧着清水在一旁等着薛蕙净面。 她神色恹恹的,再加上脸上人皮面具有些僵,瞧着她的表情也有几分的冷漠。 薛蕙坐到梳妆镜前,从镜中看她:“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能有谁惹我不高兴?”兰清语气带着倦意。 “今日是过节,开心些。”薛蕙朝她笑道,“不如今日给你放天假?” “算了。”兰清垂下眉眼,被面具遮掩着的脸上此刻竟也能看出几分失落来,“反正去哪儿也是我一个人。” 正在替薛蕙梳发的芸香听见这话,好奇地问了一句:“你的家里人呢?” 兰清这下没有再说话。 薛蕙知道兰清的身份不简单,但她从来没去打听过。 毕竟瞧着兰清这样子,她也不会说的。 她想了想,道:“要不今日你随着我一道进宫去?” “进宫?”兰清眉头瞬间拧紧,“我才不要!” 她的抵触情绪格外明显,让芸香看的都有几分惊讶:“进宫那可是寻常人一辈子都求不到的福分。” 兰清没好气地对她翻了个白眼:“你爱去你去便是了。” 她端着水盆就出去了,半点规矩也没有。 但四宜堂上下也早就习惯了。 “她吃火药了?”芸香一脸的莫名其妙。 薛蕙也觉得奇怪,兰清似乎很不喜欢皇宫。 难道……她认识宫里的谁吗? 当然,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解答。 薛蕙才刚换好衣服,便有小丫鬟进来禀:“侯爷过来了,正等着您呢。” 她今日要跟宋云书一道进宫。 宋云书等在院中,他今日没穿官府,而是一身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端的是一派儒雅温和,单从外形看,辨不清他究竟是武将还是文官。 他这份气质在武官中也算是独一份的。 薛蕙朝他走过去,淡淡唤了声:“侯爷。” “走吧。”宋云书只看了她一眼,视线没有过多停留。 他们要先去给太夫人请安,而后才进宫。 太夫人怕耽误他们,只说了两句话便催着他们出门了。 往常这些年薛蕙进宫都是一个人,今年多了一个宋云书。 两人坐在马车里都显得有几分不自在。 第144章 中秋 薛蕙坐的离宋云书远远的,生怕碰到他的半片衣角。 宋云书自上马车后便一直闭目养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这样也好,两人至少谁都不用开口说话。 到宫门口的这段路似乎比往常走的更久一些。 好不容易等马车停了下来,薛蕙扶着芸香的手便下来。 顿时觉得周身的气息都变得轻松愉快了许多。 身后宋云书也从马车上下来,他整理了一下衣摆,刚要对薛蕙说什么时,忽然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在宋云书看见萧纪的时候,其实薛蕙也早就看见了。 他的身边虽站着许多人,但他的背影却极其好认。 他今日穿着身鸦青色五幅棒寿团花的玉绸袍子,墨冠束发,宽肩窄腰,举手投足之间俱是矜贵与清风朗月。 身边的人神色谦恭地与他说着话,他只是垂眸静静听着。 虽贵为王爷,身上却没有半点倨傲。 今日日头很足,刺眼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仍不足他周身气度夺目。 “王爷。”宋云书笑着走上前,拱手朝萧纪行礼。 薛蕙也跟在他身边走了过去。 萧纪听见声音,侧过身来,丰神俊朗的面上浮着浅浅的笑。 他的目光打量过宋云书,最后落到薛蕙身上。 她本就生的肌肤雪白,穿着身玫瑰紫事事如意妆花褙子,这样的颜色穿在她身上不显俗气,反衬的她肤质雪嫩。 五官眉眼没有刻意用脂粉螺黛描绘,单是这样的清丽已是绝色。 接触到萧纪投过来的视线,薛蕙垂眸曲膝,微微行了个福礼:“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萧纪弯了弯嘴角,而后移开视线,转而与宋云书说话。 宋云书的模样身段已是人中龙凤,可当他站到萧纪面前时,高下立见。 萧纪甚至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单手负立,什么都不说,也比宋云书谄媚笑着恭维别人时更叫人觉得顺眼。 薛蕙心中下意识的将他们俩做比较。 当她察觉到自己这点小心思的时候,惊了一下。 寒暄很快就过,大家都要进宫,不好耽误了时辰。 女眷们往后宫去,其余人则是去见陛下。 薛蕙在去后宫的路上碰见了范氏以及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先前见过,只是没过多接触。 但如今一聊,才知她也是性子洒脱之人。 范氏便更不必提。 说了几句话后,国公夫人便去同熟人走一道了。 范氏则陪着薛蕙。 “从前进宫时倒是见过你几次,可惜那时没来与你说话。”范氏脸上浮着一抹温婉地笑。 “如今也不晚。”薛蕙笑着道。 范氏抿着唇轻笑。 她似乎有话想对薛蕙说,但周围人多,也怕被人听了去,便压低了嗓音道:“听说你家妹妹在说亲事呢?” 薛蕙眉心微微一动:“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妹妹?” “你那个堂妹。”范氏轻声道,“这些日子文远侯府的那位总往薛家跑,你没听说?” 薛蕙倒真没听说这件事,但范氏又是如何知道的? 薛蕙还没问出口,范氏就好似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样,说道:“思怡与你家三妹妹如今倒是亲厚起来了,此事还是思怡同我说的呢。” 第145章 二房的婚事 薛蕙倒是没料到,薛莹跟谢思怡居然成了闺中好友。 更没想到的是,宋琼居然还没打消这个念头。 尽管她要说的是薛茹。 薛茹有多想嫁进侯爵府,薛蕙是知道的。 如今她与宋琼算是一拍即合了。 瞧着薛蕙脸上意外的表情,范氏微微惊讶道:“莫非这件事你不知道?” “我倒真没听说。”薛蕙摇摇头道。 但她奇怪的是,祖父莫非还想跟文远侯府结亲? 他就不怕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吗? “那或许此事还没定下来呢。”范氏笑了笑,道,“姑娘家的婚事本就是要多相看的。” “二房的婚事我插不了手。”薛蕙轻声道。 她倒有些好奇甘氏是什么想法。 甘氏明知那康奕是什么样的人,还会放心将女儿嫁过去吗? 范氏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她自然也是打听过薛家的,知道薛家两房是个什么情况。 “薛三姑娘性子温婉单纯,与我家三妹妹倒是投缘。”范氏轻轻笑道,“往后咱们俩也要多来往才是。” 她言语间并无半分看不起薛家的意思,反倒让薛蕙有些诧异了。 “人人说起薛家,都道商贾出身上不得台面。”薛蕙笑着接话,“就连我嫁进侯府后,也常遭到人奚落。” “身份倒是其次,人的本质才最重要。”范氏美眸轻弯,“只要投缘,即便是路边的乞丐也是结交得的,若无缘,那天上的神仙我也不会主动挨上半分。” 薛蕙被她逗笑:“你这样好的人,便是神仙也当得。”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进了后宫。 中秋宴会摆在皇后宫中。 这位皇后也是出身吕家,吕家一连出了两位皇后,甚至其中一位还贵为太后。 吕家的女眷亲属们在京城说是横着走都不为过。 当今皇后还年幼,甚至才刚及笄不久,穿着一身暗红金线绣云纹蜀纱凤袍,发髻上戴了点翠凤凰展翅步摇,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稚嫩精致,隐约可见国色。 她跟在吕太后的身边,接受着底下一种夫人们的跪拜行礼。 “平身吧。”吕太后浑身上下端的是雍容华贵,仪态大方。 她的视线扫过众人,眸中带着不怒自威。 众人起身,再次谢礼后,才各自落座。 薛蕙的位置离得偏远,与范氏等人也没坐在一起。 她反而是离宋琼有些近。 宋琼是文远侯夫人,虽说文远侯是个没有实权的侯爵,但至少还有品阶,所以宋琼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 反倒是承恩侯夫人没有资格前来。 薛蕙从前鲜少去参加宴会,所以此刻席上的人一眼望去,大部分都是眼生的。 她默默坐在自己位置上,偶尔和大家一道敬酒,当然,她喝酒时只是轻轻抿上一口,不敢喝多。 可即便是如此,她也感觉到自己的面颊正在一寸一寸的发烫。 她拿手背轻轻捂了一下脸,烫的吓人。 怕自己在宫中喝醉了酒闹笑话,她便借口要去更衣,忙叫了芸香一道先悄悄退下。 芸香瞧着她的脸蛋一点点红了,也有几分担心:“来前忘记先让您吃一粒解酒丸了,千万别醉了才是。” 第146章 不胜酒力 走出殿外,叫迎面袭来的风一吹,薛蕙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有些不清楚了。 整个人头重脚轻,眼前天旋地转。 芸香小心搀扶着她。 刚不知不觉间也喝了小半杯,若是一整杯下肚,只怕今日怎么出宫门的都不知道了。 薛蕙努力保持着冷静,她深一脚浅一脚的,犹如踩在棉花上一样。 原是想在外面缓一缓再进去的,却有女官过来请她: “永宁侯夫人,太后娘娘请您进去。” 女官面上端着疏离与不容置喙的笑容。 薛蕙用力握了一下双手,尖锐的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肉中,刺痛让她暂时清醒了些。 她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应了声好。 芸香一脸担忧地跟着薛蕙重新进了殿中。 薛蕙的位置坐的偏远,进去时倒是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 但坐在上首的吕太后却朝她看了过来,精致的面上噙了一抹似笑非笑:“方才哀家还在想,永宁侯夫人去了何处,原是躲去别处了。” “太后娘娘恕罪,臣妇不胜酒力,恐喝多冲撞了您。”薛蕙垂首惭愧道。 吕太后听罢,略有些遗憾地说道:“哀家还想着敬你一杯酒呢,真是可惜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吕太后看着薛蕙的眼神却半点没移开。 她手中端着酒杯,就这么瞧着薛蕙,眸中的压迫力不少。 殿中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吕太后的心思,可却无人敢帮薛蕙说一句话。 薛蕙头皮发麻,深知今日这杯酒自己不喝是走不出这殿门了。 她用力咬了咬唇瓣,俯身端起桌前的酒杯。 早就宫女为她斟了满满一杯酒。 “是臣妇不懂规矩了,臣妇自罚一杯,还望太后娘娘恕罪。”薛蕙说完,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杯酒下肚,薛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红了起来。 不远处坐着的范氏看到这一幕,有些担忧地微微皱紧了眉。 “既然不胜酒力,便下去歇着吧。”吕太后放了酒杯,面露关切道。 她说着,叫了女官去搀扶薛蕙。 薛蕙努力保持着冷静,可眼前的一切早成了浆糊。 “多谢娘娘……”她只能用力抓住了芸香的手,朝着吕太后行了一礼。 随着薛蕙的离开,殿中的气氛似乎也缓和了许多。 吕太后轻轻唤来身边的宫女,低声对她吩咐了句什么。 而后宫女悄然退下。 范氏心中挂念着薛蕙,悄悄站起身想退出去看看。 可她坐的位置离吕太后很近,她几乎是一动,吕太后便注意到了。 “怎么,世子夫人也不胜酒力?”吕太后瞧着她,笑眯眯地问道。 范氏尴尬一笑,轻声道:“太后娘娘见谅,臣妇想去更衣。” “宫中的路你不熟,哀家叫人陪你一道去吧。”吕太后就叫了个宫女过来。 范氏只能硬着头皮道了谢,而后离开席位。 有吕太后的人跟着,她自然是不能去瞧薛蕙了,只能暗自祈祷薛蕙不会出什么事。 而薛蕙这边。 她离开大殿以后,整个人已经醉的没法走路,浑身瘫软地靠在芸香身上。 第147章 关好门 慈宁宫中偏殿很多,女官领着薛蕙去了一处偏殿。 彼时薛蕙已经醉的脑子都不会转了,被芸香扶着坐到椅子上时,腹部一阵不适,胃中翻腾不已。 但她又还算清醒,知道这里是宫中,不能污了吕太后的地方,只能强忍着。 芸香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而后略带歉意地朝那女官道:“这位大人,不知可有茶水?” “稍等。”女官道。 她转身出去。 芸香担忧地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薛蕙,嘴中低低念叨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从前薛蕙在宫中的宴会上也是不饮酒的,那时吕太后不曾注意到她。 但如今吕太后显然是与她结下了梁子,否则今日也不会硬逼着她喝下那杯酒。 没一会儿,女官回来了。 她手中提了壶茶水,向芸香询问道:“可还需要什么?” “不用了,多谢您。”芸香恭敬道。 女官便没再问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芸香服侍着薛蕙喝了半杯茶,可她脸蛋依旧红的吓人。 但这半杯茶水喝下去后,薛蕙也恢复了些许的意识。 她紧紧攥着芸香的手,眼神醉的迷离,说话也吐字不清:“把门……关上……” 她有些大舌头,就这短短四个字,都咬到了两次舌头。 “门关着呢,您放心。”芸香赶忙道。 这是后宫,虽不会有外男进来,可万一呢? 薛蕙明明有许多话要说,可嘴却怎么也张不开。 没办法,她只能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力气之大几乎将唇角咬破,有温热的鲜血涌出。 芸香见状,惊声道:“呀,夫人这是做什么?” 薛蕙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对芸香道:“不管谁来,都不能开门!” 她几乎是拼尽全力说出这句话的。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里是吕太后的宫殿,她若想做什么,薛蕙即便没喝酒还清醒着也逃不出去。 更何况是现在。 芸香此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连忙保证:“您放心,我一定会守好门的!” 铺天盖地的疲惫朝薛蕙袭来,她终是再坚持不住,倒在椅子里睡了过去。 * 前朝文武官员的宴席上,年轻的建元帝正坐在上首,左手边依次下去是摄政王萧纪,以及朝中一品大员。 此刻大家都面含笑意的看着舞姬作乐。 萧纪靠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漠,不知在想什么。 建元帝悄悄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然后轻声道:“皇叔是不是觉得无趣?” 对于这个与自己年纪相差并不大的皇叔,建元帝心中对他是既敬佩又害怕。 “陛下何出此言?”萧纪无声笑着。 “瞧着皇叔今日似乎话不多。”建元帝道。 “只是在想事情罢了。”萧纪笑着道。 “皇叔若是有旁的事,大可早些出宫。”建元帝思忖着道。 萧纪略一低头,端起面前的酒盏,正要说什么时,忽有小太监过来递话: “王爷,慈宁宫那边有宫女过来禀事。” 第148章 长公主 慈宁宫的事怎么报到他这里来了? 萧纪眼眸微眯:“何事?” 小太监开口之前,先是看了一眼远处的永宁侯宋云书。 只见他正与身旁的人推杯换盏,笑的自在。 “永宁侯夫人醉的不省人事,在慈宁宫晕过去了。”小太监低声道。 萧纪面上不动声色,墨眸却落在了小太监身上。 他嘴角噙着笑,可那双眸子却无半点笑意,相反,还带着审视:“谁让你来报这件事的?” 他说话声音淡淡的,却压迫力十足。 小太监离得近,已有些站不住脚了,小腿打着颤:“是慈宁宫的姑姑来递的话……” 萧纪抬抬手,让他下去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建元帝没有开口,这会儿瞧着小太监走了,他才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小事。”萧纪如此说着,却是缓缓站起了身,朝着建元帝道,“陛下,臣有些醉了,出去醒醒酒。” 建元帝看他桌上那杯酒连一半都没喝完,静默了片刻,还是点了头:“皇叔去吧。” 萧纪走出大殿,随风立马跟了上来。 才朝后宫的方向了走了两步,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去找人问问,长公主现在何处。”他对着身边的随风道。 随风不疑有他,点头应了。 萧纪则是几步走到凭栏前,望着后宫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 薛蕙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 一来这里是后宫,处处都是眼睛,她睡的不安心。 二来是多年未曾醉的这样狠了,她身体有些不适应。 她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等迷迷糊糊醒过来时,一睁开眼却是全然陌生的地方。 她先前虽醉的狠了,却还记得自己睡前在的偏殿不是这里。 而且她此时正躺在床上,被褥与帷帐瞧着俱是上品,价值不菲。 但薛蕙还醉着,只是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时,身体晃了一下,头晕的更明显了。 “夫人醒了?”芸香的声音在帷帐外响起。 她撩开帐子,瞧见薛蕙醒过来,松了一口气。 薛蕙抬手揉了揉自己仍旧发烫的脸,语调不清道:“这是哪儿?” “是长公主的寝宫。”芸香伸手来扶她,“也是长公主带您过来的。” “长公主?”薛蕙一脸惊讶。 长公主是谁她是知道的。 与萧纪一样都是高祖皇帝的孩子,辈分与吕太后是一样的。 这位长公主曾是宫中最受宠的,行事最是放荡不羁,却又无人敢说她一句不是。 “长公主……怎么会知道我?”薛蕙握着芸香的手从床上下来,人还晃了两下。 “这我也问过,但长公主说,让您亲自去问她。”芸香道。 薛蕙坐在床沿,芸香去给她倒了杯温水过来。 喝了两口后,薛蕙才继续问道:“我睡了多久?宫中宴席可结束了?” “您才睡了半个时辰,宴席也没有结束。”芸香让她放宽心。 薛蕙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缓了一会儿后,才起身朝外走去。 此时长公主正坐在庭院中赏花呢。 第149章 清醒些 长公主已经许久不曾来过这里了,但她的寝宫还是如同当年一般模样,没什么变化。 院中这颗金桂开得正艳,浓郁的桂花香几乎将整个寝宫笼罩住,香的有些闷人了。 她正叫着小太监摇桂花树,将摇落下来的桂花收集起来,她要带去宫外的长公主府。 侧眸瞧见一个人影过来,长公主就扭头看过去。 先前薛蕙醉着酒,还没发觉,此刻她走过来,长公主才看清她的容貌。 幼时住在后宫,她也不是没见过国色天香,貌若天仙之人。 薛蕙在她所见过的那些人中,姿色最多算是上乘。 可她的身上却有一种叫人说不出的感觉。 因着醉酒,她的脸蛋浮着一抹酡红,眼眸迷离中带着一丝强装出来的清明。 “臣妇见过长公主。”薛蕙走至跟前,才曲膝行了福礼。 那一垂眸一弯腰,嗓音又带着丝丝的沙哑,犹如小猫爪子轻轻挠着人心。 长公主蓦地笑了,她保养得当的眼尾没有一丝细纹。 “免礼吧。”她笑着道,“坐下说话。” 薛蕙直起身,慢慢走过去,坐到她的面前。 长公主朝着不远处的小太监跟宫女们抬了抬手,他们便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还不等薛蕙开口,长公主便道:“是不是疑惑我怎么会将你带来这里?” 薛蕙轻轻点头。 “这个问题,你不妨问问他。”长公主轻笑着道。 问他? 问谁? 薛蕙一时没反应过来。 抬眸看长公主时,却发现她正看着自己身后。 几乎是同时,薛蕙感觉有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的心漏跳了一下。 还不等她回头看,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过几个呼吸,那脚步已经停在了她的身后。 连同一阵微风袭来,裹挟着他身上的气息。 “今日之事,算我欠阿姐一个人情。”萧纪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带着笑意。 低低的笑声仿佛在她耳畔响起,让她耳尖都跟着颤了梁下 薛蕙哪里还坐得住,像是掩饰一样的,她忙从凳子上站起来。 一转身,萧纪果然就站在她身后。 他的目光渐渐从长公主身上拉回来,垂眸落在她脸上。 她此时的窘态一定全都被他看见了。薛蕙心想。 她不知道自己脸有多红,或是酒醉惹得祸,也或是其他,总之她自己都辨不清。 她浓密卷翘的眼睫轻轻颤抖着,阳光洒在她身上,连同她瓷润肌肤上的一些小绒毛都看的清清楚楚。 “好些了?”萧纪轻声问她。 “好……好多了。”薛蕙一张嘴,差点咬到舌头。 长公主单手拖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俩。 薛蕙的脸很红,从萧纪出现以后,那抹红似乎一直延伸到了她的脖子。 她自己没发现,可长公主与萧纪看的却分明。 萧纪觉得,自己若是一直这么看着她,只怕她一会儿就要熟透了。 他绕过她,去了一边的凳子坐下。 薛蕙这才觉得自己的呼吸顺畅了些。 她抬手使劲揉了一下脸,好让自己清醒些。 第150章 吕太后的心机 重新落座后,长公主为萧纪添了茶水,才笑着对薛蕙道:“说来也是巧,他若再晚些叫人来寻我,我便要出宫了。” 她寻常时候都住在宫外的长公主府,逢年过节时才会进宫。 她与吕太后一向不和,所以今日的宴席上,薛蕙没有见到她。 薛蕙悄悄看了一眼萧纪,却被他逮个正着。 她略有些慌乱的收回了视线,对着长公主道:“今日多谢殿下。” “倒是不必谢我。”长公主笑道,“我一向不喜欢吕家那两个,能给她们找不痛快,我可高兴着呢。” 她说着,朝萧纪眨眨眼。 萧纪轻轻笑了一下:“这样一来,只怕以后吕家要记恨上你了。” “虽她们去记恨,我怕过谁?”长公主哼声道,“正好我整日无聊的紧,他们来给我逗逗趣。” 他们姐弟说话时,薛蕙没插嘴。 尽管她还是奇怪,萧纪为何要让长公主去慈宁宫将自己带过来。 等了片刻后,才终于听萧纪提起此事:“今天这样的日子,她想做什么都太容易了。” 薛蕙看向他。 “你喝醉了酒,她不召永宁侯去,却偏叫人通知了我。”萧纪静静道,“不过是想借你铲除异己。” 一个是内命妇,一个是摄政王。 即便他们之间没什么,可一旦被冠上这个名声,没什么也变有什么了。 但长公主出马就不一样了。 她直接将人从慈宁宫带走,连吕太后都不敢说什么。 薛蕙知道今日吕太后灌自己酒一定是有目的的,却没想到是这样。 “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一劫算是躲过去了。”长公主淡淡道,“但她定然不会放弃。” 薛蕙没说话,但微沉的眸中却划过一抹狠意。 她自认对吕太后造不成什么威胁。 可吕太后却一而再的为难她。 今日若非是有萧纪安排这么一手,只怕她名声尽毁。 萧纪的眼神在薛蕙脸上打了个转,而后才道:“她一向是谨慎之人,如今选了这么个法子,想必是穷途末路了。” 长公主笑了笑,而后抬手捂唇打了个哈欠,语气慵懒道:“你们之间的事,可别将我牵扯进去。你们自去斗便是,横竖别来影响我。” 她话虽是这么说。 可萧纪请她帮忙的时候,她也半点没犹豫。 薛蕙正犹豫着要不要向长公主再郑重道谢时,有宫女过来轻声禀道:“长公主,后宫宴席散了。” 意思是薛蕙也该出宫了。 长公主轻声道了句知道了。 薛蕙站起身,朝着萧纪与长公主再次曲膝行了礼:“今日之恩我记下了,将来二位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在所不辞。” 长公主只是笑,并不说话。 萧纪则看着她道:“可要派人送你出去?” 她没来过长公主府,怕她不认识路。 但薛蕙却摇了摇头:“多谢王爷。” 已经麻烦了他太多,她怎敢再提要求呢。 哪怕酒还没彻底醒,薛蕙也没有再停留。 她带着芸香离开后,长公主脸上的笑才淡下来。 她看着萧纪,眸中有不赞同:“你可知她已是别人之妻?” 第151章 纠缠不清 “知道。” 萧纪声音淡淡的:“那又如何?” 长公主微微拧了眉:“你既知道,又何故与她纠缠不清?” 她比萧纪年长太多,虽是姐弟,可实则她却是将萧纪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的。 言语间不免带了些训斥之意:“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正经说门亲事。” “天下未定,我没心思谈情说爱。”萧纪静静说道。 “你的心里,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件事?”长公主沉声道,“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不会做出那种事来……” “阿姐。”萧纪蓦地打断她的话。 长公主抿了抿唇,她清楚地看见了萧纪眸中那一抹寒意。 从前在她跟前的那个孩子,依然成长为眼前这个叫人看上一眼都觉胆寒的摄政王。 可不知为何,每每见到他时,长公主的心中总是疼惜更多。 “罢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既不愿意听,阿姐便不多说了。但阿姐说过的话,你也要认真考虑。那永宁侯夫人,到底是嫁了人的,你不可生出别的心思来。” 这次萧纪没有应她的话,只是静静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茶盏。 * 而薛蕙这边。 她随着众人一道出了后宫,期间范氏过来同她说了几句话。 见她脸色还是很差,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还醉着难受呢?” “今日着实是醉了。”薛蕙勉强朝她笑笑,“幸好没闹出什么事来。” “我原是想去瞧瞧你的。”范氏无奈道,“但太后娘娘看得紧。” “无事。”薛蕙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不过还是要多谢你。” 她与范氏算不得深交,但范氏待她却还算真心。 “那我先走了。”范氏瞧见了国公府的马车,轻声道,“下次你得空了,我再请你过府一聚。” “好。”薛蕙笑着点点头。 两人分开后,便各自上了马车。 宋云书还没从宫里出来,也不知要等他到何时。 薛蕙浑身难受着,胸闷气短不说,头还晕着。 等了一刻钟后,她便干脆叫车夫先回侯府了。 回到侯府,她没去太夫人那里,而是直接回了四宜堂。 她出了很多汗,里衣都黏在了身上。 芸香去叫人准备热水,又让荷香去小厨房熬醒酒汤。 等薛蕙整个人泡进浴桶里后,她才感觉浑身的疲惫都被洗去了。 她靠在浴桶边缘,人有些昏昏欲睡。 或许是酒劲未曾散去,这会儿被热水一泡,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这么泡了一会儿后,薛蕙脑子都已经空了。 但她仍记着问上一嘴兰清。 方才回来时,似乎没看见她的身影。 “我也没瞧见她。”芸香轻轻替她捏着肩背,“一会儿我去找找。” 薛蕙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又泡了一会儿,芸香摸着水已经有些凉了,正想叫薛蕙起来时,忽听得外面一阵响动传来。 薛蕙已经快睡过去了,忽然听见这声音,整个人清醒过来。 “外面怎么回事?”她睁开眼,眼底还藏着些疲倦。 “我去瞧瞧。”芸香拧着眉道。 第152章 血迹 这大白天的,倒是也不怕什么。 芸香大着胆子出去,却没见院里有人,连个风吹草动都没有。 可方才那声音分明又有,毕竟连薛蕙都听见了。 正当芸香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想转身回去时,蓦地看见抱厦厅那边的门上有一道血迹。 她看的心头一惊,赶忙转身回上房去。 彼时薛蕙已经从浴桶中起身,她随意披了件衣裳,却见芸香匆匆忙忙跑回来的身影。 “夫人,好像有人闯进了咱们院中!” 芸香也算是跟着薛蕙经历过几次血雨腥风,但再看到那些血迹的时候,她的心中仍是止不住的害怕。 “怎么回事?”比起芸香,薛蕙显得镇定了许多。 “我看到了血。”芸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知道是谁的,那人好像潜了进来。” 还是青天白日呢,外面的人定然不敢偷进侯府。 只可能是侯府里面的人。 薛蕙沉下心来想了片刻,问道:“兰清呢?” “没见着她。”芸香道。 这就奇怪了,兰清是习武之人,若院里有个风吹草动的,她该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还没等薛蕙想的明白,荷香从外进来,神色慌忙:“夫人,前院的管事带着人过来了,说是要进来抓贼人。” “到后院里来抓贼人?”芸香神色微微一变。 薛蕙则是面色一冷,对荷香道:“去把人拦住,不准他们进来。” 前院的男人想进后院主母的地方,传出去了不是叫人笑话? 好在荷香知道规矩,得了令后便立马点头,然后将手中食盒放下。 那是小厨房刚熬好的醒酒汤。 芸香则是去服侍着薛蕙换衣裳。 “你去把院里的血迹清理干净。”薛蕙突然想起这件事,“别叫他们察觉了。” 前院管事带着人来四宜堂,想必是知道有人进了四宜堂里来。 不管那人是谁,总之都不能让他们在四宜堂搜到人。 “是!”芸香应了声。 薛蕙没急着出去,而是直接去了兰清住的后罩房。 她的房间是单独的,跟芸香一个屋。 此时房门紧闭,还被扣上了。 薛蕙推了两下没推开,便出声道:“兰清,你在不在里面?” 里面一时没动静,但过了一会儿,有一道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房门便被打开了。 打开的那一瞬间,薛蕙先看见了兰清苍白的脸。 也不知为何,她分明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出脸色。 可薛蕙看着她那双眼睛,却觉得她此时一定很难受。 她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屋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房门只打开了一条缝,兰清倚着门,说话语气都有些虚弱:“你回来了……” “你受伤了?”薛蕙眉心紧皱,“芸香看见的那些血,是你留下的。” 兰清勉强笑了一下,但紧接着就有一道刺目的红从嘴角溢出。 “你等我回来。”薛蕙沉声道,“我去给你找大夫。” 她不知道兰清伤成了什么样,但她知道,若是再不找大夫来,只怕她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第153章 搜院 薛蕙没有再犹豫,她叫兰清将门关好,自己转身朝院门那边去。 此刻荷香正带着四宜堂的婆子丫鬟们堵在门口,不准前院管事带人进来。 那管事原还有些嚣张,仗着自己身后带了人,想硬闯。 可当薛蕙出来后,他便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怎么,李管事这是打算硬闯我四宜堂?”薛蕙下巴微抬,眼神冷漠地看着他,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敢闯主母的院子?” 李管事本是气焰嚣张,可不知为何,在薛蕙面前,他却有些直不起腰来。 他讪笑道:“夫人,不是小的想硬闯,实在是前院遭了贼,有人瞧着那贼人进了后院,入了您的院子。” “你的意思是,我院里养了贼,专去你前院偷东西?”薛蕙是笑着说这话的,可她说这话时语气却是阴沉沉的,叫人大气都不敢喘。 李管事后背都开始冒汗了:“小的可没说这话,小的只是担心那贼人伤到您。” “我就在这院中,有没有贼人进来,我莫非还不知道?”薛蕙道,“还是说,你们一个个的都打量着我好欺负?带着男人来闯我的院,搜我的房间,当我是这么好欺负的?” 最后一句话出,李管事已是冷汗连连。 虽说如今侯爷回来了,可谁都知道侯府后院还是薛蕙说了算的。 若非是李管事被逼的没法子了,哪里敢来搜四宜堂呢? 他想着,看了一眼身后那几人。 他们几个是前院书房的随从,也是他们来找自己,说书房遭了贼。 侯爷的东西丢了,事关重大,得趁着他还没回府,将东西找回来才行。 否则等宋云书回来知道这件事,怕是要扒掉他们一层皮的。 想到这儿,李管事只能硬着头皮道:“夫人,小的也是为了您好。有没有贼人您让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若是没有,皆大欢喜。若是真有贼人藏在您的院中您不知道,对您来说也是个威胁啊。” 薛蕙面不改色地笑着:“若你搜不到人又该如何?” “这……”李管事愣住了。 他自然知道此举是冒犯薛蕙,以薛蕙的脾气,要真搜不到人,只怕他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看到他的脸色,薛蕙便知他不是有十足的把握。 “若你非要进去搜,那便去吧。”薛蕙凝视着他,“可若搜不到人,也别怪我不客气。” …… 李管事这下笑都笑不出来了。 前有狼后有虎,他谁都不敢得罪。 而他带来的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后,居然真的准备进院。 薛蕙自然不会让他们进去,她朝着身边的荷香使了个眼色。 好在荷香还算机灵,她忙往前两步,挡住了他们的路,仰起头怒道:“你们算什么东西,连主母的院都敢进,要搜也是我们去,脏了夫人的地方,你们配吗?” 她言语间都是奚落,听得这几人脸色巨变。 有那么个脾气暴躁的,已经冷了脸,上前伸手一把将荷香推开。 第154章 收获 那人倒是没用多大的力气,可荷香却顺势往后一倒,嘴里哎哟叫出了声:“打人了,打人了!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当着夫人的面打我!” “你……你瞎叫什么?”那人一开口,口音与周围人全然不同。 薛蕙蓦地想起那次自己被劫持的时候,想杀自己的那个人也是这口音。 “夫人,您可要救救我啊,他想杀了我啊!”荷香吱哇叫着,也不叫人来扶,躺在地上。 薛蕙忙叫了人去搀扶荷香,一面瞪了眼李管事:“要不你们连我一道打了?” “夫人!”李管事双腿一软,差点就跪下去了,“是小的冒犯了,小的这就走。” 他算是明白了,今日这院子是绝对不能搜了。 否则出了什么事他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横竖书房丢东西不关他的事,侯爷的书房可从来不让他们这些人进去的。 李管事生了退意,那几个人自然也不能再硬闯了。 薛蕙叫人扶了荷香回去,待到院门关上好,她又活蹦乱跳了。 “夫人,我方才演的还不错吧?”她笑眯眯地来薛蕙面前邀功。 “不错。”薛蕙笑着道,“但你当真没事?” “真没事。”荷香道,她还转了个圈,“他没使多大劲。” “但还是得请个大夫来。”薛蕙正色道,“仔细检查一番,免得落下什么病根。” 荷香到底是跟在薛蕙身边多年,她一个眼神一句话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夫人说的是。”荷香捂了捂胸口,面露痛苦,“我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 薛蕙便叫人拿了对牌去请大夫。 也是这时,芸香已经收拾好那些血迹过来了。 “我去看看兰清,若是大夫来了,直接带他过来。”薛蕙对芸香交代道。 “是。”芸香点点头。 荷香一脸懵的被薛蕙带着去了兰清的房间。 等她见到兰清时,才惊讶道:“他们方才要抓的贼人,难道是你?” 难怪夫人怎么都不肯让那些人进来了。 原来她们院里真的有贼啊。 不过是家贼。 兰清虚弱的连站都站不住,她身体晃了两下。 薛蕙忙伸出手去扶住她:“你伤到哪儿了?” 兰清的身上没见有伤口,可她又一直在吐血,想来是内伤。 她扶着兰清去床边坐下,又叫荷香去倒杯水来。 “你不问问我去做了什么?”兰清说一句话还喘了两口气,她的嘴唇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不管你去做什么,你都该提前同我说一声。”薛蕙皱眉道,“我知道你想找到宋云书通敌叛国的证据,可他一向谨慎,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尤其是兰清还伤成了这样,好在她回来的及时,若她回来的再晚些,兰清又该怎么办? “我有分寸。”兰清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眼眸亮闪闪的,“我今日也不是没有收获……咳咳咳……” 她话没说完,又重重咳了几下,一口鲜血再次吐了出来。 薛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兰清便身子一歪,晕倒了过去。 第155章 跑不远的 宋云书是一个时辰以后才回来的。 他刚踏进侯府大门,便看见了原本应该守在书房的人在前门等候着。 “你在这儿做什么?”宋云书几乎是瞬间便皱了眉。 “出事了。”那人低声道,“有人进了你的书房。” 他虽为仆,可言语间对着宋云书却无半点恭敬之意。 “人呢?”宋云书眸色一沉,“丢了什么东西?” “来往书信不见了。”他道,“贼人进了后院的四宜堂,受了伤,跑不远的。” 宋云书没有再说话,而是沉着脸朝后院走。 宋云书一回来消息就递到了薛蕙耳里。 彼时大夫已经为兰清把过脉,她身上虽无明显外伤,但五脏六腑却都有内伤。 她人还昏迷着,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将她送走。 “等侯爷回来,怕是想送她走都走不了了。”芸香站在床侧,有些担忧地道。 薛蕙如今也在担心这个问题。 可摄政王府显然是不能去的。 兰清说过,王府有吕太后的人,只怕萧纪如今也还在宫中没出来。 将兰清送过去,无疑是羊入虎口。 也是这时,娇娘与林歆月过来了。 今儿是十五,她们俩是该过来请安问好的。 但早前薛蕙要进宫,便没让她们来。 薛蕙在宴客厅见了她们俩。 娇娘与林歆月仍旧是不对付,两人坐在一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林歆月自是不会主动去招惹娇娘,可娇娘却偏要寻她的不痛快。 “听说姐姐身子又不爽利了?”她笑眯眯地看着林歆月道,“昨儿侯爷在我那儿歇下,姐姐还特地派人过去说一声,何必呢。姐姐若是想要侯爷过去陪你,同妹妹说一声便是了。” 她这话就差指着林歆月的鼻子说,想男人就想男人,何必惺惺作态。 “你……你胡说什么你?”林歆月先是一愣,而后情绪激动地指着娇娘,脸庞羞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的不知廉耻?” “你倒是知廉耻,那别想着从我屋里抢人啊。”娇娘扯着嘴角笑道,“隔三差五的就装病请侯爷过去,你以为侯爷心里不烦?” 薛蕙原是不打算管她们俩的,但须臾间,心头忽然有了计较。 她淡淡开口:“都是一个院里的姐妹,共同伺候侯爷,有什么好吵的?” 她虽瞧着是在劝架,可语气却是轻飘飘的。 娇娘生活在康家,最是会察言观色。 她一听薛蕙这话,便知是要让她闹的再大些。 “夫人说的是。”娇娘一面说,一面瞧向林歆月,语气挑衅,“只不过是某些人不像夫人想的这么明白,她还以为侯爷是她一人的呢。不过是仗着先前有孩子,侯爷高看她几分。如今孩子都没了,还当自己是碟子菜。” 孩子就是林歆月心里的痛点,是一根刺。 如今娇娘这么说,就相当于在她伤口上撒盐。 林歆月气得浑身发抖,再坐不住,狰狞着脸朝娇娘扑过去:“我撕烂你这张嘴,我让你再说!” 娇娘早有防备,在她冲过来的时候,就忙起身躲到丫鬟身后。 第156章 惹恼她 “姐姐这么生气做什么?莫非是说到你的痛点了,气急败坏?” 娇娘还在添油加醋,气得林歆月脸都白了。 瞧着是差不多了,薛蕙才淡淡开口:“今儿是八月十五,可别闹出什么动静来,再传到太夫人那里去,否则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有婆子拦住了林歆月,同时嘴里劝道:“林姨娘,这里是四宜堂,您注意身份。” 她只是个侍妾,若非有侯爷的宠爱,哪里能在薛蕙的面前这般行事呢。 话里话外都在提醒着她的身份。 林歆月一时气急,又委屈的要死,憋的眼眶都红了。 她看着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的薛蕙,以及还在朝着自己得意眨眼的娇娘,眼中的泪不断滚落:“好好好,你们都不把我当个人,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真正让她寒心的实则是宋云书的态度。 若是宋云书不冷落她,府里的人如何敢这般对她呢? 林歆月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薛蕙对萍儿使了个眼色,萍儿立马点点头,然后跟上去。 娇娘瞧着她走远后,才从丫鬟身后出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然后看向薛蕙,小心翼翼地问:“夫人,这么做真的没事吗?” 她还是有些怕宋云书的。 林歆月毕竟也是宋云书真正放到心尖上去过的人,若他要为林歆月讨回公道怎么办? “出了什么事我来担着,与你无关。”薛蕙安慰她,“不过今日这件事,你做的很好。” 娇娘笑了笑,道:“只要是夫人吩咐的,我一定都会做好的。” “先回去吧。”薛蕙对她道。 估摸着宋云书就快回来了,她得想办法应付他才是。 娇娘应了声,行过礼后便退了下去。 她刚走没一会儿,清音阁那边便传了消息过来。 林歆月在收拾行李,说是要离开侯府。 荷香一听这话,就道:“她一个姨娘,敢离开侯府?” 凡是做了侍妾的,除非是主家不要赶出去的,否则这辈子都只能留在主家,别说是离开了,就连出门都不容易。 这林歆月当真是被宋云书宠坏了。 “随她去。”薛蕙勾了勾唇,顺便问道,“侯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刚进前院呢。”荷香就道。 宋云书一回来门房上的人便来禀了。 “把清音阁那边的事禀给侯爷去。”薛蕙道。 林歆月闹这么一场就是等着宋云书去哄的。 若宋云书不哄,她今日恐怕真的会离开侯府。 当然,宋云书是怎么也不会让她离开的。 荷香立刻点了头,然后转身去办这件事。 兰清还在昏迷着,薛蕙让芸香在屋里守着她。 今儿是中秋,虽说家宴有甄氏在安排,可她还是得去太夫人那里一趟才行。 清音阁那边的动静自然也传到太夫人耳里。 薛蕙过去时,便见太夫人一脸的不悦。 “那林氏又在闹什么?一天到晚的没完没了了。” “林姨娘到底年纪还小,受了冷落闹一闹而已。”薛蕙轻轻笑着,“祖母也别与她计较。” 第157章 怀疑 “我就知道这女子不是个善茬。”太夫人拧着眉道,“自她来了以后,这侯府就没个安生的时候。” 薛蕙只能安抚道:“今日过节,祖母就别想这些事了。” “云书可回来了?”太夫人沉了一口气,问道。 “听底下丫鬟说是回来了,估摸着去了林姨娘那里吧。”薛蕙道。 这下太夫人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个林氏!早知当初该赶走才是!” 薛蕙只是笑着不接话。 以宋云书的脾气,能让太夫人将林歆月赶走吗? 宋云书去了清音阁后便一直没过来。 直到晚膳时候他才来了太夫人这里,面上瞧着疲惫的很。 甄氏见了就有些心疼道:“怎么累成这样?” 宋云书没说话,但目光却看向了薛蕙。 阴沉沉的眼神连甄氏都看的出来。 “你这么看着阿蕙做什么?”甄氏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居然有些害怕儿子这状态。 薛蕙毫无畏惧的迎上宋云书的眼神,笑眯眯地问:“侯爷想说什么吗?” “我想知道你还有多少手段是我不知道的。”宋云书一字一句道,目光如炬。 “侯爷说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薛蕙笑了笑。 “派人去我书房偷东西的人是你吧?”宋云书一步步朝薛蕙逼近,神色阴鸷,“你知道了什么?” 薛蕙仍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但放在膝上的双手却不自觉的轻轻握在了一起。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甚至还有些诧异地道:“偷东西?侯爷这个罪名叩我头上,叫我如何辩驳?” “可是前院丢了什么东西?”太夫人也在此时出声问道,“若是要紧的,着人将院子围了,一间一间的搜便是了。” “哼。”宋云书冷笑一声,“只怕此时再去围院子,晚了吧。” 他因为林歆月被绊住了脚,薛蕙想送什么东西送不出侯府去? 太夫人原是想说什么的,但她却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宋云书与薛蕙之间似乎在针锋相对。 “直到今日我才知道,你不仅与王爷相识,竟连长公主殿下都与你有几分交情。”宋云书道。 此话一出,太夫人跟甄氏同时看向了薛蕙。 薛蕙神色不变,淡淡道:“侯爷说这话我就不明白是何意思了。今日在宫中我不胜酒力,恐冲撞了太后与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才将我带出慈宁宫的。您若是不信,大可去宫中打听。” “许是那王爷跟长公主都是瞧在云书的份上呢。”甄氏说道。 她可不认为薛蕙一个后宅妇人,何德何能与这些皇亲贵胄攀扯上关系。 太夫人比甄氏多一个心眼。 她知道宋云书既然这么说了,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想到这儿,太夫人看向薛蕙的眼神里就带了些打量。 难怪先前薛蕙在府里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天不怕地不怕,原来是攀上了这层关系。 “那贼人,当真不打算找了?”太夫人蓦地开口问道。 “前院的人说,贼人进了四宜堂。”宋云书道,“可不知为何,我的这位夫人却不许他们进院去搜。” 他一面说着,一面瞧向薛蕙。 第158章 打草惊蛇 说了半天,到底还是转到了个这个话题上。 薛蕙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但面上却仍旧端着一派平静。 “那时我才从宫中出来,尚且醉着酒未清醒。前院管事到底是外男,带了人去搜我的院子,成何体统?” “若你院中当真无事,便是叫他们进去搜一下又能如何?”太夫人矛头一转,指向了她,“还是说你心虚,不敢叫人去搜?” “祖母这话当真是好笑了。”薛蕙笑着道,“侯府主母的后院,随意来个人说进了贼,便带着人进去搜院,若传出去了,我的脸还往哪儿搁?” 她虽是笑着,可眼神却坚毅,丝毫也不退让。 甄氏听着不住点头。 她就像跟墙头草一样,一会儿觉得这个说的有理,一会儿觉得那个说的也有理。 太夫人被薛蕙几句怼的说不出话来,一转眸看见甄氏那样子,就忍不住将火撒在她身上:“今儿府里的大小事都是你在负责,你是如何管的?竟让家里遭了贼!” “我……我管的是后院啊。”甄氏被骂的一脸委屈,敢怒不敢言,“前院的事我如何管得了。” “没用的东西!”太夫人骂道,“白长岁数了。” 甄氏撇了撇嘴,当着小辈的面还被婆母骂成这样,饶是她性子再懦弱,此刻也有几分不悦。 事情闹成这样,中秋晚膳自然是吃不成了 大家都没心情。 宋云书去了前院,薛蕙也回了四宜堂。 她又去看了兰清。 服过药后兰清的脸色瞧着也好多了,芸香在她身边伺候着。 瞧见薛蕙过来,兰清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躺着吧,别起身了。”薛蕙忙道,“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兰清勉强笑了一下。 如今她再看薛蕙的眼神里,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充满敌意了。 “你可能寻到王爷?”薛蕙问道,“宋云书已经开始怀疑了,我得尽快送你出府才行。” 今夜宋云书虽没有来搜院子,但他心中恐怕已经开始怀疑了。 “我还不能走。”哪知兰清却拒绝了,“光我拿到的书信是不够的。” “但你今日已是打草惊蛇,就算书房再有别的东西,你也拿不到了。”薛蕙沉声道。 兰清也知道这一点,但她不能就这么离开了。 宋云书既然已经开始怀疑,她一走,遭殃的就是薛蕙。 “他们今日没有搜院,或许就是在等着我出去自投罗网。”兰清捂着胸口,脸色苍白道,“若我这时离开侯府,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她的话让薛蕙沉默了半晌。 宋云书绝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定然在打什么主意。 这个念头才刚划过脑海,荷香就从外面进来禀道:“夫人,侯爷过来了!” 这么晚了,他还过来做什么? 薛蕙眉头一皱。 兰清脸上也迅速浮起一抹警惕,哑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他抓到我的。” “你先躺着,我出去看看。”薛蕙低声道。 她不信宋云书敢真的对她怎么样。 第159章 威胁她 薛蕙过去的时候,宋云书已在宴客厅等着了。 厅中只点了两盏灯,有些许的昏暗。 他就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阴测测的望着薛蕙走来的方向。 “这么晚了,侯爷还过来做什么?”薛蕙问道。 “东西呢?”宋云书也没与她打太极,直接问。 “什么东西?我不明白侯爷在说什么。”薛蕙淡淡笑了笑。 “趁我还好好与你说话的时候,你最好识相些。”宋云书耐心全无,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收紧,看向薛蕙的眼神里带着警告。 “侯爷说这话我就听不懂了。”薛蕙道,“前院丢了东西,难道您还怀疑是我偷的不成?” “即便不是你偷的,也是你指使的。” 说这话的时候,宋云书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朝薛蕙走过去。 几个呼吸间,他便已经到了薛蕙的面前。 两人体型的差距,让薛蕙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 同时也直视着来源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 离得近了,薛蕙才看清他眼中的阴鸷与狠毒,看她的眼神像是陌生人。 “你以为拿走了那些,就能定我的罪?”他凝着她,一字一句道。 或许是知道事情败露,他也懒得再在薛蕙面前装。 而他的这话,却让薛蕙心中警铃大作。 当他不再掩饰的时候,便说明薛蕙对他而言并不存在威胁。 “我真的不知道侯爷在说什么。”薛蕙浑身寒毛直竖,但她仍强作镇定,轻声道,“府里遭了贼,我也同样担心,可侯爷若非要将这罪名叩在我头上,那我便是浑身长满了嘴也无法辩解。” “哼。”宋云书打量着她,双眼犹如一双无形的手上上下下裹挟着她的全身,同时带着一丝阴毒,“我出了事,你以为自己能摘干净?我告诉你,即便下了地狱,我也要将你们整个薛家拖下去。” 撂下这句话,他便越过薛蕙抬脚离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耳边,薛蕙才感觉浑身的力气好似一瞬之间被卸去。 她一时间竟有些站不稳,身体摇晃了两下。 她并不怀疑宋云书的话,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代表他真的有能力做到。 薛蕙虽然并不在意薛家人,可薛家有她的父母和妹妹,她不能不在意他们。 “夫人,您没事吧?”芸香走进来,看见薛蕙脸色惨白,不由担忧问道。 薛蕙摇了摇头,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哑了:“兰清呢?” “还躺着呢。”芸香道,“她伤的厉害,也不知何时能好起来。” “明早天不亮便差人将她送出去。”薛蕙低声道,“她不能再留在侯府了。” 宋云书已经对她起了疑心,若叫他发现了兰清的存在,只怕兰清会没命。 只可惜她不知该如何才能找到萧纪,否则早就差人去了,也不必等到这时。 “可她不是不愿意走吗?”芸香纳闷道,“再说了,她从侯爷书房里拿到的东西,咱们也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薛蕙一直忙着,都忘了去想这件事。 第160章 将人送走 薛蕙原是想再去问问兰清,她将拿出来的东西放去了哪里时,没想到她已经睡着了。 荷香在一旁守着,瞧见薛蕙进来,便压低了嗓音:“夫人。” “你今夜好好守着她。”薛蕙轻声道,“若有什么事立刻叫我。” “是。”荷香应了声。 这一晚薛蕙并没有怎么睡得好。 她闭上眼后脑子里浮现出来各种各样的事,好不容易快要睡着了,又听着外面寅时的梆子响了。 宋云书几乎是在这时起身进宫的,薛蕙要赶在他离府以后将兰清送走,也逼着自己起来了。 守夜的是芸香,她早早便叫小丫鬟备好了热水。 薛蕙坐到梳妆台前,还在一个劲的打着哈欠。 “夜里兰清醒了一次,知道您要送她走,还别扭了一会儿。”芸香轻轻给她梳着头发,一面说道,“听荷香说精神好些了,不像昨儿那般。” 薛蕙听着,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知道闹脾气了,显然是有劲了。” “可不是嘛。”芸香就笑道。 天将亮未亮时,侯府后院的侧门打开了一条缝,有一个人偷偷从门后探出了脑袋来,四处瞧了瞧。 天还未全亮,街上人并不多。 这里的巷子狭小不适合摆摊,所以平时鲜少有人来。 过一会儿,侧门才打开一扇,芸香从里面出来,对着身后的人道:“快走吧,趁着还没什么人。” 话音才落,兰清的身影便从门后出来。 她的身形微微佝偻,或许是因为伤重,她走的很慢。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门口。 兰清上马车前,转身朝门内看了一眼。 薛蕙正静静站在那里,荷香提了盏灯笼站在她的身侧,将她的身影映照的有几分孤寂。 “怎么了?”薛蕙见她看自己,以为她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兰清嘴唇嗫嚅了两下,苍白的脸上神色有些微微的动容。 跟在薛蕙身边的这些日子,她也算知道了这些年来薛蕙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侯府里那些丫鬟不知她是四宜堂的,只当她是哪里打杂的,说闲话时从不避着她。 “你要不要跟我一道走?”兰清到底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她知道自己昨日的举动给薛蕙带来了危险,她可以一走了之,可薛蕙呢? 薛蕙也没料到她会说出这句话。 愣了一下后,她才柔柔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 她要做的事情尚且没做完。 兰清或许也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些唐突了,她勉强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芸香扶着她上了马车,又交代了车夫慢些。 天边渐亮,马车也渐行渐远。 薛蕙目送着她远去后,才带着芸香与荷香转身回四宜堂。 兰清是走了,薛蕙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下了。 但她却始终觉得心沉沉的。 “还早着呢,夫人要不再歇一会儿?”芸香见薛蕙坐在软榻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说道,“您也不必担心兰清,横竖是将她送走了,侯爷不会知道。” 第161章 遇害 “话虽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薛蕙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或许是这些日子太累了。” “还是再歇一会儿吧。”芸香劝道,“等兰清身子好些了,她自会想法子让您知道的。” 薛蕙启唇正要说什么,突然瞧见荷香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进来:“夫人,侯爷过来了!” 薛蕙心头微微一惊。 宋云书不是进宫了吗?门房的婆子亲眼看着他骑马上朝了啊? 还不等薛蕙反应过来,便见身着官服的宋云书走了进来。 他嘴角勾着冷笑,眼尾挑着讥讽。 薛蕙心中微微紧了一下,但还是强压着情绪道:“侯爷不是上朝去了?” “若不让你以为我是去上朝了,你又怎会上当?” 宋云书看着她冷笑:“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如今想来,倒是我高看你了。” 薛蕙几乎猜到事情败露,但她面上却没流露出任何惧色,眼神平静地迎上他的:“侯爷有话就直说,何必还要拐弯抹角?” 宋云书对着身后人招招手,他的贴身小厮便走上前来,将手中一团染了鲜血的衣物丢在薛蕙面前。 薛蕙还没认出来,身旁的芸香便已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昨儿兰清受伤严重,身上衣物几乎都被她的鲜血浸透,芸香便重新给她换了衣裳,就是眼下这一件。 芸香脸上的表情变化没瞒过宋云书,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认得这衣服是谁的吗?” 薛蕙就算不认得,此刻也知道了。 宋云书佯装进宫,实则暗中早已将她们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 只怕兰清坐上马车离开侯府后没多久便遇害了。 无数的后悔与惊痛几乎瞬间涌上心头,一抹寒意也从头凉到了脚底。 薛蕙眼眶发酸发胀,她的手指紧紧抓着软榻上小几的桌角,指甲几乎嵌入进去。 “你把她怎么了?”薛蕙抬起发红的双眼,狠狠瞪着宋云书。 “你觉得呢?”他笑,笑的得意。 “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薛蕙咬着牙道。 “哼,杀你,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宋云书眯着眼笑,“留着你,让你看看我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最高,岂不是更好?” 分明是出身低微,可她身上偏有种让人十分不爽的清高。 宋云书要的就是折断她的这份清高,他要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将她的这份清高踩到脚底下的。 “无耻!”薛蕙赤红着双眼,气得浑身发抖。 她越是愤恨,宋云书心里便越痛快。 她不是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吗? 他就是要让她知道,这个侯府里,究竟是谁说了算的! 宋云书笑着转身离去,背影都显得猖狂。 他一走,芸香便急忙过去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 果真是兰清方才走时身上穿的那件,此刻已经被鲜血染透。 芸香再忍不住泪,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这可如何是好……” 她虽然跟兰清没相处多久,可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同住一室,吃也是一处,即便没多少感情,也还是会难过。 第162章 生病 薛蕙许久都没有说话,可她全身都在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过来后,才觉眼睛疼得厉害。 喉间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禁锢着,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兰清是不是真的死在了宋云书的手里,可伤成这样,就算不死,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她一面心疼兰清,也后悔这么着急的就将人送走。 一面又不知该如何向萧纪交代。 兰清的身份绝不简单,若真出了事,她用自己的命来抵都不够的。 “将这衣服收拾了吧。”薛蕙沉了一口气,嗓音低低地说道。 她脸色煞白,像是生了一场急症。 芸香默默流着泪,将那衣服抱起来,也不嫌脏。 她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薛蕙单手掩面,虽没发出声音,可抽动的肩膀却显示着她在哭。 看到这一幕,芸香心里更难过了。 荷香在门口等候着,瞧见芸香抱着一团血衣出来,她又惊又怕:“到底怎么回事啊?这衣服是谁的?” 芸香没精力跟她再说一遍,只是摇了摇头,无力道:“先别进屋,让夫人自己待一会儿。” 荷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芸香走后,荷香就一直守在门口。 她时不时的探头进去看一眼屋内。 瞧着薛蕙仍旧坐在软榻上没有动一下,神色悲痛,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蕙就这么坐了一上午,连早膳也没有用。 等芸香缓过劲来,再进屋去时,就发觉薛蕙有些不对劲了。 她脸色苍白的厉害,还在冒虚汗。 用手背一摸,才感觉她的额头发烫。 薛蕙的身子一向很好,极少生病,可这次不知是怎么回事,竟发起了高热。 薛蕙已经烧的昏昏沉沉,脸上全是泪痕,她被芸香扶着躺上床时,还抓着芸香手道:“你去找人打听一下……兰清是在哪里出的事,可有找到她的……” 说到这了,她哽了一下。 到底是说不出那两个字。 几个时辰前还是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而今却…… 芸香强忍着泪,轻声安慰薛蕙:“您放心,我会找人去打听的。” 薛蕙这才闭上眼,可又有泪从眼角滚落。 她是后悔的。 悔在不该送兰清走。 若是在自己院里,她即便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不会让宋云书对兰清怎么样。 在这又悔又痛的情绪中,薛蕙渐渐昏睡了过去。 这期间她醒过几次。 第一次醒来时,看见了甄氏。 第二次醒来则看见了太夫人。 但这些人她都不想看见,所以只瞥了一眼便闭上了眸。 直到第三次醒来,外面已经黑了,她的嘴里一阵残留的苦涩药汁味。 屋里只点了一盏烛火,昏暗的犹如被一团浓墨黑夜裹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耳畔响起一道清冽的嗓音:“醒了?” 这声音听着耳熟,却又不该出现在这里。 薛蕙眼前渐渐聚焦,目光落到了坐在床前的男人身上。 他穿着身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一向高束的长发放了下来,只用玉簪装饰。 第163章 怕你担心 可即便是这般轻简的装扮,却也掩不住他浑身上下的气度逼人。 尤其是他那张脸,白玉无瑕,如中秋之月,一贯冷峻的脸上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 薛蕙以为自己在做梦。 若不是做梦,萧纪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脑袋还晕沉沉的,转不过来。 “我做了件错事……”她启唇,嗓音沙哑的厉害。 萧纪见她这模样,便知她没清醒。 “你只是关心则乱。”他轻声说。 “不是……”薛蕙拥着被褥,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因着生病,她不像平常那般冷静,反倒有一丝不常有的娇憨。 “兰清死了,是我害死她的。” 萧纪无声地笑着:“你可有见到她的尸体?” “没有,我不敢看。”薛蕙合上酸痛的眼,哽咽着道。 “那你该看看。”萧纪脸上的笑柔了些。 “我怕她夜里入我梦,来问我为何要送她走。”她低低地说。 兰清本是不愿走的。 是她用为她好的名义,强行将她送走了。 才出了这事。 听着她话越说越离谱了,萧纪到底是忍不住,伸出手,泛着寒意的细长手指轻轻搭在薛蕙额上。 她还发着热。 薛蕙则被他的手冰的颤了一下。 她不由得睁开了眼。 这下清醒了很多。 “王爷……?”她终于是意识到有些不对,若说是梦,眼前这一切也实在太过真实。 “这次醒了?”他笑。 薛蕙心跳如雷,眼眶也湿润了。 她说不清自己此时心里是什么情绪,总之,见到他让她心定了很多。 他一定是知道了兰清的事,要来兴师问罪的。 “对不起。”她先开了口。 “你没做错什么。”萧纪收回了手,方才触碰过她肌肤的那两根手指,此刻变得格外滚烫,他将手指微微蜷起来。 “我来是同你说一声,兰清没事。”他说。 这句话让薛蕙愣住,反应过来后,心中又惊又喜。 “真的?”她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欣喜,像是不信,她又问一遍,“真的吗?” “真的。”他郑重回,怕她不信,还道,“她离开侯府时,随风便已跟上了。” “那……那那件血衣是怎么回事?”薛蕙嗓子干哑,急忙问。 “不过是障眼法。”萧纪道,“宋云书以为马车里坐的是兰清,只叫人乱箭射杀。” 衣服的确是兰清的,但那上面的血却不是。 宋云书的人并未抓到兰清,只看见了那件血衣,便以为伤成那样是活不了了。 事到如今,薛蕙才算重重松了一口气。 但缓过劲来后,她才想到要问萧纪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还不等她问,他便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 “原想过些日子,等她伤好一些再来见你,让你安心的。”他笑着道,“怕你担心,所以今夜过来同你说一声。” 他说这话时十分的随意,好似是在自己府中。 这侯府的护院于他来说像是摆设一般。 他想来便来了。 他坐在床前,薛蕙却躺着,让她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 况且这是她的房间,男女有别,到底是不好。 第164章 为何帮她 躺了这么一整天,薛蕙浑身无力的很。 但她仍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有些艰难,萧纪看着,并没有出手帮忙。 他半夜出现在一个女子的房间里已是不成体统。 薛蕙靠坐到床头后,忍不住喘了几口气,原本苍白的脸蛋也有了点血色。 再抬眸看向萧纪时,心中忍不住腹诽。 大半夜穿这么一身白进别人家后院,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当然,她只敢在心里想想。 “王爷身上的伤……?” “已经好了。”萧纪答。 薛蕙倒是不知再怎么开口了。 她鲜少与一个男子这般说过话,更何况眼前之人还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沉默了片刻后,还是萧纪先开口:“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薛蕙怔了下,然后呆呆点头:“是该走了。” 她的心底竟生出些不舍的情绪来。 一定是病糊涂了。 他站起身,如墨绸缎的长发搭在肩上,与那月白色衣衫相互衬托着,倒有几分超凡脱俗的意味来。 他抬脚走了几步,蓦地停下来,像是想起点什么来,道:“城外的万佛寺,可曾去过?” 万佛寺的由来据说是寺中供奉的大小佛像有一万尊,但具体有多少,也没人真的去数过。 万佛寺求佛拜神很是灵验,香客多如牛毛,薛蕙也曾去过。 但要入万佛寺,先要步那一万步上山台阶。 这也是为何万佛寺求佛灵验的原因。 “去过。”薛蕙说。 “我如今暂居在寺里后山的禅院。”他道,“若遇到麻烦,可差人去那儿寻我。” 原来他一直住在那儿。 薛蕙恍然大悟。 瞧着他就要走,薛蕙忽然出声问:“王爷为何要这么帮我?” 世人皆说萧纪脾气怪异手段阴狠,不是善人。 可与他相处的过程中,薛蕙能明显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 她想不明白。 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他的帮助。 仅仅因为她是宋云书的妻子,近水楼台吗? 萧纪没说话,只是那双漂亮的不像话的眉眼轻轻动了下。 他抬脚走了,留下一室的寂静。 薛蕙抿住唇角。 心中遗憾他没回答这个问题的同时,又庆幸他没回答。 只是因为他的到来,薛蕙原本平静的一颗心,像是无波无澜的湖面上忽地被投了一粒石子,乱了满塘。 …… 薛蕙病了两三日才好,卧床的这两日,听着芸香与荷香闲聊,她才知道生病那日甄氏与太夫人都来看过。 连娇娘也来过。 但她们却不知道萧纪夜里也来了。 薛蕙自然没提。 直到三日后病好了,娇娘才来跟前请安。 “夫人病这些日子,我也不敢过来叨扰你。”娇娘柔声说道,“幸好只是小病。” 薛蕙微微笑了笑:“这些日子府里的事我也不大过问,可有发生什么趣事?” “倒是没什么。”娇娘想了想,说,“不过侯爷这些日子倒是去了清音阁。” 薛蕙也猜到了。 林歆月是知道宋云书底细的人,宋云书既愿意将她带回来,说明还是信任她的。 第165章 受委屈 有时候连薛蕙都看不懂宋云书,说他对林歆月有感情吧,可他又能狠得下心去冷落她。 但若要说没感情,回回林歆月闹成那样,他都愿意去哄。 察觉到薛蕙在发呆,娇娘也适时的闭上了嘴,没有再说话。 其实如今的薛蕙是有些迷茫了。 虽有了宋云书通敌叛国的证据,可要如何扳倒宋家却仍是一个问题。 况且,薛蕙也担心事情败露的那一日,自己还没有与宋云书和离,她怕宋家的事会牵连到自己。 正当薛蕙想的入神的时候,芸香从外面进来,瞧见娇娘还在这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禀道:“夫人,二姑奶奶回来了。” 宋云巧回来了? 薛蕙回过神来。 娇娘则识趣的起身行了礼告退:“夫人有事要忙,我先退下了。” “去吧。”薛蕙点点头。 待到她走后,芸香才上前来道:“听门房上的婆子来报说,二姑奶奶是哭着回来的,估摸着是在承恩侯府受了什么委屈。” 宋云巧这嫁出去才半个月,就哭着回了娘家。 看来是在婆家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 薛蕙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后,才道:“多半是与那董舟有关。” 自从上次薛蕙与宋云巧打了那个赌后,就连太夫人也不好意思再来问薛蕙要银子了。 她算是清净了几日。 “二姑奶奶若是还来问您要银子怎么办?”芸香不由有些担心,“听刘植说,前几日他在街上撞见过承恩侯世子,说不准是又去赌了。” 赌徒的心理不难猜,不将家底赔个精光,是不会收手的。 “她们若是没皮没脸还开口找我要银子,我也没必要给他们留面子。”薛蕙淡淡道。 因着前几日生病,她的面庞显得清减几分,轮廓也变得有些冷硬。 芸香还要说什么,太夫人那边就有人来请了。 等薛蕙慢悠悠赶到太夫人院里时,宋云巧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不过瞧着她眼睛还红肿着,想必是哭了许久的。 甄氏坐她身边安慰着,太夫人面色则有几分不悦:“怎么这么久才来?” “祖母见谅。”薛蕙先告了罪,“病去如抽丝,虽养了几日,但如今还是走几步就喘,倒不是我拖大故意不肯早些来。” 她生病是侯府上下众人皆知的,她病的最重的那一日太夫人都去瞧过,自然知道她不是在说谎。 只是这样一来,便显得太夫人有些得理不饶人了。 “也是我心急了,你别怪罪。”太夫人勉强笑笑,“快坐吧。” 薛蕙这才落座。 她刚一坐下,就感觉到了宋云巧飘过来的视线。 她佯装不知,纳闷地问道:“二妹妹这是怎么了?” “你明知故问!”宋云巧红着眼睛瞪她。 “你少说两句。”甄氏按住她的手,低声道,而后才对薛蕙说,“承恩侯府的事,阿蕙你也是知道的,云巧又自小是个气性大的,受不得委屈,你别与她计较。” 闻言,薛蕙就笑了笑,道:“做儿媳的,哪有不受委屈的。” 第166章 靠自己 她这句话算是一下点了两个人。 不仅甄氏面上的笑僵了一下,连太夫人都抿了抿唇,有些不悦。 “叫你过来是一同想法子的,不是让你在这里说风凉话。”太夫人心里有气,说出来的话自然便不客气。 “我能有什么法子?”薛蕙握着手帕,捂着唇轻轻咳了两声,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蛋这才有了点血色,“董家人求得无非就是银子。” “那么多的银子,谈何容易啊。”甄氏叹了口气,“说是姑爷还欠着几十万两的赌债呢。” 提起这个,宋云巧就说不出话来了,只是眼眶更红。 “董家的铺子呢?”太夫人沉着脸道,“他们董家在京城大大小小的铺子也有不少,还有郊外的庄子,全都卖了也能凑不少。” “公爹因为这事已经气的一病不起,相公又是个拿不起事的……”说到这里,宋云巧的声音哽咽住了,“婆母便日日都拿我出气。” 别看她在娘家的性子泼辣,那也是因为有人宠着,可去了董家,婆母说一不二,根本没人把她当回事。 “难道他们还指望着咱们家帮还银子不成?”甄氏皱眉道。 宋云巧不说话了,却看向了薛蕙。 薛蕙只当是没看见。 她今日过来是为瞧个乐,但谁也别想让她再出银子。 太夫人心头有几分气,原以为这承恩侯府是个好亲家,没想到是个麻烦事。 宋云巧出嫁才不过半月便出了这么多的事,往后还不知有多少呢。 “要我说,你就别回去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甄氏握着宋云巧的手,道,“若姑爷过来接你,你再回去。” “像什么话?”还不等宋云巧说话呢,太夫人就皱眉道,“成亲不过半月就住回娘家,传出去了不是惹人笑话?” “那也不能让他们这么对待云巧啊。”甄氏道。 太夫人一时不说话了。 她看了眼坐在一旁不开口表态的薛蕙,心中的情绪越发的有些压不住了。 “你去给承恩侯府递张请帖。”太夫人对薛蕙道,“我倒是要问问他们,如何才能满意。” “即便请了他们来,没有银子,事情也一样得不到任何改变。”薛蕙道。 承恩侯府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他们这么做无非是要逼着宋家拿银子。 只要他们舍不得自家姑娘吃苦,就一定会拿银子出来摆平。 “那你说怎么办?”太夫人看着她,面色阴沉,“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要我说,能解决这一切的人,只有二妹妹自己。”薛蕙道。 话题一转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宋云巧愣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日子怎么样,也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薛蕙淡淡道,“几十万两银子,他们明知你拿不出来,却借故拿你撒气,你不想着如何去解决,反而还回娘家来哭,这不正给了人家欺负你的理由?” 横竖知道这儿媳是拿不起事的,即便回娘家,有娘家撑腰又能怎么样呢? 第167章 烧香 宋云巧被她一席话说的怔了好久,等到反应过来后,才道:“你的意思……是怪我自己?” 薛蕙似笑非笑:“倒不是说怪你,只不过你这样一次两次的回娘家来哭,又有什么用呢?” “话怎么能这么说?”甄氏立马护短道,“她在婆家受了委屈,还不能回娘家来了?” “母亲愿意护着便护着吧,可您也总不能护她一辈子吧?”薛蕙笑道,“要不然,您把康家欠的那些银子都给还了吧?保证以后康家绝对把二妹妹当祖宗似的供起来。” “胡说八道什么?”太夫人低声训斥道,“嘴里也没个忌讳了。” 薛蕙抿了唇,不说话了。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宋云巧瘪着嘴道,“我若有你那些银子,我还怕他们不成?” 不就是因为自己手里没有,又因为知道康家娶自己,是以为她带了天价嫁妆。 否则她哪里会让人家那么欺负自己? “去下帖子。”太夫人这次是朝着甄氏说的。 “是。”甄氏可不敢有任何异议,乖乖应声了。 话说到这里来了,薛蕙顺道朝太夫人道:“祖母,过些日子,我想去城外的万佛寺烧香。” “去万佛寺?”太夫人道,“你身体才刚好,万佛寺那石阶你走的上去?” “说不定这样一来,菩萨还觉得我心诚呢。”薛蕙笑道,“再说了,侯爷回来这么些日子,府里也出了不少事,我盘算着,是还未去给菩萨还愿烧香,菩萨怪罪了。” 从前宋云书刚出事的时候,她曾去过万佛寺。 当然,她从未求过宋云书的平安。 如今也不过是找个借口而已。 果然,太夫人一听是为了宋云书,眉间便松了:“既然如此,你定好了日子告诉我,也替我捐些香油钱。” “是。”薛蕙笑着点点头。 一旁的宋云巧闻言,不由得出声讥讽:“嫂嫂既要去万佛寺,不如顺道求求送子观音。” 宋云书可是宋家独苗,薛蕙身为正式嫡妻,这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外面说她闲话的不止有多少呢。 “若是求菩萨就能灵验,那不如你多求求吧。”薛蕙轻笑着看她,“也免得来回这么折腾了。” “你……!”宋云巧被戳中了痛处,正要跳脚,就见太夫人的眼神冷冷扫了过来。 她只能强忍着将怒火压制下去。 请帖送去承恩侯府,等康家的人过来,估摸着也要过两日了,这两日里宋云巧自然是不回康家。 她仍住着从前的闺房,甄氏差人去收拾出来了。 薛蕙则是回了四宜堂。 她大病初愈,身子还有些虚。 八月十五过后,这外头也渐渐冷下来了。 芸香与荷香两人每日都紧着她,生怕她再着凉。 薛蕙身子一向很好,极少生病。 除了刚嫁过来的那两年,因为太过操劳病了两次,这些年里连个小病小痛都没有。 这次她突然病倒,两人疑心她是因为兰清出事被吓着了,又怕她被魇着,所以夜里两人都进屋里守着她睡。 第168章 陪着她 芸香知道她要去万佛寺烧香,还道:“去一趟也好,求两张平安和辟邪符,您夜里也能睡的安稳些。” “我何时夜里睡的不安稳了?”薛蕙笑她,“别担心我。” 芸香还不知兰清的事,只以为兰清是已经没了。 “您打算那日去万佛寺?”芸香笑着问,“我提前差人去打点好。” “等再过些日子吧。”薛蕙自己如今也没想好。 想去万佛寺,究竟是为了兰清,还是萧纪呢? 在她想明白这一点前,她不会去。 “康家那边的情况,刘植盯得怎么样?”薛蕙问道。 这几日她病着,对外面的事也不怎么关注。 先前范氏说,宋琼还想与薛家结亲。 不知道宋琼是还想要薛莹呢,还是改了目标。 “倒是说看见过文远侯夫人去过一次薛家,但聊了什么就不知道了。”芸香道,“夫人,不会两家真的要再结亲吧?” “只要不是嫁阿莹过去,其余的我不管。”薛蕙道。 她的底线只到这里,旁的事她也嫌麻烦。 “那我让刘植再去打听打听。”芸香就说,“免得您再从旁人口中知道这些事。” 薛蕙点点头。 芸香静静给她捏着腿,烛火下,薛蕙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心中微微一动,看着芸香,问道:“你与刘植的关系,一直都这样好?” 芸香手指一顿,抬眸看薛蕙,或许她自己没注意,她的眼神里带了些躲闪:“倒也算不上多好,不过是他做事本分,人又聪明机灵。” 薛蕙看的明白,抿着唇笑:“那这刘植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 芸香到底是聪明,只听她这么问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夫人!”她小脸一红,“我与刘植不过是有些交情,但也算不得多深,您可别想岔了。” “我是没想岔。”薛蕙笑道,“可有些人的心思,却是藏不住咯。” 芸香羞红了脸,还不忘为自己辩解:“我从未对他生出过别的心思来。” 这些年她陪在薛蕙的身边,知道薛蕙有多难。 也知道薛蕙的身后除了她自己,空无一人。 芸香怕自己将来成亲嫁了人,那薛蕙身边就真的无人可用了。 所以,很早之前她便已经立誓,这一辈子绝不嫁人,也要陪在薛蕙的身边。 “但刘植待你,显然不止于此。”薛蕙道,“若非是有你的缘故,他替我做的那些事,一旦被人察觉,够他死几百回的。” 即便薛蕙待他有救命的恩情,可再大的恩情,始终及不上自己的性命安危来的重要。 “夫人就别拿我打趣了。”芸香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只要这辈子能跟在夫人的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还是要为自己考虑的。”薛蕙轻声道。 “夫人好,我就好,夫人高兴,我就高兴。”芸香笑着说,“若是将来,等夫人一身轻了,想为我指门婚事的时候,我自然也乐意嫁。” 只是如今,还不到时候呢。 薛蕙明白她的心思,感动之余,又觉得暖心。 第169章 上门道歉 薛蕙又养了几日,身子这才算大好。 也是这时,国公府的请帖递过来了。 范氏攒了局邀她过府一聚。 薛蕙自然没拒绝,她能感觉到范氏的善意,也乐的与她结交。 不过在去国公府之前,这承恩侯府的人倒是过来了一趟。 承恩侯夫人带着董舟一道,还备了歉礼。 承恩侯如今病着,府中大小事都是承恩侯夫人出面,董舟虽是世子,可却被养的一身的金贵病,对家中事情并不怎么在意。 承恩侯夫人显然也知道宋家是什么意思,所以登门后便先摆出了一幅低姿态。 宋云巧挨着甄氏坐,上首是太夫人,左边下手便依次是薛蕙与承恩侯夫人,董舟则坐的稍远些。 待丫鬟奉上了茶水后,承恩侯夫人才满是歉疚地说道:“按理说我该早些过来的,无奈侯爷病重,我实在脱不开身,还望太夫人不要与我见怪。” “我哪里敢啊?”太夫人语气阴阳,淡淡笑着,“自我家的姑娘教的不好,去了你家才惹得你不快。” 承恩侯夫人面上一阵尴尬:“这说的哪里的话,说起来也是他们小两口闹了矛盾,我这个当婆婆的没在中间调节,怪我的不是。” 她几句话便将矛盾说成了是夫妻间的事,倒将她这个婆婆摘得干干净净。 薛蕙在一旁听着,只是勾了勾唇角,并不说话。 宋云巧心中自然是生气的,承恩侯夫人对她怎么样,她心里能没点数? 可到底以后的日子还要接着过,她也不好当着娘家人的面,揭了婆母的短,只能咬着牙忍气吞声。 “大家都是从媳妇当过来的,各种心酸心里也都有数。”太夫人凉凉说道,“我家的姑娘,我自是知道,被我惯得骄纵了些,却还算有些规矩。可既然你们将人娶了过去,便是奔着好生过日子去的。” 说到这里,太夫人停顿了一下,扫了眼一旁没说话的董舟,道:“若姑爷不愿与云巧好好过,趁早和离了事了吧。” 这话一出,别说是承恩侯夫人了,连甄氏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那和离了的男人家好再娶,可女儿家却不容易再嫁。 “我何时说了不想好好过。”董舟心中有几分气,抬眼触及到自家母亲使过来的眼神,又只能将气憋了回去。 “既是要好生过,又何必三番四次的折腾她?”太夫人沉声道。 董舟这下不说话了。 还是承恩侯夫人笑着打圆场:“他们孩子年纪还小,遇事也不知圆滑处理,只知道一味的闹脾气,太夫人可别跟小的置气。” “究竟是两个人闹脾气,还是你们全家联合起来欺负我的女儿?”甄氏再忍不住,出声道。 “亲家这话说的言重了。”承恩侯夫人就道,“云巧这孩子我也是极满意的,我何曾想过要欺负她呢?” 假惺惺。 宋云巧撇开了眼,不愿看她。 这些人说了半天,一个说到点上的人都没有。 薛蕙在旁听得都有些犯困了,几次想打哈欠,硬是被她忍了下来。 第170章 和好 最后到底还是太夫人先开口提了承恩侯府的债务。 “听外面的人说,董家如今欠着外头的银子呢?” 承恩侯夫人面上的笑就僵了一僵:“倒是欠着一些。” 她说的委婉,甄氏就冷笑了一声:“感情是家中欠着债,指望着我女儿拿嫁妆去填呢。” 她这话算是将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了下来。 承恩侯夫人脸色十分难看,言语中也不再客气,看着甄氏冷冰冰道:“当日两家婚事定下时,这永宁侯尚且还生死不明。若我记得不错,当初云巧的婚事,宋家也是托人相看了许久未成的。” 承恩侯虽只有爵位没有实权,可比起那时的永宁侯府来说,却也不是他们能巴结的上的。 若非是太夫人有意无意许诺了宋云巧的天价嫁妆,两家又如何能结亲? 的确,他们承恩侯府一开始便是奔着嫁妆去的,可永宁侯府又何尝不是奔着爵位来的? 两家谁也别说谁的不是。 再提起这些旧事,屋里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除了薛蕙。 薛蕙好整以暇的瞧着屋里所有人,只觉的这比唱戏的还要精彩几分呢。 太夫人私自许了董家嫁妆,无非是想从薛蕙手里要银子而已。 哪知如今的薛蕙却不愿意再给钱了。 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或许薛蕙还真会傻傻的给宋云巧准备嫁妆呢。 想到这儿,薛蕙心中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既已是过去的事,还再提做什么?”太夫人沉着脸道。 到底是在别人家,也不好闹得太难看。 承恩侯夫人强压下脸上不悦,道:“也不是我想提,只是事已至此,为的还是两个孩子。” “我还是那句话。”太夫人道,“若他们俩能好生过日子,今日我便让云巧同你们回去。若是不能,你们也趁早说,别耽误了两家。” 她是料准了承恩侯府不敢和离的。 承恩侯夫人果然道:“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两个孩子都成亲了,咱们也是一家人,何苦说这些话来伤感情呢。” “那就让两个孩子表个态吧。”太夫人道。 承恩侯夫人就朝董舟使眼色。 要他去给宋云巧道个歉。 董舟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还是站起身朝宋云巧作揖鞠躬:“在家中是我做的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可别与我计较了。” 宋云巧心里还是有几分气的,但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给董舟难堪。 再说了,她也没想过要和离。 “哼。”她轻哼了一声,虽没再说什么,但眉眼间已是有了一丝笑意。 看到这儿,太夫人就笑道:“行了,两口子还是新婚,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的,非要闹成这样。” 她说完,又教训宋云巧:“你也是,都嫁了人,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往后可不准再这样了,否则祖母再不会为你撑腰。” “知道了。”宋云巧娇声说道。 如此一来,他们俩也算是和好了。 太夫人吩咐人去备一桌席面,要留了承恩侯夫人与董舟一道用膳。 第171章 她有钱 安排席面自是薛蕙去忙碌,太夫人让宋云巧带着董舟去园子里转转,她们三人则是坐下来说话。 承恩侯夫人开口提的便是借银子。 甄氏一脸为难道:“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这些年宋家公中早就没什么银子了,都是靠阿蕙的嫁妆支撑着。” “怎么会呢?”承恩侯夫人一脸错愕,“听说阿蕙是最会经商打理生意的,她名下那几间铺子生意红火,每月最少也有五万两的银子入账呢。” 先前为了给董舟还债,承恩侯要卖铺子,自然也是打听了一番行情的。 说是如今京中这些地段好的铺子啊,都不如薛蕙的那几间赚钱。 “果真如此?”甄氏诧异道,“但她怎么还说自己没银子呢?” 太夫人面上虽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已经猜到是为什么了。 几个月前薛蕙就表现的有些不对劲。 说到底,还是因为在她心里,始终没将自己当成宋家的人。 “就算她有银子,那也是她的嫁妆。”太夫人表现得十分公正,“这些年来她为侯府出人又出力,已是十分不易。” 承恩侯夫人笑道:“还是太夫人心善。” “借银子一事,我也不怕得罪你,实在是如今我自己手头也没多少能用的。”太夫人道,“前些日子侯府出的事,你也听说了,云书又被罚了俸禄。先前阿蕙还拿了五千两银子出来给云巧,哪知是世子没经得住诱惑,又去了赌场。” 提起这个,倒堵得承恩侯夫人不好再提银子的事了。 五千两虽少,但多少也算是个态度。 可谁知董舟能又拿去赌呢? * 用过膳后,甄氏与薛蕙一道将承恩侯夫人以及董舟宋云巧送去了二门处。 临走时,甄氏还拉着宋云巧的手嘱咐了许多话。 承恩侯夫人先上了马车,董舟则站在一旁等着宋云巧。 她们母女说话时,董舟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向了薛蕙。 天气转凉,她穿着身玫瑰紫二色金的刻丝褙子,衣襟处还镶嵌了细碎暖和的绒毛,耳旁还戴了对红玉耳坠,轻轻摇晃在白嫩如羊脂玉的脸庞,更衬的她五官明媚夺目。 许是察觉到董舟打量的眼神,薛蕙眼尾一挑,朝他看过来。 那双墨色眼眸亮晶晶的,犹如天上碎星。 看的董舟心神一荡。 正与甄氏说话的宋云巧抬眼看见这一幕,心里顿时有几分不悦。 “走吧。”她打断了甄氏的话,出声朝董舟道。 董舟才像是回过神,轻咳了一声,朝宋云巧伸手,扶她上马车。 目送着他们离去后,甄氏才与薛蕙一道回后院。 路上,甄氏忍不住出声问薛蕙:“我怎么听说你那铺子很赚钱呢?你先前还与我哭穷。” “我何时跟母亲哭穷了?”薛蕙笑笑,道,“铺子的生意时好时坏,这月赚了钱,下月就不一定了,母亲没做过生意,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是吗?”甄氏直觉里她在忽悠自己,可下意识的又想去相信。 第172章 怪异 “自然了,难道我还骗您不成?”薛蕙笑道,“明儿我要去国公府赴宴,再过两日天气好些,准备去趟万佛寺,母亲可要与我一道去?” 万佛寺啊。 甄氏眼眸微微一亮,但须臾又黯淡下来:“算了,我这身子骨,万佛寺那石阶可走不上去。” “那我到时就替母亲捐些香油钱吧。”薛蕙笑,“也算尽份心。” “好。”甄氏点头。 太夫人与甄氏都不去万佛寺,薛蕙便也没打算再叫别人。 她去万佛寺本也不是为着求神拜佛。 但是傍晚时,宋云书从外面回来,不知从哪里知道她要去万佛寺,竟来了四宜堂,要她那日带着林歆月一道去。 薛蕙听见这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她十分诧异地又问了一遍。 宋云书沉沉看着她:“你没听错,我要你带着月儿一道去万佛寺。她来了京城这么久,还从未离开过侯府半步。” 薛蕙忍不住讥讽道:“侯爷就不怕半道上我对你的月儿做什么?” 宋云书反问她:“你敢吗?” 薛蕙冷笑:“我敢不敢不好说,但她一定是敢的。” 她意有所指。 宋云书眼眸轻眯,没有说话。 “林姨娘若是自己愿意去的话,我自会带上她。”薛蕙淡淡道,“但若路上出了什么事,侯爷也别来怪我。” 倒不是薛蕙多疑,而是宋云书今日行为实在怪异。 一个姨娘本是没有资格出侯府的,更别提去求神拜佛了。 可他却还特意来薛蕙这里一趟,只为了让她带上林歆月。 “你只需要带着她去万佛寺即可。”宋云书留下这句话,才起身离开。 他走后,芸香到跟前来,纳闷道:“侯爷这是为了哄林姨娘开心?要不夫人将康姨娘也一道带去好了。” 有娇娘在,倒不必担心林歆月耍什么花招。 “还是算了。”薛蕙摇摇头,“还不知道他们俩打的什么主意,若贸然带了娇娘去,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芸香想了想,道:“那只能到时候多带些侍卫了。” 薛蕙也是这么想的。 她总觉得宋云书有些不太对劲,还是得提早提防着才是。 …… 次日,薛蕙起了个大早。 要去国公府赴宴她自是不能迟到的,用过早膳后她便去了太夫人那里请安。 知道她要去国公府,太夫人也没多说什么,只交代了她几句。 永宁侯府离国公府倒算不得多远,不过等薛蕙到的时候,才发现范氏还请了其他人。 门房上的婆子早早去禀了,范氏来迎时,就神神秘秘地朝她笑:“你猜猜看,今日我还请了谁过来?” 薛蕙忍不住笑:“你既这么说,想来定是我认识的了。” “你这人,还真是瞒不住你。”范氏笑道,“那你再猜猜,是谁?” “这我若能猜到,去摆摊算命便是了,还过这苦日子做什么?”薛蕙笑。 “是你娘家妹妹。”范氏也藏不住话,“我那三妹妹知道我要请你来,便特地写了帖子送去你娘家,请你妹妹过来的。” 第173章 做客 “当真?”这还真让薛蕙没料到,她惊讶道,“阿莹当真来了?” “那是自然,我还骗你不成?”范氏挽着她的手往里走。 能见到薛莹自然是高兴,薛家的事,正好也能从她那里得到些口风。 想到这儿,薛蕙就问范氏:“我那二妹妹没来吧?” 范氏瞧了她一眼,笑着道:“自是没来。我还能不知道你?” 薛家大房与二房的关系素来如同水火,两房的孩子也是如此。 谢思怡给薛莹递请帖的时候,明说了只要她一人来。 国公府可不是其他什么侯爵府能比的,便是薛茹也不敢造次。 “多谢你。”薛蕙笑着拍拍她的手。 “说起来,我们俩应当是年龄相当,往后就以姐妹相称吧。”范氏道,“这样也亲近些。” 范氏比薛蕙要小上两岁,但薛蕙可不敢让她叫自己姐姐。 范氏自己倒没那么多忌讳,她交友从来也不是看对方的家世来决定的。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进了后院。 彼时谢思怡正与薛莹在后院赏花。 今日天气还算好,日头不算太足,却又不冷。 所以大家干脆坐在亭中说话。 薛莹瞧见薛蕙过来,忙起身过去迎。 走了两步后,才又急急忙忙的给范氏行礼。 范氏就笑:“我这里没那么大的规矩,你与三妹妹年纪相当,我也拿你当妹妹看待,你不必那么拘谨。” 薛莹脸蛋微微红了红:“是。” 薛蕙笑着朝她招手:“过来。” 薛莹就乖乖走过去,甜甜叫了声:“阿姐。” “什么时候到的?”薛蕙笑着问她,“没给谢三姑娘添麻烦吧?” “到了有两刻钟了。”薛莹软声道,“三姑娘与世子夫人待我极客气。” “快坐下说话吧。”亭中的谢思怡起身,笑着朝她们道。 几人这才信步进去落座。 待到丫鬟上了茶水后,谢思怡睁着明亮的双眼仔细打量了薛蕙薛莹姐妹俩,道:“侯夫人与阿莹虽是亲姐妹,长的却一点也不像。” 薛莹就下意识看了薛蕙一眼,瞧着她明媚的眉眼,眼睫微垂道:“阿姐生的貌若天仙,我是一点也比不上。” “瞎说什么?”薛蕙无奈笑道,“阿莹长的像我母亲,至于我嘛,听说倒是与祖母年轻时生的有些像。” “这便是隔代亲了吧?”范氏笑说。 “不过都好,都是大美人。”谢思怡笑眯眯道。 范氏闻言,便佯装与薛蕙咬耳朵:“上次去了永宁侯府回来后,三妹妹一路上都在与我说,说这永宁侯夫人生的天人之姿,永宁侯当真是好福气,能娶了你。” “嫂嫂!”谢思怡脸蛋爆红,“我与你说的闺房话,你怎么还往外说呢,我不理你了!” 她气急败坏,一张脸通红,眼眸也湿漉漉的。 薛莹赶忙摸了摸她的手,安抚她。 “又不是什么得罪人的话,怎么不能往外说了?”范氏笑道。 “三姑娘说这话是折煞我了。”薛蕙柔柔笑了一下,“我早就人老色衰了,可比不得你们年轻姑娘。” 第174章 小姑娘 “你顶着这样的脸说这种话,也不怕我们恼。”范氏笑她,“你且出去问问,谁人见了你这张脸不迷糊的?” 薛蕙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段,俱是上品,寻常商贾人家养出来的女儿身上总还是带着一丝铜臭味的,可薛蕙却没有。 若无人知道她的出身,见她第一眼,只当她是什么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姑娘呢。 不过听说薛家老太太当初出身也好,祖上曾是官宦世家,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嫁到了薛家去。 或许,这也是薛蕙为何像薛老太太的缘故了。 “我都已经嫁了人,还同她们年轻小姑娘比什么?”薛蕙就笑。 她说着,又问谢思怡:“三姑娘的婚事可定了?” 谢思怡与薛莹年纪相差不大,按理说也在谈婚论嫁了。 果然,被这么一问,谢思怡的脸蛋就又红了红:“还没开始相看呢。” “母亲说想多留三妹妹两年。”范氏笑着接了话,“三妹妹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自小也舍不得打骂,说是过于骄纵了些,要留两年在家里学规矩。” “我瞧着三姑娘规矩倒是极好的。”薛蕙笑盈盈道。 范氏睨着谢思怡道:“她如今是在你跟前,瞧着还有几分规矩,待到日后熟悉些了,你就知道她什么样了。” 对于自家嫂嫂一直揭自己短的事,谢思怡气鼓鼓的:“好好好,人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嫂嫂倒好,生怕旁人不知呢。” 薛莹都忍不住笑了。 范氏与谢思怡虽是姑嫂,实则却像是姐妹一般。 “走,我带你去别处逛逛,免得在这里惹了我嫂嫂的烦。” 谢思怡轻哼了一声,拉着薛莹就起身。 薛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谢思怡是当真生了范氏的气,还是佯装的。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跟谢思怡一道走的时候,只见薛蕙朝她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薛莹的心头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有阿姐在这里,她还怕什么呢? 想到这儿,薛莹就福了福身,然后跟着谢思怡走了。 “别去管她。”范氏瞧了眼她们二人离去的背影,才对薛蕙道,“她成日都要玩这些把戏。” 谢思怡就像只猫儿,喜欢炸毛,范氏总喜欢逗她,也知道她心里是不记气的。 “看来一会儿你得好好哄哄了。”薛蕙笑着端了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 “哄她还不简单。”范氏就道,“待我下厨给她做两样爱吃的糕点就是。” 到底是姑嫂多年,她还能拿捏不住谢思怡? “不过小姑娘嘛,总还是要几分面子的。”薛蕙道。 范氏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笑着说:“你是与思怡不熟,待熟了以后你就知道,若有一日我不这么逗她,她还要觉得我变了。” 谢思怡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不论父母兄长,亦或是府中婆子丫头,无有不宠着她的。 阖府上下,也只有范氏会与她这般玩闹。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薛蕙也没多说什么。 而谢思怡与薛莹这边,二人去了小花园,这里离着前院有些近。 第175章 谢二郎 薛莹原还担心谢思怡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但见她出了亭子后便笑着开始介绍府里四下,便知她其实不介意范氏那么说。 但薛莹在谢思怡的面前,还是有几分拘谨的。 哪怕谢思怡说了,不必在意她的身份。 但对薛莹来说,她的朋友几乎都是商贾出身,哪里跟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打过交道啊。 “咦,二哥?”正在侃侃而谈的谢思怡突然停下脚步,朝着不远处出现的谢家二郎叫了一声。 薛莹愣了一下,就看见一个穿着件雪白直襟长袍的男子朝这边走来。 他身形修长挺拔如松,腰间束着条月白祥云纹玉带,悬挂着一枚玉质上乘的墨玉。 他生的面白如玉,气质绝尘,俨然一位翩翩公子,眉眼间与谢思怡有几分相像,端的是意气风发。 不知为何,薛莹只匆匆扫上这么一眼,就连忙垂下了眼眸,不敢再多看。 余光里,谢二郎越走越近,在离她们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二哥这是要往何处去?”谢思怡笑着问。 “去母亲那里。”他笑着答,声音清朗,“这位姑娘便是你今日宴请的客人呢?” 听到他提自己,薛莹连忙福了福身:“见过二公子。” “她叫薛莹。”谢思怡笑着为他们引荐,“阿莹,你随我一道唤他声二哥便好,不必这么客气。” “这如何使得。”薛莹不敢抬头,小声道。 看得出来面前姑娘拘谨害羞,谢二郎也没多留。 待他脚步声逐渐远去,薛莹才敢抬头远远瞧上一眼。 即便只是留了个背影,依旧透着些与生俱来的高贵。 “我二哥生的俊吧?”谢思怡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薛莹的心猛地跳了两下,脸蛋也不由自主的红了一下。 她支吾着嗯了一声。 “我母亲这些日子正为二哥的婚事愁呢。”谢思怡轻叹了一口气,“二哥比我大上两岁,却还迟迟不愿意娶妻,估摸着母亲叫他,也是为了这事。” “二公子定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薛莹轻声道。 “父亲总说他在外面瞎玩,能有什么抱负。”谢思怡道,“但我不这么认为。” 她挽着薛莹的手继续逛园子,一面走一面说。 …… 薛蕙与薛莹留在国公府用了午膳,又坐着喝了两盏茶才离开。 薛莹上了侯府的马车,与薛蕙一道坐着先回薛家。 马车上,薛蕙这才有功夫问她薛家的事。 知道宋琼去过薛家两次,都是为着婚事后,薛蕙就问: “她这次又想说谁?” “我也不知。”说起这个,薛莹也是一头雾水,“我原以为是她不死心,还想让我嫁去康家,可听娘说,又不是这么回事。” “难道,祖母想让薛茹嫁过去?”薛蕙微微皱了眉。 但薛莹还是摇头:“二婶绝不会让二姐姐嫁过去的。” 若是想将薛茹嫁过去,早在宋琼第一次登门的时候,就许了薛茹,而不是她了。 既然不是薛莹也不是薛茹,那又会是谁? 薛蕙凝眉想了片刻,突然,她微微瞪大了眼睛,一抹惊讶划过眼底。 第176章 别的主意 薛家可以不嫁女儿去康家,可不代表康家不能将女儿嫁到薛家来啊。 宋琼虽没有女儿,不过康家一对的庶女,随便嫁一个过来也不是不行。 且文远侯虽没有实权,但到底也是侯爵府。 康家如今正是缺银子的时候,嫁一个女儿去薛家,不仅银子能得到缓解,也能顺势与薛家沾亲带故,往后再开口要银子也方便许多。 一想到这儿,薛蕙就忍不住冷笑。 “这康家真是打了一手好主意!” 薛莹微微一愣:“阿姐是猜到什么了吗?” “你回去后替我问问,祖母是不是打算娶一个康家的女儿进来。”薛蕙道。 薛莹也后知后觉,恍然大悟:“难怪祖母最近都没有提这件事,原来是准备为大哥娶康家的女儿。” 薛荣要娶谁,跟薛蕙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不会去管,横竖那都是二房的事情。 她只是没想到宋琼这么无耻。 到底身上留着宋家的血脉,与宋云书等人是一丘之貉。 “可是,大哥会愿意娶吗?”薛莹不由问道。 “现在可不是他愿不愿意的事,他若是不愿意,祖父打断他的腿都有可能。”薛蕙道。 比起传宗接代,薛老爷只会觉得自己的面子更重要。 他宁愿打死了薛荣,都不会让他再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毁坏门楣。 薛莹不由有几分唏嘘:“但先前跟康家的婚事没了,如今又要娶康家的女儿,外面还不知有多少谣言呢。” 薛蕙心中微微一动,看着薛莹:“如今外面说你那些话,你可还在意?” 即便那些话传不到薛蕙的耳里,但她多少也能猜到那些人是如何说薛莹的。 “早就不在意了。”薛莹笑着摇摇头,“他们那么说我,不过是他们不知道实情而已。若知道实情还要说我,也不过是他们刻意诋毁,我若还去在意,便是我自己与自己过不去了。” 不过是一些与她的生活毫无交集的人说的话,她为何要去在意为难自己呢? “你能这么想,可见是真的长大了。”薛蕙柔声道。 “还是阿姐教得好。”薛莹笑着往她身上靠,“若没有阿姐那两日陪我,开导我的话,我哪里能想的这么开。” 薛蕙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放心,你将来一定能嫁个如意郎君,有阿姐在呢。” “好。”薛莹笑着应。 可听到如意郎君四个字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了先前在国公府时见到的谢二郎。 一时间,薛莹的脸又悄悄红了红。 …… 从国公府回来后的两日,天气还算晴朗,薛蕙便挑了一日准备去万佛寺。 林歆月是要与她一道去的,所以早早做好了准备。 去万佛寺的这日早上,娇娘与林歆月先过来请了安问好。 知道林歆月要跟着薛蕙一道出府,娇娘还表现的有些吃味:“到底还是姐姐你会哄人啊,哄得夫人出门都要带着你。” 林歆月扫了她一眼,清冷的脸蛋上划过一丝淡漠:“妹妹若是也想去,不如求夫人也一道带上你?” 第177章 出发 “我可不做这些为难夫人的事。”娇娘阴阳怪气道,“夫人是后院主母,去万佛寺祈福是名正言顺,姐姐一个姨娘也跟着去,若叫人知道了,还不知有多少人要笑话你呢。” “哼。”林歆月脸色一冷,却是出乎意料的没有与娇娘再呛声。 看来是前几次在娇娘这里吃了亏,她也学聪明了。 薛蕙眼见着她们俩也说的差不多了,才站出来打圆场。 “你也别生气,娇娘一贯是如此的心直口快,你别与她计较。”她先安慰了林歆月,才又对娇娘道: “林姨娘去万佛寺,是侯爷亲自交代了的,你若是也想去啊,等下次我再带你。” “好,我听夫人的。”娇娘喜滋滋地应了。 “你先去二门等吧。”薛蕙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对林歆月道,“我去跟祖母打声招呼就来。” “是。”林歆月应了声,而后转身出去。 薛蕙让娇娘先回百花汀去了,自己则是往去外夫人那里问好。 “可带足了人?”太夫人关切地问薛蕙,“虽说还在京城范围,但到底是城外,也要警惕有些胆子比天大的贼人。” “祖母放心,我带了十个,都是会些拳脚功夫的。”薛蕙笑道,“天黑前我会赶回来。” 万佛寺到底是城外,马车都要坐许久。 “那就早去早回吧。”太夫人点头道。 “祖母不是喜欢吃万佛寺做的斋饭?我给您带一份回来吧。”薛蕙体贴道,“还有寺外卖的糕点,也让您尝尝鲜。” “你看着办吧。”太夫人笑道,“快去吧,早些回来就好。” 薛蕙笑着点头:“是。” 从太夫人这里出来,薛蕙便直奔二门去了。 林歆月在二门等着,也没敢上马车,门房的婆子冷着脸盯着她。 只瞧见薛蕙来了,婆子才笑着迎上前去:“夫人来了。” “辛苦了。”薛蕙朝她点点头。 “夫人哪里的话,这都是婆子应该做的。”婆子恭声道。 一旁跟着芸香随手从袖中拿出碎银子来赏给婆子。 这是薛蕙多年来的习惯,凡是进出二门,她都会给门房赏些银子。 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对门房上的人来说却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 毕竟府里每日进出那么多人,只有门房上的人能清清楚楚记着有哪些。 只备了一辆马车,毕竟林歆月的身份只是姨娘,没资格自己单独坐一辆。 马车上,薛蕙坐在主位,左手边便是林歆月,芸香坐在对面。 至于林歆月的丫鬟,只能随着马车一路走,没资格上车。 好在马车还算宽敞,还有个小隔柜子里放了茶水。 芸香手脚麻利的倒了杯茶,先递到了薛蕙手中。 而后才给林歆月也倒了一杯。 但林歆月拒绝了。 薛蕙抬眸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而是对芸香道:“既然林姨娘不喝,你便自己喝了吧。” 林歆月眉眼微微动了一下,握着帕子的手指紧了紧。 一个丫鬟,居然能跟姨娘相提并论了? 第178章 马车上 芸香悄悄看了眼林歆月的脸色,才笑着道:“夫人又与奴婢说笑了。” 此去万佛寺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呢,路上也怪无聊的,芸香便与薛蕙说起最近看过的一些话本。 薛蕙从前也是喜欢看话本的,只不过后来嫁到宋家以后,忙得整日都没空,得空的时候也在查账本,没有时间看话本。 多数时候都是芸香与荷香看了,夜里陪她说话时聊一聊。 此时碍着马车上有林歆月在,她们主仆二人也不好说别的闲话。 不过芸香说起话本里的内容时很是有意思,连一旁的林歆月都不由得被吸引了注意力。 正当她听得入迷时,薛蕙突然问了她一句:“林姨娘来了侯府这么久,我倒是都忘了问,不知林姨娘祖籍在哪儿?” 林歆月顿时一愣:“什么?”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说,不知林姨娘是哪里人士?”薛蕙又问了一遍,“倒是听侯爷说起过一两句,只知道你曾住在边关。” “我全家早就死在了战乱里。”林歆月神色淡漠道。 薛蕙微微惊讶:“倒是我提了你的伤心事了。” “已过去许多年了,我早不在意了。”林歆月道。 “那说起来,林姨娘能与侯爷相识,也算是一场缘分了。”薛蕙轻声道,“边关战乱不断,林姨娘这样的绝色容貌,该是过的艰难。” 林歆月沉默下来。 她定定瞧着薛蕙:“夫人想说什么?” “你瞧瞧,又想多了不是?”薛蕙笑起来。 林歆月抿了抿唇,嗓音清冷道:“夫人无非是怀疑我的身份而已。” 她直接点名了薛蕙的心思。 “我的确是有些怀疑。”薛蕙也没否认,“但我如今更怀疑的,是宋云书。” 林歆月扬了扬唇,眸中一闪而过的是讥讽:“夫人既怀疑侯爷,又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就不怕我与侯爷说?” “你与宋云书相识这么久,可摸清了他是什么样的人?”薛蕙不答反问。 “他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夫人来告诉我。”林歆月的警惕心仍旧很重。 “罢了。”薛蕙笑笑,“既然你是油盐不进的,我又何苦与你多说呢。” “夫人,喝杯茶吧。”芸香又给她蓄了茶水。 这次反而没给林歆月倒了。 坐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马车,林歆月也有些口渴。 但她却抿着唇没提一个字。 又一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到了万佛寺山脚下。 因着今日日头好,所以前来祈福的香客众多。 山脚下有小摊贩正在吆喝着卖糕点茶水的,要知道一会儿还有万步石阶要走,若不在这里提早准备些吃食,只怕走到一半便精疲力尽了。 芸香叫了随行的侍卫去准备一些茶点带上。 林歆月早就口渴的嗓子都要干了,见萍儿还杵在自己身边,心底顿时有几分气。 “还不去给我端碗茶来。”她压低了嗓音斥责萍儿,“没眼力见的丫头!” 萍儿这才赶忙应声去买茶。 修整了一刻钟后,薛蕙便朝山上去了。 第179章 遇刺 再一次来到万佛寺,与上次来是全然不同的两种心境。 薛蕙踩在石阶上,抬眼朝上看着那一望无际的万步石阶,不由想起上一次来时,她满心的茫然。 那时宋云书战死的消息才刚传来,她才不过十六岁,便成了寡妇,只觉身上压着一座山,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已经想不起那次自己是如何走完这一万步石阶,最后跪到佛祖面前去的。 而这一次,她不为任何人而来,只为自己。 想到这儿,她的眉目间浮起一抹坚定,而后提起裙摆,与周围人一样,一步一步开始往上走。 她走的速度不算快,身边不断有人超过她,但她每一步仍旧走的稳稳当当。 林歆月才走了百来步石阶便停下来喘口气,最后还要萍儿搀扶着她,她才能继续往上走。 芸香走的还算轻松,有几次她瞧着薛蕙有些喘,提出休息一会儿,都被薛蕙驳了。 眼见着林歆月走的越来越慢,已经落下很多,芸香才对薛蕙道:“夫人,林姨娘还在后面呢,瞧着是走不完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她就需要萍儿扶着走了,只怕勉强上了山门,最后下山也成问题。 薛蕙停下脚步,轻轻喘了几口气,面颊微微泛着红。 她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林歆月已经离得很远了。 周围路过的人都没有力气说话,只余下喘气声。 但薛蕙的身边围了五个侍卫,以防有人靠近。 当然,香客们看到这阵仗,即便不认识薛蕙,也猜到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夫人,没人敢靠过来。 “叫人去同她说一声,让她回马车上等吧,不必跟来了。”薛蕙才懒得去将就她,说完又道,“我身边留两个人便是,其余的都去守着她,别让她出什么事了。” 本来宋云书让林歆月跟着来万佛寺,薛蕙就觉得有些不妥。 若林歆月在万佛寺出了什么事,只怕她又要背锅。 她自己倒是不怕出什么事,横竖这里人多,况且…… 薛蕙抬眸看了一眼那矗立在山顶的万佛寺,虽没看着熟悉的人,但她的心里,就是莫名的觉得安心了。 芸香继续陪着薛蕙往上走,她还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林歆月那里。 显然,林歆月是不想回去的,她正冷着脸甩了萍儿的手。 也是这时,下面突然出了变故,只见底下的香客忽然尖叫着四下散开,一时间闹成一团。 薛蕙也听见了这动静,她回头去看时,就看见晴天白日里,竟有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举着刀朝林歆月冲去。 周围的香客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又惊又怕的到处躲。 有些急了眼的误撞到黑衣人的刀上,当即殒命。 薛蕙看到这一幕,也是惊得瞪大了眼睛,厉声朝身边的侍卫道:“快去救人,决不能让林姨娘出半点事!” 那些人显然是冲着林歆月去的,下手毫不留情。 侯府带出来的这些侍卫虽都会拳脚,一时间竟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侍卫转眼间就倒下大半,眼见着黑衣人朝林歆月一刀砍去,薛蕙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180章 还相信他吗 林歆月竟也是个毒辣的,她知道自己躲不开了,一把抓过身边的萍儿,将她推了出去。 刀锋瞬间没入萍儿的身躯,她口吐鲜血,临死都瞪大着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自己居然被林歆月推出来挡了刀。 “萍儿!”芸香失声尖叫。 薛蕙的身躯早已凉了半边,她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那黑衣人见杀错了人,一把将刀抽出来,又朝林歆月扑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两支锋利长箭自薛蕙身后破空而来,准确无误射中那黑衣人。 黑衣人统共才五个,转眼间就被箭射中两个当场殒命。 另还剩三个一见情况不妙,转身就跑。 也是这时,薛蕙身后响起一道平静中却带着威严的嗓音:“扰佛门清净者,杀无赦。” 他声音淡漠,好似在说一件毫不相关的事。 却又在启唇间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话音刚落,已有几道身影疾驰而去。 薛蕙回头看去时,便见萧纪缓步从身后走来。 山中清冷,他穿着身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袍子,披了件羽缎披风。 他面容严肃,薄唇微抿,眸中隐约可见冷冽。 随风跟在萧纪的身边,看见薛蕙时,他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薛蕙不知自己此时脸色如何,但想来是不太好看的。 “王爷。”她开口,声音里还带了些许的颤音。 “没事吧?”萧纪轻声问。 她微微摇头:“没事。” 那些人不是冲着她来,显然是要杀林歆月灭口的。 她来京城以后就没出过侯府,能得罪了什么人,偏在今日赶来杀她。 “随风。”萧纪忽然道,“带人去安抚一下受惊百姓。” “是。”随风领命去了。 万佛寺发生这么大一件事,只怕不到明日便要上陛下的书案了。 薛蕙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勇气去看不远处倒在地上早已气绝身亡的萍儿。 她的脸上仍是带着那抹不解。 芸香早已控制不住泪水。 当初挑选人去林歆月的身边,萍儿是她挑出来送过去的,如今竟也成了她的追名符。 薛蕙咬了咬唇角,让自己冷静下来后,才对萧纪道:“王爷,我先过去处理一下这件事。” “去吧。”萧纪颔首。 那些,林歆月跌坐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 她的身上甚至还有不少萍儿的鲜血。 薛蕙走过去,看着林歆月,一字一句道:“如今你还那么相信宋云书吗?” 之前她便奇怪,宋云书为何要让林歆月随她一道来万佛寺。 如今她算是想明白了。 是为了更好的处理掉林歆月。 林歆月死在外面,没有人会将嫌疑定到他身上。 何况只是一个姨娘的死,谁又会在乎呢? 林歆月知道宋云书太多的秘密,如今又变得不好掌控,唯有杀了她才能一劳永逸。 即便林歆月曾是宋云书同床共枕过的女子,也怀过他的孩子。 “不会的……不会的……”林歆月喃喃着,小脸变得苍白,眼眶也逐渐泛红。 第181章 利用 她的脸上也沾了些萍儿的血,滚烫的血已经一点点变凉了,又腥又臭,让她止不住的作呕。 旁边的芸香则是强忍泪意,去将萍儿小心翼翼地扶着平躺下来,又将她还不甘瞪大的双眼合起来。 “云书哥哥不会这么对我的……”林歆月哭着说,“他不会的……” 薛蕙指着不远处黑衣人的尸体,冷冷道:“你要是不相信,就自己去看看,那些人里有没有你眼熟的。” “你以为宋云书对你是真心的?若非你身上有他可以利用的东西,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你胡说!”林歆月面色惨白,尖声反驳,“你休想挑拨我跟云书哥哥的关系……” 话未说完,薛蕙便一个巴掌狠狠甩了过去,直打的她身体都偏了一下。 “萍儿伺候照顾你这么久,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用她来挡刀?”薛蕙努力压着心里的情绪,可颤抖的声音却又彰示着她此时愤怒的心情。 林歆月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什么来。 先前去追杀剩下黑衣人的侍卫已经回来了,他们到了萧纪跟前复命。 “王爷,已全部斩杀,确认了身份,具是羌族人。” 侍卫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传进林歆月的耳里。 听到这里,林歆月再也忍不住了,她拼了命的从地上爬起来要往山下跑,嘴里还在叫嚷:“我不相信他要杀我,我要去找他问清楚!” 还不等薛蕙说话,便已有人拦住了林歆月。 “既已来了,林姨娘何不入寺说话?”萧纪站在几步石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歆月,面冷如冰。 宋云书费尽心思的想要林歆月的命,一定是林歆月知道他无数的秘密。 若能从林歆月口中撬出点什么来,对付宋云书也更有力。 林歆月还不算蠢笨,知道自己今日是走不掉了。 她看向薛蕙,抓住最后机会说:“你将我留在这里,独自一人回去,就算你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说不清。” 薛蕙冷冷一笑:“宋云书派来的人没有回去,你又消失不见,你猜猜看,到底是他更着急,还是我更怕?” 林歆月再说不出话来,只拿一双怨恨的眼睛瞪着薛蕙。 萧纪朝着手下抬抬眼,便立刻有人上前来拿住林歆月,同时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嘴,检查了一下她的牙齿。 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才对萧纪摇了摇头。 等着林歆月被压走后,萧纪才走到薛蕙的身边。 “王爷又帮了我一次。”薛蕙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时的狼狈模样,垂下眼睫,低声道。 “这次,算是你帮了我。”萧纪道。 若没有她,林歆月也不会主动送上门来。 “若早知道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 薛蕙余光里,还能看见芸香在拿手帕轻轻替萍儿擦拭嘴角的鲜血。 她的心下堵的更难受了。 “万佛寺的师傅们今日都在,去为她安排一场法事吧。”萧纪平静地说。 他并没有因为死的只是个丫鬟而不当回事。 第182章 首告 随风已去安抚好了周遭百姓,又带人打来清水,将石阶上的鲜血都冲洗干净。 至于萍儿的尸首,薛蕙到底是没有将她带入万佛寺。 佛门重地,已是因为他们而杀了生,怎好再让已逝之人去扰了清净。 薛蕙让侯府余下的侍卫去雇了辆马车,先将萍儿尸首送回去。 不过片刻功夫,这里又恢复平静。 若不刻意提起,谁又知道方才发生了那么惊险的一幕呢。 万佛寺还是要去的,只不过此时再踏上先前的路,却觉得每一步都变得无比沉重。 薛蕙与萧纪并肩行着。 “若是林歆月不肯开口说怎么办?”她轻声问。 “想让她开口并不难。”萧纪低声道。 审问犯人,他自是有一套。 只是各种细节,并不方便与薛蕙详说,怕吓到她。 “早前我便觉得宋云书不对劲,可我竟没察觉出来。”薛蕙垂下眼,眼中全是懊悔,“若早做防范,或许今日也不会出事。” 萍儿算是因她而死,她心里愧疚。 “若没有今日的事,或许将来死的人更多。”萧纪淡淡说。 薛蕙没有说话。 她从来都不是心存大义的人。 “你预备何时离开宋家?”萧纪忽地又问。 薛蕙微怔了下,抬眸看他。 只见他正垂眸望着自己。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着丝丝温情。 “回去后,我便会拟和离书。”她认真道,“但宋云书绝不可能同意。” 他宁愿拉着薛蕙一起下地狱,也绝不可能让她这么轻松的离开侯府。 可若薛蕙要想全身而退,就非得在宋云书落马之前,与他撇清关系才行。 “还记得兰清先前在他书房找到的东西吗?”萧纪淡淡笑了一下。 薛蕙点头。 “你拿着那东西回去与他谈,他若是不愿和离,你便作为首告,去京兆府击鼓。”他语调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届时首告有功,我会保你。”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许了薛蕙一个活命的机会。 虽只是一句话,但薛蕙就是相信他。 他还不至于会骗她。 “王爷对我的恩情,我没齿难忘。”薛蕙轻声道,“只是我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够。” 他道:“如此就很好。” 他抬脚继续朝上走,薛蕙只得跟上他。 为了让她跟得上,他特意放慢了脚步。 这一万步石阶,初时薛蕙还能轻松应对,甚至能与萧纪时不时的说两句话。 可后来只听得她的喘气声,并不闻说话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蕙终于在芸香的搀扶下登上了山门。 万佛寺近在眼前。 这座屹立了近百年的古寺巍峨磅礴,只一眼看去,好似就能抚平人心中的浮躁。 而在那寺门口,有一名女子显然是等急了,有些不耐烦。 正来回踱步。 猛一下瞧见薛蕙与萧纪的身影,她先是一喜,而后又强压下面上的欣喜,换上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怎么才来啊。”她嘴里说着抱怨的话,可却不由自主朝他们走来。 薛蕙还没出声,身旁的芸香便惊讶道:“兰清?” 第183章 她没死啊 她一直是觉得兰清已经死了的,甚至为此偷偷伤心了好几日。 可突然一下在这里看见兰清,即便这里是佛门,她也还是下意识觉得自己撞鬼了。 “你这什么表情啊?”兰清才走近,看见芸香脸上的表情,立刻骂骂咧咧,“我是鬼吗?你怎么一副要被吓破胆的样子?” “夫……夫人。”芸香下意识朝薛蕙身后躲了一下,“兰清没死啊?” “谁跟你说我死了?”兰清冷着脸道,“你在这咒我呢?” 薛蕙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怪我,是我没与她说。” “哼。”兰清撅起嘴,很是不满。 “让兰清陪你在寺里转转,我去处理手头的事。”萧纪低声对薛蕙道。 “好。”薛蕙下意识就应了一声。 但反应过来后,才惊觉萧纪像是在对她交代什么,而她居然就这么应了声。 但好在萧纪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带着随风走了。 他离开后,芸香才上前握住兰清的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你当真没事了?当日你离开以后,侯爷就拿了你的衣裳回来,我还以为你……” “他心眼子多,我的也不少。”兰清抬起下巴,表情傲娇,“他想要我的命,等下辈子吧。” “好在你没出什么事。”芸香虽是笑着,但眼眶还红着,“当日你出事的消息传来,夫人急的都病倒了。” 兰清自然是知道这事的,所以此时她看向薛蕙的眼神里,除了感动外,更多的是复杂。 她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更不善于将心里的事对着外人说。 可她也没想过,有一日自己的安危,也会被人如此牵挂。 她自问待薛蕙的态度向来是不好,可薛蕙待她却是真心。 “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薛蕙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轻轻笑着制止了。 这正合兰清的意,要她对着别人说服软的话,还不如杀了她。 薛蕙要去捐香油钱,兰清便领着她们往大雄宝殿去。 万佛寺可以供长明灯,薛蕙让芸香去为萍儿供了一盏,又多捐了些香油钱,保长明灯不灭。 从大雄宝殿出来,兰清便领着她们去用斋饭。 只不过经历过方才山脚下那么一遭,主仆俩都有些吃不下去。 兰清也不好意思吃独食,勉强吃了两口后,就道:“今日我随你一道回侯府吧。” “你的伤还没好呢,还是好好在这里养伤吧。”薛蕙摇头拒绝了。 “我伤好的差不多了。”兰清道,“再说了,在这山上每日出去见的都是严肃的大和尚,我不喜欢。” “你的性子浮躁,多跟着师傅们听听经有好处的。”芸香就说她。 兰清没好气瞥了她一眼,原是想说什么怼回去的,但硬生生憋了回来。 薛蕙见状,就笑着道:“看来这些日子还是有长进的。” “我是懒得与她计较。”兰清哼声道。 薛蕙笑了笑,虽然没胃口,但她还是吃了一些,毕竟走了这么远的路,又坐了这么久的马车。 第184章 要走了 用过斋饭后,薛蕙在禅房里小憩了一会儿。 这期间芸香与兰清坐在外面说话,说起先前在山下发生的事。 知道萍儿被林歆月推出去挡刀,她气得骂了好几句。 芸香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吵着夫人了。” 兰清心里压着火,脸都气得发红:“这林歆月是回不去侯府了,夫人独自一人回去,还不知要面对多少事。” “说的可不就是嘛。”芸香叹了一口气,“夫人这些年来很少睡一个整觉,成日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那侯府的人,也没一个叫人省心的,阖府上下竟没一个是肯真心对夫人的,全都打量着她账上那些银子。” “她尚且年轻,生的又美,手里还有银子,何愁没有好日子过?干嘛非得屈居在送嫁?”兰清道。 芸香看了她一眼,又叹息一声:“咱们女子的日子本就难过,若是和离后,多的是流言蜚语说咱们的,哪有人去说男人的不是。” “这是什么鬼话?”兰清呸了一声,“谁若敢来说我的半句不是,看我不揍他。” 芸香笑笑,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薛蕙只睡了两刻钟便醒了。 醒来时看见陌生的房间,她还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自己在万佛寺。 外面有芸香与兰清说话的声音,但是不大,听不太清说什么。 薛蕙出声叫了句芸香。 没一会儿,芸香便推门进来。 “夫人醒了。”芸香笑着道,“我去打水来给您擦脸。” “是不是到时辰该回去了?”薛蕙揉了揉有些疼的脑袋。 “若要赶在天黑前到,是该动身了。”芸香答道。 “去打水来吧。”薛蕙道,“梳洗完,再去跟王爷打声招呼,咱们便走。” “是。”芸香应了声。 薛蕙不知道萧纪在哪儿,只能靠兰清去找了。 她梳洗完出来,兰清便带着她往后山去。 不过这万佛寺的后山大,一眼望去,林间错落着好几座宅子,瞧着都是私人地方,不能擅闯。 萧纪住的地方离得还不算太远,只约莫走两刻钟便到了。 这是一处两进的院落,院子虽小却五脏俱全,亭台楼阁,假山池塘都有。 进院迎面便见一棵金黄银杏树,树底下有许多落叶,却没有清扫,仍由它落着,却别有一番风景。 一阵微风袭来,吹的银杏叶哗哗作响,有不少叶子被吹落,飘扬下来。 在这金黄色的落叶雨中,薛蕙看见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房中走了出来。 他身姿清越,气度凌人。 分明不久前才见过,但再见面时,薛蕙的呼吸还是止不住的微微紧了些。 不过眨眼功夫,萧纪便已走到了她跟前来。 他身量高她许多,只一眼便看见她发顶上落了片叶子。 没有丝毫犹豫的,萧纪抬手替她摘了这片叶子。 薛蕙见他抬手,有些下意识地要躲,可不知为何,又生生扼制住了这冲动。 “要走了?”他笑着开口。 不笑时即便他面上没有任何神色,都显得过于严肃,叫人紧张。 可他笑起来时,又犹如清风朗月,叫人忍不住想亲近。 第185章 往来信件 薛蕙轻轻握了握手指,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她唯恐被萧纪也听见,只能轻轻咳一声,掩盖住自己的失态。 “要赶在天黑前回去。”她轻声说。 “好。”萧纪轻一点头,“将兰清带着一道吧。” 林歆月消失在了万佛寺,薛蕙回去后定会被宋云书为难。 “不好吧?”薛蕙有些犹豫,“兰清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呢。” “她本来伤的也不重。”萧纪温柔地笑了一下,“你要和离不是那么容易的。” 宋云书奸诈狡猾,难保他不会为了拖薛蕙下水而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 听到这里,薛蕙倒是也没有再拒绝。 毕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宋云书了。 “那林歆月……审问的如何了?”她又问,“她必定不会那么轻易交代出所有。” 萧纪沉默了一下。 审问犯人手段自是残忍血腥,即便林歆月是女子。 但这些没有与薛蕙说的必要。 “三日内便会有消息。”他低声道,“你做好准备。” 她只有三日的功夫来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宋家。 若在那儿之后她还未离开宋家,一旦宋云书定罪,她也难逃。 薛蕙轻轻抿了抿唇,明眸微眯了一下,而后点头:“我知道了。” 话说到这里,薛蕙也没有再继续待下去,她还要下山,等坐马车回到宋家,估摸已经是要天黑了。 下山的路显然是来时快的多,彼时万佛寺众香客也陆陆续续往山下走了,一路上倒也还算热闹。 先前从侯府里带来的十名侍卫在救林歆月时被杀了七七八八,余下的都已先送萍儿回去了,只怕这时已经到了。 这次兰清没有再易容,她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靠山。 她从怀里拿出之前自己在宋云书书房找到的那些信件,以及边防图。 “这上面的往来信件都盖了他的私章,信上的内容也都是羌族文字。”兰清一一说给她听,“里面有文武百官的名字极其家眷,还有边关守城将士的军职。” 萧纪知道这些的时候,便已派人去了边关,一旦发现已有叛变的,格杀勿论。 那些羌族文字看着十分的陌生,但底下宋云书的私章却又格外的刺眼。 薛蕙脸色越看越沉:“原来他消失的这些年,早就被羌族人策反了。” 也难怪只有他活下来了。 “当初他领兵两万去御敌,也许有人和他一样活了下来。”兰清道,“王爷很早之前便已派人去了边关,只是不知能否找到。” 若是能找到当初那两万人中的一个,都能将宋云书彻底钉死,让他永翻不了身。 “即使找不到,光靠这些,也能让他头疼。况且,还有林歆月呢。”薛蕙轻声说。 林歆月知道的事情,远比这些信件上的多。 只要她肯开口。 “我瞧着她早已被男人冲昏了头脑。”兰清脸上浮起一抹不屑与轻蔑。 林歆月如今的身份虽尚且不明,可看宋云书对她的看重程度,想必她的身份也很复杂。 第186章 收拾东西 她们俩说话的时候芸香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不敢插嘴。 只是听着她们说完了,才默默添了一句:“若夫人拿着这些去逼侯爷和离,他还是不同意怎么办?那里毕竟是侯府,府里上下必定都是听侯爷的命令。” 万一宋云书发了狠,将薛蕙关起来,或是像对待林歆月那样…… 薛蕙也沉默了一下,还没开口呢,就听得兰清道:“这种情况王爷自然也考虑到了,否则他怎么会让我跟着夫人一道回来?” 谁都知道兰清是萧纪身边的人,宋云书除非是活的不耐烦了,才会当着兰清的面对薛蕙怎么样。 听到这儿,薛蕙轻抿着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扬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有些疲惫,后半段路薛蕙也没怎么说话,靠着芸香眯了一会儿。 待到芸香将她叫醒时,她走出马车一看,才发觉已经回到了侯府。 门房上的婆子赶忙过来迎,看到薛蕙时脸上的担忧之色都还未退:“夫人没事吧?听说今日万佛寺出了刺客,还杀了人,老奴可担心了您半日呢。” “我没事。”薛蕙朝她笑笑。 “只要您没事就好,太夫人跟老夫人听说了这事,连晚膳都没用几口呢,就担心您出什么事。”婆子道。 她这么一说,薛蕙便明白了,万佛寺发生的事,已经传回了宋家。 “侯爷可回来了?”薛蕙轻声问。 婆子点点头:“侯爷已回来许久了,一直待在前院呢。” “知道了。”薛蕙说着,对芸香使了个眼色。 婆子笑眯眯的得了赏钱,恭敬着送了薛蕙进后院。 但她抬眼瞧见兰清时,却看的恍惚了一下。 心下想着,这是哪来的一个天仙似的人物? 晃眼间,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兰清的背影,惊得张开嘴愣了神。 这不是从前跟着王爷来过一次的婢女吗? 她怎么会跟在夫人的身边? * 薛蕙没去太夫人那里,而是直接回了四宜堂。 她这就要准备与宋云书和离了,侯府里属于自己的东西自然是都要带走的,还有那些在太夫人手里的嫁妆也都准备要回来。 荷香在四宜堂门口翘首以盼,好不容易瞧见薛蕙回来,赶忙迎上来。 “夫人,您没事吧?”她显然也知道了万佛寺发生的事。 “夫人没事。”芸香先答了她,神色严肃道,“快去着人收拾咱们的东西。” “收拾东西做什么?”荷香还有些懵懵的。 “当然是离开侯府了,你个蠢丫头。”兰清是个性子急的,见不得荷香这般迟钝。 荷香被她这么骂了一句,才诧异地看向她:“你……你又是谁?” 她觉得兰清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闲话等过后再说。”薛蕙低声道,“先听芸香的,去收拾东西。” 既是薛蕙发话了,荷香即便想不明白也要照做的。 “是!”她麻溜地转身朝里走,去叫着人开始热火朝天的收拾了。 薛蕙带着芸香跟兰清进院,不等她吩咐,芸香便已进屋去内室,将薛蕙早已准备好的和离书找了出来。 第187章 跟宋家撕破脸 第187章 这和离书不是上一次她拿出来给太夫人的那一封,而是后来再重新写的。 她早早签了自己的名字,摁了手印。 宋家的东西,她一分一厘都不需要,但她自己当初带进宋家的,除了银子外,其余的所有嫁妆,一样也不能少。 她早已列好了清单,这些年来她的嫁妆去了何处也都有记录,甚至精细到了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 和离书倒是不长,还赶不上那份清单。 但这些是薛蕙与芸香熬了几个大夜核对整理出来的。 薛蕙喝了一盏茶,休息了片刻后,才带着芸香与兰清一道往太夫人那里去。 她到的时候甄氏也在。 甄氏对薛蕙还算有几分真心关切,她上下打量了薛蕙,还担忧地问道:“听说万佛寺出了事,你没事吧?” “我没事。”薛蕙淡淡笑了一下。 “既是没事,也该派人回来说一声,平白让我们担心这么久。”太夫人神色间有些不悦。 “怎么,侯爷难道没跟祖母说吗?”薛蕙佯装意外。 “云书?他又没去万佛寺,他能知道什么?”太夫人凝眉道。 “侯爷知不知情,祖母不如等亲自问过他再下结论吧。”薛蕙笑着说。 太夫人听出来她话里有话,脸色越发的沉了:“你心里若有什么直管说出来,何苦在这里阴阳怪气。” “祖母既叫我说,那我便真就说了。”薛蕙就开口唤了芸香。 芸香从外进来,手里拿着和离书与清单,她先将清单递到了太夫人手上,同时道:“太夫人,这单子里所列之物皆是我家夫人这些年借给您的东西。” 太夫人还没说话,甄氏便先开了口:“阿蕙,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 她虽是在为太夫人说话,可语气里的幸灾乐祸险些就藏不住。 要知道当日薛蕙也是这么从她那里将东西要回去的,如今可轮到太夫人自己了。 太夫人到底是长辈,旁边还坐着自己的儿媳,如今却被孙媳这么明目张胆的要东西,脸上哪里还挂得住。 原本就苍老的脸,此时因为阴沉越发显得可怕:“薛蕙,你这什么意思?” 她头一次连名带姓叫了薛蕙。 “没什么意思。”薛蕙淡声道,“不过本就属于我的东西,如今我要回来,也不为过吧?” 太夫人眼神似毒蛇一般盯着薛蕙:“你是要与我撕破脸?” 薛蕙蓦地笑出了声:“祖母这话说的倒是奇了,我要回我自己的东西,怎么就是与您撕破脸了?还是说,我的东西在您那儿放了几年,就变成您的了?说破天都没这个道理吧。” 太夫人一时没说话,可瞪着薛蕙的那双眼却像是要将她的脸看出两个洞来才肯罢休。 饶是甄氏想在一旁看笑话,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阿蕙,你冷静一下,有什么事咱们好商量嘛,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 “一家人?”薛蕙冷笑了一声,“这些年来,侯府上下谁不把我当成钱袋子?谁又真的将我当成过一家人?” 第188章 有恃无恐 甄氏被她拿话一堵,再开口时气势就弱了些,半抬着眼皮看她,小声道:“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咱们婆媳多年,好歹还是有些情意在的。” 薛蕙冷笑着看她,却不再与她说什么,而是转眸看向太夫人,道:“如今我与侯爷还没和离,我尊您一声祖母,待到和离书侯爷签字以后,您若还是不肯还我的东西,那时咱们只好衙门见了。” “和离?”太夫人听见这两字都觉得额头一阵一阵的疼,眼前也发黑,她紧紧抓住手杖,才勉强能稳住心神。 “你又提和离来威胁我?”她脸色铁青,说话时嘴唇都在抖。 “这次不是威胁。”薛蕙定声道,“三日内,侯爷若仍不肯和离,那就别怪我同你们玉石俱焚。” 她说话时脸上的狠意惊到了甄氏,太夫人同样也看出来她这话不是在开玩笑。 太夫人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薛蕙勾了勾唇:“想必祖母还不知道前几年侯爷在边关做过什么吧?” 太夫人没说话,但她脸上的血色却在一点一点的褪去。 她到底是几十岁的人了,哪能不知道有些事的秘辛。 她知道宋云书在边关定然是发生过什么事的,否则他不可能每每在她问起时,都胡乱搪塞过去。 可过了这么久都相安无事,她便也没当回事。 哪知薛蕙竟然会在今日提起。 听她话里的语气,显然是已经知道了。 想到这儿,太夫人眼睛渐渐眯起,一抹杀意自眼底飞快掠过:“就算他真的在边关发生了什么,你以为你说出去了就会有人信?” 这个世界上想要保住秘密的法子多的是。 “这件事可不需要我说。”薛蕙微微一笑。 话音一落,兰清便自外面走了进来。 她甚至无需说话,只往那儿一站,便让太夫人的脸色立时变了。 “你……你是王爷身边的那个丫头?” 她虽年纪大了,可记性却很好。 看到兰清的第一眼,她便感觉眼前一黑。 若此事连摄政王都惊动了,只怕宋云书是凶多吉少了。 难怪薛蕙这么有恃无恐。 而甄氏在听到是王爷身边的人时,竟吓得立马就站了起来。 她紧张地朝外面看了几眼,生怕是王爷本尊也来了。 “太夫人好记性。”兰清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仅见过一面的人都能记住,这太夫人也不是个简单的。 太夫人嘴角无意识地扯了扯:“能攀上摄政王,难怪你今日说话都硬气了。” 薛蕙没理她这话,只问芸香:“可差人去请侯爷了?” “已经请了,侯爷应当在来的路上了。”芸香道。 “等侯爷来了,祖母还是劝他乖乖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了吧。”薛蕙继续对太夫人道,“毕竟这宋家的百年基业,您也不想毁在您的手里了吧。” “和离岂是你能做主的?”太夫人咬牙道,“即便要和离,也要两家族老坐下来商议。” 薛蕙扬唇淡笑,语气猖狂:“今日我和离,不需要旁人来替我商议。” 第189章 论狠毒 若是薛家那些人来了,想也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无非是对薛蕙威逼利诱,就如同当时将她嫁来宋家一样。 “阿蕙……你……你这又是何苦呢?”甄氏叹气道,“我知道过去是云书对不起你,可你若是真的与云书和离了,往后你还能再嫁不成?就算有那些个不嫌弃的,你以为去了别家,日子就能好过了吗?” “呸!”薛蕙还没开口呢,就听的兰清清晰的呸了一声,“你们这些后宅的女子,惯是会自己给自己上枷锁的,你愿意守着这一亩四分地,还不准别人跳出去了?” 甄氏被她说的面红耳赤的,想要辩驳两句,又想到她的身份,到底是不敢开口。 最后还是太夫人沉声道:“这位姑娘,你虽是王爷身边的人,但这到底是我们的家务事,你不便插手吧。” 兰清启唇正要说什么时,外头忽然有小丫鬟道:“侯爷来了。” 等了这么久,宋云书终于是来了。 薛蕙与兰清对视了一眼,兰清立刻退到了旁边去。 芸香只是将清单与和离书都摆到了太夫人手边的小桌子上,然后与兰清站到一处去。 没一会儿,宋云书便从外面进来。 薛蕙回府之时他就该知道了,可他偏来的这样晚,想必是去处理什么东西了。 宋云书进来后第一眼却先是看向了旁边的兰清。 他显然已经猜出来兰清的身份。 他眼神冷冽地对薛蕙道:“你从何时知道的?” “现在追究这些还有意思吗?”薛蕙淡淡道,“多的话我也不想与你多说,只要你在这和离书上签字,咱们往后,便再无瓜葛。” 宋云书扫了一眼那桌上的和离书,冷冷一笑:“你想全身而退?” “你若如今肯签字,那咱们之间好歹还留了一丝体面。”薛蕙道,“可你要是不愿意,那便等着京兆府尹的赵大人一道折子递上陛下的书案吧。” 赵宽在这京城内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凡是他净手办的案子,便没有人逃脱过的。 饶是太夫人心里还有几分镇定,此刻听到这话音也忍不住着急了。 “我们宋家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费尽心机的害我们?” “云书,你好好劝劝阿蕙,咱们到底是一家人,闹成这样又是做什么呢?”甄氏也忙道。 那京兆府尹的大牢她去待过,有多可怕只有她知道。 她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去了。 “毒妇!”宋云书再维持不住一贯的谦逊,破口大骂,“你当真是蛇蝎心肠!” “比起狠毒,我可差你太远了。”薛蕙冷冷道,“林歆月陪在你身边这么久,还怀过你的孩子,你不也能残忍的派人去杀她?” 听见这话,除了宋云书,太夫人与甄氏脸上都一闪而过的震惊。 她们是知道今日林歆月跟着薛蕙去了万佛寺的。 可万佛寺出事的消息传来时,她们也只在意薛蕙有没有事,却没人去想过林歆月。 宋云书面容狰狞,浑身煞气在这一瞬间尽数释放出来:“她死了?” 第190章 一线生机 林歆月究竟死没死,宋云书并不知道。 他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甚至连薛蕙带去的侍卫也只带了一个丫鬟的尸体回来。 他问过那两个侍卫林歆月的安危,可他们俩即便是吓得腿打颤,也只敢说不知道,他们不知情。 宋云书知道,这是有人已经提前打点过他们了。 而那人想必是比他还要恐怖的存在。 薛蕙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简单明了的指着和离书道:“我只给你一个晚上考虑,若明日一早你还不肯签字和离,那咱们就京兆府见。” 她说完,便带着芸香与兰清朝外走,但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头看着太夫人:“那单子上的东西,祖母还是趁早着人收拾出来吧。” “还有。”她像是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即便薛家的各位族老都来了,也改变不了我的主意。祖母若是想让宋云书做过的那些事被公布于众,我倒是不介意宣扬的整个京城都知道。” 反正届时丢脸的是宋家,而不是她。 言尽于此,薛蕙连太夫人心中所想都已提前一步猜到了,让她除了劝宋云书签字和离外,别无他法。 等薛蕙走后,太夫人才像是泄了气一般,再维持不住一贯的威严,肩膀耷拉下来,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 “薛蕙说的那些,究竟是不是真的?”她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看向宋云书的眼神里都带着疲惫与沧桑,“她如今迫不及待的要与你和离,是否跟她说的那些有关?” 其实细想想,从宋云书回来后,薛蕙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难道说,她早就知道了? 她如今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将自己摘出去。 她知道宋云书一旦败露,那便是抄家灭门之祸。 甄氏早已说不出话了,她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宋云书咬着牙没说话,但脸色却越发的难看苍白。 “你说话啊!”太夫人见状,急的朝他吼,“这些年你在边关究竟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还重要吗?”宋云书怒道,“要是我不做,祖母以为我如今还能平安的站在这里与您说话?” 没人知道那些年他经历过什么,他们凭什么来指责他? 宋云书垂在腿侧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口中重重喘着粗气,面庞阴冷眼神毒辣。 他就该狠下心来,连同薛蕙一道杀了干净! “你……你……”太夫人看着他这样,一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满眼震惊。 屋里寂静的只能听见几人的沉重的呼吸声。 须臾,太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上老泪纵横,哽咽道:“莫非我宋家……当真到了灭顶的时候。” “母亲……”甄氏听见这话,忍不住红了眼眶,又惊又怕,“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啊?阿蕙她不会真的那么绝情吧?” “她方才说了什么你难道没听见吗?”太夫人低声道,“若肯放她离开侯府,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生机?”宋云书听见这话像是想笑,但最终只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第191章 恨透他 林歆月尚不知下落,萧纪显然也早已得知了此事。 薛蕙与萧纪之间不知是从何开始勾搭在一起的,否则萧纪怎会将自己身边用的丫鬟给薛蕙呢? 若此事只有薛蕙一人知道,宋云书还有法子瞒住,可既然萧纪已牵扯其中,那他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了。 早知如此……他真该听了林歆月的话,早早将薛蕙解决掉! …… 四宜堂。 荷香还在连夜带着人清点东西。 到底在侯府生活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收拾起来有十几个箱笼。 薛蕙去浴室沐浴更衣后,才坐到了榻上用晚膳。 兰清坐在她对面,看着这一桌美味佳肴,轻轻啧了两声:“这些日子在寺里天天都是斋饭,如今再看这些,竟觉得过于奢靡了些。” 薛蕙淡淡笑了一下,道:“今夜是在宋家的最后一顿饭,自然得丰盛些。” 提起这个,兰清便问:“那宋云书会乖乖签和离书吗?我瞧着他方才可是一百个不乐意呢。” “管他乐不乐意。”薛蕙眉眼间冷漠了些,“他若是不愿意,明儿一早我便去京兆府。” 兰清就笑起来,看薛蕙的眼神里带了些赞赏。 她就喜欢这种敢爱敢恨的女子。 不过这晚膳也没吃几口,芸香便进来禀道:“夫人,侯爷过来了。” 宋云书这时候又过来做什么? 薛蕙眉心微微一攒。 兰清当即放了筷子,冷声道:“他要是敢对你做什么,我今晚便先替天行道。” “我出去看看。”薛蕙按住她的手。 她记挂着兰清身上的伤,能不动手便尽量不别动手。 夜里已经有些凉了,芸香拿来了件朱红团花披风。 宋云书没进屋里来,若是在院中等着她。 待听见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他转身望去时,便见薛蕙一身夺目的红,更衬得她一张小脸雪白细嫩,眉眼犹如画笔勾勒出来的一般精致。 只可惜她此时看宋云书的眼神里仍旧藏着冷意。 “林歆月人呢?”宋云书直接开门见山。 “不知道。”薛蕙冷冷道。 她不说宋云书也猜得到:“你今日去万佛寺,是为见摄政王吧。” 林歆月如今想必已经落入了萧纪的手中。 “关你何事?”薛蕙对他没什么好态度,眉眼间的嫌恶已经连藏都不藏了。 宋云书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怒意压制下去后,才道:“要我签和离书也行,将从我书房拿走的东西,以及林歆月还回来。” 薛蕙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了你还在垂死挣扎?就算东西跟人都还给你了,又能如何?” “你只说还还是不还。”他脸色沉沉道,“若是不还,将来我被拉下马,你也逃不掉!” “谁又说我想逃了?”薛蕙讥讽道,“我身为你的妻子,若是第一个站出来告你投敌叛国,即便到时我摘不干净,至少还能保住这条命。可你呢?就算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薛蕙!”宋云书再压制不住心头恨意,怒瞪着她,咬牙切齿道,“你何故恨我于此?” 第192章 和离书 的确,薛蕙是没什么好恨宋云书的。 他不过是娶了一个自己不爱的女子,让她为自己守了几年寡。 回京后他虽不在意薛蕙,可至少也没对她怎么样。 他想不明白,薛蕙为何非要将他往死里整才罢休。 若是以前的薛蕙,自然没必要这么恨宋云书。 但当她知道自己一味的退让换来的是整个宋家对她的背叛后,她便只想为自己活了。 什么宋家康家,她统统都不放在眼里。 “你们宋家蛇鼠一窝,吃我的用我的,却一个个的都看不上我。这些年来我为宋家做的一切,权当是我在做慈善。” 薛蕙冷冷说:“今日你肯签了和离书,将来事情闹到陛下面前去,你或许还能以死谢罪,保住你们宋家其余人,可你若非要与我撕破脸皮,那等待你的就是满门抄斩。” “宋云书,你难道忍心看着你的祖母跟母亲去死吗?” 最后这一句话,才是真的直击灵魂。 宋云书或许无情冷血,但宋家人待他的好,他也是真心实意感受过的。 当日他的父亲犯错,宁愿以一死换的全家平安。 如今的他也要做这个抉择。 他许久都没说话,久到薛蕙站的腿都有些发麻了。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宋云书忽然抬手从怀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来。 展开来看,正是先前薛蕙留下的和离书。 他已经签了字画了押。 不知为何,看到这和离书时,薛蕙浑身轻轻震了一下。 但她没忽略掉和离书后,宋云书那双阴鸷的眼:“东西。” 他沉沉道。 “兰清!”薛蕙高声唤。 没一会儿兰清便出了来。 “把东西给他。”薛蕙轻声道。 她知道宋云书还想做垂死挣扎。 可她不在意了,即便东西还回去了,林歆月还在萧纪手上。 她知道的东西远比这些信件更重要。 兰清冷着脸将那些信件以及边防图都拿了出来,递给宋云书。 信件与和离书几乎同时到手。 薛蕙真正拿到这和离书的时候,才感觉一颗心落了地,浑身的担子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尽数消失。 从此以后,她自由了。 这一刻,薛蕙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她等这一日等的太久了。 虽只有五年,可她却像是等了一辈子。 宋云书拿了东西就走,再没停留。 “这么顺利的就拿到了,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兰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皱眉道。 “你认为他还有翻身的可能吗?”薛蕙小心翼翼地将和离书折起来,然后贴身收好,才用指尖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 “不可能再翻身了。”兰清神色凝重道,“可你也知道,朝中不少有跟王爷作对的,说不准他还会蹦跶一会儿。” 薛蕙也知道要这么轻松的扳倒宋云书不可能。 但如今和离书已经到手,往后宋家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带着兰清回了屋。 整个四宜堂上下都忙碌了起来,准备连夜收拾好东西,明儿天一亮便离开。 第193章 劝告 趁着芸香与荷香着人收拾东西的时候,薛蕙将钟柳叫过来了一趟。 当钟柳得知薛蕙要离开侯府时,也是一脸的震惊:“夫人……夫人莫不是同我说笑吧?” 好端端的,侯爷怎么就跟夫人和离了? 太夫人竟然也同意了? “我没有与你说笑。”薛蕙认真道,“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若是还想跟着我,那便处理好手头的账,明儿一早同我走。若是想留在侯府,我也不阻止。” 钟柳是在手下用了好几年的人,她信得过。 但钟柳显然一时还没接受这个结果,他人尚且懵着,却还是下意识道:“那夫人自己的账本,我一会儿就整理一番,差人给您送过来。” 四宜堂上下忙成一片,瞧着今夜是睡不了了。 “好。”薛蕙点头,“去忙吧。” 钟柳行了礼后便退下,没一会儿,娇娘也过来了。 此时已经夜深,平时这时候娇娘已经歇下了。 薛蕙差人去叫她时,她也是一脸的懵。 当她踏进四宜堂,看见有些婆子在收拾箱笼,院里甚至已经摆好了收拾出来的东西。 她惊讶地脸色都有些变了,却还是恭敬地走上前。 有丫鬟瞧见她来,便先进屋去禀,而后才出来请她。 娇娘轻声道了谢,旋即往屋里走。 此时这屋里也是四下堆着东西,原本宽敞布置精致的房间,竟都显得有些无从下脚了。 薛蕙在软榻上坐着,时不时的提醒荷香别忘了什么东西。 “夫人。”娇娘按耐住心头的诧异,小心翼翼走上前行了礼。 “来了。”薛蕙笑眯眯地朝她道,“坐下说话吧。” 进府这些日子了,薛蕙不是没有对她笑过。 可她却觉得此时薛蕙脸上的笑,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夫人……这是做什么呢?”娇娘轻声问。 “我与侯爷和离了。”薛蕙笑着道,“明儿一早我便要离开侯府,所以叫人连夜收拾东西呢。不过东西有些太多了,即便搬上两日恐怕也搬不完。” 还有太夫人那里的一些东西没要回来,光是她院里用的这些就要收拾许久,还有库里的那些嫁妆。 “和离?!”娇娘惊得眼睛都瞪大了,“怎……怎么会这样?” 在她的理解里,和离是件天大的事情,可薛蕙怎么就能这么平静的说出口呢? 而且还瞧着很开心的样子。 “你也不必想太多,和离是我提出来的。”薛蕙道,“我许久之前便这么想了,只是如今才做。叫你来,是想给你几句忠告。” 娇娘立刻竖着耳朵听。 “我走以后,你若有机会离开侯府,便想法子离开吧。”薛蕙说的隐晦,可句句都是为了她好,“侯府的日子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好。” 娇娘也是个聪明人,听到薛蕙这么说,便知道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否则谁会放着好好的侯门主母不当,要去和离呢? 一时间,娇娘心头思绪万千,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难怪今日林歆月随着薛蕙一道去万佛寺,却迟迟不见她回来,她定然是出事了。 第194章 提醒 “可是……我已是侯爷的人了,我不像夫人这般可以为自己做主……”娇娘说着,忽然红了眼眶。 她要是能为自己做主,何苦被送进来做妾呢? 如今她已破了身子,入了宋家的门,除非是宋云书主动赶她出去,否则她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宋家。 薛蕙细想了想,也知娇娘说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可她如今自己还有一堆的麻烦,也腾不出手去帮娇娘。 况且,一个姨娘想要独自离开,的确是难上加难。 薛蕙想了想,道:“你才进府没多久,即便将来出了什么事,也牵连不到你什么。” 听见这话,娇娘心头又惊了一惊:“夫人,您的意思是……” 侯府要出事? 是啊,否则薛蕙怎么会这么着急的要离开呢? 一阵凉意爬上后背,娇娘有些坐不住了。 “你回去早做准备吧。”薛蕙也没有同她说太多。 娇娘脸色苍白,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四宜堂。 她走后,荷香才上跟前来问:“夫人为何不与康姨娘直说呢?” “毕竟还没有真的到那一日。”薛蕙道,“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为自己打算。” 芸香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转而说起这屋内的东西:“我与荷香盘算了一下,您屋里的家具什么的都不必带走,这些本就是宋家的东西。” “但有些您用惯了的摆件什么的,都是您带来的嫁妆,库里的嫁妆倒是都对得上,如今只差太夫人那里的了。” 当初的嫁妆银子已是用的差不多了,除了那些个死物。 首饰衣裳什么的,这些年陆陆续续送出去许多,倒是没剩什么了,只有那些家具与摆件,都还在库里摆着呢。 “先清点出来,差了什么去了何处,都一一要回来。”薛蕙轻声道,“一点便宜也不要给他们。” “还有先前太夫人问您借银子,抵押给您的那间铺子,该如何办呢?”芸香又问。 那到底算是侯府的东西,可因着太夫人一直没有还银子,所以店契还在薛蕙手里抓着呢。 “先带走吧。”薛蕙想了想,道,“若将来还了银子,那铺子再还回去不迟。” “是。”芸香就应了声。 夜已深了,薛蕙也有几分疲倦,但她仍撑着,抬手捏了捏眉心后,她问道: “萍儿的尸首,她家里人可来领回去了?” “已经带回去了。”说起这个,芸香的语气就低落了些,“按照您吩咐的,给他们拿了二百两银子,好生操办后事去了。” 这二百两银子,于薛蕙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萍儿的家人来说,却足够一家子富裕的生活了。 “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只盼望着下辈子投去富贵人家。”薛蕙叹了口气,道。 “谁说不是呢。”芸香点头道。 主仆俩正说着话,兰清从外面进来了。 她本不是薛蕙的丫鬟,自然不必帮着收拾。 但她进了屋后,就挑眉对薛蕙道:“方才我瞧着有人出府,往薛家的方向去了。” 第195章 阻止她 要知道当初薛家为了将薛蕙嫁进来,可是花费了上百万两白银的代价。 他们需要的是侯府为薛家带来的利益。 前些年宋云书战死,薛家也没沾上什么光。 好不容易等到如今宋云书回来,又是满身的荣耀,薛家才开始尝到了点甜头,又怎会允许薛蕙和离呢。 太夫人显然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连夜差人去薛家送信。 只等着明日一早,薛家的人便堵上门来,让薛蕙改变主意。 尽管芸香知道薛蕙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没人能改变。 可薛家对她来说到底还是意义不同。 “夫人,这下该怎么办?”芸香微微皱眉,担忧道。 薛蕙沉着脸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道:“即便他们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和离书已经拿到手,明日过后,她与宋家便再无任何关系。 “那薛家可不是好对付的。”兰清寻了把椅子坐下,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薛蕙。 “怎么对付他们,我比你有经验。”薛蕙道。 薛老爷在意的无非是利益,可他若是知道将来宋家出事,会牵连到薛家,他一定比薛蕙更避之不及。 夜还长,丫鬟婆子们都熬夜在收拾,芸香瞧着薛蕙累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便劝她上床歇息一会儿。 明儿还要见薛家的人,薛蕙需得打起精神来才行。 简单的洗漱过后,薛蕙便进内室去歇了。 这一整夜四宜堂上下几乎都没有休息。 天快亮时,大家才收拾完。 芸香将早已准备好的银子分发下去。 原本累了一夜的人心有抱怨,却又不敢说,如今得了银子后,一个个的都笑逐颜开,连忙朝芸香鞠躬道谢。 薛蕙其实才睡着没多久,她心里藏着事,睡不着也睡不安稳。 好不容易天快亮时睡了过去,又被芸香叫醒。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东西都搬去您名下一座宅子里了。”芸香轻声道。 薛蕙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被芸香扶着从床上坐起来,抬眼瞧见外面还灰蒙蒙的。 芸香知道她累,却也只能温声细语的哄着道:“再过一会儿薛家那边想必就要来人了,您得提早准备才行。” “荷香呢?”薛蕙坐着缓了一回儿,才问道。 “去了那边的宅子。”芸香道,“送过去的东西还得她一一清点后才能入库。” 虽然都是信得过的人,可也难保不会有人偷奸耍滑,趁机掳了什么走。 有她们俩帮着安排,薛蕙倒是不怎么担心。 她被芸香扶着起身,伺候着梳洗更衣。 做好这一切,外面天也逐渐亮了,隐约能听见外头人走动的声音。 芸香叫人去提早膳,折返回来时,才想起另一件事。 “大少爷还在外求学呢,府中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可要差人给他送封信?” 宋玉卿…… 芸香若是不提这个人,薛蕙自己都快要想不起了。 “不必管他,他迟早会知道的。”薛蕙道。 芸香便不再提了,伺候着薛蕙用早膳。 不过这早膳才刚用到一半,薛家人便到了。 第196章 动摇 他们来的比薛蕙想象中的更快一些。 等薛蕙到了太夫人院里时,便见薛老爷与薛老太太带着薛不为夫妇坐在里面了。 太夫人像是一夜没合眼,整个人瞧着既憔悴又沧桑,眼尾处都又添了几道细纹。 甄氏站在太夫人身侧,正一脸讨好的笑。 薛老爷一看见薛蕙过来,便冷着脸呵斥:“孽障,还不给我跪下!” 薛蕙腰背挺得笔直,不仅没跪,反而还迎上薛老爷那要吃人的眼神,语气平静道:“孙女不知做错了什么,祖父要当众羞辱孙女?” “你做的错事还少吗?”薛老爷脸色铁青道,“你竟敢跟侯爷提和离,你好大的胆子?” 薛蕙看了一眼太夫人,冷冷笑了一下,道:“看来祖父还不知道我是为何要跟宋云书和离的吧。” “薛蕙!”太夫人蓦地出声,定定看着她,“有些事还未有定论,你可不要胡乱扣帽子。” “都到这时候了,您还想着遮遮掩掩呢?”薛蕙讥讽地勾了勾唇。 “阿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老太太眯着眼问。 薛不为与潘氏夫妇俩都一脸担忧地看着薛蕙,可他们却又都不敢开口。 “宋云书做了叛国贼。”薛蕙语出惊人,却又掷地有声,“如今事情还未闹大,宋家人还想着压下此事。可此等大事又岂是他们想压就能压的?” 昨夜她说话还留有几分余地,没说的太难听。 可现下她却是半点面子都不留了。 “阿蕙,你胡说什么!”甄氏忍不住了,急忙道,“都没影的事儿,你少这般胡乱攀扯!” 薛家人也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一时间都愣住了。 薛老爷脸色越发的难看,他看着薛蕙,半晌都没说话。 最后才看向太夫人,低声道:“这孽障说的话,可是真的?” 这种事若无点苗头,薛蕙又怎会说出这种话? 倘若真是这样,那薛蕙要和离,也是无可厚非的。 “她一个孩子,不过是气急之下说胡话而已。”太夫人强颜欢笑道,“亲家,这种事若是真的,陛下早派人抄了我们宋家,何必等到现在呢?” “这倒也是。”薛老太太就瞪了薛蕙一眼,训斥道,“我知你当初嫁人不情不愿,这些年也总生出和离的念头。但你说这话也实在可恶了些!” 薛蕙冷笑:“祖母若是不信,将来薛家被牵连下罪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您。” 薛不为在此时开口,唯唯诺诺道:“阿蕙是什么性子父亲也知道,她断不会做那等诬陷人的事。” 他是与宋云书接触过的,知道宋云书打心眼里瞧不起薛家人,自然对薛蕙也好不到哪里去。 即便和离了,薛家也不是养不起薛蕙,何苦要让她在宋家吃苦受罪呢? 眼见着薛老爷开始动摇,太夫人的心底有几分急了。 “亲家,这几日孩子们闹了点矛盾,便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可千万别信。”她劝道,“再说了,阿蕙年纪也不小了,她若是与云书和离了,将来还能再嫁个好的?” 第197章 一荣俱荣 “即便阿蕙再不嫁人,我们也是养得起的。”薛不为低声道。 太夫人眼睛就眯了眯。 “说的什么混账话?”薛老太太骂道,“大女儿和离住回娘家,你余下那个女儿不嫁人了?” 薛不为抿了抿唇,原本就懦弱的脸上,更添了一丝窝囊。 大家族里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薛蕙作为家中长女若是和离,她底下的两个妹妹婚事便不好再仪了。 何况薛蕙曾是宋云书的妻子,她日后要想再嫁,只怕想娶她的人,也得掂量着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所以今日请你们过来,就是想好好劝劝阿蕙的。”太夫人见状,心也放下来了几分,笑道,“小两口有什么不能商量的?干嘛非要闹到和离这一步呢?” “和离这事你做不得主。”薛老太太看着薛蕙道,“这个念头你也不要再有,既已是宋家的人了,就该好好过日子,成日里的闹什么?” “哼。”薛蕙凉凉一笑,“只怕祖母说这话已经晚了。昨夜宋云书已将签字画押的和离书给了我,我与宋家,从此再无瓜葛。” “你说什么?!”薛老太太脸色大变。 太夫人也是一脸的震惊。 昨夜她分明劝了宋云书那么久,要他无论如何也得将薛蕙留住,只要她人还在宋家,就不可能去揭穿宋云书的所作所为。 没想到…… 薛蕙并不想与薛老太太说什么,她只看着薛老爷,一字一句淡淡道:“祖父经商多年,应当也知道什么是无风不起浪。您若想将整个薛家压在宋云书的身上,那将来出事,也别怪我没提醒过您。” “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竟敢威胁起我来了?”薛老爷说着,站起身便扬起手中的拐杖,狠狠打在薛蕙手臂上。 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薛蕙被打的后退了两步,紧接着手臂上便传来仿佛断裂的疼痛,她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阿蕙!” 一直未曾开口的潘氏看到这一幕,赶忙起身过去。 她见薛蕙疼得手臂都在抖,连腰都直不起来,一时心疼地满眼泪。 “亲家,你这是做什么?”太夫人也没想到他会动手打薛蕙,惊了一下,“有话好好说,何必要动手呢?” “这孽障自小就顽固不逊,天生的犟种。”薛老爷朝太夫人笑着,脸上有一抹歉疚,“这些年来她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今日我便将她带回去好好管教。” 此话一出,屋里顿时就静下来。 太夫人笑都笑不出来,只嘴角的皮肉牵扯着:“亲家的意思,是不管两个孩子和离的事了?” “我倒是想管,可这孽障方才说的话,亲家你也听见了。”薛老爷仍是笑着道,“他们二人既已签了和离书,虽说没经过两家族老,可到底也是白纸黑字的。” 薛老爷的确是个老狐狸,他虽然一直都不喜欢薛蕙,却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 且薛蕙自小也算是在他跟前养大的,她要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怎么会说宋云书投敌叛国呢? 第198章 不要名声 这么大的罪名一旦定下来,那宋家就是抄家灭门之祸,连族亲都会被牵连。 薛老爷做了一辈子的生意,对未知的危险尤为敏锐。 他宁愿是自己这次想错了,也不能让整个薛家做赌。 若到时候证实薛蕙说的话是虚言,他再打断她的腿不迟。 薛老爷的突然倒戈是在薛蕙意料之内的。 可手臂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却让她在心里不由得骂薛老爷是只老狐狸。 他依然妥协了此事,却又要拿薛蕙来开刀,免得真的彻底得罪了太夫人。 这也是为他将来留一条后路。 太夫人如今才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商人重利。 她看着这一屋子薛家人的嘴脸,再无好脸色,冷声道:“既如此,多余的话我便不说话,你们请吧。” 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薛老太太有些不知所措,今日过来不是为了劝薛蕙吗? 怎么到头来还真的和离了? 她下意识去看薛老爷,嘴唇嗫嚅了两下,到底是没说话。 “当日我抬进来的嫁妆,可还有不少在太夫人那里呢。”薛蕙右臂仍由着它垂在腿侧,虽已疼得止不住的颤抖,可她还是没忘了此事。 太夫人狠狠剜了薛蕙一眼,随后叫了身边的钱婆子:“去,把薛家的东西都找出来。” “是!”钱婆子大声应了,刚要抬脚出去时,就听见薛蕙道: “当初东西抬进这院子时,可是一丝损坏都没有,若一会儿抬出来有破损的,要照价赔偿。” 横竖都不是一家人了,她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她也料定钱婆子要使手段,提前先堵住了她的话。 钱婆子果然脸色变了一下,咬着牙退下去了。 到这里事情便算是彻底结束了。 钱婆子带着人去抬东西出来,薛蕙让芸香跟过去守着核对。 薛老爷等人也要准备离开宋家。 薛蕙将他们送到二门,临上马车前,潘氏还在担心薛蕙的手臂。 但前面就是薛老爷与薛老太太,她只能强忍着泪珠,低声道:“得赶紧请个大夫来看看,你手都疼得抬不起来了,别是断了。” 她声音虽小,可前面的薛老爷却听得清清楚楚。 “哼。”他冷嗤一声,“断了更好!” 薛蕙知道祖父一向对自己都是冷嘲热讽的,所以她也没多在意,只轻声对潘氏道:“娘先回去,我还得处理些事情,就不同你们一道走了。” 说起这个,薛老爷就踩在脚凳上回头看薛蕙,阴恻恻道:“你不打算回去?” 她若准备回薛家,东西该是早就往薛家搬了才对。 “暂时不回去。”薛蕙摇了摇头。 宋云书还未彻底落网呢,她总觉得心里欠着点什么事情。 “既然和离了还不回娘家,你是巴不得别人戳你的脊梁骨是不是?”薛老太太骂道,“你们姐妹俩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行了,还管她做什么?”薛老爷一脸嫌恶,“她既愿意自甘堕落不要名声,往后也别说是我薛家的人,省的丢人现眼!” 第199章 恍若隔世 说完这话,薛老爷便钻进了马车里。 薛不为赶忙去扶薛老太太,却被她一巴掌打开。 潘氏默默垂着泪,握着薛蕙的手,轻声道:“娘知道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你如今这么做,也有你的理由,但你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薛蕙反握住她的手,同样轻声回,“娘别担心。” 潘氏纵使有满腹的话,此刻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与薛不为一道上了马车,薛蕙目送着他们离去后,才转身回四宜堂。 四宜堂里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底下婆子还算尽心,当然,也是那些银子起的作用。 太夫人那边院里的东西搬出来后,芸香一一清点完毕,便直接让人抬出侯府去了。 薛蕙有些乏,靠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兰清从外面进来时,原以为她睡着了,刚想转身出去,就被薛蕙叫住: “你这一上午跑去哪儿了?” 从早上起来就没见着兰清。 “宋云书天不亮便出门了,我跟去瞧瞧。”兰清转过身,果然见薛蕙已经睁开了眼。 “那他什么去了?” 薛蕙用左手撑着坐直身体,想动一下手臂,又是钻心的疼袭来,疼得她脸色煞白。 “你怎么了?”兰清凝眉。 “受了点伤。”薛蕙勉强笑了笑,“宋云书去哪儿了?” “进宫了。”兰清一面说,一面朝她走过来,“哪里疼?” 薛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她疼的说不出话,也疑心自己手臂是不是真被祖父那一拐杖打断了。 兰清皱着眉将她的衣襟拉下来,待右边的隔壁露出来后,才发觉她被打的地方早已高高肿起,甚至还泛着青紫。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兰清又惊又气。 “除了我祖父,还能有谁。”薛蕙有气无力道,“你方才说宋云书进宫了?” 这时候的宋云书应当是怕陛下得知他在边关所做的一切才对,怎么还会主动进宫呢?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管他做什么?”兰清有些恼怒,“你也不请个大夫来瞧瞧。” “哪有功夫瞧啊。”薛蕙苍白着脸笑了笑,“一会儿东西都搬走以后,我也要离开了,来不及等大夫。” “疼死你得了!”兰清没好气。 薛蕙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笑着朝她道:“看在我受伤的份上,你就别与我计较了。” 兰清冷着脸不说话,但还是替她将衣服穿好。 也是这时,芸香回来了。 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了,薛蕙也可以走了。 “给娇娘的东西,可送去了?”薛蕙被兰清搀扶着起身,问道。 “已经送过去了。”芸香点点头。 薛蕙虽是无暇顾及娇娘,但还是给她留了一条路的。 她给娇娘写了一封信,教她到时候如何脱身,还有傍身的银子。 她与娇娘算不得情意多深,能做到这个份上已是她心善。 太夫人那里薛蕙没有再去,横竖已经撕破了脸皮,表面功夫都用不着做了。 待到真的坐上马车离开宋家时,薛蕙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第200章 颠倒是非 薛蕙等这一日等的太久,如今竟生出几分不真实来。 她真怕这是一场梦,等梦醒之时,她仍旧是宋云书的妻子。 可右臂传来的疼痛,却又在真真切切的提醒着她。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待情绪彻底平静下来后,薛蕙才轻声问兰清:“王爷可知道宋云书今日进宫的事?” “知道。”兰清道,“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只是不知宋云书进宫做什么去了。”薛蕙微微皱眉。 她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真的让宋云书找到了一线生机不成? 兰清看了她一眼,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一样,道:“宋云书如今能做的,无非是向吕太后投诚,他知晓太后与王爷一向不和。” 薛蕙没说话,只是面色越发的凝重。 但兰清没有猜错,宋云书一大早进宫的确是见吕太后去了。 但太后娘娘岂是他一个武将能随意见的,他在慈宁宫外等了两个时辰,站的双腿都有些麻木了,才被梁内官领着进内殿。 吕太后坐在屏风后的百凤朝凰座椅上,虽看不清容貌,却也能让宋云书感觉到一丝压迫感。 “永宁侯这么一大早的来见哀家,可是有何要事?”吕太后语调随意慵懒。 “下官有一事要禀明太后娘娘。”宋云书双膝下跪,从袖中摸出一叠信件以及城防图,恭敬道,“这是下官这些年来在羌族人那收集来的信息,还请娘娘过目。” 梁内官走上前来,从他手中接了东西,才绕过屏风,去递给吕太后。 殿中一时没有说话声,只有吕太后翻阅信件的沙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吕太后突然一把将手中的东西扔到地上,冷冷道:“永宁侯莫不是觉得哀家年迈,耍这些把戏?” “娘娘明鉴!”宋云书赶忙道,“这些年下官一直被囚禁在羌族人部落中,为重回大徽一直隐忍负重,若非下官假意投诚,只怕如今还被关在羌族人手里。” “羌族人要下官提供的边防图,下官俱将图上要塞改过,他们未有察觉,且下官还能画一副羌族部落城防的图以示忠心!” 宋云书说的诚恳真切,不像是在撒谎。 他既然敢主动说这事,便是不怕人去查的,说明他行得正。 可他既然回来这么久了,怎么偏又在此时将此事说出来了呢? 吕太后眯了眯眼,与梁内官对视了一眼。 梁内官立刻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而后尖着嗓子问道:“永宁侯一片赤诚之心娘娘自然是信的,可为何侯爷到如今才肯说?” “不是下官有意隐瞒,而是下官还未完全取得羌族人的信任,不怕冒险。可前两日,摄政王突然趁着下官夫人与妾室出行时,抓走了下官的妾室……”宋云书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吕太后低声道:“你的意思是,摄政王怀疑你投敌叛国?” “娘娘猜的不错。”宋云书说着眼眶就红了,“不仅如此,下官的夫人还与摄政王有了首尾,昨日已经逼着下官与她和离了。” 第201章 取得信任 “萧纪好大的胆子!”吕太后忽地一拍椅子扶手,怒道,“他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娘娘,若非是王爷用下官的妾室威逼,下官原是想再进一步取得羌族人信任,得到他们的兵力部署再与您说的。”宋云书整个人趴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而今下官的妾室还在王爷的手中,不知他会如何动用私刑,逼的她改口来诬陷下官。” “他敢!”吕太后冷冷道,“这江山还不是他的,轮不到他来做主!” 听见这句话,宋云书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了下去。 但下一刻,吕太后突然又话锋一转:“既然你说你知道羌族人的兵力部署,那便绘一张图出来吧。” 她垂帘听政多年,自然不是寻常的后宫妃嫔,不会被宋云书三两句话诓骗了去。 梁内官已叫了宫女拿笔墨纸砚进来,请宋云书移步去一边绘制图纸。 待他走后,梁内官才去到吕太后的身边,轻声问道:“永宁侯所说的话,娘娘信多少?” “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吕太后靠坐在椅子上,凤眸半眯,“但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便可以趁这个机会,将萧纪革了职!” 自从萧纪坐上这摄政王的王位后,朝中大小事他都要插手,就连她自小教导长大的皇帝,居然都更偏向与萧纪。 “听说王爷还在城外呢,可要差人将他请回来?”梁内官又问。 “这个不急,先去调查一番宋云书。”吕太后说着话,眼尾上扬的眸中却划过一丝狠意,“他要是真做了叛国贼,早些杀了为好。” “是。”梁内官笑着应。 …… 宋云书所做的一切薛蕙并不知情,她已经带着兰清与芸香回到了自己早前在外购置的一座宅院。 这座院子是前几年时薛蕙手头尚且有富余的时候买下的。 那时宋家人人缺了银子都问她要,她直觉这样下去不是法子,只怕有朝一日自己手头的银子都要被宋家人搜刮去了。 便瞒着他们在外买了这座小三进的院子。 东西的厢房都放满了她的东西,但是上房早就被荷香领着人收拾出来了。 整个院子算不得多大,却胜在雅致。 芸香想着她手臂的伤,所以下了马车后便立刻差人去请了大夫。 荷香则是张罗着厨房的人准备午膳。 这处院子薛蕙虽从来没住过,可院里却有人看守着,前院与后院的人手一应俱全。 兰清也没闲着,将院子前前后后巡视了一遍,确保没什么危险后,这才回到上房。 大夫来替薛蕙检查了手臂上的伤,好在骨头没有断,只是肿的厉害。 大夫开了外敷的膏药,让她这几日好生将养着便是。 将大夫送走以后,薛蕙坐在临窗的榻上,看着这满屋崭新的家具与摆件,花几上还有荷香去院里花圃中剪下来的几支开得正艳的花朵。 “荷香。”她轻轻叫了在摆弄着花瓶的荷香。 “怎么了?”荷香笑盈盈地扭过头来。 “把门窗都开一下。”薛蕙道。 第202章 留下守院子 过去在宋家的四宜堂里,她总觉得门窗大开让她心中不安,仿佛暗处有双眼睛盯着她一样。 可来了这里,她突然想体会一下。 “好嘞。”荷香笑着去开窗。 风还是有些凉的,吹在薛蕙的脸上,却让她有种久违的轻松。 荷香坐到她身边,轻声问道:“夫人,咱们还要回薛家吗?” 薛蕙虽说与宋云书和离了,可她到底还是薛家人,就这么住在外面不合规矩。 “要回的。”薛蕙靠在软榻上,望着外面那些屋檐角,神色有些惆怅。 薛莹还未嫁人,尽管薛蕙不认为自己和离了对她有什么影响,可世人的唾沫是能淹死人的。 她不能只顾着自己,不去管薛莹。 “明儿一早回去吧。”她道。 “回去后还不知老爷跟老太太还要怎么说您呢。”荷香轻叹口气。 “不论他们说什么,横竖我是左耳进右耳出的。”薛蕙笑笑,“到时薛家的那些丫鬟对你说什么,你也别在意就是。” “他们说我我倒是不在意。可他们要是敢说夫人您的半句不是,我非跟他们拼命不可。”荷香咬牙道。 薛蕙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倒是没有说什么。 她人不在这里住,但这里的东西还是得找人看管着才行。 思来想去,她决定将兰清留下。 兰清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叉着腰道:“我又不是来给你守院子的!” “可这满院的东西加起来都够卖半个京城的铺子了,没有信得过的人守着,我哪里放得下心。”薛蕙笑说,“你就当帮我个忙,好不好?” 她如今真是手头没人,否则也不会找兰清。 芸香在一旁听着,启唇欲言,却被薛蕙一道眼神扫过来。 她下意识合上了嘴。 “你银子那么多,随意雇几十个人守着不就行了。”兰清噘着嘴道。 “几十个人哪抵得上你一个。”薛蕙道,“白日里你想去哪儿玩便去,只要晚上回来替我守着就行。” 兰清还是满脸的不情愿,嘴噘的能挂一个酱油瓶。 但看她这模样,心里已经动摇了。 薛蕙又劝了几句,她才算是勉强同意下来。 荷香便带着兰清去查看厢房里的东西,还有那库中的,顺道将要是给她一份。 芸香则是留下来陪在薛蕙的身边。 四下无人了,她才奇怪地问:“夫人为何方才不让我说话?若真缺看院子的人,倒可以叫刘植过来。” 芸香离开了侯府,刘植也待不下去。 “兰清脾气爆,眼里又揉不得沙子,真将她带去了薛家,到时候发生什么事就不好了。” 薛蕙道:“薛茹母女俩嘴上岂能饶人?” 她虽还未回去,却也知道甘氏他们到时嘴里能说出什么话来。 她倒是不在意,可就怕兰清听到后替她打抱不平。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芸香这才恍然大悟。 这一晚上薛蕙睡的还算踏实,毕竟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次日一早,薛蕙交代了兰清两句后,便带着芸香与荷香回了薛家。 第203章 正面冲突 她和离的消息虽还没有传开,但薛家上下显然是已经知道了。 马车停到薛家门口时,从前还十分殷勤的小厮如今又恢复原样了。 行礼时懒懒散散的,眉眼间还隐约可见轻蔑。 荷香抿了抿唇,双眼如刀剐向他。 薛蕙自己却没当回事,而是径直往里走。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荷香忍不住压低了嗓音骂道,“从前您哪次回来他们不是上赶着巴结啊,如今居然这般敷衍。”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习惯呢?”芸香忍不住说她。 “我就是见不得夫人受委屈。”荷香瘪着嘴道。 “哪有人能给我委屈?”薛蕙笑着道,“我若连门房的小厮都要去计较,只怕要少活几十年了。” 一个看门的小厮这般踩低捧高,便也说明他这辈子只能做个看门的了,没什么往上爬的能力。 这种人,薛蕙又何必费心去置他的气呢? 这次薛蕙回来,门房上的人禀的晚,等她到了薛老太太院子里的时候,才有婆子进去禀。 那婆子对薛蕙还算客气,规规矩矩行了礼,请她进屋。 此时屋里除了薛老太太外,还有甘氏也在。 她们两人似乎在商量什么事,在看到薛蕙进来后,都不约而同合上了嘴。 “哟,阿蕙回来了。”甘氏笑眯眯地朝她道,“昨儿听说你与侯爷和离的消息,我还同你娘说呢,你这孩子就是主意大,这么大的事竟然自己一人就定下来了。” 薛老太太对薛蕙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她还生气昨日的事呢。 可即便如此,薛蕙还是行了礼问好,而后才回甘氏的话:“二婶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了,何必在这里阴阳怪气呢。” 甘氏一愣,随即委委屈屈道:“阿蕙,你这么说就真的是冤枉我了。” “有没有冤枉你,二婶心里自己最清楚。”薛蕙脸色冷漠道,“二婶与其在这里说我的事,不如还是想想薛荣吧。” 比起薛蕙和离的事,薛荣显然更为棘手。 他的婚事到如今都没定下来呢。 甘氏的脸色果然变了,但脸上还是强撑着一抹笑:“他的婚事已经要定了。” “哦?”薛蕙挑挑眉,似笑非笑道,“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这么倒霉,要嫁给他?” “你闭嘴吧!”薛老太太终是忍不住,指着薛蕙骂道,“他好歹是你弟弟,有你这么说自家人的吗?” “平时家中背后说我的人也不少啊。”薛蕙道,“如今好歹我还是当着二婶的面说的,是吧?” 她挑衅似的看向甘氏,看着她那气得发白,却又偏要维持着笑的表情时,只觉心头痛快不少。 甘氏涌到嘴边的话已经要克制不住了,可她到底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似是为了要在薛蕙面前扳回一局,故意道: “别以为只有你能嫁侯爵府,我的荣儿也能娶一个侯爵府的姑娘。” 薛蕙佯装诧异:“二婶说的那个侯爵府,不会是文远侯府吧?” 薛老太太不悦地看了一眼甘氏,怪她话多。 第204章 从中作梗 先前薛莹与康奕的婚事就是因为还没成的时候便被薛蕙知道,从中作梗给作没的。 眼下薛荣的婚事到底没有正式定下来,若是叫薛蕙知道了,她又使手段怎么办? 甘氏其实在薛蕙猜出来的那一瞬间便后悔了的。 她与薛蕙一向不对付,要是薛蕙有意毁了这门亲定然是能成的。 想到这儿甘氏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谁……谁说是文远侯府,你别瞎猜。” 但她脸上的慌张薛蕙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真是文远侯府啊?那康家的女儿我虽没见过,可那康家的主母是什么德行,难道二婶还不知道?” 宋琼就是个贪得无厌的。 眼见着薛家的嫁妆捞不着了,便干脆嫁一个女儿过来。 薛家虽是商贾人家,却坐拥无数家产。 她虽没有女儿,可底下庶女却是一大堆,随意嫁一个过来也好掌控。 且这庶女嫁的还是薛家唯一的男丁,往后薛家的银子尽数都握在手了。 宋琼只怕想到这一点,夜里都要乐的睡不着觉了吧。 甘氏气得面庞发白,一双眼睛只恨不得变成利刃,狠狠将薛蕙看穿。 她虽气得糊涂了,却也到底有几分理智,没当着薛老太太的面对薛蕙破口大骂。 “你也别说人家怎么样,你嫁去宋家这些年,没给宋家生个一男半女,如今干脆都与侯爷和离了,你以为自己的名声能好到哪里去?”甘氏冷着脸说。 “是,我的名声是不怎么好,可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薛蕙眼眸淡淡扫向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脸色一沉:“吵什么吵?怎么不干脆等我死了再吵个痛快?” 她说完,又看向薛蕙,眼中的厌恶毫无掩饰:“如今你可满意了,拉着整个薛家的名声也与你一道臭了。” 薛蕙懒得与她辩解,说再多都是浪费口舌。 “祖母且等着看吧。”她淡淡道。 “哼,眼下你两个妹妹都在议亲,若因为你她们的婚事不顺,只等着你祖父收拾你吧。”薛老太太冷笑。 薛蕙同样冷笑:“等到了那一日,我只希望祖母能记得今日说的话。” “我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薛老太太回的很硬气。 她只觉得是薛蕙脑子被驴踢了,那么好的婆家都不要,非闹着和离。 关键是薛老爷竟然也由着她去。 昨日回来后夫妇俩因为这事还绊了几句嘴。 薛蕙本就只是过来给薛老太太请安的,如今说的不愉快,她干脆也行礼退下了。 她走后,甘氏脸上仍旧难掩愤懑:“母亲,您说这阿蕙不会真的从中作梗吧?” “她敢!”薛老太太猛地一拍桌,面露狠色,“她要是敢毁了这门亲,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听到她这么说,甘氏才算是放下心来。 而薛蕙这边,潘氏已经从下人口中知道她回来了,正着急的在院门口等候呢。 远远瞧见薛蕙过来,她连忙紧走几步迎上去:“回来了,你的伤怎么样?昨儿可有请大夫去瞧过?” 第205章 母亲的担忧 “大夫来看过了,没什么大碍。”薛蕙笑着安慰她,“阿莹呢?” “她还不知道你回来呢。”潘氏望着她的胳膊,想伸手去碰一下,又怕她疼,满脸心疼道,“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吧?你与侯爷和离了,住在外面总不成规矩。” 她从前还一直劝着薛蕙要生个孩子站稳脚跟,如今薛蕙和离了,她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让薛蕙有些微微地诧异:“我和离这事,娘不生气?” “我生气又什么用?你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我说什么又从来都不听。”潘氏轻叹了口气,“再说了,那侯府他们瞧着都好,我却没觉得有什么好的。” 凡是大户人家,这规矩多的能压死人,且看薛蕙成亲这么多年,那宋家的对着薛家没什么好脸色便知道,薛蕙这些年在宋家过的并不开心。 “娘能这么说,我便欣慰很多了。”薛蕙笑道,“我就怕你跟祖母一样,还要数落我几句呢。” “你这孩子,我从前说你,哪次不是为着你好?”潘氏没好气道。 “是,娘说的是。”薛蕙笑着挽住潘氏的手臂朝里走。 母女俩难得有这闲工夫坐下来说说话,潘氏虽为薛蕙高兴,可同时又为她担心。 “你往后是怎么打算的?”她轻声问道。 “什么怎么打算的?”薛蕙开始装傻。 潘氏抿抿唇,微微皱眉,有几分不悦:“你别在这里跟我装傻,你到底年纪还小,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再嫁人了吧?” “娘,我刚从宋家那个虎狼窝里脱身出来,您怎么又想让我嫁人啊?”薛蕙满脸的不乐意,“您就不能让我缓缓?” “我倒是能等,可你的年纪等得了吗?”潘氏说着,眼眶就微微泛了红,“再说了,你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若再拖些时日,拖到你人老珠黄了,那就更不好再找婆家了。” 薛蕙已经成亲五年了,尽管宋云书在家待的日子甚至没有半年,可薛蕙却从未与他同床共枕过。 但这样的事,说出去了谁会信呢? 薛蕙也不打算告诉潘氏。 “不嫁人又能如何?”她冷着脸说,“光我手里的银子,即便一辈子不嫁人我也能过的好。” “你……你简直是要气死我!”潘氏气红了双眼,指着薛蕙想要说什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天下哪有女子不嫁人的?除非她剃了头去当姑子,否则就是被人戳脊梁骨的。” 薛蕙不想与她因为这些事吵,她如今心里乱的很,想的事情也杂,没那么多精力去与人吵架。 “您就让我清净几天吧。”薛蕙叹气。 潘氏还想说什么,但一抬眼看见薛蕙疲惫的脸色,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薛莹过来的时候,她们母女俩的情绪也算是稳定了下来,没让薛莹察觉出什么。 薛莹虽是担心长姐,但又怕触及她的伤心事,所以没有提和离之事,而是问起她如今的住处。 说起这个,潘氏才想到薛蕙从前的院子被薛茹占了去,如今她回来了,得另外安排院子。 第206章 父母的爱 “你从前的院子薛茹住着呢。”潘氏想了想,道,“其他的院子又不如你原来的大。” 她还是怕委屈了女儿,可又不好去叫薛茹搬出来。 “要不阿姐去住我的院子吧?”薛莹就道,“我搬去别处。” 她的院子虽也算不得多大,可比起其他的却是好了太多。 “不必了。”薛蕙笑着摇摇头,“给我随便收拾一处就行了。” 横竖她也不会一辈子都住在薛家。 潘氏想起南边还有处闲置的,只是长久没人住,需要好好打扫一番。 她叫了婆子丫鬟进来,细细交代了后,便叫她们去将院子收拾出来。 晚膳薛蕙在潘氏这里用的,一家四口算是难得吃了顿团圆饭。 薛不为难得有些高兴,叮嘱着薛蕙多吃菜。 “瞧着你瘦了不少。”他望着薛蕙略微削尖的下巴,然后从袖中取出两张面值一百两的银票来,递给薛蕙,笑着温声说,“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加菜,出去玩若瞧上什么了,只管记我的账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佝偻着腰背,长久以来的被压迫让他早已习惯性的点头哈腰了,尽管如今在自己女儿面前,他有着满腔的疼爱之心,却不知如何表达。 薛蕙看着薛不为手中的银票,一时眼眶竟有些酸涩。 “谢谢爹。”她强忍泪意,从薛不为手中接了银票。 薛不为就笑了出来,憨厚的笑容再配上他那疼爱的眼神,叫薛蕙的心都疼了几分。 当初她嫁人一事,薛不为是不愿意的。 可他拗不过自己的父亲。 送薛蕙出嫁时,他更是双眼通红。 年少不懂事时,薛蕙的心里也是怨过的,怨自己的父母为何如此怯懦。 可年纪再大些,她便知道有些事不是父母能做主的。 父母之上还有父母,有重重孝道,压得人喘不过气。 “爹偏心!”薛莹嗓音清脆,朝薛不为撒娇,“平时您给我零用就几两银子,怎么阿姐一回来您就给这么多。” “瞎说什么?”薛不为笑的合不拢嘴,“你姐姐才回来几次,你成天到晚的都问我要银子,哪次没给你?加起来可比你姐姐多多了。” “我不管,我也要。”薛莹噘着嘴撒娇。 “没点规矩。”潘氏就训斥她,“你月例那么多尚且用不完,每月我跟你爹还要贴补你。” 薛莹本意也不是为了要银子花,她只是瞧着阿姐跟爹的情绪不对劲,想调节一下而已。 这会儿被潘氏训了,她就乖乖哦了一声,不敢说什么了。 “好了好了,吃饭呢,说孩子做什么?”薛不为一面说,一面从袖中又掏了两张银票出来,宠溺道,“来,拿着。” 薛莹双眼微微一亮,笑眯眯地接了:“谢谢爹!” 薛蕙悄悄眨了眨眼睛,将眸中的泪意压回去。 她已经许久未曾体验过这种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感觉了,真好。 晚膳后,一家子便一道去了薛老太太那里请安。 进屋前,潘氏拉着薛蕙的手低声嘱咐道:“你祖母若是说了你什么,你就忍着,别同她顶嘴。” 第207章 争论 她是知道薛蕙的脾气的,也知道薛老太太见了薛蕙定是要冷嘲热讽几句。 “嗯。”薛蕙随意嗯了一声,却没做什么保证。 潘氏还想说什么,薛蕙却直接进了屋。 薛有为一家子也在这里,两家见了礼后才坐下来,屋里倒是坐的满满当当。 薛老爷在前院,他若无要事,是不来后院的。 再一次见到薛荣,他似乎又跟上一次有些不太一样了。 他穿着身靓蓝色杭绸袍子,玉簪梳发,从前喜欢戴的那些个金银装饰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玉佩与扳指。 他那张脸生的还算不错,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只是眼神略显冷漠了些。 瞧见薛蕙进来,他抬眸看了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面色却更冷了一些。 一家人坐到一起,本就是话家常的,但偏有人不识趣,要来找麻烦。 薛蕙喝着茶没有吱声,可薛茹的眼神却从她进来开始,就一直黏在她身上。 或许是瞧着薛蕙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她心里不舒服了,要来找薛蕙的不痛快。 “听说大姐姐和离了?”她挺着腰板,一脸得意的笑,“大姐姐嫁人五年这肚子都没动静,不会是被侯爷休了,为了面子才说是和离的吧?” 甘氏虽没说话,可脸上却全是看笑话的表情。 屋里其他人面上神色各异,要说最生气的,还是薛莹。 还不等薛蕙说话,薛莹就绷着小脸道:“那和离书白纸黑字写着呢,二姐姐莫非是不识字?” “我又没看到和离书,我怎么知道?”薛茹不甘示弱,埋怨道,“大姐成亲这么多年和离,你又被退亲,往后我的婚事可怎么办?” “只要二姐姐不好高骛远,大把的好亲事等着你。”薛莹鼓着气道。 “你说谁好高骛远?”薛茹脸色一变。 “二妹妹气性这么大做什么?”薛蕙淡淡开口,“从前我倒听说有不少好亲事找上门,可惜二妹妹不愿意,否则何必拖到现在呢?” 薛茹瞪着她们姐妹俩,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上门来说她的人家倒是多,可没有一个是侯爵府的。 凭什么她们姐妹俩都能嫁去侯府,偏自己不能? “女儿家的婚事急什么?”甘氏见不得自己女儿吃瘪,忙出声道,“不得精挑细选?否则日后同你一样和离了,不是遭人说闲话?” “这是什么话?”潘氏立刻道,“既是和离,阿蕙便不是犯了七出之条,只能说她与侯爷不合适,此后嫁娶各不相干,何来闲话之说?” 若是以前,潘氏绝不敢与甘氏呛嘴,可今日她为了自己的两个女儿,也愿意挺直了腰板说话。 甘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笑道:“大嫂倒是说话也硬气了些啊。” 她们妇人说话的时候,薛不为与薛有为兄弟俩自然没掺合,薛荣也只是静静坐一边听,并没插嘴。 只有薛老太太,见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越说火气越大,只能出声制止:“好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争的。” 第208章 好利的嘴 甘氏跟潘氏各瞪了彼此一眼,都闭上嘴不说话了。 薛老太太扫了薛蕙一眼,只觉得她是个惹事精,她走到哪哪都要吵几句才肯罢休。 薛蕙只当没看见,自顾自的喝茶。 在薛老太太这里坐了半个时辰大家才起身离开。 那处院子还没收拾好,薛蕙便先同薛莹住了两日。 这两日她还算自在,没什么烦心事,底下丫鬟们也无人敢在她跟前说什么,连私底下也没人敢嚼舌根。 薛蕙猜是薛莹特地吩咐过的。 芸香说看见薛莹的丫鬟在给院中的人立规矩。 又过了几日,薛蕙回了一趟自己那在杨柳巷的宅子。 兰清虽是不情不愿的帮她守,却还算尽心,屋里屋外也没什么闲杂人。 陪着兰清说了一会儿话后,薛蕙留下了银子给她,便又带着芸香回了薛家。 荷香特地等在二门,瞧见她回来,立马迎上来道:“夫人,文远侯夫人过来了!” 她是知道宋琼来了,估摸着是要商量薛荣与康家的婚事,特意等在这里,第一时间告诉薛蕙。 “她来做什么?”薛蕙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皱眉问道。 “听说是为了少爷的婚事。”荷香赶紧道,“不过文远侯夫人是一个人过来的,文远侯没来。” 看来薛荣要娶康家的女儿,是板上钉钉了。 薛蕙勾了勾唇,冷笑道:“他们还把这门婚事当成宝呢。” “康家的庶女多,也不知准备嫁哪一个过来。”芸香说道。 “管他们嫁哪一个。”薛蕙并不在意这件事。 她也不会傻到去劝康家的那个庶女,免得到时候被反咬一口。 她原是要回自己院子去的,可却有婆子过来笑眯眯地请她:“老太太说请您过去一趟。” 宋琼还在呢,薛老太太叫薛蕙过去做什么? 虽然心里不解,但薛蕙还是带着芸香一道过去了。 快到了那来传话的婆子才悄声对薛蕙道:“好似是文远侯夫人说到了永宁侯。” 但具体说了什么,婆子就不知道了。 薛蕙面上含笑:“多谢妈妈。” 她还没进屋,只在门口便听见了屋里宋琼开怀的笑声。 像是说到了什么高兴事一样。 薛蕙稳了稳心神,待到丫鬟进去禀后,她才抬脚进屋。 屋内,宋琼与薛老太太一道坐在上首的榻上,两人执手说着什么,笑的十分开心。 待到薛蕙走近了,宋琼才像是看见她一样,略显得刻薄的脸庞上笑容就淡了一些。 她微微上吊的眼尾浮起一抹讥讽,看着薛蕙道:“到如今了,这大姑娘怎么还是半点规矩也没有?” 薛老太太也不赞同地扫了眼薛蕙,道:“还不赶紧给文远侯夫人行礼?” “祖母。”薛蕙只朝着薛老太太盈盈福了福身,“文远侯夫人一向宽宏大度,想必不会跟小辈计较吧?” 她一句话将宋琼架到了那里,她计较也不是,不计较也不是。 宋琼脸上虽还浮着笑,可眼神却利的像刀,狠狠瞪着薛蕙:“大姑娘好利的一张嘴。” 第209章 升官发财 薛蕙笑眯眯道:“这还得多亏了文远侯夫人,从前跟您学了不少呢。” 宋琼这些年来被薛蕙顶撞了无数次,如今竟都习以为常了。 听见薛蕙说这话,她半点没觉得生气,反而脸上的笑还更深。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宋琼笑着说,“如今云书更得陛下重用了,陛下已经封了云书为禁军指挥使。” 宋云书升官了? 薛蕙心中虽震惊,但面上却是半点不露。 宋琼看她脸色没变化,又继续道:“说来也是云书该有这造化,谁能知道他当初被羌族人当俘虏抓去,一直忍辱负重,竟连那敌人的底细都摸透了,如今咱们再不用怕那羌族人了。” “这倒是件好事。”薛老太太陪着笑,一面说一面狠狠瞪了薛蕙。 而薛蕙听她这么说,算是明白那日宋云书进宫是做什么去了。 他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越发长进了。 薛蕙抿着唇没有说话。 宋琼看她这样子,心里更是得意:“如今大家都知道云书和离的事了,争着抢着要给云书说亲事呢,这几日光是找上门去求我的就不知有多少。我那侯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侯爷年纪轻轻,又有军功,如今深得陛下倚重,是我这不孝孙女没那个福分。”薛老太太脸上的笑都有些僵硬了。 “不过事分轻重缓急,目前我当然还是想咱们两家的婚事尽快定下来的好。”宋琼笑道,“我那庶女的品貌老太太大可放心,绝对配得上薛荣。” “这我倒是不担心。”薛老太太笑道,“不过孩子们的婚事,到底要老二夫妇点头才行。” 甘氏对这门婚事倒是没什么意见。 反倒是薛有为还有些迟疑。 他是生意人,哪能不知道宋琼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也怕宋琼嫁个庶女过来,还一心向着娘家的话,那岂不是闹得家宅不宁。 当然,此事若薛老爷做主点头了,薛有为不同意也得同意。 “这就需要老太太去替我说说了。”宋琼亲切地握住薛老太太的手,道。 薛老太太笑着点头:“好,那我就去替你说说,可若不成,你也别怪我。” “这自然不会,亲事不成咱们两家还是可以常来往的。”宋琼笑道。 话说到这里,宋琼也知道这件事八九不离十了。 她还忙着要去别家,就起身告了辞。 薛老太太就叫薛蕙:“你去送送文远侯夫人。” 薛蕙不大乐意,但还是起身了。 走出屋子,文远侯夫人脸上的笑越发的深。 “哎呀,你说说你,当初让你妹妹嫁过去多好?”她幸灾乐祸道,“如今你自己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回到娘家任人奚落了。我那侄儿又正是升官发财的时候,不知你的心里可有一丝后悔?” “侯夫人话说的太早了吧。”薛蕙淡淡回道,“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宋云书做过的事,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你这张嘴,可真是硬啊。”宋琼看了她一眼,道,“罢了,横竖你也不是宋家的人了,我何苦废这嘴皮子来说你呢。” 第210章 不能安心 宋云书在朝中得势,宋琼在文远侯府自然也是横着走的。 她现下正得意,自然懒得与薛蕙再多说什么。 而薛蕙目送着她乘上马车离开薛家后,脸色才一寸一寸的冷了下来。 身后的芸香紧张问:“姑娘,文远侯夫人说的是真的吗?” 宋云书做了那样的事情都还能被陛下重用,这岂不是说明陛下昏庸无能? “若不是真的,她也不会这么得意。”薛蕙凝眉沉声道。 芸香咬了咬唇,面露凝重:“那林姨娘还在王爷手里呢,也不知王爷审的如何了。” 薛蕙倒是也想知道,可萧纪远在万佛寺,她即便有心想与他取得联系,也没别的法子。 她没有再去薛老太太那里,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坐下没一会儿,荷香便进来禀:“夫人,二姑娘过来了。” 薛茹过来做什么? 薛蕙只一细想,便知道她是来奚落自己的。 宋家那边的事情想必已经传到薛家来了。 薛茹迫不及待的想来看她的笑话吧。 “说了多少遍了,如今不能再称夫人了。”芸香低声斥责荷香,“姑娘与永宁侯府已再无干系。” 荷香挠挠头,尴尬地笑了两声:“我这不是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嘛。” “改不过来也得改了。”芸香严肃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荷香吐吐舌头。 “就说我歇下了,让她回去吧。”薛蕙没什么精力去应付薛茹,她如今脑子乱糟糟的。 “是。”荷香应了声,就转身出去。 薛茹站在院里,抬着下巴打量着这座院子,这地方小的可怜,连她从前的院子都比不上。 薛茹就得意地勾了勾唇。 荷香从屋里出来,走到薛茹跟前,福了福身后,道:“大姑娘歇下了,二姑娘还是请回吧。” 薛茹哼了一声,嘲讽道:“什么姑娘?都嫁过人了还配称为姑娘?” 荷香脸色微微变了变,但想着这里是薛家,不好给薛蕙惹麻烦,只能赔笑着道:“二姑娘不如移步宴客厅喝盏茶等等?” “她又算个什么身份,还要我等。”薛茹自然是不愿意等的。 她过来就是为了奚落薛蕙两句,既然见不到,索性转身就走了。 荷香脸上的笑立刻就垮了下来,折返回屋里。 薛蕙正与芸香说着话。 “刘植前两日已从宋家出来了。”芸香轻声道,“咱们身边到底没个衷心可靠办事的人,他过来后多少能为您跑跑腿。” 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薛蕙身边不缺办事的人,可这些人都是要用银子才使唤的动。 像刘植这样聪明办事又踏实的人却少。 “那你让他去趟万佛寺,替我跟王爷送封信。”薛蕙道。 宋云书的这件事到底她的心头病,他一日还在朝中蹦跶,她就一日不能安心。 “是。”芸香点头道。 正好瞧见荷香进来,芸香便叫她:“去拿笔墨纸砚来。” 荷香哦了一声,脸拉的老长。 芸香见状,又想训斥她两句,薛蕙轻声制止了。 第211章 送信 “这些年她是半点长进也没有。”芸香皱着眉道。 荷香没什么心眼,有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可这样也容易被人利用,落了别人套。 “定是薛茹说了什么我不好的话,她才这样。”薛蕙笑着道,“再说了,她这么单纯,不也是你这些年护着她的功劳嘛。” “可如今不一样了,我真怕她给您惹什么麻烦。”芸香苦恼道。 从前薛蕙是侯门主母,即便那宋家没一个好的,她却手握权利,无人敢置喙她的不是。 可这里是薛家,个个对她都是虎视眈眈。 “不要这么紧张。”薛蕙笑着安慰她,“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仍由他们掌控的薛蕙了。” 说话间,荷香将笔墨纸砚都备齐了。 薛蕙有些日子没提笔写过信了,如今握着笔,她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下手了。 这是她写给萧纪的递一封信,她筹措着如何动笔。 芸香在一边给她研磨,荷香则是奉了一盏茶过来。 两人守在她身边。 从前薛蕙写信的时候也这样,可这一次,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你们先下去吧。”她道,“等我写完再叫你们。” “是。”两人应了一声,而后齐齐退下去。 待她们走后,薛蕙才深吸了一口气,提笔落了第一个字。 她写这封信还是想问萧纪有没有把我一次性将宋云书扳倒。 林歆月的证词固然重要,可宋云书已经彻底在陛下面前扭转是非,他曾做过的那些事,如今到了他的口中都成了为打探敌情。 她本没想写多少,可等她收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写了两页纸。 她将两页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直到确认没有任何越界的地方才,才将它们折起来放进信封里。 这封信交到萧纪的手中想必已经是天黑以后的事了,等他回信最快也要明日。 薛蕙耐下性子来等。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时,便有一匹快马进了城。 他径直来到了薛家侧门前,翻身下马,上前扣响了门。 门房的婆子开了门,看见的是一张生面孔。 还没开口说话呢,一锭银子便递到了她面前。 “在下想见薛大姑娘身边的芸香,还请妈妈代为通禀一声,就说我姓刘。” 婆子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瞧着不像是坏人,便收了银子道:“在这等着吧。” 她说完就关上了门。 天还没亮呢,婆子提着灯笼朝后院去。 薛蕙的院子有些偏,走了两盏茶功夫才到。 院里四下却已是掌了灯,屋里有人影走动。 婆子走上前,让院里的丫鬟去通传。 没一会儿芸香便出来了。 婆子忙笑着道:“芸香姑娘,外面有位姓刘的男子想见您,瞧着是有急事。” 芸香心下有数了,笑着从兜里摸了荷包出来,递给婆子,道:“那是我老家的表兄,还请妈妈不要说出去。” 有了银子自然是好办事,婆子也懒得管究竟是不是她的表兄,只笑着点头:“姑娘放心,婆子我知道规矩。” 第212章 别担心 回信自然是萧纪写的。 但信的内容却很短,只有三个字: 别担心。 他的字与他的人一样,凌厉苍劲,笔锋犀利。 虽只有三个字,可薛蕙却看的无比安心。 他一定是早有准备了,宋云书的所作所为他也知道。 薛蕙彼时才刚起床没多久,人尚且不清醒,可看过这封信后,一颗心却落了地。 她坐在梳妆镜前,嘴角情不自禁地微微扬起。 她将信纸折了又折,像是要将自己的满腹心事也一道折进去,好不被人窥见。 信纸装回信封内,而后压在了妆奁盒下。 身后替她梳着头发的芸香透过铜镜瞧见她脸上的神色,忍不住轻声道:“自从和离后,您瞧着心事都少了许多。” 听见这话,薛蕙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如雪面庞上仿佛染了两朵红霞,含春眸子噙着丝丝笑意,眼波流转间,是少见的女儿家妩媚。 这样的她,连自己看着都有几分陌生。 薛蕙忍不住抬手抚上脸蛋。 芸香一面为她挽着发髻,一面笑着道:“王爷这般的帮助您,许是对您有几分意思呢。” “别瞎说。”薛蕙心头的旖旎顿时消散了不少。 “他是摄政王,我只是一介商贾之女,能与他相识,还是靠着宋云书呢。” 若非是曾经有这重关系在,她与萧纪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搭上边的。 她有自知之明。 “您不是常教导我们不能自轻自贱吗?怎么轮到您自己就这般重视身份差距了。”芸香抿了抿唇,轻声道。 薛蕙不说话。 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在一瞬之间眉眼耷拉下来,连笑意也渐渐消失。 萧纪是天之骄子,若无当初的意外,他本是要坐上那皇位之人。 而今的他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即便比不上九五至尊尊贵,却也不是薛蕙能去肖想的。 * 此后几日宋云书的风头越来越盛,甘氏与薛茹母女俩见了薛蕙,有意无意在她面前冷嘲热讽。 连薛老太太见了薛蕙也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倒是薛老爷对此一直沉默不语。 不过薛荣与文远侯府的婚事却是定了下来。 宋琼送了庶女的八字过来,两家合了八字,又交换了庚帖,只等着看个吉日便要下聘了。 也是这时,出了变故。 九月上旬,久居万佛寺的萧纪突然回了京。 早朝时,建元帝正襟危坐,听着底下几位大臣为改革新政吵个不停。 他心中早已不耐烦,面上却不敢显露,而是皱着眉,故作沉思。 不知他们吵了多久,忽听得外头太监唱道:“摄政王到!” 皇叔来了! 建元帝好似见到了救星,年轻的脸上划过一丝喜色,但下一刻又急忙掩住,沉声道:“宣。” 底下还在争吵的几位大臣都不约而同闭了嘴,一个个退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宋云书站在武将一列之首,虽低着脑袋,余光却不由朝大殿门口望去。 不多时,便听见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宋云书的眼里却突然瞥间一片雪白的衣角。 第213章 金銮殿上 萧纪带着林歆月入殿之时,周围大臣已有窃窃私语。 “这女子是谁?” “金銮殿上,怎可带一女子入内,摄政王是越发的胆大包天了!” …… 建元帝坐在龙椅上,瞧着萧纪要行礼,赶忙道:“皇叔不必多礼。” “谢陛下。”萧纪微微欠身。 “皇叔身子可养好些了?”建元帝关切地询问道。 “有劳陛下关心,臣的身体已大好了。”萧纪道。 “那便好。”建元帝这才松了口气。 “陛下!”丞相齐文渊冷着脸站出来,恭声道,“摄政王目无法纪,金銮殿上岂容女子踏足,还请陛下治了摄政王的不敬之罪!”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萧纪身后站着的林歆月身上。 次女生的柔柔弱弱,面白无暇,双眼却无神。 进了殿后既不向建元帝下跪行礼,也全然无视了一众朝臣,只定定望着不远处的宋云书。 所有人都能察觉到,这女子与宋云书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萧纪淡淡扫了齐文渊一眼,道:“本王今日所为,为的是四年前的一桩旧案。” 建元帝自然是站在萧纪这一边的,但他也不敢得罪了齐文渊,只能道:“丞相,你且听皇叔说完。” “哼!”齐文渊气得吹胡子瞪眼,狠狠甩了袖。 “陛下。”萧纪先朝着建元帝行了一礼,而后才缓缓道,“臣要状告的,是四年前边关两万将士冤死一案,永宁侯宋云书乃本案元凶之一。” “什么?” 满朝文武一阵哗然,脸色巨变。 连齐文渊都瞳孔猛然一缩,苍老布满沟壑的脸上划过一丝震惊。 唯有宋云书握紧了双拳,脸庞铁青。 建元帝微微皱眉,看向宋云书:“永宁侯,皇叔所说,可是真的?” 宋云书走出来,恭敬道:“陛下,臣是冤枉的。当初臣被羌族人所俘虏,与臣一道被俘的人里的确有那两万将士,但他们俱是被羌族人残忍杀害。” 他说完,又看了萧纪一眼,咬了咬牙,道:“臣不知王爷为何要如此冤枉我,但王爷带来的这女子乃是臣的后院妾室,不久前她出城前往万佛寺时消失不见,想来是被王爷掳去了。” 他这模棱两可的话,便瞬间将萧纪又推上了另一个话题高度。 身为王爷却偏要掳走人家的姨娘,如今还反过来状告他害死了当初镇守边关的将士。 建元帝面色微微沉了沉,一时没有说话。 萧纪冷笑一声:“想来当日在羌族人部落中,永宁侯也是凭着这张三寸不烂之舌保住了一条命吧。” 宋云书脸庞略略僵硬了一下:“王爷若是对臣有意见,大可明说,何必屈打成招臣的妾室,让她来指控臣呢?” “有没有屈打成招,陛下不如请位太医来一验便知。”萧纪淡淡道。 建元帝点了点头,对着身边的太监吩咐道:“去请太医来。” “是!”太监脆声应了,而后低着头退下。 到了此时,宋云书的眼角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抽搐了。 第214章 手刃 林歆月自入殿后就一言不发,眼睛却始终落在宋云书的身上。 自从当日在万佛寺遇袭之时起,她就一直在想等自己再见到宋云书的时候,该怎么面对他。 可真的等到了这一日,她才发现他这么无耻。 不……应该说,他从来都是这样。 “宋云书。” 一道沙哑却震耳的女子嗓音响起。 宋云书浑身几乎是不可控制的震了一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林歆月的身上。 “那日杀我的人,是不是你派去的?”林歆月心里还是不甘心的。 她不信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人,最终会将刀挥向自己。 宋云书嘴角抽动了两下,没看她:“许是被关了这些日子,你有些精神失常了。有什么话,等咱们回家以后再说。” “哼。”林歆月脸上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是笑自己,也笑他人。 她通红的眼眶里尽是对宋云书的恨,她恨他的狠辣绝情,也恨自己这些年是错付了。 “宋云书当日的确是被俘的没错。”她转过身,看着上面的建元帝,赤红着眼,一字一句道,“但投敌,是他自己决定的,没有任何人逼他。” “羌族人一共活捉了三百人,包括宋云书在内的将军与前锋兼斥候共五十人,其余剩下二百五十人当日便尽数杀绝。” “宋云书为保命主动供出大徽边关防御图,余下等人不愿叛国,痛骂宋云书是卖国贼。” 说到这里,林歆月停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脸上毫无血色的宋云书,冷冷勾了一下唇,继续道: “宋云书的手上不只有羌族人的血,还有那些大徽将士的鲜血。余下的人除却疯掉的,尽数被宋云书手刃。” 殿上众人听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愤恨已经快要掩盖不住。 尤其是齐文渊,他喘着粗气,瞪向宋云书的眼神里好似含刀。 “永宁侯,此女所说可是真的?”建元帝冷着脸问。 “陛下!”宋云书噗通一声跪下,为自己辩解,“她一定是被摄政王逼迫的,自臣回京之时起摄政王便看臣不顺眼,千方百计的想除掉臣!臣是冤枉的!” “垂死挣扎。”萧纪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眸中的不屑犹如看着一只蝼蚁。 “陛下,臣还有一人证,在殿外等候。”他朝着建元帝道。 “宣进来吧。” 不一会儿,便有一跛脚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当宋云书看见他的时候,好似见了鬼一样,原本挺得笔直的背脊突然一下塌了。 他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那人。 而那人在进入大殿以后,先是恭敬地朝建元帝跪了下去:“臣,见过陛下。” 他行礼时,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久久未起。 “免礼。”建元帝道,“下跪何人?” 他跪着没起,只是抬起头,原本浑浊的一双眼早已被泪水浸湿,风霜洗礼过后脸上是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却难掩激动之色。 “臣是永宁侯曾领兵前往边关的两万将士之一。”他一面说,一面看向了宋云书,满眼都是滔天的恨意。 第215章 以敬冤魂 建元帝一时没说话,只是心头怒火却越来越盛。 他握紧了拳,冷声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从实说来。” “永宁侯为自保,不仅给羌族人画了城防图,连与他一道出京前往边关的将士都一道杀害。” 那人一字一句道:“臣只是一介斥候,所知甚少,可臣记得永宁侯当日所杀之人里,有一人是姓齐的。” 此话一出,有不少人都看向了齐文渊。 齐文渊身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刻却有些站不住了。 他脸上老泪纵横,趔趄着跪下去:“陛下!您要为老臣做主啊!” 整个朝堂的人都知道,当年齐文渊唯一的儿子也去了边关,最后却没回得来。 齐文渊是老来得子,他一把年纪了才得了这么一个。 可惜这儿子不爱舞文弄墨,却偏爱舞刀弄枪。 当年噩耗传回京城时,齐文渊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可当他好不容易接受这一切,才知道原来儿子当年的死,是另有原因。 建元帝面冷如冰,问底下跪着的人:“你是如何在羌族人手里活下来的?又有证据能证明你所言字字是真?” “臣被俘以后,察觉事情不对,便多留了一个心眼。”那人恭声回道,“永宁侯杀人之时并未避讳,他杀到最后已然杀红了眼,轮到我时,他没有一刀要了我的命,而是抓着我的头撞石头……” 那时的宋云书已是不正常了,寻常的一刀毙命不能满足他,他痛恨这双看到他做了这一切的眼睛。 所以他发疯了一般抓着斥候的头,想要撞烂。 “永宁侯以为我死了,可我知道,我必须要活下去。”他咬着牙,抬起那张全是伤痕的脸,“如若连我也死了,那当日发生的一切,那些一片赤诚之心冤死的人,就永无瞑目的一日。” “这些年来我在羌族人的手中装疯卖傻,永宁侯曾逼着我喝马尿,吃马粪,他唯恐我是装疯。”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咽了一口口水,字字泣血:“直到几月前,他带着军功回京,我九死一生从羌族人手里逃了出来,为的就是今日,站在这里,揭穿他的恶行!” “永宁侯,你还有何话可说?”建元帝道。 宋云书哪里还说得出来话,他跪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若只有林歆月,他或许还能挣扎,可这斥候一出来,他就知道无法再翻身了。 “陛下。”萧纪在此时开口,语气平静,却一言将宋云书钉死,“永宁侯投敌叛国为真,手刃自己人亦做不得假,请陛下治他死罪,以敬两万冤魂在天之灵。” “请陛下治他死罪,以敬两万冤魂在天之灵!”齐文渊紧跟了一句。 余下文武官员后知后觉,赶忙纷纷附议。 建元帝冷着脸道:“禁军何在!” 殿外立刻进来四人带刀禁军:“陛下!” “将永宁侯革职查办,押入诏狱,听候审落!” “是!” 四人上前,一把压住宋云书。 第216章 没用的东西 至于余下的林歆月与那斥候。 建元帝眯着眼看林歆月:“你也是羌族人?” 若不是羌族人,又怎会知道宋云书的这么多事? “陛下何苦还来管我是不是羌族人呢?”林歆月通红着眼道,“要杀便杀。” 她早已存了死志,即便面对着九五至尊,她也没有任何畏惧。 建元帝被驳了面子,自然有几分恼怒。 但他还是看了一眼萧纪的脸色,道:“此人,就交给皇叔处置吧。” 人既是萧纪带来的,如何处理就由他说了算。 “多谢陛下。”萧纪道。 至于那斥候,建元帝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些:“这些年你受苦了,你想要何赏赐,说吧。” “臣什么都不要。”斥候垂首道,“臣只想回家。” 建元帝点点头,便随口叫来一个小太监,命他亲自送了这斥候回家。 此事到这里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朝上众人如同看了一场戏,戏散后便各自离去。 唯有齐文渊老的站不起来,腿直打哆嗦。 萧纪走上前,伸手轻轻扶住了他。 齐文渊抬眼见是他,下意识的要推开,可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节哀。”萧纪轻声道。 “此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早就想通了。”齐文渊站稳了脚,苍老的脸上划过一抹苦色,“只是这么多年,我竟才知我儿当年战死的真相。” “如今也不晚。”萧纪道。 齐文渊看着他,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世上所有事都是有迹可循的,但他还是想不明白,当年尚且年幼的萧纪,又是如何狠心手刃自己的兄长的? 或许其中也有隐情,但如今已经无人在意了。 * 此事传到后宫时,宋云书已经被押入了诏狱。 吕太后从梁内官口中得知一切,气得掀了手边的茶盏:“没用的东西!” “娘娘消消气。”梁内官赶忙上前,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擦拭着吕太后指尖沾到的茶水。 “要怪也只能怪那永宁侯做事不干净,否则哪里会留下这么多的把柄呢。” “哀家早知他有问题,可偏如今只有他有权有势,能够与那萧纪抗衡。”吕太后咬着牙,如花似玉的脸蛋都带了一丝狰狞,“他眼下倒台,这禁军统领的位置,只怕又要换人了。” “不如,还是让吕家的人顶上吧?”梁内官轻声道。 “诏狱指挥使已是哀家那侄儿坐了,禁军若再让吕家的人来,只怕内阁那群老不死的能将朝堂都掀翻了。”吕太后沉下一口气。 梁内官沉吟道:“若叫王爷的人坐了这位置,只怕往后他的权势更大了。” 吕太后冷着脸没说话。 过了好久,才听得她道:“听说薛蕙早前便与宋云书和离了?” “可不是嘛。”梁内官道,“要不说这前侯夫人运气好呢,偏是和离了,如今永宁侯府被降罪,她也被干净净的摘了出去。” “哼。”吕太后冷冷一笑,美眸中划过一丝算计,“她想摘干净,也得看哀家同不同意。” 第217章 抄家 早朝上发生的事情,直到散朝以后才传出宫外。 薛蕙起床梳洗后,还没用早膳呢,荷香就‘蹬蹬蹬’地从外面跑进来,一张脸都跑红了,眼中洋溢着既惊讶又激动的神色。 还不等芸香说她,她便赶忙开口道:“姑娘,宫里传话出来了,永宁侯今日早朝时被禁军抓起来押进诏狱了,听说陛下下旨,命京兆府尹查办永宁侯府上下!” 薛蕙微微愣了愣,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这一天是迟早都会来的,虽然比她预想的晚了一些。 她发现自己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 “真的?”芸香都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真的!”荷香激动地点头,“京兆府尹赵大人带人亲自去了永宁侯府抄家,不少人都看见了!” 不久前宋云书还是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人人说起他都要称赞两句。 可谁知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的口碑就两级反转了。 “看来是王爷回京了。”薛蕙淡定地端起碗,轻轻喝了一口粥。 “亏我还担心来着,生怕一次扳不倒永宁侯呢。”芸香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外头多的是人讨论宋云书的,就连薛家人里见了薛蕙也都要提起宋云书。 都说薛蕙是被猪油蒙了心,放着那么好的日子不过。 连芸香的内心都有片刻的动摇,生怕薛蕙是真的做错了决定。 好在如今证明,一切都没有错,只是来的稍晚了些。 “永宁侯府被抄家,那嫁出去的姑奶奶们可会遭到牵连?”荷香好奇地问道。 “只要不被休回娘家,是不会被牵连的。”芸香解释道。 荷香略略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高兴起来:“不过这样一来,往后文远侯夫人可不敢再嚣张了。” 宋琼唯一嚣张的资本,不过就是仗着娘家的侄儿。 宋家一旦被抄,宋琼将再无依仗。 提起宋琼,薛蕙喝粥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问荷香:“宋家被抄一事,祖父祖母他们可知道?” “应当也知道了。”荷香道。 薛蕙就扬了扬唇角,眼底划过一丝讥讽:“既如此,与康家的婚事能不能成还两说呢。” 薛老爷看中的并非是文远侯府,而是与文远侯府沾亲带故的宋家。 如今宋家全都下了诏狱,文远侯府又算得了什么呢? “若再退婚一次,只怕日后薛家女儿的婚事真的不好说了。”芸香的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酒香不怕巷子深。”薛蕙反过来笑着安慰她。 芸香还想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听那声音似乎还是朝着这边来的。 薛蕙显然也听到了,她微微皱了皱眉:“外面怎么回事?” 荷香立刻道:“姑娘,我出去看看。” 她说完就又跑了出去。 但不到片刻她就回来了,这一次脸上一片慌乱,甚至进屋时都差点被门槛绊倒: “姑娘,姑娘不好了!”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到薛蕙面前来的,一脸的惊慌失措与苍白:“是诏狱的人来了,他们冲着您来的!” 第218章 吕绍 诏狱抓人一向横行霸道,若是公爵侯府家,他们或许还会顾虑几分面子。 可薛家这样的商贾,他们却是全然不放在眼里的。 敲开薛家的大门后,便随手抓了个人询问薛蕙的院子,就压着他带路。 等薛家其余人听说这事的时候,诏狱指挥使吕绍已带着人冲到了薛蕙的院子里。 薛蕙走出房门,就看见穿着一身彩织云肩通袖襴飞鱼服,头戴乌纱帽,腰挎绣春刀的指挥使吕绍。 他站在院中,面容生的阴柔戾气,眼尾微微上扬,是一双与吕太后十分相似的丹凤眼,只是那双眼常浸在阴谋诡计中,此刻更显得他整个人气质阴冷。 他单手按在绣春刀柄上,微微歪着脑袋瞧薛蕙,轻眯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薛蕙?”吕绍叫她的名字。 “不知吕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薛蕙轻声道。 “奉太后娘娘懿旨,捉拿叛贼宋云书的夫人薛蕙。”吕绍淡淡道。 “大人是否弄错了?”薛蕙道,“我与宋云书早已和离,他的所作所为,与我无关。” “是否无关,等押你回诏狱,细细审问过后便知。”吕绍似乎懒得再与她废话,直接一抬手。 他身后余下锦衣卫立刻冲上前,一把按住薛蕙。 芸香与荷香赶忙要来拦,却被随手一推,两人顿时倒作一团。 看到这儿,薛蕙的面色冷了冷,看着吕绍:“你们要抓的是我,与我的丫鬟无干。” “她们若再阻拦,本官同样抓她们走。”吕绍阴冷道,“带走!” “姑娘!”荷香还想上前拦,却被芸香拉住。 薛蕙被反剪双手,就这样押着出了院子。 闻讯赶来的潘氏看到这一幕,急忙要扑上来:“阿蕙!” “娘,您别管!”薛蕙怕她受伤,赶忙开口,“我没做错什么,我不会有事的。” 潘氏急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来的稍晚一步的薛莹赶到时,薛蕙已经被押着带出了薛家。 潘氏抓着她的手哭道:“这该怎么办才好啊?你阿姐做错了什么要被他们也抓走?” 薛莹年纪虽小,却不是只知道遇事就哭的性子,她虽然也急,但脑子却在快速转着。 “我……我去一趟国公府!”她很快整理出思绪来,颤抖着嗓音道,“我去求求思怡,让她帮忙想想办法救阿姐。” 尽管她并不愿意去让谢思怡为难,可事关薛蕙,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那我陪你一道去……”潘氏哭得六神无主了,抓着薛莹的手就像是抓到了主心骨一样。 “娘,您在家等我,我快去快回,一会儿爹爹回来,您好好与他说,别让他也跟着担心。”薛莹安抚了一下潘氏,而后挣脱了手,带着丫鬟就朝府外去。 潘氏一个人站在原地,除了落泪,一时间竟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她身边的婆子见状,只能劝道:“还是先去老太太那里说一声吧,别让她们也着急。” “是……是得去说一声。”潘氏才像是后知后觉。 第219章 事不关己 而芸香与荷香这里,等到薛蕙被抓走以后,荷香才气恼地推了一把芸香:“你方才为什么拦着我!那诏狱是什么地方,姑娘被抓了去还能落的个好吗?” “方才不拦着你,你就会一道被抓走!”芸香冷着脸道,“要想救姑娘,就给我冷静一点!” 荷香气得直喘气,瞪着她:“那你说,到底怎么才能救姑娘。” “先去找兰清。”芸香沉声道,“只有她知道如何找得到王爷。得让王爷知道这件事。” 只要萧纪知道薛蕙被抓进了诏狱,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荷香瘪着嘴忍不住要哭,却要生生忍住了。 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 而潘氏这边,她来了薛老太太的院子,彼时甘氏跟薛茹也在。 她们显然都知道薛蕙被诏狱的人抓走一事。 但甘氏此时更担心的是宋家。 “听说宋家被抄了,宋家上下都被抓了起来,是叛国的罪名,怕是要满门抄斩才够啊。”她凝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文远侯府。” 她担心两家的婚事,更怕文远侯府被牵连,连同自家也一道。 薛老太太到底是比她们多活几十岁,她虽沉着脸,面上却不像她那么担忧。 她此刻心里所想的,是薛蕙那日在宋家说的话。 竟是真的。 她沉默着没作声。 “祖母,您说话啊。”薛茹见她不出声,坐不住了,“诏狱都上门来抓人了,会不会牵连到咱们啊?” “急什么?”薛老太太不满地扫了她一眼,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要牵连方才就连我们一道都抓走了。” 薛茹被瞪得一愣,抿了抿唇,小声道:“孙女这不是担心咱们家里。” “我看你是担心自己的婚事吧。”薛老太太不留情面的戳穿她。 薛茹这下咬着唇说不出话了。 正说着话,潘氏哭哭啼啼的进来了。 薛老太太一见她那样就烦。 “家里又不是死人了,你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呢?” “可是……阿蕙她……”潘氏被她这么一说,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她被诏狱的人抓走了……” “是抓走了,又不是死了,哭什么苦?”薛老太太冲着她发火,“你那大女儿不是一向自诩主意大吗?她有的是法子从那吃人的地方出来。” “那是诏狱啊……”潘氏哭得眼睛通红,“寻常人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的,何况阿蕙她还只是个弱女子……” 薛老太太被她哭的心烦,骂道:“要哭回你自己院子哭去,别来这里碍我眼。” 潘氏只能生生止住了哭,可眼泪却还大颗大颗往下落。 甘氏心急如焚,看了眼薛老太太的脸色,到底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宋家的事应当不会牵连到康家的吧? …… 薛蕙从未来过诏狱,但她也听说过诏狱的名声。 朝廷鹰犬,手段之狠辣。 市井街坊说起诏狱都不敢放大了声音,生怕被人听见。 她一路被押着进了诏狱,再经过无数个黑压压的牢笼,最后被关进了其中一间。 第220章 咎由自取 方才进来时她还看到墙上挂满了不知多少的刑具,上面沾满了鲜血,有新鲜的,还有干涸的。 那地上也是成片发黑发臭的血,不知有多少人在此被拖着出去过。 薛蕙从未见过这种场景,可她还算镇定。 牢房里只铺了稻草,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那稻草也曾被鲜血浸透过,散发着恶臭。 薛蕙抿着唇,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坐地上的时候,隔壁牢房里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哼,和离了又能如何?你以为摄政王保得住你?” 他声音里满是沙哑与隐忍着的痛苦。 却仍旧不忘嘲弄薛蕙。 “宋云书?”薛蕙一愣,看向那面墙。 隔着墙,她并不知道里面关的是谁。 整个地牢只有几面墙上挂了几盏不算太亮的灯笼,显得昏暗无光,她被押着进来时,看不清牢房里的人。 可宋云书却是一路看着她进来的。 吕绍定是故意的。 将他们俩关在一起。 宋云书很久都没说话,等他再开口时,薛蕙明显能感觉到他的声音又虚弱了许多: “进了诏狱,你以为自己还能平安无事的走出去吗?”他冷笑着。 这下薛蕙更确定了,宋云书一定是被上刑了。 “我能不能走出去还两说,可你是出不去了。”薛蕙缓缓道。 “无所谓。”宋云书似乎在笑,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能将你拉下来,我也死而无憾。”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他如今最后悔的,就是没有一回来便解决掉薛蕙。 否则如今哪来这些事? 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薛蕙没有说话。 她站的有些累了,也顾不上什么,直接席地而坐。 她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被押了这一路,她感觉自己的双臂都要断了。 或许是没听到薛蕙的声音,宋云书又开了口:“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他到如今都还认为,自己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薛蕙。 “不是我要置你于死地。”薛蕙淡淡道,“而是你们逼我至此。” 人都是自私的,总要为自己着想。 从前的她一心一意为着宋家,可到头来换得了什么呢? 若没有那场梦,让她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只怕如今的她还被蒙在鼓里呢。 “宋云书,你走到今日这一步,不是我害的,你最该怪的人,是你自己。” “怪我自己?”宋云书好似听到了一个笑话,笑出了声,但很快又停了下来。 他生生咬住了牙,抑制着伤口传来的疼痛。 “你知道我那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他沙哑着声音问,“我若不那么做,你以为我还回得来吗?” “你何不直接承认自己是个胆小怕死,苟且偷生的孬种?”薛蕙忍不住讥讽出声。 宋云书那边沉默了下来,许久都没出声。 薛蕙也懒得与他再说什么。 她虽不知道宋云书在边关那些年经历了什么,但那都不是他叛国的原因。 事到如今,他的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第221章 诏狱 薛蕙并不知道吕绍将自己抓来诏狱想做什么,她只能耐心等着。 这期间宋云书没有再与她开口说一个字。 地牢里阴冷潮湿,薛蕙只坐了两刻钟便感觉浑身冷得发抖。 她握住僵冷的双手,不断揉搓着取暖。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像是有人过来了,脚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薛蕙抬眼望去时,便正好看见两个锦衣卫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穿着囚服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早已失去知觉,浑身都是血,他被拖过的地方留下一道血痕。 锦衣卫将他随手丢进了一间牢房里,上了锁后,就朝薛蕙走过来。 薛蕙咽下一口口水,紧握着双手,看着他们越走越近。 他们脸上冷漠如冰,连眼神都没有任何波动。 随着牢房被打开,其中一人冷冷道:“出来。” 薛蕙手掌撑地站了起来,她甚至来不及整理一下裙摆的泥土,就被一把抓着肩推了出去。 她被推得趔趄两步,好不容易稳住了步伐,一回头,看见隔壁宋云书正趴在地上,头朝着她的方向,隔着栏杆朝她看。 他原本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扒了下来,换了囚服,头发凌乱,只堪堪被束再头顶,散落下来的发丝随意搭在脸上。 他像是受了极刑,脸庞苍白没有血色,嘴角还有一道未干的血渍,那双眼睛仍旧阴沉。 注意到薛蕙的眼神,他甚至朝着薛蕙勾了一下唇,像是幸灾乐祸。 进了这里面的,没有人能不受刑。 即便是薛蕙也一样。 薛蕙被带着去了另一处刑房。 这里面各式各样的刑具是薛蕙方才进来时都没有见过的。 甚至那刑具上还在往下滴着鲜血。 看到这一幕,薛蕙再也忍不住,脸色一变,捂住嘴。 要不是看见坐在那长案后的吕绍,她差一点就要吐出来了。 吕绍此时已经解了绣春刀,靠坐在椅子上,看见薛蕙硬生生忍住了呕吐的冲动,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玩味。 “你一介女子,第一次看到这些,能忍住不吐,倒是厉害。” 薛蕙说不出话,只是脸色越发变得难看。 “说说吧,对于宋云书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都知道多少?”吕绍淡淡问道。 薛蕙深吸了好几口气,将胃里翻腾压制住,才勉强开口:“我若说毫不知情,大人也不会信吧。” “你与他夫妻多年,他的事,你会一点不知?”吕绍讥笑,“还是说,你也要用了刑才肯乖乖说实话?” 他指尖轻轻把玩着一柄匕首,没带刀鞘,锋利的匕首时不时闪过一丝寒光。 一如他此时凌厉的双眼。 薛蕙咬了咬唇,脸色发青:“我虽与他成亲多年,可真正相处的时候,只有他从边关回来的这几个月。” 说到这里,薛蕙停顿了一下,缓了缓后,才继续道:“但这几月里,他也从未在我的屋里过夜,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问宋家上下所有人。” 吕绍一时没说话,只眯着眼看她。 过了好久,才一挑眉,淡声道:“看来还是不肯说实话。上拶指吧。” 第222章 动刑 起初薛蕙并不知道拶指是什么,可等底下人将那手指夹棍拿上来的时候,她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 她被人按着肩膀跪到地上,双臂被迫伸出,十指上了夹棍,一左一右分别有人拉着。 还未开始用力,她便已经觉得周身发寒。 吕绍抬着下巴看她,淡淡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薛蕙咬住发颤的牙齿,定了定心神后,才道:“无论大人问几遍,我都是一样的答案。” 她不知宋云书过去做了什么,即便到如今也一样。 且宋云书的所作所为与她毫无干系。 “动手。”吕绍眸光一凉。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左右两边的人便立刻开始用力。 这一瞬间,薛蕙只感觉自己双手十指疼得快要断了,她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可肩上的两只手却像是铁钳一般,将她按得死死的。 十指连心,彻骨的疼几乎弥漫全身,薛蕙浑身都不自觉的颤抖,一张脸惨白毫无血色,鬓边全是冷汗。 如此折磨人的酷刑,可她硬是咬着牙没有叫出一声。 被汗湿的发丝贴在脸颊,越发衬的那双眼清丽。 吕绍眯着眼看着一切,见她始终不出声,又开口道:“继续。” 薛蕙所说字字为真,他心里清楚的很。 可姑母交代过,要给这薛蕙一些苦头吃。 要怪,只能怪她得罪了姑母。 剧烈的疼痛让薛蕙已然跪不住了,可肩上的两只手却是强行将她提着不准倒下。 她的意识变得涣散,眼前开始模糊。 那被上了夹棍的双手早已变得红肿破裂,有鲜血渗出。 上刑的发现她合上了眼,便对吕绍道:“大人,她晕过去了。” “找桶凉水来,泼醒她。”吕绍低声道。 “是。” 就有人去提水。 已是深秋,这一桶凉水从头顶浇下,薛蕙原本涣散的意识突然回笼。 她浑身打着冷颤醒过来,一抬眼,透过水幕看见的就是吕绍那张比修罗还恐怖的脸。 “肯说了吗?”他看着她。 “我所言……句句为真。”薛蕙艰难呼吸,努力出声。 这次吕绍没有再开口,而是抬了抬手。 负责行刑的人见状,手上动作继续。 薛蕙早已疼得麻木了,连呼吸都一次比一次轻。 她头昏脑涨,眼前的一切好似都在打转。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疼死过去的时候,忽然紧闭的大门被人撞开。 紧接着几名锦衣卫被人一脚踹了进来,四散倒地。 吕绍脸色一沉,握着匕首起身,看向门口。 最先冲进来的是兰清与随风,从他们身后,有一道身影逐渐从暗处走出来。 当吕绍看清他的脸后,才将匕首一收,嘴角噙笑:“不知摄政王到我这诏狱来,有何贵干?” 萧纪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折出来的是彻骨的戾气,眉眼间更是带着逼人的冰霜。 他就这么冷冷盯着吕绍,说出的话却凛冽:“敢动本王的人,吕绍,你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我是奉旨拿人,摄政王若有异议……” 吕绍话没说完,一柄袖箭便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了面前,他忙抬手抓住。 第223章 再忍一忍 那袖箭只离吕绍的眼睛只有几寸的距离,若非是他反应快,只怕此刻箭早已入眼。 饶是吕绍见惯了不少大场面,此刻也还是后背经不住发了寒。 他甚至没看清萧纪是何时动手的。 他勉强笑了一下:“王爷这是何意?” “回去告诉吕太后,她若还想在后宫相安无事的活下去,就少来挑战本王的底线。”萧纪声音冷,脸色更冷。 但吕绍看见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饶是心头再气愤,却也没有敢再开口。 因为他知道,萧纪绝对有这个实力。 “她晕过去了。”兰清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她将薛蕙扶着靠在怀中,叫随风小心拆下了薛蕙手上的拶指。 薛蕙那原本纤细如葱白的手指此时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兰清看的心里一痛,不忍再看。 萧纪大步走过来,没看薛蕙的手。 他俯下身,从兰清怀中一把将薛蕙抱起来。 她身子轻的好似一把细软的棉,靠在他怀里都带着些不真实感。 她浑身依然湿透,在颤抖,不知是冷得还是疼的。 萧纪抱着她便转身朝外走,兰清与随风立刻跟上。 “大人,不拦着吗?”有锦衣卫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低声问吕绍。 吕绍狠狠将手中袖箭甩到地上,冷着脸道:“谁敢去拦?” 萧纪在京中已然是横着走,无人敢说他的不是,何况这里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诏狱? * 马车就停在诏狱外,萧纪抱着昏迷过去的薛蕙上了马车。 她面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只是轻轻喘着气,连疼也不叫一声。 但偏是这样的她,却让萧纪的心中生出无数的怜惜来。 马车缓缓驶动,萧纪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可她还是冷得直抖。 碰到手上的伤口,她疼的醒过来。 可人仍旧不清醒,只是浑身疼的厉害。 她抬眼看见了萧纪,却又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眼泪却在这时猝不及防落了下来。 极少见她哭,这是头一次。 萧纪眼里的心疼已经要压抑不住。 “再忍一忍。”他低声哄着她,“回府后便给你请大夫。” 这件事是他失策了。 他原以为薛蕙与宋云书和离了,便牵连不到她。 可吕太后心机深沉,知道他在意,便故意拿薛蕙开刀。 他不敢想象自己若去的再晚一些,她还要遭些什么罪。 薛蕙疼得说不出话来,她甚至觉得自己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有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萧纪抬手,轻轻将她眼角的泪珠拭去,又将她浸湿的耳发轻轻理好。 薛蕙是想说什么的,可头昏脑涨的却说不出口。 她合上眼,再次晕了过去。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成体统,可她没有别的法子了。 回到摄政王府,府里的人一见自家王爷竟抱着个女子回来,一个个吓得不轻,却是又惊又喜。 兰清见随风还想跟着进后院,一脚朝他踢过去,道:“还不赶紧去请大夫来。” 随风木讷的哦了一声,就转身又出去。 第224章 回王府 兰清跟着萧纪回了后院,见他一路抱着薛蕙进自己的上房,她轻啧了一声。 薛蕙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萧纪将她放到床上后,便叫了兰清进来替她换衣服。 “这府里可没什么好衣裳给她穿。”兰清就道。 摄政王府上下除了丫鬟就是男人,能有什么衣服合适薛蕙的。 “她身上有伤,你仔细些。”萧纪叮嘱她,“我差人去趟薛家。” “知道了。”兰清摆摆手,让他出去。 兰清虽然一向大大咧咧的,但做正事的时候却不马虎。 她给薛蕙换好了衣服后,随风也将大夫请了回来。 那大夫一看薛蕙手上的伤就皱起了眉,但顾忌着这里是摄政王府,到底是没说什么。 好在伤都是皮外伤,只要好生养着就是,没伤到骨头。 但薛蕙被那一桶凉水浇过,浑身发起了高热。 大夫开了药便离开了,兰清可没有伺候人的经验,也不好将薛蕙托付给府里其他丫鬟。 正当她犹豫着时,芸香到了。 芸香大包小包带了不少东西,她原本一路上还有些拘谨,这里毕竟是摄政王府。 她从前虽来过,但那都是在府外,从没进来。 但当她看到床上脸色一片惨白的薛蕙时,就急的红了眼:“姑娘这是怎么了?她被用刑了?” 薛蕙的双手都缠了绷带,肿的像馒头。 “先别急着哭。”兰清就道,“幸好你递话递的及时,若再去的晚一些,她只怕更惨。” 芸香心疼地说不出话来,看着薛蕙的手,想碰又不敢碰。 “正好你来了,你便在这里照顾她吧。”兰清抬手揉了揉额头,道,“我出去一趟。” “好。”芸香吸了吸鼻子,点头道。 兰清交代完就出了房间,但她没出府,而是去了前院。 萧纪此刻就在前院书房。 他的书案上摆着从蜀地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 兰清推门入内的时候,便见萧纪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声响,他头也没抬便道:“大夫走了?” “走了。”兰清朝他走过去,“没伤到骨头,只是伤了皮肉,还有些高热,得好生休养几日。” 萧纪没说话,只是沉了一口气,精致立体的脸上浮着一抹愁容。 兰清奇怪道:“人都救出来了,你还这幅表情做什么?”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桌上的信件:“看看吧。” 他肯让她看的,那定然不是什么机密。 兰清也没犹豫,伸手就拿过来。 当她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时,先是一愣,而后诧异地抬起头来:“太妃娘娘来京了?都启程半月了你才知道。” “她知我不会同意,便瞒着人偷偷出了蜀地。”萧纪沉下一口气,低声道,“只怕再有半月,她也该到了。” “太妃娘娘怎么会突然回京呢?”兰清将手中信放回书案上,纳闷道。 萧纪没说话,但他多数已经猜到是为何。 见他不答,兰清又问:“薛大姑娘怎么办?她虽嫁过人,但如今也是自由身了,你就这么将她留在府上,不怕闲话传出去?” 第225章 认真对待 提起薛蕙,萧纪眸中的寒意就消散了些。 “等她伤好,再送她回去吧。” 兰清就见不得人扭扭捏捏,她道:“你既然心悦她,何不直接娶了她?” 她跟在萧纪身边这么多年,何曾见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过? 即便是在蜀地那些年,也没见他如此。 萧纪浅色的唇微抿,如墨双眸微沉,面上端的是认真严肃。 “她不是能随意对待的人,即便是我,亦如此。” 兰清怔愣住,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连她都下意识的认为,薛蕙若能嫁给萧纪,是她祖上积德修来的福气。 她也下意识的觉得薛蕙这样的身份是配不上萧纪的。 若萧纪喜欢她,愿意娶她,她该求之不得。 可只有萧纪,他的眼里没什么身份地位的概念,他甚至不在乎这些。 兰清抿着唇,刚想说什么时,随风从外走了进来,面色凝重。 “王爷,宫里来人了。” “何事?”萧纪问。 “是来请兰清的。”随风说着,看了兰清一眼。 萧纪微微凝眉。 今日兰清冲进宫里找他的事,只怕传到了吕太后耳里。 兰清自离宫以后,已经多年未曾去过后宫了。 “去就去,我还怕她不成。”兰清咬着牙,脸色很难看。 “宫门落钥前若你没回来,我便让随风去寻你。”萧纪对她道。 “好。”兰清点头。 随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面上有一丝担忧。 “别忘了她父亲是谁。”萧纪淡淡道,“吕太后不敢对她怎么样。” 被看穿了心事,随风一向冷漠的脸上浮起一抹尴尬的神色:“属下只是担心太后为难她。” “她还没在谁手里吃过亏,放心吧。”萧纪说。 随风笑了笑,没再说话。 * 王府后院。 等薛蕙再醒过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她浑身犹如火炉一般,被汗水浸了一遍又一遍。 芸香拿着帕子替她擦掉额上的汗珠,见她睁眼,忙欣喜道:“姑娘,您醒了!” 薛蕙浑身酸痛的厉害,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她喉咙干涩的疼。 “芸香……” 一张嘴,嗓子便疼得像是被刀子划过一样。 “您先喝点水。”芸香忙端起旁边矮几上的温水,她扶起薛蕙,将水喂到她嘴边。 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后,薛蕙的意识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看了一眼四周,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这是哪儿啊?” 她一面说,一面看见了自己那缠着绷带的双手。 一时间,所有记忆回笼。 她在诏狱里经历的一切,还有萧纪闯进去救她的画面。 那时的她虽早已疼得神志不清,却还始终记得萧纪出现的那一瞬间,于她来说冲击有多大。 还有后来在马车上…… 薛蕙的脸这下更热了。 她轻轻咳了两下,低声问道:“薛家的人……可知道?” 芸香摇摇头:“王爷派去的人只单独见了我,没让旁人知道,说是怕对您的名声不好。” 名声…… 薛蕙抿了抿苍白的唇,虚弱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想笑又笑不出来的神色。 第226章 见面 除了她的父母跟妹妹,萧纪或许是唯一一个在意她名声的人了。 “等我好些了,咱们就离开吧。”她无力地躺回床上,虚弱清减的脸蛋虽染了些病色,却也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貌,只平添了几分心疼。 “好。”芸香点点头。 唇齿间全是苦涩的药汁味,许是因为身子难受,连带这薛蕙的心也苦了许多。 手指上的疼痛一阵接一阵,让薛蕙疼得睡不着。 她身上的衣裳几乎都被汗浸湿。 芸香扶着她起身,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将被褥换下来。 好在这后院全都是丫鬟,且是被萧纪提前吩咐过的,所以屋里需要什么,她们很快也拿来了。 芸香一面重新铺床,一面惊叹这王府的奢华。 从前不论在薛家还是在侯府,她以为薛蕙用的那些便已是极好的了,可没想到今日来了王府,才知山外有山。 这屋里随意的一个小摆件都是价值连城的,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刚铺好床,扶着薛蕙重新躺上去,外面便有丫鬟进来禀道:“王爷过来了,询问薛姑娘是否方便见一面。” 芸香一时没答,先看向了薛蕙。 薛蕙靠在床头,轻轻点了头。 她也不在意形象什么的了,横竖她什么样没被萧纪看到过呢。 但趁着萧纪进来前,她还是用颤了绷带的手轻轻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不可避免的碰到了手上的伤口,她疼的脸色更白了些。 萧纪从外进来时,却没有进内室,而是隔着屏风与她说话。 芸香就站在一边,房门也大开着。 门口的丫鬟全都垂首驻足,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屏风的那一面,薛蕙能很清楚的看见他身影长身玉立,气宇轩昂。 尽管只是一个剪影,也足以惊艳。 “伤口还疼吗?”萧纪的嗓音传来。 “好些了。”薛蕙轻声回,“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你本也是因为我才有了这无妄之灾,我该对你说一声抱歉。”他轻声说。 “即便没有王爷,吕太后也不会放过我的。”薛蕙苦涩地笑了一下。 早在那次后宫里,她就已经被吕太后记恨上了。 “宋云书已落案,往后你可以安稳度日了。”萧纪柔声说,“日后可有何打算?” 有什么打算? 这个,薛蕙还真没想好。 “宋家其余人会怎么办?”她没答,而是问道。 “宋云书死罪难逃,宋家其余人抄家流放。”萧纪道。 通敌叛国常常是要株连九族的,宋家被流放,那宋家其他人呢? 还不等薛蕙问,萧纪便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一样,继续说:“陛下说,株连九族罪责过重,所以,凡是与此案无关的人员,只等着定罪以后便会放出去。” 听到这儿,薛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原还担心娇娘呢。 “陛下心善。”她笑了一下,道。 说完,她又想起了林歆月:“不知林姨娘的下场如何?” 她对林歆月谈不上恨意多深,但她猜,林歆月多数是活不了的。 第227章 谢思远 提到林歆月,萧纪微微沉默片刻,才道:“她上金銮殿作证的唯一要求,是亲手取宋云书的命。” 林歆月并非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相反她十分的理智。 在知道自己被宋云书舍弃并派人杀她的时候,她便已经想好要怎么对付宋云书了。 萧纪没有对她用刑,也是因为用不着。 “倒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薛蕙轻声道。 林歆月显然是冲着死去的,她没给自己留退路。 不过,换成薛蕙是她,估计也不想活了。 她虽不知林歆月是何身份,但能放弃一切跟着宋云书回来这里,想必身份也不简单。 但这些薛蕙都不在意了。 她也懒得去问。 屋里屋外都有丫鬟在,她与萧纪也没多说什么。 恰好这时有丫鬟进来禀,王府有客人来了。 萧纪这才离去。 芸香目送着萧纪的身影走远后,才进内室,瞧见薛蕙脸上疼得全是汗珠,忙去绞了帕子来替她擦脸。 “你去找辆马车来。”薛蕙靠在床头,手指传来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姑娘是想回薛家吗?”芸香问道。 薛蕙如今身子还虚弱着,高热又没退,连走路都成问题。 “我待在这里到底是不成规矩的。”薛蕙面前笑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再说,若传出去对王爷的名声也不好。” 芸香虽也知道薛蕙说的这个理,可她瞧着薛蕙的脸色,仍旧担忧:“要不还是歇一夜再回去吧,您的身子……” “不行。”薛蕙轻轻摇摇头,喘着气道,“我已经够麻烦他的了,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芸香拗不过她,只能点了头。 * 来访的人是谢家二郎谢思远,他与萧纪私交甚笃,但这也是他头一次来摄政王府。 在前院等了片刻后,才看见萧纪姗姗来迟。 “王爷。”他起身行礼。 “没有外人,坐下说话吧。”萧纪抬了抬手,道。 谢思远就朝外看了眼,道:“家里都清干净了?” 王府里先前有多少眼线他是知道的,这也是他没来过这里一次的原因。 “来有何事?”萧纪温声问。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谢思远轻轻笑了,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些调侃,“听说今日你大闹诏狱,从里面抢了人出来。” 萧纪抬眸看了他一眼:“你何时在意这些事了?” “倒不是我想在意。”谢思远轻叹口气,“不过我那三妹妹,你也知道。她近来与薛家姐妹交好,那薛家三姑娘求到她跟前了。” 也是因为薛莹来了国公府,他才知道薛蕙被诏狱抓走一事。 他虽不想管这些闲事,可架不住谢思怡苦苦求他。 不过他却是去晚了一步,听诏狱的人说,萧纪早前带人闯了进去,还打伤了人,从里面带走了一名囚犯。 谢思远听说这些的时候还奇怪,萧纪何时与薛家的大姑娘认识的? 还能为了她闯诏狱。 这可是件稀奇事。 面对着谢思远挪愉的眼神,萧纪云淡风轻的端起手边的茶盏,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只此一次机会。” 第228章 告别 他既这么说了,那谢思远便不客气了。 “先前你让我给宋家递请帖,为的便是她吧?” 他笑着问。 “那时没这个心思。”萧纪垂眸喝茶,眼中却莫名有了些笑意。 谢思远脸上笑更深:“如此说来,现下是有了?” 萧纪没答这问题,而是抬眸看他,认真道:“她没什么事,只是受了刑,又吓着落了病,需休养两日。” 与他相交多年,谢思远也算了解他的脾气,知道他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说,便不再问。 也是这时,有小厮进来回话:“薛姑娘身边的丫鬟叫了辆马车。” 谢思远就看了眼萧纪,果然见他眼眸微微沉了沉。 “人家可急着跟你撇清关系呢。”谢思远笑。 萧纪只当没听见他的话,对小厮吩咐道:“派人护送她回薛家。” “是。”小厮应声,而后恭敬退下。 谢思远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也不打算久留,起身向萧纪告辞。 萧纪没去送他,也没往后院去。 后院有侧门,可直接离开王府,马车已在侧门等候。 她该是已经上了马车。 萧纪站在屋檐下,抬眸望着天边一团浓的如墨的乌云,点漆般的眸中有一道复杂情绪,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真是没良心啊,走都不来打声招呼。 …… 薛蕙被芸香扶着上马车后,浑身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手指的疼传遍全身,她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披风里,可却仍旧冷的浑身发抖。 芸香见她实在难受的紧,心疼道:“还是该歇一晚再走的。” 薛蕙哪里还说得出来话,她无力地靠在芸香身上。 “也是奇怪了,好久都不见兰清。”芸香一面拿帕子给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面说道,“本想让她跟王爷说一声的,这下只怕王爷还要以为我们不告而别了。” 按理薛蕙该亲自去跟萧纪说一声再走的,可她病成这样,连上马车这段路都走的费劲,更别提是去前院同萧纪告别了。 况且,萧纪在前院宴客,她也不好去。 她与萧纪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又何苦再去制造更多的羁绊呢。 想到这儿,薛蕙一时觉得心里堵得难受,眼眶也发热。 回薛家的这条路似乎比以往每一次都要远。 薛蕙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几次醒来都还在马车上。 直到她被芸香叫醒。 外面已经天黑了,刮来的寒风吹的人脸颊都有些生疼。 薛蕙被芸香扶着下马车,门房的小厮看见是她,吓了一跳,连忙上来迎。 早前薛蕙才被诏狱的人抓走,原以为她是回不来了,没想到这会儿能见到她。 芸香一路扶着她回后院,才刚躺上床,潘氏跟薛莹就来了。 潘氏担惊受怕了一整日,生怕她出什么事。 这会儿见到薛蕙,她原本通红的眼眶就止不住落了泪。 “怎么……怎么弄成了这样啊?”她坐到床沿上,看着面白如纸的薛蕙,再见她手上缠着的绷带已然渗出血来,更是心疼。 薛莹也忍不住红了眼睛,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第229章 心里难过 薛蕙勉强对她们笑了一下,然后道:“我没什么事……养几日就好了。” 比起诏狱里的其他人,她这点伤的确是算不得什么。 “手都成这样了,还没事呢?”潘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碰一下薛蕙的手,又怕她疼,满眼的心疼,“你在诏狱里受苦了吧,那些人没个王法了,你分明已经不是宋家的人,却非要抓你去。” 薛蕙实在难受的厉害,没力气对潘氏解释太多。 她朝薛莹看了一眼,示意她带着潘氏先走。 好在薛莹还算聪明,立马懂了什么意思。 “娘,阿姐身子不舒服,您给她请个大夫来吧。”她轻轻对潘氏道。 “瞧我,急的连这事都忘了。”潘氏连忙叫丫鬟。 薛莹又道:“阿姐回来的消息爹爹和祖父他们都不知道呢,您去说一声吧,我陪着阿姐。” 潘氏不疑有她,叮嘱了薛蕙两句后,才起身出去。 她走后,芸香才叫着荷香一道赶紧上前来替薛蕙拆下手指上的纱布。 薛莹在一旁看着,当她看见纱布拆下来,薛蕙的手指又肿又红,甚至破了皮在流血,有些地方还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她眼中的泪陡然就落了下来,又心疼又愤怒。 薛蕙硬是咬紧了牙没吭声,但眼睛已经疼的发红了。 芸香换药的速度很麻利,可尽管这样,薛蕙还是疼得仿佛死过去了一遍。 “阿姐,你要是疼得厉害就咬我吧。”薛莹见薛蕙疼得几乎将自己嘴唇咬破,红着眼道。 薛蕙说不出话,只勉强笑了一下。 “诏狱的人是非不分,阿姐分明与永宁侯叛国的事毫无干系,为何还要抓了你去用刑?”薛莹心头愤怒的很,像只炸毛的猫儿一般。 “宋云书叛国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到底曾是他的妻子,朝廷对我有所怀疑也是正常……”薛蕙缓过来一口气,有气无力地对薛莹解释。 薛莹默默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轻声道:“我原以为阿姐会在王府养伤,早知你要回来,我该去接你的。” 薛蕙眼睫微微一颤:“你怎么知道我在王府?” 芸香说过,薛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是思怡的二哥……”薛莹轻声解释,“那时阿姐被抓走,我慌不择路,只能去求她。” 薛蕙恍然大悟。 谢家二郎与萧纪交好,只怕那时去王府做客的人,就是谢家二郎了吧。 “谢三姑娘的这份情,可得好好谢。”薛蕙苍白着小脸道。 “我知道的。”薛莹点头。 不过须臾,她又问:“阿姐,王爷怎么会去救你?还把你带回了王府。” 提起萧纪,薛蕙就轻轻抿了抿没有血色的唇,方才被咬破的地方又渗了点血出来,唇上染了点血色,衬的她脸色更白。 “我与他之间的事,一句两句难以说清楚。”她心里难过的很,却分不清是因为什么。 大抵还是因为萧纪吧。 “我歇一会儿,若有人来,你替我挡一挡。”她乏的有些睁不开眼了。 “好。”薛莹点点头,“阿姐放心睡,我守着你。” 第230章 高热退了 薛蕙周身高热不退,睡的昏昏沉沉之际,她被芸香扶着起来喝了半碗药。 她身上盖了两层被褥,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涝出来的一样。 天快亮时,她迷迷糊糊醒来。 身边守着的是荷香。 她没敢合眼,薛蕙睁眼的一瞬间她便察觉到了,赶忙上前来问:“姑娘是不是口渴了?” 她一面问,一面已倒了杯温热的水递到了薛蕙嘴边。 薛蕙的确渴的厉害,她扶着荷香的手喝了两口,这才感觉干涩的嗓子好受了些。 她贴身的衣裳几乎都湿透了,连手上缠着的绷带也被汗水浸湿了些,手指传来的隐隐痛让她意识又清醒了很多。 “几时了?”她沙哑着嗓音问。 外面天还未亮,也没听见梆子响。 “刚过寅时。”荷香将杯子放下,又拿着手帕轻轻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姑娘可感觉好些了?” 薛蕙无力地朝她笑了笑:“好多了。” 倒不是为了安慰她,原本如火烧一般的身子这会儿倒是没那么难受了,估摸着高热已经退了下来。 “天还没亮呢,您再歇一会儿吧。”荷香轻声道,“待厨房那边人起来了,我再去给您提早膳来。” 薛蕙一日一夜没怎么吃过东西了,这会儿腹中饥肠辘辘。 但比起饱腹,她更想洗个澡。 “叫人去烧热水吧。”她哑声道,“我要沐浴。” 先前在诏狱里,这身上便已沾染了那里面的味道。 后来又高热不断,身上处处都是黏腻的,很不舒服。 荷香知道她一向是个爱干净的,能到如今才要求沐浴,已是忍到极限了,便没劝,而是转身出去叫人烧热水。 这天儿冷了以后底下丫鬟们做事也爱偷懒,何况这天还没亮呢,就要叫人起来烧热水,自然是怨声一片。 荷香干脆掏了银子去堵他们的嘴。 等再回到屋内,便见薛蕙已经坐起来了。 她瞧着精神好了许多,虽然脸色还是依旧苍白。 “昨夜我睡后,阿莹是何时走的?”她问道。 “三姑娘守了您两个多时辰呢。”荷香回道,“二姑娘跟二太太来过一次,都被挡回去了。” 薛茹母女过来是为了什么,谁都知道。 薛蕙当时病成那样,薛莹当然不会让她们进屋里来扰了她的清净。 薛蕙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有些许的欣慰。 “诏狱的人没有再来吧?”她又问。 荷香就摇了摇头:“没来,太太倒是来看过您,也问起我们,您是如何从诏狱里出来的。” 诏狱那种地方,不是普通老百姓敢去想的。 一旦入了诏狱,那便是非死即重伤,像薛蕙还能全须全尾回来的,算是少数。 她们自然没告诉潘氏,也是怕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薛蕙深吸了一口气,缓了一会儿后,才继续道:“承恩侯府那边是什么情况,可知道?” 以承恩侯府上下人的脾性,知道了宋家发生的事,只怕宋云巧在那边的日子会更不好过了。 说不定连休妻的事都做的出来。 第231章 夹着尾巴 “倒是还没听说那边的动静。”荷香想了想,道,“等天儿亮后差人过去看看便知道了。” 薛蕙也没有再问多少,她如今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管别人家的事。 一刻钟后,厨房烧的热水便送了进来。 恰好在后罩房休息的芸香也起来了。 薛蕙手上的伤口不能沾水,芸香与荷香小心翼翼伺候着她脱了衣裳。 当两人看见她肩上那两道青紫的痕迹时,都忍不住心疼地别开了眼。 她们不知薛蕙在诏狱里经历了什么,可眼下瞧着,定然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薛蕙双手都搭在浴桶外,人也无力地靠着边缘,她有些睁不开眼,但脑子里却在想事情。 宋云书死罪难逃,宋家其余人也还不知要流放去那里。 还有远在山东书院上学的宋玉卿。 他是过继到宋云书名下的宗子,想必诏狱的人已经前去山东了,至于何时才能回京,也是个未知数。 想到宋玉卿,薛蕙的脑海中就不可避免想到那些梦了。 如今走到这一步,她也算是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至于将来的路要往哪里走,她还需仔细琢磨。 就在薛蕙脑袋昏沉着要睡过去时,芸香轻轻将她摇醒:“姑娘,该起身了。” 水已经有些凉了,再不起来只怕薛蕙一会儿身上又要受凉。 两人拿着帕子将薛蕙身上水珠擦干净,又伺候着她穿衣。 荷香拿干帕子替薛蕙绞头发时,芸香便去换床上的被褥。 等薛蕙重新躺回床上,才觉得周身都清爽多了。 此时外面天已渐亮,隐约可听外头丫鬟婆子们走动的声音。 薛蕙是再睡不着了,荷香干脆去厨房提早膳。 芸香则是在屋里陪着薛蕙说话。 “昨儿我已经同刘植说过了,叫他去承恩侯府那边看看情况,若有什么动静,就及时过来报。”芸香轻声道,“据说昨儿消息从宫里传出来的时候,承恩侯府便紧闭大门,没有人进出。” 董家那些人,与康家的算是一路货色。 宋云巧在董家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了。 “文远侯府那边呢?”薛蕙问。 “还没听说呢。”芸香给她倒了杯水,道,“不过出了这样的事,文远侯夫人日后也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宋琼一向是趾高气昂,凭的也是自己的娘家。 如今娘家被抄,她若还不收敛气焰,文远侯迟早休了她。 “她夹着尾巴做人……”薛蕙冷笑了一声,“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宋琼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 芸香没有再继续说这件事,而是悄悄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轻声道:“姑娘,王爷那边,您真的不说一声吗?” 萧纪对薛蕙来说是有好几次救命之恩的恩人。 但不知为何,芸香总觉得薛蕙似乎在较劲。 可在跟谁较劲,她又看不明白。 “有什么好说的。”薛蕙眸色微微一暗,低声道,“我与他之间本就是因为宋云书才有交集的。如今宋家被抄,我与他也再无来往的理由。” 第232章 难得冷落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愚蠢。 从前还有借口,每每与他见面之时,都想着这是为了与宋云书和离。 而今她连这理由都没有了,又何故与萧纪纠缠不清呢。 她并非蠢人,自然也能感觉得到萧纪对她的不一般。 但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又何苦再多惹是非呢。 “可是……”芸香还想说什么,却在一瞬之间看见了薛蕙难过的双眼,她的语气不由得放软了些,“姑娘,王爷几次三番救您的命,他定然是对您心里有欢喜的。” 她从不认为薛蕙的身份配不上萧纪,这天下多好的男儿薛蕙都配得上。 “活到我这个年纪了,你便会明白,情情爱爱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薛蕙对她笑了一下,道,“有是锦上添花,没有我也不强求。” “可您分明也还年轻着呢。”芸香轻声道。 薛蕙不想一直说这件事,她好容易能平复下来的心情,可不想再因为旁人而反复了。 荷香提来的早膳,薛蕙没用多少,主要也是没什么胃口。 芸香去端来了熬好的汤药,才喝到一半,薛莹就过来了。 她瞧着薛蕙的脸色开始好转了,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昨儿阿姐可着实把我们吓了一跳。” 薛蕙轻轻笑着道:“让你担心了。” “阿姐现在可好些了?”薛莹关切地问道,“爹爹昨儿知道你回来了,担心的想来看你,又想着太晚,你歇下了,便没来。” 薛不为其实是不太知道怎么跟这个大女儿相处的,他总有些小心翼翼。 “那你同他说一声,我没什么大碍,让他别担心。”薛蕙笑说,“我这伤只是看着吓人,养几日就慢慢好了。” “我托人去找上好的祛疤膏了。”薛莹柔声说,“阿姐放心,你的手上肯定不会留疤的。” 薛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笑着点头:“好。” 她倒是不怎么在意疤痕的事,但也没好驳了薛莹的好意。 荷香奉了茶上来,薛莹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道:“来时还想着同阿姐说呢,见到你就又忘了。” “怎么了?”薛蕙问。 “文远侯夫人来了。”薛莹小声道,“她一大早就来了,但祖母让她在宴息室等了半个时辰。” “她来这么早?”薛蕙微微诧异,“是为了两家的婚事?” 宋琼定然是坐不住的,宋家的事情传开来,她也怕薛家再因为这件事退婚。 “自然是的。”薛莹点头道,“不过祖母难得冷落了她,估摸是不想结这门亲了。” 宋家突然出事,虽然牵连不到文远侯府,可文远侯府没实权,且那一大家子乱糟糟的,不是什么合适的亲家。 且一开始薛老爷同意这门婚事,也是冲着宋家去的。 “两家婚事都定下了,只是还没看吉日,这时候祖母想悔婚,只怕文远侯夫人不会同意。”薛蕙眯着眼睛道。 宋琼那性子,薛老太太若是敢说退婚二字,她定是要将整个薛家都掀翻的。 第233章 发脾气 薛蕙倒是想过去看看热闹,但如今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荷香瞧出她的心思,便悄悄退下,往薛老太太那边院里去了。 而此时薛老太太这里。 丫鬟领着宋琼进来时,她的脸已经垮到地上,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若换做以前,宋琼早就大发雷霆,当然,那时的薛家也不敢这么怠慢她。 而今宋家被抄,宋琼虽是出嫁女,却多多少少也受些影响。 薛家这般对待她,她竟也只能强压下怒火。 “实在是我身子不适,让您久等了。”薛老太太到底是没将场面闹得太难看,赔笑着道,“还请您见谅。” 宋琼哪能不知道她这是在找借口,可她此刻也只能强忍不悦,勉强笑了一下:“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个三病两痛的也是常事。” “还是您宽宏大量。”薛老太太就笑道,“快请坐。” 宋琼心里有气没地撒,恰好有丫鬟过来奉茶,她狠狠瞪了那丫鬟一眼,心里这才舒服些。 “我今日过来,是为两家的婚事。”宋琼喝了口茶,说道,“如今婚事定下来了,就等着看吉日了,这事也不宜拖太久,还是挑个日子咱们坐下来好好商议一下此事吧。” 按理说是康家嫁女儿,不需要如此着急。 可宋家被抄,让宋琼的心里一下也没了底,这才巴巴的赶来薛家。 “这事……倒是不急。”薛老太太笑了笑,道,“到底是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得好生考虑。” 宋琼倒也不算笨,只听她这么一说,便知她是有了悔婚的念头。 方才还能压住的火气,这下是再压不住了。 “砰”地一声,宋琼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上,脸色瞬间变得凶狠狰狞:“我敬你是长辈,唤你一声老太太,给你几分面子,可你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薛老太太嘴角笑容一僵,微微浑浊的双眸里闪了闪,笑道:“侯夫人,您先别急啊。” “我急?”宋琼冷笑一声,“如今你们一个个的不就是打量着我娘家倒了,又瞧不上我了。当初巴结着我要与我结亲家的时候又是一张嘴脸!我告诉你,这婚事康家左邻右舍的人都知道了,你们若敢悔婚,将来你们家的女儿也别想好生生的嫁人!” 提到自家两个还未出嫁的孙女,薛老太太脸上的笑也渐渐消失了:“侯夫人这是什么话?我何时说了要悔婚?” “不悔是最好!”宋琼面色难看的很,“一而再再而三的悔婚,是果真不将我们文远侯府当回事了。” 薛老太太嘴角抽搐了两下:“侯夫人当真是误会了,两个孩子的婚事到底是要慎重些,急不来,但悔婚二字我是从未提过的。” 宋琼眼神阴冷地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薛老太太是没提悔婚,但她说话做事已经是在试探了。 若非宋琼态度强硬,只怕她今日就说得出来悔婚一事。 宋琼与薛老太太自然是不欢而散的。 即便她再怎么想赶紧将庶女嫁过来,也得薛家人去张罗了。 第234章 不能悔婚 俗话说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要不是宋家被抄,宋琼哪里还要巴巴的来薛家,生怕他们悔婚呢。 将宋琼送走以后,甘氏就过来了。 “母亲,那文远侯夫人可同意了?”甘氏讨好似的笑着问道。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薛老太太就是一肚子的气。 “你既不愿荣儿娶那康家的姑娘,自己去同文远侯夫人说。”薛老太太冷着脸道。 她纵使是有几分不愿的,却也没甘氏这么抵触。 文远侯府嫁过来的虽是庶女,但到底也是占着侯府的名声。 薛老太太倒是无所谓。 但偏偏宋家出事以后,甘氏就不乐意再娶康家的姑娘了。 她也怕得罪了宋琼,故而今日没敢露面。 甘氏看出薛老太太的不高兴,只能温声道:“那文远侯夫人岂是好惹的,她想将庶女嫁过来,无非是瞧中咱们家的银子了。若说宋家没出事,这门亲结便结了,可如今宋家被抄,文远侯又是个没实权的……” 她一面说,一面偷偷打量薛老太太的脸色。 见她没露出任何不耐烦,才继续道:“文远侯夫人教出来的庶女,只怕也是个难缠的。若她嫁过来,却还一心想着娘家,那咱们家往后的日子怕也是麻烦多。” 她话里话外都是为着薛家考虑,倒是让薛老太太的心里没那么堵得慌了。 只是想到宋琼的态度,薛老太太的脸色就又沉了沉:“悔婚是悔不得了,否则文远侯夫人那张嘴去外面一说,往后咱们家的女儿都别想嫁个好人家了。” 甘氏心底微微一沉,知道此事是不好办了。 她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了薛蕙,轻声道:“昨儿大姑娘被抓走,天黑时居然又回来了。那诏狱是什么地方啊,也是她说出就能出的。这大姑娘,还真是个人物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薛老太太。 若说以前薛蕙还未和离,她仍是永宁侯夫人,这诏狱也不是她想出就能出的。 而今她只是商贾之女,身份低微到一个寻常小厮都能置喙她两句,她却能从诏狱出来。 “她是不是寻到了什么靠山?”薛老太太微微凝眉道,“前些日子,国公府的三姑娘还给薛莹下了请帖。” 她下意识觉得薛蕙是与国公府的人攀上了关系。 “说不准还真是呢。”甘氏牙根发酸,轻轻咬了咬,“昨儿薛莹还去了国公府,晚上大姑娘就回来了。” “哼,我道她怎么和离了气焰还那么嚣张,原来是攀上国公府了。”薛老太太一脸的不屑。 “听说国公府的二公子还未婚配呢。”甘氏道,“薛莹这些日子总去国公府,莫不是瞧上了那二公子?” “她算个什么身份,也配能嫁进国公府?”薛老太太下意识的便是贬低,“那二公子虽不是世子,却也是人中龙凤,即便配公主郡主也使得,岂是薛莹能肖想的?” “这倒也是。”甘氏就笑了笑,没有反驳这话。 但她的心里却另有打算。 第235章 打听 薛老太太这里发生的事,被荷香一字不落的打听了去。 她不像芸香那么机敏聪明,瞧着面上憨憨傻傻的,嘴又甜,逢人便叫的亲昵,与薛家这些丫鬟婆子们倒是能聊得到一处去。 她打听完了消息,还一人给塞了一小把的金瓜子。 薛家有钱,但不代表对底下丫鬟们大方。 荷香这一把金瓜子让她们笑的嘴都合不上了。 等回到薛蕙这里,薛莹还在旁陪着说话。 薛蕙的手又换了一次药,她的脸色瞧着有些苍白,估摸着是疼的。 芸香端了汤药上来,瞧见荷香回来,便低声道:“又跑哪里野去了?” “哪有啊,我去打听消息了。”荷香努努嘴,然后笑眯眯的凑到薛蕙跟前,“姑娘,您猜文远侯夫人跟老太太聊了什么?” “不是悔婚的事?”薛蕙笑着问她。 “自然也有这个。”荷香说着,就看了一眼薛莹,眼中带着挪愉,“后来二太太来了,还说起了三姑娘。” “说我?”薛莹愣了一下,“说我什么了?” 薛蕙也有些意外:“悔婚自然是不行的,可这关阿莹什么事?” “她们说姑娘您是找到了靠山,怀疑是国公府。”荷香就道,“不知怎么的,说起了国公府的二公子。” 另外那些难听的话荷香没说。 薛莹小脸一紧,抿着唇,虽没说话,脸上的血色却褪了些。 她不用问都知道,祖母跟二婶自然是说了她不好的话。 薛蕙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不论她们说了什么,你都不必放在心上。” “我没放心上。”薛莹笑了一下,但那双眼里却藏了些受伤,连说话语气也低落了许多,“横竖在她们嘴里,我是从来讨不到一句好的。” “你以为我能讨得到什么好?”薛蕙笑着道,“但日子是给自己过的,而不是为了活在别人的嘴里。” “阿姐这些年一定过的很辛苦。”薛莹心疼地看着她道。 “辛苦倒是谈不上,到底都过去了,也不必再去提。”薛蕙笑说。 她们姐妹俩说话的时候,芸香与荷香便站在一边静静的听。 难得有这样的时候,谁都不想去打扰。 薛蕙喝完了药,人也有些犯困,薛莹瞧着她睡着后,便起身离开了。 她这一觉睡到了晌午才醒来,身子没昨日那么沉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芸香叫人抬了小桌子到床上来,将饭菜都摆上了桌,然后同荷香一道伺候着她用膳。 她的手还动不了,吃喝都只能靠她们俩。 荷香是个没心没肺的,只要看薛蕙肯吃东西就满足了。 可芸香却微微凝着眉,眉心有一抹郁结。 “想什么呢?”薛蕙见状,便问她。 “在想兰清。”芸香心里觉得奇怪,说道,“昨儿兰清走后,便一直没见到她。我给王府的丫鬟留了话,让她们带给兰清,也不知她听到没有。” 兰清虽总是不见人影,但她又总是会突然出现。 这次她却这么久没动静,芸香有些担心。 第236章 送礼给她 若是以前,薛蕙或许会让芸香去趟摄政王府,但如今……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实在担心的紧,就叫人去摄政王府看看吧。” 不论如何,兰清总归是救过她几次命的。 “那我一会儿就叫刘植过去看看。”芸香眉眼微微舒展了些。 她知道薛蕙不想再跟摄政王府扯上任何关系。 但要想找兰清,就非得去王府不可。 薛蕙没什么胃口吃,只喝了小半碗粥,连她平日里最爱吃的奶油松瓤卷酥也没吃多少。 荷香瞧着她这些日子削瘦的紧,又吃不下东西,担忧道:“您多少还是再吃一些,这样身子才好的快。” “我睡一会儿。”薛蕙摇摇头,面露疲惫,“将这些撤了吧。” 荷香还想再劝,却被芸香轻轻拦住了。 两人将小桌子抬下来,又拿了清水伺候着薛蕙漱了口。 瞧着薛蕙躺下后,她们才轻手轻脚的退下。 “姑娘这些日子吃的少,又病着,身上那点肉都要掉没了。”荷香拧着眉,面上一片愁色。 “她心里压着事呢。”芸香轻轻说道,“等她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 “压什么事啊?”荷香一脸疑惑,“最大的心事不是都解决了吗?” 芸香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却没再多说什么。 她去找了刘植,让他去趟王府,若能见到兰清最好,若见不到也没别的法子。 薛蕙其实躺下后也没睡得着,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她需要将思绪理清楚。 天人交战了好久,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再被芸香叫醒时,是范氏差人送东西过来。 她人没来,可东西却送了不少。 她身边的大丫鬟笑盈盈指挥着人将东西送进了薛蕙的院子里,而后又进屋同薛蕙行礼问好。 “我家夫人近来身子不适,原是想过来亲自看看您的,可是国公夫人不许,还请您见谅。” “她怎么了?”薛蕙闻言便担忧地问道,“可请大夫瞧过了?严不严重?” 丫鬟就笑着答:“夫人她倒是好着呢,不过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总是要娇弱些。” 薛蕙面露惊喜:“她有身孕了?” 范氏与世子成亲多年却还一直未有子嗣,想不到如今竟传出好消息来了。 “夫人让您好好养伤,等您身子好了,再过去同她说说话。”丫鬟笑道。 薛蕙是真心为范氏高兴,藏不住脸上的笑:“芸香,去我库里拿那两支上好的人参。” 芸香笑着就应了。 因着是薛蕙的心意,范氏的丫鬟也没拒绝,笑着收了。 将她送走以后,荷香才去院里清点东西,然后造册入库。 她做这些的时候院里有不少丫鬟在看。 薛蕙与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交好,这件事是薛家人早就知道的。 可他们也没想到两人的交情竟好到这个地步。 消息传到甘氏这里时,薛茹正在她屋里。 薛茹一张帕子都要被她绞烂了,她脸上的嫉妒之色已经快要压不住:“没了一个永宁侯,又来一个国公府,凭什么她薛蕙的命就这么好!” 第237章 肖想国公府 “她一个和离了的女子,还能有什么好姻缘?”甘氏却不当回事,眯着眼睛道,“那国公府的二公子可还没婚配呢,不能让薛莹那小蹄子捷足先登了。” 想到薛莹,薛茹眼中就浮起一抹轻蔑与不屑:“就凭她也敢肖想国公府的人,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她比不过薛蕙,难道还比不过一个薛莹吗? “你能这般想就对了。”甘氏欣慰地看了一眼薛茹,道,“可要如何才能嫁进国公府,咱们还得好生商议。” 提起这个,薛茹的面上就一阵泄气:“我连国公府都进不去,如何见到那二公子的面呢?” “你进不去,那薛莹可以啊。”甘氏咬了咬唇,脸上一抹算计之色,“待下次国公府的帖子递过来时,你便与她一道去。” “能行吗?”薛茹微微皱眉,“上次那国公府来下的帖子上,说了只让薛莹去。” “话是这么说,可若薛莹自己带着你去,难道国公府还能做出赶客的行为来?”甘氏笑的自信,“你放心,娘一定想法子让你嫁去国公府。” 国公府……一想到自己要嫁去国公府了,薛茹这嘴角就压不下来了。 * 刘植约莫到了傍晚才回来。 芸香去侧门见了他。 “我没见到她。”刘植憨厚老实的面容上是一抹自责,“王府的人只道兰清姑娘不在府里,却不知她去了哪里。” 芸香自然知道摄政王府的人不是好相与的,刘植能打听到这些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无碍,她是王爷身边的人,在京城里出不了什么事,先前是我想多了。”她温声安慰刘植,“你先回那边院里吧,兰清不在,姑娘的那些东西只有你帮着守了。” “好。”刘植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他对芸香一向没有什么多话,但芸香交代下来的事,他却桩桩件件都用心完成。 芸香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自觉软了一下,轻轻诶了一声。 刘植已经走出去了,听见她的声音又忙停下来,转身看她:“还有什么吩咐?” 他脸上带着笑,双眼亮闪闪的,虽然长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却让芸香的心微微动了动。 “这些日子姑娘应当没什么事吩咐你做,你好生歇几日吧。”芸香轻声道。 刘植笑着点头:“好。” 芸香没有再停留,转身进了院子。 兰清既不见人影,也不见王府那边的人有多着急,估摸着萧纪是知道兰清去了哪里。 芸香将这件事禀给薛蕙时,她也只是短暂沉默片刻,然后道:“等兰清自己方便了,她会过来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这期间薛蕙养着伤,除了自己的院子哪里也不去。 薛不为跟潘氏日日都过来看她,瞧着她手上的伤渐渐结痂长出粉嫩的新肉。 有时薛蕙痒的受不了,芸香也要拦着她,生怕她抓烂后留下疤痕。 薛莹为她找来的祛疤膏药效果倒是很好。 若是不细看,谁又能知道她的手指曾经皮开肉绽过呢。 十月初,薛蕙身子大好,想着去趟国公府看看范氏。 也是这时,宋云书死在诏狱的消息传了来。 第238章 宋云书死了 消息递到薛蕙这里来时,她正坐着同芸香商量要给范氏带什么东西去。 她没有过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初为人母是什么心情。 正说的兴起,荷香从外面进来,神色凝重:“姑娘。” 她向来是没心没肺的,能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定然是什么大事。 “出什么事了?”芸香也纳闷问她。 “宋云书死了。”荷香皱紧了眉,低声道,“今早刚发现的,在诏狱大牢里,死于毒杀。” 薛蕙眼睫微微一颤,手指下意识收紧:“诏狱的人做的?” 可问出这个问题她就知道不是。 虽说如今刑部与大理寺的人在共同审理此案,还需要一些时日,可宋云书死罪难逃,诏狱的人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 “据说是林姨娘……”荷香道,“她也被关进了诏狱里,今早诏狱的人去看时,她也已经自尽了。” 林歆月…… 薛蕙说不出自己此时心里是什么感受,但她总觉胸口堵得慌,喘不过气来。 “林姨娘性子倒是烈。”芸香注意着薛蕙的脸色,起身去给她倒了杯茶水。 林歆月也是活不了的,她自己也没想着要活。 可她对宋云书失望透顶,死之前也要将他亲手带走。 薛蕙原是想问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突然有了答案。 林歆月愿意上金銮殿作证,想必是早就计划好了今日的一切。 而能帮她完成这一切的,只有萧纪。 “宋家其余人呢?”薛蕙抿了一口茶水,问道。 “去山东的人已经回来了。”荷香道,“宋玉卿早已入了宋家这一支的族谱,尽管他还是个孩子,可流放也是在所难免的。” 对于宋玉卿,薛蕙没有半点同情。 整个宋家,只有宋玉卿是她竭尽心血去照顾扶持的人,可狼终究是狼,养不熟的。 “宋家定了流放的日子,记得同我说一声。”薛蕙淡淡道。 “估摸着是要年前了。”芸香说,“宋家没有牵连九族,不必等年后。” 宋家的事已是板上钉钉,如今宋云书都死了,再无翻身的可能。 不过这样一来,最着急的人应当是宋琼。 本来因为宋家的事,薛家与文远侯府的婚事便一直拖到如今还没定下来。 她后来倒是又来过薛家两次,可甘氏的态度都是模棱两可的。 据刘植递进来的话说,文远侯对宋琼的态度是越发的冷淡嫌恶了。 门房上的小厮整日坐在一起闲聊,说的都是内宅这些私事。 没了宋家这个靠山,文远侯便没必要再忍受宋琼,看她自然也是越来越不顺眼。 宋琼如今死命抓着薛家不松手的原因,就是薛家有钱,而文远侯府最缺的恰恰是这个。 “歇了这些日子,我也该管管自己的事了。”薛蕙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缓缓吐出来,“钟柳送进来的账本呢?让我看看。” 她自然不担心钟柳在账面上做手脚,但她名下的铺子她总要自己亲自过目才放心。 荷香刚要准备出去抱账本呢,就见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进来了: “姑娘,宫里来人了!” 第239章 宣她进宫 这是薛家第一次接待后宫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尽管来的只是两个传旨的小太监。 薛蕙带着芸香去前院接旨,来的是两个瞧着才不过十几岁出头的小太监,一个个的却趾高气昂,下巴恨不得抬到天上去。 薛老太太与甘氏潘氏已经在了,薛茹与薛莹站在一旁。 几人面上神色各异,但大多还是担忧为主。 薛老太太与甘氏倒不是真的担心薛蕙,她们只不过是怕牵连到薛家而已。 “太后娘娘有旨,宣薛家大姑娘进宫说话。” 小太监传着吕太后的口谕,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薛大姑娘,即刻出发吧,莫要让太后娘娘久等了。” 薛蕙轻声应:“是。” 小太监便一甩袖朝外走了。 “好端端的,太后娘娘怎么会叫你进宫呢?”潘氏面露担忧。 薛莹虽没说话,却皱紧了眉。 甘氏既想幸灾乐祸,又怕惹祸上身:“别是你又做了什么让太后娘娘记下了,万一牵连了咱们怎么办?” “就是。”薛茹咬着唇,看薛蕙的眼神里全是嫉妒。 “行了。”薛老太太沉声道,“既是太后娘娘要见你,你便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她到底是后院主母,知道孰轻孰重,此时也不是说教薛蕙的时候。 薛蕙也没那么多闲工夫与她们多说,她只疑惑吕太后为何要见自己。 当日她被吕绍抓进诏狱,后来也想明白是吕太后授意。 如今宋云书虽已死,但吕太后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进宫仍旧坐的宫里的马车,薛蕙手指轻轻捏着帕子,指尖有时碰到还残留着的疤痕时,她都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好似又回到了那日在诏狱里的一幕。 进宫的这段路似乎格外的久,久到薛蕙坐的双腿都有些发麻了,马车才停下来。 芸香先下了马车,而后搀扶着她下去。 慈宁宫薛蕙去过几次,但每一次的心境都不同。 待到终于踏进了宫门,便有宫女过来引着她去偏殿等候。 吕太后正在小憩,何时醒来也不知,薛蕙只能等着。 不知等了多久,才终于有宫女过来请她过去。 薛蕙进去时低着头,余光里只隐约看见除了宫女,似乎还有人在这屋里,但她没敢抬头去看,只恭敬行了礼: “民女见过太后娘娘。” “多日未见,薛大姑娘的伤可好些了?”吕太后语带笑意。 “多谢娘娘关心,民女一切都好。”薛蕙仍旧垂着眼回道。 “那便好。”吕太后笑道,“若非是清儿同哀家说,哀家还不知你与摄政王的关系好到那种地步了。” 清儿? 谁是清儿? 薛蕙一时反应过来,但嘴里已经下意识道:“娘娘说笑了,民女身份低贱,哪里能攀扯王爷。” “是吗?”吕太后佯装诧异,“那怎么与清儿说的不一样?清儿,你说呢?” 薛蕙竖着耳朵去听,可等了片刻都不见有人开口。 她就大着胆子抬了一下眸,却看见一个眼熟的人正立在吕太后的身边。 熟悉的眉眼,以及脸上那熟悉的表情。 她像是瞧着很不高兴,抿着唇,眉心微攒,极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压制着。 第240章 贺兰 “兰清?”薛蕙瞪大了眼,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兰清为何会在后宫,还在吕太后这里。 且听着吕太后的语气似乎十分的亲昵。 兰清的穿着打扮已经全然不像在王府的时候了,桃红刻丝风毛亮缎小袄,配月色压光棉长裙,一向喜欢高束的长发梳成了姑娘家的发髻,斜插着几支赤金点翠花簪。 她本就生的面容精致漂亮,如今这么一打扮,即便说是宫里的公主也不为过。 可先皇膝下就如今陛下一个孩子,哪里来的公主? 正当薛蕙想不明白的时候,便听见兰清开口道:“他们之间的事,我哪里知道。” 看的出来,兰清虽不耐烦,可却还有些忌惮吕太后。 她看了一眼薛蕙,抿了抿唇,继续道:“当初查出永宁侯通敌叛国,也全亏了薛大姑娘。”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吕太后轻轻一笑,道,“诏狱拿人是秉公办事,你也别怪他们。” 后半句话是对薛蕙说的。 “民女明白。”薛蕙神色微微惶恐。 “今日叫你进宫呢,也没旁的事,不过话话家常。”吕太后温声道,“你也随意些,不必过于拘谨。” “是。”薛蕙轻声应。 吕太后话虽这么说,可薛蕙却不能真的这么做。 她面对的是后宫太后,行差踏错一步都会祸及己身。 不过好在有一个兰清在,薛蕙倒是不必太过担忧。 兰清似乎与吕太后很是熟悉,她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就道:“这屋里待着实在闷得厉害,我想出去转转。” 吕太后像是有些无奈,嘴角浮起一抹宠溺地笑:“去吧。” 她说完,又看向薛蕙:“你也一道去吧。” 薛蕙轻声应是。 兰清行了礼后,便转身下去了。 薛蕙有些摸不准吕太后今日叫她进宫是为了什么,就只是为了那日诏狱的事? 似乎也没必要。 她心事重重的走了出去,前面的兰清却停了下来,扭头看她。 她先看的是薛蕙的手指,见没什么大碍后,才道:“宋云书死了的事,你可知道了?” “已经听说了。”薛蕙道。 “他是罪有应得。”兰清撇撇嘴,眉眼间是一抹压不住的厌恶,“只可惜让他这么轻易的就死,便宜他了。” “横竖逃不脱一个死字,管他呢。”薛蕙笑了笑,她看着兰清,想要问什么,又怕这里隔墙有耳,只能将话咽回去。 “有什么话便说吧。”兰清扫了一眼不远处跟着的宫女,微微叹了口气。 “你……你怎么会在宫里?”薛蕙问的谨慎。 “我自小便是在宫里长大的。”兰清领着她朝外走。 十月份的风已经有些凉了,迎面吹来像是一把利刃在脸上刮着,有些疼。 兰清戴着的珍珠耳坠子被风吹的摇晃不停。 “我本姓是贺兰,单名一个清字。”她说这话时,抬眸看向了西北方,眸中一抹惆怅划过。 因着宋云书的关系,薛蕙从前也了解过边关的守城将士。 贺兰这个姓氏,她并不陌生。 第241章 她有法子 西北肃州镇守边关的贺兰大将军骁勇善战,他在肃州的这些年,边关战事平息,深受百姓爱戴。 也由此有了一个说法。 肃州百姓只认贺兰不认萧家。 薛蕙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些话都能传进她的耳里了,想必外面已是闹得风云四起。 功高震主,哪能不惹人忌惮? “我六岁时便来京了,如今十年都过去了,早忘了父母兄长的样子。”兰清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朝着薛蕙笑了笑。 她虽没多说什么,但薛蕙能从她的笑里看出来一丝苦涩。 吕太后需要一个可以制衡贺兰一家的筹码,贺兰大将军膝下虽有几个儿子,可他们都已长大成年,轻易拉拢不住。 且来了京城,吕太后也担心他们会在京内结交权贵,到时更不好掌控。 思来想去,只有那时尚且年幼不知事的贺兰清最合适。 据说贺兰一家极宠爱这个幼女,她是贺兰家唯一的女儿,宠的天上有地上无。 难怪薛蕙第一次见到兰清时,就觉得她身份不一般,如今这一切才算解释的通。 薛蕙有心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 “如今你长居后宫了?”她轻声问。 兰清抿抿唇:“才不呢。” 说到这儿,她就埋怨地对薛蕙道:“若不是那日想着要救你,我才不进宫来。” 要不是进宫来被吕太后知道了,她这些日子哪里会待在后宫呢。 “你的大恩大德,我记下了。”薛蕙笑,“将来你要我如何报答你,尽管开口。” “真的?”兰清眯着眼看她,眼中的算计已经毫不掩饰了。 “那你把我带出宫去。”她压低了嗓音道。 薛蕙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的宫女,生怕被她们听见:“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你有。”兰清注视着她。 薛蕙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这是让她去找萧纪。 “我不去。”她有些别扭。 如今只有萧纪有法子将兰清带出宫去。 但她这么久没见萧纪了,总觉得再见到他,连开口说什么都不知道。 别说是见到他了,就连现在想一想,她都觉得耳尖有些发烫。 “刚还说要报答我呢。”兰清哼声道,“果然是假的。” “除了这一件事,其余的都可以。”薛蕙咬着唇道。 “不行,我就这一个要求。”兰清也不退让。 两人僵持了半天,直到一阵风吹来,冷得薛蕙浑身打了冷颤。 “一定还有别的法子。”薛蕙移开视线,轻轻拢了拢衣领。 兰清心里也来了气,不想同她说话了。 在后宫这些日子她是过够了,哪哪都有人盯着跟着,连说几句话都不方便。 好容易等到薛蕙来了,她却不愿意帮自己。 两人好半天一句话都不说,到最后,到底还是薛蕙妥协:“我只去同他说一声,至于能不能成,我便不能保证了。” “好!”兰清顿时高兴起来,挽了薛蕙的手臂。 到底是个没心眼的,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 第242章 给她说亲 她这样的性子,小时候在后宫时不知吃过多少亏呢。 也难怪她不愿意在宫里待。 薛蕙与她也没有在院里待多久,只说了一会儿话便又进屋去了。 吕太后笑意盈盈的叫人准备饭菜,要留薛蕙在宫里用膳。 若非是早就知道吕太后的为人,薛蕙只怕都要被她的表面功夫骗去了。 用过膳后,宫女奉了茶水上来。 吕太后靠坐在软榻上,兰清坐在她旁边。 薛蕙才喝了一口茶,就听见吕太后道:“你往后的日子,是如何打算的?” 薛蕙不是个蠢笨的人,琢磨了几秒,隐约猜到吕太后想做什么。 她轻轻笑笑,道:“如今在家中替祖母分担些家事,旁的那些,民女也不考虑了。” “你到底年轻,还是要为自己的将来多打算些。”吕太后就道,“哀家倒是有个远房侄儿,与你性情年纪都匹配。” 薛蕙心头‘咯噔’一声,但面上不做任何变化:“太后娘娘愿意做媒,民女本不该拒绝,可民女身份卑贱,怕是配不上。” “哀家既然在给你们做媒,自然是不看重身份的。”吕太后笑道,“只要你们双方情投意合。” 还不等薛蕙说话呢,就听得兰清打断道:“薛大姑娘不久前才和离,那永宁侯又死在了诏狱里,她若这么快便谈婚论嫁,只怕外面还不知有多少人说她闲话呢。” 薛蕙感激地朝兰清看了一眼。 “你这孩子。”吕太后不悦地看她,“先前哀家要给你说门亲事,你便不愿。如今还管起薛大姑娘的婚事了?” “谁说我不愿了。”兰清噘着嘴道,“我喜欢学问好的,您偏给我找一个武将。” “好,你可记着这话。”吕太后被她逗笑,“下次殿试前三甲出来,你若再不喜欢,哀家看你还找什么借口。” “那可说好了!”兰清就笑道,“到时娘娘可要让我先选,您别偏心,让吕家的姐妹先挑走了。” 吕太后被她笑的合不拢嘴。 薛蕙也抿着唇轻笑。 好在被兰清这么一打岔,吕太后不再提薛蕙的事了。 等薛蕙从宫里出来时,已隐约可见万家灯火。 她腰酸的都要直不起来,身侧扶着她的芸香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还是头一次在宫里待这么长,提心吊胆着不敢松一口气,竟比辛苦劳作一整日还要累。 荷香早就在宫门外等候了,瞧见薛蕙她们出来,赶忙迎上去。 薛蕙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道:“先去趟摄政王府吧。” 答应兰清的事到底还是要做到的。 她那样的性子,若在宫里多待些日子,迟早要发疯的。 只是马车越接近摄政王府,薛蕙的心就紧上几分。 这些日子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萧纪,心情逐渐平复了一些。 可如今就要再见到了,她才发觉自己的心跳的太快。 快到她要深呼吸好几次,才能将那颗悸动的心压下来。 等马车停到摄政王府时,外面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了。 荷香扶着薛蕙下马车,芸香则是上前去扣门。 第243章 穆琬 按理说,薛蕙该递了帖子再来的,可她知道兰清是等不住了,她自己也同样。 芸香扣了几次门都没人来应。 薛蕙一颗心渐渐往下沉。 她正想叫芸香回来,等改日递了帖子再来时,大门忽然打开了。 从里面出来一个小厮,他看了芸香一眼:“何事?” “劳烦通禀一声,就说薛家大姑娘有要事求见王爷。”芸香恭声道。 那小厮就道:“请先进府等吧。” 他虽不认识薛家大姑娘是谁,可却听说过这薛大姑娘的名号,所以不敢怠慢。 薛蕙进了王府,被领着朝后院宴客厅去。 此时王府四下已经掌灯,来往丫鬟婆子都极有规矩。 丫鬟上来奉了茶,又恭敬退下。 宴客厅里就她们主仆三人,荷香还是头一次来,有些拘谨。 芸香则是扫了一眼四周,纳闷道:“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薛蕙上一次来王府时,人伤的没精神,更没精力打量这王府。 “哪里不一样了?”她问芸香。 芸香一时也有些说不上来,可就感觉好像有哪里变了。 她正思索着是哪里变了的时候,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一名妙龄女子。 她穿着身淡紫圆点撒花软绸交领长袄,乌黑长发挽在脑后,只用木簪装饰。 她生的面容清丽淡然,眉眼清冷,眼里是带着笑的,只是看薛蕙时,带了几分叫人看不懂的审视。 “薛大姑娘?”她走近,朝着薛蕙询问道。 薛蕙没见过她,自也不认识。 她站起身,闻见了这女子身上隐隐约约的药香味。 “不知姑娘是……?”薛蕙礼貌询问。 “我叫穆琬。”她道,“底下人报说薛大姑娘来了,要见王爷,只是你来的不巧,他今日有事外出,还未回来。” 她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口吻。 “薛大姑娘若有要事,不如同我说吧,待王爷回来后,我会转告给他。” 芸香已经察觉到不对了,这穆琬跟王爷的关系似乎并不一般。 就连迟钝如荷香也意识到什么,她看了一眼薛蕙,眼里是担忧。 只有薛蕙自己还算平静。 她迎上穆琬略带敌意的眼神,笑着道:“姑娘既是王爷身边的人,那应当也知道兰清吧。” “自然知道。”穆琬略一点头。 “她身陷后宫,想出来,求我来同王爷说一声。希望王爷想个法子。”薛蕙低声道。 “我知道了。”穆琬答。 她没再说话,只是看着薛蕙。 薛蕙也知道她是何意思了。 “今日叨扰了,告辞。” “不送。” 薛蕙是如何走出王府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只觉得先前还疼得不行的腰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待到坐上马车后,心底的酸涩才一阵又一阵的冒出来。 从前是一个兰清,如今又出来一个穆琬。 萧纪身边的红颜知己,比她想象中的更多。 她原不该在意,也没资格在意。 可情绪是不由人的。 芸香眼睁睁看着她眼眶一点点红了,也跟着心疼,但更多的却是气愤:“王爷身边既不差人,又平白给您错觉做什么。” 第244章 深夜来访 连芸香一个当丫鬟的都看的出来,萧纪对薛蕙是特别的。 可到如今芸香才明白,或许只是萧纪无聊了,拿薛蕙打发时间呢。 薛蕙没说话,只是望着一处出神。 她丝毫没察觉自己情绪已经失态,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芸香与荷香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却又都压抑着,怕被人听见。 薛蕙心底像是打翻了醋瓶,酸的不像话,很不是滋味。 但转念一想,她与萧纪之间,本就是云泥之别。 过去几个月里的种种事,不过是过眼云烟。 她唯一做错的,就是去肖想了自己不该想的人。 回到薛家已经夜深,薛蕙回了自己的院子,没去见任何人。 潘氏知道她回来,差人过来询问了一番。 但都被芸香挡回去了。 荷香伺候着薛蕙沐浴更衣,又铺好床。 “今夜不用在屋里守了。”薛蕙躺上床,神色低落道。 她只想自己安安静静的待一晚上。 荷香轻轻应了一声,给她在床边的矮几上放了足够的茶水,这才转身下去。 只不远处软榻上的小几上放了站烛台,屋里其余灯都灭了。 湖水色的纱帐放了下来,隐隐约约印出外头摇曳的烛火。 薛蕙拥着锦被,将整张脸都埋进去。 须臾,有轻微的啜泣声响起。 她哭得小声压抑,像是怕被人听见自己的心事。 哭过这么一场,往后就不再想这些事了。 薛蕙也没哭多久,这一日实在疲累,她最后是哭着睡着的。 只是她向来睡的浅,屋里有一点动静都会醒。 所以当屋里进人时,她几乎是瞬间便睁开了眼。 烛火还没灭,印出床帐外一抹模糊的身影。 薛蕙心头一惊,还未做出反应,那身影便开口了: “是我。” 他的声音清润温柔的不像话,薛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冷静下来后,她心底那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情绪又冒了上来。 连带着她说话语气也十分的不客气:“堂堂摄政王深夜这般出入一个女子的房间,不成体统吧?” “我知道。”萧纪轻声道,“可我若不来,岂不是让你误会了。” 薛蕙咬住发酸的牙根,慢慢从被子里坐起身来。 “我有什么好误会的?”她道。 “穆琬医术精湛,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照顾我母妃。”萧纪轻声解释,“不久前我母妃来了京城。” 薛蕙一愣。 她倒是不知道这事。 “我对穆琬只有感激,没有男女之情。”他继续说。 这一瞬间,薛蕙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 心底的酸意好似被冲淡了一些。 但她仍保持着清醒,没被萧纪三两句话便糊弄过去。 “那又如何?”她嘴硬道,“这是王爷您自己的事,何必来与我说?” 萧纪微微叹了口气,像是无奈。 再开口时,嗓音里带了浅浅的笑意:“让我看看你。” 听见这话,薛蕙的心跳都加速跳了几下。 薛蕙下意识地要整理一下自己睡乱的长发,可就在她抬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然撩开半幅床帐。 第245章 心悦于你 薛蕙的脸颊睡的有些发红,瞧着粉嫩嫩的,腮边还残留着睡前留下的泪痕。 那双眼更是湿漉漉的微微泛红,如墨长发披在肩上,衬的她一张小脸越发娇嫩,还带着几分懵意。 薛蕙抿住唇,抬眼看他。 两人已是多日未见,他倒是没什么变化。 只是他身量高,人上前来时,便已将身后那盏烛火挡了大半。 他一双墨眸便显得越发深了,唇角噙着笑。 也是这时看到她,萧纪的心才落下来。 这么久未见,他知道她在避讳什么。 原是想顺了她的意。 可晚上回王府,知道她来过,见到了穆琬,猜她定然是要多想误会,才连夜过来。 横竖他已经闯过一次她的闺房,再来一次又何妨。 他盯着薛蕙看,眸色微深,却不说话。 薛蕙被看的心神微荡,脸庞发热,有些不自在的用手指捏着被角。 “堂堂王爷,怎么做这种登徒子的行径?”她咬着唇说。 他笑,将床帐放了下来。 他的嗓音透过床帐传进薛蕙耳中:“能窥得薛大姑娘三分真容,我当一回登徒子又何妨。” 他倒开始耍起无赖了。 薛蕙脸庞微微一热,可却又无端有几分恼怒:“王爷位高权重,何苦拿我寻开心?” 她讨厌自己的情绪被萧纪这般拿捏。 听出她言语间的不悦,萧纪也正色起来,道:“我从未拿你寻过开心。” “既没有,那王爷今夜这行径又是为何?”薛蕙咬着牙道,脸上的余热一点点散去,“我虽是和离过的人,却也还算是清白女子,王爷一次两次入我房内,若叫人知晓,传出去了我还如何做人?” “若我说,我心悦于你呢?”萧纪语气平静且认真地说。 薛蕙的心又颤了一下。 她并非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知道萧纪说这话不是来诓她。 她的身上也没什么值得他诓骗的。 虽隔着床帐,可薛蕙却觉得他的眼已经透过帐子落在了她的脸上。 “王爷休要与我说笑了。”她蓦地笑了一声,像是为了缓解两人之间凝重的气氛,柔声说,“我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 她与萧纪之间是不可能的,光是身份这一重便是她几辈子都及不上的。 那穆琬能出现在王府,便也能说明太妃娘娘的意思了。 她定然是想撮合穆琬与萧纪。 薛蕙在宋家那些年已经是斗的累了,她深知婆母不喜欢日子过起来有多艰难。 且那王府也不是寻常府邸。 “你不信我?”萧纪低低说了句。 信? 她拿什么去信呢? 萧纪固然有手段,他想要谁都行。 可薛蕙不想过那么辛苦的日子了。 一时的欢喜维持不了多久的,将来随意发生的一件事,或许就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若叫她日后与萧纪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她情愿不要开始。 “夜色深了。”她轻声道,“王爷还是请回吧。日后……也不要再来了。” 他们之间就走到这里了,没必要再往下继续。 第246章 商议婚事 萧纪一时没说话,连呼吸声都变轻了许多。 若非是他的身影还在,薛蕙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他或许是有话要说,可等了好久,他都没开口。 屋里的烛火忽然灭了,薛蕙眼前一黑,像是有一阵风袭来,轻轻吹散了她脸上的燥热。 待到她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时,萧纪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薛蕙咬住唇,心中一时有些惆怅,但片刻后又释怀。 她已然拒绝了他,他还要说些什么呢? 他本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想要什么没有。 偏是今日在她这里撞了墙。 但薛蕙并不后悔这么做,她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与其将来后悔,不如趁早斩断不该有的感情。 或许是睡前哭了那么一场,也或许是因着见了萧纪一面,她原本心头的郁结也渐渐消失了。 她重新躺回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就这么迷迷糊糊躺到天亮,荷香进屋里来伺候她起身。 瞧着她眼睛又肿又红,不由道:“您昨儿不是睡的挺早的?怎么眼睛还肿成这样?” 薛蕙坐在梳妆镜前,透过铜镜望着自己的脸庞。 红肿的眼睑下方还布着一道浅浅的青紫,一看便是没睡好。 “拿胭脂遮一下吧。”她轻轻打了个哈欠,道。 荷香也没法子,只能叫了小丫鬟去拿冰来给她敷眼睛。 那丫鬟离开后没一会儿芸香就进来了,轻声禀道:“老爷带着老太太与二爷他们要去文远侯府,商议少爷的婚事了。” 看来到最后薛老爷还是定下了这门亲事,毕竟他也怕宋琼那张嘴出去乱说。 她如今是破罐子破摔了,谁也不怕。 “这婚事能成吗?”荷香一面给薛蕙挽发,一面说道。 “瞧着是能成的。”芸香上前来,拿了螺黛轻轻给薛蕙描眉,“文远侯府纵使再没实权,也是侯爵府。” 宋琼更是一门心思的要将庶女嫁到薛家来,两家算是一拍即合的。 若不是宋家这件事,只怕婚事早就办了。 薛蕙没什么精力想这件事,她也懒得管。 她如今要做的,是打理好自己的铺子跟庄子,其余的便是薛莹的事了。 她没说话,脑袋有些昏沉沉的。 芸香瞧着她眼睛都要合上了,就道:“姑娘,兰清……还能从宫里出来吗?” 她昨儿看着薛蕙情绪不好,猜到她是因为那位穆琬姑娘,所以昨夜也没敢问。 听到这儿,薛蕙的眉眼才微微动了一下,低声道:“横竖话已经带到了。” 她能帮兰清做到这一步已是看在两人的情意上。 “先前她在时,我还嫌她,如今见不着了,还怪想她的。”荷香嘟囔道。 从前还在宋家时,她是将兰清当敌人来对待的。 生怕自己在薛蕙跟前失宠。 芸香无奈地笑笑。 梳妆打扮好以后,小丫鬟也提了早膳来。 薛蕙用着早膳,吩咐芸香去国公府递帖子。 又想起自己库里还有几匹新料子,适合用来给孩子做衣裳的,她便带着荷香往自己那小宅院里去。 第247章 抬举他 这些日子刘植一直守在院里,薛蕙病着,也没什么事吩咐给他。 荷香去库里找料子,刘植则是候在一旁。 薛蕙坐在南北通透的厅堂中,外头吹进来的风有些凉。 刘植忙叫了人送火盆来。 面对着薛蕙时他有些拘谨,抱着双手,垂着脑袋站在一侧,大气都不敢喘。 薛蕙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口热茶后,才抬眸看向一旁的刘植:“我名下那几间铺子,你可曾去看过?” 刘植忙点头:“按照您的吩咐,我每日都会过去瞧瞧。” “可看出什么了?”薛蕙笑着问。 这倒是将刘植问住了。 他只知道按照薛蕙的吩咐去做事,尽量做到最好,可要问他从那几件铺子里学到了什么,那他一时还真说不上来。 刘植憋得脸有些通红:“姑娘的铺子生意一向很好……” “从前宋家的那间铺子,你可还记得?”薛蕙也没过多为难他,而是换了个话题。 刘植点头:“自然记得,那间铺子的生意到如今都还没什么改善。”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去走访周边铺子。”薛蕙看着他说,“那间铺子迟早是要改的,但要换成什么生意,我一时也没想好。一个月后,若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往后那间铺子,你便去接手管。” 铺子虽然是她的了,但里面的人还是曾经宋家的。 刘植一直为她奔走办事尽心尽力,薛蕙自然也不会亏待他。 “姑娘……”刘植果然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愿意?”薛蕙问。 “没有!”刘植连忙道,“我只是……只是没想到姑娘会这么相信我。” 他一个从前只在外院做个小管事的人,居然有一日能去铺子里当管事的? “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薛蕙笑着道,“若你做不下来,我也会换人,不会留情面。” “我知道!”刘植脸上是压不住的喜悦与激动,“我若做的不好,不用姑娘说,我自己便会走。” 薛蕙满意地点了头。 她最欣赏刘植的便是这一点,是个会抓准时机,顺杆往上爬的人。 她并不反感这一类人,一个人若连往上爬的冲劲都没有,那谁又相信他会好好替自己办事呢? 说话间,荷香也去将料子取了出来放上马车。 薛蕙没在这里待多久,她还要去铺子里转一圈看看。 她原是每隔一段日子便会过来瞧瞧,这次因着受伤与生病,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来过了。 马车停到其中一间铺子前时,正好碰上掌柜的在往外赶人。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穿着打扮十分的朴素,看衣着并不像是久居京城的。 她微微佝偻着腰背,被掌柜的一把推出铺子,险些没站稳。 周围看热闹的人多,低声细语的指指点点着什么。 薛蕙看的眉头一皱,扶着荷香的手下了马车。 那掌柜的也是个眼尖的,一眼瞧见了薛蕙,赶忙过来行礼:“姑娘,您怎么来了?” 薛蕙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怎么回事?” 第248章 老妇人 掌柜的也算是跟在薛蕙手底下多年,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忙解释道: “姑娘,这婆子没钱还想买金银首饰,我几次游说她不动,才出此下策的。” 周围看热闹的就有人道:“再怎么样掌柜的也该好好说,哪能动手啊。” “就是,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了,若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 掌柜的脸色气得铁青,有心想反驳几句,却又想着薛蕙还在跟前,只能将怒火压制了下去。 薛蕙则是走到那老妇人跟前,温声询问道:“不知婆婆想买些什么?” 老妇人抬头看她,她瞧着已是年过半百,头发都白了一半,脸上却只有几条细纹。 且那双眼半点浑浊也不见,反而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薛蕙微微眯眼,心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家里孩子要娶妻了,我想给他准备聘礼……”老妇人眼神微微躲闪,一副唯唯诺诺的语气,“只是我长途跋涉才进京这么一趟,手里带的银子不够,想赊账……” “方才可有挑中心仪的?”薛蕙笑着问。 “有……”老妇人点点头,“只是我银子差的太多,掌柜的不给赊。” 听到这儿,掌柜的又急又恼,压低了嗓音道:“姑娘,她挑的那件平常卖出去都要上百两银子呢,她只带了二十两银子来买,这怎么行呢?” 头一次来就要赊八十两,这换谁都不会同意的。 “再怎么样,你也不该动手。”薛蕙扫他一眼,而后才对老妇人道,“进去坐下说话吧,铺子里首饰多,婆婆再挑挑。” 她一面说,一面亲自扶着老妇人进去,掌柜的立马就叫了人去将铺子门口看热闹的都赶走。 全都围在这里,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进了铺子,掌柜的忙殷勤去奉茶。 薛蕙扶着老妇人落座,又叫了掌柜的去拿几样金银首饰出来。 “虽是当聘礼,却也不必太过贵重,合适才好。”薛蕙笑着从掌柜手中接了一支玉兰花头的银簪,道,“你看看这支?” 老妇人却没接,只瞧了瞧,说:“这支未免太朴素了些。” 一旁的掌柜的一听这话,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没银子还想要金簪呢。 “那婆婆自己挑一支吧?”薛蕙也没动气,仍旧语气温和,如话家常那般,“不知婆婆往后可要久居京城?” “那是自然。”老夫人就道,“否则我也不会提出赊账。” “本店虽没有赊账的规矩,不过新人新事,倒也可以通融。”薛蕙笑说,“但这八十两实在是赊不下来。不如婆婆挑些价格合适的,我再给你送些耳坠手串什么的?” “姑娘心善。”老妇人扬唇笑了,显然是满意的。 接下来还算顺利,她挑了件价值二十两银子的银簪,薛蕙又送了她一对玉柳叶耳坠子。 掌柜的将人送出去后,才折回来对薛蕙道:“姑娘,这单买卖显然是亏本了。” “你行事素来谨慎,怎么今日却如此莽撞?”薛蕙从荷香手里接过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手指,才抬眸冷眼看他。 第249章 妇人 掌柜的被说的一愣:“姑娘……您这话是何意?” “你也做了这么多年的掌柜,难道这点看人的眼力劲都没有?”薛蕙微微凝眉,有一丝不悦。 掌柜的仔细回想了一下那老妇人的穿着打扮,瞧着并不像富贵人家的啊。 一边的荷香看不下去了,插嘴道:“那婆子头上戴的可是南珠,虽成色不算多好,却也是价值不菲。” 掌柜的后知后觉,猛地一拍脑门:“我真是气糊涂了,竟没注意到这一点。” “姑娘,那不会是对家特地派来陷害咱们的吧?”他有些后怕,“咱们这几间铺子生意一向很好。” “若有人敢做什么手脚,也得估量着薛家。”薛蕙沉声道。 就是因为不知道那背后的人是谁,她此时才觉得心里没底。 幸好是将人满意送走了,否则后患无穷。 就在薛蕙与掌柜的在说话之际。 先前那离开的老妇人却拐进了一个小胡同里。 那巷子里停了辆华盖马车,马车四周站着四个拿刀护院。 老妇人腰背已经挺直,眉眼间噙着抹游刃有余。 有丫鬟放了脚凳,扶着她上马车。 撩开车帘,便见里面坐着一位穿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衣的美貌妇人。 她正闭目养神,面如盘月,琼鼻玉立,肌肤雪白不见一丝细纹,乌黑长发不掺杂一丝白发,梳成牡丹髻,发髻上斜插着景泰蓝镶红珊瑚如意金簪。 “娘娘。”老妇人轻轻唤了一声。 她睁开双眸,琥珀色的眼底是一抹温和似水。 “如何?”她问。 “不知她是否察觉到了什么。”老妇人一面说,一面将手中包好的簪子拿出来,“她倒不似一般人那样瞧不起我,还以礼相待。” 她眸中划过一丝意外:“倒是个聪明人?” “若非聪明,王爷也不可能另眼相待她。”老妇人轻轻笑道。 “罢了,先回去吧。”她抿着唇微微笑。 横竖往后有的是机会见,不急于一时。 …… 递去国公府的帖子很快便有了回信。 范氏这两日不太舒服,请她三日过后再去。 薛蕙猜到她是害喜,便询问了潘氏害喜时如何缓解。 潘氏在这方面倒是有经验。 “老人常说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其实害喜时不需要讲究这些的。”潘氏说,“只要不是会滑胎的,但凡有胃口,都多少吃一些才好。” “只是不知她如今爱吃酸的还是辣的。”薛蕙道。 “她在国公府,想吃什么没有,哪里需要你去操心了。”潘氏就笑道。 “说的也是。”薛蕙也笑,“过两日我去时,带着阿莹一道,她与谢三姑娘交好。” 潘氏平日里倒是不怎么限制孩子交友,只是想到国公府门第,不免有些担忧:“外人知道了,只怕要说咱们是攀龙附凤呢,我怕对阿莹名声不好。” “总这么在意名声,那咱们日子还过不过了?”薛蕙轻声道,“您别想太多。” 潘氏还想要说什么,有婆子进来回话:“今儿晚膳摆在老太太屋里。” 薛蕙与潘氏对视了一眼。 “难道是薛荣的婚事定下了?”潘氏纳闷。 第250章 翻来覆去 今日薛老爷他们去了文远侯府,也不知情况如何。 待到婆子下去后,薛蕙才笑着对潘氏道:“晚上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无需多问什么,只看甘氏的脸色便知道。 她是不满意这门婚事的,只是也拗不过薛老爷。 提起薛荣的婚事,潘氏不免就想到了自己两个女儿。 薛莹她倒是不怎么着急,她愁的是薛蕙。 “你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呢?”她轻轻握着薛蕙的手,眼底是一片担忧,“你到底还年轻,总是要嫁人的。” 可女子改嫁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潘氏这些日子倒也四处打听了有没有合适的,可说到跟前来的那些,连她都看不上,何况是薛蕙呢。 “我的事不着急。”薛蕙垂眸喝茶,并不打算与潘氏说更多此事。 当母亲的心思她自然明白,也理解,但她目前并没有想再成亲嫁人的打算。 “怎么还不急?”潘氏皱眉道,“像你这般大的女子,谁不是已经当母亲了?你是时运不好,嫁了那么个人,守了几年活寡。”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也幸好你当日没生下宋家的孩子,否则如今流放的名单里也有你。” 一想到她还曾劝过薛蕙早日生个自己的孩子就后怕。 薛蕙将茶杯握在手上,用指腹轻轻摩挲杯沿,精致的眉眼低低沉着。 她想到了吕太后说的那门亲。 她分不清吕太后究竟是随口提起,还是真的这般打算了。 若是前者,她倒无需想太多。 可要是吕太后真打了这个主意,她一个平民百姓,又该如何拒绝?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头就如同压了一块巨石,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潘氏见她不说话,还想再劝几句,薛莹过来了。 当着薛莹的面,她也不好一直说,只能将话都咽了回去。 傍晚时,薛家上下聚到了薛老太太院里。 薛蕙才一进屋,就看见了脸色阴沉的甘氏,薛有为面上倒是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瞧这样子,薛荣成亲的事是定下来了。 果然,大家才一落座,薛老爷便沉声说了此事:“明日请人看个吉日,府里上下也要为荣儿娶妻做准备。” 已是十月份了,即便婚期看的再紧凑,也得年后三月去。 薛蕙扫了眼薛荣,他垂着眸没说话,面上无悲无喜,不知在想什么。 “临近过年,家里事多,你们两妯娌若忙不过来,便叫薛蕙也搭把手吧。”薛老太太说着,看了眼薛蕙,眸色微深,“大姑娘,你说呢?” “既是薛荣娶妻,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薛蕙淡淡说道。 潘氏也笑着称是。 薛蕙到底曾在侯府管了那么多年的家,如今薛家上下于她来说更不算什么。 甘氏心里不痛快,又见潘氏笑成那样,只以为她在嘲笑自己,顿时压不住心里的火,有心想刺她几句: “荣儿的婚事过后,怎么也该给阿蕙说门亲了吧?她这么住在家里,年纪也大了,总不嫁人,让底下两个妹妹还怎么说人家?” 第251章 一家吵架 此话一出,屋里顿时静下来。 潘氏与薛不为两口子脸上的笑都僵了一下。 他们听到这话自然是不舒服的,可长久以来的欺压早让他们忘了如何反驳。 薛莹气得小脸通红,又顾虑着说话的是长辈,只能底气不足地回了一句:“我不急着嫁人,阿姐经历了那么多事,总要让她缓缓。” “缓缓?”甘氏抓住她这个字眼便冷嘲热讽起来,“要缓多久才够?你是不急,我家茹儿还急呢,她及笄一年了还没说亲事,若因为你们姐妹俩说不到好姻缘,我看你们拿什么赔!” 她是有意将气撒在薛莹身上,语气刻薄刁钻。 薛莹眼眶一下便红了。 薛有为见状,不慌不忙地说了句:“好了,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没得让人觉得咱们生分了。” 薛老爷跟薛老太太更是不发话,横竖是个不受待见小孙女,有什么好为了她去呵斥儿媳的呢。 “二婶这是打量着我们大房性子软好说话,才这般肆无忌惮了?” 薛蕙重重将茶碗搁在手边的桌上,抬眸冷冷看向甘氏。 她当众下甘氏的面子不是一次两次,先前甘氏顾虑着她侯夫人的身份,并不敢太放肆。 但如今薛蕙已经不是侯夫人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儿,甘氏就冷笑着讥讽:“哟,还摆当侯夫人的谱呢?那永宁侯都死了,宋家也被抄了,你还当自己有靠山呢?” “二婶自己心里不痛快,却拿我们来撒气。知道的是我爹娘脾气好不与你计较,不知道的,恐怕还要以为如今薛家由二婶当家了呢。” 薛蕙似笑非笑说着,看向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年纪大了,像她这把年纪的,早将府里中馈给了儿媳,可她却还握在手里。 眼瞧着薛荣就要娶妻,甘氏自己也要当婆母了,府里的事她却还插不上手呢。 薛老太太面色果然略显不悦,瞥了甘氏一眼,道:“一家子生活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同气连枝,你们一天到晚的吵个是非不停,莫不是想分家了?” 薛不为与潘氏夫妇俩一脸惶恐:“母亲,您说的哪里话。” 父母亲健在便要分家,这传出去了不是惹人说闲话吗? 薛有为也恼怒的瞪了眼甘氏,而后对薛老太太道:“母亲,眼见着就要过年了,您说这些话来伤儿子们的心啊。” 薛荣跟薛茹两人是插不上嘴的,唯有薛老爷注视着薛蕙,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他一向不喜欢这个大孙女,分明是女儿身,却嘴上不饶人,哪里是姑娘家的做派。 若薛蕙是个男儿家,这样的行事作风,是几个薛荣都及不上的。 想到这儿,他的眸色更深,对薛蕙道:“待到年后,你的婚事你老子还不上心,就别怪我再为你指一门亲。” 薛蕙脸上神色不变,抿嘴笑着:“只怕这京中是没什么侯爵府愿意跟咱们结亲了。” 薛老爷嘴角抽了抽,脸色极难看,看她的眼神像冰,能冻死人。 第252章 我不同意 薛蕙说话一向是气死人不偿命,薛老爷竟也习惯了。 这顿晚膳吃的憋屈,当然,憋屈的是甘氏。 从薛老太太屋里出来,薛莹的眼眶还红着,跟薛蕙并肩走在一起。 前面的潘氏时不时的轻叹一口气,既痛快的同时,又怕得罪了人。 她压低了嗓音道:“你二婶说话向来如此,其实没什么坏心眼的,你又何必在她气头上跟她顶撞呢?” 这话自然是对薛蕙说的。 潘氏这些年来跟甘氏之间还算是和谐,这和谐当然是以潘氏的步步退让换来的。 退到如今,她都习惯了。 薛不为沉默着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二婶是自己心里有气,拿我们撒火呢。”薛莹小声道,“我们又没得罪她。”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到底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的如此僵,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啊。”潘氏叹着气道。 “娘将他们当成一家人,他们可没见得把我们也当成自家的。”薛蕙淡淡道。 潘氏这下不说话了。 而甘氏这边。 薛老爷叫了薛有为父子去前院说话,薛茹则陪着甘氏回自己的院子。 饶是过了这么久,甘氏这心里的火还是没散。 进了屋,一连喝了两盅茶后,她才恨恨道:“那薛蕙如今还这么嚣张,不过是依仗着背后有国公府,若没了国公府,她算个什么东西?” “怎么今夜祖母还向着她说话?”薛茹扯着手中的帕子,眉眼浮起一抹狰狞,“莫非祖母也瞧中了国公府?” “就算她真瞧中了,难道国公府眼瞎要娶咱们家的女儿?”甘氏讥讽地笑。 薛茹听着这话心里有几分不舒服,脸就垮了下来:“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女儿的品貌自然是够格嫁进国公府的。”甘氏忙安慰她,“娘的意思是,就算那薛蕙再怎么讨好国公府,也别想让她妹妹进国公府。” 薛茹鼻间轻哼了一声:“薛莹胆小懦弱,跟她那娘一模一样。” “过两日薛蕙要去国公府,你去求你祖母,让她叫薛蕙带你一道去。”甘氏眯着眼道,“都是一家姐妹,她们姐妹俩去的,你怎么就不能去了。” 薛茹微微一抬下巴,脸上浮起抹傲慢的神色。 她就不信祖母都开口了,薛蕙难道还能拒绝? * 两日后。 “我不同意。” 薛老太太的屋内,薛蕙的眼神先是扫了一眼薛茹,而后理直气壮地道。 薛老太太都愣了一下:“为何不同意?横竖你也要带着薛莹一道去,再带一个又怎么了?都是你的妹妹。” “都是妹妹?”薛蕙凝着薛老太太,一字一句道,“薛茹有没有将我当成过姐姐,难道祖母还不清楚?” 从前哪次薛蕙回来娘家,薛茹不是冷嘲热讽的? 她对薛蕙连个好脸都没有,如今倒跳出来说是妹妹了? 薛老太太哑口无言,一时又觉得当着小辈的面被薛蕙这般驳面子,脸上过不过去。 她瞪了薛茹一眼,气她不懂分寸! 第253章 不要妄自菲薄 早知道要求薛蕙办事,怎么就不知道说几句软话,非要将薛蕙得罪那么狠呢? 但薛茹是什么性子? 她可以向任何人服软,唯独不想向薛蕙低头。 “你不同意就不同意,何必说这些话来刺我?”她小脸一绷,美眸仿佛要喷出火来一样,瞪着薛蕙。 “难道我说错了吗?”薛蕙看她,勾了勾唇,“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你想去国公府,那便想法子让国公府的人给你递帖子啊,何必来求我?” “你……!”薛茹气急,“谁求你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眼见着她越说越离谱了,薛老太太只能出声制止:“够了!胡闹什么?” 薛茹不怕薛蕙,却还要忌惮些薛老太太,即便一张小脸被气得通红,她还是只能压住了火气。 只是那双眼睛瞪得像是要吃人。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带还是不带?”薛老太太沉声问。 “不带!”薛蕙同样答得利落。 薛老太太气得眼前发黑,这个嫡长孙女从小到大就没顺过她的意,到了如今还是这样! “走……赶紧给我滚!”她哆嗦着手指门口,脸色从发青到发白,是被气得。 薛蕙也没留,福了福身就出去了。 “祖母!”薛茹见她真走了,一时有些急了,忙道,“真就让她这么走了?” 等下次再去国公府,可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啊。 “那不然还怎么办?”薛老太太白着脸道,“你没见她态度有多强硬?” “可……可……”薛茹急的眼睛都红了,“祖母,您一向主意多,您就帮帮我吧,求您了……” 她凑到薛老太太面前,抱着她的手臂轻轻摇着撒娇:“祖母,只要您帮我这一次,往后您说什么我都听您的。” 到底是从小宠到大的孙女,薛老太太待她也比待别人多些耐心。 “当真?”她眯着眼问。 “真的!”薛茹连连点头。 “既如此,也不是没有法子。”薛老太太轻声道。 * 薛蕙直接去了二门,薛莹跟马车早就在这里等了。 瞧见薛蕙过来,薛莹忙迎上去:“祖母没为难阿姐吧?” 临要出门了,薛蕙突然被薛老太太派人叫了过去。 “没事。”薛蕙朝她笑笑,“走吧,咱们别误了时辰。” “好。”薛莹点点头。 姐妹俩一道上了马车。 等马车使出薛家后没一会儿,便又有另一辆马车跟了上去。 薛莹已经去过几次国公府了,可每一次去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薛蕙瞧出她的情绪,便笑着安慰她:“只要你自己以平常心去对待谢三姑娘,便不必担心在她面前出错了。” “能与谢三姑娘相识,是我的荣幸。”薛莹羞赧笑笑。 或许是受潘氏影响太大,她总觉得自己是低人一等的。 与赵真相处时,她才十分自在。 可一旦涉及到王公贵族,她便觉得自己的身份低微不配。 所以能与谢思怡结识,她一直是心存感恩。 “国公府的人想要结识谁不行?为何偏要是咱们?”薛蕙开导她,“那定然是你我的身上有值得他们欣赏的地方。凡事也不要过多的自我菲薄了,平白让人看轻了去。” 第254章 不请自来 薛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那不知名的情绪压制下去后,才感觉好些。 “阿姐日后,是如何打算的?”她又轻声问薛蕙。 那晚薛老爷的话说的很明白,薛蕙已经和离,如今仍是薛家的女儿,若他要为薛蕙指一门婚事,只怕薛蕙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仍由他们摆布的薛蕙了。”薛蕙淡声说,“我的婚事,自也不是祖父能做得了主的。” 薛莹自然知道她这话不是说来安慰自己的。 莫名的,她的心中似乎也鼓足了勇气一般。 “无论阿姐嫁不嫁人,我都站在你这边。”她抿唇笑着,轻声说。 “有你这句话便够了。”薛蕙轻笑。 一路上姐妹俩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得路远。 等马车停到国公府门前,薛莹先下了马车,而后伸手来扶薛蕙。 门口早有国公府的婆子在等候了,一瞧见薛蕙过来,便笑着迎上去: “薛大姑娘来了。” 薛蕙笑着回道:“这么冷的天儿,劳烦妈妈在这里吹风了。” “哪里的话。”婆子双颊被风吹的有些发红,却笑的实在,“世子夫人身子不适,特地吩咐了老奴在这里候您的。” 薛蕙还要说什么时,这婆子突然‘咦’了一声:“薛家还有客人来?” 薛蕙微一凝眉,扭头看去,就瞧见另一辆马车也停靠了过来,而后薛茹的身影从马车里钻出来。 薛莹也看的眉头一皱,抿着唇,心里有几分气,却没敢表露出来。 婆子到底是在国公府这样的人家里做事,只一看姐妹俩的神色,便猜到了什么。 薛茹穿着身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褙子,脖子上还戴着价值连城的金项圈,盘了髻的发上插着两支赤金衔南珠金钗,就连那耳坠子都用的足金。 浑身上下无不彰显着富气,可偏是这样,叫人看了觉得太俗。 反而不如薛蕙姐妹俩那一身轻简来的舒服。 但她笑着没说话。 那边薛茹下了马车,整理了一下裙摆,才盈盈朝着她们过来。 “大姐姐也真是的,都不等等我。”薛茹用手轻轻抚了一下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 “你怎么来了?”薛蕙面不改色地问道。 “都是自家姐妹,怎么你们来的,我就不能来了?”薛茹笑眯眯地回,而后又问那婆子,“国公府总没有赶客的道理吧?” “自然是没有。”婆子笑着答。 “辛苦妈妈在此等候了,这是请妈妈吃酒的。”薛茹一面说,一面叫了身边的丫鬟给婆子递荷包。 婆子却笑着后退了一步避开,笑道:“薛二姑娘言重了,上门即是客,就不必如此了。” 薛茹面露尴尬,她难得大方一次,没想到还被拒绝了。 “薛大姑娘,里面请吧。”婆子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恭敬地朝薛蕙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薛蕙牵了薛莹的手便朝里走。 薛茹咬了咬唇,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薛莹全程没说一句话,可一张小脸却憋得有些红,是羞愧的。 第255章 害喜 薛茹不请自来,还自作聪明的给领路婆子打赏。 薛莹方才都看见了那婆子眼中一闪而过的讽刺。 这让她好不容易建设好的心理又瞬间崩塌。 到了范氏院里,谢思怡也在这里。 她是知道薛莹今日要来,特地在这里等的。 范氏正是害喜难受的时候,连床都下不来,脸色苍白,人也憔悴消瘦了许多。 薛蕙一看她这样,也心疼地皱起了眉:“怎么吐成这样?” 范氏才吐过一回,正拿清水漱口,旁边丫鬟婆子围成一片。 连谢思怡都被挤到了一边去。 “快坐……”范氏说话都有气无力,她握着帕子轻轻擦掉嘴角水渍,苍白地朝薛蕙笑了一下,“昨儿还缓过来一些,今儿也不知怎么回事……” 有丫鬟立刻抱来绣墩,请薛蕙坐,又要去奉茶,被薛蕙拦下了。 “瞧着你瘦成什么样了。”薛蕙望着她那露出来的那一节手腕,只觉得只剩一把骨头了,“什么都吃不下?” 范氏摇摇头,苦涩道:“吃什么吐什么。” “母亲都亲自下厨给嫂嫂做吃的了,可还是吃不下。”谢思怡愁眉苦脸道。 “听我娘说,害喜的时候能吃下什么便吃,不要忌讳太多。”薛蕙轻声道,“等这两月过去就会好了。” 范氏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只笑着点了头。 她看见了跟着一道进来的薛莹与薛茹。 薛茹她倒不是头一次见,只是诧异于她也来了。 薛莹瞧见了范氏的眼神,忙行礼问好。 薛茹也跟着行了礼,她还想上前来说几句话套近乎,却被近身的婆子挡住了。 谁都看得出来,世子夫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偏这薛茹不长眼。 范氏深吸了一口气,缓了一会儿后,才对谢思怡道:“你带着二姑娘三姑娘出去转转吧,我这屋里闷,带她们出去透透气。” 谢思怡轻轻点头:“好。” 她们三个走后,范氏也让屋里的丫鬟婆子退了出去,只留了两个。 “她怎么也来了?”范氏靠在床头,手里捧着热水。 “是打量着你们国公府不好赶客,偷偷跟来的。”薛蕙轻叹了口气,“让你看笑话了。” “你们家是什么情况,我还能不清楚?”范氏笑了笑,道,“你与我之间就不必说那些客套话。” 薛蕙朝她感激一笑:“我给你带了几匹上好的新料子,待你精神好些,着人做几套新衣裳穿。” “给我的?”范氏怔了怔。 她自然是不缺什么料子的,可自从有了身孕后,大家所送的东西,大抵都是给她腹中这未出世的孩子的。 “有给你的,也有给孩子的。”薛蕙笑着道,“待到将来你生了,我再叫人给他做几套新衣裳。” “你费心了。”范氏眼中一热。 “我们之间还说这些做什么。”薛蕙柔声道。 范氏喝了两口热水,将杯子放到床头的矮几上。 她轻轻咳了两声,正想说什么时,忽有丫鬟进来禀道:“夫人,摄政王府来人。” 第256章 太妃娘娘 听到摄政王府几个字,薛蕙的心不自主地狠狠跳了两下。 范氏没错过她脸上的变化,微微抿唇笑了一下,才问那丫鬟:“来的是谁?” “是摄政王的母妃,太妃娘娘。”丫鬟答道。 “太妃娘娘来了?”范氏微微惊讶。 薛蕙沉默着没说话,可手中的帕子却被她搅成了一团。 丫鬟下去后,范氏才道:“听说太妃娘娘与我婆母曾是闺中相识的旧友。” “原来如此。”薛蕙笑了一下,压下心头万千思绪,“太妃娘娘这些年都不在京中,如今见了面,只怕要说好久的话。” “可不是嘛。”范氏笑说,“你与摄政王,怎么样了?” 她突然又话锋一转。 薛蕙一时有些心虚,但很快又冷静下来,镇定道:“我与摄政王怎么了?他的身份,岂是我能高攀上的。” 范氏盯着她看,看了一会儿后,才道:“你这人啊,哪里都好,就是嘴硬。” 她哪能不知道薛蕙跟萧纪之间的那些事,若不是萧纪对薛蕙有意思,怎么会为了她去闯诏狱? “不说这个好不好?”薛蕙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绪又起来。 “好好好。”范氏无奈道,“你啊,就是遇人不淑。” 若不是嫁给了宋云书,薛蕙如今只怕过的更好。 “宋家流放的日子已经定了,你可知道?”她又问。 “定在何时?”薛蕙倒真没听说。 “也是世子昨夜同我说起的。”范氏道,“定在十二月初。” 还有一个多月呢。 正是冷的时候,只怕流放的人不少要死在路上了。 薛蕙想到宋家的那些人,如今心里不再是以前那样的怨恨,更多的是释怀。 有丫鬟进来回话:“老夫人请薛大姑娘过去说话。” 薛蕙与范氏对视了一眼,心中微微惊讶。 她与国公夫人照面的机会不多,有时见了面也只是寒暄客套两句。 不是说太妃娘娘来了? 她们二人不该是久别重逢,正是叙旧的时候吗? 怎么会叫薛蕙过去呢? “许是太妃娘娘想见见你。”范氏轻声安慰她,“你别怕,太妃娘娘性子和蔼,不会仗势欺人。” 薛蕙心底像是压了块大石,却也只能站起身:“我先过去一趟,你好生休息,一会儿你若是睡着了,我走时便不过来打扰你了。” “好。”范氏点点头。 她们两人之间也无需那些虚礼。 薛蕙跟着国公府的丫鬟一道出去。 去的路上,她的心里始终忐忑着。 好不容易到了国公夫人的院里,薛蕙进去后,最先见到的不是太妃娘娘,也不是国公夫人。 而是前两日在自己铺子里见到的那个老妇人。 只是如今的她穿着打扮早已不是那日的朴素。 薛蕙看到她的一瞬间,先是错愕,而后便是恍然大悟。 “薛大姑娘。”她笑着上前来给薛蕙行礼。 原本佝偻的腰板挺得笔直,华发梳的一丝不苟,笑盈盈的面庞上哪还有那日的拘谨。 “不知婆婆那日所买的簪子,家中人可还满意?”薛蕙不怒反笑,温声问道。 第257章 提醒她 “托姑娘的福,家里人很喜欢。”老夫人笑着说,“您里面请吧。” 薛蕙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紧了几分。 她不知道太妃娘娘为什么想见自己,但既来之则安之,况且这里是国公府。 即便太妃娘娘要对她做什么,也得顾虑着国公府的颜面吧。 如此想着,薛蕙便抬脚朝里走。 彼时屋内国公夫人与太妃娘娘两人正说着什么。 久别重逢,她们面上都是难忍的激动与高兴。 她们二人年纪相当,容貌也难分伯仲,但气质却是天差地别的。 国公夫人久居上位,一颦一笑里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可太妃娘娘却不同。 她面容温婉大气,眉眼精致,笑意盈盈。 尤其是瞧薛蕙时,眼神里只有好奇地打量,并不掺杂其他,让人觉得好亲近。 可细看之下,她的笑却是绵里藏针的。 太妃娘娘生的很美,萧纪的眉眼像她。 薛蕙垂下眉眼,恭敬行礼问好:“见过太妃娘娘,见过国公夫人。” “上门即是客,不必如此多礼。”国公夫人笑着道,“坐吧。” 薛蕙再次行礼,这才坐下。 太妃娘娘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薛蕙。 虽是出身商贾,可这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丝铜臭味,相反还有几分清冷。 尤其是那张脸,生的的确是不错。 “先前便听纪儿提起过薛大姑娘,今日一见,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太妃娘娘轻轻笑道。 薛蕙心头微微惶恐,轻声道:“娘娘过奖了。” “薛大姑娘与王爷还是旧相识呢?”国公夫人微微惊讶。 薛蕙抿抿唇,道:“不算旧相识,只是有过一些交集。” “纪儿说,你帮了他很多。”太妃娘娘笑的温婉,美眸注视着薛蕙。 薛蕙有些笑不出来,她不明白太妃娘娘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什么。 “王爷可忙着呢。”国公夫人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他回京这么久,只来过国公府一次,偏那次我又忙得抽不开身,竟是连见他一面都没来得及。” “别说你了,我回来这些日子,他也总是早出晚归的。”太妃娘娘轻叹口气。 “朝中事多,陛下又倚重他。”国公夫人笑说,“虽说忙点好,可他的终身大事到底也是要考虑了。你此番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事?” 她们旁若无人的说起萧纪的私事,好似当薛蕙不存在一般。 “我若说什么他肯听,哪里能拖到如今?”太妃娘娘无奈笑道。 “横竖你已经回京了,往后有的是机会替他物色。”国公夫人道,“你放心,我也会帮你多留意一些世家姑娘。” “好,那等事成后我再感谢你。”太妃娘娘扬唇轻笑。 听到这里,薛蕙已觉如坐针毡。 她现下算是明白太妃娘娘为何要见她了。 太妃娘娘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她坐在这里等,便已是提醒她,要摆正自己的身份了。 即便萧纪喜欢她又如何? 他们的身份始终是不匹配的。 尽管薛蕙心中早已没有了这些妄想,可再一次被人这般当众提醒时,她还是觉得心里难受的要喘不过气来。 第258章 好好说话 或许是瞧着薛蕙脸色有些差,太妃娘娘还亲切地询问道:“薛大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薛蕙顺势起身,行了个福礼,歉声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今日叨扰了。” “留下用膳再走吧?”国公夫人温声说。 “多谢您的美意,只是我身子有些不适,怕冲撞了您与太妃娘娘。”薛蕙婉言拒绝了。 “既如此,那改日我再给你递帖子。”国公夫人便也没多留她。 薛蕙走出院子,身后的芸香立刻跟上来:“姑娘,咱们现在就回去吗?” “去叫阿莹。”薛蕙强忍住心底的酸楚,低声道。 芸香方才虽没有进屋,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见薛蕙的脸色这么难看,她大抵也猜到了。 薛蕙没有等芸香,而是直接去了二门。 马车还没过来,薛蕙也只能站在门口等。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方才太妃娘娘与国公夫人说的那些话。 她们并未出言羞辱薛蕙,甚至对她以礼相待。 可偏是这样,比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更觉得难受。 身后忽有脚步声响起,薛蕙以为是薛莹她们过来了,忙眨了眨眼,压下眼底的热。 一回头,却见迎面走来的人是萧纪。 他从前院过来,穿着佛头青刻丝白貂皮袄,乌发墨眸,身姿挺拔清隽。 两人已有许久未见了。 如今再见,薛蕙的心还是很不争气的狠狠跳了两下。 他冷绷着一张脸,眼神冷漠如深渊,叫人不敢与他直视。 偏偏薛蕙敢。 但她没开口,既没行礼,也没问好。 最后先开口的人还是萧纪。 “薛大姑娘。” 薛蕙原不想理会他的,可不知为何,听见他的声音,心还是软了。 “兰清回来了吗?”她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问。 “昨日已经出宫了。”他垂眸看她,轻声道,“有些周折,费了些功夫。” 薛蕙垂眸,没敢再看他:“出来了就好。” 两人间一时无言,一抹淡淡的尴尬流露在其中。 薛蕙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滞住了,像是故意一般的,说道:“听说太妃娘娘在为您说亲了,很快就能听到好消息了吧?” 萧纪没说话,只是凝着她。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炙热,薛蕙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她抬眸看他,鼓着脸道:“王爷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谁都没将她当回事,他又何必执着呢? “除了此事,你就没别的要对我说的?”他出声问。 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他的母亲,就差指着她说,她的身份配不上他了。 且她还成亲嫁过人,哪个王侯世家会娶这样的女子? 薛蕙的眼眶又酸又胀,说不出话来。 “哭什么?”萧纪浓眉压眼,低声道,“叫人看见了,以为我欺负你。” 一阵风忽地吹来,薛蕙眼睛一酸。 她忙转过身,用力眨了两下眼睛,见泪花憋回去后,才瓮声瓮气道:“被风迷了眼而已。” 萧纪还想说什么,却看见不远处薛莹等人的身影渐渐过来。 他低声留下一句: “两日后聚贤楼,老位置,见了面,我们好好说说话。” 第259章 心中有底 他见她的脸色不对,猜到她是听了什么心里不高兴。 上次两人见面时时机不对,地点更不对。 他说的话,她或许只当他是说笑,并不当真,故而才拒绝的那么干脆。 其实今日他不必过来的。 只是知道她在这儿,便想过来见一面。 虽说不了什么话,可至少能瞧瞧她也是好的。 薛蕙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呢,一转身,却已经不见他的身影了。 “阿姐?”薛莹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她好奇地问,“你跟谁说话呢?” 方才隔得远,她没看清是谁,只隐约瞧见是个男人的身影。 “没谁。”薛蕙勉强笑了一下,掩住重重心事。 她不愿意说,薛莹便也不多问什么。 但薛茹却不一样。 她拉着一张脸,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原以为来一趟国公府能见到谢二公子呢。 结果非但没见到,甚至待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要回去,她哪里乐意。 “时辰还早呢,怎么就要回去了?”她噘着嘴不甚满意,“你要回便自己回,叫我们做什么?” 薛蕙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太妃娘娘来了国公府做客,你若不怕掉脑袋,就只管赖着不走。” 薛茹一愣:“哪个太妃娘娘?” 薛蕙余光瞧见二门上的婆子在竖着耳朵默不作声的听,便压下心头的火,低声道:“赶紧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说话间,薛家的马车也过来了,三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薛莹瞧着薛蕙的脸色,眉眼间流露出关心之意:“阿姐,你方才说的太妃娘娘,是摄政王的母妃吗?” 她与谢思怡往来这些日子也不是白白耗时间,自然也从谢思怡口中听说了不少事。 “你知道?”薛蕙诧异地看向她。 “我也是听思怡说起过。”薛莹轻声道,“这位太妃娘娘当年入宫的晚,她生下摄政王时,其余的皇子公主都已另置府邸了。当年摄政王被贬去封地时,便将太妃娘娘一道带着去了。” “她倒是什么都敢跟你说。”薛蕙笑笑。 这些属于后宫秘辛,寻常人哪敢置喙。 “阿姐方才可是见到了太妃娘娘?”薛莹又问。 “见到了。”薛蕙点点头。 薛莹抬手轻轻捂住胸口,有些紧张:“幸而是阿姐见到了,若换做是我,只怕胆子都要吓破了。” 她平时出入国公府都处处小心,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若真去了太妃娘娘跟前,只怕连怎么开口说话要忘了。 “她哪有那么吓人。”薛蕙轻轻笑了一下。 就在薛蕙与薛莹说着这些事的时候,国公府里,国公夫人与太妃娘娘也在说她。 “今儿你也算见到了人,心中可有底了?”国公夫人喝着茶,一面抬起眸来,从氤氲的雾气中看太妃娘娘。 “瞧着倒是个不错的。”太妃娘娘轻叹息一声,“只是身份低贱了些,配纪儿还是稍显不足。” 她如此说都算是给了薛蕙几分面子,并未将人贬的一文不值。 国公夫人哪能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第260章 感情不由人 薛蕙到底是与范氏交好,若说的太过,倒显得范氏没眼光。 “你从前不是从不在意门第?怎么如今反而开始计较了?”国公夫人笑着问。 “我的确是不在意门第,可纪儿将来要娶的妻子,总得是对他有帮助的。” 太妃娘娘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语气却是柔中带刚。 “若王爷当真瞧上了那薛蕙,非她不可了呢?”国公夫人又问。 太妃娘娘沉默了下,而后柔柔笑了笑,道:“我瞧那薛大姑娘也并非是头脑发热之人,她自是更明白这些规矩。” 单从上回派人去她铺中一事,便知道她是个会察言观色十分谨慎的人。 方才那一面,薛蕙也定然知道了她与萧纪之间的身份差异。 她若是个聪明的,便知晓自己若一定要与萧纪一处,将来要面临多大的劫难。 “我看你啊,是越活越迂腐了。”国公夫人笑着摇摇头。 她们是闺中密友,自然不必如寻常人那般拘束着,想说什么便说了,不必担心得罪了她。 “你不迂腐。”太妃娘娘睨着她,“将来思远若要娶商贾家的女儿,我看你怎么说。” 国公夫人笑着不说话。 恰好有婆子进来回话,说是摄政王过来接太妃娘娘了。 太妃娘娘便起身告辞。 马车已在二门等候,国公夫人送她上了马车。 萧纪恭敬地朝她行了一礼:“今日叨扰您了。” “说的哪里话。”国公夫人忙笑着回,“原是我该上门去拜访的。” 她可以与太妃娘娘随意打趣说笑,却不敢对萧纪这般。 尽管她是长辈,可在萧纪的面前,却始终觉得压迫感太强。 再次行礼告辞以后,萧纪才上了马车。 待到出了国公府,萧纪才淡声问:“母亲今日见了薛家大姑娘?” “是啊。”太妃娘娘笑着道,“你这些年来身边也没个女子陪着,寻常男人像你这个年纪,哪个不是当了爹有几个孩子的?我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值得你刮目相看的。” “见了如何?”萧纪又问。 “若她的出身再好一些,配你自然合适。”她道。 萧纪沉默下来。 连眉眼都染了些许冰霜。 马车内的气温似乎一下比外头还要冷了几分。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太妃娘娘哪能不知道他这样是有些动怒了。 “是我配不上她,而非她配不上我。”他突然说。 太妃娘娘微微皱了眉:“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那又如何?”他反问道。 “什么?”太妃娘娘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何意思。 “这重身份带给我的并非荣耀,而是数不尽的危险与杀机。” 萧纪沉着声道:“因为我的缘故,她已入了一次诏狱,她原不该卷进这些事里来。是我的执念,不肯松手,才打破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吕太后与他势不两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他想扳倒吕家势力,便注定了这条路是不平凡且崎岖的。 他也不该招惹薛蕙。 可感情是不由人的。 第261章 那把伞 萧纪是什么性子,太妃娘娘再清楚不过,他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要让她点头同意他娶薛蕙,她却也没那么愿意。 “那穆琬呢?这些年上门来提亲的不少,她都拒绝了,你难道还不知道她的心意?”太妃娘娘沉声道。 “我早已明确告知她,我与她之间不可能。”萧纪淡声道。 “可她到底等了你这么多年。”太妃娘娘皱眉。 萧纪再次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料想到再说下去,他们母子俩要因为这件事吵起来,太妃娘娘到底妥协,退了一步。 “若你是真心喜欢那薛大姑娘,我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她道,“可如今是她自己不愿意,不是吗?” 对于薛家的情况,她也差人去打探过。 薛蕙是什么性格,她自然也清楚。 萧纪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沉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 与此同时,薛蕙这边。 回到薛家,她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也没管气急败坏的薛茹。 她满脑子都是在国公府时萧纪说的那句话。 聚贤楼,她是去还是不去呢? 去了又能改变什么? 明知不可能的情况下,她又何必还要与萧纪过多纠缠? 可是不去…… 薛蕙一颗心都乱了。 芸香与荷香进屋里来时,便见薛蕙趴在软榻上,整张脸埋在袖子里。 两人对视了一眼,以为薛蕙是睡着了,原想退出去的,却又听得薛蕙忽然开口: “我的那把伞呢?” 荷香愣了一下:“什么伞?” 芸香却反应极快,问道:“可是先前在宫里,王爷送您的那把?” 那时薛蕙被吕太后召进宫,是萧纪替她解了围。 他给她的那把伞,也一直没机会还回去。 “放哪儿去了?”薛蕙问道。 “与您的嫁妆放在一处呢。”芸香道。 薛蕙道:“去取来。” 芸香眉心微微一攒,看她的眼神里多了抹心疼。 她知道薛蕙心里已是下了决心。 荷香还傻呵呵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瞧着是要下雨的样子,不过咱们院里有伞,何必要去外面宅子里取呢?”荷香不解地问。 芸香叹了一口气,对她道:“这些事,你还是别琢磨了。” 荷香更是一头雾水了。 芸香没差别人去,而是自己亲自跑了一趟。 那把伞对薛蕙的意义不同,她也担心派去的人办不好事。 …… 两日后,薛蕙大一早便起身了。 知道她今日要去聚贤楼,芸香特地为她描眉化妆。 外头响起淅淅沥沥的雨滴声,后半夜便开始下雨了。 一开门进来,冷风随之沁入,倒吹的人都清醒了几分。 屋里烧了地龙,又另外抬了个火盆进来。 荷香去给盆里添了炭火,一面叫提膳的小丫鬟将食盒摆在桌上。 “昨儿夜里下雨,听说老太太着凉病了,已派了丫鬟过来递话,叫这两日不必过去请安问好。” 芸香轻轻替薛蕙挽着发髻,说道。 “叫了谁过去侍疾?”薛蕙望着镜中的自己,低声问道。 芸香抿抿唇,道:“自然是咱们大太太。” 第262章 他能给你什么 薛蕙嘴角扯了扯,讥讽道:“寻常好事也轮不到我娘去。” 薛老太太心偏的没一点道理,侍疾伺候这种事,从来都是潘氏,极少轮到甘氏去。 “只是着凉,估摸着过两日就好了。”芸香轻声道。 薛蕙低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用过早膳后,薛蕙还是去了一趟薛老太太那里。 只是不巧,薛老太太刚喝了药睡下了。 潘氏知道她要出门,微微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早去早回吧。”她叹了口气,道,“别让人说三道四的。” 薛蕙出门实在太勤,叫人撞见了,又要说她的闲话。 “娘又听什么闲话了?”薛蕙凝眉。 “算了,不说这个了。”潘氏道,“既要出门,便去吧。” 雨下的更大了,屋檐角的雨滴落到地上,溅起的水珠浸湿了裙摆。 薛蕙提着裙摆,一路走去了二门。 她不喜欢下雨天出门,可又怕万一萧纪真的去了聚贤楼。 今儿下雨,街上行人少,但马车却多。 刚离开薛家没多久,马车就堵在了路上。 前面也不知在给谁让道,许多马车都纷纷绕开。 车夫起身看了一眼,只隐约瞧见了飞鱼服,心头微微惊了一下,忙对马车内的薛蕙道: “大姑娘,前方是诏狱的人,咱们得让一下了。” 不知为何,听到诏狱二字时,薛蕙的手指便隐约感觉到了一抹疼痛。 尽管伤已经全好了,她却还是下意识蜷缩了一下手指。 “绕路走吧。”她道。 “估摸着是诏狱的人在办案子吧。”芸香道。 不管是在做什么,薛蕙都不想跟诏狱的人碰头。 尤其是不想跟吕绍。 可偏偏事与愿违。 就在马车绕开让路时,一道马蹄声却由远至近。 车夫眼睁睁看着那个腰挎绣春刀,穿着飞鱼服,面容阴柔俊秀的男子骑马过来了。 他单手控马,一手执伞,身姿却挺拔如松。 他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神阴鸷的可怕。 比这寒冬似乎还要冷冽几分。 那马蹄声最终停到了马车旁边。 雨滴声虽大,却远不及这马蹄声来的震耳。 薛蕙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隔着车壁,外头响起吕绍淡淡的嗓音:“薛大姑娘,真是巧啊。” 芸香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正想着要怎么办时,薛蕙已抬手撩起了窗帘。 入眼便是吕绍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他垂眸瞧着马车内的薛蕙,带着攻略性的双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对薛蕙的打量。 因着要去见萧纪,故而薛蕙早起好生打扮了一番。 精致好看到不像话的眉眼,以及细腻如雪的肌肤。 她的五官与脸蛋挑不出一丝错处,浓密的眼睫下一双秋水眸,饱满的唇瓣轻抿着。 “指挥使大人。”薛蕙垂眸轻声唤,“不知有何贵干?” 吕绍盯着她看:“他能给你什么?” 薛蕙微微错愕:“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你不会真的以为,萧纪会娶你为妻吧?”吕绍直接点明,满是戾意的眼里是对薛蕙不自量力的嘲弄。 第263章 良妾 薛蕙的心沉了些,因着吕绍的这句话。 但她面上却不显,仍旧平静着。 “大人说的哪里话?我一介平民,怎敢高攀王爷?”薛蕙低声道。 “你不敢?”吕绍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勾着唇角冷笑,“你这样的身份,只怕连给萧纪做妾都不配。” 这话让薛蕙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她微微握紧了十指,看着吕绍,定声道:“大人停下来与我说话,就是为了羞辱我?”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落在他撑着的伞面上,再轻轻四处飞溅。 路过行人无人敢靠近这边,他们畏惧的是吕绍的身份,亦是他身边散发着森森冷意的锦衣卫。 “与其肖想萧纪,不如进我府里做个良妾吧。”吕绍眯着眼看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对薛蕙的蔑视。 在他看来,薛蕙年纪大了,又成亲嫁过人,若非是这张脸生的还算不错,做良妾都算是抬举她了。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薛蕙在萧纪心里的地位。 他倒是要看看,萧纪在意的人,有朝一日躺在自己身下,是什么滋味? 他的眼神如淬了毒的毒蛇,一寸一寸的打量着薛蕙的脸颊。 让薛蕙后背都升起了一抹凉意,但更多的却是恶心。 指甲渐渐嵌进肉里,刺痛迫使着薛蕙不得不扬起嘴角,轻声道:“大人何必与我说笑?” 吕绍淡淡笑着:“若我一定要你,只需去姑母面前求一道懿旨便是。薛蕙,别太高看自己。” 薛蕙这样的身份,于他来说不过是件玩物,她愿不愿意谁又会在乎? 薛蕙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紧抿的唇瓣似乎都没了知觉。 她知道吕绍不是在说笑,只要他想,明日她就得被抬进吕家去。 薛家的人别说是帮她了,只怕连夜绑都要将她绑上轿子,明日天一亮就欢天喜地的将她送去。 原以为脱离了宋家,她的日子就能被自己掌控。 可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走到哪里她都只能任人宰割。 望着她脸上的情绪变化,吕绍很是满意地笑了。 “你有时间好好考虑。”他道。 他对薛蕙已是势在必得,根本用不着惊动吕太后。 撂下这话后,吕绍便骑着马走了。 薛蕙的手无力地放下来,脸色煞白。 “姑娘……”芸香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也吓得浑身忍不住发抖,“咱们该怎么办啊?” 难道真的要去吕家,给吕绍做妾吗? 当日薛蕙在诏狱,就是吕绍下令对她动的刑。 要是真的去了吕家,只怕薛蕙离死也不远了。 薛蕙没有说话,她的脑海中只在快速想着吕绍。 他身为诏狱指挥使,平时在京城都是横着走的,达官贵人都不放在眼里,暗地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只不过有个吕太后一直为他撑腰,他才一直逍遥到如今。 薛蕙当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扳倒吕绍。 但要想让她乖乖去给吕绍做妾,那她宁愿去死! 芸香见薛蕙脸上阴晴不定,一直不说话,急的说话都差点咬到舌头:“姑娘……要不咱们求一求王爷吧?” 第264章 不能麻烦他 横竖一会儿就要见到萧纪了,他要是知道吕绍的想法,肯定会阻止的。 “不行!” 哪知薛蕙却一口回绝。 芸香诧异:“姑娘为何啊?王爷待您一直都很好,他若知道指挥使想让您做妾,定会想法子帮你的。” “就是因为他一直都对我很好,我才不能事事都靠他。” 薛蕙的眼眶红了红,说话的语气也哽咽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泪意憋回去后,才继续道:“既然我与他之间不可能,我又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他呢?” “他的烦心事不比我少……”她说。 “可是……姑娘您该怎么办啊?”芸香也红了眼,“那吕家岂是我们能惹的?” 别说薛蕙如今和离了,即便是在和离前,她仍是永宁侯夫人,也是惹不起吕家人的。 薛蕙没说话,只是从芸香手中,将那柄伞拿了过来。 萧纪用的伞都与旁人不同,伞柄是紫的有些发黑的紫竹制成的,伞面则是湖水绿,不见一丝花纹,如他那个人一般,清雅高洁。 薛蕙垂眸,无声叹了一口气:“会有法子的。” 马车重新上路朝着聚贤楼去。 这一次,薛蕙的心情已与出发前完全不同了。 去聚贤楼的这段路格外的长,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终于停下来。 车夫放了脚凳,芸香先出去,撑了伞后,扶着薛蕙下马车。 今日下雨,聚贤楼内客人倒比平日里多,都是来避雨的。 幸好薛蕙下马车前先戴了幕篱,走过大堂步上楼梯,她直接去了三楼。 最先看见兰清的是芸香,她跟随风站在一处,在三楼雅间外面,两人正低声说着话。 “兰清!”芸香已有许久未曾见到她了,面上有些许的激动。 “可算是来了。”兰清还是一如既往,很没有耐心。 她说着抱怨的话,但脸上的笑却比平日里多了一些。 薛蕙将幕篱取下来,朝着她笑了一下。 兰清观察力惊人,一眼便看到了薛蕙还会褪红的双眸。 “哭过了?”她皱眉问。 “没有。”薛蕙笑着摇头,“今日风大。” 兰清性子大大咧咧的,她这么说,便没再怀疑。 反而是随风,凝着眉看了薛蕙一眼,有些疑惑。 薛蕙拿着伞进了雅间。 仍旧是从前的位置。 萧纪坐在窗前,他今日穿了身殷红底五幅棒寿团花的玉绸袍子,披了件石青色刻丝镶银边大氅。 薛蕙垂眸,没敢多看他:“王爷。” “坐吧。”萧纪轻声道。 薛蕙走上前,先将手里的伞放了下来,而后落座。 她穿了件大红牡丹团花披风,雪白的狐狸毛边拥出她一张白净娇嫩的脸蛋,便更衬的她那双眼红的明显了。 萧纪的目光落到那把伞上,道:“你还留着。” “王爷当日借给我的,一直想着有机会还给您,没想到就拖到了如今。”薛蕙轻轻笑了一下,道,“希望此时还您不算晚。” 萧纪看着她的笑颜,暗暗叹气:“你是要与我划清界限?” 第265章 想好了吗 “不是划清界限。”薛蕙轻轻摇头,说道,“我与王爷相识,本就是源自宋云书。如今他身死,宋家人也即将被流放,你我之间原也无需再来往。” 她是笑着说此话的,言语间十分平静,不见一丝情绪波动。 萧纪瞧着她,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丝苦笑:“你比我想象中更绝情一些。” 他原是该生气的,但不知为何,却为她感到高兴。 她身上枷锁太多,以至于她被迫做了许多自己不喜欢的事。 如今她好不容易脱身,也不必因为他的身份而勉强应承。 薛蕙轻轻笑了一下,抬眸迎上萧纪的眼神,道:“我没有王爷想的那么好。” 她虽不知萧纪喜欢自己什么,但她觉得,他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 他位高权重,身边接触到的人更多,如今说喜欢她,那往后呢? 薛蕙不想自己傻傻的付出真心,到头来却输的一塌糊涂。 她宁愿从未踏出这一步。 “你是什么样的人,无需别人来告诉我。”萧纪低声道。 听到他这句话,薛蕙心里是高兴的。 外面说她闲话的很多,她堵不住他们的嘴,只能捂住自己的耳朵。 一如外界对萧纪所传言的那样。 他是臭名昭着手刃血亲的摄政王,杀人不眨眼,手段雷霆。 这些形容,与此刻坐在她眼前的人,似乎完全不一样。 “王爷心善,这些日子,也多亏了有您的帮助,我才能顺利与宋云书和离。”薛蕙轻声说,“日后若您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请您千万不要与我客气。” 她欠萧纪太多,光是救命之恩就好几条。 她说这些话时始终都是笑着的,好似对萧纪全然没有感情一样。 萧纪看着她,一向平静无波无澜的心竟泛起了涟漪。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都变得有些僵冷,让他不自主地微微收拢了一下。 好半晌,他才开口,嗓音微微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想好了吗?” 想好了吗? 薛蕙也在心里这么问了一遍自己。 她自然知道萧纪今日见她,是想再争取一次。 错过了此次,往后就没机会了。 他也有自己的尊严与底线,不会为了一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下身份。 薛蕙指尖轻轻拂过掌心破皮处的伤口,刺痛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她在萧纪的眼神中缓缓站起身,行了一个万福礼,柔柔说道:“恭祝王爷日后一路顺遂。” 萧纪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茶杯的那只手渐渐收紧了。 本就清冷的眉眼似在一瞬间染了霜色。 “再会。”他抿着唇角,恢复了往昔的严肃与冷静。 薛蕙也没有再说话,转身退了出去。 雅间外,兰清与芸香正说着话。 两人算是久别重逢,说了好久都停不下来。 随风也在外面等着,他先瞧见薛蕙出来,恭敬地唤了一声:“薛大姑娘。” 薛蕙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抹笑。 芸香听见声音,忙走了过来。 她跟在薛蕙身边最久,自然看的出来她此时笑的勉强。 第266章 她什么反应 兰清则诧异地道了句:“这么快就说完了?” 薛蕙从进去到出来,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呢。 薛蕙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笑着道:“你瞧着比在宫里见到时有精神多了。” 在后宫时的兰清虽锦衣玉食,可却处处都拘着,她这性子哪里受得了。 “那是自然。”兰清哼声道,“要不是王府里多了个穆琬,我只怕更自在。” 听她的语气,似乎跟穆琬不对付。 “你见过那位姑娘了?”芸香好奇地问。 “怎么没见。”兰清翻了个白眼,“不过是跟在太妃娘娘身边久一点而已,还真当自己是王府的主母了?” 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装腔作势的人。 分明心里想嫁给萧纪快想疯了,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 装给谁看呢。 芸香想起上次去王府时见到的穆琬,以及王府里丫鬟婆子们对她的敬畏,就道: “王府里如今是那位穆琬姑娘在管了?” “可不是嘛!”兰清噘噘嘴,愤愤道,“连我她都管上了,还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 听她越说越离谱了,随风轻轻咳了两声,低声道:“王爷还在里面呢,别叫他听见了。” “听见了又怎么样?”兰清是一身的反骨,随风叫她小声点,她偏要大声说,“既然不打算娶穆琬,干嘛还要仍由她在王府里作威作福?” 随风神情一滞,心里为兰清捏了一把汗。 薛蕙也听不下去了,轻声道:“我先走了,你若有空,可以来薛家做客。” “这就走了?”兰清面露不舍,“咱们还没说几句话呢。” “下次吧。”薛蕙朝她笑笑,“告辞。” 她重新戴了幕篱,慢慢步下楼梯。 芸香赶紧跟上去。 目送着她们俩走后,兰清与随风才进雅间去。 萧纪还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目光紧紧盯着放在桌上的伞。 他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连随风都看的出来他的心情很差,不敢开口。 只有兰清大大咧咧往他面前一坐,拿起那把伞看了看。 “你与她说起穆琬,她什么反应?”萧纪突然开口。 “啊?”兰清微微怔愣,“好像……没什么反应。” 萧纪凝眉:“一点反应也没有?” “没有啊。”兰清一脸莫名,但下一刻她就反应过来了,眯着眼睛道,“你不会是想她吃醋吧?” 萧纪脸色阴沉着没说话,可他手中的茶杯却突然被捏碎。 茶水与碎瓷片顺着他的指缝滑下,茶水里还混杂了一些血水。 兰清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随风也忙上前将他握成拳的手指打开。 掌心与指腹早已被碎瓷片刺破,鲜血直流。 随风一面抽出帕子给萧纪掌心止血,一面皱眉呵斥了一句兰清:“叫你少说两句,怎么就是不听?” 兰清难得有些心虚,嘴唇嗫嚅了两下,小声道:“……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实话实说。” 萧纪拨开随风的手,握紧了手帕从桌前站起身,冷冷道:“走。” 第267章 看不顺眼 兰清还没站起身呢,萧纪便已经抬脚大步朝外走了。 她手里还拿着那把伞,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伞跟了上去。 外面的雨不见停,反而越来越大。 兰清抱着伞坐上马车,她看了眼主位上的萧纪。 他脸色阴沉的可怕,眉眼间都是戾气,正垂眸看着包了手帕的那只手。 碎瓷片显然还在掌心里,鲜血正源源不断的流出来,顺着他的指尖滴落。 虽然这点血流不死人,但兰清知道他心里是在想薛蕙。 “你若真这么喜欢,就请太妃娘娘去薛家提亲啊。”她道,“薛家的人肯定不会拒绝的。” 萧纪没说话。 他现下没心情说话。 兰清看着他这样,也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情情爱爱什么的,最麻烦不过了。 马车一路驶回了摄政王府。 随风打了伞护送着萧纪去前院。 兰清则是随口叫了丫鬟,叫她去拿药跟绷带,替萧纪处理伤口。 前院书房,随风叫人打了盆清水来,伺候着萧纪洗了洗伤口。 书房的门忽然被敲响。 随风走过去开门,一打开来,却见穆琬站在外面。 她手中拿着止血的金疮药,眉心微微攒着:“王爷受伤了?” 她一面问,一面要往里面走。 随风却上前一步将她拦住,恭声道:“穆姑娘,王爷现在不想见人,他伤的不重,只是外伤,姑娘将药交给我便是。” “我是大夫。”穆琬清冷的脸蛋上浮起一抹怒容,“他受伤了我理应为他医治。” 随风深吸了一口气,道:“恕我直言,王爷如今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姑娘你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穆琬眉心皱的更紧。 “姑娘还是别多问了。”随风道。 他从穆琬手里将药与绷带拿过来:“姑娘请回吧,这里是前院。” 如兰清说的那话一样,穆琬是真当自己是王府的主母了,连前院也是想来便来。 随风重新将书房的门关上。 穆琬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咬了咬嘴唇,脸蛋上浮起一抹难为情。 但这里是前院,她到底是不好多待。 只能沉着脸回了后院。 她没去太妃娘娘那里,而是往兰清的院子去了。 萧纪今日出门只带了兰清跟随风,除了他们俩,无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见了谁。 兰清才刚回自己院里坐下没一刻钟,就有人来报穆琬来了。 她白眼差点没翻上天,想让人将穆琬轰出去,但看到手边放着的那把伞,却眼睛一转,心里有了个想法。 没一会儿,穆琬进了屋来。 兰清也没起身,坐在椅子上歪头看她,表情很不客气:“你来做什么?” 穆琬压着心里的火,抬脚走过去,冷着脸问:“你们去哪儿了?王爷为何会受伤?” 听见她这语气,兰清就忍不住讥笑:“这王府里还轮不到你来做主吧?连王爷的事你都管上了?” 穆琬握了握拳,一向清冷的表情也有些维持不住了:“我是替太妃娘娘过问的。” 第268章 怼人 “少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兰清一拍桌,脾气暴躁道,“你那点心思以为谁看不出来?你但凡承认自己喜欢王爷,我也敬你直爽。你一天到晚拿着太妃娘娘的话在这里吆来喝去的,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她说完,无视掉穆琬越发苍白的脸,指了指手边那把伞,勾着唇角,挑衅道:“你不是想知道王爷去见了谁吗?我告诉你,他去见了他的心上人,这把伞,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这最后一句话就像是一柄冰冷的剑,狠狠刺入穆琬的心底。 让她浑身都僵冷的有些发硬了。 “你……你胡说。”她苍白着脸,后退了两步,“那个商贾出身的女子,哪里配得上王爷?” “哼。”兰清冷笑一声,“她出身不好,你出身又好到哪里去了?若不是靠着太妃娘娘,你怕是这辈子连在王爷跟前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呢。” 她说话向来直白,更不怕得罪谁。 何况是对着自己讨厌的人,自然是什么话难听捡什么说。 “你……你!”穆琬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眸子只瞪着兰清,恨不得吃人。 “我什么?我哪句话说错了?”兰清也瞪她,“你就是闹到太妃娘娘跟前去,那也是你没理。” 再说了,太妃娘娘虽然喜欢穆琬,却也不会真的为了穆琬来说兰清的不是。 穆琬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浑身发抖。 看着兰清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她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直冲脑门,让她眼前阵阵发晕。 “你给我等着!” 她咬牙留下这一句话,便转身出去了。 “切。”兰清轻嘁一声,“等着就等着,谁怕谁啊?” * 摄政王府的事,薛蕙自然是不知的。 她回了薛家后,便叫芸香准备了笔墨纸砚,写了封信。 吕绍的事到底是要解决的,她不可能真的去给他做妾。 虽然在如今这节骨眼上麻烦范氏不好,但除了范氏,她也想不到谁能帮她了。 她虽对王侯贵族家的秘辛不清楚,但这吕家是定然干净不了的。 盐运使与漕运总督都出自吕家,连这诏狱指挥使也是吕太后的侄儿。 吕家的水深,随便摸一两样出来都不是干净的。 墨水干透以后,薛蕙才将信叠起来,收进信封里,递给芸香,低声叮嘱道:“明儿一早,你亲自去趟国公府,将这封信一定递到世子夫人的手上。” 芸香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用力点头:“姑娘放心。” 她就算是自己出事了,也不能让这封信出什么事。 里面写的东西若是叫外人知道了,怕是对薛蕙不利。 这件事虽是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薛蕙心头,但比起之前,她却能喘一口气了。 至少跟萧纪的事告一段落了。 晚膳过后,薛蕙去了薛老太太那里。 因为病着,她也没多少精气神,见到薛蕙时,难得没冷脸,估摸着也是没什么力气。 她身边仍旧只有潘氏伺候着,不过这次薛莹也在跟前,倒是没见甘氏母女。 第269章 慧眼识珠 “就要年关了,家里事多,荣儿的婚事也定了下来,你若有空,也别老往外头跑,多在家里帮帮忙。”薛老太太说一句话要喘两口气,脸色微微泛着白。 薛蕙看她那样,就道:“祖母还是少说两句,多养养身子吧。” 薛老太太一滞,瞪了她一眼:“你少说两句气我,比什么都强。” 薛蕙抿着唇不说话了。 潘氏忙倒了杯温水来,伺候着薛老太太喝了两口。 “你就听你祖母两句话吧。”她苦口婆心对薛蕙道,“近来外面也不安稳,你一个姑娘家,总往外面跑做什么。” “知道了。”薛蕙道。 她此时瞧着低眉顺眼的,但落入薛老太太的眼中,却也觉得她还在打着什么主意。 “等到年后,也该考虑你的事了。”薛老太太就道,“你不嫁人,让你剩下两个妹妹怎么说亲事?” 她继续说:“你二婶是话多,可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想要我嫁人可以。”薛蕙淡淡道,“但需得是我自己喜欢的。” 薛老太太皱紧了眉:“嫁娶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到姑娘家自己去挑了?若叫人知道了,你脸还要不要?我们薛家还怎么在京城做生意?” “若挑不到喜欢合适的,我宁愿不嫁。”薛蕙绷着脸道,“横竖我也是个和离过的人,敢娶我的人不多。” 薛老太太一时气急,指着薛蕙想说什么,却又止不住的咳起来。 原本苍白的一张脸咳得都有血色了。 潘氏连忙上前轻轻帮她拍背顺气,一面呵斥薛蕙:“明知你祖母病着,你还气她,还不赶紧出去!” 薛蕙也不留,站起身就朝外面走,还顺便将薛莹也拉着出去了。 撩了帘子走出屋子,迎面便是一阵冷风吹来,吹的两人都精神了。 丫鬟忙拿了披风过来,替她们俩穿上。 “阿姐,你胆子真大。”薛莹将手塞进袖笼里,冷得说话都吐白雾,她轻声道,“你没来之前,我连说句话都不敢,祖母生病了,脾气也不怎么好。” 只有薛蕙敢在薛老太太面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姐妹俩绕着游廊走,既是散个步,也方便躲雨。 雨势倒是渐渐小了,但吹来的风却实在冷得刺骨。 “我若不强硬些,只怕这次的婚事自己也做不得主了。”薛蕙双手握在一起取暖,披风上的白狐狸毛贴着脸蛋,倒也不算多冷。 薛莹轻轻笑了笑,衷心地说道:“希望阿姐日后能嫁的如意郎君,再也不要受气了。” “如意郎君……”薛蕙轻轻叹息一声,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比考状元还难呢。” “阿姐这样好的人,总会有人慧眼识珠的。”薛莹笑说。 “你啊,就是嘴甜。”薛蕙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她指尖冷得像冰,冰的薛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也没躲开。 “今儿思怡给我写信了。”她小声道,“说二姐姐给她递了拜帖,想去国公府呢。” 第270章 算是法子 薛茹打的什么主意,薛蕙上次就看明白了。 她倒是眼光高,一眼就瞧上了国公府的二公子。 “谢三姑娘如何回复的?”薛蕙问道。 “自然是寻借口推辞了。”薛莹笑笑,“平日里若没什么要紧事,我都不敢主动给思怡递帖子。” 这薛茹倒是好,去了一次国公府,便以为自己能攀上谢思怡了。 “她愿意去丢人现眼,咱们也别管。”薛蕙淡淡道,“她以为国公府的人当真是那么好相处的。” 像他们薛家这样的小门小户尚且勾心斗角不断,国公府那样的人家便更少不了。 外头到底还是有些冷的,两人也没聊多久便各自回去了。 给范氏的信,大概在十一月中旬才有了回信。 这期间薛蕙一直待在薛家也没出去,倒是没什么机会见到吕绍。 当然,吕绍也不可能来薛家。 对他来说,踏足薛家的大门都是一种耻辱。 信是范氏身边的贴身丫鬟送来的,没经过任何人的手,直接递到了薛蕙手上。 丫鬟的脸蛋被寒风吹的有些泛红,却仍噙着笑,轻声道:“世子夫人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这才有空回您的信,她让您多担待些,可别生她的气。” “说的哪里话。”薛蕙笑道,“她的身子最重要,我的事情倒是不急。” “夫人说,年前事情多,就不请您过去说话了,待到年后松快了些再给您递请帖。”丫鬟笑说。 “好。”薛蕙笑着点头,“替我向她带声好。” 话音刚落,芸香便已笑着走上前来,轻轻拉了那丫鬟的手,说道:“天冷,姐姐去吃盏茶再走吧。” 丫鬟倒也没拒绝,恭敬地给薛蕙行了礼后,这才随着芸香一道出去。 她们俩一走,薛蕙便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 范氏的字与她这个人很像,温婉秀气的簪花小楷。 信上说,范氏与吕家的人并不熟,了解的也不多,但吕家所做之事,她倒是常常听世子提起。 她也表达了对吕绍的唾弃,可要想扳倒吕绍,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给薛蕙指明了一条路,丞相齐文渊。 齐文渊的夫人陆氏,最是喜欢礼佛,城外的大佛寺也是她常去的地方。 众所周知,朝中老臣皆以齐文渊为首,当初吕太后垂帘听政,也只有齐文渊一力阻止。 他最痛恨的也是外戚专政,吕家的势力遍布朝堂每一处,若有机会可以拔除,他自然当仁不让。 看到这里,薛蕙一颗心才算是放下来。 随说这个法子不知可不可行,但至少,算是一条出路。 薛蕙将信连同信封一道扔进了面前的火盆里,火舌顺势席卷,很快便燃成灰烬。 也是这时,芸香从外进来,瞧着薛蕙的脸色,轻声问道:“姑娘,世子夫人可有法子?” “算是有吧,可能不能成功,还是要靠我自己。” 薛蕙轻叹一口气,抬眸看她:“人送走了?” “是。”芸香点点头,“按照您的吩咐,递了装金瓜子的荷包。” 第271章 炮仗脾气 薛蕙并不缺银子,且这丫鬟还是范氏身边的,她赏赐起来自然也不手软。 “你让刘植去帮我查查,丞相府家的老夫人,平日里去大佛寺礼佛的日子与时辰。”薛蕙道。 芸香猜测这与吕家有关,便没多问,只是道:“好。” 说完这个,薛蕙才像是突然想起一样的,眯着眼睛道:“宋家就快要离京了吧?” “是,还有半个月。”芸香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前两日宋家二姑娘被承恩侯世子休了,还被侯府送去了宋家人所在的牢里。” 薛蕙微微惊讶:“那流放的人里,还能再塞进去?” “承恩侯府再怎么样也是世袭的侯爵,想要塞人进去总有门路。”芸香道。 “这董舟,真不是一般的心狠。”薛蕙低声道。 好歹是自己的妻子,纵使再不满意,也是做了这么久的夫妻,甚至连新婚都还未过呢,竟然真的能亲手将宋云巧送去流放。 相比之下,那文远侯还算是有点良心的,虽与宋琼过的不愉快,却也没想着要将她休了。 正说着话,荷香突然从外面进来,神色有些惊讶的样子。 “姑娘,兰清来了。” “兰清?”芸香也是一愣,下意识看了眼薛蕙,“难道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薛蕙面上无波无澜,只道:“去把人请进来。” 她只是不与萧纪再往来了,又不是跟兰清。 况且,兰清帮了她那么多,她总不可能与她断交。 荷香就出去请人。 没一会儿,兰清进了屋来。 她一脸的愤愤,鼻尖都被冻得有些红,穿着身火红色的骑装,只在领口与袖沿嵌了红狐狸毛,披着件银白底色翠纹斗篷,手里还握着马鞭。 芸香瞧她的脸色,知道她心情不好,又怕她手里的马鞭打到薛蕙,忙上前从她手里将马鞭拿了过来。 “这么冷的天,你骑马过来的?”薛蕙惊讶道。 “不骑马吹一吹,难消我心里的火!”兰清气得一拳砸在身边的桌子上,小脸气得都有些扭曲了,“我是真看不惯那穆琬,要再在王府待下去,我迟早动手打她!” 芸香给她倒了杯热茶,道:“你喝盏茶消消火。” 薛蕙则是笑着道:“她做什么惹你生气了?” “她还需要做什么吗?光看见她我就烦。”兰清端起茶盏,怒喝了半碗茶后,这心头的火才像是褪下去一些。 但她双眸仍瞪得圆鼓鼓的,咬牙切齿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府里上下都要操办,今年王爷跟太妃娘娘都回来了,自然不能马虎。太妃娘娘将府里事物交给了穆琬,让她去办。” “她老老实实去办就是了,干嘛要来管我院里的事?我就不乐意按照她的要求去办。” 听她这话,芸香都忍不住笑了:“所以你才躲到姑娘这里来?” “不行吗?”兰清反问她,又看向薛蕙,“你总不会要赶我走吧?” 薛蕙倒是不会赶她走,可她到底是萧纪身边的人,留在自己这里不合适吧? 第272章 留下她 “你来我这里,王爷可知道?”薛蕙轻声问道。 “他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兰清脾气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道:“就算他知道了,难道还能让我回去不成?” “至少别让他担心。”薛蕙笑着说道。 “他才不担心呢。”兰清气呼呼道,“他成日忙得见不到人影,哪知道府里多了人还是少了人。” 临近年关,朝堂事情多,萧纪身为摄政王,自也不能轻松。 “既如此,那你便在这我这里住一段日子吧,等什么时候消气再回去。”薛蕙说着,就叫芸香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给兰清住。 她这院子虽小,还算有两间房,总不至于让兰清去跟丫鬟挤一间屋。 兰清气愤归气愤,却还有几分理智。 她知道薛蕙在薛家的日子不好过,犹豫了下后,问道:“我来你这里,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薛蕙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却也只是笑着让她宽心:“你且安心住着,这里是我的院子,他们不会说什么。我只怕你嫌烦。” 二房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只要你不觉得麻烦就行。”兰清靠在椅背上,长呼了一口气,“平日你若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的,也尽管开口就是,我不会白吃白住你的。” 薛蕙被她逗笑,却也没说拒绝的话,只笑着点了点头。 府里平白多了一个人,虽然不起眼,但还是传去了薛老太太的耳里。 甘氏在她跟前添油加醋道:“到底是来历不明的人,就这么住在府上,不出事还好,若出个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薛老太太大病初愈,病去如抽丝,她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原本还算圆润的脸庞都瘦的有几分刻薄。 她手里捧着汤碗,氤氲的雾气在眼前散开:“可查到那人的身份了?”她沉声问。 “就是查不到我才担心呢。”甘氏就道,“听茹儿说,那女子生的年轻貌美,通身打扮不俗,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这件事还是薛茹告诉甘氏的。 凡是跟薛蕙有关的,薛茹就绝不放过。 “这个薛蕙,当真是不让人省心!”薛老太太将手中汤碗往桌上一放,脸色已沉了许多。 她虽叫了身边的婆子来,让她去把薛蕙叫来。 她倒是要看看,这薛蕙到底要做什么! 甘氏暗自压下嘴角,若无其事地端起手边的茶盏喝茶。 而薛蕙这边,芸香带着兰清去看给她安排的房间,薛蕙则是叫了荷香过来。 “你去趟摄政王府。”她对荷香道,“也不知王爷知不知道兰清在我这里,你去替我递句话。” 荷香一听,小腿肚下意识地就开始打颤了:“我去啊……我……我一个人去吗?” 上次去王府还是跟着薛蕙一道的呢,可眼下要她独自一人去,她打心底里觉得害怕。 薛蕙知道她胆子小,但芸香现下腾不出空来,只能叫荷香去了。 她正要说什么时,忽然有小丫鬟急急忙忙进来,禀道:“姑娘,摄政王府来人了!” 第273章 她的靠山 来的是摄政王府的管事,尽管只是个下人,却也还是惊动了薛老爷。 他忙将人请去了前院厅上,奉了上好的茶水,面对着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十岁的管事,却还是一副讨好的神色。 “您能登我薛家的大门,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薛老爷一脸恭敬地说道。 “薛老爷说的哪里话。”管事笑盈盈地道,“其实我今日来,也是受了王爷的嘱托。” 王爷? 薛老爷愣了一下,他可不记得薛家跟摄政王有什么交集啊。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忙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管事道:“王爷的义妹与贵府大姑娘交好,今日姑娘来了薛家,是薛大姑娘收留了她,王爷特地让我过来感谢。” 寒冬腊月的,薛老爷听见这话,竟一时觉得后背有些冒冷汗。 摄政王的义妹是谁,又是何时来的薛家? 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薛老爷脑子里面飞速转着,一面又对管事道:“上门即是客,既然来了,姑娘想住多久都行。” 管事就笑了,指了地上方才抬进来的箱子,说道:“这是王爷给薛老爷的谢礼,还望您不要推辞。” 薛老爷立马惶恐道:“这怎么使得?” “您就收着吧,也让王爷安心。”管事笑道。 薛老爷不敢再推辞。 管事又问:“不知薛大姑娘在何处?王爷还有话让我带给她。” “您请稍等。”薛老爷说着,忙叫人去后院请薛蕙。 这期间,薛老爷的心里一阵忐忑。 他只知道薛蕙与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来往甚密,却不知她何时竟与摄政王都相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薛蕙才过来。 她是独自前来的,没带兰清。 管事一看见她,便连忙起身过来行礼:“薛大姑娘。” 态度那叫一个恭敬。 薛老爷看在眼里,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方才这管事见着他可没这么殷勤。 “是为着兰清来的?”薛蕙微微点头,笑着问他。 “姑娘说的不错。”管事恭声道,“王爷知道她来了您这里,想请您看管一下她,别让她闯了什么祸事才好。” “兰清做事一向有分寸,你大可放心。”薛蕙道。 管事就笑道:“王爷还说,也请姑娘不要太惯着她。” 薛蕙笑着点头:“知道了。” 短短几句话下来,薛老爷已是听明白了。 薛蕙不仅与摄政王相识,似乎还格外被重视。 以摄政王的身份,对待一个商贾之女说话何须这么客气? 管事办完了事便告辞离开了。 薛蕙原也打算直接回后院的,却被薛老爷叫住: “你何时认得的摄政王?” 薛蕙扭头看去,便见薛老爷浑浊的双眼里闪着一抹精芒与探究。 他是老了,却不是老糊涂了。 “祖父何必管这些呢?”薛蕙微微一笑,直视着薛老爷。 原本薛蕙不太明白萧纪做这么一出是为何。 但现下她想明白了。 他知道薛蕙在薛家日子不好过,处处受制,便以自己的权力,来让她在薛家过的舒服些。 第274章 强权 管事来了薛家没直接见薛蕙,而是先来见了薛老爷,就是要让他知道,薛蕙身后的人是谁。 薛家要想对薛蕙怎么样,也得顾虑着萧纪。 尽管上次两人见面已经将话说绝了,他的心里仍是希望薛蕙好的。 想明白这一点,薛蕙的心里说不感动也是假的。 “你不要以为有王爷给你撑腰,你就能在薛家横着走了!”薛老爷一见她这样,心里就压不住火。 可斥责的话却是压低了嗓音,跟以往不同。 薛蕙都有些想笑。 “祖父,我是什么性子难道您还不清楚吗?”薛蕙淡淡道,“我从不主动招惹任何人,但若有人非要来惹我,我也不会让她痛快。” 薛老爷瞪着她,一时没说话。 过了好久,他才道:“真是王爷的义妹来了家里?” 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果然,强权之下,再是性子暴躁的人,也会有怕的时候。 “是。”薛蕙道,“她如今就住在我院里。” “你院里?”薛老爷又皱紧了眉,“你那院子又窄又小,如何住的下人?” 薛蕙听了就忍不住讥笑:“怎么先前祖父不觉得我那院子小,如今王爷的义妹一来就小了?” 薛老爷被呛的一滞,话堵在喉咙差点没说的出来。 “回头我让薛茹搬回她原来的院子去。”他脸色铁青,又得压着火气,对薛蕙道,“你从前的院子够大,王爷的义妹住在那里,也不算委屈了她。” “还是算了。”薛蕙道,“如今那院子我住习惯了,懒得搬。再说了,我可不想被薛茹再惦记上。” 要是薛茹被赶回原来的院子去,只怕又要将这笔账记在她的头上。 她虽然不怕薛茹,可却怕麻烦。 “你这牛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薛老爷怒道。 但凡薛蕙是会说软话哄人的性子,他也不会这么讨厌她。 “是是是。”薛蕙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祖父还有何吩咐吗?若没有我便回去了。” 薛老爷气得直翻白眼:“给我滚!” 薛蕙也懒得多待,她径直回了后院。 刚回到自己院里,荷香就道:“方才老太太派人过来请您去一趟,但不知为何又突然回去了,说是不用您去了。” 薛蕙就算之前不明白,如今也明白了。 不过是薛老太太知道她院里留了人,要叫她过去问问的。 可前院的事传到后院里,薛老太太哪里还敢再叫她过去。 如此一来,兰清便算是正式在薛家住下了。 初时薛家人还担心被兰清看出什么来丢面子,个个装的比什么都好看。 久而久之的,他们就发现兰清是个我行我素的性子,除了薛蕙,她谁都看不上眼,自然也没人敢去她面前吆五喝六的。 因着兰清的存在,薛蕙过了一段清净日子。 转眼便来到十二月初,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薛蕙晨起梳妆时,外面天还未亮呢,却仍能听见外头那风雪飘摇的声音。 待到出门,天才蒙蒙亮,荷香提了盏灯笼在前面引路。 第275章 流放 芸香拿了把伞撑在薛蕙头顶,迎面吹来的寒风犹如冰刃刺骨。 薛蕙整个人都包裹在披风里,温暖的狐狸毛贴着脸颊,倒是让她没觉得有多冷。 马车早已在二门等候,芸香先扶着薛蕙上了马车,才转过身来对荷香道:“姑娘出门后,你多注意些兰清。” 倒不是怕兰清闯什么祸,而是怕有人不长眼,非要舞到兰清跟前去。 “好。”荷香点点头。 芸香这才上了马车,放了帘子。 今日是宋家人流放的日子,薛蕙的心情谈不上轻松,也说不上沉重,只是很平静。 平静到,她都觉得自己有些冷血了。 她让车夫直接去了城门口。 流放的犯人会从这里出城,再一路北上。 如今京城正是冷的时候,北上只怕更冷。 能不能活着到达流放地都还难说呢。 等到了城门口时,天已大亮了,只是风雪不断,除了经商的队伍,倒是没多少人出入。 薛蕙坐在马车上等了片刻,忽听得车夫在外面道:“姑娘,人出来了。” 芸香便撩开帘子,起身先出去了。 薛蕙从马车里出来时,便正好看见不远处的城门口有一队穿着囚服,戴着枷锁与脚铐的犯人走了出来。 这些人身上无一例外都是死气沉沉,穿着单薄的衣衫,头发凌乱,身上还带着伤。 薛蕙扶着芸香的手下了马车,缓缓朝那些囚犯走去。 如今等在城门口的,许多都是来送这些囚犯最后一面的亲人。 薛蕙还没靠近呢,就已有人哭天抢地的扑了过去。 负责押解的官兵见状,提着马鞭便上前去:“干什么干什么?还不赶紧让开!” 鞭子抽到人身上,只听见吃痛的哭叫声。 薛蕙在这一众哭声中,找到了宋家人的位置。 宋太夫人年迈,却仍旧与其他人一样,穿着单薄的囚服,冻得瑟瑟发抖,被人不断推搡着朝前走。 她看上去像是突然老了几十岁一样,凌乱的头发花白,沧桑布满沟壑的脸上是死灰一般的神情。 她的身边就是甄氏与宋云巧。 母女俩谁也帮不上谁的忙,哆嗦着被推着走。 在离她们还有几步远的时候,有官兵发现了薛蕙,立马又冲过来要赶她走。 车夫赶忙上前,从袖中掏出几个荷包来,往那官兵手里一塞,压低了嗓音说道:“官爷行个方便,我家姑娘只想说几句话,说完就走,绝不给您添麻烦。” 官兵掂了掂手里的荷包,沉甸甸的,不知塞了多少银子。 终究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官兵冷着脸道:“就一炷香功夫,多了可不行。” “好好好!”车夫忙点头哈腰的笑。 这时,宋云巧最先看见了薛蕙。 她晃眼瞧过去,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等她定睛一看,才发现真的是薛蕙! 风雪交加中,薛蕙穿着一身大红色刻丝牡丹花开通袖袄,外罩一件同色底银狐轻裘披风,披风的帽檐还镶嵌着狐狸毛,只露出她一张莹白润透的脸蛋,纤眉朱唇,眼眸淡漠。 第276章 放下面子 她这一身朱红装扮,站在雪里,犹如一株傲雪寒梅,刺骨寒风催的她越发娇嫩欲滴。 宋云巧看着她,一双眼睛都差点没瞪出来:“薛蕙!” 她哑着声咬牙切齿叫她的名字。 她身旁的甄氏听见这名字,还愣了一下。 “薛蕙……?”甄氏有些不可置信的扭头朝薛蕙看去。 当她看见薛蕙的时候,生平头一次知道什么叫自惭形秽。 薛蕙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即使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已是将她们踩在脚底下了。 宋太夫人停了下来,她的双眼已经浑浊到看不太清人了,只隐约瞧见一抹红站在那里。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想去看薛蕙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 “太夫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薛蕙瞧着她们,淡淡开口。 宋太夫人虽然看不清薛蕙的脸,却也猜得到她此时是什么心情。 “你还来做什么?”她启唇,声音沙哑的可怕,“来看我们的笑话吗?” “到底也曾是一家人,你们这一走,只怕这一辈子也再见不到了。”薛蕙道,“我总该来送送你们。” “薛蕙!”宋云巧已是发了疯,瞪着一双血红的眼就朝薛蕙冲过来。 她的理智早已被深深地仇恨吞噬,尤其是看到此时光鲜靓丽的薛蕙,她只想扑上去将薛蕙也拉下来。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被流放,薛蕙却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干什么!” 有官兵发现了这边的情况,立马举着鞭子就朝宋云巧抽过去。 “啊……!”这一鞭子打的宋云巧立马缩了回去,她疼的浑身都忍不住痉挛。 “云巧……”甄氏看到女儿被打,也心疼地要命,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红肿着双眼,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薛蕙身上。 她放下所有的尊严与面子,苦苦哀求薛蕙:“阿蕙……你就看在咱们曾是一家人的面子上,救救我们吧?” 她不想被流放,更不想死在路上。 “事到如今,还求她做什么?”宋太夫人努力挺直了佝偻的腰板,冷冷道,“咱们有今日,都是拜她所赐。” 事后她才明白,为何那时薛蕙非要和离。 她是早知道有今日,在为自己铺后路了。 否则如今流放的队伍里也有她一个。 “太夫人把我想的未免也太厉害了。”薛蕙淡淡笑了一下,“我若真有这能力,当初何必还在宋家受苦那么多年?” “你是没有,可王爷有!”宋太夫人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他早就暗度陈仓!” 薛蕙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太夫人,我劝你谨言慎行。” “母亲,您就少说两句吧。”甄氏流着泪道,“阿蕙,算我求求你了,只要你能救我们,你让我们做什么都愿意。” 比起活命,尊严与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薛蕙冷冷一笑,刚要说什么时,突然察觉有哪里不对劲。 不是说宋玉卿也在流放的名单里? 怎么没见他? 想到这儿,她便眯着眼问甄氏:“宋玉卿呢?” 第277章 替死鬼 按理说宋玉卿该是跟宋家其余人关在一起的。 可此时却唯独不见他。 “他没跟我们关在一起。”甄氏见她问起宋玉卿,便赶忙道。 “没关一起?”薛蕙眉心微微一攒。 她叫了身边的芸香,低声道:“去找找宋玉卿在哪里,若找不到,就问押解的官兵。” 宋玉卿分明就在这一批的流放名单上,怎么却反而不见人了? 芸香不敢耽误,忙抬脚前前后后去找宋玉卿的身影。 车夫跟在薛蕙的身边,不敢离开半步。 这里押着的都是犯人,尽管都戴着枷锁,却也担心有些个不怕死的冲撞了薛蕙。 不远处,还在找人的芸香被官兵拦住了。 那官兵面上神色有些不耐烦,甚至还要推搡芸香。 芸香不知从怀里掏出个什么来,只见那官兵满脸惊愕地后退了一步,而后态度立马来了个大转变。 薛蕙疑惑地看着那边。 官兵扬声叫了宋玉卿的名字,很快,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材瘦小,头发凌乱几乎遮住整张脸的男子。 他低垂着头,别说薛蕙了,就连在跟前的芸香都看不清他的脸。 但芸香到底在薛蕙身边伺候多年,宋玉卿在四宜堂进进出出这么久,光是扫一眼就知道,眼前这人绝非宋玉卿! 芸香按耐住心头的震惊,带着他走到薛蕙的面前。 “姑娘。”芸香面色凝重,“这就是宋玉卿。” 眼前之人好似生怕被别人看见了自己的脸,脑袋低垂,浑身发抖,不知是冷得还是怕的。 薛蕙眸如寒冰,冷冷盯着面前的人:“抬起头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面前的人缓缓抬起了头。 最先出声的还是甄氏,她震惊地看着这人,诧异道:“你……你不是宋玉卿?” 眼前这人哪里是宋玉卿,他只是瞧着身形与宋玉卿相似,可那张脸却全然陌生。 薛蕙浑身像是从上到下被浇了一桶凉水,冷得她直发抖。 “饶命……饶命啊!”那男子猛地一下跪下来,眼中满是惊恐。 宋云巧手捂着先前被打的地方,眼睛又红又肿,恶狠狠道:“居然被那个野种跑了!” 薛蕙微微握紧了拳,面色如冰:“宋玉卿人呢?” “我……我不知道。”那男子瑟瑟发抖道,“他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代替他去流放,其余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薛蕙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原以为宋玉卿再无翻身之地了,可没想到他竟背着所有人来了这么一出金蝉脱壳。 如今他在暗薛蕙在明,他想做什么薛蕙都摸不透。 这种感觉很不好。 “官爷。”薛蕙朝着一旁的官兵道,“方才这人所说的,您也听见了。真正的宋玉卿仍然潜逃在外,还请您将此事报给京兆府尹大人。” “这是应该的。”官兵心里打着鼓,冷汗直流,说话十分客气。 那些个有钱犯事的大户人家里,总会花钱找一个两个替死鬼,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以至于宋玉卿找了替死鬼来,虽有人发觉不对劲,却也没有多说。 第278章 兰清打人了 可谁又知道居然会被薛蕙拆穿呢? 官兵倒是不想管这事,可想到方才自己看到的那道令牌,一时又觉得一阵头大。 一炷香的功夫早就过了,早已有人拿着鞭子过来赶人。 哭喊声连成一片,却也没有人敢再上前拦了。 薛蕙没有再停留,而是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芸香看的出来,她的心情比来之前要更沉重的多。 她轻声问道:“姑娘,您是在担心宋玉卿吗?” “当真是我低估他了。”薛蕙咬着牙道,眸中浮起一抹冷意,“原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成想他还留了这么一手。” “可即便他不去流放,日后也只能改名换姓了。”芸香却没想那么多,她道,“可您是薛家的大姑娘,他并不能对您做什么。” 薛蕙没说话,可脑海中却不断回想起自己曾在宋家时做过的那些梦。 此时此刻,她仍记得那个梦的结尾,是自己被宋玉卿灌了毒药,五脏六腑剧痛而死。 只要宋玉卿一日不死,她的心就难安。 薛蕙深吸了一口气,将情绪平复下来后,才问芸香: “你方才给那官兵看了什么?” 芸香略微有些心虚,但还是将东西拿了出来。 赫然是一枚摄政王府的令牌。 “是昨日兰清给我的。”她看见薛蕙的眸色沉了沉,忙解释道,“兰清说,这些官兵都是狗眼看人低的,怕您被欺负了。” 薛蕙心中有些复杂。 她原以为自己与萧纪断了往来,可实际上她处处都还是靠着他的身份在行方便。 她收回视线,低声道:“让刘植去帮我查查,宋玉卿如今身在何处。” “怕是不太好查。”芸香面露难色,“他既然找了人来顶替自己,估摸着这段日子是不会露头的。” 一个人想藏起来,天大地大,哪里不是藏身的地方? 要想找到他谈何容易呢。 “不好找也得找。”薛蕙叹了口气,道,“一日不找到他,我一日心不安。” 宋玉卿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头病。 芸香也没再多说什么,只点头应了。 回去的路上雪下的越来越大,坐在马车里仿佛都能感觉到外面的寒意。 回到薛家,才在二门下马车,薛蕙便见自己院中的一个小丫鬟等在二门。 她显然是已经等了许久,脸蛋冻得有些发白,双手抱在一起,来回不断踱步好暖暖身子。 “小红,你在这里做什么?”芸香扶着薛蕙下马车,诧异地朝那小丫鬟问道。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被唤作小红的丫鬟一见薛蕙,便连忙小跑过来:“咱们院里出事了。” 薛蕙心头‘咯噔’一声:“出什么事了?” “是兰清姑娘,把二姑娘给打了。”小红道。 薛蕙听了后竟没觉得多稀奇,甚至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 兰清虽然脾气暴躁,却也算是个讲理的人。 能惹得她动手打人,定是薛茹做了极其过分的事。 好在兰清有萧纪给她撑腰,倒是不怕甘氏找她的麻烦。 “薛茹被打成什么样了?”薛蕙问道。 第279章 不怪她 “嗯……很严重。”小红想了一下措辞,道,“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还是被两个婆子扶着回去的。” 薛蕙见她冻得不行,便将暖手抄递给她:“边走边说。” 小红愣了一下,呆呆地接过来。 薛蕙已经抬脚朝里走了,小红忙也跟上去。 “因为什么打起来的?”芸香问小红。 “说来也是二姑娘自找的。”小红将暖手抄抱在怀中,却不敢真的将手伸进去暖着,但心里却热烘烘的,“兰清姑娘在您的院里都没出去,二姑娘自己找过来,说了几句不干不净的话。” 薛茹那张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 偏偏兰清又是个暴脾气,不可能让自己受委屈。 “兰清人呢?”薛蕙又问。 “还在院里呢。”小红就道,“老太太跟二太太那边都没派人过来,估摸着是忌惮兰清姑娘的身份。” 起初她们这些做丫鬟的知道兰清的身份,也都不敢与她打闹说笑。 可相处下来却发现,兰清虽然脾气暴躁,人却很直爽,浑身上下一点架子都没有。 所以当薛茹被兰清打的时候,院里的几个丫鬟看似在拦,实则都是偷偷在拦着薛茹的人。 毕竟薛茹在府里一向是横着走的,没几个人看她顺眼。 回到自己院里,薛蕙先用热水净了手后,才将荷香叫来。 荷香瞧着有几分心虚,丧眉搭眼的。 “兰清呢?”薛蕙问道。 “在屋里呢。”荷香小声答。 “去把她叫来,我有话要与她说。” 荷香以为她是要责怪兰清,忙解释道:“姑娘,今日的事真不怪兰清,都是二姑娘说话太过分了。” 薛蕙觉得好笑:“谁说我要怪她了?” “真不怪?”荷香将信将疑。 “赶紧去把人叫来。”薛蕙哭笑不得。 荷香这才乐滋滋去叫兰清。 没一会儿功夫,兰清就进屋里来了。 薛蕙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就一阵纳闷:“怎么这幅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被打了呢。” 兰清一脸的委屈样,绞着手指,咬着嘴角,道:“你那二妹妹今日可指着我好一通骂,要不是看在她是你堂妹的份上,她连明早的太阳都见不到。” 薛蕙笑的忍不住扶额,道:“她惹上你,算是踢到铁板了。” “你不怪我吗?”兰清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这有什么好怪你的。”薛蕙笑道,“薛茹是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若不是她主动来招惹你,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要怪只能怪薛茹自己。 薛蕙甚至不消去问薛茹究竟说了什么,才惹得兰清动这么大的火。 “早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我还瞎担心个什么劲。”兰清像是瞬间解开了身上的枷锁一般,笑眯眯道。 但她又说:“不过你祖母二婶那边,我是不是得去说一声才好?” 这里到底是薛家,她把人家孙女打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不必。”薛蕙摇摇头,“她们如今只怕都盼望着你不要记仇才好。” 第280章 她值得 这一点薛蕙猜的不错。 此时薛茹的房中,甘氏站在薛老太太身边,看着躺在床上的薛茹。 她的脸肿的像发面满头,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更是肿的都张不开。 大夫来瞧过了,说是身上也有多处伤,但都不严重,只等着淤青褪去便好,甚至都用不着开药。 可看着女儿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变成如今这样,甘氏还是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那兰清也太过分了,她自己也是个姑娘家,难道就不知脸蛋对姑娘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薛老太太心里也压着火,可却不是对兰清的。 “明知那兰清的身份惹不得,你还非要去招惹,如今可好,换了一顿打,我们连说一句话都不敢。”她冷眼看着薛茹道。 薛茹启唇想说什么,却牵动到了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哪里是招惹她了……”薛茹浑身哪哪都疼,她抬手捂着嘴角,半张着唇,呜咽着道,“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 “你还当我不知道不成?”薛老太太狠狠一瞪她,“就你说的那些,若闹到了王爷跟前去,咱们薛家也得跟着一起倒霉。” 薛茹委屈地瘪瘪嘴,眼眶就红了。 甘氏瞧着心疼,忍不住替她说话:“母亲,再是茹儿说错了话,那兰清姑娘也不该下手这么重啊,她虽是贵客,可这到底还是薛家,容不得她这么放肆吧。” 薛老太太冷笑看她:“到时候当着王爷的面,你最好也如此说。” 这母女俩想自寻死路,她自也不会拦着就是了! 甘氏自然也是怕王爷的,可她还是想不明白,薛蕙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王爷那般对她的? 因着兰清的到来,她明显能感觉到近来薛老爷跟薛老太太,对薛蕙的态度都有些变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一晚上平平静静的过去了。 可第二天一大早,薛蕙还没睡醒呢,就被芸香从睡梦中叫醒。 “姑娘,姑娘快醒醒!” 芸香的声音急切又激动。 她很少有这种语气。 饶是薛蕙再没睡醒,也还是睁开了眼,有些困倦地问道:“怎么了?” “王爷来了!”芸香忙道,“您快起来梳妆打扮。” 薛蕙脑子有些空,呆愣愣地问:“你说谁?” “王爷啊,还能有谁!”芸香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薛蕙这下是彻底清醒了,她被芸香不由分说的从被窝里抓出来,又去衣橱里拿了件新做的衣裳。 “萧纪来做什么?”薛蕙感觉自己像个木偶一般,被芸香摆弄着穿衣。 “不管他来做什么,肯定是为了姑娘您。”芸香笑眯眯道。 “瞎说什么。”薛蕙有些不自在地抿抿唇。 “那总不能是为了兰清吧?”芸香就说。 兰清昨天在薛家打了人,今儿萧纪就来了。 说是为了兰清,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但不知为何,薛蕙的心跳却止不住的有些加速。 荷香端了热水与帕子进来,伺候着薛蕙净脸漱口。 小红从外面进来,轻声禀道:“老爷派了人来,请姑娘过去一趟。” 第281章 登门 萧纪来的突然,甚至连张拜帖都没递。 但对薛家人来说,萧纪登门无疑是在头顶上悬了把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来,递不递拜帖都一样。 此刻后院正厅里,薛家上下所有人正襟危坐,全都屏住呼吸,生怕扰了坐在上首主位的萧纪。 连薛老爷身为当家人都不敢坐在萧纪的身边。 等薛蕙赶到正厅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薛老爷坐在左下首的客椅上,身边依次是薛不为与薛有为,薛荣则是立在薛有为的身后。 薛老太太则坐在另一侧,身后站着潘氏与甘氏。 有萧纪在场,她们俩甚至都不敢落座。 屋里安静的很,只偶尔有银丝炭燃烧发出来的丝丝声响。 萧纪坐在上首,穿着身宝蓝色镶金云玟团花直裰,腰间坠着枚半月形羊脂玉佩,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装饰。 可他的气质已无需任何多余的东西来衬托,他单是坐在那里,尽管气息内敛,却依旧叫人觉得胆颤。 他抬眸朝薛蕙望过来,眉眼清淡。 薛蕙轻轻咬了咬唇瓣,而后盈盈下拜:“王爷。” “听说昨日兰清在府上闯了祸?”萧纪开口,嗓音低沉悦耳。 不是兴师问罪,但不知为何,薛家其余人听见这话,却不自觉浑身轻轻颤了一下。 薛老爷更是拿眼睛狠狠瞪了一下甘氏。 都是她教出来的好女儿! 甘氏后颈缩了缩。 “兰清做事一向有分寸。”薛蕙轻声道,“昨日的事,不过是她与我二妹妹拌了几句口舌,小打小闹而已。” 小打小闹? 甘氏胸口憋了一团气,偏又不敢在此时发作。 谁家姑娘小打小闹能把人打成那样的? “到底是兰清在府里打了人。”萧纪说着,看向一旁的薛老爷,略带歉意道,“姑娘还小,不懂事,本王今日过来,是替她赔礼道歉的。” 薛老爷心头一阵惶恐,连坐都坐不住了,连忙起身道:“王爷说这话,是折煞草民了。” 他这么一站,薛不为等人也忙跟着站起来。 薛老太太还算稳得住,她面带笑意道:“兰清姑娘既然肯来我薛家做客,便也算是瞧得上,家里姐妹间闹两句拌个嘴的事,王爷又何需在意。” 薛老爷紧接着道:“若王爷不嫌弃,不如留下用个便饭吧?” 他说这话时一脸期待的看着萧纪。 萧纪没说话,眼神却落在薛蕙脸上。 薛蕙暗自咬了咬腮边肉,避开了他的眼神。 “好。”他的声音说。 薛老爷一听,赶忙叫潘氏与甘氏去安排席面。 这可是摄政王头一次登薛家的门,可不能怠慢了。 “阿蕙。”薛老爷又叫了薛蕙,“王爷是第一次来,你带着王爷去花房转转,散散步。” 他不愧是老狐狸,哪能看不出来,萧纪今日来是为了薛蕙呢? 从薛蕙进门起,萧纪的眼神就没离过她。 “外面寒风刺骨,王爷可不一定想出去。”薛蕙撇撇嘴。 “听说薛家花房里养了西府海棠,不知本王今日可有这眼福?”萧纪笑了声。 第282章 谈心 听说听说,他又听谁说的? 薛蕙不悦地看他。 “还不快去!”薛老爷有几分急了,压低了嗓音对薛蕙道。 萧纪已起身,朝薛蕙走了过来。 薛蕙随意福了福身告退,就带着萧纪朝外走。 他们俩一走,这屋里的压抑气氛才像是散去了一般。 薛老爷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一抬手,竟摸了一把的汗水。 “这王爷今日来,难道是为着大姑娘的?”薛有为狐疑道。 薛荣没说话,阴沉的眸中却划过了一丝冷笑。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薛老太太神色十分复杂。 薛不为面上一片呆滞,脑海中却想起了从前去宋家赴宴的一件事。 那件事他本是没放心上的,可如今再回想起来,才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那时整个宋家的宾客无一人瞧得上他,连他自己的女婿都嫌他丢人碍眼。 唯有萧纪,不仅不嫌弃,还给了他体面。 难道说,从那时起,萧纪就已经…… * 而薛蕙这边。 她从走出厅门就冷了脸,甩手走上前,也不管身后的萧纪。 若是从前的她,必然不敢这么对萧纪。 但萧纪人高腿长,轻易跟在她后面,让她甩都甩不掉。 不远处的丫鬟看着他们俩这一前一后,跟较劲似的,也不敢跟上前去。 薛蕙走出去半晌都还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累的微微喘气。 停下脚步来,回头看他。 他竟然还在笑! 薛蕙气急:“你到底想做什么?” 明明先前都将话说的明明白白的了,他还总这么出现在她生活里做什么? “愿意跟我说话了?”他笑道。 他笑起来时,那张脸实在好看的过分,尤其是那双眼睛。 薛蕙纵使有再大的火气,此刻也发泄不出来了。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达成共识了。”她低声道。 若不斩断的干脆些,她怕自己有朝一日会改变想法。 “我没答应你。”萧纪道。 薛蕙错愕看他。 他面上的笑淡了些,一脸正色道:“那日你只说了你心里的想法,却没问过我的。” “问与不问,又有何区别?”薛蕙藏在袖中的手轻轻蜷起。 “你怎知我没考虑过日后?”萧纪低声道,“这些日子我思虑许多,若就此放你离去,本是最好的选择。可我不想日后留遗憾。” 他注视着薛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着深深情意。 仿佛要将薛蕙淹没才肯罢休。 能让萧纪这般身份的人,屈尊纡贵数次,薛蕙哪里还会怀疑他的真心。 一阵寒风吹来,冷得薛蕙轻轻颤抖了一下。 萧纪上前一步,宽厚的身体几乎将她整个挡住。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薛蕙的心跳不由得加速。 “我的身份配不上你。”她的手指几乎将袖口的金线都拽下来,垂下眼睫,每说一个字,卷翘的睫毛都随之轻颤一下。 萧纪垂眸望着她,嗓音低柔:“我不在意。” “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她继续说。 “比起这些,我更怕你会嫌弃我。”他道,“这个京城里,想要我命的人很多。” 第283章 西府海棠 其中以吕氏一族的人为主,他回京不到半年,遭遇的大大小小暗杀已不计其数。 他没想过要将薛蕙牵扯进来。 甚至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意过后,他也想过要将薛蕙推开。 可他做不到。 “可我成过亲,嫁过人。”薛蕙声音越说越小,“你就不怕日后被人耻笑吗?” 比起被人耻笑,她更怕的,是将来等萧纪对自己的情意不再,他自己的嫌弃,让她更难接受。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萧纪笑着,柔声说,“若我是那么容易变心的人,何至于到如今都为娶妻?” 听到这里,尽管薛蕙在心中警告自己无数次不要轻易被说服,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始摇摆了。 她抬眸,脸颊微微发热,双眸如秋水含波,略带嗔意看他:“还要不要去花房了?” 离得这样近,近到她都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那抹熏香。 萧纪笑着后退了一步:“有劳薛大姑娘带路。” “薛家花房里可没有西府海棠。”薛蕙抬脚朝前走,隐含笑意的嗓音传来。 “无碍。”他也笑。 最好的西府海棠,已在他跟前了。 花房里的名贵品种倒是多,这些都是薛老太太命人四处各地找来的。 但薛蕙不懂得种植,只喜欢看。 她原是想让萧纪带两盆回去送给太妃娘娘的,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年头。 “太妃娘娘知道你来薛家吗?”她轻声问。 “知道。”他走在她的身边,两人的肩膀时不时的轻轻碰在一起,但又很快分开。 提起了太妃娘娘,她又不由自主想到了穆琬。 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她能感觉的出来,穆琬是喜欢萧纪的。 “那穆琬姑娘呢?”她忍不住出声问。 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萧纪忍不住笑:“我来见你,为何要同她说?” “兰清说,如今她管着王府的中馈。”薛蕙尽量压住心底不断冒出来的酸意,轻声道。 “我母亲身子羸弱,王府后院事情虽不多,却也杂,穆琬跟在她身边多年,是她最信任的人。”萧纪轻声解释着,“我与她平日里并不常说话。” 薛蕙自然知道这些,兰清在的这些日子,恨不得将在王府发生的大小事都告诉她。 可一想到上回见到的穆琬,她的心里就像是打翻了醋瓶一样。 但她也知道,她没资格吃醋。 “那你带两盆花回去吧。”她故作大方道,“送给穆姑娘。” 萧纪也没拒绝,只笑着道:“那你挑两盆。” 薛蕙当即挑了两盆开得正艳的。 也是这时,花房负责照料的婆子过来禀说:“兰清姑娘过来了。” 她显然是才知道萧纪来了。 婆子才出去,兰清就进来了。 “你怎么来薛家了?”她警惕地盯着萧纪看,“若是来叫我回王府的,我可不回,除非你让穆琬走。” “你想在薛家待多久便待着吧。”萧纪笑道。 他态度这般无所谓,反而叫兰清不高兴了:“你是巴不得我再不回去了吧。” 第284章 变脸 萧纪无奈叹气:“我若嫌你烦,当初又何必将你从宫中接出来?” “有了穆琬,你哪里还管我?”兰清哼声道。 “瞎说什么?”萧纪凝眉,“你若想回去,今日便收拾东西跟我走。” “除非你让穆琬先走。”兰清鼓着劲,不肯退让。 “好了,多大人了,怎么还争这个?”薛蕙笑着对兰清道,“你就留在这里与我做个伴,不好吗?” “我当然是好了。”兰清一面说,一面朝着萧纪咬牙切齿。 兰清到底年纪小,还是喜欢争宠的时候。 当日被穆琬气得离开王府,原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耍耍性子而已。 没成想萧纪竟然真的不管她。 她在萧纪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说也算是陪着他出生入死多次,竟还比不上一个穆琬重要。 正当兰清气得炸毛的时候,薛蕙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道:“王府的令牌都给了你,你在这京城里只管横着走,若闯了祸,也有人替你收拾,难道这些还比不上别人?” 兰清一路走过来手脚冰冷,此刻被薛蕙的手握着,只觉她掌心温暖的像汤婆子一样。 兰清的心软了一下,但嘴仍旧翘着。 她看了眼萧纪,到底不说话了。 兰清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她叽叽喳喳的在萧纪身边说着薛家的事。 萧纪也只是笑着听。 这时,芸香忽然从外面进来,神色微微凝重,对萧纪行了礼后,道:“王爷,随风侍卫说有要事要禀报。” 随风在二门茶房等候,事情既报去了他那里,定然是什么要紧事。 萧纪看了眼薛蕙。 薛蕙立马道:“王爷有事便先去忙,祖父祖母那边,我会去说的。” 他原是答应了要在薛家用膳的。 “我先走了。”萧纪略带歉意道。 “好。”薛蕙点点头。 他没再停留,转身出了花房。 看着他的背影,兰清微微皱着眉。 “怎么了?”薛蕙轻声问她。 “总觉得要出事。”兰清跟在萧纪身边多年,也算了解他。 薛蕙想了想,道:“要不你先回王府?若真有什么事,你在他身边,也好帮忙。” “还是算了。”兰清摇摇头,“回去便要见到穆琬,我可没那么好的耐心。” 薛蕙无奈笑笑。 但她的心底却微微沉了下去。 临近年关,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 萧纪离开的消息很快便传去了薛老爷的耳里。 他虽然遗憾萧纪没留下来用膳,但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做生意这么多年,跟不少权贵打过交道,但是与摄政王,还是头一次。 午膳自然摆在薛老太太院里的,饭桌上,一家人心思各异。 薛老爷甚至破天荒的让薛蕙坐到了自己身边来,把薛有为的位置都挤开了。 薛有为自然是不高兴,却也没说什么。 薛茹咬着牙,握着筷子戳着碗中的菜,恨恨地看薛蕙。 知道萧纪来家里的时候,她也想上前厅来,可没有薛老爷点头,她哪里敢来。 “兰清姑娘怎么没来?”薛老爷温声问薛蕙。 第285章 男未婚 薛蕙从生下来长到如今,还是头一次听见薛老爷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觉得恶寒。 “祖父,您还是用平常的语气跟我说话吧。”她摸了摸手臂,平白觉得屋里比外面更冷。 薛老爷脸色僵硬了一下,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得住。 “混账东西,给你好脸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薛蕙这才觉得舒服些,道:“兰清自由惯了,不必管她。” “那王爷怎么突然走了?难道是你惹他不高兴了?”薛老太太淡淡问道。 “王爷日理万机,能抽空来一趟薛家还是为了兰清的事。”薛蕙道。 “是为了兰清还是为了谁,你心里清楚。”甘氏咬住发酸的压根。 潘氏既没觉得高兴也没觉得忧愁,她只是担心薛蕙。 她是过来人,自然也知道摄政王对薛蕙不简单。 可她更清楚自家的门第,是配不上王府的。 大房一家子没人说话。 反而是二房来了劲。 薛荣好似是终于拿捏到了薛蕙的软肋一般,冷笑着道:“你不会真以为摄政王对你有意吧?他不过是瞧着你有几分姿色,又好拿捏而已。” 薛茹也赶忙道:“就是,王爷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况你还是和离过的,哪一点配得上王爷?” 薛蕙抬眼扫过他们兄妹两人,神色淡漠:“说完了吗?” 见他们不说话了,薛蕙才继续道:“你薛荣做过的那些丑事,还需要我再提吗?你有什么资格来对我说这样的话?” 说完,她又看向薛茹,冷笑道:“你我同出一脉,你都敢毫无廉耻的去扒着国公府,怎好意思来置喙我配不配的上王爷?” 薛茹被她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捏着筷子的手指仿佛都要握断。 薛荣气得脸色铁青,还要说什么时,薛老爷猛地摔了筷,瞪着他道:“够了,要吵滚出去吵!” “你也是要娶妻的人了,怎么还这般耐不住性子?就你这样的,日后我怎能放心将薛家大权都交给你?” 分明是三人一道吵架拌嘴,可最后挨训的却只有薛荣。 甘氏心底有几分不悦,可看着公爹的脸色,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拿眼神瞪薛有为,指望着他说几句。 可薛有为却佯装没看见,低下头吃饭。 薛蕙冷眼看着这一切。 在权利面前,什么母慈子孝都是假的。 薛老爷过去是多疼薛荣啊,如今不也能为了薛蕙去训斥他? 午膳过后,便都各自离去了。 潘氏特意叫了薛蕙去自己屋里说话。 薛蕙猜到她要跟自己说什么。 屏退了左右后,潘氏才叹了一口气,道:“你与摄政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薛蕙道,“男未婚女未嫁。” “这怎么能行?”潘氏皱紧眉。 薛蕙静默片刻,道:“怎么不行?” 潘氏满眼忧愁地望着她:“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你难道不知,你们俩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是当母亲的,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的好。 第286章 母女谈心 摄政王固然是个不错的选择,权势滔天。 可再好,始终不是薛家能搭得上的。 从前薛蕙嫁给宋云书,在宋家吃苦那么多年,不也是因为身份配不上宋家吗? 潘氏不愿女儿再吃这样的苦,她更怕女儿因为身份低微,嫁去了摄政王府,要一辈子仰人鼻息过日子。 薛蕙一时没说话,脸色微微沉重。 她当然知道潘氏说这些都是为了自己好。 她自己又何尝没有认真考虑过。 但凡她能真正的放下对萧纪的感情,或许她早就放下了。 “可若他当真是我的良人呢?”薛蕙轻轻开口。 潘氏微微一愣。 薛蕙抬眸看她,眼神从未像此刻这般坚定过:“他都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为我放低身段,若我还要将他往外推……我做不到。” 萧纪要考虑的事情绝不比她少。 可既然他都愿意去搏一把,她又何来理由退缩? 潘氏是了解自己女儿的,见她这神色,便知道她是已下定了决心。 “这条路注定会很辛苦。”潘氏眼眶泛了红,眼底全是对薛蕙的心疼与担忧,“阿蕙,我不想你再吃任何苦头了。” “是我心甘情愿的。”薛蕙眨了眨眼睛,将眸中的泪意压了回去,“就当是还他的几次救命之恩。” 若没有萧纪,她都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我是管不了你了。”潘氏长长叹气。 “娘。”薛蕙轻轻握住潘氏的手,抿着唇角笑了起来,“这次是我自己选的,即便将来走错了路,选错了人,我也不后悔。” “可你是姑娘家啊,日后多少闲言碎语那都是冲着你来的,岂会有人去说王爷的不是?”潘氏心疼地说道。 “无论嫁给谁,都会有闲言碎语。”薛蕙轻声说,“我也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可要让我听祖父的安排,再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倒宁愿赌一把。” 万一赌对了呢? “婚嫁之事,岂能是用赌的?”潘氏就瞪了她一眼。 “是是是,娘说的对。”薛蕙笑着道,“总之娘就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如果王爷不是值得托付的人,我自会立马抽身,绝不留恋。” 听她这么说了,潘氏还能再说什么呢? 她向来做不了薛蕙的主,无论是幼时还是如今。 “不说这个了。”薛蕙换了个话题,提起方才饭桌上的事: “薛茹被兰清打了以后,还是我头一次见她呢。”她抿着唇轻笑,“兰清当然是没留情面,将她的脸打成那样。” 或许是早前听说萧纪要在府里用膳,所以薛茹好生打扮了一番。 只可惜不论抹了多少脂粉,都挡不住她脸上的青紫。 “还笑呢。”潘氏白了她一眼,“若叫你二婶知道了,又要把这笔账记在你身上。” “她早就记恨上我了。”薛蕙道,“也不差这一件。” 母女俩难得这样平心静气的说会儿话,聊了约莫半个时辰,薛蕙才起身离开。 她走后,潘氏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转而换上一副沉重的神色。 第287章 她的嫁妆 潘氏叫了贴身的婆子进来,叫她去将自己库里的嫁妆好生清点一番。 婆子还愣了一下,问道:“好端端的,太太怎么要清点嫁妆?” 当年潘氏嫁进来时倒是带了不少嫁妆,后来薛不为又陆陆续续为她添置了不少,她自己虽是性子懦弱,掌不了薛家的管家权,但她自己铺子里的生意却是抓在手里的。 “阿蕙迟早是要再嫁人的,我得提前为她备嫁妆。”潘氏道。 婆子不解:“当日大姑娘和离时,原本的嫁妆不是都从宋家带出来了?” 除了那些嫁妆银子外,其余的陪嫁可以说是一件不落。 潘氏当然不可能告诉她,那些嫁妆嫁个寻常人家自然是绰绰有余。 可若要嫁进王府,那就是连塞牙缝都不够。 “按我说的去做。”她摆摆手,道。 婆子应了声,而后退出去。 * 薛茹被兰清打了以后倒是安生了几日,也或许是临近过年,她不敢再生事。 尤其是薛家如今明显是偏向薛蕙这一边的。 过年前几日,刘植进了一趟薛家。 “明日丞相府的陆夫人要去大佛寺烧香拜佛,为已逝的儿子供奉长明灯。”刘植立在厅中,恭声说道,“陆夫人几乎每月都要去一趟大佛寺,会留在寺内用一顿斋饭,而后回府。” “不过陆夫人性子清冷,从不与人深交,就连宫中太后娘娘的宴席也极少去。”说到这里时,刘植停顿了一下,道,“姑娘,这位陆夫人尤其疼爱独子,只怕她会迁怒于您。” 薛蕙倒是知道这位陆夫人,从前她的儿子还未出事时,她倒是个好相处的。 自从齐家独子战死沙场后,陆夫人便深居简出,也不与人打交道。 “不管如何,总是要去见一面的。”薛蕙低声道,“即便不是为了我的事。” 陆夫人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自小是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 她的心里只怕早已千疮百孔。 “那明日带着兰清一道去吧。”芸香轻声说。 虽不担心陆夫人会对薛蕙怎么样,可上回去大佛寺时,发生了那些不好的事,她总担心再出什么意外。 “你去同她说一声吧。”薛蕙笑了笑,“她在薛家关了这么久,也该带她出去放放风了。” “是。”芸香笑着点头。 薛蕙要出门,还是去大佛寺,薛老太太听说了以后,自然是不高兴的。 可她偏又不敢说什么,尤其是听说兰清也要去时。 丫鬟来禀这件事时,正好薛茹跟甘氏就在跟前。 “祖母,明日我也要去。”薛茹噘着嘴道。 这些日子休养下来,她脸上的青紫倒是消退了许多,又上了一层脂粉,瞧不出什么来。 “姑娘家家的,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薛老太太皱眉道。 “怎么薛蕙去得,我就去不得了?”薛茹心里不高兴,神色愤恨道。 “你就不怕再挨那兰清的一顿打?”薛老太太不悦地对她道。 提起兰清,薛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很快又小脸通红道:“我好端端的不去惹她,就算她是王爷的义妹,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对我动手吧?” 第288章 痴心妄想 这若是以前,甘氏或许就帮着薛老太太一道劝薛茹了。 可这些日子她明显感觉到公婆对大房的偏心。 “母亲,茹儿长这么大还没怎么去过大佛寺呢,您就让她去吧。”甘氏温和地说道,“若担心出什么事,就多派些人一道去好了。” 薛老太太沉下脸来,肃声道:“若叫茹儿去了,那薛莹又去不去?一家三个姑娘都出行,走在路上惹人注意,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又该怎么办?” 甘氏撇了撇嘴,掩住嘴角的一抹不屑,道:“好歹还有王爷的义妹在呢,哪会出事啊。” “你近来怎么回事?”薛老太太见她顶嘴,皱眉语气威严道,“不帮着管教姑娘便也算了,还要助长她们?” 甘氏抿抿唇,垂下眸,喏声服软道:“母亲,我只是想着过了年茹儿也要开始议亲了,想让她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等将来成亲嫁了人,哪还有这么自在的时候。” “哼。”薛老太太目露凶光,“你最好是如此想的!” 甘氏不敢再说话了。 薛茹启唇还想说什么,可看着薛老太太的脸色,到底是什么都没敢说。 等母女俩从屋里出来,甘氏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一个个的都是狗眼看人低的!”甘氏满脸狰狞,咬牙切齿压低了嗓音道,“从前他们谁又瞧得上老大一家子了?如今可倒好,看着薛蕙不仅攀上了国公府,连摄政王都对她青睐有加,一个个又变了脸!” 甘氏说这话时脸上神色与平时大不相同,竟看的薛茹心底都有几分发憷。 “娘……”她轻轻伸出手,摇了摇甘氏的手臂,低声道,“您小声些,别被人听见了。” 这还没出祖母的院子呢。 “听见又如何?”甘氏咬紧牙,黑着脸冷笑,“不过是瞧着摄政王的权势高,又想巴结而已。他们也不想想,摄政王能看上咱们家的门第?痴心妄想!” 想到摄政王,薛茹的心底就冒出一阵酸意来,连带着牙根都发软。 “真不知道薛蕙怎么命就这么好。”她咬着牙道,满脸写着不甘,“不过就是那张脸长的好看些。” “大房想靠着薛蕙一步登天,做梦!”甘氏冷笑。 “娘,您想做什么啊?”薛茹看着甘氏的表情,心底有些打鼓。 “等着吧,我有的是法子收拾她!”甘氏道。 薛茹虽暗暗觉得有些不妥,可想到趾高气昂的薛蕙,又希望她狠狠栽一个跟头! * 次日一早,薛蕙便带着兰清跟芸香荷香出门了。 薛茹自然是没去,薛莹一向不喜欢出门,尤其还是大佛寺那么远的地方。 几人里只有兰清显得高兴些。 坐在马车上她就没消停过,一会儿出去看看,一会儿又钻进来,进进出出的带了不少寒风。 芸香忍不住提醒她:“姑娘可没你那么好的体质,别带风进来让她着凉了。” 兰清这才老老实实坐下来,从荷香手里接了茶,抿了一口后,才问起今日为何要去大佛寺。 第289章 偶遇 “丞相府的陆夫人,你可知道?”薛蕙问她。 兰清当真想了一下,然后道:“知道,我幼时见过她几次。” 兰清幼时在宫中住过很长一段日子,那时的陆夫人也时常进宫。 “我今日,是为着见她去的。”薛蕙也没瞒着她。 “你为何要去见她?”兰清不解地问。 这倒是将薛蕙问的滞了一下。 若让她知道吕绍的事,只怕用不了多久萧纪也要知道了。 “她是个可怜人。”薛蕙轻声道,“唯一的儿子战死沙场,这么多年,连尸骨都收不回来。” 兰清是将门之后,自然更理解。 她轻叹了一口气,抿了口茶水,道:“还在宫里的时候,她也算是帮过我。” 印象里这位陆夫人是个和颜悦色的人。 “一会儿见了她,可别提这件事。”薛蕙道。 “这我当然知道,我还能去戳她的伤心事不成?”兰清翻了个白眼。 薛蕙轻轻笑笑。 去大佛寺的这段路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才到。 幸而今日没下雪,虽有凛凛寒风,前往大佛寺的人却不少。 下了马车,眺目望去不远处的山峰上皆是未融化的皑皑白雪,山脚下的摊贩仍旧不少,往来吆喝着。 而前往大佛寺的万步石阶上已有不少香客。 芸香小心扶着薛蕙往前走,地上仍有薄冰。 荷香提着裙摆,跟在兰清身边走。 兰清倒是健步如飞,不像她们这般小心翼翼。 她几步便走上前了,又不得不停下来等她们。 “你先上前去吧。”薛蕙提着裙摆走到她跟前,小脸微微泛着红,但说话还不喘。 兰清倒是也想,却怕薛蕙出什么事,只能按耐下性子:“还是等你一道吧。” 话虽是这么说,可她却急的朝身后看了一眼,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这样走下去,不知何时才能上的去。 正当她四处无聊瞧着看时,突然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再看时,就惊诧叫出声:“穆琬?” 穆琬? 薛蕙听见这声音,也惊讶地顺着兰清的视线朝身后看。 果然看见不远处穆琬的身影,以及她身边搀扶着的太妃娘娘。 两人瞧着是低调出行,身边除了几个随行侍卫便再无其他人。 太妃娘娘穿着身并不起眼的啡色撒花金团花领褙子,浑身上下连件贵重首饰都没有,只用一支木簪固定着团髻。 可即便是如此,也掩饰不住她浑身的矜贵与气质。 薛蕙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立马朝她走去。 太妃娘娘正在与穆琬说着什么,忽地瞧见几个人朝自己走来。 她抬眸望去,便一眼瞧见了薛蕙。 无他,只因薛蕙那张脸,实在是太扎眼。 薛蕙走到跟前,没敢抬眼看太妃娘娘,只恭敬行了礼:“民女给太妃娘娘请安。” “薛大姑娘啊。”太妃娘娘也有几分意外,温和地笑着,“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 穆琬还搀扶着太妃娘娘,不动声色的看着薛蕙。 她虽面无表情,可一双眼睛却早已将薛蕙上下打量了个遍。 第290章 为何不断 因着是来礼佛,所以薛蕙今日穿着还算朴素,并不花枝招展。 她那双如点漆般的眸子沉静温和,虽带着些许的恐慌,却并不卑微,浑身上下透露着一抹娴静清雅。 分明年纪不算大,可那张白净的鹅蛋脸上却透着抹稳重和气,说话时眼眸也噙着笑。 穆琬暗自抿住唇,心中猜测着,莫非萧纪喜欢的是这种笑盈盈的性子? 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令她不舒服的眼神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抬眸望去,果然见是兰清。 兰清抬着下巴,很是得意的样子。 她甚至还挑衅似的朝穆琬挑了挑眉。 太妃娘娘同薛蕙说完话,便看向了兰清。 见她又与穆琬争锋相对,就无奈笑道:“你这孩子,说走就走了,这么久也不回去看看我。” “太妃娘娘,倒不是我不愿意回去看你,我只是怕有人嫌我碍事而已。”兰清噘了噘小嘴,故意看了穆琬一眼。 穆琬心头不悦,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只能将气压下来,不理会兰清。 太妃娘娘则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这些日子兰清在薛大姑娘那里叨扰了。”她笑着对薛蕙道。 薛蕙轻轻笑说:“她来我这里,也正好与我做个伴,不算叨扰。” “既然有缘,不如结伴而行吧?”太妃娘娘笑的和气,全然没有对薛蕙摆脸色。 “是。”薛蕙哪里敢拒绝,忙轻声应了。 有薛蕙陪在身边,太妃娘娘便让穆琬去与兰清做伴了。 不过她们俩一向合不来,即便知道太妃娘娘的用意,这两人也半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反而是走在最后的芸香与荷香两人压低了嗓音在说悄悄话。 薛蕙原以为太妃娘娘要跟自己说些什么,心头一直很忐忑。 先前在国公府时,她已经知道太妃娘娘心里是什么意思了。 可不知为何,太妃娘娘却迟迟没有开口。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薛蕙腿脚开始发软,呼吸有些急促的时候,才听的身旁传来太妃娘娘微喘的声音: “你与纪儿之间的事,我并不同意。” 薛蕙心底微沉,但却早在意料之中。 她提着裙摆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道:“王爷是人中龙凤,娘娘是为他好,民女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断?”太妃娘娘的语气依旧和善,可话里的冷意却比这凛凛寒风还要刺骨。 “王爷并非毫无主见的世家公子,他能一步步走到如今,靠的也是他自己的谋略与见识。” 薛蕙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后,才继续说:“他若想断,我绝不扒着他。可他若不肯放手,我自然也是要搏一把的。” 她能说出这些话,倒是让太妃娘娘有些刮目相看。 她自然知道能入萧纪眼的,并非是寻常人。 薛蕙虽出身不好,却有一身的傲骨。 可这些傲骨配上她的家世,在旁人看来,便只是假清高而已。 “你该知道,我若不点头,你也进不了王府的大门。”太妃娘娘淡淡说着。 第291章 绊脚石 这话不假,无论萧纪是何身份,太妃娘娘始终是他的母亲。 孝道大过天,若太妃娘娘抵死不同意薛蕙嫁给萧纪,他们之间也再无可能。 薛蕙一时没说话,只是脸上的血色在一点点的散去。 太妃娘娘侧眸瞧了她一眼。 关于薛蕙身上发生的许多事,她倒也都知道。 在可怜薛蕙遭遇的同时,自然也是同情的。 可这些并不代表,她就能点头让薛蕙做自己的儿媳妇。 没人比她更清楚,萧纪一步步走到如今用了多久,她决不允许一个对他毫无助力的女子嫁给他。 “京中大好男儿多的是,以薛大姑娘的品貌,应当不愁嫁吧。”太妃娘娘轻声说道,“纪儿将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你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薛蕙只觉自己的双腿似乎有千斤重,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可尽管这样,她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的慢慢朝山顶走去。 “娘娘未曾与我相处过,又怎知我是绊脚石?” 太妃娘娘轻眯双眼,停下脚步来,凝视着薛蕙。 眼前之人脸色虽苍白,可那双眼却平静如岩石,她静静道:“我知道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王爷。可娘娘难道就不想知道,满京城的贵女那么多,王爷为何偏就瞧上了我吗?” 太妃娘娘似乎也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微怔了片刻后,才蓦地笑了一下:“旁的我不知,但你的这份胆量,倒是少见。” 寻常女子见了她,无有不心生畏惧的。 那些还大多都是出身大户世家的姑娘。 就连跟在她身边多年的穆琬,一开始时也是不敢有半分僭越。 而薛蕙呢。 她是明知太妃娘娘不喜欢她,却没像旁人那般只知一味讨好。 她聪慧机敏,心思活络,这些都是难得的品质。 薛蕙启唇正想要说什么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她回头望去,便看见芸香跟荷香两人一左一右的拦着兰清。 兰清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反观她面前的穆琬却是一脸的若无其事。 “放开我!都给我撒手!”兰清气得大叫,“看我不撕烂她那张嘴!” “兰清,你冷静一点!”芸香看了眼周围的人,生怕引起什么轰动,只能赶忙低声劝,“太妃娘娘还在前面呢,别惊扰了她。” “这又是怎么了?”太妃娘娘微微皱眉。 “娘娘,我过去看看。”薛蕙曲膝行了个礼后,才朝兰清她们走去。 穆琬抿着唇,清冷的脸蛋上面无表情,只是在看薛蕙时,眼神略深了些。 她没理会兰清,抬脚朝太妃娘娘那边去了。 “怎么回事?”薛蕙轻轻问道,“穆琬姑娘又惹你了?” 兰清大怒,眼见着穆琬要走,当下也不留力,一把将芸香与荷香甩开:“我今日就要给她点教训看看!” “兰清!”薛蕙拧眉,厉声制止,“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撒野?” 她鲜少这般疾言厉色,一时间倒是镇住了兰清。 第292章 客气些 芸香这时反应过来,赶忙一面安抚着兰清,一面压低了嗓音对薛蕙道:“是穆琬姑娘提起了兰清的家人。” 兰清幼时离家,家人就是她最忌讳的东西。 这穆琬倒好,瞧着不言不语的,说出来的话却一戳一个准。 也不怪兰清发这么大的火。 薛蕙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气红了眼的兰清,道:“你明知她说那些话是为了激你,你气成这样,不正好中了她的下怀?” “我管不了那么多!”兰清咬唇,眼底一片狠色,“从前我不动她,是给太妃娘娘面子。” “可你今日若是对她动了手,你让太妃娘娘的脸面往哪儿搁?”薛蕙温声劝着。 兰清咬着唇不说话了。 若不是顾忌着太妃娘娘,她早打的穆琬不知东南西北了。 “好了,别生气了。”薛蕙轻轻揽过她的肩,柔声道,“还有这么多石阶要走呢,不如我们来比一比,看谁最先登顶,如何?” “我才不跟你比呢。”兰清吸了吸鼻子,别过脸,佯装语气不屑,“我让你一刻钟,你都比不过我。” “那可不一定。”薛蕙笑道。 她刚说完,便提着裙摆朝前走。 兰清抱着双臂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望着薛蕙的背影,到底还是抬脚追了上去。 芸香与荷香两人对视了一眼,长松了一口气。 “还是姑娘有法子对付兰清啊。”荷香啧声道。 “姑娘这是把兰清当孩子哄呢。”芸香笑了笑。 要不是有薛蕙在,只怕方才兰清真的要冲上去打穆琬了。 * 而太妃娘娘这边。 穆琬回到她身边后,原是想继续搀扶着她的,却被她用手轻轻拨开了。 穆琬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兰清是忠臣之后。”太妃娘娘淡淡说道,“她的父亲与兄长,将来都是纪儿要仰仗的人,你日后对她客气些。” 穆琬突然觉得脸上一阵发烫,心底很是难堪。 她原以为自己守在太妃身边这么多年,并非是寻常人能比拟的。 可太妃的这句话却让她明白,在权势面前,什么都是虚的。 “我知道了。”穆琬垂下眼,低声应道。 “我自然知道你对纪儿的那份心,我原也是想撮合你们的。”太妃娘娘轻叹了口气,“可你也看的出来,纪儿待你,只有兄妹之情。” “是娘娘太抬举我了。”穆琬略略苦笑。 “罢了,日后我会为你再挑一门合适的亲事。”太妃娘娘主动握住她的手,温声道。 穆琬敛下眉眼,没有再说话。 薛蕙与太妃分开后,便没再走到一起。 等她进了大佛寺,便先去捐了香油钱。 兰清先前在寺里住过一段日子,与这里的沙弥们相识。 她去询问了陆夫人在何处,得知陆夫人正在禅房休息后,便轻声道了谢。 可等她们去了后山禅房时,却被陆夫人拒之门外。 陆夫人身边的丫鬟冷着脸朝薛蕙道:“夫人正在休息,不见闲杂人等。” 薛蕙心头约莫猜到些什么,她也知道要想见到陆夫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293章 她不知怪谁 兰清见不得薛蕙吃闭门羹,上前一步,对那丫鬟道:“你去同陆夫人说,就说我是养在太后娘娘身边的姑娘,她若还记得我,我想进去同她行礼问声好。” 丫鬟拿捏不住兰清的身份,犹豫了下,还是转身进去了。 没一会儿她就折返回来,道:“夫人说了,只请您进去即可。” 兰清就皱了眉:“我们是一起来的,为何不能一起见?” 丫鬟略有些不耐烦:“夫人只说了单独见您。” “你这什么态度……” 兰清顿时不悦,刚要说什么,却被薛蕙轻声打断: “陆夫人既然只想见你,你便进去吧。” “可……”兰清想到今日薛蕙来大佛寺便是为着见陆夫人来的,定然是有什么要事,她想了想,说,“或者你有什么事,我替你带话。” 薛蕙笑着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快进去吧,别让陆夫人久等了。” 兰清只能独自进去。 芸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压低了嗓音对薛蕙道:“姑娘,连陆夫人的面都见不到,这该怎么办啊?” “不着急。”薛蕙轻声道。 这么久过去,她也想了很多。 那日吕绍说的话,或许只是为了吓她。 也或许是他享受这种将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 薛蕙越是着急,他就越得意。 他若是真心想要薛蕙,怎么可能一直等到如今还没有任何动静? 就算到时候吕绍真的发了疯,去吕太后跟前求一道懿旨,薛蕙抵死不从,他也只能带一具尸体回吕家。 所以她今日过来便只是为了见陆夫人一面。 能见到是最好,见不到也没什么。 薛蕙在外等了一刻钟左右兰清便出来了。 薛蕙没问她与陆夫人聊了什么,只是带着她去用了寺里的斋饭。 席间,兰清才主动说起:“陆夫人不愿意见你的原因,是因为宋云书。” “可你与宋云书早就和离,且当初宋云书所做之事与你又无关,她为何要将这些事记在你身上呢?” “她的儿子是因为宋云书才死在边关的。”薛蕙道,“早些年,她不知真相,以为自己的儿子只是战死,所以她不怪任何人。” “可如今呢?”说到这里,薛蕙轻轻叹了口气,“当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原是有机会活命,却被宋云书残忍杀害的时候,她就只能怪宋云书,怪宋家所有人。” 可宋云书死了,宋家其余人流放了,她的恨意无处发泄。 尽管知道薛蕙与这一切没有关系,可她还是会下意识将恨意转移到薛蕙的身上。 谁让薛蕙曾是宋云书的妻子呢? “要怪只能怪宋云书死的太便宜了。”兰清恨恨道,“他那样的人,凌迟都不为过。” “谁说不是呢。”薛蕙笑笑。 用完斋饭后,薛蕙便要打道回府,她原是想去同太妃娘娘说一声的。 可却不见她的身影。 猜想着她是已经下山离去了,薛蕙便没再停留。 不过,就在她们下山回到马车上时,就听见车夫说道:“姑娘,方才有消息传来,羌族使团进京了。” 第294章 和亲 听说羌族使团来访阵仗很大,消息才传的这么快。 薛蕙微微有些错愕。 羌族人多年来对边关几座城池虎视眈眈,怎么会突然在这时进京? 就连兰清脸上也浮起了一抹凝重:“我偷到宋云书书房里的那些布防图时,王爷便已派人去了边关,应当是边关战事有所变动。” 宋云书身死,没人再传消息去羌族部落,羌族人只怕也意识到了什么。 薛蕙想到不久前萧纪匆忙离去的事,难道他在那时便得知了此事? “走,先回去再说。”薛蕙道。 几人上了马车,便朝城内赶去。 等回到薛家时,已是傍晚,天早就黑下来了。 门房的婆子瞧见薛蕙回来,重重松了一口气:“姑娘,您可回来了。老爷问起您好几次,生怕您在路上出什么事呢。” 今日京中有大事,薛蕙出门又迟迟未归。 “辛苦了。”薛蕙朝婆子轻轻笑了笑,“祖父脸色如何?” “倒是还好。”婆子道,“不过今日二太太倒是出了一趟门,不知去了哪里。” 薛家上下的风向早就变了,从前巴着二房的那些人,如今都转过来投靠薛蕙了。 “二婶出门了?”薛蕙微微皱了皱眉。 甘氏不怎么爱出门,尤其是临近年关,又要操持薛荣的婚事,她哪里得空出去? “姑娘放心,回头我就去跟车夫打听一下。”婆子谄媚地笑道。 “那就劳烦妈妈了。”薛蕙笑着看了芸香一眼。 芸香立刻会意,上前给婆子手里塞了碎银子。 婆子喜笑颜开地给薛蕙道了谢。 薛蕙回了自己的院子,刚换下一身衣裳,薛老爷就差人过来请她了。 无法,薛蕙只能拖着疲乏的身子过去一趟。 前院的书房里,只有薛老爷一个人。 屋里早已掌了灯,将书房映照的灯火通明,靠墙的硕大雕红漆博古架上摆放着价值连城的玉石摆件,黑漆铺着坐垫的玫瑰椅旁放置着一尊半人高的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香炉。 薛老爷就坐在书案后,岸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个金算盘。 薛蕙进了屋,轻声问好行礼:“祖父。” 薛老爷脸色沉沉,浑浊的双眸里是讳莫如深。 “坐。”他对薛蕙道。 薛蕙依言落座。 “羌族使团进京的事,你可知晓?”薛老爷问道。 “回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薛蕙道,“祖父为何会关心这事?” 薛老爷沉眉,低声道:“我听说,羌族使团来访,不仅是为了求和,还是为了和亲。” “和亲?”薛蕙微怔,“可我朝并无适龄的公主……” 话说到一半,薛蕙的声音戛然而止。 没有公主,可有王爷啊。 恰好萧纪就是这唯一且还未娶妻的王爷。 薛老爷看着她,表情一时变得复杂:“若王爷当真娶了那羌族的郡主,于你是不利的。” 薛蕙只有一瞬间的怔忪,很快又清醒过来。 萧纪若是这么容易就受人挟制,何至于到如今都没娶妻? 更何况,她与萧纪之间,一没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就算他真的要娶那位郡主,她又能怎么样? 第295章 吕家 若萧纪是这么容易退缩的人,那她正好可趁早看清他。 也不至于自己陷得太深。 想到这里,薛蕙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王爷可有上门来向我提亲?”薛蕙蓦地问。 这倒是将薛老爷都问的愣了一下。 “他既然没有提亲,那男婚女嫁便各不相干,祖父去操这些心做什么?”薛蕙道。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薛老爷嘴皮动了动,道,“他是位高权重的王爷,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薛蕙突然明白过来什么。 她看着薛老爷,似笑非笑道:“祖父不会是要劝我,若王爷要娶羌族郡主做王妃,让我去给王爷做妾吧?” 就算是妾,那也是王府里的妾,比外面的正头娘子要风光的多。 被戳中心思,薛老爷一张老脸有些挂不住,厉声道:“你是成过亲的人,难道还想做正室不成?那里是王府,你以为是什么寻常百姓家?” 薛蕙冷笑一声:“要让我去给别人做妾,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嫁人!” “混账!”薛老爷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指着薛蕙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你老子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那也总好过被祖父当人情送出去的强!”薛蕙冷声讥讽,“当年是我年幼,做不了主,可如今祖父还想将我像个物件一样的塞去别家,那不能够!”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欠收拾了!”薛老爷脸黑的如同锅底,“你的那些嫁妆哪样不是出自薛家?只要我一声令下,你看那些银子还能进你的腰包吗?” 薛蕙不过是依仗着自己有丰厚的嫁妆,才敢这般顶撞长辈。 “祖父若是不信,大可去试试。”薛蕙冷冷一笑。 她这些年来在宋家,可不仅仅是为宋家上下操持,她也为自己做了后手准备。 嫁妆铺子与田庄里的那些人,无人敢逆她。 即便是薛老爷也不行。 薛老爷气得脑门一阵发晕,指着薛蕙的手都在颤抖。 “滚……给我滚!”他气得半死,怕自己再多看一眼这大孙女,这个年都过不去了。 薛蕙正好也不想待,转身就朝外走去。 与此同时的薛老太太屋里。 甘氏坐在她跟前,完全压不住嘴角,兴冲冲的同薛老太太道:“母亲,我没与你说笑,那吕家的公子,就是如今任诏狱指挥使的,他当真说了要大姑娘。我原是怕那车夫是撒谎来哄我的,我今日亲自去了吕家。” 薛老太太横看了她一眼:“你还去了吕家?见到了吕家的人?” 甘氏脸上笑容一滞,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自然是没见到吕家的人,可吕家门房的下人回了吕公子的话,确有此事啊。” 薛老太太讥笑一声:“难怪你今日出去一整天呢。” “母亲,我这不是为着大姑娘着想吗?”甘氏毫无廉耻地笑着,说道,“那王府的门第终究是太高了,与其赌一门不确定的婚事,还不如让大姑娘去吕家呢。那可是当今太后的娘家啊,又比王府低什么了?” 第296章 绝不为妾 尽管薛老太太也不喜欢薛蕙,可那吕家是什么情况,她难道没听说过? 吕家一门皆是朝廷重臣,就连当今圣上都得唤吕家如今的家主一声舅舅,那吕家权势大的就差在京城横着走了。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薛老太太出言讽刺道,“你自己茹儿的婚事不管,倒替薛蕙操心起来了。” 甘氏讪笑一声,佯装听不出来她话里的冷嘲热讽,继续道:“母亲,吕家公子这件事,阿蕙是早就知道的,可她这么久了居然念都没念叨一声。” 要不是她留了个心眼,叫人去打听了那成日跟着她一道出门的车夫,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她既没说,便说明没考虑这件事。”薛老太太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淡淡道,“便是那吕家公子当真瞧上了她,你以为她进吕家的门,是去做正头娘子的?” 吕绍的确是还未娶妻,可他的后院却从来不缺女子。 甘氏一滞,心中暗道老太太是个聪明的,什么都瞒不过她。 “可就算是去吕家做妾,那也比外面的正室强得多。”甘氏嘴硬道,“那可是吕家啊。” “你既然觉得吕家不错,怎么不将你的女儿送去给人家做妾?”薛老太太冷笑道。 “这……这怎么能一样?”甘氏嗫嚅道,“那人家也不要茹儿啊。” “哼。”薛老太太不悦地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面上,冷声斥道,“你的女儿是心头肉,那薛蕙在你心里就不是个人了?吕家后院腌臜事多,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你以为吕家的门是那么好进的?你不过是瞧着王爷对薛蕙有几分意思,心底不是滋味,想方设法的要搅黄这件事罢了。” 心底事被这般不留情面的点出来,甘氏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道:“……母亲怎么这么想我呢?” “你心里怎么想的,自己最清楚。”薛老太太冷哼道,“吕家这件事,不准你再提,我薛家的女儿,便是嫁去平民百姓家,也绝不可为人妾室。” 甘氏原以为这件事薛老太太会支持自己,才这么迫不及待的来她跟前说。 没想到却得到这样的答案。 甘氏越发下定了决心,绝对不能让薛蕙嫁给摄政王。 否则日后这整个薛家,都要交到大房的手里去。 甘氏被训斥了一顿后,就从薛老太太屋里出来了。 刚走出屋子,她便腿一软,扶着身旁婆子的手,慢慢朝外走去。 今儿在吕家外面受了一整日,站的她浑身都疼。 …… 而薛蕙这边,累了一整日,入夜后她沐浴换上寝衣便躺上床歇息了。 躺下还没一刻钟,芸香就从外进来,隔着床帐轻声对薛蕙禀道:“姑娘,二太太今儿去了吕家。” 原本薛蕙已经歇下,这件事该是明早再来禀的。 可芸香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好端端的,甘氏去吕家做什么? 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而原本阖眸沉思还没睡着的薛蕙听见这话,蓦地睁开双眸,眼底一道冷意划过。 第297章 辞行 “她去吕家做什么?”薛蕙人有些疲乏,连带着说话语气都比平时要软几分。 “我去问了负责照管马匹的小厮,说是前两日二太太身边的婆子忽然摆了桌席面请他们吃酒。”芸香轻声道,“估计是从车夫的嘴里听到了什么。” 那日吕绍就站在薛家马车前,与薛蕙说了那些轻言碎语。 被车夫听去也不奇怪。 芸香事后还特地叮嘱过车夫,不准将此事说出去。 没想到几杯酒一下肚,他竟什么都说了。 “我这二婶,还真是闲不住啊。”薛蕙冷笑道。 “姑娘,若她从中作梗怎么办?”芸香不免有些担忧。 “她连吕家人的面都不一定见得到,又能做得了什么?”薛蕙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却也不想因为甘氏的原因,让吕绍再度将重心放到自己身上来。 她想了想,蓦地对芸香道:“这件事,你偷偷找人透露给薛茹。” 芸香微怔:“这是为何?” “薛茹自小便喜欢抢我的东西,她若是知道吕绍这件事,定会想法子去抢。”薛蕙淡淡道。 她正愁不知道怎么处理呢,偏偏甘氏要自己撞上来。 “我知道了。”芸香轻轻应了声。 薛蕙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恶毒。 甘氏打的什么主意她再清楚不过。 她不仁,就别怪自己不义。 * 摄政王府。 萧纪回到府里时,已是深夜。 他没往后院去,猜测着这个时辰母亲应当歇下。 随风跟着萧纪一道进了书房。 萧纪神情淡漠,瞧不出喜怒。 随风跟在他身边多年,大致也能猜到他此时心中在想什么。 “王爷,您说羌族人求和的心思是真是假?” 他一面问,一面给萧纪倒了杯茶,递到手边。 “边关战事若能就此消停,于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萧纪靠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眉间浮起一抹极淡的疲乏。 “可那羌族郡主又该怎么办?”随风道,“您总不能真收进府里吧?” 萧纪没答这话,而是问:“今儿母亲去大佛寺,巧遇了薛大姑娘?” “是。”随风点头,“听说,太妃娘娘还与薛大姑娘说了一会子话,只是不知说了什么。” 萧纪轻轻颔首,正要说些什么时,外面忽传来小厮的声音:“王爷,穆姑娘在外求见您。” 萧纪皱眉:“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 “王爷要见吗?”随风询问道。 “不见。”萧纪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随风便对外头小厮道:“夜色已深,还是请穆姑娘早些回去歇着吧。” 今日若真叫穆琬进了这书房,只怕明日闲话就要传出去了。 小厮应喏了一声,就转身离去。 可走后没一会儿,又折返了回来,再开口时,语气颤颤巍巍的:“王爷,穆姑娘说……她是来辞行的,请您务必一见。” 这大半夜来辞行? 随风狐疑地瞧了眼萧纪。 果然见他脸色已变得不耐,剑眉紧蹙。 萧纪起身,朝外走去。 随风赶忙上前去打开书房的门。 外头的小厮垂着脑袋瑟瑟发抖,而在书房外的石阶之下,穆琬就站在庭院中。 第298章 并不挽留 平心而论,穆琬容貌生的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极标致,五官轮廓线条流畅。 只可惜她的性子过于清冷了些,平日里除了对着太妃娘娘,其余时候都没什么好脸色。 此刻她站在庭院中,身着单薄衣衫,连披风都没穿上一件。 脸色略微发白,削尖的下巴紧紧绷着,清冷的脸庞上更多了一份倔强。 萧纪站在屋檐下,看向穆琬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甚至还有一丝不耐烦。 “这么晚了,穆姑娘准备去何处?” “太妃娘娘身子已无大碍,我继续留下来用处也不大。”穆琬垂眸低声道,“明日一早,我便离开王府。” 再有两日便是过年,她偏选在这时要走。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她是在闹脾气。 只可惜,她挑错了对象。 萧纪淡淡点了头:“穆姑娘既执意要走,本王会命人为你备好盘缠。” 他连问都不问穆琬要去哪里,似乎也毫不担心她出什么事。 穆琬心头犹如针扎一般的疼,脸上血色也在一点点的褪去。 她强忍着没有流露出来,只是微微曲膝道:“告辞。” 萧纪只点了头,没再说话。 穆琬又站了片刻,直到确定萧纪不会再开口说话,她才转身离开。 随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道:“就要过年了,穆姑娘难道还打算回蜀地不成?” “着人护送她吧。”萧纪转身进书房,“不论她想去何处。” “是。”随风轻声应了。 * 过年前一日,薛蕙出了趟门,去自己的铺子里巡视了一番。 铺子里的生意倒是都没什么影响,薛蕙按照往年的惯例,给掌柜的以及打杂的都封了荷包。 做完这些,她原是要去一趟自己的宅子,却没想到在出铺子时,恰好遇见了长公主的马车。 她的马车是薛蕙见过的最华贵奢侈的,七彩琉璃华盖翠帷马车走在街上格外的夺目。 街上百姓都知道这是长公主的驾撵,皆纷纷躲开。 正当薛蕙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去行礼问好时,马车却停了下来。 一双纤纤素手打开了窗户,紧接着一张乌发云鬓似神仙的脸蛋便映入眼帘。 上回见长公主还是在宫里,这么久未见,她的气色倒是越发好了。 五官精致的犹如画卷,面孔盈透白净,眉眼含笑,唇不点而红,正朝着薛蕙笑。 “薛大姑娘,好巧啊。”她笑着与薛蕙打招呼。 薛蕙忙上前去,恭敬行礼:“长公主殿下好。” “今儿倒是赶巧了,我刚从宫里出来,便遇见了你。”长公主芊指捂唇轻笑,眼尾微微上挑,瞧着薛蕙,娇笑着道,“你说这是不是有缘?” 薛蕙笑着应是。 “好不容易见一面,不如去我府上做客吧?”长公主笑着邀请她,轻声抱怨道,“我那公主府里冷冷清清的,常年也没个贵客登门。” 薛蕙正犹豫着呢,长公主身边的婢女已经从马车里出来,轻声叫了车夫放脚凳,而后走到薛蕙跟前来,温声道: “薛大姑娘,请吧。” 第299章 长公主府 瞧这阵仗,薛蕙是没有拒绝的余地的。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提着裙摆缓步上了马车。 这马车内十分宽敞,甚至还放了一张美人榻,榻上铺了大红底绣五蝠捧云团花褥垫,还有两个大红色冰裂纹锦锻大迎枕。 长公主就靠坐在榻上,周身珠翠环绕,手里抱着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的手炉。 薛蕙闻见一抹苏合香的味道,是长公主身上惯用的熏香。 “明儿就过年了,你怎么今日还得空出来?”长公主笑凝着她。 “府里大小事务都有我母亲与二婶管着,我反而插不上手。”薛蕙恭声说道。 “你我之间说话,不必这么客气。”长公主见她正襟危坐,便道。 薛蕙微微错愕,抬眸看了一眼长公主。 她恰好也在看薛蕙,眼眸明亮,上下打量着。 离开了宋家的薛蕙,跟脱胎换骨了一样。 “多谢殿下抬举。”薛蕙垂眸轻笑。 她其实还有些摸不准这位长公主的脾性。 长公主孀居多年,当年与驸马成亲后膝下也没个孩子,驸马战死后,她便一直住在长公主府,并未改嫁。 虽没改嫁,不过她府上养的面首却不少,行事放荡。 外人都说长公主性子怪癖,又因着有先帝的宠爱,以至于连吕太后都不敢拿她怎么样。 但这些都是道听途说,薛蕙也从不将这些谣言放在心上。 至少对她来说,长公主算是帮过她的。 “明日才是除夕,殿下怎么今日就进宫了?”她轻声问道。 提起这个,长公主嘴角的笑就变成了讥讽:“我懒得进宫去看吕家那些人的嘴脸,索性今日进宫去同陛下说一声。” 倒是意料之中的事,薛蕙没敢接这话。 好在离着长公主府不远了,大约一刻钟后,马车便停了下来。 婢女先扶着长公主下了马车。 长公主府薛蕙还是第一次来,但看到的第一眼,仍是被这里的奢靡与华贵惊到了。 这座长公主府是先帝还在时,亲自命工匠修葺的,甚至比摄政王府还要大许多。 不过这府邸大归大,也真如长公主所说的那般,过于冷清了。 府里上下随处可见的都是婢女与太监,再就是公主府的侍卫。 薛蕙随着长公主一道去了她的寝殿。 殿里烧了暖烘烘的地龙,四下还放置着数个火盆。 薛蕙坐下没一会儿,便感觉浑身发热。 而彼时的长公主早已褪去披风,连外衣都脱了下来,只穿着贴身的里衣,外披了件银紫色凤尾图案绛绡单衣。 她笑着对薛蕙道:“我向来不喜欢这些过于繁冗的衣裳,你也脱了吧,在我这里不必拘着。” 话随是这么说,可薛蕙哪里敢真的这么做。 她只解了披风,这才感觉浑身燥热散去了些。 有婢女抬了席面进来,一一摆在薛蕙面前的长案上,甚至还有贴心烫过的酒。 一看见那酒,薛蕙心里就犯了难。 “这是我自己酿的果子酒。”长公主端起面前的酒杯,朝薛蕙笑道,“没什么酒味,你尝尝。” 第300章 男宠 “殿下见谅,我不胜酒力,恐喝醉了让您笑话。”薛蕙为难道。 长公主笑了一声,道:“你且放心,便是你喝醉了,也可安心在我这里歇一歇,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薛蕙再推辞就是不给面子了。 她咬了咬牙,端起面前的酒樽,敬了长公主一杯。 果酒入喉,倒真的尝不出什么酒味。 长公主见她喝了酒,这才满意。 她轻声对身旁的婢女吩咐了句什么,婢女便躬身退了下去。 “羌族使团的事情,你可知晓了?”长公主看向薛蕙,轻声问道。 薛蕙轻轻点头:“听说羌族的郡主要来和亲。” “那你可知,这郡主要嫁给谁?”长公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不知。”薛蕙微微笑着。 她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长公主盯着看半天。 最后觉得索然无味,便轻轻靠在凭椅上,眯着眼,语气慵懒道:“若我猜的不错,她是要进后宫的。” 薛蕙微怔:“后宫……?” 当今圣上虽然还年幼,可中宫皇后与四妃的位置都已有人了。 “难道你还真信外头的传言,以为阿纪会娶了那郡主?”长公主勾着唇角笑。 薛蕙倒是没信,她也知道只要萧纪不愿意,这和亲的差事就落不到他的头上。 可真的听长公主这么说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往下落了一些。 她端起手边的酒樽,喝了半杯。 也不知是这殿里的火盆越来越多,还是她穿的太厚,总觉得浑身燥热,脸庞都开始发烫。 站在她身后的芸香眼睁睁见她脸蛋泛起了红,担心她喝醉,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恰是这时,寝殿的门被打开,有几道素白身影闪了进来。 薛蕙定睛看去时,赫然发现那竟然是四名只身着里衣的俊美男子。 那衣襟开至胸膛,露出里面白嫩的肌肤,里衣是用丝绸制成的,薛蕙甚至能看见那衣裳底下的粒粒红梅。 她吓了一跳,赶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一眼。 而上座的长公主却看的津津有味,她伸出葱管般纤细的手指,饶有兴致的随意点了一个人,道:“坐我身边来。” 她说完,又看向薛蕙。 薛蕙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忙道:“殿下,我有婢女伺候就够了。” 长公主只是笑,却没强求。 余下三人则是伴随着殿内乐师奏的曲子起舞。 歌舞笙箫,原是最肆意不过的事。 但薛蕙却觉得自己在做贼一样,根本不该抬眼看。 她的脑袋只差埋进酒樽里。 那边长公主靠在身边男宠的怀里,笑着就他的手给自己喂酒。 酒水顺着她的嘴角滚落,那面相妖娆俊美异常的男宠甚至还俯下身去,轻轻啄走。 两人笑着抱在一起,男宠的衣裳滑落,露出香肩。 薛蕙哪里敢看,抬手捂住滚烫的脸。 她突然后悔了,早知道会有这事,她就不该答应长公主来的。 她的眼前忽然开始打转,脑子一片晕乎乎的。 身后的婢女还在给她倒酒。 薛蕙突然意识到,她已经喝了不下三杯酒了。 第301章 心虚 “姑娘?”芸香眼睁睁看着薛蕙有些醉了。 薛蕙的眼前在天旋地转,她隐隐约约听见长公主在叫她。 “咱们女子本就该好生享受才是,凭什么寻欢作乐是男人的权利?女子也可以。” 长公主一面笑,一面还叫了个人:“你去陪一陪薛大姑娘。” 于是薛蕙就看见那原还在跳舞的一名男子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面容俊秀,眼神幽深神秘,轮廓锋利如刀削一般。 “不……不……”薛蕙张嘴想要说拒绝的话,可舌头却不听自己指挥。 她下意识要往后退,手却不小心撑空,整个人朝后倒去。 那男子一个健步走上前来,一把将薛蕙扶住。 “薛大姑娘,您没事吧?” 他目光关切地轻声询问薛蕙。 贴着薛蕙后背的掌心犹如火炭一般,炙烤着她。 薛蕙的意识早就不清了。 那果子酒虽没酒味,却到底是酒酿出来的,怎么会不醉人呢? 薛蕙醉眼如丝,脸蛋酡红,微微张着粉嫩的嘴唇,拼着最后一丝清醒叫芸香的名字。 只是还不等她听到芸香的回答,便眼前一黑,醉晕了过去。 * 喝醉的滋味可真难受。 这是薛蕙有意识后脑子里的第一想法。 她感觉自己似乎躺在一艘孤舟上,湖水不断拍打着船身,她整个人都在晃来晃去。 强烈的恶心感迫使她不得不睁开眼。 可当她睁开眼时,却蓦地看见一双深沉冷漠的双眼。 他脸上表情极为难看,双眼直勾勾看着薛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抹生人勿近的寒意。 看到他的第一眼,薛蕙便立刻闭上了眼。 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一定是做梦。 否则她怎么会看见萧纪呢? 而萧纪见她这副模样,顿时便气笑了。 她敢喝醉酒躺在别的男人怀里,连看自己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萧纪抿紧唇,脸色阴沉地抱着双臂,静静的看着装睡的薛蕙。 哪怕薛蕙闭着眼,她也能感觉到萧纪那要吃人的眼神。 她到底是装不下去了。 偷偷掀开了眼皮,就看见萧纪冷笑的嘴角: “不装了?” 薛蕙心里一阵心虚,抬手捂住额头,佯装虚弱道:“头好疼……” 萧纪哪能不知道她是装的,可看到她发白的脸色,到底还是心软了。 他将床头矮几上放着的醒酒汤端起来,递给她:“喝了。” 他语气虽还是冷冰冰的,但薛蕙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从床上坐起来,接了醒酒汤。 可胃里还是一阵阵的犯恶心,有些喝不下。 她抬眼偷偷打量了一番萧纪的脸色。 他不知在床前坐了多久。 “王爷怎么会来?”薛蕙小声问道。 萧纪嘴角轻轻挑了挑,似笑非笑看她:“嫌我坏了你的好事?” “怎么会呢!”薛蕙连忙解释,生怕他误会,“长公主殿下邀请我来,我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我也没想着喝醉,只是我酒量不好……”她声音越说越小。 萧纪眼神幽深,回想起自己进殿时看到的那一幕。 当时薛蕙依然醉的不省人事,被那男宠抱在怀中。 若非是她衣衫还算齐整,他今日要那男宠的命长公主也不敢说什么。 第302章 我在意 薛蕙并不知道,从她踏进长公主府的那一刻,长公主就已经差人去向萧纪报了信。 否则他怎么就能恰好赶来呢。 萧纪冷着脸并没有说话,他越是这样,薛蕙就越是心虚。 她分明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她小口小口喝着醒酒汤,只喝了一半便再喝不下去了。 “你倒是说句话啊……”薛蕙抬眸看萧纪,小声道。 他这样沉着脸不说话,薛蕙感觉屋里气氛都低沉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你想让我说什么?”萧纪无声叹了口气,看薛蕙的眼神全是无奈,“你明知自己酒量差,还敢醉成那样?” 幸好这里是长公主府,没有人会对她怎么样。 “她是长公主,她叫我喝,我难道还能不喝?”薛蕙委屈地撇撇嘴。 别看长公主面上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可她到底是皇亲贵胄,薛蕙一个平民老百姓,还能拒了长公主的敬酒不成? 萧纪心里原是有几分气的,可瞧见她这样,心又软了下来。 “阿姐与你不一样,她自小散漫惯了,想做什么便做,谁也管不了她。” 他面上神色略有些缓和,连带着语气也柔了几分:“外人的闲言碎语她从不当回事,也无人敢说她什么。可你不行。” 他说完,看薛蕙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深意。 薛蕙抿了抿嘴角,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轻声道:“我也从不在意别人说我什么。” “可我在意。”萧纪轻轻接了话。 ‘轰’的一下,薛蕙只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呆呆地看着萧纪,下一刻,脸庞便火烧一般的发烫。 偏他那双眸还噙着笑,将她此刻的窘态与害羞都收进了眼底。 薛蕙再忍不住,整个人钻进被窝里,双手捂了脸,羞的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萧纪也没有继续看她的笑话,许是怕她急了。 他站起身,看着将自己缩成一团藏在被褥里的薛蕙,笑着道:“我去唤你的丫鬟进来,时辰不早了,你收拾好,我送你回去。” 薛蕙胡乱应着,哪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等听见萧纪走出房门的声音,她才将脑袋探出来,大口喘着气。 她一张小脸被憋得通红,发髻也有几分凌乱。 没一会儿芸香便进来了。 她看见薛蕙这模样,欲言又止了一番,还是将话憋了回去。 “王爷是何时来的?”薛蕙用手背轻轻按压着滚烫的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 “您醉倒后没一会儿他就来了。”芸香一面搀扶着薛蕙起身,一面说道,“您那会儿醉的神志不清,长公主原是要人将您送回房间休息的,没成想……” 没想到正好被萧纪撞见。 芸香都不敢去想那时萧纪的脸色有多难看。 连长公主都没敢说话。 薛蕙无奈叹气。 就在她们主仆俩说话的时候,萧纪则是去找了长公主。 内殿里的男宠与一众乐师早就退下,长公主喝的有几分醉,倚在贵妃榻上,身侧守着两个婢女。 婢女瞧见萧纪进来,忙轻声在长公主耳边低语。 第303章 管不了他 长公主抬眸瞧向萧纪,见他面色不佳,便呵呵笑道:“薛大姑娘醒了?” 她一面说,一面朝身侧的婢女递了个眼色。 婢女立刻会意,曲膝朝萧纪行了礼,而后缓缓退了出去。 萧纪没再往前,长公主虽是他的血亲姐姐,可到底男女有别。 且她还躺在榻上,即便身上盖着薄毯,也不好太过亲近。 “阿姐今日做这一出,是为了什么?”萧纪问道。 “我还能是为了什么?” 长公主没好气道:“自从太妃娘娘回了京城,她已经在四处替你物色妻子了。” 那国公夫人这些日子可四处托人打听京中贵女呢,她家二郎虽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可从前也没见她这么着急过。 “我跟你母亲可不同。”长公主道,“薛大姑娘虽出身不好,又嫁过人,可她既是你喜欢的,你收进府内倒也不是不行。” 萧纪闻言,微皱了下眉:“谁说我要让她做妾了?” 长公主一滞,看他的眼神带了些许怪异:“不做妾,难道还要娶她做正妻不成?” 萧纪反问她:“有何不可?” “你疯了?”长公主眉心打结,又惊又怒,“你是什么身份?怎能娶一个……” “阿姐!”萧纪语气森然打断她的话。 长公主再躺不住,坐起身来,身上的毯子随之落下。 萧纪侧过身,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我竟不知你是存了这种心思,若早知……”长公主低声叹气,“薛大姑娘固然是好,可你若当真娶了她,于你日后又有何助力?” 她久居京城,虽不理朝政,可朝廷里的阴谋诡计她却见识过不少。 她也知道这些年来吕氏一家有多迫不及待的想要萧纪的性命。 “我要做的事,与我将来要娶谁并无冲突。”萧纪低声道。 事实上,他迟迟未向薛蕙提亲,也是在考虑这一点。 比起薛蕙不愿意嫁他,他更担心的,是娶了她以后,不能好好护住她。 “你糊涂啊!”长公主见他如此,气得只能直叹气,“就是你身边的贺兰丫头都比她好,好歹贺兰将军手里还握着兵权。” 萧纪眼神忽变得冷厉,看了长公主一眼:“这种话阿姐莫要再说了。” 长公主也自知失言,可看着一头扎进情海里的弟弟,她却不知该如何去劝了。 “罢了罢了。”她最终无奈叹气道,“你的事我管不了,我说的话,你也听不进去。” 姐弟俩算是不欢而散。 离开长公主府时,天色已深。 薛蕙醉酒还未完全清醒,她坐在马车里,身侧就是萧纪。 马车分明很宽敞,但不知为何,萧纪坐进来后,就觉得哪哪都挤了。 随着马车晃动,薛蕙的腿时不时的便撞到萧纪。 起初她还极力稳着身形,后来腰酸背痛的,她也懒得再去在意了。 “明日让兰清回一趟王府吧。”萧纪蓦地开口道。 薛蕙脑子还有些迟钝,轻轻‘啊’了一声,而后才反应过来:“好。可她与穆姑娘一向不和,明日若吵起来……” 好歹是过年呢,吵的太凶可不好。 第304章 她该回去了 “前些日子,穆琬已经离开王府了。”萧纪道。 这下薛蕙是当真愣住了。 她倒是想问为何。 可问多了倒显得她很在意一样。 她用指甲轻轻扣了扣掌心,才道:“既如此,那明日兰清回去后,便让她留下来吧。她在薛家待得不习惯,我那院子小,也不够她折腾的。” “嗯。”萧纪居然点了头,“回来也好,再过些日子,她也该走了。” “走……?”薛蕙微感意外,“她要去哪儿?” “她离家多年,总是要回去的。”萧纪道。 “可……她不是被送来当质子的吗?”薛蕙问道,“太后娘娘能放了她回肃州?” “肃州太平了许多年,这些日子又有战事起。”萧纪说话时,眉心微皱,似在苦恼这事。 他是摄政王,朝中大小事都要经由他手,说起来,倒是比圣上还要忙碌几分。 世人只见他的风光,却不见他风光背后的艰辛。 薛蕙也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她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她帮不上他的任何忙,有时还会成为他的负担。 想到这里,薛蕙的心底便有一丝自责。 萧纪或许瞧出她心里在想什么,轻轻笑了一下,道:“你我之间的事,要劳你多等些日子。” 这一句话,便成功的让薛蕙的心又乱了几分。 “谁要等你了。”她咬着唇小声道,眉眼却染了些笑意。 “不是我故意要拖着你。”萧纪轻声道,“只是有些事需提前解决。” “你且安心做你的事便是。”薛蕙侧过脸不看他,但微红的耳尖却昭示着她此时的心情,“我也有许多事要做呢,可没空成日的想这些。” “好。”萧纪笑着道。 剩下的路程两人虽没再说什么,可气氛却显然比之前好了很多。 等回到薛家,薛蕙的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 她一身的酒味,不好直接去给长辈请安,便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换身衣裳。 薛老太太倒是知道她今日出门了,但见她这么晚了才回来,嘴上便不免训斥了她几句。 “到底是姑娘家,这般的早出晚归叫人说闲话。” “明儿就是过年了,家里大小事务虽有你母亲与二婶操持,但你多少也要帮衬些才是,怎么只知道自己玩乐?” 她训话的时候,薛蕙也没有反驳,只静静听着,只等她说完,才道:“今日孙女是去了长公主府上做客,在她那里贪杯喝多了酒,酒醒了便赶着回来了。” 听闻她是去了长公主府,薛老太太就噎住了。 埋怨的看了薛蕙一眼,道:“怎么不早说?” 薛蕙就笑:“祖母也没给我机会开口啊。” 从她进屋开始,便一直训斥她到如今,中途她可没插嘴的机会。 薛老太太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脸色难看的很,但还是压着脾气,问道:“吕家的事,是不是你透露给茹儿的?” 今儿一早,薛茹就过来闹了一通。 说她偏心,既想将薛蕙嫁去摄政王府,又想让薛蕙去吕家。 都是薛家的女儿,怎么就厚此薄彼呢? 第305章 祖孙谈话 甘氏作为母亲,自然不会将这件事告诉薛茹。 薛茹是她的女儿,她自然知道是个什么性子。 薛茹从小就爱跟薛蕙争,偏又处处争不过。 如今见这些大好姻缘竟还是先考虑薛蕙,她哪里还忍得住? 薛老太太苦口婆心劝说了半天,薛茹虽不再闹了,可她临走时那神情,显然是没听进去的。 思来想去,薛老太太便只能认定是薛蕙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吕家什么事啊?”薛蕙直接装傻,佯装不懂。 薛老太太气血涌上心头,又极力按耐下去。 她在心里劝着自己。 不能跟薛蕙置气,否则早晚有一日要被气死。 “那位诏狱的指挥使,曾说要抬你做妾,可有此事?”薛老太太问道。 薛蕙眯了眯眼,道:“祖母整日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外面的事,倒还什么都瞒不过您。” 薛老太太没好气道:“你少在我跟前阴阳怪气,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这件事,是你二婶知会我的。” 薛蕙意味深长地笑:“二婶倒是会忙里偷闲。自家事都多的忙不过来了,还有时间去打听这些。” 薛老太太知道她是在讥讽,倒也不恼,只是沉声道:“你自小我也没对你亲近过,如今你长这么大了,我自也不会再来做那等祖孙和气的事。可吕家的这件事,不论你自己是如何考虑的,我是不会同意你去给人做妾。” 她说出这样的话,倒让薛蕙有些意外。 可仔细想想,似乎也是薛老太太能说的出来的话。 薛老爷自娶了她以后,这后院别说妾室姨娘了,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薛不为跟薛有为更是如此。 潘氏没能给薛不为生个儿子,可薛不为的屋里也没收另外的人。 这么多年来,薛老太太虽一直不喜潘氏,却也没想过要给薛不为的房里塞人。 薛蕙沉默片刻,还没说话,便又听得薛老太太道:“你二婶所做之事,想必你也早就知道了,否则不会叫人透露给薛茹。不论你与薛茹之间有何矛盾,推她入火坑这件事,你不能做。” 薛蕙嘴角微微挑了挑,笑道:“薛茹要如何做,我不会插手。可她若要一头扎进火坑里,我也不会拦。” 薛茹,她再了解不过。 薛老太太想方设法的去阻拦,只会让薛茹更觉得她是在偏心。 “哼。”薛老太太冷冷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待薛蕙走后,薛老太太便叫了身边的婆子,低声吩咐道:“薛茹的婚事得尽快定下了,免得夜长梦多。” 婆子是她的心腹,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怕只怕二太太不愿意。” “她有什么好不愿意的?”薛老太太双眸一冷,“她教出来的儿子女儿,有哪一个是好的?” 薛荣作为薛家唯一的男丁,竟做出那等丑事,幸好事情捂得紧,若传出去了,他们薛家日后还怎么在京城做生意? 婆子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轻轻应了。 * 而薛蕙这边,她回了院子后,便叫了兰清来跟前说话。 第306章 不得安心 得知薛蕙让自己明日回王府,兰清先是一愣,而后就哇哇大叫:“我才不回去呢!” 她实在厌恶透了穆琬。 “穆琬前几日已经离开了王府。”薛蕙只能轻声解释道,“况且,明日是过年,你又不愿意与薛家人一道过,难道要自己一个人在这小院子里?” “走了?”兰清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角却已经高高扬起。 “回去后,王爷还有些喜事要同你说。”薛蕙笑道,“一会儿便去收拾东西吧。” “切,他能有什么喜事跟我说啊。” 话虽是这么说,可兰清脸上是早就掩饰不住的笑意。 薛蕙给兰清准备了新年礼物,叫荷香带着她去看。 待她们俩走后,薛蕙脸上的笑才淡下来。 “宋玉卿的事,可有什么消息?”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查到一点关于宋玉卿的踪迹。 就连京兆府那边也没半点消息。 “刘植已经托人去查了,还是眉心消息。”芸香也知道这件事是薛蕙的心头病,“他还亲自去了一趟山东,但那边的书院说,自宋家出事以后,便再没见过宋玉卿了。” 宋玉卿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姑娘,就算他还活着,也是不敢再露面的了。” 且宋玉卿到底还算是个半大的孩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你不懂。”薛蕙沉声道。 宋玉卿一日不出现,她就一日不得安心。 宋玉卿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阴狠毒辣。 他更像是一条毒蛇,藏匿在黑暗中,伺机而动,只等着一个机会。 “罢了。”薛蕙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道,“他总不可能藏一辈子。” 芸香原想说,为何不找萧纪帮忙? 他若是肯出手,必定要不了多久便能找到宋玉卿。 可转念一想,薛蕙定是不想麻烦萧纪的,否则也不必等到如今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兰清来薛蕙跟前辞行后,便回了摄政王府去。 她走时高高兴兴的,半点不舍也没有。 薛蕙送她上马车,见她兴高采烈地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来,喜滋滋地招手。 “真是个没良心的。”薛蕙无奈笑道。 “就是呢。”荷香噘着嘴,眼眶微红道,“下次她再来,姑娘可别让她进门了。” “好,听你的。”薛蕙笑道。 今日虽是除夕,但因着家里的事有潘氏她们操持,薛蕙倒落了个轻松。 想到往些年在宋家,府里大小事都要经过她的手,她忙的脚不沾地,如今闲下来,反而还有些不太习惯。 刚回到屋里,薛莹就过来了。 她手里拿了个螺钿黑漆木匣子,笑盈盈地递给薛蕙:“这是昨日思怡差人送来给我的,原想昨儿便给阿姐送来,但你昨日不在家。” 薛蕙伸手接过,打开里面竟是几锭色泽漆黑光滑细润的墨条,还透着抹清雅的墨香。 薛蕙有些惊讶:“既是送你的,你拿来给我做什么?” “我自己留了一些,想着用不上这么多,便想也送给阿姐。”薛莹抿着唇轻笑。 第307章 她的手段 薛蕙也没客气,笑着递给身后的芸香,叫她去收起来。 “那你给谢三姑娘回了什么礼?”她笑着问。 “我自己做的一柄执扇。”薛莹笑的腼腆,“思怡身边好东西多,我思来想去,不如自己做的东西有心意。” 薛蕙满意点头:“你性子单纯,谢三姑娘与你结交,也并非是图你什么,不过是图你这个人。” “我知道。”薛莹柔声道,“我与她约好了三月去踏青,姐姐不如与我们同去吧?” “还早呢,到时在说。”薛蕙道,“若那时没什么要紧事,我便同你们一道去。” “好。”薛莹笑着点头。 薛蕙自也给薛莹准备了新年礼,大到做衣裳的绸缎料子,小到耳坠手钏,应有尽有。 足足装了大半个箱笼,最后还是薛蕙叫了自己院里的粗使婆子,替她抬回去的。 薛家里姑娘们月例有限,平时想要买个什么金银首饰的,还都要父母补贴。 但薛不为跟潘氏本就不受宠,自己手里余出的银子也不多。 比起薛茹来,薛莹能用的银子少之又少。 先前薛蕙还在她那院子里住着时便看出来了,她的有些首饰都是用旧了的。 别看薛家家大业大,是京城有名的富商。 可薛老爷对底下子女乃至孙女们的管教却严,并不主张他们花钱大手大脚。 当初要不是薛蕙要高嫁进侯府,她的嫁妆也不可能有那么多。 * 年夜饭摆在薛老太太院里的,干脆围了一个大桌,并未分席。 到底是过年,今年又难得人这么齐,连薛老爷脸上也少见的有几分笑意。 桌上众人面前都斟满了酒,除开薛蕙。 家里上下都知她酒量差,也没人逼着她喝酒。 几杯酒一下肚后,桌上氛围也没那么僵硬。 阖家团圆,年后又要给薛荣张罗娶妻的事了,薛老爷心情很是不错。 桌上唯一不高兴的人,怕是只有薛茹了。 她破天荒的坐到了薛蕙的身边,将薛莹都挤去了一边。 趁着众人觥筹交错的时候,她凑到薛蕙的身边与她低语: “大姐姐可真是好手段,前脚与永宁侯和离,后脚就攀上了摄政王,如今连诏狱的指挥使都对你青睐有加。” 薛蕙手里端着茶杯,垂眸扫了一眼薛茹。 她脸蛋红扑扑的,显是酒劲有些上头了。 “二妹妹成日的盯着我的事做什么?”薛蕙觉得好笑,“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多想想自己的婚事呢。” 薛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压低了嗓音道:“我就是要看看,你到底还有多少手段勾引男人!” 薛蕙轻轻一笑,同样低声道:“你自小就想与我比,却处处都比不过,难道还不明白吗?” 她笑的意味深长:“无论你做什么,都比不过我,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砰’的一声,薛茹手中的酒杯被她重重搁在桌上。 其余人听见声响都朝她看过来,只见她满脸通红,强忍着怒意,恶狠狠地瞪着薛蕙。 “怎么了?”薛老爷淡声问。 不等薛茹说话,薛蕙就道:“二妹妹吃醉了酒,还是早些回去歇了吧。” 第308章 别来无恙 薛老爷平日里最见不得她们姐妹不和气,今日又是过年,若她们俩敢当着全家人的面吵起来,只怕薛老爷第一个要动家法了。 偏偏薛茹气得要死,又不敢发作,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薛老太太则是微微皱了眉,警告似的看了薛蕙一眼。 “既然喝醉了酒,便早些回屋吧。”薛老爷语气淡漠道,“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薛茹眼眶当即就红了,不知是气得还是委屈的。 自从薛蕙和离回来后,她便明显感觉到了祖父祖母态度的转变。 还是甘氏叫来了丫鬟,伺候着薛茹先下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一会儿全家人还要一起守岁呢。 她走后,桌上便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气氛。 但薛蕙没在席上待多久,她懒得去听他们醉酒后大刀阔斧的谈论。 薛莹可没这么大的胆子,即便有些坐不住了,却也只能乖乖待在潘氏的身边。 薛蕙离席后便先回了自己的院子,芸香知道她要沐浴,早就差人备好了热水。 她靠在浴桶里,芸香正往热水里撒着新鲜的花瓣。 荷香浑身染着寒气从外进来,她不断哈着气暖冻僵的双手,小脸都被冻得红扑扑的。 “这是上哪儿去了?”芸香见她这模样,就问道。 “真是奇了怪了。”荷香揉搓着双手,道,“方才年夜饭吃到一半,门房上的人来回话,说是有人送了东西来,指明了要给姑娘的。” 薛蕙原是闭眸慵懒泡在水里的,听见这话,便微微张开湿润的双眸,面颊被氤氲的雾气染红,如三月初开的桃花。 “什么东西?”她问道。 “是一封信。”荷香一面说,一面从怀里取出来,一脸疑惑道,“我出去时他已经离开了,也不知这信是谁递来的。” 薛蕙手上有水,便没接,只抬了抬下巴,叫芸香将信拆开。 信纸只有薄薄一页,上面的字也寥寥可数。 可芸香在看到那几个字时,神色却陡然一僵,整个人几乎愣在原地。 瞧见她这样,荷香不由好奇问:“怎么了?信上说了什么?” “姑娘,您自己看看吧。”芸香面有异色,将信递给薛蕙。 薛蕙就着她的手,目光朝信上一扫。 下一瞬,她的脸色就变了几刹,微微湿润的睫毛轻颤,眼神定定看着那信纸,仿佛要看出个洞来一样。 那信上只有两行字: ——母亲。 ——别来无恙。 薛蕙从前亲自教导过宋玉卿许多年,他的功课她比他还要用心,所以他的字迹,她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当真是好的很,她想方设法的遍寻他不见,他却这么明目张胆的已回了京,竟还给她递信挑衅! 薛蕙眉眼顿时冷厉下来。 她伸手从芸香手中将信拿过来,水渍瞬间将信纸浸湿。 她冷声道:“去找门房的人问,送信的人是谁,朝哪个方向走了。” 薛蕙手指渐渐收紧,将信纸揉成一团握在掌心。 荷香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看薛蕙跟芸香的脸色又明显不对。 她不敢耽搁,忙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第309章 梦魇 “难怪刘植一直找不到他,原来他早已回了京城。” 尽管屋里烧了地龙,芸香此时还是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这些日子他一直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薛蕙心脏跳的厉害,她短促地冷笑两声,道,“从前倒是我小瞧了他。” “可他今夜这行为又是何意?”芸香不解问,“他分明知道您在找他,竟还敢上门来挑衅。” 宋玉卿是薛蕙养大的,他心里在想什么,薛蕙也不难猜。 宋玉卿自小性子便阴鸷话少,心思深沉。 如今他在暗薛蕙在明,他递这封信,便是想看薛蕙惊慌失措的样子。 只是可惜了。 薛蕙冷哼了下,先前脸上的惊色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讥讽。 他是她养大的,这辈子,他都翻不出她的手心去。 薛蕙将手中信纸揉成一团,随手扔在地上,而后从浴桶中站起身来。 芸香忙拿来帕子替她擦干身上的水珠,又拿了寝衣伺候着她穿上。 “明早去吩咐车夫,我初四要去趟大佛寺。”薛蕙信步走向梳妆台。 “这两日阴沉沉的,只怕初四那日要下雪。”芸香担忧道,“不如换个日子吧?” “就初四。”薛蕙坐在镜前,看着京中自己那张如桃花一般娇媚的脸蛋,扯了扯嘴角,眸色深沉道,“宋玉卿在薛家想必已有了眼线,他若知道我初四要去大佛寺,定会想方设法见我一面。” “他当真胆子这么大?”芸香微皱了皱眉。 薛蕙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玉容膏,轻轻抹了一些到脸上。 约莫两刻钟后,荷香才回来。 “……门房的人没见过宋玉卿长什么样,只说来送信的是个年轻公子,作小厮打扮。将信递给他以后,便朝东南方向走了。” “让门房的人多注意些,若那人再敢来,务必将他扣下。”薛蕙已经躺上了床,隔着床帐对外面的荷香道。 “是。”荷香就应了声。 薛蕙不是个常做梦的人,可今夜不知是被宋玉卿送来的那封信影响到了心境还是什么,她竟久违的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既熟悉又陌生。 梦中她仍是永宁侯府的主母,宋玉卿也还是养在她跟前的孩子。 他们依旧是母慈子孝,直到宋玉卿将毒药灌进她的嘴里。 他面容狰狞,眼神阴狠,掐着薛蕙的脖子冷冷笑道: “母亲以为离开了侯府就相安无事了?做梦!” 窒息的感觉如潮水一般向薛蕙袭来,她挥舞着双手挣扎,如溺水一样的人。 可无论她怎么挣扎,竟都无法逃脱宋玉卿的双手。 就在薛蕙以为自己要再次被宋玉卿毒死的时候,芸香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姑娘,姑娘!您快醒醒!” 她的声音犹如一根救命稻草,被薛蕙紧紧抓住。 她猛地睁开双眼,浑身早已被汗水浸透。 芸香担忧又着急的脸庞在眼前晃着:“姑娘可是叫梦魇住了?” “芸香……”薛蕙思绪渐渐回笼,赤红的双眸里氤氲起雾气,以及还未散去的惊恐,“这是哪儿……?” 第310章 告御状 她真怕自己睁开眼,还是在永宁侯府。 她以为的和离只是一场梦。 幸好…… “姑娘别怕。”芸香温柔地用手帕替薛蕙将额角的汗珠擦去,轻声道,“这里是薛家,咱们早就离开侯府了。” 泪珠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滚落,薛蕙大口喘着气。 方才梦里的那抹窒息感似乎还伴随着她。 芸香去倒了杯温水来,服侍着薛蕙喝下。 她身上发了汗,寝衣都浸透了。 芸香从衣橱里拿了套新的寝衣,伺候着薛蕙换下。 外头已隐隐可见天光。 薛蕙重新躺下后,却再睡不着了。 闭上眼后满脑子里都是那个梦。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做这种梦了。 若她最终还是改变不了结局,难道她日后真的会死在宋玉卿的手里吗? 想到这儿,薛蕙的双手便不自觉地握紧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狠下心来的! 这般迷迷糊糊的想着,薛蕙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辰时一刻了。 身边守着的人也从芸香换成了荷香。 荷香伺候着她起身时,叽叽喳喳说起今早外面传来的事: “听说今儿一大早便有人进京告御状了,告的还是吕家呢。” 薛蕙穿衣的动作微微一顿:“告吕家什么?” “听说是吕家的哪位大人强占民女,逼死了人。”具体的荷香也不知道,只是听晨起出门采买的人回来说的。 吕家的人犯了事,必定有的是法子遮掩。 可那苦主却偏偏告来了京城,只怕事情并不简单。 梳妆打扮好以后,薛蕙便去了薛老太太那里。 她倒是头一个去的,昨儿除了她都守岁到子时才各自回去。 薛老太太是上了年纪,天只微微亮便醒来再睡不着。 这会儿早膳刚摆上桌。 底下人禀薛蕙来了的时候,她还微微愣了一下,而后便叫了薛蕙进来。 今儿是大年初一,新年新气象,薛蕙的穿着打扮也是喜庆。 上身着了一件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下配了一条鸦青色绣月白色梅花的综裙,这样大胆的搭配穿在她身上却也不显突兀,反倒叫人眼前一亮。 墨色长发也挽成了弯月髻,已累丝镶宝石挑心簪装饰着,玉白的耳垂上戴了两枚鎏金点翠耳坠,随着她行礼的动作在脸颊旁微微摇晃着。 再看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明亮皎洁如月的眸,远山含黛一般的眉,白皙盈透的皮肤,几乎挑不出一点错来。 她生的与潘氏并不像,甚至也不像薛不为。 倒是有几分薛老太太年轻时候的影子。 或许是在她身上瞧出了当年的模样,薛老太太难得对她有了点好脸色。 “可用过早膳了?”她温声问。 “还未用呢。”薛蕙答道。 薛老太太便吩咐身边的婆子去拿副碗筷来,又对薛蕙道:“坐吧。” 薛蕙就坐到她对面。 薛老太太的早膳十分简单,鲍鱼燕窝粥搭配上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另还有份清蒸肉沫蛋。 因着薛蕙的到来,她便叫人再去添了份奶油松瓤卷酥与。 第311章 不得安宁 用早膳时祖孙俩也没什么多的话。 薛老爷的早膳自在前院用,若无要事,他寻常是不进后院的。 “这个年一过,待到三月时,你姑姑一家也该回京了。”薛老太太一面喝着粥,一面用闲聊的语气同薛蕙说话。 说起这位姑姑薛婧,薛蕙对她的印象起身并不深,她尚且年幼时,薛婧便已出嫁,后又跟着姑父去了任上,十几年都未曾回来过一次。 “姑父在任上多年,这些年来朝廷考绩都是优,此次回京最少也是四品。”薛蕙说道。 这话算是说到薛老太太心坎上了,她满意地笑道:“几品都不碍事,只要他们一家能搬回京城就好。” 正用着早膳,薛不为与潘氏带着薛莹也过来了。 没一会儿便是薛有为一家子。 薛茹瞧见薛蕙竟在陪着祖母用早膳,气得嘴都歪了。 她倒是会讨好卖乖,如今竟都学会讨好祖母了! 早膳后,大家移步去了宴息室,甘氏就说起今早外面的事。 与荷香说的差不多,不过却不是吕家人强占民女,而是吕家负责掌管盐运的巡盐御史贪污受贿一案。 “听说今儿天一亮,那登闻鼓便被敲响了。”甘氏说的有声有色,“大年初一的敲登闻鼓,也不怕圣上怪罪,那三十廷仗都不知能否坚持下来。” “三十廷仗啊……那还能活着见到圣上吗?”潘氏惊讶道。 薛不为抱着双手没说话,薛有为倒是轻哼了一声,道:“那告状的人也是蠢,吕家的事,岂是他能告倒的?” 当今圣上身体里还流着一半吕家的血脉呢,他还能真的治了吕家的罪? 当真是可笑。 薛荣虽没说话,却也在跟着笑。 似乎在他的心里,也是这般认为的。 余下的薛茹与薛莹两人,一个是对此事不感兴趣,一个是性子单纯,即便不懂,却仍会为了那告状之人感到怜悯。 薛老太太看了薛蕙一眼,没有问她对这件事的看法,而是说起初四那日她要去大佛寺的事。 “近来时局动荡不安,去大佛寺一事,你还是往后延延吧。” 薛蕙隔三差五的便出门,其余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薛荣听见这话后,倒是眯着眼看了看薛蕙。 “那日我有要紧事,非去不可。”薛蕙低声道,“我会多带些人的。” 薛老太太才对她有一丝好感,此番便荡然无存了。 她总是这般任性,不如薛茹来的温顺。 薛老太太脸色就变了些,不再说话。 不过吕家的这件事,到底是跟薛家人沾不上边。 他们也是只随口说起而已。 可彼时后宫之中,吕太后气得一把掀翻了榻上的矮桌,杯中滚烫的茶水四溅。 跪在跟前的太监与宫女被烫的浑身一颤,却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梁内官则是温声劝道:“娘娘息怒,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这个萧纪当真是一日都不肯让本宫安宁!”吕太后面目狰狞,五官气得几乎扭曲,“让吕绍滚来见本宫!” 第312章 赐婚 吕绍进宫已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彼时吕太后气消的差不多。 昨儿是过年,吕家上下自也是觥筹交错到子时才散开。 吕绍瞧着精神萎靡不振,眼睑下方都浮着抹青紫。 他没穿朝服,只着了便装就进宫来了,下巴上的刚长出来的青色胡渣都未剃干净,整个人瞧着既颓废又邋遢。 吕太后一见他这样,便气不打一处来:“你大伯都被人参了,你竟还半点不担忧?” 吕绍莫名其妙被训了一顿,讪讪道:“姑母,大伯人尚且还在外地呢,别说如今事情还在调查,就算是调查出什么来了,难道陛下还能抓自己的亲舅舅不成?” “你这说的什么话!”吕太后狠狠拍了一下手边的桌子,怒冲冲地瞪着吕绍,“你以为事情若没个眉目,那人能进京告御状?” 吕绍虽一向桀骜不驯,但面对着自己的太后姑母,还是将心头不悦压了下去。 “姑母叫我进宫来,是要命我暗中调查此事?” “不必调查本宫也知道此事是谁在背后指使!”吕太后眯着眼睛,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杀意。 吕绍自也不蠢,知道吕太后指的是谁。 “姑母打算怎么做?”他低声问。 吕太后冷冷笑着:“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羌族使团也在京内,若出现一两个刺客,也是情有可原的。” 吕绍一时没接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道:“羌族人是带着和亲目的来的,若他们在境内出了什么事,只怕边关战事……” 吕太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以为本宫没考虑过这件事?” 她说完,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本宫不过是要借刀杀人罢了,也顺道灭一灭他们羌族人的气焰。” 自从羌族使团进京,明面上是要与大徽和亲,共结友好之邦,可实则却狮子大开口,不搓一搓他们的威风,他们还当大徽是好欺负的。 她意有所指,吕绍顿时也明白过来什么。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舌尖轻抵着脸颊,漆黑的眸中划过一道兴奋:“侄儿明白了,姑母放心,此事侄儿一定替姑母办妥。” “可别办砸了。”吕太后警告似的说道,“那萧纪狡猾心眼多,若被他察觉到什么,到时本宫也保不住你。” “侄儿知道了。”吕绍恭声道。 吕太后似乎也有些累了,抬了抬手,对他道:“下去吧,本宫要歇一会儿。” 吕绍犹豫片刻,忽地道:“姑母,若此事侄儿办妥了,届时还想来姑母跟前求个恩典。” “你要求什么?”吕太后看着他。 吕绍笑起来,那双与吕太后如出一辙的狭长丹凤眼尤为漂亮:“侄儿想求姑母替我赐婚。” “哦?”吕太后来了兴趣,“不知你瞧上了谁家的姑娘?” “说来这人,姑母也认识。”吕绍道,“薛蕙。” 吕太后眉头一皱:“她算个什么身份?也值得你来本宫跟前求娶?” 吕绍笑道:“姑母误会了,侄儿不是要娶她做正妻。” 第313章 定是不乐意 在吕绍看来,薛蕙浑身上下唯一可取之处,便只有她那张脸。 做妾已是抬举她了,正妻她是想都不要想。 “既是做妾,何必来本宫跟前求?”吕太后眉头舒展开来,“待到事成之后,本宫替你做主了便是。” “是,多谢姑母!”吕绍笑着行了礼。 宫里的这些事,薛蕙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初四那日去大佛寺的事。 到时除了薛家的护院要跟着去以外,芸香还特意叫刘植也从外面找了些有拳脚功夫的人。 虽说宋玉卿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翻不了什么天,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芸香安排好这一切,便进了里屋。 薛蕙正靠坐在软榻上,手里握着账本在看,这些都是年前便送来的,但她却一直没抽出时间来看。 今儿虽是初一,不过府里登门做客的人却不少。 薛蕙没去待客,薛老太太也没叫人过来请她。 是知道她的性格,怕她说了什么得罪了人。 不过薛蕙也乐的轻松自在。 已经许多年未曾这么悠闲过了。 芸香走到软榻前,给薛蕙倒了杯茶水,递到她手中,才说道:“姑娘,咱们准备了这么多,若到时宋玉卿不去大佛寺怎么办?” “他一定会去的。”薛蕙头也不抬地说道。 宋玉卿若不是想见她一面,何必往薛家递信呢? 他明知道薛蕙在找他,不躲得远远的,反而还要回京城来。 “只希望这次能将他抓住,远远的送去流放才是。”芸香咬着唇道。 薛蕙笑了笑,喝了口茶,继续看账本。 没一会儿,荷香从外面进来。 这两日外面倒是没下雪,不过依旧冷得冻骨头。 她进屋便直奔火盆这边取暖,鼻子冻得通红。 瞧见她这样,芸香便忍不住道:“这么冷的天儿,你不在姑娘跟前伺候着,又跑去哪里野了?” “我是去为姑娘打探消息了。”荷香一面说,一面揉搓着双手,双眸亮晶晶地看着薛蕙道,“姑娘,方才二姑娘跟老太太吵起来了。” “吵起来了?”薛蕙放了账本,诧异地看向她,“因为什么吵的?” “听说是老太太给二姑娘定了门亲事,二姑娘不愿意。”荷香道,“这门亲事连二太太事先都不知道呢。” 这倒是奇了。 薛老太太怎么会越过了甘氏,去给薛茹定亲事呢? 薛蕙就问:“定了谁家?” “似乎是老太太一位旧友家的。”荷香歪着脑袋想,“不过家世嘛,自然是比不上薛家,只是个平白老百姓,倒是考了个秀才,如今在一面备考,一面当先生呢。” 这门亲事若真成了,那薛茹就是低嫁。 她脾气一向不好,刁蛮任性,只有低嫁才能让她以后的日子过的顺遂些,免得家去了婆家一辈子抬不起头。 再加上有娘家的扶持,只要薛茹肯好好过日子,只有她享受的份。 但这样一来,她就真的是处处都比不上薛蕙了。 这比要她的命还让她难受。 薛蕙摇了摇头,嗤笑了一声,道:“她定是不乐意的。” 第314章 宁死也不嫁 “何止是不乐意啊!”荷香啧啧了两声,“二姑娘当着客人的面就发起火来了,老太太当时气得脸色铁青,要不是碍着宾客的面,只怕当即便要发作的。” 薛茹是被宠坏了,发起脾气来全然不分场合。 薛蕙倒是不奇怪她会这么做,可她想不通的是,薛老太太为何会突然给薛茹定亲呢? 难道……是真担心薛茹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当然,她也只是这么想一想,并不打算管。 登门做客的宾客们自然是没待多久,甚至连顿午膳都没吃便直接走了。 薛茹怒气冲冲回了自己的院子,在屋里又砸又摔,丫鬟们都不敢进去,生怕成了薛茹泄愤的对象。 等到甘氏过来时,便看见满室狼藉,地上的碎瓷片不知铺了多少,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皱紧了眉头,虽说不缺钱,可看到这些物件被这般浪费,还是有些心疼银子的。 “你这屋里哪样用的不是最好的?如今全都砸了,回头叫你父亲知道了,又要好一顿训斥你。”她皱眉道。 “训斥就训斥,我不怕!” 薛茹红着眼眶,脸上写满了委屈与愤怒:“娘,祖母为何要给我定这么一门亲事,要这样糟蹋我?” 一个穷书生,靠着做先生度日,只怕束修都只够口腹的。 “谁知道你祖母又发什么疯?”甘氏拧紧了眉头,脸上的狰狞与平时的她格格不入。 “我不嫁,我宁死也不嫁!”薛茹坐到桌前,趴在桌上闷声道。 “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甘氏轻声斥她。 “娘,您帮我想想办法吧。”薛茹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看着她。 甘氏心头一软,轻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坐下,掏出帕子来轻轻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珠。 “茹儿,你是我生的,我怎么能不盼着你好呢?”甘氏道,“你祖母定的这门亲事她念都没与我念一声。” 说到这里,甘氏的语气也沉了几分,显然是对薛老太太的专横独断有些不满的。 薛茹往甘氏身上一靠,哽咽着道:“凭什么薛茹就能当侯门夫人,我就只能嫁个破秀才?娘……您就帮帮我吧,我不想一辈子都被薛蕙压一头。” 甘氏压了潘氏半辈子了,怎么可能看着她的女儿再被薛蕙压制呢? “放心,有娘在。”甘氏拍拍她的手,柔声道,“娘一定会让你嫁进高门的。” 听见她这话,薛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 薛老太太与甘氏一连好几日都没说话。 这是薛莹来与薛蕙说的。 这几日她去给薛老太太请安时,都没见着甘氏的影子,听说是甘氏抱恙,晨昏定省便都没去。 薛莹说这些的时候,顺道提起了明日去大佛寺的事。 “娘担心出什么事,这几日一直在念叨着这事呢。”薛莹温声道,“不如明日我陪着阿姐一道去吧?” 薛蕙去大佛寺是为了见宋玉卿,若带着薛莹便有诸多不便。 她笑着拒绝了:“瞧着明日是要下雪的,你这些日子有些咳,别出去受了风。待天暖后,我再带你去。” 第315章 大佛寺偶遇 她都这么说了,薛莹自然是没再要求一道去。 次日一大早,天还未亮薛蕙便起身了。 屋里虽有地龙与火盆,可薛蕙坐到梳妆镜前时,还是感觉到了一抹刺骨的寒意。 琉璃窗格外被皑皑白雪映照的有些刺眼。 芸香与荷香叫了小丫鬟送热水进来,顺道说了昨晚下了一夜的雪。 “老太太院里那棵树都被压断了枝丫。”芸香说道,“幸好昨儿夜里我提前吩咐了人半夜起来,否则咱们院里的树也得断。” 难怪今早起来这么冷呢。 薛蕙手里抱着暖手抄,轻轻打了个哈欠:“外头还在下雪呢?” “没下了。”荷香接了话,“半个时辰前便停了。” 芸香一面给薛蕙梳妆打扮,一面忧心道:“只是大雪路滑,只怕去大佛寺的路不好走了。” 薛蕙也在考虑这事,可今日若是不去,只怕日后再想抓到宋玉卿就难了。 思量许久,薛蕙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去大佛寺。 芸香从衣橱里抱来一件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大毛斗篷给薛蕙穿上,又叮嘱荷香多备些银丝炭在马车上。 做完这些,天才蒙蒙亮,薛老太太倒是已经起身了。 薛蕙过去请安问了好,薛老太太神色恹恹的,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她早去早回,多带些人,免得路上出什么意外。 她虽对薛蕙没什么感情,可薛蕙若是出了什么事,牵连到的是整个薛家。 等坐上马车出城时,街上人才渐渐多起来。 今日出城的人格外多,芸香从窗户探出脑袋去看,也没瞧出谁有问题,反倒叫那寒风吹的脑仁疼。 因着路上全是雪,车轴碾压过后化掉的雪水很快又被风吹的凝结成冰,所以一路上马车走的很慢。 等到大佛寺时,已经是近午时了。 薛蕙浑身酸痛的从马车上下来,正想活动一下身子时,忽然听得芸香诧异道:“姑娘,是王爷!” 薛蕙一愣,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时,果然瞧见了摄政王府的马车。 随风正在放脚凳,帘子一撩,从里面走出穿了身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的萧纪。 他通身没什么多余的佩饰,只披了件深蓝色刻丝鹤氅,他背后便是遍山皑皑刺目的雪,映在他的袍裾下摆,衬的色泽鲜亮,袍子上的纹路更加活灵活现。 薛蕙都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萧纪。 他一下马车便看见了薛蕙,原本冷傲淡漠的眉眼瞬间变得柔和下来,抬脚朝她走了过来。 “怎么选在今日来这里?”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萧纪便问道。 这一路走来不少人的马车陷在泥泞里,实在不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王爷怎么也在今日来?”薛蕙笑着问。 提起这个,萧纪便沉了一口气,道:“母亲旧疾复发,我过来请穆姑娘。” 薛蕙一愣:“太妃娘娘怎么了?” “老毛病了,不必担心。”萧纪轻声道。 太妃娘娘身子有疾,薛蕙是早就知道的。 只不过前几次见她时,她面色红润,瞧不出生病的样子。 “穆姑娘在大佛寺?”她轻轻抿了抿唇,又问。 第316章 他不敢来 “边走边说吧。”萧纪温声道。 薛蕙提着裙摆慢慢步上石阶,与他并肩而行。 随风与芸香则是跟在身后不远。 “她离开王府后,便来了大佛寺。”萧纪回答着薛蕙先前的问题。 薛蕙轻轻哦了一声,便没再继续追问什么。 穆琬为何要离开王府,又是为何住到这大佛寺来的,她虽好奇,却也不会多问。 “你呢?”萧纪忽然问她。 薛蕙原不想将宋玉卿的事情说给他听的,可她今日出来时,带的人实在太多,即便不说,他应当也能猜到些什么。 “宋云书还未回京之时,宋家曾做主从旁支过继了一个孩子给他,王爷可还记得?”薛蕙缓缓说道。 萧纪点头。 “宋玉卿原也在流放名单里,可不知他用了何种法子,竟找了个人替他去流放。”薛蕙提了一口气,眉心紧蹙,“我一直在差人寻找宋玉卿的行踪,可始终找不到。直到前几日,他突然往薛家递了一封信。” 萧纪越听脸色越沉。 宋家的事虽是他经手办的,可自从宋云书入狱,再无翻身之地后,他便将心思转去别处。 可没想到,京中官员里竟已有人腐败成这般,连流放的犯人都可随意替换。 听着薛蕙的语气,她早就知道宋玉卿来了出狸猫换太子。 宋家的人一日不除干净,她的心里只怕也一日不得安宁。 可她竟然……一个字都未说。 想到这儿,萧纪的心头莫名浮起一抹愧疚。 “这件事,你为何不早些与我说?”他皱眉道。 薛蕙轻轻笑了一下,道:“王爷整日忙得连歇一口气的机会都没有,我这点小事,还哪里敢拿来你跟前说呢?” 萧纪默了一刻。 “你今日来大佛寺,也是为了见宋玉卿?” 薛蕙轻轻点头:“他既然敢往薛家递信,那就有胆子来见我。” 萧纪朝身后扫了一眼。 芸香的身后跟着不下是个薛家的人。 看来她今日是做足了准备的。 “我让随风派两个人跟着你。”他道。 薛蕙原是想拒绝的,但又怕宋玉卿太过狡猾,自己带来的人抓不到他,便点了点头:“多谢王爷。” “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萧纪道。 薛蕙笑了笑。 这万步石阶,头一次觉得这么轻松。 待到登顶时,薛蕙竟都没觉得累。 萧纪要去见穆琬,薛蕙没跟着他一道去。 两人在山门前道了别,跟各行各路去了。 只是谁都没发现,在他们分开后,另有一队训练有素,作寻常百姓打扮的人,分别跟上了他们。 * 薛蕙照例先去烧香拜佛,捐了香油钱。 小沙弥笑的嘴都合不拢,兴高采烈地引着薛蕙在寺里转着。 可转了两圈都没看见宋玉卿的身影。 薛蕙腿脚有些发酸了,便叫小沙弥去忙自己的事,她带着芸香朝后山的禅房去。 “姑娘,这宋玉卿不会不敢来吧?”芸香忍不住道。 “他若是不敢来,便也枉费我这些年对他的教导了。”薛蕙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不免有些失望。 第317章 再见宋玉卿 薛蕙在后山禅房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什么动静。 芸香估摸着今日宋玉卿是不会来了,便着人去准备了斋饭来。 彼时天色渐深,灰蒙蒙的天空又开始飘雪花了。 禅房里只放了一个火盆,虽有足够的炭火,但薛蕙却总觉得四处透风,浑身僵冷。 她整个人裹在大氅里,仍旧冷得她手脚都有些麻木了。 禅房的门被轻轻扣响。 约莫是小沙弥送了斋饭来。 芸香起身去开门。 面前的小沙弥微垂着脑袋,看不清面貌,戴着帽子,穿着最朴素的僧衣。 芸香道:“劳烦小师傅了。” 她伸手要去接斋饭,可那小沙弥却躲了开来。 芸香微微一怔,正要说什么时,面前的人蓦地抬起头来。 当芸香看见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时,整个人几乎愣住。 小半年未曾见过了,宋玉卿与先前没什么变化,只是眉眼越发的冷漠,轮廓犹如刀锋一般锋利,让人不禁心底生寒。 芸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与宋玉卿拉开身距。 薛蕙坐在禅椅上,手里端着杯热茶取暖,瞧见芸香这反应,便问道:“怎么了?” 最先看过来的不是芸香,而是宋玉卿。 他似乎长高了些,人也更加的清瘦,单薄的僧衣穿在他的身上竟还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他将手中的食盒递给芸香,人则是绕过她,朝薛蕙走去。 因着是来大佛寺,所以薛蕙今日的装扮十分的简单。 可尽管如此,她那张脸却越发的白皙水嫩,不着粉黛的脸颊上浮着一抹自然的嫣色,唇瓣被轻轻咬出齿痕,泛着粉红。 那双眸更是犹如秋水,眼波流转,乌黑浓密的头发挽了个弯月髻,只用一支赤金佛手提蓝的簪子定住。 在看到宋玉卿的那一刹,薛蕙的双眸微微颤了两下,但很快便稳住了心神。 年一过他便是十四岁的少年郎了,身形抽条越发修长,站到薛蕙跟前时,竟隐隐带了些压迫感。 宋玉卿双眸一直凝着薛蕙,眼神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她。 平白让薛蕙觉得被冒犯。 “宋玉卿,你好大的胆子!”薛蕙冷了脸。 “母亲。” 宋玉卿垂下眸,朝着薛蕙双膝跪地,结结实实行了个礼。 “我不是你的母亲。”薛蕙冷声道,“我与宋云书早已和离,你们宋家的人,与我一丝干系也没有。” “母亲当真连儿子也不要了吗?”宋玉卿抬起眸来,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薛蕙,“儿子一路千辛万苦,就是为了再见母亲一面。” “你是朝廷钦犯!”薛蕙低声道,“官府的人还在抓你,你竟敢逃回京城?” “官府的人在抓我……”宋玉卿垂眸,低低笑了两声,嗓音沙哑道,“母亲不是也一直在派人找我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薛蕙眯着眼。 “我只想再见母亲一眼,仅此而已。”宋玉卿道,“当日若不是母亲将我远远送走,只怕我也没有机会逃出来。” 他竟还感激起薛蕙来了? 薛蕙心头一动,朝芸香递了个眼色。 第318章 大佛寺一行 芸香立刻会意,悄悄退出了房间。 宋玉卿似乎没察觉到芸香的动作,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薛蕙的身上。 “你逃不掉的。”薛蕙道,“海捕文书早就下了,你若是不想被抓住后直接砍头,还是去官府自首吧。” 宋玉卿目光闪了闪,道:“母亲当真忍心送我去流放吗?” 薛蕙皱眉道:“你是逃犯,流放的罪名也并非是我定的。” “哼,是吗?”宋玉卿阴沉沉地笑了两声,“事到如今了,母亲还当我是孩子,随意哄骗吗?” 薛蕙顿了顿,低声道:“你今日既然敢现身,应当就知道,我不会让你再离开。” 宋玉卿勾了勾唇,眼底浮起一片冷意:“母亲怎么知道今日走不掉的人不是你自己呢?” 薛蕙一怔,正要说什么时,蓦地眼前一片寒光闪过,紧接着宋玉卿便已至跟前,手中握着的匕首已抵着薛蕙的脖子。 薛蕙屏息,面容一冷:“宋玉卿,即便你杀了我,今日你也走不掉!” “不如我们来赌一赌?”宋玉卿冷笑,“母亲的命定是比我值钱的,只要你在我手上,无人敢对我做什么。” 薛蕙早知道他会来这么一招,但她也不是全然无准备的。 她紧紧捏着袖中藏着的那一柄袖箭,正要做什么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打斗声。 薛蕙神色一凛,芸香出去了这么久还没动静,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念头才刚划过脑海,房间门的便突然被人推开。 一阵寒风裹挟着刺鼻的血腥味朝薛蕙袭来。 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门口一道高大带着窒息感的身影渐渐靠近。 他背光站着,薛蕙有些看不清他的面貌。 可他一开口,薛蕙就知道他是谁了。 “哟,薛大姑娘树敌不少嘛。” 他语气带着调侃与一贯的阴鸷嘲讽。 薛蕙的心顿时往下一沉。 吕绍怎么会在这里? 宋玉卿没见过吕绍,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好惹。 他握紧了匕首,将薛蕙推到身前,警告似的对吕绍道:“别过来,再过来一步我立马杀了她!” 吕绍的脚步微微一顿,但片刻后又提步往里走。 待走的近了,吕绍那张如修罗一般的脸庞才彻底显现。 他嘴角虽勾着笑,但眼神却冷得似冰:“你还是第一个敢威胁我的人,胆量不小。” 他看宋玉卿的眼神已像看一个死人那般淡漠:“说吧,你想怎么死?” 饶是宋玉卿,此时心底也升起一丝胆颤。 他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甚至都在颤抖。 薛蕙也正是瞧准了这个机会,推开宋玉卿的手,离开他的挟制,拔腿就要朝外跑。 这屋里不论是宋玉卿还是吕绍,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得尽快离开。 可吕绍显然不准备放她走。 薛蕙才跑出两步,就感觉后颈一紧,吕绍单手已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扯了回来。 “上哪儿去?”吕绍垂眸看她,冷冷笑着,“我话还未说完呢。” 薛蕙笑都笑不出来了,嘴角强行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来:“大人还有何话要说?” 第319章 人质 “看来我先前说的话,你是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吕绍神色已有丝丝不耐,他舌尖轻轻舔了一下牙齿,“你既然这么喜欢萧纪,不如今日我就让你看看他是怎么死的吧。” 薛蕙听见这话,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忘记了流动,整个人牢牢僵在那里。 她猜到吕绍今日出现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可她没料到他是想杀萧纪! 她不想自己成为萧纪的把柄,更不想被吕绍用来威胁萧纪。 “放开我!” 薛蕙也顾不上疼痛了,双手并用的要从吕绍手里挣脱开来。 可吕绍的手却像是铁钳一般,紧紧禁锢着薛蕙的后颈。 吕绍有些不耐烦,手上忽然用了劲,冷冷道:“若是再乱动,我就杀了你的丫鬟!” 芸香……! 听到这话,薛蕙陡然停住了,脸色煞白。 吕绍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推了一把她的肩膀,道:“走。” 薛蕙双脚像是有千斤重,却又不得不慢慢朝外走。 宋玉卿看到这一幕,哪里还敢动,甚至大气都不敢喘。 薛蕙走出禅房,便看见庭院里四下躺着尸体,都是薛家带出来的那些人。 她眼睛一疼,喉咙发紧。 吕绍心里当真是半点不敬神魔,竟敢在大佛寺里就大开杀戒。 在这些人中,她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芸香,看样子是被打晕过去了,身上并无伤口。 薛蕙垂在腿侧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忍不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吕绍淡淡道,“取萧纪的性命。” “那你为何要杀我的人?”薛蕙语气里带着哽咽。 年才刚过,他们便没了性命…… “要怪便怪他们挡了我的道。”吕绍嗓音轻飘飘,似乎这些人命在他看来是无关紧要。 薛蕙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了那柄袖箭。 接下来的路,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吕绍带着她往山上走,雪下的越来越大,刺骨的寒风里夹杂着冰渣一般的雪花,刮在她的脸上。 薛蕙几次摔倒,吕绍皱眉看着,却没有催促她。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薛蕙都不知自己走了多远。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一张嘴便是数不尽的寒风灌进嗓子眼里,冻得她又是一阵急促咳嗽。 也是这时,突然破空飞出来几支利箭。 吕绍身旁的人反应很快,迅速抽刀砍断箭矢。 “当心!”有人高声道,“有埋伏!” 吕绍沉眉扫了一眼四周,周围除了山林便是悬崖,风雪又大,一时竟看不清这箭是从哪里射出来的。 他沉思片刻,蓦地伸手一把将薛蕙抓到身边来,捏着她的后颈,迫使她抬起头。 “萧纪,不认识这是谁了吗?” 他仰头看着四周,眯着眼,企图在这整片山林间找到萧纪的身影。 风雪迷了眼,薛蕙努力睁大了眼睛,想要说话,想要叫萧纪不要出来。 这满山几乎都是吕绍的人,他今日是势在必得。 可就当薛蕙要开口时,不远处的林间突然有一抹修长身形现了出来。 隐约模糊间,薛蕙看见了那一抹宝蓝色。 第320章 挡箭 他只身一人,万千风雪在他身后驰骋飞扬,却犹如千军万马一般。 他身后不见其余人,可吕绍的心底仍旧不敢有丝毫松懈。 吕绍将薛蕙往身前拉,扣着她的脖子,警惕地看着萧纪:“你若不想她死,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抓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吕绍,你的脸面呢?”萧纪淡淡道。 “哼。”吕绍冷笑,“只要能杀了你,我的脸面又算什么东西?” “诛杀摄政王,这个罪名你担待的起吗?”萧纪眼眸轻眯,沉声道。 吕绍笑道:“这便不必你来担心了,我既然敢做这件事,自也是给自己留了后路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山林里便响起了一片厮杀打斗声。 显然是吕绍已料到萧纪的人埋伏在里面,早派了人潜过去。 薛蕙听见这动静,原本僵冷的身子好似瞬间回了暖一样。 也或许是袖箭刺破了她的指腹,疼痛迫使她的意识回笼。 她决不可成为别人威胁萧纪的筹码! 想到这儿,薛蕙突然朝着萧纪大叫:“快跑!他不会杀我!” 女子的嗓音又尖又细,却在这一刻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萧纪眉眼微怔。 吕绍则是眉心狠狠一攒,一把将薛蕙拉入怀中,捏着她后颈的手指渐渐用力,眼底染上一丝阴霾:“找死!” 而薛蕙等的便是这个机会! 她咬紧牙关,紧握着袖箭,飞快朝吕绍肩膀狠狠一扎! 可她终究是个女子,即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堪堪刺破吕绍的皮肉而已。 但她这举动却激怒了吕绍。 他表情一狠,一把将薛蕙甩开:“不知死活的女人!” 薛蕙却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被吕绍重重摔在地上后,她半刻都不敢停留,几乎是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就朝萧纪跑去! 此时的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哪怕是死在吕绍的手里,都不能成为萧纪的软肋! 而吕绍见她竟还胆大包天的想跑,狠狠一咬牙,正要叫人将她抓回来时,身侧的手下竟已搭弓朝着薛蕙的背影射出利箭。 吕绍瞳孔微微紧缩,下意识厉声制止:“住手!”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随着一道破空声,长箭已朝薛蕙飞驰而去。 薛蕙不知身后已来了追命箭,她满心满眼里只有萧纪。 哪怕双腿已经软的不像话,可她依旧一步一步的朝着萧纪跑去。 只是跑到一半,就见萧纪不知为何脸色大变。 只一个呼吸间,他便已经来到薛蕙的面前。 薛蕙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他抱住。 她站立不住,倒在他的怀中,与此同时,她听见了一道吃痛的闷哼声。 “王爷……”薛蕙抬起头,看见萧纪脸色煞白,眼底却有一丝笑。 他将她抱在怀中,沉沉吐出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心来一般。 薛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颤抖着双手去扶他的背。 却只碰到冰冷的箭身与滚烫的鲜血。 薛蕙顿时双眼酸胀,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你……你为何要帮我挡箭?” 第321章 坠崖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她,愧疚地道:“抱歉,连累你了。” 薛蕙说不出话来,只有无尽的慌张与失措。 她怕萧纪今日真的会死在这里。 她更怕萧纪是因她而死,他的这份情,她怎么还得起? 薛蕙抱住他,却不敢用力,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滚,她的眼前早已模糊成一片,看不清萧纪的脸。 不远处,吕绍已带着人渐渐逼近。 不取了萧纪的性命,他们是不会离开的。 萧纪看着在自己怀中哭成泪人的薛蕙,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将她紧紧揽住,一步步往身后退。 身后就是悬崖,再走一步便会掉下去,死无全尸。 吕绍停住步伐,冷冷瞪着萧纪:“你今日是跑不掉的。” “谁说我要跑了?”萧纪淡淡笑着。 吕绍一怔:“难道你要带着她死不成?” “有何不可?”萧纪道。 吕绍眼睛一瞪,不敢相信他竟真的会说出这话。 萧纪垂眸望着怀里的薛蕙,轻声问道:“信不信我?” 事到如今,事情最差不过一个死字。 薛蕙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双眼又红又肿,脸色苍白的犹如一张白纸。 “信。”她沙哑着嗓音道。 “好。”萧纪轻轻笑着,浓墨一般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他将薛蕙整个人护在自己怀中,然后抱着她翻身跳了悬崖。 吕绍做梦都没想到萧纪竟然会主动跳崖,还是带着薛蕙一道! 他眼睁睁看着那两道相拥的身影就这样翻入了万丈深渊,不见踪影。 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的那一刻,吕绍明显感觉到了心脏漏跳了一拍,整个人瞬间变得呆滞。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人,这下该怎么办?”有手下低声问道。 他的声音将吕绍的意识拉了回来。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吕绍阴沉着脸道,“给我下去找!” 手下抿了抿唇,还是轻声应了。 这样的大雪天,还是从悬崖掉下去的,就算找到了人,只怕也是尸骨不全的。 “那个人呢?”吕绍转身朝山下走。 手下知道他问的是先前在大佛寺内,用匕首威胁薛蕙的人,忙道:“已经派人抓起来了,您一会儿便可去审问。” 吕绍没再说话。 等到他们走后,随风才带人赶到。 他身上也负了伤,可当他看到悬崖边那道血迹时,握剑的手也不自觉抖了两下。 “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王爷。”随风脸色难看道。 “是!”侍卫道。 * 薛蕙恢复意识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疼。 浑身都疼。 她的骨头好像散架了一样,连抬个手指都困难。 她浑身又冷又痛,就连睁眼这个动作,都做了足足有一刻钟。 等她终于睁开眼睛,才发现不知何时天早已黑透了。 这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不远处似乎有水流的声音。 她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大山,等她抬手将身上的东西掀开,才发现那是一件大氅。 第322章 山洞 她下意识朝旁边摸去,却只摸到一具冰冷的身体。 薛蕙心底一惊。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感觉到指尖有一道似有若无的温热呼吸,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萧纪……”她哑声唤着他的名字。 她不知他们是如何到这崖底却还活着的,估摸着是掉进了河里。 她浑身衣衫都湿透了,身上却还盖着他的衣服。 她叫了好几声萧纪都没反应,许是晕死过去了。 薛蕙明白,若是再找不到地方取暖,不必吕绍的人找到他们,他们迟早冻死在这里。 薛蕙将身上的大氅盖到萧纪的身上,然后从地上站起来。 这似乎是在河边,地上铺满了凹凸不平的石头。 她看不清前路,只能慢慢摸索着前行。 但她不敢走太远,怕找不到回来的路。 可不知走了多久她都看不到一丝光亮,看来这崖底是无人居住。 无奈,薛蕙只能又回到萧纪的身边。 萧纪身上有伤,她不敢随意动他。 她只能将萧纪抱起来,让他枕着自己的腿。 她不断朝掌心哈着气,然后轻轻贴在萧纪滚烫的额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他轻轻咳了两声。 “你醒了?”薛蕙又惊又喜。 她的双眼已渐渐适应黑暗,隐约能看清他的面容。 他微微睁了睁眼,意识回笼,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她:“你怎么样?” 听见这话,薛蕙的眼眶不由得一酸:“我没事……”她吸了吸鼻子,压住了喉咙里的哽咽,“可你受了很重的伤,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她从崖上跳下来的时候就昏迷了,至于是怎么落水,又是怎么上岸的,她完全不知。 想来定是他拖着受伤的身体,将她带上了岸。 “往西两里处,有一个山洞……”萧纪语气越来越虚弱,但为了安抚薛蕙,他仍强撑着,“你先去……不必管我。” 她一个弱女子,这种情况下能独自一人赶去那里已是不易,再带上他是不可能的。 但薛蕙却没说话,她小心的避开萧纪身上伤口。 那长箭已被折断了,只余箭头还在体内,虽还在流血,可为了避免失血过多,也只能这样了。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搀扶萧纪。 他人高腿长,又受了重伤,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是走路了。 可即便如此,薛蕙也没有想过要丢下他。 萧纪能感觉到她瘦弱的肩膀都在颤抖,他心里一阵疼惜:“薛蕙……” “别说话。”薛蕙喘着粗气,语气却很坚定,“要走一起走,我绝不可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萧纪大半个身体几乎都压在薛蕙的身上,他们走的极慢,可即便这样,薛蕙始终抓着他的手。 也不知走了多久,薛蕙早已累的双腿打颤,这大冷的天,她的额头竟然布满了汗水。 等终于到了山洞里的时候,薛蕙才发现这里面竟有一些日常需要用到的东西。 难怪萧纪知道这里有山洞,想必是早就来过了。 第323章 生火 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薛蕙仿佛置身与冰窖之中,她浑身早已冻得没了知觉。 她搀扶着萧纪进了山洞,这山洞并不大,只勉强能容纳两个人。 四周黑漆漆的,外面偶有风声呼啸而过,听的人心惊胆战。 薛蕙小心将萧纪安顿好,她轻轻握着他冰凉的手,说道:“没有取暖的火,恐怕坚持不到人来救我们,我去找柴火回来,你等着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冷得牙齿上下打架了。 萧纪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开口,他只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轻轻握了握她。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若不是担心自己昏迷过去,留薛蕙一人她会怕,他早就意识全无了。 薛蕙将大氅与自己身上的斗篷都盖在了萧纪的身上,尽管都湿漉漉的凝成了冰,那也总比没有的好。 她独自一人出了山洞,沿着方才来时的路走去。 好在这里虽是崖底,掉落的树枝却很多。 她抱了足够的柴火回了山洞,可要如何点燃却成了问题。 正当薛蕙犯愁的时候,萧纪微弱的嗓音响了起来:“有火折子,你找找。” 这里的东西是先前兰清准备的。 她受伤那段日子一直待在大佛寺,闲得无聊了便四处走走。 有一日,她突然兴冲冲地跑回来,对他说她发现了一处山洞,就在悬崖底下。 她是个闲不住的,几乎将整个大佛寺上下都翻遍了。 薛蕙果然在角落里那一堆东西里找到了火折子。 当山洞里亮起火光时,薛蕙悬着的一颗心才重重落了下来。 她第一时间去查看萧纪的伤势,却见他早已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合着双眸,呼吸微弱,已是昏迷了过去。 薛蕙小心的掀开斗篷。 那一支长箭几乎贯穿他的胸膛,箭头还残留在体内,有鲜血不断从伤口淌出。 但薛蕙不敢去拔箭,这里没有止血的金疮药,连纱布也没有,若是贸然动了伤口,只怕萧纪撑不到人来。 薛蕙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割了贴身里衣的下摆,轻轻替萧纪堵着伤口,勉强能止住一点血。 她又在角落里翻到了两灌子的清水以及一些干粮。 只可惜那干粮不知是何时放在这里,已经有些发霉了,薛蕙并不敢吃。 她只喝了一点清水,然后便又坐回了萧纪的身边。 到了此时,彻底放松下来,她才感觉浑身又冷又僵,手指上全是方才被树枝石头划破的伤口,她都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血,哪些是萧纪的。 薛蕙甚至来不及烤干身上的衣裳,便倒在萧纪的身边睡着了。 她太累了,累到连抬个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后半夜了。 她还没睁眼,便下意识去摸身边的人,这次却摸了个空。 薛蕙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从地上坐起来。 “怎么了?”有一道温润又带着点沙哑的嗓音在她身畔响起,“做噩梦了?” 薛蕙定睛看去,便见萧纪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他就盘腿坐在面前不远的地方,面孔冷白,眼神却柔。 第324章 怕不怕 他将斗篷都盖在了薛蕙的身上,自己静静坐在火堆旁。 因为伤重,他原本挺拔的背脊微微塌陷。 温暖的火光笼罩在他身上,将他的面容都烘托的犹如镀了一层柔和模糊的光芒。 “你……你怎么起来了?”薛蕙张了张嘴,发出的嗓音却沙哑的犹如破布一般。 她脸一红,下意识抬手捂住嘴。 “你发了高热。”萧纪温声道,“先前落水,后又吹了冷风。” 难怪她感觉头晕呢。薛蕙脑袋昏沉沉地想着。 她拥着斗篷坐了起来,身上的衣裳仍旧是湿的,只是不冰了,贴在身上总觉得难受。 萧纪伸手将煨过的水递给她,这个动作牵扯了身上的伤,他低低咳了两声,脸色越发的苍白。 薛蕙瞧着他的脸色,挂念着他身上的伤,担忧问道:“咱们该怎么出去?” “不着急。”萧纪轻声道,“此时吕绍的人也在找我们,随风不一定比他们快。” 如此说来,他是有法子能联系上随风的。 薛蕙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今日随风为何没跟在你身边?” 若有随风在,他们不至于被逼的跳崖。 萧纪没立即回答,而是沉了一口气,看她的眼神里带了些歉疚:“自我一出王府大门,吕绍的人便已跟上我了。我知道他是有备而来,原是打算今日便将他诛灭于此,只是未曾料到……” 他是打算将计就计,吕绍既敢对他动手,他自也能让吕绍有来无回。 可意外就出在薛蕙身上。 他没料到她今日也来了大佛寺。 原以为将自己身边的人拨去她身边,便能保她无虞。 没想到还是让吕绍得逞了。 薛蕙到底不是个蠢人,只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原因了。 她笑了一下,道:“难怪先前在悬崖时,你问我信不信你了。” 萧纪幽黑的眼睛微挑了挑,眼底是一抹柔的不得了的笑意:“怕不怕?” 怕吗? 薛蕙想了想。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来还能活命。 当时是不怕的。 可如今想起来,只觉得当时是被冲昏了头脑。 若再来一次,她定是不敢了。 “还是怕的。”她笑起来,盈透洁白如雪的面庞因为高热而微微泛着粉红,一双眼睛却亮的犹如天上碎星。 “怕还信我?”萧纪失笑。 “你都能为我挡箭,我为你跳一次崖又如何?”薛蕙轻声道。 萧纪不说话了,可看着她的那双眸却忽然间变得炙热。 许是身子的不适越来越严重,也或许是他烧的有些糊涂了。 今夜的他,忽然想起了许多尘封的旧事。 他微微往后仰,靠在石壁上,目光凝在面前的火堆处,低声道:“当年皇兄驾崩时,没有一人信我。” 薛蕙微微一怔。 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她尚且年幼,可那件轰动朝野上下的弑兄案,连她都还历历在目。 从前她也以为萧纪弑兄是铁案,翻不了身。 可随着与他相识相知,她也在怀疑,当年的这件事,是否另有隐情? 第325章 过往 尽管薛蕙对这件事感到好奇,可她瞧着萧纪面白如纸,眼神涣散,已是烧的人都糊涂了。 “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等以后再说。”她轻声道。 可萧纪却轻轻摇了摇头,他看着面前的火堆,虚弱地扯了扯嘴角,低声道:“皇兄自小体弱多病,他生下来便是太子,以太子礼制由内阁亲自教导。父皇驾崩时,他被推上帝位,他向来疼爱我,在我十岁生辰那年,他送了我一柄黑金雕刻祥龙纹的匕首,我从未离身,直到他病重……” 说到这里,萧纪微微停顿了一下,原本涣散的眼神变得酸涩,自嘲:“那日我去看他,他与我说了许多话,自他病重后,还是他第一次与我说那么多,后来掌事太监来服侍他喝药,我便离殿出宫,至于那匕首是何时不见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在萧纪的心中,他的皇兄一定占了很重的位置。 否则他这么警觉的一个人,怎么会连随身携带的匕首不见了都不知道呢? 薛蕙看着他,眸中升起一抹心疼。 “后来呢?”她轻轻问。 “后来……”萧纪笑了一下,笑容苦涩,“我回府后不久,便传来皇兄驾崩的消息,还不等我反应,禁军便已闯入了我府中,将我押走。也是那时我才知道,我竟成了杀害皇兄的凶手。” 皇兄不是病逝,而是被刺杀。 凶器就是他那柄黑金匕首。 皇兄身边的掌事太监在第一时间便已自戕,无人替他作证。 他就这样成了六亲不认的弑兄凶手。 那时的太子尚且年幼,他正当年轻,继位诏书是早就拟下的。 吕太后协同内阁辅臣封驳了这道诏书,萧纪是皇亲贵胄,轻易处死不得,况且他手里还有先帝的一道免死金牌,无人敢治他的罪。 流放是最好的选择。 他这十年,一定走的很辛苦。 他不知走了多少路,才又重新回到了京城。 薛蕙心中微微一酸,慢慢挪动着身子,朝他那边靠过去。 她轻轻握住萧纪因为无力而垂在地上的手。 他手指烫的吓人。 他侧过头,眼神落到薛蕙的脸上。 看出她的担忧与心疼,他也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而后轻轻反握住她的手。 “从前我也想不通,皇兄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说,“可后来,真相究竟是什么,也没那么重要了。” 人早就死了,无论他是真心还是无意,都不重要了。 “知道真相的人太少。”薛蕙苦笑道,“就连我,一开始也以为你当真是传闻中的那种人。” 萧纪笑了笑,道:“这些年我一直在边关,南面战事并不比西边少,闲暇时候,几乎都在蜀地陪母亲。” 他似乎是在同薛蕙解释,自己这些年为何没有成亲的原因。 “对于从前的我而言,成亲并非是件迫不及待的事。”他说这话时,一直看着薛蕙,目光炙热而又真切,“直到遇见你。” 她没什么不好,他也没什么好的,身份并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第326章 信号 在他这样的眼神注视下,薛蕙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 她有些不敢再看萧纪的眼神,只能连忙避开。 萧纪向她袒露了心事,她原是在想,自己是不是也需要同萧纪说一声。 她嫁给宋云书这么多年,其实还保留着处子之身。 可转念又一想,这种事似乎并不值得特意拿出来说。 她抬手揉了揉发烫的耳尖,道:“也得是你心善,才能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还一心想着国家大事。” 说了这么多的话,似乎已耗尽了萧纪所有的力气。 他连坐都有些坐不住了,脑袋靠在薛蕙的肩上,说话的热息轻轻洒在她的颈脖处:“我睡一会儿……若是害怕,就叫醒我。” “好。”薛蕙轻声应。 山里仍是一片黑,不远处还隐约传来响动,不知是何动物在夜行。 但出奇的,薛蕙并不觉得害怕。 或是因为身前的那堆火,也或许是因为睡在她身旁的萧纪。 她而今唯一担心的,便是萧纪的伤势。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连何时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等再醒来时,天边已吐露鱼肚白。 不远处那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群山之巅,波澜壮阔的犹如一幅幅画卷,晨时的浓雾好似织女织出来的细纱,环绕着重峦叠嶂。 火堆早就灭了,只有一点余温,还散发着微热。 而原本躺在她身边的萧纪也不见踪影。 薛蕙心头一慌,连忙从地上坐起来。 她刚要走出去,就看见洞口一道身影晃了一下,紧接着萧纪便撞入她的眼帘。 他的面色依旧苍白的紧,轻轻捂着胸口受伤的位置,慢慢走过来。 昨夜时还没发觉,此刻叫天光一照,薛蕙才发现他衣衫上全是血迹。 “你去哪儿了?”薛蕙又急又气,拧紧了眉,“你伤成这样还乱跑什么?” 虽是说着指责的话,可薛蕙到底心软。 紧走几步上前扶住他,他浑身软的吓人,高热还未褪,整个人瞧着虚弱又无力。 “去放信号弹了。”萧纪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朝她笑了一下,让她宽心。 薛蕙抿抿唇,脸色依旧难看的很:“你可以叫醒我,让我去做这些。” 萧纪没什么力气说话。 从走出山洞到发射信号,他已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薛蕙小心地搀扶着他坐下,她看着他那几乎浸透了鲜血的外衣,只觉心更提紧了许多。 她熟练地拔下发髻上的簪子,又割了一道里衣的下摆。 幸好天冷她穿得多,但这么割完以后,她的里衣仍旧短了一大截。 外衣放下之前,萧纪瞥见了一眼她雪白细腻的腰肢。 当真是……比外面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萧纪挪开了视线,合上眼,没敢再看。 薛蕙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变化,她满心都想着如何给他包扎伤口。 箭头仍在他体内,血一直没止住。 若随风还不来,只怕萧纪很快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随风怎么还不来?”她有些着急了,眉心都打了结。 萧纪没说话,薛蕙以为他是没力气说话。 可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他再次晕了过去。 第327章 办砸了 萧纪放的那枚信号弹,不止随风看到了,吕绍也看见了。 但凭着对萧纪的了解,最先赶到的人还是随风。 当随风赶到那发射信号的地方,看见了萧纪留下的标记,一路找到山洞时,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萧纪虽然在昏迷中,但好歹还有呼吸。 “随风……”薛蕙在看到他的时候,犹如看到了救星一般,眼眶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她没有哪一次看到是像此时这般,这么迫切的想要见到随风的。 “薛大姑娘。”随风一面指挥着人去抬萧纪,一面走向薛蕙,朝他伸出手臂,“我扶您起来。” 薛蕙早没了力气,连站起来都成困难。 先前只有她与萧纪,她就算再累也要绷紧了那根弦。 而今突然放松下来,便感觉铺天盖地的疲惫感袭来。 她抓着随风的手臂,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您伤到哪儿了?”随风见她身上有血迹,便问道。 “我没受伤。”薛蕙摇摇头,“这些都是王爷身上的血。” 听见这话,随风的眉心便紧紧一皱。 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咱们先离开这里吧,免得吕家的人找过来。” “好。”薛蕙提着裙摆,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随风身后走出山洞。 迎面吹来一阵刺骨的寒风,她整个人冷得一阵哆嗦。 随风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递给薛蕙:“姑娘若不嫌弃,先用在下的衣服避避寒风。” 薛蕙苍白地笑了笑:“多谢。” 她伸手接过,然后披在身上。 “你可有见到我的丫鬟芸香?”她又问,“昨日她曾被吕绍的人打晕。” “我已派人去将芸香姑娘接下山了。”随风答道,“她如今就在山下等您。” 他原是要派人先送芸香回薛家报个信的。 毕竟薛蕙来大佛寺后遇袭,消失了一整夜。 可芸香说什么都不愿意走,她一定要等见到薛蕙才肯放心。 薛蕙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只要芸香没事就好。 转念她又想到宋玉卿。 只怕他早不知逃到何处去了。 但经此一事后,宋玉卿于她来说已不算心头病。 她既然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怕一个宋玉卿吗? 就在他们离开的两刻钟后,吕绍也带人赶到了这里。 他看着这山洞里有人待过的痕迹,目光扫过地上那堆还有余温的灰烬,以及地上流的鲜血。 这一刻,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恐慌更多,还是欣喜更多。 萧纪活下来了,也就说明,薛蕙还活着。 但这样一来,萧纪绝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 想到这儿,吕绍提拳狠狠打在石壁上。 身边的手下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大人,瞧着他们方才离去没多久,咱们要不要追?” “还追什么?”吕绍阴沉着脸道,“先回宫!” 此事他办砸了,需得姑母出面才能解决。 * 当薛蕙精疲力尽下山之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芸香就从马车里跳下来,疯了一样的冲过来。 薛蕙都没反应过来,芸香便已一把抱住她:“姑娘,您吓死我了!” 第328章 诋毁 芸香抱着她又哭又笑,情绪激动地不行。 薛蕙无力地叹气,笑了一下,道:“轻点……我骨头都要被你抱碎了。” 虽说掉下山崖的时候,她一直被萧纪护着,可身上仍有几处疼痛的地方。 估摸着是掉河里时撞到了石头,这会儿才感觉到疼。 芸香一听这话,连忙松开了手,连泪水都来不及擦,就忙问道:“姑娘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啊?咱们赶紧回去吧,请大夫给您瞧瞧。” 薛蕙没说话,只是看向了不远处的随风。 萧纪已被他的人护送上了马车,随风则是走过来朝薛蕙道:“王爷伤势严重,我得尽快送他回王府。” 薛蕙当然知道他伤有多重,她甚至想随着一道去摄政王府,只求能看到萧纪脱离危险。 可她如今的身份,到底于礼不合。 她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担忧,轻轻点了头:“你去吧,不必管我。” 话虽是这么说,但随风还是派了些人护送薛蕙回薛家。 幸好马车上有备好的另一套衣裳,芸香伺候着薛蕙更衣。 她看到里衣断了那么一大截时,吓了一跳,想问什么,却又瞧见薛蕙的肩上与后背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 她眼底盛满了心疼与泪水:“姑娘受罪了。” 薛蕙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昨夜落水,她便一直高热不断,一直到如今放松下来,她才觉难受。 换好了衣裳,她便靠在芸香膝上睡了过去。 这一路她都没有醒,等回到薛家时,芸香想叫醒她,却察觉到她浑身烫的厉害,便叫了婆子过来,将她背着进后院。 她失踪的这段日子,薛家上下乱成一片。 薛老太太气她一意孤行,到底还是出了事。 潘氏更多的则是担忧,怕薛蕙出意外。 薛不为一整夜都没合眼,天一亮就又叫人去寻了。 唯有甘氏与薛茹母女俩在暗喜。 但当薛蕙回来的消息传开时,大家仍是第一时间便赶到了她的院子。 然而此时薛蕙仍在昏迷中,荷香急匆匆地叫人去备了热水,给薛蕙擦着身子。 芸香则是在屋外拦住了众人。 “混账丫头,你还敢拦我们?”薛老太太气得指着芸香大骂。 甘氏则幸灾乐祸道:“不会是大姑娘昨儿去私会什么人了吧?” 薛茹捂着嘴在一边笑。 潘氏气得脸色煞白:“二弟妹,你既是阿蕙的长辈,怎好一开口就是辱她名节?” “她的名节还需要我娘去侮辱吗?”薛茹就道,“一夜未归的人是她薛蕙,这事若传开了,我往后还怎么做人?” “二姐姐!”薛莹双拳紧握,气得发抖,咬着牙对薛茹道,“阿姐出了什么事你我都不知道,你何必这般无缘无故诋毁她?” “我……”薛茹刚要说什么,就被薛老太太冷声打断: “吵什么吵?” 薛老太太语气不善,又看向芸香:“你说,薛蕙昨日为何一夜不归?” 芸香自然知道是为什么,但事关薛蕙,她并不打算此时就说。 “老太太若想知道,还是等大姑娘醒来后,再亲口向您禀报吧。”芸香道。 第329章 教教规矩 “反了,当真是反了!” 薛老太太手中的拐杖重重杵到地上,看芸香的眼神都快要喷火:“到底是薛蕙的丫鬟,胆子也这般大,我今日倒要让你看看,谁是这家的主子!” 她说着,就叫身后的婆子:“去把这丫鬟捆了,好好教教她规矩!” 谁都知道芸香是薛蕙身边最得宠的丫头,又自小跟在她身边长大的。 若要动芸香,与动薛蕙没什么区别的。 薛蕙在府里一向是横着走的,连薛老爷近来对她的态度都有转变。 薛老太太身边的婆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老太太,要不还是等大姑娘醒了再好好问问?” 还不等薛老太太回答,甘氏就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连妈妈你也开始怕阿蕙了?” 婆子面色一滞,有些不悦地微皱了皱眉。 薛老太太果然被这句话带偏了,她面色一沉,狠狠瞪那婆子:“聋了?” 婆子无奈,只能叫了人上前去拿芸香。 潘氏下意识的要阻止,可看到婆母的脸色,到底还是没敢。 只有薛莹上前两步挡在芸香的跟前,绷着小脸道:“祖母,阿姐既然还昏迷不醒,有什么事不能等她醒了再说吗?便是丫鬟犯了错,也该由她来处置。” 眼见着今日一个两个的都在这里挑战自己的威严,薛老太太脸色更是难看。 她眼神阴冷如冰,落在薛莹的脸上:“你也要忤逆我?” 这么大的罪名压下来,即便是薛莹也有些顶不住。 也是在这时,荷香从屋里出来,恭声说道:“姑娘已经醒了,请老太太进去。” 她没说要见其他人。 潘氏眸色微微黯淡了一些。 薛老太太则是狠狠一甩手,哼了一声,才抬脚朝屋里走。 薛莹走到潘氏的身边,轻轻扶住她的手臂,说道:“阿姐定是伤重,没精力见我们,等晚上她好些了,我再陪娘过来。” 潘氏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她们母女俩转身离去,甘氏与薛茹则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芸香站在放门前,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们俩。 “神气什么?”薛茹哼了一声,扭着腰走了。 而屋里,薛蕙已经全身都擦洗过了,喝了两杯热水,这会儿浑身正冒着热汗。 她脸庞酡红,眼神无力虚弱,靠在床头。 薛老太太原本还恼怒着,但看到她这样,愣了一下:“你怎么将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说来话长。”薛蕙沉了一口气。 “那就长话短说。”薛老太太有些不耐烦。 薛蕙叫她进来,自然也没想要瞒着她。 但具体说多少,取决于她。 昨日大佛寺发生凶案,消息自然传回了京城。 死的那些人里,随风早已将自己人收拾干净了,余下的都是薛家的人。 薛蕙只说昨日她遭到刺杀,又落下山崖,险些没命,跟着她一道去大佛寺的那些人,除了芸香几乎都已毙命。 薛老太太是多精的人,她目光如炬,睨着薛蕙,知道她这话是半真半假,不能全信。 “要杀你的人是谁?”她拧着眉问,“掉下山崖后,救了你的人又是谁?” 第330章 高热不退 薛蕙一时没说话,只轻轻沉了一口气,看着薛老太太,道:“有些事,即便告诉了祖母也没什么意义,祖母又何必多问呢?” 薛老太太一滞,下一瞬又目光冰冷,道:“你好歹还是薛家的人,你若做了什么败坏名声的事,牵连的是整个薛家。” “祖母大可放心,昨日山上的事,只要自家人不往外说,不会有人知道的。”薛蕙道。 吕绍意图谋杀当朝摄政王未遂,待到萧纪一旦缓过劲来,那整个吕家都得跟着遭殃。 只怕吕绍早就进宫去求见吕太后了。 想到这儿,薛蕙的眼神变得晦暗难明。 吕绍虽是诏狱指挥使,可他哪来那么大胆子敢动萧纪? 无非是吕太后在背后指使而已。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自家人还会害你不成?”薛老太太没留意到她的脸色变化,只一心抓着她这一点不放。 薛蕙似笑非笑勾了勾唇,道:“难道不是吗?” 薛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她看着薛蕙苍白的脸,心中恶狠狠地想:怎么就没摔死她! 薛蕙才懒得去管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之所以叫薛老太太进来,不过是不想让她们在自己院里吵成一片而已。 如今话都说完了,她自也没有留人的道理。 待到薛老太太离去后,薛蕙强撑出来的力气才一口气散掉。 她再靠坐不住,整个人无力地滑进了被褥里。 她浑身烫的厉害,偏又觉得寒冷异常。 荷香另去抱了一床褥子,搭在她身上,又将火盆往床前挪了许多。 芸香从外面进来,轻声禀道:“已经差人去请大夫了,姑娘再忍忍。” 薛蕙只露了一张烧的通红的脸在外面,她疲惫的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却仍不忘关心芸香:“你先前也受了伤……别在跟前伺候了,下去歇着吧。” “姑娘,我没事。”芸香心底一暖,眼眶不由发热,“只要您好好的,我怎么样都行。” 薛蕙勉强笑了一下,继续道:“昨日跟着咱们出去的那些人,你空了便去清点一下,该怎么赔偿,从我的私账里走。” “好。”芸香点点头。 薛蕙还想说什么,却没来由感觉干涩的嗓子一阵疼痛,她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 荷香忙上前,端了杯温水递到她嘴边,急声道:“姑娘快别说话了,还是好生养着身子吧。” “不行……”薛蕙推开她的手,连水也不愿意喝,她看向芸香。 芸香立刻会意,道:“王府那边还没传消息来,也不知王爷究竟伤到什么程度。您安心休息,我一会儿就差人去王府打听情况。” 萧纪的伤究竟有多重,只有她清楚。 可她如今除了等着,也别无他法了。 薛蕙的身子冰火两重天,她睡的并不安稳。 大夫来时她仍昏睡着,半梦半醒间,她被荷香扶着灌了一碗苦涩的药汁。 期间潘氏与薛莹都来过,但薛蕙一直在昏睡,也没能同她们说句话。 等薛蕙再清醒时,芸香已将王府的消息带来了。 第331章 夜袭 彼时天色已深,薛蕙靠在床头,刚喝过药,她嘴里全是苦涩的药味。 荷香递了一小碟子蜜饯给她,她含了一颗在舌尖,过了好久才感觉到一丝甜味。 也是这时,芸香浑身带着寒气从外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隐约有一抹沉重。 看到她这神色,薛蕙的心头‘咯噔’了一声。 “打听到王府的消息了?”她问。 “打听到了。”芸香点点头,可她看着薛蕙的脸色,却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薛蕙如今还病着,她怕薛蕙知道了消息,气急攻心。 “说。”薛蕙的手指微微收紧,以至于手中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碟子歪了一侧都没察觉。 里面盛着的蜜饯一颗接一颗的滚落。 荷香下意识想要去捧,可看见薛蕙的脸色,又有些不敢。 “王爷伤重,至今昏迷不醒。”芸香咬了咬牙,一口作气说完,“陛下派了太医去王府,也没什么结果。” 萧纪这一次伤的太重,又失血过多,还能活下来已是上天造化。 薛蕙是最清楚他伤成什么样的人,可听到这样的消息,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揪成了一团。 她的眼眶渐渐泛红,手中的碟子再握不住,滑落下来。 荷香忙上前收拾。 芸香见状,只能劝慰道:“姑娘,王爷福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出什么事的,咱们只要耐心等着好消息便是了。” 直到这一刻,薛蕙才意识到,萧纪有什么事,她从来都帮不上忙。 甚至她还在拖累他。 薛蕙没有再说话,她只是缓缓合上了眼,将眸中那抹自责压了回去。 荷香与芸香对视一眼,皆不知该如何安慰薛蕙。 芸香进不去王府,这些消息,还是王府门房的小厮同她说的。 她也希望自己听到的消息是假的,可那王府的人,又怎会胡乱说王爷的事呢? 晚上芸香在屋里守着薛蕙。 屋里虽已熄了灯,可她听得出来,薛蕙还没有睡着。 薛蕙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渐渐安静,但她这一觉却睡的并不安稳。 天快亮时,她突然被芸香叫醒。 “姑娘,姑娘您快醒醒!”芸香的声音听着急切又压不住激动。 薛蕙迷迷糊糊醒来,人还没清醒呢,就见芸香满脸激动地道:“方才王府那边传来消息,昨日有人夜袭王府,哪知陛下竟然歇在王府里,那伙刺客被陛下的人抓了个正着!” “王爷没事吧?”薛蕙几乎是下意识地问。 “没事!”芸香笑道,“原来昨日王爷伤重是假消息,为的就是引那伙贼人!” 薛蕙听到这里时,意识渐渐清明。 吕绍先是刺杀萧纪不成,定然要为自己找退路的。 而萧纪伤重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开后,他果然就耐不住,选择再次对萧纪动手,以绝后患。 没想到还是萧纪棋高一招。 想到这儿,薛蕙就翻身坐起来。 她起的太急,眼前不由一阵眩晕袭来,整个人摇晃了两下。 芸香忙扶住她:“姑娘慢些。” “替我更衣。”薛蕙道,“我要去趟王府。” 第332章 禁军 薛蕙的高热还未完全褪去,仍旧头重脚轻,脚步虚浮。 可这些比起去见萧纪却又不值一提。 芸香倒是想劝她,但也知道劝不住。 若非是昨日薛蕙实在动弹不得,否则昨日就去了王府。 芸香叫了小丫鬟进来伺候着薛蕙沐浴更衣。 她的脸色实在苍白的难看,连脂粉都遮盖不住。 薛蕙望着镜中的自己,头一次对自己这张脸产生了怀疑。 “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很丑?”她抬手轻轻摸着脸颊,有些不确定地问芸香。 “姑娘莫不是烧糊涂了?”芸香笑她,“您若还觉得自己容貌丑,那这天底下就没好看的人了。” 薛蕙也觉得自己好笑。 收拾好以后,她便在芸香的搀扶下出了门。 哪知正好碰到薛茹过来。 她像是早知道薛蕙要出门一样,特意来堵她一样。 “你这是又要上哪儿去啊?”薛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眸露不屑,“你就算是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我还不想被你拖累呢。” 薛蕙懒得跟她纠缠。 她连话都没说,越过薛茹就要出去。 薛茹见她直接无视了自己,哪里还忍得住? 她上前就去抓薛蕙的手,嘴里嚷道:“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芸香见状,正要去拦薛茹时,薛蕙却突然转身,反手一巴掌拍开了薛茹的手。 薛茹一愣。 眼前的薛蕙虽还是病怏怏的模样,可她那双眼里却在瞬间迸发出一抹令人胆寒的凉意。 “趁我还好好跟你说话之前,你最好自己滚远点,别来惹我。”薛蕙冷冷瞪着她。 她如今没工夫跟薛茹在这里耗时间。 “你……你……”薛茹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也不知为何,看到薛蕙的眼神,竟没来由觉得心底微微颤了颤。 她竟被薛蕙给唬住了。 薛蕙没再理会她,而是转身便出了院门。 马车早在二门处等候了,尽管她要出门的消息很快便传去了薛老太太那里,但也没有人敢拦她。 去王府的这段路比想象中的要更远,也或许是因为薛蕙太过心急,总觉得慢。 过了好久,马车才终于停下来。 王府里里外外都是禁军,几乎将整个摄政王府围成铁桶一般。 过往行人皆是绕道走,都不敢过来。 薛蕙还没下马车呢,便听见外面传来禁军侍卫冷冷地声音:“来者何人?” 车夫忙道:“大人,我家姑娘与王爷是旧相识,还请大人通禀一声,就说薛家大姑娘求见王爷。” “且等着。”那禁军侍卫留下这话,便进屋禀报了。 薛蕙被芸香搀扶着下了马车,就见王府外面围满了一圈穿着赤黑盔甲,手握重刃的的禁军。 他们浑身上下透露着的肃杀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薛蕙在心里沉了一口气。 看来陛下仍在摄政王府还未回宫,否则这王府外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禁军。 可陛下离宫乃是大事,怎么事先没人知道? 若早知道,只怕昨夜那刺客也不敢来王府行刺萧纪的。 第333章 吕家的血 进去回禀的人很快便出来了,恭敬地请了薛蕙进去。 尽管芸香已经来了王府多次,但如今这么大的阵仗,她也还是头一次见。 她有些紧张地跟在薛蕙的身边,经过那些禁军时,她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薛蕙被人领着去了后院,她原以为自己会先见到萧纪,可没想到先见到的人却是太妃娘娘。 她的脸庞浮着一抹病态的苍白,身侧站着穆琬。 萧纪说过,太妃娘娘这些日子旧疾复发。 “坐下说话吧。”太妃娘娘指了指椅子,示意薛蕙坐下。 薛蕙微微曲膝福了福身道谢,这才走过去落座。 穆琬只淡淡看了薛蕙一眼,并未说什么,她的神色是一贯的清冷。 太妃娘娘靠坐在软榻上,手中握着帕子,时不时轻轻咳两声。 此一病,她瞧着憔悴了几分,眼尾细纹都多了几道。 “我听随风说,昨日是你救了王爷?”她看着薛蕙,轻轻问道。 薛蕙心底顿时有几分心虚。 若不是她,萧纪或许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尽管知道太妃娘娘不喜欢自己,但薛蕙也没想过要瞒着此事。 “是王爷救了我。”她抿着唇,面有歉色。 太妃娘娘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道:“他已经许久未曾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薛蕙心底微微一疼,垂下眼眸,道:“不知王爷如今伤势如何了?” 他伤的那样重,昨夜又出了刺杀的事。 尽管对外放的消息是假的,可他的伤却是实实在在的。 “有穆琬在,你无需担心。”太妃娘娘淡淡道。 穆琬医术精湛,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能救的回来。 “薛大姑娘瞧着好似还在病中?”穆琬看着薛蕙的脸色,淡声问道,“可需要我为你把脉?” “不必劳烦穆姑娘了。”薛蕙勉强笑了一下,“我只是着凉染了风寒,过些日子便会好的。” 穆琬本也是随口一问,她既拒绝,便也没再坚持。 也是这时,有丫鬟从外走进来,轻声朝太妃娘娘禀道:“陛下已起驾回宫了。” 太妃娘娘眉心微微一凝,一向温和的眼底浮起一抹冷意。 她像是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薛蕙后,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王爷呢?”她问那丫鬟。 “王爷请薛大姑娘移步去前院。”丫鬟恭声道。 “既如此,你便去吧。”太妃娘娘道。 薛蕙站起身,行了行礼:“那民女便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待她走后,太妃娘娘脸上的神色才冷下来:“叫人进来,替我梳妆,我要进宫一趟。” 穆琬闻言,忙劝道:“娘娘身子还未痊愈,这时进宫做什么?” “她吕家的人都欺上门来了,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伤了我的孩子,还无动于衷?” 太妃娘娘眸色幽深,噙着愠怒:“吕家这些年越发的肆无忌惮!” “昨夜陛下已亲眼看见,是吕家的人要刺杀王爷。”穆琬只能道,“如今陛下回宫,定然是不会放过吕家的人。” “可他身体里还流着吕家的血!”太妃娘娘冷冷道。 第334章 不疼吗 人心都是偏的,即便陛下再怎么看不惯吕家的人,他自己始终与吕家沾亲带故。 穆琬虽是太妃娘娘身边最信任的人,可她也知道,自己是劝不动太妃娘娘的。 她只能一面着人来伺候太妃梳妆打扮,一面悄悄遣人去前院,知会一声萧纪这里的事。 而薛蕙这边呢,她刚到前院书房门口,便看见兰清与随风都在门口候着。 兰清正憋着一团怒火呢,脸色极其的难看,随风似乎在劝她什么,但话还没说完,就瞧见薛蕙过来了。 “薛大姑娘。”随风的语气比从前温和了许多,“您怎么来了?身体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薛蕙微微一笑。 “你伤的重不重?”兰清看她的眼神里也带着关切,但下一刻就咬牙切齿道,“吕家那些个蠢东西,一个比一个没脑子!” “我没受什么伤,放心吧。”薛蕙笑说。 兰清还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就被随风打断了:“王爷在等薛大姑娘,您请进去吧。” 薛蕙轻声道了谢,这才往里走。 萧纪的书房比她想象中的要大得多,里面藏书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才一进去,薛蕙先注意到的并非是萧纪,而是他这满屋子的书。 琳琅满目的堆满了几面墙,薛蕙自诩自己读过的书多,可真正看到了萧纪这里的书,她才深知自己读的那几本算不得什么。 “瞧什么呢?”萧纪坐在软榻上,眼神温柔地看着薛蕙走进来后,微微瞪大了眼睛,一副惊奇地模样看着四下。 薛蕙这才陡然回神,她扭头朝他看来,下一刻就拧紧了眉。 “你伤的那么重怎么不卧床休息?” 他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外面披了件狐狸毛大氅,面色仍旧苍白的不像话。 但比昨日已经好了太多。 萧纪没答这个问题,而是笑看着她,柔声问:“你怎么来了?” “昨日听说你伤重昏迷不醒,今早又传来你被刺杀的消息,我怎么还坐得住?”薛蕙朝他走去。 直到此时,亲眼看见他没事,她一颗心才算是放下来。 “箭取出来了吗?”她问。 “昨日已经取出来了。”萧纪笑着道。 他本是极少笑的一个人,可不知为何,看见薛蕙时,总是想笑。 “不疼吗?”薛蕙走到他面前去,刚想搬张椅子来坐下,却被他抬手牵住。 “坐我身边来。”他轻声道。 没来由的,薛蕙的脸微微有些发烫。 他只虚虚牵着她几根手指,并未用力,可尽管如此,薛蕙还是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她依言坐去他身边,却没挨得太近。 “不疼。”他答了她的上一个问题。 “不疼才怪。”薛蕙小声嘟囔。 她如今都还浑身酸痛未褪呢,他只怕更严重。 萧纪只是笑,并不多说什么。 薛蕙还想问一问昨夜的事,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外头就传来兰清怪叫的声音:“太妃娘娘要进宫?她疯了不成?” 她声音很大,足以传进屋内两人的耳中。 薛蕙下意识看了眼萧纪,果然见他面上笑容淡去,眉心紧蹙。 第335章 为母则刚 太妃娘娘要进宫,定然是为着萧纪的事。 虽说这么些年来,他早已能将自己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 但他在太妃娘娘的心里,到底是自己的孩子。 孩子受了委屈,做母亲的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随风!” 萧纪沉着声叫了随风进来。 “王爷。”随风垂眸进屋,没有抬头。 “叫兰清去将母亲拦住。”萧纪话说的有几分急,扯着伤口又开始疼。 他抬手捂住胸口,面色苍白:“她还病着,不能让她进宫。” “是!”随风应了一声,转身又出去。 “兰清能说服娘娘吗?”薛蕙有些担心,“娘娘的身子瞧着不大好。” 萧纪没说话,却显然知道光靠一个兰清是劝不住的。 他忽然从软榻上站起身,只是因为身上有伤,他的动作比平日里慢了许多。 “你做什么?”薛蕙赶忙也跟着站起来,见他摇晃了两下,下意识伸手扶住他。 “我得去一趟。”萧纪说。 薛蕙眉心不由皱紧:“你伤成这样,连站都站不稳了,还想去哪儿?” 他没说话,却绷着一张脸。 薛蕙与他虽私下相处时间不多,却知道他的性子是固执的。 “太妃娘娘想要进宫,无非是想替你讨回一个公道而已。”她皱眉说道,“你心疼她,她同样也心疼你。作为母亲,这是她唯一能为你做的。” 太妃娘娘并非是性子冲动之人,她这么做自然是思虑过后做的决定。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尽管太妃娘娘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可为了自己的儿子,今日这一趟,她是非走不可的。 薛蕙没有生过孩子,可她曾真真切切的养过。 知道当一个女子做了母亲,会为自己的孩子付出什么。 萧纪似乎也没料到这样的话会从薛蕙的口中说出来。 他微怔了一下,看着薛蕙,缓缓说道:“你认为我不该阻止她?” “娘娘这些年,一定被你保护的很好。”薛蕙温声道,“这一次,换她来保护你。” 萧纪到底还是被薛蕙劝动了。 而也如他所料,兰清没拦得住太妃娘娘,她没法子,只能陪着一道进了宫。 作为前朝太妃,她的身份甚至比吕太后还要尊贵。 尽管她是无召进宫,宫门口的禁军却无人敢拦。 兰清一路跟在太妃娘娘的身边,望着她虽生的温柔,此刻却无比冷漠的脸庞,突然间就知道萧纪像谁了。 此时慈宁宫的吕太后更是气得暴跳如雷,她随手抓起一个茶盏,重重砸在吕绍身上。 不偏不倚,正砸中额角,鲜血顿时淌下。 吕绍跪在底下,动也不敢动一下。 从前的混世魔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恐惧。 “愚蠢如猪的东西!大好的机会你居然没把握得住,还让人抓住了把柄!”吕太后指着吕绍痛骂。 “姑母……”吕绍想要狡辩,开口却又不知如何说,他难得有些慌乱,“姑母,您要救救侄儿啊。是那萧纪太过狡猾,谁知道他昨夜竟连皇上都骗去了王府……” 第336章 晦气的人 一提起这事,吕太后的脸色便越发的阴沉,原本美艳不可方物的一张脸瞬间变得狰狞。 她亲自教养长大的儿子,如今却不肯与她一条心,偏去跟那杀了他父皇的萧纪亲近! 萧纪轻飘飘的说几句话,他便奉为圣旨,全然忘了自己才是那九五至尊。 每每想到他,吕太后就觉得自己气得眼前发黑。 昨夜他何时出了皇宫,她竟都不知。 看来这后宫之中,也早有人生了异心。 “皇帝可回宫了?”吕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将胸口怒火压制下来后,才问身侧的梁内官。 梁内官忙答道:“陛下刚回了养心殿,皇后娘娘已经过去了。” 吕太后微微皱眉:“他没说什么?” 按理说,以他那么维护萧纪的态度,昨夜发生了那事,他该是来慈宁宫的。 怎么反而直接去了养心殿? “陛下倒是什么也没说。”梁内官也觉得奇怪。 依照对自己儿子的了解,吕太后隐约察觉事情有一些不对劲。 她正要说什么时,忽有宫女进来禀道:“娘娘,舒太妃来了。” 这下吕太后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知道舒太妃回了京,她原也没当回事。 作为前朝太妃,她没去殉葬是因为生养了萧纪。 原以为她会在萧纪封地度此残生,没想到她却在年前回了京城。 她这时进宫,定也是为了萧纪。 吕太后脸色阴晴不定,吕绍却等的有些心里没底,他忍不住出声:“姑母……” “闭嘴!”吕太后狠狠瞪他,“哀家这些年来对你的教导都喂狗肚子里去了,这点事你都办不好!” 吕绍这次也是被摆了一道。 原以为萧纪大难不死,回了王府定然没什么防备之心。 没想到他伤成那样居然还强撑着部署。 吕绍不甘心,但他也只是咬着牙,不敢再说什么。 “滚下去!”吕太后骂道,“你若不是吕家的人,哀家早将你大卸八块!” “是。”吕绍低着头应了一声,而后起身出去。 他走出慈宁宫不久,便有几名禁军围了上来。 “吕大人,陛下要见你。”为首的禁军首领冷声说道。 吕绍冷眸一眯:“圣旨呢?” “这里是皇宫,陛下要见谁,还需要圣旨?”首领冷笑,“大人还是莫要让我等为难,动起手来谁都不好看。” 吕绍深知自己今日是走不出皇宫了,他阴沉着脸。 * 因着太妃娘娘身子不好,兰清与穆琬一左一右陪着她慢慢在这深宫大院里走着。 好不容易到了慈宁宫外,兰清眼尖的看见不远处的禁军。 她轻轻‘咦’了一声。 她若没看错的话,那被禁军押着的人,是吕绍? 她自小养在吕太后的身边,自也是见过吕绍的。 但她不喜欢他,他心肠坏透了。 “怎么了?”太妃娘娘听见了她的声音,轻声问了句。 “没什么。”兰清摇摇头,“看见了个晦气的人。” 太妃娘娘没说话,只是抬眸扫了眼慈宁宫,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更晦气的人,在这里面呢。 第337章 他们的目的 太妃娘娘与吕太后也是近十年未曾见过了。 如今再见,才恍然发觉岁月的痕迹早已在她们脸上留下。 吕太后坐在软榻上,看着对面的舒太妃。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在舒太妃脸上掠过,许是蜀地气候养人,这么些年过去了,舒太妃的那张脸竟无半分变化。 在吕太后打量舒太妃的时候,舒太妃同样也在看她。 久居深宫,吕太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自己面前伏小做低的了。 最后还是吕太后先开了口:“太妃娘娘回京这么久,今日怎么有空进宫了?” 舒太妃冷眼看她:“我若再不来,只怕下次你吕家的手,就要伸到我身上了。” 吕太后嘴角的笑微微一僵:“太妃娘娘这话是何意?” “事到如今了,你还有什么好装的?”舒太妃冷声道,“昨夜发生的事,你难道还想蒙混过关?” 吕太后却只是装傻:“昨夜出了何事?本宫可还未听说。” 听到这里,一旁的兰清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敢做不敢当,亏她还是太后呢! “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跟你打哑谜的。”舒太妃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当初你们是如何陷害纪儿,又是如何逼得他离京,我一个也不会忘。” 说到这里,吕太后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了。 “当年萧纪残害兄长,以下犯上,举朝上下都知道!”吕太后咬牙道。 “假话说久了,连自己都骗过去了。”舒太妃冷笑道,“当年的事真相如何,我已不想再追究。可如今,你们若还敢对我的孩子做什么,我不介意与你们鱼死网破。” 吕太后气得发狠,还要说什么,梁内官忽然从外进来,神色难得有些慌张:“娘娘……” 他想说什么,可又碍于舒太妃在这里,欲言又止。 “说!”吕太后道。 “陛下方才派了禁军,将吕大人带走了。”梁内官道。 谁都知道吕绍是吕太后的侄子,宫里宫外谁见了他不得客客气气的? 即便是陛下要问责吕绍,那也要提前知会过吕太后。 可今日陛下却一反常态,竟越过了吕太后。 吕太后手指不由自主握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她满目狰狞地看着舒太妃:“这就是你们的目的?” 先是禁军统领,接着是诏狱指挥使。 萧纪在一点一点的,将她的左膀右臂都除掉。 舒太妃只是笑。 这次的笑,不同于之前的冷笑,而是温柔。 可越是这样,越是气人。 舒太妃没跟吕太后说多少话,她今日进宫,也纯粹是为了给吕太后添堵的。 做完这件事,她便离开了慈宁宫,但她没立即出宫。 毕竟这么多年没回来过了,这宫中,还是有不少地方令她怀念的。 兰清与穆琬一直陪在舒太妃的身边,原以为她会触景生情,可没想到她却是心胸最开阔的一个。 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对兰清道:“那里曾是我住过的寝宫,也不知如今主人换成了谁。” 兰清眺目看了一眼,却只看到琉璃瓦片,并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间。 第338章 我喜欢你 摄政王府。 薛蕙并未立即离开,而是陪着萧纪又说了一会儿话。 可他毕竟还伤着,昨夜又没休息,这会儿早已累的说不出话。 他就歇在榻上,连房间都不愿意回。 薛蕙替他掖好被角,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守着。 她的身子也没全好,但待在萧纪的身边,却感觉无比安心。 这种安心让她生了困意,不知不觉靠着椅子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是感觉有人在眼前晃了一下。 她下意识睁开眼,却见萧纪不知何时醒了,他正拿着披风,站在她的面前,想要为她披上。 瞧见她睁眼,他略有些歉意地笑了一下:“我吵醒你了。” “没有。”薛蕙摇摇头,“你怎么起来了?” 她没睡多久,可却有些头昏脑涨,周身也开始发烫。 萧纪看出她脸色不正常的红晕,微微凝眉:“你还在发烧?” 不等她回答,他便出声叫了随风。 薛蕙都来不及阻止,随风就已经进来了。 “去请大夫来。”萧纪道。 “是。”随风领命出去。 “昨日大夫已经看过了,我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寒。”薛蕙坐直身子,脖子有些酸痛。 “去榻上躺着。”萧纪却不听她说,沉着脸道。 薛蕙下意识看了眼他的伤。 “我的伤在后背,本也不能躺太久。”他道,“听话。” 没来由的,薛蕙的心好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她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去了榻上。 被褥中还有他的体温,连带着他身上一贯的清新好闻的味道。 萧纪给她倒了杯温水,又叫了人再送了一盆炭火进来。 薛蕙浑身都暖了起来,脑子也越来越不清晰。 这种感觉,好似醉了酒一般,却又比醉酒还要难受一些。 她侧躺在榻上,萧纪搬了椅子来,坐在她面前。 她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他。 他们四目相对时,薛蕙还是下意识的有些害羞,想要躲开眼神。 但只移开了一瞬,便又看向了他。 他长的是真好看啊。 薛蕙从未见过像他这般好看的人,不论是眼睛还是鼻子,亦或是嘴唇,甚至是他的手。 他浑身上下似乎都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他笑起来时眼底像是有星河,亮闪闪的,明亮有神。 “我喜欢你……”薛蕙看着他那双眼,突然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她好像从未真正,对萧纪正式的说出过这句话。 从前的她耻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或许是死过一次了,她突然意识到,有许多话,是需要说出来让他知道的。 “我知道。”萧纪伸手,轻轻握住她发烫的指尖,垂眸温柔地看着她笑。 也不知为何,薛蕙突然有些想哭。 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她却看着萧纪笑:“我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 萧纪的影子突然有一日进了她的心底,慢慢的有了形状。 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生了根,拔不掉了。 “不论从何时开始,都不晚。”萧纪伸手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目光温柔地不像话。 第339章 成亲 薛蕙不是个喜欢向人袒露自己心声的人,可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她突然很想跟萧纪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一如那日萧纪在山洞里,对她说的那些。 许是烧糊涂了吧。她这般想着。 “我这个人很糟糕的……”她微微哽咽着,一面落泪,一面低声说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做过很多坏事。 尽管那些坏事都是为了自保。 萧纪听了此话,却只是笑笑:“你认为我是什么好人?” 他的语气仍旧温柔,却不是在安慰薛蕙。 他这些年来不论是上阵杀敌,亦或是铲除异己,做过的事数不胜数。 可他不后悔,也不怕被薛蕙知道。 某些方面来说,他与薛蕙其实是一类人。 他们都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从不会心软。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份相似,所以他才会被她吸引。 “除了你,只怕也没别人胆子那么大,敢喜欢我了。”萧纪笑着说。 薛蕙轻轻抿了抿唇,微红着眼眶道:“喜欢你的人,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 她指的是穆琬。 穆琬喜欢他的心思,整个王府都知道。 “不高兴了?”萧纪轻笑道。 “我哪有那么小气。”薛蕙道。 她知道穆琬这些年陪在太妃的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仅仅因为这一点,萧纪待她与旁人就是不同的。 可这不同却也不是喜欢。 她尚且能分清这些,不会乱吃醋。 “待我们成亲后,她不会留在王府碍你眼的,放心。”萧纪说道。 薛蕙一滞,脸上更烫了:“谁说要跟你成亲了?” 姑娘湿漉漉的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害羞。 萧纪抿着唇轻笑,继续道:“待你身子好些,我便上门去提亲。” 薛蕙见他不像是说笑,心里紧张的同时,又有些害怕:“如今就说成亲的事,会不会太早了些?” 她与萧纪相识,不过才半年的日子,期间一起相处的时候便更少了。 他们虽彼此喜欢,可对对方的了解却又不够。 她担心若是贸然成亲,婚后过的不如意怎么办? “不早。”萧纪认真道,“正式提亲下聘礼,待到定了吉日,也要半年后。” 他看着薛蕙的眼睛道:“若不是怕唐突了你,我原想更早些。” 可因为她是薛蕙,所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统统都不能少。 薛蕙分明已不是刚及笄的少女了,可看着萧纪的这双眼,她却又忍不住沉沦,为之心动。 “太妃娘娘会同意吗?”她小声问。 “我会让她同意的。”萧纪握着她的手,一根一根的玩着。 薛蕙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她也想再赌一把,她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到萧纪的身上。 赌他不会让她输。 * 薛蕙今日过来,是为了确认萧纪没事。 如今既已有了答案,她便也没在王府多待。 大夫来替她把了脉后,也只说让好生休息。 她身上没什么外伤,只是着凉染了风寒而已,并无大碍。 随风将她送上了薛家的马车,才回书房。 第340章 怪我没用 书房里只有他们主仆二人,气氛便显得严肃许多。 “方才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已命禁军抓了吕绍。”随风沉声道。 “慈宁宫什么动静?”萧纪靠坐在软榻上,问道。 “吕绍被抓时,太妃娘娘恰好在慈宁宫中。”随风道,“但他也没什么翻身的机会了。” 吕绍刺杀当朝摄政王,还被建成帝亲眼看到,无论吕太后如何袒护,都是没用的。 萧纪沉着眸,一抹杀意在眼底隐隐浮现。 可那抹杀意却在不经意间嗅到被褥上飘来的一抹馨香时被冲淡。 他微怔了一下,看着手边的被褥。 那是薛蕙身上的味道。 “宋玉卿可找到了?”他忽然问随风。 随风愣了一下:“王爷是说,曾养在薛大姑娘膝下的那个孩子?” “嗯。”他记得在大佛寺时,薛蕙同他说过此人。 “还未找到。”随风有些羞赧,“自从那日的事情过后,宋玉卿似乎就消失了,一点踪迹都没有。” 连他派出去的人都没找到,要么是宋玉卿有几分本事,要么就是他被人藏起来了。 但随风觉得是后者。 “继续找。”萧纪道。 既然能让薛蕙大冷天都要去大佛寺见一面的人,对她来说定然是很重要。 * 薛家。 薛蕙回了自己的房间后,没一会儿潘氏便过来了。 “你还生着病,什么事非要你亲自跑一趟?”潘氏瞧着她那越发苍白的小脸,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都这么大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被数落的薛蕙回来后就躺上了床,又发起了热,整个人像从滚烫的水里刚捞出来一样。 她连回应潘氏话的力气都没有,只嗯嗯了几句。 潘氏见她这样,一时又心疼,不忍再说:“去看这一眼,放心了?” “放心了。”薛蕙笑起来。 不知怎么的,潘氏有些心酸。 她虽然懦弱,可两个女儿自小都是被她娇养着长大的。 尤其是薛蕙。 她自小就聪明,又有主意,潘氏自然更疼爱她。 一想到她吃了这么多苦,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娘,您哭什么啊?”薛蕙头有些大了。 “都怪我没用……”潘氏呜呜哭道,“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吃这么多的苦。” “我什么时候吃苦了?”薛蕙无奈道,她伸手想要替潘氏擦泪,可身上又实在没劲。 只能朝芸香两人使了个眼色。 芸香忙劝道:“太太,大过年的,您总哭不好,回头让老太太瞧见了,怕是又要借机说您的不是了。” 潘氏到底是怕薛老太太的,一听这话,立马就停了下来。 薛蕙瞧见她这样,既心疼又无奈。 “娘,王爷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若我今日不去看看,我心难安的。”她忍着身子的不适,温声对潘氏道,“如今我心安了,接下来会好好养病,不会再出门了。” “当真?”潘氏握着手帕擦泪,“你这些日子已是让你祖父祖母十分的不满了。” 薛老爷虽对薛蕙逐渐宽容,却也没到完全宠溺的地步。 第341章 革职 薛蕙接下来几日果然再没出过门了,一心待在屋里养病。 这些日子薛家登门来拜访的客人多,其中也不乏有打薛蕙主意的。 当年薛蕙出嫁时那几十万两的嫁妆,如今再说起来,都要道一句薛家家财万贯不是吹的。 虽说薛蕙如今是二婚,但上门来求娶的人却依旧很多。 薛蕙病着的这几日,倒是没人来跟前打扰,只有薛莹偶尔来跟前陪她说说话,顺道同她说起那些事。 “今儿又有人来明里暗里的打听阿姐。”薛莹坐在软榻上,看着对面靠在迎枕上的薛蕙,说道,“我还想多听听呢,被祖母赶了出来。” 薛老太太知道,薛莹跟薛蕙是一条心的。 她听到了什么,不出片刻薛蕙就会知道。 薛蕙手里端着盅紫参乌鸡汤,时不时地轻抿一口:“随他们折腾去,到时候嫁不嫁也得要我点头。” 薛莹闻言就笑了:“这说的倒也是。” 整个薛家的人都知道,摄政王对薛蕙有意思。 虽未正式上门提亲,可谁也不敢真的立即将薛蕙的婚事定了。 薛莹对此事也好奇,可这是薛蕙的私事,她不说,自己也不好意思多问。 “过几日天气暖和些,随我一道去趟国公府吧。”薛蕙对她道。 “好啊。”薛莹笑着点头,“前几日我与思怡还写信呢。” 过年的时候谁家都忙,尤其是国公府这样的公爵府。 薛莹与谢思怡许久未见过面了。 薛蕙却主要想去看看范氏。 自从范氏有了身孕后,一直被害喜折腾着,薛蕙也不好去叨扰她。 姐妹俩正说着话,芸香从外面进来,轻声禀道:“姑娘,方才刘植从外传消息来,说是诏狱指挥使吕大人被革了职,还被仗责五十。” 吕绍这诏狱指挥使的位置是坐不下去了,可他谋害当朝摄政王的罪名又是如何定的呢? “没了?”薛蕙皱着眉问。 芸香摇摇头:“没了。廷仗结束后,吕大人便被送回了吕家养伤。” 薛蕙扯了扯嘴角,眸中划过一丝讥讽:“到底是他们吕家的人,犯了这么重的罪,也能全身而退。” “盐运使一事还未结束呢。”芸香道。 吕太后这些年的苦心经营,朝中上下不知多少是吕家的人。 萧纪只回京短短半年,便折了她最有力的臂膀。 薛蕙当然知道急不得。 她只是为萧纪感到不甘心。 他半条命几乎都去了,吕绍却被摘的这么干净。 薛莹听不太懂这些,不过瞧着薛蕙的脸色不太好,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 三日后,薛蕙身子大好,养了这些日子,她原本削瘦的脸蛋也稍微养回了一点肉,瞧着气血怡人,人也精神许多。 这日难得天气放晴,薛蕙换了身衣裳后,先去给薛老太太请安。 她去的稍晚一些,薛茹与薛莹都已经请过安回去了。 薛老太太看她的眼神仍旧不咸不淡:“身子好了?” “多谢祖母关心,已经痊愈了。”薛蕙笑着道。 场面话她还是会说的。 第342章 早去早回 但薛老太太是多了解她的人,听她这话,便扯了扯嘴角,道:“又要出门了是吧?” 薛蕙就笑:“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祖母。” 薛老太太冷笑一声:“你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我想去趟国公府,看看世子夫人。”薛蕙道,“她怀着身孕,我病那几日她还写信来关心过我,我总该去看看。” 既是要去国公府,薛老太太自是不会阻拦。 “准备何时去?”她问道。 “一会儿便去。”薛蕙道。 她显然不是过来征求薛老太太的痛意,而是来知会她一声的。 这让薛老太太有些不满:“谁家姑娘像你这般三天两头出门的?” “这是最后一次了。”薛蕙笑着道,“从国公府回来后,我也没什么事再需要外出的。” 年一过完,薛家上下就要紧锣密鼓安排薛荣成亲一事。 “要去便去。”薛老太太懒得与她废话,“横竖我说什么你也是不听的。” “那我早去早回。”薛蕙笑道,“多谢祖母。” 她行了礼便退下,走出院子就叫丫鬟去通知一声薛莹,两人在二门处相见。 她这些日子虽在养病,却也没闲着。 她叫绣娘为范氏腹中的孩子做了两套小衣裳,还有鞋子。 她那双手让她算账拨算盘倒是还行,可做这些个精细的东西却还不如个几岁的孩子。 薛蕙昨日便提前递了帖子去国公府,所以当薛家的马车听到国公府时,她一下来便看见范氏等在二门处。 天冷身上衣裳穿的多,一眼瞧过去,范氏像是还没显怀一般,只是春风满面,笑意盈盈,越发的温柔。 “这么冷的天儿,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薛蕙紧走两步,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许久未曾见你,我哪里坐得住?”范氏笑道,“再说了,这些日子世子都不准我出门,今日日头好,我正好出来散散步,可不是特意为了等你的。” 薛蕙无奈笑:“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薛莹走上前盈盈行礼:“见过世子夫人。” “快别多礼了。”范氏朝她温声道,“思怡原也想过来的,但她今日在母亲跟前被训话呢。” 她一面说,一面引了薛蕙姐妹俩往后院走。 谢思怡被训话了? 薛莹有些奇怪,但忍着没问。 “这些日子吕家的事情,你可听说了?”范氏挽着薛蕙的手,轻声问道。 “闹得沸沸扬扬,怎么会不知道。”薛蕙道。 “要我说啊,这吕家人也是胆大包天。”范氏笑笑,道,“真当摄政王是吃素的?” 萧纪若当真那么好杀,当年他哪还能平平安安离京? 放他出去十年,再回来,还想将他当成十年前来对待,那怎么可能? “说的不就是嘛。”薛蕙有时也在想,吕家人做事顾头不顾尾,怎么还能坐上如此高的位置? 范氏正要说什么,忽地见迎面走来一个谢思远。 瞧这方向,他是刚从国公夫人院里过来。 谢思远也看见了她们,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走了过来。 薛莹原是跟在范氏与薛蕙身后的,看见谢思远,她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第343章 性情中人 谢思远生的清风朗月,翩翩公子,气质温润,穿着一身靓蓝色杭绸袍子,外披一件宝蓝色灰鼠毛斗篷,身形挺拔如松。 他走到跟前来,笑着同范氏行礼:“嫂嫂。” 而后又看向薛蕙与薛莹姐妹俩:“薛大姑娘,薛三姑娘好。” 薛蕙抿唇轻笑回礼:“谢二公子。” 薛莹也还了礼,却没说话,垂下眸,耳尖悄悄红了。 “三妹妹又派人去搬你当救兵了?”范氏笑着问他。 谢思远面上划过一丝无奈:“母亲动起怒来,就连父亲都没法子。” “她这顿骂是跑不了的,你也别去管她。”范氏笑道。 “是。”谢思远应道。 虽是在自家里,可这到底是后院,女眷众多,谢思远并未过多停留,说了几句话后便抬脚去了前院。 “三姑娘犯什么错了?”薛蕙这下没忍住,轻声问道。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范氏如此说着,却朝薛莹看了一眼,道,“前两日府里有人来做客,席间说起三妹妹交友一事。别看三妹妹平日里瞧着好说话的样子,却是极其护短的。” 谢思怡交友可不会看人家的身份地位。 凡是与她投缘的,即便对方是街头乞丐,她也要结交。 若是与她不对付的,哪怕那人是皇亲贵胄,她也理都不带理一下的。 是以那日有人贬低薛莹身份,谢思怡便当众给了她难堪。 这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国公夫人自然恼怒。 范氏虽未明说,但薛蕙已然猜到了。 “三姑娘是性情中人。”她莞尔。 薛莹有些紧张地扣了扣袖子上的金线,道:“那思怡……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范氏笑着安慰她:“能有什么事?这里是国公府,母亲就算是再恼怒,难道还能打她不成?不过是这些日子拘她在跟前,收收性子而已。别担心。” 听她这么说,薛莹才算是放了心。 说话间,她们也到了范氏的院子。 待丫鬟们上了茶点,屏退左右后,范氏才靠在软榻上。 此时脱了外面厚重的斗篷,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便有些明显了。 薛蕙望着她的肚子,有些惊奇:“这孩子没再折腾你了吧?” “害喜那段日子过了便好了。”范氏笑着轻轻摸着小腹,眼底流露出一抹母性温柔,“我如今只盼望着这孩子出生时少折腾我一些。” “稳婆太医可都准备好了?”薛蕙问道。 “这是自然。”范氏点头,“母亲早早便安排好了,压根不需要我操心。” 这可是世子的第一个孩子,国公府上下十分的重视。 薛蕙瞧着她脸上的笑,也算是放了心:“再过几月便要生了,可得重视些。” 说起这个,范氏便有些遗憾:“你家里办喜事的时候,我怕是去不了。” 薛荣三月成亲,她原是想去凑热闹的,可偏偏不赶趟了。 “最好是别来。”薛蕙也没与她藏着掖着,“等到时候阿莹成亲时,我再请你。” 一旁听着没说话的薛莹突然被点到了名,她愣了一下,而后脸颊通红。 第344章 除夕那夜 范氏捂唇轻笑:“好好好,那我就等着喝三姑娘的喜酒了。” 薛莹脸蛋爆红,羞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又羞又怒的瞪了一眼薛蕙,佯装怪她。 也是这时,有丫鬟从外进来,轻声朝范氏禀道:“夫人,梦雨阁那位又身子不适了。” 薛蕙微怔,看向范氏。 只见她脸上的笑略微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淡声吩咐道:“差人去外面给她请个大夫。” “是。”丫鬟应声退了下去。 待她走后,薛蕙想问又不好开口,正犹豫间,听得范氏道:“除夕那夜,世子喝多了酒。” 她只这么说了一句,便没再继续说。 她面上十分平静,瞧不出什么情绪。 好似这件事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可同样是女子,薛蕙怎么能不明白她心底的难过呢。 她轻轻握住范氏的手,道:“你如今最紧要的,是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其余的事,以后再说。” “我知道。”范氏笑着拍拍她的手背,“放心,我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她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过。 她在得知此事后,只静静坐了片刻,便叫人将梦雨阁收拾出来,让那婢女住了进去。 一应吃穿用度,全都以姨娘的标准来。 国公夫人心疼她,狠狠责骂了一顿世子。 世子呢,来她跟前认了几日的错。 所有人都说她处事大方利落,不愧是世子夫人。 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她也会想这些事,想到头疼欲裂。 薛蕙倒是能明白范氏此时的心情。 她也曾经历过这些事,尽管那时的她对宋云书并没有感情,可她依然为此困扰过。 范氏与世子之间感情那么好,却依旧发生了这些事,她的心里只怕是不好受的。 “这种事我也不好劝你什么,你若想找人说说话,便尽管找我。”薛蕙轻声道。 虽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安慰话,却听得范氏红了眼。 一见她要哭,薛蕙急忙劝道:“可别哭,要保重身子。” “我倒是不想哭……”范氏一面说,眼泪一面落,“你偏偏要惹我。” 她该哭的时候已经哭过了,只是今日突然听到薛蕙说这些话,她一时没忍住而已。 “你若哭坏了身子,回头国公夫人可是要怪我的。”薛蕙握着手帕替她擦泪。 范氏倒也不是真的想哭,掉了几滴泪后,她便冷静了下来。 “让你们见笑了。”她红着眼朝薛蕙笑了一下。 薛莹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用疼惜的目光看着她。 “你这些日子定是委屈坏了。”薛蕙满眼心疼。 范氏本来没觉得自己多委屈的,可听到薛蕙这么说,她就平白的感觉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 “这世道,对咱们女子本就是不公平的。”她吸了吸鼻子,道,“至少我这世子夫人的位置坐得稳,谁也威胁不到。” 只要不对男人抱有太大的期望,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范氏深吸了一口气,朝薛蕙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与王爷怎么样了?” 话题突然转到薛蕙的身上,她一时没反应的过来。 第345章 区别对待 范氏见她不说话,抿着唇笑道:“你可别想瞒着我,王爷为你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能知道那些,还得多亏了谢思远。 谢思远与萧纪交好,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萧纪喜欢薛蕙这件事,他也从未想过要瞒着谁。 “我与王爷之间,且还得有一段路要走呢。”薛蕙笑了笑,道。 “只要王爷没有二心,你们俩啊,是迟早的事。”范氏笑道。 她虽只见过萧纪几面,却能看的出来,凡是萧纪要做的事,就没有成不了的。 他既然喜欢上了薛蕙,自然不会甘心于只是喜欢。 薛蕙对此事只是笑而不语,并不多言。 未成的事,她从不喜欢多说。 薛蕙今日过来也只是为了陪范氏说说话,只可惜薛莹没见到谢思怡。 一直到她们离开,谢思怡都在国公夫人那里。 只有她的丫鬟过来同薛蕙姐妹俩说了几句话。 薛莹虽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遗憾的。 坐上马车回薛家的路上,薛蕙安慰了她几句。 “谢三姑娘也及笄了,虽说国公夫人想多留她两年,但婚事估摸着也在操心了。”她道,“国公夫人想让她在跟前收收性子。” “我知道。”薛莹笑了笑,道,“阿姐别担心我。” 她虽是再单纯,却也明白国公夫人的意思了。 她与谢思怡交好,先前来国公府时,也没见国公夫人这般过。 想来是这次谢思怡冲撞客人了,让国公夫人有几分厌恶薛莹了。 故而今日才故意拘着谢思怡,不准她来见薛莹。 “待到三月春暖花开,你们不是还要去踏春?”薛蕙笑说,“那时再见更好。” “好。”薛莹笑起来。 待回到薛家,姐妹俩先去了潘氏那里说话。 潘氏也刚从甘氏那里出来。 她们今日在商量到时薛荣娶妻的席面。 依照甘氏的想法,自然是要山珍海味样样俱全,不能丢了面子。 潘氏没敢指手画脚,也知道自己说了甘氏不会听。 “那文远侯府家里早就亏空了,听说给新娘子准备的嫁妆都不足五十抬。”潘氏叹着气道,“到时侯府的席面若是比不上咱们家的,那不是平白出风头嘛。” 本来这桩婚事就被左邻右舍诟病许久,到时候强压了文远侯府一头,人家能痛快? “这是二房的事,娘不必去多嘴说什么。”薛蕙喝着茶,淡声说道,“横竖咱们只是帮衬一把,真正做主意的还是二房那边。” “我哪里敢说什么?”潘氏苦笑道,“我但凡说一个不字,你二婶便要提你当初出嫁的事了。” 当年薛蕙出嫁时,那当真是风光,十里红妆不说,还大摆了三日的流水席。 那时薛蕙是高嫁啊,嫁过去又是当侯夫人的,薛家上下自然是十分重视。 “二婶想做什么便让她去做,只要祖母那关她能过得了。”薛蕙扬了扬唇,说道。 甘氏没脑子,薛老太太却不是。 她谨慎了一辈子,到如今这年纪了更不会犯什么错了。 第346章 吕家的请帖 “只盼望着薛荣成亲前,可别再出什么事了。”潘氏握着手帕,捂着胸口,一副担忧的模样,拧紧了眉,“若再来些事,我怕是要撑不住了。” 薛蕙轻轻一笑,刚要说什么时,就有婆子进来禀道:“太太,大姑娘,老太太方才遣人过来请你们过去。” 薛蕙与潘氏对视了一眼。 潘氏眼底的紧张又浮了起来:“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婆子也不知是什么事。 无奈,母女三人只能起身一道过去。 待到了薛老太太这里,她是一脸的淡然:“先坐吧。” 瞧着是还要等什么人的样子。 母女三人就落座,丫鬟上来奉茶,到一半时,甘氏母女也过来了。 瞧见她们都在,薛茹就撇了撇嘴。 甘氏则是笑眯眯道:“不知母亲叫我们过来是所为何事?我方才还正想过来同您说一说荣儿娶妻一事呢。” “坐下说话吧。”薛老太太点点头,顺手将手边桌上的请帖递给甘氏看。 甘氏接了打开来,刚扫上一眼,就一脸的惊喜:“吕家的请帖?” 听到吕家二字,薛蕙心头‘咯噔’了一声。 “嗯。”薛老太太目光扫了眼薛蕙,道,“过两日吕家要办场赏花宴,请了咱们家的三位姑娘。” 这大冷天的,谁办赏花宴会选在这个时候?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吕家怎么会突然请咱们呢?”甘氏又惊又喜。 “娘,咱们家这么多待嫁的姑娘,怎么不能请了?”薛茹按耐不住脸上的笑。 相比起她的高兴,薛蕙与薛莹脸上却没什么笑容。 敏锐如她们,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吕家是只单独请了薛家,还是别家姑娘都请了?”薛蕙问道。 “这我如何能知?”薛老太太道,“请帖方才才送到我手上,我哪有功夫去打听那么多?” “大姑娘这是怎么了?能被吕家这种家世的邀请去赴宴,咱们感激都来不及呢,你怎么反而还不乐意了?”甘氏看着薛蕙道。 薛蕙扫她一眼,淡淡道:“二婶也自知门槛低,够不到吕家。怎么就不想想,吕家此番行为怪异,又是为了什么?”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所有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薛茹道。 “不然呢?”薛蕙反问,“吕家出了两代国舅爷,薛家在他们眼里什么也不算。” 她这话虽然难听,却是真理。 薛老太太即便再不喜欢,也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悦。 吕家递了请帖来,她自然是不敢回绝的。 原是打算让甘氏带着三位姑娘去吕家,可如今看来,她并不是最佳选择。 至于潘氏,胆子比猫小,更不合适。 薛老太太自己年纪大了,又是大冷的天,出一趟门不容易。 思来想去,薛老太太只能看向薛蕙,严肃道:“过两日,便由你带着她们俩一道去。一定要约束好她们,不可出什么岔子,丢了薛家的脸。” 薛蕙也知道这趟推拖不掉,只能低头应了。 她的脑海里不由浮现起吕绍从前对她说过的话。 他不会还没打消那个念头吧? 第347章 赴约 从薛老太太院里出来,甘氏与薛茹母女俩高高兴兴的回去商量,过两日去吕家时要穿什么衣裳。 只有潘氏三母女不约而同的沉默。 依旧是回了潘氏那里,还没落座,潘氏就皱眉道:“我怎么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连她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阿姐,吕家跟国公府不一样,我有些怕……”薛莹一脸忐忑道。 每次去国公府时她都小心翼翼的,何况是吕家? “吕家再是位高权重,也不会随意对一个商贾人家动手。”薛蕙轻声安慰她,“况且,咱们又没得罪吕家。” 潘氏还没忘了当日那诏狱带人闯薛家的事,她心里不由得捏了一把汗:“要不……还是称病不去了吧?” 她就是这么胆小的性子,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时,就想逃避了事。 薛蕙轻叹口气,道:“我与阿莹今日才去了国公府,立马便回绝了吕家的帖子,不是明摆着打人脸吗?” “这倒也是……”潘氏后知后觉。 “放心吧,吕家如今也没那么多功夫来对付咱们。”薛蕙安慰她道。 吕家上下一团糟,薛蕙也好奇,此番吕家的行为是为了什么。 * 两日后,薛家三姐妹准时赴了吕家的邀约。 马车上,薛莹不停地握着靶镜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色绣红色菊花交领褙子,衬的脸蛋粉嫩如桃花,又细细描了眉眼,抹了口脂,娇嫩的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反观薛蕙姐妹俩,则是简单的多。 薛蕙穿了件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褙子,披淡蓝色云锦斗篷,梳成团花髻的发上只插了支赤银鎏碧玉石的簪子,戴了赤银珍珠坠子。 她并未过多打扮,清丽淡然的眉眼反而叫人眼前一亮。 薛莹则是一件月白色竹节纹小袄,配了一条绣折枝玉兰品月色素缎综裙,瞧着小家碧玉,温婉十足的模样。 薛茹满意地抬了下眼尾,而后用鄙夷的目光看向薛莹:“好歹是去吕家做客,怎的还穿的如此小气?” 她是不敢说薛蕙的,一是说不过。 二是无论薛蕙如何打扮,她都比不过。 “我们只是去做客,二姐姐打扮成这样,是想抢了主人家的风头吗?”薛莹也并不示弱,还击了回去。 薛蕙虽没说话,却用欣慰地目光看了看薛莹。 “你……!”薛茹被她一句话怼的噎住,咬着牙气急败坏道,“你如今倒是越发的伶牙俐齿了!” “哪里比得上二姐姐。”薛莹笑了笑。 薛茹气得沉了口气,还想说什么,却被薛蕙一记警告的眼神扫了过来。 “还没到吕家呢就拌嘴,难道丢人还想丢到吕家去?”薛蕙柳眉一挑。 薛茹咬的牙根都酸了,却也只能把满腔的恨意都压了回去:“我说不过你们两张嘴,你们给我等着!” 接下来的路谁也没再说话。 直到马车停到吕家门口,姐妹三人下来,抬眼先看见的是吕家这阔绰气派的大门。 门口放着两尊威严十足的石狮子,牌匾上的吕府二字则是由先皇亲笔赐的。 第348章 你不识得我 今日来吕家赴宴的并不只有薛家三姐妹,还有其余一些世家姑娘。 薛蕙从中看到了有几个眼熟的。 从前她还是永宁侯夫人的时候,与这些世家姑娘倒是也有来往,只是并未深交。 她们嫌弃薛蕙出身低,满身的铜臭味。 薛蕙又觉她们自恃清高,以出身来评判人。 所以即便眼熟,她们实则也从未说过话。 一如此时,薛蕙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马车只能停在夹巷里,吕家的丫鬟笑着过来同薛蕙等人行礼:“薛大姑娘好。”她又笑着朝薛茹薛莹行礼,“三位姑娘请跟奴婢去后院。” 待入了吕家后院,薛蕙才发现这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应有尽有,曲径通幽处更是数不胜数,各种角门侧门,尽管有丫鬟领路,薛蕙竟都有些晕头转向。 她原以为摄政王府便算是大的了,没想到吕家宅院更是如同一座小皇宫一般。 她面上不显,心底却已是倒吸了一口气。 吕家这般做派,也不怕圣上猜忌。 薛莹紧跟在薛蕙的身边,连抬头打量四周的胆量都没有。 薛茹却是伸长了脖子四处望着,眼眸里亮晶晶的满是惊奇,脸上也是克制不住的惊喜。 丫鬟在前面引路,时不时的轻声回头提醒她们小心脚下,自然也将她们姐妹三人的反应收入眼底。 尽管她没说什么,但她眼底的轻蔑却是藏不住的。 果然是小门小户,就是没见过世面。 … 待到了后院花厅,厅里或站或坐,一群的妙龄少女。 厅中四下花几上摆放着许多名贵盆栽,一朵朵花正争相盛放。 姑娘们站在一侧笑着赏花,却是人比花娇。 薛蕙对这些话并无研究,反倒是薛莹有些惊讶地低声道了一句:“蝴蝶兰……墨菊……” 她一向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只一眼便认出那些花的品种。 丫鬟笑着道:“三姑娘请随意些,不必拘谨。” “辛苦了。”薛蕙则是笑着朝那丫鬟道。 这时厅中有人朝她们看了过来。 有些不知她们身份的,眼神里还带着好奇与打量。 但认识她们的,早已换上了鄙夷的神色。 薛蕙只抿着唇朝她们笑笑,而后便带着薛莹寻了一处椅子去落座了。 她才懒得与这些人去打交道。 但薛茹却不甘心,她清了清嗓子,挺了腰板,就提着裙摆凑过去了。 薛莹见状,下意识要阻止。 却被薛蕙拦住。 “她想出风头便让她去。”薛蕙压低嗓音对她道。 “可……”薛莹轻轻凝眉。 还不等话说出口,就见一位生的美艳精致的姑娘走了过来。 她是冲着薛蕙来的,且目光不善。 薛蕙抬眼朝她看去,是一张生面孔,从未见过。 “你就是薛蕙?”那姑娘走到薛蕙跟前,垂眸俯视她。 “不知姑娘是……?”薛蕙一脸的疑惑。 她可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这位。 “你自然是不识得我。”那姑娘冷笑一声,原本还算好看的眉眼,这么一笑,反而显得有几分刻薄,“但我姑母可因为你吃了不少苦。” 第349章 陆雨彤 “你姑母?”薛蕙更是满头的雾水。 她不认得此人,自然也不知道她姑母是谁。 正当薛蕙疑惑的时候,便听得那姑娘道:“我姑母是当今丞相的夫人。” 薛蕙听了这话,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陆夫人。 陆雨彤见她神色淡然,半点愧疚之意都没有,心下便越发的厌恶:“别以为你离开了宋家,当年的事便与你脱了干系。” 薛蕙微微皱了下眉:“害死齐公子的罪魁祸首早已伏诛,陆姑娘如今还将责任怪在我头上,怕是有些强词夺理了吧?” “哼,就算你不是害死表哥的元凶,也是帮凶。”陆雨彤瞪着她。 薛莹见不得姐姐受委屈,忍不住道:“陆姑娘,我姐姐不过是曾嫁到了宋家而已,她既不是亲手杀了齐公子的凶手,更是连战场都未去过,你怎能这般冤屈我姐姐?” 陆雨彤撇了撇嘴,道:“谁让她曾是宋云书的妻子?” 薛莹心中气不过,还要再说什么时,却被薛蕙拦住。 薛蕙倒是心平气和,她道:“咱们今日都是吕家的客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陆姑娘总不想在别人府里做客,还要闹难堪吧?” 这话倒是说到了陆雨彤的心坎里了。 她今日原是没想来的,可却听说吕家请了薛家三姐妹。 她从未见过薛蕙,只从姑母的口中听说过。 所以她今日过来,是想见一见薛蕙的。 “我是给二夫人面子,可不是给你。”陆雨彤压下心头情绪,看着薛蕙道。 这二夫人,便是今日宴请的主人家。 她是吕绍的母亲,吕家二房的夫人。 吕家大房在任上,也是前不久被弹劾贪污受贿的盐运使。 陆雨彤留下这句话后,便旋身去与人赏花了。 薛莹抿了抿唇,小脸皱到一起,小声道:“这位姑娘当真是蛮横不讲理。” “随她去吧。”薛蕙却不在意,“她也做不了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薛蕙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薛茹身上。 她与一众世家贵女挤在一处说话,人家笑她也跟着笑,人家吟诗作对她也夸赞称好,孰不知人家笑的实则是她。 薛蕙冷眼看着这一切,并不打算改变什么。 也是这时,吕二夫人从花厅外走了进来。 薛蕙不是第一次见吕二夫人了,从前在宫里也见过几次。 说起来,吕绍生的是有些像他母亲的。 吕二夫人虽是上了些年纪,那一双凤眼却生的极美,肤如凝脂,琼鼻樱唇,只眼尾处有几条细纹,显了些年纪。 她穿着身深紫五彩刺绣镶边粉红撒花对襟褙子,打扮的并不华贵,可架不住通身气质怡人,举手抬足之间都显得游刃有余。 花厅里的姑娘们瞧见吕二夫人过来,连忙行礼。 吕二夫人微微笑道:“招待不周,还望大家见谅。” “夫人说的哪里话,是我们来叨扰您了。”有人笑着接话。 吕二夫人笑说:“还请大家移步去次间,已为大家备好了席面。”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眼神落到了薛蕙的身上。 第350章 自知之明 吕二夫人对薛蕙没什么印象。 从前在宫里见到她时,她的身份也不足以挂齿。 如今仔细看去,才发觉眼前这姑娘生了一张好面孔。 柳叶眉琥珀眸,樱唇桃腮不点而红,打扮的不似一般姑娘那般花枝招展,却别有一番滋味。 许是从前当过侯夫人,她在这一众未嫁姑娘中,显得格外耀眼,不论是容貌还是身段,的确是鲜少有能比得上她的。 吕二夫人看的眼神幽深。 也难怪吕绍非要她了。 想到这儿,吕二夫人轻声叫住了薛蕙:“薛大姑娘还请留步。” 此话一出,原本正要出花厅的姑娘们都驻足看向了薛蕙。 一个个眼神里大为不解。 薛蕙如临大敌,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握紧了些。 “不知二夫人有何吩咐?”她恭敬地问道。 吕二夫人却没急着说话,而是叫人先带着客人们去入席。 薛莹有些担心薛蕙,却也不敢多留,只跟着一道去了。 待到人走后,吕二夫人看薛蕙的眼神里才毫不掩饰的探究。 “着实生了一副好容貌啊。”吕二夫人虽是笑着,可那笑却平白叫人觉得发冷,“听说当日永宁侯获罪之前,你便已与他和离,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薛蕙垂眸道:“民女与永宁侯成亲后相处不到一日他便去了战场,此后五年都未见过面。后永宁侯归来,身边已有了知冷知热的人。” “倒是有副烈心肠。”吕二夫人道,“你是聪明人,那应当知道,今日我请你来是为何。” 到底还是说到了这件事上。 薛蕙心底沉了一口气,还是决定装傻:“我不知夫人这话是何意思。” “哼。”吕二夫人淡淡笑了一下,“你若这么说,我便知道你是何意思了。” 也是稀奇了,吕绍这些年来后院女子虽不断,却也没见他当真对谁上心过。 她倒是从来不担心儿子娶不到好人家的姑娘,吕家的地位摆在这里。 不管吕绍名声多差,都多的是人将女儿送进来。 所以这些年吕二夫人便也由着这个独子去了。 可没想到这次吕绍官场糟了劫,在家歇着的这几日,忽然说要娶薛家的大姑娘进门。 吕二夫人初时还没反应过来这薛大姑娘是谁。 后来经丫鬟提起,才知是那叛贼宋云书从前的妻子。 这样身份的女子,怎能做吕绍的正妻? 可吕绍还伤着,床都下不来,吕二夫人不敢刺激他,只能哄着他,说是先将人叫来见见。 如今见着了,这薛蕙如此的身份,居然还瞧不上吕绍? “我就绍儿这一个儿子,他若想要什么,我这个当娘的,自然会为他寻来。”吕二夫人道,“以你的身份,若能进了吕家的大门,便是你薛家祖坟冒了青烟。”语气里不乏轻蔑。 薛蕙指尖几乎嵌进肉里:“能的吕公子高看,是我的福气。可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他。” “你倒有几分自知之明。”吕二夫人讥讽道。 薛蕙的身份虽做不了正妻,但当个妾却还是可以的。 吕二夫人甚至开始想,何时叫薛蕙进府才合适。 第351章 又闹一场 在她看来,薛蕙与吕绍后院中的女子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家中有点钱财罢了。 可这样的钱财,在吕家跟前也是不够看的。 她的轻视薛蕙自然感觉得到,可她心中除了愤懑,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身份便已注定了她生来便被人低看。 可即便如此,若吕家强行要她,她也是不会从的。 “去入席吧。”吕二夫人道,她不打算再与薛蕙说下去。 薛蕙垂首行了礼,这才往席间那边去。 她眼眸阴沉,全然忽视了掌心传来的刺痛。 吕绍当真是色欲熏心,都这种情况了,他竟还想着要让薛蕙做妾。 他并非是真的喜欢薛蕙,只是想同萧纪争一争而已。 而吕二夫人目送着薛蕙的背影远去后,就有丫鬟过来道:“夫人,公子差了人来,说想见薛大姑娘一面。” 听见这话,吕二夫人便皱紧了眉:“他还要闹什么?那薛蕙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如今还伤着呢。” 丫鬟小声道:“公子这些日子受了委屈,许是想发泄发泄。” “那也不能由着他去胡闹。”吕二夫人沉声道,“今日来的人里可有丞相府的人。” 那陆雨彤她也瞧了两眼,虽容貌生的不如薛蕙,可这家世却配做吕绍的正妻。 她是书香门第之后,姑母又是丞相夫人。 丫鬟不敢说话了。 吕二夫人叹气道:“罢了,我去瞧瞧他。” * 晌午后客人便陆陆续续离开了吕家。 临走时她们没再见着吕二夫人。 薛茹还有些恋恋不舍,直到上了马车嘴里都在念叨:“方才李家姑娘还约我改日一道吃茶呢。” 薛莹看了她一眼,嘴唇嗫嚅了两下,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出口。 薛茹握着靶镜继续整理自己的发饰,甚至还得意地哼着小曲。 瞧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反观薛蕙,她则是一脸的沉重,凝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等回到薛家,薛蕙先去了薛老太太那里回话。 “没出什么事吧?”薛老太太刚午睡醒来,人还有些迷糊,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没什么事,只是赏花品茶,用了席面便回来了。”薛蕙答道。 “那便好。”薛老太太打了个哈欠,这才睁眼看向她们姐妹三个,“回去歇着吧。” 薛蕙行了礼,就要往外走。 “茹儿。”薛老太太突然叫了薛茹,“我有件事要与你说。” 薛茹还沉浸在喜悦中,笑眯眯地应了声。 薛蕙脚下没停,带着薛莹出了房间。 还没出院子呢,就听见那边屋里传来了动静。 薛茹又惊又怒的声音几乎盖不住:“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薛莹诧异地朝那边看了一眼:“这又是怎么了?” 薛蕙回过神来,淡淡说了句:“估摸着是要订婚事了。” 薛茹还在做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呢,怎会甘心嫁给薛老太太安排的人。 “那又得闹一场了。”薛莹啧了一声,“祖母怎么不等着大哥哥成婚后再提这事呢?” 如今阖府上下都在忙着薛荣的婚事呢。 第352章 寻死觅活 “若是再拖些日子,只怕薛茹还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薛蕙一面说,一面朝自己的院子去。 身后薛茹的声音还未消停。 薛莹回头看了一眼,心中莫名有些同情她。 但转念一想,将来自己说亲事的时候,是否也是这般呢? 想到这儿,薛莹的心里忽然有些堵得慌。 而薛茹这边。 她小脸涨的通红,双目圆瞪,一副要与薛老太太抵抗到底的神情:“祖母好偏的心,当初薛蕙嫁人为她挑选的是侯府,轮到我怎么偏就是个破举子了?” “举子怎么了?”薛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薛茹,“下次春闱他若榜上有名,将来只有你的好日子过!” “我不要!”薛茹咬着牙道,“姑母当年嫁了个举子,这十几年都未曾回来过一次,祖母难道也想让我这样吗?” 她突然提起薛婧,让薛老太太哽了一下,但下一秒便道:“你姑母这些年虽不在京城,可她的日子却过的事事如意,再过不久他们一家便要回京,你姑父的官职更是不可限量。” “那我也不要嫁!”薛茹气红了双眼,“嫁给穷举子过那清苦的生活,祖母不如让我去死!” “啪”的一声,薛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怒骂:“说的什么混账话,还不闭嘴!” 薛茹咬着唇,梗着脖子,到底是不敢说话了。 薛老太太看着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孙女,终究于心不忍,放缓了语气:“茹儿,祖母何时骗过你?祖母为你做这些,都是为你考虑的。” 一听这话,薛茹就道:“祖母若当真是为我好,即便不为我寻一门侯府的婚事,那怎么也要大户人家才够。” 薛老太太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发黑。 她怎么都想不通。 自己疼到大的孙女,怎么是个猪脑子? 别说赶不上薛蕙了,就连那木讷的薛莹都比不上。 思及此,薛老太太手一挥,冷着脸下了决心:“此事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便是你老子娘来我跟前说,也改变不了。” “我……我……”薛茹眼底蓄满了泪,哭吼道,“我不活了!祖母若一定要我嫁,那就让他们娶一具尸体吧!” 说完这话,薛茹便掩面泪奔出去。 薛老太太急忙道:“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去追!” 以薛茹的气性,怕是今日真的要寻短见。 屋里的婆子丫鬟们这才恍然大悟,急忙出去追。 而薛蕙这边。 她才刚回到自己的院子,荷香就凑上前来道:“姑娘,方才老太太院里闹了个大的。” 薛蕙累了这半日,有些不想说话。 她靠在软榻上,眼睛都懒得抬一下:“怎么了?” 芸香去端来了一盅煨好的鸡汤,递到薛蕙手边。 “二姑娘寻短见了!”荷香叽叽喳喳道,“不过叫人拦下来了,听说是要投井,被几个丫鬟抱着腰拖回来的。” 薛茹惯会用这些招数,一旦不如她意了,总是寻死觅活的。 倒是不稀奇。 薛蕙正要说什么,外面忽然有婆子急急忙忙进来禀道:“姑娘,吕家来人了!” 第353章 赖妈妈 吕家来的是吕二夫人身边的婆子,尽管只是下人,可那通身的气派却跟当家主母一般的。 薛茹还在寻死觅活的要投井,偏这吕家又来了人。 薛老太太只能叫人绑了薛茹,将她送回自己院子里,又差人去叫了甘氏,让她好好管教自己的女儿。 做完这些,薛老太太才去宴息室见了吕家的婆子。 她进屋时,那婆子正端坐在椅子上喝茶,姿态随意却优雅。 瞧见薛老太太过来,这婆子倒也没有拿捏架子。 她放了茶盏,站起身来,缓缓行了礼:“薛老太太好。” “不知该如何称呼你?”薛老太太笑着问道。 “老太太叫我赖妈妈就好。”赖妈妈笑容满面道。 她的态度端的很好,既不恭维,也不高高在上。 薛老太太落座后,才问那赖妈妈:“赖妈妈今日过来,可是二夫人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赖妈妈笑道,“不过是我家夫人,想与老太太结一门亲事而已。” “亲事?”薛老太太心头微微一惊,她倒是听说过这吕绍想要薛蕙做妾的事,可过了这么久都没动静,怎么偏又今日提起这事了呢? 她不动声色,笑道:“我家虽有几位待嫁的姑娘,可吕家这样的门第,又岂是我们能高攀上的?” 这吕家当真是可笑。 瞧上了薛家的女儿,偏又不肯放低姿态,随意派个婆子便想来说亲事。 薛老太太虽也爱慕权贵,却不是为了权势随意折腰之人。 “老太太可别妄自菲薄。”赖妈妈轻笑道,“当初薛家的大姑娘还未和离前,那在京城里也是风评极好的。” 那时薛蕙刚嫁去永宁侯府便守了活寡。 人人都以为她会趁着年轻改嫁,谁知她硬是咬牙将整个永宁侯府都撑了下来。 无论是外头的生意,还是侯府上下一应事务,薛蕙处理都很好。 就连曾想着看她笑话的那些人,最后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几分手段。 “我那大孙女倒是不错,只可惜命不好。”薛老太太淡淡道。 赖妈妈听了这话,微微眯了眯眼,道:“今日我家夫人见了薛大姑娘,对她甚是喜欢。不知大姑娘如今可在说婚事了?” “婚事自然是在说了。”薛老太太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笑道,“不过我家这位大姑娘,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她将来要嫁的人,也需得她自己点头同意才行。” “是嘛。”赖妈妈笑容微微凝固了一下,“不过子女的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让姑娘自己挑选的道理。” 薛老太太无奈道:“旁人皆是这样,只是我家这姑娘啊,被宠坏了。”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看向赖妈妈,道:“方才妈妈说,想与我家结亲,不知是瞧上了哪位姑娘?” 她说了那么多,忽然又来问这事,赖妈妈还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呢。 可来都来了,吕二夫人吩咐的事却是得办完的。 “我家夫人瞧中了薛大姑娘。”赖妈妈道,“若是薛大姑娘婚事还未定的话,过些日子合适了,想正式抬了大姑娘进门。” 第354章 一口回绝 “抬?”薛老太太眉头就皱了起来,看赖妈妈的眼神里带了些冷意,“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要让我家的姑娘,去你家做妾?” 赖妈妈也愣了一下,似乎在惊讶薛老太太怎么会问出这种话:“薛大姑娘虽好,可她到底是嫁过人的,且年纪又大了,不做妾,难道老太太还想让她做正妻不成?” 说到最后,赖妈妈语气都带了一丝讥讽。 薛老太太脸色已变,重重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心中气急,脸上反而露出笑:“那就请妈妈回去转告夫人,我薛家门第低,不敢高攀这门亲事。” 这话已然是拒绝了吕家的要求。 赖妈妈也没想到会这样,她原以为薛家听说了这门亲事,该是欢天喜地的同意才对,怎么还这般疾言厉色? 赖妈妈脸上有些挂不住,但看薛老太太那冷漠的表情,又到底什么都没再说,起身告辞走了。 她出去时,正好撞见薛蕙过来。 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连带着对薛蕙也没好态度。 赖妈妈目不斜视从薛蕙身边走过,也没停下来行礼。 芸香就皱了皱眉:“这婆子是先前跟在吕二夫人身边的那位,怎得这般没规矩。” 薛蕙倒是没将这婆子放在心上,她只是好奇,吕家派人来的目的是什么。 等丫鬟通禀后,薛蕙才去宴息室。 彼时薛老太太的怒火仍旧未消,瞧见薛蕙进来,她也是满脸的怒容:“你又是何时招惹上那吕家人的?” 薛蕙没回她这问题,而是问道:“那婆子同祖母说了什么了?”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薛老太太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当我薛家是什么?他们说要人,我们立马就得送上门去?” 薛蕙约莫猜到了什么,只是道:“祖母回绝了?” “我不回绝,难道真的将你送去吕家当妾?”薛老太太瞪她一眼。 尽管薛蕙知道,她拒绝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与薛家的名声。 但此时,薛蕙的心里对她还是有几分感激的。 “谢谢祖母。” “我也不是为了你。”薛老太太道,“是他们吕家欺人太甚。” “祖母此番回绝了他们,伤了面子,只怕吕家的人,不会轻易放过咱们。”薛蕙轻声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薛老太太嗤笑一声,“咱们薛家在京城经商这么些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听到这儿,薛蕙才算是放了心。 倒不是她担心薛家,只不过是怕潘氏等人受到牵连而已。 薛老太太沉了一口气,将心底的情绪压制回去后,才看向薛蕙,低声问道:“你与摄政王,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吕家尚且看不上薛蕙做正妻,那摄政王难道还能真的娶她做王妃? 吕家的婚事倒是好推,可若王爷要薛蕙去做妾,薛老太太倒真想不出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我不知道……”一向有主意的薛蕙,此时也犯了愁。 她与萧纪是互相喜欢,可将来的路要如何走下去,却是个难题。 第355章 是为她好 薛老太太此时才意识过来。 若薛蕙与萧纪的事成不了,那她日后的婚事怕是难了。 吕家那样的身份,他们若得不到的,也不会叫别人得到。 举目望去,这京中唯一敢得罪吕家的,便只有萧纪。 想到这儿,薛老太太更觉头疼:“算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她如今最要紧的,是先将薛茹的婚事定下来。 只不过薛茹的婚事却是比薛蕙的还要难上几分。 薛茹这性子,说白了也是被宠坏了。 当甘氏得知薛老太太要给薛茹定一门穷书生的婚事后,便哭天抹泪地朝薛有为抱怨:“我茹儿哪里比不上大房的两个丫头了?母亲这心偏的也是毫无道理,同样都是她的孙女,怎么就我的茹儿命这么苦啊?” 薛有为在外忙了一日,回来后便只想坐下来喝口茶,听着甘氏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的哭诉,他心头有几分不耐:“母亲这样做都是为了茹儿好,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了?”甘氏心里不舒服,赶紧道,“母亲哪里是为了茹儿好?我茹儿这般才情相貌,嫁个什么样的人家不行?非得是那穷书生?” 薛有为重重将手里茶杯放到桌上,不悦地扫了一眼甘氏:“茹儿是什么脾气你难道不知?她若高嫁,日后有她吃苦头的时候。” 可若是低嫁,再加上薛家的财势,薛茹嫁过去无人敢说她的半句不是。 薛有为平日里虽不管后宅之事,却觉得薛茹的这桩婚,薛老太太安排的极好。 他不明白这母女俩还要闹什么? 甘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到底还是不是茹儿的亲爹?” “就因为我是她亲爹,我才要为她考虑。”薛有为道,“咱们家是什么背景,你难道不知?” 说着,他厌弃地瞪一眼甘氏:“你眼馋薛蕙嫁高门,可她嫁过去后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你看不见?” 甘氏一滞,说不出话来。 夫妻俩不欢而散。 薛有为去了前院歇息,话都懒得与甘氏再多说。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听说薛茹那院里闹到后半夜才消停。 可这依旧没能改变薛老太太的注意。 甘氏甚至还去了薛老爷跟前说这事。 明里暗里怪薛老太太专横独断,分明是她女儿的婚事,却连她都不支会一声,越过她就做了决定。 但她们婆媳的事,薛老爷却并不打算管太多。 当然,这些都是次日薛蕙起身后,听荷香说的。 薛蕙坐在梳妆镜前,拿过桌上的口脂,轻轻抹了点涂上嘴唇。 荷香还要说什么,忽地听见外头传来芸香厉声斥责丫鬟的声音:“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也敢胡乱置喙!若再敢说这些混账话,当心我拔了你们的舌头再打发出去!” 芸香做事虽雷厉风行,性子却温和,鲜少有这样教训底下人的时候。 今日这又是怎么了? 薛蕙放了手里的东西,抬眸朝门口望去。 没一会儿芸香便进了屋来。 她还气着,小脸气得都发白了。 第356章 求赐婚 “大早上的,这是叫谁气着了?”薛蕙轻声问她。 芸香原是不想说的,可想了想,薛蕙迟早会知道。 “姑娘,今早外头突然起了些风言风语。”她走过来,秀眉紧蹙。 “说什么了?”薛蕙问。 “说……”芸香有些难以切齿,咬了咬牙后,才一口气道,“说咱们薛家上赶着巴结吕家,想要将姑娘送去做妾。” “什么?!”还不等薛蕙说话,荷香就握紧了手中的木梳,气得脸蛋通红,“这是谁传出来的话?简直是胡说八道!” “估摸着就是吕家自己传出来的。”芸香咬牙道,“昨儿吕家来人想要姑娘去做妾被拒绝,这是觉得面子挂不住了,才放出这种话来污蔑姑娘。” 这倒是像吕家人能做得出来的事。 薛蕙面上表现的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实则她双手都握紧了,指甲几乎掐断,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这吕家人当真是无耻至极! 薛蕙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心底的愤怒压制回去。 “这下该怎么办啊?”荷香着急道,“这样一来,姑娘的名声都毁了。” 芸香没说话,却是担忧地看向薛蕙。 “清者自清。”薛蕙道,“况且,这种事即便解释了,也没有人会信。” 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听到的东西,并不在意真相如何。 “可咱们不解释,那些说闲话的只会更多。”芸香皱眉道,“连咱们院里的丫鬟都在私底下说这些了。” 她方才便是听到那几个丫鬟凑到一道说这些,才一时没忍住怒火。 “吩咐下去,别院的丫鬟说什么我不管,可我自己院里的,若再敢闲言碎语,一律打发走。”薛蕙道。 她管不住别人的嘴,但至少自己院里的这些还能管住。 这件事薛蕙气归气,但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传去了萧纪的耳中。 而他的做法,却是实实在在打了吕家的脸。 三日后,萧纪伤势好了一些,进宫面见了建成帝。 建成帝因为吕绍的事,对萧纪一直心怀愧疚。 如今见他伤才好转便进宫,心下更是羞愧。 “皇叔身子有伤,怎么不在府里养伤?”建成帝忙从长案后起身,亲自下来扶起了萧纪。 “听说近来羌族使团要启程离开了。”萧纪淡声道。 “皇后已安排好了送行宴,就在两日后。”建成帝说。 “那位羌族郡主……?” 提起这个,建成帝便轻咳了一声,看萧纪的眼神里带了些躲闪:“皇后已将她安排至后宫一处偏殿。” 这话的意思,是他已将那位羌族郡主纳入了后宫。 萧纪倒是没有说什么,而是道:“我今日进宫,是想向陛下求一道赐婚圣旨。” “皇叔想为谁赐婚?”建成帝就问。 “我自己。”萧纪笑了一下。 建成帝先是一愣,而后满脸的惊喜:“皇叔此话可当真?” 要知道萧纪都快到而立之年了,这王妃的位置却始终空悬。 “自然当真。”萧纪温柔地笑道。 第357章 赐婚圣旨 于是,还未等萧纪出宫,建成帝为他赐婚的消息便像长了脚一般飞出了皇城。 自萧纪回京起,京中不少贵女都在打他的主意。 尽管他名声差,可手里却是实实在在握着重兵的,又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连当今圣上都对他以礼相待。 如今赐婚的消息一传出来,各世家都纷纷去打听,建成帝究竟给萧纪赐了怎样的一门婚事。 可打听来打听去,却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直到建成帝赐婚的圣旨送到薛家,众人才恍然大悟。 可震惊之下又是极为的不理解。 摄政王怎么会瞧上商户女? 且还是个嫁过人又和离的老姑娘! 而薛蕙这边。 她这两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面的流言蜚语只当是听不见,一心处理着自己手头的事。 荷香倒是日日都去别院打听消息,她容貌生的憨厚,又时常挂着笑脸,行事作风不似芸香那般雷厉,所以薛家的婆子丫鬟们对她并不设防。 荷香说薛茹闹了两日后就消停了,也不知甘氏是如何劝她的,总之是不闹了。 还听说薛老太太瞧中的那书生过几日要进府来拜访。 她说这些的时候,薛蕙倚在榻上,双膝搭着绒绒的毛毯,火盆也在跟前,暖烘烘的,平白让人生了一些睡意。 薛蕙指尖轻轻翻着账本,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那边不知又打着什么主意呢。” “我也是这般想的。”荷香咬着唇道,“不过姑娘放心,我迟早会打听出来的。” 薛蕙倒是也没有阻止她,难得她有这份闲心,便由着她去了。 横竖如今这院子小,一应事务有芸香便足够了。 正说着话呢,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薛蕙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丫鬟,抬眼瞧去时,却见芸香大口大口喘着气,难得一副失态的模样。 “姑娘!”她来不及喘气,急忙道,“圣旨……宫里来圣旨了!” 薛蕙心头一惊,来不及多问什么,连忙从榻上起来,甚至顾不得去拾滑落下去的毯子,抬脚就往外头走。 “姑娘,披风!” 荷香急忙去内室抱了披风追上去。 外头风大,又是正冷的时候,可别着凉了。 薛蕙三步并做两步,赶紧去了前院接旨。 彼时薛家上下所有人都已赶到。 薛老太太更是深深看了薛蕙一眼。 来传旨的是建成帝身边的贴身太监,薛蕙只见过一次。 可那太监却像是对薛蕙很熟一般,瞧见她来,笑眯眯道:“薛大姑娘,咱家给您贺喜了。” 薛蕙强忍住心头的惊讶,笑道:“民女无知,不知喜从何来?” 大太监笑了一下,但下一刻又面带严肃道:“薛家众人听旨。” 薛蕙便俯身跪下去,身侧薛老爷薛老太太等人也忙跟着跪。 除去不在府里的薛不为两兄弟以及薛荣,薛家上下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哗啦啦跪到了一片。 薛蕙跪在冰冷的地上,听着那圣旨上的内容,脑子一时间都忘了转。 第358章 是件好事 赐婚? 她和萧纪的婚事……居然是圣上赐婚? 那就是说,没有回旋的余地。 而且,这样一来,几乎整个京城都会知道。 至于前些日子的谣言也就不攻而破了。 她都是要嫁给摄政王的人了,怎么还会上赶着去吕家做妾呢? 薛蕙愣在原地好久,直到那太监走过来,笑着将圣旨递给她:“薛大姑娘,接旨吧。” 薛蕙呆呆地抬手接过:“谢主隆恩……” “圣上说了,念及薛家不久便要办喜事,故而赐婚的圣旨里,姑娘与王爷的婚事要等着钦天监挑选一个吉日,姑娘只需安心备嫁便是了。”太监笑道。 这些自然不是建成帝的意思,而是出自于萧纪。 他总是如此细心。 薛蕙扶着芸香的手起身,恭敬地给大太监行了一礼:“天寒地冻,辛苦公公跑这一趟了,还请进屋吃盏热茶吧。” 大太监倒是没有拒绝,笑着应了。 薛老爷这时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恭声请他去吃茶。 而薛家余下其他人,心思各异地看向薛蕙。 这其中以甘氏与薛茹的表情最为扭曲。 她们甚至连藏都不想藏,就这样用怨恨恶毒的眼神瞪着薛蕙。 潘氏与薛莹则是又高兴又担忧的看着薛蕙。 薛蕙高嫁自然是好,可那是摄政王啊,她们更担心的是薛蕙嫁过去后万一受了什么委屈,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赐婚一事,你提前不知?”薛老太太握着拐杖,眼神深深地看向薛蕙。 “不知。”薛蕙摇摇头。 若早知道萧纪会用这样的方式,她定然是不许的。 “如此,也算是件好事。”薛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也松了口气,“只是你的嫁妆,要重新准备了。” 这次是嫁王府,自然要比上一次更加的隆重。 薛蕙将圣旨握在手中,只觉仿佛有千斤重。 她突然有些想见萧纪。 迫不及待的那种。 潘氏与薛莹随着薛蕙一道去了她的院子。 一路上潘氏都在喋喋不休地说这门婚事。 一会儿激动地眼睛都红了,一会儿又担心的直叹气。 薛蕙都没见过她这么多情绪的时候。 “娘,阿姐是要嫁人了,您担心这么多做什么?”薛莹有些哭笑不得。 在她看来,她虽然也为薛蕙担心。 但仔细想想,当初薛蕙在永宁侯府时都能处理好那一大家子,如今的王府又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这门婚事是摄政王亲自去宫里求的,便说明在他的心里,薛蕙占很重的分量。 “我能不担心吗?”潘氏锤着胸口,又叹了一口气,“听说太妃娘娘也在京中,往后两家要来往,我……” 她有些怕,她更怕自己给薛蕙丢脸。 薛莹没说话了,只是看向薛蕙。 薛蕙将手里的圣旨递给芸香,让她去好生收起来。 几人落座后,薛蕙才道:“太妃娘娘没您想的那么可怕。” 虽然她知道太妃娘娘不喜欢自己,也并不想她嫁给萧纪。 但她们的几次见面中,舒太妃都未对她露出一丝的轻蔑不屑。 也正是因为舒太妃的不捧高踩低,才能教出萧纪这样的人吧。 第359章 登门拜访 再见萧纪是在次日一早。 薛蕙还未起身时,就听得芸香来跟前禀:“王爷来了!” 薛蕙睡的迷迷糊糊的,睁眼瞧去,见外头天才刚亮:“……什么?” “王爷一早便来了,现下正在老太太那里吃茶呢!”芸香脸上是难掩的喜色,“姑娘快些起来梳妆打扮,王爷今日来,定是为了见您的。” 自从薛蕙从王府回来后,这么久了他们还一次未见过。 倒不是薛蕙不想见,而是知道萧纪伤着,需要静养,且他手头事情又多,根本丢不开。 她若还去王府叨扰,他那伤只怕好的更慢。 “他的伤就好了?怎么还来薛家了?”薛蕙皱起眉来,可起身的动作却十分的利落。 荷香已端着热水与干净帕子进来了,笑着伺候薛蕙梳洗。 “既然能进宫去求赐婚的圣旨,想必是已经好了大半了。”芸香笑道。 薛蕙才不信这话。 萧纪伤的有多重,没人比她更清楚。 梳洗过后,她叫芸香去将衣橱里自己新做的衣裳拿来。 平日里在府中不出去时,她也懒得打扮,但今日坐在梳妆镜前,她还是叫芸香替自己细细描了眉。 脸蛋没有抹脂粉,但她本来肌肤便滑腻柔白。 打扮好以后,她连早膳都没用,便提着裙摆去了盛老太太处。 彼时盛老爷也在这里,毕竟登门的是萧纪,他哪里敢怠慢。 萧纪坐在客椅上,姿势倒是随意,只是再随意,那一身的气度依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薛老爷两口子坐在上首,皆是正襟危坐,连腰都挺得笔直。 薛老爷几次想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一口茶,最后都强行压下了这抹冲动。 谈生意的时候他一向巧舌如簧,没有他谈不下来的。 可今日面对着萧纪,他头一次感到词穷了。 正当他想着如何打破这抹沉静时,外头有丫鬟进来禀道:“大姑娘过来了。” 薛老爷与薛老太太两人心头同时松了一口气。 “快请进来。”薛老爷道。 没一会儿,薛蕙便进了屋里来。 她抬眼先看见的便是萧纪。 他穿着身天青色锦棉长袍,袍身上绣满金线暗纹,腰系暗色鎏金玉带。 靠坐在椅背上,单手随意的搭在椅子府上手,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戴了一枚青玉扳指。 似乎是听见脚步声,他扭过头来。 分明是已见过许多次了,可每次看见他那张脸时,薛蕙的心头还是会悸动一下。 “来了。”薛老太太温声道,“还不见过王爷。” 薛蕙走到萧纪面前,微微福了福身:“王爷。” 萧纪幽深漆黑的眸子望着她,渐渐有了点笑意:“不必多礼。” 薛蕙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掐了掐掌心,这才让自己没有当着他的面脸红。 待到薛蕙落座后,萧纪才开口道:“前些日子便该过来拜访的,只是那时事务缠身,抽不空,才拖到了今日,还望二老不要见怪。” 薛老爷忙道:“怎么会,王爷日理万机,自然当以国事为重。” 第360章 再抬不起头 “我与大姑娘的婚事,虽说是陛下赐婚,但依礼,我母亲是该亲自过来与二位商量的。”说到这里,萧纪的面上便浮起一抹愧疚,“只是如今我母亲身子不适,不宜出门。” “太妃娘娘病了?可严重?”薛老太太关切道。 “是陈年旧疾了,每年这时候都会复发。”萧纪轻声道,“老太太不必担心。” 他说完,又接着道:“成亲的一应事宜,虽有礼部亲自操办,但该有的三书六礼一样都不会少,二位尽管放心。” 他并未因为薛蕙是嫁过人的而轻慢,甚至他对待薛蕙比从前更为用心。 薛蕙的心,一下就软了。 她原本对于这门婚事还有几分害怕,怕自己一时冲动。 更怕萧纪将来后悔。 也怕两人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 但如今,她突然就不怕了。 薛老太太似乎有些错愕,没料到萧纪会考虑的这么周全,怔愣过后,她看萧纪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欣慰:“王爷能这么做,已是高看我薛家。” “她值得。” 萧纪轻笑着说,侧眸看向了薛蕙。 她穿一件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褙子,配了一条墨绿色绣梅兰竹的综裙,她皮肤本来就白,哪怕不抹脂粉香膏,也白的犹如通透细纱一般。 她那双眼睛是萧纪最喜欢的,如一潭清泉,幽静又深邃,好似什么事都影响不到她一般。 这是萧纪第一次见她时便留下的印象。 永宁侯府是个吃人的魔窟,可她硬是闯出来了。 他们对视着,没有说话,可情意却在眼波之间流转。 薛老太太到底是妇人,心思细腻。 “今日日头好,阿蕙,你带着王爷去花园里转转吧。” 薛蕙正好也有许多话想问他,便顺势起身:“是。” 萧纪向二老行了礼后,才转身跟着薛蕙一道出去。 这个时候花园里哪还有花,两人绕着抄手游廊转了一圈,丫鬟远远跟在后面。 “伤好了?”薛蕙问他。 “还需养些日子。”萧纪轻声道。 “那你还敢这时候来薛家?”薛蕙不悦地拧拧眉。 萧纪停下脚步,方才还含笑的眸子此时变得深邃沉静:“我若再不来,你受的委屈,我如何知道?” 他指的是吕家的事:“吕绍是从何时开始纠缠你的?” 若不是这次吕家放出那样的消息来,他甚至从不知道吕绍对薛蕙做的事。 初听闻这件事时,他的心里是气愤的。 但他是气自己。 薛蕙不肯告诉他,是因为他总忙于自己的事,从未分心去关心过她。 “我没受什么委屈……”话虽是这么说,可她的眼眶却悄悄红了。 萧纪压下心头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双手紧了紧,道:“吕绍是何人,我比你更清楚,他们吕家欺人太甚,我自也不会给他们留面子。” 他原可以不必去求圣上赐婚,他只需要亲自登了薛家的门来求娶,也足够打吕家的脸了。 可这样不足以平息他心头的怒意。 他偏要将这门婚事闹得沸沸扬扬,偏要去求这门不必赐的婚事,偏要让吕家再抬不起头来! 第361章 但愿 薛蕙已经许久未有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了。 从前在薛家还未出嫁时,不论是薛不为还是潘氏,都护不住她。 后来嫁去宋家,全家上下皆是豺狼虎豹,内忧外患,她迫不得已让自己浑身竖满尖刺。 她一直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可突然有一日,有人走到了她的面前,替她遮风挡雨。 薛蕙不想当着萧纪的面哭出来,她背过身,握着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吕家的人,怕是要气坏了。”她的声音带着鼻音,一时倒显得有些娇憨可爱。 萧纪并不在意吕家如何,他只想知道薛蕙的感受。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你为何不与我说?” 薛蕙缓下心头的情绪,转过身,抬眸看着他:“有些时候,我连你的面都见不到。你自己手头的事那么多,若还要分心来照顾我,你哪有那么多的精力。” 从前她还是永宁侯夫人时,为了与宋云书和离,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那时她能心安理得的去寻求萧纪的帮助。 可后来,她意识到自己对他动了心,便不再想将自己的软弱暴露给他。 她深知他们之间的差距,她帮不上他的忙,可至少,也不要拖他的后腿。 萧纪一时没说话,可看向她的眼神里却带着歉意。 “有些事,我必须去做。”他低声道,“因此忽略了你,是我的问题。” “不怪你。”薛蕙轻轻笑道,“你没出现以前,我也过的好好的。没道理你出现了以后,我便事事都要依靠你。” 说着,她眉眼轻弯,笑的明媚轻松:“不过这次的事,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她虽不在意名声,可薛莹将来还是要嫁人的。 她名声不好也会连累薛莹。 她又抬脚往前走,萧纪跟在她身侧。 两人的衣袖时不时会轻轻碰撞在一起,但谁都没有拉开距离。 “太妃娘娘的身子怎么样?”薛蕙问道,“上回去王府时,见她面色便有些不好。” “等天暖和些便好了。”萧纪柔声道,“到时候,她会亲自登薛家的大门,商议我们的婚事。” 薛蕙轻轻咬了咬唇瓣:“可是太妃娘娘不喜欢我。” 舒太妃对薛蕙以礼相待,是因为她的教养。 可这些并不能成为她接受薛蕙的理由。 “此次进宫求圣旨,母亲也知道。”萧纪轻声宽慰她,“她并未阻止我。” 薛蕙有些诧异。 “等你们真正相处过后,她会喜欢上你的。”萧纪道。 “但愿吧。” 薛蕙倒是没有气馁。 横竖是既定的事,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唯一能做的,是改变舒太妃对她的看法。 当然,这些都是急不得的。 * 此后的几日,薛家的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破了。 整个京城都知道薛蕙被赐了婚,是未来的摄政王妃。 连带着薛家都水涨船高,一时间上门来说亲的人数不胜数。 薛茹的婚事是已经有了眉目,剩下的人便都冲向了薛莹。 薛莹哪见过这阵仗啊,吓得躲去了薛蕙那里。 第362章 还嫌不够丢人 “光是今日,就已经有五家请了媒婆上门的。”薛莹趴在软榻的黑漆小几上,软乎乎的脸蛋上写满了忧愁,“我真怕祖母随便挑了一家将我嫁过去。” 薛蕙坐在另一侧,手里捧着账本在看。 闻言抬了抬眸,看着她那原本圆润的脸庞这几日都明显有些消瘦了,也于心不忍。 “你的婚事不会那么随意,祖母定是要仔细挑选的,不必担心。” “可……可……”薛莹可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将脸埋进袖子里,小小一团缩在那里,瞧着怪可怜的。 薛蕙心头一动,忽地问她:“你是不愿嫁,还是心里有人了?” “我没有!”薛莹嗓音拔高,平白透出几分心虚来。 她抬起脸,瞪圆了眼睛。 但在触及到薛蕙探究的眼神时,又立马垂下眸去,不敢与她直视,糯声糯气道:“我只是怕……将来嫁的人是我不喜欢的。” 瞧她这样,薛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她却猜不透薛莹是对谁上了心。 她平日里鲜少出门,更没机会接触外男。 当然,薛蕙也没有刨根问底。 “如今上门求娶的人这么多,总有合适的,也总有你喜欢的。”薛蕙道,“即便如今遇不到,将来也有的是机会,不必担心。” 薛莹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没有薛蕙这样的勇气与决心,哪怕有了喜欢的人,也只敢默默放在心里。 芸香从外面走进来,瞧见薛莹在这里,犹豫了一下。 薛蕙看出她的欲言又止,直接道:“怎么了?” “方才门房的婆子来报,说是二姑娘出府去了。”芸香说道,“似乎是朝着吕家的方向去的。” “二姐姐又想做什么?”薛莹皱眉道。 “派人跟去了吗?”薛蕙问。 芸香点点头。 薛莹诧异问道:“阿姐早知道二姐姐会出府?” “这两日薛家来往客人多,门房上的人必有松懈偷懒的时候。”薛蕙淡声道,“薛茹想做什么,只能挑现在。” “可……二姐姐去吕家做什么呢?”薛莹不理解,“她难道还嫌吕家让咱们不够丢脸吗?” “她若真在乎面子,便不会去吕家了。”薛蕙冷冷勾了勾唇角,嘲讽道。 “这个二姐姐,当真是拎不清啊。”薛莹无奈叹气。 薛蕙没说话,只是眉头渐渐蹙紧。 * 吕家这边。 薛茹乘马车到了吕家侧门,她叫丫鬟上前去扣了门。 来开门的婆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眼高于顶,不耐烦道:“找谁?” “劳烦大娘通报一声,就说薛家姑娘求见吕公子。”丫鬟忙赔着笑道。 “薛家的姑娘?”那婆子面色一冷,斥声道,“你们薛家人还敢来?” 这些日子吕二夫人因为这薛家和摄政王,气得差点没把薛家房顶给掀翻了。 京中不少人明着暗里的笑话吕家,全都是拜这薛家所赐! “大娘,我家姑娘当真是找吕公子有要事。”丫鬟急忙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她手中,恳求道,“还请大娘通报一声。” 第363章 敢骗他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即便是吕家这样的地方也不例外。 那婆子捏着手里的银子,态度稍微转变了一些,但仍旧趾高气昂:“等着吧。” 她说完,便将大门一关,进去通报了。 丫鬟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到马车旁。 马车里传来薛茹的声音:“怎么样?” “门房的婆子已去通报了,姑娘耐心等一会儿。”丫鬟轻声道。 薛茹哪里耐得下性子,她只要一想到薛蕙就要嫁进摄政王府,这心便跟油煎似的。 她想不明白,为何薛蕙这样和离过的妇人,怎么还能嫁给王爷? 嫉妒使她的心都变得扭曲。 她不甘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吕家侧门终于又开了半扇。 仍旧是方才那婆子,她朝这边招了招手:“少爷请你们进去。” 丫鬟心中一喜,忙搀扶着薛茹下马车。 经过那婆子身边时,婆子仔细瞧了瞧薛茹的脸庞。 她没戴幕篱,但一张脸却画的尤为精致,倒颇有几分姿色。 可婆子却觉得奇怪。 都说这薛家大姑娘生了一张赛天仙的脸蛋,怎么在她瞧来,似乎也没那么惊艳? 吕绍院里的丫鬟亲自过来迎薛茹,她先行了礼,轻声道:“大姑娘请随奴婢来。” 薛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吕家的人都以为她是薛蕙。 也只有这样,吕绍才会愿意见她。 薛茹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进了一处院落。 待到了门口,丫鬟便不往里走了,而是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大姑娘自请进去吧。” 薛茹略略缓了口气,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摆,然后一脚踏了进去。 屋里的陈设色调几乎都是暗沉的,叫人莫名感觉有些压抑,喘不过气来。 因着天气还冷的缘故,无奈窗子只开了半扇。 尽管如此,薛茹还是闻见了一抹浓郁的药香味。 吕绍先前打的板子还没过多久,身上的伤估摸着也还没好。 薛茹抬眼瞥去时,就见两个丫鬟守在床侧,神色木然。 半落的床帐里隐约能看见一抹身影,只是不太真切。 蓦地,那床帐里探出一只手来,朝着她的方向勾了勾手指:“过来。” 他的嗓音沙哑里带着丝寒意,听的人不寒而栗。 薛茹腿不自觉的一软。 但她已经走到了这里,没有任何退路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 就在她靠近床侧,曲膝要行礼时,吕绍突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拉到了自己面前。 薛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她的脖子好似被一双铁钳紧紧挟制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窒息感与惊恐让她不得不瞪大了眼睛。 眼前吕绍的面容逐渐清晰,那是一张犹如修罗般恐怖的脸庞,眼神好似淬了毒。 “你好大的胆子。”他眯着眼,嘴角勾着笑,看薛茹的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敢骗到我的头上。” “我……”薛茹张大了嘴,想要说话,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浓浓的窒息让她眼前开始晕眩,她突然感到一阵恐惧。 第364章 动机不纯 就在薛茹以为自己要这么被吕绍掐死的时候,他的手突然松了力道。 薛茹控制不住的倒下去,瘫坐在地上,捂着脖子,不断痛苦的咳嗽。 身边的两个丫鬟像是没听见,也没看见这一幕。 自始至终都没有斜眼看过来。 吕绍半靠在床榻上,冷眼看着地上的薛茹。 “你只有一个机会,让我留下你的命。”他淡淡道。 他想要薛茹的命很简单,随意一个借口都能让薛家不敢上门来讨要说法。 “薛蕙……”薛茹不敢怀疑他这话,急忙道,“大人难道想要她那么顺利的就嫁给摄政王吗?” 她知道吕绍想得到薛蕙。 否则他不会见她。 吕绍眯着眼睛,半晌没说话。 片刻后,他才道:“倒还不算太蠢。” 薛茹知道自己保住了一条命,连忙坐直了身子,跪在地上,道:“大人若是想要得到薛蕙,我可以帮您。” “你帮我?”吕绍冷笑一声,“你拿什么帮我?” “想破坏这门婚事,总有法子。”薛茹道,“可只要薛蕙不出薛家的门,大人就没办法。只有我能帮您。” 吕绍望着她,眼底流露出几分玩味:“你这一点,倒与薛蕙一模一样。” 一样的自信,也一样的愚蠢。 薛茹听着这话,便知道自己今日这关是过了。 她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而后道:“大人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为您效犬马之劳。” “你想要什么?”吕绍盯着她看。 他可不信这薛茹会这么好心。 “我想求大人一件事。”薛茹强忍住心头的激动,咬着牙道。 …… 薛茹回来时,已是下午了。 消息传到薛蕙这里来时,她都觉得惊讶。 薛茹不仅进了吕家的大门,恐怕连吕家的人都见到了。 只是不知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姑娘,可要派人去查一下?”芸香见她眉头紧蹙,显然是在担心这件事。 “只要薛茹不松口,查也是查不出来的。”薛蕙道,“不过日后她那边再做什么,可要盯紧了。” 直觉告诉她,薛茹定是起了什么坏心思。 “是。”芸香颔首。 正月十五一过,羌族使团离京。 先前京中的风波似乎也随着他们的离去而消散。 天气稍暖和了一些,舒太妃的拜帖也递到了薛家来。 薛老太太头一次感觉到如坐针毡,她手里捏着拜帖,打量着屋内四周。 忽然觉得自己这屋子是不是陈设太简单了些。 她叫来了贴身的婆子,道:“太妃娘娘过两日登门拜访,你去叫人将我这屋子重新收拾一下,不能叫人家看了笑话。” 那婆子看了眼四周,哑口无言。 薛老太太屋里所用的都是最好的,即便是要重新收拾,也再无法隆重了。 但她没敢说什么,只是道:“您库里有许多珍贵摆件,正好趁着这次搬出来用吧?” “你去安排吧。”薛老太太点头。 婆子转身要走,薛老太太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叫住她:“去把大太太叫来,有些话我得提前叮嘱她。” 第365章 为她打算 潘氏性子懦弱,平日里连对身边的婆子丫鬟都硬不起来。 等到舒太妃来那日,她怕是要吓得腰都直不起来。 虽说王府门第高,权势大,可薛老太太却没觉得这门亲事薛家需要多卑微。 约莫一盏茶功夫,潘氏便过来了。 她也不知薛老太太唤自己来是所为何事,但她习惯性的塌腰垂首,态度十分的谦卑:“母亲。” 薛老太太一见她这窝囊样就忍不住来气:“你好歹是薛家的大太太,难道到时太妃娘娘来了,你也准备这样见她?” 潘氏被说的脸上一阵发烫,有些害臊:“母亲……我……我也不想的。” 只是她这性子,一辈子就是怎样,如何改的掉。 “罢了,横竖这些年,我也说了你不下数次,你改不了。”薛老太太沉声道,“但是过两日太妃娘娘过来,你就算是装也得给我装个样子。” 潘氏指甲紧扣着指腹,面上有一丝难堪,但还是点着头道:“是,儿媳知道了。” 她从进来连坐都没坐下,便低着头被薛老太太训话,瞧着也是怪可怜的。 或许是想到薛蕙即将嫁进摄政王府,薛老太太对潘氏的态度便也没先前那么差。 “坐下说话吧。”她语气缓和了些。 潘氏这才抱着手坐下。 “给阿蕙的嫁妆,你准备的如何了?”薛老太太问。 “倒是重新备了一些,但我总怕不够。”说起这个,潘氏的话还多了一些,“从前阿蕙的那些嫁妆,都放在外面的别院里,但我也没去瞧过,不知还剩了多少。” 薛老太太沉思片刻,道:“你去问问她手里的嫁妆单子,回头拿给我瞧瞧,若是还缺什么,我自请人去为她准备。” 这让潘氏有些惊讶。 许是瞧出她的诧异,薛老太太瞪她一眼,道:“便是我再不喜欢她,她好歹也是姓薛,是我的亲孙女,我能亏待了她?” 潘氏讪讪笑了两声,道:“是阿蕙那孩子不懂事,总是冲撞母亲。” 薛蕙与薛老太太的脾气很像,都是又臭又硬。 有几回薛蕙与薛老太太争吵时,潘氏在旁边看的都忍不住冒冷汗。 薛老太太正要说什么时,忽地有婆子进来禀道:“老太太,文远侯夫人过来了。” 潘氏愣了一下,宋琼这时候来做什么? 两家虽是姻亲,但这年才刚过,她就迫不及待开始走家串户了? “去请进来。”薛老太太道。 潘氏原是想告退的,她与这宋琼不怎么对付。 可薛老太太却叫她留下来。 “将来这些人你迟早都是要打交道的,总躲着像什么话。” “是。”潘氏没法子,只能再次坐了下来。 可她瞧着薛老太太却没差人去叫甘氏。 她的心里有些疑惑。 没一会儿,宋琼便被丫鬟领着进来了。 她一见薛老太太脸上便露出了笑:“老太太,近来身子可好啊?” 潘氏起身朝她行礼问好。 宋琼态度十分亲热,甚至亲自上来前搀扶潘氏,笑道:“都是一家人,往后可别这么客气了。” 第366章 换副嘴脸 宋琼向来待人都是趾高气昂,哪怕永宁侯府被抄以后,她夹着尾巴做了几天人,但这骨子里却改不了。 她今日突然对潘氏这么热情,倒让潘氏一时有些诧异。 薛老太太在旁瞧着,眼神微闪了闪,却没说话。 “不知侯夫人今日过来,可是对婚事有何想法?”潘氏不太习惯与她打交道,只能绞尽脑汁的想出这么一句话。 “那自然不是。”宋琼笑道,“前些日子过年,家里来往客人多,我原是该早些过来拜访的,只是一直被绊住了脚,这才得空来。” 她说着,看向薛老太太,赔罪道:“老太太可别与我计较。” “你是侯府主母,家里上下都指望着你呢。”薛老太太语气很是了然。 这让宋琼心底很是受用,笑道:“我也是忙完后才知道,陛下给王爷赐婚一事。要不我说薛大姑娘命好呢,真是有福气。” 饶是潘氏再迟钝,此刻也知道宋琼是冲着这件事来的。 她脸上的笑就淡了一些,道:“阿蕙和离也有小半年了,这婚事还是圣上赐的,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这话说的,亲家太太难道以为我还会记恨大姑娘不成?”宋琼笑道,“当年大姑娘还在宋家时,我便说过,她将来造化大着呢。如今可不正中了我那句话?再过不久,她可就是摄政王妃了。” “能被王爷瞧上,倒的确是她的福气。”薛老太太端起手边的茶杯,轻啄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后,才继续道,“不过,倒不是我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福气她能接住多久,也全凭她自己,旁人是帮不上忙的,更是连边都不敢去沾。” 这话的意思是在隐晦告诉宋琼,别说是她了,就是薛家人都不敢妄想这门婚能给自家带来什么。 宋琼今日来的目的,不过就是想借此与王府攀上关系。 她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 宋琼也算是个聪明人,听出薛老太太这话是在点她,随讪笑了两声,道:“大姑娘当年在宋家时,操持一家上下老小,外面人无有不夸的。即便嫁去了王府,想必也能混的风生水起。” “那老身就借侯夫人吉言了。”薛老太太缓缓笑道。 她这时才吩咐人去请甘氏来。 毕竟甘氏才是宋琼正经的亲家母呢。 宋琼来薛家的事,薛蕙很快也知晓了。 荷香就是个小旋风,府里上下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 “姑娘,您还没有嫁进王府呢,那文远侯夫人就来攀了,只怕以后这薛家也要不得安宁了。” 荷香蹲在薛蕙腿边,轻轻为她锤腿。 “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这些年来,你还没看明白?”薛蕙斜靠在榻上,单手托着额头,神色淡漠道,“她蹦跶不了多久的。” “虽是这样说,可却也惹人烦。”荷香噘着嘴道,“从前您在侯府时,她便没给过您几分好脸,如今倒是上赶着来攀亲戚了。” 薛蕙倒是没将宋琼当回事。 宋琼若不是替康家生了唯一的一个儿子,只怕她早就被休了。 第367章 不知礼数 舒太妃来薛家这日,恰好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薛家上下严阵以待,天不亮便起身了。 薛蕙被芸香荷香从床上拉起来时,抬眼瞧去,外面还灰蒙蒙的。 她困得有些迷糊睁不开眼:“太妃娘娘也不会一大清早就来,何必起这么早啊?” 她自己全然一副不上心的样子,看的芸香都有几分着急:“今日娘娘跟王爷过来是为了商量婚事,咱们定是要提前做好准备的。姑娘可上心些吧。” 她如临大敌,薛蕙却觉得没必要。 赐婚的圣旨早就下了,婚礼一切事宜也有礼部的人准备。 舒太妃与萧纪过来,不过是为了见一见薛家的人而已。 但她没说这话,免得芸香又啰啰嗦嗦数落她。 等坐到梳妆镜前,薛蕙还没反应过来呢,荷香便已按着她一通梳妆打扮。 瞧这架势,不知道的以为她要进宫去选妃呢。 尽管薛蕙脸蛋本就生的无可挑剔,但荷香还是认认真真为她抹粉描眉。 辰时三刻,薛蕙用过早膳便去了薛老太太屋里。 今日薛老爷以及薛不为等人都未去铺子巡视,全家上下都在等着舒太妃的到来。 薛老太太这屋里倒一时显得有些拥挤了些。 薛老爷满面春风,脸上难得有几分笑意,甚至看向薛蕙的眼神里,都带着藏不住的高兴。 “方才我还在与你祖母说,再过两间铺子与田庄到你名下,当做你的嫁妆。”薛老爷笑眯眯道,“好歹是嫁去王府,这手里得有傍身的银子才行。” 薛蕙倒也没拒绝,谁会嫌钱多呢:“多谢祖父。” 此时堂上所坐之人,恐怕也只有薛不为潘氏等人是真心为薛蕙感到高兴的。 薛有为一家子皆是阴沉着脸。 尤其是薛茹,她撇了撇嘴,道:“祖父可不能偏心了,到时我出嫁,也要这么多的嫁妆。” 薛老爷扫她一眼,道:“若你到时也是嫁进王府,祖父定也为你准备这些。” 薛茹被怼的一滞,脸色大变,说不出话来。 甘氏见状,酸溜溜道:“公爹说这话真是好偏的心,给茹儿说亲便是个穷举子,连荣儿的正室妻子也只是个侯府庶女。” 不等薛老爷说话,薛老太太便冷冷道:“薛蕙这门亲事是她自己造化好,与我们何干?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娶个侯府庶女已是祖坟冒青烟,你还想如何?” 说到这里,薛老太太就狠狠瞪了一眼薛荣。 若不是怕薛荣好男风的事传出去,他们又何至于这么着急忙慌的给他定亲事。 甘氏好歹也算是长辈,当着这一屋子的小辈被这般训斥,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薛有为也没为甘氏说话,反而皱着眉训斥她:“好歹也是要当婆婆的人了,这般不知礼数顶撞婆母,还不住嘴?” 潘氏在旁边瞧着,一时竟有些同情甘氏。 这些年甘氏在薛家可谓顺风顺水,连薛老爷薛老太太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而如今薛有为都当着一大家子的面下她的脸,以她的脾性,如何忍得了? 第368章 两家见面 甘氏脸上血色褪去,变得煞白,浑身都在发抖,显然是又气又羞。 被公婆责骂她没有怨言,可连她自己的枕边人都不帮她说句话,甚至还要数落她几句。 这种滋味比死还要难受。 薛不为与潘氏两口子自是没说什么话,横竖这也不关他们的事。 至于薛荣,他神色阴鸷,拇指不耐烦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沉着脸,也没说话。 薛老爷喝了口茶,才云淡风轻道:“行了,一会儿太妃娘娘与王爷就要登门了,可别让他们看了笑话。” 甘氏狠狠咬了两下牙,硬是将心底的愤怒压制了回去。 不多时,有婆子欢天喜地跑进来禀道:“太妃娘娘与王爷到了!” 薛家人这才赶忙起身去门口迎接。 王府的阵仗并不大,只是那马车实在华丽扎眼,叫人无法忽视。 薛家外面有不少看热闹的,围着一圈。 萧纪先下了马车,随后扶着舒太妃下来。 这是舒太妃头一次来薛家,虽早知道薛家是商贾,富可敌国,可当她看到薛家大门都恨不得镶金时,还是忍不住微微颦眉。 萧纪见状,轻声道:“薛家这是祖宅,老一辈传下来的。经商的都在意风水,故而这些年便没改过。” 舒太妃扫他一眼,道:“你倒是清楚。” 萧纪轻轻笑了笑。 兰清也跟着从马车上下来,她难得作副女儿家打扮,穿了件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褙子,外披一件白底绿萼梅披风,连一向高束的长发也挽成了髻,斜插了几支点翠镶金花簪。 但她显然很不适应,下马车时差点被裙子绊倒,多亏了随风扶她一把。 “这身衣裳穿的我难受死了。”她皱着眉抱怨。 舒太妃听见她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满眼欣赏道:“姑娘家家的,就该穿这些,多好看啊。” 萧纪也笑着安慰她:“只今日,忍一忍便过去了。” 兰清哼声,瞪了他一眼:“若不是为着你的事,我才不来呢。” 话音才落,薛家人便迎了出来。 薛老爷与薛老太太走在最前面,一见着舒太妃与萧纪,便连忙行礼:“草民见过太妃娘娘,王爷。” 薛蕙与薛莹走在一起,跟在父母身后。 萧纪一眼便看见了她。 她今日显然是特意打扮过的,白净的鹅蛋脸上略施粉黛,眉眼精致如画,琼鼻玉立,樱唇红润。 她目不斜视,好似没感觉到萧纪瞧过去的眼神。 只在行完礼起身时,有意无意瞥了他一眼。 萧纪眸中泛起笑意。 舒太妃不太适应与这一大家子打交道,薛老爷热情的可怕,薛老太太反而显得淡定多。 薛老太太做了个请的姿势,恭声道:“太妃娘娘,您里面请。” 到底是过来商量婚事的,舒太妃也没拿捏着什么架子,淡淡笑着点了头。 薛不为忐忑着上前,与薛老爷一道陪同萧纪去前院说话。 女眷们则是往后院走。 薛蕙看见兰清今日的装扮,抿着唇轻笑道:“倒是难得见你这般穿。” 第369章 讨要庚帖 “若不是为着你们俩的事,我才不穿这遭罪的。”兰清不适地扯了扯衣领,俏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薛蕙笑着拉住她停下脚步,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抬手轻轻为她整理衣襟。 “认识你这么久也没见你穿过这些,想来是不太舒服的。”她柔声说道。 兰清瞧了眼走在前面的舒太妃等人,压低了嗓音对薛蕙道:“太妃娘娘说我从前那样不像个姑娘家,今日过来,一定要我换身衣裳。这衣服,还是她差人给我做的。” 王府的绣娘不论手艺还是针线活都挑不出错处。 薛蕙为她整理好衣领,才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后院走:“多穿几次就习惯了。” “那还是别了。”兰清轻声吐槽道,“连翻墙都利落了。” 薛蕙抿唇忍不住笑:“谁家姑娘正门不走,喜欢翻墙的?” “替王爷办事,总有些时候不方便走正门。”兰清说的一脸正直。 待到了薛老太太的院里,舒太妃自然是上座。 众人落座后,丫鬟婆子才鱼贯而入奉茶点。 薛老太太面对着舒太妃时还算镇定,但其余人就没那么放松了。 甘氏先前才受了训,这会儿不得不强装出笑脸,一张脸都笑的有些僵了。 潘氏更是连坐都只敢浅浅挨到边,挺直了背脊,竖着耳朵听舒太妃说话,生怕错过了一句。 薛茹与薛莹也大抵差不多。 堂上要说最怡然自得的,还得是薛蕙与兰清了。 “听闻太妃娘娘此前都在蜀中?”薛老太太笑着话家常,“蜀地气候温润怡人,此番回京,娘娘可还适应?” “便是不适应又有何法?”舒太妃笑容里有些苦涩,“不过这些年没有回京城了,变化倒是不小。” “等到春暖花开时,城郊有片桃林,娘娘可去那里散散心。”薛老太太道。 “那片桃林,是后来才有的?”舒太妃就问。 当年她离京时,可还没有那个地方呢。 “也是这几年才兴的。”薛老太太笑说,“娘娘若不嫌弃,到时便让我家的姑娘陪您一道去吧。” 说起这个,舒太妃就像是想起了今日来的目的一般,笑着瞧向了薛蕙。 这一众姑娘里,薛蕙的长相尤为出挑,皮肤又白又嫩,水灵灵的。 看到这里,舒太妃的心里稍稍平衡了一些。 虽说家世比不上旁人,但至少容貌生的不错。 “我今日过来,实则是为着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舒太妃温声道,“早些年他在外征战,说是家国未平,何以为家,生生拖到了如今,这终身大事还未定下来呢。” 薛老太太笑着听,也不插话。 舒太妃又道:“听闻贵府的薛大姑娘不论才情还是样貌都是首屈一指,老太太若不嫌弃的话,我想讨了大姑娘的庚帖,求作儿媳。” 虽说圣旨早就下了,但这流程还是要走的。 薛老太太压不住嘴角的笑,恭维了几句萧纪,便叫潘氏去准备薛蕙的生辰八字。 堂上众人虽都面带微笑,但却心思各异。 唯有兰清一人,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一切。 第370章 父亲的心 当潘氏将庚帖交到舒太妃手上时,甘氏心底隐忍的情绪忽然达到了顶峰。 她张口欲说什么。 可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一道冷冷的眼刀剜过。 那是薛老太太看她的眼神。 满是警告与威胁,甚至还有狠毒。 她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甘氏,一时间,甘氏后背突然冒起冷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眼神虽只有一瞬,却还是被薛蕙看见了。 她知道甘氏不甘心,但她也没想到甘氏胆子这么大,竟然还想在舒太妃面前造次。 而彼时前院这边。 薛老爷热情地向萧纪说着薛蕙幼时的事。 “阿蕙自小便与其他姑娘不同,聪明活泼,脑子转得快。”薛老爷捏着胡须,表情很是得意,“我时常在想,若她是个男儿家,将来这薛家交到她手里,我也是不担心的。” 萧纪静静听着,只觉得这与自己印象中的薛蕙有些不同,可有些细节,又显然能对得上。 她似乎一直以来都克己复礼,为人处事样样得当。 可也正是这样的她,做的出火烧永宁侯府宅院一事。 她的骨子里,或许就是有野性的。 只是被她自己压制着而已。 “王爷……”薛不为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丝丝忐忑。 萧纪抬眸朝他望去。 他对薛不为印象最深的,是在永宁侯府时。 他并不受宋云书待见,即便身为宋云书的岳丈。 他此番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小心翼翼,又有一抹令人无法忽视的坚定。 这是一个父亲的眼神。 萧纪眉眼变得温和许多:“伯父有话直说便是。” 薛老爷就看向薛不为,微微凝眉,生怕他说出什么惹怒萧纪的话。 薛有为父子俩也静默等着看薛不为的笑话。 “阿蕙自小便是个懂事的,这份懂事,也让她吃了不少苦。”薛不为双手抱在一起,神色不安地说道,“我知道她是和离过的,这外头说她闲话的人也多,可她这些年在宋家过的日子并不好……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王爷疼惜她,只是想让王爷知道,若是将来您对她的这份感情淡了,亦或是厌恶她了,也请看在她过去吃的这些苦上,不要苛待她。” 他这一番话听的萧纪心头微酸。 薛不为说到最后,眼眶微微泛了红。 “你这榆木疙瘩,在王爷面前乱说什么?”薛老爷气得脸色大变。 这人还没嫁过去呢,便开始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薛有为满意地勾唇笑了。 薛荣更是嗤笑两声。 “不会的。”谁知萧纪忽然出声道。 众人微微一愣。 只见萧纪目光坚决且自信地说道:“求娶她这件事,并非我心血来潮,既是求娶她进门,日后我定也会认真呵护疼爱她,不会叫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这一点,伯父不必担心。” 薛不为说不出话来,但他就是莫名的相信萧纪。 薛老爷一颗心这才算落回了肚子里。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就又听见薛荣不怀好意地道:“可她是嫁过人的,王爷难道不嫌弃吗?” 第371章 靠山 薛蕙嫁过人这件事并非秘密,甚至萧纪在认识她之处,她也还是永宁侯夫人。 可这毕竟并不算好事,尤其是如今薛蕙再次谈婚论嫁。 薛不为一阵头发麻,看薛荣的眼神里头一次充满了愤怒。 薛老爷更是额角青筋爆起,但又碍着萧纪在场,不好发作,只能硬生生忍了回去。 薛荣说这话是为什么,谁都清楚。 他身为男人,自然明白男人的心理是什么样的。 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人曾经被别人占有过。 尤其还是萧纪这样位高权重的王爷。 可他全然忘了,萧纪如今的以礼相待,不过是看在薛蕙的面子上。 否则就薛荣今日说这话,他抬手间便能结果了他的性命。 萧纪淡淡看了一眼薛荣,眼底的森然比那外头刺骨寒风还要冷上几分。 他眸中的压迫感好似两座大山,重重压在薛荣肩上,让他连头都抬不起来,大气不敢喘。 “她先前所托并非良人,世道如此,非她一介弱女子所能改变。”萧纪语气越发沉,眼神似刀,“你身为她的娘家人,即便做不了她的靠山,也不该如此随意诋毁。” 他这话已是说的十分客气。 可在薛老爷等人听来,却是后背都冒起了冷汗。 “混账东西,王爷面前岂容你造次!”薛老爷低声训斥,而后又忙朝萧纪道,“王爷,这逆子口无遮拦,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他见怪。” 萧纪收回眼神,不再看他,只是随口道:“这种话若传出去,外头岂不道薛家家宅不宁?” “王爷说的是。”薛老爷连抬手擦汗的动作都不敢有,赔笑道,“王爷放心,我日后一定好生管教,不会再叫这些闲话传出来。” 萧纪不再说话,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再看薛荣,他脸色早已煞白,冷汗已经滑下鬓边,放在膝上的双手都不由自主颤抖着。 * 前院后院分别备了席面,这两桌席面可是薛老太太亲自过目定的,全然照顾了舒太妃的口味。 用过膳后,舒太妃与萧纪便离开了。 薛家上下又将他们送到门口,临走时,萧纪看了薛蕙一眼。 两人虽没说话,但薛蕙却莫名的好似能看懂他眼神里的意思。 等到将人送走以后,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还没等回后院呢,薛老爷便率先发了难。 “给我滚去跪祠堂!”他指着薛荣,脸色难看道,“好在今日王爷心情不错,否则治你个大不敬之罪,整个薛家都得跟着你遭殃!” 后院的人自是不知晓前院发生了什么,可瞧着薛老爷气得不轻的模样,也忍不住好奇。 “这是怎么了?”薛老太太问道。 薛荣沉默着没说话,闷头朝祠堂走。 甘氏又护短:“好端端的为什么让荣儿去跪祠堂?” “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她不说话还好,她一开口,薛老爷的怒火便冲向了她,“他当王爷是谁?什么混账话都敢说!” 薛蕙朝芸香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悄悄退了下去。 第372章 提前发动 “他当真这么说?” 薛蕙坐在软榻上,举着的茶杯凑到唇边,却满脸错愕地看着面前的芸香。 “千真万确。”芸香脸上是压不住的笑,“王爷当着老爷跟大爷他们的面,说的全是维护姑娘您的话。” 前院发生的事并不难打听,甚至能惊喜到萧纪说了哪些话。 薛蕙一直都知道萧纪对自己的心意,可令她没想到的是。 以他的身份,原不必说那些。 可他依旧说了,承诺了。 薛蕙神色略微有些恍惚,茶水送到舌尖时,滚烫的温度才令她稍稍回了神。 “你说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呢?”她有些想不明白。 萧纪这样的地位,能接触到的世家贵族女子数不胜数,比她漂亮有才华家世又好的,比比皆是。 “姑娘这样好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芸香轻声道,“王爷这是慧眼识珠。” 薛蕙忍不住笑了一下:“也就你们瞧着我什么都好。” “才不是呢。”芸香反驳道,“凡是与您相处过的,无有不夸您的。” 薛蕙正要说什么,荷香从外面进来,一脸神神秘秘的模样,小声道:“姑娘,二房那边吵起来了。” “吵什么?”薛蕙问道。 “是二老爷跟二太太两口子。”荷香道,“听说动静闹得还挺大。” 甘氏这一日丢尽了脸不说,薛荣又被罚去跪了祠堂,她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让他们吵去吧。”薛蕙淡淡道。 他们二房逍遥自在了多年,这才哪到哪儿啊。 薛荣足足跪了两日祠堂才被放出来,甘氏心疼地跟什么似的。 她连去给薛老太太请安也怨气十足,不出意外的又被一顿训。 二月中旬时,距离薛荣娶妻也只有小半月了。 整个薛家忙成一片,薛蕙也再没了出门的时间。 然而就是这时,国公府那边传来消息。 范氏夜里发动,足足疼了几个时辰,天亮时才勉强诞下一个男婴。 薛蕙晨间尚未清醒时,便听得外面传来荷香的说话声。 她隐隐听见世子夫人,人也清醒了几分。 “荷香……?”她沙哑着嗓音叫人。 虚掩着的房门‘吱呀’一声,紧接着是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姑娘醒了?”荷香走到床边,隔着帷帐轻声询问道。 “你方才在说什么?”薛蕙抬手揉了揉眉心。 “国公府天快亮时派人来递了喜讯。”荷香道,语气里藏着笑意,“世子夫人昨夜发动,生了个哥儿。” 薛蕙却听得额角隐隐作痛,她从床上坐起来,撩开帷帐,皱着眉道:“她提前发动了?” 算算日子,范氏产子最快也要三月中旬才对。 这才二月,她怎么就生了? 被这么疑问,荷香才觉不对劲:“对啊……怎么提前这么久啊?” 薛蕙心里浮现一丝不安,沉声道:“伺候我梳洗,我去趟国公府。” 先前那一次去国公府时,尽管范氏嘴上没说什么,可她一直为范氏提着一颗心。 没成想竟真出了事。 “这时候去……不太合适吧?”荷香愣了一下。 范氏才刚生了孩子,国公府上下定也是忙成一片的。 第373章 洗三礼 薛蕙虽与范氏亲近,可挑在这个时机过去,似乎也不太像话。 薛蕙是关心则乱,一时竟也忘了这一点。 被荷香提醒,她下床的动作才顿了顿。 思忖片刻,她道:“芸香与世子夫人身边的丫鬟关系好,你去叫她送份贺礼给世子夫人。” 送贺礼是假,看看范氏才是真。 荷香就点了头。 此时天色还早,薛蕙起身后用过早膳,便耐心等着芸香从国公府回来。 只是没想到她这一去,到晌午时才赶回薛家。 她进了屋,连口气都没来得及歇,就对薛蕙道:“姑娘猜想的不错,世子夫人早产果然是有原因的。” 薛蕙提起矮几上的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喝口水缓缓再说。” 芸香也没与她客气,一口气喝了半杯后,才继续道:“跟世子院里的那位姨娘有关,说起来那姨娘有几分手段,世子夫人身子重了以后,世子便不常进她屋了,倒时常去那姨娘的院里。世子夫人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也不愿意见她,可她却偏要处处做足了戏,引得世子以为是夫人容不下她,两人才为了那姨娘争吵。” 说到这里时,芸香脸蛋浮起怒意:“世子与夫人成亲这些年,外人都道他们伉俪情深,没成想竟也同其他男人差不多!” 薛蕙多半猜到是与那姨娘有关的,却没想到世子在其中起的作用更大。 范氏倒是不在意那姨娘,可她没法不在意世子。 “你可有见到世子夫人?”薛蕙沉声问道。 “没见着。”芸香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听说世子夫人产后身子受损,一直昏睡着。” 即便足月的孩子生产时也伤身,更别说是早产了。 薛蕙心中为范氏捏了一把汗:“你瞧着国公府上下可有什么异动?” 芸香仔细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倒是没什么异常的。” 薛蕙又觉有些不对。 按理说范氏早产是被那姨娘给气得。 国公夫人难道就不打算为范氏讨回一点公道? 过几日便是国公府的洗三礼,薛蕙所有的疑问,也只得留到那时去了。 * 三日后,国公府的洗三礼办的十分热闹。 薛家的请帖是范氏特别交代送来的,薛蕙也稍稍放了心。 范氏还有闲心关心帖子,那便说明她没什么大碍。 这次薛蕙没带薛莹一道,而是独自一人去了国公府。 国公府门庭若市,马车与贵人们数不胜数。 薛蕙才下马车,一眼瞧去便看见了不少熟面孔。 但让她感到最意外的,竟是陆夫人的侄女陆雨彤。 上回在吕家一别,薛蕙与她也在无来往。 今日能在国公府碰见,估摸着是帖子送去了丞相府。 陆雨彤是代替陆夫人来的。 薛蕙没打算与她打招呼,也不想惹麻烦。 她带着芸香想径直进国公府,没成想陆雨彤却自己迎了上来。 隔着还有几步远的距离,她便出声道:“薛大姑娘,真巧啊。” 她的嗓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附近的人都听见。 薛蕙头皮发麻,不得不停下脚步,朝陆雨彤莞尔一笑:“陆姑娘,好巧啊。” 第374章 慌乱 薛蕙如今在京城里可是风云人物,先前那一纸赐婚已让她名声大噪。 从前那些踩高捧低的人,如今再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不易察觉的艳羡以及嫉妒。 这陆雨彤虽是才来京不久,可由于陆夫人的缘故,京中贵女倒也有不少熟识她的。 不过却没人知道,陆雨彤何时与薛蕙相识的。 陆雨彤几步走近薛蕙,眼神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果然是没错的。 薛蕙今日打扮并不算出挑,可她眉眼间那抹藏不住的喜色却看的陆雨彤心头一阵不爽。 “薛大姑娘真是好手段啊。”陆雨彤忍不住出言讥讽,“连王爷都能被你骗倒。” 这种几次三番对自己不客气的人,薛蕙也没必要给她留什么脸面。 “陆姑娘与我不过两面之缘,便给我下了这样的定论,看来平日里没少打听我的事吧。”薛蕙淡淡笑道。 “你以为我愿意打听你的事?”陆雨彤似是被戳中心事,神色一滞,而后咬着牙道,“你做出那样的事……” “陆姑娘说话可要负责!”薛蕙猛地打断她,疾言厉色道,“我究竟做了何事,要让你在这样的场合来指责我?” 她拔高了音量,毫不避讳周围的宾客。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陆雨彤本就没什么底气。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拿着表哥的战死对薛蕙发难是无理取闹。 可她就是不喜欢薛蕙,非要刺她两句心里才舒服。 然而周围人突然看过来,她微张着唇,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陆姑娘,今日是国公府的好日子,可别闹的太过了。”有好心人出声打圆场。 她不说话还好,她这么一说,陆雨彤更觉得自己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陆雨彤握紧了手帕,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薛蕙,咬紧牙低声道:“你给我等着!” 薛蕙觉得她对自己的恨意来的莫名其妙,但她也没打算惯着陆雨彤。 “不必了。”薛蕙神色冷漠道,“等过些日子得空了,我会亲自去丞相府,求见陆夫人。” 她不信陆夫人是那种不分是非黑白的人。 陆雨彤一听她这么说,脸上肉眼可见的划过了一丝慌乱:“你……你怎么还敢去见我姑母?” 薛蕙没错过她的神情,心底忽然闪过一丝什么。 “既然陆夫人一心将齐公子的死归咎于我,我总要上门去亲自赔罪不是吗?”薛蕙微微一笑。 “你不准去!”陆雨彤下意识道,“我姑母不想见你!” 要是让薛蕙见到陆夫人,那她的所作所为不就暴露了? 薛蕙眯着眼道:“想不想见不是你说了算的。” 她说完,便越过陆雨彤朝国公府里面走。 陆雨彤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才连忙提着裙摆去追薛蕙。 “你站住!” 她朝着薛蕙的背影叫了一声。 可薛蕙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大步朝前走着。 陆雨彤没办法,只能上手去拦住她。 芸香眼疾手快,连忙挡在薛蕙跟前,沉着脸对陆雨彤道:“陆姑娘,请您自重。” 第375章 嫌隙 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国公府这样的地方,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陆雨彤被芸香喝止后,原本混沌的思绪也渐渐回过神来。 但她就这样被一个丫鬟给唬住了,她的面子上多少也是有些过不去的。 “果真是小门小户里养出来的姑娘,就是半点规矩也没有!”陆雨彤咬着牙,恶狠狠瞪着薛蕙的背影,像是为了泄气一般如此说道。 芸香眉心一攒,还未说话,就听得薛蕙道:“陆姑娘出身好,教养高,不知是哪位嬷嬷教的你在别人府里这般放肆?” 薛蕙扭头看她,眼神冰冷:“知道的说你是真性情,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丞相府连国公府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样大的一座山压下来,饶是陆雨彤也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难看到极点,但她却不敢再说什么。 否则还当真要被人以为自己瞧不上国公府了! 也是这时,国公府的婆子丫鬟过来各自领着薛蕙与陆雨彤进后院。 来迎薛蕙的是范氏身边的奶妈子,生了张和气的团脸。 她自然也将方才陆雨彤所说的话听进了耳里,知道陆雨彤是故意寻薛蕙的不痛快,赶忙轻声劝道: “大姑娘可千万别跟那位计较,她仗着丞相夫人四处惹是生非,不是故意冲着您的。” “妈妈放心,今日是世子夫人的喜事,我有分寸。”薛蕙温声道。 她倒没有真的记陆雨彤的气,她只是奇怪,陆雨彤为何处处要针对自己。 “夫人知道您今日要来,特地嘱咐了我,一定带您去见她。”婆子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提起范氏,她又忍不住一阵叹息,脸上浮起抹心疼,“夫人这两日不好过,只等着姑娘去为她宽宽心呢。” 想起范氏,薛蕙心头便一阵沉闷,她压低了嗓音问:“那位姨娘,如何处置的?” 婆子神情晦涩:“那日出事后,国公夫人便已连夜将人处理了,可……世子因为此事,也与世子夫人生了嫌隙。” 谁能想到恩爱了这些年的世子夫妇,竟能因为一个低贱的侍妾闹成这样呢? 一股无名火就从薛蕙心底升了起来,她既气世子的绝情,又心疼范氏。 她忍着没说话,一路去了范氏的院子。 范氏这里反而清净的多,她刚生产完,身子又虚着,所以洗三礼的一切事宜便都布置在了别处院子。 连孩子也被国公夫人抱了过去。 薛蕙才一进屋,还没见着范氏的人,就先闻见了一抹刺鼻的血腥味。 她不由得一皱眉。 再看屋里所有窗都紧闭着,一丝新鲜空气都进不来,血腥味与药味混杂在一起,平白叫人觉得压抑逼仄。 “夫人,薛大姑娘来了。”守在床边的丫鬟瞧见薛蕙进来,便倾身对躺在床上的范氏说道。 薛蕙走上前,看见范氏整个人窝在被褥里,只露出一张苍白虚弱的脸庞,下巴削尖的厉害,眼窝深陷,憔悴极了。 也不知为何,看见这样的她,薛蕙的心中更是一阵酸涩涌上来。 第376章 发泄 范氏脸上的笑十分勉强,连眼神都带着乏力:“你来了……” 丫鬟搀扶着她从床上坐起来,又忙拿了靠枕垫在腰后。 光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就仿佛耗尽了范氏身上所有的力气一样。 她微微喘着气,整个人虚弱憔悴的不行。 薛蕙忍住心头的难过,坐到丫鬟搬来的绣墩上,轻声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大夫瞧过是怎么说的?” 她虽没生过孩子,却也知道妇人生产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 “只是身子还虚着,养一段日子便好。”范氏一面说,一面朝自己的丫鬟递了个眼神。 丫鬟立刻会意过来,轻声叫着屋里服侍的人悄悄退了下去。 待到屋里只剩范氏与薛蕙后,她脸上强装出来的笑才渐渐散去。 薛蕙面色微沉,语气有些气愤:“我听丫鬟说,是那姨娘害的你早产?她胆子竟如此大。” “是我太蠢。”范氏说着,眼眶里蓄起泪珠,“我原以为世子与其他男人是不同的,即便那丫鬟爬了床,我也真心相信他不是有意,可谁知他竟真的对那丫鬟上了心,甚至不惜……” 见她落泪,薛蕙连忙劝:“你才刚生产,还在做月子,可千万不能哭。” 可她越是劝,范氏心中便越是难过,这眼泪便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止都止不住。 过去这些天多少人来范氏跟前劝,劝她要疼惜自己,不可为了那个侍妾动怒伤身。 她一直强忍着,直到如今见到了薛蕙,这心中所有的委屈与憋闷才压不住。 范氏握着手帕,将脸埋在帕子里哭,压抑的哭声听得薛蕙心都跟着抽痛。 “我只是不相信……世子真的会因为那个女子与我离心……”范氏一面哭,一面哽咽说道,“我与他这么多年的感情,竟还比不上那丫鬟。” 薛蕙自己也是见识过男人多无情的,她只是心疼范氏。 “世上少有男人不偷腥的。”薛蕙轻声道,“当初宋云书带着旁的女子回来时,虽说我对他毫无感情,但我也狠狠伤过一回心。” 范氏渐渐止住了泪,泪眼婆娑地看着薛蕙:“那后来,你是如何忍受的?” “我比你轻松的多。”薛蕙故作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我没爱过他,那时只是觉得心寒。” 比起情情爱爱,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到底比我洒脱的多。”范氏长叹了一口气,双眼通红,脸上写满了自嘲,“不过经此一事,我也算是看透了世子。” 或许过去的夫妻恩爱,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薛蕙轻轻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道:“过日子,是要往前看的,你为国公府生下了孩子,你的世子妃位置不会有任何改变,将来国公夫人的位置也是你的。” 虽说这么想有些过于无情了,但那男人都已这么对待她了,她也理应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一味的陷在情爱里,那才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范氏哭过这么一场,宣泄了心中的苦闷,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 第377章 真心相爱吗 “你与王爷,是真心相爱的吗?”范氏看向薛蕙,眼神里不乏对她的担忧。 比起世子,摄政王的身份更是高不可攀。 过去范氏将男人想的太好,以为萧纪喜欢薛蕙是件好事。 可经此一事后,她也渐渐明白。 喜欢才是最没用的东西。 有朝一日他不喜欢了,薛蕙对他来说便什么也不是。 她也怕薛蕙再受什么伤害。 这个问题问的薛蕙犹豫了一瞬。 她也曾怀疑过萧纪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一时兴起。 但后来她也想。 一时兴起的感情,或许还不足以他为她拿命去拼。 所以,如今的他,心里是真有薛蕙。 至于这份喜欢能维持多久,她也不知。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眼下我倒是能确定,他的心里有我。”薛蕙说的保守。 范氏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能小心提醒:“再是喜欢,也不能如我这般,失了自我才好。” 她不想说什么打击薛蕙的话,可也不希望她受伤害。 “我明白你的意思。”薛蕙柔声道。 正说着话,国公夫人那边的洗三礼也开始了。 但薛蕙没打算去,她今日过来便是为了陪着范氏说说话的。 那边的热闹声沸腾已传到了这边院里,或许是受这些影响,范氏的心情也好了些。 “那孩子你还没瞧见吧?”她提起儿子时,眉眼便染上了一抹柔情似水,尽管孩子不在跟前,她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放软了些,“虽说是早产,但好在还算健康。” “你们母子都是有福气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薛蕙笑道,“孩子可取了名字?” “是公爹取的,叫钰哥儿。”范氏道。 “倒是好听。”薛蕙笑说,“我给孩子备了些东西,等你回头身子好些了,再着人拿来瞧瞧。” 范氏倒是没拒绝,一来是她二人关系亲厚,薛蕙给孩子准备礼物是应当的。 二来她知道薛蕙财力雄厚,也不怕她破费。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那边来人请薛蕙去入席。 薛蕙这才与范氏告别,去了国公夫人院里。 今日来的客人多,席面自也准备的多。 因着早前薛蕙与陆雨彤的嘴角,所以她二人的位置离得十万八千里远,连看都看不到。 坐在薛蕙身边的倒都是一些见过面的,只是没说过话。 不多时谢思怡来了薛蕙这一桌。 她先笑着同桌上其余人打了招呼,才坐到薛蕙身边。 “蕙姐姐,阿莹今日怎么没来啊?”谢思怡一副熟稔的语气同薛蕙说话。 薛蕙知道她是故意的,免得桌上其余人瞧不上她。 她心中微微一暖,笑道:“薛家过些日子也要办喜事,阿莹留在家里帮忙呢,一时走不开。” “那真是可惜了。”谢思怡噘了噘嘴,“那你回去后可千万要嘱咐她,别忘了我们下月去踏青一事。” “好。”薛蕙笑着点头。 桌上其余人听见这话,都忙借机打听谢思怡下月何时去踏青,想约了她一道。 谢思怡笑着一一应下。 第378章 娶妻前夕 从国公府出来后,薛蕙便直接回去了。 接下来不久便是薛荣娶妻的日子,薛蕙也被迫忙碌起来。 甘氏倒是知道好歹,没有再闹什么,就连薛茹都安分了许多。 转眼来到三月,请帖都送了出去,潘氏合计了一下,只怕到大喜那日,要大摆几十桌都不够。 薛家经商,来往接触的人多,或许从前有不少人瞧不上薛家,送了请帖也不一定来。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薛家的嫡子娶了侯府的姑娘,这薛家的姑娘又要嫁进王府了,即便没收到请帖的,都要想方设法的来凑个热闹。 潘氏生怕到时出什么意外,一连焦虑了几夜没睡好。 直到薛荣娶妻前日,她眼睛下方都还带着一抹青紫。 不知道的还以为薛荣是她的儿子呢,她这般上心。 连薛老太太看潘氏的眼神里,都带着丝欣慰。 “再辛苦两日,等着荣儿将人娶进门后,咱们也可以松口气了。”她温声说道。 “荣儿的大事了了,不还有三位姑娘的事嘛。”甘氏呵呵笑着,看向薛蕙,“不过大姑娘的婚事倒是不用操什么心了,横竖都有礼部负责。” 潘氏抿抿唇,面上神色有些僵硬。 薛老太太淡淡瞥了甘氏一眼,道:“礼部负责的是王府那边的事宜,我们自家嫁姑娘还要礼部操心,说出去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潘氏心里这才畅快了些。 甘氏脸上笑一僵,道:“咱们家再怎么安排布置,那也比不上礼部啊。” “比不上便不比。”薛老太太淡淡道,“你只要将你给阿蕙的那份嫁妆备好便是。” 薛蕙出嫁她自有安排,倒也无需甘氏。 甘氏这下不说话了。 * 晚膳安排在了薛老太太屋里,薛老爷在饭前简单说了几句话。 大致都跟明日有关。 薛蕙只静静听着,也不插话。 饭后大家也没过多停留,各回各院歇息去了。 芸香与荷香早早备好了热水,伺候着薛蕙沐浴焚香。 薛蕙靠在浴桶边缘,眼眸轻阖,氤氲的热气将她的脸蛋熏得微微泛红,眼睫湿润。 “这些日子忙,都忘了召刘植进府来。”她忽然对芸香道,“等过两日忙完了,你叫他来一趟。” 如今薛蕙外面的铺子几乎都交给刘植去跑腿打理了。 连同先前从宋家手里过来的那间铺子,刘植一时之间也忙得见不着人影。 “好。”芸香笑着答。 这一晚薛蕙睡的还算平静,天还没亮时她便被芸香叫起来了。 人尚且没清醒,就被按在梳妆镜前。 彼时其他院里也都陆陆续续有了动静,整个薛家被灯火映照的犹如晴天白日。 薛蕙一个劲的打着哈欠,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她不由得想起从前自己成亲前,几乎一夜没合眼。 荷香正给薛蕙上着妆呢,瞧见她眼角泪珠打湿了脂粉,赶忙道:“姑娘暂且忍忍,只要过了今日就好。” 薛蕙在心里笑她天真。 等康家的姑娘过府了,多的是麻烦事呢。 芸香看了眼天色,催促荷香动作快些。 第379章 薛芷 彼时薛家其他旁支的族亲已经到了,男子自是去了前院,女眷们都来了薛老太太的院里。 等薛蕙收拾打扮好过来时,还没进屋呢,就听得屋里传来说话声。 “大嫂子如今是有福气了,有个就要做王妃的女儿了。” “你这话说的,大嫂什么时候没福气了?这阿蕙从前还是侯夫人呢。” …… 仔细听去,全是恭维潘氏的声音。 潘氏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啊,她有些木讷的抱着双手,脸上挂着笑,却不知该说什么,只一个劲的傻笑。 甘氏在旁听着,心中不是滋味的很。 她手中帕子几乎要被扯烂。 “做王妃又有什么用?”她咬着牙,阴阳怪气道,“能一直做王妃才有用。” 当日薛蕙嫁进永宁侯府,最后不还是落得一个和离的下场? 和离虽是说的好听,可再好听又怎样? 不还是嫁过人? 潘氏脸上笑一僵,她是没想到甘氏会在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说这种话。 原本笑呵呵的薛老太太也是眼神一凛。 那些亲戚们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打圆场:“阿蕙冰雪聪明,往后的日子我们可都要仰仗着她呢。” 薛蕙听到这里,便抬脚走了进去。 满室都是打扮的贵气十足的妇人与姑娘。 抬眼望去,倒是都眼熟,不过已多年未曾来往过了,与陌生人没什么差别。 “哟,阿蕙来了!”有个眼尖的圆脸妇人瞧见薛蕙进来,便立马笑着起身过来迎。 她态度热情,笑起来时眼睛都眯着看不见。 她上来便握住薛蕙的手,笑盈盈道:“可还记得我?我是你婶婶啊。” 薛不为在族亲同辈里年纪最长,所以薛蕙的婶婶多了去了了。 “婶婶好。”薛蕙不动声色的将她那胖乎乎的爪子拨开,笑着问好。 眼见着其余婶婶都要上前来问好,薛蕙赶紧朝薛老太太那边走:“祖母。” “坐我身边来。”薛老太太为她解围。 今日来的宾客多,小辈们都站着呢。 薛蕙也没客气,径直走去了薛老太太身边坐下。 一旁站在甘氏身后的薛茹见到这一幕,气得嘴都歪了。 方才那拉着薛蕙套近乎的妇人刘氏,还不肯落座,凑到薛老太太跟前,朝自己身后的姑娘招了招手。 也全然不在意那姑娘是否面上一副难为情。 那姑娘瞧着似乎跟薛莹差不多上下的年纪,生的小家碧玉,面容清秀,姿色算是上乘,但在薛家这三位姑娘面前,却是不够看的。 “大伯母,这是我的小女儿,叫薛芷,前几年您也见过的。”刘氏一面说,一面将薛芷推到跟前来,笑着道,“都是薛家同宗血脉,那自然是向着咱们自家人的,往后进了府,也能帮上大侄女的忙不是?” 薛老太太眼眸轻轻眯了眯,道:“侄媳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反而听不懂了。” 薛蕙心中觉得好笑。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就开始想塞人进府了? 薛芷羞红了脸,一抹难堪浮起,再抬不起头来。 第380章 心思 刘氏还没听出薛老太太话里的意思,自顾自地说道:“阿蕙是王妃,日后那王府里还不知有多少人呢,总得要个信得过的人在身边帮忙才行啊。” 不等薛老太太说话,就听的薛莹愤怒的声音响起:“婶婶,我阿姐还没嫁去王府呢,您就迫不及待想送人进去,这若让王爷知道了,他怎么想?您是成心不想王爷跟我阿姐好过吗?” 刘氏面色一变,回头瞪了薛莹一眼:“你这孩子,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什么叫我不想阿蕙跟王爷好过?正是因为我替他们着想,才要送芷儿的。” “婶婶。”薛蕙笑了笑,颇为和气,“咱们且先不论王爷是否需要,便是芷儿妹妹真的入了王府,那到时她究竟是我的妹妹,还是府里的侍妾归我管呢?” 刘氏听她这么说,以为有戏,便道:“那自然是你的妹妹,她也定是一心向着你的。” “若是我的妹妹,那自然就不能与王爷沾上边了。”薛蕙仍旧笑着,“否则外人还要说王爷品行不端,连妻妹都要染指,这不是陷王爷于不义?” 刘氏一滞,结巴了下:“你……你这话说的……” 她竟一时无法反驳。 薛蕙继续道:“可若是侍妾,她是小我为大,怎样伺候王爷便由我说了算,我若叫她独守空房,她也不敢有二话。妹妹年纪轻轻的,不奔着那正头娘子去,何苦要去做妾呢?” 这后一句话是对薛芷说的。 薛蕙说话时语气一直都是温柔和气,偏是这样的语气,像一个耳光重重打在薛芷脸上,叫她觉得羞愧丢人。 “长姐明鉴,我并不想进王府。”薛芷红着眼眶,哽咽道,“我娘说的话,长姐也无需考虑。” 刘氏脸上血色尽褪,气得嘴角都在抽搐。 眼见着话说的差不多了,薛老太太才淡淡说道:“今日大家是为着荣儿的婚事来的,旁的无关的事,便不要再提了。” 刘氏愤愤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没再说话。 经此一事,原本那些还跃跃欲试的人,也不敢再提了。 从前便知道这薛蕙手段厉害,否则怎么能撑起侯府那样的门庭。 到今日,她们才算是真正开了眼。 薛蕙端起丫鬟奉的茶,轻抿了一口。 这还没嫁去王府呢,便有这些事了,只怕将来这样的事还不少。 这时有婆子进来禀,有宾客到了。 众人这才起身出去迎。 第一个到的竟然是赵真。 她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薛莹便立马笑着迎上去:“赵真姐姐,你来了。” 赵真笑着牵住她的手:“你这妮子,听闻你近来与国公府的三姑娘走的近,连我都不来往了。” “没有……”薛莹怕她误会,连忙道,“我与谢三姑娘也没见过几次,都是跟着阿姐一道去的。” 赵真倒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同她开玩笑而已。 她走到薛蕙面前,行礼问了好:“大姑娘。” 薛蕙忙伸手扶住她,笑道:“咱们如今是平辈,用不着这些虚礼。” 第381章 吕玉 赵真也不是那等扭扭捏捏的性子,她爽快道:“那我便随阿莹唤你一声姐姐了。” 薛蕙笑着点头:“好。”她又对薛莹道,“你领着赵姑娘进去吧。” 薛莹轻轻颔首应了,而后与赵真手挽着手进后院。 起初时辰还早,宾客倒是没多少。 但半个时辰后,薛蕙就明显感觉自己笑的脸都有些僵了。 来往的客人几乎都是薛家的亲戚,薛蕙与这些人接触并不多,所以只是跟在潘氏旁边打个招呼便是。 她倒有些佩服潘氏,好像不知累一般,嘴角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就在薛蕙转身偷偷揉脸的时候,身侧的芸香忽然惊呼了一声:“姑娘,您快看那是谁!” 她的性子一向沉稳,尤其是今日这样的场合,能让她发出这声音的,定然不简单。 薛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当眼帘映入宋玉卿那张脸时,她的心头也是狠狠一震。 宋玉卿! 他怎么敢这般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薛家门口? 宋玉卿手捧礼盒,着一身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身形修长挺拔,面庞英俊潇洒,气质虽带着一丝文人气息,可那日渐宽厚的肩背却又叫他平白多了一抹男子气概。 不过数月未见,他竟是又变了不少。 薛蕙手中的帕子都忍不住收紧,眼神又利又狠地看着宋玉卿。 一旁的潘氏瞧着宋玉卿有几分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她与宋玉卿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再加上宋玉卿在她印象中是早已被流放了呢。 所以她压根不能将眼前的少年与宋玉卿联系起来。 “薛大姑娘。”宋玉卿走上前来,朝着薛蕙微微鞠了一躬,笑容满面道,“这是吕少爷送的贺礼,他特意嘱咐了,务必交到您的手上。” 吕少爷? 潘氏愣了愣,难道是吕家? 可他们请帖哪里敢递去吕家啊? 正当潘氏没反应过来时,便听得薛蕙冷冷道:“宋玉卿,你好大的胆子!” 宋玉卿? 潘氏这下眼睛瞪得更大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宋玉卿,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少年居然是宋玉卿? 好在潘氏还不算太蠢,知道好歹。 她眼见着周围宾客越来越多,也怕他们听到什么,连忙走上前去招呼客人,顺道将他们带离此处。 宋玉卿丝毫不慌,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眼眸竟还噙着笑:“薛大姑娘,在下名唤吕玉。” 薛蕙冷笑:“宋玉卿,你好歹在我身边养了那些年,你以为换个名字便能糊弄我?” 从前她在宋玉卿身上耗费了多少精力,别说是改个名字,哪怕是改头换姓,她都能一眼认出来。 宋玉卿眼底划过一丝喜色,但很快又被他遮掩过去。 “在下不明白大姑娘在说什么。”他仍旧嘴硬,伸手将礼盒递给一旁的芸香,“上门即是客,大姑娘不会将客往外赶吧?” 他冠的是吕家的名义,薛蕙若当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他赶出去,只怕也是彻底将吕家给得罪了干净。 薛蕙眯了眯双眼,沉默片刻,便示意了一下芸香。 第382章 贺礼 芸香上前去将礼盒接过来,沉甸甸的,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凑近了甚至还隐约能闻到一丝刺鼻的药味。 这味道令芸香有些许的不适。 “礼既已送到,在下便不叨扰了。”宋玉卿抱拳道,“少爷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从前的影子,似是故意一般,他还抬眸挑衅似的看了一眼薛蕙。 “你以为把吕绍当靠山就有用了吗?”薛蕙冷冷道,“宋玉卿,从小到大,你就没个聪明的时候。” 宋玉卿脸上的笑微微一僵,但很快又被他掩饰过去。 “薛大姑娘,告辞。”他垂眸道,而后转身离去。 芸香则是将手里的礼盒交给身后一个丫鬟,让送去薛荣的的院里。 “姑娘,难怪咱们怎么都找不到他,原来他是投靠了吕家。”芸香压低了嗓音道,看着宋玉卿的背影,咬了咬牙,“咱们要报官吗?” 薛蕙原以为上次万佛寺一事后,宋玉卿该是躲得远远的。 没成想他竟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薛蕙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情绪压下后,才道:“他如今算是吕家的人,咱们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宋玉卿,即便报了官,也没人敢去吕家抓人。” 那可是吕家,背后的靠山是吕太后与建成帝。 “难道就让他这么嚣张的在京城里招摇撞市吗?”芸香愤愤道,“这吕少爷也是,他分明知道您跟宋家的事,还要将人收下,是摆明了要跟您作对的。” 从认识吕绍到如今,他便没想要让薛蕙好过。 薛蕙望着不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只能道:“先将今日过去再说。” 那是王府的马车,薛蕙以为萧纪也来了,正要上前去迎时,却见兰清撩开了帘子,露出一张白净标致的脸蛋。 她仍是一身最寻常的窄袖骑服,长发高束,衬的英姿飒爽。 薛蕙一见她便笑了,抬脚走过去。 兰清不等马车停稳便跳了下来。 “你可慢些。”薛蕙忍不住唠叨她。 “这算什么。”兰清毫不在意,她连万佛寺那几座山都去爬过数回了。 尽管知道萧纪没来,但薛蕙还是下意识朝马车内看了一眼。 兰清自然没错过她这动作,笑眯眯道:“他本是要来的,但陛下临时召他入宫了,似乎是跟吕家的事有关。” 闻言,薛蕙微微皱了皱眉:“又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之前跟盐税有关的那件事。”兰清不太在意,“你也别管了,横竖有王爷呢,你不必去操心。” 薛蕙倒是也操不了这份心。 “你不爱与旁人接触,今日薛家客人多,我让芸香带你去我院里坐坐,待入席时你再过来。”她对兰清道。 “好。”兰清笑着点头,正要走时,忽然想起自己下马车时忘了拿贺礼,忙又折回去。 国公府没来人,范氏还在月子里,便只差人送了贺礼来。 吉时一到,薛家前去文远侯府迎亲的队伍便敲锣打鼓的出发了,薛蕙也趁机去歇口气。 第383章 肆无忌惮 自打离开了宋家,薛蕙已经许久未曾做主家迎过这么多的宾客。 薛家经商,来往的人自然多,原本宽敞偌大的宅子,今日居然都显得有些拥挤了些。 薛蕙才寻了个耳房坐下喝口茶,就有婆子进来急声禀道:“大姑娘,厨房那边的来人说,席面的食材不够用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即便这会儿出去采买,也怕买的食材不新鲜,若是端上桌叫客人尝出来了,这对薛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食材早前几日便已尽数购买齐了,怎么事到如今反而不够了?”芸香皱眉,眸子微利。 那婆子抱着手唯唯诺诺道:“我只是个跑腿传话的,其余的,我一概不知啊……” 芸香还要说什么,却被薛蕙抬手阻止。 薛蕙沉了一口气,对那婆子道:“缺什么先叫人出去采买。那些商贩都知今日薛家办喜事,他们若是肯帮忙,那便是薛家承了他们的情,将来定有回报他们的时候。” 许是薛蕙的语气太过镇定,让婆子的心头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是。” 待到她走后,芸香才道:“虽说今日来的客人比咱们预料中的多一些,可厨房席面不够却怎么也不应该的。” “有人中饱私囊,这种事也不少见。”薛蕙目光一闪,淡淡说道。 虽说薛家的掌家权仍是在薛老太太手中,可她到底年纪大了,对底下人的管束力不从心,有那些个胆大的也是正常。 “那咱们要管吗?”芸香询问道。 薛蕙摇摇头:“即便要管,也不该轮到我来管。” 芸香到底是聪明人,听懂了薛蕙这话的意思。 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都能出差错,显然底下的人已是肆无忌惮了。 薛蕙也没歇多久,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被薛老太太着人叫了过去。 一进屋便见满室的琳琅环佩,不论老少脸上都洋溢着笑。 大家一见她进来,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上赶着来打招呼,态度那叫一个热情。 薛蕙一时都有些不适应,忙笑着回应。 薛老太太显然很满意,拉着老姐妹的手,说起自己这个大孙女有多争气。 要知道先前薛蕙和离时,薛家上下没少被人冷嘲热讽。 可谁知这摔到泥坑里的人,她居然还能翻身呢? 人人都不看好薛蕙,觉得她这辈子除了在家当个老姑娘,便只能上山去当姑子了。 没成想竟能得到皇上赐婚,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好不容易应付完一拨人,薛蕙寻了椅子坐下歇口气。 如今只是薛荣娶妻她便累成了这样,要是将来她跟萧纪成亲,她只怕要大睡个几天几夜才能缓过来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后,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众人都起身前去观礼。 薛蕙懒得去挤,干脆去找潘氏安排席面的事。 拜堂时那边尤为热闹,薛蕙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声音。 送入洞房后,宾客们便都陆陆续续的入席了。 觥筹交错间,夜幕渐渐降临。 兰清来向薛蕙辞别时,薛家的那些客人都还没下桌呢。 第384章 嚎哭 “今日实在太忙,没空顾及你,等改日我再请你去酒楼。”薛蕙将兰清送到二门,略带歉意地说道。 “你我之间哪需要那么客气。”兰清性子大大咧咧的,她望着薛蕙那张满是疲惫的脸庞,道,“你也别太累了。” “好。”薛蕙笑着点头。 王府的马车已经驶过来了,薛蕙送了兰清上马车,这才折回后院。 此时宾客虽还没全部离开,但眼瞧着也要宵禁了,都陆陆续续的起身告辞了。 这次负责送客的则是甘氏与薛茹母子了。 薛蕙与潘氏则是去安排下人收拾。 也是这时,前院忽然有了动静。 似是谁在嚎哭,那声音里带着无法压抑的痛苦与绝望。 薛蕙与潘氏同时一愣,连带着周围的仆妇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声音……”潘氏有些迟疑道,“怎么听着像是薛荣?” “好像还真是少爷。”一旁的婆子道,“难道是少爷喝多了?” “不像。”薛蕙眸色微微一沉。 薛荣这声音,倒像是看见了什么,情急之下发出的声音。 她刚想叫人去前院看看怎么回事时,突然看见荷香快步从外面跑了进来,小脸煞白,额头上竟都是汗水。 “姑娘……出大事了!”荷香眼里是藏不住的惊恐与恐惧,甚至说话时声音都在抖。 “怎么回事?”薛蕙皱眉问道。 荷香一时竟无法怎么用言语来形容,她急的双手紧握在一起,狠狠咬了下牙后,才道:“姑娘自己去看看吧!” “宾客可都送走了?”潘氏下意识问。 她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却怕传出去,倒时对所有人都不好。 “已经送走了。”荷香道。 薛蕙正色道:“娘,我先过去看看。” “好。”潘氏虽然担忧,却也知道自己跟着过去了帮不上什么忙。 薛蕙带着荷香朝前院走。 离的越近,薛荣的痛哭声便越发的清晰。 薛荣在前院有自己的院子,今日所有的贺礼也都送到了他的院里来。 但这个时候的他不应该是在后院吗? 正想着,薛蕙一脚踏了进去。 满院灯火通明,还有不少管事小厮都在这里。 薛不为与薛有为两人也在,但他们的脸色都十分的难看。 薛老爷更是面色铁青,下令叫周围的人:“还不把他的嘴堵住!” 薛蕙抬眼看去,就看见薛荣被按在地上,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嚎哭着要朝屋内爬去,好似那屋里有什么东西。 薛不为刚要叫人,一转头却看见薛蕙不知何时进来了,他忙抬脚过来,低声道:“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他言语间像是想隐瞒些什么,不想让薛蕙看见。 “爹,到底出什么事了?”薛蕙问道。 薛不为一时有些难以切齿,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今日吕家送来的贺礼,你可知道送的是什么?” 薛蕙摇摇头。 她只见过那个方方正正的礼盒,却没打开看里面装了什么。 或许是送子观音一类的吧,她猜测着。 薛荣的嘴已经被堵了起来,但痛苦的呜咽声仍旧从他喉间挤出来。 他身上的大红色喜服早已被地上灰尘沾染,发丝凌乱,毫无形象可言。 第385章 变态 薛蕙从未见过薛荣这幅模样,他仿佛已经失了智,双眼充血,淌下的泪里好似也有血珠一般。 他的双手使劲扒在地上,指尖鲜血横流,可他自己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把他带下去,让他清醒清醒!”薛老爷怒道。 薛荣哪里愿意走,可他双拳难敌四手,硬是被几个小厮拖着带下去了。 “你来做什么?”薛老爷转眸看见薛蕙,语气很不好。 “前院闹出这么大动静,我怕出什么事,再传到新娘子耳中去。”薛蕙低声道。 那康氏是宋琼做主嫁过来的,还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之不能传到宋琼那里。 薛老爷被她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沉下脸,看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薛有为,吩咐道:“去找人将屋里的东西处理掉,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能传回后院去!” 这后一句话,自然是对薛蕙说的。 可薛蕙连那屋里有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她刚要问时,却被薛不为拦住了。 “那东西是什么,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薛不为叹了口气。 可他越是这么说,薛蕙的好奇心就越重。 且那东西还是吕绍送来的。 他送礼可不是冲着薛荣,而是冲着薛蕙。 正当薛蕙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已有两个管事从屋里出来了。 他们一人手里端着那个礼盒,一人手中拿了块布,不知包着什么东西,好似还有些沉甸甸的。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甚至有些惨白。 经过薛蕙身边时,薛蕙明显闻见了那布中包裹着的东西散发出阵阵恶臭。 那臭味让薛蕙一瞬间腹中反胃,差点遏制不住吐了出来。 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什么,但她没敢确认。 直到那管事要迈门槛出去时,却不小心被绊了一下,手中的东西顺势滚落。 摇曳烛火下,薛蕙分明看见一颗睁着眼还死不瞑目的人头滚了出去。 这一瞬间,院中所有人头皮发麻! 薛不为下意识将薛蕙拉到自己身后,遮住了她的视线。 薛老爷见状更是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把这晦气玩意儿丢出去!” 薛有为气得脸上肉都在抖,恶狠狠瞪了一眼薛蕙。 管事惨白着脸忙手里的布去将那人头包裹起来,趔趄着出去了。 薛蕙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微微睁大的眼睛里还全是方才那一幕。 那张脸她很陌生,甚至没有见过。 可那个人……她却觉得就是薛荣从前的相好。 否则薛荣怎么会那么失态? 吕绍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竟然狠辣变态到这种地步,在薛荣大婚当日送来这样一份贺礼! “阿蕙,你没事吧?”薛不为瞧着薛蕙神色不对,担心她是被吓着了。 薛蕙摇摇头,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将那抹恶心压制了回去。 “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薛老爷走过来,同时还阴测测的看了周围的管事小厮们一眼,语气里带着威胁,“谁若敢将今夜的事说出去一个字,我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第386章 独守空房 本是大喜的日子,却偏出了这档子事,传出去了谁不说一声晦气? 薛家上下都知道薛老爷的手段,也没人敢去冒险。 当然,薛老爷是恩威并施,威胁过后,便叫人开库取银,凡是知道此事的人,都得了一份厚厚的封口费。 薛蕙从前院出来,回后院的路上,荷香提着一盏灯笼走在侧前方为她照路。 才走出去一会儿,薛蕙便突然脸色一变,捂着胸口干呕了几声。 “姑娘!”荷香连忙过去帮她轻轻拍着后背。 可薛蕙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反而呛出了泪。 方才那一幕对她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如今想起来,她的后背都止不住的冒冷汗。 “我一直都知道吕绍的狠辣,可直到今夜,我才知道他的手段究竟有多狠。” 薛蕙强压下恶心,用手帕轻轻擦拭掉眼角溢出来的泪珠,面色苍白道:“我虽与薛荣不对付,可今日他这件事,却到底是被我所连累。” “可这哪能怪得了姑娘您?”荷香咬了咬唇,道,“要怪只能怪那吕少爷太坏。” 明知是人家娶妻的日子,他还偏要送这么一份贺礼。 这不是杀人诛心吗? 薛蕙沉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才继续往后院去。 薛荣今夜那状态,洞房花烛自然是不行了。 薛老爷派了人去康氏那里,说是薛荣喝醉了,让她别等了。 这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对康氏来说,也比打脸来的更为耻辱。 新房内,康氏一身大红喜服,脸蛋白净标致,即便上着厚重的妆容,也能看出五官明媚,是一等一的好模样。 康氏身边的丫鬟满脸笑容的送走来传话的婆子,转身回到屋里时,脸上的笑就淡了下来,有些气愤道:“果然是商贾,半分规矩也没有!新婚夜让新娘子独守空房,也真亏他们做得出来!” 康氏眼睫微颤,恬静交好的面容上只浮着一抹淡淡地笑,并不见半分怒意。 “既如此,便帮我净脸更衣,早些安置了吧。”康氏柔声道。 “姑娘,这薛家人明摆着是在欺负您,不将您放眼里的。”丫鬟为康氏打抱不平。 “平儿。”康氏略微有些无奈,但语气依旧温柔,“我已嫁进了薛家,往后要称我为大奶奶,不可再叫姑娘了。” 平儿撇撇嘴:“您这样的软性子,以后可不知要吃多少亏。” 她一面说,一面叫了人送热水进来。 康氏只笑笑没说话。 而甘氏这边,她忙了一整日,早就累的直不起腰了,却还是强撑着去了薛老太太跟前说今日的事。 当然,她最想打听的,还是方才前院发生的事。 她倒是派人去问过,可却没人肯说,只一口咬定是薛荣喝醉了酒,在前院发了酒疯。 可这样的借口骗骗其余人便也罢了,骗甘氏还是算了。 “母亲,前院究竟出了什么事啊?”甘氏喝了一口茶后,才问道。 薛老太太眉心微微一攒:“除了是荣儿喝醉了酒,还能出什么事?” 第387章 是个不同的 薛老太太没精力去管前院的事了,不论出了什么事,等着明日一早问问便知道了。 “荣儿就算喝醉了酒,也不能闹出那么大动静吧?”甘氏不死心,又继续追问,“连阿蕙那丫头都赶过去了呢,肯定是有什么大事。” 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了,薛老太太累了一日,这会儿就想耳畔清净一下。 “行了。”她有些不耐烦道,“你若真想知道,自去问老二便是,何必来我这里。” 甘氏一滞,强颜欢笑道:“二爷今夜歇在前院了。” 要不是见不到薛有为的人,她何至于来问薛老太太呢。 “不管有什么事,明日再说。”薛老太太打了个哈欠,语气疲倦道,“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新娘子还要去你跟前敬茶呢。” 这已经是在赶人了,甘氏没法子,只能起身告辞。 这一夜薛家所有人都心思各异,难以入眠。 薛蕙夜里睡觉时从不习惯有人守在身旁,可今夜她却叫了芸香进屋里。 芸香知道她受了惊吓,临睡前特地点了支安神香。 可即便如此,薛蕙也还是折腾到后半夜才睡过去。 次日一早,薛蕙醒来时不出意外的顶着两个黑眼圈。 芸香拿了脂粉给她遮,见她脸上一片倦意,便道:“见完新娘子后,您便回来补补觉吧。” “是得好好补补。”薛蕙打了个哈欠,累的说话都没什么力气,“薛荣那边怎么样?” “听说今儿一早倒是回了后院,看不出什么异样。”芸香道。 薛荣性格阴鸷,三棒子打不出一句话来,他昨夜能闹成那样,显然是上了心。 可才不过一夜之间,他便又恢复到了跟平时差不多的样子。 某些方面,他倒是跟宋玉卿有些像。 “那康氏呢?”薛蕙又问。 “大奶奶不吵不闹,听说昨夜老爷派人去递了话后,她也一点脸色都没有,甚至还笑眯眯地递了打赏。”提起这康氏,连芸香都觉得惊奇,“想不到这康家,还能出这么一位姑娘。” 宋琼对底下的庶女一向管教严格,以至于那些庶女的性子都有些唯唯诺诺。 但是这康氏跟康家其他庶女,好似有些不同。 当然,薛蕙还没见过她,如今就下定论,还是太早了些。 梳妆打扮完,薛蕙先去了薛老太太那里。 彼时康氏已同薛荣见过了薛有为与甘氏二人。 甘氏如今自己是当婆婆的人了,这腰板挺得也直,对康氏拿捏着自己的婆婆架势。 她说什么康氏便都含笑听着,时不时应句‘是’‘知道了’之类的。 这让甘氏心中越发的得意。 简单的训了几句话后,甘氏便带着她去了薛老太太那里。 彼时薛家女眷们都到了,只等着康氏来。 “这是你祖母。”甘氏先向康氏介绍了薛老太太。 康氏忙曲膝行礼:“祖母安康。”她从身后平儿手中拿过一双自己亲手做的谢,恭敬地奉上,“这是孙媳亲手为您做的,孙媳针线活做的不好,比不上府中绣娘,还请祖母不要嫌弃。” 第388章 认亲风云 康氏生的恬静蕙质,柔顺谦恭,说话时轻言细语的,叫人心生好感。 虽说当初这门婚事算是宋琼扭着不肯放,但如今真将人娶进门来了,薛老太太瞧着康氏却还不错。 薛老太太从婆子手中接了一支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步摇,笑着递给康氏,温声道:“进了薛家的门,往后便是一家人,最重要的同气连枝,家族和睦。日后荣儿若是敢欺负你,你只管来我跟前告状,我定为你做主。” 这话惹得屋里人都轻轻笑起来。 薛荣也适时的面上挂起一抹淡笑,只不过看向康氏的眼神里,却无半分爱意,只有冷漠。 康氏眼睫微垂,一抹娇羞浮上脸颊,轻声应了。 甘氏又领着康氏去了潘氏面前,介绍道:“这是你大伯母。” 康氏曲膝行礼:“大伯母好。” “都是一家人,别这么客气。”潘氏笑道,顺手递上见面礼。 “多谢大伯母。”康氏柔声道。 接下来是见薛蕙。 康氏在嫁过来之前便已从嫡母口中听说过无数次薛蕙的名字,但她直到今日,才第一次真正见到薛蕙。 薛蕙坐在潘氏身旁,穿一身天水碧的素面杭绸罗裙,并未刻意打扮,可即便如此,她那张娇媚温雅的面孔却叫人无法忽视。 康氏对上她沉静如潭的眼神,心中不由得有几分发憷。 “大姐姐。”不必甘氏介绍,康氏便已温声问好。 “弟妹。”薛蕙微笑着点头,顺势从芸香手中的托盘里拿过金蝶蝶须嵌珍珠蜂恋花金顶簪,递给她。 她出手比薛老太太还要大方,康氏一时竟有些不敢接:“这太贵重了……” 还不等薛蕙说什么,一旁的薛茹便冷笑一声,嗤道:“大姐姐手中金银无数,随意拿一两件出来,都能顶了别人一辈子的嚼用,嫂嫂何必跟她客气?” 薛蕙扫她一眼,却没接这话,而是笑着朝甘氏看了一眼,道:“我那点子家当,跟二婶比起来差了不知多少呢。想必二婶给弟妹的见面礼,可比我的贵重多了吧。” 这话一出,甘氏面上的神色就变了变:“她是我的儿媳,我自然是紧着她的。” 但薛蕙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笑眯眯道:“这簪子不过是我从库里随手拿出来的,不值一提,弟妹却说贵重。看来是二婶给的见面礼不够厚啊。” 康氏头皮发麻,她可不想介入婆母与堂姐之间的麻烦。 “你瞎说什么?”甘氏果然一点就炸,脸都气得通红。 “二婶急什么呢?”薛蕙笑道,“您如今好歹是做婆婆的人了,出手可不能这么小气啊。” 潘氏怕事情闹得收不了场,忙伸手轻轻扯了扯薛蕙,叫她不要再说了。 甘氏气得要死,偏偏又不敢当着薛老太太的面发作。 她咬着牙从发髻上拔下两支翡翠珠子缠丝赤金簪子,递给康氏,同时恨恨的看了一眼薛蕙,道:“你满意了?” 薛蕙轻笑:“我满不满意不知道,不过弟妹应当是十分满意了。” 康氏浑身仿佛被冰冻,连甘氏的脸色都不敢再去看。 第389章 提点 余下两个小的自然不用给见面里,不过康氏却给她们二人准备了礼物。 薛莹笑着道谢接过,薛莹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叫丫鬟伸手接了。 显然是看不上这礼物。 但康氏面上却没显出什么情绪,笑着落了座。 薛老太太一早起来已问了昨夜发生的事,自然是问不出来什么的。 只知道薛荣昨夜喝醉发酒疯,在前院闹了好一阵,连婚房都没进。 这对康氏来说是极丢脸的事。 故而这会儿薛老太太对康氏的态度好的出奇。 甚至在众人都散了以后,她还单独留下了甘氏。 “如今你已是做婆婆的人了,我给你留几分面子。”薛老太太坐在上首,冷眼看着下面站着的甘氏,说道,“他们两口子屋里的事,你不准插手,也不准擅自送人过去。” 甘氏尝惯了权利的滋味,如今自己身为婆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薛老太太哪能看不穿她的心思,所以干脆提前便打招呼。 “母亲这话从何说起啊。”甘氏有些不自在的抿抿唇,道,“我只是怕儿媳刚进门,不懂府里事务。” 她一早见康氏的时候,已经送了两个人过去服侍。 名义上说是帮助康氏尽快融入薛家,可实则打的什么心思,谁都知道。 “她再是不懂,你只需日日教着处处提点着便是,何必送人过去?”薛老太太冷声道,“如今最紧要的事,是他们夫妻感情和睦,尽快给我生个重孙子。” 自从知道薛荣干的那些混账事后,她便日日都担心薛家的香火断了。 “是,儿媳知道了。”甘氏耷拉着脑袋,不敢反驳。 而薛蕙这边。 她回了屋后,原是要上床歇会儿的。 但荷香却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两罐还未拆封的茶叶。 “姑娘,方才大奶奶差人送了这庐山云雾来。”荷香将茶叶摆在桌上,纳闷道,“她怎么会知道您喜欢喝这茶?” 薛蕙靠在软榻上,有些昏昏欲睡。 “她的嫡母是宋琼,宋琼想打听这些,有什么难得。”她打着哈欠,语气慵懒道,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这大奶奶倒是知道看人下菜碟。”荷香道。 无功不受禄,康氏送了这茶叶来,薛蕙自也不会退回去。 但她想知道康氏要什么。 “我睡一会儿。”她又打了个哈欠,道,“午膳时,请她过来我这里用吧。” 薛荣定是不会留在府里陪康氏的,他只怕如今还在为自己那相好的伤心断肠。 “是。”荷香点点头。 她不会问薛蕙为何要见康氏,反正在她心里,凡是薛蕙吩咐下来的事,她只要照办就行了。 薛蕙这一觉睡的够久,直到午膳前才被芸香叫醒。 丫鬟送进来热水,芸香绞了热帕子,递给薛蕙净脸醒醒神。 刚收拾好,就有丫鬟进来禀:“大奶奶过来了。” 芸香也从荷香嘴里得知了康氏要过来一事,听见这话,她便对薛蕙道:“我叫厨房多加了两道菜,只是不知合不合大奶奶的口味。” 第390章 不能动大房 薛蕙对康氏并不好奇,所以也没特意去打听她的喜好。 毕竟日后要跟康氏打擂台的人不是她,而是甘氏,她才懒得花那么多心思。 没一会儿,康氏便被丫鬟带了进来。 薛蕙起身从软榻上下来,笑着迎了两步:“粗茶淡饭招待不周,也亏你赏脸肯来。” 这话自然是客气话,康氏扫了一眼饭桌上摆的那些山珍海味,忙道:“阿姐太客气了。” “客气的人是你。”薛蕙笑道,“坐下说话吧。” 两人去饭桌前落座,芸香与荷香分别端来清水净手,又拿帕子擦了水渍。 康氏在薛蕙跟前显得有些拘谨,连先前那抹游刃有余都淡了许多。 薛蕙看出她的紧张,心中觉得好笑。 “你的嫡母过去是如何说我的?”她笑着问。 康氏一愣,张了张嘴,一时竟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这话。 “你实话实说便是。”薛蕙道,“我与她之间的渊源,你想必也了解。” 康氏双手搭在膝上,手指不断搅弄着帕子,娴静的脸蛋浮起一抹局促:“母亲只说叫我与阿姐多来往……” 宋琼的原话其实是:薛蕙那个死丫头命怎么就那么好?一个改嫁的女子竟然还能被王爷看上,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宋琼话里话外的酸意无需隐藏,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同时,又叮嘱康氏,务必要抱好薛蕙这颗大树。 康氏不愿说实话,薛蕙也不逼她,但有些话却是得说清楚的。 “你如今既已嫁进了薛家,我不管你是带着什么目的,大房的人,你一个都不能动。”薛蕙说话语气轻飘飘的,可她那双看着康氏的墨眸却压迫感十足。 康氏的心头‘咯噔’一声,刚要启唇解释些什么,却被薛蕙抬手打断。 “我与你并无恩怨,但我想你应当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最好。”薛蕙继续道,“二房的人没一个是好对付的,你应付他们便已自顾不暇。” 她不是什么仁慈之人,康氏只要不将手伸到大房来,不论康氏做什么,她都不会管。 可要是康氏真敢打大房的注意,薛蕙也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阿姐放心。”康氏连忙表态,“我既已入了薛家的门,自然是想好生过日子的,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 说这话的时候,康氏的心里其实是有一些苦涩的。 她嫁人由不得自己,嫁过来后的生活只怕比在娘家时要更加的战战兢兢。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吃饭吧。”薛蕙扬唇微笑。 这顿饭康氏自然是吃的如同嚼蜡,可她仍旧维持着最后的体面,直到离开薛蕙这里,脸上都还挂着一抹笑。 芸香目送着她离去后,才折回屋里。 “难道大奶奶是真心想过日子的?”她回到薛蕙身边,好奇地说道。 薛蕙随手拿过桌上放着的账本,翻开一页扫了一眼后,才道:“她想好好过日子,薛荣却未必这么想。” 想到薛荣以前做的那些事,芸香不免有些唏嘘:“若是少爷今夜还不回后院,这大奶奶就要成笑柄了。” 第391章 邀约 此话一出,薛蕙便莫名想到了自己当年嫁给宋云书的时候。 那时新婚夜宋云书也没有进她的婚房,甚至在第二日便领兵上了战场。 三朝回门时,薛蕙都是一个人回薛家的。 事到如今,她只庆幸宋云书当年的绝情。 “姑娘!”荷香从外进来,手里拿这张帖子,笑盈盈道,“王府差人送帖子来了。” 薛蕙心微微颤了一下,但她稳住了情绪:“谁递来的帖子?” “自然是王爷了。”荷香朝她挤眉弄眼,挪愉道。 薛蕙哦了一声,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说起来,她与萧纪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不是她忙就是萧纪在忙,好似总抽不出空来见一面。 薛蕙接了帖子,那是约她过两日去郊外踏青的邀请。 “去回帖。”薛蕙看完后,便对荷香道。 “是!”荷香笑嘻嘻应了。 薛蕙原是在看账本的,这下也没什么心思了。 “针线房的新衣可送过来了?”她问芸香。 “前几日便送来了。”芸香笑道,“去见王爷正好可以穿春衣。” 薛蕙从前不知什么叫女为悦己者容,如今才算是明白了。 她坐不住了,叫着芸香进内室去试衣服。 * 康氏回了自己的院子后,便屏退了左右,只留了平儿在身边伺候。 昨夜薛荣虽没回后院,但康氏睡的也并不好,尤其是一早天不亮便起来,这会儿早已累的坐不住。 平儿伺候她躺上床歇息,却见她一脸愁容,便问:“可是大姑娘同奶奶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康氏语气低落,轻叹一口气,“我只是在想,这以后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 薛家人个个都是不好惹的,别看薛老太太今早对她那么亲热,可到时候若真出什么事,只怕没人站她这边。 “昨夜大爷当真是喝醉了酒?”临睡前,康氏忽然这么问平儿。 “我问了好几个人,都是这样的说法。”平儿道,“奶奶可是怀疑什么?” “没什么。”康氏不再多问什么。 尽管她觉得昨夜的事,薛家对此遮遮掩掩的,可实在打听不出来,她也只能放弃。 晚膳前康氏去了甘氏那里,晨昏定省与伺候婆母用膳,她在娘家时日日都做,所以如今来了甘氏跟前,她竟也做的得心应手。 甘氏瞧见她姿态谦恭,轻言细语,也看她顺眼了些。 “你如今最要紧的,是为薛家生下男丁,绵延子嗣,其余的,什么都不要想。”甘氏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同她道。 “是,儿媳知道了。”康氏低眉顺眼地应着。 这让甘氏先前在薛老太太那里受的气都顺了一些,又紧着说了几句,才叫康氏回去。 忙了这么久,康氏连口水都没喝。 去前院请薛荣的丫鬟回来了。 “大爷不回来用晚膳了,让大奶奶不必等他。” 这算是在康氏的意料之中,但同时又有些失落。 她的丈夫,连这么点体面都不愿意给她。 平儿看着康氏失落的神情,有些心疼:“要不我再去请大爷?” “不必了。”康氏摇摇头,面上随即挂起一抹笑,掩饰住了心底的情绪。 第392章 没有体面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如同她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一样,薛荣也与她一样,这门亲娶的不情不愿。 所以如今薛荣对她态度冷淡,甚至连房门都不愿意进,她居然也能理解。 横竖她对薛荣是没感情的,只要她能安安稳稳在薛家过下去,薛荣待她如何,她也不在意。 抱着这样的想法用了晚膳,康氏也没想着今夜薛荣会回后院,所以早早便沐浴安置了。 待到屋外传来响动时,丫鬟才来报是薛荣回来了。 康氏忙穿上外衣迎出去。 薛荣一身的酒气,走路都摇摇晃晃的,阴沉的脸庞泛着些许酡红,但那双眼却仍旧冷意十足。 没来由的,康氏心头忍不住一阵颤栗,但还是强忍着上前去搀扶薛荣,顺道吩咐丫鬟去准备醒酒汤与热水。 薛荣生的人高马大,康氏在他面前就跟小鸡仔一样的。 她被薛荣的手臂压得直不起腰,薛荣眼神下撇,便正好看见她微微松垮的领口内春色。 他眸色一深,略带厌恶地转过眸。 康氏自然不知这一切,她费劲的将虚荣扶去椅子坐下,微微喘着气,脸蛋泛红。 “你今日去了薛蕙那里?”薛荣靠在椅背上,抬眼冷冷看着康氏,眼底的质问犹如一座大山。 康氏目光些许闪动,手指不自觉轻轻攥住衣摆,道:“阿姐差人来请了我,我不好推辞。” “你若再跟薛蕙走那么近,便干脆搬去他们大房吧。”薛荣说话毫不留面子。 平儿还在一旁,饶是康氏再是不在意,此刻也忍不住脸色发白。 “我知道了。”她咬着唇,低声道。 已有丫鬟抬热水进了浴室,薛荣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对着身后的康氏冷冷道:“伺候我沐浴。” 平儿想说什么,但还是咬着牙没说话。 这院里又不是没有丫鬟,凭什么要让康氏去伺候? 康氏沉默着跟在薛荣身后进了浴室。 她没想那么多,只当是薛荣醉了酒,她不与他计较。 可当薛荣真的褪去衣衫当着她的面走进浴桶里时,康氏还是没忍住移开了视线,没好意思看。 伺候人沐浴这事她是头一次做,所以略微生疏。 但薛荣也没说什么,约莫一刻钟后,薛荣推开了她的手,自己拿着帕子擦洗身上。 正当康氏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出去了的时候,薛荣忽然从浴桶里站起身,抬腿走了出来。 水珠不断从他身上滚落下来,划过一些隐秘的角落。 康氏只扫到了一眼,脸却陡然开始发烫。 “过来。”薛荣的声音暗哑又低沉,带着叫人心惊的压迫感。 康氏垂眸不敢看他,随手拿了干帕子过去。 然而,就在她靠近薛荣的时候,薛荣突然双手抓住她的肩,将她按倒在一旁的长凳上。 康氏惊恐地瞪大双眸,她能很清晰的从薛荣那双黑眸中看见自己的脸。 “大爷……您做什么?”她害怕的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薛荣却没说话,冷着脸一把将她身上的衣服撕开,随着寝衣被撕裂的声音,康氏感觉自己胸前一凉。 第393章 初次 出嫁前,姨娘曾与她说过初夜是如何度过的。 也有婆子特意传授她经验。 但没有谁告诉她,她的初夜会在这种情况下发生。 康氏甚至觉得自己没被薛荣当成妻子,而是随意到这种事在哪里都行。 她的身子像是被一道利刃辟成两半,剧裂的痛苦与身心的折磨让她觉得自己连秦楼里的妓子都不如。 薛荣像是完成任务一般的在她身上发泄着什么, 外头有梆子响声,提示着她这一切才不过一刻钟。 薛荣从她身上起来,随手捞起先前掉落在地上的帕子,随意擦拭了一下身上,而后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披上衣裳便出去了。 康氏浑身疼得连动一下手指都困难,身下更是像被上了刑一般,几乎疼得麻木。 她听见外面有脚步声靠近,而她却还袒胸露乳的躺在长凳上。 羞耻心让她不得不动。 她翻身从凳子上滚落,重重摔在冰冷的地上。 她费尽全力将自己被撕裂的衣裳拿过来,盖住身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好似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最终还是倒在地上,脸靠在臂弯中,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大奶奶!” 平儿一进来便看见这荒唐又不堪的一幕,她震惊之余,只剩下对康氏的心疼与怜惜。 * 康氏那边发生的事薛蕙自然是不知道,她也不想去打听。 不过次日一早,她去薛老太太跟前请安时,却看见了康氏。 她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即便特意用了脂粉,也还是盖不住。 但她仍旧保持着一贯的仪态,瞧见薛蕙进来,笑着起身行礼:“阿姐。” 薛蕙也笑着还礼。 康氏落座时,动作微微僵硬了一下。 没一会儿薛茹薛莹两人也来了,各自见礼后,说了一会儿话,薛老太太将薛茹单独留了下来。 走出院门时,康氏便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她被平儿搀扶着跨出去,疼得脸色发白。 薛莹一脸天真,关切地问道:“嫂嫂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康氏略有些尴尬地笑笑:“没事,昨夜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可请大夫瞧过了?”薛莹继续问道。 康氏咬着唇没说话。 “若实在疼得严重,便请大夫来吧。”薛蕙到底是嫁过人的,从前与那些妇人们吃茶聊天时,也听她们说起过这些事。 看康氏这状态,只怕昨夜不好受。 “我会的。”康氏点点头。 与康氏分开后,薛莹便与薛蕙一道去了她的院子。 路上,薛蕙便问跟在身后的芸香:“薛荣昨夜回后院了?” “听说是回了,但是没在后院歇息。”芸香道。 饶是薛莹再不经人事,听见这话,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一时有些后悔方才跟康氏说的那些话。 “别想那么多。”薛蕙握住她的手,笑着拍了拍,道,“二房的事,你也不需要关心那么多。” “我也不想关心,不过……到底拿了嫂嫂送的礼物。”薛莹有些羞赧地道。 康氏给她备的那份礼很厚重,俗话说拿人手短,她总不好对康氏态度过于冷淡。 第394章 操碎心 “二房的事,不是你我该管的。”薛蕙说的较为隐晦,却也没有强制要求薛莹不许与康氏来往。 不过薛莹性子天真,想法简单,有时被人当枪使了或许也不知道。 “阿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薛莹道。 她到底也是个大姑娘了,有些事即便当下想不明白,但过后仔细一琢磨,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就好。”薛蕙欣慰笑道。 就在她们离去后,薛老太太这里,却向薛茹提了年前说的那门亲事。 这些日子忙着薛荣的事,也没空顾及薛茹。 但如今薛荣的事情尘埃落定,也该操心家里剩下两个姑娘的婚事了。 “祖母,我不嫁!”薛茹小脸一冷,梗着脖子道,“那穷书生有什么好的?家里一穷二白,连顿饱饭都吃不起。” “瞎说什么?”薛老太太皱眉斥道,“那后生如今是举子,待到下次春闱下场,若是高中,到时争着抢着多的是姑娘要嫁他,你还挑挑拣拣上了?” “既然那么多人想嫁他,那祖母又何必让我嫁?”薛茹仍旧不为之所动,反而振振有词。 “反了你了?”薛老太太怒道,“我告诉你,这门婚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薛茹咬牙,小脸发白:“祖母如今是瞧着薛蕙要嫁进王府了,连我也不疼了,随意便要将我打发了。” 薛老太太被她气得心口疼,眼前都阵阵发黑。 她想不明白,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孙女,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呢? 薛家是商贾,商贾出身的有几个能嫁进高门大户里? 即便是嫁过去了,那婚后的日子能好过? 薛蕙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例子。 可她能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闯出一片天来,这是她的能力。 但薛茹有没有这样的能力,薛老太太难道还能不知道? 深吸了一口气后,薛老太太强压下心头的愤怒,苦口婆心劝着薛茹:“祖母就是为了你好,才为你定这门婚事。” “你瞧你姑母,不日便要回京,你姑父日后最起码也是个四品官员。你姑母的好日子只多不少,难道这样的日子,你不想要?” 文官清流向来都比武将吃香的多,更何况是这样在任上十几年做出实绩的官员? 薛茹咬着唇不说话,但她微微闪烁的眼眸里,却是带着对薛老太太这话的不屑。 文官想要往上爬,只有外放这一条路。 姑父多年来的顺风顺水,少不了姑母用银子多方打点疏通关系。 姑母熬了十几年才熬到如今的地步,她才不想要这样呢。 她脸上的小表情自然没瞒得过薛老太太。 见自己说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薛茹还听不进去,薛老太太也有几分失望。 她的语气冷了下来:“这件事,我不是在与你商量,你的婚事,我已与你父亲商议过了,待过些日子,他便会叫那后生上门来,商谈你们的婚事,你早做准备吧。” 只有赶紧将薛茹嫁出去,她才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第395章 去接她 薛蕙赴约这日,恰好是康氏三朝回门的日子。 她去薛老太太跟前请安时,康氏与薛荣也在。 知道薛蕙是要同萧纪出去踏青赏花,薛老太太自是没阻止。 “你是懂分寸的,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薛老太太眉眼含笑看着薛蕙,“早去早回,莫要让家里人担心。” “是。”薛蕙笑着点头。 康氏要回门,薛老太太自然也没多说什么。 几人一道去了二门,马车早已备好,薛荣没上马车,而是翻身上了一旁的枣红色骏马。 康氏则是笑着同薛蕙告别:“阿姐,那我与大爷便先走了。” “好。”薛蕙微笑道。 薛荣干脆连话都没同薛蕙说,表面功夫也懒得做。 当然,薛蕙也懒得理他。 待到他们夫妻二人走后,芸香才上前来,轻声对薛蕙道:“王爷的马车已在前门等候了。” 薛蕙微微惊讶:“他什么时候到的?” “有一盏茶功夫了。”芸香笑道。 薛蕙可不敢让萧纪久等,她提着裙摆朝前门去。 在快到时,她停下来,整理了一下裙摆,扭头问芸香,眉眼间略微带了些紧张:“我这一身可还好?” “好着呢。”芸香哭笑不得,“姑娘比那画上的天仙还要美上几分!” 薛蕙这才放下心,她微吸了一口气,朝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走去。 随风在马车前等候着,瞧见薛蕙出来,便上前两步行礼:“薛大姑娘。” “随风侍卫。”薛蕙笑着点头。 她没瞧见兰清的身影,遂问道:“兰清今日没来?” 这可不向她的作风。 说起这个,随风面上略微僵硬了一下,而后道:“太后娘娘召了她进宫。” 薛蕙微愣,直觉里吕太后叫兰清进宫不是什么好事。 她正要说什么时,马车的帘子突然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轻轻拨开帘子,露出萧纪那张英俊的有些不像话的面庞来。 他今日穿着打扮的十分随意舒适,石青色的细葛布素面圆领锦袍,玉冠束发,面色虽清瘦却胜在红润,乌发润滑有光泽,眉如远山含黛,眸似清莹露珠,正含笑望着薛蕙: “上来说话。” 他声线平静中带着些许清冽,却在见到薛蕙的那一刻,变得温和。 他的声音好似有魔力,叫薛蕙当下再无法考虑其他。 她扶着芸香的手,踩着脚凳步上马车。 萧纪伸手虚扶了她一把。 他指腹沁着冷意,可薛蕙却无端觉得自己被他扶着的手指在发烫。 入了马车,才发现里面十分宽敞,不仅摆放着一张躺铺,上设茶几。 两人隔着茶几端坐,马车内不知熏了什么香,好闻的很。 虽说他们俩即将要成亲,可不知为何,薛蕙面对着萧纪的时候,心里总是会不由自主的紧张。 她双手放在膝上,指尖情不自禁地轻轻绕着手帕。 就在她开口想要说什么时,萧纪也恰好要开口。 “你……” “我……” 两人对视间,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你要说什么?”萧纪盯着她,眼神温柔,嘴角噙笑。 第396章 沾他的光 “你手头的事可忙完了?”薛蕙笑着问。 “朝事哪有忙完的时候。”萧纪浅浅笑了一声,道,“不过抽出空来陪陪你,还是能做到的。” 仔细算算,他们也有许久未见了。 薛蕙的心迅速跳了两下。 他总有法子叫她心动。 “听兰清说,前几日薛家很是热闹。”萧纪笑盈盈看着她。 “薛荣娶妻,祖父祖母几乎将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请来了。”薛蕙无奈笑笑,“还有好些许久不曾登门过的,也在那日凑了来。” 自从薛蕙与萧纪的婚事定下后,薛家的生意似乎都比从前顺利了许多。 “那日陛下急召,我不得不去。”他似乎在对薛蕙解释,语气里噙着淡淡的愧疚。 “我明白的。”薛蕙忙说,“我没怪你。再说了,那日你若真来了,只怕麻烦更多。” 谁不想与摄政王攀上关系呢。 “有些时候,你不必如此通情达理。”萧纪静静看着她,道。 薛蕙微愣:“什么?” “在我面前,你可以有你的小脾气,不必忍着。”萧纪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宠溺,“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对我有怨气,我若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你也可以直说。” 他希望他们之间是平等的,而非是她一味的忍让。 薛蕙愕然,但反应过来后,先是心里一暖,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王爷认识我这么久,何时见过我是个忍让的性子?”她笑弯了眸,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 萧纪认真道:“过去这些年,你忍让的事还少吗?” 这话说的薛蕙脸上的笑略僵了一下。 她一直以为自己过的随性,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在遇到萧纪之前,她的日子过的一塌糊涂。 萧纪就像是她彻底泥足深陷前的一根救命稻草。 萧纪轻轻牵过她不知不觉绞在一起的手指。 她似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可萧纪看着却心疼。 他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解开,又合到掌心,轻轻替她揉着。 他的掌心很暖,不同于指尖的冰凉。 “你姑父的升迁,吏部的人同我说了。”萧纪像是闲聊一般的与她说道,“来询问我的意见。” 谁都知道萧纪要娶薛家的大姑娘,这薛家的姑爷即将升迁至京城,这官职却是个难题。 品阶太低了,怕得罪了摄政王,品阶若太高,御史台的折子只怕很快就要递到陛下的案桌上。 “这件事,我不想你插手。”薛蕙微微抿了抿唇。 尽管她知道,从古至今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她都还没嫁给萧纪呢,薛家人就要沾她的光,这让她心底不太舒服。 “我知道。”萧纪早猜到她的意思,笑道,“吏部那边会根据他历年考核成绩来定,我不会过问。”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到时提拔的时候,也要看几分萧纪的面子。 薛蕙的心底有几分惆怅:“你帮了我这么多,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你的。” 萧纪垂眸轻笑:“你肯嫁给我,便已是我最大的福气。” 随着他的话音落,他微微颔首,一个轻吻,落在了薛蕙指尖。 薛蕙心头狠狠一颤。 第397章 她留不住 从前与萧纪单独相处时,他们之间最亲密的行为,也不过是那时在山洞中,萧纪重伤昏迷,靠在她肩上而已。 如今眼下两人都清醒着,他却突然做了这个举动,薛蕙原本细嫩白净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她像是触电一般,飞快将自己的手从萧纪掌心收了回来。 那被他吻过的地方更是如同火烧一般。 萧纪也在霎时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了薛蕙。 他曲指握拳凑到唇边,轻咳了两声:“抱歉。” 薛蕙没敢再看他,甚至觉得这原本宽敞的马车,似乎都在一瞬之间变得逼仄了许多。 她的心跳悄悄加速,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响起,震的她耳膜发痒。 “婚期想定在何时,你可有想过?”萧纪换了个话题,继续问道。 “这个……不是要等着宫里的大人看吉日吗?”薛蕙眼睫微垂,轻声道。 “若你有喜欢的日子,便不必等他们。”萧纪笑道。 薛蕙微微惊讶:“这样也行?” 她禁不住抬眼看他。 他眉眼含笑:“若是旁人,或许不行。” 但他是谁? 当朝鼎鼎有名的摄政王,想做什么不行? 薛蕙的脸有些烫,这种事怎好让她自己决定。 她若选的日子太靠前,他反而以为她很迫不及待想嫁给他呢。 “还是请宫里的大人定吧。”她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 “好。”他笑,“依你。” 马车似是出了城,外头的喧闹声小了许多。 “兰清怎么又进宫了?”薛蕙记得,兰清一向不喜欢宫里。 只是不知这次吕太后召她进宫,又是为了什么事。 提起这个,萧纪眸中的笑意淡了些,眉眼不自觉染了一丝冷意:“兰清要进京已十余年,是时候该回西北了。” 薛蕙眉心微微一攒:“难道太后还想将她留下来不成?” 兰清当年是作为质子进京的,这么些年过去,西北局势稳定,战事少了许多。 若吕太后还将兰清强行留在京中,便是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她留不住。”萧纪冷笑一声,那双眼立时变得清冷如霜。 他既这么说,薛蕙便猜到,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薛蕙正要说什么,外面忽地传来随风的声音:“王爷,丞相府的马车在前面。” “可是齐相?”萧纪问道。 “是丞相的夫人,以及她的侄女。”随风答道。 薛蕙心道一声好巧。 竟在这里碰见了陆夫人与陆雨彤。 萧纪看向薛蕙,问道:“可要去打声招呼?” “好。”薛蕙点点头。 虽是路上巧遇,可也不好装作没看见。 两边马车停下来,萧纪先弯腰出去,才转身来扶薛蕙。 薛蕙倒也没与他客气,手指虚虚搭在他的臂上,下了马车。 不远处丞相府的马车里钻出一位妙龄少女。 她脸蛋红扑扑的,穿着一身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褙子,外罩了件粉色云锦斗篷。 她正抬手扶着钗环,恐有凌乱之处,而后眼神略带期待与紧张地朝萧纪望过来。 可当她看见站在萧纪身边的薛蕙时,脸上的表情立刻僵住。 第398章 以泪洗面 起初薛蕙还没意识到什么,但当她看到陆雨彤脸上那僵硬的笑时。 她突然明白过来。 她扫了眼站在身侧的萧纪,轻啧了一声。 “怎么了?”萧纪垂眸看她。 “没什么。”薛蕙轻轻摇头,用挪愉的眼神望着他。 难怪陆雨彤一直对她敌意满满。 看来除了是陆夫人的缘故,还因为萧纪啊。 陆夫人被陆雨彤搀扶着下马车,而后朝萧纪与薛蕙走过来。 陆夫人是上了些年纪的,又因为早些年丧子一事,如今的她瞧着面色沧桑,眼神木然如同死灰一般,华发丛生,就连身形也略微佝偻。 以萧纪的身份,他是不必过去亲迎的。 可他依旧带着薛蕙迎上前去。 “臣妇见过王爷。”陆夫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停下来,朝着萧纪行了礼。 陆雨彤也连忙曲膝见礼。 “夫人不必多礼。”萧纪虚扶了一把,语气平静,没有一丝王爷的架子。 但他却没看陆雨彤一眼。 这让陆雨彤的心底有几分落寞。 “陆夫人。”薛蕙双手置于腰前,同陆夫人行礼问好。 许久之前陆夫人连薛蕙的面都不愿意见,但是如今,她却能心平气和的与薛蕙说话。 “之前的事……是我狭隘了。”陆夫人朝着薛蕙淡淡笑了一下,脸庞上的细纹瞧着有几分令人心疼。 “若换做是我,我不一定做的比您好。”薛蕙轻声道。 她怎么能与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计较呢。 尤其是看着陆夫人发间的银丝,她想象不出陆夫人这些年是如何撑下去的。 “说来,我一直想向王爷亲自道谢。”陆夫人眉宇间是抹不去的忧愁,但她仍强自撑出一抹笑,“若没有您当日在金銮殿上揭穿那宋云书的恶行,我儿又岂能瞑目。” “夫人最该谢的,是薛大姑娘。”萧纪眼神落在薛蕙身上,“扳倒宋云书最关键的证据,是她找到的。” 陆夫人微微错愕,她竟不知这一点。 而她还因为宋云书,埋怨了薛蕙许久。 一想到这里,陆夫人的心头便浮起浓浓愧疚:“薛大姑娘……” “您别听王爷瞎说。”薛蕙忙道,“我能做的有限,若没有王爷倾尽全力调查那件事,即便我找到了证据也没用。” 陆夫人眼眶一阵酸涩:“不论怎么说,从前都是我错怪了你。” “姑母,您不能再哭了。”陆雨彤一见陆夫人要哭,便连忙劝道,“大夫都说了,您若是再整日以泪洗面,您的眼疾会更严重。” 自从独子战死后,陆夫人几乎日夜落泪,一双眼睛早就熬坏了。 “夫人还请节哀。”萧纪温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令公子所做一切,皆是为了百姓,如今边关战事平稳,也不枉他牺牲。” 话虽是这么说,可陆夫人心头的悲痛却始终无法被抚平。 “王爷,臣妇失态,先行告退。”陆夫人眼睛通红,行了一礼后,也不等萧纪开口,便转身朝自家马车走去。 陆雨彤只能急急跟上去。 望着她们姑侄离去的背影,薛蕙心头一阵惆怅。 第399章 桃花 陆夫人的心结,只能靠她自己想通了,任何人也帮不了她。 陆夫人平日里除了去万佛寺,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丞相府,除非过年过节会进宫一趟,否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今日她能来郊外踏青,也不知陆雨彤是废了多大的功夫。 “陆夫人这辈子,是不是只能这样了?”薛蕙低声问道。 “或许吧。”萧纪静默望着丞相府的马车离去,沉声道。 齐文渊已近迟暮之年,他这一辈子为了朝廷殚精竭虑,身子早就垮了,如今还坚持立身朝堂之上,也不过是怕吕家外戚掌权。 待到将来齐文渊真的撑不住的那一日,陆夫人又该如何呢? 薛蕙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忽然就没了去踏青的心思。 心底有几分说不出的难过。 萧纪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一般,轻声道:“既然出来了,也别浪费今日。”他说,“权当是散散心吧。” 薛蕙没拒绝。 她知道萧纪能抽出这一日的空不容易,她也不想浪费了他的好意。 两人重新上了马车,但这次气氛却没之前那么轻松了。 城外有处桃林,如今这季节,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 马车还未停下来,薛蕙便闻到了一抹浓郁的桃花香味。 今天日头好,晴空万里,偶尔迎面袭来的微风里都带着香气。 眺目望去,满眼皆是粉嫩娇媚的花蕊,桃树下或有三三两两的人正赏着花。 也有些青年姑娘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说话,姑娘的脸蛋比那桃花还要粉上几分,眉眼间噙着的是娇嫩的春意。 薛蕙原本还有几分阴郁的心情,在见到这一幕时,好像骤然开阔了一些。 萧纪伸手来扶她,她也自然的扶着他的手下马车。 满眼错愕地看着四周,道:“这片桃林真大,何时有这样一处地方的,我竟不知。” “你这些年在宋家不常出门,又怎会知道这里。”萧纪轻笑道。 “应付宋家那些人就够我累的,哪里有心情来这些地方。”薛蕙无奈道。 这话听得萧纪眸色微微一深:“咱们成亲后,或许你的麻烦事会更多。不过我能向你保证的是,只要有我在,无人敢动你分毫。” 他自己三天两头的被刺杀,尚且性命攸关。 若不是担心薛蕙嫁给旁人,他也不想这么轻易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还有什么麻烦事是我没经历过的?”薛蕙轻笑,“即便是有,我也不怕。” 萧纪墨眸轻弯,本就深邃的眸子此刻多了几分深情,望着薛蕙的目光也越发的温柔。 “走走?”他笑问。 来都来了,自然是要转一圈的。 薛蕙的心情好了许多,此刻瞧着周围景色一时也有些目不暇接。 不过没逛多久,薛蕙忽然就从人群中瞧见一张熟悉的脸朝着他们俩走来。 那是长公主身边的管事太监,薛蕙见过两次。 他出现在这里,便意味着长公主也在。 薛蕙与萧纪对视了一眼。 萧纪微皱了一下眉。 眨眼间,那管事太监已行至跟前。 他笑着恭敬给萧纪行了礼:“奴才给王爷请安。” 第400章 忘不得 长公主赏花自然是跟普通老百姓不同。 桃林附近有一处别院,院中有处登高石亭,坐在亭中便可将氤氲盛开的桃林美景尽收眼底。 亭中摆了张长榻,榻前案上遍布果子点心,长公主便靠在榻上,原本白净美艳的脸蛋此刻有些许酡红,眼神迷离。 她的身前正半跪着两个穿着白衣的俊俏面首,瞧着年纪都不大,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郎,有一个甚至眉眼间都还噙着抹青涩。 他喂了一颗青提到长公主唇边,她启唇将那青提含入口中,连同他的指尖一道。 那面首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就红了起来,一张英俊帅气的脸蛋百里透着红,连眉尾都染了些许的粉嫩。 薛蕙与萧纪进入亭中,见到的第一眼便是这一幕。 薛蕙知道长公主一向行事放荡不羁,可以想过光天化日之下她就敢这么放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看,没敢再看。 萧纪则是皱起眉,看长公主的眼神里带着不赞同。 他从不管长公主的行事作风,但那是在长公主府内。 萧纪没说话,可他的脸色却十分的难看。 长公主跟前的面首都知道萧纪,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那两个面首连忙起身,恭敬地朝着萧纪行礼。 长公主已有几分醉意,人靠在榻上一时起不来,眼神慵懒地看向萧纪,目光又落到薛蕙身上,似笑非笑扬唇:“今日倒是赶巧了,能碰到你们二人一道出行。” “民女见过长公主殿下。”薛蕙曲膝行礼,温声道。 长公主随意抬抬手,免了她的礼。 萧纪面无表情,淡淡扫了一眼那立在一旁的面首,当看清他的脸时,萧纪的眸色更深。 长公主也知道他什么意思,随即叫他们二人先退了下去。 总管太监杜岳着人抬了两张椅子上来,又奉了茶,这才屏退左右,单独留给他们三人说话的空间。 “你若想像外人那般来指摘我,便大可不必开口了。”长公主坐直了身子,抬手用指节轻轻按压着太阳穴的位置,神色淡漠道。 他们姐弟二人谈话,薛蕙自然是插不上嘴的。 “过去这么多年,阿姐难道还没忘?”萧纪嗓音平静,语气却沉。 “有些事能忘,有些事忘不得。”长公主的眼底飞快划过一抹落寞,但片刻后又被她装出来的洒脱所掩盖,她笑着道,“至少如今的我是高兴快乐的,这就足够了。” 她整日醉生梦死,不过是不愿想起那些尘封的往事而已。 只有醉酒时,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切活着的。 “他若还在,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萧纪眉头轻皱起来。 “可他不在了。”长公主虽是笑着,可眼角却溢出了一滴泪珠。 她微抬着下巴,那泪珠便顺着她流畅的下颌线缓缓滑落。 她眼眶微红,望着外面这处桃林,哽咽道:“他若还活着,看到这一幕,定是极喜欢的。” 听到这里,薛蕙便明白过来什么了。 长公主与已逝驸马的感情当年在京城也被传为一段佳话。 第401章 驸马 只不过驸马英年早逝,此后长公主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再听到关于她的消息时,便已是她肆意豢养面首一事。 薛蕙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错,世人对女子的规束更多,可若换成男子后院妻妾成群,却都习以为常。 她觉得长公主的内心一定早已是一片荒芜,所以才会无论是谁在自己身边都行。 想到这,薛蕙看长公主的眼神越发的柔软。 “人死不能复生。”萧纪面容微微有些动容。 “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可只要仇人一日还活着,我便一日不能放下。”长公主泛红的双眸突然一利,看着萧纪,缓声道。 仇人? 薛蕙听的一愣,难道当初驸马的死另有隐情? 还没等她想的明白,就听得萧纪道:“吕家这颗毒瘤,我迟早会连根拔起。” 他的语气里带着薛蕙从未听过的冷厉与狠意。 薛蕙朝他看去时,恰好看见一抹狠戾从眼底消失。 他在薛蕙面前一直都是温和云淡风轻的性子,以至于她都忘记了,他也是令百姓闻风丧胆的摄政王。 从别院出来后,薛蕙便听见里面悠悠响起一阵古琴声,弹得是《凤求凰》。 薛蕙满肚子的疑惑,可关于长公主的事,她又不知是否能问。 正当她犹豫时,便听见萧纪道:“想问什么便问吧。” 她扭头望他,只见他已恢复到了一贯的温润。 他微微笑着,眼底藏着丝丝的无奈与宠溺:“还没下来你便想问了,怎么如今反而还忍着?” “驸马当初的死……是吕家所为?”薛蕙终于忍不住问。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再提起,连萧纪都微微有些恍惚。 他想了片刻,才缓声道:“他与历朝历代的驸马不同,虽娶的是公主,可在军中仍旧是要职……” 可以说正因为有这个驸马姐夫,萧纪当初在平定南境之乱时,才能那么顺利。 可也正因为这样,驸马才会被吕家盯上,从而设计陷害取了他的命。 在这件事上,萧纪一辈子都会对长公主报愧疚之心。 “若是驸马还活着,长公主如今不知多逍遥自在。”薛蕙语气里满是遗憾。 高祖皇帝将这唯一的公主宠的天上有地下无,连驸马都能手握兵权。 萧纪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逛完了桃林,也差不多晌午了。 两人乘马车进了城,去了聚贤楼。 这地方薛蕙已有许久未曾来过,再次踏进这间屋子,以前的记忆一幕幕扑面而来。 她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萧纪为她拉开了桌前的椅子:“坐下歇会儿吧。” 薛蕙走过去坐下,茶水已经送到了手边。 他体贴周到的让薛蕙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捧着茶杯,脸庞微微发烫:“你别对我这么好……” “对你好还不行?”萧纪哭笑不得。 “也不是不行,就是……”薛蕙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怕自己适应了萧纪对她的好,若有朝一日这一切变了,她不知该如何适应落差。 第402章 公主遇刺 不过这念头才划过脑海,她又不自觉笑了一下。 这次是笑自己。 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般畏手畏脚了。 萧纪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认真且严肃地看着她,道:“我知你心中仍有顾虑担忧,无论我说什么,也无法打消你的这些念头。可你要明白,若我不是真心喜欢你,我又何苦浪费这么多时间精力?” 他从不是个冲动之人,一旦决定好一件事,心悦一个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我知道。”薛蕙轻轻笑了一下,道,她松了一口气,面上神色变得轻松许多,“有些饿了。”她捂着肚子说。 萧纪眉眼一软,虽叫了人上菜。 他记得薛蕙的口味,所以点的菜几乎都是她爱吃的。 薛蕙也难得在萧纪面前这般毫无形象,许是饿急了,也或许是知道了长公主与驸马之间的故事,让她更加珍惜此刻,所以她的心中也渐渐放下了原本的一些隔阂。 只不过这顿饭还没吃完,外面便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个变故让薛蕙的心头微微一颤,她的直觉告诉她,似乎出什么事了。 芸香是她身边的人,若无什么要紧事,她绝不会这般没有规矩的敲门。 随风便更不必说了。 果然,萧纪眼眸轻眯,看向房门:“何事?” “长公主摆驾回府邸时,路上遭遇贼人,重伤昏迷!”随风的声音略带几分急切,在外响起。 薛蕙一下筷子都没握得住,掉落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萧纪已是起身几步过去,拉开房门,脸色冷得渗人:“再说一遍!” “杜岳已第一时间送长公主回了府邸,也从宫里请了太医,可……”随风话还没说完,萧纪便抬脚朝外走。 但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看向薛蕙。 “我跟你一起去。”薛蕙没有片刻犹豫,神色坚定,“长公主于我有恩,我不能坐视不管。” 尽管她帮不上什么忙,但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她也不能无动于衷。 “走。”萧纪低声道。 在去往长公主府上时,萧纪便已吩咐了人前去彻查此事。 无论是谁要害长公主,他都要一一揪出来! 等他们赶到长公主府时,太医也刚到不久。 杜岳正急的团团转,在院中来回踱步,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瞧见萧纪与薛蕙过来,杜岳赶忙上前行礼:“王爷……” 他才一开口,语气里便满是哽咽,双眼通红。 他是陪在长公主身边最久的人,便连当初的先帝都没有他陪着长公主的时候多。 可以说长公主是他看着长大的。 如今却伤成了那样,怎能不心痛? “阿姐怎么样?”萧纪神情冷冽,皱眉问道。 “太医还在为公主医治。”杜岳红着眼眶道,“公主金枝玉贵,何时受过这等苦?若不是那刺客被挡了一下,那一剑只怕已要了公主的性命。” 说到这里,杜岳哽了一下,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萧纪:“王爷,您可一定要为公主讨回公道啊。” 第403章 伤重 公道肯定是要讨的,可不知为何,薛蕙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却划过了一丝异样。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萧纪自然是没应杜岳这话,他始终盯着那紧闭的房门,眸色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太医才从屋内出来。 还不算暖和的天气,他的额头愣是布满了一排细密的汗珠,神色间还有几分后怕。 “王爷。” 太医上前来,恭敬行礼。 “长公主伤势如何?”萧纪沉声问。 “伤势不算太严重,却失血过多。”太医轻叹口气,道,“好在没有伤及要害,只需每日按时服药好生静养便是。” “辛苦你了。”萧纪垂下眉眼,掩住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杀意。 杜岳叫了个婢女跟着太医一道去开方子抓药。 萧纪则是与薛蕙进屋去看长公主。 窗户半开,有微风徐入,可却仍旧驱不散屋内浓重刺鼻的血腥味。 薛蕙微微蹙眉,半掩着的帷帐里隐约能看见长公主侧躺着的身影。 床的两侧分别站着婢女,他们走上前去,婢女便将帷帐撩起。 薛蕙这才看清长公主那苍白如雪的脸色,她整个人窝在锦被里,发髻褪去了原本的金银钗环,倒衬的人越发的清瘦了。 她伤在后背,只能侧躺着。 在看见萧纪的那一瞬间,长公主疼得发红的眼眶蓦地一湿,流下泪来。 “可是伤口疼得厉害?”萧纪见她落泪,原本冷硬的心也不自觉软了几分。 长公主没说话,只是默默流泪。 薛蕙看的心中也有些发酸。 “伤你的那些人,我定会将他们都找出来。”萧纪坐到床侧,轻轻握住长公主纤细无骨的手。 他们虽是姐弟,可却许久未曾这么亲近过。 若不是看着长公主伤重意识有些模糊,萧纪平日里也不会做这种举动。 长公主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或许是伤口太疼,她喘着粗气,浑身疼得发抖。 她紧紧抓着萧纪的手,指尖几乎嵌进他的手背里。 也是这时,有婢女进来轻声朝萧纪禀道:“王爷,随风侍卫在外求见。” 定是随风查到了今日的事。 薛蕙下意识看向萧纪,果然见他眼神瞬间就变了。 他轻轻将长公主的手放下,垂眸温声道:“阿姐好生养伤,我去看看。” 他站起身,经过薛蕙身边时,嗓音冷而沉的缓慢道:“你在这里陪一陪阿姐,我去去就回。” 薛蕙怕他一气之下做什么冲动之事,下意识轻轻揪住他的衣袖,小声道:“你千万别冲动。” 萧纪看了一眼她白净如玉的细长手指,笑了一下:“知道了。” 他走的很快,不过几个呼吸间,便不见了身影。 “薛蕙。”长公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薛蕙忙转过身,却见长公主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 她单手撑在床铺上,额头冷汗缓缓滑落,眼神里藏着虚弱与隐忍的痛苦。 好似这么一个动作,便已令她耗尽全身力气。 薛蕙忙几步走过去:“您还伤着,快躺下。” 第404章 事有蹊跷 长公主摇摇头,示意她不必管自己。 婢女走过来,小心搀扶着她坐好,又去给薛蕙搬了个绣墩来。 薛蕙落了座,才听得长公主语气虚弱道:“我原是担心你与阿纪在一起,帮不了他什么,可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她嘴角微微勾着,眼神里藏着一抹欣慰:“或许只有你才了解他。” 薛蕙微微摇头:“我对他知之甚少。” 她不够了解萧纪,有些时候甚至不够了解自己。 “就这样陪着他,比什么都好。” 长公主笑着说话,却怎么也压不住眼底的悲伤。 薛蕙直到今日才知道长公主与驸马从前的事,可看着这样的长公主,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 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抚平长公主心中的痛。 或许时间会冲动一切,但绝不是现在。 长公主伤口疼得厉害,煎好的药送进来,薛蕙守着她服用,重新躺上床后,这才起身离开。 天色渐晚,晚霞挂在天际,犹如胭脂一般,映照在人的脸颊上。 萧纪还未回来,但他将马车留给了薛蕙,也吩咐了人送薛蕙回薛家。 薛蕙离开后,杜岳才进了殿中。 方才已经睡下的长公主此时却睁着双眸,定定看着床顶的帷帐,失神的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 杜岳轻轻唤了一声。 长公主回过神,侧眸看向他,猩红的眼底藏着数不清的情绪。 “走了?” “薛大姑娘已经离开了。”杜岳站在床前,缓缓蹲下,看着长公主的伤势,心疼地道,“您实在不该伤自己这么重。” 长公主一时没说话,只是合上了双眼,但放在身侧的手却微微颤抖了一下。 “若我不狠些,他是不会信的。” 她恨了吕太后这么多年,也等了这么多年。 可她等不住了。 吕家人在京城活的风生水起,可她的驸马却还尸骨未寒。 凭什么? “王爷此番回京,便是为了对付吕家。”杜岳道,“即便您不这么做,吕家也蹦跶不了多久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没那么多耐心等了。”长公主的手指慢慢收紧,嗓音微微沙哑哽咽,“也许将来阿纪发现,他会恨我,可我不在乎。” 她只想报仇。 但她也明白,光靠她自己,是扳不倒吕家的。 所以她今日才会设计这么一出。 杜岳也不知该如何说,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而薛蕙这边。 她坐上马车回到薛家时,已经夜幕四合。 彼时薛荣与康氏已经回来了。 薛蕙去薛老太太跟前请了安便回自己院里了。 她累了这么一日,此刻只想赶紧沐浴更衣,连晚膳都顾不上。 荷香去厨房张罗晚膳的事,芸香则是陪着薛蕙进浴室。 待到薛蕙躺进浴桶里,仍由热水漫过身子,她才有片刻放松。 芸香随手拿过一旁的花瓣,撒在浴桶中,说起长公主府的事。 “姑娘,我总觉得长公主遇刺这事有蹊跷。” 薛蕙原是闭着眼的,听见这话,睁眼看向她:“你也发现了?” 第405章 打牌 芸香是在回来路上才慢慢琢磨出有些不对劲的。 但薛蕙在长公主府时便已察觉出什么了。 长公主这些年在京城行事放荡,全然不给吕太后一丝面子。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好好过了这么多年,没人敢动她。 怎么偏偏在这时有人会派刺客杀她呢? 且长公主在京中也从不曾树敌,谁会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只要仔细一琢磨,便会觉察出什么来。 薛蕙淡淡道:“我如今只希望王爷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她都能想到这一点,萧纪定然也是早想到了。 但他仍旧愿意配合着长公主,或许也是因为他对长公主始终抱着愧疚之心吧。 “王爷定是对此事有把握的,姑娘就不要担心了。”芸香轻声安慰道。 薛蕙只笑笑,没有再说话。 她估摸着这件事应当没那么快,只是不曾想,次日一早巡盐御史吕韬便被御史台联名上折子参了一道。 此前吕韬因贩卖私盐收受地方官员贿赂一事便被萧纪上报了朝廷,建元帝下令彻查此事,只是一直没结果。 而今御史台突然联名上书,想来是以查到了确切证据。 一觉醒来,京城就变了天。 薛蕙站在自己的庭院中,望着天边那团越来越浓郁的乌云,无端感觉心头有几分压抑。 萧纪与吕家的斗争早在十年前便开始了,只是如今才真正的撕破脸。 薛家的生意还是照常做,只不过女眷们却被勒令不准出门。 薛老太太无聊的紧,便叫人支了拍桌子在自己屋里,叫了甘氏潘氏与康氏过去作陪。 薛蕙对这种事向来是不感兴趣的,但今日还是过去凑了热闹。 薛茹托病未来,薛老太太也懒得管她。 薛莹跟薛蕙挨着坐,婆子送了茶点上来,她一面喝着茶,一面时不时抬眼朝那牌桌上看一眼。 潘氏坐在薛老太太的对面,左手边是康氏。 她的牌技差,一连点了好几炮,面前的碎银子输了个精光。 薛老太太难得笑出声,指着潘氏对右手边的康氏道:“你大伯母手气差,这么些年了坐上桌还是输的份。” 潘氏脸庞微微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康氏则是抿唇莞尔,柔声道:“想来大伯母是在让着我呢。” “她才不是让着你。”对面的甘氏就道,“从前她输的更多。” 康氏看了眼自己面前的这堆碎银子,轻轻抿了抿唇,刚要说什么,就听见潘氏道:“……要不,还是找人换我吧。” 倒不是她怕输银子,她只是怕影响了薛老太太打牌的兴致。 “大嫂不会是输怕了吧?”甘氏笑眯眯地看她。 “自然不是。”潘氏连忙摆手,脸上有一丝精魄,怯生生的望着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一见她这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在座的除了她都是小辈,还有什么不敢挺直腰板的? 想到这儿,薛老太太脸上的笑就淡了几分。 她抬眸朝正在低声与薛莹说话的薛蕙看去。 “蕙丫头,不如你来替你母亲吧。”她朗声道。 第406章 输急眼 薛蕙自小便对算盘记账有独到的天赋,叶子牌自然也不在话下。 薛老太太上一回和她打牌,还是她出嫁以前的事。 那一回桌上只有她赚的盆满钵满。 甘氏显然也没忘了那一次。 听见薛老太太叫薛蕙上桌,她的脸色就变了变。 薛蕙将桌上每人的脸色尽收眼底,她笑了笑,道:“我若来了,弟妹便是能赢的牌都不敢赢了。” 她说着,轻拍了拍薛莹的手,对她道:“阿莹,不如你去吧。” “我?”薛莹愣了一下,白嫩的小脸上写满了错愕,“可我……不常玩这个呀。” “无事。”薛蕙笑说,“输多少都算我的,你放心大胆的玩。” 甘氏暗自勾了勾唇角,一个薛莹难道她还对付不了了? 薛老太太也点头道:“那便阿莹来吧。” 薛莹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去替换了潘氏。 这次薛蕙没坐在后边,而是起身来到了薛莹身后。 芸香去取来了碎银子,放到薛莹面前的牌桌上。 康氏不动声色的将桌上每一人的表情变化都打量过,暗自记在了心里。 薛莹有些紧张,摸牌时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薛蕙抬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笑着道:“不过是百十两银子的事,你阿姐还输得起,别怕。” 薛莹性子单纯怯懦,总觉得自己比不上任何人。 实则她也不比旁人差多少,只是不够自信而已。 薛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那抹害怕压制下去,专心放在牌局上。 一开始因为薛莹的紧张,她连输了几把,甘氏面前的银子倒是越堆越多了,她脸上的笑也逐渐压不住。 到最后她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对薛莹道:“想来是你们母女今日坐的这位置不行。” 康氏也有些不太好意思,她轻声道:“阿莹妹妹,不如我的银子分你一半吧。” 还不等薛蕙说话,就听的薛莹轻言细语却又十分坚定地道:“不必了嫂嫂,我会赢回来的。” 一向胆小懦弱的薛莹都说的出这话,倒是叫薛老太太都高看了她几分。 薛蕙则是欣慰地轻捏了捏薛莹的肩膀。 重新洗牌开始下一局,从这局开始,局势就不同了。 薛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她总能算到甘氏手里的牌是什么。 起初甘氏还能笑盈盈的,横竖她赢了这么多,也不怕输一两把。 可渐渐的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薛莹似乎是在针对她,从她这里赢的钱,很快又能输到薛老太太与康氏手里去。 甘氏的脸色开始难看了。 又是一把过后,甘氏终于忍不住了。 她狠狠瞪了一眼康氏,语气不善:“你明知她是故意的,为何还要顺着她出那张牌?” 康氏有几分委屈:“我手里只有那些牌了。”无论出哪张结果都是一样的。 “行了,一家子凑在一起打牌而已,有什么好发火的?”薛老太太瞥了眼甘氏,“方才你大嫂输那么多,也没见跟你这般急眼的。” 坐在后面默默喝茶的潘氏被点到,立马坐直了身子。 薛蕙柳眉微竖,勾着唇角讥笑道:“二婶不会是输不起吧?” 第407章 回京 甘氏气得嘴都歪了,叶子牌抓在手上几乎变了形。 但她是长辈,若她因为这话与薛蕙计较,便显得她不够大度了。 “我有什么输不起的?”甘氏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怒意压制下去后,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横竖都是自家人,这银子进了谁的口袋不是进呢?” “二婶能这么想是最好。”薛蕙扬唇笑说。 薛莹甚至还笑着补了刀:“多谢二婶。” 甘氏嘴角都在抽搐,再笑不出来。 薛老太太也有些乏了,叫了婆子来收拾牌桌子。 仔细算下来,今日大家都是不输不赢。 先前潘氏输的那些,也早被薛莹找补回来了。 “我竟是不知,阿莹还会打牌呢。”薛老太太看薛莹的眼神里带着诧异。 “是阿姐教我的。”薛莹羞涩地垂下脑袋。 “是她自己本来就聪明,我可没教她什么。”薛蕙笑道。 从前薛茹虽比不过薛蕙,可要将薛莹比下去却还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今薛莹渐渐崭露头角,倒衬的薛茹有些不如人意了。 晚膳摆在了薛老太太的院里,但薛老爷没来,他爱清净。 不过晚膳时,有封来自允州的信送到了。 薛老太太一听是允州来的,连饭都顾不上吃了,急忙叫人拿过来。 信是薛婧寄来的,寄信时他们举家便已离开了允州前往京城,如今信送到了,他们只怕不日也要到京。 薛老太太激动万分:“婧儿马上就要回京了,这次回来应当就不会再走了。” “那倒是件喜事。”薛不为憨厚笑道,“只是不知姑爷回京领什么职位?” 这倒是将薛老太太问住了,她看了一眼薛蕙。 “这件事,王爷可有跟你透过口风?”她问道。 “不曾。”薛蕙摇头,“姑父回京任职,吏部看的也是他历年在任上的功绩。”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心眼?”甘氏就道,“凭你与王爷之间的关系,请他疏通一下难道还不行?” 薛老太太没说话,但她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桌上所有人都看向薛蕙,薛荣薛茹兄妹俩幸灾乐祸的勾着唇角看戏。 薛蕙自小就是犟种性子,她若在这件事上转了性,那才怪了。 “姑父这些年来在任上颇有美名,无论百姓还是地方官员,抑或是吏部,无有不夸的。”薛蕙淡淡说着,“如今他刚回京,若是借助王爷的权势青云直上,变成众矢之的,祖母认为这是件好事吗?” 如今京中局势太乱,萧纪与吕家在打擂台。 虽说薛家与萧纪已经绑死不可能分开了,但他们也不敢上赶着去跟吕家作对啊。 薛老太太还算有几分脑子的,只听薛蕙这么一说,便想清楚了。 “你姑父这些年所做政绩都是有目共睹的,即便无人相帮,他也一步步走到了如今。”薛老太太大义凛然道。 “那明日我便派人去将三妹他们从前住的宅子收拾出来吧。”潘氏温声道,“这么些年没住了,只怕不少地方都要修葺一番。” 第408章 表亲 “那都是十几年前的老宅子了,如何住的了人?”甘氏呛声道。 “我看,还是新买一座宅子吧。”薛老太太拍板道。 甘氏刚要附和,便听得薛蕙笑了一声。 她不悦地皱眉:“你笑什么?” “二婶若是想姑父还没回京便先树敌,那这宅子便去买吧。”薛蕙脸上笑意越发的柔和,却又无端叫人觉得有几分冷。 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唯有康氏恍然大悟。 京中从不缺大富大贵之人,薛家虽是富商,可在那些人的眼里仍旧连伺候他们的丫鬟下人都不如。 若是叫这样的人与他们平起平坐,他们焉能如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甘氏一头雾水。 薛老太太眼神沉沉:“蕙丫头,你把话说清楚点。” “姑父清廉了十几年,家中虽靠姑母带过去的嫁妆日子稍微过的比旁人好些,可他们也从不敢穿金戴银。如今正是姑父任职临门一脚的时候,偏在这时大肆张扬排场。”薛蕙道。 听她这么说,薛老太太当下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她的心里不由一阵后怕,薛婧一家好不容易能回京,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叫姑爷日后仕途难走,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想到这儿,薛老太他定神对潘氏道:“那就听你的,明日差人去将他们的旧宅子修葺。” “是。”潘氏应声。 这顿饭结束后,大家便各回各院了。 薛老太太去榻上坐下,又拿出薛婧寄回来的信,展开来看了一眼。 那信上的内容还有一点是她未知会旁人的。 薛婧出嫁后一共生下两子一女,大儿子已到适婚年龄,婚事却还未定下。 薛婧这些年不在京中,也不知谁家的姑娘好,便写信来先托薛老太太替她物色着。 薛家虽是商户,可薛婧的儿子却不是商户之子,且如今随着姑爷蒋旭宁回京任职,他也是文臣之后,多得是姑娘上赶着来。 婆子去点了支安眠香,煨了壶热黄酒端上来,斟了一杯送到薛老太太手边。 软榻隔桌上点着烛台,那火苗正微微摇曳着,映的薛老太太的脸庞晦暗不明。 “蒋家大郎要说亲了。”她将信纸递给婆子,双手捧起那盏热黄酒,轻抿了一口。 婆子展开看了两眼,顺势问薛老太太:“老太太可有想好合适的人选?” “人选倒是有一个,不过……”薛老太太眯着眸,瞧着她,“我还没想好。” “不知是谁家的姑娘入了您的法眼?”婆子笑着问。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薛老太太道。 婆子微微一愣:“您是说……咱们府上?” 薛老太太笑着点头:“还是你了解我。” “可……”婆子刚想说,薛茹的婚事不是已经要定了? 话没说完,她又想起如今府上待嫁的姑娘可不止薛茹一个。 “老太太是想将三姑娘许过去?” “正是这个意思。”薛老太太道,“薛莹那性子软弱,嫁去夫家只怕日后要吃的亏不少。” 第409章 亲上加亲 可薛莹若是嫁去蒋家就不一样了。 一来她的正经婆婆便是自己的姑姑,沾亲带故的,也不可能亏待了她。 二来两家是亲上加亲,往后只会走动的越发频繁。 再者说。 薛蕙就要嫁进摄政王府了,若是薛家其余人将来找上她帮忙,她定然眼睛也不眨的便拒绝了。 若有个薛莹,那便不一样了。 婆子哪能不明白薛老太太心里在想什么,她思忖道:“可这门亲事,姑奶奶愿意吗?” 薛婧是聪明人,她既然写信来请薛老太太相看,便已是将主意打到了薛莹的身上。 但如今要让大房点头,才是个难题。 “她愿不愿意倒是次要。”薛老太太抿了口温酒,眼神微暗,“薛蕙那里才是一道坎。” 薛莹的婚事,若没有薛蕙点头,薛不为与潘氏那两口子也不会同意将薛莹嫁去蒋家。 “可蒋家如今回了京,姑爷又有文职在身,大姑娘怎会不同意呢?”婆子轻声劝慰道,“老太太也别太多虑了。” 薛老太太却是摇摇头,神色凝重:“若那蒋家大郎是个不堪托付的,只怕便是我豁出这张老脸,薛蕙也不可能卖我半分面子。” 薛老太太上次见蒋家大郎还是他幼时,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他长成了什么样。 虽说是薛婧的孩子,可到底多年未见,她也不敢寄希望太高。 “姑爷与姑奶奶都是谦恭温良之人,教养出来的公子自然也是不差的。”婆子就道。 夜色深了,酒意逐渐上头,薛老太太也不再说话,只是抬了抬手。 婆子立刻会意,上前来搀扶着她起身朝内室走。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巡盐御史吕韬便被定了罪。 他贩卖私盐收受贿赂铁证如山,大理寺少卿连同刑部一道将人证物证都送到了建元帝的案桌上,让吕韬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且吕韬还往后宫送过不下百万两的白银。 这些银子去了何处,也是不言而喻。 薛蕙听说这些的时候,没有感觉高兴,反而有些担心萧纪。 如今吕家是众矢之的,可赶狗入穷巷,定是要遭反噬的。 “王府那边可有递话来?”薛蕙问道。 芸香摇摇头:“这几日别说王爷了,连兰清也半点消息没有。” 先前兰清被吕太后召进了宫,便一直没再见过。 也不知她出宫了没有。 薛蕙沉默片刻,忽地道:“走,去一趟长公主府。” 过去这几日了,长公主的伤应当也好些了。 芸香没敢耽搁,立刻叫人去备马车。 无论宫中的事闹得多沸沸扬扬,京中的百姓似乎也没被影响到。 薛蕙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摊贩来往吆喝的声音,忽然就有些理解萧纪了。 他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还背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可他却从未为自己辩解半分。 或许他为的,便是这些吧。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才停到长公主府。 薛蕙来前并未往长公主府里递帖子,不过门房的侍卫却认得薛家的马车。 第410章 铲除 薛蕙被请去偏殿稍候片刻,茶才喝半盅,杜岳便亲自过来迎她。 比起那日杜岳的紧张慌乱,如今的他倒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冷静。 “长公主昨日还在念叨着薛大姑娘,赶巧您今日便来了。”杜岳笑眯眯道。 “贸然登门,只望长公主不要怪罪我才好。”薛蕙语气谦逊道。 “那自然不会。”杜岳笑说,“这些日子长公主重伤在身,日日躺在榻上动弹不得,您来陪她说几句话,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一面说,一面朝着薛蕙做了个请的姿势,领着她往长公主寝殿去。 许是伤重,长公主对召见面首也没什么兴趣。 寝殿里除了两个贴身婢女伺候着,倒是不见那些面首的身影。 长公主身着洁白绸缎中衣,半倚在北面靠墙摆放的美人榻上,墨黑长发只用一根发带松松垮垮挽在脑后,偶有几根细碎发丝滑落贴在耳畔,倒衬的她小脸越发白净娇媚。 她指尖捏了颗青提,送入樱唇,笑着朝迎面走来的薛蕙道:“你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了?” “心中惦记着您的伤,便想着来看看。”薛蕙弯了弯眼眸,“殿下伤势可好些了?” “有太医日日为我把脉诊治,自然是大好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的动作却还是略显几分僵硬。 婢女为薛蕙搬来绣墩,薛蕙行了礼后才浅浅落座。 长公主眼眸幽深瞧着薛蕙,嘴角仍旧挂着笑意:“你今日过来,不只是为了探望我吧?” 薛蕙微微笑道:“我只是想知道,如今京中发生的这一切,可如了长公主的心愿?” 长公主眼睫微颤,看薛蕙的眼神隐约多了抹厉色:“你倒是头一个敢这么与我说话的人。” “您做的这一切,连我都能猜得到,您觉得王爷心里会不清楚吗?”薛蕙轻声道,“可他明白这一切,仍旧愿意为了您打破自己原本的计划。” 这话说到长公主的心坎里去了。 这些日子后宫中传来的消息她无有不知的。 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却隐隐感觉不安。 或许是因为愧疚,她利用萧纪对自己的亏欠之心设计了他。 他自小便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哪能猜不到这一切呢? 长公主如葱白一般的手指渐渐蜷到一起,手背青筋隐现。 但下一刻,她脸上愧疚的神色又变得决绝:“吕家盘踞京城这么多年,作恶多端,本就该死!” “即便我对朝堂之事并不精通,可我也明白,若想彻底铲除吕家,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薛蕙沉声道。 按照萧纪原本的计划,他是要一步步瓦解吕家的势力,将吕家爪牙一一拔除。 而今长公主所作所为,无异于是拔苗助长。 若能成功,皆大欢喜。 若是失败,连累了萧纪不说,也会助长吕家气焰。 “哼。”长公主蓦地冷笑一声,冷冷盯着薛蕙,“你还没嫁进摄政王府呢,便想来对我说教了?” 第411章 给她送信 长公主在薛蕙的心中一直都是通情达理的性子,可当她说出这话时,她便知道是自己想错了。 “您误会了。”薛蕙垂眸低声道,“我说这些,不过是想让您知道,王爷身上的伤,不能再多了。” 她曾亲眼见过两次萧纪濒临死亡的伤势。 一次在还未被抄的宋家,一次便是那次在万佛寺。 世人皆奉他为神明,以为他刀枪不入,可他早已千疮百孔。 长公主没有再说话,只是原本冷绝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 薛蕙站起身,盈盈行了礼:“不敢再打扰您养伤,民女告退。” 说完,她便转身准备离去。 长公主的声音便是这时在身后响起:“吕太后不久前为她的侄儿吕绍赐了婚,你还不知道吧?” 薛蕙脚步一顿,凝眉回头看她:“赐婚?” “兰清的身份,想必你也早就清楚了。”长公主道,“谁若是娶了她,西北肃州的贺兰一族,便是她的嫁妆。” 兰清出身将门,贺兰全族上下历代都是为守护西北边境而生。 历朝君主都曾担心贺兰谋反叛变,可西北战事又离不开贺兰家。 薛蕙眼神一利:“吕太后将兰清赐给了吕绍?” “不错。”长公主淡淡道,“吕太后此番行为便是要逼贺兰家反。” 只要贺兰将军敢反,届时内忧外患只怕祸连全国百姓。 可若是不反,难道真要将兰清嫁给吕绍? 薛蕙脸色发白,暗道吕太后真是好狠的一招! 或许萧纪此番对吕家穷追猛打,也有这件事的缘故。 走出长公主府时,薛蕙的脑海里都还在想吕绍与兰清的婚事。 赐婚一事显然是长公主从旁的渠道知道的,毕竟这事还未传开,连薛蕙都没得到一点消息。 “难怪这些日子都没有兰清的消息,她定然是又被关在了后宫里。”芸香搀扶着薛蕙上了马车,还没坐下,便急声说道。 “吕太后是痴人说梦。”薛蕙眯着眼睛淡淡道,“当年送兰清入京,贺兰大将军定也是恨上了她,如今她还想将兰清嫁给吕绍,贺兰大将军不会同意的。” “可大将军再不同意,赐婚圣旨一下,他难道还敢抗旨吗?”芸香咬着唇,纠结道,“若他敢抗旨,只怕那时流言四起,十分不利。” 这也是薛蕙在担心的事。 贺兰将军远在西北,无召不得入京,可他若是不回京,又怎么将兰清接回去呢? 正想着,方才起步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主仆俩都不由身子前倾,好在芸香反应快,连忙一把扶住薛蕙。 “王叔,怎么回事?”芸香就扬声问外面的车夫。 “姑娘,有人给您送信。”王叔的声音听着有些纳闷,又有些诧异。 谁送信会送到这里来? 薛蕙眉心微微一攒,示意芸香撩开帘子。 映入眼帘的,是宋玉卿的脸。 薛蕙脸色更沉,眼神一冷:“宋玉卿,你还敢出现?” 宋玉卿半点不惧,甚至还笑着朝薛蕙奉上一封信,以及一枚十分眼熟的玉佩:“大姑娘有话不妨看过这封信再说。” 第412章 入了这道门 芸香比她更快认出那枚玉佩,惊呼道:“姑娘,那是大爷的东西!” 薛不为随身携带的玉佩,怎么会落到宋玉卿的手中? 薛蕙手指不自觉收紧,目光如电盯着宋玉卿:“我爹呢?” “姑娘看过这封信便知道了。”宋玉卿仍旧笑着,说道。 芸香沉着脸将信接过来,递给薛蕙。 信是吕绍写的,但字迹却是宋玉卿的。 信上说,若她想要薛不为平安无事,那便去一趟吕家。 至于吕绍要做什么,薛蕙不用想都知道。 信封在薛蕙手中渐渐被揉成一团,她面色冰冷地瞪着宋玉卿。 宋玉卿似乎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跟着自己走,便笑着补充了一句:“公子说了,若姑娘不肯去,那么下一次收到的,便不是玉佩这么简单的了。” 吕绍手段有多狠毒,薛蕙早在诏狱时便见识过了。 他说要砍人一只手,便不会只剁一根手指。 “姑娘……”芸香担忧地轻轻唤道。 可薛蕙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咬牙道:“带路!” 今日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宋玉卿满意地眯着眼笑了。 帘子落下,掩住了他那张令人反胃的脸。 薛蕙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手腕位置,那里原本绑着的袖箭空空如也。 因着要去长公主府,不方便携带这些,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薛蕙出发前便将袖箭解了下来。 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她沉默片刻,抬手将发髻上的簪子取下来一支,藏到袖中。 看见她这个举动,芸香瞪大了眼睛,想说什么,又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只能压低了嗓音道:“姑娘,您可千万别干傻事!” “放心。”薛蕙笑笑,“我有分寸。” 如今她指望不了任何人,只能靠自己。 无论吕绍想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让他如意。 大不了便是鱼死网破。 薛蕙眼神一凛。 马车直接驶进了吕家侧门,在二门处停了下来。 车夫放了脚凳,薛蕙弯腰出了马车。 宋玉卿就站在下面,伸手来扶她。 薛蕙看也没看他一眼,提着裙摆慢慢走了下来。 吕家她不是第一次来,但每一次来,都令她觉得厌恶。 “大姑娘,这边请吧。”宋玉卿做了个请的动作。 芸香也想跟着一道,却被门房的婆子拦下。 薛蕙侧眸扫了宋玉卿一眼,讥讽道:“怎么,偌大个吕家还怕我的丫鬟?” “自然不是。”宋玉卿笑着道,“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薛蕙冷笑一声。 芸香与车夫都被请去了别处,但吕家的人应当也不敢对他们做什么。 方才薛家的马车是光明正大入吕家大门的,街上行人看见的不少。 距离吕绍被革职受廷仗之刑已过去许久,他的伤势也已大好。 薛蕙被领着踏进吕绍后院大门时,才绕过影壁,便听的上房那头传来一阵抚琴弄萧声。 仔细听听,还有女子如娇似媚的打闹声。 宋玉卿朝那边看了一眼,忽地压低了嗓音对薛蕙道:“入了这道门,您就别想着再出去了。” 第413章 隔岸观火 他的语气听着似乎像是劝告,又似是隔岸观火。 到底是才十几岁的孩子,即便他再怎么伪装,心里也藏不住事。 薛蕙扭头盯着他看了又看,忽然笑起来,道:“宋玉卿,你在我膝下养了这么些年,还是这么的愚钝无知。” 宋玉卿神色一顿,眼皮微压,白嫩的面皮上飞快划过一丝愤然:“如今你才是笼中雀,有何资格对我说这话?” 薛蕙没再与他说什么,说多无益,浪费口舌罢了。 入了上房庭院,映入眼帘的便先是那半开着的房门,门内春色满盈,歌舞升平。 隐约可见吕绍高坐上位,怀里半躺着一名模样精致娇媚,杏眼桃腮的姑娘。 绸缎衣裙纷飞间,吕绍也看见了站在门外的薛蕙。 他那双噙着丝丝雾气的丹凤眼微微一眯,伸手便将怀中女子推开。 女子猝不及防,整个人滚落在地,疼得她忍不住轻吟了两声。 屋内的乐声戛然而止,众人皆忐忑地看向吕绍。 有婢女过来将房门打开,迎面扑来的便是一阵沉闷的脂粉香气。 “既然来了,怎么站外面?”吕绍倾身,单手撑在膝上,眼神如狼似虎盯着薛蕙看。 他只穿着里衣,衣襟大开,随着他这个动作,露出一大片胸肌,上面还残留着姑娘们的唇印。 荒唐至极。 薛蕙强忍着心底的恶心,抬脚走进去。 她今日穿着打扮十分素雅,披了件绣白色梅花对襟棉绫褙子,里面穿着月白印靛青小团花薄棉短衣,下配了一条豆绿色的挑线裙子。 她打扮的并不精致,可偏是那张脸上的秀丽清冷感,无人能及。 和她一比,这满屋形形色色的女子便都显得不过尔尔。 “你那蠢妹妹说的倒是不错。”吕绍的眼神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着薛蕙,毫不掩饰自己对她露骨的欲望,“你的家人,果然是你的软肋。” “吕少爷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薛蕙语气平静道。 即便身处吕家这个泥潭,她似乎也毫不畏惧,甚至表现得十分淡然。 可她越是云淡风轻,吕绍就越是想要折磨她。 “去把人带上来。”他扯了扯嘴角。 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但门外隐约有人影闪动。 薛蕙脸上神色不变,只是心底忽然沉了许多。 没一会儿,她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等她回头看去时,只见薛不为发丝凌乱,灰头土脸的被人架着走了进来。 他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哆嗦,连路都走不稳。 可在看见薛蕙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双眼一亮,沙哑出声:“阿蕙!” 薛蕙瞳孔猛然紧缩,看着薛不为明显吓破胆的脸色,心里蓦地一痛。 “爹!”她几步走过去,急声问,“您怎么了?”又扭头瞪吕绍,“你对我爹用刑了?” 她难得有这种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吕绍看的津津有味。 “用刑?”他笑,“你爹可没你胆子大。” 他倒是想对薛不为用刑,可薛不为一见那些刑具便晕了。 第414章 暴戾 薛不为胆子小,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刑具,尤其是看到刑具上还挂着血肉时,他立时便吓晕过去了。 这会儿被薛蕙搀扶着,他的双腿也在抖,可当父亲的天性却叫他短暂的回了片刻神。 “阿蕙,你怎么也被绑来了……?”他双手颤抖着拉住薛蕙,眼底一片红,“你快走,别管我。” 见他这样,薛蕙眼眶不由一酸。 她知道是自己连累了父亲。 “你想要的人不过是我。”她对吕绍道,“如今我既已站到了你的面前,可以放了我爹吧?” 吕绍当真思考了一下,不过也就一刹那。 他抬了抬手,这意思是让薛不为走。 即便放了薛不为,他也不认为有人敢到吕家来抢人。 “不……我不走。”薛不为好似这时清醒了一些,他拖着沉重的双腿,将薛蕙护到自己身后,眼神虽懦弱却又坚定,“你休想对我女儿做什么,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吕绍嗤笑一声:“我若真要对她做什么,即便十个你也拦不住我。” 他语气狂妄,可没人怀疑这话。 薛不为脸色更加惨白,他握着薛蕙手腕的手指都不由自主的收紧。 “爹。”薛蕙轻轻将手挣脱出来,温声道,“您先回去,娘在家定然担心您。”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薛不为双眼通红,脸上满是对薛蕙的愧疚,“阿蕙,都怪我,若不是我……” “不怪您。”薛蕙轻声道,“我不会有事的,您放心。” 吕绍懒得看他们父女情深,语气不耐道:“把他给我丢出去。” 话音一落,便立马上来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拖着薛不为朝外走。 薛不为连话都没来得及再说一句,就被拖着出去了。 “咱们开门见山吧。”薛蕙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了薛不为,她便也没什么顾虑。 “我想做的事,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吕绍并未屏退左右,而是当着众人的面,用言语侮辱薛蕙,“我这后院侍妾的位置,可永远有你一份。” “若我说不呢?”薛蕙垂眼道。 “不?”吕绍觉得好笑,“你认为如今的你还有资格说不?” 他道:“莫非你还希望萧纪会来救你?” 他不提萧纪还好,一提薛蕙便冷笑道:“听说太后娘娘想为你与贺兰将军的独女赐婚,你又将我绑来吕家,是明摆着与摄政王作对。若是太后娘娘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吕太后如今被萧纪穷追猛打,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 吕绍帮不上忙便也罢了,甚至不能叫人省心。 薛蕙这话算是踩到了吕绍的雷区。 若不是因为被赐婚的事逼的喘不过气,他又何必偏在今日将薛蕙诓骗进吕家? 他不好过,那别人也休想好过! 想到这儿,吕绍心底的暴戾便压制不住。 他随手抄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砸在薛蕙面前,滚烫的茶水四溅,打湿了薛蕙的裙摆,还有不少弹到了两旁跪着的乐师与侍妾身上,可他们都不敢动弹。 第415章 咬舌 “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吕绍眼底几乎喷出火来。 薛蕙扬唇笑:“你不是不敢,你是不会。” 当日在万佛寺时,诏狱锦衣卫射那一箭时,她明显听见了吕绍阻拦的声音。 他是想杀萧纪,但绝对舍不得杀薛蕙。 “哼。” 吕绍眼神阴鸷,如毒蛇一般盯着薛蕙。 “我是不会杀你,但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让你如意。”薛蕙咬着牙道。 吕绍勾唇:“是嘛,那我们便拭目以待吧。” 随着他话音落,宋玉卿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手上端着一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汤药。 薛蕙心头感觉不太妙,后退了一步。 可身后立马上来两个婢女按住她。 “吕绍,你要做什么?!”薛蕙脸上难得有一丝慌乱。 吕绍坐直身子,靠在榻上,微抬下巴,仰视着她:“我倒要看看,喝了这药的你,还能不能端得住。” 薛蕙到底也是在后宅生活过的妇人,当即便猜到了是什么。 宋玉卿端着药面无表情的走过来。 “宋玉卿!”薛蕙失声叫他。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但下一刻,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薛蕙奋力挣扎着,双眼几乎充血。 要让她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宋玉卿单手端药,另一只手则是捏着薛蕙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 薛蕙一挣扎,便狠狠一口咬在宋玉卿的虎口处。 尖锐的牙齿很快咬破皮肤,鲜血涌了出来。 宋玉卿眉头微微一皱。 “这碗药,你若是不喝,我便只能送去给你的丫鬟喝了。”吕绍淡淡道,“我这满院的侍卫,倒是许久未碰女人了。” 薛蕙动作一顿,双目赤红:“吕绍,你无耻!” “骂,接着骂。”吕绍十分惬意,眯着眼很是享受。 什么高岭之花,中了药后,不还是会像条狗一样的求他宠幸? 滚烫的汤药入喉,薛蕙已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婢女退开,仍由着她摔倒在地。 “都出去。”吕绍道。 接下来的时间,是他与薛蕙的。 屋里的人闻言立马躬身从地上站起来,而后缓缓退出去。 宋玉卿走在最后,他临走关门时,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薛蕙。 那药的效果很快,前后不过几个呼吸,薛蕙便感觉浑身开始渐渐发烫了,连喘息都不由自主变的急促。 指尖早已扎入掌心,刺痛让薛蕙还能保持清醒与理智。 吕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原本洁白如雪的面孔一点一点染上霞色。 “别挣扎了。”他道,“这种药无论是谁服下,一刻钟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薛蕙站不起来,只能仰起头看他,微微喘息:“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说完这话,她眼神一狠,突然紧闭唇瓣。 吕绍眉心狠狠一攒,猛地起身朝她几步冲过去。 他一把掐住薛蕙的下颌,强迫她张开嘴,一口鲜血却顺势涌了出来。 这不是宋玉卿的血,而是她自己咬破舌尖。 吕绍又急又气:“你当真连命都不要?” 第416章 两道伤痕 幸好他阻止的及时,薛蕙只来得及咬破舌尖。 但喷涌的鲜血瞧着还是吓人。 就连吕绍这种日夜泡在血池里的人,都看的忍不住皱眉。 然而就在他为薛蕙担心的时候,薛蕙却突然眼神一利,从袖中掏出那支簪子,咬着牙便朝吕绍颈脖处刺去。 她是起了杀心的,不是她杀了吕绍,就是吕绍杀了她! 可惜吕绍虽分了心,却到底还是那个心肠毒辣的诏狱指挥使。 当薛蕙抬手的时候,他便下意识歪了一下头。 簪子瞬间刺偏,只扎到了他左肩。 偏生他穿的薄,簪子顶端又尖锐,这一下竟没进去半根。 剧烈的疼意瞬间袭遍全身。 吕绍气急反笑,好似浑然不在意自己的伤一般。 他原本捏着薛蕙下巴的手下移,轻而易举捏住她纤细的颈脖。 “薛蕙,你找死!” 冰凉的手指收紧,窒息感很快朝薛蕙袭来。 但她咬着牙却不甘心,还想拔出簪子再杀吕绍。 然而吕绍却不打算再给她这个机会。 她被吕绍压着摁在地上,脖子好似要被掐断一般,她顿时眼前一黑。 她以为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浑身一下泄了力。 就在她快要昏过去之时,那只掐着她脖子的手却突然松了力道。 她下意识大口喘气呼吸,眼前渐渐恢复清明。 吕绍脸色铁青,眼角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滴鲜血,显得越发妖冶渗人。 他冷笑着抬手拔下簪子,鲜血顿时从那血眼里争先恐后的淌出。 “能在我身上留下两道伤痕还活着的人,你怕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个。” 薛蕙舌尖疼得她说话都说不清,但她仍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要杀要剐随你便!” “杀?”吕绍低笑,他指着不远处的床榻,“我改变主意了,薛蕙,今日我若能让你下得来那张床,我便不姓吕!” 他坐回到榻上,随手拿过手帕摁住肩上的伤口止血。 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薛蕙眼前便开始天旋地转了,浑身也逐渐燥热不安,她竟有一种想脱衣的冲动。 不……绝对不行…… 薛蕙咬着唇瓣,却感觉不到一丝疼。 她今日哪怕是死在这里,也不能让吕绍得逞! 她迷迷糊糊的,看见方才被吕绍拔下来扔在地上的簪子。 那一瞬间,她的动作比她的意识更快反应过来。 她伸手想将地上的簪子捡起来,可还没等她做什么,便被不远处吕绍扔出的茶盏盖子打落。 薛蕙被打的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好久没缓过来。 她的身体里好似有上万只蚂蚁在啃咬,难受的她忍不住叫出声。 吕绍要的就是这效果,他眼神如火,盯着不断在地上颤抖的薛蕙。 也是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人在大喊大叫。 可这里是吕家,谁敢如此没规矩? 吕绍眉头一皱,正要叫人时,宋玉卿的声音忽然在外头急促响起:“公子,不好了,摄政王来了!” 萧纪怎么会来? 吕绍呼吸一窒。 萧纪这时不应该被绊在后宫? 第417章 搜院子 萧纪带人闯进吕家时,打的是擒刺客的名义。 训练有素的带刀侍卫一拥而入,直将吕家的护院以及下人围的死死的,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那刀子不长眼,下一秒就落到自己身上来。 吕家二爷吕烨今日休沐,邀了朝中官员在家小聚,没成想自家突然被围了。 他气急败坏冲出来时,正好撞见萧纪一身煞气,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杀意都快冲了出来。 “萧纪,你做什么?!”吕烨气得脸上横肉都在抖,“这是吕家,岂容你放肆?” 萧纪站在庭院中,负手打量着吕烨,以及在他身后那几个紧赶慢赶过来的朝廷官员。 瞧着都眼熟,是六部任职的。 这些官员瞧见萧纪,一个个的顿时就有几分心虚,不敢与他对视。 “京中出了刺杀案,本王奉命追查刺客。”萧纪眼底霜寒,淡淡看着吕烨,“吕家身为皇亲国戚,也不想平白背负污名吧?” “你胡说什么?!”吕烨怒道,“我吕家内外森严,什么刺客敢晴天白日的闯进来?” “有或没有,搜一搜便知道了。”萧纪话音刚落,身后的人便已鱼贯冲进吕家大小院中。 全然无视了吕烨这个一家之主。 “萧纪!” 吕烨气得脸色涨红,眼睛瞪得像要吃人:“你凭什么搜我吕家的院?” “就凭本王是摄政王。”萧纪勾起唇角,眼神亦正亦邪,淡漠薄凉。 连皇上对他都以礼相待,一个吕家又算得了什么? 吕烨差点一口气背过去,浑身都在哆嗦。 “诸位同僚,今日之事你们可都瞧见了!”他指着萧纪,咬牙切齿道,“他萧纪目中无人胆大包天,连圣上都不放在眼里了,我即刻便进宫去告御状,诸位都是我的见证。” 可这时候身后那些六部官员却是一个个露了怯。 “吕大人,若当真如王爷所说刺客闯进了吕家,不如还是搜一搜为好啊。” “就是啊,免得吕家上下被那刺客伤了。” “你们……?”吕烨回头瞪他们,不敢置信。 其余人连忙垂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当然,他们也不敢说萧纪的半句不是。 萧纪的动作很大,手底下的人不论前院后院都进去搜,很快便搜到了吕绍的院子。 “王爷。”随风回到萧纪身边,低声禀道,“找到薛大姑娘了。” 萧纪眼神一凛:“带路!” 彼时的薛蕙早已意识不清,她的唇瓣被咬的满是鲜血,却感觉不到疼。 她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药效控制,否则等她清醒,她便宁愿去死。 迷迷糊糊间,她看见吕绍似乎朝她走了过来。 他身上那刺鼻令人作呕的脂粉气瞬间袭满了薛蕙的鼻腔。 她下意识想抬手推开他。 然而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动作,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已经走到她身前的吕绍更是直接被人打飞了出去。 薛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睁眼望去,只瞧见一双心疼快要溢出眼眶的墨眸。 第418章 意识模糊 薛蕙自己或许不知道她如今有多吓人,舌尖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流血出来,唇瓣的咬伤虽已干涸,可嘴角的血渍还在往下流。 她的脸蛋好似染上了胭脂一般,一片酡红,一双眼睛却涣散不明。 甚至被萧纪抱在怀中时,她还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她没认出来是萧纪。 “别怕。”萧纪心疼地皱起眉,轻轻将她揽在怀中。 “不……”薛蕙口齿不清地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她话还没说的清楚,便从嘴角溢出一两声强忍着的呻吟。 她浑身更是烫的犹如一个火炉,萧纪立时反应过来,她定是被下了药! “随风!”他面容上清晰可见的浮起一抹愤怒与冰冷,“把他给本王废了!” 他看着不远处倒在榻上的吕绍,冷声吩咐。 吕绍虽也是习武之人,可他却被随风那一脚踹的有些站不起来。 “你敢!”他捂着胸口,疼得直抽气,瞪着萧纪。 萧纪勾唇冷笑:“你看本王敢不敢!” 随风也没半点犹豫,冷着脸就走上前去。 萧纪抱起薛蕙朝外走,也没理会身后吕绍的吃痛声。 吕家无人敢拦萧纪,他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当吕二夫人匆匆忙忙赶来时,便只见随风从吕绍的屋内出来。 里面还不断传出吕绍痛苦的哀嚎声。 吕二夫人又急又气,指着随风骂道:“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还有没有王法了?” 随风面无表情道:“闯入吕家的刺客袭击了吕少爷,已被王爷擒获,夫人不必客气了。” “你……”吕二夫人气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脸色铁青,浑身都在发抖。 随风甚至笑了一下:“告辞。” 他一面往外走,一面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薛大姑娘的丫鬟还在吕家,你去找出来。” 侍卫领命退下。 * 萧纪没将薛蕙送回薛家,而是直接带去了王府。 薛蕙意识迷糊的靠在萧纪怀中,只觉得他身上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她将脸贴上他的胸膛,又觉那一层衣衫碍事,伸手想要将衣服扒开。 “薛蕙!” 萧纪脸色微微一变,扫了眼四下。 王府里的下人丫鬟皆已回避,进前院的这段路上除了他们俩没有别人。 他加快了步伐。 怀里的薛蕙浑身越发的滚烫,她甚至想扯自己身上的衣裳。 好在萧纪在她完全失控前,将她带回了房间。 可在萧纪要将她放到床上时,她却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了。 她吐气如兰,抱着他主动送上唇。 萧纪微微后仰,躲了开来。 他单手揽着她的后腰,垂眸看她酡红脸蛋,低声问:“知道我是谁吗?” 薛蕙迷迷糊糊睁开湿润的眼眸,看着眼前的人。 他墨眸如点漆,眼尾微微上扬,薄唇微抿,白皙的皮肤越发衬的五官深邃俊美。 这张脸生的……甚是好看。 薛蕙看的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一下唇瓣,微微的刺痛让她稍稍皱了眉。 “萧纪……”她沙哑着声音,叫了他的名字。 第419章 施针 薛蕙其实意识还是有一丝清醒的,只是不受自己控制。 她也知道等着明日自己清醒过来,定会后悔如今的行为。 “认得我是谁,看来还没完全糊涂。”萧纪语气很温柔。 他伸手将薛蕙脸蛋上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轻轻拨开。 他的手指寒凉如冰,让薛蕙觉得十分熨帖,忍不住想要靠的再近些。 萧纪望着她主动送上的樱唇,眸色渐深,喉结不由自主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不是柳下惠,也做不到心爱的女子投怀送抱还能无动于衷。 可他明白,即便他想与薛蕙做些什么,也不是现在。 更不是薛蕙意识尚不清醒的情况下。 也是这时,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王爷,穆姑娘过来了。” 方才一回王府,他便叫人去请了穆琬。 “请她进来。”萧纪道。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随后便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穆琬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却在看见薛蕙的那一刹稍稍僵住了步伐。 她行医多年,只需一眼便看出来薛蕙是中了药。 “她被人下了药。”萧纪将薛蕙按回榻上,回头对穆琬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解?” 尽管穆琬早已接受萧纪与薛蕙的婚事,可再一次见到薛蕙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有些许波动。 她提着药箱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没什么波澜。 “我可以为她施针纾解。”她道,“但治标不治本,只能靠药效自己过去。” 萧纪道:“那便请你先施针吧。” 施针要褪去衣衫,萧纪作为一个男子在这里不方便,他起身退了出去,另叫了丫鬟进来。 穆琬一面将针灸包从药箱里拿出来,一面冷声吩咐丫鬟将薛蕙身上的衣裳褪去。 薛蕙本就生的肌肤雪白,如今药效上头,浑身犹如抹了一层霞色胭脂,粉嫩欲滴好似盛开的桃花一般。 穆琬望着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薛蕙,一时间心中生出许多坏心思。 可下一刻,她又被这样的自己吓到。 她是医者,怎呢能有这样的想法? 穆琬咬咬唇,将心底那些情绪屏蔽。 银针入体,薛蕙感觉自己身上的燥热褪去了一些,但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酸胀却始终缓解不了。 她睁开眼,瞧见了穆琬眉头紧锁的样子。 她怔愣了片刻,才出声道:“穆大夫……多谢你。” 穆琬施针的手微微一抖,她抬眸,正对上薛蕙泛红湿润的双眼。 “我是大夫,行医治病是我的职责,你不必谢我。”她低声道。 薛蕙勉强笑了一下,可笑容还没消失,她又感觉整个人像是从火海里被捞出来,丢入了冰窖中。 冰火两重天让她痛苦的想要在床上翻滚。 穆琬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立马对丫鬟吩咐道:“按住她的肩,不能让她乱动!” 她如今身上插着那么多银针,但凡有一点差错都有可能致命。 丫鬟不敢犹豫,连忙伸手稳住薛蕙。 薛蕙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热的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又因为动弹不得,浑身都止不住痉挛。 第420章 冰水 这跟穆琬想象中的不一样,原以为施针会让薛蕙舒服一些,没想到却越来越糟糕。 她沉着眉细思了一会儿,而后转身开门出去。 屋外,萧纪等在院中。 见她出来,立马上前来询问:“怎么样?” “叫人准备冰水啊。”穆琬道。 萧纪微微凝眉:“没有别的法子了?” 如今虽已是三月,可凉水仍旧渗人,何况是冰水? “没有。”穆琬怪异地看他一眼,“除非你想用那个法子。” 那个法子是什么她没有明说。 萧纪没再废话,直接叫人去准备冰水。 * 被放进冰水的那一刻,薛蕙的意识都还是模糊的。 直到全身被冰水浸透,她才挣扎着清醒几分。 她冻得直哆嗦,里衣被浸透贴在身上,冷的她发抖。 穆琬站在浴桶旁,正手持一枚瓷瓶往浴桶里放着什么。 见薛蕙盯着自己手中的东西瞧,她便解释道:“让你不那么难受的东西。” 她说完,又自嘲一般地勾了勾唇:“这里是王府,我敢对你做什么?” 薛蕙冻得牙齿都在打架,脸庞潮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苍白。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强撑着对穆琬笑了一下:“麻烦穆大夫了。” 穆琬心中十分复杂。 她不喜欢薛蕙,甚至有些厌恶。 可因为萧纪的缘故她又不得不一次次的去与薛蕙接触。 她寻了张长凳坐下,望着薛蕙惨白的脸色,说起外面的事:“外头已经翻天了,你知道吗?” 薛蕙怎么会知道? 但她大致也能猜得到。 萧纪为何会出现在吕家,又对吕绍做了什么,这些虽没有人告诉她,但她知道,这次萧纪是给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王爷呢?”薛蕙忍着舌尖传来的疼痛,虚弱问道。 “宫中的圣旨已来了两道。”穆琬道,“吕绍被打成重伤,吕家的人进宫告御状了。” 听这话的意思,显然萧纪还未进宫,否则不会来两道圣旨。 想到这儿,薛蕙连忙想要从浴桶里起来。 可她浑身乏力,别说起身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要见王爷……”她急红了眼。 “你如今这样,可不方便见他。”穆琬皱眉道。 她衣衫不整不说,连发髻都乱了。 薛蕙微微喘着气,脑子虽还不太清明,可周身的冰冷却逐渐让她理智下来。 萧纪做事一向有他自己的用意,他既敢抗旨,那便是有十足的把握。 如今最为头疼的应当是建元帝才对。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偏袒哪一方都不是。 薛蕙轻轻喘气,忽地狠狠一咬牙,将整个人埋进水中。 刺骨的冰水没过发顶,她犹如身处冰天雪地,浑身的燥热也在一点点的缓解。 穆琬见她这举动,眉心一攒,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约莫半个时辰后,薛蕙已恢复清明。 她换上了丫鬟拿来的一套崭新衣衫。 她的墨发还半湿着,便没梳发髻,只用一根发带挽在脑后。 当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房间时,便见萧纪仍旧等在屋外。 第421章 知分寸 也不知为何,在看到萧纪的那一眼起,薛蕙的眼睛就起了雾。 她的脑袋仍旧昏昏沉沉的,叫外面袭来的风一吹,人也不自觉摇晃了两下。 步下台阶时,她也险些没站稳。 萧纪见她趔趄,忙走上前来扶住她:“感觉如何了?” 他关切地问着,语气里藏着浓浓的疼惜。 “我没事了。”薛蕙轻轻摇头,抬眼看他,眼底是掩不住的赤红与愧疚,“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萧纪没松开她的手,察觉到她手指冰凉,干脆一掌合住,“你父亲从吕家出来后,走投无路,去了京兆府报官。” 薛蕙心头微微一紧:“我父亲没事吧?” “他没事。”萧纪道,“京兆府尹知道你我的关系,不敢对他怎么样,差人送他回了薛家。” 薛蕙这才稍稍放下心。 “你是如何知道我在吕家的?”她问,“吕绍是专门挑了今日你在宫中分身乏术,才敢对我如此。” “我知道吕绍不会对你死心。”萧纪淡淡说道,“所以早前便派了人在你身边保护你。” 当宋玉卿出现的时候,他的人便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想办法给他报了信。 否则他也不能这么及时赶到。 薛蕙错愕之际,又觉得这的确是萧纪的作风,她无奈笑了一下:“我竟从未发觉身边有人跟着。” 她说完,又道:“虽是吕绍卑鄙在先,可你带人闯吕家也是事实,听说吕家的人已进宫面见圣上了。” 她眉宇间噙着对萧纪的担忧。 “我正愁他们不敢去告呢。”萧纪笑着轻轻握了握薛蕙的手,安抚道,“吕绍敢对你做这样的事,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随着话音刚落,他脸上的笑容也化为令人胆寒的杀意。 薛蕙启唇还要说什么,蓦地瞧见萧纪身后随风的身影晃了两下。 “随风是不是有要紧事?”她只能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萧纪转身扫了一眼:“何事?” 随风立马上前来,恭声道:“王爷,宫里又来口谕了。” 萧纪迟迟不肯进宫,连建元帝都有几分着急了。 敢让当今圣上这么几次三番召见的,恐怕也只有萧纪了。 “你去吧。”薛蕙轻声道,“我没什么大碍了。” 萧纪到底也知分寸,晾了建元帝这么久,若是再不进宫,只怕圣上也要恼怒。 “我着人送你回薛家。”他低声对薛蕙道,“我母亲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待你过两日身子好些,再来拜访她。” 毕竟来了王府,薛蕙作为晚辈不去见个礼不好。 可她如今这模样,去了舒太妃跟前也是失礼。 “好。”薛蕙感激地朝他笑笑。 目送着萧纪离去后,薛蕙才想起穆琬还在屋里。 她正要转身进去打声招呼时,便见穆琬已经收拾好药箱出来了。 “既然薛大姑娘没什么大碍了,那我便先回去了。”穆琬仍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但因着她的救命之恩,薛蕙心中对她的印象也改观了许多。 “过两日我再亲自登门感谢穆大夫。”薛蕙柔柔笑着道。 第422章 她的心虚 “不必了。”穆琬不论是态度抑或是语气都始终是冷冰冰的,她看薛蕙的眼神里也不带任何情绪,“你无需与我套近乎,若不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今日我也不会为你医治。” 薛蕙虽被驳了面子,可她也没有半点恼怒与窘迫,反而笑着道:“我知道,可你今日救了我也是事实。” 穆琬看她一眼,蓦地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若真想感谢我,那便封诊金吧。薛大姑娘最不缺的,不就是银子吗?” “既如此,我定会为穆大夫封上一份厚厚的诊金。”薛蕙笑说。 说完,她便朝穆琬微微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开。 薛家的马车就在二门等候着,芸香焦急地在马车旁来回踱步,时不时眺目朝前院的方向看一眼。 直到看见薛蕙的身影,她才赶忙几步迎上去。 当她发现薛蕙另换了身衣裳时,神色陡然变得复杂:“姑娘,您没事吧?” “想什么呢?”薛蕙无奈朝她笑笑,“我没什么事,更衣是因为先前的衣裳上都是血。” “血?”芸香一听,立马担忧道,“您受伤了吗?伤在哪里?严重吗?” 她一面说一面仔细打量着薛蕙。 薛蕙唇瓣的的咬痕已经结痂,但隐约能见伤口,除此之外,便是她颈脖处那一道十分明显的指痕。 那是吕绍掐她脖子时留下的。 “没事。”薛蕙轻声道,“走吧,回去再说。” 天色渐晚,她再不回去,只怕薛不为要急坏了。 回薛家的这段路上,薛蕙将今日所发生的的事仔细想了一遍。 她虽不知道薛茹与吕绍之间究竟密谋了什么,但她知道今日这一切,与薛茹是脱不开干系的。 她原本以为薛茹蹦跶不出什么事来,可薛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主意打到薛不为的身上。 待回到薛家,薛蕙下了马车后,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径直去了薛茹那里。 夜幕四合,整个薛家灯火通明。 沿途的丫鬟婆子瞧见薛蕙满脸冰冷气势汹汹的模样,都不敢上前来,只敢远远行礼问好。 而薛蕙回来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没一会儿便传遍了整个薛家。 薛茹自然知道薛蕙被吕绍抓去一事,她一整个下午都在默默祈祷着,祈祷薛蕙最好死在吕家,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 可如今听见她回来的消息,薛茹的心头还是狠狠一颤。 有丫鬟着急忙慌进来禀道:“二姑娘,大姑娘来了!” “薛蕙?”薛茹一怔,手中的帕子都没握得住,“她来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丫鬟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身后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转身望去,已是薛蕙带着人闯了进来。 她满脸冰冷与肃穆,眼神更是利的如刀刃。 薛茹原是坐在软榻上的,看见薛蕙,她竟下意识站起身来,咽了口口水,心底有片刻慌乱。 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 这里是薛家,同样都是薛家的女儿,薛蕙难道还能要了她的命不成? 第423章 倒打一耙 薛茹故作镇定,扬着下巴道:“你……你消失了整整一日,祖父祖母为你担忧的茶不思饭不想,你回来了不先去请罪,怎么反而来我这里?” “请罪?” 薛蕙冷笑一声,几步走上前去,抬起手便是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薛茹脸上。 她猝不及防,被打的身子一歪,倒在软榻上,如花似玉的一张脸迅速红肿了半边。 薛茹脑子一片空白,没想到薛蕙竟然会打她。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疼得眼眶都湿了,瞪着薛蕙不可置信道:“你……你打我?” 薛茹的贴身丫鬟看见这一幕,下意识想过来拦,却被芸香荷香一左一右挡住。 面对着两人恶狠狠的眼神,那丫鬟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动。 “你若不是姓薛,今日我杀了你都无人敢说什么!”薛蕙语气又冷又厉,“我父亲但凡今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你有什么证据?”薛茹事到如今了还在嘴硬,“他被吕绍抓去全是因为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装?”薛蕙冷笑一声。 她上前一步,薛茹以为她还要对自己动手,吓得往后一缩。 “你与吕绍合谋的那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薛蕙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得像冰,“可你要是再敢把主意打到我父亲身上,即便祖父祖母来了,我也能整死你。” “你若不信,你大可以试试看。” 说完这话,院里便传来一阵响动。 似乎是有人过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的都在院子里站着?” 是甘氏的声音。 薛茹一听见这声音,像是瞬间找到了靠山一样。 她一把推开面前的薛蕙,捂脸哭着跑出去。 “娘,您要为我做主啊!”薛茹哭天抹泪地冲出房间,原以为只有甘氏在,没想到满院子都是人。 她先是一愣,而后立刻调整好状态,哭着扑进甘氏怀里,还将脸扬起来给她看,委委屈屈道:“娘,您看我这脸。”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谁打得你?”甘氏自然是满脸心疼,顺道看向一旁的薛老爷与薛老太太,控诉道,“大姑娘近来是越发的蛮横无理了,她消失一整日全家上下为她担忧,她可倒好,一回来便先来打自家妹妹。” 薛老爷沉着脸没说话,可握着拐杖的手却紧了紧。 薛老太太到底还算冷静,也知道以薛蕙的性格,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至于薛不为夫妇俩则是满心为薛蕙担忧,哪里有空管薛茹。 薛有为扫了眼自家大哥,阴阳怪气道:“大哥,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康氏站在薛荣的身边,抿着唇没说话,但她却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还不等薛不为说话,就见薛蕙从屋里走了出来。 院里掌了灯,火苗被风吹的四下摇曳,灯影落在薛蕙脸上,尽管她未着粉黛,连钗环都没戴,却依旧美的动魄惊心。 她站在屋檐下,垂眸扫了眼满院的人。 薛老太太沉了口气,淡声道:“蕙丫头,你解释一下吧。” 第424章 偏袒 自家姐妹闹口角是常事,可若动手打人便是没有规矩不成体统了。 “我是打她了。”薛蕙背脊挺得笔直,看薛茹的眼神里也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今日是我爹没出事,若我爹因为她在吕家遭遇不测,即便我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我爹报仇!” 薛不为听见这话,本就通红的双眼,顿时落下泪来。 他在被吕家的人扔出去大门时,就知道自己这条命是薛蕙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若薛蕙有个三长两短,他又如何能活得下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甘氏立马皱眉道,“你爹不过是被吕家请去吃盏茶而已,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 “吃茶?”薛蕙冷笑一声,“二婶莫非自己没去过吕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你们母女在背后偷偷摸摸做的那些动作,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甘氏被她怼的一窒:“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背后给我使绊子,我也不是那么大度的人。”薛蕙冷冷道,“如今我还给你们留着体面呢,若当真惹急了我,拼着这个家不要,我也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薛老爷便怒道:“薛蕙!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祖父大可以试试。”薛蕙嗤笑道,“从小到大祖父都是偏心二房,如今二房都算计我到这个份上了,祖父还要偏袒?” 人心都是偏的,尤其是在薛家这样的地方,偏心到大家都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而今薛蕙这么当面说出来,院子里立时静了一瞬。 薛老爷苍老年迈的脸上划过一丝尴尬,张着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康氏虽已嫁进薛家,是薛家的儿媳了,可当着她的面被这么揭短,薛老太太还是感觉老脸发烫。 “薛茹。”她目光威严的扫向薛茹,一字一句道,“我问你,你可有与吕家的人有所来往?” 她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压迫感,在夜色的衬托下,竟叫人连呼吸都屏住了。 薛茹从未见过这样的祖母,一时间连开口说话都结结巴巴:“我……我没有……她冤枉我……” 可明眼人一见她这样,哪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薛老太太目露失望,再懒得看薛茹一眼,而是对身边的婆子吩咐道:“去把她身边贴身服侍的丫鬟抓起来问话,若是不肯说实话,即刻仗杀!” 都是薛家买来的奴婢,是死是活也是由薛家说了算的。 在生死面前,谁敢撒谎? 没一会儿,那丫鬟便哆哆嗦嗦说出了薛茹所做之事。 薛茹的确与吕绍有过书信往来,甚至也是她主动提议,让吕绍绑了薛不为,只有这样才能逼的薛蕙就范。 只要薛蕙在吕家过了夜,那便坐实了她不守名节是个荡妇,与摄政王的婚事自然不了了之。 听着丫鬟说的那些话,薛茹脸白如纸,甚至双腿发抖的站都站不稳了。 薛蕙冷笑着看这一切。 第425章 妙音寺 丫鬟虽说的磕磕绊绊,可却胜在事无巨细。 院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就连一向软弱的潘氏都在这时红着眼瞪向薛茹,怒道:“你大伯这些年来疼你护你,即便被你瞧不上,他也从不生怨怼之心,可你为何要算计他到如此地步?” 她句句哽咽,失望之色难掩。 她身侧的薛莹忙轻轻搀扶住了她。 甘氏双手握拳垂在腿侧,微微颤抖着,脸色煞白。 可她看着薛莹,一时竟也说不出什么维护的话来。 薛老太太更是目露凶光,狠声道:“想不到我薛家竟出了你这等狠辣冷血之人,今日我若不好生惩戒你,将来嫁出去了也是给薛家门楣抹黑!” 她还欲说什么,薛有为忽然走上前来,抬起手狠狠便是一巴掌打在薛茹脸上。 薛茹原本完好无损的另一张脸顿时又被打出鲜明的手掌印,整个人也不受控制的朝地上倒去。 这一次没人敢上前扶她。 薛有为这一巴掌完全没收力,薛茹的嘴角立刻渗出血渍来,她双眼赤红呆滞地倒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孽障!”薛有为指着她大骂,“留着你也是祸害,今日我索性打死了你了事!” 他说着还要上前,甘氏这时才反应过来,忙扑上去拦他,哭天抢地道:“茹儿是老爷的骨肉,纵使她有天大的不是,日后好生教导就是了,何必要打死她?” 她哭得声音又尖又锐,听的人忍不住皱眉。 薛荣也在这时走出来,跪在薛老太太的面前,哀求道:“祖母,妹妹犯错,我这个当哥哥的也难辞其咎,祖母既要惩罚妹妹,那便连我也一道罚了吧。”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扭头看向薛蕙,阴沉的眸子微微一暗:“只要大姐姐能消气。” 康氏不敢犹豫,也上前来跪在薛荣的身边。 薛蕙冷眼看着这一家子做戏,手段真是让他们玩明白了。 薛老太太到底在后宅生活这么些年,哪能不明白他们的目的。 若是换做以前,她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如今却不敢了。 “阿蕙。”薛老太太抓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浑浊却仍旧精明的眸子望向薛蕙,“你想如何处罚她?” 甘氏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母亲问薛蕙的意见,这不是逼着我们茹儿去死?谁不知道她们姐妹不和多年!” 薛蕙冷笑道:“原本我还没打算要薛茹怎么样,二婶既然这么说了,若我不做些什么,如何坐实我与她不和的话呢?” 甘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薛茹在薛家这么些年,二婶都没将她教好,显然是二婶不适合教育子女。”薛蕙淡淡道,“城外青城山上有处妙音寺,听闻那寺中的妙音娘子极会教导女子品行与脾性,不如便将薛茹送去那里吧。” “妙音寺?!”甘氏瞪大眼睛,又惊又怒,那眼神恨不得将薛蕙拆吃入腹,“那里历来是犯了错的女眷才会被送去,规矩森严,你是想逼死茹儿吗?” 第426章 继续斗 薛蕙平静地反驳:“犯了错就该有个认错的态度,若送她去妙音寺二婶不愿意,那干脆便送去尼姑庵吧。” 薛荣忍不住道:“薛蕙,你别欺人太甚!” 薛蕙扬唇,笑的张狂:“明日天亮以后,若薛茹还留在薛家,那么我保证,她的所作所为,会贴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她说这话不是威胁,而是实实在在会这么做。 薛老爷虽气愤薛蕙这又臭又硬的脾气,可他最恨的还是愚蠢没脑子的薛茹。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薛老爷站出来拍了板,“明早天一亮,便将人送去青城山。” 薛茹听见这话,才像是大梦初醒,顶着一张肿的像猪头的脸,语调不清地朝甘氏叫道:“娘……您救救我……” 她这时才知道怕了。 既是薛老爷开了口,甘氏也知道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哭着一把抱住薛茹:“我苦命的儿啊,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母女俩抱在一起哭,那哭声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薛老爷冷着脸走了,懒得再参与这些破事。 时辰也不早了,薛老太太也没再说什么,带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薛蕙则走到薛不为的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见他身上没什么伤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爹今日受惊了,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她温声道。 “阿蕙,你没事吧……?”薛不为眼睛仍旧红着,他看着薛蕙身上明显换过一套的衣裳,一时心中又酸又痛。 “我没事。”薛蕙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王爷去了吕家。” 她只这么轻轻说了一句,薛不为便放下心来。 “我叫厨房给你煨盅安神汤,你喝过以后再睡。”潘氏则对她道。 薛蕙笑着点头:“好。” 瞧着薛莹还想说什么,薛蕙先打断了她:“你先陪着爹娘回去,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薛莹只得点了头。 待到他们三人离去后,薛蕙也准备回自己屋里,但还没转身,就听见薛荣冷冰冰道:“如今你可满意了?” 薛蕙扭头看他,只见他阴沉沉的一张脸上,满是冰霜,那双眼里也是毫不掩饰对薛蕙的恨意。 “离满意可还远着呢。”薛蕙笑着回他,“可你要是还想跟我斗,我也奉陪到底。” 薛荣气得嘴角抽搐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薛蕙懒得再与他废话,抬脚便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里,芸香与荷香忙端来热茶与热水,伺候着薛蕙擦拭身上。 热茶喝下肚,薛蕙才觉得身体里的寒意被驱散了许多。 许是先前的药效还没完全褪去,薛蕙此时坐在软榻上,身子便不由自主的阵阵发软。 芸香察觉出她的异样,忙问道:“姑娘可还感觉身子不适?” 薛蕙无力地点点头:“王府那边可还有什么动静?” 萧纪进了宫,也不知出来了没有。 她更担心圣上会因为吕家的事降罪于他。 芸香知道她担心萧纪,可王府那边,也的确是没什么消息。 第427章 到反天罡 不过薛蕙不知道的是,萧纪一进宫面见了建元帝,便是朝他面前一跪。 彼时吕烨与吕二夫人都在建元帝跟前告状。 夫妇俩哭得那叫一个惨。 主要是吕绍也确实被打的惨,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夫妻俩就这一个儿子,自小那是宠的天上有地下无,如今看见儿子在自家被打成这样,能不心疼吗? 原以为建元帝此次肯定能重重惩罚萧纪,可谁料到他竟然直接就跪到了建元帝的面前呢。 建元帝原本心头也是恼怒的。 除开吕绍被打这件事,其次是萧纪几次抗旨不进宫,饶是他心头再是尊重,也觉帝威被挑衅。 但如今萧纪跪在他面前,倒让他一时慌了神。 建元帝忙起身,绕过书案来到萧纪的跟前,神色略微惶恐地伸手去搀扶萧纪:“皇叔,你这是做什么?” 建元帝早就免了萧纪御前跪拜。 “求陛下为臣做主。”萧纪推开建元帝的手,神色凝重中还带着一丝委屈。 建元帝还没说话呢,一旁的吕烨就叫道:“萧纪,你简直是到反天罡!你擅闯我吕家,打伤了我儿子,竟然还敢让陛下为你做主?!” 吕烨气得说话语气都变了调,一脸的不可置信。 建元帝微微皱了皱眉,扫了眼吕烨,道:“舅舅,有什么话还是等皇叔说完吧。” 两人虽是甥舅关系,可到底也是君臣,吕烨不得不压下心头怒火,瞪着萧纪,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萧纪则是幽幽看向吕烨,淡淡道:“吕大人当真要我将令公子所做的那些丑事一一说出来吗?” 吕烨一滞,眼神立刻变得心虚。 吕绍这些年做过不少事,知道的不知道的,总之是没什么好事。 建元帝也不是没听御史台的人弹劾过吕绍,但次次都被吕太后压了下来。 此刻听着萧纪的话,他的脸色也沉了些:“皇叔尽管说,若吕绍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朕第一个不饶他。” 吕二夫人听着这话对吕绍不利,忙跪了下来,红着眼眶道:“陛下,无论吕绍从前做了什么,他也早被革职受了惩罚。可今日吕绍莫名被打是事实,他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着呢。” 说这话的时候,吕二夫人还悄悄瞥了萧纪一眼。 她哪能不知道吕绍对薛蕙做的那些事? 可她就是在赌。 赌萧纪不敢将这件事说出来,否则就是对薛蕙的名声不利。 薛蕙可是单独在吕绍的屋内待了那么久的。 即便什么都没发生,只要话说出去,风言风语都能逼的死人。 可她忘了,萧纪是什么人? 他最不在意的便是名声。 他自己尚且声名狼藉,而如今又有几人敢置喙他半句? “今日早前,薛家大爷薛不为,路过吕家府门前时,被吕家的人强行掳走用刑,并以此威胁薛大姑娘,若她不去,便要了薛不为的性命,薛大姑娘救父心切,受了吕绍胁迫。” 说到这里,萧纪眼神冷冰冰看向吕烨,继续道:“吕家的人将薛不为扔出来时,多的是路过老百姓瞧见。薛不为求助无门,前往京兆府告官。” 第428章 重审 “薛不为身上有伤是事实,京兆府的赵宽大人可作证,也是他亲自将薛不为送回的薛家。”萧纪道。 他句句只提薛不为,却半点没提薛蕙之事。 这是要完全将薛蕙撇清。 吕二夫人脸色微微发白,捏紧了拳头,刚要说什么。 忽然萧纪一道眼神扫过来。 那眼神里是浓浓的警告与威胁,甚至有隐隐令人胆寒的杀意。 饶是吕二夫人手上人命无数,此刻也不自觉的一缩脖子,竟是不敢再说话了。 建元帝更是越听越怒,满脸威严的少年天子难得发了火:“吕大人,皇叔所言可是真的?” 他没有再叫舅舅,是要公事公办了。 吕烨双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脸色煞白:“陛下明鉴……我儿只是想请薛不为进府吃盏茶而已,王爷此番污蔑,微臣也不知为何啊。” 事到如今了,他还想着反咬萧纪一口。 “陛下若是不信,此刻便可派人前往薛家,看看薛不为的身上,是否有受刑过后的伤痕。”萧纪的语气平静又压迫感十足。 建元帝自然是信的,可吕家与萧纪,于他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偏袒哪一方都不对。 思虑片刻,建元帝才道:“吕绍嚣张跋扈也不是一次两次,从前便有不少人来朕跟前告状。” “皇叔既代为管教了,吕大人也该欣然接受才是,怎么还好进宫来?” 建元帝这话听得吕烨险些吐血:“陛下,那薛不为离开吕家时可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啊。可我儿如今还昏迷不醒呢,大夫说他两条腿都断了!” 建元帝眉心微微一攒,也觉得萧纪是否下手过重了些? 萧纪冷笑一声,又道:“陛下,吕绍曾任职诏狱指挥使期间,卷入过一宗奸污幼女案,却被他以职权强硬压下,此案卷宗仍在大理寺视为悬案。您如此信任吕家,无论外放还是在京官员,皆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吕韬的罪证已经坐实了,派去抓捕他归案的诏狱锦衣卫已经上路。 吕绍做过的那些脏事烂事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吕烨这下更说不出话来了。 当初吕绍的这件事得全亏了吕太后出手才能压下,原以为过去这么久,没人会再提。 没想到今日萧纪居然会再次提起。 建元帝神色微微迷茫了些,但很快又想起来。 那件事发生在多年前,吕太后还在垂帘听政,他也尚且年幼。 朝中大小事几乎都要吕太后点头。 那宗奸污幼女案,他也曾看过,可却了解不深,最后草草结案。 想到这儿,建元帝脸色更冷,再次伸手将萧纪扶起来。 “皇叔既提到了此案,那便由皇叔与大理寺重审吧。”建元帝道,“明日一早朕便下旨,势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萧纪扬唇一笑,抱拳道:“陛下英明,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一旁的吕烨与吕二夫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若真将此案翻出来,那吕绍便是要掉脑袋的啊! 恰在此时,有小太监进来禀道:“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第429章 包庇 吕太后这时候来不是巧合,吕烨夫妇俩一进宫她便知道了。 原以为他们两口子能将萧纪钉死,没想到被他三言两语的就扭转了过来。 当吕太后进殿中来时,便见吕烨夫妇俩跪在地上,萧纪则居高临下站在建元帝的身边。 “娘娘……”吕烨瞧见吕太后,忙要说什么。 但还没开口就被吕太后狠狠瞪了一眼。 没用的东西! 若不是当着建元帝等人的面,吕太后早就破口大骂了。 “这是怎么了?”吕太后故作诧异地问建元帝。 “母后来的正好。”建元帝冷着脸道,“儿臣也有些事要与母后说。” “说归说,但你让舅舅舅母跪着算怎么回事?”吕太后笑着道,“纵使他们有错,咱们好歹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她说着,看向萧纪,笑着询问:“你说是吧,摄政王?” 萧纪似笑非笑:“君臣有别,娘娘不会不知道吧?” 吕太后脸上的笑一滞,眸子里立时有几分不悦。 君臣有别,那他怎么还敢站在建元帝的身边? “三年前奸污幼女一案还没结,儿臣已命皇叔与大理寺共审此案。”建元帝道。 吕太后脸色更加难看:“这案子不是早就结了?” “听说当年自首的犯人在定案前便已自杀身亡,将所有罪责揽于一身。”萧纪冷道,“太后娘娘勒令大理寺卿了结此案,可真正的罪魁祸首尚未伏诛。” 吕太后咬了下牙,道:“摄政王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哀家有意包庇谁?” “有没有包庇,娘娘心中自然比谁都清楚。”萧纪淡淡道,“本王自会查明真相,还那幼女极其家眷清白与公道。” 那幼女当年被发现时,尸体早就硬了,浑身上下皆是被凌辱过的痕迹。 那家只是平民老百姓,无权无势,即便知道自家女儿是被谁掳走的,却也求告无门。 甚至在报官时,还被倒打一耙,说是他们为了钱财将女儿卖去做禁脔。 那家人最终敌不过流言蜚语与唾沫星子,在一个夜里上吊自尽了。 这也是为何大理寺卿没有听从吕太后的命令结案的原因。 吕烨与吕二夫人听见这话,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或许外人不知道,可他们夫妇俩却是清楚的。 那宗案子吕绍的确有牵扯其中,甚至吕绍从前也有将人玩死的时候,常常都是吕二夫人替他收拾烂摊子。 他们总觉得有吕太后在,无人能查到这些事上来。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萧纪会回京。 没算到吕太后垂帘听政的时期过去,原本从小看着长大的建元帝,也渐渐有了自己的主意。 不再是那个只会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 吕太后心中只有片刻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不信还能找到什么证据。 若是有,何必还等到如今? 再说了,当年参与此事的那些人,也早就被清理干净了。 想到这儿,吕太后的嘴角便勾起了一抹笑:“既如此,你们想查便去查吧。” 第430章 不中用的 从养心殿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吕烨与吕二夫人跟在吕太后的身后,两人都还在为那宗案子忧心。 “若当真查到绍儿的身上可怎么办啊?”还未出宫,吕二夫人也怕自己说什么被人听见了,只敢压低了嗓音。 吕太后见不得她这没出息的样子,一脸嫌弃道:“那萧纪又不是神,有上天入地的本事,那死了的人,难道还能叫他再开口说话?” “娘娘说的是。”吕二夫人讪笑一声,哪里敢反驳吕太后的话。 而吕烨则是望着不远处萧纪出宫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声:“真当自己是碟子菜了!” “绍儿伤的如何?”吕太后问道。 “我们进宫时,太医便去给绍儿医治了。”说起这个,吕烨就是满脸心疼,“那萧纪下手也太狠了些,绍儿双腿都被打断了。”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侄子,吕太后又怎能心痛呢。 “这段日子哀家手里能用的人,几乎都被萧纪除掉了。”吕太后咬着牙道。 “这样下去,只怕对咱们不利啊。”吕烨道。 吕太后没有说话,只是脸色越发的难看。 她如何不知道这一点。 可她手里如今竟已无人可用了。 原以为宋云书接管了禁军,于她是有利的。 但谁能想到宋云书是个不中用的,竟这么轻而易举便被扳倒。 如今禁军统领的位置换成了萧纪的人来坐,就连那齐文渊近来也越发的亲近萧纪了。 想到这儿,吕太后的眸子变得暗沉许多。 看来贺兰一脉的人,必须得站她这边才行。 否则将来萧纪羽翼丰满,迟早会将帝位夺回去的。 *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薛蕙便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她这个院子算是薛家后院比较偏的,平日里有什么事也吵不到她这里来。 但今日外头的声音却格外吵。 薛蕙迷迷糊糊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透过床帐,瞧见外面还是蒙蒙亮。 “荷香?”她沙哑着声音唤道。 没一会儿便有道脚步声轻轻进来了。 “姑娘醒了?”荷香撩开帷帐,顶着一张笑脸。 “外面这是怎么了?”薛蕙揉了揉眼睛,又按了按有些沉重的脑袋,只觉得有些晕乎乎的。 “是老太太着人要送二姑娘走呢,她不愿意,正哭着喊着在闹。”荷香笑着说道,“不过这次无论她闹成什么样,老太太都没心软,叫人拿绳子将她困了,硬塞进马车里送走了。” 薛茹就这样被送去了青城山,往后的苦日子都等着她呢。 甘氏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要去受苦,哪里忍心,与薛有为大吵了一架。 这场闹剧以薛有为愤然离府结束了。 薛蕙方才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就是甘氏追着薛有为吵。 薛有为到底是要面子的,不好意思从正门走,索性往侧门这边来。 赶巧薛蕙这院子又是紧挨着侧门的。 薛蕙又躺回被窝里,只觉心情舒畅痛快,连身体上的异样都没察觉到。 “如今倒是可以少一个麻烦了。”她笑着说。 第431章 有些头疼 “可不是嘛。”荷香笑道,“以后总算没人给姑娘您添堵了。” 薛蕙笑了笑,没什么力气再搭话。 “我再睡会儿。”她对荷香道,“到时辰了你来叫我。” “好。”荷香点点头。 薛蕙这一闭眼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再睁眼时,已经是将近晌午了。 她一抬眼,就看见潘氏与薛莹守在床边。 潘氏眼眶红着,时不时握帕子擦一擦眼角的泪珠。 薛莹则是轻声安慰着什么。 薛蕙想说话,一张嘴,却觉得嗓子又干又涩,疼得她想吐。 同时头脑发晕,身体更是沉的像压了一块巨石,让她连抬手都觉困难。 “娘……?”她轻轻叫了一声。 “醒了?”潘氏忙关切地问,“哪里难受?要不要喝点水?” 还不等薛蕙说话,薛莹便从一旁芸香的手中接了热水。 芸香则是上前来,扶着薛蕙从床上坐起身。 饶是还没问,薛蕙也猜到自己是着凉染了风寒。 昨儿在摄政王府她泡在冰水里那么久,能撑到回薛家教训完薛茹,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她从薛莹手中接了热水,喝了两口后,才觉得喉咙舒服些。 “让娘担心了。”薛蕙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 “只要你没事就好。”潘氏松了一口气,“原也怨我,昨儿你回来时脸色那么难看,我便该想到的。” 荷香到时辰进来叫薛蕙时,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发起了高热,人也昏睡着,这才急急忙忙请了大夫来。 好在薛蕙没什么大碍,只需要卧床休息几日便是。 “我自己都没察觉,怎么能怪您呢。”薛蕙笑了一下。 “阿姐饿了吧?想吃什么?”薛莹柔声问道,“我去叫厨房给你做。” 薛蕙倒真有些饿了,但她也没什么胃口。 想了想,道:“喝点粥吧,其他的也吃不下去。” “叫小厨房给你阿姐熬份虾仁粥,再蒸一份糖蒸酥酪,她爱吃那个。”潘氏对薛莹吩咐道。 “好。”薛莹点点头,转身便去吩咐丫鬟。 薛蕙虽除了粥其他的吃不下,但也没拒绝潘氏的好意。 “这几日你就好生歇着,外头的事一概都别管了。”潘氏望着薛蕙明显削瘦的脸庞,心疼道,“瞧瞧你,这些日子都瘦成什么样了。” “知道了。”薛蕙笑道,“如今我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你如今最要紧的,是筹备你自己的婚事。”潘氏沉了口气,“虽赐了婚,但吉日还没看呢,一旦吉日定了,离你出嫁也就不远了。” 虽说薛蕙是高嫁,嫁过去后过的也都是好日子。 但当娘的还是会担心。 薛蕙听见这些,一时也觉得有些头疼。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道:“娘,这些事等以后再说吧。” 见她脸色不佳,潘氏只能将话都咽了回去。 她陪着薛蕙坐了一会儿才回去,但刚出薛蕙的院子,就瞧见薛老太太身边的婆子笑眯眯迎了上来。 “大太太,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呢。”婆子笑着说道。 潘氏的心头微微一颤,有些紧张:“母亲叫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第432章 阿莹的婚事 每每薛老太太叫了潘氏过去,不是一顿数落便是要吩咐她做什么。 按理书潘氏该早就习惯了的,可不知为何,想到要单独去见薛老太太,她的心头还是有几分发憷。 “保管是好事,太太大可放心。”婆子笑道。 饶是如此说了,潘氏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她随着婆子一道去了薛老太太那里。 才进屋,便看见薛老太太靠在榻上吃茶。 屋里只放置着一个火盆,盆中炭火烧的正旺,屋里窗开了几扇,早春的风吹进来时,还带着几分凉意。 角落里的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里正源源不断飘出乳色云烟,炉中烧的是檀香,味道却不刺鼻。 薛老太太抬眸扫了潘氏一眼,见她半缩着脖子像只鹌鹑,心头便升起一阵恨铁不成钢来。 当初定下潘氏,原是觉得薛不为性子憨厚老实,若娶了个厉害的,只怕在家里要被压得抬不起头。 娶了潘氏可倒好,是两口子一道抬不起头。 但到底是自己亲自做主娶进门的,薛老太太便是后悔也没辙了。 “坐吧。”薛老太太放了手中茶盏,对着潘氏不咸不淡说道。 潘氏应了一声,就坐的离薛老太太稍远一些的椅子。 待到丫鬟上来奉了茶后,薛老太太才问道:“阿蕙身子如何了?” “过来时阿蕙已经醒了,只要按时服药,过两日便会好的。”潘氏小心翼翼地答道。 “那便好。”薛老太太也没什么好担心,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 说罢,她便沉默下来。 潘氏也摸不准她是什么心思,并不敢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薛老太太道:“阿莹的婚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忽然提起薛莹,潘氏微愣了一下:“这些日子都在准备阿蕙的嫁妆,阿莹的婚事……我原是与大爷商量过,准备阿蕙出嫁以后再替她物色的。” 薛老太太眉头就皱起来:“同样都是你的女儿,怎好厚此薄彼?阿莹年纪也不小了。” “母亲说的是。”潘氏这时心思倒是活络起来,望着薛老太太的脸色,问道,“母亲人脉广,知道的青年才俊也多,不知母亲可有合适的人选?” 薛老太太就笑了一下:“你既问起来了,我还真有一个合适的,只是不知你的想法。” 潘氏面上一喜:“不知是哪家的?” “说来这人你也认识。”薛老太太道,“蒋家的大郎。” “蒋家?”潘氏愣了愣,“哪个蒋家?” 她一时没想起来蒋旭宁,毕竟这么多年都未曾来往过。 “还能有哪个蒋家?”薛老太太没好气道,“你小姑子的夫家啊。” 潘氏这才恍然大悟,但同时又有些奇怪:“虽说蒋家要回京了,可蒋家的大郎,说不准将来也是要走仕途的,我家阿莹……配得上吗?” 薛家到底是经商的,与那文人学士并不匹配。 “这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薛老太太道:“我也不怕直接告诉你,这婚事啊,是婧儿自己主动提的。” 第433章 婉拒 潘氏有时虽脑子转不过弯来,但此时听薛老太太这话,也很快想明白是为何了。 若不是有薛婧主动提起这婚事,薛老太太怎么会想到将薛莹许配给蒋家大郎呢? 思及此,潘氏并未一口应承下来,而是思忖片刻后,道:“如今孩子们都大了,虽说嫁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还是要征求孩子意见的。” 从前薛蕙那桩婚便是她被强送出去的,如今轮到薛莹了,她不愿让小女儿再吃一次苦。 潘氏会拒绝倒是在薛老太太的意料之外。 她诧异地扫了两眼潘氏,道:“莫非是你瞧不上蒋家?” “那自然不是。”潘氏赶忙否认解释,“蒋家大郎离京十几年,他也未曾见过阿莹,若他心中不喜阿莹,即便强行将他们二人凑成一对,将来这日子也难过。” 薛老太太态度倒是没有多强硬。 毕竟一个是她的亲孙女,一个是她的亲外孙,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自然希望两个孩子都好。 这桩婚事是极好的,但两个孩子若过不到一处去,只怕将来两家反而闹得生分。 “你说的也有理。”薛老太太头一次认同了潘氏的话,“今日叫你过来,我本也只是提前与你打声招呼,让你知道此事。等过些日子蒋家回京了,再让两个孩子互相相看吧。” “好。”潘氏笑着点了头,心里也松了口气。 薛老太太又问起蒋家旧宅翻新的如何。 这件事是潘氏在负责的。 潘氏是尽心尽力,不敢有一丝马虎。 “再过几日就差不多了。”潘氏道,“母亲到时可要亲自过去看看?” “不必了。”薛老太太摇摇头,“既然将此事交给了你,便全权由你负责吧。” 这让潘氏有一种自己被信任的感觉,这还是多年来她第一次在薛老太太跟前感受到。 以至于从薛老太太屋里出来时,她都头一次昂首挺胸。 * 薛蕙歇了两日后,身子也渐渐好转。 正是天气晴朗的时候,芸香陪着她去院里晒晒太阳。 温暖的阳光与和煦的春风洒在身上,薛蕙觉得舒坦极了。 绕着院子走了两圈,就见荷香从院外进来,她挠着脑袋像是十分的困惑。 “想什么呢?”芸香见她走上前来都快撞到人了,便出声问道。 荷香这才如梦初醒:“姑娘,我方才听到一个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说说看。”薛蕙转身朝廊下躺椅走去。 这一会儿她便感觉有些累了。 荷香跟在她身后走,说道:“听说是三姑娘的婚事要定了。” 薛蕙脚步微微一顿:“谁给她定的婚事?” 若是薛不为与潘氏定的,那薛蕙肯定会知道。 “还不知呢。”荷香说道,“只是大太太这两日忽然着人开始准备三姑娘的嫁妆了。” 若不是婚事要定了,怎么会这么突然的就准备嫁妆呢? 荷香倒是还想再打听点什么,但那婆子的口风严。 能问出这些,还是趁她吃醉了酒问的呢。 薛蕙的心头忽然升起一抹警惕心。 第434章 外室 “你再去仔细打听打听。”她对荷香吩咐道,“务必要知道,给阿莹定的是谁家。” 荷香虽觉得有些困难,但面对着薛蕙信任的眼神,她还是坚定点了头:“姑娘放心,我一定给您打听出来!” 也是这时,院外忽然传来动静。 像是有人在吵架,声音越来越响,隐约间似乎听见甘氏的哭喊声。 薛蕙与芸香对视一眼,芸香立刻会意,转身出去。 没一会儿芸香便折返回来,难得见她脸上也露出诧异与震惊的神色:“姑娘,是二房那边。” “好似是二爷在外养了外室,那外室还身怀六甲,被二太太察觉了。” 薛有为自从前两日与甘氏大吵一架离家以后,便再没回府了。 他从前不是没有过,但那时都以为他在外谈生意,一夜两夜不回来也是常事,没人在意。 但这次甘氏不知为何就差人去找了薛有为。 这么一找就找到了外室。 以甘氏的脾气哪里能忍? 她的女儿才刚被送去受罪,儿子也新婚不久,自己的丈夫竟然在外养小老婆,还怀上了身孕! 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饶是薛蕙见过不少事,此刻也有些被惊到。 薛有为儿女双全,这些年与甘氏的感情虽不算和和美美,至少也是相敬如宾。 再加上薛老太太严令禁止自家儿子纳妾,所以薛家后院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 而今薛有为忽然闹出这事,估摸着是去年时被薛荣的事给激的吧。 薛蕙心头轻啧了一声,靠在躺椅上,轻轻摇着:“二婶闹去祖母那里了?” “已经闹着过去了。”芸香道。 薛蕙没打算过去凑热闹,想也知道那会是什么场景。 如今该头疼的应该是薛老太太跟薛有为才对。 她合上眸,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这日子是越过越有意思了。 这念头才划过脑海,忽然就听见有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十分沉闷。 主仆三人都听见了。 荷香紧张兮兮道:“这是什么声音啊?” 芸香也诧异地皱起眉,扭头朝那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院里栽了一排观赏竹,如今正是主子茂密生长的时候。 那竹林里一团黑色的东西显得十分刺眼,还轻微抽动着,像是活物。 薛蕙眯着眼瞧去,正要让芸香去叫护院来时,只见那黑色的东西忽然朝外一滚,赫然是个人! 薛蕙心头一惊,从椅子上站起来:“芸香,去看看是谁。” 她总觉得那身影瞧着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有些不敢认。 芸香大着胆子走过去,那人背对着她,看不清面貌,但高束的长发却莫名有种熟悉感。 当芸香伸手触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整个人平倒下来时,才看清她的脸。 “兰清!”芸香惊呼出声,“姑娘,是兰清!” 薛蕙心中的猜想得到验证,她急忙几步走过去。 兰清穿着夜行服,还没靠近就闻见她身上浓浓的血腥味。 她的脸庞早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双眸紧闭,眉心微蹙,嘴角还有未干涸的血渍,整个人十分虚弱,像是受了重伤。 第435章 缝合 兰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在宫中吗? 薛蕙来不及多想,急忙叫两人一道,将兰清从地上搀扶起来。 兰清早已昏死过去,薛蕙只看见她肩上森森见骨的伤口,此刻还在往外冒着鲜血。 她不知兰清为何会在这里,但她知道,绝对不能叫人发现。 将兰清扶进房间里,小心翼翼放在床上后,薛蕙才叫芸香:“你拿了我的腰牌亲自去请信得过的大夫。” “是!”芸香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容不得一点差错。 她走后,薛蕙又对荷香道:“去打盆热水来。” 荷香不敢耽搁,忙转身出去。 薛蕙则是小心翼翼地将兰清身上的衣裳解开。 幸好除了肩上那处伤,其他地方都好好的。 可肩上那伤口深的见骨,且瞧着不是刚受的伤。 薛蕙猜测着兰清早就受伤了,但一直被追杀着,没空处理伤口,才失血过多昏迷的。 她俯身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一瓶金疮药,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兰清,最终还是咬咬牙,狠心将止血的金疮药朝伤口上洒去。 原本昏死过去的兰清顿时被疼醒,下意识地抬手一把捏住薛蕙的手腕,力气之大,疼得薛蕙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她一睁眼,瞪大的双眸里全是血丝,浑身疼得止不住颤抖,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越发的煞白。 她有片刻的怔忪,直到看见薛蕙,才渐渐回神。 “薛蕙……”她沙哑着嗓音叫她的名字,原本就赤红的双眸忽然湿了。 “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找得到你。”薛蕙强忍着手腕传来的疼痛,轻声安抚着兰清。 兰清没力气说话,只清醒了这么一瞬,又晕死过去。 她抓着薛蕙手腕的那只手也缓缓松了力,垂了下来。 薛蕙心疼地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兰清,不知道她这些日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荷香将热水端进来后,薛蕙亲自绞了热帕子,轻轻替兰清擦拭了脸上的汗水与血渍。 约莫半个时辰后,芸香也领着大夫回来了。 那大夫从前也常出入薛家,算是信得过的。 可在让他替兰清医治前,薛蕙还是冷声威胁道:“李大夫,你我两家也算是旧相识,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你应当明白。” 李大夫略微惶恐垂首道:“大姑娘放心,我今日进府来,只是为您把脉诊治,外人谁问了我都这么答。” 薛蕙这才领着他进屋。 当李大夫瞧见躺在床上的兰清时也吓了一跳,可医者本分在这儿,他只瞧了一眼兰清肩上的伤势,便立马皱了眉。 兰清肩上的伤口太深,普通的金疮药并不能止血。 他先给兰清把了脉,才对薛蕙道:“这位姑娘伤口过深,若想止血,需得缝合伤口。” 可这样一来,血止住了,疤痕却也留在了身上。 对女子而言,身上留疤是最要命的。 可眼下却根本考虑不了太多,薛蕙只想保住兰清的性命。 照她这样的流法,再多的血也要流干了。 “那就缝!”她定声道。 第436章 吵成一团 一碗麻沸散灌下去,原本还剩了点清醒的兰清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李大夫缝伤口的时候,薛蕙与芸香都守在一旁。 当她们看见那针线刺进肉里,都不忍心的别开了眼。 一盏茶的功夫后,李大夫才停下了手。 “这位姑娘失血过多,我会给她开两副补气血的药,过两日我再来一趟。”李大夫满头的汗水,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白。 他虽不是头一次替病人缝伤口,但这次的病人却明显身份尊贵。 “辛苦了。”薛蕙温声道,“芸香,你亲自送李大夫出去。” “是。”芸香应声。 麻沸散的药效还未褪去,兰清仍旧昏迷着。 薛蕙叫着荷香一道,将兰清身上的衣裳脱下来。 她的衣裳几乎都被鲜血浸泡,白色里衣都被染成了鲜红色。 薛蕙给她拿了件干净衣裳换上,又对荷香道:“你去一趟摄政王府,若是见到了王爷,便同他说一声这里的事。若是没见到,便给他留句口信,让他来找我。” 兰清离宫的事,萧纪或许还不知情。 “是。”荷香点了点头。 做完这一切,薛蕙才稍许安心。 她没离开房间,一直在床前守着兰清。 至于此时薛老太太屋里,她听着甘氏那源源不断的哭声,只觉头疼的要命。 薛有为沉着脸坐在一旁,脸上还有很明显的被手指抓过的痕迹,冷眼看甘氏。 “行了,你也是当婆婆的人了,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得这么难看?”薛老太太再听不下去,出声制止,“你这不是摆明了让儿媳看笑话?” 甘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见这话,还不忘狠狠瞪一眼薛有为:“他这个当公爹的都不怕丢人,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我还怕什么?” “你嘴巴放干净点!”薛有为立刻呛声回去,“你哭也哭了,打也打了,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如今你倒是比我还理直气壮了!”甘氏红着眼怒道,“你马上就是要当祖父的人了,居然还学人家养外室!” 这件事薛老太太并不打算站在薛有为这边,她是最痛恨养外室的人。 “老二,我问你,这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面对着薛老太太,薛有为的气焰自然收敛许多,他垂下头,说道:“她已身怀六甲,再过几月便要生了。” 如今要想落胎,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再说了,他若不是想要这个孩子,何必留到如今? “你还想让那贱人把孩子生下来?!”甘氏不可置信地道。 她的话刺耳的让薛有为不由皱眉,不耐烦道:“你别左一句贱人右一句贱人的,你的贤良淑德呢?” “薛有为!”甘氏再也忍不住了,拍桌而起,指着他骂,“事到如今你还护着那贱人,这个家你还要不要了?你若不要,那我们今日便和离!” 眼见着薛有为又要反嘴,薛老太太直接抄起手边茶盏,重重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她目如闪电,扫过两人,冷冷道:“要吵就给我出去吵!” 第437章 去母留子 甘氏又气又怒,看薛有为的眼神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他几口泄愤。 可面对着薛老太太的发火,她又不得不将心底的情绪压制下来。 薛有为也不敢说什么,这事毕竟是他做错了。 待到两人都安静下来,薛老太太才道:“既然你们不吵了,那便听我说几句。” 她先教训甘氏:“一把年纪的人了,如今儿媳妇才刚进门没多久,你就闹着要和离,传出去了你让我们薛家的脸往哪儿搁?” “老二养外室是他不对,可你作为正室太太,该做的是如何处理好这事,而不是闹得阖府上下都知道你是个没肚量的!” 甘氏被骂的敢怒不敢言,咬着牙只一个劲的出气,脸憋得通红。 薛老太太又调转枪口对薛有为道:“你也是,眼瞧着孙子都要出生了,居然还干出如此荒唐之事!” 薛有为脸上一烫,讪讪道:“母亲,儿子知道错了。” “我从前说过的话,如今也还作数。”薛老太太冷声道,“只要我活着一日,薛家就不能有姨娘妾室的存在。” 甘氏听见这话,原本堵着的胸口这才舒服些。 薛有为却脸色变了变:“母亲,可是她……” “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薛老太太扫他一眼,“她想母凭子贵,从此进了薛家的大门享清福,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但她腹中胎儿始终流着薛家的血。”薛老太太继续道,“在她产子前,将她接到薛家来,安排在我的院中,我亲自差人照顾她,直到她平安诞下孩子。” 甘氏一听这话,就急声道:“母亲,这怎么能行?” 从前薛荣是薛家唯一的血脉,将来薛家所有的一切都会交到他的手中。 可如今不一样了。 万一那外室生的是个儿子,依照薛老太太去母留子的想法,肯定是要将那庶子记在甘氏名下的。 那不就一跃也成了嫡子? 甘氏虽然愤懑,可脑子还没坏。 “有什么不能行?”薛老太太沉声道,“那女子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 “可……可是……”甘氏可是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行了,这件事你们也不用再多说了,就这么决定了。”薛老太太拍板道,“老二,你即刻出府去将那女子接进府来。” 薛有为不敢有任何耽搁,起身出去了。 甘氏见他这么迫不及待,一时气上心头,方才止住的泪意,又忍不住落下来。 薛老太太见她这样,也只能出声安慰:“这件事是老二做错了,将来你想如何罚他,我都不会阻拦你。” “我哪里敢罚他?”甘氏哽咽道,“他早不将我放在心上了。” “好了,快别哭了。”薛老太太一面说,一面叫人去绞热帕子来,伺候着甘氏擦脸,“今儿这事闹得这么大,等老爷回来,定是要狠狠罚他的,到时你也可狠狠出口气。” 薛老爷动起手来,那便不管是儿子还是孙子,他都不会心软。 甘氏一听这话,神色间又不免为薛有为担心。 第438章 夫妻不和 薛有为两口子的事闹得全府上下都知道,即便康氏不想去在意公婆两人的矛盾,但话传到她耳中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平儿上前来奉茶,恰好听见她叹气,便噘嘴道:“也不知奶奶是造了什么孽,竟嫁到了这样一幅人家里来。” 康氏性子温柔,即便知道平儿这般编排婆家的不是,却也只是轻声劝慰:“这里是薛家,这种话,可别让旁人听见了,否则到那时我也保不住你。” 平儿抿抿唇,仍旧有些不甘心:“自从奶奶嫁过来这么久,大少爷只来过您屋里一次,偏偏每每您去给太太请安时,都还要被太太说。” 甘氏自然是催促着康氏赶紧怀上薛荣的孩子,为薛家绵延子嗣。 每到这个时候,康氏都只能笑着应声,可心底却是苦涩一片。 自从那日薛荣在浴室里强要了她以后,便再没来她屋里歇过一夜。 偶有那么几日,他回后院里来用晚膳,也是吃完就走,从不停留。 康氏也知道,自己作为妻子,该将丈夫留在自己房中的。 可一想到那次的经历,她就忍不住双腿打颤。 “他的心不在我这里。”康氏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那一丝寂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眼瞧着康氏嫁过来快一个月了,薛荣仍旧与她生分至此,怕不是像薛有为那般,在外养了人吧? 想到这里,平儿就道:“奶奶不如去大姑娘那里坐坐吧?我瞧着这个家,也就是大姑娘通情达理一些,说不准她会有什么法子呢。” 先前薛荣被薛蕙怼的哑口无言时,平儿也是看在眼里的。 想到薛蕙,康氏的脑海中就不由想起出嫁前嫡母对自己的叮嘱。 可她也知道,薛蕙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她的心里在想什么,薛蕙都能猜得到。 况且,薛蕙也不一定愿意帮她。 “还是算了。”康氏摇摇头,“相公若是知道了,定会不高兴的。” 薛荣一直都不喜欢她与薛蕙有过多来往。 平儿还想说什么,就有小丫鬟进来轻声禀道:“大姑娘院里方才请了大夫进府,怕是大姑娘病情又加重了。” 平儿一听这话,立刻喜道:“奶奶正好趁这个机会去探望一下吧。” 既不显得刻意,又能拉近与薛蕙之间的距离。 这是绝佳的机会啊。 康氏都来不及犹豫,就被平儿搀扶着起来朝外走。 薛蕙病着的这些日子康氏还没去看过呢。 犹豫些许后,康氏便也随着平儿去了。 而彼时薛蕙这边。 兰清因失血过多浑身冰冷,芸香抱来一床厚褥子盖在她的身上,她仍旧冷得瑟瑟发抖。 麻沸散的药效渐渐褪去,兰清几次疼醒,睁眼看了床边的人,又疼晕过去。 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疼得冷汗连连。 薛蕙拿着帕子不断擦拭着兰清额头上的汗珠。 看着她苍白如雪的脸色,心中更是担忧。 “姑娘也别太担心了。”芸香轻声劝道,“兰清会熬过去的。” 第439章 心疼兰清 以兰清的意志,她自然是能熬过去。 她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准确无误的找到薛蕙这里来,换做常人怕是做不到。 可薛蕙仍旧是心疼她。 她本是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却因吕太后的缘故莫名遭受这些劫难。 方才替兰清擦拭身上时,薛蕙瞧见她身上不少的伤痕。 她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明明是个姑娘家,却活的像个男子。 薛蕙叹息一声,刚要说什么时,有丫鬟在门外禀道:“姑娘,大奶奶来了。” 康氏怎么来了? 薛蕙眉心微微一攒。 芸香则是道:“姑娘若是不想见,我便替您去打发了她。” 兰清在这里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的。 薛蕙如今也没什么精力去应付康氏,便对芸香道:“就说我身子不适,刚服了药躺下,叫她先回去吧。” “是。”芸香就起身出去。 丫鬟将康氏带去了宴席室,差点才刚奉上来,芸香便进来了。 康氏见她是独自一人前来的,便猜到了什么。 “大奶奶好。”芸香先笑着行了礼。 “阿姐身子如何了?”康氏关切地询问道,“可好些了?” “我家姑娘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原以为养了这两日该缓和些了,没成想今日吹了一会儿风,回屋便头疼难耐了。”芸香故作担忧的语气,“大夫方才离开,叮嘱了姑娘这几日要好生休息,不可见风。” “如此严重?”康氏诧异。 “姑娘说了,她如今病着,不好过了病气给大奶奶,让您先回去,待过些日子她身子好转了,再请您来一聚。”芸香道。 “原也是我今日过来叨扰了。”康氏哪里听不出这是下了逐客令,“我那里有两支上好的野山参,一会儿我便着人送过来,给阿姐补补身子。” 芸香笑着应下:“那奴婢便替大姑娘谢过奶奶了。” 恭恭敬敬将人送走后,芸香原是要折返回上房的,却见荷香气喘吁吁从外回来。 “你这是又跑哪儿去了?”芸香见状便问。 荷香怕被人听见,只能大喘了几口气后,压低了嗓音道:“我刚从摄政王府回来。” 芸香一听便知道是为何,她没多问什么,领着荷香进了屋。 “姑娘。”荷香才要行礼,就听见薛蕙问: “怎么样,可见到王爷了?” 荷香摇摇头:“我到时王爷已经去了大理寺,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便给王爷留了口信。” 虽是意料之中,但薛蕙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薛蕙……” 床上原本昏迷着的兰清不知何时醒了,虚弱又无力地叫了一声她。 薛蕙扭头看去,只见兰清眼眸半睁,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还在轻轻喘气。 “你醒了。”薛蕙忙道,“你先别动,大夫说了,你失血过多,得卧床休息。” 兰清如今倒是想动也动不了了。 她连睁眼的动作都感觉费劲了所有力气一样。 她眼前的一切好似都在旋转,让她时不时的脑袋发晕,连说话都颠三倒四。 第440章 苏怜儿 “我……你……”兰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甚至只是这么两个字,她都说的大喘气。 “先别说话。”薛蕙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说道,“有什么话,等你好些了再说。” 兰清勉强露出一抹苍白无力的笑,却是再说不出话来。 “去将熬的药端来。”薛蕙道,“再让小厨房做些补血的饭菜。” 她自己院里就有小厨房,也不怕被人察觉。 见兰清嘴唇干裂的厉害,荷香去端了杯温水来,服侍着兰清喝了两口。 “我已经叫人通知王爷了,等他收到消息便会过来的。”薛蕙伸手替兰清掩了掩被角,“你有什么话,等他来了再说。” 兰清没什么力气再说话了,只轻轻点了点头。 她这会儿头晕眼花,浑身又冷得发抖,只能一个劲的将自己埋进被窝里。 认识兰清这么久,这还是她头一次在薛蕙面前这么虚弱。 即便是从前还在宋家那次,兰清受了伤也没像如今这样。 一整个下午薛蕙都守在兰清的身边。 期间她断断续续醒过几次,喂她喝过药吃了点东西,她便又睡去。 与此同时,薛有为也将自己那外室带了回来。 他直接将外室送去了薛老太太那里。 薛老太太一把年纪了,眼神毒辣,只看那女子一眼,便知道她是什么德行。 打扮的水性杨花不说,生的也是一脸小家子气,虽有几分姿色,但那眼底努力藏住的算计与市侩在薛老太太面前一览无遗。 她扶着肚子装模作样的要给薛老太太行礼,还不等老太太开口,薛有为便立马心疼地拦住她:“你大着肚子呢,可得小心些。” 外室羞答答地顺势往薛有为身上一靠,柔声道:“到底是头一次见老太太,奴家不敢无礼。” 也就是甘氏没在这里,否则见她这姿态,恐怕早就气得要冲上去挠花她的脸了。 薛老太太冷着脸:“叫什么名字?” “奴家姓苏,名怜儿。”苏怜儿软声答道。 薛老太太脸色更冷。 不光人长的风尘,名字也是。 “你既怀了薛家的血脉,我自会保你平安产下这孩子。”薛老太太淡淡道,“日后你便住在我这院中,一应起居饮食,我会派人照顾你。” 苏怜儿愣了一下,看向身边肥头大耳的薛有为,像是有些惊讶。 薛有为只说要带她回来,却没说会这般安排。 薛有为被看的有些心虚,忙握住她的小手,安慰道:“母亲这是为了你好,你听话便是。” 苏怜儿自然有些不高兴,但人已经进府了,总不可能再出去。 薛老太太淡淡看了薛有为一眼,道:“若不想你父亲大发雷霆,趁他回来前,你最好有个认错的态度。” 想到薛老爷,薛有为也有几分怵。 “母亲,那儿子便将怜儿交给您了。” 见他要走,苏怜儿忙拉着他的衣袖:“老爷要去哪里?” “你听话,我有事要办,你好生在母亲这里待着。”薛有为将她手拂开,而后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第441章 软禁 苏怜儿见他离开,下意识要追出去。 薛老太太朝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立刻会意,走上前将苏怜儿拦住,眼神不善地威胁道:“姑娘最好还是听老太太的话,日后没有老太太的允许,不得离开这个院子。” 苏怜儿哪里见过这阵仗,小脸顿时煞白:“你……你们这是囚禁我……” “囚禁?”婆子讥笑一声,“这话可说的严重了,你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得老太太亲自照顾已是三生有幸。” “将她带去房间。”薛老太太淡淡吩咐道,“若没什么必要,也无需再出来见人。” 在苏怜儿惊恐的目光中,她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拉着往外走了。 到了如今苏怜儿才惊觉,这与自己想的不一样。 可后悔已经晚了。 薛有为不会为了她去得罪自己薛老太太。 * 傍晚时候,兰清再次清醒过来。 这次她显然恢复了许多,眼神也变得有了点精气神。 躺了这么久,她早就腰酸背疼,芸香扶着她小心翼翼从床上坐起来,又往她腰后塞了两个迎枕,好让她靠的舒服些。 荷香提着食盒进来,还没打开,便闻见里面一阵浓郁的饭菜香。 兰清的肚子不由得咕咕叫了两声。 “我让厨房给你熬了粥,就算没胃口,也得勉强吃些。”薛蕙轻声道,“这样伤才好的快。” “我整整饿了两日……再不吃点东西,怕是饿也要饿死了。”兰清到底是兰清,即便伤成这样,也还有力气与她说笑。 见她这样,薛蕙也稍微松了口气。 还有精力开玩笑,看来是无性命之忧了。 荷香将食盒里的粥端出来,拿小碗盛了。 那鲍鱼燕窝粥又鲜又香,另还配了一份银芽鸡丝,以及当归红枣煮蛋。 兰清的肩抬不得,芸香担心荷香毛手毛脚的,索性自己来服侍兰清用膳。 吃饱喝足,还有一大碗黑漆漆的苦涩药汁等着兰清呢。 她一看见那碗药,脸色就变了:“这么大一碗,想苦死我吗?” “瞎说什么?”薛蕙没好气,“大夫叮嘱过了,这药一定要盯着你喝完,一滴都不能剩的。” 兰清撇撇嘴。 虽然再不情愿,但还是强迫着喝完了。 待她喝完药,薛蕙才问:“现在你可以说说,你为何会伤这么重了吧?” 提起这事,兰清便收起了脸上玩笑的表情,变得凝重。 “吕太后那日以收到我父亲来信的理由召我进宫,没想到是想将我软禁在宫中。” 兰清气得咬紧牙,眼神像只被惹怒的狼崽子:“不仅如此,她还想让我嫁给吕绍!” 薛蕙微皱眉:“这件事,我倒是也有耳闻。” “这世上能威胁我做我不愿意的事的人,还没出生呢!” 兰清恨恨道:“她想用赐婚懿旨来压着我嫁给吕绍,那不可能!” 于是前日夜里,她便趁着夜深人静时,准备偷溜出皇宫。 以她的身手,只要不是被禁军统领撞上,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根本不在话下。 可谁知她运气偏偏就是这么不好。 第442章 于骁 在兰清快要偷溜出宫墙时,正好遇上带队巡逻皇宫的禁军统领于骁。 于骁能坐上这个位置,除了是萧纪举荐之外,更因为他自身本事不俗。 兰清身上的伤也是来自于于骁,若非关键时候于骁看清了兰清的面容,只怕那一剑就不是落在她肩上,而是她的脖子上。 “你的伤,是于大人打的?”薛蕙惊讶,“那你又是如何顺利出皇宫的?” “我从宫墙上摔下去,根本不敢耽搁,幸好我自小在皇宫里长大,知道哪里有狗洞。” 说到这里的时候,兰清脸上没半点窘迫,反而坦坦荡荡,好似钻狗洞对她来说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下一刻她又忽然话锋一转,恶狠狠道:“那于骁却跟个狗一样的,居然还追着我出了皇宫!” 于骁在身后穷追猛打,以至于兰清连处理伤口的机会都没有,只得一路逃命。 她原是想回王府的,可于骁似乎猜到她要去那儿,提早便派了人去守着。 兰清没办法,只能东躲西藏,在她意识到自己失血过多,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才想到来薛蕙这里。 听着她这两日的遭遇,芸香与荷香都不由朝她投去敬佩的目光。 若换做一般人,只怕早就被抓到了。 “于大人不会知道你在这里吧?”荷香忽然有些担忧。 “若是知道,只怕早就带人来了。”薛蕙说道。 天都黑了于骁也没来,应当就不会再来了。 兰清还要再说什么时,外面院子里忽然传出动静来。 屋里几人顿时安静下来,神色同时一凛。 不多时,紧闭的房门被轻轻扣响。 芸香大着胆子问:“谁在外面?” 外面立时有声音响起:“芸香姑娘,是我。” 这是随风的声音! 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随风来了,那就代表萧纪也来了。 兰清神色有些激动,想从床上下来,却一不小心牵动到了肩膀,疼得她龇牙咧嘴。 “我出去瞧瞧,你好生躺着。”薛蕙就道。 她说着起身朝外走。 芸香赶忙过去打开房门。 随风果然就站在门口,看见薛蕙,他先行了礼:“薛大姑娘。” “不必多礼。”薛蕙一面说,一面朝他身后望去。 今夜这院中没掌多少灯,夜色朦胧中,她看见萧纪站在庭院里,长身玉立,面容被月色笼罩的好似镀了一层柔和的光,平日里被冰霜所笼罩的眉眼此刻变得无比温柔。 薛蕙抬脚走出去。 萧纪也上前两步来迎她。 “身子可还有不适?”他一开口便是先问薛蕙的身体。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薛蕙眸中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甚至无需问萧纪是如何进来,又是如何避过薛家那些丫鬟婆子的,他总有自己的法子。 “兰清在你这里?”他轻声问。 薛蕙微微惊讶:“你怎么知道?” 萧纪笑了一下:“宫中已经有了她趁夜翻墙的消息。” 薛蕙鲜少主动找他,除非有要紧事。 “倒是什么都瞒不住你。”薛蕙无奈笑道。 第443章 圣上生辰 其实薛蕙不知道的是,在于骁知道自己打伤的人是兰清后,他便在次日给萧纪递了信的。 萧纪虽也派了人去寻找兰清,却没找到她的踪影。 直到今日他从大理寺回来,得知薛蕙派了人来寻他,便猜到了。 如今这京中,兰清除了他,最信任的人便是薛蕙了。 “她伤的如何?”萧纪问道。 “伤的很重。”薛蕙沉声道,“虽只有一处伤,但那伤口深的见骨,她又连续逃了两日,失血过多,这两日怕是床都下不来。” 萧纪眼底一抹厉色飞快掠过。 薛蕙敏锐地察觉到,他是有些动怒了。 也是,兰清进宫时还好好的,出宫却带了这么重的伤。 “她既动不得,这两日便让她先在你这里,明日一早,我会让穆姑娘过来一趟。”萧纪垂下眸,用歉意地眸光看着她,“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的话。”薛蕙却摇了摇头,道,“即便你不说这话,我也要让她留在我这里养伤的。” 兰清帮过她许多,也终于轮到她回报了。 “你要进去看看她吗?”薛蕙问。 萧纪倒是想,可夜色已深,那里又是姑娘的闺阁,他并不好进去,此刻站在这里与她说话,已是坏了她的名声。 “知道她没事,我便放心了。”他轻摇头道。 “兰清一定很想见你。”薛蕙说。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比平日里更加渴望被关心。 否则方才兰清听见随风的声音不会那么激动。 “让她安心养伤,过两日我便接她回王府。”萧纪温声道。 “好。”薛蕙点点头,“还有什么话要带给她吗?” “待我将手头事了了,便准备送她回肃州的事宜。” 听见这话,薛蕙又惊又喜:“她能回家了?” 萧纪笑着点头,眼神轻柔:“下月十五是圣上生辰,送往肃州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薛蕙脑子转的很快:“贺兰将军要来京了?” 待到离京回肃州时,定也会将兰清一道带回去的! “嗯。”萧纪眼底噙笑,眼神宠溺地看着薛蕙,“所以让她放宽心,赐婚一事不必担忧。” “我知道了。”薛蕙笑眯眯答。 夜色渐深,萧纪也没有在薛家停留多久。 目送着他们离去时,薛蕙明显从随风略慢一点的步伐中看出来,他仍在担心兰清。 而等薛蕙回到屋里,就看见兰清气鼓鼓的脸蛋。 “他俩都走了?”她瞪着眼睛问。 “天太晚了,我这满院都是女子,他们若进这房间,那便是不把我当回事了。”薛蕙只能安慰她,“王爷说了,等你伤好一些,他就过来接你回去。” “哼。”兰清气得不轻,“那怎么不等明儿天亮以后再来呢?” 薛蕙无奈笑道:“他要是白日里来,不就表明了告诉别人,你在我这里吗?难道你想被吕太后的人再抓回去?” 这么一说,兰清就便没话讲了。 “好了,你就当在这里陪陪我,等过两日伤好了再走。”薛蕙只能哄着她,“咱们都这么久没见了。” 第444章 收买人心 薛蕙拿捏兰清的心思向来是有一套的。 又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见她面露乏意,薛蕙才留了芸香在屋里照顾,自己则是起身出去。 上房左侧的厢房早就收拾出来了,荷香提着灯笼进去,点燃了两盏烛台。 她又叫了丫鬟送热水进来。 上房那边已经熄了灯,只有窗前一盏昏暗的烛火摇曳着。 送热水的丫鬟心中犯嘀咕。 大姑娘放着上房不住,怎么跑到这厢房来? 荷香从她手中接了热水绞过的帕子,递给薛蕙。 钗环已经卸了,如墨长发轻轻搭在肩上,衬得她脸蛋越发白皙小巧,只是那双眸子在摇曳烛火下显得讳莫如深。 她轻轻擦拭着脸庞,随意抬眸扫了那丫鬟一眼,道:“你来我身边伺候多久了?” 丫鬟头皮发麻,端着热水的手都不由微微颤抖了一下。 “回姑娘的话,自从您回来,奴婢便一直在院里伺候您。”丫鬟斟酌着回答,生怕答错。 “那倒是挺久了。”薛蕙微微笑了一下,“我的规矩,那你应当也知道。” 丫鬟头埋的更深:“奴婢知道,姑娘放心。” 这院里的事,只能在这院里,不能传出去,无论大小事都不行。 今日芸香亲去请了大夫,原以为是薛蕙病情加重,可如今瞧着,她明显是身子大好。 那请的大夫熬得药又是为了谁? 如今薛蕙甚至住到了厢房里,想来是那上房里已另有其人。 “既然知道,那我便不多说什么了。”薛蕙擦完了脸,神色有些困倦,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明儿一早找荷香领赏。” 丫鬟心头一喜,但很快又压制住,说道:“姑娘平日里给的赏钱比月例都多,奴婢感激不尽。” “下去吧。”荷香朝她摆摆手,“姑娘累了。” “是。”丫鬟应声退了下去。 待她走后,薛蕙又道:“明儿一早院里的这些丫鬟婆子们,你都再提点两句。” “姑娘放心,我知道。”荷香朝她拍胸脯保证,“绝不会让她们出去乱说的。” 这一整日薛蕙几乎都在为兰清担忧,如今松一口气后,才觉铺天盖地的疲惫袭来。 * 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穆琬便登门了。 她是头一次来薛家,但一亮出王府的腰牌,门房的婆子不敢耽误,立马请她进了府。 得知她是来见薛蕙的,便赶忙将她领着去,同时也叫人通知了薛蕙。 彼时薛蕙才刚起身一会儿,梳妆打扮完还没用早膳呢。 听见荷香来禀,她微微吃惊:“穆大夫来的这么早?” “姑娘先用早膳吧,我叫人请她先去宴息室吃盏茶。”荷香说道。 “还是算了。”薛蕙摇摇头,“直接将她带去兰清那里吧。” 她若敢让穆琬久等,只怕穆琬要觉得她在拿捏架子了。 好在兰清也醒了有片刻,芸香刚服侍着她梳洗。 得知穆琬来是为了替她医治伤口的,她一口回绝:“我宁愿死都不要让她替我医治!” 开什么玩笑,她跟穆琬互相都看不顺眼,她还怕穆琬趁机往她伤口下毒呢! 第445章 两人斗嘴 “你只当她是大夫,让她来看一眼,也让王爷放心。”薛蕙劝道。 “我不!”兰清梗着脖子,绷紧了一张小脸,面无表情道,“你要是敢让她来,我立马就走。” 她作势就要从床上下来,薛蕙怕她扯到伤口,忙急声道:“好好好,我听你的……” 只是话没说完,穆琬便从外面进来了。 恰好听见兰清方才的话。 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衫,木簪挽发,精致清冷的脸庞透着丝丝寒意,有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穆琬肩上挎着医药箱,眼神里噙着讥讽与挑衅:“你不会没胆量让我替你检查伤口吧?” 众所周知的,兰清最受不得激。 果然,她一听见这话,立马便瞪圆了眼睛:“你瞎说什么?我会怕你?” “既然不怕,为何不敢叫我看你的伤口?”穆琬冷笑,“还是说,你怕自己的伤被我治好了,你没面子?” “我有何不敢的?”兰清憋着气闷,连呼吸都重了几分,“就算没有你,寻常的大夫也能替我医治。” 眼见着她们二人又要争吵起来,薛蕙怕兰清情绪过于激动再影响到伤口,忙站出来打圆场: “穆大夫今日过来也是受了王爷所托。”她对兰清道,“你再过些日子便要回肃州去了,若到那时伤还没好,你父亲见到了,定要责怪王爷的。” 她一句话成功扭转了兰清的注意力。 “你……你说什么?” 兰清嘴唇微微颤抖两下,瞳孔微震,整个人如遭雷劈,呆坐在床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薛蕙:“我……我能回家了?” 离家多年,即便那时她尚且年幼,如今也早已忘了家是什么样。 可对于回家,她仍旧憧憬。 “自然,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薛蕙温声道,“下月十五是圣上的生辰,王爷说,到时贺兰将军也要来京朝贺。” 听见这话,兰清哪里还顾得上与穆琬斗嘴。 她只觉喉咙干涩,想要说什么,一开口,却是哽咽的声音。 穆琬放下药箱,走上前,仍旧冷着脸:“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她虽然与兰清不对付,但看见兰清如今的脸色,也知道她伤势极重。 兰清还沉浸在要回家的喜悦中呢,自然是穆琬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薛蕙好歹是松了一口气。 兰清肩上的伤口是缝合过的,穆琬仔细查看过了,虽说手法比不上她,但能看出来是个经验老道的大夫。 除此之外,兰清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伤口,除了一些摔倒留下的淤青。 至于大夫开的药她也闻了一下,药效很是轻柔,估摸着是怕兰清失血过多,虚不受补。 “她没什么大碍,好生养着便是。”从屋里出来,穆琬对着身侧的薛蕙道。 “多谢穆大夫跑这一趟了。”薛蕙笑着道,“不如留下用了午膳再走吧?” 她自然知道兰清的伤只要养着便是,但萧纪不放心,让穆琬来这一趟,也只是为了确保兰清的安危。 “不必了。”不出所料,穆琬拒绝了。 第446章 得先相看 目送着穆琬离去后,薛蕙便回了屋里,陪着兰清用了早膳。 兰清的胃口显然比昨日好多了,也或许是心情好。 她吃完后,芸香扶着她下床来走动了片刻。 但她的身子仍旧虚弱,只走了两圈便又头晕,只得躺回了床上。 薛蕙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恰好潘氏过来了。 薛蕙去了宴息室,潘氏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眉头紧锁,连薛蕙进来都没察觉。 “娘?”薛蕙叫了她一声。 她才恍然回神:“来了。” “想什么呢?”薛蕙笑着问,“这么入神。” “在想阿莹的事。”潘氏欲言又止,如此往复几次后,才终于道,“其实前些日子,你祖母跟我提了一嘴阿莹的婚事。” “祖母瞧中了谁?”薛蕙眯着眼问。 “其实这人你也知道……”潘氏有一些心虚,“就是你姑母的大儿子。” 薛婧的儿子? 薛蕙当真想了一下。 薛婧离京时她尚且年幼,自己那表弟她也没多少印象。 不过就算有,那也是稚儿,如今十几年都过去了,谁知道他长成什么样了? 当然,薛蕙也知道薛老太太想促成这门亲事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若表弟当真合适,这门亲事也不是不行。”薛蕙道,“可前提得是要阿莹点头。” 印象中,薛婧倒是不像二房那般势力刻薄。 幼时她也是真心对薛蕙好过的人。 当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不能保证人不会变。 “你这是同意了?”潘氏欣喜道。 “谁说我同意了?”薛蕙就道,“成不成还得看阿莹,再说了,人我也没见着,若等我见到了人,蒋家表弟是个不学无术的,我可不会同意。”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潘氏喜得合不拢嘴,好似婚事就定下来了一样。 “这件事,娘可有跟阿莹提过?”薛蕙问。 “还没呢。”潘氏道,“这不是想着先跟你商量一下嘛。” “还是提前与阿莹说一声吧。”薛蕙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口茶后,继续道,“毕竟这日子将来是她过。” 薛蕙之所以不这么抵触这门亲事,一方面还是担心薛莹的性子。 她性子太软,若嫁了个恶婆婆,往后的日子有她受苦的。 只要蒋家表弟是个值得托付的,她相信薛婧也不会苛待自己的侄女。 潘氏过来便是为了同薛蕙说这件事的。 这些天这事一直像块石头压在她的心头,如今总算是落下了。 从薛蕙这里出来后,她原是要回自己屋里去的。 却没想到半道上遇到了甘氏。 甘氏眼睛又红又肿,眼下还有明显的一道乌青,显然是一夜没睡,整个人瞧着沧桑又显老。 “大嫂。”甘氏一见着她,立马就上前来,挽住她的手臂。 潘氏下意识想挣脱,哪知她力气大的吓人。 “二弟妹,你这是做什么?”潘氏尴尬地笑了两声。 “那贱人如今就在母亲的院里,可我连人都还没见到过。”甘氏红着眼道,“母亲压根不叫我见她。” 第447章 见红 潘氏虽不打算插手这件事,但也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 “母亲不让你见她,是为了你好。”潘氏无奈道。 “好什么?”甘氏突然眼神一凶狠,“他们母子俩合起伙来对付我,就是怕我对那贱人腹中的孩子不利。” 潘氏被她这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二弟妹……你千万别这么想。” 她想将甘氏的手从自己腕上推开,可甘氏却反倒拉着她朝薛老太太那边去: “大嫂,你我妯娌多年,你可一定要帮我。” 潘氏睁大了眼,有些惊恐道:“二弟妹,你想做什么……?” 不容她拒绝,她硬是被甘氏拖着去了。 等薛蕙这边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薛老太太在大发雷霆了。 薛蕙正在喝茶,听见芸香的话,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 她艰难地将茶水咽下去,咳了两声,咳得脸蛋都泛了红,才问芸香:“你说什么?” “听闻那苏姑娘被二太太推了一把,摔了一跤,立时便见了红。”芸香忙上前去替她拍着后背顺气,“老太太气得叫咱们太太与二太太一道跪在了庭院中,来来往往全是丫鬟婆子看着。” “这关我娘什么事?”薛蕙将茶杯放到桌上,诧异问道。 “说是当时咱们太太也在场。”芸香道。 薛蕙也没料到潘氏前脚刚从自己这里离开,后脚就去了薛老太太那里。 虽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但那好歹是自己的娘,她也不能不管。 “走,过去看看。” 薛蕙起身出去。 彼时薛老太太院里,甘氏与潘氏两人就跪在院中,甚至没有叫人给她们垫蒲团,膝盖底下全是凹凸不平整的石板,疼得她们全身忍不住发抖。 比起这些,更要命的是周围来来往往的仆妇。 她们俩一个是要嫁女儿了,一个是已经当了婆婆,如今却还被当着众人的面罚跪。 这份耻辱才是最致命的。 潘氏心中早就叫苦不迭,她知道沾上甘氏没什么好事,但没想到这次竟被连累到这个份上。 甘氏紧咬着下唇,眼神凶狠毒辣地盯着苏怜儿屋子的方向看。 那边正不断传出来苏怜儿痛苦的叫声。 薛蕙比大夫来的更快一些,她一进院门,便看见她们二人的背影。 走上前去,潘氏抬头朝她看过来,立刻满脸羞愧:“阿蕙……” 她好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如今还被女儿看到自己丢人的一面。 “娘可有碰到那位姑娘?”薛蕙沉声问。 “我没有……”潘氏连忙解释,“是她自己没站稳,你二婶……” 甘氏做了为什么薛蕙并不在意,她抬抬手打断了潘氏的话。 她没对甘氏说什么,而是转身朝那边屋里去。 苏怜儿的屋外站满了人,瞧见薛蕙过来,忙行礼而后让开一条道。 薛蕙抬脚走入,就看见薛老太太坐在屋里,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苏怜儿正躺在床上,疼得脸色煞白,满头的汗水。 床前有个年长的婆子,一面给她擦汗,一面说道:“姑娘再忍忍,大夫马上就到了。” 第448章 理不直气不壮 苏怜儿抱着肚子,疼得死去活来。 薛老太太皱眉看着这一切,眉宇间的担忧之色不是装的。 可薛蕙也明白,薛老太太担心的不是苏怜儿,而是她腹中的孩子。 听见丫鬟的问好声,薛老太太这才发现薛蕙过来了。 因为潘氏的缘故,她连带着对薛蕙也没什么好脸色了:“你来做什么?”语气很是不善。 “如今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薛蕙道,“还是保住苏姑娘腹中的孩子要紧。” 薛老太太沉着脸,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我知道祖母生气,可我娘与二婶究竟做了什么,如今还不清楚,就这么让她们跪在外面,来来往往那么多下人看着,始终不好。”薛蕙继续说道。 薛老太太就冷哼一声:“我之所以不叫老二媳妇见这外室,便是知道她存了什么心思。你娘可倒好,身为长嫂,不帮忙劝着,竟还助纣为虐。” “若我娘与二婶当真做错了事,待查清楚后再惩罚她们也不迟。”薛蕙凝眉道,“祖母让她们跪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们日后还如何在薛家下人面前立威?” 薛老太太自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有失公允,也知道以潘氏的胆子,定然做不出这事,她多半是被连累的。 可气上心头,谁又能保持理智? 所以此刻冷静下来后,薛老太太虽不满薛蕙来教训自己,但还是压着脾气道:“今日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可若查出来她们二人确实对苏怜儿动了手……” “祖母放心,届时无论祖母如何处罚,我都不会说一个字。”薛蕙道。 听她这么说了,薛老太太心头才顺畅些。 在大夫来之前,甘氏与潘氏都被丫鬟扶着起来了。 潘氏双膝疼得几乎走不动路,还是被丫鬟搀扶着坐到椅子上。 甘氏坐在她对面,脸色阴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潘氏难得对她有几句怨言:“来前我便劝了你,你不听我的,若听了咱们哪会遭这劫。” “做都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甘氏已经恢复到了从前的嘴脸,恶狠狠道,“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要真不乐意随我来,怎么不跑啊?” 饶是潘氏脾气再好,此刻听了这话也险些气得吐血。 分明是她强迫自己来的,如今倒还成了自己的错? “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潘氏气得脸都白了,“要不是因为你,我今日能受这委屈?” “这么多年,你不早就习惯了?”甘氏嘲讽道,“怎么如今还开始要脸了?” 潘氏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她从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二婶倒是不要脸,怎么做这种事还要拉着我娘给你垫背?”薛蕙抬脚进来,听见这话就直接怼了回去。 看见薛蕙来,潘氏方才的气愤一股脑就转变成了委屈,她双眼通红,眼底蓄满了泪,还强行忍着。 甘氏嘴角抽搐了一下,面对着薛蕙,她的气焰也不得不压了一头:“我是你二婶,你怎能如此说我?”她理不直气也不壮地说。 第449章 为老不尊 “我唤你一句二婶,你又何曾真的将我当成过侄女?”薛蕙冷笑一声,“你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还想让我娘也跟着遭殃,做梦!” 甘氏脸色气得青一阵白一阵:“你……你简直目无尊长!” “值得尊重的那才是长辈。”薛蕙仍旧笑着怼她,“至于你这样的,叫为老不尊。” “薛蕙!” 甘氏气得快疯了,瞪她的眼神犹如利刃,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你是不是真以为自己能在薛家横着走了?我今日不给你点教训,你当我是病猴!” 眼见着她就要冲上前去打薛蕙,潘氏连忙想要阻止,可一起身,双膝便传来钻心的痛,让她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薛蕙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一下,只冷冷对甘氏道,“你敢动我,你那远在妙音寺里的女儿同样也别想好过。” 话音刚落,甘氏便已经冲到薛蕙的面前了。 可她高举起的手却怎么也落不下来,只敢拿一双要喷火的眼睛瞪着薛蕙。 凡是当了娘的,无论多狠心的人,都有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自己的孩子。 即便是甘氏这样的人也是如此。 “我竟不知,你是这么一个阴狠毒辣的人!”甘氏的眼神像要吃人。 “比起二婶,我这才是小巫见大巫。”薛蕙笑的比外头暖阳还要灿烂几分。 甘氏忍了又忍,才抑制住自己想要挠花她脸的冲动。 那边丫鬟将潘氏扶着重新坐下,薛蕙抬脚走过去。 “娘好生坐着,别的什么也不要管。” “阿蕙……”潘氏泪眼朦胧,“我当真没有推那苏姑娘,我连她衣角都没挨着一片。” 她不说薛蕙也会相信她。 但甘氏有没有推苏怜儿,那便不知了。 “娘放心,祖母会还您一个清白的。”薛蕙说着,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至于害那苏姑娘的人究竟是谁,祖母也会查出来的,您不用管。” 甘氏一屁股又坐回去,胸口一起一伏喘着粗气:“你少在那里阴阳怪气。” 她如何听不出薛蕙话里的意思:“我是不想那贱人腹中的孩子平安出生,今日过去我也的确是存了要害她的心思,可她摔倒,并非是我推的!” 她才不过一伸手,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那贱人居然就顺势往下一倒,捂着肚子开始叫了。 甘氏用了那么多的阴谋诡计,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陷害。 薛蕙淡淡扫她一眼:“二婶这些辩解的话,还是留着去祖母跟前说吧。” 甘氏也没指望她相信自己。 等到大夫赶到薛家为苏怜儿把脉,已经是两刻钟以后的事了。 苏怜儿动了胎气,身下见了些红,但好在胎是早就坐稳了的,倒不至于引起小产,不过这些日子也不可下床走动。 薛老太太听到这些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只要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就行。 苏怜儿哭闹了半天,这会儿已经闹累了沉沉睡去。 薛老太太叫了她身边伺候的婆子来跟前问话。 第450章 拿她是问 这婆子是薛老太太亲自挑选送去苏怜儿身边的。 “当时瞧着的确像是二太太推的苏姑娘,大太太在一旁拦着,劝二太太冷静。”婆子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不过一切发生的太快,我只瞧见二太太伸了手,紧接着苏姑娘便摔倒了。” 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的确像是甘氏将苏怜儿推到的。 可甘氏又不是那般没脑子的人,她即便是不想让苏怜儿腹中的孩子出生,也不会用这么愚蠢的手段。 薛老太太沉着脸,却是眸色阴沉的朝苏怜儿的房间看了一眼。 她没再说话,而是转身去了宴息室。 彼时薛蕙几人还等在那里。 瞧见薛老太太进来,潘氏忙忍着膝上的疼痛起身。 甘氏的动作稍慢一步,满是刻薄算计的脸上还噙着一抹不服输。 “苏姑娘的孩子可保住了?”薛蕙温声问道。 薛老太太没答她这话,而是冷冷看了一眼甘氏:“她腹中的孩子若有个好歹,我看你如何与老二交代。” 听这话的意思,是没什么大碍了。 潘氏这才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母亲也不信我?”甘氏握着拳,咬牙道,“她摔倒真不是我推的,是她诬陷我!” “她会拿自己的孩子来诬陷你?”薛老太太质问道。 “那贱人进了这府里就没想过要再出去,她一定是想与我争宠,将我排挤下位。”甘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肉都在抖,怒目圆睁的样子瞧着有几分渗人。 薛老太太懒得与她再废话,只看向一旁唯唯诺诺的潘氏,问道:“当时你也在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来说。” 潘氏先是看了一眼薛蕙,从她眼中得到肯定的神色后,才深吸了一口气,道:“回母亲的话,苏姑娘摔倒,当真不是二弟妹推的。” 她虽然方才也被甘氏的话气得半死,可她从来也不是会说谎之人。 要她昧着良心去说诬陷甘氏的话,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许是苏姑娘自己没站稳,又恰好二弟妹当时与她在争执,所以旁人瞧着,像是二弟妹伸手推的。” 听见潘氏帮自己作证,甘氏越发的有底气了:“我即便是要算计她,也不会用这种法子!” 薛老太太就瞪了她一眼:“我警告你,若以后她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是问!” 甘氏一窒,脸上的不甘心越发明显。 话说到这里,这件事便是不打算再追究了。 薛蕙搀扶着潘氏回她的院子。 她虽没跪多久,可她这些年到底也是生活在后宅,养的身娇体贵。 待回屋坐下后,丫鬟撩起裙摆,薛蕙便瞧见潘氏双膝青紫的吓人。 丫鬟去拿来药膏,替她轻轻揉着膝盖,活血化瘀。 疼是疼了些,但若不将淤血揉散,只怕她这几日都疼得厉害。 “往后二房那边的事,娘能避开还是避着吧。”薛蕙说道。 “今日属实也是怪我自己。”潘氏忍着膝上传来的刺痛,额头布满了汗水,“早知那时就该强硬些。” 第451章 心仪之人 不过就潘氏这脾气,估摸着强硬一些也硬不到哪里去。 薛蕙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丫鬟进来禀说薛有为回来了,那边闹的正凶呢。 不论苏怜儿今日是被推到的,还是她有意要陷害甘氏,总之在薛有为听来,都是甘氏要对苏怜儿不利。 当一个男人不爱自己的妻子时,他的洞察是非似乎也跟着消失了。 “他们两口子日日这么闹,是真不怕儿媳看笑话。”潘氏抿了抿唇,低声说道。 “他们愿意闹,就让他们闹去。”薛蕙懒得在意这些,“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好,我听你的。”潘氏一向是个没主意的,通常都是丈夫女儿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再过几日估摸着你姑母一家就要到了。”她忽然说起这事,“我等会儿也同阿莹念叨一声她的婚事……” 话还没说完,忽地就听见外头响起丫鬟的声音:“三姑娘,您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啊?” 薛蕙就朝门口望去。 只见薛莹抬脚走了进来。 她应当是听说了潘氏的事,特意赶过来探望的。 只是此时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紧抿着嘴唇,小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娘,阿姐。”她行了礼问了好,然而微蹙的眉心却没散开。 薛蕙眼眸轻轻一眯。 “你来的正好。”潘氏没察觉出什么,笑呵呵道,“正好有件事要同你说说。” 薛莹没问是什么事,只不过脸色却越发的不太好看了,她双手紧紧攥着帕子,勉强自己扯了扯嘴角。 “你也及笄这么久了,按理说,你的婚事是早就该定了的。”潘氏仍旧沉浸在喜悦中,没注意到薛莹的脸色变化,“我与你爹原是打算等你阿姐出嫁后,再来商量你的婚事,但也是赶巧了,有这么一门合适的婚事。” 薛莹勉强笑着:“娘……是给我定好了吗?” “倒是还没定好,不过你阿姐说,要提前知会你一声。”潘氏道,“是你姑母家的表哥,他年长你两岁,也到了议亲的时候。不过当年你姑母一家离京的时候,你还在我腹中没出生呢,你与你这表哥没见过。” 对于这个表哥,薛莹倒是也听说过,这些年逢年过节,薛婧都会写信回来。 但对薛莹来说,那始终是陌生人。 薛莹垂着脑袋没说话,只一个劲搅着手中的帕子。 薛蕙瞧着她,忽地问道:“阿莹可是有心仪之人了?” 薛莹一顿,下意识地否认:“没……我没有。” 可她这欲盖弥彰的神色跟语气,薛蕙也猜到了几分。 连潘氏都看出了些不寻常:“你若有心仪之人了,也同我说说,我去打听一番,倘若合适,倒也不是非嫁你表哥不可。” “我真没有!”薛莹有些急了,原本发白的小脸忽地一下蹿红,连眼神都带了些躲闪,“我的婚事自由爹娘做主便是,我没二话。” “既然如此,那等姑母一家回京后,你也有机会见到蒋家表弟的。”薛蕙不再追问她,只是道,“到时好生相看,不满意的话,只管拒绝便是,不必碍着亲戚情面委屈了自己。” 第452章 胖嘟嘟 “好。”薛莹点了头。 这件事倒这里便告一段落了。 从潘氏屋里出来,薛蕙原是要叫薛莹去自己院里说说话的,但却被薛莹拒绝。 她瞧着心不在焉的,只匆匆告别后,便与薛蕙分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薛蕙轻声问身侧的芸香:“阿莹近来可有出门?” “倒是不曾听说三姑娘出府。”芸香想了想,道,“不过就算出府,也是去赵家,或是国公府。” 提起国公府,薛蕙忽然想到国公府的二郎谢思远。 “谢家二郎还未婚配?”她问道。 “不曾呢。”芸香道,“说起来,这谢家二郎与姑娘您岁数相差不大。” 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公子哥该是早就娶妻了的。 但这谢思远偏偏是个例外。 薛蕙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道:“给世子夫人递张拜帖,过两日我去瞧瞧她。” “是。”芸香应了一声。 * 兰清到底是习武之人,这身子恢复的也比常人快许多。 原以为她这两日都下不来床,可没料到第三日她便活蹦乱跳的了。 送她回王府那日,薛蕙也正好去国公府拜访。 不过舒太妃却不在王府,听王府的下人说,她进宫去了。 萧纪这几日与大理寺重审旧案,忙得抽身乏术,舒太妃也没闲着,进宫给吕太后添堵去了。 叮嘱了兰清几句后,薛蕙才朝国公府去。 自从上回洗三礼过后,薛蕙便一直没再去过国公府。 范氏是个要面子的人,薛蕙也不想打着关心她的旗号令她太过难堪。 到国公府时,范氏身边的丫鬟彩环亲自在门口等候着。 瞧见薛家的马车过来,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夫人前两日知道姑娘要来,连着两夜都没睡好,就盼着您呢。”彩环伸手扶了薛蕙下马车,笑眯眯道。 “你家夫人身子恢复的如何了?”薛蕙笑问,“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 “夫人好着呢。”彩环笑道,“您一会儿进去亲自见了她就知道了。” 先前范氏消沉了一段日子,可很快又振作起来,虽说要恢复到生产前的状态还需要些时日,可至少如今是好许多了。 跟着彩环一路进了后院,这院中的仆妇大多都认识薛蕙,忙不迭笑着朝她行礼问好。 待进了范氏的屋子,薛蕙便先闻见了一抹清香味。 这屋里四下摆着几瓶花房刚送来的鲜花,开得娇艳欲滴,花香四溢却不闷人。 范氏就坐在软榻上,穿着打扮十分的温柔娴静,长发低挽了一个牡丹髻,钗环简单却大气贵重,眉眼间少了些棱角,却多了几丝为人母的慈爱。 她的怀中抱着钰哥儿,似是睡着了。 范氏抬眸朝她望来,杏眸随即一亮,压低了嗓音道:“你可真是让我好等啊。” 薛蕙嘴角微扬,放轻了脚步朝她走过去。 瞧见她怀中的钰哥儿当真是睡着了,也压低了嗓音道:“去了一趟王府,这才耽误了些时辰。” 钰哥儿脸颊生的胖嘟嘟的,粉雕玉琢的眉眼,睡的正香,全然不像才出生那会儿瘦小了。 第453章 愁嫁 钰哥儿不足月便出生了,身子比之其他幼儿要瘦弱许多。 范氏能将他养成如今这样,显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钰哥儿睡觉时还含着小手,卷翘的睫毛时不时轻轻颤两下,脸蛋圆润有肉,像个精致的玉雕娃娃,可爱极了。 “要不要抱抱他?”范氏见她盯着钰哥儿看,便笑道。 薛蕙倒是想抱,但是又怕吵醒了他,只能压下心思,道:“等他睡醒我再抱。” 范氏就道:“那你可要多待些时辰了,他这一觉还不知要睡到何时呢。” “横竖我今日没什么事,便来蹭蹭你这里厨娘的手艺吧。”薛蕙同她说笑。 范氏瞥她一眼,却也是憋不住笑:“都要成亲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她一面说,一面叫了乳娘来,将怀中睡熟的钰哥儿交给她。 “今儿怎么得空来看我了?”范氏笑着问她,“你这么久不来,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 “我忘了谁也不能把你忘了啊。”薛蕙笑道。 范氏哼了一声:“我看啊,是王爷近来没空,你才想起我来了吧?” 萧纪最近在朝中的那些动向,她也是知道的。 “你都知道了?”薛蕙有几分诧异。 她原以为范氏对这些不关心呢。 “我倒是不想知道,但世子却喜欢同我说这些。”范氏道。 听她主动提起世子,薛蕙犹豫了下,还是问:“你与世子……和好了?” 先前因为那姨娘,范氏与世子之间生了嫌隙。 范氏脸上的笑微微淡了些,道:“如今我是清醒了,横竖也不可能和离,便这么糊涂着过吧。” 这中间有多少委屈,她为了孩子,都能咽的下。 只要她不对世子抱有从前一样的期待,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不能过下去。 况且她如今所有的重心都在钰哥儿身上,至于世子要做什么,她都不在意。 这后宅的日子薛蕙也体验过,知道范氏要做到这么通透,也是死去活来过一次的。 似乎是看出薛蕙脸上的心疼之色,范氏笑道:“别这么看我,该哭我也哭过了,我不会回头看,你放心。” “你能想通是最好。”薛蕙道。 “我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拿得起放得下。”范氏道。 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缓缓吐出。 “说说吧,你今日过来,是为了何事?” “我就不能是过来瞧瞧你的?”薛蕙笑。 “我还不知道你?”范氏轻哼一声,“你这些日子都不来,是怕我以为你在可怜我。如今突然过来,定也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与薛蕙的性子差不多,所以轻而易举便能猜透薛蕙的心思。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薛蕙无奈笑,“我母亲近来在替阿莹的婚事着急,相看了好些个都没个合适。她求到我头上来了,可你也知道,这京中有什么青年才俊的,我哪里认识啊?这不就厚着脸皮来求你了?” “阿莹的婚事啊。”范氏眼眸微微一亮,“她是你的妹妹,难道还愁嫁?” 第454章 松一口气 “她的婚事我倒是从未愁过,不过你也知道,我娘向来喜欢杞人忧天。”薛蕙轻叹口气。 范氏笑笑,说道:“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便帮你留意着。” “阿莹将来要嫁的夫君,我倒也不要求他家世背景多好,只要人性子好,肯上进,与阿莹合得来就行。”薛蕙道。 “这是自然。”范氏点点头。 薛蕙喝了口茶,顺道问起谢思怡:“三姑娘的婚事呢?” “母亲近来也在替她留意了。”范氏道,“不过思怡的婚事定下来之前,还得将二郎的婚事定了。” 薛蕙眉心微微一跳,道:“谢二公子的婚事还没定呢?” “这混小子一心想着去军营,书不肯好好读,也读不进去。”提起谢思远,范氏都免不了一阵头疼,“公爹为了他伤神,横竖是谁说都不好使。” 她说着,忽地朝薛蕙道:“他与王爷倒是颇有深交,你回头见着王爷了,让他也帮着劝劝二郎。再是不肯读书,也得先娶妻生子才是。” 那谢思远薛蕙也是见过两回的,瞧着倒是清风朗月翩翩公子,原来性子却这么犟。 “他若一心想着报效朝廷不肯成亲,即便王爷开口了,他也不会听的。”薛蕙无奈道。 萧纪自己尚且二十七岁了还未娶妻,如何说服得了谢思远? “罢了罢了,他的事啊,原也不该我这个长嫂来管。”范氏摁了摁眉心。 薛蕙笑了笑,随口说道:“说不定谢二公子迟迟不肯娶妻,是这心底已经有人了呢。” “这倒不会。”范氏答得很快,“他若当真有了心仪之人,早就上门提亲去了,何必等到如今?” “万一是你不知道呢?”薛蕙继续说道。 “二郎不是那等没有担当之人。”范氏很是肯定,“我嫁进国公府时,他还不到束发之年,这些年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也绝做不出那等私相授受的事情来。” 听见这话,薛蕙稍稍放了心。 但同时她又为自己那些异想天开的念头感到好笑。 她怎么会觉得薛莹喜欢谢思远呢? 两人或许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大概是她想多了,薛莹那日反常的表现,估摸着只是对婚嫁之事感到紧张吧。 范氏领着薛蕙去给国公夫人请了礼,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 国公夫人对待薛蕙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并未因为她要嫁进摄政王府了而格外亲热。 不过国公夫人倒是留了薛蕙用午膳,席间谢思怡也来了。 她朝着薛蕙挤眉弄眼,薛蕙还没反应过来是何意思呢,就听见国公夫人道: “少在客人面前耍这些小花招,即便是薛大姑娘开口了,你也别想出府去。” 薛蕙这才明白过来。 谢思怡噘起嘴,娇俏的脸蛋上写满了不悦:“母亲都关了我这么久了,还想关我到什么时候啊?” “等你彻底学会规矩的那一日。”国公夫人一脸严肃,“过去这些年实在是你父亲兄长太宠溺你了,才将你惯成如今这样无法无天。” 第455章 没规矩 谢思怡这下连饭都吃不下去了,鼓着脸道:“照母亲这样的规矩,我怕不是要嫁人,是要进宫去当娘娘的。” “还不住嘴!”国公夫人脸色一变,呵斥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想进宫当娘娘。” 国公府与一般的府邸不同,国公爷在军中任要职,世子又是文官,只需慢慢熬资历往上爬便是,故而不需要将女儿送进宫去稳权。 一入宫门深似海,他们也不想自家女儿进宫去吃苦。 范氏温声劝国公夫人:“三妹妹是孩子心性,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母亲别与她计较。” 而后又对谢思怡道:“你也是,母亲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倒好,句句都是扎她的心。” 薛蕙也没料到她们母女俩在饭桌上都能吵起来。 还是当着自己这个外人的面。 她只能垂眸不出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偏偏谢思怡是个不省心的。 她咬咬唇,颇有些委屈道:“那薛家姐姐还是要做王妃的人呢,怎么不见她的母亲给她立那么多规矩?” 国公夫人气得不轻,可碍着薛蕙的面,又只能强行将心头的怒火压制回去。 “薛大姑娘的规矩何时差了?”她低声道,“她能嫁进王府,凭的也是她的本事。你若有她的十分之一,我何苦为你操这么多的心?” 薛蕙满脸汗颜,这分明是说着夸奖自己的话,她怎么听着却那么心虚呢? 她才是那个最没规矩的人。 眼瞧着谢思怡还要顶嘴,范氏就瞪了她一眼。 谢思怡撇撇嘴,到底是没敢再说什么。 * 午膳过后,范氏送了薛蕙出来。 “你与王爷婚事可看好吉日了?”她问道。 薛蕙摇摇头:“说是要宫里相看,可具体什么时候能看好,就不得而知了。” 这件事她倒是不急。 “好歹是你自己的婚事,你也多少上点心。”范氏说她。 “知道了。”薛蕙笑道,“你回去吧,别送了,这太阳怪晒的。” 今儿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才是四月中旬,便已经隐隐有暑气了。 “都走到这儿,也不差这几步。”范氏挽着她的手,笑道。 两人一面说笑一面走,快要到二门时,却恰好碰见了要出门的谢思远。 “二弟这是准备往哪儿去?”范氏叫住他,问了一句。 谢思远眉头紧锁着,还是先恭敬行了礼,才道:“去趟大理寺。” 他朝薛蕙看了一眼,道:“王爷近来与大理寺卿彻查前几年的一桩案子,我恰好闲着,便过去帮帮忙。” “既是帮王爷的忙,那便赶紧去吧。”范氏不好多问什么,便道。 “好。”谢思远点点头,刚准备转身要走时,忽地朝薛蕙问道: “薛三姑娘近来可还好?” 薛蕙神色平静道:“阿莹一切都好,多谢二公子关心。” “先前三妹妹托我替她寻一株珍贵兰草,是替薛三姑娘找的。”谢思远解释道,“原打算等薛三姑娘来时再给她。” 但谢思怡一直在禁足,已经许久不曾请薛莹过府相聚了。 第456章 门第 范氏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听见谢思远说这话,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便笑道:“那是赶巧了,今日薛大姑娘在这里,你交给她,让她转交给薛三姑娘便是。” 谢思远倒是没有多想什么,点了点头,朝薛蕙道:“劳烦薛大姑娘稍候片刻,我着人去取。” “多谢二公子。”薛蕙感激道。 谢思远随即叫来个丫鬟,去自己院子里将那兰草取来。 他急着去大理寺便被多留,告辞后就离开了。 范氏陪着薛蕙去二门处等候。 “我道你今日怎么会突然过来呢。”她轻啧了一声,“原来是打了这个主意啊。” 薛蕙原只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故而没告诉范氏自己的想法。 但如今既被她察觉了,也不好瞒着。 “阿莹年纪小,自小也没接触过什么外男,我怕她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她说的委婉。 范氏自己虽是不在意什么门第家世的,可她知道自己那国公婆婆心里却是有杆秤的。 “阿莹乖巧可爱,也没什么心眼,太过单纯。”范氏道。 薛蕙笑笑:“说的不就是呢。” “那阿莹她……”范氏犹豫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随后叹了一口气,道,“这事说来也怪三妹妹,她与思远感情好,估摸着阿莹上门做客时,常拉着他们俩一道说话。” 少女怀春,这种事如何能控制住? 且谢思远生了那样一张桃花脸,待人又温和有礼,对他芳心暗许也是常事。 “阿莹是我的妹妹,她不会生出不切实际的想法。”薛蕙缓声说道。 只不过话虽这么说,从上次薛莹听到自己要订婚事时的脸色来看,她只怕对谢思远已经动了心。 但身份的差距让她明白,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你放心,这些日子我也会多留意的,若有合适的人家,便差人告诉你。”范氏道。 “那我就先谢过你。”薛蕙笑道。 “我们之间还说这么见外的话?”范氏就横她一眼。 说笑间,谢思远派去取东西的丫鬟也过来了。 芸香抱了兰草,同范氏道别过后,才随薛蕙一道上马车。 马车里,薛蕙望着芸香怀里那株兰草,轻轻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谢二公子不会真的对三姑娘有意吧?”芸香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薛蕙轻叹口气,“即便他真的喜欢阿莹,这门婚事,也是成不了的。” 国公夫人是绝不会允许商户女嫁进自家的。 薛蕙从前吃过的苦,她也不会让薛莹再吃一遍。 况且,国公府那样的地方,不是薛莹这样没有半点心眼城府的人能活得下去的。 回到薛家,薛蕙先去了薛莹院里。 薛莹的院子虽小却胜在布置的精致文雅。 庭院临墙放置着几口大缸,缸里养着睡莲,底下还有几尾胖乎乎的锦鲤。 屋檐下围着房间放满了花盆,各式各样的花朵竞相盛开,进院便能闻见满满的花香。 今儿日头好,薛莹拿了把小锄头正在院墙底下松土,预备再种一些花草。 第457章 在所不惜 瞧见薛蕙过来,薛莹面上顿时露出一抹欣喜的笑:“阿姐,你回来了。” 她原本白净的小脸上都沾上了一些土壤,笑起来时像只小花猫。 薛蕙的心蓦地软了软,走上前去,握着手帕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泥土,说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喜欢刨土呢?” 薛莹自小就喜欢这些,这么多年了也不曾改变。 “这不是闲着没事做嘛。”薛莹用手背蹭了蹭脸,笑嘻嘻道。 “快去洗把手,我有话同你说。”薛蕙道。 “好。”薛莹应了一声,便将手中的小锄头交给了丫鬟,然后进屋去净手。 薛蕙也没进屋,就在院里转了转,看了眼这些花花草草。 薛莹照顾的这些花草,比花房里开得还要茂盛一些。 屋檐下种着的几株兰草已经开花了,花骨朵开得文雅高洁,叫人看着赏心悦目。 没一会儿薛莹从屋里出来,见薛蕙还站在院里,就请她进屋坐。 薛蕙却摇了摇头,挽了她的手在院里散步。 芸香则是将抱回来的那株兰草拿去屋檐底下放着。 院里其他丫鬟都凑过去看,叽叽喳喳说着这品种十分少见,三姑娘寻了那么久也没找着呢。 薛莹也听见了那边的动静,瞧见了那兰草,又惊又喜道:“阿姐从哪里找到的?” “不是我寻的。”薛蕙轻声道,“是谢三姑娘托我给你的。” 薛莹微微一怔,而后才继续笑道:“难为思怡还记着。” 薛蕙定睛看她,道:“今日在国公府时,我也见到了谢二公子。” 尽管薛莹极力想掩饰了,可她微怔的眉眼还是叫薛蕙看出了一些异样。 面对着薛蕙的眼神,薛莹顿时一阵心虚,垂了眼皮不敢看她。 薛蕙一见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压低了嗓音,说道:“阿莹,人活一世,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你才初开情窍,谢二公子确实是优秀,若你的出身能再好些,这门婚事,也不是不能成。” “阿姐,你别说了。”薛莹咬了咬唇瓣,神色落寞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其他的,我对谢二公子,也是感激居多。” 她也谈不上自己的感情算不算喜欢,只是每次去国公府的时候,她都希望能见到谢思远。 可真的见到了,她又会不好意思看他,有时他同她说话,她也低着头回应的磕磕绊绊。 谢思怡总是说她,二哥又不吃人,她为何这么怕他? 其实,她不是怕谢思远……只是他身上光芒太盛,她觉得刺眼而已。 看着这样的薛莹,薛蕙的心里也是心疼的。 她轻轻握住薛莹的手,柔声道:“出身是我们唯一不能选择的东西。” 她也曾因为出身,觉得配不上萧纪。 是萧纪的坚持他们才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阿姐,你别担心我。”薛莹扬起脸,勉强扯出一抹笑,“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不属于我的东西,谢二公子很好,他也帮了我很多,若将来有能帮得上他的地方,我也会在所不惜。” 第458章 薛婧 薛蕙不知她用这句话是在说服她,还是在说服自己。 “京中的好男儿多得是。”她故作豪气道,“将来你一定会嫁一个比谢二公子还要优秀的男子,你放心。” 薛莹笑起来:“好,我听阿姐的。” 见她的笑不再勉强,薛蕙这才稍稍放下心。 她就怕薛莹自己钻牛角尖,一颗心都扑在谢思远的身上。 瞧着谢思远今日的坦荡,他应当只是将薛莹当做与谢思怡一样的妹妹,根本没什么二心。 好在薛莹足够理智,没有真的一片痴心。 * 蒋旭宁一家进京是在五日后的下午。 薛老太太估摸着他们是这两日回来,所以便日日派了人去城门口候着,只要瞧见了身影,就立马回来禀报。 派去的小厮一连守了两日,终于叫他们等到了人。 等到小厮一路小跑回薛家,上气不接下气报着瞧见了蒋家马车时,薛老太太更是坐都坐不住了,忙叫着人去门口迎。 等消息传到薛蕙这里来时,她还在翻着近来铺子里的账本看呢。 自从刘植接手了铺子的掌柜,虽说刚开始两月生意不见得有多好,但这几月明显是起色不少。 其他几间铺子的收益倒是都差不多,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这庄子上的账目却是有些出入,她正要仔细查看时,荷香便进来禀道:“姑娘,姑奶奶一家回来了!” 薛蕙翻账本的手微微一顿:“已经进府了?” “还在二门下马车呢!”荷香笑道,“老太太亲自去了二门迎,听说姑奶奶一见了老太太,便抱着她哭。” 母女俩分离十几年未曾见,如今可不得好好的哭一场嘛。 薛蕙将手中账本放下,从软塌上起身:“走,咱们也去看看。” 对于自己这个姑姑,她仅有的一点印象都在幼时了。 等薛蕙过去时,薛老太太等人早已进了后院,婆子们正将马车上带回来的东西一箱箱往下搬呢。 薛老太太的院里十分热闹,薛家上下所有人都回来了。 薛蕙一进屋,便先看见了坐在上首的薛老爷与薛老太太。 薛老太太眼睛仍旧红肿着,还在拿着手帕擦泪。 薛老爷则是一脸的淡定,笑着用欣赏的目光望着蒋旭宁。 满屋子的人几乎都是脸上含笑,唯有薛婧还又哭又笑的,像是压制不住情绪。 十几年未见,薛婧倒还如印象中的相差不大,只是眼尾增添了几丝细纹,眉眼间十分像年轻时的薛老太太,虽已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却仍风韵犹存。 她正擦着泪呢,忽然瞧见门口进来一人,仔细一看,面上顿时浮起一抹掩饰不住的惊艳:“你……你是阿蕙吧?” 她的眼神止不住上下打量着薛蕙,都说女大十八变,可她也没料到薛蕙竟出落成了如今这么标致的姑娘。 薛蕙盈盈上前,先给薛老爷等人行了礼,而后才朝薛婧福了福身:“姑母。”而后又朝着坐在薛老爷左手边的蒋旭宁道,“姑父。” 蒋旭宁蓄了胡须,身形也比从前魁梧的多,倒不像是书生了,浑身上下都透着青天大老爷的气势。 第459章 蒋玉舟 蒋旭宁笑道:“想当年离京时,阿蕙便是如今春儿这年纪,若非是在此地见到,出去外面,我可不敢认啊。” 他口中的淳儿便是他与薛婧的幼女,蒋玉春,才是五岁的年级,正懵懵懂懂地靠坐在薛婧的怀里,对于周遭陌生的环境与人有些怯生生的。 薛婧忙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就抱着蒋玉春对朝自己那两个儿子道:“你们两个,还不过来给表姐请安问好。” 薛蕙早瞧见了站在蒋旭宁身后的两名男子。 左边的少年瞧着十七八岁的样子,着一身素色文人长衫,玉簪束发,身形略微清瘦却书卷气浓,眉眼生的像蒋旭宁,温文儒雅。 右边的应当是次子,比之哥哥矮了一个头,才十三四岁的模样,面上稚气未褪,还是孩子模样,却压着嘴角故作成熟,背脊挺得笔直。 兄弟俩一起走出来,恭恭敬敬给薛蕙行礼:“见过表姐。” 他们俩应当就是蒋玉舟同蒋玉凡了。 薛蕙眼神笑着落在蒋玉舟脸上:“玉舟表弟幼时倒是见过,不过你应当是没印象了。玉宁玉春倒是头一次见呢。” “不要紧,以后有的是机会熟络呢。”薛婧笑着道。 她轻轻拍了拍怀中的蒋玉春:“春儿,去跟表姐问个好。” 蒋玉春有些怕人,瑟瑟地朝她怀里缩,低着脑袋。 “这孩子。”薛婧有些尴尬地笑笑。 “没事,小孩子怕生是正常的。”薛蕙倒是不介意。 “坐下说话吧。”薛老太太对她道。 听见这话,薛婧的目光微微闪了闪。 薛家人多,今日这宴客厅里显然是坐不下的。 连薛荣康氏两口子都只能站着,可偏偏却留了一把椅子给薛蕙。 待到薛蕙落座后,薛婧才拿目光扫了一眼众人,却发觉少了一人,便问道:“怎么不见茹儿?” 听见这话,薛有为与甘氏两口子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 屋里静了一瞬。 潘氏则是下意识看了眼薛蕙,见她气定神闲,自己好似也被影响一般,竟松了一口气。 最后还是薛老太太道:“茹儿犯了错,前些日子已将她送去妙音寺学规矩了,待到她何时学成,再去接她回来。” 薛婧是多聪明的人,只听这么一说,便猜到了什么,遂笑道:“姑娘大了,是该好好学学规矩,否则日后嫁去婆家,有的是苦头吃。” 甘氏脸色越发的难看。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薛婧嫁给蒋旭宁时,她那婆婆便是重病缠身半死不活的,还没等到去任上呢,便撒手人寰了。 蒋旭宁自幼丧父,娶妻后又丧母,薛婧没有公婆刁难,日常开支还有娘家扶持,她那日子不知有多好过。 一家子唠家常的时候,薛蕙却是在打量着蒋玉舟。 蒋玉舟虽才十八岁,不过这性子却是十分的沉稳。 蒋玉凡站在他身边,兄弟俩高下立见。 蒋玉凡年纪稍小几岁,只是这么站着听长辈们说话便已是抓耳挠腮,可蒋玉舟却眼观鼻鼻观心,半晌身体都没晃一下。 第460章 看的顺眼 蒋玉舟这模样生的也不错,瞧着同蒋旭宁一样,都是读书人,将来要走科举路的。 不过他是否靠得住,也还是得再查查才清楚。 薛蕙心中盘算着事,猝不及防蒋玉舟扫过来一眼,两人眼神正好对上。 薛蕙也没半点被抓住偷看的尴尬,反倒大大方方朝他扬唇一笑。 蒋玉舟怔了一下,但很快移开视线,面上没任何变化。 这倒让薛蕙觉得奇特。 她美而自知,寻常男子见了她鲜少有不动心的,也不知这蒋玉舟是真的正人君子,还是能装。 晚膳自然是摆在薛老太太这屋里的,男女分了席,隔着屏风摆了两桌。 他们男人们那一桌觥筹交错的十分热闹,女眷们这边气氛就安静轻柔的多。 薛婧先举杯敬了薛老太太,而后又朝自己两个嫂嫂敬了一杯。 甘氏心里不痛快,喝酒时也不怎么说话。 反而是潘氏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形象:“姑奶奶离开这些年,京中变化大,你们旧宅我已提前收拾过了,若还缺什么东西,你只管差人来同我说便是。” 薛婧笑道:“这么些年不见,大嫂倒是变了不少呢。” 潘氏抿唇腼腆一笑。 喝完这杯酒后,薛婧才看向薛蕙与康氏几人。 “阿蕙酒量不好,便以茶代酒吧。”她笑说。 薛蕙微微惊讶:“姑母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薛婧听了这话就笑,指着薛蕙道,“当年我们要离京时,也是这样大摆了一桌,你当时年幼,胆子却大,跟男儿家一样。你爹酒杯放你面前,你悄悄拿筷子沾了一滴,后来醉了一夜。” 薛老太太想起当年的事,也是觉得好笑:“那时你年纪小,醉的不省人事,你娘怕你醉出个好歹,可怨了你爹好久呢。” 潘氏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这事我是当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薛蕙笑着举起面前的杯子,“今日既是姑母回来,我酒量再不好,也要陪你喝一杯。” 她身边的薛莹小声道:“阿姐,不如我替你喝吧。” “不必。”薛蕙道,“一杯酒还不至于醉倒。” 康氏柔柔笑道:“今日难得高兴,便依了阿姐吧。” 薛婧自然是高兴的,便没再劝。 横竖这里是薛家,即便喝醉了也不会出事。 当然,薛蕙还是只喝了小半杯,上一次喝酒就险些出事。 好在她如今的酒量不像从前了,这小半杯酒直到她下席才让她脑袋开始发晕。 薛莹瞧着她脸越来越红,知道她开始有醉意了,便先送她回去。 路上,薛莹搀扶着薛蕙,感觉她步子都有些虚浮。 芸香在前面打着灯笼,时不时扭头看一眼后面。 薛蕙抓着薛莹的手,小声同她说:“你瞧着蒋玉舟怎么样?” 薛莹脸一下有些发烫,迎面吹来的凉风都不曾散去余热。 “阿姐,你当真是醉了。” “我可没醉,清醒着呢。”薛蕙轻啧了一声,抬手揉了揉滚烫的脸,说道,“咱们嫁人呢,虽说他的家世背景,性子脾性很重要,但更重要的,还得是能看顺眼那张脸啊。” 第461章 母女谈话 薛莹仍旧不说话,也是不知说什么。 她今日是头一次见这个表哥,甚至只在行礼时搭了句话,两人从头到尾便没再说其他,连眼神都没对上。 薛蕙脑袋越来越晕,走路的步伐也是深一脚浅一脚。 等回到屋里,芸香荷香赶忙叫人送了热水进来。 薛蕙爱干净,不沐浴过后是睡不着的。 待到薛莹离去,荷香一面小心扶着靠在浴桶里的薛蕙,一面小声同芸香说道:“我瞧着这表少爷还不错呢,若是三姑娘能嫁给他,有的是好日子过。” 芸香拿着帕子轻轻替薛蕙擦着肩背,听见这话,看了荷香一眼,沉了一口气,道:“姑娘说过了,不能以貌取人。况且咱们多年未见表少爷,他是什么脾性还不清楚呢。” “都是姑奶奶教养出来的孩子,难道还能差了不成?”荷香轻哼一声,“我看表少爷十分不错。” 薛蕙脑袋沉沉的,听着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蒋玉舟,她有心想说几句什么,却醉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而此时薛老太太屋里。 薛婧今夜特意来同薛老太太一道歇,一来是母女二人十几年未见,有许多话要说。 二来是薛婧也的确有很多事要向薛老太太打听。 二人洗漱过后便坐上床说话,帷帐放下来,屋里连个丫鬟也没留,只余了床头的两盏灯。 “这些年姑爷在任上勤勤恳恳做出的功绩,圣上都是知道的,否则这次也不会将她调回京。”薛老太太褪去了华丽的服饰与钗环,脸上的憔悴苍老便是一览无遗,可那双眼睛却仍旧炯炯有神。 说起这个,薛婧便笑了笑,握着薛老太太的手,说道:“虽说相公他的确这些年来朝廷考绩都是优,但他也同我说过,若没有王爷,只怕他这次调任,是要去山东的。” 薛老太太怔愣:“当真?” “当真。”薛婧点头,“去年我们都做好了要去山东的准备,没成想最后调令下来,竟是将他调回了京城。后来打听过才知道,原是薛蕙被赐婚给了王爷。” 尽管没有明说,薛婧却猜得到,吏部那些人定是看在了摄政王的面子上。 “薛蕙那死丫头。”薛老太太笑道合不拢嘴,“当日我还同她说,让她与王爷去讲一声,将姑爷调回京城,她嘴比石头还硬,就是不肯。” “她那性子自小就是个犟的。”薛婧笑道。 “如今可好了,咱们一家人终于是团聚了。”薛老太太欣慰地道,“等到姑爷去朝中领了差事后,就能办玉舟的婚事了。” 提起这个,薛婧就想到今日瞧见的薛莹:“阿莹虽比不上她姐姐那般的容貌,却胜在性子温婉,日后嫁来了蒋家,我与她也能和睦相处。” “可是……”薛老太太微微犹豫了一下,“玉舟可同意娶阿莹?” “他自然是同意的。”薛婧保证道,“回来前我便与他提过此事了,他没有异议。” “我瞧着玉舟这孩子不错,你教的很好。”薛老太太道,“但如今的关键是要阿莹自己点头才行。” 薛婧微微诧异:“怎么姑娘家的婚事,如今还要她们自己愿意才行了?” 第462章 自豪 薛老太太满脸苦涩:“有薛蕙那个刺头在,我哪里还敢强压着阿莹嫁人?” 若是以前,她或许还能压得住。 但如今薛蕙这身份,哪里还有人敢对她说半个不字? 薛婧倒也能理解,听说当年薛蕙嫁去永宁侯府时,她便是不愿意的,被强行绑上花轿嫁了过去。 薛蕙如今最恨的,就是别人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 自己妹妹的婚事,她自然也要亲自把关。 “玉舟自小在我膝下长大,饱读圣贤书,为人正直,脾气也好。”薛婧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无不写满了骄傲,“他十三岁过童生试,便有人上门来提亲了。前两年又考中了秀才,这登门来主动说亲的便是数不胜数。” 薛老太太也知道这些事,原以为在信中是薛婧夸大其词,可今日一见,才知蒋玉舟却是如此。 “若不是想着咱们迟早是要回京的,不想早早给孩子定了亲事,日后再叫那姑娘背井离乡,没个亲人在身边,我早就将玉舟的婚事定了。” 就蒋玉舟那人品,那样貌,多的是女孩儿喜欢他。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薛老太太笑道。 聊完了这件事,薛婧又开始打听家里的。 “那薛茹被送去妙音寺,究竟是怎么回事?” “哼。”薛老太太就冷哼了一声,眼中划过一丝恨铁不成钢,“那个不成器的,亏我宠了她这么些年,到头来竟是个没脑子的!” 母女俩聊这些家长里短聊了大半宿,直到天快亮时才睡去。 * 次日一大早,薛蕙醒来时便感觉头疼的厉害,她还没清醒呢,便被芸香扶着喝了半盏用蜂蜜兑的温水,这才感觉好受些。 外面天才蒙蒙亮,瞧着不到卯正。 “姑娘再睡会儿。”芸香温声道,“老太太昨夜吩咐过了,让今早不必去请安。” 薛老太太是顾念着薛婧一家子长途跋涉进京,路上定是累坏了,想让他们多歇些。 薛蕙酒意褪去了,浑身却还酸软着,索性又躺回了被窝里,继续眯了会儿。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她才起身,梳洗过后,荷香也将早膳提来了。 薛蕙昨夜喝了酒,此时没什么胃口,便只喝了小半碗清粥。 辰时她便去了薛老太太院里请安。 薛老太太与薛婧也才刚起身没多久,瞧见薛蕙来,薛婧笑的十分热情:“怎么不多睡会儿,你祖母不是说了今早不必过来请安嘛。” “姑母时隔多年回来,我可不想给你留下一个懒惰的印象。”薛蕙开玩笑道。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爱耍嘴贫。”薛婧笑道。 “可用过早膳了?”薛老太太笑着问她。 “喝了点粥。”薛蕙道。 “吃这么点怎么行?”薛婧说着就让丫鬟再拿一副新的碗筷来。 薛蕙也不好意思拒绝,索性便坐了下来。 饭桌上,薛婧说起要宴请宾客一事。 “我们离京这么些年,这京中有许多规矩都不清楚。”她对薛蕙道,“到时若是阿蕙有空,不如过去帮一帮我吧?” 第463章 多走动 薛婧打的是什么主意,薛蕙自然看的出来。 但她也没拒绝,而是笑着应了。 用早膳时,甘氏潘氏等人陆陆续续来了。 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后,薛婧便要告辞。 他们举家回京,许多东西都还未收拾呢。 临走时,薛婧一一交代了带来的东西是分别给谁的。 她在人情世故上从不落下,即便是刚嫁进薛家的康氏也有份。 光是这些礼物便足足装了两马车。 即便蒋家旧宅离薛家并不远,可薛老太太还是有些不舍。 她叫了潘氏跟着薛婧一道回去,还带了几个府里的婆子丫鬟去帮忙。 薛婧也没拒绝。 回京之时,除了一些家生子外,其他下人她都放了奴籍,如今手边着实没多少人能用的。 蒋旭宁带着三个孩子一道过来行礼告辞。 蒋玉春仍旧是怯生生的样子,被蒋旭宁抱在怀中,蒋玉舟蒋玉凡兄弟俩倒显得落落大方许多。 送了他们一家子离去后,薛不为与薛有为几人则是要照例去铺子里瞧瞧。 甘氏绷着脸,将康氏叫走了。 只余下薛蕙薛莹姐妹俩。 薛老太太叫薛莹先回去,这是有话要单独与薛蕙说。 薛莹行了礼后便先离开了。 薛蕙则是陪着薛老太太回后院。 路上,薛老太太忽地说道:“我有意给阿莹与玉舟牵红线的事,你娘应当同你说过了吧?” 薛蕙点点头,平静道:“倒是听娘提过一嘴。” “如今人你也见到了,可还满意?” 薛蕙就笑了笑,道:“仅是一面之缘,也看不出什么。” “那孩子我瞧着倒是不错的。”薛老太太说着,看了眼薛蕙的脸色,又继续道,“倒不是我帮着他说话,不过昨日你也能瞧见,他的为人处事并不似装出来的。” “日久才能见人心。”薛蕙仍旧不松口,“横竖如今人已经回来了,有的是机会考察。阿莹的婚事,不急在这时。况且,京中合适的男儿那么多,也不一定非要嫁给表弟。” 听见这话,薛老太太眉心微微一拧,有些不悦。 可还是压着脾气耐心道:“话虽是这么说,但你姑母若做了婆婆,自然会善待阿莹,外头合适的人家确实多,可那些婆婆哪有自己姑母亲?” “阿莹的性子不像你,她自小便同你那娘一样,是个懦弱脾气软的,但凡日后她的婆婆是个刁钻的,她的苦日子便还在后头呢。” 薛老太太这话并非是为了激薛蕙,而是事实如此。 薛蕙沉默半晌,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陪着薛老太太回了屋后,薛蕙便回了自己院子。 芸香到跟前来奉茶,薛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这几天你让荷香多往姑母那边走动一下。” 芸香聪明,立马便道:“姑娘想让她打听什么?” “蒋玉舟今年已是十八,这个年纪的男儿家早就娶妻生子。即便姑母有高瞻远瞩,也难保蒋玉舟自己没有个什么青梅竹马的。” 薛蕙沉声道:“他若是有拉拉扯扯理不清楚的人,我便趁早让祖母断了这份心。” 第464章 抓捕归案 芸香知道这事关薛莹,马虎不得:“姑娘放心,荷香做别的事不行,打听这些却是在行的。” 薛蕙刚要说什么,荷香忽地从外面进来,一脸的激动:“姑娘,方才京兆府带人去了吕家,瞧着是要抓人!” 薛蕙心头微微一跳。 她知道这些日子萧纪是在查旧案,难道这么快就查到了? “可有见到王爷?”她问。 荷香摇摇头:“这倒是没有。” 薛蕙心头微微有些失望,但又松了一口气。 京兆府尹都带人去了吕家,估计是已查到了什么。 … 薛蕙猜的不错,萧纪与大理寺卿彻夜查了几日,终于是挖出了当年的一个人证。 在萧纪回京以前,吕家的人几乎在京中横着走,即便当街掳人都无人敢管。 正因为如此,官员中便有人越发大胆,竟偷偷建了一处澄楼,对外宣称是酒楼茶馆,有资格进入的也俱是朝廷重臣。 人一旦有了权势,便压不住心底的恶。 澄楼的存在,便是为这些人寻找心仪的目标。 更有甚者直接在大街上强行抓人,碰到父母要拦的,甩下一大把银子封了口。 这样的事数不胜数,直到那名幼女的家人将此事闹大。 澄楼的名单早在第一时间便尽数消除,甚至澄楼里的人都被一一绞杀。 而这次萧纪与大理寺卿共同协审此案,却让他们找到了当年澄楼里的幸存者。 澄楼的幕后东家便是吕绍,而去过澄楼的官员大多也是吕太后的党羽。 当京兆府带人去吕家抓人时,早有官员闻风,知道事情败露,立刻带着家人要逃。 可京城四门早已被萧纪与大理寺的人拦住。 有些人见走不掉,索性便自刎,以求护全家人。 一时间整个京城人心惶惶,朝廷官员死的死,抓的抓。 早朝时,建元帝看着底下稀稀拉拉的人,气得握拳重重砸在龙椅上。 这一动静吓得底下官员立马下跪,齐声道:“陛下息怒。” 唯有萧纪与年迈的齐文渊还站着。 “好,当真是好得很!”建元帝脸庞沉得能滴出水来,冷冷看着下方一众人,“凡是参与澄楼案的人,可都抓捕归案了?” 哪有人敢答这话,一个个都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到底还是萧纪站出来,说道:“连同吕绍在内,已尽数入了刑部大牢。” “给朕彻查!”建元帝冷声道,“绝不姑息!” “是。”萧纪垂眸。 也是这时,总管太监上前来,恭声朝建元帝道:“陛下,方才后宫传来消息,太后娘娘晕倒了。” 建元帝虽是气恼,可想到吕太后终究是自己的母亲。 他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起身朝后宫去。 但才走了两步,忽地停下来,对萧纪道:“皇叔同朕一道去吧。” “臣遵旨。”萧纪应了一声,而后跟了上去。 平时建元帝去后宫都是要乘龙辇,但今日却与萧纪一道走在宫墙内。 “皇叔,我这个皇帝当的是不是不称职?”建元帝脸上写满了迷茫与痛心。 这一刻他不再是皇帝,像是寻常家中与小叔话家常的侄子那般。 第465章 吕太后晕倒 萧纪沉默片刻,低声道:“陛下当年年幼,遭人蒙骗,不是您的错。” 建元帝苦笑一声:“皇叔就别为我找借口了。” 年幼是真的,可他当初将所有事都甩开,自己躲起来也是真的。 他从来都不想当这个皇帝。 自从六岁时坐上这个位置,他便再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甚至连哭都不允许。 “如今吕家的人被捕,陛下预备如何处置?”萧纪问道。 吕韬父子还在押解回京的路上,吕绍又干了这样的事,一旦案情查清,他身上背负这么多条人命,性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建元帝久久没有说话。 萧纪也没有逼他,只是静静跟在他身后。 慈宁宫,因为吕太后晕倒,上下宫女嬷嬷都严阵以待啊。 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三个,围在榻前替吕太后把脉。 吕皇后小脸苍白,她褪去一贯的华丽装扮,卸了钗环,一身清汤寡水,看见建元帝进来,便先朝着他跪了下去。 屋里的一众人也都连忙下跪行礼。 建元帝神色微微一凛,可看着娇弱的吕皇后,还是选择了伸手将她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吕皇后却不肯起,抬起小脸,双眸噙泪,哽咽道:“臣妾自知吕家罪孽深重,无颜再做陛下的皇后,请陛下赐一纸休书。” “胡闹!”建元帝绷着脸,皱眉道,“皇后与朕自幼一同长大,吕家所做之事与你何干?” 吕家的人敢做那些事,靠的也是吕太后。 “陛下,可今日犯事之人是臣妾的父兄,臣妾自请出宫前往妙音寺修行,只求陛下能绕他们一条命。”吕皇后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建元帝刚要继续去搀扶的手一顿,脸上的心痛也渐渐被冷寒所替代。 他的手指蜷缩一下,到底还是收回来。 “你身为中宫皇后,更该明白,吕绍所犯之事是死罪。”他沉声道。 吕皇后身子微微一颤,还要说什么时,原本昏迷中的吕太后突然吸了一口气醒了过来。 她面色憔悴苍白,褪去了粉黛过后,她的脸庞也略显几分苍老。 “皇儿……”她颤抖着手,眼神疲惫地朝建元帝看去。 太医们很有默契的退开,给建元帝让位置。 萧纪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没有出声。 建元帝则是走上前,坐到床沿上,握住吕太后的手:“母后,您感觉怎么样?” “皇儿……母后这病,怕是不成了。”吕太后双眼渐渐泛红,细长的手指抓住建元帝,一字一句道。 “母后千万别这么说。”建元帝惶恐道,“母后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长命百岁。” 说完,他又看向几位太医:“母后的身子究竟怎么样?” “这……”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一时间竟都不敢答。 他们究竟要怎么委婉的告诉陛下,其实吕太后只是忧思过重,并未伤及凤体,只需好生休息便是了呢? 还不等几位太医说话,萧纪忽地似笑非笑说了一句:“太后娘娘身子抱恙,陛下不如好生在娘娘跟前侍疾,吕家的案子,交由臣全权处置吧。” 第466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 全部交给萧纪处置? 那他不得将整个吕家都给掀翻了? 吕太后眼睛一瞪,垂死病中惊坐起,原本抓着建元帝的手猛地一用力:“萧纪,你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哀家不知道!” 说话中气十足,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 寝宫里立时所有人都怔了一瞬。 建元帝抿抿唇,沉默着将手抽了出来。 吕太后好似这才反应过来,她干笑了两声,道:“谁都知道摄政王与吕家有私怨,这件案子交给他,不合适吧?” 还不等建元帝说话,萧纪便道:“陛下放心,臣定会秉公执法,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有罪之人。” 这后一句话,他是看着吕太后说的。 吕太后脸色难看的很,这次不是装的。 她瞪着萧纪,眼皮气得都在抽搐。 “这件案子本就是皇叔与大理寺共同审理。” 年轻的帝王脸上浮起一抹天子威严,那双酷似吕太后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冰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吕绍不是天子。皇叔只管查案,该怎么罚便怎么罚。” “是。”萧纪恭声道。 “你……”吕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建元帝,这一瞬间,她竟觉得这个自小看到大的儿子,是那么的陌生。 “他们与皇帝你可都是亲戚。”她咬着牙道,“难道你真要了他们的命不成?” “大伯身为盐运使,替朕掌管盐运,可他贪污受贿,地方百姓过的苦不堪言,那些百姓的命难道不是命?” 建元帝面冷如霜:“澄楼内妙龄女子无数,甚至还有未及笄的幼女,她们被肆意残害的时候,吕绍可曾想过那也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寝宫内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不曾有。 吕太后哑口无言,几次想张口说话,可看着建元帝的那张脸,她忽地意识到,这个儿子早已不受她控制了。 人人都只当建元帝是傀儡皇帝,做不了什么主。 萧纪回京前,前朝后宫之事都由吕太后说了算,朝堂上下乌烟瘴气。 萧纪回来后,建元帝又过分信任他,连奏请的折子都要经过他。 可谁又料到,他成长的这么迅速呢? 从慈宁宫出来,建元帝站在檐下,仰头看着远处的天际,沉默了许久。 萧纪站在他的身边,温声道:“您是皇上,若您有心想要宽宥……” “不必。”不等他将话说完,建元帝便打断了他的话,回头望着他,脸上浮起一抹无奈的苦笑,“这些年来,吕家做过太多恶事,可朕从前懦弱,不敢管,才让他们变得如此放肆。” “吕韬贪污受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吕绍手里人命无数,不斩了他难以服众。”萧纪平静地说道。 但吕绍作为吕家唯一的男丁,杀了他便等同于是断了吕家的香火。 建元帝的眼神只软了一瞬,下一刻便又变得坚定:“朕方才说的话,仍旧作数。” “臣知道了。”萧纪垂眸轻声道。 明明一切都在照计划惊醒,可不知为何,萧纪的心中却感觉十分的沉重。 第467章 茶摊 从宫中出来,萧纪原是要回王府的,却不知为何来到了薛家这里。 随风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见他骑着马停到了薛家门口,便询问道:“王爷可是想见薛大姑娘?” 这些日子忙着查案,萧纪的确与薛蕙许久未曾见面了。 听说薛蕙姑母一家已经回了京,她这几日估摸着也很忙。 萧纪确实想见薛蕙,可瞧着夜幕降临,他这时登薛家的门,怕是会引起轰动。 “回吧。”他淡淡道。 就在他要调转马头朝王府去时,忽地被一道怯生生地嗓音叫住:“王爷?” 随风先回头望去,却发现是薛蕙身边那个叫荷香的贴身婢女。 她瞧着是刚从外面回来,微微泛红的圆脸上浮着抹疲倦与笑意,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带了丝畏惧,双手拘谨地抱在一起。 “王爷,是薛大姑娘身边的人。”随风便道。 萧纪神色微微一软,朝荷香看去。 “奴婢见过王爷。”荷香赶忙下跪行礼。 “起来吧。”萧纪温声道。 对于薛蕙身边的人,他一向十分宽容。 “王爷可是来寻我家姑娘的?”荷香大着胆子询问道,“可要奴婢替您通报一声?” 萧纪的目光扫过旁边不远处的茶摊,轻轻笑了一下:“好。你告诉她,我在那里等她。”他指着那茶摊说道。 “是。”荷香赶忙点头。 她不敢有片刻耽搁,急忙进府去寻薛蕙。 好在这时薛蕙正在自己屋里,哪儿也没去。 荷香跑的气喘吁吁,一进屋就拉着薛蕙要往外面走。 芸香一把拉住她:“你做什么呢?马上就要用晚膳了,你拉着姑娘要去哪儿?” 薛蕙也是一脸的懵,尤其看荷香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出什么事了,你缓口气再说。” “不是我……是王爷。”荷香说话大喘气。 薛蕙却是脸色一变:“王爷怎么了?” “不是不是……”荷香知道她误会了,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后,才一口气道,“王爷在府外等您呢,您快去。” 薛蕙以为萧纪是有什么急事,否则怎么会特意到薛家来找她? 她不敢耽搁,提着裙摆便缇朝外走。 芸香也连忙跟上。 然而等薛蕙出了府门,看到那茶摊时,却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萧纪刚从宫里出来,穿一身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玉冠束发,贵气逼人。 那张脸更是生的俊美张扬,在昏暗的烛火下,他就这样坐在那茶摊的矮桌前,越发衬得他人高腿长,倒显得有几分逼仄。 茶摊老板是对老夫妇,他们虽在薛家门前摆摊,却是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贵气的人。 夫妇俩战战兢兢上了壶茶,然后依偎着站在一旁。 旁边的随风冷脸抱剑,压迫感更强。 只是不知为何,薛蕙总觉得今夜的萧纪身上,似乎有一丝孤寂感。 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影子被斜拉长落在地上。 薛蕙抬脚走过去。 随分瞧见她来,抱拳行了礼,而后退开几步远,给她与萧纪单独说话的机会。 第468章 孤家寡人 薛蕙走到萧纪面前坐下。 桌上摆着用的有些旧了的茶碗,滚烫的茶水还泛着雾气。 氤氲的雾气中,他那双眼睛更加乌黑清亮。 他神色与平常无异,可薛蕙就是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她轻声问。 “听说你姑母一家回京了。”他没答她的问题。 “是啊。”薛蕙笑道,“这几日家里上下可忙坏了。” 萧纪笑了笑:“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便尽管差人去王府找兰清。她近来在府里养伤,要憋坏了。” “她的伤怎么样了?”提起兰清,薛蕙就问道,“她跟穆大夫还是那么不对付?” “有她们俩日日在母亲跟前斗嘴,还能热闹些。”萧纪笑道。 “有些可惜了。”薛蕙脸上浮起一抹惆怅,“等兰清回了肃州,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到她。” 兰清还没走呢,她就有些想念了。 萧纪抿着唇,垂下了眼帘。 摇曳烛火下,他的睫毛又长又密,一片阴影落在眼睫下。 “等下月圣上生辰一过,我便让钦天监择吉日了。”他说。 他们的婚期也该提上日程了。 这几月他一直在忙着朝中的事,抽不出空来。 但如今案子尘埃落定,他也该考虑这事了。 他的语气平静温和,但偏是这样,却让薛蕙越发的担心。 “若你手里的事还未忙完,婚事再往后拖拖吧。”她并不急着成亲。 “不能再拖了。”萧纪笑着抬眸看她,眼底盛着一片愧色,“原是赐婚那时便该挑日子的,我却让你等了这么久。” “你有正事要忙,我多等等也无妨。”薛蕙道。 她总是这么的善解人意,却也让萧纪觉得自己对她不住。 “吕绍此次难逃一死,盐运使被押解回京后,待案子调查清楚,或许也是流放。” 他伸手握住茶碗,修长如玉的手指细细摩挲着茶碗边缘,垂眸道:“吕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从前的那些党羽早已暗自投靠别人。” 吕家外戚当权,朝中上下不知有多少官员都是向着吕家的。 此次澄楼案一出来,处置了一大批,正是官职空缺的时候,好在今年八月秋闱便要开考了,待到明年四月,又是一批学子入围,空缺都能补上。 这些是好事,可萧纪的心情却如此沉重,显然不是因为这个。 思来想去,薛蕙轻声问:“王爷是怕圣上怪你吗?” 吕家是建元帝的亲戚,萧纪与吕家斗了十来年,只有建元帝夹在中间最为难受。 如今吕家羽翼被一点点扯烂,建元帝还要亲自下旨处置吕家这些人,他怎能不痛心呢? “即便他怪我,该做的事,我也会一件不落。” 萧纪如此说着,脑海中却浮现起先前建元帝独自一人离去时的背影。 失去了母族的庇护,如今他已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王爷从回京开始,所做之事,没有一件是错的。”薛蕙道,“当初若没有你,宋云书害死那两万冤魂一事,说不定真的就让他瞒天过海了。” 第469章 有意义 作为重活过一世的人,薛蕙深知萧纪在这件事里起到的作用。 “澄楼一案这两日我也听说了,前些年京中大街上的确出现过强抢民女的事,直到你回京后,这件事才消停。” 薛蕙双眸亮晶晶的,犹如夜空中的群星,望着萧纪,道:“你都不知道,京中百姓有多感激你。” 她的话让萧纪的心头微微暖了一瞬,他的嘴角也不由得勾了一下:“我时常在想,我所做的事,究竟有没有意义。” “当然有意义!”薛蕙十分肯定道,“从前无论是京城还是朝廷,都是吕家的一言堂,可如今不一样了。” 她扭头望着不远处的万家灯火,以及路上争相打闹的顽童,她道:“王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这是您宁愿背负污名都要做的事,怎么如今却反而怀疑自己了?” 薛蕙说这些话的时候,白净的小脸上浮着一抹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坚定。 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眸里,更是有着对萧纪的信任。 她的笑就像是一片暖阳,将萧纪心头的阴霾彻底驱散。 原本沉重的心,好似也在一瞬间轻松了许多。 “能遇见你,或许是上天对我这十年来的补偿吧。”萧纪终于笑了起来。 他端起手中的茶碗,喝了一口。 薛蕙下意识想开口阻止。 那茶碗不知多少人用过,上面的茶垢都很厚了。 他这样身份的人,平时连茶叶都只喝庐山云雾,这种茶摊上的粗茶,他怎能喝的惯? 似乎是注意到薛蕙想说什么,萧纪咽下那苦的发涩的茶水,笑道:“还在南面时,几日几夜在山里,连树皮都吃过。” 薛蕙微微吃了一惊:“那时条件那么艰苦?” 南面是湿寒地带,虽比不上背面的苦寒,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吕太后当初连同内阁将他的封地定在那里,也是存了要他死的心。 “饿肚子也是常事,那种环境下,要想活下去,什么没吃过。” 萧纪虽是笑着说这话的,可薛蕙对他的心疼却越发的浓烈。 他本是天潢贵胄,若不是着了贼人的道,怎会过那样的日子呢。 夜幕四合,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萧纪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 薛蕙见状,却拦住了他:“这银子对这老夫妇来说不是财,而是要命的东西。” 他微愣。 薛蕙道:“他们在这里摆摊,是薛家同意了的,平日里赚几十个铜板便够日常嚼用,也没人会去惦记。可这银子他们若今夜敢带回去,明早或许就会因为这银子没了性命。” 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多得是人求财害命。 萧纪眉心微微一攒,却也明白薛蕙这话说的事正理。 “从明日开始,我会让芸香日日给他们送些碎银子,你就不必担心了。”薛蕙朝他笑笑。 “好。”萧纪点头。 两人起身,慢慢朝薛家门口走去。 随风牵了两匹马在不远处等候着。 “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别叫太妃娘娘担心。”薛蕙笑道。 第470章 欢喜 “这些日子,若无要紧事,你尽量不要出府。”萧纪轻声道,“吕家人阴险毒辣,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 他们知道薛蕙对萧纪的重要性,或许会用薛蕙威胁他。 他倒不怕被威胁,他只怕连累到薛蕙。 “好,我知道了。”薛蕙笑着点头,让他安心。 说完这些,萧纪便翻身上马。 他坐在马上垂眸望着薛蕙,眉眼处的清冷倨傲在薛蕙面前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欢喜。 他那双凤眸盯着人看的时候好似有魔力一般,看的薛蕙脸庞忽地有些发烫。 “你看什么?”她嘴唇嗫嚅了两下,泛红的双颊难得浮起一丝女儿家的娇羞。 萧纪勾着嘴角笑:“走了。” 说完,他双腿一夹马腹,便疾驰而去。 急促的马蹄声渐远,可薛蕙的心却狂跳个不停。 她不由抬手捂住胸口,感受着掌心底下那异常活跃的心跳。 真是奇了怪了,她从前又不是没见萧纪笑过,怎么今日心偏跳成这样? 芸香在一旁将一切看的明明白白的,她抿着唇偷笑。 薛蕙余光里瞧见她的笑,立刻红着脸瞪她:“笑什么,死妮子!” “姑娘这是心动了。”芸香笑道,“已经许久不曾见姑娘这样了。” “好啊你,敢调侃你家姑娘了!” 薛蕙追着她打,芸香立马便往府里跑。 主仆俩闹了一阵,薛蕙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才叫门房的婆子去给外面茶摊老夫妇送铜板。 * 一连几日薛蕙都没出府,直到薛婧回来,亲自给她下请帖。 因着朝中官员的变动,许多位置都空了出来,六部之中也有了空缺。 蒋旭宁刚回京,原是要休息几日再去吏部领职的,但由于如今朝中人手不够,吏部差人通知了他,叫他提前去任职了。 薛婧回来时笑的合不拢嘴,同薛老太太道:“您姑爷擢了工部员外郎,虽说只是从五品的小官,但好歹是在六部任职,只要慢慢熬资历上去就是了。” “这感情好。”薛老太太笑眯眯的,意味深长道,“如今朝中正是乱的时候,工部比其他五部来说,还能踏实些。” “谁说不是呢。”薛婧笑道,“过几日我在家备了几桌酒席,到时娘可一定要去。” “我自然是要去的。”薛老太太道,“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 “我看娘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将来是要长命百岁的。”薛婧握着薛老太太的手,十分亲热道。 “那不成了老妖精了?”薛老太太被哄得哈哈大笑。 薛蕙还没进屋就听见屋里传出的笑声。 等走进去,就见薛老太太与薛婧母女俩不知在说什么,笑的一个比一个开心。 瞧见薛蕙来,薛婧忙起身,亲自过来迎她:“阿蕙来了。” “姑母。”薛蕙微微曲膝行了个福礼。 “都是自家人,无需这些礼节。”薛婧笑道,“快坐,我有话同你说。” 待落座丫鬟上来奉了茶后,薛婧才叫身边的婆子递了请帖给薛蕙。 第471章 工部员外 薛蕙拿到请帖,还有些怔愣:“这是?” “过两日我府中宴客,你若得空,便过去吃盏茶吧。”薛婧笑道,“你也知道我离京多年,从前那些闺中好友也大多不来往了,只怕那日宴客,没多少宾客去。” “姑母人缘好,只怕过不了多久,京中都要知道有姑母这号人物了。”薛蕙笑说,“不知姑父如今任的是什么职务?” “工部员外。”薛婧道,“如今多事之秋,我倒也不指望他当多大的官。” “这倒是。”薛蕙笑着点头,“横竖已经回京了,将来有的是机会往上升。” 听见她这话,薛婧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说的不就是嘛。那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啊,可不准找借口不去。” “姑母都亲自来请了,我哪能不去?”薛蕙笑着将手中的请帖递给了芸香。 “说起来,那文远侯府可要递张请帖去?”薛婧喝了口茶,先看了眼薛蕙。 薛老太太手微微一顿,也下意识瞧向薛蕙。 谁不知道薛蕙与宋琼之间的过节啊,她们俩凑一起,就算不打起来,那也是要绊几句嘴的。 可如今康氏嫁来了薛家,薛家与宋琼之间的关系是斩不断了。 这次薛婧宴请,与文远侯府也算是沾亲带故,若不递张帖子去,只怕过后宋琼有话说,也怕康氏心中多想。 “这帖子递不递,到时她都是会去的。”薛蕙淡淡道。 宋琼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最是会见缝插针的人。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递张帖子吧。”薛婧道,“都是亲戚,也别寒了谁的心。” “横竖到时都是咱们自家人,她也不敢怎么样。”薛老太太道。 那宋琼胡搅蛮缠的本事她是见识过的。 “不过我倒听说那文远侯夫人近来在给她那儿子说亲事呢。”薛婧忽地道。 她虽回来没多久,但这京中的大小事,她似乎都了如指掌。 “她那儿子,除非是谁家瞎了眼才会将女儿嫁过去。”薛老太太冷哼了一声。 “真这么差劲?”薛婧好奇道。 “那可不……” 她们母女说起别家的事便没完没了,薛蕙懒得听,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离开时,就有丫鬟进来禀道: “赵家姑娘过来了,在三姑娘院里做客呢。” 薛婧好奇地问:“这赵姑娘是?” “通鉴钱庄东家的女儿。”薛老太太解释道。 赵真怎么会突然过来? 薛蕙有些奇怪。 “你们年轻姑娘家有话说,你也别陪着我们俩了,去吧。”薛老太太对薛蕙道。 薛蕙求之不得,起身道:“祖母,姑母,那我便先告退了。” 赵真很少来薛家,至少薛蕙回来这么久,还没见她来过。 去到薛莹的屋里,就见一向洒脱大气的赵真满脸愁容,薛莹坐在她面前正轻声安慰着什么。 “大姑娘好。”旁边的丫鬟见了薛蕙便行礼。 “阿姐,你来了。”薛莹抬眸看见她,双眼顿时一亮,犹如看见救星。 赵真整个人恹恹的:“薛蕙姐姐。”连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 第472章 故技重施 “这是怎么了?”薛蕙纳闷道。 “阿姐,赵真姐姐的父母,要将她许配给康奕!”薛莹愤愤道,“那文远侯府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在薛蕙的印象中,她极少看见薛莹这般疾言厉色。 但她的话却让薛蕙微微皱了眉:“这文远侯夫人还没死心?” 先前是薛莹,如今又换成了赵真。 “可赵世叔怎么会同意将你嫁去文远侯府?” 那康奕的品行都烂掉了,整个京城都知道。 “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我爹跟那等攀附权势之人没什么区别。”赵真咬着牙,大大的眼睛里是强忍着的泪水。 她原以为先前自己说暂时不想嫁人,父亲随着她,是跟别人不一样。 可今日她才明白,父亲只不过是想找机会将她嫁进侯府去。 她闭上眼,面前浮现的场景便是父亲苦口婆心劝说她点头同意嫁人的场面。 父亲说薛家如今生意之所以这么好,就是因为当初薛蕙嫁去了永宁侯府。 可他却全然不提薛蕙守寡这些年。 “阿姐,你帮赵真姐姐想想法子好不好?”薛莹见不得赵真难过的样子,拉着薛蕙的手哀求道,“那文远侯府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赵真姐姐要是真的嫁过去了,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倒不是薛蕙不愿意帮,可这是赵家的事,跟薛家不同。 她在薛家尚且能有一席说话之地,可那赵家的人能听她的? 还不等薛蕙说话,赵真就道:“阿莹,你别为难薛蕙姐姐。我今日过来,也只是不想在家待着,憋得慌。” 当初薛莹要嫁给康奕时,赵真虽没别的法子,却也还是想办法见到了薛蕙,在她面前说了几句话。 即便没什么用,可薛蕙却记着她这个情。 “待过两日我见到文远侯夫人,与她说说。”薛蕙思忖道,“她若是能听进去最好,若听不进去……” “没关系,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是麻烦薛蕙姐姐了。”赵真赶忙道,“不管成不成我都不会怪你。” 说这话的时候,她拿一双泪眸望着薛蕙。 倒平白让薛蕙的心里多了几分压力。 她自然见不得赵真嫁去文远侯府,那就是一个吃人的魔窟,无论多鲜活的女子嫁进去,最后都会被吸干气血。 送走赵真后,薛莹仍旧心事重重:“阿姐,要是赵真姐姐真的嫁去了文远侯府,那该怎么办啊?” 薛蕙没答这话,因为她也不知道。 * 薛婧的宴会在两日后的一个晴天,薛家上下都要去赴宴。 偏偏甘氏却在这时称病,倒床不起。 薛有为并不强行拉着她去,毕竟她的脸色的确是不怎么好看。 可临行前他还是冷声对甘氏道:“怜儿如今在母亲院里住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便等着我一纸休书。” “你……你个没良心的!”甘氏气急,捂着胸口朝他吼,“那贱人不过是怀了你的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我却是实实在在为你生儿育女的,在你心里竟连她都比不上?!” 第473章 蒋家 “你为我生儿育女?”薛有为冷哼一声,“你教的好女儿,如今正在妙音寺修行,你生的好儿子,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不要脸的事,你还敢提?” 甘氏一窒,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可她也明白,薛有为说的是事实。 若不是薛荣先做出那等事,薛有为也不会养外室,还弄出一个私生子。 … 二门处,薛家几辆马车已经备好,薛老太太扫了一眼人,没瞧见甘氏。 “老二媳妇呢?”她问。 “母亲,她今日身子抱恙,卧床休息呢。”薛有为道。 薛老太太眸光闪了闪,到底是没说什么。 只不过上马车后,她低声对着贴身的婆子吩咐了句什么。 婆子立刻会意的点点头,随后撩开另一侧的窗帘,叫来了个丫鬟。 薛蕙姐妹二人与康氏乘了一辆马车,说起来这还是她们三人头一次一同出行。 康氏静静坐在马车上,只在偶尔触碰到薛莹投过来的眼神时,抿唇轻轻朝她笑一下。 已是四月底了,这天气越发的闷热起来。 薛蕙握着一柄半透明绣迎春花轻罗团扇扇着风,这才感觉舒服些。 “听说近来文远侯夫人在给康奕说亲,不知弟妹可知道此事?”薛蕙忽地看向康氏,笑着问道。 康氏微微愣了一下,面露诧异:“有这事?我倒还未听说。” “那康奕年纪也不小了,到如今都还未成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隐情呢。”薛蕙半开玩笑道,“弟妹若是得空了,不如劝劝文远侯夫人,不要将眼光放的那么高,否则康奕这辈子也别想娶妻了。” 康氏哪里听不出来薛蕙这话里的意思,她心底略有几分苦涩,道:“嫡母面前我一向是说不着话的。” 她在宋琼的跟前,只有低头挨训的时候。 薛蕙笑笑:“咱们也只是随便闲聊,你别当真。” 她虽是这么说,可康氏却觉得她突然说这话定有别的用意。 蒋家离着薛宅还有些距离,马车一路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到。 待在蒋家门前停下来,薛蕙下了马车才发现蒋家今日真是热闹。 四周的街坊邻居都站在自家屋檐底下朝这边看热闹呢,时不时的交头接耳说些什么。 蒋家门前停的马车骏马也不少,且瞧着价值不菲,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 薛蕙看到这些,眉心微微一攒。 蒋旭宁一个刚回京的从五品小官,哪来这么多人宴请? 不出意外的,这些人大多都是冲着萧纪来的。 毕竟薛蕙与萧纪已经订了婚,而薛婧又是她的亲姑母,这都是沾亲带故的。 薛有为等人下了马,赶紧去薛老太太马车前,搀扶着她下马车。 薛老太太打眼一看这么多人,顿时便笑的合不拢嘴。 薛婧正在门前招呼客人,瞧见薛家人到来,赶忙上前来。 “母亲,大哥,二哥。”薛婧笑盈盈的走过来。 薛蕙等小辈一同向她行礼。 “快别多礼了。”薛婧伸手虚扶了一把薛蕙。 她看了一眼,却没瞧见薛老爷的身影,便诧异问道:“父亲怎么没来?” 第474章 蒋玉春 今日蒋家人这么多,该是薛老爷最喜欢的场合才对啊。 “你父亲要忙铺子里的事,说是改日再来。”薛老太太眸光闪了闪,笑着说道。 薛蕙却是将这一切看的明明白白的。 若是从前,薛老爷自然最喜欢这种能结交权贵的长河,可如今身份不同了。 他的孙女就要当上摄政王妃了,该是这些人反过来巴结他了,他才懒得再来给人赔笑脸呢。 薛不为则是在这时递上贺礼:“小妹,恭喜了。” “多谢大哥。”薛婧笑着接了,而后递给身后的婆子。 “都里面请吧,别在外面站着了。”她忙领了众人进院。 蒋家的院子本来就小,今日客人这么多,竟是将整个蒋家都占得满满当当的。 不过来的大多都是女眷,男客们在前院。 待到落座后,就有些瞧着面生的过来打招呼了。 薛老太太稳坐上位不动,倒是潘氏站在她的身边有些拘谨。 薛蕙静坐在一旁喝茶,饶是这样,也有不少人来与她问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薛蕙面对这些人笑的脸都要僵了。 她素来不喜欢这种场合,在又应付完一拨人人,她低声对薛莹道:“我出去避一避,若一会儿要入席了,你差人来叫我。” “好。”薛莹点点头。 薛蕙找准了机会带着荷香开溜,留了芸香在堂上。 她幼时来蒋家时,记得有处僻静的一进院子,她寻着记忆一路找去时,只见那处院门半开,从里面传出一道清脆的女童笑声。 荷香这几日往返蒋家多,听出这声音是蒋玉春,便道:“姑娘,听着像是蒋家三姑娘。” 蒋玉春的性子半点不像薛婧,不喜见生人,只在熟人面前玩乐。 但对于这个表妹,薛蕙心里还是喜欢的。 她抬脚进了小院,就见蒋玉春坐在屋檐下,手里正拿着一个小兔子形状的麦芽糖,双腿垂着晃来晃去,梳着双丫髻,粉雕玉琢的脸蛋上是一派天真单纯的笑。 贴身的婆子正拿了帕子轻轻给她擦小手,她也乖乖地坐着不动。 蒋玉春长的像薛婧,大大的双眸像紫葡萄,灵动有神,粉嫩的脸颊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她正张嘴继续吃麦芽糖时,却看见从门口进来的薛蕙,她先是一愣,随后就咬着唇面上浮起一抹羞涩与拘谨。 那婆子瞧见薛蕙过来,也惊了一下,而后连忙行礼:“老奴给大姑娘请安。” “不必多礼。”薛蕙笑着对她道,“你是姑母的乳娘张妈妈吧?” 这婆子瞧着与薛老太太年纪不相上下,头发白了一半,精神却比薛老太太好的多,慈眉善目的,面如圆盘很是和蔼。 张妈妈见薛蕙认出自己,又惊又喜:“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姑娘还记得老奴呢。” “自然记得。”薛蕙笑道。 张妈妈牵着蒋玉春站起来,轻声对她道:“三姑娘,这是你的表姐,快叫。” 蒋玉春将小身板往张妈妈身后藏,连手中的麦芽糖沾到了衣服上也浑然不觉。 第475章 礼尚往来 薛蕙笑着走上前,蹲到蒋玉春的面前。 蒋玉春睁着大眼睛,结结巴巴地张嘴:“表……表姐。”声如蚊讷,还没叫完,脸便红了半边。 到底是官家的姑娘,这般上不得台面,传出去也是笑话。 张妈妈怕薛蕙心里看轻蒋玉春,便轻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三姑娘出生时,我们太太难产,险些一尸两命,三姑娘自小身子便不好,这些年随着老爷在任上,连大门都没出去过一回,这次回京路上,三姑娘又生了好一场重病,直到快入京了才好。” “这件事,怎么没听姑母提起过?”薛蕙微微凝眉。 这下她看蒋玉春的眼神里更多了一抹怜惜。 也不怪蒋玉春性子这般怕生了。 “太太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再说了,京城离着这么远,即便写信来说了,也是让老太太跟着担心。”张妈妈叹气道。 薛蕙听到这里,便伸手轻轻摸了摸蒋玉春柔软的额发,而后将自己腕上戴着的镶金翡翠手镯取下来,递到她的手中:“这是表姐给你的见面礼。” 蒋玉春懵懵懂懂地接了,自小旁人给她什么,母亲都让她接着。 但她还是下意识看了眼张妈妈。 张妈妈有些惶恐:“大姑娘,这怎么使得?前些天回薛家时,您已经给过见面礼了。” “那时只知道玉春这个小表妹,却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所以准备的见面礼有些简陋了。”薛蕙笑着,轻声问蒋玉春,“今日这镯子,玉春可喜欢?” 那翡翠成色极好,再加上一圈赤金镶边,十分的好看。 蒋玉春双眸微微发光,眼底的欢喜之色藏不住。 “还没回京时便听说大姑娘为人宽厚,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张妈妈奉承道。 一直没说话的蒋玉春忽地轻轻扯了扯张妈妈的衣袖。 张妈妈弯下腰去听她说话。 她声音极小,薛蕙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不过张妈妈却是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朝薛蕙笑了一下,转身进屋。 蒋玉春一手捏着那兔子形状的麦芽糖,另一手则握着方才薛蕙给的镯子,呆呆地站在薛蕙面前。 她有些不好意思看薛蕙,那双大眼睛只敢偷偷瞧上一眼,然后又飞快垂下。 没一会儿,张妈妈又出来了,这次手里拿了个胖乎乎的泥塑福娃娃,脸上神色画的憨态可掬。 她笑着递给薛蕙,道:“这是三姑娘最喜欢的,她特意叫我去拿了给您。” 蒋玉春微微红了红脸。 薛蕙伸手接过,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惊喜地对蒋玉春道:“这是你最喜欢的,为何要给我?” “娘说……礼尚往来。”小姑娘粉嫩的樱唇一张一合,嗓音软软糯糯。 “好,那下次表姐再有好玩的东西,便差人来送你。”薛蕙笑道,“这娃娃,我就收下了,谢谢表妹。” “不用谢……”蒋玉春红着脸道,“表姐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薛蕙揉揉她的脑袋。 说话间,那边院里的声音越发的热闹了。 站在院外的荷香探了个脑袋进来,急冲冲地对薛蕙道:“姑娘,王爷来了!” 第476章 欠她一个人情 “什么?”薛蕙一惊。 萧纪来做什么? 他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还得空来蒋家? 正当她想不通的时候,荷香说话来了个大喘气:“不是,是王爷的贺礼来了!” 薛蕙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由得瞪了荷香一眼:“你这丫头,传个话都传不利落。” 荷香憨笑着挠挠头:“姑娘,我下次不敢了。” “大姑娘,您快过去吧。”张妈妈道,“王爷的贺礼送过来,只怕老爷太太也吓得不轻呢。” 那可是摄政王啊,谁不知道他是看在薛蕙的面子上才往蒋家送礼的? 薛蕙也不敢耽搁,同蒋玉春打了声招呼,便带着荷香过去了。 好在蒋家后院本就不大,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到了宴客厅那边。 彼时大家都凑在一起说些什么,隐约之间可听见摄政王的字眼。 其中以薛家人最为得意,连一向沉稳的薛老太太脸上都流露出一抹得意。 薛婧正满脸笑意的招呼着众人入座。 而潘氏则是正迎了一年轻女子往里走,薛蕙定睛看去,那不是兰清又是谁? 这么些日子不见,她好似又瘦了些,不过那脸上的神气却是半点没变。 她同周遭的姑娘都不同,长发高束,着一身劲爽箭袖骑服,身上什么佩饰都没戴,饶是如此,她那张脸上的英姿飒爽也半点不比这厅中特意打扮过的姑娘差。 兰清才刚坐下,就看见款款而来的薛蕙,她下意识启唇要说什么,忽地想起周围的人,只能将话强行咽了回去。 待到薛蕙走上前去,潘氏瞧见她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与兰清姑娘素来感情好,你可要招待好了。”潘氏对她道。 “娘去招呼其他客人吧,这里交给我。”薛蕙朝她露出一抹放心的笑。 等潘氏走后,薛蕙才坐到兰清的身边。 “你的伤可好了?”她仔细打量着兰清的脸色,倒是比之前红润精神的多。 “那点小伤,都过这么久了,早就好了。”兰清哼声道,“你个没良心的,我回王府这么久,你也不见得去看看我。” “这不是手里有事忙,没腾出空嘛。”薛蕙笑道。 “哼。”兰清撇撇嘴。 “有精神与我斗嘴,看来当真是好的差不多了。”薛蕙笑着说。 兰清面上神色有一抹不太自然:“虽然我不喜欢穆琬,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医术的确是不错。” 回王府的这些日子,穆琬照顾她的伤比什么都上心。 一开始兰清还觉得不适应,毕竟她与穆琬向来不对付,两人见了面不是吵就是掐。 而今她算是欠了穆琬一个人情,一想到自己以后在她面前要低一头,她就觉得浑身难受。 “其实抛开其他不说,穆大夫人也挺好的。”薛蕙道。 兰清翻了个白眼:“抛不开其他。” 薛蕙忍不住笑:“好了,今日既然过来了,便开开心心玩,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说起这个,兰清便压低了嗓音,凑到薛蕙跟前,说道:“你猜王爷今日不过来,是去了哪里?” 第477章 没完没了 薛蕙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她问:“可是抓人去了?” 兰清眉头一挑,顿时泄了一口气,兴致缺缺道:“跟聪明人说话真没意思。” “真是抓人了?”薛蕙好奇问,“抓谁去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吕绍。”兰清冷哼道,“他作恶多端,如今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她简直恨死吕家人了,要不是吕太后,她能平白挨那一刀? 想起这个,兰清就觉得自己的肩膀还隐隐作痛呢。 薛蕙还要说什么时,忽地有婆子一路小跑着进来,凑到薛婧耳边说了句什么。 只见薛婧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朝薛蕙这边看过来。 薛蕙心底一沉,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正想着,薛婧便抬脚走过来了。 “姑母,怎么了?”薛蕙起身,轻声问道。 “方才门房上的人来报,说是禁军统领于大人来了。”薛婧自己也满头雾水。 这于骁与蒋旭宁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啊,他怎么会来蒋家的宴席呢? 但她下意识的觉得,这于骁定也是冲着薛蕙来的。 然而薛蕙却是朝着兰清看了一眼:“于大人怎么会来?” 兰清气得咬牙切齿:“这于骁没完没了了是吧!” 先前她回到王府,于骁便给她送去了许多东西赔礼道歉,全被她退回去了。 开玩笑,她挨那一刀是几件东西就能赔的回来的? 于骁倒是也通过萧纪想要见她一面,可她不愿见。 她怕自己一见到于骁那张脸,就忍不住提着刀砍回去。 可他倒好,居然还敢追来蒋家? 薛婧是多精明的人啊,只听兰清这么一说,便知道这于大统领是为着她来的。 那这件事她便管不了什么了。 “这于大统领,还对打伤你的事耿耿于怀呢?”薛蕙诧异道。 “我没砍他就不错了,他还敢追到这里来。”兰清气得不轻,“要不是今日场合不对,我非得给他点教训不可。” 虽说于骁打伤兰清是他不对,但他作为禁军统领,护卫皇城安危,兰清在宫门落钥后穿着一身夜行衣穿行其中,任谁见了都要以为是刺客。 其实这事也怪不着于骁。 但这话薛蕙可不敢说,否则兰清非炸毛不可。 “先入席吧。”薛婧温声道。 薛蕙也道:“你若真想出口恶气,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你有办法?”兰清朝她眨眨眼。 “用过席面以后再说。”薛蕙朝她笑,眼底划过一抹狡黠。 蒋家院子小,席面摆的满满当当,一时倒也十分热闹。 薛蕙这一桌除开兰清,便是薛家其余女眷了。 宋琼的位置原不是在这里的,但她偏要凑来这一桌。 她瞧着兰清眼熟,又听说是代表摄政王来的,便笑眯眯朝兰清献殷勤。 桌上其余人都看着她的举动,内心划过一丝不耻。 康氏握筷的手指都紧了几分,但她又不敢对宋琼说什么。 眼瞧着兰清有几分不耐烦了,薛蕙才开口淡淡道:“听说文远侯夫人近来瞧上了赵家姑娘,不知是真是假?” 第478章 怨气 宋琼脸上笑容一僵,定定看着薛蕙,眼底有一丝防备:“没有的事,薛大姑娘怎么会这么问呢?” “那难道是我听错了?”薛蕙笑道,“我还以为文远侯夫人想故技重施呢。” 毕竟先前宋琼还想来薛家提亲,娶薛莹过门呢。 薛老太太看了眼薛蕙,眼底浮起一抹复杂。 按照她对薛蕙的了解,她定然是又要多管闲事了。 宋琼讪讪笑了两声,道:“定是你听错了。” 薛莹咬咬唇,蓦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发出一声轻响。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朝她投去。 薛莹在薛家一向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怎么今日这般的反常? “赵家姐姐都亲口与我说了,怎会有假?”薛莹鼓起勇气,与宋琼对视,双手握拳,咬牙道,“先前夫人想让世子娶我过门,为的就是我的嫁妆。如今想娶赵家姐姐,也是为了她的嫁妆银子。” 众所周知,女方带去的嫁妆都是属于她自己的,除非她愿意,否则男方就是觊觎,这是天下人最为不耻的行为。 而今被薛莹这么当着众人的面点出来,宋琼一张老脸挂不住了。 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恼声道:“你这丫头,浑说些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夫人自己心里清楚。”薛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可她为了赵真,仍是鼓足了勇气。 薛蕙在桌下轻轻握住薛莹颤抖的拳头。 薛莹身子微微一震,扭头看去时,便看见薛蕙那双温柔却有力量的眼眸。 一时间,薛莹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但她强迫自己忍住了。 “亲家夫人不要见怪,小孩子不懂事,说话直,你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薛老太太笑着打圆场。 这话算是将宋琼架在那里了,她要是在意薛莹说的话,那她这做长辈的便是没有风范。 宋琼嘴角抽搐两下,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只是还不等她说什么,就听得薛蕙道:“我妹妹也是关心则乱,怕她的赵真姐姐所托非人。” 薛蕙笑眯眯道:“既然侯夫人都说了没这回事,想来也不会骗我们。毕竟文远侯府是世袭侯爵府,怎么会娶商户女做嫡妻呢?” 这下宋琼是笑都笑不出来了,她恶狠狠瞪着薛蕙,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 薛老太太看的心里直叹气,可也没法子,只能道:“当年我们薛家也做了件错事,我们就是前车之鉴,侯夫人可千万要慎重啊。” “老太太说的是。”宋琼咬牙切齿,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的。 康氏抿着唇,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到宋琼的碗中。 宋琼立刻瞪向她,包括她的肚子:“吃吃吃,就知道吃,没用的东西!” 康氏娇嫩的脸蛋顿时一白,眼眶也随之红了。 兰清见这一幕,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但想到这是别人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不好插嘴,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宴席结束后,兰清便迫不及待离开。 再跟这群后宅妇人坐在一起,她怕她们的怨气都要跑到自己身上来了。 第479章 为难他 兰清原是打算悄悄离开蒋家,不叫于骁发觉的。 可她才翻身上马呢,就见于骁不知何时挡到了前方。 她横眉冷竖道:“你属牛皮的吧?” 这都甩不掉他。 于骁今日着一身鸦青色素面刻丝直裰,没了盔甲加身,倒也少了一抹威严与冰冷。 他肤色古铜,五官端正硬朗,生的剑眉星目,宽肩窄腰,浑身气度不凡。 面对兰清的冷嘲热讽,于骁也无半点恼怒,而是神态诚恳道:“贺兰姑娘,在下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我说了,我不接受。”兰清冷冰冰道,“待到下月我父兄进京,你届时去向他们解释吧。” 于骁面色微微一变:“要我怎样做姑娘才肯原谅我?” “原谅你?”兰清嗤笑一声,“要我原谅你,可以啊,那你去给我寻四样东西来。” “只要姑娘开口,无论什么我都想法子给你找来。”于骁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顿时浮起一抹笑来。 “我要现炸的百合酥、现挖的花香藕、现蒸的冰糖马蹄羹,以及现烤的鹿肉,太阳下山前你若送不到王府,便别怪我不给你机会。” 兰清一口气说了四道菜,说完后,双眸狡黠地看着于骁,道,“这四样东西京城里哪家铺子做的最好吃,便不必我多说了吧?” 于骁的脸顿时黑了一半:“这四家铺子都在四个方向,太阳下山前如何能送到王府?” “那是你该考虑的事。”兰清骑在马车,垂眸看着于骁,“若你赔礼道歉的诚心就这点,便趁早打消了这念头吧,不如老老实实领我父亲的军棍。” 诚然,贺兰将军管不了京城的禁军统领。 可于骁有愧在先,贺兰将军若真要罚他军棍,他也不敢不从。 于骁没有再说话,沉着脸转身走了。 兰清嘴角微翘,骑着马悠哉回王府去了。 她原先还想不到用这法子来出气,得亏是薛蕙告诉她。 这四样东西确实不难寻,偏偏它们的铺子位置却是东南西北四个,且京城地广,光是骑马去其中一处都要几个时辰呢。 不过她还算仁慈,并未强调这四样东西需得于骁亲自去买。 * 蒋家的宴席散后,宾客陆陆续续离开。 薛家人走在最后。 薛婧原是还要留薛老太太等人用晚膳的。 但薛老太太看着这满院的桌椅,只让薛婧好生收拾,歇上几日后再回薛家去说话。 横竖如今人已经回来了,想何时回娘家都行。 待到众人上马车后,蒋家这才归于宁静。 马车上,康氏比来时更沉默,她垂着眉眼,连一贯的笑都维持不住。 薛莹看着她这样,有几分同情她。 她想要安慰康氏几句,可看薛蕙什么都没说,也只能将话咽回去。 其实薛蕙看着康氏这样,要说不心软是不可能的。 毕竟康氏没对她做过什么。 可她怕了被背刺。 所以如今遇到这些事,她宁愿冷眼旁观。 回到薛家,才刚坐下,芸香就从外面进来,禀道:“听说早些时候,王爷带人从吕家抓走了吕绍。” 第480章 嘴硬心软 萧纪是拿着抓捕文书去的,所以即便是吕烨也无法阻止。 这件事很快在街坊邻居间传开来,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但对于薛蕙来说却是喜事。 “人抓到大理寺刑牢了吗?”薛蕙问道。 芸香点点头,面上难掩喜色:“从今往后姑娘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薛蕙心里虽高兴,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吕绍就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但不管怎么样,薛蕙如今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只不过,还不等薛蕙喘口气呢,就从荷香口中得知了另一消息。 “今儿蒋家的婆子有些吃醉了酒,我从她们口中套了些话出来。”荷香得意地抬着下巴,身后就差个尾巴摇来摇去了。 “你套到什么话了?”芸香也好奇问。 “听说蒋家姑爷曾在任上的时候,给大公子定过一门亲事,可后来知道姑爷要回京任职,便将那门亲事给退了。”荷香道,“那两个婆子都是曾经从京城跟着去任上的,故而这次姑奶奶也一道带着回了京城。” 对于蒋家的事,应当没有谁比那几个婆子更清楚的了。 芸香看了眼薛蕙的脸色,说道:“即便定过亲,也有不成的时候,若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应当没什么影响。” 听说今日蒋家宴请,多的是人夸蒋玉舟,甚至还有人明里暗里打听他可有定亲。 瞧那意思,是要给他牵线搭桥呢。 “若只是因为姑父要回京任职,不忍那姑娘与骨肉至亲分离便退了亲,顶多是名头有些不好听。”薛蕙沉声道,“只要不是蒋玉舟已有心仪之人,却为了自己的前程舍弃那姑娘就好。” 都说人往高处走,这话固然不错。 可若蒋玉舟是为了更好的亲事,而舍弃了已然订好的,那便是人品问题了,这跟始乱终弃没什么两样。 “要不,叫人去姑爷从前的任上打听打听?”芸香出主意,“蒋家的婆子或许都是为着主人家说话,她们说的也不可全信。” 薛蕙点头:“叫刘植找两个脚程快的,一来一回最慢五月底也能回来。” “好。”芸香点点头。 这事毕竟关乎薛莹的将来,马虎不得。 这段时间里,薛蕙也只能尽量不在薛莹面前提起蒋玉舟。 免得说多了,她心里真对蒋玉舟起了什么心思呢。 若蒋玉舟人品方面没问题倒还成,若当真查到了什么,她怕那时薛莹对蒋玉舟动了心,那才是最要命的。 * 摄政王府。 兰清从蒋家出来后,便感觉左肩伤口隐隐作痛。 等回到王府进了屋,褪去衣衫一看,才发现那原本缝合过的伤口有些红肿,像是发炎了。 穆琬便是这时过来的。 她敲了门,等了片刻,才见兰清脸色微微发白来开门。 穆琬像是早有所料,冷着脸道:“让你别去你偏去,这几日外面热气重,对你的伤口没好处。” 兰清难得没有跟她斗嘴,只是笑:“知道了,反正疼在我自己身上,下次不敢了。” 到底见她难受的紧,穆琬也没过多数落她,只是道:“外衣脱了,我给你处理伤口。” 第481章 好印象 穆琬替兰清处理好伤口已是近黄昏,夕阳西下,晚霞几乎红透了半边天,霞色映照在人脸上,好似上了一层胭脂一般。 兰清原本还有几分苍白的脸色,在这霞光的衬托下倒还有了几分血色。 “你这几日都不要出府了。”临走前,穆琬对着兰清道,“需得好生养着伤口,莫要再恶化。” “知道了。”兰清点点头,“多谢穆大夫。” 穆琬听见这话,皱了眉看她,眼神像见了鬼:“你今日怎么了?” “下月我便要回西北了,临走前总得给你留点好印象。”兰清嘻嘻笑着。 穆琬嘴角微微一抽,脸色冰冷道:“你走了最好便再也不要回来。” “切,你以为我想看见你啊?”兰清正经不过多久,嘴又毒起来。 穆琬见她精神还算好,也懒得与她再斗嘴。 待到穆琬离开后,兰清脸上的笑才慢慢淡下来。 她看着远处那已经快要没影的太阳,估摸着于骁今晚是不会来了,她刚要转身进屋,就有个小丫鬟气喘吁吁跑过来。 “兰清姑娘,于统领来了。”小丫鬟跑红了脸,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 兰清心中微微一滞:“他人在哪儿?” “门房已经领着于统领去宴客厅吃茶了,您快去吧。”小丫鬟喘了口气,说道。 兰清咬了咬唇,眸中划过一抹复杂。 她提那几个要求的确是为了为难一下于骁,可他若是真办到了,她又觉得对他来说是不是太轻易了些。 抱着这样的念头,兰清去了宴客厅。 才抬脚进去,就见于骁坐在客椅上,手边的桌上放着四样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尽管包的严严实实的,兰清还是闻见了那散发出来的香味。 再看于骁,他与先前在蒋家时完全不同,眉宇间略带一丝疲惫。 兰清犹豫了下,问:“你亲自去买的?” 于骁站起身,看兰清的眼神里不带任何埋怨,十分平静。 “姑娘要的四样东西,都在这里了。”他道。 兰清抿抿唇,沉默了一瞬:“你大可叫人去买,何必自己亲自跑这一圈?” “是我对你不住,若再偷奸耍滑,我心里过意不去。”于骁一脸正直道。 “合着你就是为了自己心里舒服,才追着要与我道歉的啊。”兰清挑他话里的刺。 于骁面上浮起一抹苦笑:“姑娘何必曲解我的意思?” “罢了罢了。”兰清摆摆手,这个动作牵动了一下肩上的伤口,疼的她倒吸了口凉气,脸色越发的苍白。 “你的伤……如何了?”于骁垂在腿侧的双手微紧了紧。 “换你被砍一刀,你能好这么快?”兰清白了他一眼,“你那一刀差点把我整条手臂都砍下来。” 她这么一说,于骁脸上的愧疚之色更加明显,漆黑眸底划过一丝懊恼:“抱歉。” “行了,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兰清心里的气早就消了,“你也是尽忠职守。” 她其实更怪吕太后,要不是吕太后整那些幺蛾子出来,她何必吃这么多苦。 第482章 想法子怀 “若日后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于骁微微垂眸,低声道。 “再说吧。”兰清道,“再过不久我便要回西北了,说不定往后也没机会见面了。” 于骁眸色一沉,没有再说话。 这时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于骁不好再在王府待下去,便向兰清告辞。 不过等他刚从王府出来,却正好碰上回府的萧纪。 一见着萧纪,于骁便立马上前行礼:“属下见过王爷。” 萧纪于他来说是引路人,若没有萧纪,他如今也坐不到禁军统领的位置。 “于统领?”萧纪从马上翻身下来,看着于骁那一脸丧气,问道,“又吃闭门羹了?” 这些日子兰清将他拒之门外的事,萧纪也知道。 但他没管。 “不是。”于骁摇摇头,“兰清姑娘已经原谅属下了。” 萧纪淡淡一笑:“这不是好事?” “的确是好事。”于骁也不知道自己这情绪起起落落是为何。 “早些回去吧。”萧纪道,“你这些日子常来王府,别让陛下对你起疑心。” 身为禁军统领,却与摄政王走的这么近,即便建元帝从不怀疑萧纪,却会认为于骁有二心。 “是。”于骁抱拳行礼,而后转身离开。 * 甘氏的确是病了,不是装的。 蒋家设宴那日她便感觉身子不适,此后一连几日都下不来床。 大夫进府来把脉,也只说甘氏是郁结在心,虽开了几服药,但服下后都没什么效果。 起先薛老太太还以为甘氏是想趁机对苏怜儿做什么。 可这几日甘氏压根没去见苏怜儿。 眼瞧着甘氏越发的憔悴,康氏便去了床前侍疾。 期间潘氏来看过几次,但也都是说几句话,坐一会儿后便离开了。 薛荣倒是日日都来,但他与康氏连话都不曾说上几句。 甘氏望着康氏那平坦的小腹,若有所思。 康氏坐在床沿,手中端了汤药,预备服侍甘氏。 甘氏却忽地问她:“荣儿这些天,可有进你的屋子?” 康氏一愣,反应过来后,却有些难以切齿。 这种房中事,她如何对自己的婆婆说? 况且,薛荣除开她的初夜那一次,便再没碰过她。 而她的月信也早就来了。 甘氏一看她这表情,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可难得的,她这次难得没有对着康氏甩脸色,而是沉着脸,咬着牙道:“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一定要将他留在你屋里。否则等那个贱人的儿子一出生,咱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康氏自然知道她口中的贱人说的是苏怜儿,可她就是不明白,为何甘氏要怕一个外室生的庶子? “我知道了,娘。”康氏习惯了逆来顺受,对于甘氏的话,她也只有点头的份。 可甘氏对于这些还是觉得不够,她叫来了自己的贴身婆子,递给了康氏一包药粉。 康氏拿着那东西,愣了愣:“娘……这是什么?” 甘氏眸子闪了闪,道:“能让你怀上孩子的东西,你只需想法子叫荣儿服下即可。” 康氏惊得张着嘴,一时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第483章 不争气 她从没想过,甘氏会将这种下三滥的法子用在自己亲儿子的身上。 或许是被康氏的眼神看的有些心虚,甘氏一时恼怒,忽地拔高了音量:“要不是你肚子不争气,我何必用这种法子?” 康氏手指渐渐收紧,握着那包药粉,脸色微微发白。 她倒是也想怀,可薛荣看她的眼神却像是看陌生人一样。 他们分明是夫妻,却跟仇人差不多。 康氏最终只能点了头。 从甘氏屋里出来,平儿朝后看了一眼,见没了甘氏的人,她才咬紧牙,替康氏感到愤愤不平:“少爷连您的屋子都不进,您一个人如何能怀上孩子?” “好了,别说了。”康氏一开口,语气里却是带着哽咽。 平儿怔了一下,看向康氏那双微红的眼:“大奶奶,您别难过。” “我不难过,这些事,我早就习惯了。”康氏叹了一口气,抬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然后朝平儿扯出一抹笑。 可平儿看着她,却无端感觉一抹心疼。 她忽地想起先前自己听到的那些传闻,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康氏,可一想到康氏听到那些传闻后定会更加伤心难过,也只能将话咽回去。 * 甘氏这一病,薛家上下的事便都落到了潘氏的头上。 薛老太太自从康氏进门后,也有意将掌家权放给甘氏两妯娌。 从前府里的事都有甘氏支应着,忽地全落到潘氏手中,她一时竟还有些吃不消。 薛蕙自然见不得潘氏忙得脚不沾地,只能替她一同料理后院之事。 这些事对薛蕙来说是信手拈来,没什么难度,潘氏倒是压力大的连续几晚没睡好。 母女俩一同去薛老太太那里请安时,潘氏道:“从前不管家不知道,如今才晓得你那时在侯府,过的是什么日子。” “都过去了。”薛蕙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 可潘氏又不由得开始担心她日后嫁去王府。 “那王府只比侯府事更多,你头上还有个太妃婆婆压着你。” 一想到这些,潘氏便觉得嫁进王府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些都还远着呢,有什么可担心的。”薛蕙却不急。 她从不担心将来还未发生之事,她只在意眼前。 母女俩一边说着话,一面朝薛老太太院里走。 绕过一处拐角时,却见康氏带着她的贴身婢女平儿悄悄往侧门走。 潘氏诧异道:“她们这是要去哪儿?” 还是偷偷出门,像是生怕被人瞧见什么。 薛蕙也觉得奇怪,但出于对康氏的谨慎,她还是叫了芸香:“你跟过去瞧瞧,她们要做什么。” “是。”芸香应了声。 潘氏有些担忧:“这不好吧?若是被她们察觉了,不是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 “我与她没什么交情,她又是从文远侯府嫁过来的,她是宋琼养出来的庶女,我不得不防着。”薛蕙道。 “说的也是……”潘氏抿唇道。 不过康氏是要去做什么,薛蕙很快也知道了。 两个时辰后,芸香便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第484章 喜好男风 成亲这么久,康氏一直都觉得薛荣的心里另有他人,否则他又为何对她态度那般? 从前康氏只是不愿想,也不愿去计较。 她对薛荣没感情,只要两人还能一处过日子,无论他在外做什么,她都无所谓。 而今所有的压力都顶在她的头上,她迟迟怀不上孩子,无论宋琼还是甘氏,都只会怪她。 所以今日,在平儿说薛荣又出府去以后,她便带着平儿偷偷跟了上去。 只见薛荣来到了城南的一处小院外,先是左右看了两眼,似乎在看有没有人注意这边。 主仆俩朝墙后藏了藏,避开了薛荣的目光。 待到薛荣进院后,两人才走出来。 那院子瞧着十分的小,可关上门来,里面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康氏虽早猜到这个结果,可当她真的看到时,心底还是像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来。 平儿看着康氏发白的脸色,心疼道:“大奶奶,说不定大爷只是来这里见朋友的,不一定就是……” “你不必安慰我。”康氏却惨白着面庞,苦笑了一声,“我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而已。” 平儿咬咬唇:“咱们回去吧。” 她不忍康氏再看下去。 “再等等。”可康氏却摇了摇头,她瞪着眼睛盯那处紧闭的院门,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 她要看看,能让薛荣心动喜欢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女子。 头顶烈日晒得人脑袋发晕,康氏就站在不远处的墙角下,一直看着那处院门。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从里面出来一个面容清秀,身形略微瘦弱的男子。 他左右看了看,见街上没什么人,才朝着身后招了招手。 紧接着薛荣便出来了。 平儿看到这一幕,松了一口气,然后故作轻松对康氏道:“大奶奶看,大爷当真只是来见个朋友而已……” 话未说完,她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下一刻那男子便牵住了薛荣的手,神色扭捏地说着什么,隔得远并听不清。 但他二人的行为举止,却显然不是朋友那么简单。 一时间,平儿的脑海中又想起府中的那些传闻。 康氏看着眼前这一幕,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硬地怔在原地。 她看着薛荣那一向冰冷的脸上,竟然露出一抹温柔宠溺的神色来,抬手揉了揉那男子的脑袋,像是低声安抚着什么。 但凡他是对着一个女子做这些举动,康氏都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偏偏……那是个男子。 没来由的,康氏胃里忽地升起一抹强烈的反胃,她捂着嘴转身急走了几步,控制不住干呕出声。 “大奶奶!”平儿连忙跟上去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见她吐得昏天黑地,眼泪都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 康氏根本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恶心,恨不得将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 她做梦都没想过,自己的丈夫竟然是喜好男风的。 可仔细想想,一切又是有迹可循的。 第485章 发现 薛荣从娶她那日起,对她就没什么好脸色。 她一度以为是因为他不喜欢自己,所以连逢场作戏都不愿意。 可他们既已成亲,便是夫妻,即便再不喜欢,也该相敬如宾才是。 她一直摸不准薛荣的脾气,对他从来都是小心翼翼。 直到今日她才明白。 一切的一切,是因为他喜欢男人,所以才会对她那么厌恶。 一想到这里,康氏又干呕了两声。 胃里的早已没有东西了,可她就是止不住心底的恶心。 这一刻,对康氏来说,她的天像是塌了。 难怪甘氏那么着急,她才不过新婚,就急着催她生孩子,甚至不惜要给薛荣下药。 原来是甘氏自己也知道薛荣的这些事。 到头来,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康氏想哭,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她紧紧抓着平儿的手,好像抓着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边发生的一切都被偷偷跟上来的芸香看在眼里。 她默不作声的转身回了薛家。 彼时薛蕙已从薛老太太处回来,天色也不早了。 荷香去厨房提膳,屋里只有薛蕙在看账本。 前些时候她便察觉庄子上近来的账有些不对劲,却还没时间去细看。 今日一查才发觉这几月的收支越发的少了。 她微微皱了皱眉,庄子都在京外,她鲜少亲自去查看。 底下人怕是打量着她不会查,才敢这般肆意妄为了。 薛蕙沉着脸将账本扣在桌上。 也是这时,芸香从外面回来。 “姑娘。”芸香先行了礼。 “怎么回事?”薛蕙抬眸问。 “大少爷在外另置了一处院子,在那院里养了人。”芸香道,“大奶奶发现了。” 薛蕙听到的瞬间,也只是觉得讽刺。 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薛有为在外养外室,薛荣也来了个有样学样。 康氏还算聪明的,这么短时间内便能发现。 “她是什么反应?”薛蕙问道。 “很震惊,也很难过。”芸香回想了一下自己离开时,还在吐的死去活来的康氏,心底也不由得升起一抹同情,“若大少爷养的是位女子,大奶奶或许还没有这么惊讶。” 毕竟喜好男风的还是少数,可偏偏就让康氏遇到了。 如今木已成舟,她是绝对不可能和离的。 但这件事,也从此成为她心底的一个疙瘩。 康氏的事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但眼下庄子上的事,却是非管不可了。 薛蕙将手中的账本递给芸香,冷着脸道:“明日一早,你叫人随我一道去一趟京外的庄子里看看。这些人当真是安逸久了,都敢欺瞒到我的头上来了。” 芸香接过账本一看,惊讶道:“怎么近来这账上的数越来越少了?” “自从离开永宁侯府,便一直没去过庄子,他们怕是以为我无暇顾及了,才生出了贼胆。”薛蕙冷声道,“明日叫些有拳脚功夫的。” “是。”芸香点头。 * 次日一早,薛蕙去向薛老太太请安时,便说了要去京外庄子上巡视。 薛老太太倒是没有阻拦她,只叫她多带些人去。 第486章 庄户 因着从前薛老爷总出京去谈生意或是要账,所以薛家护院里许多都是会功夫的。 虽比不上衙门里的那些,但对付普通老百姓却是绰绰有余。 薛蕙带了十个人,浩浩荡荡的便出城门去了。 出了城门再到庄子上,约莫还要两个时辰的路。 今日日头好,坐在马车里却是闷热的紧。 薛蕙摇着扇子,却仍驱不散这暑气。 芸香将早就准备好的凉茶倒了一杯递给薛蕙,同时拿另一把扇子替她扇风。 “庄子上的人应当不知道咱们今日过去,会打的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芸香鼻尖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小脸热的红扑扑。 “就要这种效果。”薛蕙喝了口茶,心底的燥热散了些,“这些人原是祖母身边的,从前避讳着我的身份,他们不敢造次,如今倒不知怎么就生出这些胆子。” “许是这大半年姑娘未曾过问庄子上的事,您又是要做王妃的人,知道您手里事情忙。”芸香温声道,“这次姑娘过去,可要换些人手?” “是得换些听话的才行。”薛蕙深吸了口气,“等回来后,让刘植替我留意些人。” “是。”芸香笑着点头。 这一路马车坐的薛蕙腰酸背痛,等到庄子上,已是近晌午。 此时地里农忙,马车经过那些庄稼地时,都还能看见弓着腰在地里劳作的庄户。 这些都是薛蕙庄子上的人,有些眼尖的瞧见马车,纷纷停下动作来看,待认出是薛家的马车后,立刻有人去禀报庄头。 薛蕙还没下马车,庄子上名叫李东的管事便已急急忙忙迎了上来。 这李东已是四十岁上下年纪,却是十分的富态,挺着大腹,脸上横肉几乎将那双眼睛淹没。 “老奴李东,见过姑娘。”李东挡到马车前,双手抱在一起行礼。 车夫见状,便冷着脸呵斥:“你好大的胆子,敢拦姑娘的马车!” 李东忙道:“姑娘,这大老远的您来一趟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老奴也好去村头迎您啊。” “这些日子事少,想起许久不曾来庄子上瞧瞧,便过来转转而已。”薛蕙坐在马车里,隔着帘子对李东道。 李东笑道:“今日太阳晒,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去老奴家中乘凉吧。” “那就有劳李管事带路了。”薛蕙道。 李东连忙领着马车去往自家。 这村里的房屋分布稀散,这时分明是晌午,可却没见哪家有炊烟升起,反而是地里随处可见都是弯腰干活的人。 薛蕙撩起帘子,细细打量着外头。 不多时,马车停到李东家门前。 车夫跳下来放置好脚凳,芸香才从马车里钻出来,而后扶着薛蕙下车。 她戴了幕篱,遮住了面容,可那曼妙身段却是掩不住的。 李东飞快抬眸瞥了一眼,而后又垂下眸。 李家的宅邸不似寻常庄户是用泥土胚,反而是实木。 这院子是处两进的,地上铺的也是大理石。 薛蕙一面朝里走,一面对李东道:“多年不曾来,李管事的房子可是翻新过了?” 第487章 李东 “的确是过了年才修葺过的。”李东讪笑两声。 恰好这时李东的妻子严氏迎上前来:“姑娘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啊。” 严氏的身形与李东差不多,脖子上戴着的珍珠项链几乎要被肉挤断,五根手指上更是穿金戴银。 她面上堆着笑,迎薛蕙进屋。 屋里倒是比外面凉快的多,还有丫鬟上来奉茶。 薛蕙坐在主位上,抬手将幕篱取下来。 她看了眼那上前来奉茶的小丫头,年纪不大,身形瘦小,眉眼间藏着抹害怕。 “府里还有丫鬟伺候呢?”薛蕙笑着看向那对夫妻。 李东与严氏从前也不是没见过薛蕙,可此时他们俩望着薛蕙却发了呆。 薛蕙今日穿了身轻便的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褙子,配一条天水碧的素面杭绸罗裙,乌黑靓丽的长发挽成髻,只用一支碧玉棱花双合长簪装饰。 那乌发云鬓拥出一张白皙无暇的脸庞,未施粉黛,眉眼却莫名的精致好看。 严氏恍惚间想起自己看到的画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了吧。 瞧着他们两口子还在发怔,芸香冷下脸,重重咳了一声:“姑娘问你们话呢。” 李东立刻回过神来,道:“这丫头是孤女,家里父母亲人都死完了,没地儿去,这才将她收留回来的。” “是啊是啊。”严氏也忙道,“说是丫鬟,其实就是来客人了帮忙奉茶而已。” “这丫头的家里人,也是庄子上的?”薛蕙状似无意问道。 “是啊……”严氏顺口就答,但还没说完,就被李东用手肘拐了一下。 “姑娘,这丫头是外地来的,不是咱们庄子上的。”李东道。 “究竟是或不是?”芸香厉声问,“若是敢欺瞒姑娘,有你们好果子吃!” 李东一脸惶恐:“姑娘明鉴,老奴不敢有半点欺瞒您的心。” “别这么紧张。”薛蕙笑眯眯道,“庄子上的账本,拿来我看看。” 李东没动,而是诧异道:“账本,不是前些日子便给姑娘送去了府里吗?难道姑娘没收到?” “收到了,但我就是想看看李管事手里的账本。”薛蕙仍旧笑着,“不行吗?” “这自然是行……”李东笑了两声,而后叫严氏去拿账本。 等待的过程中,李东抱着手朝薛蕙道:“不知府上的薛老太太身子可好?” 薛蕙正要喝茶,听见这话,抬眸淡淡瞥了眼李东,道:“我记得李管事以前是祖母跟前出来的人?” “倒也不是。”李东笑道,“我父亲从前是跟着老太太的,如今也在为老太太管庄子呢。” 薛蕙就笑了一下:“如此说来,李管事也是家生子了。” 她手里庄子多,却只有这李东是个刺头。 难怪敢这般肆无忌惮。 “姑娘放心,老奴如今在您手底下做事,自然一心向着您的。”李东笑道。 薛蕙淡淡笑笑,没再说话。 等了片刻,严氏才抱了账本来。 薛蕙翻了几本,上面的账与自己收到的一样。 她微微眯了眯眸子,道:“为何账上的银子越来越少了?” 第488章 借据 “姑娘,咱们庄子上人多,今年地里收成也不好,时常有庄户来借账。”李东道,“如今账上许多银子都被那些庄户借去了,还没收回来呢。” “庄户借去了?”薛蕙微微皱眉,“借据呢?” 李东愣了愣,道:“姑娘这是不相信老奴?” “即便要我信你,也得让我看到借据吧。”薛蕙道,“从前这庄子上每年收益多少,我心里也有数,如今少这么多,我总要知道原因。” 但李东却像是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叠皱皱巴巴的借据:“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许多都在仓库里放着呢。” 芸香将那借据拿过来,抚平了递给薛蕙看。 上面的确有欠款的银子数额以及何时借的,还有画押。 可这一下借几十两,又是为何? 一个普通庄户,哪怕是几两银子都够生活大半年了,这几十两又借去做什么? 薛蕙脸色微微一沉:“他们借这银子去做什么?” “人吃五谷杂粮,总是会生病的。”李东说道,“有时是借去治病,有时是家中要娶媳妇,或是要嫁女儿,总之处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 说到后面,李东阴阳怪气:“姑娘是身居后宅之人,不懂民间疾苦。” 芸香一听,就骂道:“姑娘是什么身份,也是你能置喙的?” 李东垂下头:“姑娘恕罪。” “你说的倒也没错,有许多东西,我的确是不懂。”薛蕙将那借据随手放到桌上,对李东道,“这些借了银子的庄户,叫他们来我跟前,我要见见他们。” 这话一出,不仅严氏,连李东都怔住了:“姑娘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是一群泥腿子,您见他们就是污了眼。” “没有这些泥腿子,我的庄子也早不成样子了。”薛蕙眉眼轻压,对李东的话有些不悦,“你去将人叫来,我自有话说。” 见李东还要说什么,但薛蕙沉着脸道:“怎么,我的庄子,我还做不了主,得听李管事的?” 这块石头一压下来,再加上外面站着的那几个带刀护院,李东到底是不敢说话了,只能让人去叫。 他又沉着脸对严氏道:“姑娘难得来一趟,又到晌午了,你去做几道菜,招待姑娘。” “是。”严氏不敢有二话,忙下去了。 堂上只有李东候着,这偌大的宅子,倒是没见着他的孩子。 “李管事的儿子儿媳呢?”薛蕙问道。 她记得李东是有个独子的,前几年娶妻生子了。 “他们前几日回娘家去了。”李东解释道,“老奴那儿媳是外村的,过年时也没回去,正好这几日天气好,便回去瞧瞧。” “原来如此。”薛蕙笑着点点头。 门外的护院忽地动了动,芸香朝薛蕙看了一眼,而后抬脚走出去。 过了会儿芸香折返回来,凑到薛蕙耳边低声道:“姑娘,严氏果然差人去那些庄户家里了。” 这应当是在警告那些庄户不要乱说话。 李东越是藏着掖着不愿薛蕙见那些庄户,薛蕙便越是感觉有问题。 第489章 穷苦 她们主仆二人说话声音极小,哪怕李东竖起耳朵仔细听也没听到什么。 他顿时有一丝心虚,不会叫薛蕙察觉出什么吧? 但转念一想,那些庄户的身家性命可都握在他手里,谁敢乱说话? 李东的腰又挺直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进来李东身边的小厮,他道:“姑娘,庄户们过来了。” 薛蕙便起身朝外面走。 等走出去一看,她才看见密密麻麻站着一大群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脸上身上都被太阳晒得黢黑一片,面上的神色以及眼底都浮着抹疲倦不堪与颓然,好似没了生机与希望一样。 李东没错过薛蕙脸上错愕的神色,他道:“姑娘,这些都是打过借条的人。” “怎么这么多?”薛蕙皱眉。 “姑娘如今明白账上的银子为何那么少了吧。”李东的语气有些得意,“全是被这些人借走了。” 若银子当真是被他们借走了,他们又何苦是眼前这幅神态? 薛蕙从未想过,自己庄子上的人,过的这般民不聊生。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薛蕙冷冷看了一眼身侧的李东。 她随手指了一个庄户,问道:“你借了多少?” 那庄户怔了怔,眼神木然地看过来,却是下意识看向李东。 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欠多少。 李东立马道:“姑娘,这些泥腿子都不识字,您就算问他们,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连自己借了多少银子都不知道,这银子究竟是不是他们自己借的?”薛蕙冷声问。 芸香则是看向那群庄户,道:“姑娘就在这里,你们若有什么苦衷,都可以向姑娘说,她会为你们做主的。” 原本还沉默着的庄户们神色微微动了一下,但也就那么一下而已。 因为他们看见了站在薛蕙身边的李东。 薛蕙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但李东会。 他是薛家里面出来的人,又有人撑腰,即便薛蕙如今惩治了他,他们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甚至还会被报复。 一想到自己的家人,他们又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庄户头发胡子都已花白,佝偻着腰背,手臂上腿上都还有干涸的泥点子。 他用卑微祈求的眼神看向薛蕙,道:“姑娘,您话问完了吗?地里的活还没干完呢……” “是啊……若是天黑前还没干完……”有人这么说了一句,很快又没了声音。 看着这些人的脸,薛蕙却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了。 “我向你们保证,若有人敢打着你们的名义做敛财欺瞒我的事,我定会将他赶走。”薛蕙高声道,“你们有什么话,大可当着我的面说出来,我会为你们做主。” 可饶是如此,也没人敢站出来说什么。 李东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笑的合不拢嘴。 薛蕙余光瞥见他脸上的神色,心底越发的愤怒。 她没来之前,李东究竟是如何对待这些庄户的? 一想到这里,薛蕙就有些压不住心底的火。 第490章 威胁 薛蕙原是打算处理完这处庄子的事,再去别的庄子看上一眼的。 但经此一事,她改变了主意。 若不将此事处置好,下回再想收拾这李东便难了。 严氏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给薛蕙小憩,又亲自沏了壶茶,洗了新鲜瓜果送来。 芸香对她的态度不咸不淡:“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严氏抱着手,胖嘟嘟的脸上挤满了讨好的笑,“若姑娘还有何吩咐,就尽管叫我。” 芸香笑着点了头,道:“不是有个小丫鬟吗?不如叫她来外面候着吧。” 提起那丫头,严氏的脸色便微微变了变,而后道:“那丫头毛手毛脚的,也没伺候过人,怕她冲撞了姑娘,还是我来吧。” 这严氏丝毫不懂得掩饰什么,提起那丫头时,她眼神提溜转着,生怕别人不知她心中有鬼一样。 芸香不动声色道:“既如此,便麻烦你了。” “这是应该的,不麻烦。”严氏忙说。 芸香这才转身进屋。 今儿格外的热,即便开着窗这外头吹进来的也是热风。 薛蕙用凉帕子擦了脸,这才感觉舒服些。 芸香将冰镇过的瓜果摆在薛蕙手边,轻声询问道:“姑娘,若那庄户始终不肯开口,咱们该如何是好?” 找不到证据便治不了李东,等薛蕙一走,这些庄户还是过的苦不堪生。 薛蕙如今也在想这事,她沉默许久,道:“你叫两个人等入了夜,悄悄去那些庄户家里问问,若有一两个人肯站出来当这出头人,便会有越来越多。” 他们不敢站出来,不过是怕被李东报复。 可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口子,余下所有人也会被牵动。 芸香点了点头。 她忽地又想起那小姑娘,说道:“我瞧着李家那个小丫头,或许也是知情人,要不一会儿我悄悄去问问她。” “好。”薛蕙点头,又叮嘱道,“别让他们察觉了。” 趁着薛蕙午睡时,芸香叫了人到屋外守着,自己则是趁机去找那小丫头。 好在李家本来就不大,轻而易举便在柴房找到了她。 严氏正冷着脸提着那丫头的后领,低声警告:“你爹欠我家的银子可还没还清呢,他人虽然死了,但你弟弟还活着。你要是敢去姑娘面前嚼舌根,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小丫头瘦骨嶙峋,不足巴掌大的小脸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她垂着脑袋应了是。 芸香躲在暗处,听严氏威胁了那丫头几句,然后一把将她扔回柴房里,转身走了。 直到她走远以后,芸香才现身出来。 那丫头缩在柴房里,全身蜷在一起,正咬着唇压抑的落泪。 听见脚步声靠近,她以为是严氏又回来了,赶忙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泪。 严氏最不喜的就是见到她哭,说觉得晦气。 可当她一抬头,却看见一脸心疼的芸香。 她张着嘴,哑住了。 芸香什么也没问她,只是蹲下来,从腰间掏出手帕,递给她,柔声道:“擦擦脸上的灰。” 第491章 小月 手帕上绣着一朵胖乎乎的云,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小丫头怯生生的看着芸香,双眼通红红的,瘦的脱了相的脸庞没有一点肉。 芸香见她不接,又道:“别怕,没人看见。” 严氏早走远了,不可能回来的。 听见这话,小丫头才颤抖着手去接。 可她只是将手帕握着,却不舍得用。 “你叫什么名字?”芸香轻声问道。 她又从腰间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放着几块黄橙橙散发着香气的糖果。 “吃一块?”她递给那小丫头。 可小丫头仍旧不说话,咬着唇,眼睛却停留在那糖果上。 “放心,没有毒。”芸香笑道,“你不要的话,那我就走了。” 她作势起身要走,那小丫头终于急急开了口:“我叫小月……” 她嗓音沙哑的厉害,有气无力。 “小月,倒是个好名字。”芸香笑道。 她将手里的糖果用油纸包起来,递给她:“那这些都给你吃。” 小月手被塞得满满的,糖果的香气以及手帕上的熏香源源不断钻进她的鼻中,让她生出一丝不真实感。 “我叫芸香。”芸香说道,“是姑娘身边的丫鬟,姑娘你应当知道是谁吧?今日你给她奉过茶。” 小月当然记得。 在姑娘踏进李家的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上的仙女。 尤其是她端着茶递到姑娘手边时,姑娘还朝她笑了一下。 芸香扫了一眼这柴房。 除开摆放的凌乱柴火,便只有一张用稻草铺成的床。 小月平时便是住在这里的。 从方才严氏威胁小月的话,她定然是知道什么的。 可芸香却没有直接开口问,而是道:“我是趁着姑娘休息偷跑出来的,不能待太久,我先回去了。” 她笑着对小月道:“明儿一早我与姑娘便会离开。” 小月的脸色明显变了变,眼神在瞬间变得紧张急促:“明天……” “是啊。”芸香轻轻叹气,“姑娘原是以为这里出了什么事,特意来查看的。可庄户们都不愿意说,姑娘也没法子。” 她说完,还强调了一句:“姑娘这一走,下回还不知什么时候再来呢。偏偏他们不领情,辜负了姑娘一片苦心。” “不是的……”小月下意识为他们解释,“他们只是不敢说。” “不敢?”芸香佯装纳闷,“这是为何?姑娘人就在这里,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小月想起自家的遭遇,又想到自己的弟弟,她的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忽然朝着芸香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姐姐,求你救救我弟弟!” 芸香急忙将她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小月的额头被磕红了一片,但她却拉着芸香的手,苍白的脸上像是瞬间下了某种决心一样:“我弟弟被他们送走了,他们威胁我,要是我不听话,就再也不让我见到弟弟。” 小月几乎是哭着说这话的:“他们还逼死了我爹娘……” 芸香虽已大致猜到什么,可她没想到李东夫妻手上,竟然是有人命的。 第492章 恶行 芸香没有任何犹豫,带着小月便去了薛蕙跟前。 薛蕙此时正在闭目养神,却也没睡着。 听见外头传来动静,她才睁眼,便看见芸香走进来。 “姑娘。”芸香神色微凛,小月从她身后走出来。 “怎么了?”薛蕙面露疲倦,温声问道。 小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红着眼朝薛蕙道:“姑娘,求您救救我弟弟。”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薛蕙坐直了身子,让芸香将人扶起来。 可小月小小年纪却很倔强,她跪在地上不肯起:“姑娘,庄子上所有人都被李管事威胁过,若是我们敢对您说什么,即便他被赶走了,也有的是法子治我们。” 她虽然才十几岁,口齿却伶俐,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即便她不说,薛蕙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姑娘,她说她的爹娘都被李东一家逼死了,连她的弟弟也被带走不知去向。”芸香道。 薛蕙脸色微沉,问道:“李东害死你爹娘,可有人证物证?” “有,我自己就是人证。”小月回想起那日的事情,眼眶通红,“还有村里的人,他们也都知道那日发生的事。” 薛蕙听后,便不再犹豫,对芸香道:“你叫人先回一趟城,将此事通报给衙门,请他们带人过来。” 李东身上既背上了人命官司,薛蕙是不能私下处理的。 “是。”芸香点点头。 她出去后,薛蕙才又问小月:“庄子上发生的事,你知道多少?” 小月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一一将这段日子庄子里的事告诉薛蕙。 原来从年前开始李东便起了贼胆,他敏锐察觉到薛蕙这段时间对庄子不太上心,就动了歪心思。 庄户们借的银子不过是个由头,实则都是进了李东的腰包。 可庄户们却被迫画押签了借据。 若有那不肯的,李东便会派出他的儿子前去庄户家中拳打脚踢。 李东专门养了一群人替他做这些事,以至于庄户门有苦难言,想要京城去衙门告状的,也都会在半路被拦回来。 小月的娘生的貌美,是这庄子里出了名的,可不知为何就被李东的儿子看上了。 小月娘被羞辱过后,撞柱而亡,她爹也在去讨公道的路上被抓了回来,活生生的打死。 至于小月的弟弟,则是被李东的儿子带走了,不知去向。 听到这些,薛蕙气得一把抓起手边的茶杯,重重摔在地上。 “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小月仍旧跪在地上,分明已是十多岁的年纪,却瘦的像只有七八岁,只剩一把骨头。 “只求姑娘能为我爹娘伸冤,小月这辈子一定为姑娘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她小小的身板伏在地上,生怕薛蕙不肯答应她。 薛蕙站起身,走过去弯腰将小月扶起来,道:“你放心,我既然来了,便是要解决这件事的。李东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小月身形晃了一下,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喜悦的笑:“多谢姑娘!” 第493章 亲来一趟 薛蕙见了小月的事,很快便传进了严氏的耳中。 她匆匆赶来,却见薛蕙面上并未有任何变化。 “方才遍寻你不见,便叫了这丫头来跟前伺候着。”薛蕙笑着对严氏道,“不介意吧?” “姑娘说的哪里话,这丫头本也是您的人,您只要用的惯就行。”严氏一面说,一面打量着薛蕙的脸色。 见她面上噙笑,好似什么都不知道,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小月低着脑袋唯唯诺诺站在一旁。 严氏狠瞪了她一眼,谅她也不敢说什么。 原以为薛蕙从这些庄户身上入不了手,打探不出什么就会回去,可看薛蕙这不动如山的姿态,倒像是不准备走了。 严氏一时摸不准薛蕙的想法。 她从屋里退出来,李东就等在外头。 “怎么样?”他阴沉着一张脸问,“那死丫头没说什么吧?” “倒像是没说的样子。”严氏不由埋怨他,“早就说了让你把这丫头也一并送走,你就是不听。” “如今又怪我了?不是你说府里没个人伺候,要将她留下来吗?”李东不悦道。 “行了,都这时候了,说这些都晚了。”严氏想到方才薛蕙脸上的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薛蕙那笑里,比先前多了点什么。 “姑娘带来的人里,好像少了几个。”严氏道。 李东不以为然,嗤笑一声:“定是派去庄户家里打探消息了。” “会不会有人真的说什么?”严氏有些担忧。 “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李东哼道,“横竖我该捞的已经捞到手了,就算她要撵我走,回头我再去老太太名下的庄子便是。” 严氏一想也是,便不再多想什么了。 夫妻俩因着薛蕙的到来,午饭也没吃好,这会儿放下心后,便大吃大喝了一顿。 吃饱喝足后就去歇午觉了。 就在他们呼呼大睡时,底下的小厮却急匆匆来拍门。 门板被拍的震耳欲聋,李东睡的迷迷糊糊,听见那拍门声猛地惊醒:“出何事了?” “老爷,不好了,官府来人了!”外头小厮急声道,“像是冲着咱们这里来的!” “什么?!” 李东仅剩的一点瞌睡瞬间便吓醒,他一巴掌拍在身旁严氏的背上:“赶紧起来,出事了!” “怎么了……?”严氏还不清醒,却看见李东连滚带爬下了床。 等到夫妻俩急急忙忙走出房间时,外面官府的人已经到了。 为首的青天老爷穿着官服,带着乌纱帽,神情肃穆威严,眼神冰冷,光是扫过来的一眼都令人不敢直视。 李东连忙上前,浑身都在哆嗦,吓得脸色变了:“不知这位大人有何要事?” 赵宽只瞥了他一眼,然后冷冰冰问:“薛大姑娘在何处?” “在……在上房呢。”李东忙道。 严氏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这人定然是薛蕙请来的! 而此时薛蕙这边,她还在听着小月说庄子上的事,忽地芸香从外进来,一脸的诧异:“姑娘,京兆府尹赵大人来了。” 第494章 报官 薛蕙一愣:“赵宽大人?他怎么亲自来了?” 且这点事怎么会惊动了赵宽? 芸香难得有些心虚:“我怕衙门的人不当回事,便叫去报官的往严重了说……” 这种事原是不必赵宽亲自管的,他底下自有捕手。 “你啊。”薛蕙无奈摇摇头,知道此时不是责备芸香的时候,她起身朝外走。 芸香见小月还愣在原地,只能扯了她一把,让她也跟上。 等到薛蕙见到赵宽时,整个李家都已被他带来的人团团围住了,李东严氏夫妇两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无论先前两人有多嚣张,见到官这一刻,他们还是怕了。 赵宽办过无数铁案,也亲手斩过人,他只是往那里一站,即便什么都不说,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肃杀气息也足够令人胆寒。 瞧见薛蕙过来,赵宽眸中冰霜未变,只是淡淡道:“薛大姑娘。” “赵大人。”薛蕙走上前,先行了礼。 未嫁给萧纪前,她始终是民,他是官。 “听说薛大姑娘的庄子上出了人命,为免手下人办不好此事,本官亲自走这一趟。”赵宽双手负在身后,冷硬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表情。 “没想到此事惊动了赵大人。”薛蕙面色有些愧疚,“但大人既然来了,那这件事我便不插手了。” 她说着,对身后跟来的小月道:“小月,你先前对我说的话,同赵大人再说一遍吧。赵大人是咱们的父母官,他定会为你伸冤。” 小月也知道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她忙上前跪在赵宽的面前,指着李东夫妇,咬牙切齿道:“大人,他们害死我爹娘,还抓走我弟弟,不准我为爹娘收尸……” 不等她说完,李东便急忙大叫:“你这死丫头,你胡说什么!” 赵宽眉头一皱。 他身后的捕头立刻上前,抬手便是狠狠两个巴掌扇在李东脸上:“大人跟前,岂容你放肆!” 严氏被吓得一抽一抽的,根本不敢开口。 李东被这两个耳光扇的不知东南西北,跪都跪不住。 薛蕙这时道:“赵大人,小月的弟弟不知被他们带去了何处,听说李东的儿子儿媳前几日刚回了娘家。” 赵宽遂对身后人吩咐:“去查,务必要将人带回来。” “是!”有两名捕快领命。 也是这时,李家门口渐渐聚集起了庄户们。 他们都知道衙门来了人,再加上薛蕙派去的人对他们游说,他们也知道机不可失,便纷纷来告李东的状。 赵宽一向嫉恶如仇,听说李东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当即便让人拿了他们夫妇。 直到被押走之前,李东嘴里都还在高喊‘薛老爷’‘薛老太太’之类的字眼。 薛蕙只当没听见。 “这是发生在薛大姑娘庄子上的事,若后续需要姑娘过去问话,我会差人通知你的。”赵宽上马前,这么对薛蕙说了一句。 薛蕙点点头,态度十分温和:“大人放心,若需要我作证,我一定去。” 赵宽没再说什么,翻身上了马。 第495章 偶遇萧纪 李东夫妇被抓走以后,赵宽还派人去挖出了被草草埋葬的小月父母尸身,将那尸身带回了衙门,还要请仵作验尸。 这是要将李东的罪名做牢。 还有庄户们的证词,赵宽也留了人下来仔细记录。 薛蕙也从庄户们的口中得知,李东利用他们私吞了上万两的银子。 这些银子对薛蕙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对庄户们却是要命的。 为了还这些莫须有的银子,他们日夜拼命劳作,却不知越还越多。 等庄户们各自回去时,已是夕阳西斜。 薛蕙坐上马车准备回城,马车一路驶出庄子时,薛蕙撩起帘子,还能看见远远目送她的庄户。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一张张朴实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 可不知为何,薛蕙看着这样的他们,心中却忽然很难过。 她没将小月带着一道走,小月要等她的弟弟,没见到弟弟前,她是不会走的。 薛蕙将府里带来的侍卫留下了两个,等小月的弟弟找到以后,便将他们俩一同带回薛家。 “你记不记得,李东说过,这庄子上的人,都是不识字的。”薛蕙忽地对芸香道。 芸香点点头:“对于他们而言,能吃一口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们此次才会被李东蒙骗,连报官都没法子。”薛蕙放下帘子,脸上浮起一抹坚定,“等回去后,你让刘植替我办件事。” “姑娘您说。” “除开这庄子上还需一个管事外,在其他所有的庄子里,都办一个学堂。” 芸香惊讶道:“您要让他们读书学字?” 薛蕙摇摇头:“不是让他们,而是让他们的孩子。他们这些人大半辈子都在地里,即便如今有机会让他们进学堂,他们也是坐不住的,或许还不习惯。可他们的孩子却不一样。” 地里的活多的是人做,可却没那么多人有机会可以念书。 “姑娘菩萨心肠。”芸香也很快明白她的用意,心中划过一道暖流。 薛蕙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回城的这段路似乎比来时还要长,可薛蕙的内心却一片宁静。 在快进城门时,天渐渐黑了下来,进城的路却十分堵。 车夫眺目看了眼,忽然瞧见一辆押送犯人的囚车,为首骑在马车的人还十分的眼熟。 “姑娘。”车夫对马车里的薛蕙道,“是王爷!” 萧纪? 薛蕙愣了下,撩起帘子,朝着车夫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看见穿着一身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的萧纪,他正骑在马上,英气逼人的面容偏生冷得渗人,那双眸子更像蓄满了霜意。 在他身后的囚车里,有一名穿着囚服,头发凌乱花白的男子,凡囚车经过,都有百姓拿着烂菜叶烂鸡蛋往上扔,嘴里还在愤愤骂着贪官。 薛蕙忽然想到,曾经的盐运使吕韬差不多便是这时被押回京。 这念头才刚划过脑海,那边隔着人群的萧纪便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一般,忽地侧眸看过来。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眼底冰霜融化,扬了眉笑。 第496章 利用他 暮色四合,城门掌了灯,百姓陆陆续续排队进城。 萧纪骑着马慢慢来到薛家的马车前。 昏黄的烛火落在他身上,朦胧不明的光好似为他镀上一层神明的光晕。 原本布满霜寒的面庞,在靠近时变得温润如水。 薛蕙微微仰头,透过马车窗户瞧着他,笑眯眯道:“王爷怎么在这儿?” “吕家人被押回京路上遇到劫囚车的,我过来瞧瞧。”萧纪目光落在她略带疲倦的面孔上,“出城办事了?” “庄子上的一些小事。”薛蕙道。 萧纪也没问她是何事,只是道:“可需要我帮忙?” 薛蕙笑着摇摇头:“若有需要,我定会向你开口。” 萧纪笑笑:“先进城吧。” 他原是打算随着囚车一道回刑部的,但如今却改变了主意。 他骑着马跟在薛家的马车旁。 瞧他这架势,是准备送薛蕙回薛家。 “囚车不必你亲自押送了?”薛蕙问道。 “已经进了京,不会再出什么事。”萧纪道。 他们两人已有好几日不曾见,对于吕绍的事,薛蕙也有些想问的。 “听说吕绍已被抓去了大理寺,不知何时能定罪?” 提起这个,萧纪的眸子便沉了些。 “陛下这几日被后宫之事闹得分身乏术,约莫还要等些时候。” 宫中太后与皇后都出自吕家,要想处死吕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薛蕙沉了口气,道:“原以为抓到了吕绍便能给他定罪,看来还是我太小瞧了吕家。” 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萧纪却是笑了笑,道:“这件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吕绍一案已是板上钉钉,他活不了多久。” “但愿如此。”薛蕙的心底却仍旧十分沉重。 “可用过晚膳?”萧纪忽地问她。 薛蕙原是没觉得饿,可萧纪这么一问,她的肚子便适时咕咕叫了两声。 声音算不得多大,但被萧纪听得清清楚楚。 她脸庞微微发烫:“来回奔波都在路上,倒是忘了这事。” “绕道去樊楼吧。”萧纪笑道,“听说樊楼最近出了新的菜品,你应当还未尝过。” 薛蕙虽然浑身疲乏的厉害,但还是点了点头。 到了樊楼,他们径直上了二楼雅间。 随风与芸香也被安排了个小桌子。 这里是樊楼,没有人敢在这儿闹事。 不过他们才刚坐下,菜都没上呢,雅间的门便被敲响了。 “王爷。”外面是随风的声音,“长公主殿下来了。” 薛蕙惊讶地看了萧纪一眼,却见他脸上的笑忽地淡了下来。 就连眸中的温度都冷了几度。 “上次那件事后,你与长公主可还见过面?”薛蕙问他。 萧纪自然早就猜到长公主遇刺一事,是她自导自演。 他虽对长公主怀有愧疚之心,可长公主利用他的愧疚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的心里也是不喜的。 “她想做的事,我已替她办到。”萧纪冷着脸,对外面的随风道,“不见,请她回去。” 这里到底是樊楼,多少双眼睛盯着,就这样让长公主吃一个闭门羹总是不好的。 第497章 至亲 再说了,长公主既然能追到樊楼来,便说明先前她想见萧纪便是没见着的。 “姐弟哪还有什么隔夜仇?”薛蕙轻声劝道,“无论怎么样,还是听她将话说完吧。” 萧纪僵着脸,却到底不肯点头。 外面的随风等了片刻,没听到萧纪的声音,这才转身出去拦长公主。 见他如此坚持,薛蕙也没有再开口劝什么。 只是他低估了长公主的决心。 既然她都来了樊楼,不见到萧纪是不肯死心的。 随风才离开没一会儿,外头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随风的阻拦声:“殿下,王爷此时不便见您!” “他不便见,那我便在这里等着他!” 长公主声音蛮横,硬是顶着随风上前来推开了雅间的门。 随风到底只是侍卫,且又是男子,不敢真的伸手去拦长公主。 当雅间的门打开,长公主瞧见里面的萧纪与薛蕙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朝薛蕙打招呼: “原来是薛大姑娘在这里啊。” 她说着,瞥了眼萧纪:“我说呢,怎么我这弟弟难得有兴致来樊楼了。” 薛蕙站起身,盈盈曲膝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都是一家人,不必行礼。”长公主对薛蕙的态度难得亲昵。 可萧纪却始终绷着脸,动也没动一下,更别说是开口了。 薛蕙对着追到门口来的随风使了个眼色,随风立刻会意,将门合上,而后守在门口,免得有哪些不长眼的过来。 “殿下有话要跟王爷说吧?我先退下了。”薛蕙笑着道。 “别。”长公主忙拦住她,“都说了是一家人,也没什么不能听的。” 她看向冷着脸的萧纪,无声叹了口气:“你是打算这辈子都不与我说话了?” 萧纪这才终于抬眼看她:“阿姐对如今所看到的一切,可还满意?” 语气里带着嘲讽。 长公主面上的笑微微一僵:“你还怪我。” “阿姐多虑了。”他淡淡道。 听着他这冷冰冰的语气,长公主眸中划过一丝难受:“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怪我设计利用你,可他离开快要十年了,害死他的凶手仍旧逍遥在这皇城里,我不甘心。” 萧纪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可他的眼底分明浮起了一抹痛心。 害死驸马的那些人,他何尝不恨? 可要将那些人一一连根拔起,又是何等的困难。 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 这也是他为何虽恨极了吕家的人,却仍选择压抑着仇恨,一步一步实行自己的计划。 “如今阿姐的目的达到了,还有什么想说的?”萧纪垂眸,低声说道。 长公主张了张嘴,可面对着萧纪那冰冷的面庞,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薛蕙站在一旁,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这是他们姐弟之间的事,她作为一个外人,是没法插手的。 况且长公主心里的痛,也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 最终长公主也没有再说什么,她转身出了雅间。 望着她落寞离去的背影,薛蕙才忍不住道:“都是至亲的骨肉,王爷又何必用这态度对长公主呢?” 第498章 凶多吉少 萧纪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握成拳,冷峻的脸上划过一丝懊恼。 他知道自己不该用那态度对长公主,可是一想到她为了逼他,不惜对自己动手,他就压制不住内心的怒意。 “我知道你是心疼长公主,可我们谁都不曾经历过她的痛,自然也无法理解她为何这么迫切的想要报仇。” 薛蕙轻叹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 “她若换种法子,我或许不会这么生气。”萧纪道。 薛蕙笑了笑:“她若不用这法子,也不可能激的你那样对付吕家人啊。” 萧纪看了她一眼:“你也赞同她的做法?” “自然不是。”薛蕙摇摇头,“只是事已至此,你再与她置气也是徒劳。” 好在萧纪是听劝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才道:“等吕烨收监入狱后,我再去趟公主府吧。” “好。”薛蕙笑着点头。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萧纪去公主府,长公主就出事了。 菜才上了几碟,薛蕙只来得及动两筷子,就听得外头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随风猛然推门,一脸的惊慌失措: “王爷,长公主出事了!” 薛蕙从未见过随风失态成这样。 萧纪有一瞬间的怔愣,但也就一瞬间。 待他反应过来后,便立刻起身。 薛蕙也急忙提着裙摆跟上。 随风跟在萧纪身侧,急声道:“底下暗卫来报,长公主乘马车回府时,在路上被一伙刺客袭击,所带护卫均已殒命……” “长公主怎么样!”萧纪直接打断他,声音又冷又硬。 他们主仆脚步太快,薛蕙只能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 芸香只见他们往外走,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能一脸懵的跟在薛蕙身后。 “长公主……”随风声音哽了一下,“她中了箭。” 这一刻,薛蕙很明显的感觉到身前之人浑身猛然爆发出来的戾气。 那阴寒的气息将她席卷其中,让她连呼吸都觉喉间刺冷的疼。 出了樊楼,早有人将马牵了过来。 萧纪翻身上马,垂眸看跟过来的薛蕙。 不等他开口,薛蕙就道:“我跟你一道去。” 她的语气十分坚定。 萧纪神色阴鸷:“跟好。” 而后便双腿一夹马腹,纵马冲了出去。 急促的马蹄声瞬间出去好远。 薛蕙带着芸香上了马车,一路跟着萧纪的身影。 此时已经入夜许久,街上行人却还很多,马车不如马匹方便,很快便跟丢了萧纪。 好在长公主府离的也并不算太远,薛蕙只落后一盏茶的功夫。 待马车停到长公主府前,薛蕙才下来,便见府外已是围满了府兵。 这些府兵提前得了命令,知道薛蕙要来,所以并未阻拦她。 有个眼睛通红的婢女等在外面,瞧见薛蕙过来,便迎上前去:“奴婢见过薛大姑娘。” 她是长公主身边的婢女,薛蕙见过几次。 “长公主伤势如何?”薛蕙急忙问道。 “殿下……殿下她……”婢女泣不成声,“太医说凶多吉少。” 第499章 没撑住 长公主伤势极重,那寝殿进进出出好几拨人,清水端着进去,血水端着出来。 薛蕙进到府中,便见萧纪站在庭院里,挺拔身姿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薛蕙走过去,他侧眸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底一片猩红,还带着令薛蕙感到陌生的寒冷。 薛蕙不知该对他说什么,也知道此时不管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站在他身边静静等着。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兰清与穆琬赶了过来。 两人面上皆是一片急色,但看到穆琬时,薛蕙却稍微松了一口气。 “王爷。”穆琬背着药箱,走上前来行礼。 “务必要救活她。”萧纪双手抱拳,郑重的朝穆琬行了一礼。 “王爷放心。”穆琬没再耽误,进了屋里。 兰清恨恨咬牙道:“这定然与上次袭击长公主的人是一伙的,不是吕家又能是谁!” “无论是谁做的,此时最要紧的,是长公主能平平安安。”薛蕙双手合十,祈求道。 兰清咬牙:“要是长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就去砍了他们吕家人!” 薛蕙还要说什么时,随风走过来,神色凝重对萧纪道:“王爷,方才有人劫了刑部大牢,将吕烨救走了。” 听见这话,萧纪原本面沉如水的脸色忽地一冷,连带着周身气息都瞬间变了。 “带人去将吕家围了!”他冷冷道,“见到吕烨格杀勿论!” 吕烨虽已定罪,但要如何处置建元帝还未下圣旨。 他显然是有所顾虑的。 可要是萧纪在这时直接杀了吕烨,无疑是与建元帝离了心。 “王爷,你别冲动。”薛蕙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萧纪没有推开她的手,而是眸色沉沉地看着她:“若今日躺在里面生死未卜的人是你的妹妹,你还能如此冷静吗?” 这话将薛蕙问住了。 她当真想了一下。 若是薛莹被人伤成这样,别说保持冷静了,她就连半点理智也不会有。 想到这儿,薛蕙的手渐渐滑下来。 “不管怎么样,王爷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萧纪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大步离去。 “我……我跟过去看一眼。”兰清左右为难,但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跟着萧纪去。 薛蕙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能默默在心中祈祷。 祈祷着长公主千万要度过这个难关。 芸香望着这满府的婢女以及府兵,有些担忧道:“姑娘,马上就要宵禁了。” 薛家今夜怕是回不去了。 “你让车夫先回薛家,将这边的情况同我娘说一声,让她别担心我。”薛蕙低声道,“我得等着王爷回来才行。” 她知道萧纪不是冲动之人,可今夜发生的事,显然是触及到了他的逆鳞。 “是。”芸香应了声。 公主府的婢女过来领了薛蕙去偏厅坐,薛蕙没见着常跟在长公主身边的杜岳,便问: “怎么不见杜总管?” 那婢女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调整过来,红着眼眶道:“杜总管替长公主挡了两箭,没撑到太医来便走了。” 第500章 生命危险 薛蕙刚要端茶的手一顿,脸上神色僵住。 印象中杜岳面白无须,同薛不为上下年纪,总是笑眯眯的。 虽是公主府的总管事,却半点架子也没有,为人处事十分的和气。 却没想到…… 这一瞬间,薛蕙心头像是被阴云密盖,再说不出话来。 太医们从殿中出来时已是深夜,一个个面露疲惫。 长公主还未脱离危险,穆琬在屋里守着。 薛蕙浑身有些僵冷,拖着已经麻木的双腿进了殿中。 夜里还有几分寒凉,屋里窗户只开了半扇,满室的血腥气还未褪散。 穆琬正在净手,那盆中清水早已被鲜血染红。 听见脚步声,穆琬回头朝她看了一眼,略微苍白的面色上浮着一抹疲惫。 “你怎么还未回去?”她启唇,嗓音微微沙哑。 “王爷还没回来,长公主又这样,我哪里放心的下。”薛蕙走近床榻,只见长公主还昏睡着。 她脸色煞白,眼眸紧闭,眼睫时不时颤抖着,眉间紧蹙。 “今夜是最要紧的。”穆琬拿着干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拖着疲乏的身子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得在这里守着。” “我陪你一道吧。”薛蕙轻声道。 横竖已经宵禁了,她也不能回去。 穆琬并未说什么,这里是长公主府,她也做不了什么主。 万籁寂静,只偶尔能听见烛火发出的轻微燃烧声。 薛蕙靠在椅子上,意识渐渐沉沦。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 睁眼看去时,便见公主府的婢女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一旁的穆琬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那婢女走到薛蕙跟前来,低声道:“王爷回来了。” 薛蕙心中微微一凛,忙起身提着裙摆朝外走去。 萧纪此时就在先前薛蕙待过的偏厅里,坐在她坐过的椅子上。 厅中没有掌灯,漆黑一片,只有透过琉璃窗格照进来的隐隐月光。 薛蕙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下,才抬脚进去。 整个厅中只有萧纪一人,他的身形几乎被黑暗隐没,透着无法言喻的寂寥。 似乎是听见动静,萧纪动了动。 但也只是抬眼这个小动作而已。 他半张脸隐在夜色中,月光落在他另外半张如刀削般的脸上。 他身上有血腥气,虽然很淡,但还是被薛蕙闻见了。 “受伤了吗?”薛蕙轻声问。 萧纪眼睫微压,如珠如玉的脸庞被月色这么一照,犹如镀了层莹润光芒,越发俊美。 “不是我的血。”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嘶哑,也更沉。 “穆大夫正守着长公主,只要天亮后,长公主便没有生命危险了。”薛蕙柔声说,“她一定会挺过这一关的。” 萧纪没有说话,可他身上却散发出了一抹连薛蕙都能感觉到的悲伤。 薛蕙知道,他的心里一定是后悔的。 后悔在樊楼时,没有多与长公主说几句话。 更后悔用那种语气同她说话。 她离开时是带着难过的。 薛蕙走到他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他冰冷,却在颤抖的手指。 第501章 情绪流露 他早就累了,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 掌心摊开,五指随意蜷着。 可就在薛蕙握住他的手指时,他却下意识的收紧,将她温热的小手包裹在了掌心里。 这一瞬间,他心底防线与身上盔甲尽数瓦解。 整个人像是突然泄了力一般,重重跌在椅子里,控制不住的发抖。 “我亲手杀了吕烨。”他的嗓音颤抖着,带着不曾有过的哑色。 “他浑身罪责,本就该死。”薛蕙扶住他的手臂,感受到他衣袖之下手臂强忍着的紧绷,“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手伸到长公主的身上。” 当年驸马便是因为萧纪才没了性命,如今吕家人竟然还敢伤害长公主,萧纪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此时外面只怕已经翻了天,吕烨这一死,算是打破了萧纪此前所有的计划。 但他的心中肯定是不后悔的。 如今该后悔的,是吕家人。 萧纪虽没有再说话,可薛蕙明白,他的心里一定是自责与痛苦的。 他鲜少流露这种情绪,薛蕙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握着他的手。 薛蕙就这样一直陪着萧纪在偏厅里坐了很久,直到天边渐渐破晓有了亮色。 有丫鬟进来禀说长公主醒了,想见萧纪。 萧纪与薛蕙这才起身过去。 穆琬守了一夜,瞧见萧纪时,她也只是静静行了礼。 他们姐弟见面时,薛蕙没有进屋,而是跟穆琬一样站在外面。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等萧纪再出来时,他的眼圈明显更红了。 他走到薛蕙面前,神色虽阴鸷,可看她的眼神里依旧带着温意。 “我要进趟宫,公主府的人会送你回薛家。” 薛蕙原是想拒绝的,可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好。” 他又看向穆琬,还不等开口,便听得穆琬道:“王爷放心,我会一直留在公主府,直到长公主的伤好转。” 萧纪面上划过一抹感激:“多谢。” 他这一趟进宫,还不知何时能回来。 薛蕙在他离开后,也回了薛家。 她一夜未归,潘氏也从车夫口中得知昨夜公主府发生的事,心中越发的着急。 所以当薛蕙一回来,她便立马赶过来。 可薛蕙此时早就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干脆连潘氏的面也没见,直接进内室睡了。 潘氏急的团团转,却又那拿她没办法。 回了自己院里后,见薛不为还坐在那里用早膳,她忍不住抱怨:“女儿一夜都没回来,你这个当父亲的怎么半点都不知道担心?” “阿蕙一向都是个有主意的人,你着什么急?”薛不为让她放宽心,“再说了,那昨晚车夫回来不都说了?是公主府出了事。” “公主府出了事,跟她有什么关系?”潘氏坐到薛不为对面,丫鬟忙拿了干净碗筷来替她盛粥。 “她到底是姑娘家,虽说已经定了亲,可这彻夜不归,传出去了不好听。”潘氏喝了口皱,如是说道。 “你有那闲工夫啊,不如多操心操心阿莹的婚事。”薛不为喝下最后一口粥,拿清水漱了漱口,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去趟父亲那里。” “哎……”潘氏皱眉,“我话都没说完呢,你走什么啊?” 第502章 气不顺 不过他的话到底还是把潘氏的注意力从薛蕙转移到了薛莹身上。 她原先还担心准备这蒋玉舟是个不堪托付的,又碍于薛婧的情面不好拒绝。 可如今真见到了人,她却十分喜欢蒋玉舟。 上回蒋家宴请,多的是妇人瞧上了蒋玉舟,据她所知的,这些日子便有不少人上门去打听蒋玉舟了。 不过都让薛婧以蒋玉舟八月要下场考秋闱暂时拒了。 但也有那不死心的。 蒋旭宁便是考中了举人进士,一路走到如今这地步的。 他的儿子更不会差到哪里去。 若是真等蒋玉舟秋闱上榜了再来谈婚事,只怕那时竞争更大。 故而这些日子蒋家的大门都要被踏烂了。 潘氏正想着如何与薛婧说这门亲事时,薛婧自己倒是登门了。 薛婧显然是得知了昨夜发生的事,才一大早便回了娘家来,原是想向薛蕙打听打听这事的,可没想到她竟然还在睡着。 “哼!”薛老太太心里还攒着怒气呢,一把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脸色难看的紧,“她如今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薛婧敏锐地察觉到,自家母亲似乎在生薛蕙的气。 “娘这是怎么了?”薛婧便笑道,“我瞧着阿蕙那丫头是极懂规矩的,想必是昨日出了什么事吧。” “昨日的确是出了事。”薛老太太冷冷道,“这薛家她还将谁放在眼里啊?竟然还敢报官抓我的人。” 薛婧一脸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误会吧?” “如今人已经在衙门的大牢里了,一家老小都被抓进去了,能是误会?”薛老太太越说越气。 原本昨日她等了大半夜,就是要等到薛蕙回来,亲口问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成想薛蕙压根就没回来! 一个未成婚的女子,独自在外过夜,若传出去了又不知有多少人要在背后说他们薛家没有家教。 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自己的侄女,薛婧说什么都不是,只能道:“不如等阿蕙醒了后再好好问问。” 薛老太太冷嘲道:“如今这个家虽还姓薛,可已经是薛蕙的薛了。” “娘说什么呢?那阿蕙不也是您的亲孙女?”薛婧笑道,“您也先别急,等事情问清楚再生气,若真是误会,那您气这半晌,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薛老太太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也是这时,潘氏过来了。 薛婧一见着她,便笑着起身行礼:“大嫂。” “姑奶奶回来了。”潘氏笑道。 她只见到薛婧一人,又问:“怎么没把玉春带来?” “我出来的早,那孩子还睡着呢。”薛婧就道,“她平日里也不爱出门,她身子骨又弱,我便由着她去了。” “我看啊,就是你太娇养孩子了。”薛老太太不赞同她的做法,“孩子幼时哪有不生病的,你总这么关着她才是害了她。” 薛婧也不多解释什么,只笑着点头:“那我下回回来,便带着她一起。” 薛老太太这才感觉心里那股气顺了些。 第503章 揭过 几人聊了好一阵,直到康氏都过来了,也不见甘氏的身影。 薛婧诧异问起时,康氏便语气柔顺地答道:“婆婆她这些日子一直病着,这两日才稍微好些,怕过了病气,便没过来。” “先前便听说二嫂病着,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没好?”薛婧皱眉道。 薛老太太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甘氏先前确实是病着,但今日她不肯过来,显然是还在装病。 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她如今也嫌看了甘氏碍眼,眼不见为净。 * 薛蕙这一觉睡到晌午才醒。 但毕竟一夜未合眼,即便睡了这么久,她起来时仍旧感觉浑身疲乏的厉害,就连眼下都有一片淡淡的青色。 荷香叫了小丫鬟送清水进来,伺候着薛蕙梳洗。 薛蕙坐到梳妆镜前时,都还在打哈欠。 “姑奶奶早上便过来了,一直在等姑娘您呢。”荷香一面给她梳头,一面说道。 薛蕙知道薛婧过来是想打听什么,她沉了口气。 小厨房送来的午膳她也没什么胃口吃,只浅浅用了两口便去了薛老太太那里。 彼时潘氏与康氏早已离去,只有薛婧还陪在老太太跟前。 知道薛蕙过来,薛老太太原本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 薛蕙进了屋,先给薛老太太与薛婧行了礼。 眼瞧着薛老太太不说让她起的话,薛婧就道:“快起来。” 她看着薛蕙憔悴的脸色,便道:“瞧瞧这小脸,昨儿定是累坏了吧?” “多谢姑母关心。”薛蕙轻轻笑了笑。 “能不累吗?大老远去庄子上报官抓人,真是辛苦你了。”薛老太太阴阳怪气道。 薛蕙知道她定是要因为李东的事为难自己的,所以早有准备。 “李东在庄子上做了什么,祖母难道不知道吗?”薛蕙淡淡道。 薛老太太被问的一滞,即便知道理不直,她也还是挺直了腰板,端起长辈的气势:“就算李东做了什么,那到底是咱们自家的事,你何必要闹去官府?叫人看了笑话!” “人命关天,李东既害死了人,便是要偿命的。”薛蕙语气渐冷。 薛婧还不知道这事,她惊讶道:“怎么还闹出了人命?” “若李东只是私吞了我的银子,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我倒可以放他一马。”薛蕙定声道,“可他偏偏害死了人。” 薛老太太气得不轻,怒瞪着薛蕙,胸口一起一伏,却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薛蕙说的话有道理,她也不是要为李东做主。 她只是气薛蕙不该绕过自己,直接报官处理这事。 那庄子曾是她名下的,当年薛蕙嫁进宋家,是她将庄子送给薛蕙当做嫁妆的。 那李东也是从她手底下拨过去的。 薛蕙这样处置李东,分明是不将她这个当祖母的放在眼里。 眼见着她们祖孙僵在这里,薛婧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只能站出来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僵呢?阿蕙说的没错,既然出了人命,便不能轻易揭过此事。可阿蕙你也是,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跟你祖母说话呢?她到底是长辈。” 第504章 一言堂 “长辈?”薛老太太好似又找到了由头,冷哼道,“她的心里哪还有长辈啊?这薛家都是她的一言堂,她说了算。” 薛蕙也毫不客气地顶回去:“若薛家当真是我的一言堂,祖母又何苦与我说这些?” 她们祖孙俩的脾气真是一模一样。 薛婧在旁看着,只能一个劲的叹气:“要不说咱们是一家人呢,这脾气性子都如出一辙。” “她才不像我。”薛老太太冷声道。 薛婧笑道:“大哥大嫂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平日里别说看他们发火了,就没见他们红过脸。我瞧着啊,阿蕙是随了母亲您。” 眼见着薛老太太眼睛一瞪又要说什么,薛婧忙打断:“那庄子上的事远着呢,母亲何必去管?既然是阿蕙的庄子,您就让她看着办吧。” 这件事原也轮不到薛老太太来管。 可那李东的父亲是跟了薛老太太几十年的老人了,他都求到了薛老太太跟前来,她难道还能不管? 若薛蕙心里当真有她这个祖母,处理这件事时,就该圆滑些,而不是这般无情。 “我且问你,那李东一家你预备如何处置?”薛老太太也冷静下来,问薛蕙。 “自然是看官府如何给他们定罪。”薛蕙道,“但他们一家是不能再待我的庄子上了。” 如此说来,她是半点情面也不肯留了。 薛老太太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但想到薛蕙的脾气,跟她硬着来讨不了什么好,只能强压下怒火,道: “李东一家子都是我身边出去的,他父亲昨儿拖着年迈的身子求到我面前来了,这个情,无论如何我是要给的。”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薛蕙眼底藏着嘲讽,看向薛老太太,“李东害死那对夫妻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这后果?” 薛老太太快气死了,脸庞煞白。 薛婧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忙先劝薛蕙:“阿蕙啊,你先回去啊,我同你祖母说说。” 薛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也怕气出个好歹来。 薛蕙也懒得在这里待。 在薛老太太的心里,两个庄户的性命算得了什么? 不及她的威严来的重要。 薛蕙走后,薛婧才温声劝薛老太太:“母亲明知阿蕙是什么性子,怎么还偏要与她逆着来呢?” “我与她逆着来?”薛老太太不可置信看她,“你这话怕是说反了吧?” “阿蕙嫉恶如仇,她庄子上虽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从她方才的话里来听,是出了人命的。”薛婧叹气道。 薛老太太撇撇嘴,道:“不过是些下等人的命,有什么值得动怒的?” 薛婧眉心微攒,眸中划过一丝不赞同:“母亲要是这么说,那我便也没什么好劝您的了。” 薛老太太一时语塞,气急败坏用身份来压她:“你究竟是谁的女儿?” “是谁的女儿不重要,母亲如今这做法错了,即便是您的女儿,我也不能站在您这一边。”薛婧道。 “你……!”薛老太太又急又气,“你个没良心的!” 第505章 少年天子 “我这辈子怎么活的这么失败?养的孙女眼里容不下我也就算了,养的女儿竟也胳膊肘往外拐。” 薛老太太三分真七分假的演,到最后自己都被打动了,眼眶泛了红。 薛婧半是无奈:“母亲聪明了一辈子,怎么临到老了还转不过弯来呢。” 薛老太太擦泪的手微微一顿,道:“我能转不过弯来?我能不知道那些道理?” “既然知道,那您就别老是跟阿蕙作对了。”薛婧叹气道,“她就要嫁出去了,对娘家的事又能指手画脚多久呢?” “往后咱们这一大家子都是要仰仗她的,您又何必要一家人闹得如此生分呢?” “是我要与她闹得生分吗?”薛老太太嘴硬道,“你看她对我是什么态度?” “我瞧着她待谁都是有礼有节的。”薛婧道,“阿蕙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又向来吃软不吃硬。” “你这意思我是不讲理的了?”薛老太太眼睛一瞪。 “您看您看,您总喜欢将话往坏了听。”薛婧笑着摇摇头,“要我说啊,您如今祖孙满堂,何必还去管那些闲事,家里的事交给大嫂二嫂,再不济还有侄媳妇呢。您就好好保重您的身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知母莫若女,薛婧陪着薛老太太说了好半天的话,才将她哄高兴。 等薛婧再要去薛蕙那里时,便得知薛蕙已经睡下了。 薛蕙是知道薛婧要来问什么,所以干脆用这个借口打消她的念头。 长公主府的事并不好往外传。 何况萧纪如今在宫里还不知是何情况呢。 而此时的皇宫内。 建元帝忙得焦头烂额。 昨夜吕烨的死讯一传来,他便知道是谁做的。 可同时长公主又遇刺,生死未卜,更是叫他愁的一夜未合眼。 萧纪就在养心殿外候了一整晚,可建元帝却没有召见他。 贴身的总管太监知道建元帝是对萧纪生了怒,怪他杀了吕烨。 今日早朝建元帝都没去,弹劾萧纪的折子几乎堆满了整张案桌。 建元帝阴沉着脸,一挥袖将桌上的折子都推到了地上,发出一阵响动。 养心殿内服侍的宫人太监吓得连忙下跪。 “陛下息怒。”贴身太监高公公也忙劝道,“陛下保重龙体啊。” “他们一个个的是要气死朕才甘心!”建元帝怒道,“全都弹劾皇叔,怎么,是要朕处罚了皇叔才行吗?” 高公公双眼转动两下,然后道:“御史台的言官不了解内情,可陛下您是知道的。” 建元帝许久都未说话,少年满是锐气的脸庞浮着叫人胆寒的阴鸷。 他双目如电,盯着养心殿的大门:“皇叔还在外面?” “王爷在殿外跪了一整夜。”高公公轻声道,“他是来向陛下请罪的。” “请罪?”建元帝冷笑,“若他杀的是旁人,朕或许还能原谅他。” 可他杀的是吕烨,尽管罪恶滔天。 却依旧是他的亲舅舅。 高公公不敢说话。 “后宫呢?”建元帝继续问。 “昨夜消息传进宫后,太后娘娘哭晕过去两次。”高公公道,“太医如今还在跟前守着呢。” 第506章 辞官 听到这儿,建元帝再坐不住,起身朝外走。 养心殿大门打开,果然看见外面跪着的萧纪。 已经过去一整夜,可他跪着的姿势依旧背脊挺直。 听见声响,萧纪抬眸望去,正看见建元帝带着高公公出来。 尽管建元帝再怎么生气,可在见到萧纪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快步上前搀扶萧纪:“皇叔这是做什么?” 萧纪拦住他的手,郑重严肃道:“请陛下处置臣。” “皇叔,你这又是何苦呢?”建元帝皱起眉。 “皇姐遇刺,与吕家脱不了干系。吕烨昨夜从刑部大牢被劫走,是臣下的命令,格杀勿论。” 萧纪沉声道:“臣知道陛下怨我,但我无悔。” 建元帝拉着他手臂的手渐渐垂下来:“姑母遇刺一事,皇叔可有查到证据?” “证据尚在调查。”萧纪道。 “既然无凭无据的事,皇叔为何觉得就是吕家做的?”建元帝问,“莫非就因为昨夜刑部大牢被劫?” “吕烨身为朝廷重犯,能为了他去劫狱的人,除了吕家没有别人。”萧纪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就算真的是吕家劫狱,吕烨也罪不该死。”建元帝双手负在背后,眉宇间隐隐浮起一抹怒意。 “吕烨在任上敛财数以万计,民不聊生,百姓过的苦不堪言。陛下难道还觉得他罪不该死?”萧纪咬牙,漆黑的眸子噙着失望。 “就算他真的该死,也应等到律法定罪以后。”建元帝满脸冷漠道,“皇叔不该动手。” 萧纪垂眸,双手抱拳平举:“所以臣是来向陛下辞官的。” 建元帝瞳孔微颤:“皇叔是在威胁朕?” 他的语气震惊又震怒。 “陛下势必是要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的,与其让陛下为难,臣不如替陛下做了决定。”萧纪轻轻一笑,笑却不达眼底。 高公公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看着建元帝气得铁青的脸色,心里替萧纪捏了一把汗。 众所周知,如今建元帝对于朝中事务有多依赖萧纪。 他若辞官,往后这朝里的事便要指着建元帝一人。 还有朝中那些本就不服建元帝的老臣们,若非萧纪在这里压着,他们早就要造反了。 萧纪这么一辞官,只怕建元帝的安稳日子也要到头了。 “好……好!”建元帝气极反笑,眼角都在抽搐,“皇叔既然当真要辞官,那朕就依了你!” 说完,建元帝便狠狠拂袖而去。 高公公连忙跟上。 “陛下,王爷定是一时冲动,才说要辞官的,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不可与他置气啊。” “一时冲动?”建元帝咬紧牙,目露凶色,“他是打量着朕不会点头同意!” “陛下消消气,气大伤身。”高公公赶紧道。 萧纪没有在宫中久留,跪了这么一整晚,他浑身早已僵硬。 双膝更是疼得没有知觉。 他起身时,身形趔趄了两下,险些摔倒。 旁边的禁军侍卫瞧见了,想上来扶,却被萧纪挥手拦住。 他转身,一步一步慢慢朝着宫外走去。 第507章 挪愉 萧纪没有回王府,而是去了公主府。 彼时长公主已经醒了过来,但她伤的太重,还动弹不得。 又因听到了杜岳的死讯,一时难过,哭得情难自已。 穆琬虽是大夫,可对处理这些事情却不擅长,只得从寝殿中退出来。 她在外面等候着,瞧着今日这阴沉的天气。 萧纪进来时,她一眼便看出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 她的心中略略紧张:“怎么了?” 她走上前问:“陛下对你用刑了?” “无碍。”萧纪摇摇头,神色如常,“皇姐怎么样?” “已经醒了。”穆琬眼下是压不住的疲倦,“正哭着呢。” 萧纪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沉默了片刻,才道:“皇姐这边,劳烦你多照顾着。” “王爷放心吧,长公主未脱离危险前,我是不会离开的。”穆琬道。 “多谢。”萧纪道。 穆琬张了张嘴,想让他别那么客气。 可想到他这样的人,除非是对自己亲近之人,否则待谁都如此。 她又只得神色晦涩的将话咽了回去。 萧纪没有进屋里去,而是转身回了王府。 等他回到摄政王府,已是下午。 他原是要进前院的,可门房的小厮却道薛蕙过来了,正陪着舒太妃说话。 他愣怔了下,还是抬脚去了后院。 薛蕙晌午后便过来了,她担心萧纪,也怕因为吕烨一事,陛下迁怒他。 舒太妃知道她是为何而来,对她的态度虽然算不上多热情,但也不算冷漠。 “纪儿自从回京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舒太妃坐在上首,打扮清丽,却掩不住雍容华贵。 她静静道:“这次的事,怕是陛下要怪他了。” “王爷既然决定这么做了,这些后果,他应当也考虑到了。”薛蕙轻声道。 “这几个月以来,他几乎就没个闲的时候。”舒太妃脸上写满了对萧纪的担忧,“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劝他留在蜀中。” 薛蕙道:“王爷做事向来有自己的决断,太妃娘娘就算劝了,他也不会留在蜀中。” 舒太妃看她一眼:“你倒是了解他。” 薛蕙正想要说什么,忽有婆子进来禀:“王爷回来了。” 舒太妃与薛蕙心头同时一凛,两人都朝门口看去。 没一会儿萧纪便进来了。 他虽面容疲倦,目光却清明,神色淡然,甚至在看到薛蕙的时候,还笑了一下。 “你何时来的?”他问。 “刚来不久。”薛蕙起身,关切地询问他,“王爷还好吗?” 她其实想问的很多,但当着舒太妃的面也不好多问。 “没事。”萧纪朝她安抚一笑,才转头看向舒太妃,“母亲。” 舒太妃似笑非笑:“还记得有我这个母亲呢?” 她挪愉地看薛蕙。 薛蕙被她看的脸庞有些发烫,避开了眼神。 “母亲说什么呢。”萧纪无奈笑。 “行了,不打趣你了。”舒太妃正色道,“吕烨一事,陛下是如何想的?” 萧纪先没回答,而是叫了薛蕙坐下后,才平静道:“我辞官了。” 第508章 提上日程 听到这话,舒太妃的动作顿住,看萧纪的眼神里都充满了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别说她了,连薛蕙也很是诧异:“王爷为何要辞官?” 她清楚的知道萧纪走到如今这一步付出了多少,他怎么会轻易的就放弃了? “咱们当今圣上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拿捏的人了。” 说这话的时候,萧纪脸上的笑十分复杂。 像是欣慰,又像是松一口气。 “吕烨的死,已经让他开始猜度我。”他道。 薛蕙脑海中闪过什么,她道:“王爷是在以退为进?” 朝中的事建元帝十分仰仗萧纪,还有底下的文武百官,他们心底多有不服建元帝,也全靠萧纪压着。 如今萧纪这么一辞官,建元帝很快便会忙得焦头烂额。 到那时他才会明白萧纪做的这一切。 “可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辞官。”舒太妃拧紧眉,“当初朝中那群老臣联合吕家将你驱逐时,怎么就没想过你也只是个孩子?你不是他们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 “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提了,咱们只看当下。”萧纪笑笑,故作轻松地对舒太妃道,“再说了,母亲回来这么久,我也没抽出空来陪您,如今正好一举两得。” “我用得着你陪?”舒太妃瞪他一眼。 她只是见不得自己的儿子再受什么委屈,否则也不会大老远的跑回京城。 “母亲,我累了。”萧纪虽是笑着说这话的,可他的面色以及语气都充满了疲倦。 舒太妃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回来这些日子,也将萧纪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 他的书房常常忙到天快亮才熄灯,她有时都怀疑,他是不是一整夜都未合眼。 “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舒太妃无奈叹气,“歇一歇也好,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萧纪已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却连自己的子嗣都还没有,这王府后院里甚至连丫鬟都是她回来后才置办的。 “婚事的确该提上日程了。”萧纪淡淡笑着,看向薛蕙。 薛蕙被他那眼神看的脸庞有些发烫,忙端起手边的茶盏,掩住脸上的热气。 “成亲的吉日,你可有什么想法?”舒太妃笑着问薛蕙。 “我没想法,一切都听太妃娘娘的。”薛蕙垂眸,掩住眼底的羞色。 别看她是成过亲的人,可上一次成亲时,她满脑子都想的是如何毁掉这门亲。 尽管后来没成功。 “吉日礼部的人会帮着相看,母亲不必操心。”萧纪道。 “礼部是礼部的事,咱们自家还是要做好的。”舒太妃道。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瞧着萧纪的脸色实在不佳,便道:“你先回去歇着,横竖往后这朝中的事也用不着你了,咱们有的是时间商量。” 薛蕙闻言,就起身向舒太妃告辞。 她过来只是为了确定萧纪的安危,他既然好端端的,她也不便在王府久留。 “我送你出去。”萧纪站起身,双膝传来的疼痛让他面色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第509章 心疼他 出了舒太妃的院子,薛蕙便朝萧纪的膝盖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一丝心疼。 其实从萧纪进屋她就看出来了,尽管他极力掩饰着。 但萧纪既然不说,她便也不问。 “你回去歇着吧,别送我了。”薛蕙轻声道,“你累了这么久,也没好生休息过一日。” “不过几步路,不碍事。”萧纪朝她轻轻一笑。 若是以前,薛蕙或许就由着他了,但今日她却十分坚决。 “你回去歇着,听我的。”薛蕙拉住他的衣袖。 萧纪停下脚步,垂眸看她,忽地笑了:“怎么了?” “宫里发生的事,你不肯说,我也不问你。”薛蕙看着他眼底已经快要藏不住的乏意,心疼道,“但你现在需要休息。” 萧纪一直强撑着的意志好似在这一刻涣散。 他有些无力支撑身子,朝着薛蕙的方向靠了一下,但最终也没有做出多亲密的举动。 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想伤了薛蕙的名声。 “过两天我便请礼部的人去看吉日。”他道。 “不急在这几天。”薛蕙温声道,“再怎么样,也等陛下气消吧。” 吕家前脚死了人,后脚萧纪就大摇大摆的要娶妻,只怕建元帝听了心里会更不乐意。 “我不想再等了。”萧纪眼神深深望着她,笑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你只安心待嫁便是。” 薛蕙没与他争论,只点了点头,催促他:“快回去吧,别送了。” 萧纪藏在袖中的手,隔着袖子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手指,这才笑着:“好。” 薛蕙从王府出来后,也没急着回薛家,而是去了一趟国公府。 先前她托范氏替薛莹物色合适的人选,昨日范氏便递了话来。 她今日正好得空,便过去一趟。 她去的不巧,正好赶上钰哥儿在闹觉,整个院子都是他的哭声。 范氏将钰哥儿抱在怀里哄,额头都急的布满了汗珠。 乳娘在一旁细声教着她如何哄钰哥儿入睡。 丫鬟领着薛蕙进屋时,正好看见范氏脸蛋急的泛红,细腻如羊脂玉的肤色犹如上了一层胭脂。 范氏实在没辙了,只能将钰哥儿交给乳娘。 哄钰哥儿睡觉一向是乳娘做的事,范氏今日原想亲自尝试一下,没想到钰哥儿却不给她面子。 “倒让你看了个笑话。”她握着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好意思地朝薛蕙笑。 “等将来我有了孩子,可不一定比你做的好。”薛蕙笑道。 “这孩子是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偏偏他却跟乳娘最亲。”范氏虽是打着趣说这话,却让一旁哄孩子的乳娘心头一颤。 薛蕙扫了那乳娘一眼,道:“孩子如今还小呢,哪里动的这些?待他再大一点,你便会被缠的哪里也去不了了。” 范氏被她这话哄的开心了,娇嗔的瞪她一眼:“这话说的,倒像是你生过一样。” “我虽没生过,可我却养过孩子啊。”薛蕙轻笑。 范氏朝乳娘挥挥手,让她去暖阁哄钰哥儿。 等到孩子的哭声稍远些后,范氏才问:“长公主的事,你可听说了?” 第510章 替她物色 薛蕙也没瞒着她,点了点头。 范氏轻叹了口气:“要我说啊,这长公主虽身份地位高,可日子过的还不如平常百姓呢。” “生在皇家,享受了这份尊荣,便也要付出同等的代价。”薛蕙道。 范氏瞅着她,道:“你这想法倒是通透。” 薛蕙笑笑,活了两世,能不通透嘛。 “不说这些了,说点正事。”范氏摆摆手,“前些日子你托我替阿莹妹妹相看,这不我就正好听世子提起一个。” 薛蕙心头一动:“如何?” “那人是世子军营里的一个百夫长,为人正直,家世清白简单,人又上进。”范氏道,“不过是个武将,就怕阿莹不喜欢。另还有一个是思远与我说的,是个秀才,今年要下场考秋闱的。” 说到这里,范氏停顿了一下:“不过这二人我都没见过,只听他们兄弟俩提起倒是不错。你也知道,他们兄弟俩都力推的人,想来是不错的。” “这二人叫什么名字,我回头派人去查查。”薛蕙笑着朝范氏道谢,“这事无论能不能成,我都欠你一个人情,何时我请你吃顿饭吧?” 范氏笑着从袖中抽出一张字条,递给薛蕙:“我早准备好了。” 她又眨眨眼睛,道:“这么大的人情,你想请我吃顿饭就算了?” “那就请你吃两顿,三顿,吃到你满意为止。”薛蕙笑。 “那可不行。”范氏轻哼道,“你这马上就是要做摄政王妃的人了,可不能这么小气。” “这样吧。”薛蕙道,“若日后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凡是在我范围以内的,我必定帮你。” 范氏狡黠一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薛蕙哪里不明白她是想求这个,但她并不觉得膈应,反而很喜欢范氏这不遮遮掩掩的劲。 “若阿莹的婚事当真与他们谁成了,到时还是要感谢你的。”薛蕙笑道。 “只要阿莹能嫁的好,也不枉费我花费这心思。”范氏笑说。 薛蕙留在范氏这里用了膳后才回薛家,两人一起聊了许多话,无论是国公府里的,还是薛家的,亦或是外面谁家的。 回薛家的路上,薛蕙的嘴角都还有些压不住。 芸香见她难得这么高兴,就道:“姑娘既然与世子夫人聊的这么投缘,怎么不多往国公府走动呢?” “她到底是世子夫人,尽管国公府的事不用她操心,但她的烦心事也不少,哪能天天去叨扰她。”薛蕙笑笑。 别看范氏如今是笑眯眯的,可她的日子却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好。 她不肯说时,薛蕙也不多问,只偶尔有空了过去陪她说说话便是。 回到薛家,才下马车,薛蕙便感觉薛家的氛围不太一样,有些沉重。 她去了薛老太太那里请安,一进屋便看见潘氏康氏都在,连久不出屋的甘氏也来了。 薛老太太脸色难看的很。 康氏背对着薛蕙,听见脚步声,康氏才转过头来。 只瞧了一眼,薛蕙便瞪大了眼,惊讶道:“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第511章 鼻青脸肿 康氏的左脸高高肿着,右额角一片青紫,还破了皮,伤口虽处理过了,可瞧着依旧渗人。 康氏似乎有苦难言,双眼又红又肿,触及到薛蕙的眼神时,她还下意识躲避了一下。 她是有几分难堪的。 “我不小心摔的……”康氏别开了视线,弱弱说道。 薛蕙看着她脸上那根根分明的手指印,哪里像是撞的? “行了,你也不必替那个不成器的遮掩了。”薛老太太恼怒道。 听她这么一说,薛蕙便猜到是薛荣对康氏动了手。 可好端端的,薛荣为何要打康氏呢? “人呢?还没找回来?”薛老太太又问甘氏。 “还没呢。”甘氏抿抿唇,小声的心虚道。 “这混账东西,真是长本事了!”薛老太太似乎气得不轻。 甘氏一向宠溺薛荣,可这次她也难得没有帮着薛荣说话。 至于康氏,她满脸的伤,脸色苍白憔悴,似乎也没什么精力说话。 “要不还是让弟妹先回去歇着吧?”薛蕙望着她脸上的伤,问道,“请大夫了吗?” “请什么大夫?”薛老太太立刻道,“传出去了叫人笑话!” 若传出薛家男人打女人的事,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况且薛荣打的还是从侯府嫁过来的姑娘。 尽管宋琼不一定会为康氏撑腰,可保不准她不会拿着这事来敲诈薛家一笔。 “我屋里有药,一会儿包扎一下就好。”康氏感激地朝薛蕙抿唇笑了一下。 “你回去歇着吧。”薛老太太对她道,“你放心,等那逆子一回来,我定会替你好生教训他。” 康氏顺势起身,朝着众人福了福,行礼退下了。 她走后,薛老太太才冷眼看向甘氏:“荣儿虽有时脾气不好,性子阴沉,可他也不是会动手打女子的性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说。” 早在甘氏一进屋她便看出来了,甘氏的心虚都快摆在脸上了。 “是他们小两口闹了矛盾,还能是怎么回事啊……”甘氏嘴还算硬的,只是眼神躲避,不敢看薛老太太的眼睛。 “你若不肯说,我便叫你身边的人来问,总会问出什么来。”薛老太太冷笑,“只不过真闹到那地步,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了。” 甘氏的脸色果然变得难看。 潘氏也不好在一旁看戏,只能轻声劝甘氏:“二弟妹,你就同母亲说说吧,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甘氏似乎有些难以切齿。 “还不说?”薛老太太嗓音一利。 “母亲又不是不知道……”甘氏到底是被催促着开了口,脸上浮起一抹羞愧,“荣儿他从前干的那些事,我原以为他成亲后能改正过来,没想到他成亲这么久了,压根就没进后院,更别说是传宗接代了。” 这话一出,在座其余人都微微张大了嘴。 薛老太太的心狠狠颤了颤:“康氏知道了?” “我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听说。”甘氏如今也摸不准康氏的心思,“但总这样下去不是法子,我便托人寻了一样东西……” 第512章 自私的人 薛老太太眼睛一瞪,看甘氏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你给自己儿子下那种东西,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 甘氏被骂的脖子一缩,道:“母亲,我这不是着急嘛。” “着急?他才娶妻多久你就急,有你这样当娘的吗?”薛老太太怒道。 这次连潘氏也有些不赞成甘氏的做法,道:“那东西吃了也不知会不会伤身体,难怪薛荣如此生气了。” 薛蕙也没料到甘氏竟然会做这种事,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康氏会同意。 看来先前发现薛荣喜好男风,对康氏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啊。 “我……我这不也是为了薛家着想?”甘氏抿抿唇,面上拂过一抹委屈,“荣儿是薛家唯一的男丁,不指着他传宗接代还能指望谁?” 薛老太太冷笑一声:“等苏氏这一胎生下来,若是个男丁,薛荣便不是唯一的。” 甘氏一愣,张着嘴过了半晌,才道:“就算她生的是个哥儿,那也是庶出啊。” “咱们家不论嫡庶,凡是我薛家血脉,我都认。”薛老太太讥讽道,“我道你为何突然下如此大的决心,原来是怕苏氏那肚子。” 甘氏被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但仍旧狡辩:“我若不用这法子,那康氏肚子一直没动静,外头风言风语多了去了。” “风言风语再多,那也是冲着看是去的,有薛荣什么事?”薛老太太道。 听见这话,薛蕙到底是忍不住嗤笑出声了。 她这小声就像是一把巴掌,狠狠打在薛老太太脸上。 让她一张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你笑什么?” “我笑祖母尚且也是女子,怎么算计起女子来,还这么不遗余力。”薛蕙嘲笑般地勾了勾唇,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冷凝。 薛老太太气得嘴角都在抽搐,可对着薛蕙,她到底也是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只道: “横竖我这都是为了咱们薛家的名声。” “我看祖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吧。”薛蕙淡淡道。 眼瞧着薛老太太脸色一变,潘氏连忙打圆场:“你今日不是去王府?可见到王爷了?” 提起萧纪,薛老太太心底的怒火才勉强压制住。 “王爷的事,娘就不必担心了。”可薛蕙却不愿多说,她也累了这大半日了,起身朝众人行了礼,“我先告退了。” 不等薛老太太发话,便转身出去。 她一走,薛老太太便恼怒道:“看她这目中无人的样,将来嫁去王府有她好受的!” 潘氏只能一个劲赔笑。 薛蕙回到自己院里,坐下来歇了口气后,便叫芸香去自己库里拿了些活血化瘀的膏药,让她送去康氏那里。 她虽对康氏还未完全放下戒心,可也不是那等冷血无情的人。 康氏一定是做了什么决定,才会听了甘氏的话去给薛荣下药。 荷香给薛蕙奉了茶,有些纳闷问道:“姑娘,你说这少爷去了哪里啊?几个时辰了,居然都没把人抓回来。” “管他去哪里。”薛蕙对此事并不关心。 况且就算将人抓了回来,难道薛老太太真会罚他不成? 第513章 好生配合 薛荣直到次日一大早才被人醉醺醺的带回来。 他在酒馆喝醉了酒,脸上还带着伤,估摸着是醉酒后同人动了手,被随意扔在小巷子里睡了一夜。 薛家的人将他带回来时他还未清醒呢。 薛老爷只过来看了一眼,而后恨铁不成钢的叫人将他送回了后院。 等薛荣再醒来时,便感觉浑身骨头像是散架了一样的疼。 鼻尖传来的幽香味让他愣了一瞬,睁眼看向四周时,果然发现自己在康氏的房间里。 他头疼欲裂,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他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时,便见屏风后绕过一道身影。 是康氏。 她手里端着杯醒酒汤,缓步走了过来。 脸上仍旧是那抹万年不变的温柔笑意:“相公醒了。” 她脸上的红肿还未完全消褪,额角还贴了块纱布,脸色微微泛白。 一看到康氏,薛荣脑海中便回想起自己被下药时,那控制不住的身体。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连看康氏的眼神都带着寒意。 康氏对他的眼神枉若未见,径直走到床前,将手中的醒酒汤递给他。 不出意外的,薛荣挥手将碗打翻。 康氏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她动作轻柔地用手帕擦了擦被汤汁溅到的手指,说道:“我让丫环再端一碗来。” 她的情绪甚至没什么波动。 却让薛荣心里更加的气愤:“你信不信我立马写休书休了你!” “信。”康氏语气温和道。 她的态度让薛荣觉得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不疼不痒,心里还很不得劲。 他忍不住倾身,一把攥紧康氏柔弱无骨的手腕,语气毒辣道:“如今你可满意了?你就这么缺男人?” 康氏没有反抗,而是抬起琥珀色的眼眸,定定看着薛荣,道:“相公在外做了什么,我很清楚。可你我既已成了夫妻,便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薛荣瞳孔微颤,重重呼出粗气。 “日后你想做什么都由你,可前提是我得生下一个孩子。”康氏继续道,“这次若是不成,还有下次。” “你还想下次?!”薛荣气得语气几乎变了调。 “莫非相公想让外头的人都知道,你喜欢的是男人?”康氏忽地笑起来,“家中所有人都瞒着此事,不就是怕被人知道后受人指摘?” 薛荣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看康氏的眼神里充满了陌生。 同康氏成亲将近两个月,他好像今日才真正认识她。 “你厌我恶我,我同样对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康氏盯着他握自己手腕的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心,“相公若是不想再看见我这张脸,不如就好生配合我,等有了孩子,你的一切我都不会再过问。” “不要脸!” 薛荣一把甩开她的手,看她被自己甩的趔趄还没站稳,他便从床上起身下来。 眼前晕眩了一阵,待到目光清明,他才咬牙道:“从前倒是我小瞧你了!” 原以为她只是文远侯府一个性子怯弱的庶女,没想到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514章 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康氏站稳了脚,轻轻揉着自己被抓疼的手,却仍朝薛荣笑着。 看到她这样,薛荣气得还想动手。 只是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丫鬟平儿的声音:“少爷,少奶奶,老太太派人来请你们过去。” 此时已近晌午,薛老太太估摸着薛荣是该醒了,免得他们夫妻再闹出什么来,特意叫人过来请他们。 薛荣狠狠瞪了康氏一眼,抬脚朝外走。 他走后,康氏方才脸上所有的淡然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劫后余生的恍惚感。 平儿走进来,看见康氏浑身都在颤抖着。 “少奶奶,少爷又对您动手了?”平儿连忙问。 康氏没有说话,只是眼圈忽然红了。 她无力地靠在平儿身上,低语着:“平儿……我回不了头了。” “少奶奶,您别怕,我会一直陪着您的。”平儿撑着她,安慰道。 康氏今日说这些,是将她与薛荣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了下来。 他们的夫妻情分,从前没有,往后也不可能再有了。 但她不后悔。 * 吕烨一死,朝中弹劾萧纪的折子不计其数。 建元帝硬是压着好几日,才在早朝时宣布了萧纪辞官一事。 摄政王的封号仍旧在,只是不再插手朝政。 如此一来朝中的声音倒是小了许多。 毕竟从前萧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压得官员们常常喘不过来气。 丞相齐文渊得知此事后,特意让陆夫人设宴,给萧纪递了帖子。 又怕他不来,还递了份请帖去薛家。 当薛蕙收到丞相府的请帖时,她自己都愣了一瞬。 “你说,陆夫人设宴请我去?” 彼时的薛蕙正坐在软榻上,查看着刚送来的账本。 自从前些日子李东被捕入狱后,其余几个庄子上的管事也如履薄冰,生怕做错了事,连送来的账本都比从前细致许多。 “可不是嘛。”芸香笑着将请帖递到薛蕙手上,说道,“丞相府来递请帖的小厮说,是丞相大人要请王爷,怕他不去。” 薛蕙嘴角不由翘了起来,笑道:“他若不去,即便我去了,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那可不一定呢。”芸香笑道。 “去回帖子,就说到时我一定准时赴约。”薛蕙道。 “是。”芸香笑着点头,转身下去了。 她刚走,荷香便进来了。 “姑娘,方才有人送来了两个孩子,说是奉了您的令。” 薛蕙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想到了什么,问:“送来的孩子里,可有个女孩儿叫小月?” 荷香点头。 “将他们带进来。”薛蕙道。 荷香就转身出去,没一会儿便带着小月与一个瞧着才四五岁,懵懵懂懂的小男孩儿进来了。 小月换了身崭新的衣裳,可因为身子骨太瘦弱,倒衬的衣裳格外宽大,有些不合身。 她紧紧牵着一个与她长的有几分相似的男孩儿。 一见着薛蕙,小月便激动道:“姑娘……” 她牵着弟弟要下跪,荷香连忙伸手拦住他们:“姑娘最不喜欢这一套了,你们站着说话就好。” 第515章 孩子 小月经历了那些事,尽管比一般孩子要成熟懂事些,但到底也还是孩子。 她有些控制不住眼泪,说什么都要拉着弟弟给薛蕙磕头。 薛蕙知道她的心情,若不让她磕了这个头,她只怕一辈子都要念着这事。 “荷香。”她叫了荷香一声。 荷香立刻明白松了手。 小月这才领着弟弟郑重其事地给薛蕙磕了三个响头。 “姑娘的救命之恩,小月无以为报,这辈子只能给姑娘当牛做马,来报答您。”小月红着眼眶道。 “原也是我的疏忽大意,才让你们一家遭此劫难。”薛蕙语气愧疚道,“你的父母,可都安葬了?” “幸亏有姑娘的帮忙,还有庄子上的大家。”小月吸了吸鼻子,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感激。 薛蕙颔首,稍稍松了口气,又问:“你可还有什么亲戚朋友?日后是如何打算的?” 小月看了眼身边的弟弟。 犹豫片刻,道:“姑娘,我想进府来伺候您,家里没什么亲戚朋友。” 她说完,怕薛蕙不要她,又道:“姑娘,我虽没做过伺候人的事,可我会学,我学的很快,不管姑娘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薛蕙原也是打算让她来身边伺候的,既然她主动提了,便点了头:“一会儿我让荷香带你们去安置住下。” “多谢姑娘。”小月激动的又要磕头。 这次被荷香拦住了。 薛蕙随手抓过桌上碟中的蜜饯,递给她弟弟,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的话,他叫二虎。”小月说着,推了一把弟弟,“姑娘赏你东西,还不接着。” 二虎还有些怯生生的,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既有些怕薛蕙,又馋她手里散发着香甜味道的蜜饯。 薛蕙也没为难他,叫荷香将蜜饯递给了他。 只是养两个孩子,薛蕙还养得起。 即便日后嫁去了摄政王府,他们姐弟若不适应王府的生活,外头也有铺子或是宅子,薛蕙并不担心。 对李东一家的判决,薛蕙还算满意的。 李东的儿子玷污妇人,致使她不堪受辱自尽。 李东为包庇,派人打死了前来讨要说法的妇人丈夫,又将他年幼的儿子意图拐卖。 按律令他们一家判了流放八百里,秋后执行。 因为这事薛老太太这几日被李东的父母上门来找了数次,都是替自己儿子一家求情的。 可求到薛老太太的跟前也没用。 这是京兆府下的令,她可没那个本事将人捞出来。 又过两日,恰碰上蒋旭宁休沐,他们一家子回了薛家来。 蒋玉春还是那副怕生的样子,但她难得对薛蕙露了笑。 薛婧一脸惊奇道:“这丫头,平日里不见她待谁这样,今日倒是奇了怪了。” 薛蕙则是笑着朝蒋玉春招招手,算是打了招呼。 “往后多来往,迟早会熟悉起来的。”潘氏笑着道。 甘氏对这一幕不屑一顾,越是一家其乐融融的时候,她越是想念薛茹。 薛婧将蒋玉春交给张妈妈,让张妈妈带着她去院子里转转。 待到孩子走后,薛婧才将目光落到一旁没说话的薛莹身上,笑眯眯问:“阿莹的婚事可定下了?” 第516章 眼缘 薛莹心中‘咯噔’了一声,握着帕子的手指都收紧了几分。 她下意识看向了薛蕙。 只是还不等薛蕙说什么,就听得潘氏道:“这些日子倒是在相看呢,但还没有合适的。” 薛婧与薛老太太对视了一眼,然后笑道:“那大嫂看我家大郎如何?” 虽说这是大家都已心知肚明的事,但直到今日才是正式的摆到台面来说。 这里是后院,只有女眷,蒋旭宁等人都在前院,由薛不为薛有为兄弟俩招待着。 潘氏压住心里的情绪,笑道:“大郎生的一表人才,仪表堂堂,谦逊有礼,我是怕他看不上我家这姑娘。” “大嫂这话说的,你生的两个女儿哪个不好了?”薛婧满意地看着薛莹,说道,“我瞧着阿莹是极好的,性子温温柔柔,知书达理。” 薛莹的心这下更紧了。 她也见过蒋玉舟两次,可她只是将蒋玉舟当成表哥来对待。 薛蕙喝着茶,脑海中却在盘算着那出京去替自己办事的人何时能回来。 察觉到薛莹求助的目光,薛蕙也只是朝她安慰地笑笑。 “既然都是表姐妹,母亲怎么偏偏厚此薄彼呢?”甘氏终于是忍不住,酸溜溜地道,“您那二孙女还在外头受苦呢,她比阿莹都要大上一些,怎么不叫她先相看一下玉舟?” 甘氏这话说的就极没有水平。 好像蒋玉舟是什么物件一样,得两姐妹挑选,谁选上了就归谁一般。 薛婧脸上的笑顿时就淡了几分。 薛老太太也不悦地扫她一眼:“茹儿这才去修行多久?怕是她连那妙音寺有几间房都没摸清呢。” 甘氏撇了撇嘴:“她到底还是个孩子,犯错了好生教不就行了?干什么非要把她送去那里受罪。” “若能教的好,她也做不出后来那些事。”薛老太太毫不客气道,“你既不会教孩子,有的是人替你教。” “好了好了,今日难得如此高兴,都是一家人,就别吵了。”薛婧忙说。 甘氏闭了嘴不说话,可脸上愤愤的神色却掩不住。 “阿莹,你是如何想的?”薛婧将问题抛给了薛莹。 “我……我……”薛莹抿着唇,小脸紧绷着,却说不出话来。 “姑母,她一个小姑娘,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她,她脸皮薄,哪里好意思说呢。”薛蕙笑眯眯道,“等我们姐妹俩私下里了,我再问她。” “这倒也是,是姑母考虑不周了。”薛婧眼神微微一闪,笑了笑。 接下来的话题便再没人提这事,他们一家留在薛家用了午膳,然后便告辞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蒋玉春趴在薛婧腿上睡着了。 薛婧轻轻给她摇着扇子,一面对蒋旭宁道:“我瞧着阿莹那态度,像是没看上咱家玉舟。” 蒋旭宁闭目养神,连眼睛都没睁:“我都说了,这事得看眼缘。” “咱家玉舟哪里差了?她竟然还犹豫。”薛婧皱着眉,很是不理解。 蒋旭宁都忍不住笑了一下,道:“你是看自己的儿子哪哪都好,人家可不一定这么觉得。” 第517章 为她操办 “你这是什么话,玉舟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薛婧忍不住白他一眼。 但见他闭着眼,也看不见,就伸手拧了他一把。 蒋旭宁吃痛,嘶了一声,睁眼见蒋玉春还睡着,又只能压低了嗓音道:“好好说着话,你动什么手啊?” “不动手你能知道痛?”薛婧大大翻了个白眼。 “手心手背都是肉,那还是你的娘家,我胳膊肘往哪儿拐都是自家人。”蒋旭宁也不与她计较,说道。 薛婧倒是没法反驳他这话。 “但玉舟跟阿莹的这门亲事,我一定得办成了。”她咬了咬牙,下了狠心。 “孩子们的事,哪是你努力了就能成的?”蒋旭宁道,“我看啊,你也别折腾了,待到秋后玉舟若是榜上有名了,多得是上门来提亲的。” “你懂什么,我娘家如今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商户了。”薛婧哼声道,“总之玉舟的婚事,你就让我来操办。” “好好好。”蒋旭宁无奈笑着,却也由着她去了。 * 而此时薛家这边。 薛莹午膳后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薛蕙那里。 姐妹俩难得一起歇午觉。 薛莹却是心事重重的。 她靠在薛蕙身边,想着薛婧先前说的话,一时觉得心更沉了,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薛蕙听着她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就道:“想什么呢?还想姑母说的那件事呢?” “嗯……”薛莹望着帷帐顶,目光呆滞,“阿姐,你说玉舟表哥好吗?” 薛蕙想了想。 蒋玉舟这次回来,倒是给他们都带了礼物,且每回见面,他的表现都可圈可点。 “单做亲戚的话,他的确是不错。”薛蕙道,“但若要做丈夫,却还得再考察。” 她说完,轻轻握住薛莹的手,道:“不过,你也不是非得嫁他。” “可爹娘都希望我嫁。”薛莹语气落寞道。 “你若是不愿意,没人敢逼你。”薛蕙握了握她的手,“你看,赵真跟文远侯府的婚事不就黄了吗?” 宋琼到底还是怕薛蕙的,所以这桩婚到底还是不了了之了。 但薛莹却不想再麻烦薛蕙了,她沉默着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玉舟表哥人也挺好的。” “他好不好,等我的人回来就知道了。”薛蕙道。 薛莹一愣。 “我派了人去姑父从前的任上,姑父是那里的父母官,知道蒋家事情的人定然很多。”薛蕙解释道,“若是盘查出来玉舟的确没什么问题,你嫁给他,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薛莹没想到薛蕙背地里替自己考虑了这么多,她一时感动,眼眶湿润,连语气都哽咽了:“阿姐……” “哭什么。”薛蕙扭头看她,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有阿姐在呢,别怕。” 薛莹伸手抱住她,嗓音闷闷道:“谢谢你,阿姐。” “自家姐妹,说什么谢不谢的。”薛蕙笑道,“你若当真不喜欢玉舟,回头阿姐再给你寻你喜欢的。” 薛莹在她怀里拱了拱,最终还是笑了出来:“好。” 第518章 和解 五月初时,薛蕙去赴了陆夫人的约。 彼时已近端午,正是暑气冲天的时候。 薛蕙穿着身清爽的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褙子,配了条天水碧的素面绸缎长裙,乌黑靓丽的青丝挽成弯月髻,斜插了两支点翠花枝凤尾簪。 马车停到丞相府,薛蕙被芸香搀扶着下来,才发现候在门口迎客的人是陆雨彤。 薛蕙与陆雨彤之前哪次见了面不是掐。 但就在薛蕙被赐婚以后,陆雨彤便被下了命令,日后不可再与薛蕙过不去。 饶是此时薛蕙登门是客,陆雨彤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她冷着脸,腰背挺得笔直,仪态端的很刻意。 “薛大姑娘。”陆雨彤随意打了个打招呼。 “陆姑娘。”薛蕙则是笑着,很是体面,“许久未见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三月呢。 “里面请吧。”陆雨彤不愿与她寒暄,“姑母在里面等着你呢。” 薛蕙抬脚进了丞相府。 这是她头一次来,却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原以为齐家会跟吕家一样,宅子装饰的富丽堂皇,可真正进来了才知道,这里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都充斥着素雅清丽,亭台楼阁假山池塘,甚至还没有薛家来的奢靡。 似乎是瞧见了薛蕙打量的目光,陆雨彤勾了勾唇,语气略带讥讽道:“薛大姑娘家境殷实,这里可比不上薛家的宅子。” 薛蕙只轻轻笑了笑,道:“齐大人为官多年出了名的清廉节俭,我们薛家只是商户,自然与齐大人比不得。” 陆雨彤气得嘴角一撇,也不再与她说话。 她领着薛蕙去了陆夫人的院子,恰逢陆夫人晨起礼佛结束,从小佛堂出来。 陆夫人年事已高,与薛老太太倒是上下年纪差不多,可她却明显要更苍老一些。 发间银丝隐现,面上细纹沟壑掩不住,就连那双眼眸里都是藏不住的疲惫与沧桑。 她身形微微佝偻着,被婆子搀扶。 瞧见薛蕙,陆夫人平静的脸上才浮起了一抹笑。 薛蕙连忙上前去请礼问好:“陆夫人,近来可好?” “好着呢。”陆夫人许是不常笑的缘故,嘴角都略带一丝僵硬,“屋里坐吧。” 她身上还萦绕着一抹檀香气息,手里握着串佛珠。 也不知为何,薛蕙每次看到她,心就软了。 她走上前,轻轻挽住陆夫人的手臂。 她这个举动让陆夫人都愣了一下,但反应过来后,嘴角的笑也软了许多。 陆雨彤见状,也忙上前搀扶住陆夫人,还很不满地瞪了薛蕙一眼。 这是她的姑母,薛蕙在这里献什么殷勤? “你来的这么早,可用过早膳了?”陆夫人温声问薛蕙。 “回夫人的话,用过了来的。”薛蕙柔声道。 “你是个好孩子,从前是我钻了牛角尖,让你受委屈了。”陆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语带歉意。 “我明白您的心情。”薛蕙却半点不计较,“若换做是我,我或许做的比您还要激进一些。” 陆雨彤撇嘴,看薛蕙的眼神更仇视了。 第519章 老姐妹 进了屋落座后,丫鬟进来奉了茶。 陆雨彤坐在薛蕙对面,一双眼睛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着她。 虽出身商户,可她却不像一般商户女那样喜欢穿金戴银,她这一身清丽脱俗,再配上那张天生丽质的脸蛋,任谁见了都要动心的。 陆雨彤有些压制不住心底的醋意。 陆夫人喝了口茶,笑着问薛蕙:“你与王爷的婚事,可定了是何时?” “还没呢。”薛蕙轻声道,“您也知道,王爷近来事情多。” “到时你们成亲,可要记得往我这里递张请帖才是。”陆夫人笑道。 “您放心,即便您不说,我也要送请帖来的。”薛蕙抿唇轻笑。 陆雨彤听到这里,再忍不住,从鼻尖发出一声轻嗤。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屋里的人都听见。 陆夫人看了她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无奈:“你啊,这些年在我身边是越发的放肆了。” 作为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侄女,她心里在想什么,陆夫人哪能不知道呢。 “陆姑娘的性子,倒与王爷身边的兰清有些像。”薛蕙好整以暇看着陆雨彤,“你们俩若是见了面,或许会一见如故呢。” “兰清嫉恶如仇,性子爽快,可不是我这混丫头比得了的。”陆夫人自谦道。 “姑母!”陆雨彤却觉得没面子,尤其是当着薛蕙的面。 “好了,客人在呢,你的小脾气就收敛些吧。”陆夫人道。 陆雨彤不说话了,看薛蕙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敌意。 聊了没一会儿,就有丫头进来禀:“王爷与太妃娘娘来了。” 陆夫人显然是有些惊讶的,她倒是也递了帖子给舒太妃,可舒太妃自从回京后,大多数的宴会都推了。 没想到这次会来齐家。 薛蕙与陆夫人一道出去迎接,不多时便看见了萧纪与舒太妃的身影,还有一个跟在他们身边左顾右盼的兰清。 “太妃娘娘。”陆夫人脚步都加快了些,急忙迎上去。 “老姐姐。”舒太妃也难掩脸上的笑,快走了几步,握住陆夫人的手,“许久未见了,你可还好?” “好着呢,好着呢。”陆夫人压不住笑,语气里又略带了些埋怨,“你也是,回来这么久了都不过来看看我。” “你深居简出多年,我又常年身子有疾,哪里敢来啊。”舒太妃笑道,“这不趁着天气好些就来了嘛。” 等她们俩说完了话,其余人才各自见礼。 兰清站在萧纪身边,朝着薛蕙挤眉弄眼的。 薛蕙被她逗得压不住嘴角,一抬眸,又撞进了萧纪的笑眸里。 “老爷在前院等着王爷呢。”陆夫人笑着朝萧纪道。 “那我便先过去了。”萧纪笑道,“叨扰您了。” “王爷说的哪里话。”陆夫人笑,“你能将太妃娘娘带来,我才该感谢你呢。” 萧纪没有再说什么,行了礼后,便去了前院。 兰清这下可忍不住了,凑到了薛蕙身边,眨眨眼道:“你还真来了啊,我以为王爷跟我说笑呢。” 第520章 长命百岁 不等薛蕙说什么,陆夫人便佯装不高兴道:“怎么,我单独请你你是不乐意来?” 兰清立马嬉皮笑脸地道:“怎么会呢?夫人说这话可是在伤我的心啊。” “这孩子。”陆夫人被她逗笑。 “小姑娘的玩笑话,你听便听了,可别往心里去。”舒太妃挽住陆夫人的手,笑说。 “你当我是越活越回去了?”陆夫人就瞥她一眼,“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跟个孩子计较。” “可不兴说这话。”舒太妃板着脸,“你我都是要长命百岁的人。” “好好好。”陆夫人笑的合不拢嘴。 看的出来,她今日是真的高兴。 几人进了屋说话,此时日上三竿,暑气不断往屋里窜。 陆夫人吩咐了人去搬了冰块,这才让屋里凉快些。 小厨房又送了冰酥酪来,但陆夫人与舒太妃的身子一向不怎么好,即便是大热天也不敢碰这些。 兰清怕热,连着舒太妃的那一份都吃了。 舒太妃见状,便忍不住唠叨她:“你是姑娘家,冰吃多了当心肚子疼。” “我才没那么柔弱呢。”兰清不以为然。 “我看啊,你们三个年轻姑娘就别陪着我们俩了。”陆夫人则是笑着发了话,“雨彤,你带着二位姑娘去花房那边转转。” “是。”陆雨彤起身应了声。 她们两个老姐妹多年未见,自然是有许多私房话要说的。 薛蕙拉着兰清起身,行了礼后,这才跟着陆雨彤一道出去。 外面热的紧,薛蕙摇着扇子,一面打量着这沿途的风景。 兰清偏喜欢黏在薛蕙身边,叽叽喳喳说道:“我父亲兄长过几日便要到京了,到时你陪我一起接他们吧。” “我还没见过贺兰将军呢。”薛蕙道,“你父亲凶不凶?” 这倒是将兰清问住了,她犹豫了片刻,道:“我也不知道,我离开肃州的时候还小呢,都忘了父亲兄长长什么样子了。” “不想这些了,你们多年未见,他们只怕疼你还来不及。”薛蕙笑道。 兰清拉着薛蕙的手忽然紧了紧,一向洒脱的她,今日脸上竟还有一丝扭捏:“都这么多年了,他们对我来说,一直只存在于来往的信件中,忽然要见到真人了,我有些紧张。” 尽管初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兰清心里是激动加兴奋的。 可真要到这一天了,她这心就跟打鼓一样,静不下来。 一方面是期待的,但另一方面,又怕他们与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你父亲兄长,对你只怕是愧疚更多。”薛蕙轻声道。 “会吗?”兰清略略迷茫。 前面正在带路的陆雨彤听见这话,忍不住嗤笑一声:“能有多愧疚啊。” 兰清抿住唇,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雨彤停下脚步,转头看她,嗓音清脆道:“姑母说过,你是贺兰家最小的孩子,当年贺兰将军不将其余的儿子送进京来,偏偏送了你来,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这话就差指着兰清的鼻子说“你爹娘根本不在意你”了。 第521章 炸毛 兰清立时炸了毛,浑身像是竖起尖刺的刺猬:“你胡说!” 薛蕙连忙握住她的手,然后瞪了一眼陆雨彤:“陆姑娘,你此话差矣。谁不知道当年兰清出生时,贺兰将军可是在肃州大摆了三日的流水宴,整个肃州城的百姓都去过。前几个出生的小将军可没这待遇。” 正因为兰清是贺兰家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女儿,所以贺兰家乃至整个肃州上下都宠着兰清。 否则当年吕太后怎么会指名要兰清进京做质子呢。 这些都是萧纪曾与薛蕙说过的事。 “这些话拿去骗骗三岁小孩儿还行。”陆雨彤撇嘴道。 这下连薛蕙也皱紧了眉头。 这陆雨彤怎么看热闹不嫌事大? 兰清虽脾气爆,但好歹还有几分分寸,知道这里是丞相府,不好在这里闹事。 她将心底的怒火一忍再忍,看着陆雨彤皮笑肉不笑道:“你也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被家里人送来丞相府的?” “我家中兄弟姐妹众多,表哥牺牲后,父亲担心姑母,我是主动请缨来的。”陆雨彤一脸骄傲道,“我跟你可不一样。” “你……!”兰清被气得哑口,一张小脸都憋红了,但很快她便找到了反击的话,眉眼一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王爷。也难怪他对你没兴趣了,就你这样的,连我都看不上,何况是他。” 少女的心思被这么直白的点出来,方才气焰还嚣张的陆雨彤瞬间熄火。 她一张脸涨的通红,眼神乱瞟,尤其是看见薛蕙时,脸上顿时感觉火辣辣的。 “你胡说什么,我撕了你的嘴!”陆雨彤气急败坏,冲上去就要跟兰清扭打成一团。 “陆姑娘!”薛蕙连忙要阻止,却被身边的兰清一把推开。 眨眼间,两人就打到了一起。 但陆雨彤哪里是兰清的对手呢。 兰清单手便将她双手反剪到背后,疼得她不由尖叫。 薛蕙脸色微微发白:“兰清,快住手!” “我就不!”兰清来了脾气,谁的话也不听,“我让她再胡说八道!” 她本就因为要见到父亲兄长了心里慌,没想到陆雨彤还敢说这些来刺激她。 “你就算不给她面子,也要给陆夫人面子啊。”薛蕙忙去拉她的手。 兰清咬着牙绷着脸,手上的力道倒是松了些。 陆雨彤却早已疼得脸色发白,她感觉自己的双臂都要断了。 “听话,松手。”薛蕙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兰清的手背,道,“你父亲进京那日,我陪你去迎,若他们当真不在意你,你就留在京城,有我跟王爷护着你,这辈子也没人敢欺负你。” 兰清嘴角一撇,委委屈屈道:“你说的啊。” “我说的,我向你发誓。”薛蕙认真道。 兰清这口气才顺了些,松了手。 陆雨彤恢复了自由,可却疼得根本不敢动一下手臂,一双眼睛通红。 “陆姑娘,不好意思了,兰清还是个孩子,你就别与她计较了。”薛蕙则是温声向她赔礼道歉。 第522章 孩子而已 孩子? 这薛蕙可真是敢睁眼说瞎话! 陆雨彤眼泪汪汪,愤恨地瞪着兰清,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陆姑娘,你若实在疼的厉害,不如请大夫来看看吧。”薛蕙好心建议,“兰清下手没轻没重的,别伤到了你。” 她说着,还补充了一句:“你放心,这请大夫的银子我会替你付的。” “谁稀罕!”陆雨彤再忍不住,对着薛蕙吼道。 “喂!”兰清这能忍,上一步指着陆雨彤的鼻子,“你再说她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把你双手都打断。” 陆雨彤脖子一缩,有些害怕,但继而想到这里是丞相府,她不信兰清真的敢对自己怎么样。 “果真是自小没长在父母身边,就是半点教养也没有。”陆雨彤如此说道。 眼见着兰清又要发作,薛蕙忙抱住她的双手:“兰清,别给太妃娘娘惹麻烦。” 他们是来做客的,可不是来结仇的。 说着,薛蕙看向陆雨彤的眼神却是冷了冷:“兰清自小养在太后娘娘身边,你说这话,岂不是连太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 陆雨彤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慌了一下:“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 虽说齐家上下都不待见吕家的人,可吕太后到底是后宫权势最大的,这话若传进她的耳里。 保不准她会做什么。 “这里是齐家,陆姑娘说什么尚且有陆夫人替你遮掩着,可若是将来去了外面还这般口无遮拦,给丞相大人惹了麻烦,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薛蕙冷声道。 陆雨彤咬着牙,气得浑身都发抖,却到底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虽是在丞相府长大的,可对自己的姑父却畏惧的很。 兰清得意地扬唇笑了。 她还以为陆雨彤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也有怕的东西啊。 为了避免她们俩再吵起来,薛蕙只能拉着兰清去了园子里。 她们这边发生的事自然是瞒不过舒太妃与陆夫人的。 当听到丫鬟们传达了那边的事后,陆夫人脸上划过一抹羞愧:“雨彤那丫头这些年在我身边,被我养的无法无天,竟然连这些混账话都说的出口。” “小姑娘家吵几句嘴,嘴上没个把门的,回头好生说说就是了。”舒太妃微微笑着,“兰清那丫头的性子自小就这样,谁的话也不听,今日带她来给你添麻烦了。” “你说这些话便是把我当外人了。”陆夫人佯装不悦。 舒太妃轻轻笑道:“孩子们的事,便让她们自己去解决吧,咱们也别管了。” “你说的是。”陆夫人端起茶盏,轻抿了口茶水后,才继续道,“不过这薛大姑娘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原以为出身商贾,身上会有一些改不掉的陋习,可实际与她接触后才知道,她的为人处事比一般大家族出身的还要好。 提起薛蕙,舒太妃的眼神也变得柔软了许多:“实不相瞒,当日知道纪儿要去求这门亲时,我是不愿的。” 陆夫人笑了笑,道:“薛大姑娘的出身的确是差了些,还是嫁过人的……” 第523章 选秀 就薛蕙这样的出身与经历,别说是嫁王府了,便是一般有权有势的人家都不可能要她。 但偏偏这门亲事旁人做不得萧纪的主。 舒太妃面上的神色微微变了变,但她刚启唇要说什么时,忽地有丫鬟从外进来,朝陆夫人禀道:“夫人,宫里来人了。” 不知为何,陆夫人心头微微一紧:“来的是何人,可有说是什么事?” “是陛下身边的传旨太监。”丫鬟答道,“但所为何事却不知,大人与王爷已去接旨了。” 见陆夫人与舒太妃要起身,丫鬟忙又道:“大人说了,让您不必去接旨。” 来的并非是圣旨,而是口谕。 而此时的前院,齐文渊神色复杂地将传旨太监送走以后,与萧纪对视了一眼。 “这件事,王爷是怎么看的?” “陛下如今正值年轻力壮的时候,后宫妃嫔也不多,若要充盈后宫,选秀的确是最好的法子。”萧纪沉声道。 “又是劳民伤财的事。”齐文渊长叹了一口气,“还要全国上下适龄女子全都进京参与选秀。” 萧纪当然知道吕太后来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兰清也在适龄内,想将她留在京城,笼络住西北一方的军力,便只有这个法子。 也真亏她想的出来。 这件事他们自然也没瞒着后院的人。 迟早都会知道,早做好准备。 陆雨彤同样也会进宫选秀。 当消息传到薛蕙耳中的时候,她先是愣了愣,而后便担忧地看向了兰清。 兰清这个脑子简单的还没反应过来,甚至问:“那你的两个妹妹岂不是都要进宫去选秀了?” “你把自己忘了?”薛蕙眼神幽幽看着她。 “我?”兰清怔了怔,不可置信道,“那皇上怎么可能会想要我?别说笑了。” 幼时她还在后宫时,与建元帝也玩耍过几年。 只不过在她看来,建元帝太过呆板无趣,明明小小年纪的,却非要装深沉,她看的很不爽,所以时常捉弄他。 以至于后来建元帝看到她都怕,怎么可能想娶她? “要选秀这件事,不一定是陛下想的,而是吕太后提的。”薛蕙低声道,“她一直都想将你留在京城,先前一计不成,才想了这个法子。” 兰清此时也反应过来,她厉声道:“她做梦!我就算是死也不可能留在京城!”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薛蕙皱眉道。 “横竖再过些日子我父亲便要来了,父亲肯定不会将我留在这里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明显的底气不足。 薛蕙握住她的手,坚定道:“这些年逢年过节西北来的东西不少,其中每一封信都问了你,你的父母兄长定然不会忍心再让你留在这儿的,你放心。” 兰清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向洒脱的她此时脸上却有抹化不开的忧愁。 * 从丞相府离开,回薛家的路上薛蕙的心情也十分的沉重。 待到选秀的圣旨正式一下,若那时薛莹的婚事还没定下来,她便也得进宫选秀。 第524章 无风不起浪 不过以薛莹的出身,压根不可能留牌子,薛蕙倒是不担心这一点。 她唯一担心的是兰清。 回到薛家后,薛蕙并未同其他人说选秀一事,免得他们也跟着多想。 荷香端了清水进来伺候薛蕙净手擦脸,身边跟着小月。 小月虽没做过什么伺候人的活,但如她所说,她学的很快。 许多东西只看荷香做一遍便学会了。 她绞了帕子递给薛蕙。 薛蕙一面擦脸,一面温声问她:“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回姑娘的话,一切都好。”小月小脸红扑扑的,不知是热的还是兴奋的,“我从来没睡过这么软的床。” 薛蕙扬唇轻笑:“你弟弟呢?他可还好?” 提起二虎,小月便咬了咬唇,轻声道:“姑娘,我想把二虎送回庄子上去。” 薛蕙擦脸的手一顿,抬眸看她:“为何?” “二虎还小,留他在这里还要人去照顾他。”小月手指绞在一起,脸上分明有不舍,却还要强迫自己继续往下说,“庄子上的大家都是看着我们长大的,我每月领了月例后就寄回去,总能让二虎平安长大。” 别看她年纪小,可她打算却多。 薛蕙倒是也没有拦她,只是道:“你可考虑清楚了?” “嗯!”小月坚定点头,“姑娘已经帮了我们很多,这辈子都还不完。” “那便听你的吧。”薛蕙笑道,“若日后改变主意了,也大可将你弟弟再接进府来。” “多谢姑娘!”小月立刻激动地要下跪磕头。 被眼疾手快的荷香一把拉住了,她教训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下跪,姑娘最讨厌这些了。” 小月无措地挠了挠脑袋,嘿嘿笑了两声。 * 再过两日便是端午,潘氏为了这顿家宴忙前忙后。 甘氏则是趁机去薛老太太跟前,提出想去妙音寺接薛茹回来,一起过个节。 等到端午过后,再将人送回去。 好歹是自己从小疼到的孙女,饶是再气,过去这么久了,这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薛老太太点头同意了此事,甘氏便让薛荣去将薛茹接回来。 消息传到薛蕙耳中时,她倒没觉得有什么。 反正当初将薛茹弄走,她也知道薛老太太迟早会将人接回来。 不过比起薛茹要回来的事,一件更重要的却摆在了眼前。 端午前一日,薛蕙正同芸香吩咐着给底下庄子与铺子上的人赏赐,荷香忽然气呼呼地跑进来: “姑娘,那蒋家真是太过分了!” 薛蕙见她气得脸都红了,诧异问道:“出什么事了?” “方才我去外头替您买胭脂,听到有人说起蒋家的事。”荷香怒道,“说是表少爷的未婚妻找来了京城!” 薛蕙眉心微微一攒:“你听谁说的?” “就巷子里那些爱嚼舌根的。”荷香道,“说的有鼻子有眼。” “未经证实的事你也敢报到姑娘跟前来。”芸香皱眉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我……我这不是一听到这事,就急着回来告诉姑娘嘛。”荷香噘着嘴道,“再说了,无风不起浪嘛。” 第525章 周涵 “你先前去蒋家时,就没打听出此事?”薛蕙皱紧了眉头。 荷香摇摇头:“蒋家从前在任上那些伺候的人,除非是家生子,其余的都遣散了。” 至于那些家生子,自然也是被薛婧叮嘱过的,没人会敢透露半个主家从前的事。 薛蕙单手握拳,重重砸在矮几桌面上,神色阴沉:“派人去好好查查,若蒋玉舟当真有个定了亲的未婚妻,我也好为阿莹再打算别家。” “是。”荷香点点头。 待她退下后,芸香才道:“姑奶奶做事向来都体面,此事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也得等我查过以后才知。”薛蕙脸色很不好看。 她并未急着将此事告诉薛家其他人,而是静静等着荷香回来。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到荷香,却先等来了另一个人。 当门房的婆子来禀时,薛蕙都听的愣了一下:“你说谁?” 那婆子也觉得奇怪,但还是重复道:“那位姑娘自称姓周,名叫周涵,说是表少爷的未婚妻,特意来拜见长辈的。” 芸香瞧了眼薛蕙逐渐冷漠的脸色,就道:“什么周涵?咱们薛家可没这门亲戚。” 婆子满头是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怕的:“说的不就是嘛,可她……她连几位表少爷表姑娘的名字都知道……” 这便说明周涵的确是认识蒋家人的。 至于她口里自称的未婚妻身份,虽是存疑,估摸着也蒋玉舟也脱不了什么干系。 “有趣。”薛蕙忽然笑起来,眸色幽深,“实在有趣。” 婆子预感到了一丝不妙,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姑娘,荷香还没回来,那位周姑娘的身份是真是假咱们也不知道。”芸香轻声劝道,“您先别动气。” “都敢找到薛家来了,是真是假也不重要了。”薛蕙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火压制回去,“人在哪儿?” 若不是当真与蒋家熟识,料想那周涵也不敢来薛家。 “老太太差人请去她那里了。”婆子道。 薛蕙站起身:“走,过去看看。” 她倒要好好看看,这周涵是怎么敢来薛家的。 而此时的薛老太太这里。 她端坐在上首,眼眸微眯望着下方正盈盈行礼的周涵。 周涵是南方姑娘,生的小巧玲珑温润如玉,身上有抹江南水乡的温婉气质。 穿着身湖色素面妆花褙子,身段曼妙苗条,五官精致眉目如画,说话嗓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小女子给老太太请安。”周涵柔声说道,“来是家母便吩咐过,进了京一定要来给老太太磕头的。” 薛老太太淡淡道:“我与你家母亲素不相识,她太客气了。” “话虽这么说,但母亲说了,将来迟早是一家人。”周涵柔柔笑着。 “一家人?”薛老太太目光如电,紧紧盯着周涵,“周姑娘,你话可要说明白些。” “我与玉舟哥哥早就定了亲的。”周涵笑容不变,“难道玉舟哥哥没与老太太说过吗?” “定亲?”薛老太太眼底迸射出一抹冷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呢,忽地有丫鬟进来禀: “大姑娘来了!” 第526章 势均力敌 小丫鬟的嗓音里都藏着些害怕,她还从未见过大姑娘那副面容呢,像是要吃人。 薛老太太更是皱紧了眉,她原是想等自己问出些什么再叫薛蕙来的。 她此时一来,岂不是要将事情闹大了? 还不等薛老太太想的明白,薛蕙便已经进了屋里来。 她神色淡漠,尤其是那双眼睛利的似箭。 “你怎么来了?”薛老太太压低了嗓音,皱眉问道。 “听说玉舟表弟的未婚妻来了,我这个当表姐的,怎么也要过来打声招呼啊。” 薛蕙一面笑着行了礼,一面看向周涵。 周涵背脊挺得笔直,在薛蕙的目光注视下竟也半点不怕,反而还笑着道:“大姑娘好,从前还在金陵时,便听玉舟哥哥提起过你呢。” “周姑娘有礼了。”薛蕙轻笑着,“玉舟表弟也真是的,何时定了这么一门亲,竟也没让我们知道。” 周涵面上半点不露,笑说:“许是还没来得及吧。” “我看这件事,还是等你姑母他们来了再说吧。”薛老太太道,“有没有定亲,也得看他们怎么说。” 仅凭周涵的一面之词,她可不相信。 周涵也不急,反而笑着从自己身后丫鬟的手中拿过一个锦盒,上前几步走到薛蕙面前,伸手递给她: “大姑娘,这是我从金陵带来的见面礼,还望你不要嫌弃。” 薛蕙抬手接过,打开来看,里面放着一颗成色极好拇指大的南珠。 她挑了挑眉,道:“周姑娘出手真是大方。” 这样好的南珠,她虽然不缺,但东西毕竟稀少。 而周涵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手笔,想来这周家家世也不俗了。 “只要大姑娘瞧得上就好。”周涵笑眯眯道。 薛蕙将锦盒盖上,随手放到桌上,然后问道:“不知周姑娘与玉舟是何时定的亲?” “两年前。”周涵答的很肯定,“虽说两家没有正式下聘过庚帖,但整个金陵都知道,我是要嫁给玉舟哥哥的人。” 薛蕙眯了眯眼:“没有下聘,也没有交还庚帖,如此说来,只是两家口头定了?” 周涵脸上的笑略微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道:“大姑娘说的没错,可我与玉舟哥哥是交换过定情信物的。” 此话一出,不仅薛蕙,连薛老太太的脸色都变了变。 私定终身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这周涵居然敢就这样说出来。 “周姑娘,你可要慎言!”薛老太太低声警告。 “老太太若是不信,一会儿玉舟哥哥来了,您大可问问他。”周涵表现的很无辜。 薛蕙看着她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久违的感受到了势均力敌。 这周涵绝不是简单人物。 光看她找到京城来,又敢独自来薛家这一举动,便能说明她是个有勇有谋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薛老太太此时的脸色很是难看,薛婧回来那一晚她们母女俩曾促膝长谈。 对于周涵的存在,薛婧却是半点没提。 也是这时,有婆子进来禀,说是薛婧与蒋玉舟来了。 第527章 心里有她 这天儿正热呢,薛婧又是匆匆忙忙赶来的,跨进屋里时,她满头满脸的汗,脸庞热的通红。 也可能是急的。 反观她旁边的蒋玉舟,虽绷着一张脸,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薛蕙站起身,朝薛婧行了礼。 薛老太太见她这一脸的汗,一面叫人多搬两块冰来,一面着人绞了帕子来给她擦脸。 好不容易收拾好,薛婧的气也顺了些。 她先看了眼周涵,顿感头疼。 “母亲……”薛婧刚开口要说什么,就被薛老太太打断: “这位周姑娘说,她与玉舟定了亲,这件事,我怎么没听你提过?” 薛婧一听,立马瞪大了眼睛,看向周涵:“周姑娘,你是这般与老太太说的?” “伯母,难道我有何说错的地方吗?”周涵抿着唇,一副委屈的模样,“我与玉舟哥哥的确是定了亲的,若不是中间发生了些事,我与他早就成亲了。” 薛婧虽然气得嘴唇发抖,但还想着要给周涵留一丝体面:“从前那些事我就不说了,可你与玉舟的婚事也早就退了,你如今又何必说这些话来误导老太太?” 周涵眼眶顿时红了,看向一旁从进屋就一言不发的蒋玉舟,道:“玉舟哥哥,难道你从前说要娶我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蒋玉舟面无表情,只是看周涵的眼神里满是冰冷:“周姑娘,请你自重。” 屋里气氛有些凝重,周涵的脸色更是‘唰’一下变得惨白。 眼泪大颗大颗从她眼眶滚落,她哭着道:“玉舟哥哥,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蒋玉舟侧过身,不去看周涵,绷紧的脸此时却有几分冷意:“你我之间的事早已作罢,你的东西当日还在金陵时,我也还给你了。” 听到这里,薛蕙便察觉到,周涵与蒋玉舟当初或许当真定过亲,只是后来不知因为何事,这婚事又取消了。 至于周涵为何如今会追到京城来,还口口声声自己与蒋玉舟已定了亲,便不得而知。 “周姑娘,你还是早些回金陵吧。”薛婧道,“明日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她可不想让周涵毁了蒋玉舟与薛莹的婚事。 “我不回!”周涵沙哑着嗓音。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走到蒋玉舟的面前,抬起一双泪眸看着他,语气委委屈屈:“玉舟哥哥,我要你亲口说,只要你说你我之间的那些情意都是假的,那我立马就走,再也不打扰你。” 她说话间,用手指轻轻撩起额前碎发,露出发丝底下一道极浅的伤痕。 看到那伤痕,蒋玉舟所有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说啊!”薛婧见他不张嘴,有些急促的催他。 “明日我差人送你回金陵。”蒋玉舟垂下眸,到底还是没忍心说伤害周涵的话。 可他也明白,他们之间不可能了。 “我就知道!”周涵破涕而笑,她抓着蒋玉舟的手,“我就知道玉舟哥哥心里有我。” 蒋玉舟皱眉,正要甩开她的手时,身后传来丫鬟的话: “三姑娘来了。” 第528章 相似 听见这话,蒋玉舟像是浑身触了电一样,甩开了周涵的手。 周涵被甩的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 蒋玉舟转过身,就看见薛莹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 薛蕙也有些不悦,是哪个多嘴多舌的人将话传去了薛莹耳里。 “阿莹啊,你怎么来了?”薛婧勉强笑着。 “姑母。”薛莹先行了礼。 “表妹……”蒋玉舟眉宇间浮起一抹担忧,“你别误会。” “表哥这说的哪里话,我误会什么?”薛莹一反常态的很冷静,甚至她的冷静中,还带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细想之下,薛老太太不由看向了一旁的薛蕙。 只见她一脸欣慰的看着薛莹。 “表哥从前与谁定过亲,往后要与谁成亲,跟我都没什么关系。”薛莹笑道,“我只愿表哥觅得良人。” 蒋玉舟是何等聪明之人,只听第一句话便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薛婧却有几分急了:“阿莹,你胡说什么呢?谁不知道你跟玉舟……” “姑母!”薛蕙适时打断了薛婧的话,“您还是赶紧带着周姑娘回去吧,有什么话,咱们以后再说。” 薛婧一口气气得有些提不上来,憋在胸口,却也明白薛蕙的话里带着警告意味。 临走时,周涵还与薛老太太说:“老太太,下次晚辈再来看您。” 薛老太太可笑不出来,只随意点了点头。 待到他们走后,薛老太太才看向薛莹,神色复杂道:“你方才所说之话,当真是你心中所想的?” “自然。”薛莹轻声道,“祖母,表哥是个很好的人,他与周姑娘既然定了亲,我也会祝福他们。” “但方才你都听见了,他们俩的事早就过去了。”薛老太太苦口婆心道,“阿莹啊,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你难道说不要就不要了?” “日后我要嫁的人,需得一心一意的待我。”薛莹垂下眸,嗓音虽轻,语气却坚定,“若他心里有个让他放不下的人,我情愿不嫁。”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呢?”薛老太太见与她说不通,干脆问薛蕙: “这件事,你也是这么想的?” “祖母,这件事我如何想的不重要,得看玉舟表弟是怎么想的。”薛蕙笑了笑,道,“瞧着方才玉舟表弟的态度,他与周姑娘的确是定过亲的,后来因何取消了,他也没有明说。可显然,周姑娘在他的心里,是有一定分量的。” 否则蒋玉舟为何连一句与她撇清关系的话都说不出口呢? “唉,你们如今这些孩子啊,一个个主意比天大,我是管不了你们了。”薛老太太长叹了口气。 “好男儿多得是,想娶阿莹的人只怕她要挑花眼才是。”薛蕙笑道。 “阿姐!”薛莹脸蛋划过一抹羞涩。 薛老太太虽没说话,但她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 蒋玉舟跟薛莹之间的婚事,一定得成! * 从薛老太太这里出来,荷香也回来了。 薛蕙叫了薛莹去自己屋里,听荷香打听到的事。 第529章 悔婚 “先前那些婆子嘴还严的很,这周姑娘一来京,一个个的也都开始议论了。” “那周姑娘跟表少爷确实是定过亲的,虽只是口头上,但周家在金陵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是当众承认过的,所以大家都默认周姑娘将来是要嫁给表少爷的。” “可后来据说是周家又瞧上了新上任的金陵知府家的公子,便毁了与表少爷的婚事。” 荷香口齿伶俐,一口气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如此说来,是表哥被毁了亲?”薛莹有些诧异道。 以薛婧的手段,她怎么可能会看着儿子被毁亲呢? 而且,这周家既然毁了亲事,如今为何又要将女儿送进京来? “那些婆子是这么说,可究竟是真是假,也要等着姑娘派出去的人回来才知道了。”荷香道。 “即便那婆子嘴里七分真三分假,也八九不离十了。”薛蕙却没有怀疑此事真假,而是道,“今日姑母显然是还顾虑着周姑娘的名声,没有将话说的太绝。” “这周姑娘究竟是何等身份,连姑母都这般忌惮。”薛莹好奇问道。 “听说是金陵巡抚。”荷香也不太懂这些。 但薛蕙却恍然大悟。 难怪周家敢如此随意悔婚,原来是周涵的父亲是巡抚大人。 “那姑母他们是吃了个哑巴亏啊。”薛莹也很快想明白,“难怪以姑母的性子,明知是周家悔婚,却还要对周姑娘以礼相待。” 别看蒋旭宁如今任了京官,可这品阶差那巡抚却不是一点半点的。 “周家一而再的悔婚,即便有个巡抚大人也不管用。”薛蕙道。 “但周姑娘都追来了京城,若她赖在蒋家不肯走呢?” 薛蕙微微勾唇。 这可不是周涵赖着不走就能得偿所愿的。 以周涵的出身,选秀时她留牌子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件事咱们就不必再管了。”薛蕙道,“让姑母他们自己处理吧。” * 傍晚时,薛荣接着薛茹回来了。 薛蕙听说消息时,也只是抬了抬眼,淡淡哦了一声。 荷香还说,二姑娘似乎真的改好了,这次回来规规矩矩的,说话都是轻声细语。 她还同薛不为道了歉,当着家中人的面。 薛蕙翻了页书,对于荷香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叽叽喳喳说了一堆,最后道:“姑娘,我怎么瞧着二太太的态度,是不想二姑娘再回妙音寺了?” 薛蕙听见这话,抬眼看她:“你终于说到重点了。” “但这怎么行?”荷香就道,“二姑娘不在的这段日子,薛家上下都清净了不少。她要是回来了,只怕又要闹得鸡飞狗跳。” “等着吧,明日端午一过,咱们这二太太又要演一出苦肉计了。”薛蕙道。 不过如今薛茹留不留在薛家,对薛蕙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除非薛茹脑子不好使,才会再来跟她作对。 * 次日,薛蕙起了个大早,去薛老太太跟前请安问好。 “怎么今日来的这么早?” 薛老太太才刚起身没多久,连早膳都没用呢。 第530章 也是平凡人 “我准备去王府和长公主府一趟。”薛蕙道。 “的确是该去看看。”薛老太太点点头,“长公主的伤势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只需要静养便可。”薛蕙说。 “那你见了长公主,替我问声好。”薛老太太道,“去吧,早去早回。” 薛蕙行了礼,而后便带着芸香出门了。 她打算先去看看长公主的情况。 先前她也打算去的,但长公主伤的严重,再加上杜岳的死对长公主打击极大,她便也没敢再去。 但今日是过节,长公主又是孤身一人。 无论长公主先前是不是待见她,她都应当去看看。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薛蕙到长公主府的时候,却恰逢萧纪带着舒太妃兰清两人过来。 薛蕙忙过去行礼。 兰清正搀扶着舒太妃下马车,萧纪则是将手中缰绳递给了随风,朝薛蕙走去。 “今日端午,你怎么过来了?”他面上噙着笑。 “我担心长公主的伤势,所以过来看看。”薛蕙一面答,一面恭敬朝舒太妃行礼。 “不必客气。”舒太妃笑呵呵道。 “那真是赶巧了,咱们能在这里碰见。”兰清眨眨眼,看看薛蕙,又看看萧纪。 她以为是萧纪与薛蕙两人提前通过气了,否则怎么能这么巧。 薛蕙一时无奈,想要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只能咽下去。 “这天儿怪热的。”舒太妃抬眸看了眼天上那逐渐滚烫的火球,用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还是进去说话吧。” 兰清便扶着舒太妃朝里走。 薛蕙与萧纪则是自然跟在后面。 两人虽没有说话,可他们并排行走时,时不时轻轻碰撞在一起的肩,却比什么都有默契。 薛蕙垂眸,抿着唇偷偷弯了一下嘴角。 长公主伤势还未痊愈,脸色也没先前那么好,整个人瞧着消瘦了不少。 没了往日里绫罗绸缎的加持,如今的她瞧着与平常妇人似乎没什么区别,脸色苍白的紧,眉宇间噙着一抹散不去的忧伤。 即便是笑时,嘴角的苦涩也掩饰不住。 “这吕家当真是贼子野心,连你都敢动了!”舒太妃望着长公主那憔悴的脸色,心疼不已。 “就是就是!”兰清在一旁道。 “我只是受了点伤,但那吕烨却是实打实没了性命的。”长公主勉强笑着,看萧纪的眼神里多少带了些歉疚,“阿纪,先前的事,是阿姐做的不对,你……” “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提了。”萧纪轻声打断了她,语气柔和道,“阿姐好生养伤便是。” “就是就是。”兰清道,“吕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长公主到底是被她逗乐了:“你何时成了鹦鹉?” “这不是想着逗您开心嘛。”兰清嘻嘻笑着。 “你们能来看我,我自然是开心的。”长公主一面说着,一面看向从进屋开始就没说过话的薛蕙: “听穆大夫说,我出事那晚,你守了一整夜?” “没有的事。”薛蕙轻笑道,“我还该感激公主那夜宵禁后收留我呢。” 第531章 怕出意外 长公主生来尊贵,活了几十年,除了皇上,还没见她对谁服过软。 薛蕙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的体面。 她又如何感觉不到呢? 长公主看她的眼神里多了抹复杂,但更多的还是释然。 她想她终于明白,萧纪为何会喜欢薛蕙了。 * 舒太妃与兰清在屋里陪着长公主说话,薛蕙与萧纪则是来了屋外。 穆琬正对萧纪说着长公主的伤势。 “那一箭几乎贯穿了殿下的胸膛,离心脏只差一点,若不是偏移了那一点,即便是我也救不回来她。”穆琬道。 薛蕙望着萧纪逐渐冷沉的脸色,道:“听说是杜总管推了长公主一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甚至在长公主中箭后,杜岳还为她挡下了两箭,否则如今长眠的人便是长公主了。 “杜总管的家人,可都安顿好了?”萧纪问穆琬。 “这件事我倒是听殿下提起过。”穆琬轻声道,“据说杜总管没有子嗣,倒是有位兄长,父母也早在多年多年前病逝了。殿下已经命人去过他兄长家。” 杜岳年幼时便净身入宫,凭着机智过人的头脑才来到了长公主身边伺候。 他与兄长家人多年未曾见过,感情甚至比不上与长公主的亲厚。 萧纪沉默许久,才开口道:“等她伤好,我派人送你们回蜀中。” 穆琬听得愣了一下:“王爷这是何意思?” 薛蕙也诧异问:“王爷想让长公主与太妃娘娘一道回蜀中?” 蜀中是萧纪的封地,虽说远了些,但至少远离了京城的这些纷争。 “如今我与吕家已是撕破脸皮,阿姐此次遇刺便是警告。”萧纪眼中浮现薄怒,“我不能让她们再遭遇此事。” “可是……太妃娘娘定然是不肯的。”穆琬皱眉道,“还有殿下,她……” 她话没说完,却被萧纪打断:“我自然知道她们不肯,所以还需你的帮忙。” 他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穆琬。 穆琬也很快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她的面上划过一抹纠结:“这不一定能行得通……” “以长公主的脾气,她定然不肯离开京城。”薛蕙道,“还有太妃娘娘,她既然能瞒着你回京城,也不可能这么轻易便离开的。” “若是从前,她们想做什么我都不会管。”萧纪沉思道,“但如今不同。” 吕太后已然丧心病狂,什么事做不出来? 穆琬却没有一口应下此事,她虽然有法子能将人带回蜀中。 可舒太妃是什么脾气,她再清楚不过。 穆琬离开后,院中石亭内只余薛蕙与萧纪。 “你妹妹进宫选秀的事,可要帮你?”萧纪问。 薛蕙心头微微一跳,抬眸看他:“有法子?” “若是旁人自然没有。”他笑,一双凤眸里好似掺了月光一般皎洁,“可我有。” 薛蕙的心好像漏跳了似的,脸蛋忽地有些发烫。 “若是当真有法子,便将我妹妹的名字抹了去吧。”薛蕙轻声道,“以薛家的家世,虽说没有可能会留牌子,但我怕出什么意外。” 第532章 一损俱损 吕太后既然能为了将兰清留在京城想出这么个法子,说不定到时候选秀时,瞧见了薛莹的名字,顺手便将她留下了呢? 就薛莹那性子,要是真进了宫,只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这件事交给我吧。”萧纪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你的另一个妹妹……” 薛茹与薛莹年纪相差不大,都还未定亲。 可提起薛茹,薛蕙的眸中却划过了一丝冷意:“薛茹便不必管了,她想如何折腾是她的事。” 以薛茹那爱慕权势的性子,若知道自己能进宫选秀,定是会想尽法子留在宫里的。 她乐意去送死,薛蕙也懒得拦。 “看来你们姐妹积怨已久啊。”萧纪难得放松下来,单手撑在桌上,手背拖着下巴,凤眸轻眯,好整以暇看着薛蕙。 这天儿本就热,又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看,薛蕙只觉耳朵都开始发烫了。 她略略有些不自在,垂眸避开了他火热的眼神,嘴唇轻抿了两下,道:“薛茹自小便跟我过不去,尤其是这几年。她想进宫去送死,我巴不得。” 她半点没有要在萧纪面前维持形象的想法,横竖她是什么样萧纪早就知道了,若是此时再来遮遮掩掩的。 他反倒还觉得无趣。 他就喜欢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摆在脸上,至少在他的面前是这样。 “大家族里都讲究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纪语气云淡风轻也随意:“她若当真在宫中留了牌子,日后保不准有许多事仍旧要求到你头上来。” “哪怕她不进宫,我的麻烦事也不会少。”薛蕙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却觉得憋屈。 但这是薛家的事,薛蕙不开口,萧纪也不便插手。 “她也不一定能留牌子。”萧纪道,“商贾出身能在选秀中留牌子的屈指可数。” “她若当真能被选上,也算她有几分本事。”薛蕙道。 她说这话时,双颊微微泛着红,抿着唇,白皙细腻的额角泛起一阵细密的汗珠,眼眸微鼓。 倒像个在使气的孩子。 看的萧纪忍不住笑:“看来她的确得罪了你不少事。” 薛蕙撇撇嘴:“祖父祖母都偏爱二叔一家,幼时薛茹仗着这份宠爱,没少欺负我妹妹。” 萧纪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听说她幼时也挨了你不少打。” “我爹同你说的?” “你爹可不敢与我说这些。” 薛蕙一想也是。 就薛不为那胆子,别说是跟萧纪好生唠家常了,哪怕是见了这么几次面,他每每行礼时都腿抖的不行。 他们俩难有这种坐下来好生说话的时候,所以即便暑气翻天,他们似乎也感觉不到一样。 待到舒太妃差人来唤,他们才起身过去。 薛蕙留在公主府用了膳便回薛家了。 今日毕竟是过节,她总不好回去的太晚。 等回到薛家,蒋旭宁一家也到了许久。 倒是没见着那位周姑娘。 彼时薛老太太屋里坐满了人,但薛蕙一进来,原本坐着的薛婧便站起了身,神色略略有些紧张: “阿蕙回来了。” 第533章 不急 薛蕙神色平静地向众人打了招呼。 潘氏关切地问:“长公主伤势如何了?” “一切都好,王爷与太妃娘娘今日也去了公主府。”薛蕙温声答道。 “王爷今日差人送了东西过来,与你前后脚,倒是刚好错开了。”薛老太太笑道。 薛蕙微愣了下。 萧纪送了东西来,他在公主府的时候居然没说。 “快坐下说话吧。”薛婧一面叫了婆子搬绣墩来,一面招呼薛蕙。 这屋里椅子显然不够坐的,小辈们都站着。 可谁敢让薛蕙也跟着站旁边啊。 薛蕙也没客气,落座后扫了一眼屋内的人。 大家倒是难得一团和气,就连薛茹都乖乖站在甘氏的身后,全然不复从前那脾气。 难道妙音寺几个月,她竟真的改好了? 这个念头才划过脑海,就听得甘氏开口道:“如今这孩子都长大了,偏偏这婚事愁人的很。” 她说着,就看向一直站在蒋旭宁身后没有说话的蒋玉舟,笑眯眯道:“玉舟啊,你看你茹儿妹妹怎么样?” 蒋玉舟怎么也没想到话题会引到自己身上来。 他愣怔了下,下意识看向了薛莹。 只见她眉眼平静,脸上半点波动也没有。 一时间,蒋玉舟不由泄气。 但他仍恭声道:“二表妹蕙质兰心,定会觅得佳婿。” 甘氏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埋怨道:“你这孩子,难道还不明白舅母是什么意思?” 这是摆明了要把薛茹许配给蒋玉舟。 这一下屋里所有人脸上神色各异。 就连薛茹的脸色都变得苍白了几分。 “行了,今日是团圆的日子,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些什么?”薛有为脸上挂不住,低声呵斥甘氏。 甘氏脸一变,正要说话时,就听得蒋旭宁笑道:“玉舟的婚事倒是不急,他秋后要下场,若到时考取了功名,再去求娶,也不算亏待了人家姑娘。” 迟迟未开口的薛老爷忽在这时道:“那位周姑娘,可还住在你府上?” 蒋旭宁道:“玉舟与周姑娘的婚事虽作罢了,但我与她的父亲好歹也算相识一场,又是官场上行走的,总要留些情面。周姑娘在京城举目无亲,如今正在府上暂住,只等着周家派人来接。” 薛老爷摸了把花白的胡须,苍老的脸上划过一道满意:“你做事我放心,既已是过去的事,也无需再提。” 巡抚岳父这个助力虽好,可人也是要活一张脸的。 总不能被人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吧。 蒋旭宁笑着点头:“谨遵岳父教诲。” 事已至此,便无人再提什么婚事了。 恰好也到开席的时候,众人起身移步去饭厅。 仍是男女不同席,但女眷这边也摆了酒。 康氏挨着薛蕙坐的,丫鬟上来倒酒时,她轻轻摇头拒绝了。 薛蕙有意无意朝她小腹扫了眼。 “今日端午,弟妹不喝点雄黄酒?”她笑着问。 “这几日身子疲乏的厉害,不便饮酒。”康氏歉意一笑,“待身子好些了,一定陪阿姐饮一杯。” 第534章 私通 薛蕙笑笑没有说话。 这顿饭倒是吃的其乐融融,甘氏母女俩没有再作什么妖。 但她们却离席的很早。 薛老太太懒得管她们,横竖是在薛家,也出不了什么事。 薛蕙在公主府才用过膳,所以这会儿没吃几口便也下了席。 她有些累,与薛老太太等人打了招呼后,就回了自己院子。 荷香与小月端了清水进屋伺候她擦脸净手。 此时距离天黑也没几个时辰了,但薛蕙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 荷香扶着她上床去歇一会儿。 屋里放了冰块,倒是凉快的紧。 薛蕙合上眼,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荷香与小月守在外面,一人手里摇了把扇子。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就在她们两人也昏昏欲睡的时候,忽地院外传来一阵响动。 荷香抬头看了眼,此时天色渐沉,府里上下还没掌灯。 “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荷香推了推身边睡着的小月。 小月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拖着虚软的双腿朝院外走去。 但她出去没一会儿,就跑着折返回来:“荷香姐姐,出事了!” 她一脸的震惊,双眼瞪圆。 …… 薛蕙被荷香推醒的时候,人还没清醒过来,就听见她急声道:“姑娘,表少爷被抓到与二姑娘私通!” “什么?”薛蕙犹如被当头一棒,整个人晕头转向,“你说谁和谁私通?” “玉舟表少爷和咱们二姑娘!”荷香急的满头大汗,“听说是被老太太她们当场抓到的。” 薛蕙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甘氏母女好狠的心机,竟然不惜用这种法子! “走,过去看看。”薛蕙从床上下来,动作太急,眼前有些发黑。 小月连忙伸手扶住她。 薛蕙摆摆手,眨了眨眼,恢复了些后,才大步朝外走。 彼时薛茹正躲在被窝里哭,甘氏与康氏守在旁边。 薛老太太等人则是在宴息室这边,气氛十分的沉重。 尤其是薛婧,一张脸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薛蕙赶到的时候,没见着薛老爷等人,更没见到蒋玉舟。 听底下丫鬟说,他们仍在前院商讨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阿蕙,你来了。”潘氏已见着薛蕙,便像是见到了主心骨,“这边的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 薛蕙点头,示意潘氏放心。 来的路上她便听荷香绘声绘色描述了这边的事。 薛茹早早离席说是身子不适,甘氏将她送回来后便也离开了。 蒋玉舟则是在席间多喝了几盏酒,一时酒意上头,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薛茹的屋里来。 待到被人发现的时候,两人已经衣衫凌乱。 事发以后,蒋玉舟一言不发,即便被蒋旭宁打了几巴掌也拒不开口。 而薛茹哭哭啼啼的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在旁人看来自然便认为是蒋玉舟欺负了她。 “我儿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薛婧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眼底却坚定无比。 薛老太太自然也愿意相信蒋玉舟,可他被抓在床上时,确实正欲行不轨。 第535章 被诬陷 “她可有说什么?”薛老太太问一旁的婆子。 婆子摇摇头,面露苦涩道:“二姑娘似乎吓得不轻,一直哭着未曾开口。” 薛老太太面色微沉,她在后院生活了一辈子,什么肮脏手段没见过。 可她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家后院竟也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蒋玉舟虽不是在她跟前长大的,不知品性究竟如何,可就这些日子看来,他品行端正正直,是个正人君子。 而薛茹自小就是会偷奸耍滑的,今日之事,难保不是她为了达到目的作的一场戏。 可明知这是个陷阱,为了捂住流言蜚语和薛家的脸面,她也不得不往下跳。 “薛茹也是你的侄女,若此事当真没有回旋之地……” 薛婧好似猜到薛老太太要说什么一样,不等她说完,便厉声打断:“能做出这种行径的侄女,我万万不可能同意她进门!” 薛婧脸色煞白:“玉舟是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他没做过的事,我若强逼着他娶了,这辈子便是我对不住他了。” 薛蕙听到这里,也不好再坐视不管,开口道:“可有找人询问,玉舟表弟是如何去到薛茹房中的?” 既是醉酒的情况下,蒋玉舟又对薛家的地形并不熟悉,怎能那么轻易就找到了薛茹的闺房? “事发时我便找人去问了,可今夜门房当值的婆子擅离职守,竟无一人瞧见。”薛老太太说着,脸色更难看了。 这显然是有预谋的。 “既然如此,那也得听听玉舟表弟是怎么说的。”薛蕙道,“总不能听薛茹一面之词便给他定了罪。” “可是如今那孩子怎么都不愿意开口啊。”薛婧心急如焚,“他但凡肯开口说句话,也不至于这样。” “他在哪儿?”薛蕙问。 “在前院关着。”薛老太太立马道,“我去着人将他带来。” 薛蕙点头。 蒋玉舟虽不愿开口说话,但好在其他还算配合。 但薛茹的这院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进,只在院外等候。 薛蕙出去时,便见他面色苍白,原本挺拔如松的身姿此刻也微颓,肩膀耷拉下来,眉眼无神。 夜色暗沉,但薛蕙还是看见他脖子上的一道道抓痕。 估摸着是薛茹的指甲划的。 “表姐。”看见薛蕙,蒋玉舟还是神色恹恹地行了礼。 “我来只问你一句话。”薛蕙直接开门见山,“你究竟有没有轻薄薛茹。” “没有!”蒋玉舟表情忽地变得很激动,连嘴唇都忍不住颤抖,微红的眼眶里甚至写满了委屈,“她是我的表妹,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那你又是如何去到的她房中,与她在榻上被人抓到。”薛蕙又问。 蒋玉舟咬住了唇,似乎难以切齿,双拳紧握,脸上神色复杂。 “你想清楚,若是再不肯开口,届时你与薛茹婚事一成,可没人帮得了你。”薛蕙眯着眼道。 沉默许久,蒋玉舟终于开了口,可他的语气里却满是迷茫:“我……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去二表妹房里的,只是等我意识清醒过来时,已经在她房中了。” 第536章 无理取闹 蒋玉舟从未觉得自己的酒量如此差,他分明只喝了几盏,怎么就醉的不省人事了呢? 他根本记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去到薛茹房中的,而等他意识过来时,薛茹正趴在他怀中,伸手解着他的腰带。 他想伸手阻止,却发现浑身虚乏无力。 薛茹主动拉着他上了榻,无论他如何挣扎,薛茹都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他脖子上的伤也是由此而来。 再后来……便是薛老太太等人突然闯进来,正好撞见他‘欲行不轨’。 蒋玉舟不愿开口的原因,是不知该如何说。 他若说是薛茹主动勾引他,便是坏了她的名声。 且这件事已发展成如今这样,他知道自己为了薛茹的名声,非得娶了她不可。 薛蕙听着,忽地皱眉问道:“她给你下了药?” “我觉着似乎不像……”蒋玉舟茫然地摇摇头,“可我也无法解释,我究竟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房中。” 他对那段经过没有一点记忆。 “行了,此事我已知道了,会还你一个清白的。”薛蕙道。 听到此话,蒋玉舟原本死灰一般的脸色稍稍变得鲜活了些。 薛蕙转身回到院里,可在薛茹闺房与宴息室中间犹豫了下,还是去了薛茹的闺房。 彼时甘氏与康氏都还在她身边陪着,她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薛茹靠在甘氏怀中,时不时还抽一下。 康氏则是坐在床边绣墩上,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忽有丫鬟进来禀:“大姑娘过来了。” 甘氏皱了皱眉:“她来做什么?” 薛茹则是下意识握紧了甘氏的衣袖,眼神有些慌张:“娘,她……” 她想说什么,但碍于一旁的康氏,只能将话又咽了回去。 “别怕。”甘氏则是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娘在这里呢,她不可能再将你送回妙音寺去。” 薛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没一会儿,薛蕙便进来了。 康氏起身向她行礼:“阿姐。” 薛蕙抿唇笑笑。 她转眸看向甘氏,道:“二婶,我想单独跟薛茹说几句话。” “她是我女儿,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甘氏果然不肯。 薛蕙淡笑:“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是关于薛茹脸面的,你们若不怕丢人,在一旁听着也无事。” 甘氏脸色微变:“薛蕙,别以为你要嫁进王府了便能对我这样说话,我好歹是你二婶!” 礼仪孝道往头上一压,她就不信薛蕙还能如此嚣张。 但薛蕙向来便不是个循规蹈矩的性子。 她瞥了眼甘氏,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你若不是我二婶,以你的所作所为,你觉得自己还能好好的站在我面前说话?” 眼见着甘氏脸色一白,就要发火,康氏连忙道:“母亲,咱们还是先出去吧。” “我不出!”甘氏梗着脖子,开始无理取闹,“我凭什么出去?她来无非是要替蒋玉舟说话,我告诉你,不可能!蒋玉舟轻薄了我女儿,他若不娶,我便闹去官府,让他连秋闱都去不了!” 第537章 白日梦 薛蕙冷笑:“既然如此,便别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了。” 她冷声道:“蒋玉舟不过是喝了几盏酒,便醉的不省人事,连如何来的这里都不知道。可方才我观他走路步伐平稳,身上酒气也不重,便知他根本不是醉酒,而是被人下了药!” 闻言,屋里其余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尤其是康氏,下意识握紧了手帕,眉眼间都变得紧张了些。 甘氏抿了抿唇,故作镇定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这里是薛家,谁会给他下药?” 薛茹则是心虚地往甘氏怀里靠,连眼神都不敢与薛蕙对视。 “谁最想嫁给他,自然就是谁给他下的药。”薛蕙道。 “你……你血口喷人!”甘氏勃然大怒,“我看你是想生怕我的茹儿抢了薛莹的婚事,才这般来造谣!” 听见这话,薛蕙就扬唇笑起来,眯着眼,深深望着薛茹,道:“我妹妹可是要进宫当娘娘的人,怎么会想嫁给玉舟表弟?” 薛茹果然愣住,猛的抬头,满脸错愕:“你……你说什么?薛莹要进宫当娘娘?” “哦,你们或许还不知道。”薛蕙得意地笑,“当今陛下要选妃了,凡是有品阶的官员,家中有女儿的,都要送进宫去选秀。咱们薛家虽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但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富商,自然也能去参加选秀。” “你……你好狠的心机!”薛茹猛地坐直身子,指着薛蕙大叫,脸上的懊悔之色根本藏不住,“你早知道此事,竟还一直瞒着,就是想偷偷将薛莹送进宫去!” 连康氏也震惊不已:“阿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爷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薛蕙挑眉道。 “娘!”薛茹抓住甘氏的手臂,急的慌不择言,“我也要进宫当娘娘,我才不要嫁给蒋玉舟!” 不等甘氏开口,薛蕙就道:“可如今谁都知道你的清白早就没了。” “我还是清白之身!”薛茹忙道,“蒋玉舟根本没对我做什么……” “住嘴!”甘氏想要阻拦,却没拦得住。 康氏虽早知此事有蹊跷,但此时真的从薛茹口中听到,她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是为薛茹。 薛茹总是被薛蕙压一头不是没有原因,她当真是个没脑子的。 而薛蕙已然得到自己想要的,心满意足笑起来:“如此说来,蒋玉舟是被冤枉的了。” “就算蒋玉舟没对茹儿做什么,可他确实唐突了茹儿。”甘氏还在挣扎,“姑娘家的名节最为重要,他大晚上被发现在茹儿的床上,若传出去了,让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此事发生在薛家,只要勒令好薛家的下人不出去乱传,外人怎么会知道?”薛蕙道,“除非有人故意传播谣言。” 甘氏还想说什么,但张着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原本胜券在握的事,竟被薛蕙三言两语便解决了。 薛茹早已沉浸在做娘娘的美梦中了,压根没留意到薛蕙嘴角的冷笑。 第538章 都是误会 事情的最后,是薛茹亲自去了薛老太太等人跟前,承认了一切都是误会。 蒋玉舟并未轻薄她,也算是还了他一个清白。 虽然最后也没说蒋玉舟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到了薛茹的房中,可这件事发展到这里,也算是一个好的结果。 蒋家人离开薛家时,薛婧握着薛蕙的手,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可她红透的眼里却是对薛蕙的感激之情。 “时辰不早了,玉春又睡着了,姑母早些回去休息。”薛蕙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如是说道。 “等改日,我再亲自设宴请你过去。”薛婧感激道。 “好。”薛蕙笑着点头。 而另一边,蒋玉舟则是郑重其事的给薛蕙行了一个大礼。 “表姐的恩情,我永世不忘。”他定声道。 “回去吧。”薛蕙道。 目送着他们离去后,众人这才各回各屋。 但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不知情的仍旧在想,薛蕙是用何法子将此事解决的。 知情的则是在想,她说的选秀,究竟是真是假。 只有薛蕙睡的最安心。 * 端午节一过,薛茹原是该回妙音寺去的,可她却迟迟未曾动身。 薛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也不提此事。 薛茹倒是规矩了许多,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外,都不出自己的院门,甚至一日下来都见不到薛蕙一面。 当然,薛蕙也没有提出要将薛茹送走的话,大家便干脆心知肚明。 五月十五前几日,贺兰大将军终于到京了。 兰清天不亮便起来了,甚至来不及等萧纪,直奔薛家而来。 当兰清被小月领着从侧门进后院时,薛蕙才刚起身没多久,还坐在梳妆镜前打扮着呢。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听就是兰清的。 紧接着房门被一把推开,没见兰清的人,倒是先听见了她的声音:“你怎么还未打扮好啊?” 她的声音里是急不可耐,风风火火的来到了薛蕙身后。 薛蕙从镜中看了她一眼,惊奇地发现她今日不是平时的打扮,竟还穿了身寻常姑娘的衣裙。 就连那原本高束成马尾的长发也梳成了髻,还戴了簪花。 芸香笑着打趣:“你今日这做派倒像个姑娘家了。” 兰清难得没有跟她斗嘴,她神色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裙领口:“这衣服穿的我别扭死了。” “是不是衣服不合身?”薛蕙笑着问,“一会儿让芸香替你调一下。” “倒不像是不合身。”一旁的荷香一面拿着螺黛替薛蕙描眉,一面道,“是她没穿习惯。” 兰清神色颇有些不耐,扯的衣领都乱了:“真不明白你们日日穿着这种衣服,怎么能习惯。” “我家姑娘出门就是坐马车,闲暇时也从不飞檐走壁,自然能习惯。”芸香笑道。 “你还要多久啊?”兰清开始催促她,“别一会儿误了时辰。” “不会的,你放心。”薛蕙让她放宽心。 话虽如此说,但她还是轻声让芸香荷香两人动作快些。 贺兰大将军昨夜便已到了京城,在城外休整了一晚,今日定会早些进城。 第539章 贺兰一家 贺兰一家世代都镇守在西北边关,多年未曾回京。 这次回来引起的轰动自然不小。 兰清跟着薛蕙一道坐在薛家的马车里,平日里一向坐不住的她,今日倒是规规矩矩的。 连薛蕙都撩了几次帘子朝外看。 不多时,马车终于来到城门口。 薛蕙与兰清一道下来,萧纪也恰好在此时赶到。 他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瞧着虽低调内敛,可却掩不住浑身贵气。 玉冠束发,面庞英俊,身姿挺拔如青松,腰间悬挂着香囊玉佩。 瞧见薛蕙,他眼角微挑,眉梢轻扬。 虽是清晨,可天边正缓缓升起的太阳仍旧烫的刺眼。 他从身后随风的手中接过了伞,撑开来,走到薛蕙面前。 伞下阴影将她整个人罩住,也凉快了不少。 周围前来看热闹的人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他们。 俊男靓女实在吸引眼球,更何况这还是摄政王。 薛蕙感觉那些人的眼神比太阳还要炙热几分,她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想从萧纪手中接伞,却被他躲开。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什么。”萧纪垂眸看着她,轻声说道。 薛蕙虽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可她也不太适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萧纪表现的太过亲密。 她刚要说什么时,一旁的兰清就道:“你们打情骂俏也换个地方好不好?” 她心急如焚,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多年未见的父兄呢。 “他们是你的家人,见他们你紧张什么?”萧纪忍不住笑。 “我……我这不是太久没见他们了嘛。”兰清紧张地用手摸了摸头发,担忧地问薛蕙,“我头发乱了吗?” “没有,好看着呢。”薛蕙笑道。 兰清又深吸了好几口气,好不容易将浮躁的心情平复下来,就听见城门口那边传来动静。 似是有铁蹄声由远至近。 眺目望去,便见路上百姓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路尽头便是一匹浑身漆黑的高头大马,正昂首挺胸的走来。 那马上之人穿着一身威严十足的盔甲,全身上下散发着冷凝与铁血的气息。 头盔之下,那张脸虽沧桑眼神却凶狠严肃,压迫感十足,下巴蓄着胡须,常年的风吹日晒让他的肤色显得黝黑,唯独那双眼亮的渗人。 在他身后则是跟着一位少年将军,瞧那五官眉眼,兰清与他倒有几分相似。 估摸着便是她的兄长了。 “那便是你的父亲,贺兰大将军。”萧纪的嗓音轻轻响起,“他身后的,是你二哥,贺兰津。” 先前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的兰清,却在此时没了声音。 薛蕙扭头朝她看去时,只见她努力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行人越来越近。 贺兰雄自然也看见了萧纪等人,他举起手,朝身后人打了个手势。 队伍立马停下来。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盔甲与配剑发出清脆声响。 待到萧纪跟前,贺兰雄双手抱拳,恭敬道:“臣贺兰雄,见过王爷。” 第540章 委屈 身后其余人也都赶紧下马,朝萧纪行礼。 萧纪则是连忙伸手扶起贺兰雄,眉目温和道:“大将军不必多礼,西北边关多年战乱不断,多亏了有将军才能护百姓安危。” “这是臣应当做的。”贺兰雄苍老的面上浮起一抹笑。 “将军远道而来,有什么话,等见了陛下再细说。”萧纪道,“不过有个人,你倒是得立马见。” 他说着,看向了一旁的兰清。 尽管兰清努力瞪大了双眼,可此时她通红的眼底仍旧蓄满了泪。 她紧紧抿着唇,虽未开口说话,但满脸的委屈却仍看的人眼眶一酸。 贺兰雄见到女儿的一瞬间,双眼就红了。 “清儿……”他一张口,语气已变得柔软了许多,看向兰清的眼神里更是心疼与愧疚,“你受苦了。” 兰清还是没说话,但她垂在腿侧紧握成拳的双手却在颤抖着。 贺兰津走上前来,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贺兰清,随后故作轻松道:“当年小妹来京时,才到二哥腿这里,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 这一刻,兰清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紧抿的唇角溢出一两声压抑不住的哽咽。 贺兰雄心疼不已,忙伸手将兰清揽进怀中:“是爹对不住你。” 薛蕙双眼一红,也跟着落下泪来。 她背过身,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她最看不得这样的场面,尤其是兰清期盼了这么久的家人。 她一度害怕家人不喜欢她,所以才会将她送来京城。 可是如今,真正见到他们,才发现她的一切顾虑都是没必要的。 兰清向来流血流汗不流泪,可今日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趴在贺兰雄怀里哭。 一边哭还一边语不成调:“我……我以为爹娘……都不要我了……” 她的嗓音里充满了委屈与害怕。 贺兰雄铁汉柔情,眉头几乎打了结:“瞎说什么?这么多年来,爹娘无时无刻都在想你。” 贺兰津也偷偷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然后感激地朝萧纪道:“这些年来,多亏了王爷照顾小妹,您的大恩大德,贺兰津无以为报。但凡王爷有需要差使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少将军客气了。”萧纪温声道,“兰清这些年来也帮了我不少忙,该是我感谢她。” 贺兰津哪能不知道他说的是客气话,但这里人多嘴杂,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将目光投向了一旁同样红着眼眶的薛蕙身上。 烈日下,她纤眉杏眸,琼鼻红唇,面容精致漂亮的犹如一朵肆意生长的富贵牡丹。 而萧纪却还主动为她撑伞。 贺兰津便道:“这位姑娘,想必便是未来的王妃了吧?” 萧纪与一个商贾之女订婚之事,早已传去了西北。 那时贺兰津还诧异过,堂堂摄政王,怎么会娶一个商户女? 而如今,当他真正亲眼见到薛蕙时,才明白次女若非生在商贾,只怕早已是入主中宫的人物。 “少将军好。”薛蕙盈盈行礼。 贺兰津却连忙侧身避开:“姑娘怎可向我行礼?” 第541章 陛下生辰 “少将军镇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小女子这一拜,少将军自然受得起。”薛蕙柔柔笑道。 她虽出身不好,可说话做事,行为举止却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贺兰津也能明白,为何兰清能与她相交了。 那边兰清与贺兰雄父女俩仍旧还未平缓下情绪。 但宫中派来的太监总管却在旁候了片刻。 “陛下还在宫中等着大将军。”萧纪道,“有什么话,等见了陛下再说。” 贺兰雄这才恢复冷静,他不好意思地朝萧纪道:“让王爷见笑了。” “无妨。”萧纪笑笑。 接下来的路便不是薛蕙能去的了。 他们一行人要进宫,薛蕙则是回薛家。 临走时,萧纪将手中的伞递给了薛蕙。 马车上,芸香想着方才的场景,说道:“姑娘,瞧着贺兰将军的态度,这次来京,回西北时,定是要带兰清走的。” “谁说不是呢。”薛蕙轻叹口气,既为兰清要回家而感到高兴。 又为与她分开而感到难过。 “可是……那选秀怎么办?”芸香忍不住问。 提起这个,薛蕙的眼眸便轻轻眯了眯:“贺兰大将军既亲自来了京城,便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兰清接回去的。” 无论他用何方法,兰清都不可能留在京城。 * 此后几日薛蕙都未曾见到兰清,更是连萧纪的影子都没见着。 直到五月十五这日,建元帝生辰。 即便这些与平常老百姓没什么关系,但宫里的热闹也影响到了宫外。 长公主拖着还未痊愈的病体进了宫。 前朝后宫凡是有品阶的官员后妃都齐聚一堂。 长公主的位置紧挨着吕皇后。 她与吕太后明争暗斗多年,互不待见。 此刻隔着吕皇后,长公主故意举着酒杯朝吕太后道:“吕家新丧,太后娘娘瞧着憔悴了不少,可要保重身子啊。” 她的眼底满是挑衅,微抬下巴。 吕太后脸上的笑顿时消失,恶狠狠瞪向长公主。 吕韬之死朝堂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无人敢说。 今日又是建元帝生辰,也只有长公主敢当众提此事了。 “姑母,你伤未痊愈,还是少饮几杯酒吧。”建元帝温和笑着,如此说道。 一向不服软的长公主,此刻却给了建元帝几分面子,没有再开口。 宴席过后便是歌舞,建元帝喝的醉醺醺的,一众朝臣觥筹交错。 对于远道而来的贺兰将军父子,自也是夸赞。 建元帝靠在龙椅上,正看着前方舞姬。 贺兰雄忽地起身,走到中间,抱拳朝建元帝道:“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往陛下成全。” 不待建元帝开口,吕太后却好似知道贺兰雄要说什么,沉声道:“贺兰将军,今日是陛下生辰,有什么话你不能等到改日再说?” “贺兰将军远道而来,又战功赫赫,多年来为边疆建设贡献良多,陛下该赏他才是。”长公主笑眯眯接了话,“太后娘娘连话都不让人家说,也不怕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吕太后气得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上的礼仪端庄,她何时不让人说话了? 第542章 被逼点头 “大将军但说无妨。”建元帝则是用眼神安抚了一下吕太后,才对贺兰雄道。 贺兰雄先道谢,而后才道:“小女这些年承蒙太后娘娘照顾,臣感激不尽。只是小女性子顽劣,恐惊扰了娘娘,臣想求陛下,让臣将小女带回西北严加管教。” 兰清性子顽劣是真,贺兰雄想将女儿带回去也是真。 可谁不知道,当初将兰清送进京,便是让她当质子的。 如今十年都过去了,西北边关虽战事不断,却也一直安安稳稳的。 若兰清在此时回去,将来会发生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且贺兰一家显然与萧纪更为亲厚。 建元帝并未一口应下,而是道:“大将军说的哪里话,贺兰姑娘只幼时在宫中待了几年,其余时候都是由皇叔教养着。” “是啊。”吕太后也道,“哀家膝下没有女儿承欢,有兰清整日闹腾着,哀家也不觉后宫清冷。” 听这话的意思,显然是不准备放人。 角落里的兰清几乎要将手中茶杯捏碎。 她脸色难看的紧,正欲开口说什么时,忽地被萧纪眼神制止。 “听闻贺兰夫人这些年身子抱恙,想来是女儿不在身边,忧思成疾。”萧纪不紧不慢道,“兰清入京已有十余载,这十年间从未踏足西北境内,骨肉分离,个中滋味想必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陛下。”贺兰雄抱拳,诚恳祈求,“臣愿用满身军功,换小女回家。还望陛下恩准!” 他说着,俯身下跪磕头。 一直没说话的贺兰津也忙起身过来,跪到父亲身边:“求陛下恩准!” 建元帝绷着脸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前两日贺兰雄进宫时绝口不提兰清回家一事,偏在今日当着朝臣的面下跪祈求。 若他不应,难免叫朝臣寒心。 可若他应了,那贺兰一家便再无可制衡的东西。 贺兰雄更是手握西北兵权…… 想到这儿,建元帝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吕太后。 “大将军是不信哀家?”吕太后正襟危坐,睨着荷兰性,企图以权压制。 “不是臣不信娘娘,只是小女离家多年,臣妻又重病多年,臣只担心她临死前都见不到小女一面。” 说这话的时候,贺兰雄眼眶都红了,当着众人的面,重重磕头,声声泣血:“陛下,请您怜悯臣妻一片爱女之心!” 话已至此,建元帝若再不答应,难免叫人觉得他心狠。 丞相齐文渊起身,行了礼后,才道:“陛下,贺兰将军对国,对君,皆是忠心耿耿,万万不可寒了他的心啊。” 有齐文渊这么一牵头,也陆陆续续有人起身为贺兰雄说话。 “朕允了便是。”建元帝沉声道,“贺兰将军快快请起。” “多谢陛下!”贺兰雄脸上这才露出笑。 至此,兰清一颗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宴席结束后,建元帝叫了朝中重臣去了养心殿。 宣布了要选秀一事。 这事早有传言,故而朝臣也未有惊讶。 于是要选秀的圣旨,次日天一亮便发布了出去。 第543章 苏怜儿发作 当消息传到薛家来时,顿时炸开了锅。 尽管此事甘氏母女早已知晓。 薛老太太一大早激动的连早膳都没用,就等着薛蕙过来请安了。 薛蕙刚进屋,就被薛老太太一连三问:“选秀之事你可听说了?是真是假?咱们家也能去选秀?” 眼瞧着薛老太太激动的脸庞都泛了红,薛蕙怕她一口气提不上来,道:“圣旨都出来了,还能是假的?” “那咱家的姑娘,也要进宫选秀?”薛老太太强压住心头的激动,问道。 原以为出了个摄政王妃便已是祖上烧了高香。 没想到她的孙女还能去选秀? 若当真留了牌子,日后薛家也是跟着水涨船高了。 相比于薛老太太的激动,薛蕙却表现的很平静:“祖母认为,薛茹跟阿莹,谁更适合进宫?” 这话犹如一盆凉水,将薛老太太浇了个透心凉。 细想之下,薛茹性子冲动没脑子,做事顾前不顾后,宫里的那些手段只会让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至于薛莹,虽有几分小聪明,脑子转也算快的,可她性子怯弱胆小,遇事常常拿不定主意,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她们俩,当真进了宫,只会成为宫斗的牺牲品。 这么一想,薛老太太方才脸上的笑就淡了下来。 可她仍有些不死心,挣扎着问:“难道……一个都不行?” “祖母若不怕日后被牵连,倒是可以试试。”薛蕙扬唇,似笑非笑。 “唉!”薛老太太重重叹气,懊恼道,“多好的机会啊,偏是她们不顶用!” 薛蕙倒是有勇有谋,可她早与摄政王定了亲。 但这话说完,薛老太太便想到了什么,她猛地抬眼看薛蕙:“所以先前,薛茹忽然改口,是因为你告诉她要选秀一事?” 否则那时,她本是咬死了蒋玉舟轻薄自己,怎么会突然说一切都是误会呢? “是。”事到如今,薛蕙也没有再瞒着。 “至于那周家姑娘,此次忽然进京,我估摸着也不是真的要嫁给玉舟表弟。” 薛老太太微微瞪圆了眼:“可……选秀的事,远在金陵的周家怎么会提前那么久知道?” 这一点,薛蕙也有些想不通。 她派去金陵的人回来后,探听到的事情,与她所得知的没多少差别。 那金陵巡抚原是能往上升的,可不知为何却在巡抚的位置上坐了多年。 甚至选秀的消息,周家比萧纪他们知道的还要早。 这只能说明,周家在宫中有人脉,且地位还不低。 薛蕙正要开口说话,忽地有丫鬟进来,急声禀道:“老太太,苏姑娘发作了!” 薛蕙一愣。 苏怜儿就发作了? 薛老太太也怔了怔,但很快反应过来:“请大夫和稳婆了吗?” “已经差人去请了,可苏姑娘疼的厉害。”丫鬟道。 薛老太太就伸手,一旁的婆子连忙上前来搀扶。 那苏怜儿腹中的孩子毕竟是薛有为的,也是薛家的血脉,她自然得过去看看。 薛蕙并不想去凑热闹,但她也好奇,薛老太太会如何处置了苏怜儿。 第544章 哥儿 苏怜儿提前发作,又是早上,薛有为还没出去,听说了消息后,也立马赶了过来。 连甘氏都过来了,她倒不是关心苏怜儿,而是在意她腹中的是男是女。 瞧见薛蕙也在这里,甘氏笑眯眯的朝她打招呼。 薛蕙态度不冷不淡的回了礼。 屋里时不时传来苏怜儿的一两声痛呼。 只有薛有为急的来回踱步。 这天儿热,即便摇着扇子也不顶用。 薛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差人去地窖里拿了冰过来,这才驱散了些暑气。 妇人生产不知要到几时,就这么干坐了一会儿后,甘氏便忍不住朝薛蕙打听: “不知选秀时咱们家应当做些什么准备?是不是要多赶制几套新衣?” 她极力克制着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但那双眸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原本注意力还在苏怜儿生产一事上的薛有为听见此话,也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薛蕙。 唯有薛老太太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心。 薛蕙淡淡笑道:“二婶这话问的,我又没去选过秀,我如何知道?” 甘氏一滞,随后尴尬笑笑:“你从前不是侯夫人嘛,位高权重,见多识广。如今眼瞧着又要嫁给摄政王了,这宫里的事情,你自然是比我们知道的多。” “选秀历来看重的便是出身品貌。”薛蕙好笑道,“以咱们家的出身,能去选秀已是不易,想要留在宫中,更是难如登天。我劝二婶还是不要抱期望了。” 甘氏脸色微微一变,不甘心地抿了抿唇,道:“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们薛家两个姑娘,还一个都选不上不成?” 她究竟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的女儿能进宫做娘娘? 薛蕙抑制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行了。”薛老太太沉声打断,“此时不是讨论这些事的时候。” 苏怜儿的吃痛声还时不时的传来,甘氏又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无端惹人心里烦闷。 苏怜儿这一发动原以为很快便能生下来,没成想等了半个多时辰都还没点动静。 薛有为坐不住了,起身朝薛老太太道:“母亲,我去铺子里看看,若苏氏平安产子,您再派人支会我一声。” “去吧。”薛老太太点点头。 薛蕙耐着性子等。 直到晌午了苏怜儿都还没生。 薛老太太着人准备了参汤,免得苏怜儿等不到产子就先没力了。 薛蕙在薛老太太这里用了午膳后便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约莫到傍晚时,苏怜儿才平安产下一个哥儿。 听见这消息时,薛蕙第一反应是这孩子约莫要养在薛老太太膝下了。 “那苏氏呢?”薛蕙问。 “听说生产时险些大出血,人还虚弱着。”荷香就道,“不过听说自己生了个哥儿,她倒是很高兴。” 薛蕙扬唇笑笑,道:“这下二房要热闹了。” 从前薛荣是薛家唯一的男丁,甘氏拿鼻孔看人。 哪知薛荣接二连三的出事,这苏怜儿又成功生下了庶子。 虽是庶出,却还是薛家的血脉。 甘氏若再不收敛些,只怕日后这薛家的一切也与薛荣没什么关系了。 第545章 放宽心 与此同时,钦天监也看好了吉日。 八月初八,宜嫁娶。 如今已是五月中下旬,距离真正出嫁不到三月。 虽说自从赐婚的圣旨一来,潘氏便在为薛蕙准备嫁妆了,早已齐全。 可这一日当真到来时,她也仍旧怕有哪里做的不好。 婚期已定,薛蕙这些日子也不好再出府。 倒是薛莹总往她这里跑。 约莫着是担心选秀的事。 薛蕙一面缝制着到时要见舒太妃的东西,一面抬眸看了眼坐在不远处怏怏的薛莹。 她趴在桌上,眼神呆滞地看着窗户,小脸紧绷,不知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薛蕙随口问。 薛莹回过神,语气低落道:“在想选秀的事……” 选秀的日子安排在秋后,毕竟秀女进京还要些时日。 别家的名门望族早已请了教习嬷嬷,只有薛家还一点动静没有。 薛蕙放下手中针线,轻轻笑道:“你这是担心选上,还是担心选不上?” “自然是担心选上了!”薛莹有些急了。 她话音刚落,荷香就‘噗嗤’笑出声:“三姑娘,您多虑了,自古以来选秀都是看重出身家境的,能被选上的秀女也大多是名门望族。” 薛莹的脸蛋微微有些发烫:“我……我这不是怕出什么意外嘛。” 她自然知道自己出身低,原是没资格选秀的。 薛蕙淡淡扫了荷香一眼。 荷香顿觉后背发凉,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了。 “你有这担忧,我也能理解。”薛蕙温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薛莹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道:“阿姐,我这是不是杞人忧天啊?” 她出身不好,相貌又不出众,从前与薛茹一道去参加别家宴席时,总有人将她认作是薛茹的丫鬟。 她这样的,进宫去当宫女还差不多。 “瞎说什么呢?”薛蕙不赞同道,“进宫的确没什么好的,况且你所担忧的,也并非不可能。” 她得罪了吕太后,难保吕太后不会为了报复她,故意将薛莹留在宫中。 “选秀一事,你不必担忧太多。”薛蕙安慰道,“我已求了王爷帮忙,不会让你留牌子的。” 出乎意料的,薛莹面上没有露出高兴,反而还有一抹担忧:“阿姐,这会不会让王爷太为难了?” 她知晓薛蕙不愿麻烦萧纪做任何事。 可此次为了自己…… “不会。”薛蕙笑着道,“荷香说的也没错,咱们这样的人家,原也不会留牌子。” 听到这儿,薛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面色也好了起来:“如此我便可放心了。” 她说完,又想起薛茹来,道:“可二姐姐还一门心思想进宫呢。” 同样都是薛家的姐妹,薛莹留不了牌子,薛茹也是如此。 提起薛茹,薛蕙面上的笑便淡了几分:“她想去送死,我拦不住,也不打算拦。” 况且她说什么薛茹也听不进去,懒得多费口舌。 薛莹还想说什么,芸香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帖子,禀道:“姑娘,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递来了请帖,邀您两日后过府一聚。” 第546章 缠指 范氏这帖子一来,姐妹两人才想起谢思怡也尚且在闺中。 此次选秀,她极有可能会留在宫中。 两日后,薛蕙准时赴约。 这次她带着薛莹一道去了。 这些日子正热的厉害,她们到时恰逢钰哥儿正哭的起劲。 范氏一张脸急的通红,乳娘抱着钰哥儿在一旁轻声哄着,可仍不见效果。 “这是怎么了?”薛蕙还没进屋,便听得屋里传来钰哥儿哭闹的声音。 范氏满脸的汗,瞧见她们姐妹俩来,面容窘迫道:“倒是让你们俩看笑话了。” “月份小的孩子本就阴晴不定,辛苦的是你。”薛蕙轻声安慰道。 范氏握着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这孩子每日早上都要哭闹几回,但也没哪一日像今日这般难哄的。” 薛蕙虽没生养过这么小的孩子,却也知道孩子哭并非毫无理由。 “要不请个大夫来瞧瞧吧。”她道,“别是身上不舒服,我们却不知道。” 一旁的彩环就道:“已差人去请了。” 薛蕙走上前看了眼乳娘怀中的钰哥儿。 他正哭得小脸通红,却只是干嚎,眼泪不见几颗。 “也不是饿了,早上起来还喝了奶呢。”乳娘也急的眉头紧皱。 薛蕙瞧了眼包裹住钰哥儿的襁褓,正想着是不是热到了时,便听得薛莹小声道: “这天儿这么热,许是钰哥儿感觉热了呢。” 众人闻言朝她看去。 薛莹突然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心下立时有些紧张,说话也磕磕绊绊:“从前我去赵真姐姐家时,她家中幼弟就很怕热……” 范氏将信将疑:“要不将孩子放到榻上。” 钰哥儿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外面包裹着他的襁褓也是用最细的冰丝制成的。 乳娘不敢耽搁,将怀里的钰哥儿放到榻上,刚一解开襁褓,她便惊讶出声:“哎呀,原是小少爷的脚趾被缠住了!” 只见钰哥儿原本白白嫩嫩的右脚拇指被一根冰丝缠绕着,不知缠了多久,那脚趾都有些充血发紫了。 乳娘连忙用牙咬断。 “难怪他哭成这样。”薛蕙道。 范氏满脸心疼,忍不住责怪乳娘:“你也带了这么久的孩子,怎么还能犯这种错误?” 她轻轻揉着钰哥儿的脚趾,见钰哥儿渐渐停下哭泣,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乳娘吓得连忙下跪:“夫人,是奴婢失职,请您责罚。” 范氏现在满脑子都是孩子,哪来的心思说她。 好在钰哥儿不哭不闹了,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咬着手指,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显然是饿了。 “先抱钰哥儿去喂奶。”范氏到底心疼孩子,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乳娘不敢再耽搁,抱着孩子去了暖阁。 范氏扭头朝薛莹道:“好在有阿莹,否则钰哥儿还不知要受多少罪。” 薛莹受宠若惊:“夫人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 “坐下说话吧。”范氏温声道,“我派人去请三妹妹过来。” 薛莹与谢思怡也许久未见了。 第547章 全然不同 谢思怡早盼着薛莹来了。 她同范氏与薛蕙打了招呼问了好,便拉着薛莹去了自己院子。 望着她们两人离去的背影,范氏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往后这样的日子,不多了。” 薛蕙心头一动,抬眸问她:“可是定了三姑娘要进宫?” 以国公府的门楣,以及谢思怡的容貌才情,她去选秀定然是要留在宫里的。 范氏轻轻点头,眉宇间却有一抹担忧:“三妹妹心思单纯,又是个没心眼的,她往后不知有多少苦要吃。” “我瞧着三姑娘倒不是你口中说的这般。”薛蕙轻声道。 毕竟是高门嫡女,便是再怎么单纯,也不可能一点心计没有。 “你那两个妹妹,不是也要进宫选秀?”范氏轻抿了口茶水,说道,“你就不担心她们?” 薛蕙却是轻轻一笑,道:“阿莹我自是担心,所以我也没打算让她进宫。” 范氏微微一愣:“你这话……听着像是有几分把握了。” “薛家的家境你也是知道的,若无这份财富,哪里够格去选秀。”薛蕙道,“即便走大运被选上了,那也是送进宫去给人当枪使的。” 薛莹与薛茹是什么性子她再了解不过。 连她都斗不过,如何去与外人斗? “哎。”范氏轻叹一口气,“阿莹有你替她筹划,是她的福气。” 可谢思怡却不同。 国公夫人分明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可她却仍没打消这念头。 薛蕙似乎瞧出她心里在想什么,说道:“国公府是百年的望族,但国公爷这些年已不理朝政,虽靠着从前的功绩仍被陛下高看一眼,可如今改朝换代,得陛下重用的朝廷新贵越来越多。” 世子只在军中谋了职,却只是个小官。 谢思远一心想报效朝廷远赴边关,却被国公夫人束缚手脚,郁郁不得志。 若还想维持国公府的门楣,谢思怡非进宫不可。 也难怪自年前起,国公夫人便对谢思怡管教严格。 是早为她要进宫做准备了。 “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知?”范氏面上浮起一抹苦笑,“可一想到全家的荣耀都寄托在三妹妹一人身上,我于心何忍?” 薛蕙轻轻捏着手中的帕子,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原以为只有她这样的身份对自己的婚事才没有话语权。 谁知连谢思怡这样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高门贵女,也难逃被安排的命运。 “三姑娘自己心里是如何想的?”薛蕙轻声问。 “她听说这事后,倒是什么也没说。”范氏语气微微惆怅,“但凡她能哭闹一场,我也不至于这么心疼她。” 谢思怡似乎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情,连句犟嘴的话都没说,这跟她以往的性子全然不同。 薛蕙也很诧异:“三姑娘比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谁说不是呢。”范氏道,“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可直到今日,我才发现我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这或许也是件好事呢。”薛蕙笑着握住她的手,说道。 第548章 笼中雀 谢思怡并非笼中雀,以她的才情品貌,即便不进宫,嫁入寻常世家,定也是位体体面面的主母。 范氏沉默半晌,道:“进宫就这么好吗?” 谢思怡自小便是被国公爷与国公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别说动手打她了,就连寻常训斥都是轻言细语。 可以说谢思怡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那后宫深似海,阴谋诡谲层出不穷。 便是再精明的人,进了宫都要掉一层皮。 “若有能选择的余地,或许多的是人不愿进宫。”薛蕙勾了勾唇,溢出一抹嘲笑,“不过却也有人前仆后继的想进宫。” 比如薛茹。 范氏似乎想到什么,看着她:“你那二妹妹……” 薛蕙点头:“她如今是一门心思的要进宫。” 薛茹此人,范氏是见过几次的,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 “只怕日后你的麻烦事也不少了。” “谁说不是呢。” 两人各有各的惆怅,一时间竟有些相顾无言。 “算了,不说这些了。”范氏道,“你与王爷的婚期到底是定了,恐怕在你嫁人前,咱们是没机会再这样聚了。” 提起此事,薛蕙的眼神就变得柔和许多:“我倒是没那么忙,许多东西从前便准备好了。” “你这次嫁人,跟前一次可不同了。”范氏压低了嗓音道,“你有个太妃婆婆,虽说王府里的事都是王爷做主,可自古以来婆媳关系便是最难迈过的一个坎。” 范氏这些年来与国公夫人虽是婆媳,却相处的犹如母女。 在这方面,她有许多经验。 薛蕙也没打断她的话,笑着听。 从前她与甄氏相处,一直都是压甄氏一头的。 婆媳关系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难题。 可一想到舒太妃,饶是薛蕙,也忍不住有些头疼。 两人聊了一整个上午,在国公府用了午膳后,薛蕙才带着薛莹离开。 回去路上,薛莹的情绪明显低落的多。 想来是她也知道谢思怡要进宫一事了。 薛蕙轻轻握住她的手。 薛莹微怔,抬眸看她。 “谢三姑娘的出身,便注定了她要走一条不寻常的路。”薛蕙道。 “我知道……”薛莹无奈一笑,“只是……我担心她。” “她背靠整个国公府,宫里的人轻易不敢动她。” 这是实话。 尽管国公爷手里没有实权,也没人敢来得罪这样的世家。 薛莹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靠在薛蕙肩上。 回到薛家,才刚下马车,前来二门迎的荷香便递来了兰清的话。 明日一早贺兰将军一行人便要离京回西北了。 薛莹惊讶:“这么快就要走了?” “贺兰将军此番离开西北已有两月,他若再不回去,恐怕边关会生变。”薛蕙心沉了许多,“兰清届时也要一道?” 荷香摇摇头:“来递话的人倒是没说。” 不论兰清明日走不走,薛蕙都是要去送一程的。 还没回院子呢,二房那边就有动静传来。 听说是薛有为与甘氏夫妻俩又吵起来了。 这次吵架的源头还是苏怜儿与她刚生下的孩子。 第549章 实话扎心 那孩子虽说是外室生下的,但好歹也是薛家的血脉。 洗三礼不办,这满月酒却是无论如何都要办的。 当然,这是薛有为提出来的。 甘氏自然不允。 她已是做婆母的人了,自家相公忽然养了外室,还生了庶子。 这本就是不光彩的事,传出去了不知有多少人看她笑话。 不藏着掖着便罢了,薛有为怎么还敢大肆摆满月酒? 两口子越吵越烈,最后闹去了薛老太太跟前。 薛老太太刚午睡起来,满头钗环尽退,只齐眉勒了条祥云纹镶祖母绿宝石的抹额。 她眉眼间的疲惫毫不掩饰,看薛有为两口子的眼神里更是充满了恨铁不成刚。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能因为这些事吵,你们也不嫌丢人!”她冷声训斥。 “母亲,您以为是我想同他吵吗?”甘氏红着眼眶,满脸委屈,“他先前养了个苏怜儿,孩子也生了,我已经够大度了,如今竟还要给孩子办满月酒。届时亲戚朋友一来,全知道这事了,我的脸往哪儿搁啊?” “你以为我不摆酒他们就不知道了?”薛有为冷哼道,“再说了,这是我薛家的血脉,有什么好丢人的?” “我看你就是被那狐狸精迷了心窍!”甘氏咬牙。 “若再吵都给我出去吵!”薛老太太烦的狠狠一拍桌,怒瞪他们俩。 两口子这才沉默下来。 薛老太太缓了几口气后,才道:“满月酒办不办都无所谓,如今最要紧的,是阿蕙嫁人一事。” 这话一出,薛有为与甘氏脸色都各自一变。 “薛蕙嫁人,那是老大一家该管的事。”薛有为扶盏喝茶,语气随意道。 薛老太太闻言,冷笑一声:“是嘛。你的女儿若要想进宫,你以为她能靠的是谁?是你们吗?” 一句话便成功堵住了薛有为的嘴。 “那阿蕙挑剔的很,便是我想帮忙,那她也看不上啊。”甘氏握着手帕,说着推辞之词。 她是什么什么人薛老太太早看透了,也懒得与她多费口舌。 “既帮不上忙,也少在这里添乱。” 甘氏被训的心有不悦,但想到自己闹来这里的目的便是不准薛有为办满月酒,如今已经成功了,她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薛有为却气得不轻,起身草草行了个礼后,便转身出去了。 甘氏心里得意的很,嘴角也有些压不住。 薛老太太见她那样,神色冷沉的道:“你也少在这里得意,别以为薛茹进宫选秀,便一定能留牌子,以她的脑子和那张脸,去做宫女还差不多。” 甘氏脸上的笑一僵:“母亲,茹儿也是您的亲孙女,您怎么能这么说她呢。” “我说的有错吗?”薛老太太也不怕得罪她,句句诛心,“论性子,她不如薛莹,论容貌,更比不上薛蕙。” 甘氏后槽牙几乎咬碎,脸上血色尽褪。 若非顾虑着薛老太太是自己婆母,只怕她就要破口大骂了。 “母亲既然这么瞧不上我的茹儿,那将来可别后悔。”她咬紧牙道。 第550章 送行 “哼。”薛老太太冷笑一声,“她只要不给薛家惹麻烦,我就阿弥陀佛了。” 甘氏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还想说什么,薛老太太就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甘氏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她走后,薛老太太贴身的婆子才道:“选秀迫在眉睫,如今这京中已有不少世家秀女在准备了,咱们铺子里也多的是人去买料子打首饰,都是些惹不起的人物呢。” 她虽没明说,但就差点名道姓说薛茹是无论如何都选不上的了。 “她们母女想做这白日梦,我便让她们做。”薛老太太冷声道。 “那二姑娘与三姑娘的婚事,可还要相看着?”婆子又道。 提起这事,薛老太太就想起了那周涵来。 以她的身份,也是要进宫选秀的,她与蒋玉舟的婚事便自然作罢了。 想到这儿,薛老太太眸色一暗,低声道:“薛莹的婚事倒是不着急。但这薛茹,却无论如何不能再留了。” 婆子是心腹,自然听得出薛老太太这话的意思。 “那便等选秀一结束,便将二姑娘的婚事定下了。” 当然,此时的他们谁也没想到后来的选秀是什么结果。 也没人认为薛茹会选上。 *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薛蕙便起身梳洗打扮。 她来不及去给薛老太太请安问好就出了门,怕误了贺兰一家离京的时辰。 等她赶到城门口时,萧纪已经在了。 不远处就是贺兰军,兰清正与贺兰雄与贺兰津说着什么,离得远,听不清。 萧纪走上前来,伸手扶她下马车。 薛蕙很是自然的将手递给他:“兰清今日也要离开了吗?” 萧纪轻轻摇摇头:“她会留到我们成亲以后。” “那也没多久了。”薛蕙步下马车,稳稳站到他跟前。 “往后也并非见不到了。”萧纪轻声道,“况且,她也还没离开呢。” 他笑着说。 兰清与父兄告了别,薛蕙与萧纪也一道上前同贺兰雄父子打了招呼,祝他们一路顺风。 临走前,贺兰雄郑重朝萧纪行礼道谢:“清儿还要在京城叨扰王爷数月,还请王爷多家照看,将来王爷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即便将军不开口,我也是要这么做的。”萧纪扶起他的手,“路途遥远,将军一路珍重。” 贺兰津也朝萧纪行礼:“王爷的大恩大德,臣没齿难忘。” 兰清的眼眶顿时红了。 她从不是爱哭之人,可这些日子与父兄相处下来,她更舍不得他们走了。 薛蕙轻轻握住兰清的手。 贺兰雄看向兰清,沧桑的面庞上一片慈爱之色。 他想交代两句什么,但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两月后,我便派人来接你回家。”他道。 兰清哽咽着说不出话,只一个劲的点头。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兰清的眼前模糊一片。 “既然这么舍不得,怎么不干脆一道回去呢?”薛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那可不行。”兰清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强行扯出一抹笑来,“我还要看着你们俩成亲呢。” 第551章 给她的嫁妆 兰清虽是大大咧咧的,可也明白这些年若不是有萧纪,她的日子哪有这么好过。 人要知恩图报,何况是她受了萧纪这么大的恩惠。 薛蕙原本觉得婚期遥远,一直也没怎么当回事。 可直到王府的聘礼送上门来,看着满院的箱子时,她还是恍惚了一下。 潘氏带着人在清点,顺道叫人造册入库,这些都是要跟着薛蕙一道去王府的。 薛蕙站在屋檐下,看潘氏顶着烈日交代仆妇们抬着箱子入库。 已是七月底了,天气却仍旧炎热的紧。 潘氏擦着额角的汗水,朝薛蕙走来,脸上是压制不住的笑:“王爷看重你,瞧瞧这满院子的聘礼,真真是比我为你备的嫁妆还要多。” 薛家家大业大,嫁妆这方面本就无需担心。 可她要嫁的是萧纪。 “进屋吃盏茶吧。”薛蕙道,“别着了暑气。” 荷香奉了茶,又叫人多拿了两块冰来。 待到屋里凉快下来后,潘氏才从自己贴身的婆子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放到薛蕙面前。 薛蕙微微诧异:“娘,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潘氏笑眯眯道。 锦盒打开来,里面放着厚厚一叠的房契与地契,甚至还有几间铺子。 除此之外,另还有数十张一千两一张的银票。 足足几万两。 薛蕙怔住:“娘,您哪来这么多东西?” “都是我这些年一点点攒的。”潘氏面有窘迫,“当年你嫁进侯府后,侯府上下都靠你的嫁妆养着,便是你祖母给你的几间铺子再挣钱,也经不住一整个侯府的嚼用。” 潘氏虽性子懦弱,可却有一颗爱女的心。 她只是怯懦,但并不蠢。 这些年也积攒下不少东西,如今都一股脑的给了薛蕙。 “这些东西,原是为你和阿莹准备的。可你要嫁的是王府,多带些过去总是没错的。”潘氏说着,眼眶微微红了。 “娘……”薛蕙心里一软,鼻尖泛酸,“我的嫁妆够多的了,您不需要再给我这些,还是留着给阿莹吧。” “阿莹日后出嫁,我自会为她再备一份。”潘氏难得如此坚持,“从前你嫁的是侯府,娘尚且不能为你说半句话。而今要嫁的是王府,又有那样一个厉害的婆婆……” 说到这里,潘氏哽了一下:“阿蕙,娘软弱无能,帮不了你什么,日后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娘,您别这么说。” 虽然有时薛蕙也怨过潘氏,可她明白,站在潘氏的立场,她做的已经足够多了。 “但这些东西,您留着给阿莹。”薛蕙十分坚持,“祖母跟您都为我另备好了嫁妆,还有从前我从侯府里带出来的那些,加起来也足足有一百多抬。” 她本是商户女,若非是要嫁王府,这样多的嫁妆,该是王公贵女才有的。 见她怎么都不肯要,潘氏只得将那银票硬塞给她:“别的东西你不要,这银子却必须得收。” 到时去了王府,处处都要打点,还不能太寒酸,这花钱如流水,万万不可落了人话柄。 第552章 记她的情 出嫁的前一晚,康氏来了薛蕙这里。 她小腹依旧平坦,身段苗条纤细,看不出像是有了几个月身孕。 薛蕙正同芸香等人交代着明日要带走的东西,瞧见康氏过来,她便笑着起身去迎:“弟妹怎么来了?” 康氏轻笑着嫌行了礼,才道:“明日阿姐就要出嫁了,于情于理我都该过来看看的。” 芸香已叫着荷香小月两人奉了茶,而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康氏顺势从平儿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给薛蕙:“阿姐,你打开看看。” 薛蕙诧异道:“这是什么?” 她一面问,一面打开来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两支赤金镶红宝石流苏凤钗,瞧着做工精致,价值不菲。 “阿姐出嫁,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还望阿姐不要嫌弃。”康氏柔声道。 她虽出身侯府,但却是庶女,当初嫁过来时嫁妆并不丰厚,能拿出这两支凤钗,已是她的极限。 薛蕙不肯收:“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东西我不能收。” “阿姐不肯收,是看不上?”康氏抿抿唇,“我知道阿姐不缺首饰,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你这话说的便见外了。”薛蕙微微无奈道,“你怀着孩子呢,还来操心这些事做什么。” 提到孩子,康氏的眉眼变得柔软了很多,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看向薛蕙,问道:“阿姐会不会觉得我使这些手段,过于下作。” 早在知道薛荣外面那些事后,康氏便反应过来了。 薛荣的所作所为,薛家一定都是知道的。 否则甘氏不会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让她怀上孩子,甚至不惜给薛荣下药。 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也都瞒着她。 初时康氏心里是痛苦难受的。 可后来想通,她便也明白,情爱什么的都是虚的。 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这个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平,若再不使些手段,如何自处?” 薛蕙语气云淡风轻,看康氏的眼神里,也并没有她以为的轻蔑与不屑:“薛荣的所作所为我很清楚,所以,无论你对他做什么,或是为了自己的日后用了什么手段,我都认为是人之常情。” 听到这些,康氏原本紧提着的一颗心才算是放下来。 “阿姐,谢谢你。”她眸含感动,真切道。 薛蕙看了一眼那锦盒,还是笑着道:“东西我收下了,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康氏笑着点头。 康氏离开后,芸香从外面进来。 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说道:“大奶奶倒是实心实意,这两支金钗即便是多宝阁最好的师傅都要花费些时日呢。” 薛蕙望着那锦盒,若有所思:“只盼望着她日后能记我的这份情。” 芸香一时没明白过来她这话的意思:“姑娘帮了她那么多,她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总不会是那等白眼狼吧。” 薛蕙笑笑,并未说话。 这世上最难猜测的便是人心。 没有人会亘古不变。 若无意外,将来整个薛家都会交到薛荣的手上。 第553章 成亲了 至于康氏腹中的孩子,若是个哥儿,日后掌管薛家后院的人,不出意外便会是康氏。 即便那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儿,以康氏的计谋,想必还会故技重施。 直到生下儿子为止。 薛蕙是要出嫁了,日后薛家的一切与她关系也不大。 可薛不为与潘氏却是要在薛家生活一辈子的。 但凡康氏生出点什么心思来,薛不为两口子只会任人宰割。 * 次日,寅时初薛蕙便被叫起,又是熟悉的一套净面开脸。 薛蕙疼得脸庞几乎麻木,可铜镜中的她肌肤细腻光滑红润,柳眉杏眸,眼下虽有淡淡疲倦之色,却不影响。 薛蕙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莞尔。 两次出嫁,她的心境全然不同。 这次她竟还有一丝紧张。 三个喜娘分别忙碌着,替薛蕙上妆挽发。 屋里屋外丫鬟婆子进进出出,有条不紊。 潘氏不得闲,要安排前院后院的事。 甘氏是指望不上的。 横竖不是她的女儿出嫁,她懒得操心,敷衍了事。 天亮时分,外头已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这是宾客上门了。 彼时薛蕙已身着大红喜袍,发髻上满是珠翠,沉甸甸的十分繁琐,凤冠压上那一刻,薛蕙觉得自己脖子都要挺不直了。 到了吉时,外面响起的鞭炮鼓声几乎响彻云霄。 萧纪前来迎人时,无人敢堵门。 这可是摄政王,谁敢为难他? 薛蕙与薛荣虽一向不和,但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下,薛荣也只得扯出笑脸,背着她走出薛家,送上喜轿。 沿途都是百姓此起彼伏的恭贺与道谢声。 薛蕙正疑惑时,喜轿外面便传来荷香压低的嗓音:“姑娘,王爷派了人沿街送喜银呢。” 薛蕙心想着,萧纪倒是还嫌不够招摇。 待到了王府,薛蕙被搀扶着下轿,跨火盆,拜堂,后送入洞房。 这一切她都曾经历过,可只有这时的她,才有那份小女儿该有的悸动与期待。 坐在喜床上,隔着红盖头,依旧能见绰约人影。 她们笑着在说话,十分陌生的声音,但薛蕙从中听到了范氏的声音。 “王爷来了!”范氏笑着道,“快让我们瞧瞧新娘子吧。” 随后便是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薛蕙垂眸。 眼前的红盖头被挑起,她还没抬眼,就听见一阵惊呼声: “新娘子可真漂亮!” “便是那天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 薛蕙抬眸,映入眼帘的是萧纪。 他眼眸含笑,眉宇俊朗,大红色的喜服将他面上一贯的冷峻淡然拂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细腻。 不得不说,萧纪的这张脸生的是真好看。 饶是薛蕙早已看习惯了,如今心跳也止不住加速。 好在她面上脂粉厚重,也看不出来她脸红。 范氏到底是了解薛蕙的,只见她垂眸的神情便知道她害羞了。 “我看咱们大家也别堵在这里打扰他们两口子了,咱们都出去吃酒吧。”范氏笑着叫了屋里所有看热闹的人出去。 安静下来后,萧纪放了喜秤,走到她身边坐下。 他抬手想要做什么,薛蕙却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你……你做什么?”她眉眼间有一抹慌乱与娇羞。 第554章 婚房 萧纪有些哭笑不得,他手顿在空中,指着她额头那被凤冠压出来的红印,道: “这里没外人,取下来吧。” 薛蕙脸这下更红了,眼眸闪躲着不敢看他的眼睛:“这不合规矩。” “在这里,我就是规矩。”萧纪眼眸噙着笑,轻声说道。 这里可是王府,他在这里,没人敢胆子那么大,私自闯进来。 薛蕙被他说的有些心动。 这凤冠重的出奇,一路过来,她只觉得脖子都快要断了。 “我去招待客人,你若需要什么,只管叫人便是。”萧纪道。 “好。”薛蕙轻轻应着。 萧纪没在婚房里久留,外头宾客都还等着他喝酒。 待他走后,芸香与荷香才上前来。 将凤冠取下后,薛蕙额头果然见一处显眼的红。 “姑娘饿了吧?”荷香道,“我去叫人送些吃的来吧。” 还不等芸香说什么,薛蕙便轻声阻止:“还是算了,刚嫁过来就要吃的,叫人知道了要笑话我的。” 芸香则是去倒了杯温水,递到薛蕙手上,同时对荷香叮嘱:“往后在这王府里,要称呼王妃,不可再像从前。” “知道了。”荷香捂着嘴道。 她是叫顺口了,一时改不过来。 薛蕙喝了口水,这才感觉喉咙舒服些。 “小月呢?”她问。 她身边只有芸香荷香两个贴身丫鬟,在薛家时倒还够用,可来了王府却不一样。 小月才进府没多久,许多规矩都还不懂。 潘氏又为薛蕙另选了几个伺候人的。 “守着库房那边呢。”芸香道,“您带过来的东西还需要造册入库。” 虽说这些早在从薛家过来时便已经弄好了,但芸香有意锻炼小月,便派了她与另两个丫鬟去办此事。 薛蕙点点头:“去打盆清水来,我要洗脸。” 脸上这一层又一层的脂粉,厚重的让她十分不适。 芸香犹豫了一瞬:“此时梳洗,是否过早了些?” 今日毕竟是她与萧纪成亲的日子。 “我什么样他都见过,也不必装模作样了。”薛蕙笑了笑。 荷香已去准备清水了。 反正在她眼里,姑娘怎么都是美的。 薛蕙此时才有功夫打量这间房。 屋里摆设一看便是全新打造的,处处流露着矜贵,临窗摆放着梳妆台,上面的胭脂粉膏琳琅满目。 四下俱有新鲜盆栽,还绽放着花朵。 衣橱软榻屏风,单独的浴室帷帐,连同身下坐着的这张拔步床。 这么多的摆设房间都还显得宽敞。 莫说是她在薛家的闺房了,就连当日在宋家时的四宜堂都比不上这里。 软榻的矮几上放着一盏小巧精致的三脚景泰蓝雕刻龙纹香炉,此刻里面正飘出袅袅细烟。 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但薛蕙却没觉得害怕。 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 前院与后院的热闹一直持续着,声音几乎传到婚房时,已经浅了许多。 薛蕙将脸上清洗干净,脂粉尽褪后,她的脸庞清丽脱俗。 芸香正想去找药膏来,替薛蕙涂抹一下额头的红印时,房门却被扣响。 第555章 取经 荷香小跑着去开了门,一见外头的人,便惊讶出声:“兰清!” “闪开闪开,重死了!” 兰清咋咋呼呼地进屋里来,手里提着食盒,瞧着沉甸甸的。 芸香赶忙上前去帮忙:“这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饭菜了。”兰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府里又不是没下人了,他偏让我送来。” 这个他即使不问,薛蕙也知道是谁。 他知道薛蕙刚来,对府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包括人。 又怕她不好意思要吃的,干脆叫一个熟人送了过来。 况且就兰清这做派,在王府里也无人敢置喙她的半句不是。 当然,穆琬除外。 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芸香扭头朝薛蕙道:“王妃,都是您爱吃的。” 薛蕙起身过去,见这摆了小半桌的菜,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坐下一起吃吧。”她道。 从前在薛家荷香与芸香倒也常与薛蕙同桌而食。 但如今却是不敢了。 “她们的饭菜也备好了,在隔壁茶房呢。”兰清道。 薛蕙便让她们先去吃。 她这里用不上人。 兰清坐到薛蕙对面,见她细嚼慢咽的动作,只觉眼睛都看的累。 “后日我便要走了。”她单手撑着下巴,如是说道。 薛蕙动作一顿:“这么快?” 她面露不舍。 兰清难得沉默了一下:“父亲说,娘病的重,不管是真是假,我总得回去看看。” “将军夫人或许真是思念你成疾,等一见到你,就痊愈了呢。”薛蕙道。 “希望如此吧。”兰清笑了下,如今这笑却是有些勉强了。 “王爷可安排了人送你回去?”薛蕙轻声问。 兰清点点头:“我父亲离开时,也留了人。” 他们都怕兰清在回去路上遭遇什么不测,所以早早便打算好了一切。 “回去后可要多给我写信。”薛蕙笑道,“别一回去见了家人,便将我们都忘到了脑后。” “我是那种人吗?”兰清哼声道,“我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的,你就放心吧。” 薛蕙扬唇轻笑,倒是没再说什么。 但兰清今日话明显比平常多。 “太妃娘娘虽出身高贵,但她从不是看人下菜碟的。”兰清道,“你平日里与她相处,只要拿出真心,她便会善待你。” 舒太妃不满意这门亲事,可她做的十分体面,没叫任何人难堪。 但这不代表她就真的接受了薛蕙。 薛蕙如今虽已嫁给了萧纪,可往后与舒太妃如何相处,才是一大难题。 薛蕙知道她是担心自己。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她道。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相信舒太妃也不例外。 “我说这些也是多余的。”兰清笑笑。 薛蕙当初能在宋家那样的虎狼窝安安稳稳过那么多年,也是有些手段的。 “明日一早你估摸着是要跟着王爷进宫谢恩,宫里的规矩,你可清楚?”兰清又问。 今日萧纪成亲,建成帝赐了许多东西,明日一早夫妻俩都要进宫面见圣上。 薛蕙虽也进宫过数次,但还是道:“你同我说说。” 第556章 新婚夜 兰清再是桀骜不驯,对宫中的规矩礼仪都是清楚的。 薛蕙虽有萧纪护着,可她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薛蕙一面用膳,一面听着兰清说宫里的事。 外面的觥筹交错声不见少,反而随着夜幕降临越发的大了。 直到宵禁前,王府里才彻底安静下来。 薛蕙一开始还正襟危坐,后来便随意的多。 眼瞧着萧纪一时半会回不来,她干脆褪了厚重繁琐的婚服,去浴室沐浴更衣。 等她穿着寝衣倒在柔软被褥里昏昏欲睡时,外面终于传来脚步声。 芸香急忙将薛蕙叫醒:“王爷回来了。” 薛蕙猛地惊醒,忙从床上坐起来。 她下意识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长发。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随后萧纪迈着长腿走了进来。 屋里四下掌了灯,他高大的身影被烛火拉长照在地上,在这一瞬间竟叫人心头忍不住有些紧张。 萧纪喝了不少酒,眼神醉的迷离不说,双颊都透着酡红。 脚步虚浮,像是站不稳。 薛蕙忙上前去搀扶,还没靠近,就闻到一抹浓重刺鼻的酒气,她忍不住颦眉:“这是喝了多少?” “放心,”他靠在她肩上,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她身上,说话时还带着笑意,偏说话大喘气,“我是装的。” 若不装醉,只怕他还脱不了身呢。 薛蕙费劲的将他扶去床边坐下,芸香适时递过来一杯温水。 薛蕙接了,再递给萧纪:“喝点水吧。” 哪知萧纪却没接,反而仰起头,漆黑的眼眸目不转睛望着她。 那眼神显然是在说:你喂我。 芸香扭过头。 薛蕙的脸庞却像烧红了一样:“发什么酒疯?” 好在萧纪也没再坚持。 他笑着接了杯子,一口饮尽。 “浴室里备好了热水,我叫人伺候你沐浴吧。”薛蕙强装镇定道。 “不必了。”萧纪却摇了摇头,“我没这个习惯。” 他说着起身就朝浴室走。 方才还七倒八歪的步伐此刻却平稳的很。 薛蕙这下相信他是装醉了。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单独属于他们夫妻俩的了。 芸香与荷香退了出去,都躲去了耳房。 这里能听见屋里叫人,又能避免听见一些别的动静。 薛蕙静静坐在床沿上,听着浴室那边传来的哗啦啦水声。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从前嫁给宋云书时候的事情。 那时她在婚房枯坐一夜,没等到宋云书,她自己也大松了一口气。 次日宋云书便领兵出征了,他们俩别说是同床共枕了,就连手都没牵一下。 薛蕙想到夫妻之事时,只有恶心。 宋云书没碰她,反而让她大松了一口气。 而今与萧纪,却是如论如何也躲不掉的。 薛蕙脑海中不由浮现起那时潘氏悄悄塞给她的那本小人书。 书上两个小人翻云覆雨颠鸾倒凤的一幕,让她至今想起来都还觉得脸庞滚烫。 薛蕙原是要等着萧纪出来的,可她又累又困,什么时候倒在床上睡着的都不知道。 迷迷糊糊间,屋里的烛火灭了好几盏,只余一点亮光。 薛蕙睡的昏昏沉沉,一双有力的双臂将她拉入怀中时,她猛地惊醒。 第557章 不合规矩 他胸膛滚烫的犹如隆冬的火炉,叫人挨一下都觉烫手。 薛蕙这时竟不敢睁眼了,连手也不知放在何处。 萧纪借着那丝丝光亮打量着薛蕙。 先前挑盖头时没细看,如今一瞧,才见她已洗去面孔粉黛,白皙细腻的肌肤上飘着两抹霞色,纤眉秀美,眼眸紧闭。 隐约可见她卷翘如蝶翼的眼睫微微颤抖着,显然是紧张。 萧纪一时忍不住轻笑出声。 听见他这笑声,薛蕙大着胆子抬眸。 却见他正盯着自己看。 薛蕙顿时又羞又恼,杏眸圆睁,气鼓鼓的:“你笑什么!” 她想要推开萧纪的手,哪知他却抱得更紧。 双手犹如铁钳一般,紧紧锢着她的腰肢。 “我是高兴。”他道,“肖想了这么久的人,终于是被我娶了回来。” 他说话时语气诚恳且真诚,并不像是在拿薛蕙寻开心。 “你……当真这么想?”薛蕙不挣扎了,“可你知不知道,外面多的是人看你的笑话。” 堂堂摄政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偏要娶一个和离过的。 还是商户女。 无论哪一种都不好听。 “谁若敢传你的半句不是,我定会拔了他的舌头。”萧纪抬手,用粗粝的指腹轻轻揉着她的下巴,眼神越发的幽深,“他们如何说我,我并不在意。” 在外人的眼中,他早已罪恶滔天,不在乎再多一个笑名。 他从来都是做多说少的性子。 可此时他说的话却叫薛蕙一颗心都乱了。 她忍不住扑进他怀中。 她的这一举动叫萧纪身体微微一硬,手掌已悄然摸进她的衣襟里。 薛蕙没有任何反抗,而是悄悄从枕下摸出一条白巾子,垫在了身下。 月色正好,满室荒唐。 薛蕙死死咬着唇,生怕发出叫人不堪的声音。 可萧纪却偏要使坏,重重撞上一下,一声呻吟到底是从薛蕙嘴角溢出。 但她立马捂住嘴,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眸,狠狠瞪着正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他双眸闪着狡黠的笑,俯首亲上她的脖子。 这一夜叫人难熬。 薛蕙后来是如何睡过去的都不知。 卯正时,她迷迷糊糊的醒来,见外头天已有了亮色。 腰间搭着萧纪的手,沉的她连起身都困难。 她呢喃着伸手去推他:“该起身去给太妃娘娘请安了……” 萧纪眼睛也没睁,却还是回应了她:“母亲起的没这么早,再睡会儿。” “母亲会怪罪的吧……”薛蕙话虽是这么说,可眼皮还是沉了下来。 萧纪将她揽入怀中,抱着她继续睡。 再醒来时,已是青天白日。 薛蕙猛地坐起身,连带着吵醒了身旁的萧纪。 “怎么了?”萧纪睁开眼,便见薛蕙慌忙爬下床的动作。 “这两个丫头,怎么也不知道叫我起身。”薛蕙有些恼道,“刚嫁过来便迟了给太妃娘娘请安,不合规矩。” 萧纪哭笑不得:“怎么开口闭口就是规矩,从前倒不见你这样。” “从前我也没有一位太妃婆婆。”薛蕙一面说一面已经下了床。 第558章 婆媳 薛蕙穿好了鞋,正要叫芸香进来伺候梳洗时,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来,转过身。 萧纪刚从床上坐起来,瞧见她方才还着急忙慌的脸庞上此刻却又浮起一抹不自然。 “怎么了?”他问。 “你……你看看吧。”薛蕙伸手指了指床铺。 看看? 看什么? 萧纪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她的意思掀开了被褥,便看见了那条染了一抹红的白巾子。 他一怔:“这是……?” 薛蕙脸红了红,却不理他,径直去了浴室。 而萧纪后知后觉,也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可他第一时间不是惊喜,而是想到过去听说的那些关于薛蕙的流言。 外人说她占着侯府主母的位置,却无法为宋云书生下一儿半女。 以至于宋云书带着别的女子回去,强压着薛蕙点头。 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可从未为自己辩驳半句。 她过去的日子,比他所看到的,更加难熬。 想到这里,萧纪眼眸微沉,起身走到浴室门口。 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他没有进去,而是隔着帘子,低声说道:“我从不在乎这些。” 里面的水声停了下来,过了片刻,才传出薛蕙平静的声音:“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想让你知道。” 无需多言,这种事在他们两人之间也不必多说什么。 * 重新沐浴更衣以后,薛蕙与萧纪便直接去了太妃娘娘那里。 彼时舒太妃也刚起身没多久。 正用着早膳。 瞧见他们夫妻二人前来,便问:“用过早膳了吗?” “还没。”萧纪道。 便有人去重新拿了碗筷。 薛蕙随着萧纪一道落座。 “一会儿可要进宫?”舒太妃又问。 “昨日陛下赏赐下来那么多东西,按理是要进宫谢恩的。”萧纪说。 舒太妃还要说什么,可目光却落到了一旁的薛蕙身上。 薛蕙低眉顺眼,好似并不在意他们说什么一样。 “母亲想说什么便说吧。”萧纪注意到她的眼神,说道,“这里都不是外人。” 舒太妃沉下来一口气,道:“听说近来朝中政务繁忙,陛下已经许久不曾进后宫,估摸着再过些日子,便要召你进宫协理朝政了。” 自从萧纪辞官以后,他连早朝都不去了。 政务这一块建成帝已不需吕太后插手。 从前他仰仗着萧纪,可萧纪甩手不干后,建成帝日日都在养心殿看折子看到半夜。 除开八月十五的中秋宴,还有秋闱以及选秀。 桩桩都是大事。 “我辞官一事,并非意气用事。”萧纪低声道。 舒太妃微微皱眉:“吕家虽不成气候了,可到底盘根多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只有大权在握,才能让吕家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事我有分寸,母亲不必担心。”萧纪并不愿多说。 他见薛蕙只静静喝粥,便往她面前的小碟内夹了一只水晶虾饺。 看到他这举动,舒太妃眉头皱的更紧。 从舒太妃院里出来,薛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萧纪听见她大喘气的声音,轻轻笑了笑:“这就怕了?” 第559章 面见圣上 “我这不是怕。”薛蕙看他一眼,“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在明知舒太妃对她不满的情况下,她能做的便只有谨慎小心。 但好在大家都是体面人。 尽管对她再不满,舒太妃也从未在人前让她下不来台过。 他们紧接着要进宫,所以从舒太妃这里出来后,便直接离府了。 马车上,薛蕙问:“除了见陛下,还要去后宫吗?” “不必。”萧纪摇摇头。 如今见了吕太后,不可避免的便是发生口角。 萧纪懒得去应付。 薛蕙正好也不想见吕太后。 他们进宫的时机挑选的好,彼时建成帝刚下早朝,见了几位大臣,眉头几乎拧成结。 薛蕙跟在萧纪身边进了养心殿,全程垂眸没敢抬眼。 建成帝在上方坐着,脸色阴郁,却在见到萧纪的时候露出一抹笑: “皇叔来了。” 他的视线在薛蕙身上打了个转。 “臣携家眷薛氏前来叩谢皇恩。”萧纪眼神淡漠,连说话语气都是不咸不淡。 薛蕙心头微微一凛。 普天之下,敢对建成帝用这种态度说话的人,怕是只有萧纪了。 “如今皇叔心事已了,不知何时归朝?”建成帝试探着问道。 “朝中能人异士众多,臣不敢再给陛下添乱。”萧纪道。 闻言,建成帝面色略微有一抹苦涩:“皇叔还在跟朕置气吗?” “陛下哪里的话。”萧纪淡淡笑了一下。 “母后那边,朕早已劝解开导过了。且当日皇叔斩杀企图越狱之人,原是有功的。”建成帝沉声说道,“只要皇叔愿意回来与朕协理朝政,朕愿意给皇叔赔礼道歉。” 身为当今天子,他能说出这样一席话,已是上位者甘心低了头。 若萧纪的态度还不肯缓和,怕是要惹麻烦。 想到这儿,薛蕙眼眸微微转了转,看向身旁的萧纪。 恰巧,他也在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他神情淡淡。 薛蕙朝他使眼色,又怕他看不懂。 即便萧纪再是生气,如今也不可当着自己拂了建成帝的面子啊。 好在萧纪还算理智,也没继续拿捏架子。 “陛下此话言重了。”他道,“只是臣刚新婚,想暂且休整数月。” “应该的。”建成帝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他又看向薛蕙,这次眼底带了笑:“薛家的名声在京城是响当当的,连朕也听说过。” 薛蕙知道这事建成帝有意在抬举自家,她忙道:“能入了陛下的耳,是薛家修来的福气。” 场面话嘛,谁不会说。 “正好今日皇叔来了,朕有些事也想同你说说。”建成帝道。 接下来的话便不是薛蕙能听的。 有掌事太监领了薛蕙去偏殿等候。 宫女进来奉了茶点。 薛蕙没敢动,只是静静坐在雕花木椅上。 芸香站在薛蕙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外面忽有轻轻响动。 像是有哪位贵人来,却被拦在养心殿外。 不过那贵人却没离开,而是转头朝薛蕙所在的偏殿来了。 听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薛蕙刚站起身,便见外头进来一位衣着华丽,容貌上乘的妃子。 第560章 容妃 薛蕙没见过她,但在看到她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庞时,便瞬间猜出了她的身份。 先前来和亲的那位羌族郡主。 她虽穿着与后妃相差无几的衣裳,可那双眸子却深邃的犹如星海,长发挽在脑后,鬓边落下来的碎发微微卷翘。 她五官生的大气充满野性,看人的目光犹如狼崽一般。 建成帝单独赐了她封号容。 薛蕙站起身,恭敬朝她行礼:“臣妾见过容妃娘娘。” 她好似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她的官话说的并不熟练。 “羌族来的郡主,臣妾自然听说过的。”薛蕙轻笑道。 听到羌族二字,容妃眼眸微微暗沉了些,但很快又笑起来:“他们说,摄政王的王妃在这里,我便过来瞧瞧。” 她说着,眼神果然毫不掩饰的在薛蕙身上打量着。 “你跟传言中的一样,果然生的很美。” “娘娘过奖了。”薛蕙道,“臣妾哪里比得上您天人之姿。” “你不要说这种话来恭维我。”容妃摆摆手,几步走过去坐下,见薛蕙还站着,又叫她也坐。 “这后宫与我们羌族草原不同,人人说话都藏着心思。”容妃说。 薛蕙微微惊讶。 她一时分辨不出容妃这大方磊落的性子,究竟是装的还是果真如此。 后宫里如今妃子少,勾心斗角也少。 一旦将来人多了,容妃这性子,只怕第一个便要被算计。 “娘娘可有听过一句话?”薛蕙问道。 “什么话?” “一入宫门深似海。” “一入宫门深似海……” 容妃呢喃着这句话,面上有些许迷茫:“是何意思?” 薛蕙:“进宫容易,出宫难。” 人人都觉得进宫做娘娘好,可再好,哪有自由重要。 “来了这里我才知道,这里的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容妃笑笑,“在我们羌族,人人都能骑马射箭。”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指腹轻轻揉搓两下:“自从来了京城,我便再没摸过弓箭,手上的茧都快没了。” “在我们这里,女子鲜少会骑马射箭。”薛蕙道。 “皇上说,等明年秋猎带我出宫。”容妃说这话的时候,深邃的双眸亮晶晶的,但下一刻又有些失落,“可是明年还很远。” “娘娘若是觉得无聊,不妨给自己找些事做吧。”薛蕙笑说。 “可我能做什么呢?”容妃迷茫道,“你能常进宫来陪我说话吗?” 薛蕙面上露出一抹为难。 “啊,是我考虑不周了。”容妃面带歉意,“不过今日你能陪我说说话,我很开心。” 薛蕙:“娘娘开心就好。” 容妃天真的有些不像一个部落郡主,当真是半点心计也没有。 羌族人怎么会想到将她送来和亲呢? 薛蕙想不明白。 薛蕙与她只聊了一刻钟,她便起身离开了。 她又去等了一会儿建成帝,但养心殿她始终进不去,后来便失落回了后宫。 直到半个时辰后,萧纪才从养心殿出来。 薛蕙与他一道出宫。 路上,她说起容妃。 第561章 仅此而已 后宫的妃子不多,如今最受宠的便只有容妃。 或许建成帝喜欢的也是她这性子吧。 “她连咱们这里的话都说不太明白,恐怕日后选秀结束,她连被人算计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同情她了?”萧纪笑问。 薛蕙摇摇头:“同情倒不至于,她始终是羌族人,这些年间羌族人鱼肉边关百姓,但我对她,也恨不起来。” 她只是被送来和亲的一个棋子,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世道向来对女子都是不公平的。 “她始终是羌族郡主,只要她自己不作妖,陛下也不会对她怎么样。”萧纪低声道,“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薛蕙心神微动,想到容妃进宫这么久了,可这肚子却始终没什么动静。 她犹豫着:“王爷是说,她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没想到她这么敏锐,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她便猜到了。 萧纪看她的眼神更加的火热:“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聪明。” 也不知怎么的,薛蕙莫名就想到了昨夜的事。 那时烛火早已燃尽,借着月光,他的眼神比此时还要火热。 在他的眼神下,薛蕙只觉自己似乎衣不蔽体。 她忍不住瞪他:“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他装无辜:“我什么都没说。” 后又补充:“也什么都没做呢。” 薛蕙眼睛瞪得更大,启唇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又羞又怒的扭过头不理他。 萧纪笑出声,伸手去揽她的腰。 薛蕙却像是做贼一样立马推开他的手,压低了嗓音警告他:“这里是外面!” 马车内虽只有他们二人。 可马车外的声响却源源不断传进耳中,薛蕙心虚的要死,生怕被人察觉什么。 “我什么都不做,只想抱抱你。” 萧纪顺势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捏着。 莫名的,薛蕙又想到他昨夜也是这般揉自己的。 她浑身像触了电,立马甩开他的手。 她背过身去,不再看萧纪。 可那通红的耳朵却藏不住。 * 回到王府已是晌午以后的事。 两人去给舒太妃请了安,便一个去前院,一个回后院。 薛蕙昨夜被折腾的不轻,又奔波这一趟,连午膳也没什么胃口吃便去床上歇了。 芸香与荷香还是守在外面,两人对昨夜听到的动静闭口不谈。 薛蕙这一觉睡到下午才醒来。 准确的说是被饿醒的。 芸香了解她,估摸着她醒来便要饿,所以提前就叫人备好了吃食。 王府的厨娘比起薛家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的菜到了这里,摆盘更加精致,味道也更细腻。 薛蕙一面吃一面问了萧纪的行踪。 “王爷去了前院便一直没回来,估摸着是有事情忙呢。”芸香说道。 萧纪做的那些事薛蕙并不打算过问,他若是肯说,她听着便是。 “昨日我都忘了问,如今替我看守库房的是谁?”薛蕙问道。 她身边最得力的人只有芸香与荷香。 可若让她们俩去守库房,又有些大材小用。 “是大夫人身边拨过来的一个老妈妈。”芸香道。 第562章 践行 潘氏虽总是做事拎不清,但在薛蕙这件事上,却格外的重视。 薛老太太曾说要送人过来,被潘氏拒绝了。 她难得如此硬气一回。 薛蕙身边如今用的人都是潘氏亲自挑选过的。 替她守库房的那个更是跟在潘氏身边几十年了,是有经验的,又忠心耿耿。 “从底下丫鬟里再挑两个上来。”薛蕙喝了口粥,轻声道。 进屋里服侍的,光靠她们两个是不行的。 小月年纪又太小,见了萧纪吓得跟鹌鹑一样,更别说是服侍人了。 “已经挑了两个,等着您点头呢。”芸香笑说。 她做事总是面面俱到,也让薛蕙放心不少。 “这些日子你跟荷香辛苦些,等咱们在王府站稳了脚跟,便能松一口气了。” “是。” 主仆二人笑呵呵说着话。 兰清来时已是近傍晚。 薛蕙恰好让芸香从库房里取了东西出来,瞧见兰清来,她便笑着招呼道: “来看看,这东西喜不喜欢。” 她将手里的一把匕首递给兰清。 那匕首做的十分精致,手柄处与刀鞘都雕刻着精美绝伦的花纹,甚至在手柄上方还镶嵌了一颗拇指大的色泽莹润的红宝石。 兰清见过的好东西不少,可这么大的一颗红宝石向来都是做头面的,薛蕙竟然用来做匕首的装饰。 她瞪大了眼睛:“这就是财大气粗吗?” 她将匕首接过,从刀鞘里拔出来,那锋利刃尖还镌刻着她的名字。 “这花了不少银子吧?”她爱不释手的翻看着,越看越喜欢。 “只要你喜欢,花多少银子都值。”薛蕙笑道。 这是她知道兰清要回家以后,便特意叫人去打造的。 寻常女子喜欢的那些金钗银簪,兰清定然是不喜欢的。 这把匕首,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可……可我都没给你准备什么。”兰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薛蕙道。 她与兰清也算是不斗不相识,兰清为了她都差点没命。 “你等着,等我回家以后,将西北的奇珍异宝都搜罗来送给你。”兰清向她保证。 薛蕙也没扫兴,笑着点头:“好,我等着。” 她明日便要离开了,今夜大家自然是要为她践行的。 穆琬与兰清一向合不来,但今夜也坐了下来。 饭桌上只有他们五个,但兰清的话实在多,叽叽喳喳的,倒是吃出了十个人的热闹。 兰清喝了点小酒,脸蛋红红的。 舒太妃望着她,不舍道:“她这一走,再见就不知是何年月了。” “娘娘放心,只要您想见我,只管去一封信,不论多远我都回来。”兰清手里还握着酒杯,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了。 穆琬嫌弃地看着她:“回去后可别喝酒了,让人看笑话。” “你……!”兰清下意识要与她斗嘴,可转瞬又笑起来,“我不与你多说,横竖明日过后,你也见不着我了。” 穆琬扭过头,懒得再看她一眼。 “少喝些,明日一早要走,仔细到时候头疼。”薛蕙轻声劝她。 第563章 回家日 兰清也算是在萧纪身边长大的,她有几分酒量,萧纪清楚的很,所以并未出声阻拦。 这一晚兰清喝的醉醺醺的,被扶回了房间。 穆琬与她再怎么不对付,还是给她配了一副醒酒汤。 薛蕙滴酒未沾,回到屋里已是深夜。 丫鬟已经备好了热水,她看了一眼萧纪,想说什么,还没开口,他便道: “你先去洗。” 薛蕙也没与他客气。 她洗完后萧纪再去。 等萧纪从浴室出来,拨开拔步床的帷帐时,便看见薛蕙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白净粉嫩的脸蛋,已经闭眸睡着了。 他无奈地笑一声,贴着她靠了上去。 他到底是没再做什么。 可清晨薄雾四起时,薛蕙睡的正熟呢,便感觉有一双手上下游走着,摸到敏感处,还轻轻捏了一下。 薛蕙惊呼出声,但下一刻便被萧纪捂住了嘴。 她顿时清醒过来,说不了话,只能睁大了眼睛瞪他。 可萧纪却像是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的解开她的寝衣。 薛蕙原是不愿意的,她还记着今早兰清要离开的事。 但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让他得了逞。 好在萧纪还有些分寸,没太过分。 * 屋里大清早便叫了水。 芸香与荷香连忙抬了热水进浴室。 瞧着薛蕙的脸庞泛着红,可眼神又冷得吓人。 两人都没敢多问。 反观一向冷脸的萧纪却是笑盈盈的,夫妻俩像是调换了一样。 用早膳时,萧纪显然是想讨好薛蕙,可他夹的东西薛蕙碰都没碰一下。 芸香与荷香默默对视一眼,这下终于明白,王爷王妃是闹矛盾了。 用过早膳,两人便去给舒太妃请安。 昨夜宿醉的兰清竟也来了,还精神抖擞的模样。 “我还担心你睡过头,看来是我多虑了。”薛蕙脸上终于扯出了一抹笑。 “今日可是我回家的日子,天大的事也阻拦不了我。”兰清嘻嘻笑道。 “我送你出城。”薛蕙道。 可兰清却摇了摇头:“不要,若你们都去城门口送我,我怕到时我就舍不得走了。” 家人重要,可萧纪与薛蕙他们同样重要。 兰清与萧纪相处的时间,甚至比自己的家人还要多。 “我让随风送你回去。”萧纪开口道。 “这不行。”兰清再次拒绝,“你身边最信任的人便只有他了,他走了万一你出什么事怎么办。” 萧纪还想说什么,但被兰清打断:“你们就放心吧,寻常人可近不了我的身。” 想到还有贺兰雄离京时留下的那些人,萧纪到底是没再坚持。 话说到这里,兰清便郑重向舒太妃告辞:“太妃娘娘,兰清这就走了,您千万保重身子。” “一路平安。”舒太妃温柔地笑着,“回了家记得替我向你母亲问声好。” “知道了。”兰清笑着点头。 她的东西不多,连衣裳都是以轻便为主,寻常女子的金银首饰更是没有,只有一个小包袱,故而连马车都用不上。 但她那性子,也坐不惯马车。 第564章 儿女情长 兰清没让其余人再送,只让薛蕙送自己到了王府门口。 随风已为她备好骏马,在门口等候着。 “你与王爷吵架了?”兰清忽地压低嗓音问薛蕙。 她虽大大咧咧的,但方才也看出来了,薛蕙没与萧纪说话,甚至连个眼风都没给他。 “没有。”薛蕙只好否认。 她也不好意思说是因为今早晨间的事。 “既然你不说,那我也不多问。”兰清道,“不过日后王爷若是让你受委屈了,我就来京城接你去西北玩。” 薛蕙忍不住笑:“你以为我是你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脚长在你自己身上,难道你想走还有人会拦着你不成?”兰清道。 “没人拦着我,但绑在我脚上的东西,却一样不少。”薛蕙无奈道。 兰清当真往她脚上看了一眼:“我说你就是想的太多,非用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拴住自己。” 她生性就爱自由,在京城的这些年,她便像是笼中的金丝雀。 而今挣脱束缚,将要飞往广阔天地。 “好了,你该上路了。”薛蕙柔声道,“天黑前一定要赶到驿站,别贪图行程,不要走夜路。” “知道了。”兰清点头,“那我走了。” 她潇洒地朝薛蕙挥挥手,而后往随风那里走去。 隔着一段距离,薛蕙只看见她与随风说了几句话,但听不清说了什么。 待到兰清翻身上马,最后朝她看一眼,而后挥鞭策马离去。 随风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后,这才转身。 薛蕙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他那一抹不舍被看了个正着。 随风与萧纪一样,都是情绪鲜少外露的性子。 “王妃。”随风上前来,行了礼。 “你的心思,为何不让她知道?”薛蕙轻声问,“兰清在儿女情长的事上有些迟钝。” 她早看出来,随风对兰清的不一般。 “王妃莫要拿我取笑了。”随风语气略微苦涩,“她是将军之女,我配不上她,也从不敢肖想。” 对他来说,只要能这么远远的看着她,偶尔说上几句话,便已经满足了。 “她这一回西北,再见遥遥无期,当真不后悔吗?”薛蕙问。 不后悔吗? 随风也在心里问自己。 但下一瞬,他便知道了答案。 “只要她过的好,我就不后悔。” * 兰清身后跟着六个带刀侍卫,这都是萧纪的亲信,另还有数个暗卫。 一行人骑马出了城,便遥遥看见贺兰家的人。 兰清正要过去时,忽地瞧见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定睛望去。 那不是禁军统领于骁吗? 虽然心存疑惑,但兰清隐约感觉,他是在等自己。 她放慢速度,慢慢朝于骁走去。 隔着还有几步远的距离,兰清开口道:“于统领今日不当值?” 于骁神色冷漠,连眼神都没丝毫变化。 “我来迎人。”他说。 “哦。”原来不是等自己啊,“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于统领了,告辞。” 兰清说着便要策马离去,却被于骁叫住: “贺兰姑娘这是去往何处?” 第565章 令人紧张 “回家。”兰清说。 “何时再回京?”于骁问。 “看心情吧。”兰清道。 于骁抿了抿唇,冷漠如冰块的脸庞却始终如一:“一路顺风。” “多谢。”兰清敷衍地抱抱拳。 看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兰清又等了等。 可他始终没开口。 兰清就没耐心了:“我走了,赶路要紧。” “贺兰姑娘。”于骁蓦地又叫住她。 “怎么了?”兰清看他。 于骁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原本波澜不惊犹如古井的眼底,此刻泛起丝丝涟漪。 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可在启唇那一瞬又化作平平无奇:“等你回京以后再说吧。” 兰清这下是真没忍住,重重翻了个白眼:“不想说就直说,还非得找什么理由。” 于骁似是被她逗笑,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但稍纵即逝,快的让兰清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她不得不承认,方才于骁笑的那一下,还挺好看。 “走了。” 兰清留下这句话,再没与他啰嗦,骑马离去。 于骁在后面等了片刻,才轻夹马腹,慢悠悠朝城内去。 * 兰清一走,这偌大个王府便更显得清净了。 舒太妃身子不好,不喜喧闹。 穆琬又是大夫,闲暇时候不是在看医书,就是在配药方。 萧纪虽不理朝中事了,但找上门来的事却依旧不少。 薛蕙倒成了闲人一个。 晌午时她去舒太妃那里陪她一道用膳。 萧纪早差人递了话回来,他要出府一趟。 午膳摆上桌,是简单的几道菜。 酒酿清蒸鸭子、清炖蟹粉狮子头、人参乌鸡汤外加一道姜汁白菜。 舒太妃轻声问她:“可还合你的胃口?我身子不好,只能吃些清淡的。” “我对这些不挑的。”薛蕙温声答道。 舒太妃不是个话多的人,更是将寝不言食不语发挥到了极致。 这顿饭只能听见筷子碰撞到碗碟的轻响。 饭后,舒太妃要歇午觉,薛蕙原是要服侍她的,却被她摇头拒绝了。 “这些年在蜀地,我散漫管了,最看不得那些装模作样的规矩。” 舒太妃道:“晨昏定省你也不必来,横竖我是起不来那么早的。” 薛蕙微微错愕,但还是轻声应了是。 舒太妃又道:“你只初一十五来请个安便好,其余时候,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薛蕙:“是。” 目送着舒太妃进屋去休息,薛蕙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路上,芸香轻声说道:“瞧着太妃娘娘的意思,是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 一般的婆婆恨不得给媳妇立无数条规矩。 到了舒太妃这里,倒是连晨昏定省都免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该做的,我们还是得做。”薛蕙轻叹了口气。 当日在宋家时,她全然没有这令人紧张的心绪。 “太妃娘娘瞧着待人和善宽厚,可实则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芸香道。 薛蕙扫了眼四下,见无外人,才道:“往后这种话不可再说。” 背后议论婆母,若传去了她的耳中,只怕薛蕙往后在王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第566章 男人的嘴 傍晚时萧纪回来了,还不到晚膳的时辰,也不必急着去舒太妃那里。 薛蕙正翻账本看着。 她的陪嫁又多了几处铺子与田庄,除开薛老太太给她另的,还有一些事潘氏给的。 日暮西山,只天边染着霞色。 屋里没掌灯,黄昏的余晖透过琉璃窗格照进来,倒将屋里衬的犹如青天白日。 薛蕙坐在靠窗的软榻上,垂眸望着手中的账本。 她看的聚精会神,根本没注意到萧纪回来。 芸香原是要禀的,却被萧纪抬手阻止。 夕阳映照在薛蕙身上,将她本就白皙细嫩的脸庞衬托的犹如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眉眼细腻温柔的好似用画笔勾勒出来的一般,像那古画卷中的仙人。 萧纪都不舍得出声打破这一切。 而薛蕙好像察觉到什么,轻轻抬眸。 四目相对时,萧纪朝她露出一抹笑。 薛蕙却还记着今早的事,懒得搭理他。 她移开了视线,不跟他说话。 “还生气呢?” 萧纪走上前去。 芸香则是悄悄退了出去。 萧纪坐到她身边去。 软榻这么大,坐哪里不好,非要挤着她。 薛蕙往后坐,有意躲开他。 但萧纪却得寸进尺,她一退,他便跟着往前。 直到薛蕙的腰抵上软榻扶手,已是退无可退。 她恼怒抬眼,恰对上他含笑的双眸。 “起开。”她咬牙切齿。 “舍得同我说话了?”萧纪仍是笑,“你一整天都没与我说一个字。” 薛蕙侧过脑袋,不再看他。 她轻抿着唇,显然是还在生气。 萧纪知道她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干脆往她身上一靠。 男人温热的体温突然袭来,薛蕙怔了一下,而后下意识推他:“做什么呢?叫人看见了。” “累。”萧纪没动,顺势抱住她的腰,眼皮微沉,“已经好些日子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听见这话,薛蕙的心就软了软。 这些日子为了筹备婚礼,萧纪只怕累的不轻,另还有公事缠身,他的压力只怕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大。 但下一瞬,她又在心里想,没睡过整觉怪谁? 昨夜他分明有时间休息的,偏他自己不肯。 大清早天都没亮就拉着她折腾,好似不知累一样。 “今夜你去书房睡。”薛蕙道,“横竖那里有床榻,从前你也常住那儿。” 萧纪沉默了一瞬,而后将脑袋埋在她腰间,闷笑出声:“你舍得?” 薛蕙嘴硬:“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你不在屋里,我正好得个清净。” “今夜什么都不做。”他笑,怕她不信,还强调,“我发誓。” 明儿是三朝回门的日子,总不好让她在娘家出糗。 “真的?”薛蕙半信半疑。 “真的。”他说。 但薛蕙显然低估了男人的自制力。 尤其是像萧纪这样禁欲二十几年,头一次开荤的男人。 睡到半夜,薛蕙忽地感觉身上一凉,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身上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气得咬住他的肩,含糊不清道:“你说好不碰我的!” “我后悔了。”他像是不知痛,嗓音又低又沉。 第567章 回门日 回薛家的马车上,萧纪几次想与薛蕙说话,都被她冷冰冰的躲开了。 但这是马车,无论怎么躲都躲不过的。 萧纪挨着她坐下。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终于忍不住低低开口:“你就不能克制一下?” 她扭过脸,脸蛋还微微泛着红。 已经连续三夜了,萧纪不累她还累呢。 早晨起来她只感觉自己腰都快断了。 萧纪眼神微沉:“我若不克制,你以为自己还能下得来床?” 薛蕙:…… 她懒得与他再说,狠狠拧了一把他抱着自己的手,咬牙:“松开!” “我错了。”萧纪好似不知疼一样,笑着轻声哄道,“是我让你受累了,下次我一定收着力。” “你还敢说!”薛蕙神色慌乱,生怕被外面的人听见了,她抬手捂住他的嘴,未着粉黛的脸此刻却飘着一抹红。 萧纪笑着拉着她的手,握在掌心:“我保证,下次若是你不同意,我绝不碰你。” “你昨日也是这么说的。”薛蕙才不信他的鬼话。 “这次是真的。”萧纪轻笑。 薛蕙耳朵发烫,不想与他再说这件事。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到薛家门口。 薛家人早知道他们今日要回来,所以早早便在大门处等候了。 薛蕙一下马车,便看见一众人。 “见过王爷,王妃娘娘。”众人齐齐行礼。 薛蕙忙上前去搀扶。 虽都是一家人,可礼不能废。 薛老爷笑呵呵朝萧纪道:“王爷,我家阿蕙没给您添麻烦吧?” “她乖巧懂事,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气。”萧纪温声道。 虽都是场面话,但这话听了却叫人舒心。 薛老太太笑道:“王爷,里面请吧。” 众人这才移步往里走。 薛蕙与萧纪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前面,薛茹与薛莹单独走在最后。 “切。”薛茹咬着唇,低声嗤道,“神气什么。” 前面的人听不见,可却被她身旁的薛莹听了个明明白白。 薛莹原不想搭理她。 可紧接着又听她叨叨:“等我进宫当了娘娘,她见了我也得行礼。” 薛莹就皱起了眉,瞥了她一眼,低声警告:“你小声些,若传去了王爷耳里,我跟你没完。” 薛茹一怔,几时连一个薛莹都敢骑到自己脖子上来了? “你说什么?”她一时没控制住嗓音。 引得前面的人都停下脚步来,回头看她们俩。 薛老太太眼底闪着冷意,嘴角却噙着淡淡的笑:“两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两人齐齐低下了头。 薛蕙淡淡扫了薛茹一眼,虽没说话,可那眼底的压迫感却十足。 进了后院,薛老太太照例关切了几句。 随后薛老爷与薛不为等人便陪着萧纪一道去了前院说话。 女眷们则是留在薛老太太这里。 萧纪一走,屋里的气氛才轻松起来。 潘氏细细打量着薛蕙,见她面若桃花,眸似春水,眉宇间一抹难以隐藏的娇媚,无一不在昭示着她这几日过的有多好。 看到这里,潘氏才算是放了心。 第568章 冷嘲热讽 “你与太妃娘娘相处的如何?”潘氏当然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还不等薛蕙回答呢,就听见甘氏阴阳怪气道:“阿蕙如此聪慧,自然也能处理好婆媳关系。” 薛蕙只当没听见她的话,回答潘氏:“太妃娘娘温和宽厚,待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潘氏没听出她话里的其他意思。 薛老太太瞥了她一眼,才对薛蕙道:“太妃娘娘体面了一辈子,当初在京城时,也不曾与谁结过怨。你与她相处只需付出真心,她迟早会看见的。” “是。”薛蕙轻声应。 “再过些日子便是秋闱与中秋宴,这两件大事结束后,紧接着就是选秀。”薛老太太道,“王爷定会忙得抽不开身,中秋时你也不必回来,在王府好生陪着太妃娘娘。” “是。”薛蕙仍旧乖巧应着。 她与薛老太太虽从小就不和,但她也明白,此时薛老太太说的这些,都是为了她着想的。 人就是这么奇怪,无论从前她对自己有多坏,此刻她真心为自己筹谋时,薛蕙有时竟也会忘了那些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 “说到选秀。”甘氏突然插嘴。 一旁的薛茹跟着紧了一口气。 “你如今贵为王妃,此事可要帮帮你两个妹妹才是。”甘氏笑道。 “帮?”薛蕙淡淡道,“我没二婶想的那么厉害,选秀之事也不是我能插手的。” “你不能插手,但王爷总可以啊。”甘氏继续说,“只需他在选秀时,同陛下说几句话就成。” 薛蕙一时笑了。 是笑甘氏的天真,也是笑她活了几十年,一把年纪了,想法还如此异想天开。 “你……你笑什么?”甘氏不懂她为何突然发笑,但心底却十分的不悦。 薛老太太冷笑道:“我薛家娶了你进来,倒是屈才了,你如今都能做上王爷的主了。” 话里的冷嘲热讽并不掩饰。 甘氏脸上一阵发烫:“母亲,我这不也是为了她们姐妹俩?” “你是为了她们姐妹俩?我看你是为了你的女儿吧。”薛老太太直接戳穿她。 “二婶还是打消这念头吧。”薛蕙道,“咱们家这身份,原就不够格进宫选秀。” “你都能当王妃,凭什么我不能进宫?”薛茹小声蛐蛐。 薛蕙看她的眼神更冷:“你想去送死,别拉着薛家陪葬。” 眼瞧着她们就要吵起来,潘氏赶忙打圆场:“好了,今日是阿蕙回门的日子,别闹到王爷耳里去了,让他笑话。” 康氏与薛莹没说一句话,只静静听着。 但她们同样不认为薛茹能进宫。 “你去安排午膳吧。”薛老太太干脆将甘氏打发走。 甘氏虽是不情不愿的,但还是愤然起身出去了。 她一走,薛老太太便瞧了眼康氏。 康氏是个聪明的,立马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她站起身,顺道将坐在自己旁边的薛茹一道拉了起来,笑盈盈道:“两位妹妹陪我去趟花房瞧瞧吧,挑两盆一会儿让阿姐带回王府去。” 第569章 忠言逆耳 薛莹虽不理解康氏为何会叫自己走,但她还是跟着起了身。 薛茹人都没反应过来呢,就被康氏拉着朝外走了。 偏她又不敢挣扎,怕康氏闪了身子。 甘氏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康氏腹中的孩子尤为关键。 她们几人一走,屋里便只剩下了薛老太太潘氏与薛蕙。 薛蕙知道她是要与自己说什么,所以也不急着开口。 等了片刻,才听见薛老太太道:“你与王爷才刚成亲,按理我此时便提这个,不合时宜。” 薛蕙心中猜到了什么,只是依旧沉默着。 “王爷是人中龙凤,将来有何造化,我这老婆子目光短浅,也尚且想不到。”薛老太太道,“他如今心悦于你,你说什么他都愿意哄着你,可这样的日子,并不会长久。” 男人的劣根就摆在这里,无论是多好的男人,总会有偷吃的心思。 就譬如薛老爷。 薛老太太当初年轻时便说过,不准他纳妾。 她是低嫁,薛老爷那时自然愿意哄着她。 可后来也背地里做过不少事,只不过都被薛老太太打发了而已。 但那些事,也消磨掉了他们夫妻的情分。 以至于他们早早便分房而睡。 “祖母想让我为王爷纳妾?”薛蕙的眸光冷了冷。 “与其让他将来对你厌倦,自己在外找,何不如你先为他挑选,能被你控制住的?”薛老太太道。 潘氏面上一片苦涩,瞧薛蕙的眼神更加心疼:“阿蕙,你祖母说这些,也都是为你着想。” 但凡薛蕙嫁的不是王府,但凡她嫁的只是普通之家。 她们都不会说这种话。 薛蕙沉默许久,道:“若他自己想要纳妾,我不会阻拦他。” 可要让她做出主动为他纳妾之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的。 “你这孩子,平日里那聪明劲呢?”薛老太太皱眉。 “我知道祖母是什么意思,但我想赌一次。”薛蕙抿唇,“若我赌输了,我也不悔。” “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嘴惹你嫌了。”薛老太太叹气,“但你是聪明人,不要一味陷在情爱里。” 薛蕙没说话。 她只知道,若萧纪是会随随便便被别的女子勾走的人,那这么些年,他的身边也不会一个人都没有。 她向来是果断之人。 如今爱萧纪,是全心全意的。 等到将来发现他不再值得,她也只会收回自己的真心。 “日子还是要靠你自己经营着,外人也帮不了多少。”潘氏道。 薛蕙刚想说什么,忽地有丫鬟从外进来,禀道:“王爷已经先行离开了,让王妃在薛家多留一会儿。” 薛蕙一愣:“王爷可有说是因为何事?” 丫鬟摇摇头:“没有说,是有人上门来寻王爷。” 朝中的事几乎已经找不到萧纪头上了。 而且他刚新婚,也知道今日是薛蕙回门的日子,不会有人那么不长眼,偏要今日来寻人。 竟还找到了薛家来。 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想到这儿,薛蕙的心头忽然重重一紧。 第570章 被算计了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潘氏心直口快。 话没说完,就被薛老太太瞪了一眼:“瞎说什么?” 薛蕙心事重重的模样。 “要不,你先回王府看看?”薛老太太道。 薛蕙却摇了摇头:“倘若真出了什么事,即便回王府也见不到王爷。” 且萧纪说了让她在薛家多留些时候,估摸着是还要回来的。 但有了这个小插曲,薛蕙一直心不在焉的。 用过午膳,还不见萧纪回来。 正当薛蕙准备独自回王府时,门房的婆子来报,萧纪来了。 薛蕙几乎克制不住,加快脚步朝垂花门去。 她到时,萧纪已经在门口等候。 他脸色冷漠,目光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 薛老爷等人候在一旁,都没敢说话。 薛蕙走上前去:“怎么了?” 当着薛家人的面,并不好多说。 萧纪的脸色微微缓解了些:“回去再说。” 薛蕙于是向娘家人辞行。 大家也知道出了什么事,虽具体不知是什么,但看萧纪脸色这样难看,也不敢多问。 坐上马车,待到出了薛家后,不等薛蕙问,萧纪便道: “兰清失踪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薛蕙呆滞住:“怎……怎么会?” 兰清昨日才离京,怎么就失踪了? “护送她走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萧纪眼底划过一丝悲痛,“唯一一个侥幸逃回来的,也只来得及说半句话便没了。” 薛蕙眼眶一酸,既是为那些枉死的人,也为下落不明的兰清。 “你派去的人身手都不错,还有贺兰家的人,兰清自己又会些拳脚,该是谁才会下这么狠的手……” 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若说整个京城谁最不希望兰清离开,便只有后宫那位了。 “我把你送回王府,便要进宫一趟。”萧纪语气平静。 可薛蕙了解他,他越是冷静越是可怕。 此时此刻,薛蕙说不出任何劝告的话,只道:“你万事小心。” 萧纪没说话,只是那双眸子越发的幽沉。 * 兰清还未清醒,便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疼的像是骨头断了一样。 她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没吸一口气,胸腔内便有刺痛传来。 她喘着粗气缓缓睁开眼睛,只隐约瞧着四周有些眼熟。 良久,她终于反应过来。 这是幼时她惹了吕太后不高兴,被关禁闭的那个小房间。 兜兜转转转这么多年,她竟然又被关进了这里。 一时间,兰清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哭。 高墙之上,只有一扇狭窄的窗户,光从那里透进来,落在她身上。 兰清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是怎么被抓来这里的。 她与于骁告别后,便纵马归家。 天黑前她赶到了驿站。 驿站是对瞧着和善的老夫妇,他们笑盈盈为她端茶倒水。 兰清不疑有她,待到听见外面传来打斗声,她想起身时,才发现自己浑身乏力。 她被算计了。 那一刻兰清终于才明白萧纪常说她的那些话,无一不是真的。 她试着挣扎,可身上实在太疼。 第571章 强人所难 ‘吱呀’一声,小黑屋的房门被推开。 从外面走进来个宫女。 她瞧了眼地上的兰清,而后背过身去外面的人轻声道:“嬷嬷,她醒了。” 而后外面的人才进来。 是张眼熟的脸。 跟在吕太后身边最久的董嬷嬷,华发丛生,衣着朴素料子却是上乘。 她面容生的和善,可那双眼却最是精明。 兰清咬紧牙,费尽全身力气从地上坐起来。 浑身骨头好似这才归位,挤压之间,喉头涌起一抹腥甜,被她咽了回去。 董嬷嬷似乎见怪不怪,轻轻笑了笑:“你倒是还半点没变。” “你们想做什么,直说吧。”兰清面色苍白,狠狠瞪着董嬷嬷。 “太后娘娘给了你数次机会,可你给脸不要脸,便也只有这个法子了。”董嬷嬷轻轻说,“你也莫要怪娘娘,若当初贺兰将军肯点头,如今也用不着这个法子。” 人人都以为吕太后妥协了。 甚至过去几月里也没再提起此事。 可谁知她会背后再来这么一手? “你们想用我来挟制我父亲,休想。”兰清绷着一张小脸,眼神冷得像要吃人。 董嬷嬷轻笑:“你如何想已经不重要了,待到贺兰将军知道你不可能回西北后,他自会明白自己的主子是谁。” 贺兰雄显然与萧纪越走越近,这不是吕太后愿意看到的。 除非贺兰雄不想要这个亲闺女了,否则他日后只能为建成帝效力。 董嬷嬷说完,朝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立马有几个宫女走进来。 不知她们要做什么,但兰清也懒得挣扎。 她没力气挣扎不说,动一下身上就疼的厉害。 这是她昨夜迷药过去,想要逃走时,被人打的。 那些人恨不得打断了她的腿,让她再逃不掉才好。 她被架着出了小黑屋,带去了她从前住过的寝殿,绫罗绸缎缝制的衣裳摊开来摆在床上。 是她最厌恶的那些打扮。 董嬷嬷见她盯着衣裳看,便道:“往后在宫中,你只能穿这些衣服。” 兰清厌弃地收回目光:“你们想关住我,除非日日给我喂迷药。” 她逃出去过一次,便能再逃出去第二次。 董嬷嬷笑了:“先前那次是娘娘对你心软了,否则你当真以为自己能逃出去?” 她继续说:“可这次却不一样了,你若再敢逃,娘娘说了,便废了你的功夫。” 兰清脸色一沉。 董嬷嬷好似很满意她的反应,叫人给她梳洗打扮。 甚至还特意交代了一句,不用给她插发饰,免得伤到人。 以兰清的手段,但凡有机会,她连建成帝都敢动手。 外面有宫女进来,也没有避讳兰清,轻声朝董嬷嬷禀道:“王爷进宫了。” 听到这里,兰清的心猛地动了动。 一定是萧纪知道她出事了。 兰清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董嬷嬷扫了她一眼,淡淡道:“王爷来了又如何,他莫非敢搜后宫不成?” 便是摄政王再权势滔天,他也不敢做这事。 而此时萧纪这边。 建成帝得知他来,还有些诧异。 第572章 心知肚明 待到人进来,建成帝道:“皇叔怎么来了?” 他诧异之余,自然是高兴更多。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情绪。 好似真的不知萧纪为何会来。 萧纪压着心头的怒火,面无表情地行了礼:“贺兰将军之女昨日启程回西北,陛下可知道?” “倒是听说了。”建成帝有些疑惑,“皇叔特意进宫来说这事?” “她失踪了。”萧纪淡声道。 建成帝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他是何意思:“皇叔怀疑是朕?” 语气里有些许的不高兴,为萧纪的怀疑:“皇叔不是不知,朕与兰清自小便不和,母后虽提过想让朕纳她为妃,但朕既已拒绝,便不会出尔反尔。” 兰清幼时没少欺负过他,他不是记仇的人,也知兰清与自己一样,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故而常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兰清回西北,他最高兴不过。 又怎会暗地里差人将她绑回来? “最不希望兰清走的人便在后宫里,陛下若不想落得个出尔反尔的话柄,便劝说太后尽快将人放了。”萧纪说。 建成帝不悦道:“皇叔此话可有证据?若无证据,怎好无故冤枉母后?” 萧纪眼眸轻眯:“我有无冤枉她,陛下迟早会知道。” 想要得到贺兰雄的助力,吕太后便不敢轻易动兰清。 至少兰清会活着。 而唯一关的住兰清的地方便是这深宫大院。 “朕自会去问母后,还她一个清白。”建成帝冷着脸道,“若到时此事不是母后做的,也请皇叔向母后赔礼道歉。” 萧纪没说话。 只是扯了扯嘴角。 似是在笑他的天真。 建成帝心里也憋着一股气。 他知道吕太后做过的坏事不少,但她是他的母亲,他身为儿子,并不好去指责母亲所做的一切。 毕竟她做这些都是为了他。 可要是吕太后真的私底下将兰清绑了回来,此事传扬出去,让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慈宁宫来人传话时,萧纪还未出宫。 建成帝留人陪着他在养心殿等,自己则是起身去了慈宁宫。 去的路上建成帝阴沉着一张脸。 其实在萧纪说出那些话时,他几乎也猜到了什么。 可他不愿意相信。 直到进了慈宁宫的门,吕太后似乎心情不错,靠坐在软榻上,笑道:“听说摄政王进宫了,他没为难你吧?” 建成帝绷着脸:“母后为何如此说?” “他哪回进宫不是给你找麻烦的?”吕太后直言不讳。 建成帝睨着她:“那母亲可知,这回皇叔是为着什么事?” “这哀家如何知道?”吕太后仍旧是笑,“皇儿有多久没来过慈宁宫了?不如晚膳就留在哀家这里用吧?” 她虽是商量的语气,却已经一面着人去备晚膳了。 建成帝想到萧纪还在养心殿,便叫人去通禀一声,让他先出宫。 吩咐完这些,建成帝才看向吕太后,说道:“母后可知道兰清回西北一事?” 吕太后不动声色瞧他一眼,道:“这不是前几月便定下的?” 第573章 不肯放人 “皇叔说,她失踪了。”建成帝淡淡道,“如今皇叔进宫来问朕要人。” 吕太后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有一抹怒意:“他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母亲当真对此事不知情?”建成帝紧紧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吕太后扯了扯嘴角:“皇帝怀疑是哀家做的?” 建成帝不说话,眉心紧蹙。 他也不想怀疑自己的母亲,可如今整个后宫,只有她能做得出这种事。 见他不吭声,吕太后又道:“怎么,若此事当真是哀家做的,皇帝还打算兴师问罪吗?” 听到这儿,建成帝抬眸,一字一句道:“当真如此的话,希望母后尽早将人放了。朕不能言而无信。” 当日在大殿之上,他金口玉言允了兰清回西北。 无论是不是他做主将兰清又抓了回来,言官们只会将此事归咎于他。 “你是天子,便是你做了什么,那些大臣们难道还敢指责你的不是?”吕太后神色不悦。 “如此说来,当着是母后派人抓了她?”建成帝的拳紧了紧。 吕太后沉默了一瞬,忽然笑了起来:“自然不是哀家做的,有损皇帝颜面的是,哀家怎么会做呢?” 不论她说的是真是假,至少此时建成帝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朕在皇叔面前已经抬不起头了,此事要是真的跟母后有关,日后让朕还怎么见皇叔。” “他到底只是臣子,皇帝何必如此怕他?”吕太后冷哼一声道。 “不是怕……”建成帝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什么都没说的出口。 “好了,你难得过来一趟,便不要再提这些扫兴的人了。”吕太后温声道,“马上就是秋闱,秋闱过后紧接着是选秀,你也没多少机会来哀家这儿了。” “让皇后每日过来陪着母后说说话吧。”建成帝道,“朕得空也会常过来的。” 提起皇后,吕太后便道:“如今选秀在即,新人也要入宫了,她身为中宫皇后,膝下却还没有自己的子嗣。” 吕皇后入宫多年,却始终不得宠。 建成帝虽敬她是皇后,可不是初一十五,绝不踏入坤宁宫半步。 那容妃进宫才多久,却已有盛宠之势。 “子嗣一事急不得。”建成帝淡淡道,“倘若朕膝下无子,也是天意。” “皇后这些年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吕太后道,“你即便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哀家的面子。” 吕皇后不得宠,连带着吕家也不好过。 更何况吕家如今死的死,抓的抓,早已不如从前。 建成帝在这件事上不愿多说,只敷衍了事地点了头。 * 天黑后萧纪才回了摄政王府。 薛蕙陪着舒太妃用了晚膳才回自己院子。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见萧纪的身影。 他进房门时薛蕙便看出他脸色不佳。 几乎是阴沉着一张脸,眉眼冷鸷。 “有兰清的消息了吗?”薛蕙迎上前去,小心问道。 “他们不肯放人。”萧纪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盛着叫人胆寒的肃杀之意。 第574章 求人办事 饶是薛蕙曾见过他这般模样,也早已适应。 可如今还是忍不住心底颤了颤。 “只是不知他们将人关去了何处。”薛蕙道,“以吕家人的手段,什么都做得出来。” 要想摧毁一个女子是多简单的事,只需从她的名节下手。 可偏偏兰清不是那种会轻易屈服的性子。 若当真走到那一步,她宁愿死了也不会叫人得逞。 所以时间拖得越久,对兰清越不利。 “出宫后,我去了一趟于家。”萧纪眸色深沉,“禁军负责护卫皇城安危,若皇宫内有何异样,他们也是最快能察觉到的。” 禁军统领于骁是萧纪一手提拔上去的。 只要萧纪开口,即便要他的性命,于骁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可后宫于统领也进不去啊。”薛蕙仍旧有些担忧。 “只要有一丝蛛丝马迹,我便能将兰清带出来。”萧纪淡淡说着。 脸上变幻的神色叫人心头一惊。 薛蕙猛地意识到,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薛蕙轻轻握住他的手,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会与母亲在家里等着你。” 萧纪的眉眼略微柔和了些:“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是我对你不住。” “我不在意这些虚礼,娘家何时有空都能回去。”薛蕙轻声道,“眼下兰清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明日我也进宫去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她说。 萧纪点点头。 薛蕙也没想到那日偶然与容妃交谈,才过一日她便要求上门去,请她帮忙了。 … 次日一大早,薛蕙起身时已不见萧纪的身影。 荷香叫着小月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 “王爷寅时便出门了,不知去了何处,我也不敢问。”荷香替她梳着发髻,如此说道。 不用问也知道他是为了兰清的事去奔波。 薛蕙沉默片刻,对小月道:“去我库里将那投壶拿来,一会儿带着进宫。” 小月就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荷香则是诧异问:“王妃进宫见容妃娘娘,带这个做什么?” “求人办事,哪有张口便提的。”薛蕙沉了口气,“总得先将她哄高兴了才行。” 荷香知道她是想打听兰清的事,只是那容妃到底是外族女子,会为了薛蕙而去得罪吕太后吗? “万一容妃娘娘不愿意帮忙怎么办?” “便是不愿意,这一趟也得去。”薛蕙凝声道。 舒太妃那里不必她去请安,她只差人去说了一声,便带着芸香进宫去了。 她未得传诏,故而进宫时多等了片刻。 待到了容妃的栖霞宫时,已是近晌午了。 容妃见她来,又是诧异又是惊喜:“你这么快就进宫来陪我说话了?” 薛蕙笑着行了礼:“娘娘只要不烦臣妾来的勤便好。” “怎会呢。”容妃笑的合不拢嘴,全然没有一点后妃的架子,她眼尖的瞧见芸香手里拎着的东西,瞧着很沉,还有,“这是何物?” “这是我们后院女子常玩的东西,叫投壶,不知容妃娘娘可曾玩过?”薛蕙笑问。 第575章 请她帮忙 容妃自是没玩过,也没见过。 在他们羌族没有这种东西。 她瞧着稀奇的很。 薛蕙干脆就在院中,叫芸香摆好了投壶。 她为容妃演示了一番如何玩这投壶。 容妃倒是聪明,只看了两遍便知怎么玩了。 她自小与这些弓箭打交道,即便如今换了种玩法,于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初时她投不进,但试了几次后,便轻松得分。 容妃果然很喜欢,兴致勃勃地朝薛蕙道:“还有何好玩的东西?” “娘娘且先玩着。”薛蕙轻笑道,“待到玩腻了,下回进宫时,我再带别的来。” “好,那一言为定。”容妃笑道。 她又玩了一会儿,才引着薛蕙进殿去坐。 她并不是蠢人,知道薛蕙隔了一日便进宫定是有什么事。 宫女们奉了茶,再屏退左右后,容妃才收起面上玩笑:“你今日进宫,可是有何要事?” 她既主动问起,薛蕙便也没有扭扭捏捏,直言道:“说来惭愧,这件事本不该向娘娘开口,可这宫中除了娘娘,也无人愿意帮我。” 容妃沉默了一瞬,道:“你且先说来,让我听听是何事。” “是我身边的一位朋友,昨日原定了要远行回家,谁知才出京城,便遇人刺杀,不见踪影。”薛蕙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 容妃听了,微微凝眉:“我在深宫之内,帮得上你什么?” 况且人是在京城外丢的,求到她这里来又有什么用? 薛蕙道:“我怀疑人是被慈宁宫那位派人带走的,只是不知她将人藏去了何处。” 容妃很快明白过来:“你想让我帮忙去打听一下,人关在哪儿?” 薛蕙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为难人,但为了兰清,她也不得不开这个口。 “若人在宫外,那么找到便是迟早的事,且宫外也关不住她。”薛蕙沉声道。 容妃并未一口应下,而是细思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她本就是外族女子,若不是凭借着这张脸,也不可能被建成帝收入后宫。 可她明白的很,自己就是建成帝的掌中雀。 他不会允许掌中雀生出一些别的心思。 她只需要逗他开心即可。 但眼前向她开口的人是摄政王妃。 容妃沉默许久,脸上的笑都淡了许多。 “我只能帮你打听一番,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少顷,容妃终于开口。 闻言,薛蕙面上绽放出一抹笑:“多谢娘娘。” “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容妃道。 “这就够了。”薛蕙感激道。 容妃完全有理由可以拒绝这件事,可她还是选择了帮助薛蕙。 大概也是因为,薛蕙是为数不多能陪她说说话的人了。 容妃原是想留薛蕙多说一会儿话的。 但不知为何,薛蕙进宫的消息传去了慈宁宫。 吕太后差人过来请她。 别说容妃了,就连薛蕙自己都觉得诧异。 她与吕太后积怨已久,如今竟还肯见她? 带着这个疑惑,薛蕙还是去了慈宁宫。 这里她来过几次,但每一次来心境都不同。 第576章 一门之隔 进入慈宁宫后,薛蕙便下意识朝四周看了一眼。 几处殿宇都关着门,且有宫女守着。 她有些疑神疑鬼,总觉得里面关着人。 领路的宫女见薛蕙脚步慢了下来,温声提醒:“太后娘娘等着呢,王妃莫要让娘娘久等了。” 薛蕙这才加快步伐。 进入寝殿,吕太后才午睡醒来。 她钗环卸了大半,面孔不如往日见到的那般凌厉威严,可那双眼睛仍旧压迫感十足。 她瞧着薛蕙进来,面容深沉如水。 薛蕙盈盈行了礼:“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吕太后牵了牵嘴角,淡淡道:“你头回进宫来见哀家时,还是永宁侯夫人。” 这话自然是故意说来膈应薛蕙的。 但薛蕙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只静静地笑。 “听闻你近来与那容妃倒是走得近。”吕太后语气慵懒,似是随意提起。 “容妃娘娘性子开朗,臣妾有幸能与她说得上几句话。”薛蕙道。 “你身为摄政王妃,与后妃走的如此近,也不怕外人猜疑?”吕太后意有所指。 “臣妾问心无愧。”薛蕙甚至懒得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只淡淡如此说了一句。 “好一个问心无愧。”吕太后嗤笑一声,看向薛蕙的眼神忽地变得凌厉了许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与萧纪,倒是绝配。” 薛蕙轻轻一笑:“多谢娘娘夸奖。” 吕太后气得眼睛都轻轻眯了起来。 但片刻后,她又道:“希望你能一直这么笑下去。” 薛蕙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吕太后便已下了逐客令。 薛蕙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带着来,又莫名其妙被领着出去。 出了寝殿,她倏地听见不远处一处关着门的偏殿里传来响动。 可门口守着的两个宫女却像是习以为常,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没来由的,薛蕙的心却狠狠颤动了一下。 “那里怎么了?”她忍不住问宫女。 “娘娘关了个不听话的人在里面。”宫女答道,“王妃还是莫要多打听了。” 薛蕙的步伐却不由自主慢了下来,她的视线始终落在那紧闭的房门上。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那边走。 她想要去看看,里面关的究竟是不是兰清。 可才走了一步,那领路的宫女便拦住了她,神色严肃道:“王妃,您不要让奴婢为难。” 这里是慈宁宫,即便薛蕙是摄政王妃,也不能随意乱闯。 她越是阻拦,薛蕙心底的猜测便越是明显。 恰是这时,吕太后贴身的董嬷嬷走了过来,温声笑道:“王妃可还有何事要交代?” 她能全权代表吕太后,她既出现在这里,薛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去确定那个偏殿中的人了。 薛蕙失望的收回视线:“告辞。” 这一次,她没有任何犹豫,径直离开了慈宁宫。 目送着她的身影远去后,董嬷嬷脸上的笑才彻底消失。 她沉着一张脸朝那偏殿走去。 门口的宫女忙掏出钥匙,打开了殿门。 只见兰清倒在地上,钗环发髻散了一地,拥着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蛋。 第577章 旧疾 饶是浑身都没力气,兰清也狠狠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 为了关住她,吕太后竟真的日日给她喂迷药。 方才听着殿外宫女闲聊,她才知薛蕙进了宫。 她拼尽全身力气,才制造出了那么一点动静。 可薛蕙没有听见。 她只能无助的听着薛蕙远去脚步声。 董嬷嬷走进来,吩咐宫女:“将她抬到榻上去。” 兰清不吃不喝整整两日,再加上迷药,她浑身酥软无力,连抬抬手指都做不到。 她被放到榻上。 董嬷嬷走上前来,伸手将她嘴里塞住的布团取了出来。 “如何,如今可老实了?”董嬷嬷淡淡问道。 吕太后是故意的。 她就是要让兰清看到希望,又让这希望狠狠落空。 薛蕙近在咫尺,可兰清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掉。 她的希望彻底破灭。 兰清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嗓子干哑的难受。 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沙哑着嗓音道:“想让我屈服,死都不可能。” “哼。”董嬷嬷冷笑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她说完,扫了一眼身后的宫女,道:“她不肯吃,无论你们想什么法子,灌也要给她灌下去,不能让她死了。” 宫女们应了声。 *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宴,宫里宫外都忙了起来。 可摄政王府却还没什么动静。 薛蕙作为新妇,还是去了舒太妃那里,询问着今年的中秋预备怎么过。 她去时,恰好穆琬在内室为舒太妃把脉。 她静静在宴息室坐着等候。 过了约莫两刻钟,才有人过来请她。 舒太妃的脸色不大好,微微泛着苍白,头戴鸦青色绣宝葫芦纹的抹额。 穆琬正在一旁收拾着自己的药箱,瞧见薛蕙进来,轻声打了招呼。 “母亲可是旧疾又犯了?”薛蕙关切地询问道。 “我这旧疾年年都犯,早习惯了。”舒太妃淡淡笑笑,“你过来,可是有何事?” “过几日便是中秋,我想着家中是否要摆一桌宴席?”薛蕙轻声问道,“母亲既身子不适,咱们还是以您为重。” “这是你嫁过来后过的第一个中秋,自然得好生预备。”舒太妃说着话,轻轻咳了两声,原本苍白的脸色越发的渗人了。 薛蕙瞧着揪心,道:“等母亲身子好些了再补上也是一样的。” “年年都是此时发病,倒也不必太在意。”舒太妃道,“宴席的事,你看着安排吧。咱们府里人少,却也少不得要辛苦你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这是我应该做的。”薛蕙说。 “也不知兰清那丫头到何处了。”舒太妃轻叹了一口气,“早知该让她在家里过了节再走的。” 她并不知兰清出事。 萧纪与薛蕙有意瞒着她,是想着她身子不好,不愿她再操心。 此时提起兰清,薛蕙并未接话。 一旁的穆琬朝她扫了一眼,微微眯了眯眼眸。 从舒太妃屋里出来,薛蕙询问身侧的穆琬:“母亲的旧疾是怎么回事?没有法子根治吗?” 她知道舒太妃身子不好,却不知严重到这种地步。 第578章 劝说他 “若能根治,这些年在蜀地,我早提娘娘医治好了。”穆琬神色清冷道。 薛蕙道:“母亲的身子,只能劳烦穆姑娘多费心了。” 穆琬看她一眼,道:“不必你说我也知道。” 这些年她一直都是如此做的。 薛蕙不再言语,转身准备离开,却被穆琬叫住。 “兰清怎么了?” 薛蕙一愣,回过头,诧异地看着穆琬:“你说什么?” “她……出事了是不是?”穆琬抿了抿唇,神色略微有些怪异地问道。 她与兰清一向是不和的,可在察觉到兰清可能出什么事后,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方才娘娘提起兰清时,你的表情显然不对。”穆琬继续说,“这两日我虽没见着王爷的面,可前院那边的动静,我也听说了一些。” 虽具体不知是为何,可今日见到薛蕙的异样,她才猛地意识过来。 肯定是兰清出什么事了。 “穆姑娘倒是敏锐。”薛蕙沉默了下,说道,“兰清失踪了。” 她没瞒着穆琬:“但母亲对此事还不知情。” “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踪?”穆琬皱紧了眉,面上拂过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担忧。 “此事说来话长。”薛蕙道,“在找到她之前,还望穆姑娘不要将此事告知母亲。” 穆琬知道轻重,沉声道:“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薛蕙轻轻摇摇头:“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如今只能等着了。” 穆琬脸色微微一沉。 事情比她想象中的更严重。 * 傍晚时萧纪从外面回来,照例还是先去了舒太妃那里请安。 过几日便是中秋宴会,宫里定是要举办宴席的。 不过舒太妃没打算去。 望着萧纪沉默的面容,舒太妃问道:“最近可是出什么事了?” 听说前两日萧纪陪薛蕙回门,只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她以为是两口子闹什么矛盾了。 “无事。”萧纪摇摇头,“朝廷里的一些事而已,母亲不必担心。” 他既说朝中之事,舒太妃便不过多问了,而是与他说起薛蕙: “我虽说了让你媳妇不必过来请安问好,可她还是日日都要过来坐一会儿,性子倒是也温顺。” 提起薛蕙,萧纪的面容略有些变化:“母亲如今还是对她不满意?” “我对她满不满意倒是不要紧。”舒太妃道,“人已经娶进门来了,只要你们两口子好生过日子便是了。” 萧纪道:“她是很好的人,母亲与她多接触便知道了。” 舒太妃只是笑笑:“穆琬与我说,想搬出去住。” 穆琬对萧纪的心从来没变过。 让她瞧着他们两口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残忍。 “母亲让她自选一套宅子吧,我付银子便是。”萧纪并未挽留。 舒太妃叹了口气:“依我的意思,你不如纳了她吧。我私下里问过她,她虽未表态,但瞧那意思,做侧妃倒是不介意的。” 听到此话,萧纪方才有缓和的脸色瞬间凝重,连带着眼神都冷了几分。 第579章 他承诺过 “我曾承诺过,娶了薛氏女,此生不会纳妾。” 萧纪语气仍旧平静,但舒太妃了解他。 他此番这语气,已是动了怒。 “你身为王爷,难道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女子不成?”舒太妃凝眉道,“况且,那薛蕙当初嫁给永宁侯多年,膝下一儿半女都没有。” 她是疑心薛蕙身子有疾,要不了孩子。 “母亲不必再说了。”萧纪蓦地起身,沉着脸道,“我院中的事,暂且不用母亲操心,您自当保重身子才是。” 说完,他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他一走,舒太妃的脸色就变得苍白了几分,忍不住咳了几声。 旁边的婆子赶忙上前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一面宽解道:“娘娘可千万别动怒,身子要紧。” “凡是他要做的事,我都顺着他了,他为何就不能顺着我一点,但凡一件事也好。”舒太妃气得红了眼。 “王爷倒也不是不肯听您的。”婆子只能温声劝,“他与王妃成亲不过几日,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这时让他纳妾,他定然是不肯的。” “我又不是让他立即便将人收了。”舒太妃说。 “瞧着王爷这些日子有烦心事,等过段时间,您再与他提这事,他一准同意的。”婆子哄道。 可舒太妃却觉得不管过多久,萧纪都不会点头同意。 * 萧纪回来时,薛蕙已经沐浴更衣,坐在软榻上等着他。 听见外面传来动静,她忙合上手中的书,起身迎出去。 萧纪瞧着脸色很不好看,一路走进来,连丫鬟们都大气不敢出。 “回来了。”薛蕙稳下心神,温声问道,“可用过晚膳?” “吃过了。”萧纪道。 他径直朝软榻走去,瞧这样子是要坐会儿。 薛蕙随着他一道过去。 她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你脸色不大好看,怎么了?” 夜色渐深,她沐浴过后只穿着寝衣,身上还弥漫着一抹馨香。 白日里盘在脑后的发髻此刻松散下来,只用一根发带轻轻绑着,靓丽的乌发衬的脸蛋越发小巧精致,五官柔和。 她温柔看着萧纪,目光里充满了关切之色。 没来由的,萧纪原本心中的怒意在看到她那双眸时,尽数消散了。 “没事。”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缓缓吐出,朝薛蕙伸出手。 丫鬟们都退去了屋外,薛蕙走到他身边。 他轻轻握住薛蕙的手,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 薛蕙还不太适应两人如此亲密,她的身子有略微僵硬。 萧纪却像是没察觉到一样。 他抱着薛蕙的腰,将脑袋靠在她肩上,浑身渐渐放松下来。 “跟我说说你从前的事。”他轻声道。 “从前的事?”薛蕙怔了怔,“我从前的事,你不是都知道?” “除了那些我知道的。”他道,“比如,你还在宋家时。” 那轻描淡写的五年里,她不知独自一人咽下了多少苦果。 直到方才,听到自己母亲口中所说的那些话,萧纪才真正意识到,她从前的日子有多难过。 第580章 喜欢孩子吗 所有人都以为是薛蕙没能为宋云书开枝散叶,所以他才会带了别的女子进府。 可谁又能知道,宋云书压根连碰都没碰过薛蕙。 他也同那些外人一道来欺负薛蕙。 “好端端的,提那些做什么?”薛蕙有些纳闷,“你今夜究竟怎么了?” 萧纪没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他抱得有些紧,让薛蕙有点喘不过来气。 但她也没挣扎,只仍由他抱着。 过了好久,才听得萧纪问:“你喜欢孩子吗?” 这话锋急转,让薛蕙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喜欢……应当是喜欢的吧。” 她没有过自己的孩子,养过最久的便只有宋玉卿。 可最后伤她最深的也是宋玉卿。 “若有闲言碎语传到你耳中,你只当听个玩笑,不必往心里去。”萧纪轻声道。 薛蕙心微微动了动:“你是不是听了什么?” “没有。”他笑了笑,“我娶你进门,便是不想再叫你受什么委屈。” “我可不委屈。”薛蕙笑道,“如今外头人都替你委屈呢。” “他们只是不曾见过你的好。”萧纪说。 薛蕙轻轻噘嘴:“若我是装的呢?” “那也只能说明你对我用了心思。”他笑。 薛蕙忍不住抬手拧他的胳膊:“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抱着她笑,心情反倒是好了许多。 两人抱在一起静静说了会儿话,薛蕙才催促着他去沐浴。 * 比中秋宴席来的更快的是秋闱。 蒋玉舟这次秋闱要下场。 薛蕙提前一日送去了贺礼。 萧纪也见过蒋玉舟,并同薛蕙说过,此次秋闱若无意外,蒋玉舟定会榜上有名。 与此同时,京中贵女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是各地秀女都已陆陆续续进京了。 铺子里的生意比往年好了不知多少。 到了中秋这日,薛蕙与萧纪一大早便起身了。 他们二人今日要入宫。 去给舒太妃请了安后,便乘马车朝皇宫去了。 这还是薛蕙第一次作为王妃入宫参加宴席。 而这次陪同她一道入宫的,不是芸香与荷香,而是萧纪从前院派来的一个丫鬟,名唤文秀。 马车上,萧纪向她解释:“今日宫中必不会太平,文秀自小习武,有她跟着你,我才放心。” 薛蕙猜测他是要做什么,便道:“你身边只带随风能行吗?” “别担心。”萧纪笑道,“宫中自还有别人。” 薛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进了宫后,两人便分开来。 不过薛蕙却在一众内命妇之间瞧见了国公夫人与范氏。 国公夫人正与友人说着话。 范氏在她耳边轻言了两句什么。 国公夫人便抬眸朝薛蕙这边瞧过来。 薛蕙轻轻颔首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范氏抬脚朝她走来,隔着几步远便笑道:“哟,这不是摄政王妃嘛,真是巧啊。” 薛蕙无奈笑道:“你也来取笑我。” “我哪敢啊。”范氏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挽了她的手,细细打量着她的面容,笑道,“这成了亲就是不一样,倒是越发的明艳动人了。” 第581章 无聊的宴席 看一个女子婚后过的好不好,只消看她的气色便知。 薛蕙本就生的美,如今眼底面颊都泛着光泽,眉眼精致,肌肤雪白,唇不点而红,虽着粉黛,却不媚俗,反而是锦上添花。 周围也有不少人一面同身边人说着话,一面悄悄拿眼睛打量着薛蕙。 “你今日嘴抹了蜜了?”薛蕙笑道。 “如今你贵为摄政王妃了,我可不得恭维着你,免得日后你跟前人多了,再将我忘了。”范氏开玩笑道。 薛蕙听罢,就佯装冷了脸:“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 “哎哟,同你说笑呢,你还当真了?”范氏就道。 薛蕙:“哼。” 范氏笑:“好了好了,不说这些闲话了。” 她挽着薛蕙的手朝后宫走。 这一路上也有人过来打招呼问好的,不过大多都是冲着薛蕙的身份而来。 有些人眼熟,她认得,但有些却瞧着面生。 范氏在她身边轻声介绍着来人的身份。 薛蕙暗暗将这些人记在心里,日后免不了要打交道的。 好不容易到了慈宁宫,薛蕙才发现今日进宫赴宴的人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多。 她与范氏的位置并不在一处,两人只得分开来。 落座之后,左右两侧的人都不是熟人,只能礼貌打招呼。 有宫女前来倒酒,薛蕙刚想阻止,才发觉那宫女手中酒壶倒出来的是茶水。 宫女朝她抿唇笑笑:“知道王妃不胜酒力。” “多谢。”薛蕙柔声道。 说话间,吕太后领着一众宫妃来了。 跟在她身边的是吕皇后,身后是几位嫔妃。 薛蕙瞧见了容妃。 她的面容单看并不明显,可在这些人中间,却显得格外突兀。 她眼睛倒是尖,一眼看见了薛蕙,随后偷偷朝她眨眨眼。 众人起身行礼。 吕太后随意抬了抬手。 “今日中秋,大家也只当这是个家宴即可,不必过于拘束。”吕太后语气平和道。 立马就有人接话:“能与太后娘娘吃顿家宴,自然是我等的福分。” 说话的这人薛蕙也认识,是吕二夫人。 其余人跟着附和,皆是夸赞吕太后的话。 “都坐吧。”吕太后好似心情不错的样子,笑眯眯道。 待到众人落座后,宫女们才鱼贯而入。 宫宴向来都是无聊的。 无非是内命妇们恭维吕太后的话。 薛蕙静静听着,并不开口。 好在今日吕太后也没有点到她,倒让她清净了不少。 这场宴席一直持续到下午才结束。 薛蕙出宫时,没见着萧纪的身影。 但他早早派了小太监在宫门口候着。 瞧见薛蕙出来,小太监便笑着迎上前,先行了礼:“奴才见过王妃娘娘。” “公公请起。”薛蕙温声道。 “是王爷吩咐奴才在这里等着王妃出来的。”小太监道,“王爷让您先行回王府,皇上留了王爷在宫里说话,只怕天黑前不会出来的。” “我知道了,劳烦公公了。”薛蕙说着,朝身后的文秀看了一眼。 文秀便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走上前递给小太监。 第582章 确定 小太监只用手掂量一下那荷包,便知里面装的东西价值不菲,顿时笑的更开心了。 “奴才多谢娘娘赏赐。” 与小太监分开后,薛蕙便上了王府的马车。 文秀不肯上车,只跟着马车走。 薛蕙也没劝她。 回去的路上,她仍在想宫里的事。 她几次想与容妃说话,却都被人打断了。 以至于她来不及打听兰清的事。 也不知容妃那里是否有消息。 如今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萧纪的身上了。 晨间起来的早,又在宫里应酬那么久。 放松下来后,一抹困倦便铺天盖地袭来。 薛蕙合上眸准备小憩片刻。 但才刚刚睡着,便感觉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薛蕙因为惯性朝前倒了一下。 几乎与此同时,有一柄利箭穿透而来,于她手臂擦边而过。 尖锐的疼后知后觉传遍全身,薛蕙垂眸望去,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擦破了皮,鲜血正源源不断涌出。 “保护王妃!” 外面响起文秀的声音。 还有百姓们惊声尖叫,四散逃离。 薛蕙不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了,她竟格外的冷静。 “王妃,您没事吧?”文秀贴着马车,紧张地问里面。 方才那柄利箭射出时,她也愣了一下。 “没事。”薛蕙用手帕捂住受伤的手臂,语气镇定的很,“哪里来的刺客?” “还不知他们的身份,王妃放心,我们的人已经追出去了。”文秀安慰她。 那些刺客此行的目的并不是要薛蕙的命,好似只是为了引起慌乱而已。 薛蕙几乎是下意识想到了什么,她立刻对文秀道:“此事不要传去王爷那里。” 文秀沉默了下,道:“我们的人不传,只怕他们也要传的。” 薛蕙眉心微攒:“那就想法子让王爷知道我没事,叫他安心救兰清。” 文秀应了一声。 马车重新启动前,文秀撩开帘子坐了进来。 浓重的血腥味让她不由自主皱起了眉,随后便看见了薛蕙受伤的手臂:“王妃,您受伤了!” 鲜血几乎染红了薛蕙的双手,连同身上的衣裳都浸湿了,偏偏她却一声不吭,只脸色苍白了些。 “只是皮外伤,不打紧。”薛蕙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 文秀连忙抽出自己身上的帕子,替薛蕙包扎伤口。 她的脸上满是自责:“都怪我没保护好您。” 她包扎伤口的力道没轻没重,平日里别人受了伤她都是这么包扎的。 可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薛蕙可不是那些野蛮人,她该放轻些。 但抬眼看,薛蕙连眉都没皱一下。 相反的,她还笑了起来:“我本来还怀疑兰清是否在吕太后的手里,如此一来,倒是可以确定了。” 若不是害怕兰清真的被萧纪带走,她又何苦来这么一出? 文秀想的却没那么多。 她是头一次被王爷指派来保护王妃,就让王妃受了伤。 回头王爷问责,她连解释都没得解释。 而此时的宫内。 兰清昏昏沉沉睡了一整日,待听到外头动静渐沉,房门才被人打开。 第583章 还信她吗 仍旧是董嬷嬷。 余晖在她身后,映照的她整张脸越发的阴沉。 “给她沐浴更衣,好生打扮一番。”董嬷嬷淡淡说道,“一会儿送去陛下那里。” 听到这儿,兰清的眼眸微微紧缩,但下一刻就笑了出来。 就建成帝那个破胆子,敢碰她? “笑什么?”董嬷嬷居高临下看着她。 “我笑你们天真。”兰清被宫女架着从地上站起来,终于与董嬷嬷平视,“这辈子都无人能让我屈服,贞洁于我,更算不了什么。” 她们妄图以她的贞洁来使她溃败,可对她来说,贞洁从不是她的软肋。 “没人想让你屈服。”董嬷嬷道,“只需你留在京城即可。” 兰清不过是一件让贺兰雄心甘情愿为建成帝卖命的物件而已。 沐浴更衣梳妆打扮,等这一切做好,已是天黑。 有宫女过来在董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 董嬷嬷便叫人进来抬着兰清朝外走。 兰清手脚还是没力,但没来由的,她的心头忽然涌起一抹屈辱。 从前她只见过夜里初次侍寝的妃子这般被抬进建成帝的寝殿。 没成想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这样。 夜里的风已经凉了许多。 兰清不知这段路走了多久。 迷迷糊糊中,她被放到了养心殿的内室之中,从侧门进去的。 她甚至还能听见前殿之中传来建成帝细微的说话声。 这么晚了,他不知还在与谁说话。 但下一刻,兰清就听见了。 是萧纪的声音。 隐约听他口中提起西北二字,兰清知道这是在说自己。 随后建成帝像是有些恼了,声音陡然拔高:“不论皇叔如何说,朕都不信母后会做那样的事!” 他又补了一句:“若当真有,那朕亲自在一众大臣前,替她给皇叔赔不是。” 这话已说的十分重了。 天子的颜面向来是最重要的。 即便真的做错了,也没人敢要求他道歉。 萧纪又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听不太真切。 过了好一阵都没听到建成帝的声音。 兰清动了动手指,好像恢复了些许力气。 她正想从裹着自己的锦被里出来时,蓦地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 越走越近。 她抬眼看去,恰在昏暗的烛光内,看见建成帝满脸的怒意。 他气得脸庞发红,可又明显有些醉意。 他在看到兰清的一刹那,脖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喘不过气。 眼中的震惊与错愕让他一瞬间后退了一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兰清讥讽地勾了勾唇。 “她为何会在这儿?”建成帝一把抓过身侧跟着的小太监,怒声质问。 “皇上,奴才也不知啊。”小太监几乎吓破胆,脸色惨白,“是太后娘娘送来的。” “滚……都给朕滚!” 建成帝推开他,怒不可遏。 小太监连滚带爬的退出去了。 建成帝趔趄着朝兰清走去,他的脸庞有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也不知是醉的还是气的。 “如今你还信你的母后吗?”兰清看着他,一字一句问。 第584章 时机正好 建成帝的步伐顿了一下,羞愧与此同时涌上心头,让他连与兰清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他终于走到床前,看着这个自小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人,有些难忍的移开了视线。 “我……” 他艰难地开口,这一次不是以皇上的身份,而是作为他自己。 “我真的不知,母后将你绑来了这里。”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只有你自己清楚。”兰清毫不留情戳穿他。 她说话一向如此,专往人心头上捅刀。 见她躺着没动,建成帝约莫是想到了什么。 他伸手要帮兰清解开锦被。 可没想到一打开来,便见她雪白细腻的肩膀。 身体里的火似乎越来越旺,即便他极力压制。 此刻双眼也忍不住一红。 两人离得近,尽管屋内昏暗,兰清也还是看见了他眼底汹涌。 她警惕地问:“你怎么了?” 建成帝没说话,只是想到不久前宫人端给他的那碗醒酒汤。 他苦笑一声。 母后为了让他就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沉默着将被子拉好,将她整个人盖住,连同脸。 兰清呼吸不畅,怒道:“你想捂死我一了百了?” “别说话……”建成帝压制着心底那些邪念,嗓音都沙哑起来,“你自己想法子出去。” 兰清更怒了:“吕太后日日给我喂迷药,我连站都站不起来,如何出得去?” 建成帝沉默了一瞬,刚想张口叫人。 可又想到若是叫了人,只怕不久就要传到吕太后耳中,兰清依旧出不去。 正当为难时,外头传来小太监的通禀声:“陛下,容妃娘娘在外求见。” 虽不知道这么晚了容妃为何会来,但这却是一个机会。 建成帝道:“让她进来。” 没一会儿,容妃的脚步声便传来。 她走路的脚步声都与常人不同,轻快中带着些随意。 她一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叫皇上,就看见了榻上裹着的那一团。 饶是看不清是什么,也能猜到是个人。 容妃话卡在喉咙里,但很快反应过来,娇嗔着控诉道:“陛下好狠的心,分明召了其他姐姐,还叫臣妾进来。” 她只有在建成帝面前时才这样。 因为他喜欢。 “过后朕再与你解释。”建成帝沉着脸道,“你叫两个人来,将她送出宫去。” 容妃猜到了什么,但面上还是故作诧异:“可是宫门都快落钥了,臣妾身边的宫女怕是不顶用啊。” 建成帝沉默一瞬,又道:“今夜是于统领当值,你着人去叫他。”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皇叔才刚出养心殿,让于统领去拦住他。” 一切都让萧纪说中了,可建成帝却没想瞒着。 瞒是瞒不住的。 何况,他也从未想过要宠幸兰清。 “是。”容妃倒是不怕事。 横竖都是建成帝吩咐她做的,到时吕太后怪罪下来,也有建成帝护着她。 叫了自己身边的人去找于统领后,容妃见建成帝脸色不对。 “陛下可是吃多了酒?要不要喝盏茶?”她扑闪着深邃迷人的双眸,瞧着建成帝问。 第585章 不是他本意 药效上头,即便建成帝极力隐忍,此刻也忍不住有几分恍惚。 容妃倒了杯茶走上前来。 今日她身上的熏香格外扑鼻。 不待她靠近,建成帝便双眸一红,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 “陛下……” 容妃一声惊呼,手中的杯子没端稳,砸落在地,发出轻响。 建成帝炙热的鼻息就在颈侧,他的呼吸声都重了许多。 甚至他箍着容妃的手指也在一寸寸的收紧。 可不知为何,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容妃纳闷抬眸望去,只见他眼底盛放着一团浓浓的火焰,可他却用所有的理智在压制着。 建成帝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榻上,那被褥底下,还躺着兰清。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当着兰清的面,与容妃做那种事。 “人怎么还没来?”他沙哑着嗓音问。 “快了。”容妃忙答。 建成帝深吸了一口气,将她从自己怀中推出去。 他眼神逐渐迷离,眼底的疯狂与隐忍就要压制不住了。 被褥底下,兰清感觉自己的手脚恢复了些许力气。 她咬了咬牙,刚想挣扎着坐起身来时,忽地听见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 “陛下,王爷来了。” 萧纪来了! 兰清心头狂喜。 “请皇叔进来。”建成帝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萧纪其实根本没走远。 甚至可以说,他出了养心殿,便在殿外几步远的地方等着。 容妃来时,他瞧见了。 殿中烛火没点几支,建成帝半张脸几乎隐在黑暗中。 他已站不稳了,容妃站在他身边,伸手撑着他。 他拿手指了榻上:“皇叔带她走吧。” 萧纪只看了一眼。 视线再转到建成帝身上时,清冷的面庞上神色微动了一下。 连容妃都以为他要说什么,可他却没开口。 萧纪走上前,连人带被褥一把抱了起来。 被子底下,传来兰清闷闷地嗓音:“我其实能走……” “出去再说。”他嗓音低沉。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与建成帝说一个字。 目送着他们出去,建成帝垂下赤红的眼,一抹苦涩浮于面上。 容妃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陛下,您怎么了?” 建成帝:“这辈子,朕在他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容妃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她斟酌着,说:“臣妾虽不知道陛下与王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臣妾知道,这件事不是陛下的本意。” 建成帝笑起来。 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萧纪的事,也不差这一件了。 * 晚风徐徐,迎面袭来的风里除了冷意,似乎还有些察觉不到的肃杀之气。 几丈高的朱红色宫墙在夜色下仿佛一道道矗立于此的高山,压抑十足。 一路上无人敢拦萧纪,远远瞧见了都急忙下跪伏在地上。 于骁身着盔甲,手持长剑赶来时,只见萧纪怀里抱着一团人样的东西。 他迟疑了下,猜到了里面是谁。 “王爷。”于骁抱拳行礼。 “出宫再说。”萧纪沉着脸道。 于骁正要应声,却忽然脸色一变。 萧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看见不远处的宫门停着一架凤鸾。 第586章 拖延时间 吕太后会亲自追过来,谁也没料到。 萧纪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将怀里的兰清递给于骁,吩咐道:“无论今夜你用什么法子,都要平安将她送出去。” 于骁颔首:“是!” 兰清虽看不清前面是什么情况,但她也能感觉到出了什么事。 她费劲所有力气将脑袋从被褥里探出来,却只看见于骁紧绷冷硬的侧脸。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眼神,于骁垂眸看了她一眼。 她只露出了光洁细腻的额头与一双眸。 “王爷呢?”她的嗓音沉闷。 于骁不说话,只是移开了视线。 兰清一时有些急了:“他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若救自己出宫要牵连到这么多人的话,她宁愿不出去。 可于骁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径直朝前走。 “于骁!” 兰清气得双眼发红,手脚并用想要从他怀里下来。 然而她那点力气在于骁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也或许是觉得她挣扎的时间越久,越耽误出宫,于骁终于开了口: “王爷给我的命令是平安送你出宫,其余的,我一概不管。” 兰清一怔,嘴唇哆嗦了两下:“要是他今夜出不去呢?” 于骁面色未变,只眉眼微皱了一下。 良久,他才开口:“将你送出宫后,我自会回来救王爷。” * 而此时萧纪这边。 不远处的吕太后眼睁睁看着萧纪将人交给于骁,却没有派人去拦。 萧纪抬脚朝她走去。 凤鸾旁站了一圈手持琉璃宫灯的宫女。 吕太后坐在上面,垂眸,居高临下地望着萧纪。 她唇角微勾,眼神却异常冰冷:“摄政王手眼通天,连宫门落钥的时辰都能为了你而延后。” 萧纪凝视她双眸,神色不咸不淡,缓缓说道:“不及太后手段高明。” 她冷冷一笑:“你既这么能算,今夜可算好了自己的退路?” 萧纪挑眉微笑道:“太后想在此诛杀我,怕是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这里虽是皇宫,可整个禁军都听令与他,只要他不想,谁能让他死在这里? 吕太后面容未变,只是好整以暇望着他:“咱们斗了这么些年,你有几分能耐,哀家倒是一清二楚。” 她笑着,继续说:“哀家奈何你不得,可旁人却未必。” 话音未落,萧纪眸色蓦地一冷。 他忽然想到了薛蕙。 舒太妃在摄政王府,铁桶一般,无人进得去。 可薛蕙却不同。 吕太后仔细瞧着他面上的变化,得意一笑:“你若此时赶回去,或许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但萧纪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若薛蕙当真出了事,早便传进宫里来了。 而今她出现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于骁带走了兰清却不拦着,倒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电光火石间,萧纪想明白了什么。 他冷笑道:“太后这么爱管闲事,不如好生想想明日如何与皇上解释今晚的一切吧。” 建成帝口口声声相信吕太后,转头就被狠狠打了脸。 提到自己的儿子,吕太后果然沉默了,顷刻便怒火中烧。 第587章 笼络人心 若非是建成帝不与她一条心,她又何必苦心筹谋这么多? 人都已送到他的榻上,还给他下了药,他竟也能叫萧纪将人带走。 想到这儿,吕太后再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恶声道:“哀家是拿你没法子,可你别忘了,这里是皇宫,不是你的王府!” “你以为兰清今夜真能那么安稳的离开?做梦!”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周围的宫女瑟瑟发抖,垂下脑袋只佯装没听见。 萧纪懒得与她废话。 于骁那边估摸着是无法顺利出宫的。 他转身离开。 吕太后竟出奇的没有派人拦。 她能追到这里来,已是不合身份了。 有年长的嬷嬷上前来,轻声道:“娘娘,若是董嬷嬷那边拦不住怎么办?” “她跟在哀家身边这么久,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哼。”吕太后说着,眺目看向不远处的养心殿,冷声问: “皇帝身边谁陪着?” 嬷嬷答道:“方才派了人去打听,说是今夜容妃娘娘侍寝了。” “容妃?”吕太后七窍玲珑心,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容妃怎么偏就这么巧出现在建成帝的身边。 “他们两口子倒是会笼络人心,连后妃都为他们办事!” 吕太后嗓音冷得如利刃,恨不得要砍人。 嬷嬷瑟缩了一下,到底是没敢再开口。 * 兰清手脚恢复力气已是两刻钟以后的事了。 可此时距离出宫仍旧要走很远一段路。 “放我下来。”她对于骁道,“我自己能走了。” 于骁这次倒是没说什么,弯下腰,小心翼翼将兰清放了下来。 见她还裹着被子不松手,于骁猜到了什么。 他微微背过身,不去看她。 “你这样能走吗?”他问。 兰清抿抿唇,道:“能,走吧。” 她尽量抓着被褥,可她整个人被包裹着,到底是不好走。 于骁见她小步挪着,等出宫不知要猴年马月了。 他转过身去,将身上的盔甲脱下来,而后将里面一层还算干净的衣裳解下,反手递给兰清: “先将就穿着吧。” 眼下不是嫌弃男女有别的时候,兰清也知道轻重。 她伸手接过,四下看了眼,找了处隐蔽的地方躲进去换衣服。 一边换一边恨得牙痒痒。 她浑身上下连件贴身的肚兜都没给她穿,若非她早摒弃了姑娘家的羞耻心,光羞得含恨而死了。 于骁的衣裳大许多,她只勉强裹在身上,又扯了绑发的发带,系在腰间。 做好这一切,她才从暗处出来。 于骁再没看她一眼,在前面领着路。 他宽厚的身影几乎将兰清整个罩住。 兰清手脚虽恢复了力气,但体力大不如前,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于骁的步伐。 很快她便累的气喘吁吁。 于骁放缓了脚步,始终没有回头。 “等我恢复好了,我非得报这个仇!”兰清咬着牙立誓。 不知为何,于骁冷硬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但很快又被他压下。 因为他看见前方靠近宫门的位置,有个老嬷嬷。 第588章 拦路虎 他是习武之人,视力比一般人要好许多。 即便是在这样深的夜里,他也一眼认出那人是谁。 吕太后身边的董嬷嬷。 她身边只跟着两个宫女,连侍卫都没带。 他猝不及防停下,兰清险些撞上去。 “怎么了?”她偏头问。 却在下一刻看见了董嬷嬷。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兰清拳头紧了又紧:“她居然还敢来!” “出宫要紧。”于骁低声道。 兰清自然知道出宫要紧,可董嬷嬷既然出现在这里,便说明她是有备而来。 一想到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兰清恨不得扑上去挠花她的脸。 她忍了又忍,到底是将心头的恨意压制了下去。 两人朝宫门走去。 董嬷嬷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在他们靠近时,轻轻启唇道:“于统领,太后娘娘有旨,命你速将兰清姑娘带回慈宁宫。” 这是拿吕太后来压于骁一头。 他虽是禁军统领,可到底也是臣。 出乎意料的,于骁沉着脸:“恕难从命。” 董嬷嬷也料想到他不会这么痛快的答应,笑了笑:“于统领,为了她与娘娘作对,值得吗?” “无关乎值不值得。” 于骁道:“全凭道义二字。” 他是萧纪一手提拔上来的,他没有背景,空有一身武力,在禁军熬了多年资历却始终不得重用。 直到萧纪回来,他才有机会坐上这统领的位置。 这一切本就是萧纪给他的,如今为了萧纪再还回去,他也心甘情愿。 “道义?”董嬷嬷淡淡笑笑,“于统领既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为家中的年迈父母考虑吗?” 于骁神色一凛。 兰清再忍不住,怒声骂道:“无耻!” 董嬷嬷轻笑:“兰清,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为了自己的自由,拿两个与你素不相识的人性命去换的事情,你应当做不出来吧。” 别看兰清大大咧咧的,可心是最软不过。 董嬷嬷也照顾过她几年,哪能不知道? “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兰清咬紧牙关,眼底几乎喷出火来。 “报应?”董嬷嬷笑,“即便有,也不是如今。” 夜里寂静,只偶尔有风掠过的声音。 董嬷嬷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于骁脸色阴晴不定,不知过了多久,他晦涩开口:“你走吧。” 兰清一愣:“你说什么?” “我替你拖住她们,你赶紧出宫。”于骁阖了阖眸,再睁眼时,眼底只余冷漠与坚定。 父母若当真以为他而死,他自会去陪他们。 可曾险些误杀兰清,又得了萧纪照顾,这些都是他要还的情。 索性今日一次性还了。 “于统领!”董嬷嬷脸色微变,“只要你替娘娘办事,不仅你的父母没事,你也会加官进爵。” “少废话!”于骁眸色一狠,抽出长剑握在手上,“今日我在这里,看谁敢拦她!” “于骁……”兰清瞳孔微颤,唇瓣轻启,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董嬷嬷知道劝说于骁不住,干脆转头对兰清道:“你可想清楚了,三条人命背在身上,你还能一身轻的回到西北吗?” 第589章 她说了算 毋庸置疑。 兰清回不去。 即便回去了,她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跟于骁非亲非故,可他若为了自己死在皇宫,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更何况还要牵连上他的父母? 兰清的心开始动摇。 于骁还在她耳边说什么,可她听不进去了。 也是这时,一支长箭突然破空而来,干脆利落的刺进董嬷嬷胸口。 她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垂下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支没入自己体内的利箭,鲜血从伤口嘴角溢出。 她甚至连疼痛都没感觉到,就一头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她身后的两个宫女尖叫一声,吓得瘫软在地。 兰清呆呆地扭头望去,就看见萧纪自夜色中缓缓走来。 他手持弓箭,脸色冷得渗人,清冷的月色落在眉眼,好似凝霜。 “你……你怎么把她杀了?”兰清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董嬷嬷是吕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也是跟在她身边最久的人。 可萧纪居然就这么一箭要了她的性命。 “王爷。”于骁神色复杂地抱拳行礼。 “找人将尸体处理了。”萧纪淡淡道。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语气平静的仿佛那倒在地上的不是人,而是碎掉的瓷瓶。 “是。”于骁应了一声。 董嬷嬷这一死,剩下的两个丫鬟自私不敢拦萧纪的路。 禁军都归于骁管,且今夜他提前招呼过了,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准擅自行动。 故而这宫门也没有人守。 按理说兰清是该高兴的。 被关了这么久,她终于有一丝恢复自由的轻松。 可方才董嬷嬷的话却始终萦绕在她耳边。 她真的就这样走了的话,吕太后会将所有的仇都算在萧纪跟于骁的身上。 吕太后自然是拿萧纪没办法的,顶多给他使袢子。 可于骁不一样。 吕太后想要折磨他,简直是轻而易举。 萧纪走出去两步,发觉兰清没跟上来,遂扭头看她:“为何不走?” “我……我不走了。”兰清红着眼,语气有一些哽咽,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缓缓吐出来。 “我逃了这么几次,都被她抓回来了。原以为这次能回家,可最后还是这结果。” 兰清苦笑了一声:“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她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得自由。” 她跟于骁是没什么交情,可越是这样,她越见不得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因为自己而出事。 若她注定要留在京城,那她就不挣扎了。 萧纪皱皱眉:“你不相信我?” “信。”兰清笑,“可是,我不能事事都靠你。” 于骁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此时出宫,连夜出城,等天亮后,没人再追的上你。” 可兰清还是摇头,眼神异常坚定:“她既然这么想将我留下,那我便成全她,但日后这皇宫乱不乱,得我说了算。” 吕太后不是要留下她,好啊,如她所愿。 但她以后也别想再过安生日子了。 萧纪沉默片刻:“你想好了?” “想好了。”兰清点头,然后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以后让王妃多进宫来看看我啊。” 第590章 兰贵人 萧纪回到摄政王府,已是后半夜的事了。 薛蕙原是想等他回来的,但最后实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才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她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时立马就醒了过来。 临睡前屋里点的那盏灯已经灭了。 只余一点月光从窗外照进来,隐约能看见个人影绕过屏风来了床前。 好在薛蕙认出他的身形,才没有惊叫出声。 薛蕙从床上坐起来,不小心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萧纪的身影微微一顿:“怎么了?”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没事。”薛蕙轻声道,“兰清呢?” 提到兰清,萧纪沉默了一下,道:“她留在宫里了。” 薛蕙一愣:“什么叫……留在宫里了?” 萧纪没说话,只是坐到她身边。 离得近了,才借着月光看清他的面容。 他满脸的疲惫,尤其是那双眼睛,倦意十足。 薛蕙忽然就有些心疼他。 这么久以来,他只怕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我一直以为,我将你们保护的很好,可到头来,我谁也没护住。” 他一面说,一面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手臂。 在离着伤口的地方停下了。 他知道薛蕙受伤的事了。 “只是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薛蕙按住他的手,柔声说,“太晚了,先睡吧,有什么话,等睡醒了再说。” 可他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说:“兰清自己选择了留在宫里,她是不想再给我添麻烦。” 薛蕙怔了怔。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兰清会自愿留在宫里。 她那么爱自由的一个人…… “她定是被威胁了。”薛蕙道。 她忽地又想起兰清曾说过,她的母亲重病。 她原是要赶回去看母亲的。 没成想…… 薛蕙的眼眶酸涩,兰清做出这个决定,不知下了多重的决心。 “此事虽对她不住,可她留在宫里,于我是有益的。”萧纪说。 他的语气平静低沉。 可薛蕙明白,他的情绪只所以这么大起大伏,也是因为兰清此次留下。 吕太后狡猾,能对付她的人少之又少。 宫中没什么可用的人,如今兰清算一个。 “我会常去看她的。”薛蕙道。 她能做的只有这样了。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 选秀还未开始,但这后宫却多了一位娘娘。 听说陛下极其宠爱她,不仅赐了椒房殿做寝宫,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更是流水一样的送进了椒房殿。 新娘娘赐了封号兰,封为兰贵人,品阶虽不算高,可一进宫就是贵人,这日后的晋升之路只怕也顺着呢。 薛蕙原是要进宫去见兰清的。 在这节骨眼上,秋闱的成绩出来了。 不出所料,蒋玉舟榜上有名。 这喜讯像是长了脚一样的飞遍了亲戚朋友家,包括王府。 薛蕙接到消息的时候,虽早知结果,也还是扬唇笑了。 荷香跟小月在跟前伺候,瞧着薛蕙这几日脸上难得露出抹笑,荷香就道:“接下来表少爷便是要准备春闱了,蒋家的门槛怕是都要被踏破了。” 第591章 商议 众所周知,蒋玉舟的婚事还未定下,如今又中了举人,这上门来说媒的自然数不胜数。 更何况蒋家还盼着摄政王府这一门亲戚。 蒋家的事情薛蕙并不关心,横竖有薛婧在,便是要为蒋玉舟挑选妻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正想着,门房来人禀,说薛婧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啊。 薛婧不是头一次来王府了,但一路进来时,却显得格外规矩。 进了后院的四宜堂,才瞧见些眼熟的面容。 待踏进上房,薛蕙从软榻上起身笑着来迎她:“姑母。” 虽是长幼尊卑,可身份到底是不同了。 薛婧哪里受得起她的礼,连忙快走两步,扶住她的手:“都是一家人,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薛蕙轻轻笑笑:“姑母请坐。” 荷香与小月捧着瓜果茶点上来,而后又轻手轻脚退出去。 薛婧抬眼四下打量了一番,心中感叹着这王府就是不一样。 再看上首坐着的薛蕙那游刃有余的模样,虽是商户出身,却浑身气度不凡,合该她能坐上这王妃的位置啊。 “听说玉舟表弟中了举人,恭喜姑母了。”薛蕙笑着道。 薛婧嘴角是压不住的笑:“也不枉他寒窗苦读多年。” 薛蕙又问:“那明年的春闱,表弟可要下场?” 这次薛婧倒摇了摇头:“你姑父说,让他再安心读三年,三年后再下场。” 蒋旭宁当年便是走了这条路,知道个中艰辛。 薛蕙赞同道:“玉舟表弟还年轻,学海无涯,多准备几年倒是没错。” 听到这儿,薛婧心头微微一动,道:“他年纪倒是也不小了,原先是想着让他安心准备秋闱,如今秋闱成绩都出来了,便想给他将大事办了,他也好安心读书。” 薛蕙心下了然了,薛婧今日是为了蒋玉舟的婚事来的。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凑到唇边,轻轻吹了两下,状似无意地道:“表弟一表人才,如今又有功名加身,婚事倒是不难吧。” “难倒是不难。”薛婧睨着她的神情,“但要寻一门合适的,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薛蕙面上不动声色,瞧不出什么来。 她只安静喝着茶,也不接话。 薛婧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只能继续往下说:“阿蕙啊,姑母今日来,还是想同你商量一下阿莹的事。” 薛蕙是聪明人,也用不着在她面前打哑谜。 “阿莹怎么了?”薛蕙装听不懂。 “咱们薛家虽家大业大,但到底出身比不得其他人家。”薛婧道,“你嫁进了王府,那凭的也是你自身的本事,与薛家无关。” “可那两个小的,不日便要进宫选秀,与她们一道进宫的个个家世不菲,她们能留得下牌子?” 薛蕙笑笑,道:“万一撞大运,当真留了牌子呢?” 薛婧直言不讳:“阿莹跟茹儿,一个单纯一个喜欢耍小聪明,若当真进了宫,何时落了旁人的圈套都不知呢。” 她道:“茹儿我是瞧不上,但阿莹这丫头,我是真喜欢。” 第592章 都是自家人 若说一开始薛婧瞧上薛莹,是因为薛蕙。 那么几次接触下来,她便是当真希望薛莹给自己当儿媳的。 如她方才自己所说,一来是因为薛莹单纯,好拿捏。 二来嘛,薛莹到底是薛蕙的亲妹妹。 有了这一重保障,便算是彻底与薛蕙绑死了。 当然,薛婧从不是那等恶婆婆,娶了薛莹进门,那是亲上加亲。 薛蕙沉吟片刻,道:“这件事,先前我已同姑母说过了。阿莹的婚事,需得她自己点头,我不会强迫她。” 薛婧听出她语气里的松动,立刻就笑:“这是自然,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我不会做那种强迫人的事。” 只要薛蕙不阻拦,那薛莹那边就好说了。 聊完了正事,薛蕙想到了蒋玉春:“怎么没将玉春带来?” “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提起幺女,薛婧也忍不住叹气。 “往后带着她来我这里多走动吧。”薛蕙笑道,“总这么闷在家里也不是事。” 薛婧听出来这是薛蕙有意抬举蒋玉春,心头一暖,点头道:“好,听你的。” 看出来薛蕙是喜欢孩子的,薛婧就顺势与她说起孩子的事。 晌午薛婧就留在王府用膳了,她原是想去给舒太妃行个礼的。 但舒太妃这些日子身子不适,不大见人。 将薛婧送走后,薛蕙又去了一趟,却只见到穆琬。 “娘娘已经歇下了。”穆琬提着药箱出来,瞧见薛蕙。 “母亲的病可好些了?”薛蕙就问。 “整日吃药吊着,等天暖就好了。” 穆琬不打算与薛蕙说太多。 但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来,问薛蕙:“兰清有消息吗?” 兰清留在宫里的事,她还不知道呢。 “她留在宫里了。”薛蕙只这么简单说了一句。 穆琬是聪明人,立刻反应过来,前几日宫里那位新封的兰贵人便是兰清了。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可看了眼薛蕙,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 选秀的前一日,萧纪难得天黑前回了王府。 他这些日子忙宫里宫外的事,有几次半夜才回来。 伺候他沐浴更衣后,他主动说起明日选秀一事。 “届时我要陪同皇上一道。” 也只有他陪着,薛莹被撂牌子的可能性更大。 薛蕙一面叫人备好他明日要穿的衣裳,一面道:“明日宫里定是十分热闹。” 萧纪笑笑:“何止明日。” 自从兰清决定留在宫里后,吕太后便没一日睡的安稳的。 或许她如今也后悔将兰清留下了吧。 “原还想着抽空进宫去看看兰清呢,这一选秀,怕是没机会去了。”薛蕙有些失望。 这些天手里总有些繁琐的小事,拖得她抽不开身。 “她自小算是在宫里长大的,那后宫除了吕太后,也没人敢对她怎么样。”萧纪笑说。 提起吕太后,薛蕙就想到了那至今还被关在大牢里的吕绍呢。 先前定了秋后斩,如今倒是没动静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吕太后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侄儿上刑场。 第593章 选秀当日 想到吕绍,薛蕙的心里便有些惴惴不安。 她一面铺着床,一面扭头看向坐在软榻上看书的萧纪:“吕绍没有翻身之地了吧?” 萧纪正端起手边茶盏要饮茶,听见此话,动作顿了一下,头也不抬道:“他活不了。” 语气虽淡,却莫名透着些冷意。 他既都这么说了,薛蕙便不多问什么了。 夜色渐深了,萧纪放了书,一抬头,发现薛蕙在铺床: “你手臂有伤,叫丫鬟进来吧。” “皮外伤,早就好了。” 只是擦破了皮,那日流的血多,瞧着吓人罢了。 穆琬后来送了止血的金疮药来,伤口结痂都掉了。 她沐浴过了,略微湿润的长发披在脑后,身着湖绿色丝绸寝衣。 葱管般细长的手指放了帷帐,见他还坐在软榻上,便轻声唤他:“你明日要早起,早些歇了吧。” 未施粉黛的面孔莹润透亮,双眸更是犹如天上碎星,熠熠发光。 萧纪心跳漏了一拍。 他站起身朝她走去。 薛蕙已躺进了拔步床的里侧,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新婚那几夜他们还睡同一个被窝,但这些日子萧纪回来的晚,怕吵醒了薛蕙,索性另安置了一床被褥。 萧纪挥手灭了屋里的烛台,弯腰上了床。 眼前陡然陷入黑暗,眼睛一时没适应过来。 薛蕙眨了两下眼,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身侧微微下陷,随后一道滚烫的身体贴到她身边。 她呼吸轻窒:“回你的被窝去。” 有浅笑落在她耳侧:“冷。” 他浑身烫的像火炉,真是睁眼说瞎话。 黑暗中,薛蕙的耳朵滚烫,因着他的动作,连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他手掌贴着她细滑的肌肤,一路往下。 知道阻止不了,薛蕙便也由着他了,却还是轻咬着唇瓣,低低说:“你……轻些。” …… 这场选秀距离上一次可是隔了十几年之久,又恰逢秋闱,京城里秀女与学子数不胜数。 王府大门紧闭,可外头的喧闹偶尔也会传一两声进来。 薛蕙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第一反应便是浑身酸痛的很。 她气得咬牙。 昨夜萧纪缠着她要了一回又一回,不知他哪来那么好的精力。 偏今早天不亮又起身进宫去了。 好在舒太妃早免了她晨昏定省,否则今日该被看笑话了。 芸香与新提拔上来的丫鬟如意进屋里来服侍。 如意是头回伺候薛蕙起身,瞧见她雪白肩头上的红梅时,忍不住红了脸。 芸香见怪不怪,甚至在看到薛蕙身上一些淤青时,还皱了皱眉。 知道王爷怜爱王妃,可也该收着些力才对。 薛蕙身上疲乏,坐在梳妆镜前时还止不住打了个哈欠。 “阿莹她们今日都进宫了?”她问芸香。 芸香替她挽着发:“今日都去了,不过何时能见到皇上还不知呢。” 薛家到底身份地位低,便是选秀也得靠后。 薛蕙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只需等着宫里的消息传来便是。 不过,没等到下午,消息便从宫里传了出来。 门房的婆子几乎是奔走相告: 薛家的姑娘选上了! 第594章 留了牌子 消息传进薛蕙耳里时,她正陪在舒太妃跟前。 舒太妃不是个话多的,陪着她时也不过是看看书,偶尔说几句话。 但薛蕙却是个坐得住的,陪着一连坐了几个时辰。 让舒太妃都有些刮目相看。 许是坐的久了,也有些累。 舒太妃主动让她搀扶着自己去院里散散步。 舒太妃喜爱花草,这满院的花卉都是她来后,萧纪找人为她打理的。 “也是难为你陪着我坐了这么久。”舒太妃面上噙着笑。 “我也没别的事可做,该感谢母亲留我在这里才是。”薛蕙轻笑。 她这话明眼人都听得出来是在恭维舒太妃。 偏偏又说的十分真诚。 舒太妃虽看多了后院算计,此刻也忍不住为薛蕙的话有些动容。 “都是一家人,往后不必这么客气。” “好,我听母亲的。”薛蕙乖巧点头。 说来也是怪了,她从不是装乖卖好的人,从前甚至耻于这么做。 而今在舒太妃的面前,她却信手拈来,好似天生就会。 初秋还算不得太冷,但舒太妃身上依然披了件狐裘银色底披风。 干坐着时不明显,走起来几步便有些发热了。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舒太妃刚说要回去时,外面忽有婆子又惊又喜进来禀道: “太妃娘娘,宫里来消息了!” 一听是宫里的消息,二人立刻停下脚步。 “宫里怎么了?”舒太妃问。 “是薛家的姑娘留牌子了!”婆子是回答舒太妃的话,眼睛却是看着薛蕙的。 别说舒太妃了,连薛蕙都一时愣住:“你没听错?当真是薛家的姑娘?” 薛家可是去两位姑娘呢,究竟是谁留了牌子? 薛蕙一颗心狂跳。 舒太妃也诧异看她一眼,却到底没将心里话说出来,而是问那婆子:“是两位姑娘都留牌子了?” “似乎是留了二姑娘的牌子。”婆子道,“只是不知那些中间传话的可有传岔了。” 薛茹…… 薛蕙神色一凛。 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这一步。 舒太妃见她脸色阴晴不定,想到自己听说的那些薛家的事:“薛家的姑娘我倒是都见过,以她们的容貌,能选上也是应当。” 当然,这话是给了薛蕙几分面子的,薛家最出类拔萃的是薛蕙,她底下两个妹妹,着实没什么记忆点。 婆子也忙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这不,薛家的姑娘一选上,立刻便有人出来递信了呢。” 薛蕙不好当着舒太妃的面表现出什么,只勉强笑了一下:“无论留的是谁,都让人操心。” 舒太妃到底也曾是宫里人,知道薛蕙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 “进了宫光靠家世可不行。”她一面说,一面朝屋里走。 换言之,若是自己没脑子,即便有个太后做亲戚,那该被算计也得被算计。 薛蕙跟着她朝里走,才走了两步,就被她阻止:“你今日也陪了我许久,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明日再来。” “是。”薛蕙轻应了声。 目送着舒太妃进屋后,薛蕙才转身离开。 第595章 都是熟人 一回到四宜堂薛蕙整张脸就变得阴沉。 芸香也听说了薛家姑娘留牌子的事,她担忧道:“若留的是二姑娘还好,可若是三姑娘……” 薛蕙脸色沉重:“不会是阿莹。” 萧纪既然陪着建成帝在选秀,便不会让薛莹留了牌子。 那就只能是薛茹了。 可她又是用了什么法子? 正当薛蕙想不明白时,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吕太后。 建成帝选妃她定也是要陪着的。 且她知道薛家三姐妹,要开口留一个薛家的人在宫里何其容易? 而她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给薛蕙添堵而已。 想到这儿,薛蕙的手指收紧,眼神冰冷:“薛茹做梦都想进宫,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 芸香道:“可这样一来,怕是又要给您惹麻烦了。” 薛茹要是出事,传到宫外,薛家的那些人势必要求到薛蕙跟前来的。 都是一家亲戚,她又不能避而不见。 否则传出去只会影响萧纪的名声。 她倒是不在意外人如何说自己,可若因为自己牵连到萧纪,是无论如何都不行的。 薛蕙冷笑:“她最好是死在宫里。” 芸香嘀咕道:“这宫里有什么好的,怎么人人都挤破头想要进去呢?” 当薛茹得知有机会能进宫选秀的时候,那眼睛就放了光了。 薛蕙懒得再去想她:“宫里可还有其他消息?还有哪些留了牌子的?” 这芸香倒是不知,也要差人去打听的。 等萧纪回来是等不到了,他今夜估摸着要很晚才回。 但下午时,芸香便打听到了有哪些秀女选上。 除却她认识的国公府三姑娘谢思怡,还有先前见过的金陵巡抚家的女儿周涵。 甚至连陆雨彤也选上了。 听到陆雨彤的时候,薛蕙稍稍愣了愣。 但很快又想明白了。 陆雨彤算是陆夫人养大的,陆家背景不薄,又背靠丞相府。 另还有一些,只听过名字但并不认识的。 “王妃,宫里的兰贵人递来了话,请您明日进宫说话。”芸香说道。 这么久没见她了,怕是见了面她要发好一通牢骚。 薛蕙轻轻笑了笑:“你叫人准备些她爱吃的零嘴,明日一道带进宫去。” “是。”芸香点点头。 她正要出去时,又被薛蕙叫住:“你差人去穆姑娘那里问一声,明日我进宫,她是否要跟我一道去。” 她看的出来,穆琬心里是关心着兰清的。 只是嘴硬心软,不表现出来而已。 “好。”芸香笑道。 * 萧纪回来果然已是夜深。 薛蕙都歇下好一会儿了,忽地听见有动静,才睁眼,就感觉一具散发着酒气的身体朝她倒了过来。 薛蕙被他压得起不来身,推也推不动:“怎么喝这么多?” 萧纪显然醉的不轻,倒下后就没说话,喘着粗气。 薛蕙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推开。 她叫了守夜的荷香与小月进来,伺候着萧纪更衣擦脸。 他醉的一塌糊涂,连眼都没抬一下。 “醉成这样也不知怎么回来的。”薛蕙无奈道。 第596章 只此一次 荷香听见她的嘀咕,就接话:“是随风侍卫送回来的。” 薛蕙本不想服侍醉鬼,可让他这样躺着,明早定是要难受的。 小月年纪小,没多少力气,被薛蕙打发去小厨房找人煮醒酒汤了。 她跟荷香合力将萧纪身子扶正,好容易收拾好他,两人都累的出了一身汗。 反观萧纪,他睡的正沉,脸上酡红。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他选妃呢。 薛蕙一把将被子拉过来,没好气的盖在他脸上。 过了一会儿又怕他喘不开气,到底心软,拉下来了一点。 荷香瞧着她这动作,笑着挪愉:“王妃对王爷真好。” 薛蕙就瞪她一眼:“话多。” 荷香咯咯笑,不再多话了。 小月将醒酒汤送进来,荷香特意搬了个独凳过来,将醒酒汤摆在上面,又准备了解渴的茶水。 做完这些,外面的打更声正好响起。 天色不早了,薛蕙让她们俩先出去了。 烛火熄灭,薛蕙躺回了自己的被窝里。 或许是累了一遭,很快便睡着了。 睡的迷迷糊糊不知时辰,隐约听见身侧传来动静。 像是在喝水。 应该是渴坏了……她迷迷糊糊的想着,那咽水的声音持续了好久。 薛蕙翻了个身继续睡。 等再醒来时,手一搭,碰到个硬物。 她睁眼看,萧纪不知何时睡到了她的被窝里来,将她搂在怀中。 她的手就撑在他胸膛,他还睡的正香呢。 但他警惕性高,薛蕙才动了一下有些麻的手臂,他便醒了过来。 一睁眼,眼底满是红血丝,隐隐可见一丝冷意。 那双眼睛虽看着她,可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是我。”薛蕙忙轻声道。 萧纪思绪回笼,看清是她,心又放了回去。 他闭上眼,将她抱得更紧,沙哑着嗓音:“再睡会儿……” 薛蕙没动,可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今日要进宫去见兰清的,不好耽误了时辰。 陪着又躺了一会儿,她伸手戳戳他的胸膛。 她力道小,指尖又细,像小猫爪子一样挠在人心上。 不疼,但痒。 萧纪到底是睡不着了,睁眼看她,这次眼底噙了丝笑意:“做什么?” “兰清叫我今日进宫去陪她说说话。”薛蕙说,“要是迟到了,她要不高兴的。” “你进了宫,不到天黑出不来。”他说。 兰清肯定舍不得放她走。 “那也得去。”薛蕙推推他,“她最讨厌皇宫,如今又被困在那里,心里正憋屈的很呢。” 萧纪倒是没再说什么,松开她坐起身来。 许是起的猛了些,又或许是昨夜酒还未醒,他眼前黑了一瞬。 见他动作迟缓,薛蕙撇撇嘴:“下次再喝这么多,我就不管你了,让你在地上躺着。” 萧纪抬手揉了揉额头,无奈道:“陛下这些日子心情不好,昨夜便陪着多喝了几杯。” 建成帝因为什么心情不好,问都不必问。 他那么相信的母亲,最后狠狠打了他的脸。 让他在萧纪面前头都不好意思抬。 薛蕙不听他解释,只冷着脸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第597章 见面就掐 萧纪今日也要进宫,但他没与薛蕙一道。 马车早备好了,在二门等候着。 薛蕙带着芸香过去时,便见穆琬已经候在那儿了。 她仍旧是那一身清冷朴素的装扮,倒衬了她通身的气质。 不过今日她的发髻上倒是插了支白玉海棠花簪子。 薛蕙轻轻一笑,朝她走去:“兰清见到你,定然高兴。” 穆琬有些不自在地抬手别了一下耳发:“我只是今日无事,闲得无聊。” 她情绪内敛,从不轻易示人。 即便心里担心兰清也不愿意说出口。 薛蕙倒是顾全她的面子,没点破。 “听王爷说,兰清被带走的这些日子里,吕太后日日以迷药控制。” 她扶着芸香的手踩上脚凳,上马车。 “你进了宫,正好替她把把脉,别让她身子落下什么病根。” 穆琬神色微凛:“难怪她没逃的出来。” 先前兰清几次都能从吕太后手里脱身,想必这一次吕太后是下了狠药了。 两人在马车坐定,车夫才缓缓驶出王府。 进宫的路倒是不远,但薛蕙与穆琬也算不得多熟悉。 两人坐到一处,除了初时那几句话,便再无人开口。 就这么一路沉闷着进了宫。 兰清早等候薛蕙多时了,若非是身份不同,她早去椒房殿门口等候。 当宫人领着薛蕙与穆琬进殿时,兰清兔子一样的从软榻上窜起身,朝她奔来。 但跑到一半看见穆琬,她又生生止住了步子,瞪眼道:“你怎么来了?” 穆琬忍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冷冰冰道:“我还不想来呢。” 她别过脸去。 薛蕙笑着打圆场:“是我请穆大夫来的,她医术好,想请她为你把把脉,免得身子落下什么病根。” 兰清眼底划过一丝感激,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切,这宫里有资历的太医无数,行医的年数比她年纪都还大呢。” 穆琬一听这话,冷笑道:“真是狗咬吕洞宾。” 这两人见了面就掐,薛蕙也是无奈了。 “好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各退一步好不好?” 她走上前拉住兰清的手,压低了嗓音道:“你失踪的这些日子,穆大夫可着急了。” 兰清狐疑地睨了穆琬一眼:“真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穆大夫是真心实意来帮你的。” 兰清撇撇嘴,但语气到底松软下来:“她哪笑了。” 薛蕙轻轻捏捏她的手,示意她少说两句,而后又转头对穆琬道: “穆大夫,她就是这性子,刀子嘴豆腐心,你千万别跟她计较。” 穆琬懒得搭理兰清,心里越发的后悔,今日就不该来的。 再看兰清。 虽说当了贵人,可她依旧穿不习惯宫里那些复杂繁琐的衣裳,尽可能的挑选简单服侍。 饶是如此,她也满头珠翠,华服加身。 脱离了过去假小子的形象,一时倒让人眼前一亮。 薛蕙细细打量着她,妆容浅淡素雅,一贯高束的长发此刻规规矩矩挽在脑后,杏眼圆睁,樱唇微噘,生出几分可爱来。 第598章 是药三分毒 兰清变了不少,但性子却没什么变化。 她挽着薛蕙的手就往里走:“你怎么来的这么晚?我等你老半天了。” “那我下回再早些来。”薛蕙哄着他道。 兰清脑袋一扬,满意地勾勾唇:“这还差不多。” 走出去几步,她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扭头看穆琬。 虽说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但说话语气显然缓和了不少:“你也坐。” 穆琬没搭理她,只寻了一处较远的玫瑰交椅坐下。 有宫女进来奉茶点,很快又退下。 兰清将糕点往薛蕙面前推,双眸亮晶晶的:“你尝尝,宫里别的不好,唯独这点心做的不错。” 薛蕙没扫她的兴,指尖捻起一块轻轻咬了口。 虽是糕点,却做的十分细腻,入口即化,甜度适中。 她笑:“果然不错。” 兰清更得意了:“能让我觉得好的,那自然也能入得了你的口。” 她说着,看了眼那正襟危坐的穆琬。 她手边的桌面上也放着几碟子的糕点,可她却像是没瞧见,连茶水也不喝。 说到底她今日是为着自己来的,兰清也不好一直与她斗嘴。 可两人斗了这么久,她都习惯了,不挑衅几句总觉得不舒服。 “你若不喜欢吃,我叫人给你换些口味?”她对穆琬道。 穆琬面无表情,但唇角却轻轻抿了抿,淡淡道:“不必了,我吃不惯这些。” 兰清撇撇嘴。 既然人不领情,她也懒得继续劝。 薛蕙瞧着兰清这些日子消瘦的厉害,眉宇间一抹病态萦绕。 “不如请穆大夫为你把把脉吧?”她道,“宫里的太医再好,也没有咱们自己人放心。” 自己人…… 穆琬心头微微怔了一下,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心底散开来。 兰清这次倒是没有再嘴硬了。 她被吕太后喂了那么几日的迷药,即便如今缓过来了,有时夜里醒来,也好似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一般,要缓许久,就连体力都大不如前。 穆琬把脉的时候,薛蕙也在一旁陪着。 她极少见穆琬脸上有其他的表情,此时更是紧盯着不放,生怕她皱一下眉。 过了约莫一刻钟,兰清见她始终沉着脸不说话,有些坐不住了。 刚想动一下时,就被薛蕙一道眼神瞪过来。 这是在让她别乱动。 兰清没辙,只能耐着性子等。 又过了好一会儿,穆琬才收回手,淡淡道:“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余毒未清,你整日应当疲乏无力,夜里梦魇缠身。我给你开几服解毒补气的药,喝上五日便无事了。” 薛蕙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没什么大碍就好。” “那迷药也算是毒?”兰清则诧异问。 穆琬看她像看傻子,无语道:“是药三分毒,何况你那几日几乎浸在迷药里,若非是你自小习武,身子骨比常人强健,如今连床都下不来。” “居然这么凶险。”薛蕙有些后怕。 庆幸带了穆琬来。 穆琬眼神里略带几分挑衅:“宫里的太医如何说的,可给你开了方子?” 第599章 三人 “方子倒是开了……”兰清一面说着,一面叫了宫女进来,将那太医开得药拿给穆琬看。 到底是在宫里多年的老太医,诊断的结果与穆琬相差无二,开的药也还算合情合理。 见穆琬没说话,薛蕙便猜到那药没问题。 “宫里如今人多了,我知你原意本不想进宫,那些勾心斗角争宠的事你自也不屑的做,可难保不会有人算计到你头上。” 薛蕙轻声道:“凡事多留个心眼,别落了别人的套。” 兰清原想冷哼一声,再大放豪言。 可仔细想想,她不喜欢后宫,就是因为自己不愿意玩那些计谋。 她不乐意做,不代表别人不会招惹她。 “知道了。”她难得没有反驳薛蕙。 “每日的吃食也都仔细些。”薛蕙又说,“我会常进宫来看你。” “好。”兰清点头。 若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她日后得比别人多长一个心眼。 穆琬静静听着她们二人说话。 等到她们停顿下来,才从怀里摸出一个天青色巴掌大的瓷瓶。 她放到手边的桌上,又顺手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水。 兰清眼尖的瞧见:“那是什么?” “解毒丹。”穆琬垂眸喝茶。 “做什么用的?”兰清双眼放光。 穆琬扫她一眼,没好气:“喂猪的。” 兰清嘿嘿笑了两声,起身走过去,将那解毒丹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 数了数,一共就五颗。 兰清:“怎么这么少啊?再多给我一点。” 穆琬眼睛一瞪:“你以为这是什么?寻常甘草丸吗?炼这五颗就花了我一年功夫。” 兰清满不在乎:“王府里珍贵药材多得是,你随时都能炼,再说了,你在王府里平平安安的,又用不上这个。” 她就不一样了,指不定哪日晨间起来漱口的水里都给她掺毒了呢。 穆琬被她这厚脸皮惊到了,伸手就要拿回来:“你还我,我不给了。” 兰清眼疾手快躲开,一把往自己怀里塞:“那可不行,你既给了我便是我的了。” 薛蕙看着穆琬气红的脸颊,忍不住笑出声。 她印象里的穆琬从来都是清冷的犹如雪中傲梅,偏只有兰清能几次三番的将她气成这样。 “穆大夫,兰清是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吗。”薛蕙笑道,“她是不好意思同你道谢。” 兰清立马唬了脸:“才不是!” “往后你再想要我的东西,可不能了!”穆琬气道。 “不要就不要……”兰清噘着嘴小声道。 “你啊。”薛蕙抬手,指尖点着兰清,“得了便宜还卖乖。” 兰清正要说话,忽有宫女进来禀:“贵人,容妃娘娘来了。” 容妃来了? 薛蕙面上一喜。 兰清则赶紧整理好衣襟:“快请她进来。” 容妃说起来也算是帮过她的人。 这屋里只有穆琬不认识容妃,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胸口的怒意压制下去。 没过多久容妃便进来了。 三人齐齐起身向她行礼。 这里她的位份最高。 但容妃从不拘泥于这些,一个健步上前扶住薛蕙的手。 第600章 会面 “你可算来了。”容妃笑眯眯说着话,“先前你拜托我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兰清听着,忽地想到了什么:“你连容妃娘娘都求上了?” 她诧异看向薛蕙。 难怪那夜容妃会突然出现在养心殿。 薛蕙无奈道:“我也是没法子了。” 她说完,郑重朝容妃行了一礼:“多谢娘娘,您帮了我一个大忙,日后凡是您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容妃一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穆琬站在一旁看她们说话,没出声。 但她的眼神却在容妃面上打了个转。 容妃面容生的异域风情,浓眉眼窝深,鼻梁高挺,耳发微微卷翘,衬着如玉肌肤。 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也难怪在后宫受宠。 眼神再往上移,穆琬瞧见她眉宇间一抹隐隐约约的病态,并不明显。 她眼底划过一丝异色。 但想到自己与容妃到底不熟,并未开口说什么。 兰清请了众人落座,等着宫女重新奉茶后,才同薛蕙道: “我与容妃娘娘一见如故,有她在宫里,这日子过的倒也没那么无聊。” 容妃与兰清一样,都是自小习武,性子不拘小节。 她俩凑到一起,这后宫怕是要变天了。 薛蕙不好对容妃说什么,只叮嘱兰清:“陛下对你有愧,你做什么他都会让着三分,可你不能太过分了。” 兰清撇撇嘴:“我又不去闹他。再说了,就算闹了又如何。” 最后一句话她是嘀咕着出声,显然也有些心虚。 容妃自然也同宫女打听过,知道兰清与建成帝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意。 可再好的情意,也抵不过帝王一怒。 容妃正要说话,忽地感觉喉咙里一痒,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 薛蕙见状,便关切询问:“娘娘可是受风了?” 这几日的确风大,已渐渐冷了下来。 “无碍。”容妃握着手帕轻轻捂着嘴。 她的身子一向很好,可这几日常常这样。 或许当真是受风了。 “要不请大夫为你把把脉?”兰清就道,“正好咱们这里有位大夫。” 一直默默没出声的穆琬蓦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容妃却笑着婉拒:“过几日就好了,不必麻烦了。” 兰清还想再劝,外面忽有宫女进来,神色略微慌张地禀道:“养心殿那边有消息传来,陛下与王爷吵起来了。” 薛蕙心头微微一凛。 消息都传到后宫来了,只怕两人吵得不轻。 容妃与兰清对视一眼,也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但兰清似乎习以为常:“他俩就没有不吵的时候。” 容妃则对那宫女吩咐道:“再去打听一下,是为了何事吵起来的。” 宫女应了声,躬身退下去。 薛蕙有些坐不住了,但只能极力隐忍着情绪。 接下来她们再说了什么薛蕙已经听不进去。 她心不在焉的想着养心殿那边的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前去探查消息的宫女回来了。 “听养心殿外的小太监说,陛下与王爷是为了大赦天下一事吵起来的。” 第601章 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薛蕙还没开口,兰清便惊讶道,“又不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做什么?” 历来都是改朝换代之时才会大赦天下。 这牢狱中关的毕竟都是有罪有人,连那边关流放的也都是带罪之身,若非必要,这大赦天下即便提出来了,也会被内阁辅臣极力上书驳回。 薛蕙却想到了还在牢中的吕绍,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吕太后为了救自家侄儿,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宫女没打听出别的什么,对于兰清的疑问自然也无法解答。 挥挥手让她退下后,兰清才看向面容沉重的薛蕙: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薛蕙摇摇头,不太愿意说。 她也宁愿是自己想错了。 * 养心殿这边。 建成帝坐在上首,看着底下面若冰霜的萧纪,一时有些头疼,可又不敢再说什么,只是道: “这件事朕知道是皇叔受了委屈,可朕也有自己的难处。” 萧纪冷声道:“吕绍所做之事桩桩件件,单拎出一件都是砍头的罪名。让他活到秋后,已是对他宽容。” 建成帝置于案上的手紧了紧:“皇叔说的不错,可……” 可什么,他没说的出口。 因为有小太监进来禀:长公主来了。 建成帝顿时头皮发麻。 光是一个萧纪已让他应付不来了,再来一个长公主…… 可人来了,他又不得不见,只能让请了进来。 长公主人还未到,便先听见环佩叮当。 萧纪转身,便看见长公主一袭缕金百蝶穿花大红长袖宫装,腰间悬挂凤纹玉佩与掐丝蝴蝶香囊。 养了这些时日,她面上早已不见病气,反倒越发红润光泽。 行至萧纪身前,长公主蛾眉轻挑:“怎么这幅神色?” “阿姐。”萧纪垂眸,淡淡道。 上首的建成帝没动,只道:“姑母怎么来了?” 长公主明眸轻弯,雍容精致的面上浮起一抹浅笑:“这些日子姑母在府里养病,如今身子大好,又恰逢陛下选秀,自然是要进宫来恭喜陛下的。” 建成帝道:“有劳姑母了。” 长公主又偏头瞧瞧萧纪的脸色,好奇问:“我来之前,你们聊什么呢?” 建成帝有意遮掩:“朝堂之事,姑母不必担心。” 女子不得干政,即便长公主是长辈,她也不好过问朝政的。 哪知萧纪却道:“阿姐对大赦天下如何看?” 建成帝唇角一抿,面有不虞。 “大赦天下?”长公主微微诧异,而后轻笑,“这不是好事吗?” “姑母当真认为,这是好事?”建成帝眉尖一挑。 “自然是好事。”长公主道,“一来彰显陛下仁慈,二来,陛下登基多年,还从未大赦天下过。” 建成帝也没料到长公主会支持自己,面上顿时露出一抹笑:“既然姑母也如此认为,那朕明日早朝时,便向丞相他们宣布了。” 长公主笑道:“不过这大赦的名单,陛下还得斟酌才是。” 建成帝笑容一滞:“姑母的意思是……?” 第602章 不会死心 “若是被牵连或是犯得事小,赦免了他们自也合情合理。” 长公主仍旧笑眯眯,只是笑容不达眼底:“至于那等胆大包天到敢行刺皇亲国戚的,自然该死。” 萧纪阴沉的面上浮起一丝笑。 而建成帝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姑母这意思,是吕家的人都得斩?” 长公主向来也不是藏着掖着的性格,既然提到了,她便干脆道:“当日若非是我身边人替我挡箭,没命的人便是我。” “这血海深仇,陛下难道要让我忍了?” 建成帝一时无话。 “陛下若执意要在大赦名单上添了吕绍的名字,言官的折子明日便要堆到您的面前。” 萧纪淡淡道:“吕绍作奸犯科,刺杀皇亲,陛下也是亲眼所见。若陛下当真要为了一个吕绍,而寒了众大臣的心,微臣,便不再多说什么。” 建成帝沉默许久,才开口:“这件事,容朕再思量一番。” 萧纪与长公主目的达到,也不久留,行礼后退了出去。 出了养心殿,长公主望着天边那团浓重的发黑的阴云,迎着扑面而来的凉风,说道: “你觉得陛下会如何决定?” 萧纪目视前方,淡声:“不知。” 帝王心思难测。 建成帝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人摆弄的傀儡皇帝。 长公主视线转向后宫,眼底一抹讥笑划过:“来都来了,我去后宫转转。” 她又看向他:“你呢?” “一道去吧。”萧纪道。 薛蕙还在兰清那里。 * 薛蕙从知道要大赦天下开始,就一直惴惴不安。 从宫里出来,怕隔墙有耳,她也忍着没问萧纪。 上了马车后,有穆琬坐在一旁,她也没好意思多问。 直到回了王府,两人进了屋里,她才迫不及地问: “大赦天下会赦免吕绍吗?” 她憋了一路就是要问这个问题,萧纪却笑道:“你觉得呢?” 看着薛蕙着急的模样,他竟觉得几分有趣。 “我要能猜到,还能问你?”薛蕙没好气。 “还未定下来。”萧纪说,“可无论是我,还是阿姐,都不希望吕绍活着。” 长公主跟吕家是有血仇的。 听到这里,薛蕙才稍稍安心了几分。 “在宫里听说这消息,我还以为吕绍这次真要翻身了。” “有我在,他翻不了。”萧纪靠坐在软榻上,随手拿过她先前翻过的书。 薛蕙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你说,吕太后会不会用别的法子?” “她不会死心的。”萧纪道。 薛蕙也这样觉得。 吕绍真是阴魂不散,只怕即便是斩了,也会让她不得安宁。 “怕了?”萧纪抬眸,瞧见她忧心忡忡的神色。 “不怕。”薛蕙摇头,“只是怕牵连到无辜的人。” 吕家人做事手段不计后果,若他们单单只冲着自己来,她倒是什么也不怕。 萧纪放了书,拉过她的手,轻轻将她紧握的手指一根根打开。 “薛家我早派了人暗中保护,别担心。” 薛蕙一愣,随后心底便涌起无数感激。 她扑进他怀里,谢谢的话则是哽在了喉中。 只是,令两人没想到的是,当日夜里便出了事。 第603章 大理寺起火 大理寺大牢夜里起火,火势乘风而起,等发现的时候已成火海。 摄政王府。 子时才过没多久,薛蕙睡的迷迷糊糊的,忽地感觉身侧的萧纪翻身起来。 薛蕙浑身疲软的很,费尽全力睁开眼睛,便见萧纪赤脚下了床。 “怎么了……?”薛蕙不明所以,一张口,嗓音却沙哑的不像话。 “随风在外面。”萧纪脚步顿了一下,“你先睡,我出去看看。” 听见随风的名字,薛蕙怔了怔。 这大半夜的,随风来后院做什么? 难道出什么事了? 她再睡不着,拥着被褥坐起来。 萧纪的身影逐渐远去。 房门‘吱呀’一声发出轻响,随后他低沉的嗓音响起: “怎么了?” “王爷,大理寺出事了……”随风的声音很小,听到这里便没了。 但薛蕙心头却是一怔。 大理寺怎么了? 那里关押着的都是重刑犯,别是有犯人越狱了吧? 正想着,萧纪回来了。 屋里没掌灯,只借着模糊月色,薛蕙看见他脸色阴沉如水。 “我出去一趟。”他低声道。 薛蕙忙起身去替他找衣裳。 伺候着他穿衣时,她到底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大理寺突发火情,我过去看看情况。”萧纪没瞒着她。 薛蕙屏息,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了吕绍。 这一切,不会跟他有关吧? 将萧纪送出门后,薛蕙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默默祈祷着。 次日一大早。 薛蕙卯正时便起了,芸香与如意进来服侍她梳洗。 “王爷昨夜回来了吗?”她轻声问。 “没呢。”芸香道,“不仅王爷,连一道去的随风侍卫也没回来。” “外面如今是什么情况?大理寺的事可有传开来?”薛蕙面色微沉。 如意接了话:“听早起出去采买的婆子说,外头人也只知昨夜哪里起了火,并不知是何处。” 毕竟起火时是夜里,大部分人都睡下了。 等早上醒来时,也只是听打更的人提起昨夜的事。 至于火势,早就扑灭了。 薛蕙草草喝了点清粥,便去了舒太妃那里。 舒太妃也听身边服侍的婆子说了昨夜大理寺的事。 见薛蕙前来,便道:“纪儿昨夜出去后便没回来,也不知大理寺如今是个什么形势。” “只能等王爷回来才知道了。”薛蕙说。 都忧心着这件事,婆媳俩一时谁都没说话。 薛婧是晌午前登门的。 彼时薛蕙已经回了四宜堂。 荷香进来禀时,薛蕙隐约猜到了什么。 果然,薛婧一进屋便是满面春风,笑得合不拢嘴。 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玉舟高中,还未来得及向姑母道喜。”薛蕙轻声请她坐。 “如今道喜还早了些。”薛婧话虽是这么说,但眉眼间无不得意。 薛蕙笑笑:“那家中可要摆几桌,为他庆祝一番?” 薛婧却是摇了摇头:“原来我也这般想呢,可你姑父说,等他春闱后再摆。” 薛蕙也赞同地点点头:“姑父高瞻远瞩。” 薛婧说:“其实我今日来,是为着玉舟的婚事来的。” 第604章 金蝉脱壳 薛蕙没出声,等着她继续说。 “昨日我已去过薛家,同你爹娘都说了这事。” 薛婧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茹儿运气好,进宫做了娘娘。阿莹只是运气稍差了些,不过玉舟此番高中,去求娶阿莹,也不算是委屈了她。” 薛蕙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阿莹是什么想法?” “她自然是点了头的!”薛婧就道,“否则今日我也不敢来同你说这事啊。” 薛蕙诧异抬眸:“她同意了?” 先前两人提起这事时,薛莹对这门亲并不怎么愿意的。 “我知道,阿莹嫁给玉舟是委屈了她。”薛婧见她这神情,心中略有些不舒服,但面上不显。 “姑母,阿莹嫁人不挑家世,只在意人品。”薛蕙笑笑,“有姑母做她的婆婆,我自然是放心的。” 听她这语气,倒不像是要反对的样子。 薛婧稍稍松了一口气,才道:“我今日来呢,就是想看你何时有空,咱们一家人坐下来,把这婚事定了。” “姑母只管去看日子,看好了支会我一声便是。”薛蕙道。 薛婧笑着点头:“好!” 薛蕙留了她用午膳,顺道又让她带了些礼物回去,送给蒋玉春。 都是给孩子的,薛婧也没好意思拒绝。 将她送走以后,薛蕙便立马让人去薛家递话。 让薛莹何时有空来一趟王府。 她的婚事,薛蕙需得好好问问,是否当真愿意。 这日子,最是不能将就。 * 约莫到下午时,萧纪才从外面回来。 他先去了舒太妃那里。 待了两刻钟后,他才回了四宜堂。 薛蕙早等着他回来,抬眼一看他,却看见他满脸的疲惫,连步伐都比平时沉重的多。 “用过膳了吗?”她一边问,一边却已让芸香去准备吃食。 萧纪没什么精力,走到软榻上坐下。 薛蕙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语气温柔道:“要不要先歇会儿?” 他身上隐约有一抹火油燃烧过后的味道。 萧纪没答她的问题,而是道:“我们找到了吕绍的尸体。”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 杯子握在指尖,却没喝。 薛蕙喉间微微一紧:“真的……死了?” “还不能确定。”他道,“那具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只是出现在关押吕绍的牢房中而已。” 薛蕙眸中一抹冷笑划过:“他没那么容易死。” 只怕昨夜大理寺起火,也是为了让吕绍金蝉脱壳的。 “短时间内他不敢露面,但他在暗我们在明,平日里你出府,要多加小心。”萧纪道。 但想了想,他又说:“日后让文秀来你身边伺候。” 薛蕙倒也没跟他争这件事。 毕竟她也不想再着了吕绍的道。 她陪着萧纪用了膳,又去歇了一会儿。 大理寺如今乱成一团,刑犯死的死伤的伤,就连大牢也要重新加固修葺。 余下犯人只能暂时押去刑部大牢。 京兆府尹那里也收押了一批,但都是些罪名轻的。 也是这时,文远侯府的喜帖送到了薛蕙手中。 康奕要娶妻了。 第605章 左右逢源 喜帖是宋琼亲自来送的。 她或许是怕薛蕙那日不去。 她不是头一次来摄政王府,但一路走进四宜堂时,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半点侯府夫人的气度也没有。 引路的婆子见她频频张望,心头忍不住划过一丝鄙夷。 到了四宜堂,将人交给丫鬟。 宋琼被领着去了宴息室。 薛蕙过了一会儿才来。 进了屋,宋琼一见着她,就立马笑着起身:“给王妃请安。” 她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全然忘了当初还在宋家时,她那颐指气使的模样。 薛蕙有时都不得不佩服她,能屈能伸。 “侯夫人怎么来了?”薛蕙神色淡淡,略过她坐到了上首。 “我是来向王妃道喜的。”宋琼也不觉得尴尬,笑着说道,“薛家与蒋家的婚事,我也听说了。” 薛蕙淡淡道:“婚事还未正式定下,如今就来道喜,早了些吧?” 宋琼说:“这不是迟早的事嘛,听说都开始合八字了。” 薛蕙可懒得与她扯这些家长里短,不耐烦道:“侯夫人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事?” “这只是其一。”宋琼一边说,一面从袖中掏出一张喜帖来,笑眯眯道,“其二嘛,是想请王妃娘娘过些日子去吃杯喜酒,热闹热闹。” 芸香立刻上前,将那喜帖接过来,递给薛蕙。 薛蕙打开来看了一眼,瞧见了康奕的名字。 她挑挑眉:“康奕要成亲了?” “是啊。”宋琼止不住笑,“也算是全了我的一个心愿。” 薛蕙扫了一眼那喜帖上的名字,陌生的很。 她似笑非笑:“不知迎娶的是哪家姑娘?” “她家世一般,怕是王妃没听说过。”宋琼道。 薛蕙轻啧一声:“可惜了。” 可惜什么,不言而喻。 宋琼脸上的笑立马有些挂不住了。 她咬了咬牙,到底是不敢跟薛蕙翻脸。 “届时还请王妃赏脸。” “没空。”薛蕙直接拒绝。 她连理由都懒得找。 宋琼的脸又黑了一瞬:“王妃若是还记着从前我的无礼,我向王妃赔礼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薛蕙道,“侯夫人,咱们也别装的那么熟了,虽说你的庶女嫁进了我的娘家,但我与你也算不得什么亲戚。今日肯见你,是看在康氏的面子上。” 言外之意便是,她给足了面子。 但宋琼要是还恬不知耻的让她去吃喜酒,那就是蹬鼻子上脸了。 这下,宋琼那张老脸是再挂不住了。 她怎么离开的王府都不知道。 只是坐上马车,车离开王府后,才恨得咬牙切齿:“下贱的商户女,要不是命好嫁进了王府,她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 贴身的婆子道:“夫人,这王妃娘娘不肯去,还有别的法子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宋琼气得眼睛都红了。 过了好一会儿,待她平复下心情后,才道:“走,改道去薛家。” 她废了那么大力气才将庶女嫁进薛家,如今得让康氏使一把力才行。 宋琼到薛家时,恰好赶上薛莹出门。 她立马笑着打招呼:“薛三姑娘。” 第606章 嫡母 薛莹原是不想理会她的。 可这到底是在薛家门口,若叫人瞧去了,要说她目无尊长。 薛莹站定,乖巧可爱的面上浮起一抹浅笑,柔声道:“侯夫人。” “你这是要出门?”宋琼笑眯眯问,“上哪儿去啊?” 薛莹没答,轻言细语道:“没听祖母说今日侯夫人要来,原以为侯府过些日子要办喜事,侯夫人抽不开身呢。” 提起喜事,宋琼便笑:“一应事务都交代下去了,倒是不忙。” 她一面说,一面打量着薛莹。 如今薛莹又长了一岁,这五官都长开了,瞧着温柔可人,尤其是那双眉眼,柔的好似能掐出水来。 倒真是可惜了,若当初康奕早早将她娶了…… 薛莹被她那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 她轻轻捏了捏手中帕子:“侯夫人可是来拜访祖母的?” 她说着,就叫门房的婆子去递话,不可怠慢了客人。 宋琼知道她要出门,倒也没有一直拉着她话家常,只道:“喜帖都送到了,到时记得一道去喝杯喜酒。” 薛莹轻应了声。 宋琼驾轻就熟的进了薛家的门,直奔后院而去。 她虽是来找康氏的,但还是得先去趟薛老太太那里打招呼。 至于康氏这边。 从宋琼进了薛家大门她便听底下丫鬟说了。 康氏小腹微微隆起靠在软榻里,腰后垫了个迎枕。 许是这腹中揣了个孩子的缘故,她脸蛋也比过去多了些肉,瞧着珠圆玉润。 平儿手中捏了柄半透明绣荷花轻罗菱扇,替康氏扇着风。 虽已是八月下旬,可康氏却仍旧感觉燥热。 “按理说侯府如今正是忙的时候,侯夫人怎么得空来薛家呢?”平儿纳闷道。 康氏手捏宝蓝色掐丝珐琅果叉,喂了块半生不熟的青芒到嘴边。 平儿见那青芒都忍不住齿尖泛出酸意,不明白自家奶奶是如何吃得下去的。 可康氏却好似尝不到那酸涩一样,连眉都没皱一下。 “不管她来做什么,只要与我无关的,我都不过问。”康氏道。 她掌心轻轻落在小腹上。 她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其余的,她什么也不管。 平儿想了想,道:“要不,过些日子侯府的事,您还是借口别去了吧?” 娶妻那日文远侯府定是人多手杂,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到康氏,伤到腹中孩子怎么办? “若是不去,回头我姨娘又要受苦。”康氏眸色黯淡许多。 平儿还要说什么,外头响起小丫鬟的声音: “大奶奶,文远侯夫人来了。” 康氏沉默着放了手中果叉,扶着平儿的手从软榻上起身。 刚朝外走两步,便看见宋琼已进了屋。 她脸上的笑在看到康氏的那一瞬间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居高临下与轻蔑不屑。 “你的腿断了?嫡母登门你不亲自去迎,倒是长本事了。”宋琼开口就骂,语气尖酸刻薄。 康氏早就听习惯了,面容没有丝毫变化。 反倒是一旁的平儿气得直咬牙。 第607章 手伸太长 康氏双手置于腰前,盈盈行礼:“母亲。” 宋琼扫了一眼她的肚子,目光再移到那碟中的青芒,扯了扯嘴角:“你倒是好命,第一胎便是个哥儿。” 俗话说酸儿辣女,康氏将这酸掉牙的东西当饭吃,这腹中胎儿一定也是个男婴。 宋琼直接上座,见康氏还立在一旁,便厌恶道:“嫡母登门连杯茶水都不知道送来?” 平儿连忙退下去安排人奉茶。 康氏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抿了抿春唇角,才道:“身边人不懂规矩,还望母亲不要怪罪。”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宋琼翻了个白眼,“别以为你如今怀了孩子,就能在薛家站稳脚跟。” 康氏低声应道:“女儿知道了。” 宋琼在薛蕙那里受得气,如今才算是缓了许多。 她扫了眼四下,道:“你肚子大了,可有给你相公安排屋里人?” 康氏微沉默了下,摇摇头:“大爷这些日子忙,时常不着家。” “不着家?”宋琼皱眉,就骂道,“你是死的?这般没脑子。你伺候不了他,又不往他屋里安排人,他还成日的往外跑,你不知是为何?” 薛有为那么一把年纪了还能养外室生庶子,何况是薛荣这般年轻气盛的。 看着康氏那唯唯诺诺的模样,宋琼就气不打一处来:“早知你是个榆木疙瘩,当初就该嫁别人过来。” 康氏被骂的脸色微微泛白,指尖嵌入掌心,刺痛才使得她恢复了些许理智。 平儿送了茶水上前来,将茶盏放到宋琼手边时,她明显感觉到宋琼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打了个转。 宋琼喝了口茶,气顺了些,才继续道:“你从自己身边这些丫鬟里,抬两个上来做通房,都是侯府出来的,不敢生事。” 她说着,瞧了眼平儿:“我看平儿就不错。” 平儿浑身一僵。 康氏终于开口:“抬通房一事,我会看着安排的。” “等你安排,那外室孩子都要生出来了。”宋琼瞪她一眼。 康氏却是有苦难言。 薛荣若喜欢的是女子,多少通房她也安排的了。 偏偏…… 不过宋琼今日过来,也不是为了替康氏安排这些的。 她道:“过些日子你兄长娶妻,你亲自去请薛蕙,让她务必要到场。” 康氏一怔:“请王妃去?” “这么点小事你还要我教你怎么做吗?”宋琼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 康氏并非蠢笨无知之人。 她知道宋琼很可能是已经在薛蕙那里碰了壁,才会转而来自己这里。 既是薛蕙不愿做的事,她又何必去惹薛蕙的不快呢? 康氏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喜帖送去王府,端看王妃自己意愿。” ‘啪’的一声。 宋琼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斥康氏:“怎么,如今我是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康氏轻咬嘴唇,在选择得罪宋琼还是薛蕙之间,选择了前者。 “若王妃不愿去,即便我上门游说,她也不见得会改变主意。” 宋琼眼中好似有火在烧,怒道:“小贱蹄子,长本事了,敢忤逆我的话?” 第608章 敢反抗了 从前还在文远侯府时,宋琼对底下庶女非打即骂,无人敢还嘴。 如今康氏倒是敢反抗了。 宋琼怒极反笑:“怎么,怀了薛家的孩子,自认为水涨船高,连你姨娘也不顾了?” 姨娘永远是康氏的软肋。 她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勇气,在听到这话时,瞬间瓦解。 眼瞧着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宋琼得意地勾了勾唇:“也好,既然连你夜不管你姨娘了,那我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母亲……”康氏嘴唇嗫嚅了两下,惨白着脸,“求您……放过我姨娘。” “求我?”宋琼冷笑一声,“你最该求的是你自己。” “你若肯安心替我办事,你姨娘自不会受苦。”她眼神冰冷,“可你敢生出异心,你看我怎么折磨她!” 康氏的身子晃了两下。 平儿连忙扶住她:“大奶奶,您保重身子啊!” 康氏眼圈红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眼泪憋回去。 “王妃与您向来不和,即便我登门去求,她也不见得会改变主意。”她嘴唇都在颤抖。 “她不愿意,你不会跪下来求她吗?”宋琼盯着她的肚子看,“你腹中怀的可是薛家的骨肉,她能忍心?” 平儿听见这话,气得就要张嘴说什么。 却被康氏紧紧捏住手,不让她开口。 “我知道了。”康氏压下喉间哽咽,垂眸道。 宋琼嘴角上扬:“早应了不就没事了?” 她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顺势在屋里扫了一圈,道:“听说自你有了身孕,薛家长辈送了你不少东西,拿来我瞧瞧。” 平儿气得直咬牙。 什么叫拿来她瞧瞧?分明就是在抢! 这院里不知藏了多少宋琼的眼线,只要康氏得了东西,要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一趟,再借着瞧瞧的名义,全都搜刮走。 那梳妆台的妆奁盒里,留下的全是些不值钱的首饰。 康氏眉眼低垂,吩咐平儿:“去拿来。” * 摄政王府,四宜堂。 薛莹来时,恰好赶上午膳。 芸香忙吩咐去加几道薛莹爱吃的菜,又命人重沏了壶茶来,另还有瓜果点心无数。 薛莹被她这兴师动众的样子惊到了,忙对薛蕙道:“阿姐,不用费心为我准备东西,我不挑的。” 薛蕙则拉着她去软榻落座,笑着道:“你是不挑,可你难得来一次,我也不想敷衍了你。” 薛莹心中微微感动,再看薛蕙,这些日子不见,她的气色依旧红润,双眸泛着水润润的光,看人时眼底的温柔似乎要溢出来一样。 薛莹不由得道:“阿姐,王爷待你一定很好吧。” 薛蕙如今的状态,跟在薛家时完全不同。 脸还是那张脸,不过好似更好看了。 像春日明媚的光,光芒闪耀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对我……是挺好的。”薛蕙也没瞒着她,姐妹俩像以前那样聊着天,“不过有时见他冷脸,我也还是有些怕的。” 薛莹想到萧纪那张脸,即便印象中他都是笑着的,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609章 最合适的 人人都羡慕薛蕙嫁进王府。 可这份殊荣真落到自己头上,只怕谁也没她这份胆量吧。 芸香与如意进来奉茶,瓜果摆了满满一桌。 薛莹挑了几样自己爱吃的。 正喝着香醇甘甜的茶,就听得薛蕙道:“昨日,姑母来了一趟我这里。” 薛莹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随后一抹不自然的红便飘上了耳尖。 倒不是害羞,而是想到自己即将要嫁人,有些紧张罢了。 “那我的婚事,姑母都同阿姐说了吧。” 薛蕙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她:“所以今日叫你过来,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她的想法…… 薛莹当真想了一下。 她其实没什么想法。 以她的身份,能嫁给蒋玉舟已是高攀。 且蒋玉舟各方面都还算不错。 两人虽说没多少来往,但至少每次的印象都不算太差。 她只是……没有即将嫁人该有的喜悦与紧张,以及期待。 薛莹小口抿着茶,方才还觉回甘的茶水,此时倒透出几分苦涩来。 “阿姐。”她轻轻叫着,“玉舟表哥是个很好的人,对吧?” 以薛蕙调查了解到的,蒋玉舟确实还算不错。 但比他好的也还有很多,只是暂时没遇到而已。 薛蕙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便道:“成亲过日子,虽说合适很重要,但更重要的,还得是你心悦于他才行。” “阿莹,你喜欢他吗?” 没有一点感情的日子,薛蕙自己体会过。 所以更希望薛莹所嫁之人,也是她心悦之人。 喜欢吗? 薛莹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没见过蒋玉舟几次,至少是不讨厌的。 至于说喜欢…… 她的心中有个模糊的身影,但她不敢看清那张脸。 “玉舟表哥是个很好的人,对我来说,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薛莹笑起来,恬静乖巧的脸蛋上无半点勉强:“阿姐,我不是你,也没有你的聪明才智。若是嫁去太过复杂的家庭,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对她来说,蒋玉舟其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阿莹……”薛蕙欲言又止。 她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她所奉行的那些,对薛莹来说根本不适用。 “阿姐,别担心我。”薛莹自己却想的开,她笑眯眯说,“姑父姑母待我都好,两家离得也近,我嫁过去只有好日子等着我。” 她说着,主动握住薛蕙的手,用天真的有些傻的语气道:“再说了,就算是日后我受了什么欺负,也有阿姐替我做主,我才不怕呢。” “这话你倒是说对了。”薛蕙略略松了一口气,看出来薛莹不像是在宽慰她,“不论姑母打的是什么主意,至少幼时她待我也是不错的。” 即便如今这门亲事里透着些算计,那也不为过。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薛婧至少是坦坦荡荡。 聊完了这些事,姐妹俩便说起其他的。 包括那日宫中选秀一事。 “本来太后娘娘是想留下我的。”薛莹至今说起那日,还心有余悸,“幸好有王爷在。” 第610章 浴室 吕太后自然知道薛莹是薛蕙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若能将薛莹留在宫里,那便是一枚再合适不过的棋子。 可有萧纪在,又如何能让她如意呢? 薛莹在听到吕太后要留下自己的时候,耳边便是一阵‘嗡嗡’声,让她再听不见其他。 她只隐约听见萧纪对建成帝说了什么,而后便由建成帝做了主,撂牌子赐花。 至于后来薛茹又是如何被选上的,她倒是也听人说了。 萧纪与吕太后甚至为此发生了一些小口角。 原因是薛家的两姐妹已撂了一个,另一个非留不可。 这也是看在薛蕙与萧纪的面子上。 这种时候,吕太后倒是将薛蕙搬出来了。 “她是想利用薛茹对付我。”薛蕙淡淡说。 薛莹也想到了这一点:“二姐姐削尖了脑袋想进宫,只希望她在宫里好好的,别出什么事。” 毕竟到时出了事,会牵连到许多人。 …… 薛莹离开时已是下午,她刚离开一会儿,萧纪便回来了。 他倒难得回来这么早。 估摸着一会儿不准备出门了,他叫人准备了热水。 薛蕙亲自去拿了一套干净衣裳,送进浴室里。 萧纪沐浴时不喜欢有旁人在里面伺候。 薛蕙刚踏进去,就看见萧纪背对着她,脱下衣裳,露出宽肩窄腰。 他的身段是薛蕙见过最标致的,肌肉线条优美,皮肤白皙。 只不过那后背上的伤痕却是不少。 分明是养尊处优的王爷,却浑身的伤。 薛蕙原是放了衣服就要出去,可此时看着他那些伤疤,一时间心疼,忍不住走上前去。 当她指尖轻轻触碰到萧纪的后背时,他略微颤抖了一下。 回眸看她:“怎么了?” 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她不是没摸过这些伤疤,但那都是夜里时,并未见过。 “还疼吗?”她问。 “早就不疼了。” 萧纪转身,笑着握住她的手。 “帮我洗?”他垂眸看她,低声说。 薛蕙原还沉浸在心疼他的情绪中,忽地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他轻轻揉捏着。 她脸‘腾’地一下红了:“大白天的,叫芸香她们看见了笑话。” 她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握的很紧。 她一时急了,抬眼,正望进他深邃的眸中。 “她们不敢进来的。” 萧纪有意捉弄她,将她往自己怀中轻轻一带,扣住她纤细腰肢。 薛蕙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你放开!”她咬牙,眼神慌乱躲闪。 她越是挣扎,萧纪就越是觉得有趣。 他佯装要去亲她。 吓得薛蕙一急,下意识地抬腿。 “唔……”萧纪脸色一变。 他疼得眼睛都红了。 薛蕙也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急忙道:“你没事吧?我……我没用多少力啊。” 萧纪疼得站不住,整个人靠在她身上,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薛蕙,你要谋杀亲夫吗?” 薛蕙慌了,脸色有些发白:“我……我给你请大夫去,你忍一忍……” 第611章 在骗她 从前她也用这一招对付过宋云书。 不过那时她才不管他疼成什么样,断子绝孙了最好。 可眼下面前人是萧纪。 她心中又悔又怕。 见她当真要去请大夫,萧纪忙一把抱住她:“没事,不用请大夫,让我自己缓缓……” 这种事若真传出去了,他以后还怎么抬头? “真的能行吗?”薛蕙还有些担心,“你别强忍着。” “真没事。”萧纪压低了嗓音,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感觉那疼意缓和了些。 这件小插曲打乱了萧纪的计划。 他原是晚膳要去舒太妃院里的,这样一来便索性寻了个借口不去了。 夜里,两人洗漱过后躺上床。 “你还疼吗?”薛蕙缩在自己的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小声问他。 萧纪幽幽看她一眼:“你说呢。” 薛蕙这下更愧疚了:“要不,还是请大夫看看吧,总这样疼着不是事啊,万一……” 万一不举了呢…… 萧纪脸色这下更黑了,但想到什么,他还是强压了下去。 他掀开被子,挤进薛蕙的被窝里。 “做什么?”薛蕙被他挤得往里缩了缩。 萧纪一脸正气:“试试看是不是真的没反应了。” 薛蕙听出是什么意思,脸蛋瞬间滚烫:“你不是还疼着?” “疼总比半点感觉没有的好。” 萧纪一面说,一面将手伸进她的衣襟内,熟门熟路的捏住那抹柔软。 薛蕙原是还要说什么的,被他这么一捏,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只化作一丝嘤咛。 屋内烛火早灭了,拔步床红帐捂得严严实实,仍旧偶尔露出一两声。 成亲这些日子,从来都是薛蕙被萧纪抱在怀中,可今日却变成她在上了。 她双手撑在他胸膛,不敢用力。 黑暗中,她看不清萧纪脸上的神色,却能听见他轻轻喘着气,扶着她的腰:“动一动……” 他嗓音微哑,带着哄骗。 薛蕙只感觉自己一张脸都要熟透了。 “你……你还是没感觉吗?”她喘着气,声如蚊讷。 “嗯……没有。”萧纪低声说。 薛蕙信以为真,扭动腰肢,上下动着。 这种感觉太过难耐,她既不敢坐实,又不好起身。 她只敢小幅度的动着,这样一来,她没什么,反倒是萧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终是忍不住,坐起身来,抱住薛蕙,将她往下按。 “啊……”薛蕙没忍住叫出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堵住嘴唇。 狂风骤雨一并向她袭来,她犹如雨中被摧残的娇蕊,颤颤栗栗。 她这时反应过来了,萧纪在骗她,他压根就没事! 可此时知道也晚了,她早没了神志,被他带着攀了一座又一座高峰。 * 康氏来时,薛蕙才起身没多久。 她浑身酸痛的很,尤其是腰,像是要断了。 即便睡了一觉起来,镜中的她仍旧娇媚的犹如初盛开的花朵,满脸的潮红甚至不用胭脂。 萧纪早早出门去了,没敢等薛蕙醒。 薛蕙不断用手背压着脸庞,企图将那抹红给压下去。 第612章 接出来 待到脸上没那么烫了以后,薛蕙才去见了康氏。 彼时康氏已等了两盏茶的功夫。 她心中忐忑,猜想着薛蕙是否知道自己今日来的目的,所以故意冷落她? 想到这儿,康氏便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眸色渐渐黯淡。 听着外头响起丫鬟的声音时,康氏才连忙起身。 薛蕙从外面进来,满面春风,笑容温和。 “弟妹怎么来了?”薛蕙语气略有几分惊喜,“你身子可好些了?” 先前她出嫁的时候,恰逢康氏害喜,整日吐得死去活来。 “已好了许多。”康氏温声回答道。 见她曲膝要给自己行礼,薛蕙忙上前扶住她的手:“你大着肚子呢,又是一家人,这些虚礼就免了。” 她说着,便拉康氏去一旁坐下。 “家中一切可还好?”她如话家常那般,拉着康氏闲聊,“中秋时这府里事情也多,我没抽得出空回一趟娘家。” “大家都好着呢,中秋晚宴大家在祖母院里,姑父姑母一家也回来了。”康氏柔声说道,“那日就缺了阿姐,祖母还念叨呢。” 这倒是稀奇了,薛老太太会念叨起薛蕙了? 薛蕙瞧了瞧她的肚子,问道:“如今可还爱吃酸的?” 康氏嘴角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笑起来:“没之前那么爱吃了。” “那说明你害喜没之前那么严重了。”薛蕙轻笑,而后吩咐芸香去准备些零嘴小吃。 又特意嘱咐了不要油味重的,一切以清淡为主。 见她这般味自己着想,康氏哽在喉咙里的话一时竟说不出口了。 反而是薛蕙主动问起:“今日突然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其实不问也猜得到。 昨日宋琼才来过,在她这里碰了壁。 今日康氏便来了,想也知道是宋琼对她施压。 “其实……也没什么事。”康氏一时说不出口。 薛蕙倒也不为难她。 都是为人子女,尤其康氏还是庶女,从前在娘家的日子过的苦不堪言。 哪怕如今嫁了人,也是受制于宋琼的。 “文远侯夫人要你过来做什么?”她直接问,“还是不死心,想让我在康奕成亲那日去侯府?” 见她已猜到,康氏的脸顿时羞得通红,眼睫微垂,不敢与薛蕙直视:“阿姐……我……” 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已嫁了人,她手再长,也伸不到薛家去,何必怕她?”薛蕙问。 康氏面上浮起一抹苦涩:“我是嫁了人,可我姨娘还在侯府。” 薛蕙了然于胸,宋琼就是用这个法子一直拿捏着康氏的啊。 “我观你不是蠢笨之人,难道就没想过将你姨娘接出来?”薛蕙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接出来?”康氏诧异抬眸,似乎没听懂薛蕙这话的意思。 “宋琼在康家的所作所为,我也有耳闻。”薛蕙淡淡道,“底下的姨娘庶女们,动辄打骂,从不放在眼里。” “若你能将你姨娘从康家接出来,日后也不必再受制于她。” 薛蕙的话让康氏呆愣住,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第613章 跪下求她 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出嫁从夫,谁会想着离开夫家? 尤其是康氏的生母还是个妾室,除非文远侯要赶她走,否则她自己一辈子也走不出那后院。 而今薛蕙的话,给了康氏不小的震撼。 她结结巴巴的,一时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我从来没想过,而且,我姨娘不一定乐意……” 半辈子都依附康家而活,即便离开了,又能靠谁? 靠自己吗? 康氏自己尚且过的水深火热,又如何藏得住一个大活人呢?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薛蕙道,“你若同她说,你嫁了人仍旧因为她而过的不好,无论多荒谬的事,她都愿意为你做。” 姨娘的确是康氏唯一的软肋。 若没有这软肋,她在薛家完全可以过的十分快活。 康氏虽一边怀疑,但一边心底又隐隐觉得,这是个可行的计策。 但关键是,要如何将自己姨娘从康家带出来呢? 还有,带出来以后,又要将人送去哪里? 一想到这些,康氏便心乱如麻。 见她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薛蕙便猜到她还未下决定。 但她言尽于此,也不打算再继续多说什么。 说到底,康氏的事与她没什么干系。 她之所以愿意对康氏以礼相待,不过是为着薛不为跟潘氏而已。 康氏想了好久,忽地从椅子上下来,顺势跪到地上,薛蕙的面前。 薛蕙怔了一下,急忙伸手拉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康氏腹中还怀着孩子呢,若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阿姐,求您帮帮我!”康氏握住她的手,怎么都不肯起身,眼睛通红,眼底盛着祈求,“我知道阿姐是好人,心善,我也不该这般,可我实在没法子了,只有阿姐能帮我。” 薛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若错过了这次,她不知下一次的机会在何时。 “只要您帮我,日后当牛做马一辈子,我绝无二话!” 薛蕙皱紧了眉:“先起来再说!” “阿姐!”康氏手上用了力,死死攥紧薛蕙,眼睛几乎充血,“这十几年来我都活在嫡母的阴影之下,自己的婚事做不得主,嫁了人后嫡母更是变本加厉,我是一心想在薛家过日子的,可嫡母不肯,她拿捏着我,我翻不了身,求阿姐帮我!” 她说着,不顾薛蕙阻拦,重重将额头磕在地上。 那头骨与地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听得薛蕙头皮发麻。 “好!我帮你!”她咬牙,生怕康氏有个好歹,“你先起来!” 候在外面的芸香听见屋里的动静,歪头进来一看,瞧见这一幕,也赶紧过来搀扶。 康氏的贴身丫鬟平儿也没闲着,趁着扶康氏的间隙,将宋琼的所作所为声泪俱下的说了出来。 薛蕙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挥了挥手,叫平儿先闭了嘴。 好不容易搀扶着康氏重新坐下来,她额头已然红肿,脸色苍白,眼眶里噙着泪。 薛蕙面露无奈:“你这又是何必呢?回头伤着自己怎么办?” 第614章 助力 康氏红着眼,哽咽:“若有别的法子,我也决计不会来为难阿姐的……” 薛蕙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也明白,康氏的这个忙,她是非帮不可的。 若不帮,康氏一辈子被宋琼拿捏,宋琼的手迟早伸到薛家来。 到时麻烦事更多。 可心底里,她又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的。 沉默了许久,薛蕙才开口道:“想要我帮你也不难,不过,你要先同你姨娘说清楚这件事,光我们剃头挑子一头热可不行,她若不配合,再多的法子也是徒劳。” “这点我明白。”康氏连忙点头,“我一会儿便回一趟娘家,同我姨娘说这件事。” “不好。”薛蕙却摇了摇头,“你顶着额头的伤回去,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对你做了什么。” 康氏抬手摸了一下额头,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磕下去的时候不觉痛,此时倒回过味来了。 薛蕙思量片刻后,神色严肃的对康氏道:“你过两日回一趟文远侯府……” 既然决定管这件事了,自然是要管到底的,也免得惹来更多麻烦。 不过是一个姨娘的行踪,文远侯倒不至于亲自去找。 但宋琼却不一定。 那是她唯一可以拿捏康氏的手段。 所以到时将人救出来后,是肯定不能放到康氏自己的庄子上的。 好在薛蕙名下的庄子多,底下的人对她也忠心耿耿。 康氏听到这里,立刻对薛蕙露出感激之情:“阿姐,我不知该如何谢你……” 薛蕙却是颇有深意地看着她:“只要你不觉得我是用你姨娘威胁你便好。” 人去了薛蕙的庄子上,不论如何说,都是落到了薛蕙的手里。 “阿姐愿意帮我已是担了风险的,我怎会已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康氏连忙表明立场。 话说到这里,已是将康氏姨娘安置好了去处。 等着康氏走后,芸香才道:“王妃,这件事本与您没什么干系,您何苦要帮她呢?若是日后东窗事发,只怕您也要受牵连的。” 薛蕙静静喝着茶,少顷,道:“的确是与我没什么干系,可仔细想想,宋琼从康氏手里搜刮走的那些,哪样不是出自薛家?” 她虽对薛家的钱财不甚在意,但若是这么平白无故的给了宋琼,她才不愿意呢。 “再者,如今宋琼只是借着康氏的手要金银财宝。等着将来她胃口再大些,要的更多呢?” 芸香倒是没想的这么深:“可薛家还有老太太坐镇,老太太自不会看着薛家的东西落入文远侯府吧。” “祖母年纪大了,这后宅之事已管不了多少年了。”薛蕙道,“薛家迟早死要交到薛荣手上的,到那时康氏若还受制宋琼,我爹娘也会受到牵连。” 康氏是庶女,她身边能用之人怕是只有一个平儿。 其余人估摸着都是听命与宋琼的。 以她的聪明才智,或许有朝一日能够彻底摆脱宋琼,但显然得许多年以后了。 薛蕙如今所做的,不过是加速这一切而已。 不过那到底是个大活人,要如何顺利接出来,仍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第615章 姨娘 次日,康氏便顶着额头未消的红肿回了娘家。 当然,这是故意的。 为的便是让宋琼知道,她去求了薛蕙,可薛蕙究竟肯不肯来,还是另说。 宋琼坐在上首,望着底下半蹲着未起的康氏。 她也不发话让人气起,只道:“听说你昨日去了王府,那薛蕙是如何说的?到时可来?” 其实薛蕙来不来,原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偏偏宋琼早就放话出去了,她与薛家是姻亲,与摄政王府自然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左邻右舍都笑话她。 当日薛蕙还是她侄媳妇的时候,她也没给过人好脸,如今人家都飞升成了王妃,还会将她放在眼里? 宋琼心里憋着这么一股气,偏要将薛蕙请来,好在那一日打他们的脸。 “王妃只说,若那日得了闲暇,便会来。”康氏垂着脑袋,低声说道。 宋琼一听,便怒道:“没用的东西,你没跪下来求她?” “自然是求了的……”康氏说着,缓缓抬了头。 额头那片红肿暂且消退了些,余下一些淤青,瞧着楚楚可怜。 宋琼皱了眉:“她薛蕙的心是石头做的?就算不看在你的面子上,难道也不看在孩子的份上?” 康氏苦笑道:“整个薛家,能有几人入得了王妃的眼?” 这话半真半假。 康氏其实自己也明白,薛蕙帮自己,不过是看在她父母的面上而已。 “奕儿成亲还有几日,这几日你多往王府走动,务必要说动薛蕙来。”宋琼命令道。 很难得,康氏没有犟嘴。 “起来吧。”宋琼这才大发慈悲道。 康氏缓缓起身,双腿已经有些麻了。 “母亲,我想去看看我姨娘。”她轻声哀求道,“自我出嫁以后,便再没见过姨娘一次。” 许是心情好,宋琼倒难得没有刁难她:“去吧。” 她眼底闪着讥笑:“去看看也好。” 康氏起初还不明白宋琼为何会这样笑。 等到她见到姨娘后,才恍然明白。 因着她先前的‘不听话’,宋琼回来后,又将火气撒在了姨娘身上。 文远侯妾室众多,却没有足够的院子安置这些妾室。 所以一间院子里东西厢房里各住着人。 康氏的姨娘姓张,与她同住的被唤作李姨娘。 进了院子,院中的萧条便看的康氏眼眶一酸。 作为姨娘没多少人伺候,统共只有一个婢女。 这院中自然打扫的也十分随意。 西厢房内不断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是李姨娘。 康氏的心头微微紧了紧,调转脚步朝东厢房去。 房门紧闭,里面没什么动静。 平儿上前去将房门推开。 屋内采光不好,又门窗紧闭,屋内昏暗沉闷,一股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 平儿略一皱眉,回头对康氏道:“大奶奶,您先在外头站站,我进去将窗打开透透气。” 康氏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抬脚便往屋里走。 屋里摆设十分简单,除却一张小小的四方桌,两个矮凳,便只有临窗摆着张陈旧不堪的软榻,靠东面墙放了张架子床,张姨娘此刻就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第616章 桎梏 “姨娘!” 康氏整个人一震,赶忙过去。 张姨娘已病的不成样子,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身上散发着一抹难闻的味道,脸色苍白,面颊凹陷,没有一点肉。 她昏睡着,隐约间听见有人叫自己。 一睁眼,眼神里带着迷茫:“琪儿……?” “姨娘……”康氏差点哭出声。 若不是张姨娘叫她这一声,她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本来的名字叫什么了。 “你怎么回来了?”张姨娘好似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怕,惊恐地睁大了眼,“是薛家……将你撵回来了?” “不是,不是。”康氏哽咽道,“我是回来看您的,姨娘,您怎么病成这样?” 张姨娘握着她的手,手背青筋密布,虽病的已神志不清,却仍旧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康氏。 幸而,康氏仍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半点受委屈的模样。 她一颗心才算是落下来。 “姨娘没事。”张姨娘努力张口,可说出的话仍旧软弱无力,“只要你好就行。” 康氏的泪到底还是落下来:“姨娘……我对不起你。” 若是早些回来,早些知道姨娘病成这样…… “平儿,快去请大夫来!” 平儿也忙不迭点头。 张姨娘阻止不住,只担心自己给康氏惹麻烦:“若是叫夫人知道了……她会不高兴的。” 可如今康氏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怕姨娘撑不到自己带她走的那一日。 康氏抬头看四周,屋子破败不说,还透着几分死寂。 张姨娘上了年纪,再加上常年身子有疾,所以文远侯早就不来她屋里了。 宋琼对待这些姨娘们,更是连下人都不如。 文远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管。 若是有病逝了的,也只是准备薄棺一副草草下葬。 张姨娘半辈子都蹉跎在了这后院里。 康氏闭了闭眼,忍下泪意。 再睁开眼,她眼底已有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坚定与殊死一搏:“姨娘,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仔细听好。” 张姨娘从未听过她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一时怔住。 以至于康氏话说完,张姨娘都还没反应过来。 “姨娘,你听见了吗?”康氏见她怔愣着,忍不住问。 “你说什么?”张姨娘果然没听进去。 “康奕成亲那日,我会想法子将你接出府去。”康氏只能重复一遍,“远离了康家,你才能活。” “离开侯府?”张姨娘愣住了,“你在胡说什么?” 她一个后院姨娘,谈何离开侯府? 再说,离开了侯府,她要如何过日子? “姨娘,你睁开眼睛看看吧。”康氏咬紧牙,硬起心肠,“这四下哪有一点可以住人的样子?父亲早就当你不存在了,嫡母若不是为了拿捏我,难道她还会让你活到如今吗?” “可……可……”张姨娘想要说什么,可抬眼看四周,屋顶角落里甚至已经结起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不行……这样不行。”自身的枷锁使得张姨娘无法迈出这一步,她的脸色更加苍白,“我生是康家的人,死是康家的鬼,我怎么能离开……” 第617章 求她 她不断呢喃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 “姨娘!” 康氏音量陡然拔高:“父亲早就不在意你了,你何必还要为他守着!” 若是在意,会让她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吗? 连生病了都不曾请个大夫来。 张姨娘不说话了,只有眼泪不断从眼角滚落。 见她这样,康氏的心又软了几分。 到底是生养她的人,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呢? 康氏拉过张姨娘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姨娘,我有身孕了。” “当真?”张姨娘双眼陡然亮了。 “所以,就算是我求求你,好不好?”康氏哀求道,“嫡母一直威胁我,我若是有其他的法子,何必要走到这一步呢?” 张姨娘的视线一时落在手上,一时落在她脸上。 康氏额头上的伤,她早瞧见了。 她只是习惯了忽视。 就算她知道是宋琼所作,又能怎么样呢? 她什么都做不了…… “若是被发现……”张姨娘咬着唇,“我会被打死。” 私自出逃的姨娘,就算是打死了,官府也不会管。 何况她本就是奴籍,是文远侯府买进来的丫鬟,是死是活都是侯府说了算的。 “姨娘只要点头,剩下的我来作。”康氏见她松口,忙道,“还有王妃会帮我。” “王妃?”张姨娘是头一次听见。 她对外面的事早就不管了,也不会有人来同她说。 “这件事除了你我,你不能同任何人说。”康氏叮嘱道,“连丫鬟也不行。” 张姨娘沉默着没作声。 康氏心沉了沉,只能再上一记猛药:“姨娘若是想我死,索性今日就直说,日后我死了,也不需要姨娘来看我一眼。” 张姨娘猛地睁眼:“你瞎说什么?” “这些年来嫡母用你威胁我,逼着我做了多少事,姨娘难道还要我说?”康氏沉声道,“我嫁去薛家这么久,嫡母也从来没放过我。横竖我迟早死要被嫡母折磨死的,姨娘既不在意,那我干脆自裁了事。” “我何时说过不在意你了?”张姨娘急道,“我答应你不就成了!” 她也想通了,她就这一个女儿,留在侯府里,何时死了都无人知道。 若能帮一帮女儿,她也无憾了。 “我走以后,嫡母定会派人来问,我与你说了什么。”康氏抬手,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姨娘只管装病,无论她们问什么都不要答,你要是说错一个字,也会害死我,我的命,就掌握在姨娘手上了,除非姨娘想让我死。” “我知道了。”张姨娘到底还是妥协了,“她们若是来了,打死我我也不会说一个字的。” 以宋琼的脾气,她不会怀疑那么多。 毕竟张姨娘母女俩这十几年来都被她拿捏的死死的,她根本不会相信这母女俩会联合起来做什么。 做完这一切,康氏的心头的巨石才像是落了下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平儿将大夫请来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宋琼倒也没有拦着,毕竟花的不是她的银子。 更何况,张姨娘若真死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第618章 你觉得呢 大夫替张姨娘把脉诊治过后,留了方子。 康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请大夫去对面西厢房里,替李姨娘也把把脉。 说来这李姨娘膝下也是有个女儿的,只不过那女儿当初被宋琼送去了不知哪个府里做妾,如今是半点音讯没有。 * 是夜,薛蕙沐浴躺上床,与躺在身侧的萧纪说起文远侯府的事。 这点小事自然是用不着萧纪帮忙,可也得让他提前知晓。 “过几日文远侯府世子娶妻,我准备去一趟。” 萧纪原是闭目养神,听见这话,抬了抬眼,侧眸看她:“你不是一向最不喜欢与文远侯府来往?” 每每说起时,她脸上的厌恶都毫不掩饰。 “是不喜欢来往,可康氏求来了我跟前。”想起那日的情形,薛蕙仍旧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挺着大肚子往我面前一跪,好说歹说都不肯起,难道我还能铁石心肠的不答应?” 萧纪笑笑:“你看着办便是,若真出了什么意外,我替你兜着。” 他又闭上眼。 薛蕙闻言,扬唇笑了笑,凑过去,在他面颊上亲了亲:“多谢王爷。” 萧纪眼皮微微一颤,睁开眼,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幽深。 薛蕙似乎感觉到什么,立马道:“这几日不方便。” 她来了月信,腰酸背疼的厉害。 萧纪怔了下,手从被褥底下伸过去。 薛蕙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时,忽地就感觉自己小腹上一只大手探过来,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小腹,一时竟觉熨帖。 “你还会这些呢?”薛蕙觉得稀奇。 别是从前也帮别人这般暖过肚子吧。 萧纪瞥她一眼,好似猜到她心中在想什么一样:“母亲常有这毛病,每每发作时,底下人会用汤婆子。” 他停顿了下,继续说:“这是幼时在宫中,我曾见到的场景。” “哦……”薛蕙拉长了尾音,眼角眉梢却藏不住笑。 可她又忍不住好奇:“这么多年,你身边就没出现过一个让你动心的女子?” 她才不信一个男人会全然对这些不感兴趣。 尤其是见识过萧纪在那事上的贪得无厌后,更是怀疑。 萧纪替她揉肚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扭头看她:“你觉得呢?” 薛蕙原以为会得到他曾经的回答,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 她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呢,他便起身灭了床前的烛火:“睡吧。” 睡吧? 薛蕙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就这样睡了?” 他将她的好奇心完全勾了起来,然后就这么高高吊着? 萧纪不理她,背过身去。 薛蕙一颗心被吊的七上八下的,满脑子都是他的那句‘你觉得呢’? 他这话的意思……是曾经有过喜欢的女子? 薛蕙凑过去,贴着他的背:“你再同我说说,你的过去我知道的少,你多跟我说说嘛。” 她伸手在他腰上推搡着。 萧纪背对着她勾起了唇角,但说出的话仍旧平静:“先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还明日再说? 他若不说清楚,她只怕这一整夜都睡不着。 第619章 她的好奇心 次日,萧纪早早的便起身进宫了。 薛蕙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昨夜她缠着萧纪问了好久,偏偏他睡的安稳,竟真的一个字都没有透露给她。 以至于此时薛蕙虽睡醒了,可满脑子还是昨夜的事。 梳妆镜前,芸香替薛蕙挽着长发,如意正要拿胭脂替她遮一遮眼下的淡淡青色时,忽听得她道: “文秀是在蜀地时便跟着王爷的吧?” 如意愣了一下,下意识看芸香。 对于王府这些事,她可不清楚。 芸香也怔了怔,思索片刻,才道:“如今能留在府里的,几乎都是跟了王爷多年的。” 薛蕙轻轻咬了咬唇瓣,对芸香道:“你去跟文秀打听一下,王爷在蜀地的时候……身边可有什么比较亲近之人。” 芸香忽地反应过来什么,而后轻轻笑了:“王妃是想知道,王爷有没有什么红颜知己吧?” 心事被戳穿,薛蕙的脸庞微微发热。 她从铜镜中又羞又怒地瞪了一眼芸香:“要你多嘴。” “知道了,王妃放心,一会儿我便去同文秀打听打听。”芸香忍住笑。 薛蕙干脆闭上眼,不去看她调侃的眼神。 她本是对这些事不怎么在意的。 可昨晚萧纪的那句话却忽然让她意识到一件事。 萧纪对她了如指掌,可她对萧纪的过去,所知寥寥无几。 她并非是在意他曾有过欢喜之人。 她只是想了解他的过去。 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薛蕙想到最后,还重重点了下头。 * 早膳过后,芸香果然去找了文秀。 文秀虽被派来了薛蕙身边伺候,可她对这种事显然不擅长。 她从前都是提剑握刀的,何时手里捏着一方帕子来伺候人了。 芸香找到她时,她正坐在屋檐底下发呆。 但芸香才一靠近,她便警惕地扭过头来。 “是你啊。”文秀放下戒心,“王妃有何吩咐?” “王妃去了太妃娘娘那里,我来陪你说说话。”芸香笑着坐到她身边。 文秀对这种莫名其妙开始献殷勤的很敏感。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芸香正要开口话话家常拉近一下距离,蓦地听见这话,她面上划过一丝尴尬:“倒也没什么别的事……” 她这扭扭捏捏的样子看的文秀忍不住撇嘴角。 果然上回王妃受伤,王爷还是怪她了。 否则怎么会派她来后院吃这种苦呢? … 舒太妃这两日身子倒是比之前好些了,原本苍白无力的脸色也红润了些。 薛蕙与她说起过几日文远侯府的喜事,她略微思索后,只道:“你若不愿意去,只消派人送份贺礼便是,不必勉强自己。” 显然她也知道薛蕙与宋琼之间的过节。 “请帖是文远侯夫人亲自送来的,到底那边与我娘家是姻亲,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薛蕙道,“还是得亲自去一趟。” 舒太妃笑笑:“我是老了,不中用了,往后这王府的大小事务,都要靠你。” “母亲说的哪里话。”薛蕙笑道,“等您养好身子,我还得靠您教我如何行事呢。” 第620章 不动声色 舒太妃只是病了,但这府中后院的事几乎都是她拿主意。 别看薛蕙与舒太妃如今明面上婆媳关系好,可那也是建立在薛蕙听话的前提上。 薛蕙的话让舒太妃笑的合不拢嘴。 虽然都知道是些讨巧卖乖的话,但谁不爱听呢? “你与纪儿年纪都还小,如今最要紧的,除了外头的事,便是抓紧给我生一个乖孙。”舒太妃笑道,“趁我还能动弹几年,帮你们照顾照顾孩子。” 她说着,又提起国公府:“那国公府的钰哥儿,你也见过几次,生的那叫一个圆润可爱。” 薛蕙立刻明白过来,笑着点头:“我知道了母亲。那过些日子,等世子夫人得空,我请他们母子过来坐坐。”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孩子围绕在膝前的感觉,舒太妃也不例外。 但薛蕙与萧纪才刚成亲不久,即便薛蕙肚子再争气,生下孩子也要明年去了。 舒太妃倒是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但她的眼神却似有若无的瞟了眼薛蕙的肚子。 “穆琬医术了得,你每月让她给你请个平安脉瞧瞧吧。” 薛蕙不动声色地点头应了。 她并不蠢笨,已然猜到舒太妃是担心自己的身子怀不了孩子了。 不过也是,当初她嫁给宋云书那么多年都未曾有喜。 虽说个中原因她自己清楚,却不代表别人知道。 从舒太妃这里离开后,薛蕙便回了四宜堂。 彼时芸香也从文秀口中打听出了一些萧纪在蜀地时的事。 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对于薛蕙真正想知道的,却没打听的出来。 用文秀的话说,王爷一直忙着四处征战,哪有功夫结交女子。 倒是有不少主动投怀送抱的,但连王爷的面都见不到呢。 还有些地方官员,私下买通王爷身边伺候的人,送了姑娘到王爷的床上,最后王爷大发雷霆。 不仅整治了这些手段不干净的官员,还将自己身边这些人大换了一次。 薛蕙靠坐在软榻上,听着芸香说这些。 “若文秀没有撒谎的话,那王爷这么多年里当真是洁身自好,别说是红颜知己了,便是母蚊子都没一只呢。”芸香笑着说道。 薛蕙此时自己也反应过来了。 她昨夜是被萧纪戏耍了。 … 康奕娶妻这日,薛蕙出门时难得排场很大。 不仅带了芸香与荷香两人,还另跟着文秀与一个相貌平平的婆子。 她到文远侯府时,宾客们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但宋琼仍旧不死心的在门口等候着。 直到看见王府的马车时,她才笑逐颜开。 她得意地朝四下扬了扬脸,得意地挺了挺胸脯,抬脚迎上前。 马车停到侯府门前,薛蕙弯腰从车里出来,就看见宋琼一身暗红色兰花刺绣对襟褙子,堆满笑的脸庞上是用脂粉都遮不住的褶子。 发髻上满满当当插了好几支金钗银簪,不显富贵,倒叫人觉得俗气。 “王妃大驾光临,真是叫我康家蓬荜生辉啊。”宋琼嚷得好大声,生怕别人听不见。 第621章 添堵 薛蕙则是淡淡扯了扯嘴角,道:“恭喜啊,侯夫人。” “多谢多谢。”宋琼忙伸手要来扶她。 薛蕙只瞧了一眼。 芸香便索性挤开她,搀扶着薛蕙下马车。 宋琼倒也不觉尴尬,笑着收回手:“王妃里面请。” 文远侯府今日请了不知多少人,还没进院呢,就能听见里面传来的阵阵热闹声响。 薛蕙慢慢朝里走,身后的人自然是立刻跟上。 宋琼被挤得远远的,却也亦步跟着:“薛家除了老太太都来了,她们知道王妃要来,早早便等着了。” 薛蕙一边往里走,一边四下扫了眼。 文远侯府她已经许久未曾来过了,倒是跟记忆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没来由的,薛蕙忽然问宋琼:“你还记得娇娘吗?” 宋琼愣了一下:“娇娘?” 这个名字十分的耳熟,但她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薛蕙见她这表情,便知道她是忘了。 她淡淡道:“当初你送进永宁侯府,给宋云书做妾的姑娘。” 宋琼猛地反应过来,是康家二房的女儿。 她早忘了这个人,她以为当日永宁侯府抄家时,娇娘也一道被流放了。 但薛蕙突然提起这人,定然没什么好事。 宋琼的脸色忽地变得有些难看:“好端端的,王妃提她做什么?” 薛蕙瞧着她,虽是笑着,笑容却不达眼底:“你这样将人命视作草芥的人,还能安安稳稳让自己的儿子娶妻生子,这世道真是不公啊。” 宋琼再维持不住脸上的笑,脚步也停了下来。 她脸上的肉都在不由自主的抽动着,眼底闪着心虚:“王妃想做什么?” 她很怕薛蕙突然发难,毁了今日的一切。 她更知道,不管薛蕙做什么,她都没办法。 “我什么也不做啊。”薛蕙微微一笑,“不过是不想你这日子过的太舒坦了,给你添堵而已。” 她笑的很轻:“就像你当初对我做的一样。” 宋琼整个人犹如被雷击,呆愣在原地。 以至于薛蕙抬脚走了她都没反应过来。 薛蕙走出去好远她才快步跟上。 一路进了后院,薛蕙果然看见不少眼熟的人。 这些人都争先恐后的与她打招呼。 伸手不打笑脸人,薛蕙一一礼貌点头,而后越过所有人,朝薛家那一桌走去。 如宋琼所说的那样,除了薛老太太,薛家其余人果然都来了。 薛莹挨着潘氏坐在一起,再旁边是甘氏与康氏。 薛婧是独自前来的,此刻正在这些宾客中间打转呢。 薛莹站起身朝她走来:“阿姐。” 薛蕙笑着握住她的手:“走,过去再说。” 她才走近,潘氏与康氏都站起了身。 “阿蕙!”潘氏眼神不住地上下打量她,虽前不久才见过,但她还是激动的厉害。 康氏温柔地行礼问好:“阿姐。” 唯独甘氏坐在椅子上没动,神色高傲。 这若是以前,她自然不敢这样。 可如今不一样了。 她的女儿进宫做了妃子,她哪里还需要给薛蕙行礼? “坐下说。”薛蕙走过去坐到潘氏身边,看也没看甘氏一眼。 第622章 婚宴闹事 落座时,她与康氏对视了一眼。 康氏悄然朝她点了头。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潘氏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对女儿的疼爱,“你在王府过的怎么样?” “娘,光看阿姐的气色,就知道她在王府定然过的很好。”薛莹笑道。 “阿莹说的没错。”薛蕙轻声对潘氏道,“娘就别担心我了,专心过好您自己的日子,若得了空,我就回去看你们。” 潘氏点头:“好,我听你的。” 她刚说完,就看见不远处宋琼进来,她的脸色依旧难看的很。 潘氏诧异道:“侯夫人这是怎么了?” 薛莹等人也依声望去,果然瞧见宋琼一副愁眉紧锁的模样。 但她很快转变过来,硬扯出一抹笑来。 薛蕙只瞧了一眼,并不作声。 宋琼是亏心事做多了,如今害怕报应了。 她或许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她怕连累到自己的儿子。 说来也是好笑。 她不把别人的孩子当个人,却还有一颗慈母心。 那边薛婧打完了招呼,回到桌上。 她趁机同薛蕙道:“你哪日得空,咱们也商量一下阿莹的婚事?” 薛莹正喝着茶,听见这话,差点噎到。 薛蕙瞧了她一眼,只见她恨不得将整张脸都埋进茶杯里,耳朵通红。 她笑道:“头前不是说了,只要姑母看好了日子,派人与我说一声便是,就算不得空,也会抽空的。”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薛婧笑道。 正说着话,外头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 这是已经将新娘子迎回来了。 众人起身要去看热闹。 薛蕙原不打算去的,还是被薛莹挽着手一道过去了。 她已许久未曾见过康奕了,原以为康奕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可没想到康奕已经胖的那喜服都差点没塞下他。 康奕红光满面,牵着红绸,一面走一面朝周围人作揖道谢。 新娘子红盖头遮脸,看不清面貌,但身段瞧着苗条纤细。 待进了正厅,宋琼与文远侯已高坐上首,等着新人拜堂成亲。 礼官高声正要喊,忽然人群后面传来躁动。 所有人都忙向两侧避开,像是要躲什么东西。 薛蕙等人诧异望去,就瞧见一个形销骨立的妇人,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跌跌撞撞从外进来。 “宋琼!” 她凄声尖叫。 正厅中的文远侯与宋琼同时一怔,两人齐齐站起身来。 当宋琼瞧见那妇人时,脸色顿时惨白,厉声道:“还不赶紧把她给我拖下去!” 薛蕙与康氏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动。 而先前紧跟着薛蕙的四人里,只有荷香还在身边,其余人不见踪影。 周围人窃窃私语,纷纷猜测着这妇人的身份。 “宋琼,你害得我女儿尸骨无存,你儿子今日却想在这里大摆宴席娶妻,你想得美!” 那妇人走路都蹒跚,却声嘶力竭吼出这么一句话:“我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句话吼完,她像是已没了所有力气,仰天大笑两声,而后身子一仰,轰然倒在地上。 第623章 意料之外 这下子,不仅宋琼,在座所有人都愣住了。 好好的喜事闹成了这样,多不吉利啊? 那妇人显然是没了气息。 宋琼喘不上来气,脸色惨白,竟双眼一翻,气晕了过去。 文远侯更是大骂:“都是死的吗!还不赶紧把那贱人拖走!” 周围宾客都退避三舍,脸色难看,更有甚者,已甩袖离去了,都怕沾染上这晦气。 潘氏下意识护在康氏面前:“你往后站些,注意身子。” 甘氏则是低声啧啧了两声:“文远侯府这下在京城要出名了。” 薛婧难得没说话,只是沉着脸。 被这事一闹,拜堂自然是拜不下去了。 宋琼被扶了下去,康奕与文远侯一道去送宾客。 至于新娘子,被随意领去了婚房。 康氏暗自咬着牙,手帕被她攥紧。 薛蕙站在原地没动,身侧的荷香忽地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薛蕙这才开口:“娘,姑母,咱们也回去吧。” “这叫个什么事啊。”潘氏无奈的叹气摇头,“好好的喜事,闹成了这样。” “这是她应得的。”甘氏幸灾乐祸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薛婧扫她一眼,想说什么,但到底没说的出口。 薛蕙则是懒得说。 几人走出文远侯府,王府的马车已经过来了。 但先前跟着一道来的几个丫鬟婆子里,却只有荷香在身边。 薛莹觉得奇怪,却没有说。 与众人道别后,薛蕙便上马车离开文远侯府。 可她并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让马车停到了一处偏巷子里。 荷香时不时撩帘子瞧一眼外头。 等了好一会儿,她才惊喜道:“王妃,孙妈妈回来了。” 原本闭目养神的薛蕙听见这话,睁了睁眼。 孙妈妈踩着脚蹬上车,有些气喘吁吁:“王妃。” “如何了?”薛蕙轻声问。 “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张姨娘带出来了……” 孙妈妈说起文远侯府里的事。 她今日过来,为的便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张姨娘换出来。 虽说张姨娘住的院子没多少人过去,但为了谨慎起见,孙妈妈还是与张姨娘互换了衣裳,再由文秀与芸香将人带出了文远侯府。 或许是侯府的人对张姨娘不上心,也或许是因为不敢拦王府的人,所以她们轻而易举便将张姨娘带出来了。 孙妈妈还特意在张姨娘的院子里待了一会儿才出来,故而晚了些。 “那个妇人又是何身份,可有打听到?”薛蕙问。 “那也是文远侯的妾室。”孙妈妈出来时恰巧听见侯府里的下人说起这事,“听说是与张姨娘同住一院的。” 电光火石间,薛蕙想到了那妇人死时康氏的神色。 难怪她那时会露出那样的神色来,原来是认识。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连薛蕙都没想到。 “那也算是间接帮了咱们一把。”荷香就道。 何止是帮了,更是往宋琼心上狠狠扎了一刀。 大喜的日子却闹出了人命,还是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 宋琼再是不要脸的性子,只怕往后也不敢出侯府的大门了。 第624章 不可外说 文远侯府的事到底还是闹到了全京城知晓。 薛蕙才回到王府,便被舒太妃着人请了过去。 “文远侯府究竟是怎么回事?”舒太妃蹙眉问道,“听说拜堂时闹出了人命?” 薛蕙思忖着答说:“是文远侯府后院的旧怨,那侯夫人素来苛待底下妾室庶女,谁也没料到妾室会选在今日闹这么一出。” “这事……”舒太妃的视线落在薛蕙脸上,“与你无关吧?” 薛蕙轻轻摇头:“此事我是一点不知,当时那妾室冲出来时,我也吓了一跳。” 她没撒谎,那位姨娘的出现是计划之外的,与她无关。 “那文远侯夫人在京城里的为人,我多少也听说过。”舒太妃轻轻道,“如今这也算自食恶果了。” “谁说不是呢。”薛蕙道,“只是可怜了那位新娘子,连堂都未拜,便直接送进洞房了。” 舒太妃没说话,看的出来,她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 她叫薛蕙过来,不过是想知道这件事是否与薛蕙有关。 既然无关,她便也懒得管其他。 薛蕙又陪着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离开。 回到四宜堂,芸香与文秀都还未回来。 荷香与小月一道伺候着薛蕙更衣卸钗环。 “一会儿拿五十两银子给孙妈妈去。”她轻声吩咐荷香。 孙妈妈是她从薛家带来的,还不知是否忠心。 但今日这件事办的还算不错,薛蕙一来是为赏赐,二来,是让她把嘴闭严实了。 “是。”荷香应了声。 约莫两个时辰后,芸香与文秀才回来。 两人都累的不轻,文秀瞧着还好些。 房门紧闭,除了如意都在屋里。 “先喝口水再说。”薛蕙一面说,一面叫荷香给她们二人倒杯茶。 文秀有些受宠若惊,茶端在手上没动。 芸香则是喝了大半,缓过气来后,才道:“人已经安置去了小月家,那附近的人都认得我,只以为我送去的是府里得了重病的婆子,没有多问什么。” 薛蕙点点头:“银子可留了?” “乡下地方用不了多少银子,也怕留多了遭人惦记,所以只留了几两碎银。”芸香说道,“托了左邻右舍照应着,一日三餐都有人送。” 她说完,看向一旁脸上写满了期待的小月:“你弟弟二虎过的很好,长了不少肉,结实的很。” 小月面上顿时绽放出一抹喜悦的笑:“多谢芸香姐姐!” 虽说知道自己身边这几个都不会走露消息,但薛蕙还是叮嘱了一句:“这件事,不要再让更多的人知道。” “是!”众人点头。 薛蕙又看向文秀。 文秀就道:“王妃放心,我嘴很严。” 薛蕙笑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文秀才来她身边伺候没多久,便跟着一道参与了这件事。 她日后心中对薛蕙怕是要改观了。 “就算是王爷问起,我也不会说的。”文秀又道。 薛蕙笑笑:“都下去歇着吧。” 她也有些乏了。 除了芸香以外,众人都转身出去。 文秀走在最前面,一拉开门,便见一道身影急急躲开来,她面色一厉:“谁!” 第625章 偷听 文秀动作很快,在她看见那人影的时候,便立刻追了出去,她后面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薛蕙在里面听见动静,也冷了脸起身跟出去。 “放开我,你放开我……疼!” 如意的声音从外面院中传来。 薛蕙走出去一看,便瞧见文秀将如意双手反剪摁在背上。 荷香跟小月在一旁看着。 见薛蕙出来,文秀便冷声道:“王妃,她在外面偷听。” “我没有偷听!”如意连忙狡辩。 “那为何我一开房门你就躲开?不是心虚是什么?”文秀冷冷道。 “我……我……”如意我了半天却解释不出来。 薛蕙眼眸微眯:“如意,你方才都听到了什么?” “王妃,我什么也没听到。”如意赶忙道。 “撒谎!”文秀手上又用了些力。 疼的如意哎哟叫个不停。 “文秀,先放开她。”薛蕙道。 文秀冷哼了一声,松开了她的手。 如意只觉得自己两条手臂疼得都快断了,动都不敢动一下。 “如意,你跟在我身边也有几日了,应当知道我是个什么脾气。”薛蕙温声说道。 她既敢在外面偷听,不论听到与否,这个行为,都让薛蕙不能再留她了。 如意也听出来她是什么意思,急忙下跪:“王妃,我发誓,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如意也是冤的很。 都是一个院里伺候的,怎么薛蕙叫了她们几个进屋说话,独独不叫自己呢? 她心中好奇,原也没想偷听。 可她才刚靠近房门,只听见薛蕙说:这件事,不要再让更多的人知道。 她甚至都不知道是哪件事。 当文秀打开门的时候,她只是下意识要躲。 “好了,我相信你。”薛蕙微微笑道,“手疼了吧?下去歇着吧。” 如意抱着手臂起身,行了个礼后,才缓缓退下。 她一走,文秀就道:“王妃当真相信她什么都没听到?” “我相不相信她不重要。”薛蕙道,“只要保证她不出去乱说就行。” 说完,她对一旁的芸香吩咐道:“将她调去做别的事,往后屋里不用她伺候了。” “是。”芸香点点头。 其实这件事不让如意知晓也是小心为上。 如意虽是薛蕙的陪嫁丫鬟,可却是头一次来薛蕙身边伺候。 她没得到薛蕙的信任,自然近不得薛蕙的身。 她若肯老老实实的,日后自有重用她的机会,偏偏她自己不争气。 * 晚上,萧纪从外面回来。 文远侯府的事他自然也知晓了,但他没放在心上。 但薛蕙今夜明显殷勤的有些过于明显了。 自他进屋开始,喝茶倒水都是她亲自做。 “做什么坏事了?”萧纪坐在软榻上,望着她正将他脱下来的外衣整理好,搭在屏风上。 听见这话,薛蕙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回头看他,嗔道:“什么意思?我还不能对你好了?” 萧纪轻笑:“往日你可没做过这些,你今日有些反常。” 薛蕙轻哼了声。 她走过来,挨着萧纪坐下,笑眯眯道:“不过我今日倒真做了件事。” 第626章 略显迟钝 文远侯府的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一旦宋琼回过神来,追查起张姨娘的下落,迟早会查到薛蕙的头上。 虽说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是薛蕙做的,但宋琼怎么着也会将帐算在薛蕙头上。 萧纪眼睫微垂,眼底盛满笑意:“做什么了?” 他语气轻柔,好似全然不担心薛蕙惹了什么麻烦。 “我那弟妹,你可还记得?” 薛蕙微微仰头望着他:“她是庶女,在娘家时日子便过的艰难,嫁去了薛家后,她那嫡母也没放过她。” 萧纪对旁的女子印象倒是不太深。 只是听薛蕙这么说,仔细思索了片刻后,才道:“今日文远侯府的事,与你有关?” “脱不了干系。”薛蕙说,“不过那位姨娘的死,跟我一点关系没有。” “我只是帮忙弟妹将她姨娘带出来了而已。” 她一面说,一面瞧着萧纪的脸色。 他神色始终淡淡的,并未露出任何不悦。 可没来由的,薛蕙的心里却有些没底。 她伸手去握萧纪的手。 他的掌心很暖,指尖却是冰凉的。 “你怕我生气?”萧纪看着她,手上轻轻翻转,将薛蕙的手指握在掌心。 薛蕙愣了愣:“那你会生气吗?” 萧纪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你为什么会怕我生气?” 薛蕙被他问的愣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变了:“因为我给你惹麻烦了。” 萧纪有些无奈:“夫妻一体,何来惹麻烦一说?” 薛蕙咬了咬嘴唇,没吭声。 “我希望你是将我当成你的丈夫,而不是王爷。”他低声说。 “有什么区别吗?”薛蕙不解,“你既是我的丈夫,也是王爷。” “你……”萧纪欲言又止,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罢了罢了。” 他起身去浴室。 薛蕙也跟着一道,在他身后追问:“你方才那话究竟是何意思啊?” “你往后会懂的。”萧纪并不打算跟她解释过多。 “是我说错什么了吗?”薛蕙还是不死心。 她一路追到了浴室门口。 萧纪忽地停下来,转身看她,眼神幽深:“你确定要跟着我一道进来?” 薛蕙脸上一烫,转身就走。 对后宅之事她虽然精通,可在男女感情一事上却还略显迟钝。 长到这么大,萧纪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 在此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故而萧纪方才所说之话,于她来说,还是有些深度的。 她暂且想不明白。 不过,她显然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想。 次日一大早,她还没起身,芸香就进屋里来。 见她还睡着,芸香只能在床前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薛蕙清醒的声音。 萧纪天不亮便起身进宫去了。 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冷,薛蕙起的也比平日里晚一些。 “王妃醒了?”芸香轻声询问道。 “怎么了?”薛蕙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困顿。 “方才文远侯府那边有动静了。”芸香压低了嗓音道,“文远侯夫人一大早便进宫去了,不知做什么。” 第627章 进宫告状 薛蕙刚醒过来,意识还有些呆滞,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去告状了吧。”她说。 宋琼大抵是从昨日的事情里缓过神来了,也知道张姨娘失踪。 谁能有那么大的本领,让一个大活人青天白日的消失了呢? 芸香有几分担忧:“她去向太后娘娘告状了?” 若能给薛蕙添堵,无论多离谱的事,吕太后都会去做。 薛蕙从床上起身,芸香忙上前去服侍。 见她一脸的淡定,芸香似乎也被影响,原本有些焦虑的心情被抚平。 小月端着热水进来,伺候薛蕙梳洗。 “这事算是王妃与文远侯夫人的私人恩怨,即便她去太后娘娘跟前告了,娘娘也不见得会管吧?”芸香说。 薛蕙:“谁知道呢。” 她对此事并不关心。 横竖是没证据的事,即便吕太后管了又能如何? 她如今脑海里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她望着铜镜,镜中的人肌肤细腻如雪,眉眼精致似画,只是眉宇间有一抹挥不散的困惑。 “丈夫跟王爷,有什么区别?”她问芸香。 芸香也被问的愣了一下:“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蕙自己也觉得好笑。 她都想不明白的事,芸香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又怎会明白呢? 她摇了摇头,笑笑:“没什么。” 梳洗完毕,用过早膳,薛蕙原是要去给舒太妃请安的。 吕太后的人也是这时到的王府。 当得知有太后懿旨时,薛蕙眉眼轻眯,还是领着人去接旨。 来的是吕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一脸的盛气凌人,给薛蕙行礼时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 他带来的只是口谕,开口时抱着手中拂尘,语气桀骜:“娘娘要见王妃,请王妃即刻随咱家进宫。” 薛蕙浅笑:“不知娘娘见我,所为何事?” 那太监睨她一眼,似是嫌她话多:“娘娘既说要见,王妃只管跟着咱家进宫便是。” 身后的芸香等人听见这话,有些恼怒。 这里到底是摄政王府,一个太监都敢欺负到薛蕙头上来了? 但薛蕙却是不恼,仍笑盈盈的:“那公公稍候片刻,容我去同母亲说一声。” 听见舒太妃的名号,太监的脸色到底还是变了变。 若说这世上还能有谁压吕太后一头,那也只有舒太妃了。 荷香立刻反应过来,转身便朝舒太妃的院子走去。 太监不敢催促,他怵舒太妃。 过了好一会儿,荷香回来了。 她嗓音洪亮:“太妃娘娘说,让王妃早去早回,不可耽误了侍疾的时辰。” 舒太妃身子不适早就传开了,这些日子递到跟前来的帖子也尽数婉拒了。 薛蕙身为儿媳,在跟前侍疾是天经地义的。 荷香说完,还得意地瞧了一眼那太监。 太监强颜欢笑:“王妃,请吧。” 薛蕙淡淡笑笑,带着芸香与文秀跟着一道去了。 直到上了马车,芸香脸上的淡定才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担忧:“不会是因为文远侯夫人告状一事,太后娘娘要为她做主吧?” 第628章 抄写佛经 文秀也看向薛蕙,等着她开口。 薛蕙目光平视,望着那随着马车行进而轻轻摇晃着的绣花帘子。 “吕太后不会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她说。 她做这一切的目的,只能是出于无聊。 亦或是想给薛蕙找不痛快。 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薛蕙都不怕。 进宫的这条路她已经驾轻就熟。 领路的太监在她前方,没与她说一句话。 直到进了慈宁宫,太监没领着她去见吕太后,反而先带着她去了一处偏殿。 “这里是太后娘娘的佛堂。”太监向她介绍,“娘娘闲暇时会在这里礼佛。” 薛蕙并不知他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直到走到窗前,透过大开的窗户,她看见里头景象。 虽是个小型佛堂,却是应有尽有,檀香从屋里飘出来,庄严古朴的佛像在正中间供奉着,佛台前摆放着供果点心以及烛台。 佛像右手边摆着一张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立在案前,动作僵硬地抄写着佛经。 薛蕙眉心微攒。 一旁的太监瞧着她的神色,微微一笑,道:“这位是薛答应。” 似乎是听见外面的声音,薛茹抬眸望过来。 当她瞧见窗外的薛蕙时,面色先是一怔,随后一抹尴尬与窘迫瞬间浮上脸庞。 但她顾虑着什么,不敢流露出任何的情绪,只匆匆与薛蕙对视了一眼后,立刻又垂下眸继续抄写佛经。 “能为太后娘娘抄写佛经,是她的福气。”薛蕙淡淡说道。 太监似乎有些失望,没看见意料之中的表情。 她领着薛蕙又朝吕太后寝殿而去。 才一跨入门槛,薛蕙就看见了站在吕太后身前的宋琼。 她应当是哭过,眼睛还红肿着,不见一丝侯夫人的气度。 瞧见薛蕙进来,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眼神恨不得将薛蕙剥皮抽筋。 吕太后则是好整以暇坐在软榻上,美目落在薛蕙身上。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薛蕙上前,恭声行礼。 吕太后并不叫她起,而是开口淡淡说:“你是聪明人,应当猜得到哀家今日叫你进宫是为何事。” 薛蕙半蹲着没起,语气却显无辜:“臣妾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宋琼气得嘴角都歪了。 还装还装! 要不是当着吕太后的面,她早就开口了。 吕太后单手撑着额头,似是有些无奈:“文远侯夫人说,你从她府上绑走了人,可有此事?” 薛蕙佯装诧异:“此事从何说起呢?文远侯府的人臣妾都不认得几个,何谈绑人?” 宋琼再忍不住,出声道:“昨日王妃趁着侯府混乱,趁机绑走了侯府里的一个侍妾,除了王妃,谁还能有这本事?” 薛蕙神色淡定:“侯夫人这么说可有证据?若无证据,便是当着太后娘娘的面胡乱攀咬。” “证据?”宋琼气得脸色都变了,“你还好意思与我要证据?你一直都帮着那小贱人,如今连她姨娘都带走了,你还想做什么?” 薛蕙淡淡看她一眼,委婉提醒:“当着娘娘的面呢,侯夫人言语如此激烈不好吧?” 第629章 没有证据 吕太后也不悦地看了宋琼一眼。 她之所以管这事,不过是为了给薛蕙找不痛快的。 但若宋琼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那便是另外的事了。 宋琼后知后觉,察觉到吕太后的视线,知道自己失言。 “娘娘!”她朝着吕太后跪下去,声泪俱下,“昨日侯府内混乱一片,若说谁能有法子将那姨娘带走,也只有摄政王妃了。况且……” 说到这里,她停顿下来,看向薛蕙,几乎是咬牙切齿:“她一向与我那庶女交好,不是她还能有谁?” 吕太后淡淡看了眼薛蕙:“王妃,此事你怎么说?” 薛蕙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臣妾是否也可以说,是侯夫人冤枉我,为了报私仇呢?” 宋琼瞳孔微微一缩,看薛蕙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人。 当着吕太后的面,她竟然还敢颠倒黑白? “娘娘或许也知道,臣妾与侯夫人一向不和。”薛蕙说。 吕太后深深看着她:“此事,当真不是你做的?” 薛蕙眉眼间没有任何变化,端的是坦坦荡荡:“回娘娘的话,此事与臣妾无关。” “你撒谎!”宋琼咬紧牙。 薛蕙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反倒衬的宋琼是在无理取闹。 吕太后面色微微僵冷,看宋琼的眼神里越发的冷冽。 原以为能借此机会给薛蕙一个好看,没成想这宋琼也是个不中用的。 “行了。”吕太后缓缓坐直身子,语气不容置喙,“既无证据,便与王妃没多大干系。” “娘娘……”宋琼还想说什么,却被吕太后一个冷冷眼神瞥了回来。 薛蕙则是好心道:“昨日侯夫人气晕厥过去,想必是脑子还不清醒呢,今日之事,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宋琼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当着吕太后的面,她早扑上去撕烂薛蕙这张伪装的脸了。 也是这时,忽有小宫女进来,轻声禀道:“娘娘,椒房殿那边方才请了太医。” 椒房殿…… 薛蕙神色微顿了一下。 不是兰清的寝殿吗? 思忖间,她感觉吕太后的眼神在自己脸上打了个转。 “兰贵人怎么了?”吕太后淡淡问道。 “不是兰贵人。”宫女答道,“容妃娘娘今日也在椒房殿,底下人来禀,说是容妃娘娘病倒了。” 吕太后的目光始终落在薛蕙脸上。 待看见她眉眼略微僵硬后,才几不可闻地勾了勾唇角。 但薛蕙脸上的神色变化只在一瞬间。 下一刻便瞧不出什么了。 “送些补品过去吧。”吕太后悠悠道,“到底是来和亲的,总不好出什么事。” “是。”宫女应了声。 吕太后轻轻打了个哈欠,似是有些乏了:“你二人也出宫吧,今日之事,便不要再提了。” 宋琼心有不甘,却也到底不敢多说什么,只行了礼,便躬身退下。 薛蕙沉默着,出了慈宁宫,她便想去椒房殿看看。 却被宋琼拦住了路。 “别以为你们将张姨娘带走,我就没法子拿捏康琪娘了。”宋琼冷冰冰道,“她虽嫁了人,但到底还是康家的人。” 第630章 容妃中毒 薛蕙的关注点全然不同。 原来康氏闺名叫康琪娘,看来康家取名都是论辈分的。 “你随意。”她笑。 她才懒得应付宋琼。 康氏唯一的软肋都已不在她手中了,若这样了还能受制于她,那便说明康氏不是个合格的盟友。 薛蕙抬脚朝椒房殿走,身后的芸香与文秀也赶忙跟上。 按说薛蕙无召不得在后宫行走,可因着她的身份,竟也无人敢拦她。 她就这么畅通无阻的去了椒房殿。 此刻椒房殿内候了好几位太医,太监宫女们跪了满地。 薛蕙进去时,就听见兰清厉声问道“中毒?这后宫里谁敢给容妃娘娘下毒?” 薛蕙脚步一顿,眉心紧蹙。 有宫女瞧见薛蕙进来,忙恭声问好:“见过王妃娘娘。” 兰清听见声音,转过身来,一时间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她同时重重松了一口气。 “容妃娘娘怎么了?”薛蕙皱眉问。 容妃在内室,由宫女太医照料着。 而方才与兰清说容妃中毒的,便是其中一位太医。 “他们说容妃中毒了。”兰清脸色阴沉,“若不是容妃晕倒时恰好在我这里,我给她喂了一颗解毒丹,怕是这会儿……” “可有查出是什么毒?有什么解毒的法子?”薛蕙转头问那太医。 太医沉重地摇摇头:“那毒十分古怪,暂时还未查出是什么,且那毒已在容妃娘娘体内多时,毒药入骨,便是日后解了毒,也对娘娘的身子大有损伤。” 兰清听着就忍不住握拳,怒道:“这宫中竟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薛蕙却觉奇怪。 这容妃是羌族部落送来和亲的,若她出了什么差池,只会影响两国外交。 羌族人定然不敢再与大徽宣战,他们的军力并不允许。 所以,容妃死了对他们并无好处。 且两国边关交战数年,如今好不容易停息,大徽自也不想再劳民伤财的开战。 故而那下毒之人只给容妃下了慢性毒药,并不致命,却足以让她难受。 看来是容妃在后宫之中得罪了谁还不自知。 薛蕙沉了脸,对兰清道:“穆大夫对毒颇有研究,倒不是我不信任太医,只是中毒的是容妃娘娘,此事不可小觑。” 兰清立即明白过来是何意思,当即吩咐人出宫请穆琬。 一旁的太医听了,心中隐隐猜测,穆大夫便是制作那解毒丹的人。 穆琬还未进宫,建成帝便先得了消息赶过来了。 他来的着急,似是刚下早朝过来,连身上龙袍都还未换下。 瞧见薛蕙在这里,有几分意外:“王妃今日怎么进宫了?” “回陛下,太后娘娘召臣妾进宫说话。”薛蕙温声答道。 建成帝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抬脚要进内室去看容妃,却被兰清拦住。 “容妃姐姐还昏迷着,仪容不佳,她定然不想被陛下看见。”兰清说的合情合理,拦在建成帝的跟前不退让一步。 这后宫之中的妃子,也只有她敢这么做了。 而建成帝又一向拿她没办法。 第631章 轻视 建成帝转头吩咐太医:“无论用何种法子,一定要让容妃安然无恙。” 太医连忙应声:“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尽所能。” 容妃身上担的是两国友好,她若出事,即便羌族人不敢发兵声讨,却也能让建成帝头疼一阵子。 待他离去后,兰清脸色越发冰冷:“她先前帮过我,一定是慈宁宫那边下的毒。” 彼时太医宫女还在一旁,将兰清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却谁都不敢吱声,低下了脑袋,佯装没听到。 薛蕙压低了嗓音,轻声安慰:“你也是关心则乱,竟开始说胡话了。” 她说着,拉了兰清的手,去一旁的偏殿。 有文秀与芸香在门口守着,倒是没人敢过来。 兰清脸色不太好看,连带着对薛蕙也没什么好语气,进了偏殿便甩开了她的手。 “你拦着我做什么?”她语气不悦,“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你说的是事实,可证据在哪里?”薛蕙耐着性子道,“这是在后宫,不是寻常后院,什么话传不到太后的耳中?” 兰清咬牙,腮帮子鼓鼓的:“我可不怕她。” “明面上的手段你自然是不怕,可背地里的阴招你防不胜防。”薛蕙沉声说,“容妃娘娘的事便是一个警告。” 提起容妃,兰清到底是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是着急,可如今急也没用。”薛蕙轻叹口气,道,“有什么事,等将容妃娘娘救下来再说。” 其实这件事,薛蕙心头也有愧疚。 当初她若不是求了容妃帮忙,也不会让容妃被吕太后记恨上。 她自然知道容妃中毒与吕太后脱不了干系。 可证据呢? 没有证据胡乱攀咬当今太后,她还没那么大的魄力。 两人在偏殿里待了片刻,待到兰清情绪平复以后,她们才又去看容妃。 文秀跟在薛蕙身后,轻声道:“王爷方才派了人来询问您。” 他在前朝或许对后宫的事也听了一耳朵。 但后宫的事,他作为外臣总不好插手。 薛蕙的心头微微一软,倒是稍微放了点心。 不论出了什么事,总有萧纪在她身后给她撑腰。 约莫一个时辰后穆琬才进宫。 她来的有些急,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竟还带着几分疾走过后的红晕。 她见了两人就要行礼,被兰清一把拉住手腕朝屋里走:“先去看看容妃。” 薛蕙也随着她们一道进去。 此时先前那几位太医都还围在榻前,一个个愁容满面,似还在为如何医治容妃而费心。 当他们瞧见兰清带了位女子进来时,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这位穆大夫,怎么是位女子? 他们虽没说话,但面上却都明晃晃带着轻视。 这世道学医的女子少之又少,又如何能精通医术? 其中一位胡子花白的太医上前拦住了兰清,铁青着脸道:“贵人为何带了位姑娘来?她能懂什么?” 穆琬脾气不大好,尤其是这么紧急的情况下,竟还有人质疑她的女子身份,而不是医术。 不待兰清开口,她便冷声说:“若各位能解了容妃的毒,今日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第632章 治标不治本 穆琬的话算是将这三位太医的脸面撕下来踩在了地上。 从古至今他们便不允许女子骑到自己头上去,何况是在自己所擅长的领域里。 另外两名太医就要上前理论,却被那老太医拦住。 他看着穆琬,阴阳怪气道:“既如此,那便请姑娘替容妃娘娘医治吧。可若姑娘因此而耽误了娘娘的病情,届时皇上怪罪下来,也请姑娘一力承担。” 兰清气得咬牙,刚要说什么,就被薛蕙攥紧了手腕。 “如今不是置气的时候。”薛蕙压低嗓音道,“一切以容妃娘娘身子为重任,其余的事,等过后再说。” 她说完,看向穆琬:“穆大夫,劳烦你了。” 穆琬没说话,提着药箱径直朝榻边走去。 容妃此时脸色苍白的厉害,原本乌黑的嘴唇倒是有了些缓解,可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先前那几位太医已轮流为容妃针灸放毒血,可不论放多少血出来,那血都是发黑的。 穆琬静心把脉,容妃的经脉已乱作一团,即便是用银针封脉也无用,毒已遍布全身。 瞧着穆琬眉头越皱越紧,薛蕙也意识到这毒定然十分棘手。 而那几位太医则是一脸得意的望着穆琬。 他们行医几十年都想不出法子来彻底解了这毒,何况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 兰清心里也为穆琬捏了一把汗。 少顷,穆琬收回手,转头看向那几位太医:“毒源可查到了?” 这倒是将他们问的一愣。 从他们赶过来开始,便一直在为医治容妃费心,倒是谁都没想到要去查这毒源。 瞧见他们这神情,穆琬嘲讽勾勾唇角:“连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还谈什么替娘娘解毒?” 太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兰清这时反应过来,忙吩咐身后的宫女:“带人去容妃宫里,查她日常吃食!” “是。”宫女应一声,刚要转身走,就被薛蕙叫住: “还有屋里用的所有东西,都要查一查。” 想了想,怕是宫女对这些不了解,即便查到了也不分辨不出来。 她随即对那几位太医道:“请诸位也过去一趟协助。” 那位资历颇深的太医定是不愿去的,余下两位瞧着年轻点的则是立刻点了头。 一切以容妃安危为己任,也容不得他们多想。 在没查出毒源前,穆琬也不敢轻易用药。 她朝兰清伸手:“解毒丹拿来。” 兰清倒是没犹豫,立刻从怀里掏出来:“我之前给她喂了一颗,也不知有没有效果。” “若是没效果,此刻躺在床上的便是一具尸体了。”穆琬道。 兰清顿时一阵后怕。 幸好容妃今日在她这里,也幸好穆琬给她的解毒丹,她随身带着。 穆琬又倒了一粒解毒丹出来,给容妃服下。 那老太医见状,瞪圆了眼睛想看清是什么,又努力嗅了嗅,却始终闻不出来是何种解毒丹。 “这丹药这么神奇?”薛蕙则是诧异问。 “治标不治本。”穆琬淡淡道,“不过是续命而已。” 第633章 康氏见红 好在,前往容妃宫里的人查出了线索。 毒被下在容妃最喜爱的秋海棠内。 花房每日都会送新鲜秋海棠,那毒药也日日侵蚀着。 太医查到了容妃所中之毒,不过,虽知道了容妃被下的是什么毒,穆琬也没敢用过重的药解毒。 她写了副方子,让人去给容妃抓药。 那几位太医自是要检查一下方子的。 明面上是担心穆琬医术不精,可实则等几人看到了方子,却又都沉默下来。 因为穆琬开的那些药,的确都是解毒清体之物,且剂量很轻。 吩咐了人去拿药后,兰清便去找建成帝告状了。 薛蕙与穆琬则是留在椒房殿,等着容妃醒来。 可直到兰清从养心殿回来,都不见容妃清醒。 她期间倒是睁过几次眼,但意识十分的模糊,只断断续续说着些听不懂的羌族话。 直到一碗汤药罐下去后,她嘴唇的乌紫才褪了几分。 时辰不早,薛蕙与穆琬得出宫。 兰清依依不舍的送她们到椒房殿大门。 “此事皇上不给容妃做主,我迟早也是要讨回来的。”她仍是愤愤。 原以为容妃中毒,建成帝会为她讨回公道。 没成想建成帝竟全然不在意。 兰清在养心殿大闹了一场,这次连建成帝都没有再忍受,罚了她禁足椒房殿。 临走前,薛蕙还是低声劝告兰清:“虽然陛下对你有愧,允许你时不时的无礼,可他到底是九五之尊,你在他面前总要顾虑些。” “他们用这么卑鄙的手段留下了我,我还顾虑什么?”兰清咬着牙道。 薛蕙也知道她的性子,知道自己说什么她听不进去。 “容妃娘娘的事便是一个警告。”她说,“太后想要对你做什么,再容易不过。” 穆琬瞥了她一眼:“你若还想活着回家,就少做些自作聪明的事。” 话糙理不糙,吕太后手段阴狠,且层出不穷,兰清并非她的对手。 兰清脸色虽不太好看,但到底是没再犟嘴。 天色不早,薛蕙与穆琬出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同兰清最后再叮嘱了几句后,两人才出了宫。 这一整日奔波,薛蕙有些乏了。 回去的马车上,她与穆琬虽对立而坐,但谁都没说话。 一直沉默着到了王府门口,还未进门,门房的婆子便上前来禀道: “王妃,薛家那边出事了。” 薛蕙心头一凛,撩开车帘:“出什么事了?” “文远侯夫人去薛家大闹了一场,听说荣大奶奶受了伤,见了红。” 康氏怀胎不过几月,才刚坐稳胎。 薛蕙虽不知道她这一胎是如何来的,却也知道来之不易。 若是出了什么事…… 眼瞧着薛蕙脸色难看,一旁穆琬便道:“王妃要不要过去瞧瞧?” 薛蕙神色凝重地摇摇头:“薛家如今想必也乱成一团,明日我再过去看看吧。” 宋琼在宫里没讨到好,自然是将这气发泄到了康氏身上。 可她胆子也太大了些。 心里揣着事,薛蕙去舒太妃跟前时,哪怕硬挤出了笑,也让她看出了不对劲。 第634章 无妄之灾 舒太妃手中捧着盏热茶,轻声询问:“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宫里的事薛蕙没打算瞒着:“容妃娘娘中毒晕倒,查不出下毒之人是谁。” 舒太妃心下了然:“难怪你会叫穆琬进宫。” 穆琬在她身边多年,她自然知道穆琬有几分能耐。 可瞧着薛蕙的脸色,舒太妃又问:“容妃中的毒,连穆琬都没法解?” “倒是有法子。”薛蕙轻声道,“只是需要些时日。” “既如此,你怎么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舒太妃道。 薛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但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些可笑。 “容妃被下毒,实则是因为我。”她语气低落道,“她在后宫这么久,从未得罪过任何人。又因为她的身份,没人敢对她怎么样。若不是先前兰清失踪一事,我拜托她帮了忙,她或许没有这无妄之灾。” 舒太妃想到了什么,淡淡道:“即便她这次没有着了别人的道,将来也还有旁的事等着她。” 薛蕙微微一怔。 舒太妃说:“吕太后那人,我再了解不过。听说陛下专宠容妃,即便秀女进宫,他也常歇在容妃宫里。” 所以,吕太后要找容妃的茬,理由多的是。 兰清那事不过是顺带的。 “母亲既这么说,倒是我多想了。”薛蕙笑了笑。 “这些日子我身子不适,府里的大小事,要你多操些心了。”舒太妃说着,握着帕子凑到唇边轻轻咳了两声。 薛蕙面露担忧:“穆大夫开的药您也按时服用了,怎么还咳得厉害?” “老毛病了,喝再多的药也无济于事。”舒太妃道,“从前在蜀地时,入了秋没这么冷。去年回京后,这身子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薛蕙启唇,欲言又止。 萧纪曾与她说过,想将舒太妃送回蜀地。 那里是他的封地,上下都是信得过的人。 如今在京城,虽舒太妃不常出府,王府内外更是铁桶一般。 可到底四面受敌。 但这话不该由薛蕙这个做儿媳的来说。 否则多心之人还要以为是她容不下这个婆婆。 “我让厨房日日给您熬一盅冰糖雪梨润润肺,虽也不起什么用,但好歹喉咙能舒服些。”薛蕙道。 舒太妃笑笑:“你看着安排吧。” 晚膳时间也快到了,薛蕙索性便留在舒太妃这里用膳。 萧纪提前派人回来递了话,他在外有应酬。 陪舒太妃用完了膳,薛蕙顺道提起明日要回趟娘家的事。 薛家来人递话时,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舒太妃的耳中。 她没阻止,还让人去库里拿了补品,让薛蕙明日一道带过去。 薛蕙道了谢后,这才回了四宜堂。 待进了屋,薛蕙卸下全身伪装,整个人疲乏无力。 她走到软榻上坐下,毫无形象的往迎枕里一靠。 芸香一面叫荷香去关门,一面随着薛蕙过去。 “荣大奶奶出了事,按理说不该禀到您跟前来才是。”芸香蹲在她身边,替她捏着酸软的腿,疑惑说道。 第635章 蛮夷 薛蕙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是出嫁了的人,娘家若有什么大事或许会求到她跟前来。 可康氏身子不适,该是找大夫才对,偏偏却将话递到了薛蕙的跟前来。 这摆明了是要薛蕙回一趟娘家。 或许跟康氏的姨娘有关吧。 张姨娘是宋琼唯一拿捏康氏的手段,若找不回来,康氏对于宋琼来说,便是断了线的纸鸢,永远也不可能再被拿捏。 估摸着,是宋琼对薛家施压了吧。 薛蕙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跟张姨娘有关吧。” 芸香犹豫了下:“若是老太太要您将张姨娘交出来怎么办?” “人在我手上,我不点头,没人敢去硬抢。”薛蕙面色微微泛冷,“刘植派去的人可靠谱?” 虽说将张姨娘藏去了庄子上,可薛蕙也怕出什么意外。 所以命刘植找了人去庄子上蹲守。 “王妃放心。”芸香肯定地说,“他办事一向牢靠,不会出什么事。” 薛蕙微微松了一口气。 说话间,有小丫头进来禀说萧纪回来了。 薛蕙忙起身迎出去。 他瞧着比薛蕙更累,眉心紧蹙。 但在看见薛蕙的一刹那,打结的眉头松开,面上浮起一抹浅笑。 薛蕙知道近来朝中事务繁忙,连带着萧纪也不得清闲。 她走近,闻到他身上一抹淡淡的酒气。 “喝了多少?”她温声问道。 “不过几盏。”他道,“不碍事。” 听他说话语气都还算正常,瞧着也不像是喝多的样子。 薛蕙让芸香去沏了杯热茶,递到萧纪手上。 他虽是笑着,可眉宇间的忧愁却始终掩不住。 “出什么事了?”薛蕙轻声问。 萧纪没立即答,他喝了半盏茶,热气氤氲间,他的眼神沉重。 “南面传来战报,蛮夷人近日拥立新王,招兵买马。”他道,“已接连破了南疆两处城池。” 当初收服蛮夷,凡是自愿归顺的,他皆纳入大徽,不曾赶尽杀绝。 可偏又是这些人,在他离开南疆一年,便又闹出动静。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要起战事了吗?”薛蕙的心紧了一下。 南疆是萧纪封地,若蛮夷人卷土重来,即便有守城将军,他也要亲自回去一趟。 可如今朝中正是多事之秋,他若一走,等再回来时,京中局势只怕已是大变。 萧纪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他握住薛蕙的手,轻声道:“朝中还有几位将军在,便是要出兵征战,也不会是我。” 他是当朝王爷,若战事一起便要派他出征,那还要那些将军作何用? 内忧外患,薛蕙在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萧纪有多累。 她帮不上他什么,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我跟母亲你不必担心,只专心处理朝堂之事便好。” 萧纪笑笑,轻轻靠在了她肩上:“容妃的情况如何?” “有穆大夫在,容妃娘娘不会有什么问题。”薛蕙道。 萧纪缓缓闭上眼睛,语气有几分疲乏:“得想个法子,让后宫的人不得再干政。” 吕太后虽让权给建成帝,可朝堂之事她也仍有一席说话之地。 第636章 满哥儿 这一晚夫妻俩都没睡好,心里各自装着事。 次日寅时,萧纪起身进宫。 薛蕙也随着一道起来,伺候他更衣。 天色昏暗,隐有寒风侵袭。 薛蕙披了件外衣,事无巨细的替萧纪打理好进宫的朝服。 临走时,她从衣橱里抱出一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递给萧纪: “你骑马上朝,路上风大,别着凉了。” 萧纪笑着接过,抬手轻抚了下她困倦的眉眼:“再去睡一会儿。” “好。”薛蕙轻轻点头。 她站在门口,目送着萧纪离去后,这才重新进内室,躺回被窝里。 萧纪的被褥里还残留着余温,她索性躺进去,没一会儿便眯着了。 待到卯正时荷香进屋里来将她叫醒。 此时天才蒙蒙亮,四宜堂上下却已都起身忙碌。 小月端着热水进屋里来伺候薛蕙梳洗。 昨日舒太妃交代过,让薛蕙今早不必去请安。 她用了早膳后便直接回薛家。 薛家门房的婆子许是早知道薛蕙今日要回来,远远瞧见王府的马车,立即就叫人先去后院通禀。 马车才在二门停下,婆子便满脸笑意迎上前来:“老奴见过王妃。” 芸香撩了帘子,踩在脚凳上搀扶着薛蕙下马车。 尽管薛蕙今日回来并未过分打扮,可这浑身的气度却依旧逼人,尤其是那张不怒自威的脸蛋,嘴角虽噙着浅笑,却无端叫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家中近来一切可好?”薛蕙笑着淡声问道。 婆子忙回答道:“回王妃的话,府里一向是好的,只不过昨日……出了点事。” 薛蕙一面朝后院走,一面诧异‘哦’了一声:“出什么事了?” 婆子心中有些忐忑。 昨日薛家出的事,不是早已派人去王府递过话了? 怎么王妃瞧着还像不知情一般? 但婆子可不敢这么问,她顺着薛蕙的话往下说:“文远侯夫人昨日也不知怎么了,莫名来府里闹了一通。王妃也知道,大奶奶一向是个和善的,从未见她跟谁红过脸,昨日却是被气的晕过去,还见了红。” 她这话说的相当有水平,将所有的责任都忘宋琼身上推了。 “弟妹身子如何?可请了大夫?”薛蕙蹙眉问道。 婆子答:“大夫把过脉了,开了些安胎药,叮嘱了大奶奶这些日子卧床静养,不可再动气。” 如此说来,孩子是保住了。 薛蕙轻轻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她进了后院后,便径直朝薛老太太屋里去。 才进院里,便听见正厅那边传来孩子的啼哭声,哭得那叫一个上气不接下气。 薛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满哥儿的哭声。 满哥儿自生下来便被薛老太太养在了膝下,亏得她身子还算硬朗。 至于满哥儿生母苏怜儿,在出了月子后便被薛老太太送去了庄子上。 院里的丫鬟瞧见薛蕙过来,连忙行礼问好。 薛蕙抬了抬手,而后朝屋里走去。 彼时薛老太太已被满哥儿这哭声扰的眉头紧皱。 她瞧着乳娘怀里小脸哭得通红的满哥儿,有些不耐烦道:“一天到晚的哭,我是亏待他了还是怎么着?” 第637章 几分手段 乳娘额头急的布满了一排细密的汗,却只能赔笑安慰道:“几个月的孩子正是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的。” 薛老太太还要说什么,余光忽然瞥见薛蕙进来,立马将话咽了回去。 她摆了摆手,让乳娘先将满哥儿抱下去。 “祖母。”薛蕙则是走上前,曲膝行礼。 薛老太太下意识想说两句刺耳的话,可想着薛蕙如今的身份,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回来了。”她的语气不咸不淡,“坐下说话吧。” “谢祖母。”薛蕙应了声。 丫鬟上前来奉茶,暖阁那边满哥儿的哭声倒是小了些,却还源源不断传过来。 眼瞧着薛老太太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薛蕙笑了笑,道: “几个月大的孩子哭,无非是热了冷了,饿了乏了,抑或是身子不适,总有原因的。” 薛老太太瞧她一眼,半眯了眸:“你倒说的头头是道。” 薛蕙笑笑:“我虽没生养过孩子,却也见别人是如何养的。” 薛老太太哼了声:“你既知道如何养孩子,该早些为王爷传宗接代才是。” 薛蕙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笑道:“祖母到底也是过来人,难道不知这事是急不来的?何况我与王爷成亲连月余都不到。” 这话算是将薛老太太给堵了回去。 她心头憋闷的很,尤其是看到薛蕙这云淡风轻的模样,脑海中便不由浮现起昨日宋琼来家里闹的场景。 宋琼是半分脸面不要的,放了狠话。 若薛蕙不将张姨娘交还回去,她便要闹得全京城都知道,薛蕙多管闲事,连侯府的人都敢掳。 薛蕙是出嫁了,闹成什么样都有萧纪替她撑腰。 可薛家还是要几分脸面的。 “文远侯府的事,你究竟插手了多少?”薛老太太憋着一口气,脸色不太好看,“她是不敢拿你怎么样,可她若隔三差五来薛家闹,我们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侯府丢了人,是他们自家治理不严,与我何干?”薛蕙不甚在意。 薛老太太脸色阴沉了些:“旁人不知,莫非我还不知你的手段?” “康氏嫁过来这么久,还一直受制于她嫡母,她想将人从文远侯府眼皮子底下接出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薛蕙就笑:“祖母倒是看的起我。” “那么大一个活人,康氏没法子藏到自己的庄子上,除了你帮她,还能有谁?”薛老太太道。 到底是自己的孙女,又斗了这些年,薛蕙有哪些手段,她再清楚不过。 在薛蕙开口继续狡辩前,薛老太太又道:“你也无需再找那些借口来搪塞我,你名下庄子店铺有哪些我还是知道的,虽说麻烦了些,但花费些时日,我自能打听出来,你将人藏到了哪里。” 这一点她不是在吓唬薛蕙,整个京城都遍布薛家的产业,即便薛蕙有心隐瞒,也瞒不过。 “听祖母的意思,是要帮着宋琼了?”薛蕙眯着眼看她。 薛老太太气得握紧手中帕子,狠狠瞪薛蕙:“她于我来说是外人,我难道会帮她?” 第638章 不吃那一套 “既然祖母不打算帮她,又何必将我叫回来呢。”薛蕙放下茶盏。 薛老太太眉头皱的更紧:“不将人交出来,你以为她能让我们日子好过了?” 如今宋琼心头大事已了,她有的是时间跟薛家周旋。 况且文远侯府已经丢脸丢成那样了,她还会在乎脸面吗? 昨日她只是上门闹一下,便让康氏见了红,孩子都险些没保住。 若再来一次,那还得了? “这里是薛家,又不是侯府,她还能在这里耀武扬威不成。”薛蕙说道。 薛老太太沉默了一瞬,看她的眼神更加气愤。 “你如今是王妃,她自然不敢在你面前造次。可我们薛家只是商贾之家,便是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焉能还嘴?” 薛蕙挑挑眉:“祖母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薛老太太眼睛一瞪:“薛蕙!我好歹是你祖母,你怎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您都说了是我的祖母,怎么不想想您的孙女如今都是什么身份?”薛蕙嘲讽道。 一个是王妃,一个是后妃。 薛茹虽靠不上什么,可好歹是在宫中。 宋琼又是个什么身份? 文远侯空有爵位没有实权,即便顶着侯夫人的名号,她也不见得比薛家人高贵多少。 而薛老太太听了薛蕙的话,先是一愣,而后竟有一瞬间开始认同她的话了。 当然,这想法立刻便被她按了回去。 “撇开身份不谈,两家到底还是姻亲,非要将面子都撕破不成?” 薛蕙也懒得与她继续掰扯这件事,只道:“要我交人是不可能得,除非宋琼自己找到人,将人抢回去。” “你……!”薛老太太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真是翅膀硬了!” 薛蕙抬手抚了抚鬓角,眼神浅淡:“您也不必拿长辈那一套来压我,我自小便不吃。” 薛老太太眼前黑了又黑,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 薛蕙是王妃,不可与她闹得太僵。 如此往来好几句,她才将自己心头的怒火压制下来。 “罢了,这件事我也不管了。”她咬牙切齿。 “您都多大年纪了,这些事本也不该您来管。”薛蕙说的云淡风轻,“有那功夫,还是早些将阿莹的婚事定下吧。” 提到薛莹的婚事,再大的火气也得往下压。 “她与玉舟的婚事,你若不反对,过两日你姑母便要过来,两家交换庚帖了。” 薛蕙当然是不反对的。 蒋玉舟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 说到这里时,潘氏与薛莹才赶过来。 薛莹与蒋玉舟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但当着薛莹的面提起时,她还是羞得满脸通红。 潘氏笑着道:“等阿莹嫁出去,我这肩上的担子便也放下了。” “娘!”薛莹又羞又怒,眼睛都不好意思抬。 薛蕙则是笑:“阿莹也是大姑娘了。” 薛老太太吩咐潘氏:“过会儿你便递帖子去蒋家,让他们过两日便来将事定下。” 大家都不反对的婚事,早定也安心。 “好。”潘氏点点头。 又坐着聊了一会儿,薛蕙才起身去康氏那边探望。 第639章 来个狠的 薛莹跟着她一道去。 不过两日不见,康氏却是大变了样。 她半靠在床头,脸色苍白,身上搭着厚褥子,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苦涩的汤药味。 平儿为两人搬来了绣墩,还想去端茶时,被薛蕙抬手阻止了。 康氏不敢下床,面带歉意地朝薛蕙道:“我身子不适,还望阿姐不要怪罪。”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薛蕙皱眉望着她的脸色,“怎么伤成了这样?” 康氏手轻轻搭在小腹上,露出来的手背青筋崎岖,骨瘦如柴。 她的脸上却浮起一抹满意地笑:“如此一闹,我反而能清闲几日。” 薛蕙是聪明人,大概猜出此次动胎气是康氏故意为之。 “你胆子也太大了些。”她道,“若当真有个好歹怎么办?” “若不来次狠的,她日日都来闹,也迟早出事。”康氏眼圈微微一红。 薛蕙倒也没对她说太重的话,只道:“眼下先以你的身子为重,旁的你也不要管了。” 康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我姨娘……” “放心,她不会有事。”薛蕙道,“我请了大夫替她治病,她身子骨只怕比你还好些。” 康氏终于笑了起来。 担惊受怕了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放松。 薛蕙转头在屋内看了一圈,没瞧见薛荣的身影:“你伤成这样,薛荣连看都没来看一眼?” 提起薛荣,康氏脸上的笑就淡了些。 “他昨日就随公爹出京去了外地,还不知家中出事。” 薛莹在旁边接了一句:“是祖父让二叔去外地铺子收账的。” 薛荣本就对康氏没感情,自然是找到机会便往外跑。 “二婶呢?”薛蕙又问。 “二婶这两日回娘家了。”薛莹又说。 如此说来,康氏出事,甘氏应当也收到了消息才对,竟都没回来看一眼? 薛蕙虽早知道他们这一家子的德行,但真的听到时,还是忍不住生气。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康氏笑了笑,道,“他们本就对我不怎么满意,我反而能安心几日。” 薛莹面上升起一抹掩不住的同情。 “风水轮流转,迟早有他们求你的一日。”薛蕙冷着脸说。 康氏轻笑:“那我就借阿姐吉言了。” 午膳自然是摆在薛老太太院里的。 康氏身子不适便没去。 薛蕙临走时将舒太妃送的东西交给了平儿。 康氏受宠若惊,谢了又谢,她万万没想到舒太妃竟会送东西给自己。 当然,她也知道舒太妃是看在薛蕙的面子上。 * 在薛家用完午膳,薛蕙便要回王府了。 回去的路上,她想到舒太妃这些日子胃口不好,许是王府厨娘的手艺是有些吃腻了,她便叫车夫改道去樊楼。 听闻樊楼近日又出了新的菜品。 樊楼里人多眼杂,薛蕙并未亲自下马车,而是让芸香进去点菜。 等了约莫两刻钟,芸香才从樊楼里出来。 身边一个樊楼的小伙计提着食盒跟她出来。 走到马车旁,芸香笑着朝那小伙计道谢:“多谢你了。” 她伸手要接过食盒,忽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人,重重撞到她身上。 第640章 他不敢 芸香没站稳,重重撞到车辕上,后腰顿时疼地像是断了一样,脸色瞬间惨白。 那小伙计也吓得不轻,下意识一把抓住那人:“你个不长眼的,谁都你敢冲撞,你有几个脑袋!” 薛蕙听见动静,撩开帘子朝外看,正好一张熟悉的脸划过眼前。 他面容阴冷似冰,眼神更是森然透骨,虽只一瞬,却仍叫人后背生凉。 她的瞳孔猛地紧缩,还不待她看清,那人便一把推开小伙计,迅速窜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小伙计被推的人仰马翻,手里的食盒也摔翻,汤菜洒了一地。 他吓得顾不上身上的疼,急忙跪在地上磕头:“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薛蕙这才反应过来,看向疼得直冒冷汗的芸香:“芸香,你怎么样?” “王妃,我没事……”嘴里虽是这么说,可芸香却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车夫早已下去搀扶住她,又碍于男女有别,只轻轻扶住了她的手臂。 薛蕙再顾不得其他,弯腰出了马车,踩着矮凳下来,扶住芸香。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小伙计,温声道:“将这菜再重做一份,你别怕。” 她的声音对小伙计来说宛如天籁。 要知道得罪了这些达官贵人,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伙计不敢再耽搁,躬身进了樊楼。 四周倒有不少看热闹的,但也都认识这是王府的人,并不敢多停留。 而先前撞了芸香的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芸香,你方才可有看清那人的样貌?”薛蕙神色凝重道。 芸香回想起自己方才那匆匆一瞥,她也莫名觉得有些眼熟:“瞧着……倒像是大少爷……”她顿了一下,纠正道,“像是宋玉卿。” 这下薛蕙便知道是自己没有看错。 自从吕绍入狱后,她便再没见过宋玉卿。 没想到,他竟还敢出现在自己跟前! 他这是在挑衅。 或者说,是吕绍。 薛蕙心头情绪翻涌,眼神越发的冰冷。 吕绍没有死,他在用这个法子告诉她。 与之前的恐惧不同,薛蕙此时只有踏实。 既然知道吕绍没死,又知道他对自己还没放弃,她心中唯一所想,是如何让他死透! 看着薛蕙脸上那渐渐冷凝的神色,芸香强忍住腰间的疼,低声问道:“王妃,这件事要告诉王爷吗?” 薛蕙摇摇头:“他近来公务缠身,已无暇再顾及这些。” “可……万一他们要对您不利怎么办?”芸香担忧道。 “他暂时不敢怎么样。”薛蕙冷漠道,“要是真的敢,就不会只是这么匆匆露一面了。” 吕绍知道如今不仅萧纪在找他,连大理寺与刑部的人都在追查。 他但凡敢露头,立刻便会有人顺藤摸瓜找到他。 芸香已疼得说不出话了。 不知道宋玉卿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分明还是个孩子。 * 等回到王府下午,薛蕙让芸香回屋去歇息了,顺道叫人请了大夫。 她自己则是去见了舒太妃。 当舒太妃看见那些新式菜品时,也微微有些惊喜:“你怎么还想着给我带回来?” 第641章 不再挑剔 “母亲近来胃口不佳,瞧着消瘦了不少。”薛蕙轻笑着说,“这些菜都是按照您明日里的口味做的,您尝尝?” “好,我尝尝。” 舒太妃即便再没胃口,也还是每样菜都尝了几口。 味道倒是都不错,合她的胃口。 但她也没吃太多,放了筷子后,她看薛蕙的眼神又软了几分:“难为你这孩子费心了。” “母亲跟我说这些话便是见外了。”薛蕙笑说。 舒太妃轻笑。 她原是极不满意这门亲事的,可又拗不过谁。 即便平日里她对薛蕙以礼相待,实则这心中从未瞧得起她。 但薛蕙没回见了她都是规规矩矩的,身上更是半点商贾气息都没有。 这也慢慢的让舒太妃想,或许一开始,便是自己错了。 她以家世来挑剔薛蕙,也正是暴露自己本性的时候。 “你娘家可还好?”她温声问道。 “好着呢。”薛蕙道,“我那弟妹知道您赏了她东西,千恩万谢,若不是身子实在不允许,只怕要同我一道回来,给您磕头道谢。” 舒太妃笑笑:“既是一家人,往后也不必这么客气。只等她身子好些了,邀她来府里说说话便是。” “好。”薛蕙笑着应声。 * 接下来的几日薛蕙倒是清闲了下来。 王府的事虽说暂时交到了她的手上,但府里人少,倒是也没那么忙。 蒋玉舟与薛莹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婚期看在了明年开春,连帖子都送了出去。 范氏收到帖子后,便来了趟王府。 她这次将钰哥儿带来了。 钰哥儿已有半岁多,生的粉雕玉琢,脸蛋胖嘟嘟的,瞧着像年画娃娃一样。 他倒是不认人了,谁抱都不哭,乐呵呵的,一双眼睛像那黑葡萄一样,明亮有神。 薛蕙爱不释手,抱着就不肯放了。 他正是长乳牙的时候,小手抓着薛蕙的手指就不肯放了,往嘴里塞。 范氏坐在一旁,看她满脸疼爱地逗着钰哥儿,就笑道:“这么喜欢孩子,何时自己也生一个?” 薛蕙头也不抬道:“这种事哪能急,看缘分吧。” “你不急,外头可有的是人替你急。”范氏轻飘飘道。 薛蕙戳钰哥儿脸蛋的手指一顿,抬头看她:“又有风言风语了?” “什么叫又?”范氏就说,“何时少过?” 薛蕙‘扑哧’一声:“说的也是。” “不过你也别往心里去。”范氏道,“那些嘴碎的除了编排这些,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才没往心里去。”薛蕙丝毫不担心,“什么话我都听,那我早成怨妇了。” “你倒是想得开。”范氏轻啧两声,转头说起别的事,“阿莹的婚事,你先前还求来我这里,他们可还托我打听了两次呢,如今阿莹婚事定下,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说起来这事我还没感谢你呢。”薛蕙笑,“说吧,要我如何谢你?” “谢就不必了,我原也没帮上什么忙。” 本是想牵线搭桥的,奈何天公不作美啊。 提起了薛莹,便不由自主让薛蕙想到谢思怡。 第642章 求他办事 头前两次进宫,薛蕙也没见着谢思怡,不知她在宫中可还安好。 “我倒是进宫看过她两回。”范氏的语气听着有些许惆怅,“她虽没说什么,可我瞧的出来,她没以前那么爱笑了。” 薛蕙与谢思怡交情不算太深,但她也知道,谢思怡与兰清一样,都是喜爱自由的。 从前还在国公府时,虽有国公夫人处处管教着谢思怡,可她那时还算是自由的。 自从进了宫,她就像是笼中的金丝雀。 薛蕙启唇想说什么,文秀从外进来,行了礼后,禀道:“王爷回来了。” 她说着,看了眼范氏:“与王爷一道回来的,还有国公府的二公子。” 范氏微微诧异:“思远也来了?倒没听说他今日要来王府啊。” 薛蕙轻声吩咐:“送些吃食过去,茶水也要备最好的。” 前院的事本无需她管,但文秀既将事情报到她这里了,又当着范氏的面呢,她总不好不闻不问。 “是。”文秀应了声,而后退下。 “你家三妹妹都要出嫁了,我这小叔子的婚事还没定下呢。”范氏轻叹口气,“我婆母因为这事,已经与他起了口角,母子俩倒是谁也不肯低头。” “二公子年纪倒也不算大,不过如他这般大的,都已娶妻生子了。”薛蕙道。 “谁说不是呢。”范氏说,“你别看思远瞧着好说话,实则性子犟的跟头牛一般。” 薛蕙轻笑:“他可有说不肯娶妻的理由?” “他总说自己志不在此,在于保家卫国。”范氏无奈道,“可这沙场上刀剑不长眼,任他是什么身份,上了战场都一样。” “或许等他往后自己当父亲了,便能理解国公夫人这份苦心了。”薛蕙道。 “那还不知得猴年马月了。”范氏只觉得头疼。 家里的事情让她烦闷,否则她也不会躲到薛蕙这里来寻清净。 薛蕙留了范氏用午膳,原以为谢思远是来找萧纪诉苦的。 可直到送范氏离开,薛蕙才知他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已告辞了。 天色将暗时,萧纪才从前院回来。 他已换下朝服,着一件墨绿色步步高升团花的杭绸直裰,眉宇间一片平和,不见平日里对着外人的冷漠凌厉。 “谢家公子难得来一次,你怎么也不留他在家里用膳?”薛蕙靠坐在软榻上,见他进屋里来,也没起身,只将手中的账本倒扣在桌面上。 “他可不是来找我叙旧的。”萧纪笑着走过去,坐到她对面,顺手拿起她的账本看,“怎么总见你在看账本?” “我名下铺子那么多,难保伙计里没有偷奸耍滑的,自然得多盯紧些。”薛蕙从他手中抢过账本,“他不找你叙旧,那是来做什么?” 萧纪没立即答,反而问她:“若我告诉你了,你能保证不与国公府的人说?” 薛蕙一愣:“他求你办什么事了?” 萧纪轻笑:“求倒是求了,不过我没答应。” “什么呀?”薛蕙顿时来了兴趣。 “南面的战事,陛下已定了人带兵出征。”萧纪道,“他想一同去。” 第643章 给他做香囊 薛蕙之前便听说过谢思远的志向,只不过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他竟还不肯放弃。 “国公夫人管他管的紧,只怕军中各处都已打了招呼,他是走投无路了,才求来你这里吧。” 薛蕙看着他,道:“他一向引你为知己,你此番拒绝他,也不怕他生气?” 萧纪笑笑:“单论我与他的情意,他想做什么,我自然支持。可这件事却万万不行。” 国公夫人早在他回京时,便已私下请求过他。 若谢思远执意要随军出征,求到他面前来。 只望他看在国公夫妇年迈的份上,能狠心拒绝谢思远。 国公府的门楣已无需男子上战场拼死拼活的去挣。 “若你们因为此事生分怎么办?”薛蕙又问。 “二郎是个理智的人,或许一时想不通,但过后他会明白。”萧纪自己反而不太在意。 话已至此,他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看着薛蕙细白如葱管的手指,忽地笑道:“与我一同公事的大理寺卿,你可听说过?” 薛蕙不解他怎么突然提这个,她思索一番,道:“只是听说过,却没见过。” 她常年身居后宅,这种达官贵人又怎会见过呢。 萧纪说:“外面传言他性子古怪,不苟言笑,可这些日子与他共事下来,我却发现他并非传闻中那般。” 薛蕙总觉他话没说话,便抿唇等候。 果然,他又说:“今日我发觉他随身携带的香囊陈旧,细问之下才知,那是他的结发妻子为他所制。” 萧纪垂下眸,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轻叹气。 薛蕙忍不住笑:“我原以为你整日忙着朝廷的事,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你倒还关心别人身上携带了什么。” 她佯装听不懂萧纪话里的暗示。 萧纪看着她,好半晌,才无奈地同她一起笑。 笑过之后,薛蕙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我的针线活一向不好,若真缝制了香囊,我只怕你不好意思戴在身上。” 萧纪眼眸微微一亮:“只要是你亲手做的,无论什么样我都喜欢。” “油嘴滑舌。”薛蕙嗔了一声。 她这双手,自小拿的便是金算盘,绣花针她没拿过几回。 先前出嫁缝制的嫁衣,她一针一线虽都参与了,但还是绣娘做的更多。 次日,薛蕙看完了账本,便让荷香去拿了块适合做香囊的料子,另还有几种不同颜色的绣线。 她是头一次做香囊,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荷香小月等人自是指望不上的,文秀更不必说。 最后还是芸香进屋里来教薛蕙如何下针。 “你的腰怎么样了?”薛蕙捏着针,在她轻言细语中缓缓一针一线缝着。 “已经好许多了。”芸香轻声道,“再休养两日便可大好了。” “这些日子府里也没什么事,你再多休息几日……嘶。”薛蕙话未说完,指腹便被针轻刺了一下,血珠很快渗出来。 芸香忙用帕子捂住她的手指,微微皱眉道:“王妃不擅长这些,不如还是交给我吧。” 第644章 偷跑离家 薛蕙轻轻摇了摇头:“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他又要抱怨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她面上却无半点埋怨的神色,反而略带笑意。 “横竖一个香囊,我还不信做不出来。” 薛蕙原是打算香囊的两面,一面绣花,一面绣自己的字。 可无论是薛还是蕙,笔画都太多,只怕绣完都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字。 她索性两面都绣了花。 最后缝出来的香囊针脚松散,花也绣的皱皱巴巴,简直没眼看。 就这她还绣了三天才绣完。 芸香看到成品后,十分委婉地说:“横竖王爷没说何时要,要不王妃再重新做一个?这个您就赏给我吧。” 府里丫鬟婆子身上戴的,都比眼前这个好看。 薛蕙默默将香囊收起来,让芸香重新去找料子。 就在她重新起针时,荷香从外进来,轻声禀道:“王妃,国公夫人派了人来,请您过府一聚。” “国公夫人?”薛蕙微愣,“可有说是何时?” 连帖子都没递,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只说让您今日便去。”荷香也纳闷,“但国公府这几日,也没传出有什么事啊。” 若当真有事,范氏那边也早递来了花。 薛蕙心头虽疑惑,却也没多想。 她让荷香去与舒太妃说一声,自己则是带着芸香文秀先去往国公府。 去的路上薛蕙一直在想,她与国公夫人平日里并无往来,怎么国公夫人今日偏要见自己呢? 不过这个疑惑,在她到了国公府后便得到了解答。 范氏派的人早早等在门口,瞧见薛蕙,便立刻上前来行礼,低声禀道:“二公子昨日离家一夜未归,今早下人才在他房里发现一封信,他已偷偷随军南下。” 薛蕙心头一惊。 谢思远竟然真的去了南边。 难道国公夫人觉得是萧纪在背后帮他? 心里有了底,薛蕙也知道一会儿该如何安抚国公夫人了。 她被国公府的下人领着去了国公夫人的院子。 彼时整个后院的人都战战兢兢,显然国公夫人早前已发过一通脾气了。 待进了屋,薛蕙瞧见范氏都站在国公夫人跟前,脸上带着一抹谨慎。 尤其是看见薛蕙过来,她的眼神里立刻流露出担忧。 薛蕙朝她投去安慰的眼神,而后朝国公夫人行礼。 国公夫人坐在榻上没起身,嘴角挂着笑,可那笑却不达眼底:“你虽是王妃,身份尊贵,可我到底也算是你的长辈,今日便托个大了。” 薛蕙轻笑道:“您说的哪里话,夫人与我婆母交好,便是我的长辈,小辈见了长辈,理应行礼的。” “哼。”国公夫人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意,“你既将我当长辈,又为何与我对着干?” 薛蕙面露诧异:“夫人这话是何意思?” 范氏这时才适时提醒一句:“我那小叔子昨日离家南下打仗去了,不知他用了何种法子。” 国公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他几日前才去过王府,若不是有王爷帮他,他如何能瞒过那么多人?” 第645章 掌控欲 “那日之事,王爷倒也与我说过。”薛蕙不急不躁,温声解释道,“在二公子与他开口求这事时,王爷便已严词拒绝了他。” “他们两个一向交好,这么多年思远每次想要从军都被送了回来,怎么偏王爷一回京,他就得逞了?” 国公夫人心里仍旧气不过,也不信薛蕙的说辞:“我不管你们两口子用什么方法,必须将思远给我带回来!” 听她这话的语气,笃定了谢思远南下是萧纪在暗中帮忙。 范氏听着国公夫人的话,心中已觉不妥。 她瞧着薛蕙的脸色,倒不见有任何变化。 可薛蕙如今身份到底不同,即便国公夫人端着长辈的架子,也不能与她如此说话。 “阿蕙,母亲也是急了,怕二弟出什么危险,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范氏柔声道。 她自然知道薛蕙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薛蕙启唇刚要说话,就听的国公夫人道:“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范氏的脸色忽地一下变得很难看。 听到这里,薛蕙便也没先前那么客气了。 她淡淡说道:“谢二公子离京一事,王爷既说了不会插手,我便信他。二公子已是近二十岁的人了,他在做什么想必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夫人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离了京,又怎好意思将错怪在我与王爷的头上?” 国公夫人一时不说话了,脸色阴沉沉的。 更难听的话薛蕙还没说出口呢。 她国公府的人娇贵,难道那些上战场替国家流血卖命的人,天生就命贱? 国公夫人这般处事,也难怪谢思远拼了命的都要往外跑呢。 “我们也是关心则乱。”范氏勉强笑了一下,道,“世子今早已经快马出城,行军脚程慢,只需一日便能追上。” 薛蕙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就算世子真追上了又如何? 谢思远既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离京,又怎会轻易跟着世子回来? 国公夫人被薛蕙下了面子,脸色阴沉着借口累了。 这是在赶人了。 范氏也识趣的行礼退下,带着薛蕙去了自己那里。 直到进了自己的院门,她脸上一直维持着的笑才垮下来。 “让你看笑话了。”她对着薛蕙连笑都再笑不出来,眉宇间满满的都是疲惫。 薛蕙很久之前便知道国公夫人掌控欲强,上至国公,下至子女。 可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原来范氏在国公府过的也并不如意。 “你怎么从来都没说过,你过的是这种日子?”薛蕙低声道。 “这过日子,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范氏苦涩地扬了扬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话让薛蕙不知如何反驳。 两人进了屋,待丫鬟奉了茶退下后,范氏才道:“思远离京一事,我知道不是你们夫妻从中帮忙,可母亲却一意认为是你们。” “偏偏前两日谢二公子才去了一趟王府,这若换做是我,我也会往这方面想。”薛蕙轻声安慰她。 第646章 被打脸了 “方才我婆母说的话,你千万别放心上。”范氏又解释说,“她是担心思远,不是故意对你无礼的。” 薛蕙只是笑笑:“我没放心上。” 她其实明白国公夫人是什么心理。 尽管她已经嫁给了萧纪,是摄政王妃。 可在国公夫人的心里,她仍是那个不值一提的商贾之女。 “经此一事,我也算是明白思远为何想要离家了。”范氏自嘲似的勾了勾唇。 薛蕙与谢思远交情不深,但此刻也是真心希望他上了战场不要出什么意外。 “对了。”范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思远前几日送了样东西来我这里,说是给你家三妹妹的贺礼。” 她说着叫了彩环,去将谢思远送的那盆墨菊拿来。 薛蕙望着那盆绽放的墨菊,心底微微一动。 “早前我还想着,你三妹妹出嫁在明年,他何不亲自送?原来他那时便已打定了主意要离京。”范氏道,“既然你今日来了,那这东西,到时便由你转交给她吧。” “我可不会养这东西。”薛蕙轻声道,“怕是不等明年,便会枯死在我手里。” “那可如何是好?”范氏一时犯了难。 “差人直接送去薛家吧。”薛蕙道,“我三妹妹素来爱摆弄这些,她那院里花草养的都好。” “如此也好,横竖是送她的。”范氏点头。 薛蕙心里却还藏了些别的心思,只是没对范氏明说。 她没在范氏这里待多久,只喝了半盏茶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王府时,萧纪竟已回来了。 他坐在薛蕙常坐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她绣的那只丑到不忍直视的香囊。 薛蕙的面色原是不太好看的,乍一下瞧见这一幕,她惊得脸色都变了。 “你何时回来的?” 她一面问,一面伸手要将那香囊拿回来。 萧纪却举高了手,笑道:“既然绣好了,怎么不给我?” “这是我用来练手的!”薛蕙急了,“等过两天绣了新的再给你。” “这是你绣的第一个?”萧纪的神色越发的激动,“我就喜欢这个。” “你……你!”薛蕙急的话都不会说了,“这么丑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戴在身上?” “谁说丑了?”萧纪笑道。 “我再另外给你绣一个不好吗?”薛蕙试图说服他,“否则你到时戴着出去,旁人问起,丢人的是我。” 萧纪却摇了头:“戴着这个,才能让那些不长眼的人知道,不是谁都能近我身边的。” 薛蕙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是有人不知死活的给他身边塞人? 只是还不等她问出口,就听的萧纪道:“怎么脸色这般难看?底下人说你去了国公府,出什么事了?” 提起这事,薛蕙连与他再掰扯的力气都没了。 “谢家二公子随军南下,你可知道?”她坐到萧纪身边。 “知道。”他道。 “你知道?”薛蕙一下惊了,“那你怎么没拦他?” 萧纪说:“因为是我送他去的。” 薛蕙:“……” 她觉得自己脸有些疼。 第647章 惹麻烦 她不久前才在国公夫人面前大放厥词,说自己跟萧纪绝没插手此事。 可此时萧纪说的话却让她陡然生出几分心虚来。 若叫国公夫人知道了,怕是要大发雷霆。 “可你那日不是说你已拒绝了谢二公子的请求?”薛蕙纳闷问道,“为何又改变主意?” “无论我帮不帮忙,此次他都是要离京的。”萧纪道,“上了战场,多的是苦头让他吃,许是要吃了苦,他才知道如今的日子有多逍遥。” 他是笑着说这话的,可薛蕙却觉得他并非是这意思。 他既与谢思远交好,自然知道挚友郁郁不得志的原因。 “国公夫人为了此事将我叫去,大发雷霆。若早知道你从中插了手,方才我对她说话也该客气些。”薛蕙一时有些后悔。 萧纪笑着握住她的手,道:“思远等了多年才等来这么一个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至于国公府那边,回头我会请母亲过去安抚一番。” 舒太妃与国公夫人素来交好,看在她的面子上,国公夫人再是生气,也无计可施了。 况且此事归根结底也不是萧纪的错。 他既这么说了,薛蕙便也不过多纠结。 横竖话都已经说了,想再多也无用。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萧纪手中的香囊上。 原是想再劝说一番。 萧纪却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一样,干脆将香囊收了起来。 大有一副不管她说什么都没得商量的态度。 薛蕙见状,气得反笑出了声。 * 如薛蕙所想的那样,世子果然在次日便追上了谢思远。 可无论他如何说,谢思远都不肯回京。 他是兄长,可在谢思远面前,来文的武的都不起作用,最后只得败兴而归。 在世子归京后的第二日,舒太妃便去了趟国公府。 与此同时,宫中的消息也传来了。 容妃醒了,可余毒未清,她整日都恹恹的没有精神,一日三餐都服药,人也立刻消瘦下来。 兰清与吕皇后在御花园不知怎的起了口角,甚至动起手来,吕皇后不甚脚滑摔倒,太医来了以后,竟诊出了她已有孕在身。 这是建成帝的第一个孩子。 兰清因为此事又被罚了禁足。 可即便禁了足,她也不是个安分的。 那椒房殿的红墙可困不住她。 听说吕太后的慈宁宫里夜里出现了老鼠,爬进了她的寝殿里。 吕太后吓得花容失色,慈宁宫上下一整夜都没合眼。 这些消息都是荷香打听来的,她说起时,薛蕙又惊又觉得好笑。 “这倒像是兰清做的出来的事。”她无奈地笑道,“太后怕是气得不轻。” “何止呢。”荷香绘声绘色说道,“听说天亮太后娘娘便去找兰清算账了,可她说,她在禁足期间,没出过椒房殿的宫门,又怎会做这种事?” 兰清向来是说谎脸都不会红的一个人。 吕太后分明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偏偏又没证据。 芸香听着,心中却有旁的担忧:“她此举是全然不顾太后娘娘的威严,只怕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第648章 发怒 “贺兰家在肃州掌权,维护的是边关百姓安危。”薛蕙道,“吕太后用卑鄙手段强行将兰清留下,在贺兰将军面前已是抬不起头,否则,你以为就兰清做的事,陛下会只用一个禁足来惩罚?” 芸香还是想不通:“可这次她连太后娘娘与皇后都敢惹,便是陛下对她再愧疚,也有耐心消失的一日。” “如今消息应当已经传回了肃州。”薛蕙笑笑,“等到贺兰将军的问安折子一来,兰清的禁足便也解了。” “王妃说得对啊!”荷香一拍手,兴奋道,“贺兰将军劳苦功高,陛下定是要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兰清的。” “只盼望着她禁足期间能安分些。”芸香道,“别又做出什么事来,免得太后娘娘不饶她。” 不过芸香倒是白担忧了,兰清并非蠢笨之人,也知道这节骨眼上她不能再做什么,否则就是引火烧身。 这时小月进来通传:“太妃娘娘回来了,派了人过来请您。” 薛蕙随起身过去。 原以为舒太妃难得出门一趟,该要在国公府多待些日子才是,没想到回来这么早。 薛蕙进了屋,便先听见舒太妃不适的轻咳声。 她绕过屏风,就看见舒太妃正倚在软榻上,身侧穆琬轻轻替她拍着后背顺气。 舒太妃面色不佳,略显苍白,连一贯的仪态都有些端不稳。 “母亲这是怎么了?”薛蕙忙上前,皱眉关切询问。 舒太妃咳了几声才像是顺过气来,抬起眸扫了她一眼,道:“无碍,方才下马车时灌了几口冷风而已。” 薛蕙从旁边丫鬟手中端过一盏热茶,递给舒太妃。 可这次舒太妃却没接,而是目光灼灼望着她:“我听说,不久前文远侯府丢了一位姨娘,与你有关?” 听说? 听谁说? 莫非是国公夫人? 可她又是从何得知的? 薛蕙心头飞快划过几个疑问,但面上丝毫不显,露出一抹纳闷:“过去我与文远侯府虽也有些来往,可后院的那些姨娘,却是没什么交情的。” “是嘛。”舒太妃神色浅淡,眼神微沉,“我怎么听说那位姨娘消失,是你从中做的手脚?” 话音才刚落,薛蕙便见屏风后隐约有人影晃动。 那身影瞧着眼熟,但她一时没想起是谁。 但薛蕙明白,舒太妃既主动问起此事,便是心中已有了一二。 她若再刻意隐瞒,只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就会崩塌。 思及此,薛蕙心绪翻了几转,才道:“若母亲说的,是我娘家弟妹的姨娘,那么此事我是知道一些的。” 果然,在薛蕙这话说出口,舒太妃的脸色便越发的难看起来。 一旁的穆琬略有些担忧地瞧了眼薛蕙。 “那事果然是你做的!”舒太妃语气严厉,“旁人家的事,何时也轮得到你去管了?你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 薛蕙轻轻咬了咬唇,沉默着提裙缓缓跪了下来,低声道:“母亲,我那弟妹身怀有孕,她跪在我跟前磕头,求我帮忙,我如何忍心拒绝?” 第649章 荡然无存 “即便如此,你也该早些告诉我。”舒太妃仍旧不悦,看薛蕙的眼神里也带着几分不满,“你们两口子,一个阳奉阴违,一个伸手管旁人的家务事。便是当今陛下,也没有替人料理家事的习惯。” 薛蕙赔着不是:“这事是我做错了,还望母亲别生气,仔细您的身子。” “亏得那文远侯夫人没说什么太重的话,否则我这张老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舒太妃沉了口气,忍下心中怒火,“文远侯府的姨娘,现如今在何处?” 原来是宋琼告状告到了舒太妃的跟前,也真亏她做的出来。 薛蕙神色微微一凛:“我若告知了母亲,母亲可是要派人去将她接来,送回文远侯府?” “便是要接,也不该是我派人去接。”舒太妃道,“他们的家务事,你让他们自去解决便是,你何必插手?” 薛蕙深吸了口气,才缓声说道:“母亲身居后宅,当也知道后宅庶女的日子有多难过。我那弟妹虽已嫁做人妇,却仍受嫡母掣肘,至于她的姨娘,在主母的羽翼下日子更是过的苦不堪言。” “那日文远侯世子娶妻,当众死在宾客面前的姨娘,便是其中之一。” 同为女子,舒太妃年轻时又何尝没受过气? 她哪能不知道康氏过的是什么日子。 可她并不在乎。 她在乎的只有萧纪是否会因为此事而受到影响。 “如此说来,你弟妹的事,你是要管到底了?”舒太妃眼神锐利。 薛蕙静默一瞬,道:“母亲身子不适,外面这些与您不相干的事,又何必要过问呢?” 舒太妃气极反笑:“好啊,如今你是这王府里当家做主的人,我是半句都不该开口了。” 穆琬跟在舒太妃身边最久,听她这语气,知道她已是在发怒边缘了。 “娘娘注意身子。”穆琬婉言提醒道。 没想到舒太妃却蓦地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 见此场景,薛蕙只得服软:“是儿媳说话不当,惹了母亲生气,请您责罚。” “我可不敢。”舒太妃面无表情。 她看着薛蕙这低眉顺眼的模样,脑海中却浮现起国公夫人不久前对她说的话: “你那儿媳是个狠角色,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却能二嫁进王府,想也是个不简单的。” 薛蕙若无几分手段,又怎么会让萧纪那么死心塌地的将她娶进门呢。 经此一事,薛蕙也知道自己在舒太妃跟前的信任,已是荡然无存。 她自然知道将张姨娘交出去是最好的法子。 可却是背刺了康氏。 她做不出这样的事。 薛蕙候了半天,都不再见舒太妃开口,她只得行礼告辞,退了下去。 而就在她走后,舒太妃不咸不淡的对穆琬道:“你何时也站在她那边,替她说话了?” 穆琬微怔,低声道:“娘娘误会了,我没有为她说话。” 可舒太妃却像是听不进去,自顾自道:“一个你,一个兰清,她也不知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药,倒让你们一个个的都与她交好了。” 第650章 母子争吵 傍晚,萧纪从外面回到王府,还没往四宜堂去,舒太妃的人便已等在了二门处。 “太妃娘娘请王爷过去说话。”来递话的是个婆子。 萧纪敏锐察觉到什么,淡声问:“府里出什么事了?” “太妃娘娘今日心情不怎么好。”婆子说的委婉。 萧纪抬脚朝舒太妃院里走,一面走一面问:“王妃可有过去请安?” 婆子答道:“太妃娘娘去了一趟国公府,回来时脸色便不怎么好看了。王妃倒是过去了一趟,一盏茶功夫便离开了。” 言下之意便是她们婆媳也是不欢而散。 萧纪了解薛蕙,知道她为了讨舒太妃欢心,在她跟前一向是伏小做低。 他没再开口,径直往后院走。 彼时天色渐浓,上房四下掌灯,灯火通明。 舒太妃坐在宴息室,面前的饭桌上摆好了晚膳,却没动筷子。 萧纪面上浮起笑:“晚膳都摆好了,您怎么不动筷?” 舒太妃抬眼看他,皮笑肉不笑:“饿死了才好,便没人在这里碍你们夫妻的眼了。” 萧纪无奈道:“母亲又说什么气话。” “文远侯府的事,你知道多少?”舒太妃懒得与他打太极,开门见山的问道。 萧纪:“母亲说的是哪件?” 舒太妃瞳孔微微一缩:“这么说你全都知道?” 萧纪轻笑道:“知道一些。” 舒太妃忍不住眼睛一瞪:“那御史台状告你的折子,你也都看过?” 文远侯虽没有实权,可到底顶着侯爷的名号。 他上御前一告状,御史台那群言官日日上折子弹劾。 偏萧纪回来却半个字都没透露。 “言官的弹劾折子,朝中哪个官员没吃过?”萧纪不甚在意。 “你真是胡闹!”舒太妃猛一拍桌,怒道,“薛蕙给你惹来这么多的麻烦,你竟还要护着她?” “母亲。”萧纪语气重了些,“文远侯府的事,我支持她那么做。况且,她也没做错什么。” “好好好,现如今你们两口子是都嫌我话多了!”舒太妃厉声道,“既如此,我这就收拾行李南下,免得你们两口子看我碍眼!” 她说着就起身,叫人收拾行李。 可一旁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动。 舒太妃见状,怒道:“都聋了吗?还是如今我连你们都差使不动了?” 她们都头埋得更深,不敢去看舒太妃,更不敢看萧纪。 萧纪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眸里隐约有烛火倒影摇曳。 “您这又是何必呢?”他说,“自从我娶了薛蕙进门,您就没给过她几日好脸色。” 舒太妃冷笑:“眼下这一切,足以证明我当日的话没错。她嫁过来后,除了给你惹麻烦,还做过什么?” “那您可知,若没有她,我早死了。”萧纪站起身来,垂眸淡声说,“您想回蜀地,我不拦着,等您身子好一些,我派随风护送您。” 他说完,没等舒太妃再开口,转身出去了。 他才踏出房门,就听见身后一阵摔碟砸碗的声音。 第651章 是为了她 萧纪还没回四宜堂,他与舒太妃争吵一事便已传到了薛蕙耳里。 虽不知他们是因何而吵,但大致也猜的出来。 等萧纪一回来,薛蕙便立刻迎上前去:“听说你与母亲拌了几句嘴?” 她温声道:“母亲身子不适,你还与她吵什么?” “你以为我是为着谁?”萧纪瞥她一眼。 薛蕙就笑:“我知道,王爷自然是为了我。” 她挽着萧纪的手臂往屋里走,芸香早已沏好了热茶,而后叫着荷香等人都退了的下去。 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俩。 薛蕙将茶盏递到萧纪手上,见他脸色还不太好看,便笑道:“母亲动怒也是应当,我做那些事传扬出去不好听。” 萧纪喝了口茶,重重将茶盏放到矮几上,神色不明:“母亲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便是一道坎。”薛蕙轻声道,“我知道你今夜是为了我才与母亲争吵的。” 自从成亲后,萧纪几乎都是为了她着想。 她哪会不知道。 “但是往后我与母亲若想继续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你便不好再插手管。” 舒太妃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早早守寡,自然将所有心力都放在萧纪身上。 萧纪越是护着薛蕙,舒太妃便越是看薛蕙不顺眼。 “等母亲身子好一些,我便让随风送她回蜀地去。”萧纪道。 薛蕙一愣:“这眼瞧着没几月便要过年了,你这时送母亲回去不合适吧。再说了,南面还在打仗呢。” “京城的冬天越发冷了,对她的身子没有好处。”萧纪沉思道,“南面虽有战事,却还打不到我的封地去,那里比京城更安全。” 薛蕙犹豫片刻,道:“母亲……可知道?” “方才她自己提的。”萧纪道。 “那定然是你与她吵架,她气头上说的。”薛蕙无奈道,“这你若是顺着她,她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萧纪看了她一眼:“我是为着你,你反倒替母亲说话了。” 薛蕙翻了个白眼:“我若顺着你说母亲的不是,你只怕心里又不知要如何想我了。” 萧纪到底是没忍住笑了起来:“你的心思倒是多。” “若不多长个心眼,从前我在宋家早就被吞吃干净了。”薛蕙哼声道。 她从不在萧纪跟前藏着掖着,横竖藏也藏不住。 她也知道萧纪喜欢她大大方方的。 “明早我去同母亲道个歉。”她继续说回之前的话题,“就算是要送母亲回蜀地,也得等到这个年过了才行。” 就要过年了还将人送走,这若传出去了,外面的人只会说是薛蕙容不下这个婆婆。 “随你吧。”萧纪道。 见他脸色疲乏的很,薛蕙便没再继续说,只叫人进来摆了晚膳。 * 次日卯正薛蕙便起身了,拾掇了一番后便去了舒太妃那里。 但她没见着舒太妃的面,只有费妈妈出来轻声说道:“太妃还睡着呢,这天儿冷,王妃不如先行回去吧。” 平时这时候舒太妃都起了。 薛蕙心中明了了,笑着颔首:“那我午时再来。” 第652章 拒之门外 待薛蕙走后,费妈妈才又进了屋。 舒太妃其实已经起了,只是不愿意见薛蕙而已。 她斜倚在软榻上,头戴一条褐色镶嵌一颗黑曜石的抹额,面色微微苍白,眼神淡漠。 软榻前放置着半人高的火炉,里面添着几块烧的滚烫火红的银丝炭,暖烘烘的烤着。 见费妈妈进来,舒太妃抬了抬眼,淡淡道:“打发走了?” 费妈妈颔首道:“王妃说等午时再来。” 舒太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屑地笑:“她那些手段,哄哄纪儿还差不多。” 费妈妈沉默了下,说道:“王妃瞧着是真心想来给您赔礼的。” “纪儿被她哄得团团转不说,她还想在我跟前挣个好名声。”舒太妃眼眸冷了下来,“也怪我先前掉以轻心,当真以为她是个好相处的。” 若不是去了趟国公府,她哪能知道薛蕙瞒着自己做了那些事。 “若是王妃午时还来,娘娘还是不打算见她?”费妈妈询问道。 “不见。”舒太妃冷声道,“他们两口子谁也没把我当回事,我又何必在意他们?” 费妈妈赔笑道:“娘娘可别说气话了,您若不是在意王爷,哪里会管这么多呢。” “早知如此,当初我无论如何都不该点头让薛蕙进门的!”舒太妃恼道。 她话才说完,就一阵痒意袭上喉咙,忍不住急咳了几声。 费妈妈赶忙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娘娘要保重身子啊,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舒太妃咳得说不出话来,原本苍白的脸都泛了红。 也是这时有丫鬟进来,送了每日厨房都会熬煮的冰糖雪梨汤。 那是薛蕙吩咐下去做的。 费妈妈急忙朝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先退下去。 这节骨眼上,舒太妃再听一句关于薛蕙的话就要动怒,哪里还会喝那雪梨汤呢。 * 晌午时,薛蕙果然又去了舒太妃那里。 但这次依然没有见到舒太妃的面。 费妈妈用的理由甚至都没变。 薛蕙面上瞧不出什么来,仍旧笑着道:“既如此,那我明日再来。” 费妈妈听她这么说,一时有些为难:“娘娘这些日子不适,不想见人,王妃还是过些日子再来请安问好吧。” “好。”薛蕙轻轻笑着点头,“母亲日常起居需要什么,便尽管差使人。” “是。”费妈妈应了一声。 薛蕙这才转身离开。 待出了院子,荷香便按耐不住,小声嘟囔道:“太妃娘娘哪里是睡着了,分明就是不想见您。” “好了。”薛蕙道,“这些闲话就别说了。” “可我替您感到委屈啊。”荷香噘嘴道,“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妃娘娘压根是连一点面子都不肯给您的,您还何必过来呢。” “她是婆婆,我是做媳妇的,便是再不喜欢我,我也得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免得给人留了话柄。”薛蕙扫她一眼,“好歹也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怎么这点都想不到?” 荷香委委屈屈道:“我是替您感到不值。” 第653章 清早前来 “不管母亲见不见我,我都得做好自己该做的。”薛蕙淡声道,“往后这些话不可再说。” “知道了……”荷香刚应声,就瞧见穆琬从不远处走来,“是穆大夫。” 薛蕙循声望去,果然瞧见穆琬背着医药箱。 “穆大夫。”她笑着走上前去,“这是去母亲院里?” “嗯。”穆琬语气浅淡,“娘娘身子不好,日日都得把脉。” “辛苦你了。”薛蕙笑说,“还有昨日的事,也多谢你替我说话。” “我可没替你说话。”穆琬微微皱眉,“我只是不想娘娘气大伤身。” 薛蕙笑而不语,微微颔首后,带着荷香回四宜堂。 薛蕙与舒太妃的关系就这么僵住了。 无论薛蕙如何示好,舒太妃都不为所动。 萧纪倒是提出想要帮她们缓和关系,但是被薛蕙阻止了。 日子就这么过着,一直到了九月底时,天气骤冷,隐隐有要下雪的趋势。 寅时萧纪起身进宫上早朝,薛蕙随着他一道起来,为他准备好避寒的外衣与斗篷,又叮嘱他坐马车上朝。 饶是再好的身体,这样冷的天骑马也是要冻坏的。 此时天还昏沉沉的一片黑,簌簌的冷风拍打在窗格上,发出沙沙声。 萧纪临走时握了握她有些凉的指尖,轻声道:“天色还早,你多睡会儿。” “好。”薛蕙笑着点头。 说完这话,萧纪便转身步入夜色中。 薛蕙裹紧了披风,芸香扶着她回内室。 屋里已经烧了地龙,暖烘烘的并不冷。 原以为这一觉能睡很久,但没想到,刚睡下去没一会儿,薛蕙便被芸香叫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觉外面才不过蒙蒙亮的样子。 “怎么了?”她嗓音略微沙哑,人还不怎么清醒。 “薛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她们来了。”芸香禀道,语气里带着诧异。 薛老太太极少来王府,可这突然一大清早的便过来了,瞧着像是出了什么事一样。 “你说祖母和我娘来了?”薛蕙蓦地惊醒,眼睛微微瞪大。 “我已派人请了她们去厅堂喝茶。”芸香一面说,一面扶着薛蕙起身。 文秀叫着两个小丫鬟端了热水进来,伺候着薛蕙梳洗。 薛蕙不好让长辈久等,只简单梳洗一番后,便去了厅堂。 彼时厅堂里抬了一个火盆进来,虽有热茶暖手,可因为太过宽敞,反倒显得有几分冷。 薛蕙绕过屏风进去,先看见了薛老太太。 她的脸色不大好,眉宇间隐有一抹病态,但还维持着一贯的仪态。 至于潘氏与甘氏,两人静静坐着,却都微蹙眉心。 尤其是甘氏,时不时的朝门口这边张望,透着几分急迫。 瞧见薛蕙过来,甘氏立马站起来:“你可来了!” 薛蕙看了她一眼,却没应声,反而走到薛老太太跟前,盈盈行礼:“祖母。”,又看向潘氏:“娘。” “贸然前来,叨扰你了。”薛老太太启唇,嗓音里同样带着沙哑。 “祖母这是说的哪里话。”薛蕙温声道,“你们想来,随时都能来。可用过早膳了?” 第654章 求她救命 “我们天不亮便来了,若不是有要紧事,也不会这么早来打扰你。”潘氏语气里略带歉意。 “出什么事了?”薛蕙诧异问。 还不等薛老太太说话,甘氏便急急忙忙道:“是你妹妹出事了!” “阿莹怎么了?”薛蕙心头一凛。 甘氏脸上顿时有些尴尬:“是茹儿,她在宫里出事了。” 薛老太太不满地扫了她一眼,才道:“茹儿自从进了宫,便日日都被太后娘娘叫去慈宁宫,这件事你可知道?” 听到不是薛莹出了事,薛蕙紧提起来的一颗心才放下。 她信步走到上首,缓缓坐下:“倒是听说过。” “这本也是小事,不该闹到你跟前来。”薛老太太叹气道,“当日她非要进宫选秀,我便劝过她,那宫里是要吃人的地方,可她偏不信这个邪啊。” 薛蕙抿抿唇:“祖母就是因为这事来的?” “这本是小事,可昨日宫里传出消息来,茹儿病了。”薛老太太皱眉道。 “她病了自有太医为她医治。”薛蕙道,“祖母来找我又是为何?” “问题便出在这里。”薛老太太道,“听说是她得罪了太后娘娘,娘娘发了话,不准太医为她医治。这大冷的天,娘娘罚了她在慈宁宫跪了一宿,第二日便被抬着出去了,不省人事。” 说到这里时,甘氏已是‘嗷呜’一声哭了出来:“阿蕙啊,我知道从前我是得罪过你,你还记恨着我。可茹儿,她到底也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能看着她就这么死在了宫里啊!” 她的哭声又尖又利,听的人心头忍不住一颤。 潘氏瞧出薛蕙不悦的神色,连忙扶住甘氏,劝道:“阿蕙又没说不帮,你哭什么?快别哭了,回头传到太妃娘娘那里就不好了。” 薛老太太似乎也有些难以切齿,一张老脸都快挂不住,启唇也变得十分艰难:“我知道茹儿这丫头从前在你面前出言不逊,又做过许多害你的事。你若是不肯帮她,我们也不会说你什么,可……她到底还是薛家的女儿。” 薛蕙面容淡漠:“所以,祖母一大早的过来,是想让我带人进宫去替薛茹医治?” “如今我们能指望的人,也只有你了。”薛老太太面露苦涩道。 薛蕙不说话。 私心里,她并不想帮这个忙。 当初薛茹的所作所为,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惜。 甘氏看出她的意思,一把推开潘氏的手,几步走到薛蕙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她眼泪像是不要钱一样的往下落:“阿蕙,算是二婶求你了,只要你肯帮这个忙,你让二婶做什么都可以!” 薛蕙急忙起身避开她这一跪,脸色顿时发青:“二婶跪我,莫不是想让我折寿?” 薛老太太也厉声斥责:“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长辈给小辈下跪,这传出去了不是叫人戳薛蕙的脊梁骨吗? 潘氏连忙上前搀扶她:“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先起来。” 第655章 打晕她 甘氏却在此时犯了混,她推开潘氏的手,咬牙道:“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茹儿是我的心头肉,要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在宫里……那我不如同她一起去死!” 说到这里,她看向一旁的柱子,突然狠下了心。 薛蕙察觉到她这个动作,利声道:“拦住她!” 就在甘氏起身要撞柱时,芸香与文秀急忙出来拦住了她。 薛老太太气得拐杖重重杵地,胸口都扯着疼:“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放肆!” 甘氏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一样,挣扎着还要去撞柱,嘴里嚷道:“茹儿活不成,我也不想活了,我这就去陪她!” 薛老太太眼前一阵发黑,人都忍不住晃了两下。 潘氏急忙去扶她:“母亲!” 一时间这厅里乱作一团。 薛蕙冷眼看着这一切,沉了一口气后,对着文秀使了个眼色。 文秀立刻会意,手起刀落,方才还在挣扎的甘氏顿时双眼一翻,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芸香看的目瞪口呆,手中却还不忘搀扶住甘氏。 “扶她去坐下。”薛蕙冷声道。 文秀应了一声,扶着甘氏的手臂,与芸香一道扶她去椅子上坐下。 这若是换做以前,薛老太太只怕又要说薛蕙的不是。 但今日这情况,她竟然觉得薛蕙做的对。 这里不是薛家,而是摄政王府。 里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甘氏在自家丢人没什么,可若是丢人丢到王府来,那就是要命的。 薛老太太好不容易缓了下来,再看向薛蕙时,眼神里已带了些歉疚: “我也没脸再求你救茹儿了,只要将来你不后悔,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薛茹如今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薛老太太也明白薛蕙有多讨厌薛茹。 “阿蕙……”潘氏却于心不忍,她握紧了手帕,犹豫道,“不论怎么样,她到底也是你的妹妹,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薛蕙撇开眼,道:“薛茹从未将我当成过姐姐,我又何苦为了她再去得罪吕太后。” “话是这么说,可……”潘氏咬咬牙,“咱们始终是一家人。” 薛蕙不说话。 她是真的不想管薛茹。 可她也明白,薛茹能进宫,是因为吕太后想报复她。 如今薛茹所遭受的这一切,也是因为吕太后故意刁难折磨。 薛茹可以因为任何人死,但决不能是因为她。 “祖母来的这么早,应当还没用早膳。”薛蕙忽然道,“王府的厨娘手艺好,祖母就留在我这里用个早膳吧。” 薛老太太是聪明人,知道她这么说已是决定帮忙了。 “好。”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今日便算是我有口福了。” 只有潘氏还懵懵的,不明白怎么方才还在说薛茹的事,这会儿就要用早膳了? 难道真的不管薛茹了? 她还想说什么呢,却被薛老太太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至于甘氏。 薛蕙叫文秀两人将她扶去耳房休息,免得她一会儿醒来,再扰的大家连用早膳的胃口都没有。 第656章 劳你惦记 薛老太太还想去给舒太妃请个安问好的,但是被薛蕙阻止了。 她只说舒太妃身子不适,已经不怎么见外人了。 薛老太太倒也没有坚持,带着甘氏潘氏两妯娌回了薛家。 回去的马车上,甘氏脖子还疼得抬不起头来。 她一直揉着后颈,时不时幽怨地看一眼潘氏:“那王府的丫鬟也真是,下手没个轻重。” 潘氏撇撇嘴:“若不如此,那时你真撞柱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薛老太太想起方才的事就还生气,冷冷道:“亏你还是个做长辈的,居然做出这种事来!我看,那丫鬟真该下手再重些才是,让你涨涨教训!” “我这不是着急嘛?”甘氏自知没理,小声道,“我若不那么做,阿蕙真不肯帮忙怎么办?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茹儿去死?” “就算是死了,也是她自找的。”薛老太太冷声道。 甘氏还想辩驳两句,可瞧见薛老太太的脸色,又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管他呢,反正薛蕙答应帮忙了。 * 而薛蕙这边,她在送走薛家人后,便去了舒太妃那里。 薛家人登门的事,自然是瞒不过舒太妃的。 也是难得,舒太妃今日愿意见她了。 有些日子没见了,舒太妃的脸色倒是好转了不少。 薛蕙进了屋,便垂眸行礼:“母亲。” 她将姿态放的很低:“母亲身子可还好?” “劳你惦记,还没死。”舒太妃阴阳怪气道。 薛蕙无奈道:“母亲还生我气呢?” “我敢吗?”舒太妃眼角眉梢都噙着抹讥讽。 薛蕙唇角微微一抿。 饶是再好的脾气,一而再的被舒太妃这般对待,她也笑不出来了。 屋里一时沉默下来。 薛蕙还站在她跟前,她也不发话让她坐。 直到舒太妃静静喝完了手中的一盏茶,才抬眸看她:“听说你娘家人来了?” “是。”薛蕙低声应。 “来做什么?” “我娘家的二妹妹在宫中得罪了太后娘娘,身患急症,太后不许太医为她医治,眼瞧着已病的神志不清。” 说到这里,薛蕙停顿了一下,道:“我想求母亲,将穆大夫借我,进宫替我二妹妹医治。” 她原是无需舒太妃点头的,只要穆琬自己愿意。 可经过了之前的事,她不敢再越过舒太妃去找穆琬。 免得舒太妃借题发挥。 “你与穆琬不是有私交?怎么不直接去找她?”舒太妃淡淡问道。 “母亲误会了,我与穆大夫不过是平常见面问声好的关系,算不得多好。”薛蕙道,“再说了,穆大夫是母亲身边的人,我想请她救人,自然得让您知晓的。” “哼。”舒太妃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你倒是会说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说道:“罢了,我虽不算什么良善之人,却也不会见死不救。你自去找穆琬,让她陪你进一趟宫吧。” 薛蕙面上一喜:“多谢母亲!” 舒太妃倒不是原谅了薛蕙,只不过是她平日里礼佛念经,不想让佛祖觉得她是铁石心肠之人而已。 第657章 渐愈 有了舒太妃发话,薛蕙去请穆琬帮忙的时候,她也没说什么,只收拾好医药箱便随着薛蕙一道去了。 薛蕙以看望容妃为借口,往宫里递了帖子。 容妃的身子还未好转,此次进宫也正好请穆琬为容妃把把脉。 她们进宫时还不到晌午,径直去了容妃的宫里。 容妃大病初愈,脸色还不大好看,尽管精心打扮过,她的眉宇间还是噙着一抹病态。 瞧见薛蕙与穆琬前来,容妃扶着宫女的手从软榻上起身。 “容妃娘娘安好。”两人曲膝行礼。 “快起来。”容妃轻笑道,“外面天寒地冻的,喝盏热茶暖暖身子。” 已有宫女搬来了绣墩与茶盏。 薛蕙笑着接过,穆琬却摇头婉拒。 “娘娘身子可好些了?”薛蕙柔声问道。 “托你的福,已经大好了。”容妃面露感激,“我听兰贵人说了,当日我中毒昏迷,多亏了你请了穆大夫进宫。” 她说着,看向穆琬,郑重道谢:“这位便是穆大夫了吧?大恩不言谢,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穆琬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娘娘言重了。” “只要娘娘身子无大碍便好。”薛蕙则笑道,“横竖穆大夫在这里,不如请她再为娘娘把把脉?” 容妃自然没拒绝。 虽有太医日日过来请平安脉,但她总觉放不下心。 穆琬从医药箱里取出脉枕,垫到容妃手腕底下。 病这些日子,容妃消瘦了许多,更显得眼眶凹陷,没什么精气神。 她时不时轻轻咳嗽两声,虽不严重,可瞧着身子到底是没有过去那般好了。 约莫一盏茶功夫,穆琬才收回了手,说道:“娘娘体内的毒已拔干净,只是身子亏损的厉害,需得好生休养,来年或能彻底痊愈。” “多谢穆大夫。”容妃轻声道谢,随后吩咐宫女去取诊金。 穆琬下意识拒绝:“诊金便不必了……” 她也没做什么,只是把个脉而已。 “我知道穆大夫淡泊名利,不在意银钱,但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容妃道,“请你务必收下。” “你就收下吧。”薛蕙也轻声劝。 穆琬只能颔首。 话说到此处,薛蕙便起身告辞。 “我娘家妹妹也在宫里,来都来了,我总得过去看看。” “你说的,是那位薛答应吧?”容妃也有所耳闻。 “是。”薛蕙点头。 容妃眉心微微一攒,道:“听说她的得罪了太后娘娘,早几日被从慈宁宫抬了出来。” 薛蕙静默一瞬:“那我更得过去瞧瞧了。” 容妃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不再留她,还叫了个宫女领着她们一道去。 走在几丈高的朱墙夹道内,扑面而来的寒风吹的脸庞发麻,前后都不见人,分明宽敞的很,却无端叫人觉得逼仄。 穆琬捏紧了医药箱的肩带,开口问道:“咱们不去看看兰清?” 兰清已被禁足许久,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她被禁足,椒房殿外有禁军把守,去了也见不到她。”薛蕙淡淡说道。 第658章 叶常在 穆琬沉默下来,不说话了。 薛茹住的比薛蕙想象中的更远一些。 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寝殿门前停下来。 带路的宫女轻声朝薛蕙解释:“与薛答应同住的是叶常在,也是此次选秀进宫的新人。” 说话间,几人进了院子。 这院子不仅狭窄瞧着还有几分萧条,院里种了棵桂花树,这季节叶子早掉光了,只余下光秃秃的树枝。 院子分为东西厢房,薛茹住左厢房,右侧则是叶常在。 此刻左厢房房门大开,里面还时不时传来说话声。 像是谁在咒骂一般,语气厌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与你同住一院,你要死就趁早,别把晦气过给我。” 薛蕙眉头瞬间皱紧。 宫女则是略有些尴尬,低声道:“听着像是叶常在的声音。” 不用她说薛蕙也知道。 薛茹病的快死了,哪来这么大声气骂人。 恰在这时,房里走出来两个人。 前面的那位穿着打扮虽也朴素,却拿捏着架子,下巴高抬,盛气凌人。 后面的瞧着像是宫女,低着脑袋,姿态唯唯诺诺。 叶常在才发了一通火,心情畅快的很。 一跨出门槛,却见院里站着几人。 为首的那人生了好一张招摇夺目的脸,连带着周围万物好似都生辉一般。 叶常在愣了一下:“你是谁?” 宫中的嫔妃贵人她都见过,从没见过这样一张脸。 甚至连皇后娘娘都显得逊色几分。 只是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冷意,叫人觉得后背发凉。 “给常在请安。”带路的宫女忙曲膝行礼,“这位是王妃娘娘。” “王妃?”叶常在心底转了几顺,蓦地将眼前的薛蕙与记忆中听闻过的摄政王妃对上了号。 她突然意识到,薛答应的姐姐,就是摄政王妃! “常在好威风啊。”薛蕙盯着叶常在,眼神如炬,压迫感十足。 叶常在分明站在台阶之上,还要垂眸看薛蕙,却不知为何,她竟有种抬不起头的压力。 “王妃娘娘,怎么来这里了?”叶常在讪笑两声,紧紧握住藏在袖中的双手。 “听闻我二妹妹病了,我过来探望。”薛蕙抬脚拾阶而上,与叶常在平视,琥珀色的眸底盛着叫人胆寒的凉意,“常在方才在骂谁呢?” 叶常在头皮发麻,大冷的天,她的后背竟爬上了一层冷汗。 尤其是被薛蕙这么盯着看,她感觉喉间都紧了几分。 “我……我骂宫女呢。”她启唇,说的磕磕巴巴。 “哦。”薛蕙唇角一勾,“我还以为常在骂我二妹妹呢。” “王妃误会了。”叶常在忙道,“既然是来看望薛答应的,那我便不打扰王妃了。” 她说完,也不管薛蕙说什么,忙带着宫女回自己房间去了。 虽说她是建成帝的妃子,可她只是个常在,哪里敢得罪摄政王妃? 薛蕙转身进左厢房。 一进去便闻见一抹难闻的气息,不知是什么味道混杂在了一起。 房间阴暗不说,一点光都没有。 她这屋里甚至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 第659章 伤口溃烂 薛蕙眼眸微微闪了闪,却没说话。 跟在她后面进来的宫女与穆琬等人则是下意识皱紧了眉。 “芸香,去将窗打开。”薛蕙低声道。 芸香应了一声,走过去将这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打开来。 簌簌寒风往里灌,虽然有几分冷,却好歹将屋里的味道冲淡了些。 外面的光透进来,薛蕙才发现这屋里陈设十分简单。 这么冷的天,居然连火盆也没有。 穆琬今日进宫就是为了给薛茹看病的,她也没嫌弃环境如何,径直走到床榻边,将帷帐一撩。 尽管已经猜到薛茹处境不好,可真的看到的一瞬间,她的心里竟升起了一抹同情。 薛茹盖着单薄的被褥,那褥面上好似沾染的是血,已经干涸,黑乎乎一团,味道极其难闻。 薛茹闭着眼,昏昏沉沉,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发髻凌乱,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薛蕙走上前,看见这一幕,面色十分复杂。 “奇了怪了。”容妃的宫女低声嘟囔道,“便是薛答应再不受宠,可这身边也应当有个伺候的人才是,这么冷的天儿,内务府也会送炭火来取暖,怎么这屋里连个火盆也没有呢。” 薛茹的处境,甚至连一个犯了错的宫女都不如。 薛蕙虽是王妃,却还管不了宫里的事。 她低声问道:“后宫的事宜,如今可还是皇后娘娘管?” 那宫女点点头:“一向都是皇后娘娘管的。” 如此说来,内务府也是听从了吕皇后的吩咐,才这般对待薛茹的。 穆琬替薛茹把了脉,紧蹙的眉心便没松开国。 她又掀开被褥查看,一股恶臭顿时扑面而来。 被褥底下,薛茹的双膝溃烂,鲜血与腐烂的肉粘黏在一起。 饶是穆琬见过无数这样的伤,此刻也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脸色微微苍白,扭头看薛蕙,语气沉重道:“她的伤比我想象中的更重。” 原以为薛茹只是病倒,却没想到她身上还带着伤。 薛蕙手指渐渐合拢,脸色发青:“先替她医治,务必保住她的命。” 说完,薛蕙又看向那带路来的宫女,说道:“劳烦你,带我去一趟太医院。” 吕太后既下旨不让太医为薛茹医治,那么寻常人去请太医,定是请不来的。 可眼下光靠穆琬带来的那些药,不足以救下薛茹的命。 宫女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头:“王妃请与我来。” 临走前,薛蕙将文秀留下,陪同穆琬。 文秀身上有功夫,若吕太后得知消息,派人前来阻拦,她也好护住自己与穆琬。 薛蕙则是带着芸香与那宫女一道前往太医院。 来时只以为薛茹是染了风寒,又得不到医治,才拖的如此严重。 而今知道她身上有伤,还伤的这么严重,便知此事不是能善了了的。 只是还不等薛蕙去太医院,才踏出院子,就见不远处一位老嬷嬷带着人过来了。 宫女脸色微变,低声道:“王妃,那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 薛蕙眼眸微眯,心神一凛,抬脚迎上前去。 第660章 领罚 “奴婢见过王妃。”老嬷嬷笑眯眯向薛蕙行礼,“太后娘娘得知王妃进宫,特叫奴婢来请王妃过去说话。” “还请嬷嬷回禀太后娘娘。”薛蕙淡声道,“今日我有要事,改日一定去娘娘跟前请罪。” 谁也没想到薛蕙竟然敢驳了吕太后的面子。 老嬷嬷愣了一下,而后道:“王妃,太后娘娘还在慈宁宫等您呢,您莫不是不给娘娘面子?”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压下来,换做谁都受不住。 可薛蕙却依然面不改色:“我二妹妹病危,我正要去请太医来为她医治。太后娘娘若知道此事,也定然会体谅。” 说完,薛蕙越过老嬷嬷离去。 芸香两人急忙跟上。 可才走了两步,就听见那老嬷嬷高声道:“王妃!” 与此同时,她带来的几个宫女立刻将薛蕙团团围住。 薛蕙转身,见那老嬷嬷一脸冷意威胁:“您可知得罪了太后娘娘是什么下场?” 薛蕙正要说话,蓦地听见旁边不远传来一道嗤笑声:“有趣,这后宫何时连一个嬷嬷都如此胆大妄为了?” 他说话语速不紧不慢,语气却格外的锋利。 薛蕙眸中划过一丝惊喜。 她转头望去,就瞧见不远处的萧纪与建成帝。 建成帝进后宫向来都坐龙辇,身边太监宫女与禁军侍卫无数。 可今日他身边除了一个贴身太监总管,便只有一个萧纪。 瞧着他们才刚下朝,建成帝龙袍都还未换下。 薛蕙连忙走过去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皇婶不必多礼。”建成帝年轻的脸上威严十足。 萧纪挑着眉瞥了一眼那老嬷嬷,随后温声问薛蕙:“今日怎么进宫了?也没听你说起。” “是临时起意的。”薛蕙轻声道,“臣妾去看望了容妃娘娘,她身子已大好了。从她那里得知二妹妹病重,特意过来探望的。” “朕倒是听说薛答应近来身子不适。”建成帝淡淡说道,“怎么没请太医过来?” 薛蕙看了一眼萧纪,才回建成帝的话:“后宫的事臣妾倒不知,只是方才去看望了二妹妹,才知她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臣妾想去为二妹妹请太医,不过这位嬷嬷却拦着不让。” “是吗?”建成帝眼神扫向她们。 老嬷嬷吓得急忙跪在地上:“陛下,不是奴婢不让,而是太后娘娘要见王妃啊。” 萧纪嗤笑道:“这宫里的人是越发没规矩了,竟连太后娘娘都敢栽赃。” 建成帝叫了身边的总管,沉声道:“你亲去太医院,请两位太医来此,为薛答应医病。” “是。”那总管应了一声,行了礼后便往太医院去了。 “至于你们。”建成帝冷眼扫向地下跪着的人,“自去慎刑司领罚。” 老嬷嬷等人吓得脸色都白了,连忙求饶:“陛下饶命啊,老奴都是听从太后娘娘的旨意……” 话音未落,忽地窜出几名带刀侍卫,将她们拖了下去。 薛蕙吓了一跳。 原以为建成帝身边没人伺候,没想到这暗处的人还不知有多少呢。 第661章 有他撑腰 萧纪轻轻握住薛蕙的手臂,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一下。 他轻声道:“可是薛答应病的严重?瞧你,担心的脸都白了。” 薛蕙苦笑一声,道:“她不仅病着,身上还有伤,屋里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这么冷的天,别说是炭火了,连杯热茶都是奢侈。” 她这话是专门说给建成帝听的。 果然,建成帝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萧纪则是安抚道:“内务府那些人是偷奸耍滑惯了,回头这些都会补上,你也别担心了。” 薛蕙轻应了声。 “陛下。”萧纪又看向建成帝,说道,“您出来走了这许久,也该回去继续看折子了,臣陪您一道回养心殿吧。” “嗯。”建成帝淡淡点头。 临走时,萧纪轻轻捏了捏薛蕙的手,让她放宽心。 薛蕙目送着他们离去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不知萧纪与建成帝为何会来到这里,但她猜,估计是萧纪做了什么。 “幸好陛下与王爷来了,否则今日还不知会怎么样呢。”芸香喘了口气道。 那宫女则说:“那这太医院咱们应当也不必去了吧?” “不去了。”薛蕙笑了笑,“走吧,回去看穆大夫那边怎么样了。” 建成帝才离开没多久,内务府的人便来了。 补品药物与御寒的东西全都送了进来,连同服侍照顾的宫女与太监都有。 果然还是后台够硬才好办事。 而薛茹昏昏沉沉醒来两次,看见薛蕙,以及一堆陌生的面孔。 她下意识骂了两句什么。 但还没听清,她就又昏迷了过去。 见她还有精力骂人,估摸着是死不了了。 有了太医过来,穆琬自然便没再插手,而是走到一边去与薛蕙坐着喝茶。 屋里屋外都有人重新打扫收拾过,不仅焕然一新,连那些难闻的气息也没了。 火盆里烧着银丝炭,也没那么冷了。 “喝完这茶咱们便出宫吧。”薛蕙对她道。 穆琬看了她一眼:“你做了这么多,不打算等她清醒,与她说几句话?” “我与她向来没什么感情可言。”薛蕙淡声说,“她即便是死了,我也不会为她落一滴泪。” 穆琬喝了口茶,说:“那你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的救她?” “我若不救她,我娘家人的眼泪都能把我淹死。”薛蕙放了茶盏。 她不需要薛茹的感激,也不打算说什么。 她与薛茹之间,最好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又坐了一会儿,薛蕙与穆琬才起身出宫。 忙碌了这么久,腹中饥肠辘辘。 回到王府后,芸香便立刻叫人备好饭菜。 薛蕙吃到七分饱便停了下来,顺道叫人去薛家递句话。 反正她们这次求她办的事,她已经办完了。 若下次还想用同样的法子来逼她,她可不会再给面子。 萧纪回来已经是傍晚了。 他进四宜堂时,里里外外都静的没有一点声,只偶尔有两道风声掠过。 待他进了屋里,瞧见那倚在软榻上睡着的薛蕙时,才明白这是为何。 她好似累的不轻,靠着迎枕,手里还拿着没看完的账本。 第662章 夫妻说话 薛蕙原是没打算睡的,可屋里太温暖了,手边的六角琉璃宫灯散发出来的光落在她身上,烘的她浑身暖洋洋的。 从前越看越精神的账本,今日打开来才看了两页,这眼皮便越发的沉重了。 她就这样合衣靠在榻上眠了过去。 荷香想叫醒她,这屋里虽暖和,可这样靠着到底怕着凉。 芸香轻轻阻止了她,自去拿了条毛绒毯子,盖在薛膝上。 原想将她手里的账本拿走的,又怕惊醒她。 直到萧纪回来。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软榻前。 睡着后的薛蕙褪去了白日里的警惕与锐利,余下的只有一抹惬意的温柔与恬静。 许是睡姿不舒服,她眉心微微攒着,眼睫被光照着落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粉嫩的樱唇轻抿。 在她的脸上,萧纪好似看到了她十几岁时的光景,被稚嫩与懵懂笼罩,白净细腻的脸蛋只有巴掌大,美的惊心动魄。 萧纪心底彻底塌陷,连看向她的眼神都柔的像要化成水一样。 他伸手,将她手中的账本轻轻抽走。 下一瞬,薛蕙陡然惊醒。 她的眼底盛着迷茫与无措,却在看到萧纪的一瞬间,轻轻启唇呢喃:“你回来了……” 她嗓音轻柔如一阵风,让萧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生怕惊碎了她。 “怎么不去床上睡?”他柔声问。 “没想睡的……是今儿起太早了。”薛蕙笑起来,眼眸璀璨如星辰,“用晚膳了吗?” “还没。”萧纪握着她的手,扶着她坐直身子。 见她歪着脖子轻轻‘嘶’了一声,猜想她是睡久了脖子酸痛。 他抬手,手指搭上她的后颈,轻轻揉着。 薛蕙干脆窝到他怀里,身子绵若无骨,被揉的舒服时,还轻轻嘤咛两声。 她这姿态让萧纪想到了睡完懒觉起身的猫。 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勾了起来,眼底写满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爱意。 “你二妹妹的事,怎么没与我说?” “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薛蕙轻轻道,“祖母她们一大清早便来了,若我不肯答应进宫看看,只怕我那二婶今日要把王府的房顶都掀翻了。” 萧纪轻笑出声:“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我倒是不怕她们。”薛蕙叹气道,“偏偏我娘还要在那里和稀泥。” 要是不考虑潘氏,她当然不想帮这个忙。 “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你妹妹。”萧纪笑说,“帮帮也无妨。” “你今日怎么会正好出现在那里?”薛蕙问道,“你知道我进宫了?” “自然。”他道,“今夜后宫应当会十分热闹。” 吕皇后统管后宫,可却让薛茹病成那样,甚至连可用之人都没有。 这便是身为皇后的失职。 想到这里,薛蕙从他怀中坐直身子,抬眸看他:“陛下会因为此事责罚皇后娘娘吗?” 她不太相信:“皇后娘娘可还怀着身孕呢。” “便是怀着身孕,后宫的规矩也不能废。”萧纪道,“或许这次会借着这个由头,剥夺皇后管理后宫的权利。” 第663章 接风宴 薛蕙原是不信建成帝会罚吕皇后的。 即便是要罚,也不可能剥夺她的皇后册宝。 可第二日,宫中消息传来,建成帝以吕皇后怀有身孕需要养胎为借口,暂时将管理后宫的权利交给了婉嫔。 “婉嫔?”薛蕙此时正用着早膳,听见芸香的话,诧异问道,“这婉嫔是谁?” 芸香笑道:“说来也是王妃的熟人。婉嫔便是陆夫人的侄女,先前与您见过好几次呢。” “陆雨彤?”薛蕙着实没想到,陆雨彤一进宫便被封为了嫔。 如今竟还能替建成帝管理后宫。 “她是在齐相夫妇跟前长大的,这后宫的确没人比她更适合了。” “谁说不是呢。”芸香笑道。 薛蕙这几日胃口不怎么好,早膳用了几口便放了碗筷。 正漱口呢,小月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了张请帖。 “王妃,文远侯府送了帖子过来,邀您过两日去府上一聚。” 芸香奇道:“这文远侯夫人怎么还敢往王府递帖子啊?” 先前闹得那么难看了,也真亏宋琼拉得下这个脸面。 薛蕙则是将那请帖接过来,打开来看了一眼。 “接风宴?”她道,“给谁接风?” 小月摇摇头:“来递帖子的小厮倒是没说。” “去回绝了吧。”薛蕙将帖子还给她,“不用找什么理由。” 她与宋琼之间的矛盾早就是明面上的了,若不是两家有姻亲关系在,她压根连文远侯府的人都不会让他们进。 “是。”小月应了一声,而后退了出去。 文远侯府的这个小插曲薛蕙没当回事。 但她不知道的是,宋琼还亲自去了一趟薛家。 这次她倒没去找康氏的麻烦,而是直接去了薛老太太那里。 薛老太太还记着之前的事,故而对宋琼也没什么好脸色。 “文远侯夫人大驾光临,可有什么要紧事?” 薛老太太淡淡看着坐在对面的宋琼。 宋琼倒也像是忘了之前的不愉快一样,笑呵呵地说道:“这不有些时日没来看看你老人家了,特意过来陪你说说话的。” 薛老太太淡笑了声,语气里满是疏离:“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劳您如此挂记。” “咱们都是一家人,老太太说话何必这么客气呢?”宋琼笑道,“先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对,也是我一时气上心头,做出这些糊涂事,老太太心里记我的仇,我也认了。” 她倒难得主动认错,引得薛老太太都多看了她两眼。 莫非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您是侯夫人,做什么自有您的道理。”薛老太太道。 “这话说的。”宋琼赧然一笑,她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了一口茶后,才终于说出自己今日的来意,“过两日我要在府里办个接风宴,老太太那日若得空,不如一道过去热闹热闹。” “接风宴?”薛老太太眼眸微微一眯,“莫非有谁远道而来?” “说来这人,老太太也认识。”宋琼轻叹了一口气,“先前陛下大赦天下的事,老太太可还记得?” 第664章 娘家人 薛老太太眉心一跳,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是不敢确认。 “这么大的事,我自然记得。” 宋琼就笑道:“我那原本被流放的母亲与长嫂,此次都在大赦名单里,前两日她们已进京投靠到我那里了。” 薛老太太震惊之余,看宋琼的眼神里却更加的怀疑。 宋琼并非是在意亲情之人,宋太夫人回来对她来说不是助力,而是拖累。 可她竟还大肆摆接风宴? “她们竟回来了?”薛老太太惊道。 “可不是嘛,原以为我母亲体弱多病,又长途跋涉,我都做好了这辈子再见不到她的准备,没想到她老人家身子骨却还硬朗。” 宋琼感叹道:“如今她们在京城内除了我,也没个依靠。” 当初抄家虽不祸及其他族亲,可对宋家旁支来说,没了宋云书,宋家其余人便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如今知道她们一家回来,躲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上赶着来帮忙呢。 薛老太太喝了口茶,幽幽道:“我记得当日宋家不是还过继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吧。” 说起这个,宋琼目光闪了闪,道:“听说那孩子在流放路上便生病没了。” “倒是可惜了。”薛老太太道,“若是不死,如今也能好好回到京城里来。” 宋琼笑笑:“过几日的接风宴,请老太太务必前去,我母亲可盼着见见你呢。” 薛老太太笑道:“我这把老骨头,如今连出房门都困难,侯府便更别提了。” “既如此,那等过些日子,我再陪我母亲一道,登门来拜访。”宋琼道。 她看来是打定主意了,薛老太太不见都不行。 “再说吧。”薛老太太赴宴笑笑。 “老太太若是不去,那便让我那庶女,带着大太太和三姑娘她们一道过去凑个热闹吧?”宋琼仍旧不死心,说道。 两家好歹是姻亲,宋琼又亲自上门来请了。 薛老太太也不好说拒绝的话,笑着应了。 宋琼生怕她反悔:“那可说好了,到时一定要来啊。” 宋琼没留在薛家用膳,像是赶着去别家。 她走后,薛老太太便叫了康氏过来。 康氏胎虽坐稳了,但因着先前的意外,如今也不大出门,怕再出什么事。 听说过几日文远侯府摆宴席,她犹豫了一下,道:“到底是我娘家宴请,我若不去,倒不像话。” “那便早去早回吧。”薛老太太也想到了这一点,“让你婆婆和你大伯母一道陪着,你嫡母不敢做什么。” 康氏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让祖母见笑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薛老太太安慰她道,“我年轻时也有个厉害婆婆。” 内宅这些手段都是她玩不要的。 “不知我嫡母,是否也将帖子递到了王府去。”康氏思忖道。 “不必猜,她定然是递了请帖过去的。”薛老太太淡淡笑笑,“但阿蕙那脾气我知道,她肯定不去。” 宋琼也不敢再去自讨没趣。 康氏眸中浮起一抹羡慕。 不知她什么时候才有这份底气呢。 第665章 亲疏 文远侯府宴请的前一日,薛蕙才知道宋太夫人等人回京了。 当日宋太夫人被流放时,身子状况堪忧,薛蕙原以为她连流放之地都到不了便会死在路上。 没想到她竟还活着回了京城。 “文远侯夫人不像是那么好心的人啊。” 芸香将小厨房送来的金丝乌鸡汤递到薛蕙手边。 薛蕙用汤匙轻轻搅动着,说道:“宋琼无利不起早,在她心里没有什么姊妹亲疏。” “您的意思是,是文远侯夫人觉得她们还利可图?” “只是不知她们祖孙三人,对宋琼来说还有什么价值。”薛蕙低声说道。 “不管怎么样,如今她们谁都威胁不到您的头上来。”芸香道。 从前还在宋家时,她们就斗不过薛蕙,更何况如今她们的身份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薛蕙倒是不担心宋太夫人等人,她只是想不通宋琼做这些事的目的。 “明日薛家的人都要去赴宴?”薛蕙问道。 “听荷香说,除了老爷和老太太,其余人都要去的。”芸香答道,“两家到底是姻亲,文远侯夫人又亲自登门去请,这面子还是要给的。” 既然一家人都去,薛蕙便不担心什么了。 或许宋琼当真只是想给宋太夫人接风洗尘呢。 * 次日,薛家上下一共备了三辆马车去文远侯府。 康氏与薛荣单独乘一辆,但他们夫妻俩坐在一起气氛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僵冷几分。 康氏小腹微拢,微微侧着身坐,她手中抱着温热的手炉,身上裹了件避寒的银白底绣红梅镶灰鼠毛的披风。 薛荣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眼神阴鸷,不知在想什么。 康氏好似察觉到他的视线一般,缓缓将手炉抬高,挡住了小腹。 他讥讽似地勾了勾唇:“你怕什么?” 康氏一脸平静,抬眸看他:“我知道大爷心里在想什么。” 薛荣不爱她,甚至厌恶她。 连同她腹中的孩子也一样。 哪怕这是他的亲骨肉。 “哼。”薛荣眼神冰冷,“你放心,我虽恨你,却没想过要对这孩子怎么样。” 虽说满哥儿还小,可也算是一个不小的竞争。 前十几年他从未在意过薛家将来会怎么样。 因为在他的心里,薛家除了交给他,也没人可交。 可自从满哥儿出生,又被薛老太太养在膝下,他便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康氏没有再说话,移开了视线。 待到了文远侯府,早有婆子在门口等候着。 瞧见薛家的人来,忙迎上前去行礼。 或是因着先前文远侯府发生的事,今日这宴席竟没多少人。 薛不为等人去了前院,潘氏与康氏她们则往后院去。 薛莹跟在潘氏身边,几人到了宴客的花厅,便见宋琼正招呼着厅里的客人。 康氏朝花厅里扫了一眼,只看见一些与康家沾亲带故的。 “哟,亲家太太来了。”宋琼转头看见她们,就笑着走过来。 潘氏笑容和善地同她问好:“侯夫人。” 甘氏则抬手摸了摸鬓边,微抬下巴,姿态摆的很高:“不是说为侯夫人娘家人接风洗尘?怎么没瞧见她们呐。” 第666章 宋家祖孙 “亲家太太先落座喝盏茶,我母亲她们随后便来。”宋琼笑道。 甘氏鼻间轻哼了声,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一行人入了花厅,方才那些还各自凑一起说话的人便立刻涌上来打招呼问好。 薛家虽仍是商贾之家,可与从前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哪个商贾之家能如薛家这样,不仅出了位王妃,甚至还有女儿在宫里做娘娘的。 甘氏很是享受这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从前的她哪里受过这待遇啊。 潘氏怕人多,伤到了康氏,便拉着她与薛莹去一旁坐下。 才有丫鬟来奉茶,就瞧见花厅外缓缓走来三人。 潘氏定睛一看,惊得瞪大了眼睛。 那走在前面被搀扶着的,瞧着老态龙钟的妇人,不就是宋太夫人? 记忆中的她虽年事已高,头发只有几根银丝,如今却是满头白发苍苍,手握拐杖,有人在旁搀扶着,仍是连腰都直不起来。 她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脸色不仅苍白,还布满沟壑,整张脸老的像是一张树皮,眼睛便像镶嵌在皱皱巴巴的树皮上一样,浑浊不堪。 而她身边的甄氏更像是苍老了十岁。 潘氏与她年纪相当,可此时甄氏华发丛生,像那劳作了半辈子的农妇一般。 跟在她们婆媳身后的是宋云巧,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尽管精心打扮过,也掩盖不住眉眼间的憔悴与沧桑。 厅里的人瞧见她们祖孙三人,都抑制不住惊叹声,眼神更是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 “母亲。”宋琼则是快速迎上去,体贴地搀扶住宋太夫人,“大家都是来看望您的。” 宋太夫人眼眸转了转,视线在众人脸上打了个转,最后停留在潘氏与甘氏身上。 她原本浑浊的目光像是突然有了光亮一样,微微瞪大,嘴唇轻启,深吸了几口气,才开口:“多谢各位。” 她的声音沙哑的如同撕扯破布一样。 “大家坐下说话吧。”宋琼一面招呼着客人,一面搀扶宋太夫人往里走。 在经过潘氏跟前时,宋太夫人停顿了一下,扭头看她,眼神幽深:“许久不见,亲家太太,别来无恙啊。” 潘氏勉强笑了一下,道:“太夫人可还好?” 甘氏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最后翻了个白眼。 “我早不是什么太夫人了。”宋太夫人淡淡笑了一下。 众人前去落座,薛莹跟在潘氏身边。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宋云巧在瞪自己。 可等她抬眼望去时,宋云巧又会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甄氏比从前更缄默,从她进来就没开口说过话,一直沉默地跟在宋太夫人身后。 潘氏几次想与她说什么,但触及到她躲闪的眼神,都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不管怎么样,她们从前也是姻亲。 更何况如今她们一家变得这样惨,她克制不住自己的同情心。 “劳各位惦记,还跑这一趟过来看望我。”宋太夫人笑着对众人说道。 众人笑着附和,但脸上的笑多少都有些勉强。 第667章 脏了裙子 她们之所以来,都是冲着薛家的面子。 否则就以宋琼先前做的那些事,谁想与她往来啊。 “听说阿蕙,如今已是王妃了?”宋太夫人笑着问,“当日她嫁进我宋家时,我便看出来,她是个不一般的。” 提到薛蕙,不仅宋云巧,连甄氏的眼神都变了。 她们眼中那明晃晃的恨意根本不掩饰。 饶是潘氏这么迟钝的人都察觉出来了。 “太夫人,当年的事可怪不了我家阿蕙。”潘氏立马说道。 太夫人笑着看她,道:“放心,事情已经过去了。当年之事,也是我那孙儿猪油蒙了心,闯了弥天大祸,我不会记恨任何人。” 甄氏藏在袖中的手指渐渐收紧,缓缓垂下了眼。 “那就好。”潘氏这才放下了心。 甘氏不屑扫她一眼,眼底噙着轻视。 她不明白潘氏如今还怕什么? 还要在宋家人面前伏小做低。 接下来的话题便不是围绕在宋家人身上的了。 毕竟谁都知道流放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她们还是女眷。 在流放之地不知经历了什么。 但是再说起京城后宅的那些事,宋太夫人也不大能插得进话去。 她们离开虽只有一年,但这一年间发生的事太多。 聊了好一会儿,众人才起身移步去入席。 今日来的人不多,统共就一张席面。 潘氏与甘氏挨着宋琼去坐了,薛莹则是陪在康氏的身边。 宋云巧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坐到了薛莹旁边。 她身上一抹脂粉气十分的浓郁,让薛莹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宋云巧端了杯酒来敬薛莹:“许久未见,咱俩也喝一杯吧?” 说话间,宋云巧的眼睛一直停留在薛莹脸上。 过去薛莹是个不起眼的,有薛蕙的光芒掩盖,无人会注意她。 而今她却出落的标致,小家碧玉的清润气质更为她添色不少。 反观宋云巧,流放这么久虽没改变她的容貌,可眉宇间的那抹媚态却又好似在昭示着什么。 “我不胜酒力,以茶代酒吧。”薛莹端起手边的茶盏要去碰杯。 宋云巧却躲开来,道:“薛家妹妹不肯喝我这杯酒,莫非是瞧不起我?” “我没有……”薛莹注意到桌上其余人都看了过来,半是无奈道,“我与阿姐一样,都是沾酒就醉。今日我是来做客的,总不好闹了笑话。” 宋云巧扯了扯嘴角,突然手一滑,杯中的酒直接撒在了薛莹腿上。 饶是薛莹下意识避让,也还是让裙摆沾湿了不少。 “哎呀!”宋云巧脸色一变,“我不是有意的,实在对不住。” 薛莹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还是维持着礼貌的笑:“无事。” “怎么了?”宋琼抬眸望过来,“裙子脏了?云巧,快带她去重新换一身。” “我陪她去吧。”康氏开口道。 宋琼说:“你怀着身孕呢,天寒地冻,路上又滑,你当心身子,让云巧陪着一道吧。” 她倒会在外人面前做乖面子。 薛莹提着裙摆,刺鼻的酒气萦绕在她周身,让她十分不适。 第668章 闯了进来 宋云巧为表歉意,带着薛莹去自己暂住的院子。 文远侯府宅子本是宽敞的,可奈何府里人多。 如今宋太夫人她们这一处院子,勉强只能住下三人。 宋云巧的房间更是走进去一眼就能全部看见,连张屏风都没有。 宋云巧亲自去衣橱里找了套干净衣裙,递给薛莹:“你我身段差不多,应当正好合适。” 薛莹将裙子接了过来,那颜色桃粉,格外招摇。 但她也不好要求太多,只轻声道了谢。 见宋云巧还站着不动,薛莹就道:“我让丫鬟帮我穿就好。” “好。”宋云巧笑了一下,转身出去。 待她走后,贴身的丫鬟玉香才上前去将房门关好。 她怕宋云巧没走远,压低了嗓音说:“这宋姑娘也真是的,分明是故意将酒泼到您身上,让您出丑。” “好了,别说了。”薛莹柔声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咱们也不是今日才知道。” 横竖是以后没什么关系的人,她懒得置那气。 玉香动作熟练的将薛莹身上的脏衣裙解下来。 好在冬日里穿的厚,里衣未曾脏污。 就在玉香要伺候她穿裙子时,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 刺骨的寒风呼啸闯进,冷得两人一个哆嗦。 玉香更是下意识将薛莹护到身后:“谁!” 都知道薛莹在换衣裳,怎么还敢有人闯进来的? 再说了,她刚才分明将门栓住了的啊。 薛莹吓得花容失色,往玉香身后藏。 她只着了里衣,若叫人看去,她只有去跳江了! “哟……”一道醉醺醺的男人嗓音响起,“这是谁啊?” 他说话间,重重撞在房门上,发出一阵响动。 薛莹根本不敢探头去看,她紧紧抓着里衣,脸色苍白。 玉香倒是认得眼前人,是文远侯府的世子,康奕。 可他外男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后院? 玉香咬牙:“世子,我家姑娘在这里,请你出去!” “你家姑娘?”康奕抬眼朝她身后看,没瞧见脸,只看见一个肩膀。 他酡红的脸上浮起一抹色眯眯的笑:“让我看看。” 他朝两人走去。 玉香吓得浑身颤抖:“世子!你要是敢对我家姑娘做什么,王爷跟王妃不会放过你的!” “不放过我?”康奕嗤笑一声,“等我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就是他们求着我收了你家姑娘。” 他说完,就大步向前。 玉香伸手想挡住他,却被他一巴掌扇到在地。 她身后的薛莹彻底暴露在了康奕眼前。 “你别过来!”薛莹又惊又怕,嗓子几乎喊破。 “生的虽不如你姐姐,不过也还不错。”康奕上下打量着她的脸蛋。 就在他想再上前一步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腿被抱住。 低头一看,是玉香紧紧抱着他的双腿,拼了命朝薛莹喊:“姑娘快跑!” 薛莹像是反应过来,抬脚就朝外跑。 可才跑了两步,就感觉头皮一阵刺痛传来,疼得她尖叫。 康奕伸手抓住了薛莹的头发,顺道一脚将玉香踢开,眼神发了狠:“碍事的东西!” 第669章 下三滥 宴席这边,桌上众人的氛围都还一片愉快轻松。 康氏时不时朝门口的方向看一眼,面上隐隐有些担忧。 薛莹只是去换个衣裳,怎么这么久还未回来? 这个念头才刚划过脑海,她就看见门口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 那丫鬟面色惨白震惊,甚至在进门时还不小心被绊了一下,直接跪倒在地。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她吸引过去。 宋琼则是皱眉,不悦道:“毛手毛脚的,出什么事了?” “是……是……”丫鬟结结巴巴,害怕地看了一眼潘氏。 潘氏后知后觉,有些莫名:“怎么了?” 宋琼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但还是板着脸道:“还不快说!” “世子在前院吃醉了酒,小厮发了昏,竟将他扶到了后院,正撞上了在换衣裳的薛家三姑娘。”丫鬟看似结巴,可说出来的话却流利。 几句话便让厅中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都下意识看向薛家人。 潘氏手中筷子惊得落了桌,发出响声。 她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浑身爬满寒意。 甘氏眉头皱的更紧,搡了把潘氏,咬牙道:“还不快过去看看!” 不等潘氏起身,康氏便已扶着肚子起来。 宋琼也是赶忙朝众人赔笑:“各位先吃着,我过去看看,定是这丫鬟胡言乱语。” 可这天大的笑话谁能忍住不去看呢? 随着宋琼离席,其余人也都纷纷起身跟过去。 康氏虽大着肚子,却脚下生风。 她凛着脸,揪住那丫鬟,叫她带路。 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片人。 她知不妥,却也无可奈何。 待赶到时,只看见宋云巧站在紧闭的房门前,装模作样地拍着门: “表哥,你开开门呀。” 屋里则是传出薛莹的声嘶力竭声,她似在痛苦嚎叫,嗓音里的绝望与惊恐传进康氏的耳中。 “让开!” 康氏浑身透着刺骨的冷意,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宋云巧推开。 “平儿,把门给我撞开!”她冷着脸道。 平儿不敢有任何耽搁。 里面的可是薛莹,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只怕薛蕙能将整个康家都掀了! 也是这时,宋琼一众人赶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潘氏听见屋里薛莹的声音,凄厉地唤了一声:“阿莹!” 瞧见独自撞门的平儿,甘氏立刻就道:“快把门打开!” 宋琼叫了两个粗使婆子上去一同撞门。 不过片刻房门便被撞开。 康氏急忙往里走。 一抬眼就先看见晕倒在地的玉香。 而床榻方向,衣裙散了一地。 康奕身下正压着哭得梨花带泪的薛莹,哪怕她奋力挣扎,也抵不过一个男人的力道。 康氏看的眼眶一紧,顺手抄起旁边的花瓶,几步上前狠狠砸在康奕后脑。 他闷哼一声,随后软软倒在薛莹身上。 康氏也顾不上男女有别,将康奕推开,这下她才看清底下的薛莹。 她脸上一片惨白,衣襟大开,露出点点红梅,白嫩的肩头更是被掐出青紫。 第670章 名声毁了 再往下康氏便不忍再看,她脱下身上的披风,将薛莹整个包裹住。 薛莹早已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抖得如筛子。 潘氏一进来看见这一幕,眼皮一翻就晕了过去,被贴身的婆子赶忙扶住。 甘氏则是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宋琼。 她虽蠢,却也知道今日这件事是有人刻意为之。 而宋琼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康奕身上。 当她看见康奕晕倒在床上,身边还散落一些碎瓷片时,立马心疼地叫道:“奕儿!” 她复又转眸瞪向康氏:“他是你的哥哥,你怎么敢对他动手!” 康氏紧紧将薛莹搂在怀中,连脑袋都遮住,抵挡了所有人看过来的探究的眼神。 她冷冷回视宋琼:“母亲应当想想,今日之事若让王妃知道了,会是什么后果!” 此话一出,宋琼心中略微慌了一下。 但下一刻又有了底气。 不管康奕跟薛莹是不是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今日这一幕被这么多人看见,薛莹的名声也臭了。 薛家除了将薛莹嫁过来,别无他法。 难道薛蕙还能吧整个康家都拔了不成? 想到这儿,宋琼便转身对身后众人道:“各位,对不住了,今日出了这间丑事,还望大家不要对外说,免得伤了女儿家的清誉。今日是我招待不周,等改日我再给大家赔礼道歉。” 这便是已经在下逐客令了。 看够了笑话的众人自也听出来了,纷纷告辞。 人群散去,走在最后的甄氏与宋太夫人等人也露出了身影。 宋太夫人脸上浮着一抹阴郁地笑,她身侧的甄氏始终缄默不语。 “还不快把她带回去。”甘氏面露嫌弃地对康氏道,“还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她说完,又看向嘴角都压不住的宋琼,冷声道:“薛蕙发起疯来,没人拦得住,你敢做这事,难道就没考虑过她会做什么?” 宋琼皮笑肉不笑,压低了嗓音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哼。”甘氏冷冷笑了一声,不再与她废话,抬脚便走。 待到所有人离去后,宋琼才急忙上前查看康奕的伤势。 他后脑被打破了皮,鲜血正往外滚。 而他上半身的衣裳虽已凌乱,可连贴身的亵裤都没脱,浑身的酒气让人闻着就觉刺鼻。 * 天气一冷薛蕙便格外嗜睡。 午膳过后,她便困得哈欠连天。 才躺上床,合眼没一会儿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妃,不好了,您快醒醒!” 是芸香的声音。 何事让她惊慌于此? 薛蕙睁开困顿的眼皮,沙哑嗓音问:“……怎么了?” “薛家今日去文远侯府赴宴,出了事。”芸香一面伸手将薛蕙扶起来,一面沉脸说道,“如今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薛三姑娘与醉酒的文远侯世子共处一室。”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敲得薛蕙脑门嗡嗡作响。 她浑身气血上涌,连手指都止不住地颤抖。 她眼神冷得可怕,像是要杀人。 “走。”她面无表情,可语气却透着森冷,“回薛家。” 第671章 女子的贞洁 而此时的薛家。 潘氏醒了又晕,晕了又醒。 她只希望今日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做梦。 可每次睁开眼,看见丫鬟婆子那一双双含泪的眼,她都知道今日发生的不是梦。 薛不为颓废的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叹气声连连。 有丫鬟进屋里来,轻声禀道:“姑奶奶回来了。” 潘氏这才像是活过来一点。 她撑着丫鬟的手坐起身来。 没一会儿薛婧便进来了。 她双眼红红,显然也是哭过。 薛不为抬头看她,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来了。”他道。 “大哥。”薛婧一开口,嗓音哽咽,“我都听说了,那不是阿莹的错。” 薛不为闻言,眼睛更红,侧过脸去。 潘氏趴在床沿,眼泪跟断了线一样的往下落:“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两个女儿竟都要吃这些苦……” 她用帕子捂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嫂,你快别哭了。”薛婧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那文远侯府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有心算计,咱们也防不住啊。” “可我阿莹该怎么办啊?”潘氏哭道,“她已寻过一次死了,好不容易才拦下来,往后这外面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啊。” 薛婧一面抹着泪,一面坚定说道:“咱们两家已经定了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来时我也问了玉舟,他说,既已定了亲事,无论发生何事,除非是阿莹要退婚,否则他是绝不会提此事的。” 潘氏一时都忘记了哭,诧异问:“此话可当真?” “难道我还能骗大嫂你不成?”薛婧道,“阿莹是个苦命的孩子,平白遭受了这无妄之灾。我又是她的亲姑母,若我在这时要退这门婚,我不是逼着她去死?” “可……可这样,是委屈了玉舟啊。”潘氏道。 谁不要面子啊? 尤其薛莹这件事已经闹得全城皆知了。 即便她的身子仍是清白的,可她与康奕也是有了肌肤之亲,当时看见的人也多。 提起蒋玉舟,薛婧既自豪又欣慰:“玉舟得知这事后,便说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 “这份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一直没开口的薛不为在听见这话后,忽地哽咽说道。 “大哥,你还跟我说这话,便是与我生分了。”薛婧回头看他。 也是这时,丫鬟进来禀道:“王妃回来了,已经往三姑娘院里去了。” 薛婧脸色微微变了变:“得过去看看,阿蕙向来疼爱阿莹,还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 潘氏也再顾不上伤春悲秋,起身从床上下来。 此时的薛莹这边。 她身边只有康氏跟玉香陪着。 她整个人裹在被褥中,连脑袋也不肯露,湿漉漉的长发就这么贴在身上。 屋里有火盆还有地龙,烤的人闷热,可她仍觉浑身僵冷。 当听见丫鬟进来禀说薛蕙回来了,薛莹才有了点反应。 康氏才起身,就看见薛蕙浑身冷意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阿姐。”她红着眼叫了一声。 第672章 没脸嫁他 薛蕙朝她点点头,才看向床上的薛莹。 薛莹微微抬了头,看见薛蕙的那一刻,她原本强忍着的泪水立刻就落了下来。 “阿姐……”她才叫了一声,抑制不住的哭声便从喉咙里争先恐后挤了出来。 薛蕙走上前,伸手将她抱紧。 薛莹哭得浑身颤抖,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样,要将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她嚎啕大哭,紧紧抱着薛蕙,整个人埋在她怀里。 康氏也忍不住,背过身去哭。 薛蕙则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说:“别怕,阿姐来了。” 薛莹哭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的叫着阿姐。 好似这样才能让她安心。 薛蕙强忍着泪意,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大颗大颗砸了下来。 丫鬟也都跟着哭,一时间屋里屋外全是哭声。 薛莹哭了好久,久到脑袋已经发晕。 “阿姐……我不想活了……”她哭着说,语气里充满了绝望与死寂。 薛蕙不像康氏那样安慰她,反而是问:“就这样死了,你甘心吗?” 薛莹沉默了一瞬,抽泣道:“我不甘心……可我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 她不明白这种事为何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已经够警觉了,可还是着了别人的道。 “连死都不怕,你还怕活着?”薛蕙抬起她的脸,动作轻柔的一点点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掉,“你如今去死了,是亲者痛仇者快。” 薛莹脸上的泪越擦越多,眼睛又红又肿:“我现在只要一想到那时他趴在我身上,我就……” 她根本不敢再去想,甚至不敢闭眼。 薛蕙面色没变,只是眼神越发的阴沉。 “他有伤害到你吗?” 薛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那时……喝的很醉……玉香又帮我拖了他很久……” 康奕喝的烂醉,力气也不如平日里那么大。 玉香拦他的过程被他用力推倒,撞到头才晕了过去。 薛莹被他连拖带抱的拉上了床榻,他像条疯狗一样在她身上啃着,留下难闻的气味。 他做着那些叫人难以切齿的动作,却也仅此而已了。 薛莹拼了命的挣扎,不叫他有机会拉下自己贴身的里衣。 可尽管如此,他那肥腻的手滑过她身子时,也让她止不住的作呕。 “三妹妹仍是清白之身。”康氏用手帕擦着眼角的泪,轻轻说道,“可当时人多,一传十十传百,即便咱们说破了喉咙,人们也不会相信的。” “够了,这样就够了。”薛蕙轻轻闭了闭眼,将眸中的杀意掩住。 她复又问:“你与玉舟的婚事,可想作废?” 薛莹痛苦地闭眼,眼泪无声滑下:“即便玉舟表哥不计较,我也没脸嫁给他了。” “即便日后你一辈子都不嫁人,阿姐也养你一辈子,不会叫人说你半句不是。”薛蕙握住她的手,定声道。 薛莹靠在她怀中,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 芸香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王妃,大太太跟姑奶奶过来了。” 薛莹听见这话,身子瑟缩了一下。 第673章 婚事照旧 潘氏与薛婧进来时,都怕看到一个薛蕙。 可没想到薛蕙比她们想象中的更冷静。 她甚至平静起身同她们打招呼。 “娘,姑母。” “阿蕙。”薛婧想说什么,可看到强忍着泪意的薛莹时,又只得将话都咽了回去,改口道,“是那文远侯府手段下作,我与你娘都说过了,咱们两家的婚事还是照旧,不会有什么变动。” 薛蕙看了她一眼,眼神略微软和了些:“玉舟表弟也是这意思?” “那是自然。”薛婧忙说,“玉舟也来了,他去你祖母那里了。” 蒋玉舟虽与薛莹定了亲,可他毕竟是外男。 薛莹出了这事,他即便再是心疼与担忧,也不能来这里见她。 “婚事咱们先不谈。”薛蕙平静道,“在文远侯府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潘氏哭的早已浑身无力,此时走过来都还需要婆子搀扶。 被薛蕙问起此事的来龙去脉,她想了一下,竟觉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康氏看了一眼薛莹,轻声对薛蕙道:“天寒地冻,阿姐来这一趟也冷坏了吧,不如移步出去喝盏茶。” 她总不好当着薛莹的面再说一遍这事。 薛蕙俯身轻轻摸了摸薛莹的脑袋,目光落到她缠着绷带的手腕时,心又疼了几分。 “我去去就来。”她柔声说。 薛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屋里有薛婧跟潘氏陪着,倒是不怕薛莹再做什么傻事。 待出了屋子,分明还不到傍晚,但外面天色却已隐隐暗了下来,屋檐下的灯笼也高高悬挂。 薛蕙看了眼康氏隆起的小腹:“你没事吧?” 来时她听芸香说了,康氏为了救薛莹,甚至对康奕动了手。 康氏轻轻摇了摇头,面露愧疚:“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三妹妹今日本是不会去的。” “不关你的事。”薛蕙沉声说道。 她缓步走到屋檐下,站在柱子旁,头顶的灯笼被寒风吹的摇曳,烛影轻轻摇晃着落在她脸颊,忽暗忽明,叫人看不清她此时脸上的神色。 可她那双眼睛却阴寒无比。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康氏却觉得一阵寒意裹挟全身。 “说说今日的事。”薛蕙声音很轻。 “起因是宋云巧洒了一盏酒在三妹妹的裙子上……” 康氏尽量将事情说的清楚。 她事后问过玉香,全程只有玉香跟在薛莹的身边,也只有玉香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显然,泼湿裙子是宋云巧早就计划好了的。 至于那明明栓紧的房门为何会被打开,应当也是宋云巧做的。 能在文远侯府做这些事情,定然也是得了宋琼的授意。 她明知薛蕙有多重视薛莹,却偏要触碰这个逆鳞。 薛蕙静静听着,半张脸几乎隐藏在黑暗中。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指尖轻轻刮着柱身,发出丝丝轻响。 那声音很小,却听得康氏毛骨悚然。 说到最后,宋琼带着一众人去了那个小院,看见那荒唐的一幕,康氏便停了下来。 第674章 哭什么 康奕娶妻那日的事,宋琼还是将仇记在薛蕙头上。 而薛莹的婚事既定,宋琼自然要想方设法的破坏。 她以为坏了薛莹的名声,就能让薛家就范。 薛蕙沉默了很久,久到寒风将她半边身子吹的都有些麻木了,她才开口。 “芸香。” 几步之外的芸香立刻走过来,应声:“王妃有何吩咐?” “宋家人流放的地方,可知道在哪里?”薛蕙问道。 芸香点头:“知道。可要派人去一趟?” “找几个机灵有身手的。”薛蕙淡淡道,“务必查清宋家人流放这一年发生的事。若查到相关的,将人带回京城来。” “是。”芸香随即转身去办。 康氏想要说什么,还未开口,就见薛蕙朝她看过来。 眼神虽淡,却压迫感十足:“文远侯府是你的娘家,若我将来要对他们做什么,希望你不要怪我。” 康氏连忙道:“文远侯府我唯一在意的人只有我姨娘,如今我姨娘已经救出来了,其余人怎么样,我不会管。” 她听出薛蕙是要对付文远侯府了,隐隐有些担忧:“阿姐,你打算怎么做?” 薛蕙勾了勾唇:“康奕不是文远侯唯一的儿子吗?宋琼自小将这儿子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若让文远侯这一脉断了,你说宋琼会怎么样?” 康氏心头狠狠一震,惊讶的连手都在颤抖。 她急忙握住手指,再开口时,嗓音都带着沙哑:“我们这一房只有世子一个男丁,若他没了,那文远侯的爵位也要易主了……” 薛蕙深吸了一口气。 所有的情绪都在胸口憋着,好似一团火,随时就要将她湮灭。 若换做以前,她只怕早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杀去了文远侯府。 她要亲手杀了康奕泄愤。 她也不怕有什么后果。 可如今,她的顾虑多了。 她不能留下什么把柄,否则那些把柄会给萧纪带来灭顶之灾。 她告诉自己要从长计议,不能冲动。 可每每想到薛莹那模样,知道她所受的痛苦与委屈,她都恨不得立刻手刃了宋琼母子。 “放心。”薛蕙道,“即便没了文远侯府做你的娘家,日后你在薛家的地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不担心这些。”康氏道,“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阿姐尽管开口。” 薛蕙淡淡笑笑,没有再说话。 她原是准备去一趟薛老太太那里的,但有下人来禀,说萧纪过来了。 康氏叫人将萧纪迎去了宴客厅,又着人备好茶点。 薛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去见萧纪。 她原以为自己隐藏的够好了,可在看见萧纪的一刹那,她还是感觉喉间一紧,眼眶酸涩难言。 萧纪原是坐在椅子上,见她进来,便起身迎了上去。 走得近了,才看见她憋得通红的眼眶,以及紧紧咬住的嘴唇。 泪珠在她眼眶里打着转,却还倔强着不肯落下。 萧纪微微弯下腰,凑近她的脸,他的眼神温润里带着丝丝心疼。 他抬起手,温热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的眼角。 “哭什么?”他用最平静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甚至语气还很轻柔,像是在哄她,“想让他们怎么死?” 第675章 制造麻烦 他语气随意的像是在说路边的野草,而非是几条性命。 但薛蕙知道,他不是在说笑。 只要她开口,不出一个时辰,她便能看见宋琼一家人的尸首。 她原本心里是难过的,但此时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泪珠尚且还挂在腮边,双眸通红泛着水光。 “这件事我不要你插手。”薛蕙长吁一口气,歪了歪脑袋,将脸贴在他温暖的掌心,“我要自己做。” 萧纪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眼神温柔:“不要怕牵连我。” “若有我解决不了的事,我定会朝你开口,你放心。”薛蕙说。 萧纪这才放下心。 他牵着薛蕙去一旁火盆前坐下,她脸蛋凉的像块冰,想来是冻坏了。 夫妻俩挨着一起坐,他将她的双手都捧在手心里暖着。 “三妹妹可还好?”萧纪问道。 “她受了很大的惊吓。”薛蕙眼睫微垂,轻轻眨了眨眸,将泪意忍了回去,“若没有人拦着,只怕她早就不想活了。” “今夜你留在薛家吧。”萧纪轻声道,“陪她说说话,免得她再寻死觅活。” 薛蕙惊讶抬头:“那你……?” “陪你坐一会儿,我去前院打声招呼,便回王府去了。”他笑笑。 他是听说了此事后,特意过来一趟安抚薛蕙的。 薛蕙心头感动,再开口时,语气微微带着哽咽:“多谢……” “若再说此话,我可要不高兴了。”萧纪佯装板脸,“你我是夫妻,何必还说这些见外的话?” 薛蕙没什么力气再说话,只是轻轻靠在了萧纪的肩上。 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她才好似有了靠山一样,能让她暂且松一口气。 萧纪陪她坐了两盏茶功夫,就起身去了前院。 薛老爷原是愁容满面的,可看到萧纪来,还是硬挤出了笑。 毕竟是自家出了这件丑事,他也怕被萧纪看不起。 但好在萧纪的态度与平时无异,甚至还亲近了几分。 都知道萧纪忙碌,只出于礼貌留了他一句,见他拒绝,薛老爷便亲自将他送去了门口。 骑马回王府的路上,萧纪走的很慢,此时天色渐深,寒风簌簌,街上行人三三两两的。 一路上萧纪都很沉默,随风跟在他身边最久,知道他这状态,是在筹谋什么事。 “王爷,薛家的这件事,您真不打算插手管吗?”随风好奇问道。 “我若出手,明早文远侯府便不会存在。”萧纪淡淡说道,但嘴角又微微扬了起来,“她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 这个她是谁随风自然知道。 “咱们手上收集的文远侯的证据有哪些?”萧纪又问。 随风立马答道:“与一般侯爵一样,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手上也沾了不少人命。” “挑一两样放出去,等着明早言官递折子吧。”萧纪道。 “是。”随风应道。 薛蕙着重要对付的自然是宋琼等人,可没有文远侯做靠山,宋琼也不敢做这些事。 萧纪只需要给文远侯制造一点麻烦便够他受的了。 第676章 发毒誓 将萧纪送走以后,薛蕙才去了薛老太太那里。 彼时薛老太太身边只有蒋玉舟陪着。 薛蕙进屋去时,只听见薛老太太一阵阵的叹息。 蒋玉舟原是坐着的,瞧见薛蕙进来,连忙起身行礼:“表姐。” 薛蕙点点头,神色略微温和了些。 薛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手撑着矮桌,眼神疲惫:“阿莹怎么样了?” “让她自己慢慢恢复吧。”薛蕙道。 “唉。”薛老太太叹了口气,“怎么就出了这么件事呢。” 薛蕙没接这话,只是看向蒋玉舟:“今日之事你也都知晓了,你是如何想的?” 还不等蒋玉舟说话,薛老太太便开口道:“方才我已问过玉舟,他说了,婚事不变,来年开春,会迎娶阿莹过门。” 薛莹如今名声尽毁,若蒋玉舟要退亲,情有可原。 可这婚一退,日后薛莹再想嫁个好人家,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薛蕙定定看着蒋玉舟:“旁人如何说的我不管,我只问你。若你心中有一丝一毫芥蒂此事,便在此时说出来,就是要退婚,也无人会说你半个不字。” 说到这里,薛蕙停顿了一瞬,眼神变得凌厉:“可你将来要是娶了阿莹,却还拿此事当做打磨她的理由,我便是不依的。” 蒋玉舟即便平日里表现的再成熟稳重,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 面对着薛蕙犀利言辞,他清润的脸庞有一瞬间的怔愣。 但下一刻,他的眼神就变得无比坚定。 他迎上薛蕙的目光,少年意气风发的面孔带着令人惊讶的坚毅:“此事错不在阿莹,她才是那个受委屈的人。只要她肯嫁我,日后我一定好好呵护她,绝不让她再一点委屈。” “我今日所说,没有半句假话,否则,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蒋玉舟发下毒誓。 “你这孩子……”薛老太太震惊地瞪大眼睛,却说不出话。 薛蕙则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相信你。” “表姐,阿莹她……还好吗?”发过毒誓的蒋玉舟,此刻再问起薛莹,仍有一丝少年的局促感。 “放心,我不会让她有事的。”薛蕙道。 “我……我想去看看她。”蒋玉舟道,“哪怕隔着门说几句话也好。” 薛蕙没有阻止。 待到他走后,薛老太太才沉下脸来,说道:“文远侯府这次做的实在太过分,全然没将我们放在眼里!” 她虽然不喜欢薛莹,可到底是自家的子孙,又是姑娘家。 她怎能不气愤? “宋琼既然敢这么做,自然就得有承担后果的准备。”薛蕙淡淡道。 薛老太太难得没有阻止她,而是道:“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提前与康氏说一声,那毕竟是她的娘家。” “我知道。”薛蕙道。 薛老太太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胸口的怒意压制下去。 “听说王爷来了又走了?”她问,“你今夜可要留在家里?” “阿莹这样子,我不放心。”薛蕙眸色暗沉了几分,“今夜我好好陪陪她。” 第677章 真不在意吗 “她一向听你的话,你好生开解她。”薛老太太点点头,“让她别再做傻事。” “我知道。” 祖孙俩说了这么几句话后,便没人再开口。 薛蕙也累了,没什么精力。 薛老太太叫人安排了晚膳,但薛蕙没胃口,只吃了几口,便起身去了薛莹那里。 彼时潘氏也刚将薛婧母子送走。 母女俩在薛莹院门口相遇。 望着潘氏那苍白的脸庞,以及疲惫的神情,薛蕙道:“天色也不早了,娘先回去歇着吧。” “可是阿莹……”潘氏朝院子里看了眼,眼底盛着担忧。 “今夜我陪着她,不会有事的。”薛蕙安慰道。 潘氏也的确是有些累了,她心疼地看向薛蕙:“又要麻烦你了。” “娘再说这么客气的话,我下回就不来了。”薛蕙不高兴道。 “好好好。”潘氏勉强笑了一下,“那明日一早我再过来。” “天黑路滑,娘路上小心些。”薛蕙叮嘱道。 潘氏点点头。 薛蕙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身影渐渐远去后,才转身进院。 此事康氏还陪在薛莹身边。 她怀着孩子,又跟着奔波了这一日,就连腹部隐隐传来的不适也让她忽略了。 瞧见薛蕙进来,康氏起身:“阿姐。” 薛蕙没看床上的薛莹,而是先问她:“你今日也累坏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康氏摇摇头:“我回去歇一晚就没事了。” “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薛蕙轻声道,“明儿一早请大夫来为你把个脉。” 康氏刚要拒绝,就听得薛蕙又道:“你若不肯,我这会儿便叫人去请大夫了。” 那势必会闹的大家都知道。 康氏从不是这等高调之人。 她只得无奈答应:“好,明日一早我便请大夫。” “先回去吧。”薛蕙柔声道,“有我在这里。” 康氏点点头,又对薛莹道:“阿莹,你好生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躲在被子里的薛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等到康氏离去后,薛蕙才坐到床沿,挨着薛莹。 “方才玉舟过来,你可有见他?”她累的不轻,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薛莹听出她的疲惫,将被子从脑袋上拉下来一点。 “没有……”她小声说,“但他在房门外跟我说了几句话。” “说什么了?” “他说……漱芳斋的果子好吃,明日一早,他去排队买了来,送我这里。”薛莹越说声音越小。 “阿姐……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薛蕙笑了笑,道:“他是什么意思,你想不到?” 薛莹还真想不到。 她从被褥底下露出脑袋来,原本湿漉漉的头发已经干了,却被被子摩擦的有些炸毛,再配上一双红肿湿润的眼眸,活像只炸了毛的猫。 薛蕙看的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他是在让你不要在意那些,在他看来,今日跟明日没什么不一样。就像平常的每一天一样,咱们该吃吃,该睡睡。” 薛莹咽了口口水,润了一下干涩的喉咙:“他……真的不在意吗?” 第678章 人心复杂 蒋玉舟真不在意吗? 薛蕙也说不好。 人心都是复杂的。 即便当下蒋玉舟或许不在意此事,可将来呢? 人不可能永远不变。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薛蕙道,“他如今或许不在意,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薛莹的心沉了几分:“那我……我……” 她有些说不出话。 “可咱们也不应该为了还没发生的事而去忧愁。”薛蕙笑着说,“凡事也不必往坏处想。” “我就是……忍不住去想。”薛莹抱住自己的双膝,将下巴放上去,有些迷茫的看着前方。 “若你不想嫁给玉舟,也可以说。”薛蕙道,“咱们两家是亲戚,他们不会介意。” 薛莹没说话,沉默了许久。 向来都是别人替她拿主意,但这件事,却是需要她自己考虑清楚的。 “离开春还有几月,你有的是时间想清楚,不着急。”薛蕙说。 薛莹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她将脸埋进双膝之间,闷声道:“不管怎么决定,都对不住玉舟表哥。” “你首先要对得起自己。”薛蕙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其次才是其他人。” 薛莹半晌没说话。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难道在别人的眼中,她看起来就是这么好欺负的一个人吗? 可是仔细想想,发生了这种事,对方又是侯爵府,她除了吃闷亏,还能怎么办呢? 她倒是可以向阿姐求助,可她已经麻烦阿姐太多,她哪里还有脸再开口? “我要再好好想想。”薛莹道。 “好,那你再想想,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薛蕙说着,轻轻牵起她的手,抚摸着她手腕上缠着的绷带:“不能再寻死了,知不知道?” 薛莹羞赧地笑了笑。 早时她满脑子里只有自己名声毁了,还是被康奕那种人。 她只觉得天都塌了,无论谁说都听不进去,她一心只想死。 可当碎瓷片真的划过手腕,她感到刺骨的疼,以及鲜血从体内流出来时,她竟会感到害怕。 或许真如阿姐所说的。 她如今寻死了,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薛蕙给薛莹梳顺了长发,又亲自给她抹了发油。 姐妹俩洗漱过后躺上床,又说了好久的话。 直到后半夜两人才沉沉睡去。 可即便睡着了,薛蕙也是睡不踏实的。 她总怕薛莹会趁她睡着,再偷偷起来做什么。 她几乎隔一刻钟便要醒一次,醒来后就摸摸身边的薛莹,感觉到她还在呼吸,这才松一口气。 她就这样持续到了次日天亮。 薛莹醒来时,见薛蕙还睡着,原是想偷偷下床。 她才动了一下,身侧的薛蕙便突然惊醒,一把拉住她:“你去做什么?” 薛蕙人还没清醒呢,却仍死死攥着薛莹的手,眼神里还有半分迷茫。 “我去更衣。”薛莹脸红了红。 “哦……”薛蕙眼前逐渐清明,松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清醒了几分,“披件外衣,别着凉了。” “好。”薛莹点点头。 外面天才刚破晓,清晨的寒意刺骨。 薛蕙昨夜没睡好,原想躺回去再睡一会儿的。 却没想到芸香的嗓音在屏风外响起:“王妃,文远侯府来人了。” 第679章 还敢来 文远侯府的人竟还敢来?! 薛蕙听见这话,整个人顿时清醒,随后便是一阵怒上心头。 “来的人是谁?”薛蕙一面问,一面从床榻上下来。 “是文远侯夫人与世子。”芸香说着,人已经从屏风外进来,“听说文远侯一大早便被陛下叫进宫去了。” “伺候我梳妆。”薛蕙冷着脸道,“我倒要看看,宋琼有几个胆子敢来我面前!” 芸香应了一声,刚要叫人送热水进来,就见薛莹从浴室出来了。 她脸色微微泛着白,眼角眉梢都写着惊慌与不安。 “你就在屋里等我,哪也不要去。”薛蕙对她道。 “不!”可薛莹却咬着牙,握紧双拳,一字一句道,“我要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薛蕙皱了下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很快,丫鬟们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她们二人洗漱梳妆。 宋琼与康奕母子俩在薛老太太那里,薛家上下所有人也都过来了。 偌大的厅堂一时间竟显得有些拥挤。 薛老爷与薛老太太高坐上首,左右两侧分别是薛不为兄弟俩以及潘氏甘氏。 薛荣夫妇则是站在薛有为身后。 宋琼坐在左下首,手里端了盏茶,略带歉意地朝薛老太太道:“昨日是我这儿子吃醉了酒,那些个不懂事的丫鬟小厮竟也偷懒没拦着,才让他闯进了三姑娘的房里,发生了那等事。” 她虽说着道歉的话,可面上却无半点歉意。 薛不为夫妇气得要死,可还维持着体面,冷着脸不说话。 薛老太太则是冷笑一声,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略知一二,昨日之事的确是世子的错,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那是自然的。”宋琼说着,就扫了眼四周,没瞧见薛莹的身影,便道,“不知三姑娘在何处?既是要道歉,自然也要她本人在这儿吧。” “世子对我们三丫头做了那种事,她哪里还会来见你们?”甘氏难得替薛莹说了句话。 话音才落,就有丫鬟进来禀:“王妃与三姑娘过来了。” 闻言,屋里众人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薛老太太皱紧了眉,心中责怪着薛莹怎么还敢来? 宋琼则是心里打着鼓。 薛蕙在这里,也不知她的目的还能不能达到。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薛蕙带着薛莹过来了。 她们姐妹俩生的并不像,薛蕙那张脸生的国色天香,明媚张扬,像是盛开的牡丹一般。 而薛莹则像是夜里静静盛放的昙花,皎洁如月,清润娇憨。 此时薛莹学着薛蕙那样,挺直了腰板,目视前方,神色坚定有力,即便是被众人打量着,她也没露出半点怯意。 她们俩一出现,康奕的眼神便不自觉黏了上去。 他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贪婪与露骨的欲望。 薛莹只觉得这眼神叫人恶心。 “王妃来了。”宋琼从椅子上站起身,笑着问好。 薛蕙目光冰冷,厌恶道:“你们母子倒是脸皮一个比一个厚,竟还敢来薛家。” 第680章 不要脸的极限 宋琼脸上的笑僵硬了一瞬:“昨日的事,是我儿子做的不对,我们是特意来赔礼道歉的。” “你们坏了我妹妹的名声,一句轻飘飘的赔礼道歉便想完事?”薛蕙冷冷道。 “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宋琼道,“不论是金银珠宝,亦或是其他什么,只要我们能满足的。” “谁要你们的东西!”薛不为终于忍不住,怒骂出声,“你们给我滚!” 潘氏红了眼眶,捂着嘴说不出话。 薛老太太目光如炬,语气阴沉道:“我们薛家还不缺你们这点东西。” 自始至终都没开过口的薛老爷忽地沉声道:“东西我们不要,昨日世子哪只手碰了我的孙女,便将手留下来,这件事就此作罢。” “什么?!”宋琼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敢开口,怒道,“你们别欺人太甚!” “哼。”薛蕙冷笑一声,“这可不是在跟你们商量。” 康奕既然敢进薛家的门,她就不会让他完完整整的出薛家大门! “我看你们谁敢!”康奕大言不惭地叫道,“若叫太后娘娘知道了,她不会放过你们!” “我道你们怎么敢算计我妹妹,原来是傍上了太后娘娘啊。”薛蕙冷眸微眯,泛着寒光。 提起吕太后,方才气焰还嚣张的甘氏顿时就败了下来。 虽说薛蕙是王妃,可谁不知道吕太后跟萧纪在朝中分庭抗礼? “我们康家到底还是勋爵世家,你们随随便便一句话便想要我儿子的命,就算你们有王爷做靠山,这理也说不过去!”宋琼好似有了底气,声音陡然拔高。 康奕的视线则是在薛莹身上打了个转,淫笑道:“我今日是来提亲的,她既与我有了肌肤之亲,我理应负责,明日我便着人过来,一顶轿子将她抬进侯府去。” “你们……!”薛不为气得气血上涌,目眦尽裂,“你们欺人太甚!” 连不想管此时的薛有为都忍不住道:“我们就是一根白绫将她绞死了,也不可能让你们抬了去!” 薛荣始终没开口,像死了一样。 康氏急的不行,可却不敢说什么。 薛莹气得头脑发昏,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你做梦!” 她原想吼回去,可一开口语气里全是哽咽:“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嫁给你!” 薛蕙更是气得想拿把刀砍了康奕,她握着拳,正想上前去狠狠给他一巴掌时,身后突然飞速窜出一道身影。 那身影径直朝康奕扑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一把将康奕扑倒,同时挥拳狠狠砸在康奕脸上,口中怒吼: “王八蛋!” 他身形虽然瘦弱,可骑在康奕身上,却打得他还不了手,只哀声痛呼:“娘……娘救我!” 宋琼这才像是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去拦。 薛蕙大叫一声:“芸香!” 芸香立刻冲上前,一把抱住宋琼的腰。 薛蕙趁此功夫上去,高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抽在宋琼的脸上,发出一声巨响。 薛莹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厅堂乱成一团。 而刚才那冲出来打康奕的人,竟是蒋玉舟! 第681章 打架 蒋玉舟是读书人,从不屑与人动手。 他有着读书人的风骨与清傲,往日里别说是同人打架,就算是急眼都少之又少。 而今他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发疯般的朝康奕脸上打,那恶狠狠的模样与平时的他全然不同。 薛莹手脚冰冷,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模糊。 薛老爷淡定地坐在软榻上,云淡风轻的看着底下拉偏架的人。 估摸着差不多了,他才淡淡发话:“荣儿。” “祖父。”薛荣从康氏面前走开,应了声。 “去把人拦下来。”薛老爷指了指还在拼命打康奕的蒋玉舟,“别让他伤了手。” “是。”薛荣到底年纪比他们二人都大,平时走南闯北,手上力气也大。 他上前按住蒋玉舟的肩膀,同时握住他高抬要往下砸的拳头,低声道:“够了,他已经晕过去了。” 康奕一脸的鲜血,人早就晕了。 康氏看见这一幕,皱着眉背过身去,抬手捂着胸口,有些想吐。 蒋玉舟脸色又狠又白,眼底的戾气还未褪去,胸口一起一伏,喘着粗气,但紧握的拳头却缓缓松开来。 “我的儿啊!”宋琼钗环掉了一地,发髻也松垮,脸上还有清晰可见的五个手指印。 她哀嚎着大叫:“我的儿!你……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打侯爵夫人和狮子!” 她哭着瞪向周围的人。 薛蕙握了握手掌,方才打宋琼太用力,以至于现在掌心还疼得发麻。 “你不是喜欢告状吗?”她冷笑道,“如今你便可以进宫去告状,看看吕太后会说什么。” 谁不知道昨日发生在文远侯府的事? 宋琼不夹着尾巴做人便也罢了,竟还敢上门来挑衅。 没杀了她都算仁慈了! “来人!”薛蕙高声道,“把他给我扔出去,要死也别死在薛家!” 立马就有两个粗使婆子进来,将地上晕过去的康奕架起来,拖着朝外走。 宋琼见状,一把推开还抓着自己的芸香。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恶狠狠瞪着薛蕙:“你给我等着!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薛蕙同样瞪她:“这句话我也送给你。伤害了我妹妹,你以为自己还能善了?” 宋琼没再说什么,追着康奕去了。 打了康奕一顿,心里的恶气虽是出了。 可宋琼要是真的进宫去告状,吕太后降下责罚,薛家又怎受得住? 薛老太太担忧地看了一眼薛蕙,还没开口,就听见一旁的蒋玉舟道: “外祖母,人是我打的,便是宫中贵人要降罪,我也一力承担。” 薛老爷看了他一眼,眸中带着赞赏。 薛不为感激地道:“你是个好孩子。” 他哪能不知道,蒋玉舟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薛莹。 “这件事孰是孰非,陛下心中自有决断。”薛蕙眉目阴沉,“就算吕太后要借此发难,宋琼母子也讨不得什么好。” 薛莹的眼前早已模糊一片,泪水打湿了她的眼眸。 她只隐约看见蒋玉舟的身影,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玉舟表哥,谢谢你……” 第682章 少女心动 玉香拿来了止血的金疮药与绷带,而后默默退到了屋外。 房门大开着,丫鬟婆子们都在院中洒扫,只一抬头便能看见屋里两人。 薛莹坐在蒋玉舟面前,拿着自己的手帕,轻轻替蒋玉舟擦着手背上的鲜血。 有些是康奕血,有些是他自己的,混杂到了一起。 薛莹怕碰到他手上的伤口,动作十分仔细。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蒋玉舟望着她低垂的脑袋,好几次想开口,都将话咽了回去。 他并不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他只是有些苦恼,被薛莹看到了自己的这一面。 “你怎么会恰好出现?”薛莹低着头,轻声问道。 “我天不亮便去了漱芳斋买你爱吃的果子。”蒋玉舟轻咳了一声,神色有些许的不自然,“知道康家的人来了,知道他们没安什么好心。” 他本没打算动手打人,可当他听见康奕那些厚颜无耻的话,顿时便失去了理智。 薛莹嘴角微微一弯,她抬起头,杏眸噙着丝丝笑意:“那果子呢?” 蒋玉舟看着她含笑皎洁如月的面孔,一时间心跳如雷,说话都有些结巴:“好像……丢在了地上。” 他的脸有些发烫,不好意思与她对视。 薛莹笑着垂下眸,洒金疮药前,她轻轻说了句:“有些疼,你忍着点。” “好。”蒋玉舟应了一声。 薛莹纤细的手指轻轻扶着他的手背,一点点将金疮药的粉末洒在他的伤口上。 蒋玉舟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手指上,好似连疼意都忽略了。 包扎的时候,薛莹犹豫了一下,没有碰那纱布,而是将自己的手帕缠在他的手上。 做这一切的时候,薛莹的耳尖悄悄红了。 “这两日先不要沾水,免得伤口化脓了。”她轻声说。 “好。”蒋玉舟眉眼轻弯,笑了起来。 * 薛老太太这边。 康氏身子不适,薛荣陪着她回去了。 余下所有人都还未走,在商量着方才的事要怎么办。 虽说有薛蕙顶着,可打了侯爵夫人和世子,始终是个不小的罪名。 甘氏有些不乐意道:“打的时候是出了口恶气,可这打完以后该怎么办呢?那玉舟也是,怎的如此冲动。” 薛有为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人都欺负上门了,难道还要我们夹着尾巴不成?” 甘氏撇了撇嘴,小声嘟囔:“若因此事连累到了我的茹儿怎么办?” 薛老太太冷笑一声,讥讽道:“你的茹儿如今倒是怕连累了?当日她病的要死不活,又是谁救了她?” 甘氏顿时没话说了,薛茹病倒那事,的确是多亏了薛蕙帮忙。 薛不为担忧地看向没开口的薛蕙,道:“阿蕙,你说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横竖是他们理亏在先的……”潘氏小声说着,底气不足。 薛老爷闭目养神,好似没听见他们的话一样。 薛蕙不紧不慢地喝了半盏茶,察觉到薛不为那欲言又止的神色,才缓缓开口:“我不认为玉舟做的有什么不对,即便当时他不动手,我也要让康奕今日横着出去。” 第683章 还是关心的 她这话可不是在开玩笑,她若动了手,只怕比蒋玉舟还要狠。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没用。”薛老爷淡淡开口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文远侯府执意要追究,那咱们就上公堂对簿。” 薛老太太皱皱眉:“可阿莹总归是女儿家,为着这事闹上公堂,她的名声怎么办?” “如今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薛老爷道,“全京城都知道昨日文远侯府发生的事,便是我们不提,别人就不知了?” 他是做生意的人,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有家财万贯,外头人见了他点头哈腰,可背地里指不定会说什么难听的话呢。 况且以薛家如今的地位,即便有那些闲话,也不敢有人来跟前说。 就算薛莹与蒋玉舟的婚事不成,照样多得是人上门来求娶。 他可不担心。 “这几日宋琼没那么多精力来薛家找麻烦。”薛蕙道,“你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便是,不必理会她。” 芸香说了,文远侯今早被建成帝叫进宫,言官弹劾他的折子几乎堆满了案桌。 文远侯尚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哪有功夫管薛家。 听她这么说,潘氏也稍稍放下心来。 转瞬她又开始担心薛蕙:“你昨夜没回去,太妃娘娘不会说什么吧?瞧着阿莹倒是好很多了,要不你就先回王府吧?” 都是做人儿媳的,潘氏知道薛蕙的日子也不如他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好过。 薛蕙也正有这个打算,她起身朝薛老爷与薛老太太行礼:“太妃还病着,我得回去瞧瞧,改日我再回来看望你们。” “去吧。”薛老太太点头。 薛蕙又朝其余人一一打了招呼,这才转身出去。 她原是打算再去看看薛莹的,可听丫鬟说,薛莹正在给蒋玉舟包扎伤口。 想了想,她只差人去同薛莹说了一声,自己则带着芸香回王府去了。 回王府的第一件事,薛蕙便是去了舒太妃那里。 彼时舒太妃已起身许久,穆琬日常为她请了平安脉。 见她眉心微攒,心事重重的模样,便轻声问道:“娘娘在想什么呢?” 舒太妃望着门口的方向,道:“在向薛家那三姑娘的事。” 穆琬也听说了薛莹的事,她道:“王妃昨日赶回去便是为了她,虽说外头的流言蜚语多,可传的各不相同呢。” 她虽不在意外面的传言,但那些流言都传进了王府里,她再是不想听,也听底下人说了几句。 “正是待嫁的姑娘,出了这种事,若是没什么定力的,只怕昨日便要寻死了。”舒太妃轻叹了口气,眉间隐有不忍。 “娘娘是在担心她?”穆琬瞧着她的神色,轻笑道,“您也一样很关心薛家人。” 舒太妃的脸色顿时变得有几分不太自在。 刚要说什么,就有丫鬟进来禀道:“王妃回来了,在外候着给太妃请安呢。” “叫她进来。”舒太妃立马收起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穆琬也敛了笑意,站到她身边。 第684章 向来苛刻 没一会儿薛蕙便进屋里来了。 她先给舒太妃行了礼,又朝穆琬笑了笑:“母亲的身子可好些了?” “只要不受寒,再以汤药辅佐,没什么大碍。”穆琬答道。 “有劳穆大夫了。”薛蕙柔声道。 “薛家的事怎么样了?”舒太妃问道。 “我妹妹如今已经缓过来了。”薛蕙轻声答道。 “那外面的传言……” “传言不实。”薛蕙语气温柔却笃定。 她并未说那日的细节,也没必要说。 “既然如此,那这外头的传言也的确是不可信的。”舒太妃道。 “世人对女子的要求向来苛刻。”薛蕙垂眸,轻声说,“若换做别人家的女儿出了这种事,怕是只有一死保节。” 从前她总怨恨自己为何会出身在商贾之家,自小便要受这些被人轻视的眼光。 而今她又庆幸,幸好是自小便听着这些,否则昨日薛莹要寻死,薛家不会有人拦她。 舒太妃似乎对薛蕙这话很是赞同,她看薛蕙的眼神都变得柔和许多:“别说是没发生什么,便是有了什么,那也不是女子的错。” 薛蕙心暖了暖。 舒太妃虽一向不待见她,但这件事上,两人没什么矛盾。 “你昨夜应当也没睡好,回去歇着吧。”舒太妃瞧着她眼下发青,说道,“晚上也不必过来请安。” 她既发了话,薛蕙自然不会与她客气。 起身行了礼,薛蕙便回四宜堂去了。 荷香文秀等人早就等在了院门口,瞧见薛蕙回来,连忙迎上前去。 “王妃可回来了,三姑娘怎么样了?” “王妃可有好生收拾那登徒子?若碍着面子不好动手,待夜深了我去康家放一把火!” 两人叽叽喳喳围着薛蕙说,一时让她哭笑不得。 “有什么话也等王妃进屋说。”芸香笑道,“堵在这里成什么样子?” 两人这才像是反应过来,忙簇拥着薛蕙进屋。 小月早叫人抬了火盆进来,又烧了地龙,屋里暖烘烘的。 薛蕙人才坐下,热茶便送到了手中。 看着她们三人整整齐齐站在面前,一副等着她开口的样子。 薛蕙忍不住笑了:“叫芸香说给你们听吧,我有些乏了。” 一听她说累了,几人哪还有心思听,就伺候着她梳洗。 薛蕙也的确是累了,昨夜几乎整宿没合眼,早上才刚睡着一会儿,宋琼他们就来了。 她换了寝衣,进了内室。 瞧见床铺还维持着自己昨日离开时的模样,就问要去铺床的荷香:“王爷昨夜没回来歇着?” “王爷昨夜在前院歇的。”荷香答道,“听前院丫鬟说,王爷子时才睡下呢。” 薛蕙没再问什么。 荷香往被窝底下塞了两个汤婆子,替她掖好被角,放了帷帐,这才轻手轻脚退出去。 四宜堂里外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一两阵风声。 或许是回到了这里心也踏实了不少,薛蕙拥着被子很快便睡了过去。 睡的迷迷糊糊之际,她感觉自己被一双手臂揽进了一个滚烫的胸膛里。 第685章 墙倒众人推 薛蕙还没睁开眼,就听见头顶传来萧纪沉沉的声音:“继续睡,别睁眼了。” 她也着实困得紧,往萧纪怀里钻了钻,又沉沉睡去。 两人这一觉睡到了晌午后,薛蕙是被生生饿醒的。 她才一动,身侧的萧纪便醒了。 “怎么了?”他哑声问。 “饿了。”薛蕙闭着眼睛,嗓音软软的。 “你再躺一会儿,我叫人去给你准备吃的。”他笑着说,然后掀开被子起身。 他一动外面的冷气便钻了进来,冷的薛蕙浑身一个激灵。 她裹着被褥侧过身去看他,隔着帷帐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午后的光从琉璃窗格照进来,衬的他的身影隐隐发光。 他低声叫了芸香,吩咐了两句什么,随后又折身回来。 他重新躺回薛蕙身边,将她抱紧。 “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薛蕙笑着问,“平时天不黑都不见你人。” “今日朝中没什么事。”萧纪说道。 “那你没出去应酬?”薛蕙又问,“平日里请你出去的人可不少,今日难得有空。” 萧纪原本揽着她腰的手,轻轻捏了一把她腰间的嫩肉,笑:“明知故问。” 薛蕙痒的不行,在他怀中扭着想躲开他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他的下身。 变化突如其来,让薛蕙身子都僵了僵。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许多,萧纪落在她腰间的手仍在摩挲着,却不知何时变了味。 “还是大白天呢……”她嗫嚅着小声说。 “我知道。”他嗓音暗哑,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薛蕙可不敢再乱动了,生怕他忍不住。 “荷香说你昨夜歇在前院的。”她转移话题。 “你不在府里,我歇哪里都一样。”他低声说。 薛蕙勾了勾唇,无声笑着,眼眸微亮。 “文远侯被弹劾的事,也是你在推波助澜吧?”她道。 “墙倒众人推。”萧纪笑着说,“即便没有我,也有别人。” 只不过文远侯没实权,在朝中威胁不到任何人。 故而没人去理会他。 但有了萧纪这么一牵头就不一样了。 得罪了萧纪还想过安稳日子? 简直是做梦。 “今早发生在薛家的事,那你可听说了?”薛蕙道。 “略知一二。” 他将脸埋进她发间,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越发的有些难耐:“你那个表弟,倒没发现他还有这血性。” “我今日也对他刮目相看。”提起蒋玉舟,薛蕙语气中也有一丝不可思议,“原以为他是个读书人,不屑于与人动手。但今日他冲出来的时候,我都愣了半天。” “你替三妹妹选的这门亲事,倒是不错。”萧纪笑着道。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芸香的声音响起,他们才起身。 萧纪独自去浴室,没叫人服侍。 他今日难得有空,用过午膳后,便去了趟舒太妃那里。 他们母子俩要说说话,薛蕙自然没去掺合。 她派人去打听打听文远侯府。 宋琼今日挨打受辱,定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过去了。 第686章 拔了舌头 薛蕙派了文秀去,她是个生面孔,即便被人发觉了,也不会有人将她与王府联想到一起。 再加上文秀自小习武,鲜少有人能对她造成威胁。 文秀去了两个时辰才回来,天色渐暗。 萧纪正陪着薛蕙下棋,芸香从外进来,轻声道:“王爷王妃,文秀回来了。” 萧纪抬眸看了眼面前的薛蕙:“派她出去做什么了?” “看看文远侯府那边的情况。”薛蕙没瞒着他,“人被我打了,我总得知道他们下一步想做什么。” 萧纪笑笑:“文远侯是指望不上了。” “那不是还有一个吕太后?”薛蕙一面说,一面叫了文秀进来。 文秀浑身的寒气,可她却好似察觉不到冷一样,隔着几步远朝两人行礼:“王爷,王妃。” “打听的怎么样?”薛蕙问她。 “文远侯世子昏迷了许久,晌午过后才清醒。”文秀说道,“文远侯夫人与宋家人吵了一架,似是在怪她们。” 说到这里时,文秀皱了下眉,道:“那宋太太,从前可是能说话的?” 薛蕙怔了怔:“你是说……她如今不能张口说话了?” “她们吵架时,我听着文远侯夫人似乎说了句,‘活该你被拔了舌头’。”文秀道。 薛蕙还没见过她们祖孙三人,可若文秀听的没错,那甄氏难道是流放时出了什么事,才不能再开口了? “后来文远侯夫人进了趟宫,估摸着是想进宫告状。”文秀继续说道,“但是被拦在了宫门口。” 听到此话,薛蕙就看向了一旁的萧纪。 萧纪指尖把玩着白棋,神色漫不经心:“后宫早就乱了,吕太后哪有闲工夫管宫外的事。” 薛蕙原想问宫中又出了什么事。 但转念一想,有兰清在宫里。 就算没事,也能被她搅弄出事来。 “派人盯紧了文远侯府那边。”薛蕙吩咐道,“有个风吹草动都要知会我。” “是。”文秀应了一声,而后退了下去。 萧纪随意放下手中棋子,说道:“何必对他们这么重视,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我知道。”薛蕙说,“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萧纪正要开口,薛蕙好似猜到他要说什么一样,出声打断:“这件事,我想自己来做,若有要你帮忙的,我会开口。” 萧纪轻笑,眸中划过一丝宠溺:“好。” * 接下来的几日王府都还算平静,薛蕙派人回了趟薛家。 薛莹的状态也一日比一日好。 这期间范氏来了趟王府。 午后的两人坐在临窗软榻下,外头出了太阳,窗户开了半扇,倒也不觉得冷。 范氏手中捧着热茶,说起自己听到的那些谣言: “虽说外面的谣言不可信,但那些话传进我耳里的时候,也真着实叫人觉得难听。” 范氏说起来时,面上还有一抹恼怒:“都是女子,怎么造起谣来是半点也不嘴软。” “刀子不落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薛蕙淡淡笑笑,“你何必去跟这些人置气。” 第687章 请她看看 “要不是那些人说话太难听,我哪至于动气?”范氏叹了口气,“昨日我去别家做客,席间听她们将这些事当个笑谈,当时我便没忍住。” 这若是说的毫不相干的人,她或许还不会仗义执言。 偏偏说的是薛莹。 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到了她们嘴里被说的那般不堪。 范氏哪里忍得住? “多谢你。”薛蕙笑着朝她举起茶盏,“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范氏没好气看她一眼,但还是端起面前的茶盏与她碰了杯。 喝了半盏茶后,范氏才看向薛蕙的肚子,说道:“你这成亲也快两月了,怎么还一点动静没有?” 薛蕙放了茶盏,说道:“你与世子成亲多年,不也是去年才生了钰哥儿?” 范氏被说的一滞,解释道:“我是有原因的。” “我成亲时年纪不大,出阁前身子也不怎么好,若早早怀了孩子,只怕连产床都下不来。” 薛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说来她与萧纪的夫妻感情不错,只要没什么要紧事,几乎夜夜都要缠绵。 可她月事都来了两次,这肚子始终没什么动静。 她原是不信外面那些传言的。 当初嫁给宋云书,也是因为二人没同房过,她自然不可能有孩子。 可是现在…… 瞧着薛蕙神色越发沉重,范氏道:“这事虽也急不来,可你还是得请大夫瞧瞧,是不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薛蕙自小身子就好,别说生什么重病了,就连风寒发热都很少。 也就嫁到宋家以后日夜操劳病倒过几次。 没来由的,薛蕙忽然想到去年在万佛寺,她与萧纪一同掉下悬崖,最后在刺骨的冰水重泡了那么久。 莫非……身子是在那时落了疾? 想到这儿,薛蕙的面色都沉重了许多:“或许真是我身子有点问题。” “你们府里不是有位大夫?”范氏道,“听我母亲说,她医术了得,你干脆请她为你把把脉。” 她指的是穆琬。 先前舒太妃提这事的时候,薛蕙没当回事。 而今却有些心动了。 她虽然对这事不急,可也得考虑萧纪。 “回头我请她过来一趟。”她道。 许是看出薛蕙心底隐隐有些压力,范氏安慰道:“你也不必往坏处想。退一万步说,哪怕有什么问题,也能治好。就咱们两家这地位,需要什么名贵的药材都能找到。” 薛蕙笑笑:“你倒是会安慰人。” 范氏朝她眨眨眼:“早点生了孩子,你的位置才能稳定。也免得外头那些人再说什么闲话。” “你又听了什么闲话?” “不就那些?说来说去都是一样的,也没个新花样。” …… 同范氏聊了一下午,留她用了晚膳后,薛蕙才将她送走。 萧纪还没回来,他提前差人递了话回来,薛蕙便没怎么担心。 回了四宜堂,略坐了一会儿后,她还是叫了芸香。 “你去穆大夫那里看看,她若手头有空,请她过来一趟。” “是。”芸香习惯性的应下,而后才反应过来,“王妃可是身子有哪里不适?” 第688章 落下后遗症 “我这一年每每来月信时,都腹痛难忍。”薛蕙道,“从前虽然也痛,却没这么严重。” “先前便让您喝药调理,您偏是不听。”芸香又心疼又无奈,“如今世子夫人说几句,您倒是听进去了。” “好了,快去。”薛蕙笑道。 事关她的身体,芸香自然不敢耽搁。 今夜外面的风格外大,芸香打帘出去时,风吹进来,冷得薛蕙浑身打了个颤。 她突然有些后悔,该明早再请穆琬的。 等了约莫一刻钟,就听见外头有了声响。 没一会儿芸香与穆琬一道进来。 两人身上都带着寒气,荷香连忙端了两杯热茶上前递给她们。 薛蕙面带愧疚道:“这么晚了还请你过来一趟,实在对不住。” 穆琬喝了口热茶,才抬眼看薛蕙:“怎么了?” 她懒得同人寒暄。 “想请你为我把把脉。”薛蕙也开门见山,“我这几月总觉身上不舒服。” 听闻是她身子不适,穆琬神色也严肃起来。 “怎么不早说?”她语气略带责怪,“从何时开始的?” 穆琬将茶杯放下,走上前去。 她不知道是薛蕙要把脉,故而连平常随身携带的药箱也没拿。 芸香与荷香一人守在跟前,一人则去了门口。 当穆琬将手指搭上薛蕙手腕时,她便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没说话,而是凝眉。 屋里其余人大气都不敢出,都静等着穆琬开口。 过了好久,穆琬才看着薛蕙道:“从你那次落水后便开始的?” 薛蕙颔首:“月事前几天便会腹痛,一直持续到结束。” “那次落水后你应当是没好生休养,故而身子落了疾。”穆琬道,“幸好你体质还算不错,也不是没有法子。” 薛蕙眸光微微一亮:“若治好了这病,那孩子……” 她话没说完,穆琬却听明白了。 “服药期间,我会再给你另开一副温和避孕的。” 她说完,看薛蕙的眼神里带了些调侃:“我以为你不在意外面那些谣言呢。” 薛蕙羞赧笑笑:“我倒是不在意,可也得考虑他人感受。” 穆琬撇撇嘴:“王爷催你了?” “他倒是没有。” 她这么说穆琬便明白了。 毕竟日日跟在舒太妃身边,穆琬自然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给你开的药药性都温和,短期内不可能治好,你得做好长久的打算。” “具体要多久?”薛蕙问道。 若是三五年的话……那会不会太久了一些? “至少半年起步。”穆琬道,“你若去年刚出事时自己多重视些,何必拖到如今?” “这次我一定遵医嘱。”薛蕙轻笑,“多谢你。” “没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了。”穆琬说着起身,“隔几日我再替你把脉瞧瞧。” “好。”薛蕙点头,起身要送她。 被她抬手阻止:“外面冷,你好生坐着吧,别着了寒气。” 门口的荷香眼疾手快打了帘,笑呵呵道:“穆大夫,天黑路滑,我送你回去。” 穆琬倒是没拒绝,她回去还要写药方配药,正好一道让荷香带回来。 第689章 你想哪儿去了 穆琬开的药虽然温和,却与平常的药差不多,同样的苦。 哪怕喝完后嘴里含了蜜饯也驱散不了那抹苦涩。 连端上桌的晚膳薛蕙瞧着都没什么胃口,叫人撤了下去。 芸香望着她近来越发削瘦的脸庞,担忧道:“总这样没胃口吃东西怎么行。” “这半碗药下去,便是有胃口也吃不下了。”薛蕙道。 “那咱们院里的小厨房今夜便叫人看着灶火。”芸香说道,“免得您夜里饿了。” 薛蕙原是想拒绝的,可瞧着芸香那紧皱的眉,还是笑着点了头:“你看着安排吧。” 萧纪还不知何时回来,薛蕙早早去洗漱沐浴。 被窝里早被荷香塞了汤婆子,等她躺上去时,里面暖的像是有个火炉。 她才倚着床头看了一刻钟的书,便听见外面传来动静。 是萧纪回来了。 他在外室没瞧见薛蕙,便往内室来。 绕过屏风就看见薛蕙靠在床头,正仰头看他。 她披散着如瀑长发,面容恬静柔和,笑眼如星:“回来了。” 萧纪心微微一软,抬脚朝她走来:“怎么今日这么早便上床歇着了?” 离得近了,才闻见她身上那抹若隐若现的药香味,他眉心就攒了起来:“生病了?” 薛蕙忍不住笑:“你属狗鼻子的?这都能闻到。” “哪里不舒服?”萧纪坐到她身边,低声问。 “一些女子的疾病,没什么大碍。”薛蕙坐起身来,被褥随之从她身上滑落。 她里面只穿着单薄的寝衣。 萧纪拉着被子披在她身上:“叫穆琬来看过了吗?” “当然。”薛蕙点头,“她给我开了药。” 萧纪面露歉疚:“我这段日子太忙,也没顾得上你。” “我这毛病也不是这段时间才有的。”薛蕙安慰他,“从前便有了,只是我自己没当回事而已。如今有穆琬日日为我把脉,你就放心吧。” 她说着,轻轻握住他的手。 刚从外面回来,他周身带着寒气,可掌心却是热的。 “用过晚膳了吗?”她问。 “在母亲那里用过了。”他道。 薛蕙双眸亮晶晶的,朝他笑:“那咱们说说话。” 萧纪看了她一眼,眼神暧昧:“我先去沐浴更衣。” 薛蕙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你想哪儿去了?” 萧纪也笑:“回来前去了趟刑部,衣服上沾染了那里的血污。” 薛蕙一滞,脸庞不自然的红了。 原来是她想多了。 萧纪瞧着她脸蛋的红晕,故意低声问她:“你又想哪儿去了?” “快去!”薛蕙伸手推他,有几分恼羞成怒。 萧纪笑着起身。 约莫两刻钟后,他才从浴室出来。 身上还带着些许潮气,鬓角眉眼都染着湿意,倒比平日里少了些许凌厉。 屋里没灭灯,时辰还早。 他挨着薛蕙坐下,只觉鼻息全是她身上的香气。 他原是没想什么的。 可闻到这味道,立时便有些心猿意马。 薛蕙没察觉出什么,对他说道:“文远侯如今还一脑门的官司呢?” 她想对付宋琼母子,就得确保文远侯没有翻身的余地。 第690章 可大可小 她是躺在被子底下的,只露出脑袋,萧纪半撑着身子靠在她身边,垂眸望着她。 他手指挑了缕她的长发,轻轻把玩着。 “他做的那些事,可大可小。”他说,“经不起查,细说起来不算什么大事,可若有意追究,也是逃不掉的。” 毕竟是沾了人命的,又有百姓去府衙状告,建成帝不得不管。 薛蕙思忖着,说道:“吕太后应当也不会为了他们康家,屈尊降贵的去管这些事吧。” 她倒不是怕吕太后,只是担心吕太后会借着康家这件事对萧纪发难。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萧纪轻笑道,“不必考虑其他。” “事情是要做的,可也不能给人留了把柄。”薛蕙道。 “若需要人手,让文秀去找。”萧纪道。 文秀是他特地派来薛蕙身边的,底下那些人也都知道。 但凡是文秀开口,无人敢不从。 “好。”薛蕙轻笑。 “思远他们已经到了南边。”萧纪忽地说,“南边战事比军报中的更严峻。” 薛蕙神色渐渐凝重:“那他岂不是去了南疆便要上战场?” 虽说谢思远也习武,但远比不上萧纪。 战场上刀剑无眼,但凡他出一点事,只怕国公夫人都要将这笔账算在萧纪的身上。 萧纪却摇了头,眉眼间浮起一丝复杂:“我只答应帮他出京,至于去了南边,将军会不会让他提刀上阵,便是另外一说。” 薛蕙忽地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哪怕去了战场,也不能上阵杀敌?” “送他去战场,是为了让他知道战场的残酷。”萧纪道,“至于能不能去杀敌,便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他身份不一般,将军也不敢冒险。 若他出了什么事,回了京将来也不好对国公爷交代。 “也就是说,他这一趟什么也做不成?” “那也未必。” 萧纪轻轻笑了笑:“我了解他,他多的是法子。” “那你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薛蕙瞪大了眼睛看他。 既不想他因为战事殒命而阻止,却好像又不是那么尽心。 “思远自小便是个有抱负的人,可他的出身便注定了他的不能随性而为。”萧纪说,“我如今做的这一切,是既不阻拦也不助长,至于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全看他自己。” “只能保佑他不要出什么事才好。”薛蕙道。 萧纪忽地俯身靠近她,眼神幽深:“你当着我的面关心别的男人,就不怕我吃味?” 薛蕙先是一愣,而后没好气地推他一把:“我看你是越说越没边了。” 他笑着躺到她身边,双手环住她的腰,低声道:“你确定要一整晚都跟我说别的人吗?” 他身下的变化薛蕙当然察觉的到,她的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几分,脸蛋滚烫。 后面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发生,薛蕙意识沉沦的时候,望着床顶摇晃的帷帐,只庆幸这是张拔步床,够结实。 她晚膳没吃几口,又被萧纪缠着要了好几次,到后面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第691章 觅食 嗓子也干涩的厉害,初时还要隐忍着不敢发出声音。 后来是连半点哼哼声也没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静悄悄的一片,早已夜深。 萧纪去叫人抬了热水进来,然后抱着薛蕙去浴室重新洗了身上。 薛蕙浑身酸软乏力,仍由他也伺候自己一回。 待重新回到床上,床铺已经换了干净的被褥。 薛蕙忽然饿得厉害,腹中空空的,原本该是累的立马倒头就睡,偏偏她翻来覆去饿得睡不着。 此时已经灭了烛台,黑暗中,萧纪沙哑地嗓音想起:“睡不着?” 许是经过方才那些事,薛蕙也没了在他跟前的羞耻心,干脆道:“饿。” 他像是笑了一下,声音很轻:“想吃什么?” “让小厨房随便做些果腹的吧。”薛蕙无力道。 她如今又困又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萧纪也没耽搁,起身又出去叫人。 好在芸香早知道她夜里会饿一样,早早叫人准备好了,只等着她叫。 约莫一刻钟后,两碗香气四溢的鲜香小馄饨便端了上来。 鸡汤煮出来的小馄饨晶莹剔透,汤面上飘着些翠绿葱花点缀,还烫了两颗甜脆挺括的小白菜,叫人食指大动。 薛蕙连床都没下,坐在床沿披着被子,慢悠悠地吃着。 她吃相优雅,不像萧纪那般,几口便吃完了。 等到吃饱喝足,萧纪又给她端来水漱了口,她这才往床的里侧一滚,闭眼就睡了过去。 萧纪放好东西回到床上,她早已睡熟。 他无奈地躺到她身边,替她掖好被角。 * 十月底,京城的第一场雪来的比往年都早。 小月年纪小,正是爱玩的时候。 一大清早便起来,在底下人扫雪清路的时候,她在墙角里捏了好几个小雪人出来。 等到屋里叫人服侍时,她才顶着一张冻得通红的脸庞进屋。 薛蕙坐在梳妆镜前,从镜中看见小月那张红扑扑的脸,便笑道:“听芸香说你一大早就起来在堆雪人。” 小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从前在家时,我阿爹阿娘总带着我捏雪人。” 对于穷苦人家来说,他们自小没什么玩乐,堆雪人是不要银子且最开心的一件事。 她很少提起自己的爹娘,每每说起都忍不住红了眼。 这次说起时,倒是满脸的笑。 “你也许久没回去看看你弟弟了吧。”薛蕙柔声说,“一会儿我要派人去庄子上瞧瞧,你跟着一道回去看看,晚上再一道回来。” 小月先是眼睛一亮,止不住的开心,可转念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只能强压喜悦,摇头道:“不行,我要留在王妃身边伺候的。” 正在梳头的荷香就道:“屋里屋外这么多人伺候,少你一个不少。” 小月怔了一下,随后眸中的光一点点散去。 她年纪最小,又没有伺候人的经验,若非是薛蕙可怜她,她连进王府伺候的资格都没有,何况是做一等丫鬟呢。 芸香瞪了荷香一眼,对小月道:“这些日子没什么事,你早去早回,等着后面要过年了,可就没机会回去了。” 第692章 盟友 小月跟弟弟分开这么久,心里自然是想念的。 “别想那么多。”薛蕙轻声道,“我叫人给你准备好了东西,你回去看看你弟弟,也顺道替我瞧瞧康家的那位姨娘。” 张姨娘如今还养在她的庄子上呢,虽有人专门看顾着,可也时常需要派人过去瞧着。 小月一听是要替薛蕙办事,立马又打起了精神:“是!” 等她走后,芸香才低声说荷香:“你也是,怎么说话还这么直白?往后若还这样,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荷香噘噘嘴:“小月又不会往心里去。” “她是年纪小,可不是像你这样心大。”芸香道,“你这张嘴迟早惹出祸事。” 荷香瘪了嘴:“好好好,那往后我就不说话了,你可满意了?” “荷香。”薛蕙从镜中看她,眼神略带了几分凌厉,“咱们已不是在薛家了,这里是王府,里外都有人盯着,需得谨言慎行。” 芸香说她她是不服气的,可若薛蕙开口,她还是会听。 “我知道了。”荷香低声道。 芸香也没再说她,而是说起张姨娘:“那康大奶奶倒也放心,张姨娘送去庄子上后,她竟一次都没去探望过,甚至也没派人去过。” “她这才是聪明之举。”薛蕙静静看着铜镜,说道,“她知道要取得我的信任不容易,只要她不生异心,我就能保张姨娘一世无虞。她若派人去了,便是说明不相信我。” 盟友间都互不信任,还能成什么事呢? “她瞧着性子软弱,实则也是个有城府的。”芸香说道。 “康家那么多的庶女,宋琼怎么偏就挑了她嫁过来呢?”薛蕙淡淡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正因为康氏聪明,所以宋琼相信她能在薛家能站稳脚跟,有一席之地。 要不怎么当初张姨娘从侯府消失的时候,宋琼能跳脚成那样呢。 就是因为她知道,张姨娘是康氏唯一的软肋。 “那王妃与她相处,日后也得多留些心眼才是了。”芸香皱眉说,“免得将来被她背刺。” 这些不必芸香说薛蕙也会想到。 但她心中仍对康氏抱有一丝幻想。 至少目前的康氏是不敢对她有什么想法的。 用过早膳后,薛蕙先去了趟舒太妃那里。 她们婆媳俩的关系始终不咸不淡的,算不上亲近,却也不算冷漠。 只是日常问个好而已。 “穆琬给你开的药,可有按时服用?”舒太妃一面喝着茶,一面问薛蕙。 穆琬给薛蕙请脉开药一事自然是瞒不住她的。 “一日三顿都不曾少。”薛蕙轻声答。 “你身子骨瞧着不错,好生调理一下,来年我也好抱孙子。”舒太妃眉眼间浮起了抹笑意。 薛蕙只能顺着她的话道:“是。” 她在舒太妃的跟前从来都是低眉顺眼,可她越是这样,舒太妃心中对她的不满便更甚。 “听说你们娘家没有纳妾的习惯?”她故意问。 薛蕙神色略微僵了僵,但还是顺从地答:“是祖母定下的规矩。” 第693章 耿平 舒太妃端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后,才抬眸看她:“那当日你在宋家时,怎么还允许妾室进门了?” 她指的是林歆月。 许久未曾想起这个人,薛蕙都有些记不起她的面容了。 “那时我已决定和离了。”薛蕙手指微微收紧,平静地说道。 因为她不爱宋云书,并且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宋家。 所以不管宋云书要纳几房小妾,她都不在意。 “你倒是敢想敢做。”舒太妃勾了勾唇。 她放了杯子,语气随意地说道:“纪儿是王爷,他如今爱你爱的紧,后院除了你不会有别的女子,可天下男人都一个样。” 她说这话倒是对薛蕙有几分真心的。 她从前是先帝后妃,见惯了这样的事情。 “我明白您是什么意思。”薛蕙垂下眸,语气温柔却坚定,“若将来他要纳妾,我绝不阻拦。” 但他们夫妻的情分,也就到头了。 她向来拿得起放得下。 即便感情再深,只要做了触及她底线的事,她都可以割舍。 舒太妃微微眯了眯眼:“不阻拦的意思,是你同意他纳妾?” “当然。”薛蕙微笑着点头。 舒太妃此时嘴角的笑便多了几分讥讽。 她原以为薛蕙是多清高的人,其实也不过如此。 “回去吧。”她打了个哈欠,下了逐客令,“我也有些乏了,要上床歇歇。” 薛蕙轻轻颔首,起身行了礼后,才转身出去。 走出房门,迎面的寒风袭来,吹的面上一紧。 入眼可见的都是一片霜白,绰约房顶皆是积雪。 薛蕙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抱着手炉,缓缓朝外走。 才走出舒太妃的院子,就看见荷香迎面过来。 她走的有几分急,微微喘着气,脸蛋泛红。 “王妃。”她快步走上前来,来不及行礼,压低了嗓音道,“您派去调查宋家的人回来了。” 薛蕙神色一凛:“人在何处?” “在院里候着您呢。”荷香低声道,“他还带了人回来。” 看来是查到宋家在流放地发生了什么事。 薛蕙没有耽搁,快步朝四宜堂走。 派去的人名叫耿平,是文秀找来的。 调查宋家的事得隐晦,不能叫外人知道。 薛蕙手底下虽也有能办事的,手上功夫却少。 宴息室里,文秀才端了热茶给耿平,还问上几句呢,薛蕙就回来了。 耿平连忙起身行礼:“属下见过王妃!” 他头都不敢抬,态度十分恭敬。 “不必多礼。”薛蕙温声道,“这一趟辛苦你们了。” “为王妃办事,是我等指责,不辛苦。”耿平道。 “坐下说话吧。”薛蕙说着,看了眼芸香。 芸香就退下去,守着门口,免得隔墙有耳。 耿平哪里敢坐,站着回话道:“王妃说过,若查到与宋家人有关的都带回来,属下带回来了一个。” 薛蕙沉了一口气,低声问道:“还查到了什么?” 耿平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犹豫了一下,才道:“那请王妃恕属下冒犯了。” 他道:“宋家那祖孙三人,除却老太太外,其余二人都曾入青楼接客。” 第694章 罪有应得 薛蕙设想过很多种可能。 流放对女子来说向来都不公平。 或许在路上就会发生什么。 到了那些地方,一个女子无依无靠,若想活下来,出卖自己的身体也是常事。 她只是没想到,除了宋云巧,竟然连甄氏…… 薛蕙合了合眼,许久都没说话。 耿平也不敢继续往下说,只等着薛蕙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听见她道:“接着往下说。” 耿平继续道:“宋老太太很会揣度男人的心理,她们在青楼的那些日子,宋云巧几乎满客,许多人都冲着她去。而甄氏虽年老,却因自小养尊处优,去了那样的地方也有数不尽的恩客。” 说到这里时,耿平停顿了一下:“听说是因为她初时不从,咬了恩客,才被拔了舌头。” 听到这里时,一旁的文秀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薛蕙头皮发麻,忍不住握紧了手指。 难怪她们三人能好好的在流放地活下来,甚至还能回京。 她一直都知道宋太夫人阴狠,不择手段。 可是却没想到她会做到这种地步。 她咽了口口水,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了。 “那她们又是如何回京的?”薛蕙继续问,“既入了青楼,应当不会轻易脱身。” “王妃说的没错。”耿平道,“可这宋老太太聪明就聪明在,她们没有一直留在青楼。” 宋太夫人挑了一个商贾家,名唤卢茂,将宋云巧送进去做了妾室。 若是寻常青楼自然不会放过这棵摇钱树。 可宋太夫人当日在进青楼时便说了,宋云巧与甄氏接客的每一分钱她都不收,全部给老鸨。 条件便是等着她们要离开时,老鸨不得阻拦。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们三人才能那么顺利离开青楼。 那卢茂便将她们三人养在了府上,母女两人一道伺候。 而朝廷大赦的圣旨下去以后,宋太夫人便打定了主意要回京。 卢茂哪里肯放人? 为了打消她们的念头,将她们锁在院子里不让出门。 听到这里时,一旁的文秀道:“都不能出门了,那她们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耿平神色有些复杂,道:“听说她们是连夜从卢家出来的,还买通了卢茂身边的人,等到第二日卢家人就在房里发现了卢茂的尸体。再想派人去追时,她们早已逃了。” 薛蕙也想到了这一点,若不是手上沾了人命,她们哪能那么顺利的回来呢。 “你带回来了哪些人?”她问道。 “是卢茂的兄长。”耿平答,“听说有机会可以为弟弟讨回公道,都不用我怎么劝说,他便同意来了。” 其实更多的原因,还是耿平亮出的身份。 他背后可是摄政王。 哪怕远在京城,要想整治流放之地的那些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薛蕙思忖片刻:“你让他写好状纸,去京兆府尹告官,最好再找些人去文远侯府,将事情闹大。” 宋家三人如今可还在文远侯府里呢。 她们的遭遇虽然可怜,却也是罪有应得。 “是。”耿平应道。 第695章 丧门星 卢茂的兄长卢忠在次日一早便敲响了京兆府的鸣冤鼓。 京兆府尹赵宽将人召进去,听闻了卢茂遇害经过,立马便着人前往文远侯府拿人查问。 可派去的衙役却被拦在文远侯府门口,宋琼派人关上大门,怎么也不肯将人交出去。 这若交了,不就证明宋家三人当真杀了人吗? 宋琼可丢不起这人。 康家好歹也是侯府,赵宽再是权势大,也不敢硬闯,只能进宫禀报建成帝。 而卢茂则是找了一群人在文远侯府哭嚎。 流放之地的事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便传开来。 外头指指点点的声音几乎都要传进侯府后院了。 文远侯脸色阴沉地坐在上首,看着底下的宋琼,满脸的厌恶与愤怒:“你们宋家个个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当初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事到如今你倒是怪起我来了?”宋琼也不甘示弱的回怼,“若我兄长还在世,你不照样巴结着他?” “你!”文远侯气得不轻,脸都发白了,指着宋琼大骂道,“我懒得同你争辩,如今京兆府的人就在门口等着,你若再不将人交出去,我一纸休书将你休下堂!” 他本就因为朝中的事愁的焦头烂额,建成帝三天两头叫他进宫,每每去了就是一顿骂。 回来家中竟还有这样的事等着他! “我早跟你说了她们是祸害,你偏不听,还要将她们养在府上,如今可满意了?” 宋琼冷笑:“如今出了事侯爷倒是会将自己撇的干净了,当日我们设计陷害薛莹的时候,您不也没吱声吗?” 薛莹虽是商贾之女,可她背后是薛蕙。 若能攀上这层关系,于康家也是有利的。 只是谁都没想到,薛家早不在意名声,甚至还有个不愿解除婚约的蒋家。 文远侯恨得咬牙切齿,抄起手边的茶杯便狠狠砸在宋琼脚边:“你若再不将人交出去,我便亲自绑了她们三人送去衙门,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起身大步流星出去。 宋琼胸脯一起一伏,气得脸上五官都狰狞了。 余光看见一旁丫鬟唯唯诺诺地像是要说什么,她立刻大发雷霆:“怎么了!难道你也被拔了舌头?” 丫鬟吓得连忙下跪,颤声道:“宋老太太三人在屋外候着要见您。” 宋琼一怔,甄氏也在外面? 那她方才声音吼得这么大,岂不是被听见了? 但须臾后,宋琼又恢复如常。 听见了又如何? 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宋琼抬脚走到软榻旁坐下,叫丫鬟将人请了进来。 没一会儿祖孙三人便进到屋里来。 她们瞧着神色如常,除了甄氏脸色微微发白。 “母亲来了。”宋琼坐着没动,淡淡打着招呼。 宋老太太则是开门见山:“那京兆府尹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她老眼浑浊,却仍旧犀利。 宋琼淡笑道:“还能怎么办?听说赵宽已经进宫去了,只怕再过不久便要拿着文书来敲侯府的门了。到那时我再想拦,便是抗旨。” 第696章 推人顶罪 这话的意思是若真到了那时候,她不会再拦。 毕竟谁都不能重要过她自己。 她可不想为了她们三人将自己赔进去。 宋云巧的脸白了一瞬,眼神也有了细微变化。 卢茂的死,可以说是她亲自动的手。 宋琼观察着她们三人脸上的变化,状似无意地说道:“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若有人将这罪给顶了,我也能设法保下一些人。” 顶罪? 甄氏怔了怔。 这罪要怎么顶? 卢家的人都追来了京城,便是咬死了她们的。 随便推一个人出去,卢家人能罢休? 忽然,甄氏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一抬眼,发现宋琼也宋老太太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令人胆寒的凉意。 她意识到什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没了舌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她们,只觉得朝夕相处的人顿时变得十分陌生。 “若当真要推人出去顶罪,我看,还是我去吧。”宋老太太斜乜着眼看甄氏。 宋琼立马接话道:“您身体年迈,又常年带着病,您若去了京兆府的大牢,只怕两日都挨不过。” 她说完,就起身朝甄氏走去,眼含热泪的握住她的手:“大嫂,你也不会忍心让母亲去顶罪吧?” 甄氏想说话,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嗓子眼,她张着嘴只露出一截只有残根的舌头,怪吓人的。 她惊恐地要挣脱宋琼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 她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宋云巧。 这个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女儿。 可一扭头,才发现宋云巧的眼神更冷。 她事不关己的站在那里,面对宋琼的话没有半点反驳,甚至看向甄氏的眼神里还带了些不耐烦。 “母亲若当真疼爱我,便将这罪给顶了吧。”她说,“我是您亲生的女儿,您也不想看着我被斩首吧?” 甄氏惊得连眼泪都忘了流,只瞪大了眼睛看她。 这就是她自小宠爱着长大的女儿,遇到事了竟还要将她推出去送死! “啊啊……!”她神色激动想说话,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宋琼看着这一切,勾了勾唇,很是满意。 甄氏下意识地想要逃,尽管她经历了那么多,她还是想活。 可要是进了京兆府的大牢,她就是生不如死! 她奋力挣脱宋琼的手,跌跌撞撞就朝门口跑去。 可屋里余下三人谁都没有去追,因为她们知道,甄氏逃不掉。 宋老太太语气平静地说:“就算推了她出去顶罪,可卢家的人想必不会罢休。” 既然都追到京城来了,那自然是想将她们三个都送进大牢。 “只要有人将这死罪顶下来就行。”宋琼道,“其余的,我来想办法。” 宋老太太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没一会儿,外面便传来甄氏啊啊的声音,估摸着被人抓回来了。 宋琼目光落在宋云巧的身上。 她的样貌虽不似薛蕙那般出挑,但好歹曾经也是侯府嫡女,容貌自然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想进高官后院虽不太可能,可寻常当官的,却也最喜欢她这落魄嫡女的身份。 第697章 故人 打定好了主意,宋琼便让她们先回去了。 至于甄氏,自然是单独关了起来。 也幸好她不能说话,连塞嘴都免了。 做完这些,宋琼才想起来问康奕。 自从伤好以后,他便又日日往外跑,整日的不见踪影。 他的新婚妻子日日独守空房,更别提是要给康家留后了。 来回禀的丫鬟说康奕早早便出了门,带着小厮往金凤楼去了。 听到金凤楼的名字,宋琼的眸色沉了沉。 * 文远侯府发生的事自然也传进了薛蕙耳里。 这件事她倒没有过多关注。 只要进展顺利,宋家那祖孙三人都是跑不掉的。 她正窝在榻上看账本,芸香从外进来,手里端了盅刚熬出来的红枣乌鸡汤。 热气腾腾地递到薛蕙手边,她抬眸看了眼,神色有些抗拒: “日日都喝这些汤,我真喝不下了。” 自从穆琬叮嘱了她要好生调养身子后,芸香天天都让小厨房熬炖汤,虽说不重样,可日日这么喝,她是真腻了。 “这都是为了您的身子好。”芸香拿小碗盛了一些出来凉着,“等穆大夫什么时候说您不用进补了,我就不让人炖汤了。” 薛蕙背过身去,佯装听不见她说话。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嘛。 芸香可没想过放过她,端了鸡汤刚想让她趁热喝时,荷香忽然从外面进来。 她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满脸的不可置信: “王妃,您一定想不到要见您的人是谁!” 薛蕙来了兴趣:“谁啊?” “是娇娘!”荷香迫不及待道。 “娇娘?”薛蕙愣了愣。 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说过。 “你说的娇娘,是原先在宋家做妾那个?”芸香反应很快,问道。 “对,就是她!”荷香激动地点头。 被这么一提醒,薛蕙也想了起来。 娇娘原是宋琼送到宋家,给宋云书做妾的。 可是,宋家被抄以后,娇娘不是就离开了吗? 她怎么还留在京城? 还找来了王府。 私心里,薛蕙不愿意见她。 一想到娇娘,在宋家的那些日子就会想起。 可娇娘是个知进退的,宋家被抄后她便没了踪迹,如今寻上门来,许是遇到了什么事。 薛蕙沉默许久,才对荷香道:“可有问她来王府所为何事?” “她说是为了文远侯世子来的。”荷香道,“她似乎知道王妃如今在做什么。” 娇娘是怕薛蕙不见她,才特意补上了这后一句话。 她知道薛蕙要对付康奕,也知道薛蕙做了些什么。 薛蕙眉眼轻眯,一抹冷意悄然划过。 “叫她进来。”她道。 她倒要看看,娇娘到底想做什么。 荷香就转身出去叫人。 不多时,戴着幕篱的娇娘从外进来。 她的身段仍如当初一般曼妙,虽有幕篱遮挡,却也能想象出轻纱后那张脸蛋。 娇娘来不及取下幕篱,便双膝下跪,给薛蕙行礼:“奴婢见过王妃娘娘!” 她语气激动,听得出哽咽。 “娇娘?”薛蕙认出她的声音,微微凝眉,“你为何还在京城?” 第698章 自以为是 当日宋家被抄之时,她虽没管娇娘的去处,但也确保了她不会被流放。 原以为娇娘早已过上了安稳日子,没想到她竟还在京城。 娇娘动作迟缓的将幕篱从头上摘下来,还是熟悉的面容,虽没刻意着粉黛,可她眉眼生的妖娆,自带媚意。 她唇角微微浮起一抹苦涩,轻声回道:“不是我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宋琼手段阴狠,她绝不会放任娇娘离开。 “我的姨娘如今还在侯夫人的手上,我若敢走,我姨娘也活不了。” 宋琼控制手底下庶女的手段几乎如出一辙,哪怕娇娘只是她的侄女。 薛蕙沉了沉脸,低声道:“你既一直留在京城,为何早没来见我?” “我没有脸来见您。”娇娘微微红了眼眶,“当日您帮了我很多,是我自己不争气。” “既然如此,那为何今日又来了?” 薛蕙说这话时,目光一直紧紧锁在娇娘脸上。 但凡她有一丝一毫说谎的意思,她都立刻会被逐出去。 “我听说,金凤楼里有人在寻找有花柳病的姑娘。”娇娘咬了咬牙,娇艳的面上划过一抹狠色,“先前薛家三姑娘的事,我也听说了。王妃一向疼爱三姑娘,她出了那样的事,您定然不会饶了伤害她的人。” 恰巧康奕又是金凤楼的常客,且这些日子老鸨又常派花魁去服侍康奕,目的便是为了留住康奕。 娇娘不是蠢人,她知道有人要对付康奕。 且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薛蕙。 她并不敢确定,所以只能赌一把。 薛蕙神色冷静如常,可看娇娘的眼神却越发的冰冷。 “你仅靠这些便来猜测我的心思,胆子倒是不小。”薛蕙淡淡说道。 娇娘顿时感觉肩上一沉,像是被压了两块巨石,让她连抬头都有些困难。 “我没对任何人说起!”她忙道,“也没人将这些事联想到您的身上,我只是比旁人更心细一些。” 她比旁人更注意康奕,就连金凤楼里那些不会有人注意的人或者事,她都要比别人多一个心眼。 否则她也不会将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你以为这么说便能认定事情是我做的吗?”薛蕙冷眼看着她,嘴角虽然噙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显得有几分冷漠,“你说的金凤楼我没听说过,至于康奕,他是出了名的浪荡子,今日在金凤楼,明日或许就去别的什么楼。想留下他这颗摇钱树,是京城所有青楼老鸨都想做的事吧?” 娇娘一怔。 她没想到薛蕙否认的这么决绝,连一丝机会都不给。 甚至在薛蕙这么说完以后,她都觉得薛蕙说的是有理的。 她今日贸然来找薛蕙,以为是自己有了可以与薛蕙合作的资格。 没成想被薛蕙三言两语便将她的自信心给击垮了。 “王妃……我……”娇娘还想说什么,却被薛蕙抬手打断: “看在你我过去还算有几分情份的面上,今日之事我便不与你计较。” 说到这里时,薛蕙的眼神冷得渗人:“其余的,你若是敢多嘴,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第699章 解禁 薛蕙虽然同情娇娘,但她与娇娘实在也没多少情份。 若因为娇娘这个变故影响了她的整个计划,她也会毫不留情的将人除掉。 等着娇娘离开后,薛蕙才叫了文秀进屋里来。 “派人给我盯紧了娇娘这些日子的动向。”她说这话时语气很冷,“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的计划。” “是!”文秀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沉着脸点了头后,便转身出去。 待到她走后,芸香才沉声说:“王妃,您说方才娇娘说的话,有几分可信的?” 当初在宋家时,娇娘对薛蕙还算衷心。 可她们之间相处到底没多少时日,远远不到看清一个人真面目的时候。 如今娇娘贸然上门,虽说有些鲁莽,却也说明她是真心想与薛蕙合作的。 “即便有七八分,我也不能信她。”薛蕙端起手边已经凉下来的鸡汤,眼睫微垂,“我要做的事,绝不能冒一点险。” 她不能给人留下一点把柄,否则便会祸及己身。 她虽想要了康奕的命,却还不值得为了康奕赔上自己。 “那您的计划……可还要继续吗?”芸香担忧道。 虽说方才将娇娘搪塞过去了,可以她的脑子,她迟早会想明白的。 娇娘如今就是一个不定时的因素,随时可能爆炸。 “只要娇娘不坏事,这计划就还是可行的。”薛蕙喝了一口鸡汤,微微蹙了蹙眉,而后放了碗。 芸香瞧着她的动作,便叫了小月进来,将鸡汤拿下去重新热热。 “不过日后行事还是叫人小心些,别再被察觉出来。”薛蕙叮嘱说。 “是,我会吩咐下去的。”芸香颔首道。 * 文远侯府那边的事晌午才传来。 赵宽抓走了甄氏,宋老太太与宋云巧等人却逃过一劫。 听说杀害卢茂甄氏是元凶。 毕竟这件杀人案离得远,又是一月以前的事,缺少证据,所以赵宽只能暂时将甄氏收押。 至于其余二人,需等到派人前往流放之地查明真相后才会抓捕。 薛蕙得知的时候,只需一想便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甄氏被拔了舌头,口不能言,就这样被推出去做了替罪羊。 “让耿平告诉卢忠,继续在文远侯府门口闹。”薛蕙淡淡对文秀道,“仅凭一个甄氏怎么可能杀得了一个成年男子?” “耿平说,卢忠带着人如今还在康家那里呢。”文秀就道,“听说卢茂的尸体上有许多伤痕,死相颇惨。” 卢忠既千里迢迢赶来了京城,自然是要将杀害他弟弟的凶手绳之以法。 宋家三人薛蕙倒是不担心,她们折腾不出什么水花。 十一月隆冬,此时距离过年倒也不远了。 京城下了几次雪,越发的肃冷。 西北递向京城的折子也终于摆上了建成帝的案桌,另还附了一封家书,给兰清的。 也是因为那封家书,建成帝才终于解了兰清的禁足。 她在椒房殿被关了这么久,出来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召薛蕙入宫。 口谕是晨间递进王府的,薛蕙半个时辰后便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第700章 不能生 到椒房殿时,才踏进院门,薛蕙就看见墙角下那摆着的一排小雪人。 每一个雪人都各有特色,身上还穿了写了名字的衣服。 其中一个胖嘟嘟的雪人被树枝扎的像马蜂窝。 薛蕙走近一看,才辨认出那雪人衣服上隐隐约约写着‘吕’字。 她既无奈又觉得好笑。 这像是兰清会做出来的事。 宫女领着薛蕙进屋去,才打帘往里走,就听见兰清的声音: “这宫中太医虽然迂腐,可医术却是好的,再不然,请穆大夫为你调理身子,总会好起来的。” 薛蕙闻言,正纳闷着兰清是在与谁说话呢,抬脚进去,就看见坐在软榻上的兰清与容妃。 兰清是在自己的寝殿里,她又从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故而此时身上穿着是也随性越好。 反观容妃倒是仔细打扮了一番,穿着件绣金牡丹纹亮缎滚边褙子,领口与袖沿还镶嵌着一圈雪白保暖的狐狸毛。 她学着后宫妃嫔一样,将发髻挽在脑后,朱钗银簪装饰,偏偏那张脸又生的异域风情。 两人一见薛蕙进来,先是眼前一亮,随后笑着打招呼:“王妃来了。” 兰清更是站起身,走到薛蕙跟前,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许久不见,你怎么越发的好看了?” 薛蕙‘扑哧’笑出声:“许久不见,你倒是越发会说好听的话了。” 兰清就扭头问容妃:“你来说,我是恭维她还是说的实话?” 容妃轻笑:“那自然是实话。” 她说话时目光也落在薛蕙脸上。 这些日子的汤药与芸香日日逼着喝的那些大补汤显然是有了效果。 如今薛蕙脸蛋白里透红,莹润泛光,气色大好,从里到外的容光焕发。 “容妃娘娘怎么也学着她来打趣我了?”薛蕙唇角轻弯,笑眼如星。 “我说的也是实话。”容妃笑道。 “坐下说。”兰清拉着薛蕙去榻上一道坐,又吩咐宫女奉了茶后,才将人全都遣退出去。 “方才我进来时,听你们说起什么太医大夫之类的话。”薛蕙手中捧着茶杯,关切地看向容妃,“可是娘娘先前中的毒还未清?” 提起这个,容妃面上的笑便略微淡了一些:“毒倒是解了,只是留了一些后遗症。” “后遗症?”薛蕙微愣,“连太医也没法子吗?” 容妃自己倒是想得开,她笑着道:“有没有孩子,对我来说都没什么。”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是来和亲的,保的是两国友好。 若有了孩子,将来迟早会参与到夺嫡的事情中去。 她的孩子没有任何胜算,甚至可能因此成为别人的炮灰。 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要将他生出来。 薛蕙望着她的脸庞,也察觉到她说这话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难过。 容妃或许无所谓有没有孩子,可不想要,和不能生,终究是两码事。 “要我说还是得怪吕太后!”兰清咬着牙,义愤填膺地说,“要不是她,容妃姐姐哪里会遭这些劫难?” 第701章 是关心她 薛蕙沉默了一瞬,道:“穆大夫对这方面的病症有所研究,下次我进宫时,请她一道与我来。” 容妃也知道自己这次能保住这条命全靠穆琬。 穆琬医术高明,她若肯为容妃想法子,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还是不了。”可容妃还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啊?”兰清不明白,皱眉想要继续劝说,可话没说出口,就被薛蕙打断: “若娘娘当真决定好了,我便不多劝了。” 容妃笑着看向她:“多谢你。” 兰清左看看右看看,一时没明白过来容妃这句感谢是为何。 “还有你。”薛蕙转头对她道,语气颇为无奈,“虽说宫里大家都知道你与吕太后不和,有陛下护着你,有时你也能与吕太后碰一碰。可你在院中堆的那些雪人,也当真太放肆了一些。” 日后但凡吕太后身子有一点不好的,怕是都要怪罪到她身上。 兰清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就是要让她知道,让她夜里连眼睛都不敢合紧了。” 这若是在以前,薛蕙或许就由着她去了。 可这里是后宫,杀人对吕太后而言,还不如她桌上的一道菜重要。 她不能不知不觉的给容妃下毒,且让人查不到任何把柄。 她就能用同样的法子来整治兰清。 她当然不敢真的要兰清的命。 可要一个人生不如死,又是何等的容易? “不管你做什么,都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薛蕙道,“你自小也是在宫中长大的,应当知道那些手段有多狠辣阴毒。” 兰清不说话了。 她沉着脸,有些不高兴。 但却不是对着薛蕙的。 她时常在想,若自己有薛蕙这份小心,是不是当初就不会着了道。 可想归想,她还是没有薛蕙的这个脑子。 “难得她今日恢复自由,咱们聊点开心的。”容妃瞧着她们二人的脸色,忙笑着打圆场,“我瞧着外头还有积雪,不如我们一道去堆雪人吧?” “娘娘大病初愈,还是要多保重身子。”薛蕙温声道。 “我可是自小便在雪窝里滚着长大的。”容妃眉眼一挑。 “我是比不上你们习武之人的身子,如今是一点寒气都受不得。”薛蕙笑道。 还在生闷气的兰清听见这话,就瞧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自然:“方才你进来时我就想问你,你身上怎么有药味,也在喝药不成?” 薛蕙就嗔她:“我还以为你不关心我呢。” “我若是不关心你,何必一大早便叫你进宫来?”兰清没好气道,“宫外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莫不是被那件事气的病倒了?” “与那事无关。”薛蕙摇摇头,“我的身子没什么问题,你不必担心。” “我才懒得担心你呢。”兰清轻哼了声。 薛蕙看出她的口是心非,笑了笑,正要说什么时,有宫女进来,轻声禀道: “贵人,薛答应求见。” “薛答应?”兰清皱了皱眉,看向薛蕙,“你那二妹妹来做什么?我与她可没什么来往。” 第702章 有些陌生 薛蕙约莫能猜到薛茹来的目的。 先前她命悬一线,是薛蕙找人救了她。 后来离宫时,也没等着她醒,两人更是连一句话都没怎么说。 薛蕙不需要她的感谢。 虽说以她的性子,也不可能说得出感谢的话来。 “你若是不想见,便将她打发了吧。”薛蕙道。 兰清对薛茹的印象也不怎么好,她难得今日高兴,可不想因为别人毁了心情。 “你去告诉她,就说我今日在宴客,请她改日再来。”她对宫女道。 “是。”宫女应了一声,而后躬身退下去。 “这位薛答应似乎也是大病初愈。”容妃道,“先前还听说她得罪了太后娘娘,病的差点没了命呢。” “她是活该。”兰清就说,“以为后宫是谁都能进的吗?” 容妃笑笑:“说到底,她也是王妃的妹妹,平日里我若有机会,会照拂她一二的。” “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薛蕙摇着头婉拒,“我与她自小感情便不好,是死对头。” 容妃一愣,顿时有些尴尬了。 她只以为是亲姐妹,即便感情不怎么好,也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兰清顺便叮嘱她:“你日后见了她也只绕道走便是,可千万别被她缠上。” 容妃点点头:“我知晓了。” 而方才那宫女又去而复返,这次脸上都带了些许迟疑:“贵人,薛答应说您若是不见她,她就一直在外面候着,需要派人去赶她走吗?” 屋里三人闻言,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兰清也察觉到了什么,看向薛蕙:“她冲你来的啊。” 她与薛茹可没什么交情,更谈不上什么见不到就不走了。 薛蕙眉眼轻眯,道:“借你地方一用。” 看来她今日不见薛茹,薛茹是不肯罢休的。 她也想想想薛茹到底会说什么。 “去偏殿吧。”兰清道,“我叫宫女给你们端两盆炭火过去。” “不必了。”薛蕙摇头,顺势起身,“不过几句话的事。” 她与薛茹远不到可以叙旧的关系。 临出门时,宫女抱来了她的披风,伺候着她穿上。 一打帘子出去,迎面寒风裹挟而来,如刀子一般锐利,刮得脸生疼。 薛蕙将半张脸拥进披风的那圈狐狸毛里,才抱着手炉朝外走。 芸香过来小心搀扶着她,免得她下台阶时滑到了。 薛茹已被宫女请去偏殿等候。 薛蕙走的慢,也是有意让她等。 待进了偏殿,她先看见了站在殿中等候的薛茹。 只瞧见一个背影。 她身上穿的衣裳显然不如容妃那般华贵,倒显得有些陈旧。 听见脚步声,薛茹回过头来。 薛蕙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次她病的要死不活的时候。 如今她身子虽已大好,但病重过后一时半会儿养不回来。 她下巴削尖,瘦的眼窝有些凹陷,倒衬的眼睛更大,也更无神。 原本姣好的面容此刻也略显疲惫,与薛蕙截然不同。 她看薛蕙的眼神里更是带着无法言说的复杂。 薛蕙望着她的那张脸,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陌生。 第703章 低头 先开口的还是薛茹,她的语气有几分不自在,连看薛蕙都是半垂着眼:“只知道兰贵人是在宴客,不知你也在此处。” 薛蕙勾勾唇,语气讥讽:“薛茹,咱们好歹是自小一同长大,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清楚的很,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 被戳破心事,薛茹面上有些尴尬,她紧紧抓着手中的帕子,微咬了咬唇瓣:“之前的事……我……” 她话没说完,便被薛蕙打断:“你若是想为了那事与我道谢,还是免了吧。” 薛茹原本还有几分苍白的脸顿时变得微红,像是气得,又像是恼羞:“谁说我要谢你了?又不是我求着你救我的!” 她与薛蕙斗了这么多年,虽说从来没赢过,但在她心里,她们两个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可这次薛蕙救了她,她醒来后得知的第一反应不是感激,而是像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 她宁愿薛蕙是来看她笑话的,也不要薛蕙是来帮她。 她们俩该永远都是敌对的关系才对。 薛蕙看着她因为恼怒而泛红的脸,勾了勾唇,道:“这才像是我认识的薛茹。” 不知感恩,没有一点羞耻心。 若真要她跟薛茹从此以姐妹相称,她就感觉浑身恶寒。 薛茹咬紧牙关,气得浑身发抖。 她憋着一股气抬脚就要往外走。 可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转身瞪着薛蕙,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我知道你不想帮我,若没有祖母她们登门去求你,你巴不得我就此死在宫里,可是……” 说到这里,薛茹停了下来,喉间突然发紧的厉害。 她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倔强与不甘。 她咽了口口水,将眼眶里的泪意忍回去,继续说道:“我既已进了宫,于薛家来说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我若在宫里出了事,薛家也不会好过。” 薛蕙转头看她,眼神里已带了几分冷意:“你这是在威胁我?你以为我在乎薛家?” “我不是在威胁你。”薛茹眼眶泛红,死死瞪着双眼,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是在求你。” 她这十几年都在与薛蕙争个高低,她一直不愿服输的原因,是她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争不过薛蕙。 她就是不愿低头。 可这次她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再醒来,忽然就醒悟了。 面子有什么重要的,活着才最重要。 薛蕙沉默着,看薛茹的眼神里第一次带了陌生。 “横竖我已经在你面前丢了脸,我也不在乎了。”薛茹抬手摸了把眼角的泪水,佯装轻松地扬了扬唇,“我不想死在宫里,所以我求你,帮我。” “你当这后宫是薛家,你想进便进,想出便出?”薛蕙冷声道。 “我没想过出宫。”薛茹垂眸,“我只是需要一个靠山。” 被选入宫的秀女无一不有靠山,没靠山的那些也早不知去了何处。 初时与薛茹同住的叶常在还忌惮她几分,后来见吕太后下手毫不留情面,便也明白了什么。 第704章 被摆了一道 薛蕙几次进宫都没去看过薛茹,更是坐实了她们姐妹不和的传言。 可自从薛茹病好以后,原本对她很不客气的叶常在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这也让薛茹意识到,有个强大的娘家是什么感觉。 所以她听说薛蕙进宫,便迫不及待赶了过来。 “你的靠山不会是我,我没那么大的能力。”薛蕙眼角眉梢都是讥讽,“就算我有,我也不会为了你出头。” 这些回答都在薛茹的意料之内,她也没想过自己几句话便能让薛蕙站在她这边。 “我知道从前我做了太多错事,你恨我,你巴不得我去死。”薛茹轻声说道,“即便我如今跟你认错,你也不会信我真心悔过。” “悔过?”薛蕙冷笑,“薛茹,若不是你如今陷入困境,需要我帮忙,你会在我面前低头说这些吗?你一向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即便你把心扒出来给我看,我也不会信你。” 说完这话,薛蕙便抬脚朝外走。 她才懒得与薛茹再说什么。 可走出去后,叫外面的冷风一吹,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回头,看见薛茹慢悠悠从偏殿里出来。 怒上心头,连拳头都不由自主收紧。 薛蕙陡然明白,无论她是不是愿意帮助薛茹,今日见了她这个行为,便已经向外面说明了什么。 她竟然不知不觉间被薛茹摆了一道! “王妃,怎么了?”跟在后面的芸香见她站着不动,怒瞪着薛茹远去的背影,诧异问道。 “我气。”薛蕙气得牙根都痒痒。 “还在气薛答应呢?”芸香道。 薛蕙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冷气,她胸口都气得生疼。 她不光气薛茹,也气自己。 薛茹或许是自带目的,可她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是王妃,不会被牵连。 可薛家不一样。 即便她不想去在意薛家,但薛不为跟潘氏到底还是薛家的人。 还有薛莹…… “我原以为她是个没脑子的才会被算计成这样,合着她是只会算计自家人。”薛蕙咬了咬唇,恨恨道,“她若以后还被人整的要死不活,我才不会再管她!” 芸香听着,就轻笑道:“王妃心善,嘴上虽说着不管薛家,可心底里还是希望薛家好的。” 人就是不能有牵挂,否则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薛蕙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才往主殿去。 兰清还与容妃聊着塞外风光,瞧见薛蕙气呼呼地进来,就惊讶道:“她说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别提了。”薛蕙语气不佳,“我算是被她缠上了。” 兰清忍不住笑:“我方才还提醒容妃姐姐不要被缠上,没想到你精明一世,还被她给算计了?” 看着薛蕙脸色越来越差,容妃就说:“都是姐妹,不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她在宫里好了,王妃在宫外也舒心啊。” 薛蕙正想要说什么,忽地从外面进来个丫鬟,脸色苍白地禀道:“贵人,坤宁宫那边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小产了!” 第705章 皇后小产 这消息惊得屋内三人同时怔住。 兰清更是下意识道:“这跟我可没关系!” 她禁足期间虽然没少给慈宁宫惹祸,但却没想过去对吕皇后怎么样啊。 再说了,她昨晚才解禁,连自己的椒房殿门都没迈出去一步呢。 薛蕙皱眉,对那宫女道:“先将院里那些雪人处理了。” “是!”宫女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出去。 容妃思忖道:“消息既已传了过来,那咱们是不是得过去看看?” “去瞧瞧是怎么回事。”薛蕙道,“免得被人泼了脏水都不知道。” 兰清郁闷的很,她才刚恢复一点自由,就出了这样的事。 不会又有人想栽赃给她吧? 三人一道去往坤宁宫。 彼时太医都已赶了过来,正在内殿里为吕皇后诊治。 可是吕皇后已然小产,血水端了一盆又一盆出来。 薛蕙等人到时,坤宁宫已有其他妃嫔赶了过来。 薛蕙在一众嫔妃间看见了好几张熟悉的脸庞。 陆雨彤作为如今协理后宫事宜的人,自然是陪在建成帝身边的。 其余人则是都候在偏殿。 薛蕙瞧见了谢思怡,看她的穿着打扮,位份也不算太低。 这其中还有一张眼熟的脸。 周涵。 她站在谢思怡的身边,两人瞧着还算亲昵。 甚至在看到薛蕙时,周涵还主动朝谢思怡说了句什么,随后两人一同看过来。 既碰见了熟人,总要过去打声招呼的。 薛蕙与容妃兰清两人说过后,便朝谢思怡走去。 “薛家姐姐。”谢思怡瞧着有几分激动,可是场合不对,她只能强压住喜悦。 “娘娘安好。”薛蕙行了一礼。 “姐姐不必多礼。”谢思怡难得在这里见到宫外相熟的人,她亲切地握住薛蕙的手,眉眼间都是笑意: “你今日怎么进宫了?” 薛蕙看了眼不远处的兰清,说道:“兰贵人禁足多月,我来陪她说说话。” 谢思怡与兰清并无往来,却也听说过她。 “姐姐偏心,怎么也不见得你来瞧瞧我。” 薛蕙轻轻笑了笑,低声道:“下回我带着阿莹一道来看你。” “好!”谢思怡点点头。 因着是吕皇后小产,她们几人也不好聊的太开心。 薛蕙看了眼一旁的周涵。 周涵倒是没说话,只是察觉到薛蕙的眼神后,朝她抿唇笑了一下。 薛蕙淡淡收回视线。 谢思怡虽然单纯,却也能察觉出来薛蕙与周涵之间似乎有些不太对付。 没一会儿,那边来人了。 来的是位老嬷嬷,瞧着像是吕太后身边的人。 她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兰清身上。 “兰贵人,陛下请您过去一趟。”老嬷嬷道。 兰清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 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看向薛蕙。 薛蕙则是朝她点点头,让她放心的去。 吕皇后小产与兰清是没关系的。 她相信建成帝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兰清心里鼓着气,跟着老嬷嬷一道走了。 待进了吕皇后的寝殿,兰清先看见了围站在床侧的一众太医。 第706章 仗责 建成帝与吕太后坐着,陆雨彤则是站在建成帝身侧。 几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尤其是建成帝。 兰清进来时,他便抬眼看过来,眼神冰冷且威仪。 兰清抿着唇,走上前一一行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陛下。” 不等吕太后开口,建成帝便冷声道:“皇后小产一事,可与你有关?” 兰清下意识想反驳,可是想到薛蕙的叮嘱,她只能将怒意都压制下去,平心静气道:“回陛下,此事与臣妾无关。” “无关?”吕太后猛地一拍桌,怒瞪着薛蕙,“既是无关,那你便解释解释,你院中那些小人是怎么回事?” “什么小人?”兰清被问的一脸懵。 陆雨彤好心提醒:“虽说兰贵人将雪人都毁掉了,可那等巫蛊之术,宫中已严令禁止多年。” 兰清这下明白了,他们是觉得自己堆的那些小人克了吕皇后。 她顿时觉得荒谬:“那不过是臣妾被禁足期间无聊堆的雪人而已,哪里是巫蛊之术?” “有什么区别?”吕太后冷冷说,“你用这种阴毒之术日夜咒害,害的皇后小产,还不认罪?” “认罪?”兰清气血上涌,眼前都有些发晕,她看向沉着脸的建成帝,“陛下也认为是臣妾的错?” 她就不信一个人的身子能那么差,差到一个随意堆的雪人都能将她克倒。 建成帝一双眼阴晴不定,叫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他说:“此番皇后小产,即便不是你有意为之,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兰清心底一沉,终究是忍不住了:“你糊涂了!她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她?” “大胆!”陆雨彤急忙斥责她,“兰贵人,注意你的身份。” “来人!”建成帝则是眼里掠过一丝暴怒,“将她押回椒房殿,没有朕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 虽说不是禁足,却也跟禁足没什么差别了,甚至还没个期限。 只要建成帝不开口,她就一辈子都出不来,那跟冷宫有什么区别? 兰清气上心头,咬牙道:“又关又关,你没完没了了?除了关着我你就没个新鲜花样了!” 陆雨彤听见这话,脸上划过一道焦急。 她这么说不是在挑衅帝威吗? 果然,下一刻建成帝看她的眼神便跟冷了:“把她拖下去。” 他指着兰清,眼神冷得像冰:“仗责二十。” 仗责二十! 这可是要命的啊! 陆雨彤想要为她求情:“陛下……” 可话没说完,建成帝便冷冷扫了她一眼。 陆雨彤吓得所有话顿时咽了回去。 吕太后冷笑着:“冥顽不灵。” 有侍卫进来抓住兰清,要将她拖着往外走。 兰清一扭肩,甩开他们的手,怒瞪着建成帝:“你有本事便将我打死了,否则别想让我认罪!我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 说完,她咬着牙转身自己朝外走。 兰清被仗责的事很快便传去了偏殿。 薛蕙听说的时候,心底猛地一沉。 她就知道兰清那个急性子要惹麻烦,却没想到这次连建成帝也不站在她这一边。 第707章 挨了一仗 行刑的地方就在坤宁宫院中,兰清被按在长凳上,身上的披风也被解了下来。 听说了消息的嫔妃们都从殿中出来,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幕。 纵使兰清习过武,身子比一般女子要强健许多,可这二十大板下来,她只怕也要大病一场的。 “我去求皇上!”容妃一咬牙,就要往内殿去。 薛蕙一把拉住她,道:“既是皇上亲自下的令,便是娘娘去求他,他也不会收回成命。” “可难道就要看着兰清被打?”容妃急的直跺脚。 那边第一仗已经打了下去。 一向能忍痛的兰清居然第一仗便疼得叫出了声。 看来这些人是半点没收力,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身上。 兰清察觉出有些不对,她扭头去看那长仗,一旁的侍卫却走上前来按住她的肩,不准她乱动。 又是一仗下来,兰清疼得大喘气,额角汗珠都落了下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容妃看的心惊肉跳,心疼的直咬牙:“这下打下去怎么受得了?” 薛蕙再忍不住,提着裙摆小跑着过去。 立刻有宫人过来拦:“王妃娘娘,这是陛下下的旨,还请您不要插手。” 那边兰清身上已然见了红,她疼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薛蕙眼神一狠:“给我让开!” 她一把推开宫人,冲到兰清身边,恰逢一仗落下,薛蕙扑到兰清身上,替她挨了这一仗。 尖锐的刺痛几乎是瞬间传遍全身,疼得她手脚发麻,不由自主的颤抖。 动手的侍卫们吓了一跳,连忙收了手:“王妃娘娘饶命!” 薛蕙忍痛看向那长杖,只见尖端竟密密麻麻镶嵌着尖锐的钉子,虽只露出一点,可打在身上,只需一仗便足以皮开肉绽。 难怪兰清疼成那样。 薛蕙这一仗被打在后背,她疼得直不起身。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嫔妃们瞧见这一幕,都惊呼出声。 容妃更是赶紧跑过来。 谢思怡也吓了一跳,想要过去,却被周涵拉住。 “王妃!”容妃跑到近前,看着薛蕙疼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庞,“你怎么样?” 薛蕙说不出话,只是摇摇头。 一旁的宫人尖锐着嗓音道:“还不赶紧将王妃娘娘扶走!” 这本是后宫之事,薛蕙没有资格管。 可她硬生生也挨了一仗,回头若叫摄政王知道,追究起来,在场的一个都跑不了。 立刻有宫女上前来搀扶薛蕙,却被薛蕙一把推开,她紧紧护着兰清,咬牙道:“无论兰贵人做了什么,都罪不至此!” “我去求皇上!”容妃红着眼,“二十仗打完兰清哪里还有命在?” 她说完便起身朝内殿去。 宫人皱紧了眉,看向那两个宫女:“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把人拉开。” 她们又要上前来拉薛蕙,全然不顾她身上的伤。 就在薛蕙要继续挣扎的时候,突然像是被人从身后一脚踢开,重重摔倒在地。 薛蕙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从地上被一双有力的手揽了起来。 待靠进他怀中,她才发现来人是萧纪。 第708章 王妃受罚 薛蕙进宫的事,萧纪早朝结束后便知道了。 他猜到是兰清叫她进宫的。 他并未立即出宫,而是在养心殿与建成帝商讨了许久边关战事,以及肃州寄来的家书。 虽是给兰清的,可里面的内容建成帝却已事先知晓。 当然,贺兰雄似乎知道建成帝会看这封信,信中只写了对女儿的思念。 聊了不久,吕皇后小产之事便传来了。 建成帝匆匆离去,萧纪心中隐隐察觉事情有些不对,便留了下来。 当他知道薛蕙也随着一道来了坤宁宫,就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 只是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看着怀中因为疼痛而止不住颤抖的薛蕙,他的心底升起一抹自责。 “你怎么在这儿?”薛蕙咽了口口水,努力将后背那抹疼意压制住,可说话的嗓音仍旧颤的厉害。 “哪里疼?”萧纪眼中是压不住的心疼,小心翼翼扶着她。 “背……”薛蕙拼命忍着,疼得呼吸都重了几分,“那板子有问题。” 兰清比薛蕙更严重,趴在长凳上动弹不得。 随风蹲在她身边,见她疼得半晕半醒。 又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衣服都被打烂了,露出的伤口皮开肉绽。 内殿里的吕太后与建成帝很快也知道萧纪的到来,两人都忙出来。 吕太后看见萧纪就恨得牙痒痒:“摄政王,这里是后宫,你一个外男怎敢擅闯!” 萧纪眼中不含半点温度,眼底充满戾气,阴冷道:“不容本王闯,也闯了多回,不差这一次。” 建成帝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皇叔,后宫女眷众多,你这么硬闯,不好吧?” “本王擅闯后宫一事,事后陛下想如何处罚都行,但是……”萧纪看了一眼怀中的薛蕙,再抬眸时,语气森然,“不知我的王妃做了何错事,要受宫中的刑罚?” 王妃受罚了? 建成帝就看向薛蕙,果然见她脸色苍白,连站都站不住。 那打了薛蕙的侍卫急忙辩解:“陛下,是王妃突然冲出来的,属下躲避不及……” 建成帝薄唇紧抿,缓缓道:“皇叔,此事有误会。” 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薛蕙赔礼道歉,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可显然这事已经触怒了萧纪,不可能善了。 吕太后嘴角勾出一个怪异的微笑:“摄政王既要追究,那哀家便替王妃做主了,将那打了王妃的侍卫拖下去,就地正法。” 薛蕙听着心头一紧,猛地抓住萧纪的衣服,哑声道:“这事与他没关系。” 她并不想因为自己害的一个无辜的人枉死。 那侍卫跪在地上吓得磕头:“太后娘娘饶命啊!” “我家王妃心地善良,不愿牵连无辜之人。”萧纪语气轻蔑道,“皇后娘娘方才小产,太后还是多为她积点德吧。” “萧纪!”吕太后陡然沉下了脸。 萧纪可没理会她,而是看了一眼兰清,继续说道:“不知兰贵人又是犯了何错,惹得陛下要对她动刑?” 建成帝脸上乌云密布:“后宫之事,不劳皇叔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