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在上,病娇王爷开挂了!》 第1章 无巧不成书 月色如银,犹如天幕上倾泻而下的瀑布,穿透了稀疏交错的林叶,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剑,刺破夜的寂静,洒落在姜晼晚那苍白的面庞上,印下片片斑驳的光影。 光线虽然昏暗,但足以勾勒出姜晼晚那宽绰的粗布衣袍下的瘦弱身形。 远远透支的身体,不断发出剧烈的喘息声,仿佛在提示她,若是再不停下休息,下一秒就要窒息。 然而,她不能停下。 四个黑衣男子如同索命鬼魅紧随其后,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森林中回响,每一步都充满了威胁。 姜晼晚的心跳如同擂鼓般急促,她的理智和思考能力早已被恐惧所吞噬,只剩下逃命的本能驱使着她不断向前。 能让她活命的唯一可能,便是地形优势。 光线昏暗,山路崎岖,若能巧妙地利用这险恶的地形藏匿起来,或许就是她的一线生机。 毕竟,这座山是她来过无数次的,再熟悉不过。 心念所向,一路逃亡,早就不记得摔了多少跟头,跑了多远的路,总会到了转角。 “妈的,这婆娘也太能跑了!深山老林,愣是追丢了!” 到底没甩开二人多远,不多时,一个粗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火把的光亮。 "搜!就不信了,掘地三尺,总要给她揪出来!" 为首的黑衣人喘息不止,满脸的不耐烦,他挥手示意手下继续扩大搜索范围。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狠厉,仿佛要将整个森林都翻个底朝天。 姜晼晚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尽量把呼吸声音压到最低,仿佛连心跳都停止了跳动。 她藏身的地方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天然带着空隙,是她早年采药时发现的。 若非她身形瘦小,这空隙实在难以容纳一个成年人。 咔嗒。 姜晼晚的心猛地一沉,她不知道自己藏身方向的林子更深处,是什么人或者动物踩断了树枝,也算是冥冥之中踩断了她的生路。 声音瞬间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他们像是闻到了猎物的气息,迅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 显然不能再躲,姜晼晚只能继续逃,纵然腿已经发软,体力已经到了尽头。 也不重要了,毕竟,前面是断崖。 不算高也不算低,在夜色下倒是更添恐怖。 姜晼晚心想,若真跳下去,生死只能看运气了。 “跑呀!怎么不跑了!老子手上还没有能逃出去的人呢,乖乖认命,老子还能给你个痛快,如今,要不让大伙儿好好怜香惜玉一番,也算是犒劳!” 姜晼晚面前四人均蒙面,只为首的虎口处一道狰狞的伤疤清晰可见。 姜晼晚望着那伤疤,心中更是恐惧。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我与诸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知为何要取我性命。” 为首的那名男子冷冷一笑,“我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问这些不如想想,你得罪了什么人了。” 姜晼晚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在夜风中颤抖,闻言不由苦笑,认命却也不认,毫无留恋般转身跳下断崖。 江晚睁开眼的时候,是传遍全身的酸痛,她下意识伸手摸脖子,原本炽热的猩红似乎从来不存在。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在抓捕毒贩的时候,被刀割断了颈动脉,同事抱着她手足无措的表情还历历在目,断断不该有存活的可能的。 如今这是? 接踵而来的,是莫名传入脑子的记忆。 自己这是,穿越了? 还穿越到原主被追杀的生死关头? 来不及感叹自己命运多舛,只觉得身下软乎乎,暖活活的。 崖下的光线并不好,只能壮着胆子摩挲过去,等确定了是个大活人,不,是个人,不能确定是活人还是刚砸死了才咽气的人的一刻,她整个人汗毛地竖起来了。 这是……恐怖剧本? 完全是凭着良知,好歹是自己砸的,总不能生死不管吧。 再次摸索良久,才算是确认了这个人还活着。 ……还是个男的。 在记忆中搜索,这个位置离原身住所不算太远,到底不能确定这帮杀手什么时候会赶过来,只能连脱再拽,先悄悄离开此地再说。 若是自己,江晚完全有把握把这个男人背回来,毕竟,她的体能是训练过的。 可她现在是姜晼晚,身子太瘦弱了,又经过了这么一场逃亡,等她把人放在床榻上的时候,不只是气喘吁吁,甚至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得不休息一阵。 又从灶台上扒拉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出来的难以下咽的饼子,就着冷水吃了,才算活过来。 天光微微亮,不敢点灯,她轻手轻脚上前,观察起眼前人。 多年刑警的本能,让她轻松地发现眼前人诸多蹊跷。 比如:他穿着不像是山野相间的衣裳,反而像是个练家子,灰色上褂青色下裤,用布条束起袖口裤腿。 再比如:他肤色白皙,五官精致,不像是本地的。身材瘦了些,方才摸起来的手感,又不像是练家子,像是文弱的。 再再比如:他双手细腻,完全跟自己粗糙的手成了鲜明对比,一看就是不干活的。可他穿着,不像是有钱能买人使唤的。 “晼晚,去不去地里?” 只听这大嗓门,就知道是林大嫂叫原主下地干活了。 原主娘死前留下山脚下有几块薄田,起早贪黑地侍弄着,依旧不够果腹。 想着现在屋里躺着个半死不活的大男人,总不能让人看到吧。 江晚小跑出去,“林家嫂嫂,我今儿就不去了,晚些时候要去镇上卖粗布。” 殊不知,在她转身出屋之际,半死不活的男人,肖昱泽,已经睁开了眼。 肖昱泽警惕观察环境后缓缓坐起,他最后的意识是自己莫名在林子里看到黑衣人,踩到树枝暴露踪迹,不得不从山崖下去脱身。 谁知道,被什么东西掉下来砸晕了。 想来,如今是被哪个好心人救了。 “你可别去了。说是镇上闹山匪,不安全得很。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悬赏二百两白银都没找着行踪呢。” 林大嫂也算是看着姜晼晚长大的,娘去了的时候姜晼晚才十一岁。 这五年多来,林家兄嫂没少帮衬着。 “啊?山匪?长啥样啊?”江晚纯粹职业本能,再说了,这屋子家徒四壁的样子,若是有机缘,保不齐就此发达了。 “我昨儿去镇上还真看见告示了。不像是山匪的样子,文质彬彬的生面孔,说是灰色短衫,青色下裤,入室杀人越货的,十几条人命就没了。”林大嫂转头被自己的话逗笑了,“瞅我说的,谁家山匪也没写土匪两个字在脸上。不过那人真是够俊俏的,瞅着也年轻。哪能想到是这么穷凶极恶了?” 江晚听着总觉得这人自己好像见过似的,下意识想回头看看屋里躺着那位。 不止是江晚,就连屋里正在躺着的肖昱泽,也开始打量起自己出门前随意换上的这身行头来。 灰色短衫?青色裤子,杀人越货? 真是……无巧不成书。 第2章 该来的总会来 “灰色衣服?青色裤子,文质彬彬?还有什么特征和同伙么?十几口人命,一个人就作案了?”江晚眨巴着眼,再次确认,话音隐隐透露出兴奋。“悬赏有二百两呢?那真是富户。” 肖昱泽显然已经顾不得肋骨和腿上的疼痛,挣扎着坐起来。 听着话音,难保外头说话的女人不会拿他去换悬赏了! “没有了吧。你也别怕,咱们穷乡僻壤的,想来土匪都不愿意来的。你只要不去镇上就是了。”林大嫂看着她细问,只以为是小姑娘害怕了,“若是要卖粗布,等几天太平了,咱们一起去。” “嗯,我听嫂嫂的,”江晚点头应下,毕竟这二百两的悬赏,可不是谁都能有福气接着的。 压制着激动的心,目送林家嫂嫂走远,江晚利索地转身进屋,打算看看自己是不是真有福气。 床上的人早就没了踪影,留下的,是半开的窗子和破烂的一只布鞋。 显然,这福气,自己真没有。 江晚安慰自己,横竖现在这个身体,自己也没多大把握,若那个男人真是亡命徒,只怕风险极大,很可能有命挣没命花。 当务之急是,休养体力,天知道那帮人还来不来,此地不宜久留。 殊不知,她若是有前后眼,知道这个翻窗逃走的男人是谁,只怕是要懊恼怎么就让他跑了的。 来人了! 江晚虽然半靠在床边休息,却也正警觉,细微的声音反而引得她起疑。 迅速起身,顺着门缝看去,还是四个人,倒也没穿着黑衣,若不是最前面那人虎口的刀疤,她也不好确定是不是一伙人。 那伙人想来如她所料,上山下搜寻,没发现尸体,这是一路找来了。 不由倒吸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倒是周全,天亮了,知道换身衣服。 江晚起身,屋里小得很,显然能跑的路只有方才的窗子,轻手轻脚往窗边挪。 不用力不知道,再简单不过的翻窗,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显得吃力。 饶是好不容易翻出来,没跑出几步,腿就开始抖得不像话了。 落地的声响显然已经引起了来人的注意,再怎么玩命跑速度也无法提升。 强烈的不祥的预感笼上江晚心头,不会真这么倒霉吧,好不容易穿越了,第一天就挂了? 合着这是自己抽到的体验卡一日游? 【检测到宿主开局即地狱难度,宿主是否激活任务系统,获取“逃得脱”新手大礼包。】 “谁!”江晚脚下不敢减速,被突然冒出来的夹子音激的汗毛竖起。 【检测到宿主智力堪忧,系统特为宿主提醒,若不绑定系统,宿主一个时辰内死亡概率为百分之九十九。】 “去你的智力堪忧!傻子才不绑!”江晚想得明白,现在死和以后给系统当牛马,二选一呗。 那指定选牛马啊,毕竟,上班之后,也当了这么久牛马了,给谁当不是当。 【检测到宿主虽然嘴硬,却真诚绑定系统,已为宿主下载新手大礼包。请稍后,加载中。】 江晚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杀手跟自己的距离不过五米,“快些,我马上就要挂了!” 【检测到宿主急躁,正在加载中,请耐心等待。】 江晚算是看出来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再怎么挣扎,也总有体能耗尽的时候。 好消息是,在她最终力竭摔倒的时候,所谓的大礼包总算是加载好了。 坏消息是,她并不知道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大礼包怎么用。 【考虑到宿主智力堪忧,已为宿主自动领取使用新手大礼包。】 江晚不得不承认,这个系统虽然嘴欠又狗血,确实挺能办实事的。 她眼睁睁,不,准确地说是,切身感受到四个人从自己摔倒的身体就这么踩了过去! 那四个人,仿佛根本没看到自己摔了,仿佛自己还在前面跑着似的,就这么向着前面跑去了! 【恭喜宿主,“逃得脱”礼包已经生效。激活新手任务:请查出杀害姜晼晚的幕后凶手,并且取代姜晼晚身份。】 江晚没了力气,又怕来人看不见自己再被踩几脚,往路边爬了几步,靠在树旁喘粗气。 查出凶手不算难,毕竟也算是老本行。 取代姜晼晚身份却不算明白? “怎么就算取代?” 【检测到宿主智力堪忧,已贴心为宿主换“大白话”,宿主请替姜晼晚完成人生剧情,在完成三个任务前,切记不可暴露宿主身份,否则将被系统抹杀。】 江晚咬牙,合着,自己这是来上岗做NPC的? “去你的智力堪忧!三个任务要多久?完成之后呢?”江晚认命道。 【系统结合宿主能力推算,完成任务时间难以保证。完成之后,宿主可无约束享受人生。】 江晚默然,也算是有奔头。 “晼晚,你在这坐着干嘛呢?你家来了好多人,说是你爹接你回去享福的,马车都好几辆,别提多气派了。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林大嫂一路找过来,气喘吁吁,“总算是熬出来了,你娘在天之灵也算放心了。愣着干嘛?快去啊!” 江晚,不,从今日起,她就只能是姜晼晚,在脑子里飞速搜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爹。 原主这个爹,官拜丞相,清流门第,名声极好。 当然,这是外人眼里。 原主记忆里,对这个爹的印象不算多,却极其不好,原主幼时也是和她娘在丞相府住过几年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赶了出来。 甭说是妾室,就连个外室的身份都没有。 多年不闻不问,说得难听了就是弃妇,日子过得拮据,原主娘病重,连药都喝不起,只能原主上山采些草药对付着。 到底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了。 对上号之后,不用想就知道,突然找上门来指定没好事了。 “姜晼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往自己小屋走去。 依旧是自己刚刚离开的巴掌大的院子和房子,现在早就被看热闹的村民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晼晚回来了!” 这么多村民,总是有人眼尖且嗓门大的,这么一嗓子,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第3章 接您回去 "姜二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奴刘氏,受府上指派,专程来接您回去。” 眼前的这位,身着深蓝色绸缎褂子,脚上是精致的绣花鞋,这样的装扮即便是在全村最富庶的门户也做不到。 若不是她自称奴,只凭着穿着,哪有奴仆的样子。 刘氏语气热情,快步上前,却并未见行礼的谦卑姿态。 她一双眼睛透出一股锐利和精明,站到姜晼晚面前,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几眼,眉头不禁紧锁起来。 “你……当真是二姑娘么?怎的如此破衣烂衫,一身泥垢?” 刘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质疑,她看着姜晼晚身上那件破旧不堪的衣裳,衣角还沾着泥土和草屑,脸上更是布满了灰尘,白眼翻得不能再明显。 说罢,竟还拿出帕子,掩住口鼻,往后退了一步去。 “你们不是找姜晼晚么?她就是。” 村民聚集的不少,也热情的很,纷纷作保,姜晼晚么,孤女,这些年在村子里,不少人帮衬着才长大的,错不了。 姜晼晚闻言,低头看了自己的一眼,虽说两场逃难下来,整个人难免灰头土脸,衣衫也有些地方划破了,确实狼狈。 可此人大庭广众这么说出来,再加上这么个嫌弃的神情,她登时觉得嫌恶至极。 “你谁啊?”姜晼晚同样上下打量一番,回报给她一个白眼。 “我方才不是说了,老奴姓刘,奉命接姜二小姐回去。看二姑娘这般样子,不若还是先沐浴,再出发的好。” 刘氏心想,这野丫头穷乡僻壤长大,果然如夫人推测刁蛮少理,却不想,还是这般脏污,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不屑。 若非宸王府也来了人,就在不远处跟着,多少也要给些辰王的脸面,她可犯不着这么客气,直接拖上马车罢了。 这样的野丫头,宸王还愿意娶她为妻,可见当真是病重到了极点,病急乱投医,信了八字之说,其他不挑了。 “哦?你也知道你是奴?瞅你这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卖身给你了呢。”姜晼晚声音不大,侮辱极强,“你且说来,你家主子是哪位,让大家听听,这是谁家的奴仆,这般有礼。大家虽然是庄户人家,却也是知是非的。” 村民们本来就是看热闹,听姜晼晚这么一提,瞬间开始打抱不平,纷纷批判起刘氏来。 刘氏原本想着,能给这野丫头立个下马威,一路回去也消停些。 却不想她看着瘦小破落,却是个伶牙俐齿的,甭说是个野丫头,就是嫡出的大姑娘,跟自己也是客客气气的! 刘氏身后还有不少家丁护院,见刘氏被顶撞,竟是纷纷上前一步。 刘氏心里不满,嘴上却不再显露,摆手示意护院退下,讪讪道:“是老奴找二姑娘心切,错了规矩。二小姐勿见怪。” “我方才不是说了,你且说来,你家主子是哪位!” 姜晼晚把刘氏刚才的话还了回去,只方才护院的动作,足以证明刘氏在府上,在一行人中的地位了。 “二姑娘莫说笑,还能有谁,自然是丞相府姜家,专门来接您回府的。”刘氏见围观者七嘴八舌,扯出一个笑,“人多嘴杂,二姑娘不若进屋再说。” “我哪有说笑?明明是你在同我说笑,合着你们这么大架势,来田间地头,是找官宦人家的女儿呢?丞相,听起来好像官还不小吧?”姜晼晚这次声音更大了些,“丞相女儿丢了,不报官差去寻,偏偏来找我这个吃百家饭的孤女,究竟谁在说笑!” 刘氏侍奉主家多年,自然知道,无论是丞相还是夫人,都是最看重脸面的。 如此下去,若是传开,自己几条小命都不够抵得,可一时语塞,又没有好的办法。 “还是说,有什么事,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不知道的。比如,丞相大人抛弃妻女?又或者,寻花问柳了?” 姜晼晚原身自然知道事情经过,可说到底,这么回去,原身已经不在世上,怎么想不知道。 她自己都替原身觉得憋屈。 “二姑娘!您可不能乱说啊。”刘氏急的嗓门都大了几分,快步上前想捂住她的嘴。 “放肆,你跟谁吼呢!我的嘴岂是你能捂的!”姜晼晚眸色狠厉,“话说回来,我只是聊些闲话而已,怎么你就要捂我嘴了!莫不是我说中了,丞相真就做了什么?” 众村民原本是围观就是想着看看能来接姜晼晚的会是什么人家。 却不想听到的这么刺激,登时默契地停止了七嘴八舌,目光都聚焦在刘氏身上。 刘氏脸色铁青,还是跟在后面的侍女反应过来,上前躬身行礼,“二姑娘赎罪,都是刘妈老糊涂了,冲撞姑娘。还请姑娘宽宥。丞相和夫人还在府上等着,天色不早,不若早些出发才是。” 姜晼晚指了指也跟着躬身行礼的刘氏,“看来是老糊涂了,这不是懂规矩么?丞相府看来真是清廉,这样的老奴还派出来奔走。去吧,备热水,备衣衫吃食。十来年都不急,想来你们主子不差这一会儿。” 姜晼晚沐浴更衣,又吃了一顿饱饭,在刘氏等人恨不得砍死自己的眼神中上了马车。 村民们印象中的姜晼晚,一直身着素色粗布衣衫,整个人都不怎么打理自己,也不爱说话,整日不是这边蹭些灰,就是那边碰些泥的。 见着姜晼晚梳洗完了出来,不少人也是吃惊的。 当真是人靠衣装,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小丫头,出落的这般水灵好看了? 不少大婶婆婆纷纷懊悔,早知道就应该去说亲,给自家小子当媳妇! 转了念又想,姜晼晚居然是丞相的闺女,就算早早提亲,自己小子想来是娶不成的。 马车缓缓前行,姜晼晚不由觉得好笑,丞相府小家子气的很,竟是连身衣服都没带,她现在穿的,应该是方才那个侍女的衣服。 方才上车的时候,看见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自始至终都没下来人,刘氏她们总是不经意地回头看,明摆着有所顾忌。 想来,这群刁奴今日这么一大帮人能由着她出口气,没把她抓了就走,很可能是因着后面的车了。 姜晼晚一路还觉得丞相府寒酸小气,却还是被下了车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4章 当真讽刺 要说世面,姜晥晚自认为还是见过不少。 毕竟前世是刑警,办过不少案子,走南闯北的。 她个人也喜欢旅游,无论是皇家园林还是王府宅邸,都见过不少。 再者,影视剧总算看过不少吧,投入高的剧,排场也大的很。 可丞相府这排场,还是让她震惊。 虽说原身记忆中,这个朝代叫北盛,显然并不存在于她熟知的历史中。 丞相毕竟是人臣,又是自诩清流,民间都传,丞相清正廉洁。 眼前整个丞相府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气派样子,已经步行了约么一刻钟,依旧曲径通幽,不见正堂。 当真讽刺。 “不亏是没见过世面的,快些走吧,夫人还等着呢!” 刘氏被姜晥晚顶撞一番,虽经过一路,愤懑却丝毫不减。 见宸王府的人离得远,沉声催促。 “确实没见过这世面,丞相府如此恢弘大气,想来丞相果然人如其名,姜廉,清廉节俭,有理财之道。” 姜晥晚一路过来,多少听闲言碎语,明白了些。 这是不知道为啥,皇上下旨,让她嫁给宸王。 宸王是个病秧子,保不齐哪天就没了这个事,在整个北盛也算是人尽皆知了。 因着婚期定的急,这才逼着原主这个渣爹接她回来。 一路跟在车队后面的马车,一直跟她们一行人保持着距离。 方才进门遥遥看了一眼,下来的是个中年女人,看穿着样子,跟刘氏差不多。 加上刘氏一路上的顾忌,八成是宸王府的人了。 “二姑娘,我虽然是姜家家仆,到底也算是在主家兢兢业业侍奉二十年,,始终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如今,不得不斗胆提醒一句,丞相乃是朝廷重臣,你的父亲,你如此口无遮拦,直唤丞相名讳,实在是失了家教,有失体统。” 刘氏微抬着下巴,那双眼眸世故而犀利,故作提点状,嘴上却不客气。 姜晼晚早已习惯了刘氏这副瞧不上自己的模样,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不愧是做了二十年的老人,看问题就是准,我确实没家教。” 刘氏面对姜晼晚突如其来的转变,表露出一瞬间的诧异,随即,想着兴许野丫头在田间地头,熟悉的人面前伶牙俐齿也不奇怪。 这儿,是丞相府。 野丫头自然不敢。 “早些知趣,比什么都好。”刘氏眉头微微皱起,带着几分不满和不耐,连头都更加高昂了几分。 姜晼晚站在她面前,身姿如松,目光平静如水,幽幽地开口,“至于你方才所言家教之事,我一会儿见到丞相,自会替你好好问问他,何以至此的。” 刘氏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变得惨白,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便被强烈的愤怒所替代。 她厉声呵斥道:“你!你以为是在穷乡僻壤呢!这是丞相府,你要撒野也得分个地方!” “刘妈妈,你这是做什么呢?这是谁?” 一道清澈而婉约的声音,从走廊的另一头悠然传来引得姜晼晚不由侧目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淡蓝色罗镶花边广袖袍的女子,款款走来。她的步伐轻盈而优雅,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 其发丝乌黑而柔顺,用几只发钗轻轻束起,留下几缕自然的飘落在耳旁,为她的清冷气质增添了几分温婉。 刘氏见状,急忙小碎步上前,脸上立即换上一个讨好的笑容,她微微低头,恭敬地说道:“回大姑娘的话,这是刚接回来的二姑娘。她刚从乡下回来,没见过什么大的排场,所以有些拘谨,奴方才正在引导着她。” 姜晼晚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她的记忆开始与眼前的景象重叠。 这位便是丞相府的嫡长女,姜裕柔。 她仪态翩然,清冷典雅,仿佛一朵盛开的白莲。姜晼晚只看一眼,就觉得,不亏是书香门第教导出来的大家闺秀。 典雅温婉的气质,再加上本就清丽的容貌,眉眼含笑,画里走出般的美人。 “这是我二妹妹?”姜裕柔闻言,一脸关怀的上前,“二妹妹长途劳顿,又不在府上长大,多少有些生疏才是正常。我知刘妈妈是盼望着妹妹早日习惯,可也要循序渐进得好。二妹妹,母亲还在厅上等着呢,不若咱们先去请安,再好生安置。” 姜晼晚不置可否。 这位嫡姐,也不是个简单的,三眼两语就给刘氏开脱出来,又堵了她的嘴。 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来人有何意图的时候,蛰伏观望,也算是不错的办法。 观澜苑。 姜晼晚跟着姜家大姑娘在院里站着,刘氏美其名曰进去通报已经多时,却也不见出来。 众人口口声声说在厅上久等多时的丞相夫人秦氏,是在约么两炷香的时间之后,才姗姗来迟的。 “女儿路上正巧遇到二妹妹,便带着二妹妹给母亲请安,母亲颐安。” 姜裕柔先一步行礼,也算是提点了相关礼节,随后,笑着看着姜晼晚。 姜晼晚面对眼前端着笑,却显然笑容不达眼底的贵妇人,显然做不到姜裕柔那般熟络,微微福身,“见过夫人。” 后者依旧笑得得体端方,“你也算是远道而来,可还顺利。” “顺利。”姜晼晚有当一个合格NPC的自觉性,顺着答话,以便流程顺利进行。 “方才也是问了刘氏一些路上传闻。你既不在府上长大,作为嫡母,总是要多关怀提点你些。”秦氏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摆手示意站在一旁的姜裕柔坐下,却丝毫没有让姜晼晚也坐下的意思。 “你跟你那个娘,离开府的时候,年纪尚小,诸多事情想来并不清楚。如今你能嫁入宸王府做正妃,即是你的福分,也是丞相府带来的庇荫。说到底,以你和你娘的身份,休要说王妃,就是正经门户,也是配不上的。我和你父亲把你的名字,记到我名下,说是这么多年养在我名下,也算是体面些。你也就唤我一声母亲,算是照顾宸王府脸面了。” 说罢,秦氏不再说话,只看姜晼晚的反应。 第5章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姜晼晚眉梢上挑,心道:秦夫人果然配得上丞相,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们把原主母女赶出家门不闻不问多年,如今因为想让原主嫁给病秧子宸王,才接回来。 三言两语间,这意思是还得感恩戴德了? 无耻至极。 “秦夫人,我……” “二姑娘,不可无礼。方才,夫人已经说过了,你该唤母亲才是。”刘妈妈不等姜晼晚说出什么,出言打断。 “母亲,二妹妹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实在不是有心的。请母亲宽宥。”姜裕柔起身上前,“求情”道。 姜晼晚看着眼前搭好的戏台子,默默感慨自己上辈子得亏生活在现代,就这一套,八成得先报考个电影学院才成。 “自然不至于同乡下来的丫头计较。刘氏,这几日二姑娘备嫁,你且跟着去她院子里,严格教导规矩,万不能失了丞相府的脸面。”秦氏盯着姜晼晚,半晌,“跟你那个娘一个样,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是,奴一定尽心,严格教导,不敢懈怠。”刘妈妈生动演绎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笑得牙花子都漏出来。 “丞相到!大公子到!” 走在最前面的丞相一眼看上去,丝毫没有文人气质,身宽体胖,更像个商人。而后面走慢半步跟着的,倒是文质彬彬,想来是府上嫡子,原主的大哥。 “老爷,你来得正好。这是晼晚。”秦氏脸色说不上好,指了指站着的姜晼晚,“我方才正跟她讲,虽然婚期将近,也要好好学学规矩,不能失了丞相府体面。” 丞相并未直视她,“嗯,学着吧,不必过于费心力,到底柔儿的婚事为重。” 秦氏见丞相摆明了态度,笑里多了几分真切,“自然,如此是怕她嫁出去惹出什么祸事牵连丞相府。” “儿子觉得,母亲所言极是。如今姜晼晚已经记在母亲名下,若是有了万一,难免牵连。当严格管教,再让亲信约束着才是。” 姜裕哲作为姜家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一向遵循守礼,上前分析利弊。 “你既然记在族谱上,我姜家就是认了你的。踏实学着,我不指望你光耀门楣,只不拖累丞相府便好。至于你那个娘,不许再提。” 丞相指着下首站着的,刚刚接过来的,亲女儿,一字一句道。 “既然不指望我光耀门楣,丞相大人大可以放我离开。原也不是我愿意嫁去宸王府。丞相夫人方才说的清楚,若不是丞相府,我断断不会有这门婚事。可所谓府福气,谁爱要,我大可以给了去。” 看清一个人尚且不容易,休要说看清一家人。 可丞相一家上上下下,倒是不需要姜晼晚再花费什么心思分辨了,简直势力刻薄刻在了骨子里。 “放肆!你连外室生的都算不上的,贱蹄子,的眼睛长到天上去了!宸王府的婚事,竟还不满意!”姜廉原想着,把贱丫头从乡下接回来,她自然应该感恩戴德,却不想,如此粗鄙。 “父亲息怒,二妹妹八成是想差了,这极好的婚事,天大的福气,怕是烧香都求不来,哪就有不愿意的。”姜裕柔上前安抚,转头低声劝道:“二妹妹,还不快认错。” “丞相大人此言差矣,我绝非不满意,只宸王府贵胄,我有些自知之明,配不上罢了。至于姜大姑娘口口声声说是极好的婚事,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姜晼晚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卑不亢,眼神却十分真诚地落在姜裕柔身上,仿佛在问的不是谁要当王妃的大事,而是谁要吃个果子般无所谓。 “你!”姜裕柔因着丞相嫡长女的身份,从未被人说过一句重话,向来都是众星捧月般,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被怼的哑口无言,只能给秦夫人投去委屈的眼神。 “闭嘴!休要胡说!”秦夫人面对姜晼晚的一再顶撞,端着的贤惠高贵荡然无存,“柔儿是相府嫡长女,不日要嫁给太子殿下做太子妃的。地位尊贵,岂是你个野丫头能比的!” 此话一出,姜晼晚心里顿时笑开花,面上却不显,提高嗓门,一字一句。 “丞相夫人如此说来,姜大姑娘是嫡长女,尊贵,便能嫁给太子殿下。而我,外室养大都算不上的野丫头,便嫁给宸王了?” “来人,请家法,给我狠狠打这个目无尊长,不知尊卑的逆女。” 丞相怒喝,随后目光森然地看了一眼秦氏,后者也意识到方才气急说错了话,后退一步。 “回禀老爷。”进来的小厮不是送戒尺来的,而是赶着通报,真进了厅堂,反而吞吞吐吐。 “说!回话都不会么!”丞相正是气头上,喝道。 “回……回老爷的话,方才宸王府段婆子说是有话要替宸王殿下转告二姑娘,于是在院里候着。这会儿,说是有事求见。”小厮微微颤抖,只觉自己今日上值,点背的很。 显然,方才姜晼晚故意提高嗓门,还是让该听见的人,听了个真切。 也算是正时了姜晼晚的猜想,一路上跟着的,让刘氏颇多顾及的,确实是宸王府的人。 至于为什么派人过来,她暂时想不明白。 姜晼晚自动忽略几人投来要吃了她的目光,既然他们提前搭好了戏台子,自己无法阻止,那就再添上几笔吧。 “请进来。”丞相深吸一口气,重新端上雅正端方的模样,仿佛刚刚的恼怒从未出现过。 “奴才给丞相,丞相夫人请安。”段婆子大方上前,嘴上说着请安,也只是微微颔首,没有更多谦卑姿态。 “免了,奉宸王之命,亲自跟着去接小女,也是辛苦。如今也算功德圆满,可以回去复命了。”丞相淡淡道。 “是,奴才自是来辞行的。另外,还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自是能说的。”丞相笑得勉强。 “姜二姑娘,不日便要与王爷成婚,若是丞相大人真的要动家法,宸王殿下自然没有权利阻拦臣子教女,可话说回来,也请丞相手下留情些,也算是给了宸王府几分薄面。” 姜晼晚心里给救兵段婆子点赞,这是个会说话的,会说就多说点儿。 “自然,只是小女顽劣,教导而已,不至于重罚。毕竟小女以后也代表着宸王府的脸面。真要是做出不得体的事情来,只怕宸王殿下会责怪老夫教女无方。”丞相笑不出来了。 “是,今日之事,奴才回府,定会一字一句告知宸王殿下,也好让殿下记得丞相大人的人情。”段婆子说着,却有似刚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笑道:“自然,丞相大人能将二姑娘割爱许给殿下,依然算是天大的情分了。” 天大两字,说得格外重。 第6章 夜探丞相府 姜晼晚一瞬间,把脑子里悲伤的事情恨不得都想一遍,又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才不至于笑出声来。 段婆子当真是个厉害人物,好言好语之间,就告诉了在场所有人,方才的争执,她不光都听到了,她还要赶紧回去告诉宸王殿下的。 不过,可不能说人家是回去告状,她是赶忙回去赞扬丞相恩情的! “老夫哪里敢跟宸王殿下讨什么人情去。若是小女真能为殿下冲喜,让殿下身体好转,只怕不仅仅是小女的福气,也是北盛的福气了。” 姜廉见眼前婆子铁了心要回禀,虽然厌烦,也只能好声好气请人送出去。 “来人,把逆女关进祠堂,在她没明白什么是祖宗礼法之前,不许放出来,不许给吃喝!” 丞相压抑着的怒火,在目送着段婆子慢慢腾腾走出厅堂后,终于爆发,已经丝毫不顾及身份,指着姜晼晚的手指都在颤抖。 姜晼晚倒是无所谓,一个无神论者,自然不会害怕关祠堂的。 “用不着,我自己会走。”姜晼晚挣脱上前拉扯她的两个膀大腰圆的大妈,“哪是祠堂,带路。” 姜晼晚慢慢腾腾在丞相府里溜达,好一会才到了祠堂。 “方才老爷的命令,姑娘是听清了的。休要为难奴婢们,就踏实进去反思吧。” 姜晼晚看了一眼二人,一路上自己尽量多记些路,东瞧西看,走得慢不说,时不时还问几句这是哪里。 这两位虽然脸色不怎么样,到底也耐心回答了。 “自然。”姜晼晚点头,苦命NPC没必要为难苦命打工人,抬脚进了祠堂。 原主记忆里,离开府上的时间还小,本来就对丞相府没了多少记忆,如今这里,更是全然陌生。 原因无他,原主的身份,是不被允许进祠堂的。 姜晼晚打量四周环境,门已经被两位大妈锁上,整个屋里,除了灵位就是香烛,除了供桌,连个能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姜晼晚内心挣扎半晌,最终在睡觉和道德面前,选择上了姜家供奉列祖列宗用的供桌。 她前半夜得好好休息,后半夜是有要紧行动的。 宸王府,夜色降临,整个王府鲜少有人走动,更丞相府仆妇小厮来来往往比起来,倒是显得些许凄凉。 宸王府,夜幕低垂,星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使得整个王府笼罩在一种深邃而寂寥的黑暗之中。 府内鲜少有人影,只有零星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显得王府空旷而冷清,与不远处丞相府那灯火通明、仆妇小厮穿梭忙碌的景象相比,更显出几分凄凉与孤寂。 “哦?竟有此事。”宸王的声音低沉,他半靠在精致的迎枕上,脸色灰白,隐隐透出一种病态。 他的眉目修长舒朗,眼眸深邃如潭,他纤长的手指把玩着一串无线菩提手串,那手串表面光滑如玉。 每当他的手指轻轻拨动,手串便发出清脆的声音,打破房内的寂静。 “本王只听说,丞相府千娇万宠养大的姜大姑娘是个才气斐然的。却不想,姜二姑娘也是才思敏捷,伶牙俐齿。”宸王摆手,“叫人继续盯着,保证她安全,确保婚事顺利进行。其余,不重要。” “是,定不耽误王爷大事。”段婆子重重点头,方才看上去还有些疲惫之色,如今又昂首挺胸,斗志满满的去了。 段婆子是宸王奶妈,可以说对宸王,比自己儿子付出的更多,更亲近些。 她只以为宸王愿意娶丞相家外面养大的女儿,并且十分上心,先是耗费人力找到姜二姑娘的住处,又是让自己跟着护送,如今又让人保护着,是因为八字相合冲喜呢。 当时老道说得玄乎,无外乎此女命格与殿下相辅相成,难得得紧,若想殿下身体好转,此女必须抓紧嫁入王府。 有她老婆子在,自然不能让姜二姑娘出事。 而段婆子赶忙吩咐下去加强保护的对象……姜晼晚,如今正在丞相府里翻窗出逃,她要完成个大事,夜探丞相府。 姜晼晚推测,原主跟着娘生活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娘不在了,自己生活好几年也风平浪静。 系统让找出杀原主的凶手,想来是跟近期变故有关。 杀人动机是最近产生的,最近关于原主身上的变动,很难不让她联想到婚事。 而与婚事直接相关的,要么是丞相府,要么是宸王府。 来祠堂的路上,经过丞相书房,趁着后半夜,先去看看有没有线索。 书房离祠堂的距离实在不算近,姜晼晚原本想着,都说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后半夜应该是没有什么人的,自己跑去书房轻而易举。 可灯火通明外加偶尔往来的下人,无一不提点着她此次行动的难度。 同样,提醒她的,还有被一阵饭菜香气勾引而响如鼓的肚子。 不由感慨,重活一世,依旧是劳碌命。 上辈子办案盯梢,饥一顿饱一顿常事。这辈子,穿过来已经两天半,只吃过一顿饭外加一个巴掌大冷透的饼子。 理智告诉她应该往书房去,可肚子不允许。 顺着味道,厨房好找得很。 姜晼晚轻轻把窗子推开一条缝隙,看着天色,也就约莫凌晨两点,厨房已经有两个人开始忙碌了。 姜晼晚看准时机,两人背身摘菜的时候,手从窗子伸进去,顺走一碟子奶黄包。 蹲在墙角吃完,一碟子四个都是奶黄包的形状,却不是同一种馅,好吃得很,吃完还想吃。 姜晼晚又蹲守片刻,趁着两人背身,顺出一碟子牛乳糕,把上一个盘子用袖子擦了擦,企图放回盘子摞,主打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谁!” 两个厨子听见盘子响动,追出来看的时候,早就没了姜晼晚的身影,只看到,一只圆滚滚的橘猫在舔地上的盘子。 两人震惊的眼神无以复加,“大橘现在偷吃点心也就罢了,竟能端整盘走?” 而真正罪魁祸首姜晼晚,早就拿着牛乳糕逃往办正经事的路上,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接近书房的时候,牛乳糕刚好吃完。 书房烛火昏暗,投射在窗上,反倒显得里面的两人身影格外清晰。 姜晼晚干脆躲在墙根底下,看“皮影戏”。 “请一定转告殿下,臣忠心日月可鉴。事已至此实属意外。如今王府已经警觉,不敢再妄动。还请给臣一些时间。定当明志!” 第7章 教训刘妈妈 姜晼晚丝毫不用费力,只从声音和“皮影戏”里说话的人坐着的胖颓姿态,就能知道这是丞相本人。 “自会转达,只一样,奉命转告丞相。”回话的人身姿笔挺,坐在丞相对面,语气强硬,“若是丞相有异心或者没点儿办事的本事,想来不用说明,也能明白下场!” “是,是,是。臣明白,断断不敢。”丞相擦了擦额角冷汗,赔笑道。 听着话头,估么着对话即将结束,只怕有人要出来的。 书房附近没什么可以稳妥藏身的地方,姜晼晚不敢再听,往祠堂折返。 祠堂在丞相府最深处,人迹稀少,姜晼晚一路回去反而顺利不少。 真坐回供桌上,还是难以压制自己雀跃的心。 自己运气真是好,线索就这么被自己一次外出给碰了个正着。 丞相为人,自诩清高,又极重家族利益,能让他这么百般保证,小心奉承的,当朝没几个。 而府上掌上明珠要嫁的,十有八九就是了。 如此至少确定一点,丞相肯定不是站在宸王这边的,自己嫁过去只怕不会好过。 横竖自己跟丞相家没什么感情渊源,嫁过去就撇清关系,老老实实做个NPC,再忍一阵子,等宸王那个病秧子早早去了,自己就是王府当家的。 如此,岂不快哉? 姜晼晚一旦想通了,甚至当个NPC也挺好,系统任务做不做都不着急了。 【检测到宿主思想危险,启动惩罚模式。】 姜晼晚没等问出什么惩罚,只觉得一股电流冲荡在全身上下,剧烈的疼痛迫使她蜷缩身体,咬紧牙关,好在一转即逝。 “你做什么!”姜晼晚气得很,自己想想都不成么?这不是正在做着任务呢? 【提示:宿主有逃避任务倾向即会受到惩罚。惩罚方式多种,但整体痛楚叠加。】 姜晼晚松紧握拳几次,才算是从被电的麻木中缓解。 有了这次系统的惩罚,才算是坚定了必须尽早做完任务的决心。 没人能接受,自己的身体,被任何形式的威胁。 “还不起来!谁家做姑娘的不是早早起来,准备给长辈请安的。”来人推开门,原本是站在门口叫起,却不想看到这一幕,几步进屋,放声大喊,“天爷啊,你怎么躺在供台上,不怕惹怒列祖列宗怪罪么!还不快下来!” 姜晼晚是被再熟悉不过的,厌恶的声音吵吵醒的。 完全不需要睁开眼睛看,就知道刘氏在自己眼前聒噪。 姜晼晚揉了揉被吼得隐隐作痛的耳朵,从供台上下来,整理一下被压的褶皱的裙摆,然后把放在一旁的贡品摆放回原位。 心想,正打瞌睡呢,她就来送枕头! 不抓住机会,都对不起天蒙蒙亮,就赶过来教训自己的刘妈妈! “刘氏,你真是越发放肆了!祠堂重地,你也大吼大叫。分明是你不把姜氏列祖列宗放在眼里,不怕列祖列宗怪罪么!” 姜晼晚生怕外面人离得远听不清,特意往门口走了几步,朗声呵斥。 昨儿奉命看管姜晼晚的两个丫鬟和院子里洒扫的,听见祠堂闹出动静,赶紧围过来查看。 “二姑娘,虽说你是未来宸王妃,却也没有在这儿诬陷老奴的道理。明明是你,躺在供台上,老奴情急,提醒你下来,才声音大些。” 门外议论纷纷,刘氏一个眼刀过去,观望的数人瞬间畏缩。 在府上伺候的,谁人不知刘妈妈是最得脸的,平日里作风算半个主子都不过分。 如今新来的二姑娘在祠堂与她争辩起来,难得的奇观,虽然瑟缩,却一个个都没有散去。 “你虽然是府上伺候多年的老人,却也没有攀诬主家的道理。且不说我未来是不是王妃,就凭你信口雌黄,大可罚了你去。” 姜晼晚算是看明白了,刘氏不知道为什么能在秦夫人面前得脸,反正是个绣花枕头无疑了。 “哎呦呦,我的天爷啊。丞相府的二姑娘,虽然不在府上长大,到底也是官家女儿,怎的张口闭口诬陷老奴呢。谁人不知,老奴伺候数十年,一片忠心为了姜家啊。老奴无缘无故,断断不可能去攀诬姑娘啊。姑娘如此狠心,不愿意学规矩,大可去夫人面前回禀,总不该这么说,绝了老奴的活路啊。” 姜晼晚算是没想到,一哭二闹三上吊,从古至今都被广泛应用,连丞相府这么大的门户,也不例外。 一副无辜状,小白莲她是立马学不到位,扮柔弱倒是能有几分。 “我初来乍到的,哪里知道,刘妈妈为何就见我不顺眼呢?总不会是父亲和嫡母的意思,他们能把我记在名下,想来是极爱护我的。一路回府,相府跟着的不在少数,连宸王府,也是有人跟着的,还有木莲村的村民,一双双眼睛都不是摆设。若说刘妈妈对我恭恭敬敬,那是绝不可能的。” “你!就说方才的事罢!扯这些做什么!”刘氏自知不能由着野丫头去查,府上的下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外人的嘴,她堵不住。 “哪就是我胡扯呢,刘妈妈岁数大了,记性只怕不好。明明是你说你攀诬我没有理由啊。这不就是理由?你个人见我不顺眼,不恭敬,我不过说了几句,你就怀恨在心了。”姜晼晚象征性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弱弱道。 “胡说!分明是你!”刘氏音调又高了几分。 “是我什么?我怎么敢睡在供桌上呢?我不怕祖宗怪罪么?供桌摆得好好的,除了你,大家谁看到了。可你在祠堂大呼小叫,惊扰姜氏列祖列宗,大家可都看到了!” 姜晼晚见刘氏眸光飞速转动,胸膛起伏剧烈,想来是思考对策,打算继续分辨。 上前几步,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道:“刘氏,你要想清楚,是认了自己行为不妥好些,还是叫来宸王府分辨一番,坐实你苛待攀诬未来王妃好些。到时候……你那爱护名声的主子,可还要留你?” 第8章 忙点儿好啊 刘妈妈一刹那,如遭雷击,原本还尚存的一丝傲气与尊严,在这突如其来的威胁面前瞬间瓦解。 她的心跳瞬间加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捏住,难以呼吸。 眼前的野丫头,眼神冷冽而锐利,像是寒冬中的冰刀,直刺人心。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超乎她现在年龄的沉稳与睿智,仿佛已经历了无数的风雨,磨砺出了坚韧的意志。 刘妈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此刻的姜晼晚,让她感到恐惧。 “你……你到底要怎么样?”刘妈妈的声音颤抖着,她的气势已经完全被姜晼晚所压制,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嚣张与跋扈。 姜晼晚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脆而坚定:“简单。你显然不是我对手,刘妈妈。你只需本分些,该做什么做什么。我出嫁前,你只管夹起尾巴做仆人就好。” 姜晼晚心说,刘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不把她拿捏住,她敢比容嬷嬷还过分,这些日子还怎么在府上过日子? 刘妈妈被这么多人看着,可谓是颜面尽失,脸上火辣得厉害,做小伏低,“是,是老奴行为不妥当,给二姑娘赔不是。还请二姑娘宽宥。” “无妨。你在府上服侍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你诚恳,也就不与你计较。”姜晼晚向着外面交头接耳且越来越多的人,“都散了吧。此事没必要声张。” 姜晼晚实在佩服,只从围观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看,一个个就差要奔走相告了,就知道刘氏在府上下人里人缘不大好。 谁让她不识趣,非要引战呢。 人群散去,姜晼晚心情大好,吃着厨房给刘氏送来,专门备着准备馋她的点心,一口一个蝴蝶酥,再喝上几口龙井茶,看着刘氏黑着脸给自己示范规矩,好不惬意。 “你这可就敷衍了。我一个乡下长大的,都能看出这跪拜礼不到位。不是我吓唬你,我规矩学不好,以后进了皇宫,是要被责罚的。我的规矩是你教的,那么,是丞相府怠慢圣上,还是你这个老奴怠慢圣上?” 刘氏气的脸上抽搐,最终还是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二姑娘,老奴上了年纪跪拜礼有些吃力。” “哦,那你接着教。”姜晼晚又从旁边的果盘里拿出一颗杏来,一口下去,酸甜的汁水溢满口腔。 刘氏想了想,还是小声劝道:“二姑娘,还是认真些吧。满打满算,离出嫁的日子,不足半月,实在要学的多着呢。” 姜晼晚一愣,她确实知道自己不日就要嫁去宸王府,却不想,只不到半月? 丞相府也是够沉得住气的,俗话说,临上轿现扎耳朵眼就够可以的了。 丞相大人厉害,临上轿,现去找女儿。 “刘妈妈说的是,可当真不是我肯仔细学,自从来了贵府,我是水米未进,连睡觉都没有过。早就没了体力。既然时间紧,你就多讲些吧,讲得细致些,我都听着呢,能学会的。” 姜晼晚是受不了跟着刘氏跪拜着学磕头的,再说了,这种礼节,在影视剧里见过多次,也没什么新鲜的。 刘氏叹气,“二姑娘且看着,老奴再示范一次。” 姜晼晚过着白天听刘氏讲课,晚上偷偷溜出去窥探丞相府的日子没几天,她被人从祠堂带了出来,并安置在了不远处的一所偏僻的院子。 “奴婢名唤红笺,奉夫人之命令,带二姑娘来此处安置,以后便跟在二姑娘身边伺候。另外,夫人还吩咐,这两日,府中有大事,请姑娘不要离开院子。” 姜晼晚打量红笺,身姿窈窕,步履轻盈,穿着月白色齐胸襦裙,肤色白皙,眉眼间柔情婉转,楚楚动人,宛如一朵初绽的白莲,纵然她是女的,也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想要呵护的冲动。 “大事?你可知是什么?”姜晼晚也没对红笺能说出什么来抱有期望,随意问一嘴。” “回姑娘的话,是大姑娘大婚,今日府上忙着准备,明日太子要来迎亲的。” 早已人尽皆知的事情,红笺如实相告。 看着姜晼晚身上,还穿着回府时候的丫鬟衣着,整个人味道都不大好了,指了指院子厢房,“已经给二姑娘备好了洗澡水,旁边有几身衣裳,姑娘选些自己喜欢的样式,这身上的,替换掉吧。” 姜晼晚推门进去,确实有两身衣裳挂在橱子里,一身桃红,一身草绿……材质更是连自己身上已经发臭了的丫鬟服都不如。 非要选也不是不能穿,若说挑个喜欢的,那真是太看得起她“乡下”出来的审美了。 “嗯,这身衣服,你帮我洗了晾晒好,我还要替换着穿的。”姜晼晚转头,吩咐。 “这……不合规矩吧。”红笺总不好直接说姜晼晚身上这身是府上普通的一等丫鬟才穿的,连主子跟前看重的都不能算。 看重的,是可以穿些主子赏赐的料子,做新鲜样式的。 “没什么不合规矩的。统共就这么两身衣服,我倒是觉得,身上这件颜色好些。” 她身上这件,原本是杏黄色齐胸襦裙,现在……已经穿的发灰了。 “是,二姑娘先行沐浴吧,奴才稍后就去洗。奴婢现下伺候姑娘沐浴吧?”红笺自然知道屋里那两身是什么样子,只能点头应了。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你也不用一直跟着我,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叫你。” 姜晼晚赶紧谢绝,她已经尽量说服自己,穿到这个时代就要适应这里的生活习惯,礼教规矩。 可让人伺候着洗澡,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是,奴婢就在院里候着。”红笺福身,后退到院子里一棵桂花树的树荫下。 姜晼晚脱了衣裳,整个人浸泡在水桶里的时候,才觉得周身说不出的乏累。 古代嫡庶尊卑分明,确实是要嫡长女先成亲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赶,丞相府要一周之内先后出嫁两个女儿,不得而知。能知道的,那是府上绝对够忙的。 都忙?忙点儿好啊。 忙了就容易出疏漏,疏漏越多,她调查起来越方便。 “二姑娘,您可洗完了?”红笺在外小声禀告,“夫人差人传话,说是宸王府来人了,请姑娘前去一见。” 第9章 优秀的搅屎棍 “等会儿。”姜晼晚从木桶里出来,站在两件衣服前被逗笑了。 桃红那身,颜色极艳,衣料粗糙些,再加上粗糙的做工剪裁,放在原主长大的木莲村穿着丝毫不违和,姜晼晚甚至觉得,原主之前那件洗掉了颜色的素衣,穿着还好些。 至于那身草绿的,除了有些显老,倒是能上身。 姜晼晚看着好似菠菜精的自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对比了方才那身桃花精,才发现,这件衣服虽然跟桃花精款式差不多,却没有系在腰间的布条。 那桃红色的系上,姜晼晚差点被自己的搭配给笑死…… “二姑娘?”红笺看着来人催促的紧,又催一次。 姜晼晚实在是不能接受这身搭配,把桃红腰带扔一边,任凭自己成菠菜海藻精,推门出去。 红笺和夫人派来催促的小丫鬟见姜晼晚这么一身,相互对视一眼,已然明了。 “不是着急么?赶紧走吧。”姜晼晚也察觉到了两人的眼光,不过她是不怎么在乎的。 毕竟,现在她顶着的是姜晼晚的身份,丢人,也丢的是姜家和原主的人。 二者相比,在宸王派来的人面前,丢人相对比较多的,是府上的当家主母,秦夫人才是。 毕竟自己虽然不是她生的,也一直养在外面,到府上几日了,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比身后的两个丫鬟穿的还差出不少,实在是说不出去。 观澜院里,一片寂静。 秦夫人高坐在正堂,从一清早就收到宸王府派人送来的拜帖,到这帮人进府,不过半个时辰。 拜帖上情真意切写着有要紧事,等她同意了,宸王府上的人过来了,却只说要见姜二姑娘,其他一句不说。 宸王常年病着,乖戾纨绔,性情行事都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怎料手下的人一个个倒是随了主子。 “姜二小姐到!” 小厮的通传声,打破了绝对的寂静,却又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奇巧般,坐在下首的几人立马褪去了方才的沉重,立马活络热情了起来。 “姜二小姐!”段婆子最先上前,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姜晼晚的手。 自然,所有人都一眼看见了姜晼晚这身仿佛五旬老妪的装扮。 “既然晚儿已经到了,有话慢慢说便是。”秦夫人讪讪的笑着,她方才被这一帮不速之客搅合糊涂了,怎么就忘了让人给逆女换身衣服! 回头看向刘妈妈,后者一副没反应过来懊恼的神情。 又看向红笺,红笺则是被伶俐的目光吓得一颤,就差当场跪下了。 “是奴婢唐突了姑娘,实在是情况紧急,请姑娘原谅奴婢。”段婆子说着,便深深福身。 姜晼晚赶紧扶着,“您不必如此。有何急事,可是我如今这样能解决的?” 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对自己不好的人,她睚眦必报,对自己不错的,她绝对的仗义。 至于段婆子也算间接性帮助保护过自己了,断断不会托大拿乔的。 自己在丞相府的情况,想来,段婆子心明眼亮,清楚得很。 “此事,还真的只能求助于姑娘。”段婆子说着,竟是瞬间红了眼眶,“姑娘才回到丞相府承欢膝下不几日,与我家殿下的亲事又近在眼前。原本此事实在不该开口,可奈何王爷病的厉害,整日里清醒的时候都是不多的。只盼着姑娘能有恻隐之心,能提早嫁来王府,宸王府上下,定感激姑娘恩德。” 姜晼晚被这几句说得七荤八素。 若是依着她,自然是要嫁的,恨不得现在就走。 王爷病重了,可得赶着他挂了之前嫁过去,好歹拜了堂,混个王府当家主母当当。 若是没赶上,王爷就没了,自己好像就叫望门寡,以后不去当姑子,也甭想出府上破院子一步了。 可这事情,显然不可能依着她。 不止姜晼晚这么觉得,宸王府跟着一起过来的几位都这么觉得。 段婆子这话说完,几人甚是默契地看向正坐上不疾不徐坐着喝茶的秦夫人。 秦夫人拿着茶杯盖子的手僵在空中,当真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这……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好说什么。母亲,您说呢?”姜晼晚意识到,这是宸王府搭了个戏台子,急忙忙叫了自己来,这是充当客串来了。 她不知道宸王府这是为了什么,总之,自己早嫁晚嫁几天的事,无所谓,干脆十分顺从地配合出演。 “此事非同小可,我虽然是当家主母,可宸王殿下与小女的婚事到底是圣上赐婚,我不好定夺,总要问过老爷才是。”秦夫人面上看不出什么,端着贤惠得体的姿态,“宸王既然身子不适,不若段婆子先回去,等我问了老爷,再差人给你答复吧。 “夫人!宸王殿下断断不能再耽搁了,王府已经差人去皇宫禀报皇上,并且迎下朝的丞相大人回禀了。还请府上尽快定夺!”段婆子言情恳切。 好一个先斩后奏。 此举,直接把丞相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 若是答应,准备好的婚事让太子那边延期,不光得罪了太子,也折了丞相和姜裕柔的面子,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简直比杀了丞相还过瘾。 若是不答应,宸王殿下无论有没有事,都会落得个见死不救的下场。 宫里什么态度姜晼晚不清楚,可若是她是圣上,甭管自己看重不看重自己的儿子,若是有臣子为了脸面对自己重病的儿子见死不救,自己绝对会震怒。 姜晼晚越想越觉得,宸王,是个优秀的搅屎棍。 丞相大人连夜表明的忠心,八成还没来的及证明呢,就被宸王搅合粉碎了! “既如此,想来老爷知道家中有要紧事情发生,自然快马加鞭往回赶。来人,上些茶水,你们再等上片刻吧。”秦夫人话毕,又想起什么,转头吩咐刘妈妈,“你去,库房里把那支百年山参取来,赠与宸王殿下补身。” 刘妈妈应了是,心里滴血,这山参,是极难得的,连大姑娘出嫁都没舍得让她带走,如今,竟是要给了宸王! “老爷到!” 第10章 好恶毒的手段! 丞相一下朝,立马不少官员围上来恭贺丞相府大喜,奉承之徒自然也不在少数。 要说今日,姜廉身居庙堂之高,却是足矣让他被百官奉承。 可说到底,大家也是看着,明日大婚之后,丞相嫡女会嫁给太子殿下做正妃,入主东宫。 太子文韬武略,德行出众,他日登基,丞相便是国丈,那便是一等一的尊贵。 丞相被夸得满面春风,跟着人群说说笑笑走到宫门口,就看见宫门口自家轿子前站着两个小厮。 他倒是认识二人,宸王来下聘的时候,见过,好像是宸王的亲信随从。 “你二人来此做什么?” 宸王病重,一直罢朝的。 可不等他问清来意,就被二人十分“粗鲁”的“塞”进轿子。 而自己家的轿夫、随从,拉扯几下之后,被二人用宸王的名义压下了,只能抬着轿子小跑着往府上去。 而附近人潮熙熙攘攘,却好似全然没看到似的。 方才还围着他恭贺热络,此刻就由着丞相府的轿子,被人催促着,快速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你们实在放肆。本相是朝廷命官,你们在宫门口如此行径,当真以为没有王法了?” 丞相虽然胖,到底是文臣,又加上多年养尊处优,除了嘴,还在负隅顽抗,全身都没有抵抗之力。 全身的肉,被快速行进的轿子颠得乱颤。 他原本想着,宸王如此粗暴放肆行径,挟持朝廷命官,他明日定要弹劾! 可一想起,这位宸王殿下,所做的荒唐事还少么? 弹劾他的折子能从御书房铺到京城门口。 可陛下念着他生母早逝,身子羸弱,从来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最严重的一次,宸王非说要好好试试冲喜准备的棺椁舒不舒服,硬生生躺里头睡了一夜。 最后得出个不甚满意的结论,让府库出钱返工,做了个三倍大的才算心满意足。 传说宸王喜欢得很,又专门去了新棺椁处睡了三日才消停。 为此,御史台联名上书弹劾,就差撞柱子死谏了。 最终,宸王只是收到了一道禁足半月的惩罚。 陛下,竟是连多关上几日,凑个整月都舍不得! 而解除禁足的宸王,非但没有因为此事消停,之 一来二去,连御史台那帮老顽固都懒得弹劾宸王了。 丞相要弹劾的话到了嘴边,又被自己生生咽下,噎得一阵咳嗽。 “丞相大人赎罪。所谓事急从权,小人们没了法子,只好唐突大人。若要责罚,小人们都心甘情愿。” “什么事!竟半分礼教王法都不顾了!”丞相缓过气,又恢复了往日神情。 “回禀丞相大人,我家王爷,病得厉害,今晨,人已经有些神智模糊了。” 虽然来人尽量压低声音,仿佛生怕其他人听到一般,但此等好消息,丞相听了个真真切切。 毫不夸张地说,若非有旁人在,他非得去放个鞭炮不可! “如此,真是太不巧了。宸王殿下与小女婚事近在眼前,到底是小女没这个福气。” 丞相压住不断上扬的嘴角,故作惋惜道。 “丞相不必难过,我家王爷尚且清醒前的意思是,丞相大人想来能体谅,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婚事不妨提前几日,也好应了高人之说。若是姜二小姐过了门还是天不遂人愿,那也只得认命了。” 丞相辛苦压着的嘴角,如今算是自觉主动地落了下来。 “实在不是老夫不愿成人之美,女儿家婚姻大事,到底算是内宅事物。我不好独断专行,总要回了府,跟夫人商议。” 丞相叹气,隔着轿帘也能听见他的伤感。 “再者,小女因故,多年不在相府居住,如今才回来,总归她也要享受几日在家做姑娘的日子。毕竟,嫁了人,不比在家自在的。” 小厮一副感动状,甚至用衣袖粗鲁地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 “我苦命的王爷啊!只差几日的婚事万一来不及了,岂不是要做个孤家寡人啊!” 圆脸小厮哭号声音不比女人梨花带雨,简直可以用十分难听形容,引来路上不少人侧目。 个子稍高,更为清瘦的另一个小厮眼疾手快,照着前者后脑勺就是狠狠一巴掌。 “哭什么!王爷还没……你也不嫌晦气!咱们王爷福大命大,丞相是什么人?爱民如子!京城里人人传颂的大善人,连路上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他绝不可能见死不救!” 圆脸小厮甚至打了个哭嗝,“丞相大人,他说的是真的?” 丞相被架在此处,没得选择,总不能说自己不愿意吧? 颤动的肥脸抽搐几下,“自然。” “奴才们知道兹事体大,可事情紧急,已经先一步派人前往相府禀报。丞相大可放心,下个转角就到了。” 清瘦小厮善解人意地安慰丞相,并催促已经气喘吁吁的轿夫更快些。 丞相官场沉浮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像宸王这类的,他当真没见过。 明知道现在完全说着了宸王的道了,可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一个转角,半柱香都不到的功夫,丞相急得直冒冷汗。 越是需要安静地细细思考对策的功夫,越是被轿子外面,两个该死的小厮你哭我骂,时不时还找自己评理,故意干扰。 “丞相大人!” “又怎么了!”若不是这两人是宸王的亲信,他敢保证,这俩不知死活的看不见明日的太阳! “到了。” 丞相一路被颠簸得厉害,下轿时有些踉跄。 还是瘦高个眼疾手快,把身量足以抵得他双倍的丞相整个人扶得稳当。 “我家王爷若是得知丞相为了救王爷性命,险些摔倒在自家门前,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小圆脸笑道。 所有人都看到,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丞相大人拂袖而去的时候,不由得再次感慨,丞相当真看重宸王殿下这个姑爷。 观澜院。 秦夫人见老爷进来黑着脸,想来已经知道大概。 “老爷,宸王府来人,说是要提前晼晚婚事,我……”秦夫人在女儿脸面和自己贤惠能干里,果断选了前者,“方才招呼段婆子坐下,等老爷回来,一同商议。” 姜廉手里是烫手的山芋,怎么选都是错,左右都要得罪人! 同意了提前,得罪太子。 不同意,只怕得罪的不止太子了! 好恶毒的手段! 第11章 册封 “我原是想着,能让晼晚在膝前多待上几日,这孩子,自小乖巧懂事,我是千般疼爱,万般不舍的。可情况紧急,不若,明日柔儿与太子殿下大婚,后日,便提前让晼晚过门吧。” 姜廉微微叹息,眉宇间流露出深深的忧虑和无奈,企图退上一步,双方能达成共识。 立在堂上,穿成菠菜海藻精的姜晼晚听着姜廉的话,不由打了个机灵。 好你个丞相,撒谎不脸红! “回丞相大人的话,实在不是老奴故意为难,只求您能行行好,我家王爷,只怕等不到后日啊!” 段婆子老泪纵横。 “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方才,我已经差人去取百年山参,绝对是上等佳品,非寻常可得。给了王爷服下,定能好转。”秦夫人讪讪道。 段婆子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秦夫人,您这山参,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物。王爷若是早些得到,当真是能少受不少罪去。” 段婆子的话音刚落,周围一同过来的宸王府小厮也纷纷点头附和。 这么好的东西,被宸王这么一折腾,丞相府都慷慨给了。 如今,死老婆子这意思,倒还反过来质问他们有了好东西为什么不早早给了宸王似的。 “若是早早寻来,自然要赠与宸王殿下。只此物是日前不久到的。本来是想着,等小女出嫁之日,添在嫁妆中,带着过门,岂不正好。”丞相辩解道。 “奴才自然知道,丞相对我家王爷的爱护之心。只可惜我家王爷病的厉害,山参若真有用的话,向来陛下举全北盛之力,也会为了我家殿下寻来。只可惜,此物就算给王爷服下,也未见得有用啊。” 段婆子说的确实也算实话。 宸王病势反复多年,过看过的名医,足够从宸王府排到丞相府在转个弯,排到宫门口。 若真是一味药材能治,早就想方设法地寻来了。 还由得丞相夫人显摆此物珍贵? 多珍贵的东西,自家王爷也不是得不着。 再者,虽说百年山参确实是稀罕物,他们宸王府虽然不多,从库房里拿出三五株来,还是轻而易举的。 “此言差已,你又不是郎中,怎知没用?不若早早取了药材,回王府给御医、郎中们都仔细看看,休要听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耽误殿下病情才好。”丞相不等段婆子回话,摆手送客,“来人,好生送他们回去。我得了空,就去宸王府看望。” “丞相大人!”段婆子央求道,“求丞相大人成全。老奴愿跪在相府外,以表宸王殿下求取诚心。” 姜晼晚看热闹看得入神,不由得眉梢轻挑,若段婆子真去丞相府门外跪着,再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宸王殿下病重求娶,丞相府只怕要被百姓的吐沫星子淹死。、 丞相的双眼圆瞪,愤怒的火焰在瞳孔中跳跃,仿佛要将整个厅堂都点燃。 他额头的青筋暴起,猛地抄起小丫鬟刚刚端上来的茶水,那茶水尚冒着热气,茶杯在他手中颤抖,用力一挥,茶水四溅,茶杯狠狠地砸在了前方地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碎裂声。 他怒气冲冲地指着宸王府众人的方向,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们宸王府,下人都惯地反了天了!一个个,挟持要挟朝廷命官嫁女儿。甭说你个老妪,就算是圣上,也没有强迫臣子嫁女儿的道理!” 丞相虽然一直被宸王府来的人压着,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一刻不停地思索着对策。 他深知自己不能就这样被宸王府牵着鼻子走,他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够扭转局势的机会, 终于想到釜底抽薪,不由得意,此计甚妙。 “你们都是树桩子了?还不快送客!”他的声音虽然恢复了平静,但其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圣旨到!” 真是说曹操,曹操的旨意就到。 来宣旨的,是陛下身边那位声名显赫的郑大半。 他身着一袭御赐专属的橙黄色宦官蟒袍,衣袂飘飘。 他那张分布着沟壑的脸庞,此刻在丞相府众人前显得格外威严,眉宇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皇家气派。 他完全无视了丞相府上下人的通报,仿佛整个府邸都应当为他让路。 郑大半的步伐坚定而有力,大步流星,径直走向前厅,那气势之强,使得众人都不禁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那锐利的目光。 姜晼晚在秦夫人眼神示意下,迅速找到了自己应该跪下的地方。 她缓缓跪下,双手交叠于额前,老老实实地行了一个大礼,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仿佛早已练习了多次。 跪在姜晼晚身后的刘妈妈,原本还担心她全然没有要学的样子,会不会失了礼。 却不想,姜晼晚举手投足间,没有丝毫行差踏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姜氏,乃正一品丞相姜廉之嫡次女,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情柔顺,德才兼备,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封为宸王正妃,于六月初九成婚。钦此。” 郑大半的声音洪亮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金石之音,在丞相府上空回荡。 “臣女,领旨谢恩。” 姜晼晚在听完诏书后,恭敬的双手高举,接过诏书,再行大礼,显然夸得这么好的女子,不是照着自己介绍的。 在她看来,宸王娶了谁都会这么念,这应该是规矩流程,八成是有固定的类似于公式的东西存在。 确实是规矩流程没错,大婚之前,确实会得到圣旨才能名正言顺。 可这日子不对。 丞相和秦夫人脸如酱色,六月初九,正是明日。 柔儿与太子殿下大喜的日子。 “小女婚事,竟还劳动郑大半亲自前来。如此,让姜晼晚跟柔儿一起出嫁,倒也算是双喜临门。只婚事府上是照着一女出嫁准备的。如今要现准备,多少仓促。” 丞相不敢不如实交代,明日,太子大婚,虽说是在宫里举行仪式,可陛下和皇后都要观礼的。 新娘子从相府出发,若是有些什么疏漏,相府吃不了兜着走。 第12章 图色 “无妨。丞相大人不必为了此事担心。事急从权么。方才杂家出来前,陛下特地嘱咐,宸王殿下如今情况特殊,太子和姜大姑娘自然不会跟弟弟妹妹计较。既然整个仪式都准备了一份,不若就先让宸王殿下和姜二姑娘先行成婚。下月初六,上等吉日,太子殿下与姜大姑娘再成婚也是一样的。” 姜晼晚一个看戏的都知道,怎么可能一样? 且不说太子和王爷大婚不可能是一个规制。 就说她与姜家嫡出大小姐,准备的成婚规模也天壤之别啊。 如此,只怕所有人心里又要想,真是便宜自己了。 “如此安排,自然是好的。” 丞相深知皇命难违,即使心中万般无奈,也不能因一纸圣旨而公然抗旨。 他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这门强求而来又迫在眉睫的亲事。 他深知,此时此刻,只能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宸王殿下近日身体不适,恐难以入宫迎娶。陛下体恤,特下旨令姜二姑娘从相府直接出嫁至宸王府。宸王府会提前备好仪式,待殿下康复后,再入宫请安祭祖便是。” 郑大半的声音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字字句句都如重锤般砸在丞相的心头。 陛下,早早就安排好了每一步。 得亏,自己不敢有丝毫违拗。 丞相努力用他那宽厚的身躯为姜晼晚遮挡住众人的视线,然而郑大半的突然提及,却如同揭开了她身上的最后一层遮羞布。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那些目光中,有好奇、有打量、有同情,也有不屑。 姜晼晚站在众人瞩目的中心,她那一身粗陋难堪的衣服,华丽的相府之中显得格外刺眼。 除了那身格外引人瞩目的粗布般草绿袍子,她的发髻简单而随意,头上没有任何珠饰点缀,只有一支木簪固定着发丝。 她的脸上没有施任何粉黛,但那清秀的五官在阳光下却显得格外动人。 这一言难尽的衣着,再看看府上丫鬟的衣服都比这身好上不少,郑大半心下了然。 “小女能有幸得太后、陛下亲旨赐婚,嫁与宸王殿下,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哪有她委屈的地方。”丞相笑着又用身子把姜晼晚挡严实些。 “姜二姑娘见谅,杂家奉陛下的命,要问姑娘一句话。” 郑大半全然不顾丞相的窘态,径直上前,绕过丞相,问道。 “是。”姜晼晚说不紧张是假的,她虽然是死过一次的人,可死亡的痛楚,她不想再立马体验一次。 不停地在心里暗示自己,要慎重回话。 “姑娘不必紧张,陛下说,婚嫁是女儿家头等大事。虽说婚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姑娘如何看待这桩婚事的。” 姜晼晚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怎么看待? 正常人只怕都不愿意嫁给病秧子吧? 说不愿意,那是抗旨,掉脑袋。 可她总不能说自己愿意的很,是因为宸王身体不好,自己能早早过去享清福吧? 总要给自己的愿意找个能靠得住的理由。 图财不能说,皇上好歹是选儿媳,总不能是个图他儿子钱财的。 图守寡更不能说,告诉皇上我图你儿死得早?绝对是嫌弃自己死得太舒服了。 还能说什么! “臣女……臣女听说,宸王殿下,文采卓绝,英俊倜傥,臣女是愿意的。”姜晼晚这话说完瞬间感受到脸颊如火在燃烧。 图色总行了吧……自己真是个机灵鬼。 姜晼晚完全不用照镜子,就知道现在的脸只怕红得像苹果。 至于宸王听见段婆子回去禀报,对这个当众张口闭口说贪图自己男色的小丫头是怎么想的,姜晼晚现在顾不上。 “你!你姑娘家家,怎的口无遮拦!不知羞!还不退下。”丞相是真没想到她能这么说,急得只结巴,“郑大半,小女年幼,说话没个分寸。还请能在陛下前美言几句。” 这话传出去,她不要脸面也就算了,丞相家女儿如此奔放,柔儿都跟着没脸见人! “哈哈哈,杂家倒是觉得小女娃有趣得很,无妨。既然如此,杂家便赶着回去回禀陛下。提前贺过相府大喜了。”郑大半说罢,也不再与丞相寒暄,转身出门。 “郑大半来一遭,也没能请您用上些茶水。真是我府上的忙乱,宽待不周。这是一点儿茶钱,还请大半莫要推辞。” 丞相追着相送,又把一沓子银票悄悄塞了过去,这才回来。 好在,陛下给了自己转圜辩解的余地。 圣旨下来,自己总不能抗旨吧?说到底是被迫的,无可奈何的。 如此,比他被宸王逼得无计可施,答应了要好得多。 观澜苑。 “既然圣上下旨,你且去准备着吧。”秦夫人摆手,“你的嫁衣,尚且没上身试过。随后,会有人去你院子里给量尺寸修改。” “是。”姜晼晚巴不得告退。 估计现在,丞相夫妇窝火得很,自己才不会上赶着去做炮灰。 横竖这几日夜里,自己也算是把丞相府逛遍,没能发现什么线索。 换个地方试试也无妨。 “宸王府想来现下也挺忙的,你等可要先回去。”秦夫人沉脸送客。 “是,自然是忙的。我们这就回去了。只是……”瘦高个话说一半,似有顾忌,看向秦夫人。 “你直说就是。”秦夫人现在的镇定端庄,全然靠着官眷贵妇不好当着外府下人面前失态,而勉强撑着,语气自然不好。 “方才夫人让一老妪取山参,不知现下何处?”瘦高个拱手,“王爷若是有了这株山参,能少些苦楚,定是要好生谢过丞相府的。” “你们且去,随后山参自会送到府上。既然答应给的,相府家底虽说比不上王府,却也不会反悔去。” 秦夫人最后的理智,在外人都退下之后彻底瓦解。 方才被丞相摔了一只茶盏而惨了的一整套建盏,被秦夫人一概摔碎。 “贱人!一次次坏我柔儿大事,别怪我容不下你!”秦夫人恨得浑身发抖。 第13章 丞相府不管饭 秦夫人端坐在厅堂,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出门送郑大半的老爷回来。 只能强行平复心绪,起身,整理衣服。 总要先去告诉柔儿这个消息,好生安慰着。 姜裕柔正由着宫里派来的教养姑姑再次熟悉明日大婚流程。 她的面前,堆叠着厚厚的典礼事项,犹如一座小山,纸张的边缘微微卷曲,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她的手指纤细而修长,轻轻翻阅着,时不时跟姑姑确认细节。 烛火的光影在她的脸庞上跳跃,映照出她柔和而美丽的轮廓。 姜裕柔的身型纤瘦,长发被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随风轻轻飘动,增添了几分妩媚。 身穿一袭素净的长裙,宛如一朵盛开的昙花。 见着母亲此时进来,只从脸色上,就知道是有了变故。 “姑姑今日操劳已久,我早已令人准备了茶点吃食,不若姑姑先去进一些,歇一歇也是好的。”姜裕柔起身,莞尔一笑。 “是,流程已经梳理多次,姜大姑娘蕙质兰心,毫无差错。不若奴婢就先退下,大姑娘也早些休息。明日,有操劳的时候呢。” “有劳姑姑费心。”秦夫人颔首。 “丞相夫人客气了,都是奴婢分内事,应当做的。” 秦夫人目送着教养姑姑走远,转而关进房门。 没人知道,秦夫人母女二人在闺房里说了些什么。 良久,秦夫人才从房里出来,赶着张罗明日宸王殿下和家中嫡次女姜晼晚的婚事去了,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不少。 当真是不少事情要做。 而刚刚回了院子的姜晼晚,水都没来得及喝上几口,听见声响往外一看,小小的院子里全身人。 “这是做什么?绑架?”姜晼晚看着院子里的仆从忙得井然有序,只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不由心里发毛。 自己……连累他们加班,虽然心里也过意不去。 可自己完全是无辜的好么? 喏,自己也要加班的! “二姑娘,您快别看外面了。把胳膊展开,让绣娘好生量了尺寸。这嫁衣是要裁剪的。”红笺笑着劝道。 姜晼晚点头,由着一波又一波的人在自己屋里走马灯似的出来进去。 一会儿让试试衣服是否合身,一会说要给她试妆发,一会儿说要找她梳理大婚礼仪和流程。 一个个恨不得上前,把姜晼晚直接分成几半才好配合她们完成这些任务。 能不忙乱么? 大姑娘的婚礼,提前三月就开始筹备了。 如今换了人,不少违背规制的又要改。 就算是再给上三日,也是做不完的。 “姑娘!怎么了?”红笺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姜晼晚。 “求求你们了!容我休息半个时辰吧。”姜晼晚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整整三个时辰了,围着她叨叨这个那个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她可就只有一个脑袋。 “二姑娘赎罪,实在不是奴婢们不懂得心疼姑娘,只是时间紧迫,若真是疏忽了,只怕是会降罪的。” 说话的,是临时又给姜晼晚调拨来的丫鬟,比红笺老成些,名唤绿桥,举手投足,张口闭口都是规矩。 “你们把我饿死了,就不怕降罪了?”姜晼晚不是很喜欢绿桥那种动不动就威胁的语气,不耐烦道。 “是奴婢疏忽,二姑娘请专心配合,奴婢这就去厨房要些吃食来。”绿桥仿佛全然不曾意识到姜晼晚的不满,福身,径直往外去。 姜晼晚不再说什么,左右她也不指望信任丞相府派出来的人。 与其这时候耽误这些有的没的,不如一会儿抓紧功夫多吃几口饭菜实际。 照着这个节奏看,自己下一顿在丞相府能不能吃上还不一定呢。 “二姑娘?二姑娘?” 姜晼晚早就不记得,昨夜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红笺叫了好几遍,等姜晼晚勉强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天还没亮! “你们让不让人活啊?这又是要干嘛啊?”姜晼晚以前看过不少剧,却从未真正代入过。 如今真实体验,难怪古代人寿命短啊,他们真能折腾啊! “二姑娘忘了?到时辰了,要去祠堂的。”红笺小声提醒。 姜晼晚早就锈了的脑子拼命的转,这才想起来,第一件事,是祭祖。 要在晨起第一缕日光时,在祠堂开启仪式,以表神圣心诚。 她当时听见的时候,还好奇了一瞬,若是阴天下雨不出太阳,那仪式改天不? “嗯,走。”姜晼晚也算是醒了神,拿出当年上早八的精神来。 “二姑娘,你就这么去啊?要不,换身衣服呢?”红笺看她还穿着昨日的草绿衣裙,这一夜下来,整个裙子都褶皱得厉害。 姜晼晚想起另一身的样式,生理性打了个寒战,“你们不是总嚷嚷着时间紧迫?别换了,走吧。” 一套流程下来,姜晼晚从祠堂出来,已经日上三竿。 这个月份,正是热的时候。 北盛迎娶正妻,是在接近黄昏的时候。 “你们且去厨房找些吃食来,剩下的,以后再说。”姜晼晚见这二人一脸看怪物的表情就是来气。 自从来了丞相府,一日能吃上一到两顿就算是好运了。 原主本就是偏瘦的类型,如今自己到了丞相府,肉眼可见的瘦了几圈! 若不是原主皮肤底子好,这么多年做农活依然白净水灵,她现在早就面黄肌瘦,一摸一把骨头了! “怎么?我还没嫁了人,丞相府就不管饭了?”姜晼晚没好气。 “倒也不是。”红笺笑的尴尬,实在说不出口,最后只能附耳,“这倒也不是。不过通常,新娘子成婚当日,是不怎么进吃喝的,毕竟出恭不方便。再者,马上就要给您上妆了,若是蹭花了妆容,也是麻烦些。” 姜晼晚看了看天色,“黄昏出嫁,大中午上妆?” “可不。昨儿是试妆,省略了不少步骤。奴婢听说,这足足要画一个多时辰才成的。”红笺认真道。 姜晼晚叹气,“你去厨房,拿几块柔软些的糕点来就是。我回去,好歹垫一垫再上妆。” 见红笺好像还要劝,自己已经退了好几步,实在是不能再妥协,“你选吧,我少吃几口垫一垫好,还是直接饿晕在堂上强。” 后者没有犹豫,径直向着厨房去。 第14章 把王爷抬上来 姜晼晚梳妆穿戴好了,就被绿桥监督着坐在榻边,这儿也不让摸,那儿也不许碰。 她自己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这才有人传来消息,说是宸王府的迎亲队伍到了,准备出发。 被盖上盖头,手里塞个苹果,不知谁在自己耳边说了句:“宸王殿下今日是不能来亲自迎亲的。姜二姑娘且去拜别双亲,轿子在门口等着呢。” 姜晼晚盖着盖头,由红笺和绿桥搀扶着,因为看不清路,步履十分缓慢地往正厅去。 她二人是陪嫁,今日穿的桃粉色满绣桃花的衣裳,腰间系红绸,脸上一直笑着,张口闭口都是吉利话,神采奕奕,全然看不出这是昨日临时抱佛脚的结果。 姜晼晚一路走,一路想,能在丞相府打工的,换做现在,怎么也得是个上市公司的高级白领。 工作能力、适应能力,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姜二姑娘特来拜别双亲。”绿桥吆喝道。 “你今日出嫁,为父要叮嘱你,记得丞相府对你的教导,不可日后要以夫君为刚,相夫教子,共享百年。”丞相说着,看向一旁笑得灿烂的秦夫人。 “是,女儿记住了。”姜晼晚嘴上应承,心里想着,我若是真时时刻刻记得丞相府,只怕,我都活不过宸王去! “你向来敦厚聪慧,今日出嫁,为母要叮嘱你,时时刻刻以夫君为重,与夫郎有商有量,携手共度。” “是,女儿记得了。”姜晼晚隔着盖头,都能感受到丞相夫妇二人此时的表情。 甭管是不是强颜欢笑,反正,面上,必须是欢笑的。 圣上赐婚,头等的大喜事,谁跟不笑着? 秦夫人说着,从手上取下一只羊脂白玉镯,戴在姜晼晚手上,算作添妆。 “去吧。”秦夫人摆手,绿桥上前,扶着新娘子。 “新娘子出门了!” 姜晼晚直到进了轿子,才悄悄把盖头拿下。 丞相府虽然对她抠唆,但今日,不少人是要观礼的。 无论是嫁衣还是送亲的队伍,都办的像模像样。 姜晼晚看着轿子内一片红色,真正经历,反而能体会原主或者说古代女子的不易。 一顶轿子,从娘家到夫家,女子的一生就这么被定下了。 前半生在家里做姑娘,听得是怎么贤惠得体。 盲婚哑嫁到了夫家,应得是三纲五常。 红色喜轿摇晃,外面锣鼓唢呐震天,反而让姜晼晚觉得一丝阴凉恐怖。 若是原主活到现在,被不误不问的渣爹强行接回来,塞进轿子,嫁去给病危者冲喜。 只怕要绝望至极。 说句不好听的,这就是利益交换。 把女儿送去,换来家族姻亲带来的诸多好处,对于丞相来说,或者说对于大多数世家来说,在正常不过的交易。 “新郎踢轿门!”喜婆要喝声,把姜晼晚的思绪拉回来。 等等,谁?新郎? 宸王不是要病死了么? 不知是来人脚力大,还是轿门坐到并不结实,喜婆话音刚落,轿门“碰”的一身,碎裂而开。 “新娘下轿!” 姜晼晚扶着,慢慢钻出来。 有人递上红绸,她在绿桥的搀扶下,在红绸另一端明显有些急躁的牵引下,在众人大声的议论指点下,迈进了宸王府的大门。 “这就是丞相府新认回来的二小姐?” “可不,听说,是从穷乡僻壤接回来的。丞相品行在这儿,也不知道这母女俩犯下什么大错,才至于去外面养着。” “倒是有福气,只怕若不是圣上赐婚,她甭说是宸王正妃,就算是丞相府都不会给她个庶女的名分。” “你可算是说对了,人家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直接从没名没分,变成嫡女了。” “嫡女也就是照顾宸王门楣,怕说出来不好听罢了。你看送亲的队伍,一个个抬的都是什么?只怕箱子都是空的。不看重,就是不看重。” “几位姐姐,可小声些。到底陛下还是看重这门婚事,不然,也不能让衡王殿下替兄长迎轿拜堂啊。” “也就你为人谨慎。陛下那不是看重姜二,是看重她的八字喽。” 姜晼晚方才还在想,宸王成亲,来的只怕都是王公贵族,一个个长舌妇似的,当着本人的面,直接这么议论也太过分了些。 等她听清对话,踢轿门的好像是衡王,陛下的第三子,巴不得多听上几句有用的,便被喜婆的要喝声打断。 “吉时已到,新人拜天地。” “慢着!”姜晼晚沉声制止。 原本吵吵嚷嚷的厅堂瞬间安静。 她确实做好了既来之则安之的准备。 已经到这个时候,甭说成亲拜堂,就算是真入洞房也是要认了的。 跟丈夫的弟弟拜堂,若说是当地有这个习俗,也能忍。 可听着大家嬉笑的声响,仿佛在看什么天大的热闹似的,不用想就知道有什么新鲜的怪事了。 她忍不了。 “宸王呢,我嫁的是宸王,现在跟我拜堂的是谁?” “回王妃的话,宸王殿下,今日身体不适。现在代替殿下跟您拜堂的,是……公鸡。” 段婆子上前,恭敬解释道。 她也觉得,这样做太不体面。 陛下请衡王来,让他代替兄长迎亲拜堂,谁知,衡王来是来了,轿门也踢了。 临到拜堂,他手下抱上一只穿着红绸的公鸡来。 美其名曰:不好占了嫂嫂的便宜! 衡王是个混不吝的,怎么劝都不成。 姜晼晚不得不承认,自己想多了。 方才听着长舌妇们议论,还以为是衡王,敢情对面是只鸡。 难怪大家能笑成这样。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我嫁的是宸王殿下,你们请一只公鸡来,可是去,把他请来,与我拜堂才是。” “王妃,这……”段婆子也是为难得很。 宸王殿下,昨日折腾这么一出,总不好在宾客之前露脸的。 “我知殿下情况,哪怕是抬,你们也抬来吧。我好歹是相府嫡女,圣旨赐婚。今日嫁给一只鸡,以后是否相鸡教子了?” 众人倒是没想到,相府刚接回来的女子性子这么猛,议论声更大了些。 无外乎两种观点。 一种是乡下来的女人没有教养。 另一种,则是少数觉得,一个小小女子,敢这么说,莫不是受了丞相的意?是相府给她撑腰才能这么有底气。 段婆子见状,总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下去找王爷回禀。 第15章 人生,当真如此狗血 宸王躺在床上,听着段婆子的禀报,方才微微睁开眼。 “她说要相鸡教子?”宸王唇角微扬,带了几分讥笑,“相鸡哪有子?她教鸡蛋还是小鸡?” “殿下休要玩笑,那……是公鸡。”段婆子不由得产生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感觉。 横竖她是老了,跟不上宸王多变的心思了。 昨日折腾这么一场,现在要是真出去拜堂,岂非明摆着是装的? 抢了太子殿下的婚礼,这事,太子殿下绝对不会轻易罢休。 宸王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可如何是好? 宸王思索片刻,薄唇轻启,“去,她不是让你们抬么,推轮椅来就是。我倒是要去看看,我那位好弟弟,找了个多威风的公鸡替我。” “宸王到!” “宸王殿下万安。” 众人原是等着看姜家二姑娘不知天高地厚,是怎么吃瘪的。 却不想,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病得说没就没的宸王,竟是被人推了上来。 宸王已经很久没在外面露面,众人只看上他越发消瘦苍白的面庞,再加上发乌的眼圈,就只宸王病重,所言不虚。 难怪,急急忙忙找人冲喜。 宸王有气无力地摆手,示意大家免礼。 “王兄,你这身体,怎么还亲自来了?”衡王笑着上前,从随从手里接过陛下着不少能工巧匠打造的木制轮椅。 姜晼晚还盖着盖头,场面上不少细节因为看不到也只能靠推敲。 只觉得,衡王说话也怪逗的,你哥哥结婚,他不亲自来,难不成还让你来? 嗯,你家确实是这么做的。 新鲜。 “咳咳,贤弟……贤弟多礼,原本想着,你我兄弟,亲密无间。我身子实在为难,便由父皇做主,让你代我行礼,也算不亏待了姜家姑娘。” 宸王似乎虚弱的厉害,停顿喘息半晌,才又接着说道:“谁知,我这弟弟一向是个守礼、规矩的。竟是不肯替为兄,方才之事,我已知晓,确实是我失礼,怠慢了姜姑娘,特来赔不是。” 宸王说罢,咳嗽的厉害,竟是当着众人面,咳出一口血来。 众人惊呼,连忙叫人请府医,叫人推宸王去休息。 宸王摆手,“老毛病了,诸位不必惊慌。既然来了,还是把礼数周全了才是。” 衡王要说武艺,在众兄弟中,当仁不让排第一名。 可方才宸王要说是守礼,那分明是当众讽刺于他了。 在场的,谁人不知,衡王,从小到大,都是个顽劣的。 没少被陛下责罚,被百官参奏。 他可没有宸王殿下那般体弱,每次陛下责骂他的声音,隔着一所宫苑,都能听得真切! 姜晼晚站着,等宸王被衡王推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透过盖头,能看到对方坐在轮椅上。 手指苍白纤长。 “方才怠慢了姜二姑娘,我在这儿给姑娘赔不是了。吉时快要过了,要不……” “行礼吧。”姜晼晚见好就收。 喜婆年过半百,什么样婚礼的差错都见到过。 现下两新人都说了要行礼,自然半分不耽误。 “日吉良辰,天地开张。乾坤相配,大吉大昌。天造一对,大富大贵。地造一双,大吉大昌。一拜天地!” 宸王自己没有力气转动轮椅,眼巴巴瞅着衡王。 衡王不管他肯定说不过去,只能上前,推着自己亲哥行礼。 “二拜高堂!” 依照规矩,陛下和皇后是不能来王府观礼的。 各自派来心腹来庆贺,自然不敢坐在堂位置上,分别立于左右。 二人对着空置的座位一拜。 “夫妻对拜!” 姜晼晚隐隐在盖头下看见个侧脸,到底不真切。 “礼成!” 按着常理,新娘子这会儿是要送入洞房的。 而新郎应付一阵宾客的恭贺,往来席间。最后才能进洞房完成合卺酒。 所谓人生三大乐事的洞房花烛夜,要在众好友闹过洞房后才能开始。 可,谁敢去闹宸王殿下的洞房啊? 万一宸王殿下病情反复,直接出个三长两短,谁担待的住? “咳咳咳,有劳贤弟,帮为兄好生款待宾客吧。贤弟海量,等为兄身子好些,定重礼致谢。” 宸王拉过衡王的手,人虽没有力气,却还是撑着拍了拍衡王的手背。 后者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虽然两人想来面不和,心也不和。 到底没有拒绝。 “你们,扶着宸王殿下好生休息。”衡王摆手,把轮椅交还给随从的手中。 就这样,姜晼晚和咳嗽不停,听起来喘气都费劲的宸王被一起送入了洞房。 “请王爷揭盖头,新婚和顺到白头!” 段婆子上前,搀扶着宸王起了身。 宸王拿起秤杆,揭开盖头的一刻,双方眼里都是震惊。 外人自然不知实情,只当是新人之间的羞涩,喜婆和丫鬟们相互交换眼神,继续流程。 “请王爷、王妃各取青丝一缕,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喜婆见二人似被定住一般,完全没有动作,不由又重复一遍。 还是宸王最先拿起手旁丫鬟一直端着的金剪刀,取下一缕头发来。 姜晼晚硬着头皮照做。 喜婆讲二人发丝系成同心结,放入喜字荷包内。 “请王爷、王妃共饮合卺酒,今生今世长相守!” 姜晼晚脑子里天人交战,仿佛已经精神分裂。 一口“酒”下肚,才发现是白水。 看着宸王病恹恹的样子,也能理解。 “撒帐撒帐,喜气洋洋。夫妻恩爱,共枕同床。百年好合,鱼水情长。早生贵子,龙凤呈祥。” 喜婆一把一把的“枣生桂子”撒完,总算唱和出一句,“礼成!” 宸王坐在榻边,摆手,“厚赏。都退下吧。” “谢王爷!谢王妃!” 随着下人们退下,把房门带上,屋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方才,说话都喘,走路都要人扶着的,动不动就咳嗽,甚至能咳出血来的“病重”宸王猛然起身。 一根手指抬起放在姜晼晚下颌处,缓缓抬起她埋地极低头。 四目相对间,两人的眸中,出现了相同的打量。 “你是宸王?”姜晼晚不敢相信,人生,当真如此狗血? 第16章 王爷不行 “怎么?后悔了?”宸王面对姜晼晚,那日的音容犹在眼前,戏谑道。 “这……你这话怎么说的?”姜晼晚嘴硬,多少是有些后悔。 若是早知道那日她拖回来的男子是宸王殿下,她一定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这么大一个王府,他怎么也该对他的救命恩人好生报答吧? 给些银两那是指定的,保不齐,附近还有他手下。 自己就不见得被再次追杀,也不见得能跟这个破系统达成交易了。 真是,命途多舛。 哦,对。当然是在这位宸王不知道他是被原主砸晕的情况下。 若是知道,自己只怕小命玩完。 姜晼晚瞅着他现在怒气冲冲的表情,莫不是知道了什么?自己小命怕是够呛了。 “怎么说?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早知我是宸王,就应该拿去,多换些赏钱?” 赏钱?什么赏钱? 想起来了! 当日她跟林大嫂询问赏钱,被他听到了?所以他才仓皇逃走? 连鞋掉了一只都没来得及取? 他既然是宸王,自然就不能是杀人越货的山匪。 不是他干的,有什么可逃的? 他这么大个儿的人,这么点儿的胆子? “你自己做贼心虚,可不能胡说!”姜晼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肖昱泽,那“做贼心虚”四个字说得极轻,仿佛是在肖昱泽的耳畔轻轻飘绕,带着一丝戏谑与挑衅。 她的唇瓣微微勾起,莞尔一笑,笑容中既有几分温婉,又带着几分聪慧。 她轻声道:“宸王殿下哪只耳朵,哪只眼睛,听见看见我要拿你换赏钱了?我一个弱女子,好心救了个大男人回家,连清誉都不要了。听人说有贼人,岂能不害怕,多问几句可说再正常不过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道理王爷不会不懂吧?” 她的眼神在肖昱泽身上来回打量,她的手指轻轻捻着衣角,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肖昱泽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姜晼晚继续道:“王爷,您病成这样,为何还要跑去木莲村?又为何如此心虚,只听三言两语,就急忙要走?莫非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油嘴滑舌!”宸王似小猫被踩到尾巴似的,背过身去。 姜晼晚不再继续,点到为止。 她心知肚明,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虽然,宸王不可能让自己刚嫁过来就暴毙,毕竟是圣上赐婚,又有丞相府的背景在。 哪怕丞相千万般不喜欢自己,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忍下去。 显然二人不合,自己现在死了,丞相只怕要借此机会跟宸王反目。 这么一想,瞬间细思极恐。 宸王!没病重! 或者说,没想象中病成那个样子。 那他费了这么大力气,娶自己过门,得是多大的谋算! “殿……殿下。其实,我跟丞相不是一路人,我俩不仅不熟,还有些仇怨。我虽然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嫁过来,但是我也不打算知道。你放心啊,我就踏实在自己该待的位置上待着,绝对不会有其他心思。” 姜晼晚三指起誓,真诚的不能再真诚。 “殿下大可以当没我这个人,不必……不必费心灭口的。我……我拿亡母的名义起誓,我若做出对王府和王爷不利的事,我下地狱,我和亡母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姜晼晚说完,依旧不见宸王有什么动作。 忐忑的心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宸王原本求娶,自知目的不纯,倒也不是非要置一个小女子于死地不可。 大不了,找个院子安置着,养着就是。 “你倒是个机灵的。若是一直这么机灵下去,本王倒是可以考虑,事成之后,留你一条命去。” 宸王声音泠然,正值盛夏,让姜晼晚听得冷汗涔涔。 “是,我这个人,打小就机灵。”姜晼晚笑得比哭还难看。 宸王喊来小厮,又坐回轮椅上,被人推着,走得干脆。 姜晼晚独自坐在新房里,如坠冰窟。 她原本想着,自己嫁过来,好好伺候病重的宸王几日,便能踏实过日子的。 现在看来,这的是天大的谋算,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了。 现在,自己还能好好活着,定是自己作为棋子还有什么用。 哪天自己没用了,小命就得玩完! “二姑娘!你……你怎么能在新婚大喜之夜,把王爷气走呢!丞相府的脸面放在哪里去,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王爷身体那个样子,你还指望我今日跟他圆房么!” 姜晼晚咬牙道,今日的事,自己当然不能说出真实原因。 这俩丫鬟,都是丞相府带来的,估计都到不了三日后回门,丞相府最多明日,就知道王爷走了! 她现下心乱如麻,除了王爷不行以外,想不到什么法子去! “罢了,今日时候不早,奴婢服侍姑娘更衣洗漱吧。”绿桥面对姜晼晚找的理由,也不好说什么。 “你该叫我王妃。”姜晼晚突然想到,丞相,现在是最希望自己死的人了! 自己死了,他可以被太子放心地接纳。 而宸王,娶了自己,只怕也是因为丞相的嫡女要嫁给太子的缘故了。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刚刚平复些的心,再次波涛汹涌。 再看到正在帮自己卸下凤冠的绿桥,和举着帕子要服侍自己洗脸的红笺,只觉得分外恐怖。 要杀害原主的,只怕也是这位丞相大人了! 若不是自己穿了过来,原主早早死在木莲村山脚下,哪有今日这么麻烦? 也难怪,自己回丞相府第一晚,就能听见丞相跟太子那边连夜赔罪了。 分明是计划好了,自己不会活着回府! 【恭喜宿主,成功找出杀害原主幕后黑手,完成新手任务。已随机派发任务奖励“一本医书”。】 姜晼晚有些失望,自己就算得到医书,也不可能就能学会啊。 这算是技术活。 难道打算让她自学成医? 【介于宿主智力堪忧,系统善意提醒,宿主只需熟睡,医书内容便会自动载入宿主记忆。系统出品,必属精品!包会的!” 姜晼晚苦笑,我真是谢谢你。 现在自己活着都费劲了,给本武林秘籍还差不多,还指望自己悬壶济世? 自己还是赶紧想法子保命吧。 “来人!”姜晼晚大声呼唤,总算有两个丫鬟进了屋。 第17章 找到凶手 “给王妃请安,奴婢名唤朝云,是王爷吩咐,伺候王妃的。” “给王妃请安,奴婢名唤行雨,也是王爷指派来伺候王妃的。” 姜晼晚看着面前跪着的二人,朝云是娃娃脸,看上去不大,说话温柔,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看上去是个甜美类型。 行雨是鹅蛋脸,肤色白皙,动作利索伶俐,长得很红笺虽然不是一个类型,更为清冷些,却也是个不相上下的美人。 “都起来吧。今日起,我的贴身服侍之事,就交给你二人了。”姜晼晚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言一出,原本正在忙碌着的红笺与绿桥二人,均是怔愣当场。 红笺的手中还紧握着未干的帕子,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绿桥则是停下了手中还在整理的妆奁盒子,那耳坠子在她手中微微颤抖。 甭说她二人诧异,就连刚刚谢了恩起身的朝云、行雨二人,也是满脸的不明所以。 毕竟她二人是陪嫁的丫鬟,本应受主子器重。 当时王爷指派她二人来伺候的时候,也是不做二人能有机会近身伺候的打算的。 谁知这是怎么了,两个陪嫁丫鬟能在新婚夜就得罪了主子? 惹了主子厌烦至此了? “姑娘!”绿桥微微一怔,与身旁的红笺交换了一个短暂而微妙的眼神,随后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开口。 “我方才已经明确说过,我已嫁入王府,你现在该唤我什么?”姜晼晚的目光如炬,她瞪向绿桥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凌厉,让人不寒而栗。 她一想到,这二人可能是丞相派来锁自己命的,她的心中就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 这种愤怒如同烈火一般,在她的眼底熊熊燃烧,仿佛随时都要冲破她的控制,化作实质性的杀意。 “奴婢言语失当,冒犯了王妃,请王妃赎罪。”绿桥见状,心中一惊,立刻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向姜晼晚请罪。她的额头紧贴着地面,不敢有丝毫的抬头。 “掌嘴。”姜晼晚的声音冰冷而无情。她不再看二人一眼,只是淡淡地吩咐道。 红笺见状,脸色一变,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地低下头,看着绿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惩罚。 “你们两个,服侍我洗漱就寝。从今日起,这二人,只负责最粗使丫鬟活计便是。”姜晼晚吩咐道。 “是。”二人赶忙应声,接过红笺手里的帕子。 “你,打够了五十下,便出去吧。” 姜晼晚叹气,若非陪嫁的身契都在姜家,自己立足不稳,不好直接打发,她断断不会留着这样的威胁在自己面前。 “是。”绿桥不敢不应。 姜晼晚看着朝云悄声给自己收拾那一床的“枣生桂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两世为人,第一次嫁人,她就算做梦,都不敢想洞房花烛夜会成为这样! 而被人以“身体不适”为理由的宸王在自己寝房,跟府医做戏好一通诊脉开药后,才得空问姜晼晚那边的情况。 方才走的时候,应该跟她说个理由。 她若是个蠢笨的,此刻,只怕丞相府都知道他因为什么不入洞房了。 “云骁!”宸王听着府医走远的脚步,沉声道。 “殿下。” 云骁,就是之前那个瘦高个亲信。 “可问出来了。”宸王累的很,靠在迎枕上有气无力。 “是。属下……”云骁支支吾吾半晌,还是说不出口。 “有话就说。什么时候养成的吞吞吐吐的毛病?云勇,你说。” 云勇则是那个胖圆脸,说话直爽,“您走之后,王妃陪嫁一个叫绿桥的,去问王妃原因。王妃说,说王爷身体这个样子,难道还指望今日能跟她圆房么?” 鸦雀无声。 云勇在接到宸王丢过来的一个软枕,有收到宸王赏赐的一个字“滚”之后,带着云骁一起退出了屋子。 “你是猪么?”云骁气得咬牙。 “我是猪,你不也是?这话说的。”云勇无所谓的样子道。 云骁无言以对,自己怎么就跟他是亲兄弟了? 虽然自己也不确定王爷的身体到底能不能行。 可如此直言,王爷能受得了么! 云勇则不以为意,王爷说谁啊,啥风浪没见过,啥话没听过,怎么可能这么一句就受不住了? 至于不出半月,云勇因为打了个瞌睡,被宸王殿下罚围着皇城跑上三圈,跑不完不许回来的时候,他才算认识到了本质错误。 王爷什么话都听得,就是听不得他不行!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眼下,这个夜,显得无比漫长。 宾客有衡王作陪,喝桌子底下无数,最后也算得上尽欢。 除了宾客,真正睡着的,确实不多。 丞相府那几个,因为被搅和的不得已而为之的婚事,难以入睡。 宸王,因为某个“猪”脑子回复的话,气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至于独守婚房、百感交集的姜晼晚,不知是昨晚没怎么睡的缘故,还是因为“一本医书”的召唤,几乎是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等行雨轻声把她唤醒的时候,她怔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倒不是因为地方陌生,而是脑子里多了太多的知识。 明明是新技能,却像是掌握了很长时间一样,颇有种信手拈来的感觉。 系统当真没骗人,包会的。 【系统是不会骗宿主的哦。】 姜晼晚被突然发出的夹子音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你能不能别说出来就出来,吓死人?” 【系统是有正事才出来的。因为宿主成功接受上一任务奖励,掌握医书相关技能。现为宿主发送新任务。】 姜晼晚叹气,她还以为能自在几日再说,“说吧。” 【系统任务2:对宸王肖昱泽了解程度达到百分之五十。当前了解程度百分之二。】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想要真真正正地了解一个人,说上一句难于上青天也不为过。 可对自己嫁给的丈夫,了解程度只有百分之二,姜晼晚也能算得上是一朵奇葩。 第18章 再就业 好歹,自己当年在警校,侦查学得格外出色。 当初还想过,万一以后没工作,做个私家侦探,也是挺酷的。 现在,算是再就业。 “王妃。您看,这样可满意?” “王妃。您看,这样可满意?”朝云的声音轻柔而恭敬,她细心地为姜晼晚整理着妆容,脸上带着一丝忐忑,生怕自己的手艺不能让新来的王妃满意。 朝云没有服侍过姜晼晚,自然不知道她的具体喜好,她凭借着经验,尽量上妆得既得体又合适。 她的手指灵巧地在姜晼晚的眉间游走,轻轻描绘出一弯新月般的眉形,又在脸颊上晕开一抹腮红,最后,她用唇刷为姜晼晚涂上了一层淡粉色口脂。 姜晼晚坐在镜前,惊叹于朝云那双巧手,眼中流露出由衷的佩服。 她亲眼看着朝云梳头上妆的手法,也没能明白,如此复杂的发髻,是如何在朝云的手里轻而易举的盘好的。 新婚头三日,依照规矩,姜晼晚需要穿着红色。 她身着正红色的大袖衫,鲜艳的颜色将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映衬得更加晶莹剔透。 丞相府倒是为她备上了的这头三日的红衣,每一件都是款式精细,无可挑剔。 至于饰品,丞相府除了出嫁时那套头面,再没准备其他。姜晼晚嫌弃那套头面粗重,不打算戴上. 她只觉得衣服袖子太宽,不习惯,行动颇为不便。 “王妃,管家和账房先生在外面候着,说是要交接中馈。”行雨进屋,福身通禀。 姜晼晚怔愣一瞬,确实听说过正妻要管这些。 可说到底,自己,这方面是什么都不会。 原主没学过,自己更是见也没见过。 再者,这宸王究竟是什么心思? 这么大的家底,就放心交给她不成? 这才嫁过来第一天,日子怎么熬呢。 朝云和行雨看王妃没动作,只以为她是不知府上的规矩,笑道:“王妃,不若先用过早饭,随后,在正厅见了他二人就是?” 姜晼晚点头,心里盘算,自己完成任务后,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可能性有多大。 “奴婢们不知王妃口味,去厨房要了几种,王妃尝尝看。”朝云在外间,把吃的摆放好,笑道。 乳酪、椒盐酥饼、汤包、云吞、豆浆、瘦肉粥、酱菜、凉拌春笋。 看着摆放妥帖的一桌子吃食,姜晼晚觉得,自己嫁人的好处,竟是能吃饱饭了。 方才还觉得日子难捱呢,现在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捱了。 “走吧。”姜晼晚吃饱喝足,面对外面早早就候着的二人,心里没底,面上却不显。 “走吧。”姜晼晚吃完最后一口酥饼,轻拭了拭唇角,面对外面早已毕恭毕敬候着的两人,心中虽有些忐忑,但面上却如湖水般平静,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这深宅大院,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考验。 她清楚,能在这里担任管家和账房,必然是宸王府内资历深厚、深受信赖的老人。 他们不仅精通府内大小事务,更懂得察言观色。 姜晼晚深知,自己作为新入府的王妃,虽然地位尊贵,但若是表现得畏畏缩缩,失去威严,那么这些老人很可能会心生轻视,甚至暗中给她使绊子。 “王妃到!”随着下人的通报声,姜晼晚缓步走进正厅。 管家吴临城和账房孔筹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王妃到来,二人立刻齐齐下跪行礼。 “管家吴临城,账房孔筹,给王妃请安。王妃万安。”他们的声音恭敬而谦卑。 姜晼晚坐在正座之上,微微颔首,摆手示意他们起身。 “你二人一早便来候着,可是有要事相报?” 姜晼晚的目光扫过二人低垂的脸庞,声音平静而威严,让人不敢有丝毫的轻慢。 吴临城和孔筹对视一眼,心中均是一凛。 吴管家上前,步履稳重,声音低沉而恭敬。 “回王妃的话,宸王殿下素来清净,府内下人不多,因而开销也显得简单。这些年来,人事的调配与安排,皆是由小人尽心掌管;而府内的账目,则是由孔先生细心整理。如今府上有了当家主母女,我二人自然应当将手中之权交还。” 他微微低头,露出额头的皱纹,他身着一袭深蓝色的长袍,袖口处绣着精致的云纹,虽然朴素,但自有一股庄重。 姜晼晚轻轻端起小丫鬟递上来的茶水,只见那茶水碧绿如玉,清香扑鼻。 她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声音清晰而平和:“此事,你二人掌管多久了?” 孔先生闻言,站起身来,微微一鞠躬,回答道:“回王妃的话,自王爷分府独立以来,我二人便一直负责府中的人事与账目,至今已有七年之久。” 他身着青色的长袍,头戴方巾,面容清癯,目光深邃,透出一股书卷气与沉稳。 他的手指细长,指节分明,轻轻搭在桌上的账册上,双手呈上。 姜晼晚接过行雨递过来的另一杯茶,轻轻放下,目光落在孔先生身上,再次问道:“这七年里,府中的人事与账目,可有任何疏漏?” 孔先生微微一笑,回答道:“回王妃的话,我二人一直恪尽职守,尽心尽力,府中的人事与账目从未有过任何疏漏。每年年终,我们都会对府中的账目进行详细的盘点与核查,确保每一笔开销都清晰明了,绝无差错。” 姜晼晚接过行雨递过来的账簿,翻看几页。 确定了,自己看不懂一点儿。 “那你二人便再管上些时日吧。我刚嫁过来,府上很多事,都需要时间熟悉。你二人只每月底,把账簿送来即可。” 姜晼晚觉得,自己现在急需一个会计速成班,再加一个管家培训课程。 “这……”二人犹豫一瞬,“是,王妃。” “嗯,下去吧。”姜晼晚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小人告退。” 姜晼晚抬头,小声问朝云,“你家王爷,通常这个时候,都在做什么?” 朝云被问得一脸懵,“奴婢……奴婢不曾服侍过王爷,不知王爷生活习惯。只王爷大多数,都在自己书房和寝室,甚少出来的。” 姜晼晚附耳过去,朝云红着脸,慢吞吞地退下了。 第19章 喜怒无常的宸王殿下 肖昱泽夜里辗转反侧,思绪如乱麻般纠缠不清,心中波涛汹涌。 他完全记不得到底是几更天才渐渐在无尽的夜色中睡去。 次日,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板上时,肖昱泽尚未完全从睡梦中醒来,就被云骁的通报声唤醒:“王爷,王妃求见。” 顶着黑眼圈,见到他的王妃给自己送来的大补汤的时候,肖昱泽整个人都在发怒的边缘。 端立于肖昱泽面前的姜晼晚,似乎完全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她自顾自地坐在肖昱泽身边,笑容依旧灿烂如初。她热情地询问着肖昱泽的身体状况,关心着他的饮食起居,仿佛二人已经熟络得很。 可在此时的肖昱泽看来,她的笑,别有深意。 “王爷身体虚弱,我方才问过府医了,这药膳方子,最适合王爷体质,可进补。我亲自动手,挑选了上等的乌鸡,与药材一同炖煮。王爷尝尝?” 云骁走上前来,把行雨手中的食盒接过。 见自家主子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表示,放下也不是,出去也不是,只能在手里提着,默默站到肖昱泽身后。 肖昱泽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略显沙哑:“你可还有事?”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疏离与冷漠。 “无事,只是想着,王爷要多注意身子才是。” 姜晼晚随意地敷衍着,她的眼睛却像是一只机警的小鹿,在宸王的寝室里四处游移。 宸王的寝室,布置得极简而雅致。 梨木架子床雕刻着古朴的花纹,青灰色床幔轻垂,随风微微飘动。 一套书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桌面上只有一支笔、一叠纸和一方砚台。 屏风上画着山水花鸟。 衣柜和床头柜都是同样的梨木材质,简约大气的款式。 整个寝室里,除了这些必要的家具,再无其他多余的装饰,甚至连一个盆栽都不曾出现,足以看出宸王在生活上并非一个追求奢靡的人。 “你在看什么?” 姜晼晚根本没能察觉到,宸王是什么时候到自己跟前的! 宸王几乎在自己耳畔轻语,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呼吸。 “没什么。”姜晼晚后退半步。 “没什么?是看什么?”宸王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他站在方才姜晼晚站的位置,丝毫不差,一寸一寸地扫视着周围,左右看了半晌,也没能发现有什么值得看的。 “我……我看看,你睡觉的地方,是否舒适。”姜晼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贤惠得体,但内心的紧张却难以掩饰。 噗……咳咳咳……咳咳。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因为憋笑引起的呛咳声,姜晼晚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胖圆脸的随从正站在那里。 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因为忍得卖力,脸都憋红了。 宸王眉头一皱,一个凌厉的眼神如刀一般飞向了那个随从。 那个随从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宸王和姜晼晚。 “云勇!”云骁若不是手里还拿着不知道怎么处置的鸡汤,他只怕现在已经揍上自己敢看王爷、王妃笑话的傻弟弟了。 “怎么了?”云勇不明所以,看着云骁手上提着的鸡汤,摇头,“你不会想吃鸡汤吧?那可不成啊,那是王妃给咱王爷做的药膳。” “我!我没……” “没关系,你们想喝,下次我多做些。只是这碗里面进补的药材不少,你们吃了怕是要上火。”姜晼晚大方道。 “谢王妃。”云勇不等云骁答应,自己一口应下,鸡汤,闻着味道就不错。 “云勇,去,出去罚马步一个时辰。”肖昱泽的声音从身后飘出。 “是。”云勇挠了挠头,二话不说,院子里领罚去了。 姜晼晚眨巴几下眼睛,始终不明所以,人家就是想喝口汤,就至于挨罚了? 是宸王府向来对属下抠搜,还是怎么了? 想着宸王自己的所作所为,八成有个解释,于是投去一个求解的目光。 “你也出去!”宸王沉声,对着姜晼晚一字一顿,脸上莫名其妙黑得像锅底。 姜晼晚直到真正被宸王殿下赶出去之后,姜晼晚得出了对宸王第一个观察结论: 宸王殿下,喜怒无常。 而所谓喜怒无常的宸王,在连着一日三餐都收到姜晼晚送来的,亲手烹饪的药膳,又在府医确定是实打实的好方子之后,开始怀疑…… 莫不是,这丫头真的是……图自己男色才心甘情愿嫁过来的? 这么一想,在结合上姜晼晚一整日围着自己团团转的样子,算是坐实了。 也不怪宸王误会,姜晼晚实在是太热情了些。 一会儿去厨房问王爷口味,美其名曰亲自下厨。 一会儿差人去问宸王身量尺寸,美其名曰亲手裁衣。 就连宸王病重前,喜欢的马,她都跑去亲自喂几口草料。 宸王府伺候的下人不算多,但几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王妃“为爱痴,为爱狂,为爱哐哐撞大墙”,奔波于王府一整日的场景。 直到夜深,姜晼晚坐在榻上,捶打着酸胀的双腿,开始“工作”复盘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对宸王的了解,只进步了百分之零点五。 显然,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得另谋出路。 “王妃,今日忙得很了,不如去泡泡澡,也好松快松快吧。”行雨跟着姜晼晚一日,丝毫不见倦意。 “嗯。明日,我再去,你们就不必跟着奔波了。”姜晼晚打算做些另辟蹊径的法子,带着她们,真不行。 “王妃府上不熟,奴婢们不跟着伺候,不能放心啊。”行雨劝道,倒也不是真不放心。 王妃在府上,总不至于有危险。 就算走迷路,随便一个下人都不敢不给带路的。 行雨担心的,是王妃过于大胆开朗的性子,会不会闯出什么祸事。 做奴婢的,不能忘规劝主子,也是罪过。 “你放心吧,我不让你二人跟着,是因为你们到底还是姑娘,我做的事,你二人多有不便。”姜晼晚附耳轻声。 第20章 典当 姜晼晚使出惯用杀手锏,行雨红着脸应了。 等行雨羞赧地出了房门,姜晼晚脸上的笑容几乎是瞬间消失。 宸王府,看着像是一池静水,实则暗潮汹涌。 若不是一本医书,她定不会看出宸王的“病”不简单。 如今看出来端倪,按理说,她需要尽快诊脉,最好能问清病史。 可她这些要求显然没法说出口。 一来,自己没办法解释怎么得出的结论。 二来,就算解释了,宸王也不会相信。 做没有把握的事,等于无谓牺牲。 她才不傻。 “姜二在哪?”宸王从书房出来,发现今儿耳根子格外清静。 “王爷,您可算是想起来问王妃了。”云勇吃了王妃一顿晚饭之后,深深的怀疑,这么多年,府上的厨房是怎么伺候着的。 他们兄弟俩,原本是王爷亲随,后来去战场历练过两年。 也算是行伍出身,对吃的不算挑剔。 在王妃没来之前,他们日日吃着厨房送来的餐食,也没觉得难吃。 如今有了王妃这顿珠玉在前,比的厨房那几个老厨可以用无地自容形容了。 “所以,姜二在哪?”肖昱泽心说,早年云勇伤了脑子,这些年,越发憨直了。 “回王爷,属下今晨没见王妃送早饭过来,就差人去看了看。回来的人说,王妃似乎在府上四处找人,询问……询问王爷的喜好、习惯之类的。”云勇如实回答。 肖昱泽算是看出来了,她在府上,没有一刻能消停。 “无妨。府上人自然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肖昱泽淡定的很。 “可是王爷,现在她是咱们府上王妃。是当家主母。王爷您病着,几乎不出咱们院子,剩下的下人们,听王妃的,好像没什么问题。” 云勇十分委婉的告诉自家王爷“前方战况”。 形式不容乐观。 “你去,让人告诉姜二,明日我陪她归宁,是正经事,让她准备着。”肖昱泽显然,不觉得打听些喜欢、习惯就能知道什么。 但是,他喜欢自己的府上能安生些。 给安排点儿事儿做,也就安生了。 “是,属下这就去。”云勇应承,麻利的招呼小厮传话。 姜晼晚本人在府里四处“走访”,争取从更多人的口中问出些关于宸王的线索。 可收获却是寥寥无几。 但也不是丫鬟、婆子或者小厮不愿意透露,实在是宸王本人深居简出。 刚建府的时候,忙着公务,一年几乎有大半年都不在府上。 后来病的厉害,又几乎不怎么出墨松苑的门。 除了近身伺候的几个,下人们对他的了解,一部分是口口相传,一部分是自行脑补。 姜晼晚天色擦黑回了雪竹苑的时候,任务进度只从百分之二点五,凑了个整数,百分之三。 看来,了解宸王,还要再用些别的方式。 “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 朝云和行雨是今日被姜晼晚强行放假的,她临出远门前,让二人踏实在院里待着,不要出来。 出不去门,俩人急得团团转。 “这是怎么,什么事能慌乱成这样?” 姜晼晚虽然才跟二人相处两日,还是很认可二人的能力的。 “回王妃的话,下午时分,王爷差人来咱们院里传话,说明日是王爷陪着王妃归宁的日子。让王妃准备着。” 姜晼晚没想到,宸王会陪着自己一起去。 他不是几乎不出自己院子了? “嗯,也没什么准备的。你们府上会准备车马吧?也就成了。”姜晼晚想了想,又补充道:“多备上几辆,明儿多带几个有力气的小厮,有用。” 朝云、行雨虽然不明白姜晼晚是做什么打算,可到底是主子吩咐下来,也应了是。 姜晼晚见二人欲言又止的样子,“有话说?说吧。我喜欢直接点儿。” 朝云福身,“王妃带来的衣裳,都是红色的。明日回门,可是要穿?” 按着北盛婚嫁习俗,婚嫁头三日,新娘子都穿红衣,而往后,新人夫妇归宁,是不用穿红的。 姜晼晚了然,朝云这是比较婉约了。 若真直言说,丞相府就给自己带了这三身衣服,其余连之前在府上那身借来的丫鬟服和桃花、菠菜精都没舍得给自己带过来! “奴婢们昨日给王妃量了身量尺寸,已经在制作成衣。只是时间尚且紧张,不若出去采买几身成衣过来呢?” 姜晼晚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丞相连衣服都没舍得多给几身,银两只怕更不够。 倒是成婚时那套头面和一身金饰,一看就是值钱的样子,要是拿去当了,也能应应急。 “你们这儿可有当铺?”姜晼晚见二人一脸疑惑的模样,想来这个朝代是不是不叫这个。 “当铺,就是把一些物件拿去抵押、变卖,换取现银,或者买卖旧物的地方。”姜晼晚尽力解释。 “王妃误会了,都城里是有当铺的。奴婢们方才只是疑惑,王妃提起当铺,可是有什么急事,需要大量现成的银钱。如此便要去城东千斗盛当铺才行,小的当铺现银怕是不够。” 行雨解释道。 姜晼晚不打算藏着掖着,况且,这俩人贴身伺候着,银钱的事情,她瞒不住。 “用不了什么大当铺。你们差人,那一对耳坠去,当了,换两身衣服来吧。你们想来都听到过,我是丞相养在外面的女儿,嫁到宸王府,丞相是个连衣裳都不给准备的。银钱,我手上分文没有。” 姜晼晚两手一摊,颇为无奈道。 横竖她现在丢人丢的不止是她自己的人,还要拉着宸王府和丞相府,如此以来,她感觉脸皮都能加厚一层。 二人眸中闪过一丝怜悯。 所谓嫁妆,像大户人家,十里红妆,那是要连着外嫁女儿从出嫁到死亡,所有穿的用的都给陪嫁过去的。 也算是间接告诉夫家,自家女儿不是靠着夫家养活,女儿手上有银钱,自然日子好过。 且不说王妃是出身丞相府,又是圣上指婚,身份贵重,比一般的大户人家显赫得多。 就是寻常百姓家,日子过得去的,也是要穿的盖的准备好几套,才过门的。 二人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也不能信,丞相声名在外,能做出这种苛待亲女儿的事情来。 第21章 白莲 “王妃,莫要伤心。咱们好歹有份例,省着些花,倒也不用典当度日。”行雨性子更刚强些,二话不说,从里屋拿出个木头匣子。 打开的一刻,姜晼晚眼睛都直了。 满满一盒子银锭子。 “这是份例?这么多?” 怪不得姜晼晚震惊,若是按照原身当时在木莲村的辛勤劳作,这一盒子银子,只怕等她当了奶奶,也赚不出来。 “这份例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个是您正妃的身份,是要记在族谱上的,宫里每个月都会有恩赏。另一个就是王爷这边给的份例。”行雨凑近一步,轻声些,“咱们府上,王爷没有其他的女眷,陛下又因为王爷需要吃药,格外厚赏,所以……府上份例确实相比而言宽裕些。” 姜晼晚挑眉,还得感谢王爷病弱些,工资高还没有宅斗,美得一批。 “那……你们看着去叫人买两身衣裳回来吧。左右我不喜欢红色,买现成的好方便替换。款式不需要太好,对了,我父亲大概喜欢绿色,若是有湖水绿、水草绿之类的,买一身。” 姜晼晚心说,自己这么回门,丞相府都不嫌寒碜,让自己花钱去给丞相府装门面? 做梦。 姜晼晚自然不知道,面前的朝云和行雨一脸心疼地给她脑补了一出庶女被亲爹苛待久了,连出嫁之后回娘家都不敢穿些好款式的戏码。 次日,等姜晼晚穿上从外面买来的成衣的时候,满意极了。 宸王殿下在见到自家王妃要回门的时候,穿着海草绿色齐胸裙,却显然并不合身。 宸王殿下在见到自家王妃要回门的时候,内心涌现出难以名状的情绪。 姜晼晚,他名义上的王妃,此刻站在他面前,身着一件海草绿色的齐胸裙,然而这裙子的款式显然并不适合她,裙摆过于宽松,随着她的步伐,大幅度摆动,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包裹住一般。 姜晼晚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漠,她的头发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用一只素雅的银制发簪轻轻挽住,没有过多的修饰。 宸王殿下肖昱泽看着她,原本是疑惑,后来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愧疚。 他想起自己对她的冷淡,心中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对了她。 如今反复打量她身上那并不合身的衣裙,还有那简单到几乎没有任何一件像样首饰的装扮,心中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自己指定是亏待了她。 “你……就穿这身回去?”肖昱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些。 原本娶了她回来,就是被迫出于一定的目的。 可说到底,只要她能安生待着,他绝对会好好的养着。 “回王爷的话,是奴婢的过失。王妃出嫁匆忙,未来得及带换洗衣物,针线房赶制不及,天色已经黑了,奴婢们不方便出门,所以差了小厮去成衣铺子买来,成品粗糙,不合王妃身份,有失王府脸面,请王爷、王妃赎罪。” 行雨在府上伺候三年了,虽然见过宸王殿下的次数不多,可每次都是沉声冷色,断没有今日这般语气的。 面对宸王的反常,行雨果断跪地,请罪。 “你且先起来。”宸王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若说肖昱泽原本还在怀疑,自己哪里对人家姑娘不好,现在行雨请罪这一举动,无疑让他确信了下来。 谁家王妃连个正经衣服都没有? 他自己家的! “王爷,要怪就怪我吧,怪不得行雨她们。衣服的颜色是我让人买的,我想着,丞相府的时候,多数安排我穿这个颜色,想着许是父亲喜欢。至于成衣,也是我没让买太贵重的款式,毕竟,今儿是要回门的。我的出身在这儿……” 姜晼晚尝试过殷勤主动法,这位宸王殿下,显然不吃那一套。 今儿尝试个无辜白莲法,看着眼前这位眉头紧锁,几乎快形成个“川”字了,八成也不吃这套? “云骁,去把那身衣裙取来给王妃穿上。”肖昱泽转身,他的目光如深潭般幽深,不再停留在姜晼晚身上那身明显不合身,色彩黯淡,仿佛是从哪个角落随意翻找出来的衣裙上。 “王爷!”云骁猛然抬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不解,但还是迅速低下了头,恭敬地看向肖昱泽。 他的双手紧紧握着佩剑,指尖微微泛白,显示着他内心的紧张和疑惑。 “叫你去,你就去。”肖昱泽挥手,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显出一丝淡淡的倦意。他扶着门框,似乎想要借此支撑住自己沉重的身体,然后缓缓步入内室,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姜晼晚与行雨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她们显然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为了什么。 厅堂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们两人相互凝视的声音。 姜晼晚深吸一口气,她决定,既来之则安之。 她微笑着向行雨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然后,她自己动手整理了一下那身不合身的衣裙,找了个座位,等着云骁回来。 云骁是过了一炷香才带着两个丫鬟回来了。 两个丫鬟各自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一个是叠好的衣物,另一个,是一套头面。 “让这二人帮着行雨,伺候王妃更衣吧,王妃这边请。属下这就出去候着。”云骁微微低头,双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缓缓退下。 姜晼晚个人是完全不懂这个朝代衣服样式的,至于首饰上,倒是能看出来。 这是一套掐金缠丝镶嵌宝石流苏的头面,金色在粉紫色的翡翠面前,也黯然失色,只能成为点缀。 另有一对孔雀发簪,用金色缠绕而成,孔雀栩栩如生,口含珍珠,做工之精巧繁复,即便是放在现代,也是即为难得的。 显然,行雨也看出了头面的贵重,上手穿戴间有些生疏感。 还是云骁带上来的两个丫鬟,帮着给穿戴好,又画了妆容。 毫不夸张的说,姜晼晚自己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都觉得恍若换了一个人。 第22章 归宁 她的面容被精心描绘的妆容映衬得格外精致,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更显深邃,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她的唇色被口脂轻描淡写地点缀,既不过于艳丽,也不失优雅。 都说人靠衣装,姜晼晚不由觉得自己还是有福气的,穿过来这位当真生了副好皮相。 “劳烦二位姑娘去禀报王爷,让他久等了。”姜晼晚的声音温和而悦耳,她微笑着看向身边的两位侍女,“还是二位姑娘手巧心细,这么一画,我都快不认得自己了。” “王妃过誉了,王妃美貌,我等就算是不画,也姿容出众。” 两位侍女听到姜晼晚的夸赞,脸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她们知道,王妃不仅容貌出众,而且性格温婉,待人接物都极有分寸。 赶着去禀报。 肖昱泽看见姜晼晚的瞬间,仿佛时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将他牢牢地定格在原地。他的目光,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 他让云骁特意去取来的,是一身月白色烟罗绮云裙。那裙子的色彩如同天边初升的云霞,柔和而绚丽,裙面上以团蝶和兰花为图案绣制,裙摆宽大,姜晼晚行走间,裙摆如凤尾般摇曳生姿,每一步都轻盈而优雅。 这套头面,与裙子相得益彰。金镶玉的款式,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却不显俗气,反而更显得她大方端朗。 肖昱泽觉得,这样的装扮,才能符合她现在的地位。 然而,真正让肖昱泽看痴了的,却是姜晼晚那未施过多粉黛的容颜。 她的眼睛,如同秋水般清澈,眼波流转间,仿佛能摄人心魄。 她的眉宇间,透着一股柔媚,那种柔媚,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让人看了便心生怜爱。柔媚入骨入眼三分的容貌,特别是眉眼有几分像…… “王爷!” 云勇的声音犹如急雨般骤然而至,打破了厅堂上的寂静,将肖昱泽那沉浸于深邃思绪中的眼神猛地拉回到了现实。 也算间接拯救了姜晼晚方才的尴尬。 姜晼晚面对刚才肖昱泽似在看自己,又似在透过自己看其他人的眼神,也是一阵无所适从感。 好歹人家给了自己这么一身,自己总不好不给面子。 只能原地一动不动。 肖昱泽微微蹙眉,但转瞬即逝。 他抬起头,望向门口那个气喘吁吁的身影,声音里带着几分责备:“怎么了?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云勇顾不上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急切地回答道:“回王爷,有眉目了!在东柳巷!” 他一路跑来,气息尚未平复,话语间带着明显的喘息声,但声音中的兴奋和激动却是不言而喻。 肖昱泽闻言,随即吩咐:“叫人,备马。” 几乎是话音刚落,肖昱泽便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他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衣袂飘飘,步履之间透着一股急迫,“云骁,让人备车,送王妃回门。我有要事,去不得丞相府了,若丞相问起,王妃且说我病着就是。” 姜晼晚反应过来的时候,肖昱泽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而身旁,是云骁的不知所措和行雨同情的眼神。 姜晼晚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她原本也没指望宸王能跟着自己回去。 再者,宸王不跟着,有不跟着的好处。 横竖,今儿是有要紧事情要做的。 在她看来,病恹恹的宸王跟着自己回去,只怕还要拖后腿些。 “既然王爷吩咐了,那便请你找几个身强力壮、手脚麻利的小厮,再多准备些马车。把我院里库房内,所有的嫁妆箱子,都装上。跟着我回丞相府看看吧。” 姜晼晚嘱咐云骁,“辛苦你叮嘱下去再费心盯着些,那箱子上,大红喜字的封条,确保他们在搬运过程中不会触碰到封条,更不会将其弄破千万被弄破了。很重要。” 云骁虽然不明白,可也点头,“是,王妃。不知何时出发?” “东西装得快些,带齐了就走。总要赶着时辰到的。” 于是,在姜晼晚的指挥下,一行人带着满满五车的嫁妆,浩浩荡荡地向着丞相府的方向驶去。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街道上回荡。 自然不少过路百姓,沿街商户都看到了。 纷纷议论,丞相向来廉洁,如今先后要厚嫁二女,难不成,这先出嫁的还要把嫁妆带回娘家,给未来太子妃用? 那可真是千古奇闻。 向来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千古奇闻不出一日就传遍了京都大街小巷,让丞相府一时声名狼藉。 气的丞相恨不得悬赏百两黄金,要了姜晼晚的小命。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眼下,姜晼晚时间算得不错,依照规矩,卡着时辰,一行人到了丞相府门口。 一行人见到的,没有一个人相迎,反而是紧闭的大门。 “王妃,属下这就去叫门。”云骁岂会看不明白,这是丞相府摆明了刁难。 “王妃,属下这就去叫门。”云骁紧锁着眉头,目光如炬,岂会不明白丞相府此刻的刁难之意。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微露,显示着他内心的焦躁与不满。 姜晼晚轻轻颔首,她心中明镜高悬,早已看穿了这丞相府的把戏。 她知道,今日这扇门,绝非云骁一人之力所能敲开的。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慌或不满,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云骁走上前去,用力拍打着丞相府的大门。他的每一次拍打都如同重锤击心,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然而,在他“拍”了半盏茶的功夫后,那扇紧闭的大门才终于有了反应。 “谁?”一个苍老而沙哑的男声从门内传出,听起来有些不悦和不耐烦。 云骁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沉声说道:“宸王府送王妃归宁,还不快开门!” 他的声音虽然极力保持平静,但仍旧透露出几分愤怒。 他清楚地知道,此刻丞相府公然羞辱的,是宸王府的颜面。 “这……宸王殿下,宸王妃赎罪。今日不巧,府门的锁头坏了,已经请了匠人来修,只是需要些时辰。不若……不若老奴现在就把侧门打开,让王妃和殿下先入府?” 老管家试探着问道,声音中充满了恳求。 第23章 拆门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行雨那清脆而坚定的声音响起:“你还懂不懂规矩?王妃归宁,岂可轻率行事?且不说你应该阖府相迎,以示对王妃的尊重,怎能开口便让王妃走侧门?” 行雨也忍不住了,不再站在姜晼晚马车前伺候,快步走到府门前呵斥。 她身姿挺拔,一袭淡雅的青衣在微风中轻轻飘动,脸上带着不悦。 姜晼晚坐在马车中,透过车窗的缝隙,淡淡地扫了一眼门前的情况。 她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行雨不必过于苛责。 而现在站在马车下跟着伺候的,是红笺和绿桥。 到底是陪嫁,姜晼晚回门,还是要带上的。 不然,丞相府不就白白赔上两个丫鬟心腹了? “云骁,行雨。今儿是和气的日子,你二人不可无礼。”姜晼晚掀开车帘,随手指了几个随从,“你们几个,去,帮着把府门拆了就是。哦,对了,想着点儿,咱们回去的时候,再给修好。” “是。” 应着姜晼晚的要求,跟着来的随从不少,且个个都是个高强壮的。 方才情形他们都看在眼里,心里自然都憋着一股火气。 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三两步上前,就开始动手。 就连一向稳得住的云骁,也加入了拆门的阵营。 不超过一炷香,姜晼晚从正门,正大光明的进去。 而站在被拆坏的大门旁,瑟瑟发抖的,正是丞相府的老管家。 “你……” 方才宸王府上的人做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不惊动丞相。 丞相听闻此事,脸色骤变,匆匆放下手中的政务,快步往府门方向赶去。 然而,即便是他紧赶慢赶,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只见姜晼晚正正站在大门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宸王府的下人,他们把拆掉的门板一一搬下,然后按照她的指示,“妥善”地放置在一旁。 她的声音清脆而有力,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明确,手底下的人办事也极为利索。 “父亲大人来了。女儿虽然出嫁,但心中始终挂念着您和全家人。”姜晼晚转过身,看向丞相,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温柔与关怀,“女儿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和全家人因为这门坏了而出不去门。左右今日归宁,我带了些人过来,顺手帮着把这劳什子门拆下,好生修修才是。” 姜晼晚热情的跟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一脑门子汗的丞相打招呼。 后者看了看姜晼晚身后,不见宸王的身影,反而是转脸挂上了笑。 再看了几眼姜晼晚今日穿戴,头面贵重,一眼便知。 只这衣服款式,不多见,却又好似在哪里见过。 来人传话,说宸王连洞房花烛都没留在她这儿。 丞相府出身的女儿,想来宸王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不肯留宿,不给体面,她一个没依仗的野丫头,自然过不了安稳日子。 如今瞅着穿戴,只怕也是做样子,怕失了宸王府面子罢了。 “这门不是第一次坏了,每次叫他们修理总是拖拖沓沓大半日。拆了也好。怎么,宸王殿下没过来?”丞相笑着应承,留给老管家一个眼刀。 姜晼晚只当看不见,看来,授意把自己拦在门外的,不是丞相。 也对,以丞相这么要脸面的做派,只会把她叫进来为难。 在门口打宸王府的脸,他定是怕流言如沸,做不出的。 “宸王殿下的身子,您是知道的。我想着,都是一家人了,回个娘家而已,不好折腾他养病的。” 姜晼晚轻声解释。 “自然,咱们一家人,以后有的是机会的。你今日回门,快,与为父去书房小叙。跟为父说说,你在王府过得好不好。” 姜晼晚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丞相是不是被什么妖物夺舍了。 这么多人看着,为了名声,热情些在意料之中。 可现在这样的热情,丞相家门都被拆了,他还笑得像朵花似的,装的跟俩人关系好到无话不说似的,太过了些。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都听父亲的。”姜晼晚应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能让丞相如此,定是大事。 一路跟着丞相说说笑笑到了书房,直到禀退左右,把,门关上的一刻,丞相才算是恢复正常。 “你作为府上嫡女,出嫁之后,很应该把名声放在心上。”丞相苦口婆心,一边去正座上坐下,一边叮嘱,“我听说,你嫁去我王府这几日,非但把贴身侍女换成宸王府上的小丫鬟,还不能做好当家主母应尽的职责,终日无所事事,在王府闲逛。可有此事?” “要是这么说的话,确实有。红笺还是绿桥,禀报的如实。”姜晼晚点头,也不指望丞相,自己转头找把椅子坐。 “我何时说过是她二人所为。你自己做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姜廉往椅背一靠,一脸不耐烦。 “哦?不是她二人说的?丞相大人好手段,这是在宸王府还有自己的眼线啊。”姜晼晚方才进来的时候,就跟云骁交换过眼神。 她琢磨着,云骁只怕会在某个地方偷听的。 他实则保护也好,监督也罢,横竖能给自己做个鉴证,自己的心跟丞相府不是一条,就足够了。 “你就是这么攀诬上亲的?是你自己没有教养也就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嫁给了宸王,以为有了靠山,全拿至亲不放在眼里了。” 姜晼晚内心无力吐槽,这是讲不过理,讲情分了。 “丞相大人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个重要事。”姜晼晚故意停顿,引得丞相发问,而自己,从椅子上起来,踱步至丞相面前。 “什么事?”姜廉果然急切问道。 “方才丞相说我没有教养,这么多年,我在你们所有人口口声声所说的穷乡僻壤艰难度日之际,脑子里一直有个疑问。” 姜晼晚直视丞相双眸,问出是她自己想问的,更是替早早被亲爹派人杀害的原主问的一句话。 “我那个高高在上,生而不养的丞相父亲,是怎么看待教养这两个字的。又是怎么会觉得,我会给丞相府挣上些脸面前程了?” 第24章 下毒 姜廉气得手抖,“逆女,你以为,当了王妃就能指责其为父的不是了?” “丞相大人小声些,毕竟,你叫我过来,指定不是为了骂的。我的耐心不多,也不愿意陪着你演父慈子孝的戏码。有事赶紧说,说完,我得去见你那个夫人。” 姜晼晚不等丞相说完,直接挑明。 “你……你以为宸王为什么娶你。你以为,自己能在宸王府活几日?!”丞相气急,早已口不择言,径直威胁。 姜晼晚故作害怕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丞相笑得阴鸷,“宸王娶你,不过是为了牵制我的势力不能全无嫌隙的导向太子。若是宸王成了事,你觉得,你作为丞相府的女儿,可还有活路?” 姜晼晚心道:你个老狐狸。宸王能不能成事,尚且没定论。就算是能成,也需要很长时日。 眼下,不给活路的,明明是老狐狸你了。 “我知你对为父误会至深,颇多怨恨。可说到底,当年我跟你那个娘之间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孩童可以理解的。你我骨肉至亲,来日方长,总有消除隔阂的一日。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好眼睁睁见死不救。” 丞相起身,从怀里掏出一纸包,拉起姜晼晚的手,放置在她手心上。 “这!这是!”姜晼晚预料过,丞相八成会让自己做宸王的眼线,或者以后做些什么把戏。 却不想!他真是狠人啊。 “这药无色无味,见血封喉。你拿去,趁着宸王病重……”丞相轻描淡写,仿佛口中所言不是关乎生死,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我不敢。”姜晼晚迅速把那包药粉塞还到丞相手中。 “你如今不敢杀他,他改日杀得就是你了!”丞相沉声。 “我,我还要命呢,能活一日是一日。杀宸王,我……我舍不得死啊。” 姜晼晚拒绝的果断,不等丞相再说什么,马上往书房外跑去。 她在杀宸王马上死,不答应丞相被丞相马上杀死里,企图找到活路。 也不知道云骁能不能听到些什么,别听个一知半解,回头告诉宸王说王妃想谋杀他才是。 而云骁,比姜晼晚想象中妥帖得多。 不仅听得真切,人也利索。 眼瞅着情况不妙,已经出发在给王爷禀报的路上了。 “王妃,这是怎么了?”行雨在院门外候着,见姜晼晚急匆匆出屋,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走,先去观澜院,见秦夫人。”姜晼晚拉着行雨,走得极快。 “王妃,老爷叫您呢。您不好直接走啊。”绿桥“规劝”道。 “你是我的丫鬟,既然陪嫁到宸王府,你该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掌嘴,就在书房门口,满了二十下,滚去府门口候着。” 姜晼晚面对绿桥这么个蠢货,丞相方才直接把王府的私密事问出口,分别摆明了嫌弃她不得用,不管她死活了。 还傻乎乎地帮着丞相说话呢。 丞相府显然是不可久留了,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的好。 一路曲径通幽,姜晼晚无心欣赏丞相府的一草一木。 若非有必须要做的,她方才就逃出去了。 宸王装病也好,真病也罢,既然做了这么多,便是有他的计划。 丞相这糟老头子坏得很,他一门心思靠着太子,若是成功了,她是宸王正妃,没有活路。 若是失败了,她是丞相嫡女,也没活路。 还指望着让她毒杀宸王,给她创造出第三个死路,绝了! 观澜苑。 秦夫人高堂正座,等着姜晼晚的到来。 在她下首,坐着的正是再一次准备出嫁,事情千头万绪还口口声声要看看自家回门的姐妹的姜裕柔。 姜裕柔依旧眉目柔婉,时不时跟着旁边的贵女交谈几句,一副相谈甚欢的做派。 “宸王妃到。” “女儿今日归宁,特来见过秦夫人。”姜晼晚见还坐着两人,其中一人自己不认识,“大姐姐也在,见过大姐姐。” 姜晼晚觉得好笑的很,旁边那位她不认识的,跟她素未谋面的女士,只从眉眼和表情上,仿佛对自己意见大得很。 “柔儿最近忙着婚事,但是听说你要回来,还是坚持要过来看看自家姐妹。以后你二人各自出嫁,只怕能见的时候不多。既然今日回来,好生聊些体己话。厨房也准备了不少晼晚爱吃的,午饭用过了,带上些点心,再回去吧。” 姜晼晚又看了看秦夫人,这一家子今日是被什么精夺舍了? “秦夫人,素来听闻您宽和仁厚,却不想您对手底下的庶女也太宽和了些。”不知名的女子讪笑着,“谁不知道,三日归宁,是正经日子。这穿的是什么样式,来见嫡母?” 姜晼晚方才穿上这身,就觉得,不知道这是什么款式,竟是跟她见过的不大一样。 到底她穿过来见过的人不多,原主见过的也不多,想来,是有些反常理的。 秦夫人尴尬一笑,“公主有所不知,我这位女儿,从小是养在外头的。若不是宸王殿下提起这门婚事,她是连府上大门都登不得。规矩么,到底时间匆忙,我作为嫡母,也有教养不善的罪过的。” 姜晼晚了然,难怪,能在这种场合直接发难,对丞相家事指手画脚,原来是公主。 “原是如此。我久在宫内,竟是不知有这么一桩。难怪从未听柔姐姐提起过家中还有这么个庶女。”公主打量着姜晼晚,笑声里充满鄙视,“也不知道肖昱泽是不是病坏了脑子。他原来多精干的一个人,死活要娶这么一个正妻。只怕要成为全北盛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公主殿下。”秦夫人等她奚落的话都说全了,假意劝道:“到底这孩子在外面也是吃了苦的,我打心里也是疼爱她。不必计较这些了。” 姜晼晚看着秦夫人这做派,今儿是打着激怒自己冲撞公主,她好坐收渔翁之利了? 姜晼晚上前一步,跪在地上。 行雨见状,也赶忙跟着跪下。 “我素来无礼顽劣,嫡母对我多加爱护。才能记在名下,有了跟宸王殿下这般姻缘。今日这身衣服,是临行前宸王殿下让我穿上的。若有什么不妥当之处,求主母赏赐我一身其他衣裳,我这就换了去。” “你这是做什么,小事情而已,你既知道我疼爱你,便该知道,我不会责怪。” 秦夫人显然,没想到姜晼晚这个硬骨头,会瞬间服软。 “晼晚谢过嫡母。”姜晼晚缓缓起身,拭了一下眼角不曾出现过的眼泪,“只有一事,晼晚不思其解,只怕要忧思过甚。求嫡母相助。” 第25章 讨债 秦夫人准备上前搀扶姜晼晚的手一僵,随后继续道:“你这话说的,到底是一家人。你有什么苦楚,自然要同我说的。” 姜晼晚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的目光先是扫过坐在一旁的公主殿下,公主正端坐着,华服如锦,气质高贵,那神态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嫌弃与疏离写在眼神中。 然后,姜晼晚又将目光转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秦夫人,秦夫人的脸上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似乎想要从姜晼晚的言辞中探知些什么。 “公主在此,你有什么,便说什么。切勿小家子气,吞吞吐吐,冲撞了公主殿下才是。”姜裕柔讪讪道。 姜晼晚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她的双手在袖中微微颤抖,显然她的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是。大姐姐说的是。到底是家宴,又有公主在此,我便直言不讳了。” 姜晼晚一字一顿,声音平和,姜晼晚的声音平和,却充满了艰难与沉重。 “日前我大婚,不知是不是混进贼人或者府上哪个下人吃里扒外、手脚不干净,竟是,把我的嫁妆,都调包了去。” 此言一出,坐在一旁原本悠然自得的公主,此刻也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公主身旁,秦夫人和她的女儿姜裕柔,则是面色大变,一脸酱色,如同被烈日暴晒后的老酱。 秦夫人的脸庞上,皱纹在这一刻似乎更加深刻,她那双本就阴沉的眼睛,此刻更是闪烁着愤怒与惊恐的光芒。 而姜裕柔,原本就白皙的脸色此刻更是苍白,她紧咬着下唇,仿佛在努力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恐惧。 秦夫人与姜裕柔二人,怎么可能想到,这个平日里看似不起眼的野丫头,竟敢当着公主面前,把这档子事说了出来! “姜晥晚,我平日里虽见你年幼丧母,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悯,对你总是格外宽和。但你也该明白,这世间有些事情,讲究的便是真材实据,容不得半点虚假。丞相府,这府门深重,怎可轻易被污蔑。你,虽已出嫁,有了自己的夫家,但我和夫君依旧对你多有宽和。然而,你却屡屡表现出怨怼之意,仿佛对我们有诸多不满。可说到底,这丞相府,乃是皇恩浩荡所赐,这牌匾,乃是圣上亲笔所提,威严庄重,不是你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秦夫人原本的脸上总是挂着宽和的笑容,那慈母般的人设仿佛是她天生的面具。 然而此刻,这面具却已荡然无存,她的眼中闪烁着锐利,语气也变得冷硬起来。 她深知,此事不能深究。因此,她决定尽快息事宁人,将所有的责任都推脱给姜晥晚。 “姜晥晚,你可知错?”秦夫人的声音如同严冬中的寒风,刺骨而冰冷。 她看着姜晥晚,眼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何错之有?”姜晥晚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充满了坚定。 她知道,自己若是此时示弱,便会永远被秦夫人踩在脚下。 姜晥晚站在那里,她的肩膀因极力隐忍而微微颤抖,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似乎想要以此来抑制住内心那股即将爆发的情绪。 “女儿不曾做出什么出格错事。不知嫡母为何,会在此事上,宁愿不问青红皂白,不愿过问半句细节,就料定了是女儿诬陷府上下人?”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不解与委屈,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刃,直指秦夫人的内心。 秦夫人面对着姜晥晚的质问,竟是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宽容慈爱笑容的脸庞,此刻也显得有些僵硬。 姜晼晚见状,心中冷笑。 她看着秦夫人那张僵硬的脸庞,心中明白她不过她的蛇蝎心肠。 怨怼父母,即为不孝。在这个时代,她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了。 “我为何不肯过问细节?你可知道,若是真有此事,便是丞相府管教不善。若是没有此事,便是你这个王妃诬陷娘家家仆。无论哪一出,传出去都是丑事。” 秦夫人一副苦口婆心解释,看热闹的公主殿下倒是发了话,“秦夫人此言倒也不对。毕竟,不能因为声名有损,就把错事直接按住。总是要料理干净了才好。” “是,是。公主殿下所言极是。只这样一来,颇为耽搁功夫,家宅丑事,岂敢牵累公主听这些琐碎小事?不若,让柔儿陪着公主去府上其他地方逛一逛?” “倒也没什么,今儿这事也是少见得很。又牵扯到宸王声誉,那便是牵扯皇族脸面,我既然在这儿,便也不能坐视不管。” 姜晼晚心里狠狠点头,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若说,今日来丞相府讨要嫁妆的事情,原本只有三分把握,她打的算盘是要得回来自然好,要不回来也要恶心他们再回来。 如今,有了这位所谓的公主在场,那她就能有七分把握! 只一点有些疑惑,丞相府连宸王府都没能放在眼里,一个公主,秦夫人和姜裕柔至于这么殷勤? “是,那……便好生问问。”秦夫人没得选,讪讪问道:“姜晼晚,今儿之事,原是你提起。你且说来,若有虚言,定家法处置。” “行雨,把我让你拿的嫁妆单呈上来给公主殿下过目。”姜晼晚直接忽略秦夫人根本威慑不到的威慑。 “是。公主殿下请看。”行雨从怀着取出随身带着的嫁妆单子,双手呈上,给公主过目。 公主显然,也是没想到,嫁妆单上的东西,草草看上几眼,也可以认定,作为一个臣子出嫁庶女来讲,十分阔绰。 “只从嫁妆单,便能看出,丞相和夫人对你极好。你若不是个感恩的,便连人都不配了。”公主沉声道。 “是。我自然也知道,父亲和嫡母平日里是如何待我的。不敢忘了一丝一毫。” 姜晼晚说着,看了一眼坐在上首,没有一丝心虚,反而有一丝怨毒看着自己的秦夫人。 第26章 难道光彩么? “只我出嫁当日,因着事急从权,宸王那边病情严重,所以仓促间,很多事情都没有顾及到。只次日,我带着丫鬟们,打算把用得着的东西先行取出,至于剩下的,再慢慢核对登记收录。” 姜晼晚似是怕有什么消息走漏,往前走几步,压低声音道:“箱子打开,原本的嫁妆里的东西竟是……那里面,竟是些石头稻草烂布头。我自然吃惊,我是个孤陋寡闻的,可到底,也没听过京都里,谁家新媳妇嫁妆能变了石头的道理。又接着让人打了两箱,也是一样的结果。” “如此说来,这嫁妆,究竟是在丞相府失窃的,还是在宸王府失窃的,尚未可知了。”秦夫人眼神凌厉,“具体是何人所为,人多手杂,就算查,也需要些时日。” 姜晼晚闻言,摇头,“嫡母不必如此辛劳。女儿倒是有能简单些的法子。女儿听陪嫁丫鬟绿桥讲过,原定的日子是长姐出嫁。父亲母亲为了表示对婚事的祝福,所封嫁妆的喜字是亲笔手书。结果,因着圣上旨意,女儿出嫁匆忙,这些喜字也转为祝福了女儿。现下,除了那三口箱笼,其他都未曾拆开。只需一看,便知贼人是在密封前动的手,还是密封后动的手。” “所言有理。早早命人,去把箱笼取来些才是。”公主叮嘱道,“不若叫上我的亲随一路,正好,我出宫时,母后叮嘱,要去给宸王送些药材。” “不必劳动公主殿下身边的人。我出门之前,早就吩咐了家里杂役,将箱子尽数运来,想来,此刻已经在府门外了。” 姜晼晚指了指门外,“只需移步府门外,便能知道。” “姜晼晚,你虽自幼生活在乡野之间,缺乏世家女子的教养与约束,然而你怎能如此轻率地将这些家丑公之于众,置于府门之外!你可知,你此举无异于要让全京都的人都在背后嘲笑我们丞相府,嘲笑我们丞相府的笑话吗?” 秦夫人听闻此事,脸色骤变,猛然一拍桌子,那响动如同惊雷一般,瞬间让厅上所有人都止住了动作,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嫡母,可不能这么说啊。”姜晼晚微微低头,声音虽柔和,却坚定,“若是真的遭遇了贼人偷窃,我们自然应当第一时间报官。这丢失的财物数额巨大,而且涉及丞相府和宸王府,想必官府会极为重视。技艺再高超的贼人,在官差的严密搜查下,也必然留下蛛丝马迹。只要细细翻找,不愁找不到他们的踪迹,追不回那些丢失的财物。我们身为苦主,自然应该维护自己的权益,没什么可丢人的。” 姜晼晚抬起头,目光清澈无辜。 “除非,这窃盗之事真的是咱们府里人所为,那才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然而,府上这些老人,都是跟随我们多年,忠心耿耿的仆从,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早已融入了府中的日常。他们若是真有心偷窃,又怎会等到今日,这般的时机?必定是早早便有所行动,不会等到今日才露出马脚。” 姜晼晚见众人没有反驳,继续分析。 “再者,足足装了五辆大型马车才勉强装下的箱笼,数量之多,令人咋舌。若这真的是府上之人所为,那必定是多人合谋,绝非一人之力所能完成。这其中的策划、分工、执行,都需要严密的安排和默契的配合,一人之力岂能达成?无论是丞相府还是宸王府,都是朝廷重地,岂能容忍此等宵小之辈在府中胡作非为?今日他们只是谋财,谁知他日会不会做出更加胆大包天、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这其中的隐患,实在是不容忽视。如此,必须彻查此事!无论涉及到谁,都不可姑息!务必要将这背后的真凶揪出来,还府上一个清净!” 秦夫人被姜晼晚这一番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这个一直被自己看不起的乡野丫头,竟然能有如此胆识和见识。 “你!就算要查,你也不好在大街上议论纷纷,难道这样就光彩么?” 秦夫人眉头紧蹙,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严厉。 “嫡母冤枉,女儿并非有意要在大街上张扬。”姜晼晚微微低头,“女儿刚刚进府的时候,便被禀报,咱们府上大门损坏严重,无法正常使用。管家出于无奈,才让女儿从侧门进入。然而,女儿看着那些装满嫁妆的箱笼,心中不禁担忧。若是从侧门搬运,不仅费时费力,而且恐怕还会损坏外面的封条。因此,女儿便命人把门拆卸修缮,门好了,想来就搬进来了。一来二去,耽误了搬运时辰。” 公主静静地听着,她的眼神在秦夫人和姜裕柔之间游走。 她明白,这位宸王妃并非是个简单的角色。她不仅聪明伶俐,而且心思缜密,懂得如何在复杂的家族关系中保护自己。 而秦夫人虽然年长,阅历深,但在这位宸王妃面前,似乎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公主也不是个傻的,听来听去,她原是只从秦夫人和姜裕柔口中得知,这个宸王妃是个不知礼数,没有教养的。 今日在堂上,也是想见一见宸王新娶的王妃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若是粗鄙无礼的,也顺道卖给姜裕柔一个人情,毕竟,她以后是自己嫂嫂。 如今看来,嫁妆也好,府门也罢,姜丞相家的后院,也没比乡野长大的宸王妃多有教养。 “公主殿下,我嫡母怕是对我误会深了,我真是……怎么才能解释明白呢。”姜晼晚面对脸上怒气未消的秦夫人,颇为急切。 “不必解释了。你解释得已经够明白了。早就听说,新娶进门的宸王妃,是个伶牙俐齿的,果不其然。走吧,去看看你抬回来的嫁妆。” 公主起身,秦夫人不敢阻拦,只能跟着。 公主优雅地起身,身姿挺拔如松,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秦夫人见状,却也不敢有丝毫阻拦,只能紧随着公主的步伐。 她的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眼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秦夫人与姜裕柔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后者微微点头,仿佛已经明白了秦夫人的意图。 第27章 散布消息 “来人,速速为公主殿下准备凳子与茶点。外面炎热,切勿中了暑气才好。” 姜裕柔迅速张罗起来,趁机,往另一个方向去。 姜晼晚见状,立即热情地迎上前去,她微笑着挽住姜裕柔的胳膊,仿佛两人在闺中就是姐妹情深。 “大姐姐,这些微末小事,何须你亲自操劳?让行雨去就是。咱们还是做些正事要紧。你说对么?” 姜晼晚的声音甜美而温柔,但话中却带着几分挑衅。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茶点吃食。” 行雨听到姜晼晚的吩咐,赶忙应了声。 这几日在宸王府,顿顿都有饱饭吃,姜晼晚觉得,自己力气,恢复不少。 而姜裕柔,被姜晼晚一拽,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想要去提前筹备是不能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 此刻的丞相府外,人头攒动,早已被喧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府门前,各色衣袍交织成一幅流动的画卷,既有华丽锦绣的官员服饰,也有平民百姓的朴素布衣。 人群中,不时传来低声细语的议论声,像是一阵阵微风拂过水面,激起层层涟漪。 这些议论声中,不乏一些对丞相府内事务的好奇与揣测。 有人低声询问:“丞相府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聚了这么多人?” 旁边的人则神秘兮兮地回答:“听说里面出了点事,你瞅得上这堆箱子,只怕不小哦。” 若是换作平时,丞相府的家丁护院自有一套应对之法,他们身手矫健,训练有素,能够迅速驱散这些闲杂人等。 然而今日不同,人群中不少是京都城里各官员家里的家眷、仆从,他自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更何况,还有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打着关心丞相府这是出了什么事情是否需要帮助的由头,站在人群中,目光如炬地审视着这一切。 他们的存在,让家丁们的驱赶显得苍白无力,起不到多大作用。 随着时间的推移,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 原本宽敞的府门前,此刻已经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人们或站或坐,或窃窃私语或指指点点,仿佛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临时的集市,热闹非凡。 而那些被围在中心的丞相府家丁们,此刻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他们既要应对那些咄咄逼人的官员仆从,又要企图堵住悠悠之口,还要时刻留意着府内的动静。 “你家这是闹的哪出?”京兆尹家次子刘叙满脸好奇地打听道,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仿佛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味道。 他身着一袭银灰竹叶的锦袍,腰间束着镶嵌汉白玉的玉带,整个人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在京都的贵公子圈子里,刘叙以其独特的爱好,以打听说闲话而着称,他的耳朵总是敏锐地捕捉着各种小道消息,无论是谁家的秘密,还是哪个官员的丑闻,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刘叙的名字已然成为京都里一个传奇般的存在。 他的出现总是伴随着一阵窃窃私语,人们或羡慕或嫉妒地谈论着他那些令人咋舌的“战绩”。 “奴才就是个当差的,刘公子快别为难奴才了。先散了吧。”姜府的家丁一脸苦相,额头上的汗水如雨下,他双手合十,几乎要跪在地上求饶了,他的眼中充满了无奈和哀求。 “刘公子,来,让我告诉你。”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一个穿着朴素但干净整洁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是这么回事,我家王妃,就是丞相刚刚出嫁的嫡次女知道吧。她嫁过去一看,那嫁妆啊,简直就是一堆破布头子和烂石头。想着,只怕丞相府里有贼人,赶紧趁着回门,禀报双亲了。” 中年男子的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了一片哗然之声。 刘公子听闻此言,双眸圆瞪,充满了惊愕与不解。他的眉头紧锁,显然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难以置信。 他喃喃自语道:“竟有此事?京都城内,天子脚下,一品大员府邸,竟能进了贼?这简直是匪夷所思,那丞相府的人怎么说?” 姜府的护院见状,心知刘公子情绪激动,便上前一步,语气和缓地劝道:“刘公子,且不可听他一面之词,具体什么情况,还不得而知呢。京都之中,府邸众多,谁家都顾着护院家丁的,总不能这么简单被偷了去。不若先送您回府,待我们查明真相,自当水落石出。” “刘公子且慢,小人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谴!”中年男子语气坚定。 姜府护院见状,脸色一沉,转脸就瞪向中年男子, “你这个护院,倒是好笑得很。你府上可能有贼人,你不去请主子令搜查,怎的还有心思瞪他?”刘叙扒拉开那个护院,继续问,“你还知道什么,接着说。” “刘公子,你看。那边马车旁,跪着的绿色衣服婢女么?” 中年男人伸手一指,刘叙目光顺着看去,才发现,马车旁还跪着个人,因着马车遮挡大半,又因门口箱子颇为壮观,他还真没注意到。 “那是?”刘叙觉得,自己今日出门,简直是太运气了,赶上这么个大事,还能毫不费力得到第一手消息。 “那是丞相府陪嫁给宸王妃的婢女。人,是个不恭顺的,偏偏还嘴不严实。”中年男人压低声音道:“才三日,我宸王府上细微密事,虽然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可也不能让岳家尽数知道了去?这不,被王妃罚了张嘴,跪在门前了。” 围观的众人,因为声音低,听见的不多。 但是,有刘叙听到真切,就尽数够了。 刘叙心里了然,这是丫鬟背主了。 也不能完全算背主,顶多是没分清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人都陪嫁到宸王府了,还巴巴往丞相府递消息。 话说回来,就算递消息,也不好让宸王府知道吧。 看来,丞相家的水,深得很了。 第28章 铁心不认账 “长公主殿下在此,还不速速散了!”一声威严的喝令,如同惊雷般在人群中炸响。 长公主,作为陛下和皇后的唯一女儿,嫡长女,皇室的尊贵象征,自然拥有清道的权利。 她的亲随们见着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没有片刻犹豫,便齐齐开口,声音洪亮而有力,仿佛要将这喧嚣的市井之声彻底压下去。 秦夫人和姜裕柔站在尚未完全“修好”的大门口,感受着四周的目光如刀割般落在她们身上。 她们的脸上,仿佛被烈火灼烧,那灼热感让她们几乎无法抬头。 特别是当人群开始散去,那些落在她们身上的目光,如同审判一般,让她们向来高人一等的自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秦夫人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她的脸上虽然努力维持着平静,但那双眼睛却透露出深深的焦虑与不安。 她一早便见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于是立刻差遣身边的丫鬟去书房请丞相。 “老爷怎么还不过来。”秦夫人心中焦急,声音却极力保持着平静。 然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姜裕柔站在秦夫人的身侧,同样感受到了来自四周的压力。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她不时地抬头看向秦夫人,眼中满是询问与依赖。 谁知,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丞相还是没有半分影子。 “回夫人的话,方才奴婢见事情急,是亲自去请了的。谁知,老爷不在书房。说是突然有极其要紧的事,赶着出府了。” “回夫人的话,方才我见事态紧急,便亲自去书房请老爷了。谁知,我急匆匆地赶到书房时,却发现老爷不在书房。我询问了当差的,他们说老爷突然接到了一则极其要紧的消息,匆忙出府,连马车都来不及备好,只带着几名随从就匆匆离去了。” 刘妈妈发丝稍显凌乱,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过来,她的脸上写满了焦急。 刘妈妈的双手不停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喘息声如同破风箱般沉重,可见她这一路跑得有多么的急迫。 秦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瞬间觉得一阵眩晕袭来,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摇摇欲坠。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姜裕柔见状,急忙上前扶住自己的母亲,用自己的力量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母亲,您先别急,保持冷静,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去。”姜裕柔轻声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秦夫人点点头,迫使自己尽快镇静下来。 自然,若是秦夫人跟姜裕柔能预见后面发生的事情到底有多大,她们只怕此时定会选择装晕过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眼下,姜晼晚正张罗着宸王府的人,帮着把嫁妆往里抬呢。 反正,该宣传的,她都已经安排朝云做了。 该有的效果有了,该找的见证人也找了。 当初的第一面,她们精心策划,为自己搭建了戏台子,硬是拉着自己上台唱戏。 那时的自己,心中满是无奈,却也不得不顺应她们的意愿,扮演着她们所设定的角色。 现在,当时间的流转带来逆转的机遇,这滋味,也能换了她们尝尝了。 “既然丞相大人不在,那就请秦夫人先辨认一番,这字,是不是你亲手所写吧。” 长公主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先前的柔和,变得冷硬。 北盛一品大员府邸的门外,被众人围堵,指指点点,当着是丢尽脸面。 长公主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过来一趟,卷进这场闹剧里,何苦来哉。 秦夫人不敢不从,也只能是为着已经抬进来的箱子,细细查看。 秦夫人不敢不从,站在庭院之中,面对着那些已经抬进来的箱子,心中虽千般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她的手指在封条上轻轻滑过,那封条上的字迹,确实是她与老爷亲笔所写,当时以为是给柔儿封箱所用,一笔一划都透着郑重与祝福。 谁承想,如今,竟成了指控她的证据。 秦夫人的目光落在那些箱子上,她心知肚明,这些箱子里的嫁妆,多半都是充数虚抬的。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看似琳琅满目,实则不过是些廉价的替代品。 而那些真正值钱的嫁妆,早已被她与柔儿商量后,暗中转移,打算让那野丫头身无分文地嫁进宸王府。 秦夫人想到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原想着,宸王病重,哪还有心思顾及这丞相家女儿嫁给他过得好不好? 手底下的下人们见当家主母一没有见识,二没有银钱。 甭管是给她使绊子也好,还是被自己收买也罢,总是好谋算。 当时,她与柔儿商定,便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那野丫头在宸王府中艰难求生的日子。 怎知,今日野丫头竟能不顾脸面上门来讨! 好歹也是皇家妇,她就不怕以后被那些王公贵女们嘲笑? 可眼下,她一旦认了,这桩丑事就相当于栽在自己府上。 当着长公主的面,她可是太子唯一的一母所生亲妹妹,让柔儿怎么在太子面前挺直腰杆去! “怎么,是否是自己的笔迹,竟难以辨认么?”长公主脸色说不出的难看,转头看见丞相府下人搬来座椅,又上了茶点,气更不打一处来,“东西就先撤下去吧,总要先办正经事。” “这……这字体,确实像是我二人所书。只是又有些细微地方不像,所以……才多加辨认。”秦夫人咬牙道。 “那么,你辨认的结果是?”长公主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她的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秦夫人。 “暂时,无法确认。”秦夫人声音平稳,但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她清楚,只要自己铁了心不认,谁能断定,谁又敢断定,这些是她和老爷的手笔? 只要没有证据,那就是一笔烂账,总比一整个栽进丞相府要强! 第29章 谁敢? “嫡母,若是难以判别,倒也不是别无他法。”姜晼晚早就看出了秦夫人的心思。 这种人,她见过太多了,讲理不成,这是要玩无赖的。 他们的狡猾和无赖让她感到厌恶。 秦夫人抬起头,看着姜晼晚,眼中闪过不悦。 “我曾听闻,府衙有捕快,可以凭借素日书画笔迹,判断两者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此地是京都,想来,这样能力者,虽然少,但也不难找到。” 秦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若是真的让府衙的捕快来判断,只怕会露出马脚。 然而,她也不能直接拒绝这个方法。毕竟,这是姜晼晚提出的合理建议,若是她反对,只会让人更加怀疑她的清白。 姜晼晚眼见着秦夫人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心里只觉得痛快。 当初做这种缺德事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 可曾想过,自己欺负的人,长了嘴,还长了脑子? “放肆,我跟公主说话,哪有你插话的份!你今日穿的是何衣物?如此随意,连回门这般重要之事都未着正式服装,如此态度,你所说之言,又有何信用可言?”秦夫人呵斥,“来人,去,请家法!” 秦夫人面色铁青,眉头紧锁,她的眼神如同寒冬的北风,凌厉而刺骨。 她身着一袭深紫色的长裙,裙摆绣着金色的梧桐,发髻高耸,上面插着几支翡翠簪子,每一步大些的动作,都伴随着翡翠的轻响。 姜晼晚站在一旁,看着秦夫人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定了定神,然后缓缓转向长公主。 长公主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姜晼晚自知只能靠自己了。 “嫡母再尊贵,也不过是臣妇之身。我姜晼晚虽出身低微,但如今已是宸王妃,享皇室尊荣。若按照民间算法,我与公主殿下便是姑嫂之亲,你二人说话,我为什么没说话的份!”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今日罚你,罚的是不敬尊长。你归宁之日,竟衣衫不整,岂非是当了王妃之后,心中便没了对父母的敬畏?你如此忤逆不孝,就算是打了你,我看这天下又有何人能指责我的不是。 秦夫人面色铁青,双眼如寒星般闪烁着怒火。 她见庭院中,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动,便愤怒地指向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厮,声音如严冬的寒风般刺骨:“你,去!给我取戒尺来!” 那小厮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艰难地挪动着步伐,他哪里敢去拿戒尺打王妃? 可以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本王看看,谁敢!” 姜晼晚的心猛地一颤,她抬头望去,是肖昱泽。 他身着竹叶青锦袍,面容俊朗,眉宇间透露着不怒自威的气质。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秦夫人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姜晼晚不得不承认,她年少时也曾看过那些浪漫的偶像剧,读过那些缠绵悱恻的纯爱小说。 姜晼晚不得不承认,她年少时,也曾经看过偶像剧,也读过纯爱小说,也幻想过,在女主有危险的时候,男主会空降赶过来救她。 也代入过自己,幻想过无数次男主的出场,会是什么样子。 或是一脚踹开门的男友力爆棚,或是骑着机车一把将自己揽入怀中,再不济,也是逆着阳光飞奔而来,说上一句,“我来晚了。” 而肖昱泽,现在的出现方式,绝对不在姜晼晚的幻想之列。 肖昱泽确实逆着阳光,却是坐在轮椅上,被云勇推着,伴随着木质轮椅特有的吱呀声,进入了丞相府。 “给宸王殿下请安。” 姜晼晚若不是亲眼看着肖昱泽快步流星的出了门,现在简直要被他这炉火纯青的演技骗过去。 肖昱泽脸色苍白,整个人给人一种大病未愈,弱不禁风的感觉。 “晚儿,你在此处受了委屈,怎的不差人告诉我?为夫,咳,咳……虽然身子不好,到底不会看着你被为难而置若罔闻。” 姜晼晚在肖昱泽一脸深情的注视下,大脑短路了一瞬。 自己一直想不明白,她想拉进跟肖昱泽之间的距离感,示弱讨好不奏效,装作白莲花也不奏效。 原来,白莲花是宸王的戏份? 想通之后,姜晼晚只能硬着头皮帮着肖昱泽搭戏,夫妻恩爱?丈夫病重,妻子回娘家还被人欺负的戏码? 上前接过云勇手中的轮椅。 后者犹豫一瞬,还是松了手。 “你怎么过来了。你病着,说到底也是些细微小事,总不好惊动你。”姜晼晚轻声道,说着,抬眼看了看众人神色。 “今日,我新妇归宁。皇姐怎的在此?”肖昱泽不等众人反应,首先发问。 “说来还是借了你的光。母后有些药材要送与你,我又恰好有些小物件要给柔姐姐,故而先来了丞相府。想着你兴许也要过来,便能一道给了。” 长公主讪讪答道,她自然不会告诉宸王,自己是替太子给柔姐姐送信的。 “那可要谢过母后和皇姐,待我好些,亲自到宫中谢恩才是。这里怕是要处理些家事,皇姐尚在闺中,实在不该再听。云勇,好生送长公主回去,顺道把药材取来。” 宸王笑着说道,语气却不容拒绝。 “如此正好。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尽早回宫,给母后复命。”长公主虽然觉得有些没面子,说到底,她是没有资格置喙别人家事的。 现在能脱身,总比一会儿跟着卷进去的好。 “恭送长公主。” 长公主在众人目送中走出府门的一瞬,肖昱泽瞬间翻脸,“方才,是谁要对本王新妇用刑?” 长公主的身影在众人的目送中缓缓走出府门,那一刻,府邸内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肖昱泽,曾经驰骋疆场的宸王,此刻坐在轮椅上,面色虽苍白如纸,但眼中却闪烁着不容小觑的威严。 肖昱泽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微抬下巴,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第30章 掌嘴 那股从战场上带来的肃杀之气,即使他此刻坐在轮椅上,也依旧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 方才奉命去取戒尺的小厮,原本还心存侥幸,觉得夫人不过是给宸王新妇一个下马威,他只是奉命行事。 但此刻在肖昱泽的目光注视下,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的双腿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秦夫人站在一旁,她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但眼中却满是惊惧。 她不明白,为何这位病弱的宸王会给她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他坐在轮椅上,身形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但他的眼神却如同猎鹰一般锐利。 “宸王殿下,这……怕是误会了。”秦夫人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试图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不安,但那双紧握在袖中的手,却已经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那就请丞相夫人好好说说,究竟是因为何事,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责打我新妇。”肖昱泽坐得笔直,他一字一顿,声音沉稳而有力。 “是我的不是。”姜晼晚低垂眼睑,双手轻轻绞在一起,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今日回门,我本以为所穿衣物得体,却未曾想到嫡母说我所穿衣服样式不大合乎规制,有不尊长辈的意思。”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对长辈的敬重和对自身疏忽的自责。 姜晼晚心想,秦夫人大概以为她方才说是宸王殿下让她穿的是在推脱责任。 如今自己可得赶紧让正主把这黑锅背上。 “丞相夫人,她说的,所言可真?”肖昱泽微微抬眼,目光如炬地看向秦夫人。 “是,晼晚到底是在家里教养的少些,穿着不成体统。以后,还要有劳宸王殿下多多担待。”秦夫人硬着头皮回答。 “行雨,掌嘴。”宸王的声音冰冷而轻蔑,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仿佛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他缓缓抬起手,指了指秦夫人,手指修长白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一臣妇,竟敢开口辱骂敦毅皇贵妃,抬手责打宸王妃。”宸王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般,砸在秦夫人的心头。 他的眼神中满是愤怒,仿佛秦夫人的行为已经触怒了他的底线。 “若不得些教训,你岂非全然不把北盛皇室放在眼里?”宸王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冷意。“看在你是宸王妃嫡母,只十个巴掌,下次再犯,定要杖责,严惩不贷。” “是。”行雨应声,便两步上前。 “慢着,宸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到底这儿是丞相府,你来丞相府里,不说清楚就要打人,是哪的规矩!”姜裕柔拦在二人中间,再也没有之前的柔弱,眼底只有仇恨。 宸王冷冷地看了姜裕柔一眼,没有理会她的质问。 他挥了挥手,示意行雨动手。 行雨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两步,抬手向秦夫人的脸上扇去。 然而,姜裕柔却迅速闪身,一把抓住了行雨的手。 行雨自然不敢跟姜裕柔动手,只能收手,看向宸王。 “你确定,你在跟我讲规矩?”肖昱泽的声音中充满了讥讽,仿佛真的听到了一个令人捧腹的笑话,回头跟姜晼晚道:“竟是有人会跟我讲规矩?” 姜晼晚心中一惊,她原本以为宸王肖昱泽是个如白莲花般的人物,但现在看来,这完全是一个误解。 眼前的肖昱泽,虽然面容俊朗,但眼中却透露出一股疯狂和霸道,仿佛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猛兽。 “我和晚儿大婚,让你让了一次。”肖昱泽的声音冷冽而坚定,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在姜裕柔身上扫过,仿佛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姜裕柔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 她原本以为自己跟太子的婚礼十分重要,但后来看来,她只是一个被肖昱泽随意摆弄的棋子。 她的心中原本就充满了不甘和愤怒,如今又要羞辱她母亲,她岂会袖手旁观? 但在这股霸道的气势面前,她只能无力地颤抖。 “你若是靠边,我全当你没说过。”肖昱泽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轻蔑和嘲讽,仿佛他随时可以给姜裕柔一个机会,但这个机会的代价却是她的尊严和自尊。“若是不靠边,你也陪着你母亲挨几巴掌。” 姜裕柔紧紧咬着嘴唇,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屈服于肖昱泽的霸道之下,但在这股强大的威压面前,她又感到无比的无助和绝望。 肖昱泽的目光在姜裕柔母女二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收回。 姜晼晚算是撤销了刚才对宸王肖昱泽是个白莲花行径的认知。 姜裕柔不敢再言,抬头看向秦夫人。 秦夫人摇摇头,“柔儿,你不日就要大婚,先退下。” 秦夫人轻轻摇头,声音中透露着几分严厉:“柔儿,你不日就要大婚,先回房就是,不必在此。” 姜裕柔微微低头,含着眼泪福了福身子,缓缓退下。 “慢着!”宸王肖昱泽的声音如雷霆般响起,打断了姜裕柔的脚步。他直视着秦夫人,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本王让她走了么?她身为上亲,却犯错在先,非但不起到规劝之责,反而庇护。今日,她就必须在一旁看着掌刑。” 姜晼晚对宸王肖昱泽印象加一,活土匪似的。 “宸王!我知道你素来特立独行。我到底也是身负诰命,你就算要治罪,也该让我明白是为什么。”秦夫人绕过行雨,两三步便到肖昱泽面前。 姜晼晚打心里觉得,肖昱泽打上门来的行径十分欠揍,本能上前,惦记拦一栏。 肖昱泽见着姜晼晚小身板还往前挡,“你且放宽心,丞相夫人秦氏,就算是为了贤良的名声,也不会当众动手的。” 姜晼晚对宸王印象加一,眼睛挺毒。 “本王今日心情好得很,现在给你讲讲,究竟是为了什么!本王王妃,为了表示今日回门对你这所谓上亲的尊敬,穿的,是敦毅皇贵妃当年朝见陛下所穿。你说此衣服不成体统?说本王王妃不敬上亲?” 第31章 打丞相府的脸 宸王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在秦夫人脑中如火药般,炸裂开来。 敦毅皇贵妃,是南梁皇室贵女,当年南梁使臣朝见陛下,相传她就是穿着一袭月白罗裙,行走间,裙摆如凤尾般摇曳生姿。 只一瞬便俘获了陛下的圣心,径直封了贵妃。 后来南梁边境起了战火,几乎整个覆灭,南梁皇室率残部和百姓,归顺了北盛。 而敦毅皇贵妃,身体娇弱,不几年便早早去了。 陛下为此缅怀不已,追封皇贵妃,葬入皇陵。 所出的华敏公主,破格与嫡出的华淑长公主享受同等待遇。 连宸王肖昱泽,也破格早早封了亲王,赐了府邸。 可见陛下对敦毅皇贵妃的感情之深。 她方才说那野丫头……穿着不成体统,岂非直接说了陛下和贵妃当年的不是。 谁承想,绿桥明明说得清楚,宸王自从洞房花烛夜离开了野丫头院子,就再也没去过。 就连野丫头上赶着讨好,也没给过好脸色。 怎么,他竟能把他母妃的遗物给野丫头穿? 想来,是特意算计他们罢了! 可眼下,甭管宸王有意为之还是自己无意冲撞,方才的话已经说出去,便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这话若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只怕自己就不只是掌嘴这么简单了! “宸王殿下赎罪,臣妇实属无心之失。全然不知这是敦毅皇贵妃之物,臣妇认罪。” “宸王殿下赎罪,臣妇实属无心之失。臣妇只知这衣服不是现在常见的规制,全然不知这是敦毅皇贵妃之物,更未料到会因此冒犯敦毅皇贵妃。臣妇心中惶恐,深感愧疚,特来请罪,望殿下宽恕。” 秦夫人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抖,显然内心的恐惧已经让她难以自持。 宸王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对秦夫人的无知感到无奈。 他淡淡地开口道:“既已如此,你便去领罚吧。掌刑二十,以示惩戒。” 行雨闻言,走上前来。 “行雨,秦夫人是真心悔过,你不必心有挂碍,只放心打。打过了,也就是翻篇了。”宸王再次开口,声音虽然平静,但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奴婢遵命。”行雨应声道,然后举起手掌,准备对秦夫人进行处罚。 “二十?方才不是说十个么?”秦夫人猛然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宸王,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宸王眉头一皱,显然,对秦夫人的反应感到不满。 他冷冷地看了秦夫人一眼,然后转头对姜晼晚说道:“看来秦夫人觉得自己罪责深重,不该是二十。那……便三十吧。” 姜晼晚实在不知说什么,自己丈夫要打自己嫡母的脸,自己能说什么? 也就是现在她手上没有手机,不然,她只怕要发个帖子求助一下。 好在,不等她接话,秦夫人自己接话了。 “该,该二十。”秦夫人咬牙,她、无力反抗。她只能闭上眼睛,默默地承受。 “慢着!”一声急切的喊停声在府门前回荡,“老夫迟来一步,不知府上怎么怠慢了宸王殿下,不若移步正厅,老夫设宴赔罪。” 姜廉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他下了马车,急匆匆的步伐带起了一阵尘埃,他紧赶慢赶,终于赶回了府邸。 他的目光穿过众人,直接锁定在即将被掌刑的自家夫人身上。 她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但脸色却苍白如纸,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姜廉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愤怒。 在北盛,对妇人掌刑是极其严重的刑法,这不仅仅是因为它的严酷,更是因为它严重损害了女子的脸面,让她们在短时间内无法见人。 这样的刑罚,别说是官眷贵妇,就连身边得脸面些的丫鬟,也不会被罚掌嘴,这是极尽羞辱之事。 而现在,这样的刑罚竟然要落在他的夫人身上,这简直是对他整个家族的侮辱。 柔儿出嫁日子将近,宸王这是铁了心要打丞相府的脸了。 原本还做出一副一心求娶,有意亲近的模样,按道理说,实在不应该马上翻脸才是。 他快步上前,一把推开了挡路的家丁,将夫人护在身后。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解,他看向一旁坐着的宸王殿下,声音中带着几分质问:“宸王殿下,不知为何竟要对我夫人行此重刑?” 宸王殿下看着姜廉,眼中神色复杂,却没有想要说什么的意思。 “这是怎么了?你还不速速说来。”姜廉见状,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扫过自家夫人那张苍白如纸、青筋微露的脸庞,再看到她身形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眉头紧锁,一股难以名状的焦虑涌上心头,转而将视线投向了身旁跟随伺候的刘妈妈。 “这……夫人她……”刘妈妈在这丞相府当差已久,但面对此刻的情境,但这样的话,她真的不敢轻易回禀给丞相大人。 因此,她只能支支吾吾,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和不安。 “连句话都回不清!要你何用!” 姜廉今日诸事不顺,早已被烦躁和焦虑磨去了所有的耐心。 他愤怒地瞪了刘妈妈一眼,脚下毫不留情地踢向她的膝盖。 刘妈妈吃痛,却只能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丝叫喊。 她跌倒在地,却不敢有片刻的停留,挣扎着爬起,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姜廉一眼。 姜晼晚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看着丞相大人的“英姿”,觉得,他做个文臣可惜了。 应当去前线打仗才是。 “姜丞相,倒也不必如此动火气。你且问问自家夫人,发生什么,便能知道,本王已经仁至义尽。” 肖昱泽坐在轮椅上,笑意中透露着阴鸷。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轮椅的扶手上,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从容不迫,仿佛掌控着整个局面。 “是……是我言行有失,冲撞敦毅皇贵妃,宸王殿下只罚掌嘴,应该的。” 秦夫人走上前,她的声音中带着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拉住姜丞相的手臂。 第32章 背主之人 姜丞相瞪了秦夫人一眼,那双眼睛如同烈火一般燃烧,充满了愤怒与失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狠狠地甩了秦夫人三个响亮的耳光。 啪! 第一下,秦夫人的脸颊立刻红肿起来,她痛得捂住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啪! 第二下,姜廉并没有因为她的吃痛而手下留情。 啪! 第三下,秦夫人整个人摇晃了一下,几乎要摔倒在地。她的脸上已经出现了肿胀发紫,而那细腻的肌肤此刻却显得触目惊心。 “确实放肆,是姜某管教不善,不劳宸王殿下动手,这算是给敦毅皇贵妃赔罪了。”姜廉转身拱手。 秦夫人被几个耳光打得眼前一阵阵晕眩,她心里倒是清楚得很,与其被宸王吩咐的手下重重打上二十掌,该不如让老爷动手。 回头再请上郎中好生医治,也算不耽误正事。 “既然丞相大人如此客气,那便说说正事吧。”肖昱泽转头,“方才,你与他们在院里,做什么呢?” “我的嫁妆,原本父亲和嫡母是极其上心的,准备的嫁妆单子,想来王爷也知晓。可不知怎么,东西被换成了烂布和石子。我想着,定是有贼人。今日回门,与嫡母商议,方才正在查封条,是否是父亲和嫡母亲手所书,从而判定,是什么时候被调包的。” 姜晼晚想着,估计肖昱泽赶过来,是因为属下听见丞相让她给自家王爷下毒了。 虽然自己没答应,也是心虚得很。 “你的嫁妆,原也该你自己保管,我倒是未曾亲自过目。竟有此事发生?你也是,身为王府的正妃,何须为这些琐事如此操劳。云勇!” 肖昱泽的声音深沉,“去,速速叫京兆尹前来。让他带上所有查案子的得力人手,本王的王妃嫁妆失窃,这是关乎皇家颜面的大事,就算将整个京都翻个底朝天,也必须将失物一一找回。这等事情,岂能由王妃亲自去查?” 云勇应声后,几乎是一瞬间就从肖昱泽身边掠过,他身着墨色短甲,行动迅捷得仿佛一阵风掠过。 “稍等,宸王殿下。”姜廉原本还满脸愤怒,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但此刻眼见着宸王要报官,他脸上的愤怒瞬间消散,转而被一种虚假的笑意所取代。 他的笑容里,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狡黠,仿佛在算计着什么。 他的眼睛在宸王和云勇之间来回游移。 姜廉的变脸之快,简直让姜晼晚叹为观止。 他就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演员,能够在瞬间切换自己的角色和情绪。 “这点儿小事,何必劳烦京兆尹?报了官,咱们两家只怕要被人茶余饭后议论多时,成为街头巷尾的笑柄和谈资。不若由老夫先辨认一番,毕竟,若是问题出自相府,把人揪出来就是。相府之事,自当由老夫来主持公道。” 丞相姜廉站在庭院中央,双手背于身后,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下人。 “若是问题出自相府,老夫必会亲自揪出那背弃主家之人,严惩不贷。” “那就请丞相快些吧。若是辨认不出,就让人去丞相书房取些手书来,本王手底下,也是有人擅长查对笔迹的。本王没精力跟你们耗。” 坐在一旁的王爷肖昱泽靠在轮椅上,他闭目养神,脸色苍白,眉头紧锁,显得十分疲惫。 姜廉应了声,急忙上前,他深知书房的重要性,那里藏有丞相府多年来的机密和往来书信,一旦让宸王的人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脚步匆匆,额头上已渗出汗珠,只片刻,就看出原委。 “正是中午,天气炎热。宸王殿下移步厅上休息吧,这封条,确实是老夫亲笔手书。今日,老夫就算是把丞相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抓出来。” 他转身对小厮吩咐道:“去,把府上所有的下人都调集起来,加强戒备,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 姜晼晚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早就算到了丞相会认下这封条,毕竟,若是不认,就等于把脏水往宸王身上泼,这不仅会激怒肖昱泽,以肖昱泽的心性,怕是要执意报官。 原本就是丞相府动的手脚,这么一查,难保会查出什么。 若是跟旁人,京兆尹定是不会得罪了丞相府。 可苦主若是宸王府,众所周知,他是个不管不顾的。 京兆尹若是和稀泥,只怕肖昱泽敢去让人把他府上的牌匾都拆下来。 “你身体不好,咱们去厅上等吧。”姜晼晚轻声说道。 姜晼晚想着,这次折腾下来,已经足够让丞相府的名声受损,而那些原本被扣下的嫁妆,也即将重新回到她手中。 肖昱泽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却又带着几分妖娆妩媚,比起女子也不遑多让。 却又在那一刹那流露出对姜晼晚无尽的温柔和宠溺,肖昱泽轻轻地点了点头,“听晚儿的。” 姜晼晚面对他这么一句突如其来的温柔,瞬间一个激灵。 二人在厅堂上并没有等上太久,秦夫人虽然脸上肿得如同馒头一般,但查起内奸来却是雷厉风行。 她全然不顾肿胀瘀血的脸颊,仿佛要将整个丞相府都翻个底朝天。 她的动作迅速而果断,每一个细微的线索都不放过,每一个可疑的人都被仔细盘问。 “王爷,此人已被揪出,请王爷定夺。” 有了决断,姜廉进了厅堂,禀报。 肖昱泽原是在闭目养神,如今睁开眼睛,看了看跪在面前的男子。 “是……是我起了贪念,把王妃的嫁妆私下调包,求王爷饶命。”老管家跪在肖昱泽和姜晼晚面前,头一个接着一个地磕。 “是……是我起了贪念,无法抗拒金银的诱惑,竟然胆敢把王妃的嫁妆私下调包。我深知这是天大的罪过,求王爷、王妃饶我一命。” 老管家颤抖着双膝,跪在肖昱泽和姜晼晚面前,额头上的汗水混合着泥土,显得狼狈不堪。 肖昱泽的目光冷若冰霜,他并未言语,只是静静地审视着算得上姜廉左膀右臂的老管家。 第33章 壮士断腕 老管家继续磕头,每一下都显得异常沉重。他的脸上满是悔恨和哀求,声音也带着明显的颤抖:“我……我知道错了,只求王爷、王妃能饶命啊。” 自然不是他干的。 可要是必须推出一个人,给宸王一个交代,也只能是他。 毕竟,内贼需要熟悉相府地形、部署,知道嫁妆的内容,存放,甚至要知道相府的守备。 除了他能顶上这个名头,再无旁人。 肖昱泽抬头看向丞相,“丞相的家仆,难不成打算交给本王处置?如此,本王倒是不介意,带他回宸王府慢慢的处置。” 肖昱泽抬头看向丞相,“丞相的家仆,难不成打算交给本王处置?他既是敢偷窃本王王妃的嫁妆,本王确实也有权过问。如此,本王倒是不介意,带他回宸王府慢慢的处置。” 姜廉看向老管家,只见老管家低垂着头。 他知道,老管家在府上多年,不得不说,帮着姜廉和秦氏做了不少事,见得人的还好说,见不得人的,更是数不胜数。 丞相原本是打算着让老管家去求一求,好歹是新婚,宸王既然能以冲喜之事求了姻缘,那便多少要顾及新婚不宜见血光。 但如今,面对肖昱泽那咄咄逼人的气势,他心中却是没有了底气。 可若是让宸王带了回去,自己宁愿给他个痛快。 他知道的,太多了。 然而,就在丞相犹豫不决之际,云骁已经迈步向前,径直走向了老管家。 丞相心中一紧,知道今日之事已经无法善了了。 “不必劳烦宸王殿下,殿下只安心养病要紧。来人,把这个监守自盗、背叛主家的东西,拖出去,打死算完。” 丞相忍痛,不得不壮士断腕。 “丞相大人,您且稍安勿躁,”云骁步上前来,双手合十微微作揖,拦住了那些正欲上前拖走老管家的小厮们。 “此事还是需要细心审问,以确认脏物的下落以及可能的同谋。若是一味冲动,直接打死了他,岂不是让真凶逍遥法外,便宜了他们?” 而此时的老管家,早已经瘫软在地,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的眼中满是惊恐和绝望,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悲惨的命运。 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双手无力地抓着地面,试图想要站起来,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丞相大人见状,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深深地看了云骁一眼,沉声道:“宸王殿下尽可放心。既然事情出自我丞相府,我自然会全数归还失窃之物。至于那些相关人等,方才这老奴已经供出,我定会派人将他们一一捉拿归案,断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 得到丞相的保证后,肖昱泽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小厮们退下。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转头看向云骁,道:“云骁,不得放肆。丞相能做到今日的官职地位,必然能处理好这些琐事。” “是,属下知错,唐突丞相,请丞相大人海涵。”云骁双手紧握,低头深鞠一躬。 “无妨。”姜廉淡淡地回应。 姜廉看着宸王犯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手下突然这么客气,倒是很难习惯,嘴角抽搐一瞬,挤出这么两个字来。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不若……”肖昱泽轻咳几声,他的声音虽然略显沙哑,伴随着院外老管家的惨叫声,显得声音小的很,但从中却透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愉悦。 “是,宸王殿下需要静养。老夫这就送王爷回府。”姜廉点了点头,转身吩咐下人备车。 他擦了擦脸上不停滑落的冷汗,那冷汗如同细密的珍珠般滑落,滴落在他的衣服上,瞬间便被吸收得无影无踪。 “嗯?本王何时说过,本王要回府了?今日王妃的回门宴,还没吃上。”肖昱泽笑得人畜无害。 “嗯?本王何时说过,本王要回府了?今日王妃的回门宴,还没吃上。”肖昱泽带着一抹不以为意的微笑,他轻轻抿了抿唇,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张扬,也不失风雅,真真是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然而,在这温润如玉的外表下,姜晼晚却看出了几分不羁与狂妄。 她看着肖昱泽,心中暗自嘀咕:这王爷还真是精神分裂,两副面孔,若是旁人不知底细,只怕要被他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给骗了去。 姜晼晚心中虽是不满,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她暗自叹了口气,心道:这人这么欠揍,若不是王爷,只怕早晚走在路上要被人打死。 但转念一想,就算他是王爷,也得小心些,这朝中上下,只怕他得罪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吧? 说不定哪天就会有人对他下黑手。 姜晼晚心中盘算着:好在宸王轻易不出门,以后若是出门,她可得尽量不跟肖昱泽一路走。 危险太大了。 “这……方才忙着查找贼人,倒是忽略了回门宴。如此,王爷先行稍后,老夫这就叫人准备。” 依着规矩,回门这日,是要在娘家中午吃上一顿回门宴的。 姜廉只是没想到,宸王带着野丫头在府上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该得到的,想得到的,可以说都得到了。 竟现在守起规矩,还有心思坐在这儿吃顿饭? “如此,倒是不必麻烦。本王和王妃回府就是。横竖本王府上,总是要备着吃食的,总不能叫主家饿着。” 肖昱泽轻轻摆了摆手,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看向身旁的姜晼晚,眼中满是宠溺与深情。 “晚儿,你若是饿了,不如咱们回府吃? 姜晼晚,看着肖昱泽一脸深情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好笑。她觉得,他若是放在现代,凭借这张英俊潇洒的脸庞和精湛的演技,绝对能成为一名顶尖的影帝。 “走吧。”姜晼晚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实在是受不住肖昱泽的眼神,干脆别过头,起身,打算推轮椅。 “王妃,属下来吧。”云骁上前,主动接过这差使。 木质轮椅自然没有现代金属制成的轻便,姜晼晚不得不承认,她推起来是有些吃力的。 第34章 格外出众 从丞相府回来的路上,姜晼晚的心情如同被秋风扫过的落叶,纷乱而沉重。 她紧握着双手,不断地思索着如何证明自己绝无谋杀亲夫的意图。 就算她真的有那样的想法,她也清楚自己绝对没有那个胆量去实施。但此刻,这些想法却像无形的枷锁,将她紧紧束缚,让她无法挣脱。 肖昱泽坐在马车上,仿佛一座沉睡的冰山。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他的脸色苍白而憔悴。 马车缓缓停下,云骁轻轻叫醒了肖昱泽。 他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就恢复了清明。他默默地下了马车,云骁推着他回了墨松苑,没有向姜晼晚投来一丝目光。 姜晼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姜晼晚想着,若真是愿意问上一问,兴许还有活路,可如今,一句话不说,她只怕要凉凉。 出门之前,她就计划着,若能顺利讨回嫁妆,哪怕只有一半,她做梦也能笑醒。 如今,她是连觉都不敢睡了。 老管家被活活打死的惨叫声,犹在耳畔。 “宸王呢?”姜晼晚坐在竹制屏风旁,手中无意识地拨弄着桌上的茶具,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她深知,自己不能就这么坐着等死,她决定,再为自己争取一下。 “宸王殿下?此刻应该在墨松苑吧。”朝云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小殿下应该也回来了。” 朝云提到小殿下时,脸上笑意盈盈,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芒。 “小殿下?”姜晼晚的眉头微微一皱,记忆中朝云确实说过,这府上是没有其他女眷的。 但小殿下的出现,无疑打破了她的认知。 “宸王殿下,有孩子了?”姜晼晚内心的惊讶和不解却如潮水般涌来。 “是啊,小殿下这几日去岭南了,说是要去看望他外祖家的人,今日就能回府。宸王殿下对小殿下可是疼爱有加,专门找了师父,教导他读书习武。” 姜晼晚虽说意外,宸王竟是孩子都有了,看着朝云那表情,应该不是混世魔王这类型的。 “走,咱们去准备些药膳,去墨松苑。”姜晼晚顾不得这些,保命要紧。 “王妃,这……”朝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试图阻拦,又把刚刚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怎么?我不是去欺负小孩子的,我是有事,要找王爷说。”姜晼晚被朝云逗得发笑,自己好歹这么大人,且不说,自己对肖昱泽实在没有什么感情在,这个世道,男人三妻四妾的再正常不过,她不至于容不下孩子。 就算是有感情,也要分个先来后到,人家孩子都这么大了,她才嫁过来三日,哪就至于去找事了? “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朝云连忙摆手,却又不知怎么解释。 “来不及了,你若是有事,等我回来再说。”姜晼晚保命的事还能不积极? 一路着急忙慌的去厨房,又带着药膳直奔府医处,确定了这一筐食物王爷都能吃,而且对身体十分有益,姜晼晚让府医手写了个封条,这才带去给肖昱泽。 “王妃,您怎么过来了。”云勇见着姜晼晚和朝云过来,一瞬间竟是有些惊慌。 宸王府的人也是够逗的,宸王在自己院子里见一见自己的孩子,怎么还偷偷摸摸地做派。 “你家王爷可有空闲,我这儿给他带了些吃食,也有些事情要找他说。”姜晼晚轻轻指向朝云手上捧着的膳盒,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关切。 “您稍等,属下这便进去通报。”云勇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转身步入了内室。 云勇进去通报不久,姜晼晚的视线便被一个从内室款步而出的男孩吸引。 他看上去约莫十来岁,正值少年初长成的年纪。 男孩的身姿已显得异常挺拔,犹如一棵正在茁壮成长的松树,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他的头发被高高束起,用一根玉簪固定,显得利落而又不失贵气。 男孩的面容俊朗,皮肤白皙如玉,透着健康的红润。鼻梁高挺,唇色红润,最令人瞩目的是他眉宇间透出的那股英气。 见到姜晼晚,男孩立刻停下了脚步,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即跪下行礼道:“孩儿给母妃请安。” 他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充满了少年特有的朝气与活力。 姜晼晚算是知道了一个个为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是?” “王妃,这位是小殿下。”朝云小声道。 “孩儿名唤肖宁,字云舒。母妃也可唤孩儿小字。”肖宁微笑着,言语行动间,姜晼晚能感受到他的敬意。 他的举止大方而端正,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世家公子的优雅与从容。 身穿一袭青色长袍,腰间束着玉带,脚上蹬着一双黑色长靴,整个人显得既精神又挺拔。 “见面匆忙,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个见面礼。”姜晼晚望着眼前的少年,怔愣半晌,才从失神中回过神来,柔声说道:“明日,我亲自挑选一件礼物,叫人送到你院里去。” 肖宁听后,微微颔首,说道:“谢过母妃。只是孩儿这就要跟着师父回戍卫营了,军中事务繁忙,若是母妃不介意,孩儿月末回来,再去给母妃请安。” 云舒的言行举止中,无不透露出他的沉稳与干练。只是全然没看出,哪里像肖昱泽。 “你既忙着,便去吧。正事要紧。” 姜晼晚的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念头。 众人口口声声说的小殿下,只怕最小也要十多岁。 肖昱泽,明明只是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然而他的儿子,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年纪。 这让她不禁心生疑惑,不是说肖昱泽不近女色,身体还不好么?眼前的景象,显然与传言大相径庭。 姜晼晚心中暗自感叹,真是传言不可信啊。这肖昱泽的身体,看来也太好了些。 某些方面,能力还是格外出众的。 云舒拱手弯腰行礼,声音恭敬而坚定:“是,孩儿告退。” 第35章 蹊跷 “晚儿,在外面做什么呢?还不进来。” 肖昱泽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温柔与宠溺,仿佛对待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般。 还得是肖昱泽的声音醒神,一瞬间就把姜晼晚从奔涌凌乱的思绪里拉回来。 姜晼晚赶忙整理了一下衣裙,从朝云手里接过膳盒,转头吩咐,“我有要紧事,要同王爷说。没有口令,所有人不许进来。” “是。”朝云最先应了声,站得远些,在不远处守着。 云勇见状,想着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也跟着朝云站到一边去。 姜晼晚看着近处没了其他人,自己的心也算放下了。 横竖,一会儿好说也好,死皮赖脸求也罢,总是要让肖昱泽信了自己没有毒杀他的心的。 没人听见、看见,好歹也算有些脸面。 真是怀念,若是有执法记录仪就好了,自己哪至于沦落至此? “我带了些吃食,给王爷品尝。” 姜晼晚轻步走进屋内,只见肖昱泽正半倚在榻上,他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与平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此刻的他显得有些慵懒和随意。 窗外的阳光透过轻纱,洒在他那如玉般温润的面庞上,为他的容颜增添了几分柔和。 肖昱泽微微抬起眼,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 他起身的动作并不急促,反而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优雅。 随手从榻边拿起一件外裳,轻轻地披在身上,他的身材虽然瘦弱,却修长而匀称,在外裳下依稀可见。 姜晼晚心中不禁有些惊讶。 她确实没有想过,肖昱泽竟会如此大胆,连封条都不看,连府医都不叫,就敢直接食用她带来的食物。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饭菜摆放在桌上,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要如何才能开口。 然而,就在她摆放饭菜的时候,她突然注意到肖昱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看着她,仿佛能看穿她心中的所有想法。 “你这什么表情?”肖昱泽轻启薄唇,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笑道:“难道你在饭菜里下了毒?” 他的话语虽然轻描淡写,但眼眸却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没有,怎么可能。”姜晼晚拿手抓起筷子,把每个菜都往嘴里塞了一口,“下毒,不可能的。你别信谁跟你说的鬼话,我没这胆子。” “没有,怎么可能。”姜晼晚的手指微微颤抖,她迅速抓起筷子,眼睛在饭桌上扫过,逐一将每个菜夹起,放入口中。 她的动作显得有些急促,仿佛每一口都在证明她的清白。 “下毒?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你别信那些人说的谣言,我姜晼晚虽为女子,但也是有骨气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再说了,我没这胆子。” 肖昱泽的眉梢微微上扬,轻轻一笑,声音中带着几分戏谑,“哦?没人跟本王说你要给本王下毒啊。本王只是听说,本王的王妃在面对姜廉的威逼利诱时,表现得义正词严,坚决地拒绝了他的要求,口口声声说舍不得。” 姜晼晚不知是这几口饭塞得太急,来不及咀嚼就给咽了,还是肖昱泽语出惊人,差点被自己给噎死。 她哪是口口声声舍不得他啊! 她那是口口声声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小命! “你也没吃?坐下一起吃几口?”肖昱泽指着旁边椅子,“你不必每日战战兢兢,既然娶了你,你就踏实做好府上主母就是。” 姜晼晚算是吃了个定心丸,“不吃了,我这就回去了。” “你不是说,有要紧事要与我说。”肖昱泽自己盛了汤,尝了两口,味道确实不错。 “没事了,就是打算把丞相今日交代的事告诉你。你既然知道了,我就放心走了。”姜晼晚看着肖昱泽喝汤的侧脸,心里突然有一种帅哥要是就这么被人毒死了有些可惜的感觉。 “那个……你这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姜晼晚觉得,这人好像没想象中那么讨厌,总不能……看着他病死吧。 姜晼晚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肖昱泽真死了的话,自己的任务怎么做去。 自己……以前学的是刑侦,不是法医。 “有几年了。”肖昱泽没想到她会问这些,声音有些黯然,“你也不必过于担心,王府家大业大。” “有几年了。”肖昱泽的眼中闪过一丝沉重,他没想到姜晼晚会突然问及他的病情,声音因此变得有些黯然,他微微低头,随后轻声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王府家大业大,自然有最好的府医为我诊治。你以后也不会为了日子发愁。” “你这话说的,我……我以前在乡下,跟着老中医学过些,倒是也采药炮制了给我娘治病过。只看着,觉得你病得有些不寻常。”姜晼晚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叹气,“你若是……可以让府医试一试这个方子,我意外得到的。” 姜晼晚走的隔间书房,提笔写出脑子里觉得最适合他的药方,放在肖昱泽跟前。 “你记得让府医看看,我……可不负责啊。” 肖昱泽是笑着看着姜晼晚小跑着出去的,至于桌子上的方子,让府医看看也无妨。 他这个病,确实蹊跷。 自从生病以来,自己内息先是紊乱,后来几乎全无。 身体情况日复又一日衰败下去。 名医、隐士、道士、萨满……什么法子都试过。 依旧是没什么起色。 到底是她一片好心,他受了就是。 至于能治好,他早就不做念想。 倒是她这两笔字,写得确实娟秀,不像是乡下没经过正经先生教授过的。 没什么人特别教导,她倒也长成聪明灵透的,也是不易。 “王爷,有人来信,说是不少官员写了弹劾信,说王爷和王妃归宁,目无尊长,仗势欺人。” 云勇看着王妃出去,这才敢进来禀报。 “慌什么,去,叫大家弹劾得更卖力些才好。至于王妃那边,你去看看,她大概不喜欢拘束,只要不出格,你们不必阻拦。” 第36章 群臣弹劾 有了肖昱泽的推波助澜,朝堂上,不上政见向左的大臣,如同嗅到了猎物的猛兽,纷纷跃然而起,挥毫泼墨,上书奏折,生怕自己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更有早就看不惯肖昱泽做派的御史台,在跟他面前吃过无数次亏后,依旧屡败屡战。 他们笔下的弹劾书,如同精心编织的罗网,一页页,一摞摞,堆积如山,都是对肖昱泽的指控与批判。 这些奏折中,有对肖昱泽昔日行为的回顾,有对他现行作为的抨击,还有对未来可能产生的恶劣影响的预警。 在御书房内,皇帝的桌案上,这些奏折如同堆积的雪山,几乎要将整个桌面淹没。盛文帝坐在桌后,眉头紧锁。 他回想起肖昱泽小时候的模样,那是一个多么懂事灵透的孩子啊,聪明伶俐,才华横溢,即便是与太子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那时的他,曾是盛文帝心中的骄傲和希望。 “郑启明,你说,昱泽这一病,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盛文帝低头看着眼前的弹劾书,良久,才说出一句话来。 “陛下。”郑大半缓缓开口,他抬起头,眼,“老奴斗胆猜测,宸王殿下此次的举止,并非有意为之。您瞧他,这一病就是数月,如今连踏出府门都显得吃力。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又遭遇了诸多意外,心中的火气自然难以平息。” 郑大半边说边仔细观察着陛下的脸色,只见陛下嘴角始终挂着一丝笑意,但那笑意之中似乎又透着一丝深意。 他心知陛下对宸王殿下的宠爱与宽容。 “陛下,您就当宸王殿下是病久了,有些小孩子心性吧。”郑大半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他毕竟年轻气盛,遇到事情容易冲动。但老奴相信,他并非真的有意冒犯丞相府。如今丞相府尚未有任何表示,旁人却已经议论纷纷,实在是有些意外。” 郑大半的话音刚落,殿内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呀,昱泽今日这般脾性,多半是你给惯得。这么下去,岂非要无法无天?”陛下笑着指了指郑大半。 “不可能的,陛下。都说龙生龙,凤生凤。陛下的儿子,自然错不了。” 郑大半在宫中宦官里能混到今日这个地位,绝对不止是因为他能力超群。 他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也要上乘。 陛下的心意如何,他日日相伴,岂会不止。 如今,他缺的,不过是一个台阶下罢了。 “回禀陛下,今年恩科上榜的进士们在宫门前请命。说是……说是,即便是陛下的儿子,目无尊长,欺辱上亲,那也是要一同论罪的。” 来禀报的,是陛下身边宦官二把手,郑大半的徒弟,葛永望。 来禀报的,是陛下身边宦官二把手,郑大半的得意高徒,葛永望。 他身着紫色宦官服,头戴玉冠,面容肃穆,正跪在盛文帝面前。 “糊涂东西,说话也不知道忌讳。”郑大半见陛下微微皱眉,当即呵斥。 “那起子读书人,成天就知道听风就是雨的。连宸王殿下的面都没见过,怎么知道殿下行径心性。再说了,丞相府当时发生什么,人家丞相府还没来告状,哪就由得他们叫唤。这种话,也拿来跟陛下面前嚼舌根!” 郑大半上前就给了葛永望肩膀一脚,后者借着他的力道,摔了个滚。 “是奴才糊涂,求陛下赎罪。”葛永望有了师父的提点,赶紧跪下认错。 “此事虽说,那起子人听风就是雨的,只怕冤枉了昱泽。可天下读书人不少,总不好直接下令让他们都闭上嘴去。启明,你去一趟,问问丞相府,再看看宸王府。究竟发生什么,明日,早朝上,总要给个说法。” 盛成帝肖成弘,早年也是杀伐决断,战场上血雨腥风过来的。 可上了年纪,反而对很多事情上更为宽和的多。 若是放在盛成帝年轻时,方才葛永望的脑袋早就没了。 “是,奴才这就去。陛下今日心火大,还是喝些菊花茶败败火,可不能伤了身子。”郑大半双手端上茶盏。 “朕看你也老了,一日日的,怎么这么墨迹。”盛成帝接过茶水,看着郑启明赶着交代了底下人几句,急匆匆往外去。 宸王府。 “郑大半远道而来,按理说,我们王爷应该出来迎接的。只可惜,我家王爷,从丞相府回来就呕了血,至今,也没能醒来啊。” 段婆子一脸的欲言又止,最终,无论心里有多少话,最后,也只化作一声叹息。 “哎呦,段婆子,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你这话说一半,留一半。可要我怎么回陛下去。” 郑大半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出了皇宫,直接奔着宸王府来了。 “这……这事,一头是宸王,一头是王妃母家。你……你让我怎么说?” 段婆子看向雪竹苑方向,“我家王妃,从昨日回了府,就再没出了院子。王爷这边,还瞒着呢。” “这是怎么说的,王爷病重,你们瞒着王妃?”郑大半活了大几十年,也没听说过这样的规矩。 “这不是因为回王妃母家才……王爷吩咐,怎么也不能让王妃知道。不然,王妃若是一个想不开,只怕是……” 都是人精,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 王妃不能问,问了只怕要想不开去。 王爷不能问,人家还没问就开始呕血了,他一个奴才,哪有这胆子? “那……我先去丞相府问问。”郑大半在这儿没有排面,不代表丞相府也没有。 “郑大半,老奴倒是还有个蠢念头。”段婆子上前几步,轻声道:“整个京城议论纷纷,无外乎是关于王妃回门之查找丢失嫁妆一事。此事,王爷曾提起过,不如问问京兆尹,他也应当是清楚的。” “你啊,以后只说就是。”郑大半指了指肖昱泽的内室,“杂家还能不知道怎么办事?” “哈哈,自然。等王爷好转,定是要亲自厚些您的。”段婆子打诨。 第37章 避祸 “得了,宸王殿下自己好好的,陛下心情舒畅了,杂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郑大半轻描淡写地摆摆手,示意众人无需再送,随后他捋了捋袖口的金丝纹路,独自向京兆尹府的方向行去。 刘大人作为京兆尹,自然知道郑大半的来历与分量。 刘大人有刘叙这个儿子,很难不知道当天发生的事。 他非但知道,而且,知道整个事情经过。 怎么说呢,说是嫁妆失窃也对。 可明眼人,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郑大半竟是能光临他的府邸。 可,同样让他想不到的,是到底该怎么回答。 思来想去,说得好,得罪至少一方。说得不好,两方都得罪了。 “怎么,杂家大老远过来,这么热的天儿,就是为了看你这锯嘴葫芦的?” 丫鬟早早为郑大半上了茶点,后者看都不曾看上一眼,眼神之中,自然没有在宸王府上的柔和。 不过,就算他依旧柔和,刘大人也不会相信。 郑大半,是个狠厉的角色。 刘大人上前一步,挡住想要说话的刘叙。 “郑大半亲自光临微臣府上,那是微臣府上蓬荜生辉。方才微臣只是在想,一切都是小儿在丞相府门外草草一观。至于事情的真实性,实在有待考量。郑大半见谅,若是旁的事,微臣定不会袖手旁观。可……事关宸王殿下和丞相大人,微臣实在……无法置喙二人家世啊。” 刘大人方才找着机会,抓着刘叙再次细问,最终,决定,实话实说。 欺瞒,绝对没这个胆子。 欺瞒郑大半,等同于欺君! “你且说你听说的。至于事情真相如何,杂家回禀陛下,陛下圣明,自有决断。”郑大半倒是早就知道,京兆尹刘大人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温吞。 也就是这么个性子,才让他坐稳了这个位子。 京都是天子脚下,大大小小官员也好,皇亲也罢,那可多了去了。 今儿东家跟西家有仇,明儿南边跟北边有怨。 里面保不齐还要牵扯进去多少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京兆尹这差事,这么多年下来,真正坐稳当的,也就是刘大人一个了。 此人,有自己的应对之法。 “是,是。郑大半,此事,还得从小儿无意从丞相府门前路过说起……” 郑大半原本是没想着动刘府上的茶点的。 目光扫过桌上琳琅满目的点心和精致的茶器,这点儿吃食,他还看不上。 可听着听着,郑大半的耳朵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郑大半的手竟不自觉地伸向了点心碟子。 他轻轻抓了一把花生酥,那酥脆的口感和浓郁的香气立刻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大抵是比较新鲜的缘故,郑大半竟是发现,比宫里膳房做的,还要对胃口些。 在享用茶点的同时,郑大半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刘叙的消息来源广泛且详尽,每一个细节都被他娓娓道来。 郑大半听得津津有味,听完刘叙的讲述后,郑大半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 他想起丞相那微薄的俸禄和这些年对宸王、宸王妃的冷漠态度,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冷笑。 那些看似丰厚的嫁妆失窃,原来只是丞相用来掩人耳目的幌子。 根本不需要怀疑,就能知道,嫁妆去哪了。 “刘大人不亏是当年的金科状元,令郎也是颇有父亲风范。今日这事,说得精彩,杂家听得仔细。此事,世人怎么想,咱们心里怎么想,事实又是如何,都不要紧。主要的是,陛下听了原委,会怎么想。” 郑大半不紧不慢地起身,拍了拍刘大人的肩膀。 “郑大半!远道而来,微臣府上简陋,真是过意不去。我这宅邸实在寒酸,连招待您的茶水都只能算是勉强。微臣心中惭愧,这点儿心意,还请大人您笑纳,请大人喝茶,也算是对微臣的一点儿小小敬意。” 刘大人边说边手脚麻利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墨蓝色锦缎袋子,他小心翼翼地将袋子塞进郑大半手中,脸上满是谦卑与恭敬。 郑大半轻轻捏了捏那袋子,只觉其内物颇为厚重。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深邃与睿智,“刘大人客气了。此事说到底,也不过是两家的儿女私事,既然双方都已决定私下解决,不曾报官,也不曾将其闹大,那自然也就不劳烦贵府费心。” “有郑大半此言,微臣心中大石也算是落下了。” 刘大人说着,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一路亲自送郑大半上了马车,又亲自为郑大半掀起了车帘,姿态极其奉承。 马车缓缓启动,郑大半坐在车内,透过车窗看着渐行渐远的刘大人。 他心中不禁感慨,这刘大人虽位居高位,但为人处世却如此谨慎小心,难怪能在这位置之上立足多年。 至于出手,也真是阔绰。 刘大人目送至马车消失在自己视线中,一直端着的笑才瞬间收敛。 “父亲,您!此事明明与我们刘家无关,我们为何还要低声下气地去给他上供呢?” 刘叙望着自家父亲对那个趾高气扬的宦官曲意逢迎,心中的不满如潮水般翻涌。 刘叙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与不甘,他的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不解与愤怒。 然而,当他抬头望向父亲那略显佝偻的背影时,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却又怎么也不能再说出口。 “你懂什么!”刘大人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次子刘叙的不满与失望,但更多的是忧虑。 “若是郑大半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不利于我们刘家的话,我们刘家还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吗?我们还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安然无恙地存在吗?” 刘叙听着父亲的话,心中虽然仍旧不满,但也渐渐明白了父亲的苦衷。 他不像他的长兄,饱读诗书、性格沉稳,能够继承家业、光耀门楣。他自幼便不是读书的料,性格也稍显浮躁。 这些年,父亲对他,确实不曾像长兄般严厉教导,可也一直细心引导着。 他断不会因为自己一人,而给家里带来祸患。 否则,他也不配为人了。 第38章 收效甚微 刘大人望着刘叙,心中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对这个次子的期望并不高,只希望他能够平安长大、不惹是生非就足够了。 但是,他仍然希望刘叙能够理解家族的处境和自己的无奈。 刘大人对他的指望就只剩下个安稳,不给家族惹了祸事也就罢了,如今看来,只怕是难。 “你既然说了不该说的,只怕丞相府那边也不会放过你去。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往东陵那边去。就说是你不知轻重,被我驱逐,主动去东陵赈灾悔过。” 刘大人虽然失望,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总要给刘叙找个生路。 “父亲,我……去多久?”刘叙虽然对父亲不少处世之道不认同,可父亲对他的偏爱关照也是真的。 “少说,也要一两载。”刘大人也舍不得,可现在不是舍得舍不得的事儿。 “我……孩儿在外,不能尽孝在父母膝下,还请父亲保重身子,照顾好母亲。” 刘叙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身不由己。 “嗯。去吧。”刘大人摆摆手,趁着现在尚早,快快出城才是。 等刘叙真正收拾好东西,拜别双亲,乘着一辆极其朴素的马车出城的同时,盛文帝,也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你是说,昱泽和她新妇,在丞相家门前,连门都没进去?你可见到昱泽了?他如何。” 盛文帝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愤怒,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都微微晃动。郑大半见状,立刻上前,紧张地查看他的手,只见手掌已是一片通红。 盛文帝的面色铁青,他的眼中闪烁着愤怒除了郑大半忙着查看他的手外,原本站在殿内的所有奴才都在这股威严之下,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龙体为重,还请陛下息怒。”郑大半一边劝说着,一边瞪向那些奴才,厉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去请太医来!” 奴才们如梦初醒,连忙应声而去。 “不,不必来朕这里了。”盛文帝摆了摆手,阻止了郑大半,“叫太医直接去宸王府,他怎受过此等委屈!” 盛成帝甩开郑大半的手,“还不快去!” 郑大半心中一凛,知道陛下这次是动了真怒。 他连忙应道:“是,陛下。奴才这就去安排。” 雪竹苑,姜晼晚无意间问起关于小殿下的事。 真的很难不好奇,肖昱泽是怎么得到这么大的好大儿的。 “王妃,这……王爷说了,小殿下的身世,不许奴婢们议论。”行雨脸露难色。 “你没议论啊,是我问你,要求你如实禀报。”姜晼晚一脸好奇,“再说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人知道是你告诉我的。” “小殿下,是宸王殿下从漠北战场上领回来的孤儿,说是全家都给北盛捐躯了。宸王殿下上书求了多次,陛下才破例将小殿下记在宸王殿下名下,算作养子。” 行雨偷偷看了看周边再无他人,附耳上前。 “这么说来,肖昱泽倒是个仁义的。我还以为……云舒是他亲生的。” 难怪,姜晼晚觉得,云舒长得不大像肖昱泽。 而云舒身上,又比同龄孩子多了不少沉稳端正。 “怎么可能。王爷和小殿下,才差了八九岁。”行雨被姜晼晚的想象力逗得笑开花。 “外面,乱糟糟的,可是发生什么?”姜晼晚觉得奇怪得很,宸王府向来冷清,连外客都没见到过。 今儿瞅着,一波波生面孔不少,还都急匆匆的。 “回王妃。方才过去的几位都是太医。陛下派来给王爷诊脉的。好像听说,王爷又呕血了。”行雨闻言,出门打探,片刻就有了结果。 姜晼晚这才知道宸王“呕血”的事。 怎么会这样呢,昨日还好端端的,今儿就呕血,无法下榻了。 他……该不会是喝了自己写的方子才…… “王妃,您这般急匆匆的要去哪里?”朝云端着茶水,还没来得及奉上,就看见姜晼晚小步往外跑。 朝云和行雨虽然不清楚王妃为何如此焦急,但她们深知规矩,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默契,随即便小跑着跟在了姜晼晚的身后。 “你们两个,回去吧。”姜晼晚顾不得回头,只是专心地向前跑去,边跑边吩咐道。 “是。”朝云和行雨同时应声,她们看着姜晼晚的背影,没成想,这么看来,王妃确实是对自家王爷感情深厚。 一听说王爷病得厉害,匆忙成这幅样子。 整个京都放眼找去,主母为了主君能慌张成这样的,也是少见。 “给王妃请安。”云骁在院门墨松苑外候着,见到姜晼晚跑来赶紧请安。 “免礼,王爷如何。” 不等云骁解释,姜晼晚见着院子里几乎被皇上派来的太医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王爷至今未醒。”云骁低声道。 “可知是为何突然发展成这样的?昨日还不曾这么严重呢。” 姜晼晚心跳如鼓,不止是因为方才的小跑,更多的,是因为紧张问题的答案。 若真是喝了药就这样的,甭管究竟是不是这碗药,自己只怕也逃不过怀疑。 “这……王爷吩咐了,此事不必告诉王妃。不知是哪个多嘴的,竟是不顾王爷的心意。” 云骁说着,面色凝重,目光如鹰隼般犀利,狠厉地扫过周围那些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的丫鬟小厮们。 那些丫鬟小厮们,平日里虽与云骁打交道不多,但对他那严肃冷峻的气质和王爷亲卫的身份都心存敬畏。 此刻被云骁的眼神扫过,他们仿佛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纷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把头埋得更低了些,生怕被云骁揪出来问责。 “你不必责备他们,是我自己要过来,才知道殿下病情有变。” 姜晼晚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适应了众人见到她必定会是探究审视的目光。 现下,她只是帮着开脱几句,几乎大半个院子里的太医,目光都投了过来。 “微臣,给王妃请安。”众人见姜晼晚款步走近,才纷纷行礼。 第39章 治病 关于宸王妃,也算是京中最近脍炙人口的人物。 先是议论,丞相府的小庶女,嫁给声名在外的宸王殿下,滔天的福气就这么砸下来了。 再是议论,竟是有人敢偷盗宸王妃的嫁妆,简直是全京都的笑话。 最后是议论,一向桀骜,又称病不出的宸王,竟是为了王妃的嫁妆能上丞相府的门去协商。 一方面是说小庶女何德何能,一方面传小庶女有手段伎俩。 如今众位太医倒是最先看到了传说中的宸王妃真容,特别是几个老成些的,心里了然,难怪,宸王殿下会为了这个庶女登丞相的门。 “都起来,殿下现在是何情况。”姜晼晚摆手,她哪就顾得了人家的眼光,她现在的心,都在肖昱泽是怎么突然病重的原因上。 “微臣太医院判于影成,多年来一直伺候宸王殿下的脉案。只宸王殿下病势沉重,微臣及诸位同僚,虽尽力医治,也还是收效甚微。微臣等医术不精,请王妃赎罪。” “有劳于院判尽心尽力,为了王爷的病,辛劳奔波。关于王爷的病,我虽然不熟悉,却也多少有些耳闻。今日断断不是问责于诸位,只是想知道,王爷如今情况。若你们不肯相告,那只能我进去看了再说。” 姜晼晚嘴上说着,其实并不等着太医们回话,径直往肖昱泽内室去。 一院子的人,没人敢阻拦。 “你们且都想着对策,好歹也要先稳住王爷病情才是。未经我允许,不许私自入内。” 姜晼晚吩咐下去,径直进屋,关了房门。 原本她是抱着一丝肖昱泽是装病的心态的。 毕竟,就算他是王爷,在丞相府闹出这么大动静,也难免会被文官参奏。 可如今躺在榻上的肖昱泽,他的面容在微弱的光下显得尤为苍白。 眉头紧锁,即便在熟睡之中,也未能舒展。 额头上的冷汗,无声地述说着他此时的病痛。 屋内的空气中弥漫着氤氲的药气,这药气虽浓,却无法驱散那股深藏在空气中的沉闷。 姜晼晚走到桌前,看着尚未喝完的药碗,那药汤的颜色深沉,带着一丝苦涩。 她轻轻拿起药碗,感受到那微凉的温度,细细分辨药的成分。 她仔细揣摩着药方,这方子,若说温良进步,确实是实打实的良方。 药材的配伍、剂量的把握,都显得恰到好处。 然而,对于肖昱泽现在的“病”,这药方却如同杯水车薪,亏损的速度远大于进补的速度。 姜晼晚轻叹一声,她知道,如此下去,肖昱泽的身体只会越来越虚弱。可不如正如方才院判所言,收效甚微了。 拿起床头桌上药箱放着的银针,姜晼晚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其冷凉的表面,她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努力回想记忆中那古老医术记载的行针方式。 然后,轻轻将银针尖端对准肖昱泽的几个关键穴位,缓缓刺入。 肖昱泽原本睡得昏昏沉沉,但突如其来的刺痛感让他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侧过头,看见了姜晼晚那张专注而紧张的脸庞。她的眉头紧锁,一双纤细的手,此刻正紧紧握着银针,哆哆嗦嗦地给他扎成“刺猬”。 “我还不至于死了,你也不用死马当成活马医。”肖昱泽尽管身体虚弱,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试图缓解这紧张的气氛。 姜晼晚闻言,微微一怔,随后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还有心开玩笑呢?昨日见你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病得这么重?我给你的方子,你到底喝了没?” 姜晼晚扶着肖昱泽起身,拽了旁边的靠枕给他垫在背后。 “病情反复,突然些也算常事。你那方子,我还没来得及喝。”肖昱泽总不能说,自己对她的方子根本没指望治好。 “你来得及喝这些没用的,来不及喝我的?”姜晼晚指了指旁边的药碗,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你怎么知道这没用?若是让院判听见,只怕要再多给我开上几碗补药。”肖昱泽苦笑,这药没用,连姜晼晚刚嫁过来,一眼都能看出来。 “很难知道么?你这病,他们治了多久了,要是有用,还能到现在这地步。”姜晼晚指了指后面的净室,“按着当初老中医教我的,你这症状可以试试泡汤药。一会儿我再给你个方子,趁着外面那一群郎中都在,你让他们看看能不能用。” “你倒是上心。若是丞相知道,只怕要清理门户了。” “丞相?他知不知道,只怕都想着要清理门户。我得上心,不然,你死了,我就真要被清理了。”姜晼晚实话实说。 姜晼晚从来不相信,宸王肖昱泽会是个信术士之言的人,在她目前观察看来,他跟自己成亲绝对的利益相关。 像是那种没有王爷妾身怎么活的话,姜晼晚自己酝酿过多次,都没能说出口。 “嗯,你倒是实在。”肖昱泽摆手,“去写了方子,叫太医来看看。若是不成,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姜晼晚觉得,这“病患”还怪体贴的。 现在把方子交出来,自然有好处。 那就是太医也好,府医也罢,人多得很。 无非就是两种结果,能用自然好。不能用,也是她关怀王爷心切,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方子,病急乱投医罢了。 可自然也有坏处。 那就是人太多了,照着这个速度,大家围着方子,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决断。 姜晼晚看肖昱泽等得都睡着了,自己也无聊得很。 找了个角落坐着,自顾自叫了系统,查一查任务进度。 自从上次破费皱着,多番走访,最后了解度只有百分之三,显然,任重道远之后,她就不再急着去查看进度了。 【系统任务2:对宸王肖昱泽了解程度达到百分之五十。当前了解程度百分之十五。】 姜晼晚甚至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这百分之十二是从哪里凑出来的。 横竖,也算是进步。 第40章 上乘 “回禀王妃,不知,王妃这方子是从何而来?”于院判在众人的目光中上前询问。 “早年跟一游医有交集,偶然得知。院判认为,此方可有用。” “目前看来,此方有疏通气血,清淤解毒的功效。只从方子上看,理论上,确实可以给王爷试用。只恐……只恐王爷身体虚弱,受不住长时间浸泡。” 于院判担忧的并无道理。 “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总是要尝试的。让人伺候着,循序渐进些。在王爷能承受的情况下,尽可能多泡一会儿吧。”姜晼晚叹气,“还有另一个方子,几位可看过。” “内服的方子我等看过,是稳妥的,可以给王爷用上。”于院判自然不信眼前这位王妃只是从谁人那里知道这么个方子就拿出来给宸王用。 这两个方子针对性极强,若真是王妃依着早年记忆写出来的,只怕脑中记忆的方子不在少数。 再者,他们对宸王的病,显然早已束手无策。 若是王妃能有方法自然好,若是不能,他们也没多大责任去。 治病……特别是宸王这么奇怪的症候,总是要给尝试的机会的。 “对了,丞相府前些日子送过来一根参。还请几位太医费心看着些,若是王爷需要,直接差人去取了来。”姜晼晚转头吩咐,“你们几位,帮着太医搭把手。若是有事,及时来报我。” “王妃不必回去,只在此处陪着王爷就是。属下现在就去把参取来,以备不时之需。”云骁打断了姜晼晚的话,脸上明摆着写着,王爷若是有事,她也不必走出院子。 “也罢。你倒是个忠心的。”姜晼晚无语得很,太医也看了,府医也看了,自己留在这,难不成留着给王爷泡澡? “谢王妃夸奖。属下的命是王爷救的,属下不敢不忠心。”云骁行礼告退,跑着往后面库房去。 “你们几个,去备水。府医,你去帮着准备药材。你们二人,过来,给王爷宽衣。”姜晼晚指着门外两个小丫鬟道。 “王妃赎罪。”二人齐声跪下,“王爷规定,丫鬟不能进屋伺候。王爷贴身的事儿,都是贴身侍卫负责。” 姜晼晚想起确实有宸王不近女色的传闻,却不想,连丫鬟进屋伺候都不成? “云勇呢?” “回王妃的话,他奉命出府,说是要十天半月才回。” “知道了。退下吧。”姜晼晚转头,“肖昱泽?宸王?殿下?” 见他叫了几次都没醒,水和药准备好的时辰又不好耽误,姜晼晚也不是拘泥小节的人,二话不说,上手帮肖昱泽宽衣。 姜晼晚活了两辈子,却是第一次动手给男人脱衣服。 片刻间,她自己就感受到了脸上绯红灼热。 倒也不是自己容易害羞,而是肖昱泽的身材,实在不错。 以前从外裳隐隐戳戳看上去就觉得上乘,如今动手摸起来,更是上乘。 “咳咳,你……羞不羞。” 姜晼晚原本是不羞的,至于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醒来,看着她正摸着自己上身的肖昱泽这么一句之后…… 她羞。 “那个……你醒了就自己脱。我没占你便宜啊,我这是急着给你泡澡治病。我……走了。”姜晼晚飞也是的逃离墨松苑。 以至于取了人参回来的云骁,看着王妃“潜逃”的背影,误以为王爷出了什么事,飞奔进屋,却看见王爷衣衫不整的坐着笑。 “王爷,您……没事吧。”云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在门口眼巴巴看着。 “你……帮忙,别杵着了!”肖昱泽觉得身上依旧没有什么力气。 云骁平时脑子灵光得很,如今愣在那里,自己如果不叫他,只怕他敢一直开着门杵在那。 “是。属下这就帮您去找王妃!”云骁大声应道。 “站住!叫你帮我更衣,谁叫你去叫她了!”肖昱泽觉得,身上有了不少力气,他好像能起来把云骁揍一顿。 姜晼晚是在第三日才又见到肖昱泽。 不是在他院子里,而是月黑风高夜,肖昱泽潜入姜晼晚的内室。 “不许动!谁!” 直到肖昱泽一脸阴郁坐在榻旁,揉着被姜晼晚擒拿险些折断的胳膊,姜晼晚依旧不可思议。 谁家王爷去王妃的内室,需要一袭黑衣,大半夜潜入啊! “你别这么一脸无辜地看我啊。我真的,还以为是丞相府派人来取我小命,你这么折腾,我要被你吓死。”姜晼晚自己找了个地方坐,心想,得亏自己床上没藏着刀,不然…… 自己还得落个谋杀亲夫。 “你……总担心丞相府要来要你命?”肖昱泽方才切身感受到了姜晼晚的恐惧。 同时,心里也疑惑,她的身法,并不像是常见的武艺。 “不然呢。”姜晼晚没好气,“你大半夜过来,是有事?” “咳,有些事情,想问清楚。”肖昱泽叹气,“你倒是不用太过担心,丞相的手,还伸不进宸王府。” 姜晼晚内心无比嫌弃,还伸不到呢,绿桥在上次回门之后,因为把王府是事情往外说,已经被姜晼晚退回了丞相府。 至于红笺,还好端端的。 被赶到最外面做粗活也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每日光鲜亮丽,时不时在她面前晃过。 这还是明处的,至于暗处,她不信,姜廉没做准备。 “你想问什么?”姜晼晚倒是有几分好奇,能让肖昱泽大半夜难以入睡,偷偷摸摸潜入,也要问得问题。 “你……为什么要救我?又是怎么知道,我适合这种治疗方法的。”肖昱泽这几日,尝试了她给的治疗方法,虽说不可能立即恢复原来的样子,可好转的感觉愈发明显。 “救你的原因可多了,最根本的,就是你死了,我也很危险。” “你总这么诚实,换了旁人,只怕要说些情话。”肖昱泽笑道。 “你放心,我说不出来。至于我为什么让你尝试这种治疗方法……你想听真话假话。” “自然是真话。”肖昱泽自然不信,她儿时碰上个郎中,就有能医他的本事。 若是真有,岂不是所有人学上两年,都能成为名医了。 第41章 难怪 “真话就是,那个游医,不光擅长医术,更是擅长毒术。我曾见过他治疗过一男子,那人被一根针刺伤后,并没有任何不适。相反,在一年半载之后,才逐渐衰弱。看遍名医,最终也是找不到病因,最终,是按着解毒的法子治疗,才逐渐康复。” 姜晼晚回答的自然也是假的,她总不会说自己脑子里莫名其妙出来一本医术,能帮助她诊断病症吧。 她尽量真诚,把经过说得有鼻子有眼,眼见肖昱泽面色越来越难看,才不再发言。 姜晼晚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于是,她选择了沉默,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肖昱泽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了:“你的意思是,我不是病了,是中毒?” 肖昱泽显然不愿接受这个说法,可面对疗效,又不得不面对这就是现实。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姜晼晚点了点头,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她知道,对于肖昱泽来说,接受这个事实并不容易。 “不瞒你说,我原本只是觉得,你病症奇怪,却也不能确定你中了毒,或者中了什么毒。也就只能用这些法子试一试。这法子眼下也只能稍有缓解,若要根治,也是日久的功夫。你若是能知道是什么毒,那倒是事半功倍些。” 姜晼晚这回说的是实话,毕竟这儿不是现代,不能抽了血拿去化验。 也只能是常见解毒的方子,轮着试罢了。 “此话,你若是跟任何人说起……”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他紧锁着眉头,沉思良久道。 肖昱泽站在窗前,背对姜晼晚,他的身影在夜幕下显得愈发孤独。 一幕幕过往在肖昱泽的脑子里浮现,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将士们、那些为了信仰而牺牲的同伴、还有那些曾经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人……他们的面孔有的清晰如昨,有的却已模糊难辨。 肖昱泽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他知道,想要凭空想出是谁下的毒、下的什么毒是不可能的。 这背后牵扯的势力与阴谋,远非他们所能想象。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姜晼晚,她是无辜卷到这场阴谋里的,出于本心,他希望她能安全的活下去。 “不会。我绝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姜晼晚的声音坚定,三指指天做起誓状。 “那个……王爷以后过来,还是光明正大些。我实在是心虚,怕是要误伤了你。”姜晼晚伸出手指了指门口,算是委婉送客。 肖昱泽从院墙翻出去,才反应过来,她方才的身手,没问她是怎么得来的。 不过能察觉到,她身上全无内力,想来也是粗略拳脚。 若不是自己方才不察,她断断控制不住自己,小丫头,还想着能误伤自己不成? 姜晼晚甚至怀疑了自己半晌,上辈子自己在队里,那就是桃花稀缺得很,如今,连自己名义上的丈夫,都能过自己院门而翻墙走了! 姜晼晚总结半晌经验教训,深深觉得,不会是自己的问题。 而肖昱泽到底有什么问题,她还得再接再厉,实在不行,把老本行盯梢的本事拿出来。 明儿的让行雨准备几个小本子,再找些炭棒,现在的笔墨纸砚实在不便携带。 与其等着随机事件发生,她要赶快主动出击。 姜晼晚这一主动出击,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肖昱泽这几日因为养病,几乎都在内室休息,只有极少数时间会去一趟书房。 云勇外出也一直没回来。 云骁一人就算再尽心陪着,也总有睡觉休息的时候。 姜晼晚发现院外一棵十分贴心的树,不仅适合盯梢还能伸展开身子,若不是怕被发现,她恨不得拿上些点心茶水上来。 “我自己回去就是,你就别送了。”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从肖昱泽书房中走出来的男子身上。 那是一位她从未见过的男子,他身着白衣长袍,如雪的衣袂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与肖昱泽相比,他更多了一丝爽朗与书生气息。 他的面容清秀,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英气,双眸明亮如星。 那男子见着肖昱泽跟了出来,立刻快步上前,从云骁手中接过那件被云骁抱着的外裳,动作轻柔而娴熟地为肖昱泽披上。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自然,仿佛与肖昱泽早已熟悉。 姜晼晚的眸子瞪得老大,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惊讶。 难怪啊,都说宸王殿下不近女色,原来他的身边早已有了这样的存在。 原来…… “你也不必太担心,左右现在北边动荡之中。你又在京都带着,想来,暂时无碍。”肖昱泽拍了拍男子肩膀。 “我何尝不知。可……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连梦里,都是……” 后面的话,男子没再详细说明,二人心领神会般,默然许久。 “我一直没停下,你也就坚持着。总有一日,会有线索。” 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眸色黯然。 上次赶上归宁之日有了线索,他与云勇急匆匆赶去的时候,线人却早已被人残忍地灭了口。 那场景,如同噩梦一般,烙印在他的心头。 纵然他们细细搜索,得到的蛛丝马迹也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线索,难以窥见真相的全貌。 他也有怀疑,那日同样急着离府又匆匆赶回的姜廉,可……凡事都讲个证据。 “你这些年,说来比我更难些。横竖现在安稳,你先好好养着身体才是。这次倒是瞅着,你比之前好了些。” “你这些年,说起来确实比我过得更为艰难。横竖现在局势已趋安稳,你先安心调养身体才是首要之事。”男子眼眸中透露出深深的关切,他的声音比肖昱泽更柔和些。 肖昱泽微微一笑,“数你眼尖,我确实换了个治疗方法,至于效果如何,还需时日观察。” “总归是件好事。你也耐心些,切勿操之过急。” 肖昱泽似是想起什么,往男子跟前走了两步,揽住男子的肩膀,附耳上前。 第42章 长记性 半晌,二人才又远了些。 “我觉得可行。那……我回去准备。若有任何需要,随时告诉我。”男子拱手,自顾自快步离开。 肖昱泽目送他走后,又回了内室。 “这两日,王妃在做什么。”肖昱泽觉得,姜晼晚好像有两日没露面了。 就连改了几味药,也是让朝云传的话。 “这……属下不知。” “有话就说。何时学了吞吞吐吐的毛病。”肖昱泽皱眉,怕不是,姜晼晚又跑去做什么新鲜事了。 “回王爷。王妃这两日,好像都在咱们院子附近……原本属下们是不敢窥探王妃行踪的。只因影卫错把王妃当成了探子或者刺客。幸而影卫前来禀报,这才没伤到王妃。” 云骁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影卫统统当没看到。 “王妃……在咱们院子附近,做什么呢?”肖昱泽确实没发现她人影。 “王妃,大抵是放心不下王爷。干脆在院外老槐树上……想来,是关心王爷吧。”云骁开始后悔,跑腿的活儿,怎么交给云勇,自己没亲自过去。 “胡闹。她胡闹,你们也陪着胡闹!哪个府上的王妃,上树的。”肖昱泽猛然起身,想着,先把人拽下来再说。 “属下该死。属下们只听王爷吩咐,王妃只要不做出格的事,不必阻拦。是属下愚钝!”云骁直接跪地。 “你起来吧。把周边人都遣远些。”肖昱泽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总不能当着十几名影卫和丫鬟小厮的面,把她抓下来吧? 姜晼晚眼见云骁忙进忙出,一会儿从这儿叫出俩人,一会儿跑那边叫走三人。 心道: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还不快下来!” 姜晼晚被肖昱泽的沉声呵斥吓得浑身一颤。 她原本站在一棵粗壮的树上,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只踩着一根细弱的树杈,随着他的声音,那树杈仿佛也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开始微微颤动。她心中一惊,脚下不稳,整个人便直直地朝地面跌去。 在那一刹那,姜晼晚闭上了眼睛,心中却异常平静。 横竖,上辈子她也没少挨摔被打,这样的高度,她自问还能承受。 然而,当预期的疼痛没有按时到来,反而感受到一个坚实的胸膛时,她惊讶地睁开了眼。 肖昱泽,那张总是冷峻如冰的脸庞此刻近在咫尺。 他的眼睛深邃如夜,却在她跌落的瞬间闪过一丝紧张。 他的手臂有力地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托住,避免了与地面的亲密接触。 姜晼晚感受到自己紧贴在他胸口的身体,那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你……”她抑制不住狂跳的心脏,只能把脸别过去,声音微颤地说道:“谢谢啊。” 肖昱泽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手,让她站稳。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确认她没有受伤后,才淡淡地开口:“你没事吧?” 姜晼晚依旧不看他,只动了动身子,“没,好着呢。” 肖昱泽看着她,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下次你可得长点记性了,谁家的王妃会像你这样,居然爬到树上去待着!你要是真的有急事,直接进来找我便是,我还会把你赶走不成?” 然而,当他话说完时,却感到一丝心虚。 他好像……赶走过。 肖昱泽的视线被地上的一小叠东西吸引。 他弯腰捡起,发现那是一小叠用细线精心缝制的纸张。纸张的边缘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线的另一头,还拴着一根细细的木炭,木炭的尖端微微发黑,显然是经常被使用。 他好奇地想要打开这些纸张看看里面写了什么,但就在这时,姜晼晚却突然伸出手来抢夺。 她的手速虽然快,但还是慢了一步,被肖昱泽抢先一步拿在了手中。 “别!别看!”姜晼晚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她试图从肖昱泽手中夺回那些纸张,但肖昱泽却紧紧地握着它们,不肯放手。 姜晼晚是眼看着那叠纸被肖昱泽打开的。 如果有地缝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 肖昱泽起床时间并不规律。 肖昱泽喜欢吃菜多于吃肉。 肖昱泽不喜欢被下人伺候,多数时候亲力亲为。 肖昱泽情绪不稳定,多数时候沉闷压抑。 …… 肖昱泽跟陌生男子独处书房,待很久,任由男子穿衣贴耳,举止亲密。 宸王殿下本人,亲自查看了自己王妃记录的小本,原来还能自我安慰她是关心自己身体起居。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直到看到这句过从亲密,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疑惑逐渐转变为震惊,他觉得自己王妃怕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我与谁过从亲密?傅景初?”肖昱泽突然转身,目光如炬地盯着姜晼晚,咬牙问道。 姜晼晚泽被肖昱泽的目光吓得一颤,她急忙解释道:“不,不亲密。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先回去啊。” 姜晼晚再次尝试从肖昱泽手里把本子抢回来,只恨自己身高不够,以失败告终。 横竖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他看了去。 自己也是倒霉,每次都能被他吓个半死。 “站住。”肖昱泽一把拉回姜晼晚,“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既然自己的王妃在这方面有误会,他证明一下,就好了。 姜晼晚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纸上乱写算一块,给肖昱泽治的太快更算一块。 肖昱泽抱起愣在原地的姜晼晚,快步回了内室。 肖昱泽灼热的气息如同盛夏的烈日,在姜晼晚耳畔翻涌,仿佛能点燃周围的空气。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细密的火焰,在她敏感的肌肤上跳跃,带来阵阵悸动。 姜晼晚紧闭双眼,睫毛在夕阳的余晖下微微颤动,诉说着她的紧张和不安。 她的身体僵硬而生疏,每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 她的双手紧紧握着床单,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来稳定自己,但又害怕自己的紧握会泄露内心的慌乱。 第43章 温柔 她早就做过足够多的心理准备,既然已经是这个身份,就早晚要面对这种事情。 况且,以肖昱泽的自身条件,她其实没什么不满意的。 可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还是会紧张。 “别怕,我会轻些。”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能穿透她内心的层层防线,直达她最柔软的深处。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庞,手指温柔而细腻。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柔情和怜爱,将她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融化在他的目光里。 在这一刻,肖昱泽的温柔绝对完全地给了她。 “殿下说了,不让旁人靠近。你若是没什么急事,也不必过去复命了。”云骁遣散了周围戍卫,他自己当然不敢远离。自己则像一棵屹立不倒的青松,静静地守在门口。 云勇站在不远处,望着内室床前摇曳的烛光,眼中闪烁着欣喜与激动。 “你以为我是傻子么?”他轻声自语道:“我就是高兴。出去这一圈回来,看到咱们王爷如此生龙活虎,真是太好了。看来,还得是王妃,她真是厉害。” 云骁听到弟弟的话,眉头微微一皱,他转过头来,看着云勇那张兴奋的脸庞,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云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咳咳,你……你下去歇着吧。别再乱说话了,免得又被罚去跑圈。” 云骁的话语中虽然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对弟弟的关心和爱护。 云勇被哥哥这么一说,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好吧,我这就去休息。不过,哥哥,你真的不觉得王妃很厉害吗?”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好奇和期待。 云骁看了弟弟一眼,无奈点了点头,道:“是的,王妃确实……厉害。” 云骁越发觉得,弟弟的脑子,得治一下。 实在不成,哪日问问王妃,知不知道治疗之法。 肖昱泽是天微亮的时候,被云骁隔着门轻声唤醒的。 在天际刚刚泛起一抹微光的时候,肖昱泽被云骁在门外轻声唤醒。 云骁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传入室内,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殿下,宫里来人了。”云骁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说是,请王妃进宫拜见。” 室内,肖昱泽微微侧过头,眼神温柔地看着怀中还在熟睡的姜晼晚。 她的脸庞在微弱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恬静,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仿佛正在经历一场美妙的梦境。 肖昱泽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感受到她微微挣扎的动作,他知道,她已经被外面的声响吵醒了。 他轻轻地把姜晼晚揽得更紧一些,让她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声音低沉而温柔,“时候还早,再睡会。” 云骁在门外听到屋内的声音渐渐平息,他犹豫了片刻,知道王爷的脾气,却又不得不再次提醒。 “殿下。” “知道了。”肖昱泽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极轻,仿佛怕惊扰了怀中的佳人,“王妃昨夜侍疾劳累,晚些时候,自会进宫。好生送内侍回去。” 云骁听到王爷的吩咐,心中松了口气。 想来王爷是心疼王妃昨夜辛苦,想要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姜晼晚抬起头,浑身的酸痛感提醒了她昨晚的激烈。 “叫我?去干嘛。” 姜晼晚微微抬起头,她的眼眸在朦胧的晨光中显得尤为清澈,但眼中却带着一丝困惑和疲惫。 她揉了揉眼睛,望向窗外,只见天色只微微亮。 “不必管。再睡一会儿。快到午膳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轻轻拍了拍姜晼晚的肩膀,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心。 姜晼晚感到眼皮异常沉重,仿佛有千斤的重量压在上面,使她无法抗拒那股困意。 她的思绪开始变得模糊,仿佛才闭上眼就被叫醒一般,那种疲惫感让她几乎无法支撑。 然而,就在她即将陷入沉睡之际,一股淡淡的药香飘入了她的鼻腔,那是肖昱泽身上特有的气息,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宁静。 不一会儿,姜晼晚便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深沉,再次睡了过去。 直到她脑袋彻底清醒,赶着让朝云和行雨给自己上妆换衣服的时候,才知晓,方才是宫里派人传召。 “你怎么不早些叫醒我呢。”姜晼晚急得很。 好在近期王府上的针线房给赶制了不少衣服出来,不然,只怕是又要失礼。 “王妃,这身如何。”朝云举着一席紫罗兰色襦裙,上面绣着银色蝴蝶图案。 “老气。” 不等姜晼晚说话,肖昱泽最先发声,“我父皇的小妃子都不这么穿了。” “你……”姜晼晚摊手,“朝云,拿着衣服,给宸王殿下好生挑选。” 朝云被俩人逗地发笑,尽力压制住上扬的嘴角,“王爷,您看。” “衣柜里,最后面那件,粉蓝色大袖衫,绣的是杏花么,给她穿上。”肖昱泽毫不客气,瞄了一眼衣柜,“凑合吧。你这柜子里,就没有好看的。” “王爷,这衣柜里,都是你府上针线房的手艺。可不是上街上成衣铺子买的。”姜晼晚白眼一番,吐槽道。 如今丞相府把嫁妆差人送了来,她手头上宽裕不少。 回头上街上自己买些合心意的才是。 要说这嫁妆,当真大手笔。 除了金银、绸缎、头面,最要紧的是还有几个生意不错的铺面,另有百亩水田。 若是有一日能完成系统任务,守着这些,也算是逍遥自在了。 至于这些原本都是要添进姜裕柔嫁妆里,陪嫁进东宫的,如今让人送了来,丞相府那边心疼还是肝疼,姜晼晚全不在意。 毕竟,没人非要他们给。 又要充面子,又不愿意给银子,姜晼晚可不是会打肿脸充胖子的。 “那也正常。她们都多少年不做女装了。等回来,让她们从岭南寻两个绣娘来。那边工艺更细致。”肖昱泽指了指旁边的一套头面,“换上这个,轻盈些。” 第44章 召见 “肖昱泽,你这样,进宫怕是都要用晚膳了。”姜晼晚看着肖昱泽在铜镜前一会儿挑剔着衣物的质地,一会儿又对着妆容吹毛求疵,不禁叹了口气。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些无奈。 肖昱泽站在镜前,身穿一袭深紫色的长袍,袍上绣着同色卷云纹,不得不承认,他这一身,确实显得高贵,有气质。 “他们以前都没急着召你拜见,如今急什么。让他们等着就是。”肖昱泽的声音平静,他端起一旁的茶杯,轻啜了一口,微微眯眼,似乎在品味这杯茶的味道。 他的眼神落在姜晼晚身上,带着一丝戏谑和安慰。 姜晼晚看着他,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担心你太过挑剔,耽误了时辰。怕是不大好。” 肖昱泽放下茶杯,走到姜晼晚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必紧张,我跟着你一起。平日里,看你挺大的胆子,竟没想到,实际上是个胆小鬼。” 肖昱泽调侃道,但他的语气中却并没有丝毫的恶意。他轻轻捏了捏姜晼晚的脸颊,像是在安慰一个紧张的孩子。 姜晼晚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有些愣住,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瞪了肖昱泽一眼,轻轻推开了他的手:“别闹了,那是你父皇,你自然不怕。 哪有谁家媳妇新婚大半个月了,才被叫去见公婆的。 她这公婆还不是一般人,甭管北盛国范围到底有多大,他们也是这个国家的九五之尊。 这朝代皇权至上,回头一个不仔细被拉出去砍了,自己也太冤枉了。 “你嫁给了我,他也是你父皇。你自然也不用怕的。”肖昱泽挑眉,“那帮人说什么,做什么,你就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就好。左右是个过场,不必在意。” 姜晼晚心想,盛文帝这么大的儿子算是白养了,刚娶了媳妇,就教导媳妇不用听话了。 “你这话,要是让你父皇知道,只怕要被训斥。”姜晼晚全然不知宫里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景象,索性尽量低调些,客气些。 礼多人不怪。 “我父皇?他素来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人,怕是不会拘束于我。你若不知如何应对,不若就静静看着,我那一大家子,热闹得很。” 肖昱泽并没有要急着走的样子,坐回方才的位置,把玩着手上的茶杯,似乎对上面的花鸟图案极其感兴趣。 听话听音,三言两语中,姜晼晚隐隐觉察,肖昱泽跟宫里的关系,想来不是那么和谐。 可真正进了宫,面对“一家子”时,姜晼晚觉得,自己用不和谐形容,简直轻率了。 马车一路慢行,姜晼晚看着车上“虚弱”的肖昱泽,一脸无奈。 “需要从现在就进入状态么?”姜晼晚心中暗自思忖,她的目光落在肖昱泽身上,那张俊逸的脸庞此刻带着几分苍白。 然而,昨夜的情景在她脑海中清晰浮现,肖昱泽是如何生龙活虎地与她……那份活力与眼前的虚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肖昱泽似乎感受到了姜晼晚的审视,他眉梢轻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声音略显沙哑,仿佛真的在证明自己的虚弱。 “我?我病这么久,自然虚弱,怎么能是装的。” “你虚弱?嗯,昨天晚上……”姜晼晚想说,昨晚上你出了房门就不记得了? 她知道肖昱泽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目的。但她也清楚,不敢问的,不问。 她这话,在肖昱泽耳朵里,确实另一种意思。 昨晚上……怎么就一言难尽了。 姜晼晚察觉到旁边的人情绪上突然变化,脸色黑得像是锅底,可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所以然。 看来宸王殿下喜怒无常传闻不虚。 “宸王府奉旨进宫,此乃皇家之令,速速开门放行。”云骁的声音如同洪钟,回荡在空旷的宫道之上。 同时伴随的,是他身后的马车缓缓停下,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伴随着侍卫们铠甲因为步伐而发出的清脆金属声。 马车前的年轻侍卫,面容稚嫩,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双手紧握着腰间的佩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威严。 他低头,恭敬地行礼,“卑职叩见宸王殿下,宸王妃。卑职奉命检查入宫车辆,确保宫中安全,望宸王与王妃海涵。” 马车内,肖昱泽心情不好,面色阴沉如墨。 他掀开轿帘,目光如炬地扫向跪地的侍卫,冷冷地开口,声音中充满了不悦,“看来本王太久不入宫,你们连怎么当差都忘了。本王与王妃乃奉旨入宫,岂容尔等随意搜查?想搜车,去请陛下的旨来。” 年轻侍卫闻言,面色顿时变得苍白如纸。 他虽当值不久,却也听过这位宸王殿下的“威名”。知道自己这次可能真的惹到了大麻烦,但是他又不能违抗命令。 他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卑职……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宸王与王妃恕罪。” 马车内的肖昱泽见状,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宸王殿下赎罪。这是新来的戍卫长,不晓得宫中规矩。末将一定好生责罚。”一路小跑过来个中年将领,肤色黝黑,眉间几道深深的皱纹形成川字,如今却一脸笑意。 “宸王殿下,请您赎罪。这位是新到任的戍卫长,他初来乍到,对于宫中的规矩还尚不熟悉。末将保证,定会好生责罚,让他涨了记性。” 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将领疾步而来,他的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眉间那几道深深的皱纹仿佛一道山川,然而此刻,他脸上却挂着一丝笑意。 中年将领低头看向那名戍卫长,眼神中闪过一丝严厉,呵斥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宸王殿下大人有大量,还不赶快退下!” 那名戍卫长被这一声呵斥吓得急忙叩首,然后匆忙起身,脸上满是惶恐和羞愧。 中年将领见状,又转向宸王殿下,脸上再次露出笑容:“王爷气色大好,看来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了。”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对王爷的关心和敬意。 第45章 既来之则安之 肖昱泽微微颔首,淡淡地回应道:“是有些好转了。你倒是一如既往地忙碌,一脸愁容。” 姜晼晚见两人如此热络,想来是旧相识了。 中年将领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殿下可别拿末将打趣了,我这摊子,最近又来了一群新兵蛋子,不愁才怪。倒是王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中年将领摆手,“还不快给殿下开门,耽误了面圣,统统打板子。” 肖昱泽不再多言,放下车帘,闭目养神。 “殿下,王妃,到了。”云骁轻声禀报,他身着深蓝色的侍卫服,接过云勇递过来的脚凳和轮椅。 云勇则是一脸关切,目光不时地落在肖昱泽的身上,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姜晼晚见肖昱泽今日入戏极深,她心中虽知是戏,却也忍不住泛起一丝心疼,回自己家,竟也要装出这幅样子来。 她轻轻地扶着肖昱泽,维持这场精心策划的戏码。 肖昱泽坐在轮椅上,脸色略显苍白,他微微咳嗽了几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与虚弱。 他的手指轻轻地搭在轮椅的扶手上,那手指修长而有力,抬头望向小跑过来的人。 “宸王殿下,宸王妃,二位可算是到了。陛下和娘娘在内殿等候多时了。” 葛永旺一早就在甬道上等着,远远见着宸王府来了人,他急忙迎上前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却又不敢有丝毫的放肆。 “咳咳,本王晨起身体不适,这才耽搁了些。”肖昱泽淡淡道。 “王爷身体不适?奴才这就给您传太医。”葛永旺一副急切,嘴上说着,脚上已经跑出好几步。 “先去见了父皇和母后再说,你且去通报。”肖昱泽摆手。 “喏。”葛永旺虽然应下,但心中的担忧却丝毫未减。 他转身之际,不忘招呼了个侍卫,让他速去通传太医,自己则转身向大殿方向疾步走去。 他的步伐虽然快,但每一步都稳重。 “怎么,吓着了?”肖昱泽回首,看见姜晼晚正站在那里,她身姿挺拔,犹如一株青松般屹立不倒。 她的双眼平视前方,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慌,反而透出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 她站在那里,仿佛比旁边的戍卫还要站得直些。 姜晼晚微微颔首,她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我在想,叫我来做什么。” 姜晼晚依旧目视前方。 “既来之,则安之。”肖昱泽抬手挡住刺目的日光,马上便有人前来打伞。 姜晼晚也跟着沾光,也有人给她来了一把。 “宣,宸王,宸王妃,进殿!” “儿臣携新妇给父皇、母后请安,愿父皇、母后福履绥之,寿考绵鸿。” 肖昱泽的声音略显虚弱,他坐在轮椅上,手紧紧握着轮椅的扶手,似在努力支撑着身体的力量想要起身行礼。 皇后见到肖昱泽这般模样,心中不禁一阵疼惜,连忙开口道:“你这孩子,病得如此严重,今日能进宫来已是难得,还拘什么礼呢。” 随即转头吩咐道:“你们都是呆子了,还不赶紧扶你们主子落座。”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宫女走上前来,协助云骁、云勇,小心翼翼地扶着肖昱泽坐到了旁边的软榻上。 皇后又转头看向了姜晼晚,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就是晼晚吧,真是个标致的人儿,出落得如此别致。” 她细细打量着姜晼晚,只见她身着淡雅的衣裙,发髻上只插了一支简单的玉簪,却显得清雅脱俗。 姜晼晚见皇后夸奖自己,恭敬地再次行礼:“儿媳姜晼晚,见过母后。请父皇、母后金安。” “起来吧,晚晚。”皇后慈和地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丝欣喜与疼爱,“难得你能过来,就坐到昱泽那边去吧。”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对面那对璧人身上,眼中满是赞赏,“难怪咱家昱泽成亲之后,身子好了不少,只看她的面相,就知晚晚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女子。” “是啊,母后。若不是有福气,她怎么能够嫁给昱泽,从一个庶女成了宸王正妃呢。” 此言出自坐在二人对面的女子,姜晼晚顺着声音看去,此人无论是穿戴还是谈吐,都透着一股英气。 她身着一袭黑红色紧身劲装,腰间束着一条金色腰带,显得身姿挺拔。她的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但又不失女子的温婉。 此刻,她正微眯着眼睛打量着晚晚,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华敏,不得无礼。”盛文帝见状,眉头微皱,出言阻拦,“你素来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朕知道。但晚晚毕竟是你的弟媳,又是初来乍到,你应当给予她应有的尊重。” 华敏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收敛了脸上的挑衅之色,换上了一副恭敬的表情,“父皇教训的是,方才是我失言了。” “无妨,二姐向来心直口快。咳咳……只儿臣觉得,能娶了晚儿,是儿臣的福气了。”肖昱泽说着竟是羞赧一下,“有了晚儿细心照顾,儿臣确实觉得身体强健了些。” “起初还怕你二人因着……感情不顺,如此看来,倒是本宫和陛下乱操心了。如此甚好,这些年,昱泽身边只有两个亲卫陪着,到底是大男人,心也粗些。” 皇后赶紧出来打圆场,当初指婚姜家二姑娘给肖昱泽的时候,华敏就百般不同意。 原本以为这门亲事怕是成不了,毕竟,陛下子女众多,跟肖昱泽同父同母的,只有华敏。 可谁承想,肖昱泽根本不曾顾及华敏的反对,执意求了这门婚事。 如今华敏气不顺,也是情有可原了。 “母后这可是实打实的偏心了。昱泽身边,云骁和云勇那是从小就跟着的,又不是粗心的性子。断断不该比刚嫁过来的姜家女儿,懂得照顾昱泽啊。”华敏笑道,“儿臣再此候了多时,总算也一睹宸王正妃的真容。儿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华敏见上座的父皇颔首,径直行礼告退,大步往殿外走去。 第46章 枯木逢甘霖 “晼晚,华敏就是这么个脾气,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留下用过家宴,再去奉先殿再回吧。” “奉先殿?”姜晼晚疑惑。 “那是供奉我肖家列祖列宗的地方。你嫁给了我,虽然已经在玉碟上写下姓名,总也该去上炷香。”肖昱泽提点。 “是,应该的。”姜晼晚点头。 “太医到!”尖锐而急促的传唤声打破了宫殿的宁静。 肖昱泽坐在一旁,原本手中把玩着一只玉杯,目光却紧随着那匆匆而来的身影。 他见到院判的身影时,眉梢微微蹙起,心中暗自思忖:以太医院到这儿的距离,再以院判大人的年纪和步态,他这速度也太快了些,仿佛事先得知了消息一般。 皇后坐在凤椅上,凤冠下的面容显得庄重而威严。 她环视四周,目光在每一个宫人的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肖昱泽身上,那眼神中带着几分询问和疑惑。 葛永旺,站在盛文帝身旁侍宴,此刻却显得有些紧张。 他向前迈了几步,跪在皇后的面前,额头紧贴着地面,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回禀娘娘,是奴自作主张。方才奴在殿外听得宸王殿下身体不适,奴心中惶恐,想着此事乃陛下和娘娘担忧的大事,若不及时禀报,恐怕会耽误了救治。于是,奴便擅自差人去请了太医,不曾来得及禀报娘娘,请娘娘赎罪。” “你呀,为主分忧,何罪之有。本宫是要赏你的。”皇后看着门口等着传召的太医,“赶紧请进来,诊了脉再说。” “奴才谢娘娘赏赐。”葛永旺接连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 皇后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和思量。 而肖昱泽则是微微侧过头去,目光落在葛永旺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讥笑。 院判此刻已经来到了殿内,他微微喘着气,显然是赶路匆忙所致。 院判急匆匆地踏入殿内,他的步伐略显凌乱,衣摆微显凌乱,仿佛在诉说着他一路的匆忙。 他的额头微微沁出细密的汗珠,来到陛下、皇后身前,微微低头,双手合十,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叩拜礼。 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却又不失稳重:“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你想来负责宸王脉案,他今日身体不适,你且好生查看。”盛文帝沉声道。 “微臣遵旨。”行礼完毕,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转向一旁的肖昱泽。 “宸王殿下,您感觉如何?” 肖昱泽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他的声音略有微弱,“多谢院判大人关心,本王只是有些小恙,并无大碍。” 肖昱泽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紧紧地握着椅子的扶手,在云骁的搀扶下,起身。 “儿臣旧疾缠身,实在不敢让父皇、母后为此担忧。也实在无需诊脉。” 云骁见肖昱泽身体微微摇晃,立即收紧了手臂,稳稳地扶住了肖昱泽。 盛文帝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 他很少言语,但此刻却不得不发话。 “太医都已经到了,你总不好讳疾忌医。你大婚,朕和你母后原本是要亲自去你府上看看府医照料得如何的,你却是执意不让朕和你母后去参加婚礼。如今,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就让太医为你诊脉吧。为人父母的,看到你这样,又怎能不担心呢?” 肖昱泽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是。儿臣遵命。实在是规矩礼教摆在这儿,儿臣被那些文官追着弹劾也就罢了,左右也是这幅样子,没得好坏。咳咳……作为皇子,我不能为父皇、母后分忧,若是还连累了父皇、母后被弹劾,真是儿臣的罪过。” 肖昱泽轻咳喘息一阵,才由着云骁扶着自己坐下,点了点头,示意太医为自己诊脉。 于院判从身后药侍手里接过药箱,又取出脉诊放在几案上。 他轻轻地伸出手,将肖昱泽的手腕放在脉诊上,然后开始把脉。 片刻之后,于院判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的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看到他的脸色从沉稳变成了一脸不可置信,所有人心中不禁一紧,难道病情严重到了于院判都不能镇定的程度? 要知道,于院判作为太医院的一把手,这么多年,见过的疑难杂症不计其数,生死之事早就看淡,几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惊慌。 然而,没有人能表现出任何惊慌,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的诊断结果。 “如何?” 最终,沉寂如夜的宫殿,被盛文帝那低沉而威严的声线轻轻划破。 “回陛下的话,宸王殿下的身体,竟在短短数日内好转得极快,犹如春日里枯木逢甘霖,焕发出勃勃生机。这……微臣心中亦是惊喜交加,不知是否真乃新换的疗法之神效,抑或是殿下吉人天相,天佑宸王。” 太医躬身行礼,言辞间难掩激动,眼神中闪烁着对医学奇迹的敬畏。 “如此,当真是我大盛之福,天降之喜讯。昱泽,朕观你气色,确已不似往日那般苍白孱弱,反倒是多了几分血色与活力。前几日,朕听闻太医们回禀,提及你新妇所献药方,此事可是确有其事?” 盛文帝的目光温柔地落在肖昱泽、姜晼泽身上,言辞间满是慈父般的关怀与探询。 姜晼晚谨守着君臣之礼,轻轻起身,上前一步,以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于亲近,也不显疏离。 轻声答道:“回禀陛下,臣妾确有幸得一方,蒙殿下厚爱,愿以身试药,幸而成效显着。臣妾愿宸王殿下康健如初,以宽陛下圣心。” “好,姜家会教女儿。你且坐。”盛文帝摆手。 姜晼晚坐于肖昱泽一侧,静静地望着这对父子。 要说姜家会教女儿,不知是盛文帝毫不知情么,若是知情,当真讽刺。 传闻中,盛文帝对宸王,因他体弱多病、缠绵于病榻之上,不仅倾注了无尽的父爱,更在朝野上下展现了对他的格外宠爱与超乎寻常的宽容。 然而,当这一幕真真切切地展现在姜晼晚眼前时,却莫名地透出一股不易察觉的生疏感。 仿佛是两人之间织就了一层细密的纱,既隔开了往昔的亲密无间,又隐约透露着难以言喻的距离。 第47章 香火 “确实是晚儿的功劳。父皇明鉴,方才儿臣所言,字字肺腑。能娶到晚儿为妻,实乃儿臣此生最大的福气。一则,晚儿性情温婉,心思细腻,对儿臣的照料无微不至。另一则,更是奇缘天降,晚儿于偶然间得获一药方,彼时儿臣病情沉重,她心系儿臣,虽知此法或许只是病急乱投医,却仍不顾一切尝试。” 肖昱泽说到这里,脸上洋溢起一抹温柔,他轻轻转身,目光柔和地落在了身旁的姜晼晚身上。 只见姜晼晚低垂着头,双手因紧张而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他轻轻拍了拍她紧握成拳的小手,“未曾想,那药方竟真的对儿臣的病症有了意想不到的缓解之效。看来,真人说得没错,跟晚儿成亲,确实极好。” "哦,这的确是一桩令人叹为观止的奇事。你这病症,缠绵多年,非但太医院群英束手无策,即便是倾尽北盛之国力,遍访名医异士,也未能寻得良方。而今,姜家女儿,竟能妙手回春。” 盛文帝看着姜晼晚,他似乎从未听姜廉提起过这个女儿。 而不少关于姜家二姑娘的传言,他多少也知道些。 “于影成,你可有细细询问,是何等精妙的方子,务必好生钻研,不可有丝毫懈怠。若此事传扬开来,而太医院诸君尚不知其中奥妙,恐难逃世人非议,言我朝太医院之众,竟不及一介女流之辈,那可真是颜面尽失,贻笑大方了。" 皇后笑着打趣,于影成伺候多年,想来是个医痴。 姜晼晚的手被肖昱泽握着,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肖昱泽身上找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悄悄抬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龙椅,盛文帝的身影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威严。 而此刻,因为儿子的病情得以缓解,若是旁人,只怕要敲锣打鼓或者喜极而泣。 盛文帝……看上去,冷静得很,好像并没有过多的喜悦。 不过,都说做帝王的,喜怒应不行于色,姜晼晚想,大概盛文帝就是如此。 “陛下赎罪,微臣无能,历经多年,仍未能找到宸王殿下的治疗之法。当时宸王殿下呕血昏厥,王妃将方子拿出来的时候,已给众太医们细观。是实打实的补养良方,却也不算罕见,效果却是奇佳,只看宸王殿下现今的气色便知。” 于影成回话谨慎,说的也都是实话,毕竟……此事当时众人都看到了,没什么能掩饰的。 “至于殿下为何恢复如此之快,或许……真于八字之说有关,又或许,跟殿下心情舒畅有关。只一点,微臣方才诊脉,发现宸王殿下似是休息不佳,有些劳累。还是要好生调理为上。” 于影成说着,看向姜晼晚。 众人听懂什么没有,姜晼晚不知道。 反正,从肖昱泽的尴尬和自己瞬间红了的脸看,他俩算是听懂了。 “总之,是件好事。于影成,你要好生给昱泽调理。若是能早些痊愈,真是北盛一大喜事。” 相比于盛文帝的“镇定自若”比起来,皇后笑得合不拢嘴。 “是,微臣定尽心竭力。” 于影成告退后,姜晼晚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情绪比刚入宫时更低落了些。 她从现有的认知里,分析不出更多原因,也只能静静的陪着,安静的很,上面说笑,她也时不时的陪着笑两下。 更多的时候,是听皇后讲肖昱泽小时候的淘气事。 姜晼晚看着现在肖昱泽的性格,确实很难联想到他儿时竟是个顽皮到出圈的。 家宴,如预料的一样,大多是吃不饱的。 一桌子精雕细琢的菜肴,却不是冷的,就是样子货,极没滋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总算是能从大殿出来,只去宝泰殿上个香,便能回府。 “奴婢奉娘娘懿旨,领王妃去奉先殿。” 上前主动带路的侍女,姜晼晚在皇后身边见过。 “不必。你且去陪伴照料母后便是。我自会同他一起去。” 肖昱泽从大殿出来,整个人冷若冰霜。 如今开口,侍女自然不敢拒绝,忙应了声,行礼告退。 “走吧。”肖昱泽沉声,不知是在吩咐云骁,还是在招呼姜晼晚。 姜晼晚自然不认识去奉先殿的路,干脆退后几步,跟在肖昱泽后面。 “到了,你进去吧。上柱香,以示敬意,随后出来便是。”肖昱泽在殿门外,凝视着那扇古朴的木门,迟迟未动,没有丝毫想要踏入那方寸之地的意思。 姜晼晚微微探头,向殿内望去,只见空间虽不甚宽敞,却布置得极为雅致,雕梁画栋间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庄严与宁静。 几缕轻烟自香炉袅袅升起,与周遭弥漫的檀香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氛围。 “你不去?”姜晼晚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惊讶。 在这个朝代,后嗣的香火传承被视为家族兴衰的象征,对于每一位家族成员而言,都是肩上不可推卸的责任与荣耀。 姜晼晚好歹是儿媳,按着规矩礼法,若是夫妻成亲七年而无所出,女方往往会承受巨大的压力,甚至面临被休弃的命运。 换言之,过上几年,宸王妃是不是她可不一定。 照样会有“王妃”去上香供奉。 肖昱泽是家里男丁,还有到祠堂门口不上香的道理? “累了。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肖昱泽连戏都懒得做,戏谑一笑。 姜晼晚心想,反正供奉的是你祖宗,不是我的,爱去不去,自己转身大步往里。 “云勇那边。” 肖昱泽原本慵懒地倚靠在轮椅的柔软靠背上,那姿态中透露着几分从容与不羁。 他目送着姜晼晚的身影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那一刻,他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微笑悄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严肃。 “一切顺利。”云骁望着东南角天空中那只随风摇曳的风筝,那是他与云勇之间的暗号。 “王兄怎的到了门口,也不为先人上一炷香,以表敬意?” 第48章 擒拿 肖昱泽都不必抬头,只从语气里,就能知道,远远走来的除了衡王,还能有谁。 衡王,一身玄色华服,站在肖昱泽面前,却并未依礼行兄弟见面之礼。 他快步上前,几乎是在肖昱泽的轮椅旁停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但那双眸中尽是轻蔑。 云骁见来者不善,忙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前面。 云骁见状,脸色一凛,挡在了肖昱泽的身前。 “衡王殿下,此乃肖家祠堂重地,请您三思而后行,莫要让一时之气,惊扰肖家列祖列宗。” 云骁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试图以理服人。 然而,衡王似乎并未将云骁的劝阻放在心上,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与挑衅。 “我与王兄说话,你也敢拦,滚!” 衡王抬脚就踢,力气不小,云骁被踹得后退一步,却又不能对衡王动手,又马上挡回肖昱泽身前。 “云骁,你先退下。今日车马劳顿,体力不支,改日吧。至于衡王这一脚,你替我受着,权当提点他兄弟之情了。”肖昱泽靠回椅背,全然无视衡王的挑衅。 衡王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这种态度,在衡王眼中无异于一种无声的嘲讽,让他心中怒火中烧。 “王兄这身体,一年半载都不见得能进宫一趟,改日,不知列祖列宗还能不能受到你的供奉。不若,你我兄弟,我带王兄一程。” 衡王最见不得的,就是宸王整日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病恹恹的样子。 好似曾经威风凛凛,能带兵出征的大好男儿不是他似的。 人病了,连志气都没了,全身上下,都看不出半分肖氏男儿该有的样子,要不就是做些荒唐事,要不就自暴自弃。 衡王想着,气不打一处来,声音极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你王兄若是想祭拜祖先,我自会推他去,就不劳你费心了。” 姜晼晚方才在殿内上香,殿内安静异常,外面的声响自然一清二楚。 她轻轻整理着衣襟上不慎沾上的香灰,不疾不徐走到肖昱泽身边。 “哟,这不是那位一朝飞上枝头,便自诩为凤凰的姜家庶女吗?才嫁入王府几日,竟已忘却了自己是谁,如此张狂?” 衡王的声音带着几分讽刺与不屑,眉宇间尽显高傲与冷漠,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姜晼晚。 衡王早就看她不惯,偏上次在婚礼上不好发作,现在她敢跳出来,在众人面前对他颐指气使,无疑是触动了他忍耐的极限。 “肖昱浩,”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压抑,每一个字都像是被刻意磨砺过的利刃,缓缓从他咬紧的牙关间挤出,带着不容忽视的愤怒。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姜晼晚见状,轻轻叹了口气,缓缓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肖昱泽因愤怒而颤抖的肩膀,“昱泽,无需为这等小事动怒。” “我自然知道我是谁,你看来不是很清楚。既然嫁给昱泽,我便替他教教你。你应当唤我王嫂。”姜晼晚看着比自己高大的衡王,“至于你刚才出言诅咒的,是你王兄。兄友弟恭,你都不明白,不若打道回府,多读些圣贤书。” 姜晼晚微微仰起头,即便面对着比自己身型魁梧许多的衡王,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从容,让她气势上显得并不逊色分毫。 “至于你方才口中所出之言,字字句句皆是对你王兄的不敬与诅咒,这不仅是失德,更是大不敬。兄友弟恭,乃是古人传颂的美德,而你,身为皇族血脉,却对此置若罔闻,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姜晼晚见衡王似被她的话噎住,没能即刻反驳,又道:“若你真有心改过,不如即刻转身,回你的府邸,静心研读那些能洗涤心灵的圣贤之书,或许还能找回那份遗失的兄弟情谊。” 衡王的脸色因愤怒而涨得通红,青筋暴起。 他极重颜面,尤其在这人来人往、目光交汇的甬道上,被一名女子如此直言不讳的指责,无异于当众掌掴。 他怒目圆睁,直指姜晼晚的面庞,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区区一介乡野村妇,仗着几分姿色和身份,入了肖昱泽的眼,竟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真是胆大包天!” 面对衡王的怒火,姜晼晚缓缓伸出右手。 啊! 衡王的惨叫声无疑吸引来更多人的目光。 衡王的惨叫声尖锐,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侍卫们训练有素,迅速集结冲突中心聚拢。 姜晼晚,身姿挺拔,嘴角挂着一抹不屑的笑意。 她最看不上衡王这种自视甚高、以权势压人的贵族子弟,更厌恶被人用手指着,触碰她的尊严。 她的动作迅捷而精准,瞬间锁定了目标……那根即将触碰到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细长却有力,抓住了衡王伸出的手指,随后,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顺着对方手背的方向掰。 衡王,身为皇室血脉,自幼习武,本以为能轻易挣脱这突如其来的束缚。 然而,当他感受到那股从指尖传来的疼痛时,他迅速调动全身的力量,左手如同闪电般挥出,试图反击。 云骁见状,快步上前。 却只见姜晼晚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动作,迅速反击。 格斗擒拿,对她而言,不仅仅是技艺的展现,更是深深刻入骨髓的求生本能,那些年,她对待每一个招式都倾注了无比的认真与汗水,只为在危难之际,能够成为自己最坚实的依靠。 她巧妙地借力打力,转身、扭转都恰到好处,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她的手腕如同铁钳般紧紧锁住对方的关节,那力量既精准又不可抗拒。 “你手指头和左臂还要不要!想做残废,尽可反抗!” 姜晼晚怒喝,一旦锁死,他如果再挣扎,那定是要骨折的。 这个朝代医疗技术落后,外科手术更是闻所未闻。 一旦对方因自己的反击而致残,那么,即便她占理,她就算到了御前,也敢辩驳。 可若是给衡王搞成残废,自己怕是小命要玩完。 第49章 有口难言 “何人敢在大内喧哗。” 侍卫虽迟但到。 衡王,一身锦袍随风微扬,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养你们这群侍卫,难道是来观赏这宫廷闹剧的吗?眼睁睁看着这死女人在天子脚下公然动手,视皇家威严如无物!” 领头的侍卫,身着银甲,步伐稳健,额间细汗微沁,显然是匆忙赶来。 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态度恭敬而诚恳:“卑职等救援来迟,实属失职,望宸王殿下、衡王殿下宽宏大量,宽恕赎罪之罪。” 言罢,他迅速起身,目光如电,扫向那被侍卫们团团围住的姜晼晚,厉声喝道:“胆敢在此撒野?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放开你的手!” 侍卫们个个身形矫健,手持长枪利剑,寒光闪烁。 但衡王的手臂在姜晼晚手上擒着,列出阵型,却不敢轻举妄动。 “放肆!宸王妃与衡王之间,不过是以武会友,切磋武艺,如此风雅之举,怎容得尔等宵小之辈妄加干涉。” 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深知侍卫们虽忠于职守,但手段有时过于刚烈,若不及时制止,恐怕真的会闹出人命。 “胡说!”衡王闻言,脸色因愤怒与疼痛交织而变得异常赤红,却又带着几分狼狈。 他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不甘与羞愤,尤其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姜晼晚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手下动作却是不减反增,力道精准而巧妙,恰到好处地拿捏住了分寸。 让衡王有口难言。 她深知衡王极重颜面,故而在众多侍卫的注视下,他不会失声大叫,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痛楚。 “衡王,你要想清楚,今日之事,传出去是怎么样的。” 肖昱泽了解自己这个弟弟是什么德行,此言一出,眼见着他放弃了抵抗。 姜晼晚看了肖昱泽一眼,见他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可以松手,这才放开衡王的手臂,缓缓走到肖昱泽身边。 “本王,方才是与她切磋拳脚,顺道测试一下你们的反应速度。竟不想,如此之慢。若真的有了刺客,难道还能指着你们护驾不成?” 衡王尝试活动方才解放的手臂,一阵剧痛引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卑职失职,请殿下责罚。”带头的侍卫声音低沉而颤抖,他在宫中当差多年,岂会不知方才的情形如何,只是没人敢掺和这两位王爷中间,这才姗姗来迟。 如今衡王能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只是请罪,已经万幸。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静得只能听见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近处侍卫们因紧张而粗重的呼吸声。 衡王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一股寒风,穿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奉先殿今日当值侍卫,护卫不及,有渎职之过,责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随着衡王的话语落下,被罚的侍卫们咬紧牙关,叩首谢恩。 衡王高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跪地领罚的侍卫,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同情与怜悯,“都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必外传。” 侍卫们闻言,缓缓退下。 姜晼晚下意识看了衡王一眼,觉得此人不但跋扈讨人厌,脑子也是个不好的。 若是真不想外传,就不该打板子。 这么些人打下去,定是有事的,难免让有心人过多打听。 “走吧。”肖昱泽眉眼含笑,比方才的心情反而好了不少,“想不到,你身手敏捷至此。” 肖昱泽回忆起往昔,那些与肖昱浩并肩练武的日子历历在目。 自幼时起,他们便如同影子一般形影不离,连最初的武术启蒙,也是拜在同一位师父门下。 然而,岁月流转,肖昱浩的身体逐渐展现出与兄长截然不同的特质……他身材日益高大,肌肉虬结,仿佛天生为力量而生。 但这份力量也带来了一定的局限性,使得他在身法上显得不那么游刃有余。 于是,肖昱浩改学了更为注重力量与气势的武学路数,而肖昱泽则继续在轻功与技巧上深耕细作。 尽管学习方向有所不同,每当父皇心血来潮,将他们召至御前考教武艺时,也时常得到切磋的机会。 肖昱泽在这些比试中渐渐发现,虽然自己在速度与技巧上占有优势,但若论起真刀真枪、硬碰硬的较量,往往能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肖昱浩最怕的,就是近身偷袭。 而姜晼晚的身法,偏偏最擅长这个。 也算是一物降一物。 “慢着!”衡王方才因愤怒而涨红的脸色,此刻仿佛被深秋的寒霜覆盖,铁青的几乎能滴下水来,双眼中闪烁着不甘与怒意,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 他直视着轮椅上的肖昱泽,上前一步挡住去路。 肖昱泽的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微微侧身,似乎连简单的动作都需耗费极大的力气。 他轻轻倚靠在轮椅的靠背上,坐姿却都显得勉强,仿佛连保持端正都需要消耗他仅剩的力气。 “肖昱泽!你新妇伤了我胳膊,你就这么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了?”衡王的声音里夹杂着难以置信与一丝不甘。 肖昱泽轻轻叹了口气,“自然不会,衡王勿要气恼。晚儿她性情温婉,但武艺上确有独到之处,今日你二人切磋,实属意外。她本意绝非伤你,却也失了分寸。本王未能及时制止,心中亦是愧疚难当,待本王回府后,定会亲自挑选跌打损伤圣药,并派专人快马加鞭,速速送至衡王府上,以表歉意。” 说完这番话,肖昱泽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免动容。 “你以为,本王王府,会稀罕你这几瓶破伤药!她胆敢对本王暗下毒手的女子,卑鄙阴险之徒,你怎么说!” 衡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他紧抿的唇边,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透露出他对这场“切磋”的不屑。 第50章 打孩子 “方才不是衡王说,是你二人切磋所致?奉先殿诸多侍卫皆是见证。若是说晚儿偷袭了你,且不说,论情,众人能不能信,衡王竟是输给一弱女子。论礼,奉先殿前大打出手,恐怕非得在父皇面前,由圣上亲自定夺,方能说个明白。” 肖昱泽言罢,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并未再多言一句,将选择的权利悄然递给了衡王,任由其权衡利弊。 “你!你竟敢……”衡王面色铁青,气急败坏,正欲继续争辩,却被突如其来的另一道声音生生打断。 “放肆!” 这道声音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在场所有的喧嚣。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越贵妃一身品红,步履生风,自殿外缓缓步入,其容颜端庄秀丽,眼神中透露出尊贵与冷冽。 “给越贵妃请安。娘娘千岁长安!”在场众人连忙行礼。 啪! 姜晼晚刚随着众人缓缓屈膝,向步履生风步入大殿的越贵妃行礼。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却还未来得及窥见那传说中威严与美艳并存的越贵妃真容,空气中便骤然响起一声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让她心头一凛。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在场众人瞬间静谧的只能听见呼吸声的回响。 方才还趾高气扬、一脸挑衅的衡王,脸上的嚣张气焰仿佛被这一巴掌瞬间抽离,他的身形猛地一颤,紧接着以一种近乎于戏剧化的流畅,毫无阻碍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母妃息怒!”衡王声音极小。 在场众人,除了姜晼晚面露惊愕外,其余人皆是面色如常,仿佛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早已司空见惯。 越贵妃扫视了一圈后,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坐着的肖昱泽身上,“泽浩胡闹,我定好生责罚于他,以正宫规。宸王身体如何?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肖昱泽脸色泛白,嘴角挂着一丝苦涩的笑意,听到越贵妃的问候,他并未起身,只颔首,恭敬地行了一礼。 “见过越娘娘,劳娘娘挂念,儿臣确实有些不适,只怕不能久陪,要回府吃药。” “去吧。如今娶了新妇,也好过孤身一人,没得照料。总要好好养好身子,不然你母妃在天之灵,只怕不安。” 越贵妃摆手,示意肖昱泽可以先回去。 “去吧。昱泽,如今你已迎娶新妇,身边有了知冷知热的陪伴,总比一人孤影,无人嘘寒问暖来得强。记得,定要细心调养身体,莫你母妃若在九泉之下得知你安康,方能含笑安息。否则,她的在天之灵,怕是要为你日夜挂念,难以安宁。” 越贵妃轻轻摆了摆手,那双保养得宜、指甲修长,染成淡粉色,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温婉。 肖昱泽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也有无奈,他深深一揖,声音低沉而恭敬:“儿臣告退,越母妃保重玉体。” “妾身告退,愿贵妃娘娘福寿安康。”姜晼晚紧随其后,行礼时举止端庄,声音温婉。 这些礼节,丞相府早就教过,昨日,又有段婆子专门提点一遍,自然不会出错。 待姜晼晚和肖昱泽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廊的转角,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们轻柔的脚步声。 越贵妃迅速调整情绪,转身抓住衡王的衣领,拉扯进奉先殿,紧接着关进门扉。 不久,从那紧闭的门缝中,隐约传来清脆而有力的巴掌声,紧接着是衡王压抑的惨叫,那声音穿透性极强。 姜晼晚虽已走远,依旧听得清晰。 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极小声地嘀咕道:“该说不说,这越贵妃,平日里看似温婉贤淑,动起手来倒是挺有力气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越娘娘,是越家军越老将军唯一的女儿,自幼便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身披晨光,脚踏寒霜,在越家军中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武艺。” 肖昱泽提及她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小时候,我母妃身体不好,时常卧病。我经常是跟着肖昱浩一起去他们殿里玩儿。越娘娘在我们这些孩童眼中,就像是天边的鹰,自由而强大,即便是衡王与我,这两个出了名的捣蛋鬼,在她面前也只得乖乖听话,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这位女中豪杰。那是要挨揍的。” 姜晼晚此刻却无暇顾及肖昱泽的回忆,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肖昱泽那越发苍白的脸色所吸引。 她秀眉紧蹙,眼神中满是担忧,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轻轻地抓住了肖昱泽的手腕。 方才就觉得,他一阵一阵脸色不对,明明已经好转,虽说不至于马上痊愈,可也不应该反复成这样。 肖昱泽望着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为一抹苦笑,没有半分抗拒地任由她诊脉。 姜晼晚闭目凝神,指尖在脉搏间游走,不过片刻,她的脸色却骤变,震惊之情溢于言表,连瞳孔都在微微震颤,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吧,只怕又要劳烦你了。” 肖昱泽方才也有了猜测,他只是需要确定一二。 见她表情,已经足矣。 一路马车颠簸,肖昱泽额头早已冷汗岑岑。 一路马车在路上颠簸,每一下震动都似乎直接敲击在肖昱泽的心脉之上,他紧咬牙关,额前冷汗密布,脸色惨白。 疼痛让他的眼神略显迷离,却依旧倔强地不愿流露出过多的脆弱,只是偶尔从紧抿的唇缝间逸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呻吟。 姜晼晚坐在他身旁,眼见他情形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她手边虽无针砭与汤药这等救急之物,但也不能坐视不理。 思来想去,她轻柔地伸出手,指尖缓缓落在肖昱泽身上几个关键的穴位上。 她的动作准确,力求将痛楚从肖昱泽体内一丝丝抽离。 在这狭小的马车空间里,两人的距离被无限拉近,每一次呼吸都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第51章 有事相瞒 姜晼晚的专注让她忘却了周遭的一切,她的眼中只有肖昱泽那因疼痛而略显扭曲的面容,至于这样的举动在旁人眼中是否显得暧昧,她已无暇顾及。 直到马车缓缓停下,云骁的身影匆匆而来,他掀开帘子的那一刻,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一瞬。 云骁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快速扫过,随即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烫手之物,慌忙而又略带尴尬地放下了帘子,只留下一声轻轻的咳嗽。 这一切,姜晼晚才恍然察觉。 她的脸颊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绯红,却又因情势紧迫而无暇顾及这些。 她此刻仿佛是在与时间赛跑,低声呵斥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扶殿下回房,吩咐人传府医。” 姜晼晚的话语刚落,她的手便被肖昱泽温热而略显苍白的手指轻轻攥住。 肖昱泽苍白着脸,微微一笑,轻声地说:“别惊动府医,此事不宜声张,先回房再说。” 云骁,原本对肖昱泽如今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但此刻从姜晼晚的急切中迅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他心中一凛,立刻行动起来,动作敏捷而无声,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却又快捷地取下轮椅,稳稳地扶住肖昱泽,确保肖昱泽坐得安稳,生怕有一丝颠簸。 “稳着些。”肖昱泽再次低声叮嘱,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他的目光扫过四周,“若是让人知道今日之事,无论是谁,都别想活命。” “是。”云骁扶着轮椅把手的手,闻言握得更紧,郑重地点头。 姜晼晚对这些不知情,只看二人对话,分明是有事相瞒。 她向来是个能抑制住好奇心的人,保命守则第一条,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故作无知无觉地跟着二人往里走。 肖昱泽几乎是在刚关上内室门的一瞬间,一抹触目惊心的鲜红自他紧抿的唇间溢出,如同秋日里凋零的残荷,无力地洒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染红了周遭的空气,带着不容忽视的痛楚。 姜晼晚的医术相当于直接置入的记忆,至于经验,她是完全没有的。 她跟云骁经过很长一阵的手忙脚乱,这才把已经晕厥过去的肖昱泽放在榻上。 “王妃,这……王爷不让传府医,如何是好。”云骁记得团团转。 “我且问你,若是传了,会如何。”姜晼晚想着,还是有个熟手能帮忙最好,她行针生疏的很。 “会……就……此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唯恐咱们整个宸王府都要遭祸的。” 云骁难得回话支支吾吾成这幅样子,声音里甚至带着颤抖。 他也不忍心见自家主子这样。 可理性告诉他,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尤其是府医。 殿下的病,是众人皆知的。 若想知道什么端倪,最先要问的,就是府医。 威逼也好,利诱也罢。 饶是现在府医的身家性命,都在殿下手里攥着,也难免有个闪失。 “那就罢了。你去,别惹人注意,找朝云,让她把我自己的药箱找出来。你且拿个其他东西掩藏下,送过来。要快。” 姜晼晚没法针灸,目光寻了一圈,连个缝衣服的针线盘子将就着用都没有。 她顾及不到云骁是这么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迅速赶去雪竹苑的。 姜晼晚已快步走向榻边,她的双手轻柔而迅速地解开肖昱泽衣襟上的束缚,露出他因痛苦而紧锁的胸膛。 她轻抚着肖昱泽的脉搏,心中默默盘算着治疗的每一步,用手指的力道按揉几个要紧的穴位。 姜晼晚心中不合时宜的想到,甚至觉得有些过于巧合,她又一次开始扒了肖昱泽的衣服了。 不一样的是,这次,肖昱泽自己醒不过来。 若是云骁再多慢上一些,只怕,他能一直醒不过来。 若是刚嫁过来的时候,姜晼晚甚至觉得,自己会很不厚道地暗自庆幸自己的“寡妇”美好生活。 可这才多久呢,姜晼晚觉得,自己真真实实有不想让肖昱泽就这么死去的想法。 她平心而论,在这个皇权至上,男尊女卑的时代,肖昱泽对自己,算得上不错。 “王妃,您看,是不是这些。” 云骁的声音自窗外响起,他将手中的由碎花布料伪装成针线包的包裹,精准无误地从偏角的窗棂间抛入室内,随即,他大步流星地从正门跨入。 姜晼晚闻言,心道云骁速度极快,如今,时间就是肖昱泽的生命。 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她连忙上前几步,蹲下身,捡起那包裹。 随着包裹地缓缓打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扑鼻而来以及针灸包跃然眼前,正是她急需之物。 “你且出去,帮我守着。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包括你。” 姜晼晚摆手,原本她想着,还能煎药服了,控制毒性,再慢慢解毒,更稳妥些。 如今看来,不知肖昱泽只进宫一趟,怎么中毒如此的深,再用药慢慢治,只怕他等不及。 姜晼晚轻轻摆手,示意云骁退下。 云骁见状,却没有立即退出房间,反而有些犹豫,似在想如何开口。 姜晼晚自知他的顾虑,深吸一口气,“你自己选,若是我试一试,兴许能有一半他能醒过来的机会。若是不试,你只怕要殉了殿下。” 姜晼晚一点儿也没吓唬他。 今日进宫,所有人都看见宸王殿下好好的,甚至比之前,还要好的多。 若是刚刚离宫回府,宸王殿下就“病故”了,一定会彻查死亡原因。 甭管是什么原因,肖昱泽自己病死、被下毒、被行刺、哪怕是他自己摔了一跤或者喝水呛死了,云骁作为贴身亲卫,都没活路。 “是,属下誓死守在此处,即便天塌地陷,亦无人能擅入半步,王妃尽可放心施展医术,无需分心他顾。” 云骁言罢,动作决绝而利落,将沉重的门扉缓缓合上,那门轴转动的声响在安静的内室中回响。 他转身立于门外,身形挺拔如青松,面容坚毅,仿佛一尊不可动摇的石像。 方才,姜晼晚的话语,轻柔却蕴含千钧之力,字字句句,如同寒光闪烁的利剑,精准无误地穿透云骁内心防线。 第52章 冒险一试 云骁之所以甘愿退出房间,让姜晼晚尝试医治宸王,并非出于对自身命运的轻率,更非盲目地追随于谁。 他深知,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总不能坐以待毙。 更重要的是,他耳畔回响着殿下临行前的吩咐。 若是有差池,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生死之事,冥冥中自有定数。让王妃放手一搏,本就与她无关,死生不怨。 姜晼晚看了一眼门口的背影,心道云骁的忠心实在难得,心里安心不少,继而开始行针。 此法虽然凶险,胜算极大。 若是肖昱泽能挺过去,那……日后便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姜晼晚一套针法无比小心仔细,每一针都精准无误,仿佛她手中握着的不仅是银针,更是肖昱泽只剩下一丝一毫的小命。 她额间细密的汗珠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烁着微光,眼中专注。 待见他胸膛起伏渐渐平稳,呼吸间透出一丝生机,姜晼晚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波澜却未因此平息。 她思绪纷飞,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 若肖昱泽,在跟自己进宫回来的路上或者刚回府不久,便因为某种原因身亡了…… 那么,不仅仅是云骁,会随之殉葬,她自己,亦难逃厄运。 这样的念头如同寒冰刺骨,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额上的冷汗更是如细雨般密布,沿着脸颊滑落,无声地诉说着她的恐惧与无奈。 她深知,自己此刻已是骑虎难下。 在这个时代,户籍制度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每个人都牢牢束缚在既定的轨迹上。 想要逃离,何其艰难。 即便是侥幸出城,没有官方的路引,也不过是自投罗网,最终难逃被遣返的命运。 更何况,她的身份特殊。 身为丞相府的女儿,姜廉跟肖昱泽政见相左,面和心不和多年。 肖昱泽一旦死了,自己落得个谋杀亲夫,也不是不可能。 “系统,你在么?”姜晼晚用比苍蝇声音大不了多少的音量,唤道。 【检测到宿主内心危机感高达百分之九十九,贴心的系统,特为宿主提供一次咨询服务。】 “这次确实十分贴心了。有没有什么办法或者道具,能在万一肖昱泽死后,给我留活路。” 【系统根据现有剧情,为宿主分析,请稍等。】 姜晼晚不知是不是系统卡顿,还是加载进程过于缓慢了,良久无回复。 正想着再次询问,就听见夹子系统音再次响起。 【系统分析,得出结论,一旦宸王肖昱泽死亡,宿主生存概率不超过百分之一。宿主当前任务进程,对宸王肖昱泽了解程度达到百分之三十五,未能达到完成任务条件,无法获得道具。请宿主珍爱生命,救活肖昱泽。】 …… 姜晼晚再次觉得,询问系统简直是个愚蠢的决定。 姜晼晚苦思良久,不肯轻易向命运低头,却又无计可施的感觉,无比痛苦。 人在绝望的时候,只能寄托于玄学。 她双手交叠,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心中暗自祈祷,愿肖昱泽福大命大,能挺过这一关,而她自己,也能挺过这一关。 夜色如墨,悄无声息地吞噬了白昼的最后一丝余晖。 等她终于调整好心态,缓缓推开门扉,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深邃而孤寂的漆黑,星辰隐匿,只有远处几点灯火,像是夜空中孤独守望的眼睛。 夜风拂过,携带着几分凉意,却也似乎吹散了她心头的一部分焦躁。 “王妃,殿下他……” 云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与小心翼翼,他依旧如雕塑般矗立在那里,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而坚毅,双眼紧盯着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里面那个生死未卜的人。 云勇则站在不远处,面容呆滞,眼中满是对兄长行为的不解与担忧。 原本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见姜晼晚出来,不自觉想上前一步,却又收回了迈出的脚,站回原地。 想来,云骁连亲弟弟也不允许靠近。 “还不好说,”姜晼晚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疲惫,小声吩咐道,“今日已晚,我们唯有寄希望于明日。云骁,你按照这个方子,一字不落地去抓药。记得,三碗水小火熬煮,直至浓缩成一碗汤药,然后喂给殿下,不得有丝毫差错。一日三次,务必准时。另外,这方子,最好别让外人看到。” 这方子,但凡是个懂医的,都能知道是个解毒的方子,而且药量极大,怕是会引人注意。 “是,这好办,咱们府上有自己的存药。我去每样拿些,回来再挑拣所需要的药材煎煮,剩下的,让云勇跑远处四散撒了,保准没人知道咱们用了哪些。” 云骁业务能力出众,只片刻就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声音沉稳,回话果决。 他的目光在药方上快速扫过,片刻,径直走向一旁悬挂的灯笼,他轻轻挑起灯笼的穗子,火焰随之跳跃,映照在他专注的眼眸中。 他将药方缓缓靠近火舌,纸张在火光的舔舐下迅速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缕青烟,随风飘散,不留下一丝痕迹。 “确实是好办法,只一点,你认识每种药草长相么?用不用我帮你挑拣出来。”姜晼晚分析。 “不瞒王妃,自王爷久病以来,属下们日夜研习医书,跟随府中医士学习,对常见草药之性味、形态已是了然于胸。虽说不能开方治病,但于草药辨识之上,确有自信,断不会因一时疏忽而误了王爷的病情。” 云骁如实道。 “如此说来,我自然是极为放心的。你对我的信任,也让我深感欣慰。但换做是我处于你的位置,或许会更加谨慎。必定留下方子,若王爷有了万一,好歹拿出来,也算是证据。” 姜晼晚苦笑,自己身在局中,已经无法脱身。 若真是有这么一日,她确实不会怪云骁出卖举报自己。 为主报仇,他也算是忠义。 第53章 以命相托 “若是依着属下的想法,方才只怕要跟在王妃身边,一眼不差的盯着您给王爷诊治的举动。”云骁拱手,恭敬道:“只王爷临行前的吩咐。若是此行有差池,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生死之事,冥冥中自有定数。让属下们任王妃放手一搏,成败都与王妃无关,死生不怨。一旦失败,我等会护送王妃安全撤离。” 姜晼晚闻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洪流。 有感激,有震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她轻咬下唇,试图将这份复杂的情绪压制下去。 在她还在想,若是失败,要怎么保全自己小命的时候,肖昱泽早早就把命交到了自己手里,甚至还给自己想好了退路。 她愣怔了许久,直到那份震撼逐渐沉淀为心底的一丝暖意,才勉强找回自己几乎被惊得散落一地的声音,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为何如此仓促地让我知晓这一切?我原打算,若是不给自己留有余地,才好破釜沉船,毫无保留地施救。” 云骁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殿下所选之人,自然有殿下独到的眼光。属下虽不才,却也相信殿下的判断。王妃您,若非心中有王爷,怎会不顾个人安危,主动献上那解毒方子。这份深情厚意,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更加真实可信。” 姜晼晚不知怎么面对的,不知是自己的感情和私心,还有云骁和云勇两人出于完全信任灼热而赤诚的目光。 姜晼晚甚至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回的院子,朝云和行雨早早就备下了吃食和热水,她浑浑噩噩地由着二人照顾,直到躺在榻上,还在思索,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可以尝试。 “王妃。” 听见行雨急切的叫醒声,姜晼晚几乎是直接从床上弹起来。 “肖昱泽怎么了。”姜晼晚睡得正香,突然被叫醒,连称呼都没注意。 就是她是正妃,也不能直接称呼肖昱泽的名字,那是不敬。 “云骁此刻正在外候着,神色凝重,说是有些急事需即刻禀报,故奴婢斗胆,将王妃唤醒。” 言罢,行雨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揣测,虽不知具体为何事,但多少也能猜出个大概。 姜晼晚闻言,秀眉轻蹙,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任由行雨快速地为她披上那件褙子,那褙子质地柔软。 她的长发因匆忙来不及梳理略显凌乱,随意地垂落在肩头,姜晼晚无暇顾及这些细节,只是匆匆从妆台上随意拿起一只发簪,挽在脑后,快步出去。 “你跟朝云休息吧,今日之事,不得外传。另外,盯着些红笺,别让她知道什么端倪。”姜晼晚吩咐。 云骁端立于院中,脸上挂着急切,眼神中满含忧虑,不时地向院门口投去焦急的目光,仿佛每一秒都在期盼着某个重要身影的出现。 当姜晼晚终于出来,云骁几乎是瞬间便跨步上前,想要行礼。 姜晼晚的声音及时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不必在意虚礼,时间紧迫,先走。” 她手中轻提裙摆,步伐轻盈而有序,快步往院外走去。 云骁闻言,立刻收回了行礼的姿态,转而以加快步伐引领着姜晼晚前行。 他所选的小路,蜿蜒曲折,两旁杂草丛生,显得极为生僻,若非他对王府地形了如指掌,恐怕无人能轻易会走此路。 姜晼晚从没从这条路走过,却是最快速直达又往来人少的。 姜晼晚跟随着云骁,一路小跑,轻声问道:“王爷情况如何?可是服了要之后才呕血的。” 云骁闻言,沉声道:“王爷方才又吐了血,但奇怪的是,他的气息却似乎比先前安稳了许多。我等却也更加不敢掉以轻心。我等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叨扰王妃,请王妃前往查看,以免延误了病情。” “可是服药之后,才吐血的?血是什么颜色。”姜晼晚跑得太快,有些气喘。 “服药约么一个时辰后,那血便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黑色,粘稠。” 云骁听姜晼晚喘的厉害,不自觉地放慢了些许脚步。 “若是他目前状况趋于平稳,便无大碍,应该是那药起作用了。” 姜晼晚心中暗自思量,她的脚步虽未停歇,还是看过才放心。 终于,在细致入微的诊脉之后,姜晼晚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无事,这不过是体内毒素被药物激发,排出的必然过程。” “是属下慌乱,惊扰王妃,请王妃赎罪。”云骁听闻姜晼晚所言,心中大石头骤然落地,跪地请罪。 “你快起来吧,我不是个喜欢虚礼的人,你也是关心则乱。”姜晼晚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你去找些被褥来,放在那里。横竖天快亮了,我就不回去了。” 姜晼晚指着旁白的矮榻,与其这么奔波,就近休息算了。 “是属性疏忽,如今王爷身体若是安稳,不若请王妃一步侧间。侧间休息能舒服些。”云骁提议。 “那更好。你也不必一直守着。横竖这不是一日两日能完成的事情,你吩咐安排下去,轮换值班就是。”姜晼晚再次看了一眼睡得极熟的肖昱泽,“他这几日,除了汤药,就是我每日施针。其他水米都不必要进,另外,避免吵闹。” 姜晼晚起身往外走,“若是有事,可以随时叫醒我,人命相关,不必觉得过意不去。” “谢王妃。” 尽管姜晼晚反复说过她不是个在乎虚礼的人,云骁依旧恭敬行礼,目送姜晼晚离开。 给肖昱泽盖好被子,又悄悄退出房间,细细吩咐下去给侧间布置完善。 起先,几乎是所有人都觉得,丞相府外面养大的庶女,怎么配嫁给尊贵的王爷。 就连云骁自己,也是有这个想法的。 他倒不是觉得王爷身份多么贵胄,必须要个高贵的世家嫡女来,才能坐上正妃之位。 他只是单纯地认为,王爷的人品才学,值得更好的女子。 第54章 爬床 现而今,他真心觉得,王妃是绝对配得上自家王爷的。 不仅仅因为医术,而是她心思缜密,果敢刚毅,有自己的决断和明辨是非的能力。 难怪,王爷才认识她多久呢,就敢对她如此信任。 肖昱泽完全脱离危险,是在七日后。 姜晼晚最后一次施针后,再次诊脉,不得不佩服他自身底子还是不错的。 这么几日折腾后,余毒已然去了八成,脉搏虽然如涓涓细流,却也富含活力生机。 姜晼晚这几日也算得上是衣不解带,除了不得不去侧间小憩一阵,几乎都陪着肖昱泽了。 “放心,你们只按着以前,细细调养就是。王爷洪福齐天,福大命大,依然无碍。”姜晼晚看着云骁、云勇紧张的表情,笑道,“我就回去歇着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我得累死。” 二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竟是齐齐叩首。 “王妃于王爷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救王爷于生死边缘,此等恩情,比天高,比海深,对我二人而言,无异于再生之恩。自今日起,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二人皆无所畏惧,誓以生命相护,只为报答王妃这份大恩大德。”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姜晼晚见状,心中五味杂陈,她轻轻抬手,指尖微颤,似是想要阻止却又最终放下。 她的面容柔和,眼神中既有疲惫也有释然,轻启朱唇,“不必如此,我总也算没有辜负了他对我的信任。” 言罢,她缓缓转身。 这几日来,她始终紧绷着神经,与死神赛跑,与时间抗争,无暇顾及自身的疲惫。 而今,当一切尘埃落定,紧绷的弦终于得以松弛,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侵袭着她的每一个细胞。 她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慢腾腾的往雪竹苑去,任由这突如其来的疲惫将她包围。 只盼着早些回雪竹苑,洗个热水澡,再睡上一日一夜才好。 可事不遂人愿,姜晼晚到底没能踏实睡到自然醒。 “王妃。”朝云的声音,既温柔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尽量压低嗓音,在姜晼晚耳畔轻轻唤道。 姜晼晚的睫毛微微颤动,终是抵挡不住疲惫的侵袭,缓缓合上了。 她勉力睁开那双略显沉重的眼皮,眼中布满了因严重缺觉而生的血丝,眸光里闪烁着几分不耐与困倦。 她的脑袋仿佛被无形的重石压着,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轻微的眩晕与疼痛,就连眼前的世界也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变得模糊不清。 “又怎么了。”姜晼晚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几分怒气与无奈。 她用手轻轻揉捏着太阳穴,试图缓解些不适。 朝云见状,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她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王妃赎罪,是红笺……她……”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尽管心里做足了准备,话到嘴边,依旧说不出口。 只是低着头,双手紧紧绞着衣角,显得格外局促不安。 “你有话赶紧说啊,我真的要睡着了。”姜晼晚强撑着精神,眼皮沉得很纵然,勉力支撑,再睡着也是很快的事。 朝云跟行雨对视一眼,咬牙道,“云勇过来传话,说是红笺……上了王爷的榻。” 姜晼晚脑子混沌的厉害,隐隐听见红笺上榻,微微一笑,那笑中混杂着疲惫、释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她轻轻摆手,“她倒真是有手段,能在这样的时刻,找到这样的机会,确实厉害。” 说罢,竟是又翻身睡了过去。 朝云与行雨闻言,心头更是五味杂陈。 她们对视一眼,方才只听着云勇说的三言两语,都觉得脸上一阵红,臊得很。 以为王妃听见,只怕要气得火冒三丈。 王妃衣不解带侍疾七日,最后,竟是让那小蹄子,以奉王妃之命看望王爷是否安稳为由,钻了空子。 连云骁和云勇也气的咬牙,就交接换防那么会儿功夫,他二人都不在,偏巧有个脑子不灵光的,竟闹了这么个局面。 殿下至今不清醒,红笺坚持说王爷醒来一瞬,夺走了她清白。 二人没法子处置,只能跑来告诉王妃。 谁知,底下人记得团团转,当事人一个病的神志不清,一个微微一笑,接着睡过去。 留下大眼瞪小眼的三人,不知如何是好。 “这……二位姑娘,要不,还是再去禀报一次呢?”云勇得知王妃什么都没说,就睡着了,急得直跺脚,“红笺在墨松苑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可如何是好啊。”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她要上吊也好,要撞墙也罢,你就由着她去!这贱蹄子,留着她做什么!” 云勇自从脑子受伤,反应大不如前之后,这个事就成了逆鳞。 如今,行雨一语中的,他像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窜的老高,“我给你讲,你说我什么都行啊!不许说我脑子有病!” 行雨气的上前,推着云勇往外面去,“对,不止你一人没脑子,你们墨松苑,统统没脑子!我家王妃侍疾七日,刚回来,你们能让个粗使贱婢爬了王爷的床榻。如今,竟是还有脸面跑来让我们叫醒王妃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行雨力气极大,把云勇推出院门,“你们都是摆设么,过来,关门。没得因为一些呆子,扰了王妃。” 云勇在门外转了几圈,见里面不仅没有丝毫为他开启的迹象,反而,随着一阵细微的咔嚓声,门被悄然被上了锁,彻底隔绝了他的所有念想。 他苦笑一声,嘴角挂着一抹自嘲,只能黯然神伤地转身,就这样灰溜溜地踏上了返回墨松苑的路。 墨松苑内,云骁正被红笺地种种“表演”弄得焦头烂额。 红笺时而撒泼打滚,时而又突然变得柔弱无依,泪水涟涟,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猛然冲向墙壁,做出一副撞墙寻死的决绝模样。 口中还念念有词:“王爷病得糊涂,夺了我清白!王妃若是不肯见我,连个名分都不肯给我,我活着还有何意义!不如死了算了!” 第55章 名节 这一幕幕,早已让云骁耐心尽失,音调在不知不觉中高亢了几分,怒火中烧。 “你自己回来做什么!王妃呢!”云骁的质问中带着几分压抑的愤怒,青筋暴起。 云勇闻言,本就因在雪竹苑受挫而心情不佳,此刻更是没了好气,他冷冷地回应:“你嚷嚷什么,有本事你自己去请。雪竹苑那帮丫鬟,个个都厉害泼辣得很,别说我没提醒你,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云骁闻言,脸色铁青,双拳紧握得更紧了,指着红笺怒喝道:“王妃不来,她怎么处置。难不成,咱们能做这个主了!” “人家院子说了,咱们墨松苑,统统没脑子!王妃侍疾七日,刚回去睡觉,咱们就让人爬了王爷的床。哪有脸面叫王妃收拾烂摊子!她要上吊也好,要撞墙也罢,由着她去!” 云勇大热天碰了一鼻子灰,给自己倒了一大碗水喝了,瞪着红笺,恶狠狠道。 上一秒还闹着不想活的红笺,几乎是听见云勇所言的瞬间,安静下来。 “依我说,就给她来个五花大绑,安安稳稳地候着,待到王妃自然醒转,再行定夺。” 云勇的目光在红笺身上稍作停留,见她终于不再如先前那般歇斯底里,朗声说道。 云骁缓缓迈步上前,停在红笺的身前。 红笺坐在地上,长发如瀑却已凌乱不堪,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沾着未干的泪痕,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她的衣裳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勉强遮盖着娇弱的身躯,却也难以掩饰狼狈。 “你若是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就该自行起身,寻个地方整理好衣装,耐心等候王妃闲暇,再做处置。但倘若你执意要如此固执,不顾及自己的体面,那我二人也只好依着规矩办事,将你绑缚于厢房的柱子之上,也未尝不可。” 红笺闻言,脸上的泪痕似乎又添了几分,那双原本妩媚的眼眸此刻却失去了光彩,只余下无尽的疲惫与绝望。 她的身体因先前的挣扎与哭喊而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此刻瘫软在地。 红笺思索片刻,点点头,“二位大爷,奴婢愿意等王妃过来安置。还请二位爷给做个见证,奴婢……实在是无辜的。” 言罢,两行晶莹的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从她那双秋水般的眼眸中滑落,沿着她白皙的脸颊缓缓而下,最终滴落在衣襟之上,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委屈与无助。 若非方才见过她撒泼的模样,即便是最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免心生怜悯。 “你让我二人作证什么?我二人又没看到你是怎么上的……”云勇被云骁戳了一下才想起忌讳,“我二人若是看到了,岂有你现在能折腾的份。” 云骁找人拿来衣服,让红笺换了,把人安置在厢房。 “千万看住了,别有个别的闪失。好歹是相府的家生子,若是有个好歹,只怕咱们有口说不清。 云勇微微颔首,“你且安心,有我在此,她想死都难。” 毫无顾忌,云勇大步流星,一脚踹开了红笺方才匆匆掩上的房门,门板撞击墙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他随意拉过一把雕花木椅,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门口,背影挺拔如松。 “这位爷,您虽英勇,但好歹我也是府中的女眷,如此唐突之举……我……” 红笺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委屈与无奈,她轻咬着下唇,眼眶微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拿着帕子,擦拭着并不存在的泪水。 “若是换作旁人,我自是要顾及姑娘家的颜面名节。可你……哪还有名节需要我顾及?”云勇觉得好笑得很,上下打量红笺几次。 府上不少下人都说,红笺出落的极好,在王府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府邸之内,关于红笺的赞誉不少。 她身姿曼妙,容颜清丽脱俗,引得不少下人私下里议论纷纷,皆言其风姿绰约,堪为府中翘楚,数一数二的佳人。 然而,在云勇的眼中,他细细打量了红笺半晌,实打实觉得,她跟王妃比,差得远。 云勇心中暗想,即便是以我之眼光,这样的女子也难以入眼,更遑论王爷。” 在他看来,王爷对王妃的深情厚谊,岂是寻常女子所能企及? 若王爷得知有人胆敢趁他昏迷之际,行此不轨之事,只怕会雷霆震怒,当即下令将那胆大妄为之人拉出去打死。 面对云勇的冷淡与不屑,红笺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那双媚眼里却闪烁着不甘与愤怒。 “你!你竟敢如此诋毁于我,难道就不怕王爷怪罪吗?”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好歹也是跟了王爷的!” 红笺嘴上一口一个爷地叫着,实际早就看不上二人。 不过是王爷身边的跟班护卫,有什么可高傲的。 自己是王妃的陪嫁,是相府的家生子。 丞相早就答应,一旦自己事成,便收了自己做义女。 就算不一定能混上侧妃,也至少是个贵妾。 岂是他们能羞辱的!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云勇冷哼一声,目光如炬,直视着红笺的眼睛,“你口口声声喊着王爷,却忘了自己的身份。到底怎么回事,你比谁都清楚,又何必自取其辱?” “你最好闭嘴。”云勇从兜里拿出一把花生豆,一颗一颗抛到自己嘴里,见红笺还要反驳,“没人告诉你么,小爷我是战场上下来的。至于如何审问细作,小爷最在行。你若是再聒噪,小爷倒是可以试试,横竖,你可疑的很。” 红笺原也做了亏心事,再看云勇眼神里一副要生吞活剥了她的样子,嘴唇嗫嚅半晌,不敢再说话。 姜晼晚醒了之后,行雨和朝云默契地不再提起方才之事。 只等着,姜晼晚的决断。 “我方才梦见,你们跟我说,红笺爬了王爷的床?” 姜晼晚起床洗漱,又被二人梳妆,按着吃晚膳。 观察了半晌,也不像是有事发生的,还以为刚才是梦境。 第56章 回光返照 直到看见朝云和行雨一脸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才反应过来,看来不是梦,是真的。 “你俩不必如此战战兢兢。红笺也就是想着些不切实际的,王爷想来不会真纳了她。无妨。” 姜晼晚睡足了,吃得格外香。 “王妃,”行雨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她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姜晼晚的眼睛,“那贱婢之事,究竟该如何处置?” 话语间,不难听出她对于红笺不满。 姜晼晚轻轻放下手中的银筷,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她啊,确实是个棘手的存在,还真没那么好处置。” 她缓缓说道,“毕竟相府送来的,可她的身契不在我手,这便要有所束缚。若我贸然行事,万一有个闪失,外界的风言风语,定会如潮水般涌来,说我堂堂王妃,竟无故背负上一条人命,这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说到这里,姜晼晚轻轻叹了口气,无奈摇头,“再者,若是我直接出面反对王爷纳她,只怕又会有人嚼舌根,说我善妒,不容人。这世道,对女子总是太过苛刻,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需得小心谨慎,稍有不慎,口诛笔伐,便可能万劫不复。”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时代无奈的感慨。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里,女子每一个决定都需谨慎再三,既要顾全大局,又要保全自身,其中的艰辛与不易,唯有亲身经历者方能体会。 名声,便是第一大枷锁。 无论是真是假,只要有了什么不好听的传出去,想要辟谣,基本是没人信的。 姜晼晚见二人提及红笺之时,面上皆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愤慨之色,眉头紧锁,仿佛下一瞬就要直扑那红笺,将她撕碎了。 她不由一笑,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耐心地分析道:“稍安勿躁,依我看,我们不妨先寻一处清幽的院子,将她妥善安置。对外,就言……此事关乎王府颜面与王爷的意愿,需得王爷亲自醒来,明了其心意后,方能定夺她的去留与名分,方显我王府之公正与周全。” “王妃!”二人闻言,皆是愣怔片刻,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 二人没成想,王妃竟是没打算趁着王爷昏迷,直接打发了。 “放心吧。就冲着她是丞相府家生子,王爷也不可能接纳她。”姜晼晚夹起一颗汤包,咬开一个口,吮吸着汤汁。 这点自信,姜晼晚还是有的。 若不是自己完全不是跟丞相一条心,只怕现在就禁锢在雪竹苑苟活一生了。 “这个真是好吃,汤汁淳厚而不腻,鲜美中带着一丝甘甜。以后啊,这菜让厨房多费心,最好能隔三岔五地做上两次。” 姜晼晚一连多日未曾安心踏实吃饭,此刻的她,眼中闪烁着对食物的渴望与满足,仿佛桌上每一道菜都不仅仅是食物,而是对她辛劳的慰藉。 “是,奴婢记住了。厨房的师傅们也是极尽心思,他们知晓王妃您侍疾劳苦,特意依据您的口味,精心调制了这些菜肴。方才他们还特意叮嘱于我,说这鸡汤选用了上好的人参,以文火慢煨至精华尽释,既能滋补身体,又能暖胃提神,务必要让王妃您多喝几碗,好好补补身子。” 朝云的话语里满是关切,也间接性替厨房说了不少好话。 她手持银勺,缓缓地将那金黄的鸡汤舀入姜晼晚的碗中。 那鸡汤表面泛着微微的油光,热气袅袅上升,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姜晼晚轻轻端起碗,凑近唇边,轻抿一口,汤汁瞬间滑入喉间,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仿佛连日来的疲惫都随着这一口汤而烟消云散。 “行雨,拿些银子去赏给厨子们,就说他们用心,我很满意。再让人去墨松苑给云骁传个话,红笺……找个屋子安置着,让人看着,别出岔子就好。至于怎么处理,等王爷醒了再说。” 姜晼晚吃得对口味,吃饱喝足,觉得依旧困,伸了个懒腰便躺回床上补觉。 朝云和行雨见着姜晼晚吃得香、睡得好,不似难过的模样,心里放心不少。 她们倒也不是因为王爷有了其他女人而觉得王妃会难过。 毕竟,王爷……总不可能一辈子只有一个正妃。 连衡王殿下,也是有一个侧妃的。 可红笺说到底,是丞相府给王妃的陪嫁丫鬟。 确实有过陪嫁丫鬟伺候做妾的先例,那也是要经过主母同意的。 如今,相当于直接打王妃的脸面。 不同于雪竹苑早早熄灯睡下,已沉浸在宁静的夜色中,墨松苑此刻却如同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月光稀薄,透过稀疏的云层,勉强洒下几缕清冷的光辉,映照在院落中,更添几分寒意与不安。 肖昱泽,是在傍晚醒来的。 他睁开眼,瞳孔中闪过一丝迷离,随即迅速聚焦。坐起身子时,动作虽略显迟缓,轻轻吐纳,感受着体内流转的暖意,那是久违的、不似以往那般被冰冷寒意侵扰的舒适感。 他缓缓活动着手臂,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的复苏与力量的回归。 这变化对他而言,无疑是意外的惊喜。 “殿下醒了?身体感觉如何?” 云骁与云勇,此刻见他醒来,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激动,但表现更多的是担忧与恐惧。 “本王,莫不是回光返照了?先给杯水喝。” 肖昱泽的声音低沉,只看二人脸色,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来。 咽喉灼烧的疼痛,让他顾不得细问。 云骁与云勇,目光在短暂的交汇中仿佛传递了千言万语,随后他们迅速而默契地行动起来,步伐中带着慌乱。 云骁的手微微颤抖着,却依然稳稳地端起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将水杯递至肖昱泽面前。 肖昱泽,接过水杯轻抿一口,清洌甘甜瞬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才觉得舒适些许。 见肖昱泽安然饮下,云骁与云勇相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双膝跪地。 第57章 大度 云骁的头颅深深埋入地面,额前的发丝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略显凌乱,但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王妃妙手仁心,不辞辛劳地为王爷诊治七日,终得喜讯,言王爷之体已脱险境,唯需细心调养,假以时日,必能恢复往昔风采。然,属下等却因一时疏忽,未能周全护卫,此乃不可饶恕之大过,请殿下赐下重罚,以儆效尤。” 肖昱泽闻言,目光在云骁与云勇身上停留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有了前面的铺垫,久病终于等得以痊愈,后面的事情,他觉得无关紧要。 于是,他轻声开口,语气中多了一份难得的宽容与理解:“起来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日后更加谨慎,便是对本王最好的交代。” 此言一出,云骁与云勇的脸上皆露出了难以置信之色,他们连忙叩首谢恩,却是没敢起身。 “说吧。” 二人如此,想来是大事。 “王妃在殿下病情平稳之后,就回了自己院子休息。谁知……王妃的陪嫁丫鬟红笺,趁着属下二人交接换防之际,前来说要替王妃看看王爷情况。守门的也是个愚笨的,竟也就放了进来。” 云骁岂敢相瞒,直接禀报,只是后面的事,他自己也不好启齿。 肖昱泽只从云骁表情和只言片语,就猜出了大概,方才还觉得,没有什么事能值得他发火的,现在却不再这么想了。 肖昱泽,此刻却从云骁微妙的表情变化与欲言又止的话语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原本以为,今时今日,这王府之内,能让他动怒之事寥寥无几,但此刻,一股莫名的怒火却在他胸中悄然升腾。 “红笺姑娘……自行踏入屋内,她说……”云骁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他对宸王殿下的脾性了如指掌,深知此事触及了殿下的忌讳,“她跪倒在地,恳求一个名分。” 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响打破了室内的凝重。 瓷杯被肖昱泽猛然挥臂掷出,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最终重重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四溅,发出刺耳而清脆的声响。 “你们干什么吃的!”肖昱泽的怒吼如同雷鸣般炸响,他的脸色铁青,额角隐隐有青筋暴起,双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殿下息怒,请保重身子!”云骁见状,连忙跪行至肖昱泽面前,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砖,连声恳求,“属下等无能,未能妥善处理此事,罪该万死。但请殿下三思,切勿因我等之过,而伤了您的贵体。” “你说,细节!”肖昱泽的眼神锐利如鹰,指尖几乎要戳到云勇的鼻尖,他与他温文尔雅的兄长截然不同,更显直接。 “回殿下,我二人当时确实未曾亲眼目睹事发经过,只闻屋内隐约传来不寻常的声响,心中警铃大作,便顾不得规矩,冲入屋内。待我们闯入,只见红笺,发丝散乱,衣服破败,勉强衣能遮体,正蹲在地上哭得不成样子。” 云勇的眉头紧锁,语气中夹杂着几分不屑与不解,“那贱蹄子,口口声声说着王爷病的糊涂,她只是出于一片好意,想要替王妃看看王爷现在是否安稳。谁知王爷竟失去了理智,紧紧攥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有丝毫逃脱的机会。红笺指着床单,说是王爷夺了她清白,若是不给名分,便一头撞死。” 说到这里,云勇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们试图上前劝阻,但她情绪异常激动,任何人的靠近都只会加剧她的吵闹喧哗。” 云骁跪在旁边不敢抬头,只侧目看自己什么都敢说的弟弟,什么叫当时没看见,难不成他二人还敢看现场不成。 再者,红笺就算做法再让人看不起,也确实轮不到他们做亲卫的一口一个贱蹄子。 肖昱泽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与怒气。“那贱人呢?” “回禀王爷,红笺已被妥善安置在厢房,由专人看守,以防不测。属下等即刻禀报王妃,但雪竹苑的丫鬟告知,王妃因连日侍疾,身心俱疲,方得片刻安歇,实难唤醒。鉴于此,我等未敢擅作主张,特此等候王爷示下。” 云骁的回答条理清晰,说罢,目不转睛地看着肖昱泽,只等他下令。 “你们还跑去知会王妃?”肖昱泽简直要被这二人蠢得直接气死。 “是属下思虑不周,可红笺闹得厉害,实在是因为她是王妃的陪嫁丫鬟,有关丞相府那边,属下怕在这个节骨眼生事端,这才……”云骁解释道。 几人说话间,门外有细微响动。 “谁!”云勇起身,迅速查看。 “勇爷,奴才来禀报,雪竹苑方才差了个丫鬟过来传话。因着吩咐,不敢进屋。” 门外站着的,是墨松苑伺候的小厮。 王爷病着,确实他们吩咐了。 没有传召,任何人不许进屋。 “说。”云勇道。 “王妃的意思是,不妨让二位爷帮忙先寻一处清幽的院子,将红笺姑娘妥善安置,只要不要发生意外就好。此事关乎王府颜面与王爷的意愿,她不好直接做主,总要等王爷醒来,明了其心意后,方能定夺她的去留与名分。” “知道了,你且退下。”云勇摆手。 小厮口齿清晰,屋内的肖昱泽也听得明明白白。 云勇关上门,转身回来禀报,“王爷,方才……” “本王不聋,能听见。”肖昱泽方才听说,二人将此事禀报了姜晼晚。 原本想着,她会伤心,会吃醋,再不济,也会赶来处置了红笺。 不成想,竟……如此“大度”。 她倒是想得开,纳谁全然不管,只交给自己定夺了。 “那……红笺。”云勇想着,还是要问一下。 以自家王爷的脾性,想来不至于同意纳了她。 “绑了,明日带到丞相府,让丞相府给本王个交代。”肖昱泽咬牙道,“就说,她强行闯入本王内室,欲刺杀本王。” 被丫鬟爬床的事,他自然不会满京城张扬。 第58章 手笔 “至于你二人,等事情办完,各自领了军杖十,涨些记性。” 肖昱泽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要了二人的性命,可却不得不惩处。 一则,以儆效尤,让伺候的人都警醒些,不敢轻易犯错。 二则,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红笺进来,若真是刺杀,自己死在刺客手里。 此时别说二人定被处死,就连丞相府和姜晼晚,也是必定受到牵连的。 “谢殿下宽恕。”二人忙叩首谢恩,这是殿下轻饶了他们。 “正事,办得如何。”肖昱泽摆手,示意二人起来回话。 “回殿下,如您所料,此事确实跟宫内有牵扯。只以现在的线索,还不能断定。”云骁思索再三,说道:“殿下,敌在明,我在暗。若是贼人在有心加害,只怕是防不胜防。” 肖昱泽点头,“去,准备纸笔,给宫里递封信吧。” 云勇应声,小跑着去准备。 云骁上前,打算搀扶肖昱泽起身。 后者摆手,尝试着自己走到书桌前。 确实如姜晼晚所言,肖昱泽能清晰地感受到,现在行走坐卧间,早就没有了往日几乎透进骨头缝里的疼痛。 雪竹苑。 姜晼晚得知肖昱泽醒了,还是在行雨禀报红笺下场的时候。 说是,天微微亮,被打得不成样子,说话都说不出来的红笺,被宸王府的马车丢在丞相府门前。 没有一句半句多言,只说红笺偷偷潜入宸王殿下内室,手持利刃,想要行刺宸王。 幸而被云骁、云勇当即控制擒拿,红笺手上因为抢夺凶器而留下的伤口,便是见证。 红笺手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液尚未止住。 却不知是预料到自己的命运还是因为动刑太重,早已无力挣扎,眼底尽是悲凉。 宸王府口口声声说,红笺招供是受了丞相府指使,因着姻亲关系,宸王殿下命令将人送回,让丞相一日内给出答复。 姜廉未来得及出门上朝,门房匆忙禀报,便知让红笺色诱的谋划这是失败了。 红笺是府上的家生子,她有没有行刺的本事,他们都再清楚不过。 再者,他相信,红笺一家子人的性命,都牢牢攥在相府,她就算真有天大的胆子刺杀,也断不会供出相府。 不过,在显然的蹊跷,此刻姜廉也不能争辩什么。 在宸王的身份面前,一个丫鬟究竟是为什么去了他的内室,根本不重要。 就连……她的性命,也全然不重要。 唯一值得惋惜的是,这是最后一个陪嫁过去的丫鬟,以后想做些什么,不大方便了。 根本不需要一日时间,几乎是前后脚,宸王府回来的马车刚进府,丞相府来回话的人后脚就到。 口口声声说是红笺自己鬼迷心窍,对丞相府怨怼多时,想着借着刺杀宸王来污蔑丞相府,现已杖毙。 让宸王殿下看在姻亲的面子上,切勿因为一个贱婢伤及两家情分。 速度之快,全然没有耽误丞相大人出发上早朝。 至于来解释的人,肖昱泽自然没那个闲工夫见他。 甚至连府门都没让进,只问了缘由,便直接赶走了。 “所以,王爷醒了?” 姜晼晚吃早饭的手没停下,嘴也没停下,听见行雨的禀报,并没有什么吃惊。 从她知道红笺爬了肖昱泽的床,她就早早猜想到了红笺的下场。 显而易见,云骁和云勇是不敢轻易处置了红笺的,更何况是如此大摇大摆的处置。 这只能是肖昱泽的手笔。 “这……奴婢不知。”行雨也同样猜想,只是,殿下那边的消息,是轻易不会走漏出来的。 姜晼晚点头,他往不往外传都不要紧,只要是醒了,自己跟着连坐的小命也算是暂时保住了。 “叫人备上马车,咱们总算是有了闲暇,不少事儿都得赶紧做了。”姜晼晚自诩,从来不是个能把心思都放在男人身上或者后院儿的人。 最近实在是事儿赶着事儿,自己惦记的丝毫没有顾及。 “王妃,咱们去哪儿。用不用多叫些人跟着。” “叫上两个机灵的小厮吧,有些事儿,女人家出面不方便。再准备些寻常衣裳来,就上次回门没顾得上穿的那件就行。马车也要平常些的。”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等行雨和朝云告诉姜晼晚一切准备就绪,她也换好了衣衫,准备出发的时候,确实没想到,“机灵”的小厮,俩人叫来的是云勇。 倒也不是姜晼晚觉得云勇跟“机灵”实在沾不上边,实在是觉得宸王府虽然下人不多,可跑腿的小事用不着肖昱泽的亲卫。 “你怎么不照看你家王爷,实在用不着跟着我出去的。”姜晼晚并不觉得,云勇出面有什么不妥。 毕竟,自己的两个丫鬟,都是肖昱泽亲自挑选安排在自己身边的。 她从不指望二人在任何事情上会不站在宸王那边,反过来向着自己。 她甚至巴不得两人对宸王忠心的很,好能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边,证明自己跟丞相府没有半毛钱关系,若是有,那也只会是仇。 “王爷有王妃的诊治,身子已经大好。听闻马房来禀报,说是王妃要外出。实在不放心王妃的安危,这才让属下带着几个暗卫从中保护。王妃安心即可。” 云勇恭敬上前,把马凳摆好。 姜晼晚挑眉,心想,倒是个实在的,连暗卫跟着都跟自己说了。 自己此行也就是光明正大,若是当真心存歹念,只怕也要乖乖放下了。 姜晼晚被行雨扶着上了马车,拿出一张事先写好的地址让行雨交给车夫,“只按着地址,把铺子收了便是。” 自从丞相府把嫁妆如数送来,自己完全没有功夫去收铺子。 她宁可收了铺子关张歇业,也不愿意让姜家的继续把持着。 “云勇,若是想找些人管上这些铺子的事儿,应该怎么找。” 若是在现代,只怕要贴个招聘启事去人才市场或者某个招聘软件。 在这个朝代,姜晼晚对这些,完全能称得上一无所知。 第59章 出府 对于姜晼晚而言,不知道的,出言询问再正常不过。 只是在她收获了几人一脸同情偏又小心翼翼掩盖的目光时,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哪里没问对。 她想了半晌,也分析不出所以然。 她自然不会想到,自己作为相府的女儿,作为丞相府的主母,不知道怎么掌事用人,实在可以说是被苛待得很了。 她自然不会想到,让几人如此的,是因为身为相府金枝玉叶,作为丞相府内名副其实的主母,竟会在掌事用人之道上显得如此生疏与无力。 她的身份尊贵,自幼却从未曾享受过分毫。 那些本该是闺阁女子必修的中馈之术、管家之道,对她而言,却如同隔岸观火,遥不可及。 在京城之中,几乎每一个高门大户的千金,都需自幼学习如何操持家务,如何慧眼识人,以便在未来的夫家能够游刃有余,稳固地位。 这些技能,是她们嫁作人妇后,于深宅大院中立足的根本。 而她,虽贵为相府千金,却似乎被隔绝在了这些传统教育之外,对于如何寻找并任用人才,她心中竟是一片茫然。 这样的她,实在让几个人心疼,替她难过。 “王妃信任,此事就交给属下。对于寻常店面的跑堂之选,或是招揽,或是购买劳力,但求勤勉忠诚即可。而至于掌柜之位,则需慎之又慎,非但要有过人的才干与经营之道,更需人品端正,值得信赖。切莫急功近利,需耐心寻觅,最好能得到业界前辈的举荐,如此方能确保万无一失,店铺根基稳固。” 云勇见气氛有些冷场,赶紧应下差事,随即躬身行礼,言辞间透露出几分谦逊。 “只是这店铺经营,内里乾坤,深奥莫测,各行各业均有其独特门道与规矩,属下虽尽力而为,恐也难免有不通之处,担心所选之人未能完全契合店铺需求,辜负了王妃的重托。” 姜晼晚点头,觉得说得有理,“你对那些门道比较熟稔。” 云勇想着,自家王府也是有些产业的,这么多年,也是眼见着生意往来。 若说细致的,只怕要问过管家和账房先生,若是大概,他都晓得。 “若说节省奔走的,酒肆住店不错。若说往来盈利,目前看来,布料、香料、脂粉比较好卖。” 姜晼晚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云勇的印象一直是呆呆的,反应慢吞吞的,现在得到了很大改观。 云勇,看上去虽外表如糙汉般不修边幅,皮肤被阳光晒得略显黝黑,实则,言语间,将京都这繁华之地的商机一一剖析。 京都,这个汇聚了天下财富的地方,女子们对于美的追求近乎疯狂,胭脂水粉、各色布料与香料,成了她们日常消费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市场规模之大,利润之丰厚,可见一斑。 至于男人们,他们虽不像女子那般细腻,但在酒肉打尖上却从不吝啬。 无论是劳累一天后的小酌几杯,还是朋友相聚时的开怀畅饮,都让这个行业的生意异常火爆。 云勇所说的产业,确实稳妥,好好经营,想不赚钱都难。 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见识与眼光。 “那好说,这些铺子收回来,能有把握的就做,没有的装饰改行也可。若位置不好或者改动得不偿失的,就往外租吧。” 姜晼晚心中暗自思量,这些铺子本就是从丞相府辗转讹来的,能有些许进项,已是意外之喜,何须奢望一夜暴富,细水长流方是长久之计。 “有王妃此等深谋远虑,您就放心交给我吧。我必当亲力亲为,确保稳妥。” 云勇早就有了给王妃上刀山,下油锅的打算,如今有了机会,自然热情。 行雨想起云勇平日里的脑子不灵光的样子,则是一脸忧虑难掩,眉头紧锁,目光不时地扫向姜晼晚,仿佛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她欲上前再作叮咛,却又在即将开口之际犹豫起来。 最终,只是轻轻扯了扯姜晼晚的衣袖,低声细语道:“王妃,您可要三思而后行,这些铺子虽是小事,但也不少收成,每一步都需谨慎才是。” “你就放心吧,我跟着王爷办差这么久了,这些个琐碎事务早已烂熟于心,岂能不知如何应对?即便是偶有疑惑,我这张嘴也不是摆设,向管家或是账房先生讨教,定能迎刃而解。 云勇有了上次被行雨赶出去的经历,这次立志要展示自己的实力。 自己脑子,绝对没问题。 行雨见他如此认真,也不再坚持那些琐碎的叮嘱,只是嘴角微动,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抹笑意,轻轻摇了摇头,“罢了,且看你如何施展。” 而一旁的姜晼晚,见状更是忍俊不禁,“早知云勇你如此能干,我又何必亲自费心劳神,直接将这摊子事交予你,岂不省心又省力?”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几分赞赏。 “王妃劳累这些日子,好容易要出来,哪能被这些琐碎事儿绊着脚了。何不上街上逛逛,也好过整日闷在府里。” 云勇以前看云骁追求姑娘的时候,就爱带着姑娘去街上逛,大概,女子都喜欢这些。 姜晼晚上辈子是实打实不喜欢逛街的,相比于逛街,她更喜欢在家里刷刷某宝、某书、某音。 现在没了网络、手机,闷得久了,自然觉得,能上街逛上片刻也是好的。 再者,她也好奇,这个时代的集市会是什么样子。 毕竟,她穿来之后,竟是没上过街。 当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马车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缓缓前行,每一次颠簸都伴随着细微的吱嘎声,与周遭熙熙攘攘的人声交织成一首生动的市井交响乐。 空气中弥漫着各式各样小吃的香气,以及远处隐约可闻的草药与花香。 姜晼晚的手指轻轻摩挲过轿帘边缘,缓缓掀开一角,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繁华的街市,热闹非凡,色彩斑斓的货物琳琅满目,叫卖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夫人,到了。” 第60章 可疑人 云勇并未急于去处理手头的铺子事宜,而是将房契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目光始终不离姜晼晚左右,履行着他作为护卫的职责。 姜晼晚微微一笑,轻轻搭上行雨伸来的手,缓缓步下马车。 街道上,各式各样的摊位错落有致,商贩们热情地招揽着顾客,孩童们追逐嬉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姜晼晚伫立其中,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市井烟火气,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她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那刚出炉的包子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糖画师傅手法娴熟,转瞬间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图案便跃然于糖纸之上;还有那些五彩斑斓的布匹、精致的手工艺品……每一处细节都让她感到新鲜与喜爱。 姜晼晚知道,这就是她所向往的生活,简单、真实、充满人情味。 唯一让姜晼晚后悔的是,专门让人给安排了小马车。 自己就像是第一次被人带出门的孩子,处处是好奇地,件件都想买。 这么下去,只怕回去都没有做人的地方,光东西都不够装的。 云勇双手提着大小各异的箱子,还要抱着姜晼晚新买的缎子,看路都吃力,依旧紧紧跟着。 “什么人。” 不怪云勇瞬间引起的警觉,向着姜晼晚撞上来的人实在可疑。 不怪云勇瞬间提升警觉,他的目光很难不注意到那向着姜晼晚疾步而来的身影中隐藏的不寻常。 夕阳的余晖下,那位看似风烛残年的老者,银发稀疏,脸上沟壑纵横,记录着岁月的沧桑,手中紧握着一根木质拐杖,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而艰难。 然而,就在他与姜晼晚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之际,那原本迟缓蹒跚的步伐竟奇迹般地变得敏捷了几分,双脚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动,快速而又不自然地向前跨越,与之前的蹒跚显得格格不入。 更为蹊跷的是,就在接近姜晼晚的那一刻,老人的身形竟故意一晃,整个人以一种不符合其年龄和体态的失衡姿态,硬生生地撞上了姜晼晚。 这一撞,力道虽不至于让姜晼晚跌倒,却也足以让她踉跄几步,面露惊讶之色。 云勇见状,手中的物品毫不犹豫地掷于一旁,身形一展,如同猎豹捕食般迅猛上前。 他的眼神中既有对姜晼晚安危的担忧,也有对那可疑老者身份的深深疑虑。 他并未立即上前搀扶或责备,而是以一种既保持尊重又不失警惕的姿态,缓缓将老人与姜晼晚隔开。 “无事。老人家没站稳。”姜晼晚拦住云勇,“你别吓着老人家。” 姜晼晚声音极低,“老人家,您没事吧?可有哪里伤到。” 老人的眼神在几人的注视下微微闪烁,瞬间恢复了那副无辜与虚弱的模样,轻声答道:“哎,人老了,腿脚就不听使唤了,真是抱歉,给几位添麻烦了。” 云勇的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量,这老者的表现太过反常,定有蹊跷,需得细细盘问。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着老人的一举一动,同时暗暗戒备,以防不测。 只等姜晼晚看清老人家缓缓抬起的脸,才觉得头皮发麻。 此人的脸……分明与原主记忆里那个早逝的娘别无二致! 然而,正是那右脸颊上蜿蜒而下的狰狞伤疤,破坏了这份完美的复刻。 这道疤,深红而扭曲,让姜晼晚在震惊之余,也感受到了几分陌生与不解,使得记忆中的形象与现实中的面容无法完全重合。 “你……”姜晼晚的喉咙微微颤抖,千言万语汇聚成这一个字,却仿佛有千钧之重,难以继续。 不知是原主的记忆情感引得她共情,还是记忆太过真实,仿佛日日就在眼前。 姜晼晚的目光在老人与记忆中的影像间徘徊,心中五味杂陈,既有重逢的喜悦,也有不解的困惑。 老人似乎察觉到了姜晼晚的异常,她连忙摆手,动作中带着几分勉强与不自在,声音也略显颤抖:“无事,无事。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走路都不稳当,撞着姑娘了。真是抱歉。” 说着,她颤颤巍巍地调整着步伐,似乎每迈出一步都需耗尽全身的力气,向原先的方向缓缓前行。 “老人家……”姜晼晚脱口而出,想要上前搀扶,却又怕自己的唐突会惊扰到老人,“我……我陪您走一段吧,这天色渐晚,路不好走。” 老人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姜晼晚,“无事,这么多年,一人走惯了。” “你……”姜晼晚话到嘴边,反而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再显然不过,这个老人绝对不是意外撞上自己的。 “王……夫人,我去看看?”云勇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人身上。 姜晼晚见云勇丝毫没将视线从眼底收回,“你把东西拿好就是。” “不必,出来时间长了,咱们先回。”姜晼晚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坚定,她轻轻侧头,目光柔和地掠过云勇,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云勇收回视线。 云勇闻言,心中虽有疑惑,却也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服从。 他微微颔首,以示领命,同时心中暗自思量,决定先遵从夫人的意愿,跟着的影卫不少,想来再查起来也不难。 “是,马车在桥头等着了。辛苦夫人移步。” 云勇恭敬地伸出手臂,指向桥头方向,那方向隐约可见马车静静地停候在桥头,与暮色融为一体。 随即,云勇弯下腰,开始迅速而细致地拾起方才因情急之下散落一地的物品。 只是,方才抱着的缎子还洁白如玉,如今已经灰扑扑的。 “夫人……” 姜晼晚是第一次见到云勇这么手足无措。 “呀,这缎子……”朝云看了眼缎子,又看了眼整个人不知所措的云勇,也不好再说什么。 “我看看。”行雨接过缎子端详片刻,“我试试吧,能不能处理干净。万幸,上面的土压得不实。” 第61章 夜探院落 一路回府,不知是累了,还是各自都有了心事,不似出发时的神采奕奕。 姜晼晚在晃动的马车上出神。 左右,今日也算是大致了解了宸王府附近的几条街巷。 是时候计划点儿新行动了。 至于外面的云勇,原本想着,主动跟殿下请缨,这次出来护卫王妃。 也算是能证明自己是个有脑子的。 如今又弄脏了缎子,还要行雨帮着收拾烂摊子。 只觉得懊恼得紧,以后见着行雨,都没脸面大方待着的。 以至于,以后的很多日,云勇总有意无意地躲着行雨。 行雨拯救完了料子,甚至觉得是哪里得罪了云勇似的,那人非但不道谢,反而躲着自己了。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回了王府的各人,忙活得丰富多彩。 云勇赶着把东西送到雪竹苑,好赶紧回去问问暗卫查得如何。 朝云忙着把东西收拾整理,半辆马车的东西,又多又杂,只能先行整理贵重些的,至于剩下的,只能明日了。 至于行雨,嘴上嫌弃云勇得很,在姜晼晚说了这缎子不行就裁掉,改做斗篷就是之后,还是拿着熨斗烙铁巴巴处理布料去了。 最忙的,姜晼晚算一个。 姜晼晚嘴上说着,对外面街道布局很有兴趣,想找些好的地段买铺面,云勇还真就把地图送了来。 姜晼晚接过地图,轻轻摩挲过每一寸纸张,目光时而凝聚,时而游离,良久,总算将地图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深深烙印在心间。 不多时,那繁复的街道、错落的商铺,在她心中已构建起一幅清晰的三维图像,几乎可以做到闭眼也能勾勒出其大致轮廓。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思量:“也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夜深人静,姜晼晚的双眼已略显疲惫,但她仍强撑着精神,直到听见朝云与行雨完成了手上的活儿,各自回房睡觉。 那一刻,她动作敏捷而悄无声息地从床榻边缘滑落,直奔向柜子后自己费力多日才慢慢乘人不备制作出来的暗格。 暗格里,一套紧身夜行衣静静躺着,月光透过窗棂,为其镀上了一层银辉。姜晼晚将其取出,随后,她巧妙地将屋内布置一番,用厚重的棉被精心堆砌成自己的“替身”,确保一切看似她仍在安睡之中。 这一系列动作,姜晼晚做的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准备迎接属于她的深夜冒险。 姜晼晚无比庆幸自己习惯了自己睡觉,晚上不用行雨和朝云守夜,否则,今儿想出去还难呢。 至于肖昱泽,想来夜里不会突然过来,若真来了,也就只能找个借口了。 拿出几个极小的纸条,再次看了一眼地址,就着烛火点燃,再利索吹灭最后一只燃着的蜡烛,利索地翻窗出门。 她缓缓从袖中取出那一张几乎微不可见的纸条,指尖轻轻摩挲过其上褶皱的纹理,再次凝视那精心折叠的地址。 烛火摇曳,纸条焚烧殆尽。 随着最后一缕烛光的熄灭,房间瞬间被夜色完全吞噬,只余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与她轻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姜晼晚悄无声息地靠近窗边,动作敏捷。 她轻轻一推窗棂,任由夜风拂面,带着几分凉意与自由,随即利落地翻身而出,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回想起今日的偶遇,老人的身影依旧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纸条是老人借着撞到姜晼晚塞进她怀里的,姜晼晚当时都没能察觉,还是老人使了个眼色,她回来细细查看自己身上,这才发现。 纸条上的地址,离现在这个位置不算太远。 姜晼晚思忖良久,横竖是要去看看的,不然,自己的心脏一直高速地跳个不停,就跟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同样注定今夜要忙碌的,还有墨松苑。 “殿下,您怎么换上这一身,不是说要去雪竹苑一趟?”云骁一转眼功夫,见着肖昱泽换了装扮,这是要出门的节奏。 “云勇方才来报,可能有些线索,总是要去看看。雪竹苑……她玩一日,早早休息也好。明日再去。” 肖昱泽迟疑一瞬,“你们不必跟着。” “殿下,还是带着人吧。殿下您的安危,更是重中之重。王妃在府中虽安稳,但您若不能平安,她心中难免挂念。”云骁眉头紧锁,线索出现得太突然,反而像是提前被人设计好的圈套。 肖昱泽闻言,轻轻摇头,“云骁,你的心意我自然明了。但此行,我需独自前往,方能细细查探,不被察觉。王府之中,还需你们维持日常秩序,确保一切如常。至于我的行踪,务必保密,以免打草惊蛇,或是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说罢,肖昱泽转身欲行,衣袂轻扬间,仿佛恢复了昔日神采。 云骁见状,连忙上前几步,低声道:“殿下,即便您坚持独行,也请务必小心。” 肖昱泽微微颔首,消失于夜色。 姜晼晚对京都的地形认知仅在于方才背的地图上。 姜晼晚站在京都的夜色之下,心中对这座古城的认知,仅仅局限于手中那张详尽的地图,其上勾勒的街道与府邸,如同繁复的脉络。 夜幕低垂,京都被一层厚重的寂静所笼罩,宵禁的铁则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喧嚣与繁华一并锁入夜色之中。 唯有巡逻的侍卫,踏着沉重的步伐,盔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成为这寂静之夜中唯一的声响。 街巷两旁,灯笼稀疏,昏黄的光晕勉强穿透夜色,斑驳地洒在石板路上。 姜晼晚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巧妙地避开了巡逻侍卫的目光。 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谨慎。 终于,当她根据纸条上的指引,找到那扇残破的木门时,时间仿佛凝固。 那木门,历经风雨侵蚀,只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推开门扉,一股霉湿与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些许野草和泥土的气息,那是久无人迹的证明。 第62章 黑衣人 院内,杂草丛生,几乎掩盖了原本的道路,月光艰难地穿透密集的枝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荒废的池塘边,荷叶枯黄,几片残荷孤零零地摇曳。 四周,断壁残垣,雕花木窗早已斑驳脱落,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破败与荒凉,与京都城外的繁华盛世形成了鲜明而刺眼的对比。 姜晼晚站在这废弃的院落之中,感受着那份沉重与苍凉。 若不是纸条上的地址写得再清楚不过,姜晼晚只怕会怀疑自己来的地方。 姜晼晚向着院里更深处丢进几枚路上捡的石子,不出所料,丝毫没有回应。 警惕地小步往里去,等完全靠近窗下,才确定了没有人在暗处。 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推门而入。 屋里的陈设简单,却全然不像姜晼晚对这个朝代京都装饰房间的风格认识。 若说院里的布景还能用早年装饰风格与现在有改变不同也算正常,可屋内的装饰,从摆放,到虽然破败却依然能看到纹路的床幔,十分像是少数民族风情。 内室里没什么可疑之处,姜晼晚转头往另一个屋里去。 看样子是一间书房,桌子不似肖昱泽书房那种高大关阔的制式,反而像是个小炕桌,另外旁边是个蒲团,想来,主人家写字的时候,是要跪姿的。 也算进一步证实了姜晼晚前面的猜测,这院子的主人,算是外来户。 书柜里并没有留下书籍相关物件,只在书柜旁发现了一个奇怪图腾。 那图腾,姜晼晚总觉得似曾相识,却猛然间想不起是哪里见过。 原主的记忆,在自己脑子里似微微蒙尘的画面,飞速掠过,依然不能想起。 “谁!” 姜晼晚的声音急促,虽沉浸在思索之中,却也知道有人引着自己来此,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门外,一缕不易察觉的细微声响,瞬间触动了她紧绷的神经。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而无声地将手中的火折子吹灭,火光熄灭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更深的沉寂,唯有她那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眼眸。 她轻巧地移动,每一步都精准而无声,迅速找到了最佳的掩体……一张山水屏风之后。 见外面声响已无,姜晼晚逐渐靠近窗边,查看情况。 就在这时,门外早已潜伏的人影终于按捺不住,如同暗夜中的猎豹,猛然破窗而入,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声。 来者同样身披一袭紧身黑衣,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睛,在黑夜的掩护下更显肃杀之气。 几乎是在来者破窗的瞬间,姜晼晚便已感知到了危机,她的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迅速向后退去,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来者的攻击路线。 她深知来者不善,也只能费力格挡,心中暗自盘算着应对之策。 几个回合下来,姜晼晚明显感受到自己跟对方的差距,无论是力量上还是技巧上。 几个回合的交锋后,姜晼晚的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她下颌缓缓滑落,滴落在尘土中,瞬间被吸收得无影无踪。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轰鸣,与周围逐渐沉寂下来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她清楚自身实力与对手之间差距,无论是在力量上,还是在技巧上,自己都显得毫无胜算。 面对这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姜晼晚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她知道,若继续硬撑,恐怕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这份认知让她在刹那间做出了决断,硬刚是不可能的,伺机脱身才是上策。 而就在她心中暗自盘算之际,对方却出乎意料地停下了攻势,那原本凌厉如风的身影突然凝滞,仿佛时间在这一刻为之静止。 对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样的变化,姜晼晚自然无暇细究,没有丝毫的犹豫,姜晼晚抓住了这难得的喘息之机,身形猛然一展,如同脱兔般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在逃离的过程中,姜晼晚还不忘回头瞥了一眼,只见对方站在原地,并未追击。 “打不过就跑”,这不仅是姜晼晚一贯的生存准则,更是她在无数次生死边缘徘徊后总结出的经验教训。 上辈子,自己可不就是因为“跑晚了”一步,小命交代的。 一路逃得飞快,直到能确定自己安全了,姜晼晚才放慢脚步。 早已冷汗岑岑,擦了擦脸上不断滑落的汗水,却在手接近鼻腔的一刻,闻到了些许味道。 不禁神色一凛,先前的疲惫与无力一扫而空。 她挺直腰板,步伐虽略显急促却异常坚定,快步朝着宸王府走去。 夜色深沉,月光如洗。 “王妃?这……这么晚了,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云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与慌乱,他匆匆迎上前来,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夜色下,他身着暗色劲装,身形挺拔,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试图用平静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波动,但那份慌乱仍是不经意间泄露了几分。 毕竟,这府上,无论是谁,今夜想见殿下,他都可以轻易打发,只说王爷难得睡觉安稳,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惊动,即可。 可这套说辞,显然,对王妃无效。 “我方才入梦,见王爷似不安稳。不敢耽搁,忙不迭过来看看。” 姜晼晚皮笑肉不笑,匆匆赶回雪竹苑,换了衣裳直接过来,只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断。 “这……回王妃,王爷正在沐浴,身体应该是无碍。如今天色尚早,不若王妃早些回去补眠,仔细休息不好,伤了身子。” 云骁自然不知姜晼晚的目的,只能支支吾吾阻拦。 姜晼晚笑得明媚,“这有什么?我与王爷是夫妻,没什么避讳的。”姜晼晚嘴上是这么说,实际上没硬闯,只观察云骁现在的反应,足以证明自己的猜想了。 肖昱泽,现在想来不在屋内。 第63章 没有心力 “她既如此关心本王,便让她进来吧。”肖昱泽的声音低沉,透过门缝,清晰地传入姜晼晚的耳中。 这一刻,姜晼晚的心猛地一颤,那双原本就明亮的眼眸更是倏然睁大。 云骁此刻也难掩脸上的惊讶之色,不过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目光在姜晼晚与紧闭的房门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化作一句恭敬的回应:“是,王妃请。” 姜晼晚依旧笑着,只是带着些尴尬。 莫不是自己推断错了?问题不大。 只觉得,自己大半夜跑来找肖昱泽,被告知在沐浴也死活要进屋,就跟多没出息似的。 姜晼晚的脚步略显慌乱,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踏进了内室,那模样既显紧张又带几分不自然。 她的目光在空荡简单的室内急切地游移,手指轻轻攥着衣角,细细扫看过四周,想要捕捉到一丝蛛丝马迹。 云骁的身影在门外悄然定格,他并未跟随姜晼晚入内,只是轻轻地将门扉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 门轴转动的细微声响,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正当姜晼晚全神贯注于四周的探索,试图从那些看似平凡的布置中寻觅到一丝线索时,一个低沉而磁性的声音,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她的耳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与温柔:“怎的如此心急,莫非是思念本王尤甚?” 肖昱泽身着一袭简约白色长袍,衣襟微敞,露出里面精致的银线绣边,更添几分不羁与风流。 他的眼神深邃,此刻正含笑注视着姜晼晚,那笑容里既有戏谑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情愫。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他那温热的气息似乎也随之拂过了姜晼晚的脸颊,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姜晼晚的脸颊瞬间如同被夕阳染红了一般,滚烫而羞涩,她急忙低下头去,不敢直视肖昱泽那双仿多情的眼睛心里不免悸动。 “哪就……我只是想着,你大病初愈,身体还需仔细调养,未曾想复诊之事,不知你恢复如何,心中难免挂念。” 姜晼晚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字字清晰,她往后推一步,企图跟肖昱泽拉开距离。 肖昱泽这张脸,实在诱惑。 “哦?本王自以为恢复得不错,只是,还没证实一二。”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轻松地将姜晼晚拉近,动作流畅而熟稔,仿佛两人之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亲密无间。 他的一只手臂自然而然地环过她的腰肢,半拥半揽,将她温柔又不失力量地固定在怀中,仿佛要将她所有的抗拒统统镇压。 “本王听闻王妃性情温婉,胸襟宽广,即便是面对自己陪嫁丫鬟的荒唐行径,也能贤良淑德。”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试探与几分不满,目光紧紧锁住姜晼晚。 “荒唐行径?宸王殿下倒是说说看,是胆大妄为,意图逾越主仆之分,还是心存恶念,妄图行刺宸王殿下?” 姜晼晚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但那力道却如同蜻蜓撼树,只是徒劳。 她放弃了挣扎,语气中带着几分淡然与不屑,“行刺?那丫头若是真敢动手,怕是你此刻也不能如此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了。至于爬床……呵,她若真有那份能耐,只怕也要先掂量掂量,你那时是否还有那份心力去应付。” 姜晼晚对红笺那丫鬟行为的轻蔑与对肖昱泽身体状况的了如指掌。 她也算是实话实说,余毒未清,那天红笺就算是给肖昱泽下药,也绝不可能如愿以偿。 至于肖昱泽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分外刺耳。 “本王……没那个心力?”肖昱泽气息急促,眼眸微眯,“你如何断定。” “本王……没那个心力?”肖昱泽的话语中夹杂着几分不甘与挣扎,他的气息显得异常急促,胸膛随着每一次呼吸而剧烈起伏,眼眸微眯,那深邃的眸光中仿佛有火焰在跳跃。 姜晼晚轻轻叹气,那双温柔的眼眸中满是对肖昱泽的理解。 她深知,眼前的这个男人,无论是以前在战场上披荆斩棘,还是在朝堂上运筹帷幄,都习惯了以强者之姿示人,不愿在任何事上显露出一丝软弱。 更何况是这种事情上,那份要强,在某些方面,凸显尤甚。 “你也不必嘴硬,我如此说,自然是因为我心中明了你的身体情况。” 姜晼晚试图安慰,有些事,不是要强就能达成的。“你那时所中的余毒,虽已清除大半,但说到底也耗费身体。你……唔唔。” 她的话语被肖昱泽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他猛地伸出手臂,将姜晼晚紧紧揽入怀中,那双充满力量的手轻轻按住她的双唇,阻断了她未尽的言辞。 肖昱泽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决,覆盖上了她的,仿佛要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决心与力量。 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中,肖昱泽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愿被命运摆布的倔强。 他的吻,既温柔又霸道,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其中。 而姜晼晚,在最初的那一刹惊讶,转瞬即逝后,只余下对自己那份对帅哥难以抗拒魅力的自嘲与无奈。 她的脸颊悄然染上了两抹绯红,映衬着她那双因羞涩而更显水润的眼眸。 她的意志力,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微风中摇曳的柳枝,虽奋力挣扎,却终究敌不过内心深处那股难以言喻的吸引与渴望。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用理智的堤坝阻挡情感的洪流,但那几番呼吸之间,空气里弥漫的不仅是肖昱泽方沐浴完毕的身上特有的药草气息,更有一种让她心湖泛起层层涟漪的魔力。 她的眼神开始迷离,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坚定。 她挣扎着,双手缓缓抬起,想要将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推离,可那双手却十分不争气,软绵绵地悬在半空,指尖轻颤,最终无力地垂下。 “你……”姜晼晚本欲最后为了肖昱泽的脸面,解释一句忠言。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便被肖昱泽那深情而缠绵的吻彻底吞噬。 第64章 背后的图腾 肖昱泽的吻,突如其来,又热烈无比。 她的双唇被紧紧攫取,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响,只能任由这份情感引领着她。 至于之后肖昱泽会如何尴尬,她……全然顾不得。 如果说,肖昱泽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今日非要跟姜晼晚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绝对算是一个。 内室里纵然只有依稀的月光投进来,连面容都不能看得真切。 可……肖昱泽总有感觉,身边的人在盖着被子,背着身子,偷偷笑他。 “你……为什么不早说。”肖昱泽声音冰冷。 至于背过身,憋笑憋到肚子疼,在脑子里不断回放两辈子悲伤故事才能不笑出声的姜晼晚,实在没想到,他还能问出口。 “我要说的。是你……”姜晼晚叹气,“你也别急,再过几日,应该就行了……偶尔一次,不要紧的。” 肖昱泽这辈子从未如此丢人过,半晌没回话,“要不,你回去睡?” 肖昱泽觉得,再这么下去,姜晼晚要憋笑憋死,他要被自己丢人丢死。 “现在已经不少下人起来做活了。我若出去,你不怕回头有人传闲话?”姜晼晚觉得肖昱泽有时候想小孩子似的。 “你去那院子做什么。”肖昱泽的声音低沉,却,直达姜晼晚的心底。 姜晼晚心中微动,她翻身的动作轻盈,她坐起身,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面容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清冷。 她凝视着肖昱泽,“你倒是不藏着掖着。” 她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几分释然。 肖昱泽的坦诚让她感到意外,也让她对这个人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原本是想藏着掖着些。”肖昱泽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自嘲,“但见你大半夜不辞辛劳地赶来,让我相信你也定是对此事有所察觉。既然如此,再隐瞒下去也无益。” 他微微一顿,目光更加专注地落在姜晼晚身上,继续说道:“我认出你,并非偶然。那日你与衡王的对决,我亲眼目睹。你的身法独特,灵巧敏捷,却又不似各门各派门路,让人过目难忘。那么,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肖昱泽从头到尾想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漏出马脚。 “你的汤药是我给的方子。估计整个京都,只有你一人使用。你日日用着,自然闻不到什么气味,我却明了的很。”姜晼晚阴阳道,“早知道,不这么早巴巴给你治好,你这身手,第一个跟我打起来了。” “我怎么知道你会出来?大半夜,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院子里。” “云勇跟你说了吧,白日里碰上个可疑老人,撞了我一下。等我回了院子,发现,身上有个纸条。按着地址,我找了过去。” 姜晼晚分析,“你是自己顺着老人线索查过去的,还是另有线索指引过去的?” 肖昱泽沉思良久,久到若不是他还睁着眼,姜晼晚绝对认为他睡着了。 “此事,你不该牵扯进来。只如今,再言后悔,已是枉然。”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无奈。 “至于线索,”他微微一顿,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若说全然没有旁的指引,那便是自欺欺人。但每一条线索,都琐碎得很,这么多年,一直不断地再收集。今日,你有什么发现?” “你来得还真是时候,”她轻启朱唇,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调侃,“我不过匆匆浏览了卧房与书房,其他地方来不及去。而院子的布局,错落有致中又不失雅致,显然主人是个讲究之人,且非这一带当地人,那份异域风情,即便是最细微的装饰也能轻易察觉。” 说到这里,她眉头微蹙,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空气,落在了某个遥远的记忆角落。 “书房有个图腾,确实独特,线条流畅而复杂。我总感觉它好像在哪里见过,怎么都想不起来。你呢,线索共享一下。” 肖昱泽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整个院子,我确实只发现了你所说的那处图腾作为线索。” 姜晼晚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试图从肖昱泽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丝破绽。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你能不能再真诚一些?”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挑衅与嫌弃。 肖昱泽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出口,“不过,这图腾,我确实见过。”他的话语中多了几分凝重,“你背上,一模一样。” 姜晼晚脑子一瞬间茫然,自己背上,有图腾? 转念意识到,难怪,肖昱泽会说,自己牵扯进来,没得反悔了。 “在哪个位置?我怎么毫无察觉?”姜晼晚猛地坐起,身形因急切而微微颤抖,月光透过窗棂,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投下斑驳光影,“你看得真切吗?每一寸都毫无差别地相似?” 姜晼晚恨不得立刻起身,点了蜡烛来照镜子。 她确实没留意看过自己的背,这个朝代都是用的铜镜,小小一个,本来就模糊,谁闲着没事,脱了衣裳照后背去。 若是没人跟她特别提起,此处绝对的视觉盲区。 这么一想,自己在原主的记忆里,似乎也没有关于自己后背有异的印象。 也就是说,自己见到这个纹样,想来不是自己的背,而是别处。 肖昱泽揽她躺下,手指缓缓在她背后摩挲,约莫在她后肩胛骨下一寸的位置,停下,“在这儿,你别声张,这不见得是好事。” 姜晼晚点头,“你……在查的事,很重大吧。” 肖昱泽没再回答,良久,在姜晼晚半睡半醒间,依稀听见一句只怕要离京之类的话。 姜晼晚努力睁开眼,想问个仔细,却始终不敌浓烈的困意。 等她第二日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肖昱泽……王爷呢。”姜晼晚伸伸懒腰,见肖昱泽早就不见踪影,身边站着的,是朝云。 “王爷一早就起来上朝了。让云骁去咱们院子叫的奴婢。这才知道王妃过来墨松苑了呢。”朝云上前,给姜晼晚递过外裳。 第65章 驰援漠北 姜晼晚始终不习惯由着旁人帮忙穿衣服,自己接过,穿戴好。 “这是王爷恢复之后,第一次上朝吧?”姜晼晚发现,墨松苑内室竟是不知从何时多了个梳妆台,上面常见的胭脂水粉齐全,妆奁盒子里,甚至还准备了头面、首饰。 朝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着手帮姜晼晚梳头,“是呢,从王爷病的严重些,已经许久不上朝了。看时候,应该也快回来了。” 没人能想到,比肖昱泽先到宸王府的,是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漠北军情紧急,着令宸王肖昱泽,驰援漠北,三日后出发,不得延误。钦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漠北之地,烽火连天,军情十万火急,国家安危,系于一线。朕心甚忧,特着令宸王肖昱泽,即刻筹备,星夜兼程,驰援漠北,务必于三日后起程,不得有丝毫延误。此为国之大任,望宸王不负朕望,不负北盛。钦此。” 宣旨内官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房。 姜晼晚跪与庭院中央,身着王妃朝服叩首,双手交叠于腹前,以臣妇之礼,恭敬地接过了圣旨。 “臣妇姜氏,代宸王肖昱泽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旨的内官,面容冷峻,眼神中闪烁着冷漠。 他保持着那副铁面无私的模样,静静地看着跪领圣旨的众人。 姜晼晚起身后,轻轻使了个眼色,一旁的朝云心领神会,迅速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上面绣着细腻的云水纹图案。 她面带笑容,轻巧地走到内官面前,“这位大人,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可只我家王爷现在各处。皇恩浩荡,我等总要尽快告知才好。” 朝云的话语温婉而得体,既表达了对内官的尊重与感谢,又巧妙地探询了宸王的行踪,同时也展现了王府上下对皇命的重视与紧迫。 只从荷包沉甸甸的外观,以及银两碰撞出来的声响,就足矣知道出手觉得算得上阔绰。 且朝云问地也算人之常情,按说出来传旨,顺道捞点油水也是情理之中,一句话的事情,又冲着宸王的面子,总不至于拒绝。 可来人偏偏不如所料,直接推拒已经塞进手里的银子。 “杂家奉命传旨,职责所在,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带,“至于宸王现下何处,且不说杂家确实不知详情,即便有所耳闻,也非是杂家这等身份可以随意泄露的。诸位若真心为宸王着想,有这功夫在此询问,倒不如快些准备行装,安排妥当,以免宸王归来时,府中一片混乱,反添其忧。” 姜晼晚听闻宫里来人传旨的消息时,心中便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旨意的内容,如同冬日里的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她心中残存的侥幸之火。 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紧迫,让她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肖昱泽,曾受陛下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王爷,如今恐怕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变故。 若不是出了事,依着之前听闻,当今陛下对宸王多有宠爱看重,又怎么会派一个大病初愈,差点病死的儿子现在赶往战场? 漠北,按着名字看,便知生存环境不会宜居。 怕是肖昱泽急着上朝,是办了什么事,惹了圣怒了。 再看宣旨的内官,年纪轻轻,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敢在宸王府里摆脸色,只怕肖昱泽惹的祸事不小。 “既如此,公公已然宣旨完成,也就不送了。” 姜晼晚立于堂前,裙摆轻扬间,她的眸光冷冽而坚定。 她几乎从不轻易动用身份之便,但此刻,为了宸王府的尊严与荣耀,她全然展现出高贵与不可侵犯。 她挺直腰板,脖颈线条优美而有力,宛如青松傲立。 “宸王府,自古以来便是皇恩浩荡,即便今朝有变故,亦非区区传旨内官能轻视。” 姜晼晚的话语中不带丝毫情绪,却字字铿锵。 她轻轻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动作中既有对皇权的尊重,也有不容置疑的坚决。 内官见状,心中暗叹一声,知趣地收起了先前的傲慢,对着姜晼晚微微欠身,随后一甩长袖,快步离去。 “王妃,这……圣意难违,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行雨焦急地上前,脸上写满了担忧。 姜晼晚转头望向行雨,轻声说道:“行雨,不必惊慌。宸王府历经风雨,王爷也是个心中有数之人,自有其生存之道。我们只需谨言慎行,踏实准备即可。你去,先上墨松苑,看看云骁、云勇是不是都跟着王爷上朝没回来。再问问墨松苑,有没有明白的,知道些什么。” 以姜晼晚对肖昱泽算不上多的了解,此事只怕墨松苑一概不知的。 还是要试一次。 “朝云,你去,看看宸王府如今出入可还自由。府外有无什么人把守,安排个小厮,说是出去采买用物,看看能不能顺利。” 姜晼晚想着,总要想法子探听外面情况。 另一边,要赶着时间,给肖昱泽准备些“必需品”。 他老子够狠心,明摆着不给他活路,她可不能任由事态发展。 不然……自己的任务找谁做去? 姜晼晚一边给自己的行为找理由,一边吩咐下去众人要做的事情。 自己则赶着往府医处去。 “属下给王妃请安,王妃怎的亲自过来,有什么直接叫人喊我就是。” 府医显然不知府上已经进入戒备,他正坐在桌前,研究医术。 见到姜晼晚过来,惊讶至于,赶忙起身,上前行礼。 “你且自顾自便是,我要制些药丸,你不必跟着。” 姜晼晚摆手,径直走向药柜,按着脑子里的方子开始拿取药材。 “王妃,不若属下给您打个下手,抓药炮制,实在不算轻松活。”府医看姜晼晚几乎摆了一整个桌面,显然要制作的量极大。 又不曾下令让自己出去,想来做的也没什么自己不该知道的,于是主动请缨。 第66章 备药 姜晼晚方才只是想着,应该准备些伤药和肖昱泽一直用着的药来,也是在抓药的过程中,觉得其他的药也必不可少。 一来二去,工作量越来越大。 时间紧,任务重,又现成的帮手主动请缨,她自然不会拒绝。 府医站在一旁,心中暗自惊叹,他早有所闻王妃殿下在医术上的造诣非同一般,却未曾料到其学识竟如此博大精深。 她的手法娴熟而精准,展现了深厚的理论基础。 在准备药材的过程中,王妃对每一种草药的性味归经、配伍禁忌了如指掌,能够精准地引导它们发挥最大的效用。 更为难得的是,王妃的医术并非局限于某一流派或专长,而是博采众长,融会贯通。 她所准备的药方,既有古方之精髓,又融入了时下的新理论,每一剂都力求达到最佳的治疗效果。 这些药方不仅周全地覆盖了病患的各个方面,而且每一味药的用量都恰到好处。 在炮制药材的过程中,火候掌控精确,时而文火慢炖,以保留药材的精华;时而武火急煎,以激发药材的烈性。 府医在一旁忙活的手脚不停,汗水沿着额头滑落,浸湿了衣襟,但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喜悦。 他深知,能够亲眼见证并学习到这样的医术,是他此生莫大的荣幸。 毫不夸张的说,有了今日的所见所闻,他加以时日,医术定能精进。 “王妃。” 最先赶过来与姜晼晚汇合的,是行雨。 见府医在场,顾及着没在多言。 “你且去看看,止血药火候如何。”姜晼晚把人支开,看向行雨。 “奴婢方才去墨松苑,云勇和云骁都不在府上。奴婢没说具体发生什么事,只是问了王爷突然去上朝,可有人知道为什么。院里其余人看上去,没有知道内情的。” 行雨的回答,姜晼晚并未感到意外。 肖昱泽养病期间,几乎也未曾让府上的下人知道他确切情况。 显然,府上的人,他并不都信得过。 “王妃。”朝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歉意与急切,发丝因奔跑而微微散乱,几缕青丝贴在她因跑动而泛红的脸颊旁,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之美。 她喘息未定,双眸中尽是忧虑,“回禀王妃,奴婢方才前往厨房,找采买出府探察。府门外,果然密布官兵,盔甲武装,数量不少。然而,他们并未为难府中日常所需,只是要求我们将所需物品一一列明,承诺会按时送达,见方才的情况,想出府,怕是难。” 姜晼晚闻言,秀眉微蹙,轻轻点头。 “你二人皆是细心之人,应知此事非同小可。但也不必过分担忧,既是王爷如此行事,想来有所考量,我们便稳住行事。你二人即刻分头行动,前往各处细细盘点,务必确保王爷此行所需,无一遗漏。衣物方面,确是要备足四季之需,从轻纱罗衣到厚锦棉袍,皆需精心挑选,既要考虑实用性,亦不可失了王府的体面。若时间紧迫,人力不足,便速速列出详尽清单,交由门外官兵,让那帮人采买。只一点,他们采买来的物件,都要细细检查。” 姜晼晚盘算着,自己这些药,大约要用掉一日时间。 明日再看看有什么缺漏,也来得及补上。 再往后,除了稳住宸王府众人,她也确实没什么能做的了。 说来也巧,后日,是她那个嫡出长姐,丞相府千金,姜裕柔跟太子爷大婚的日子。 如今看府门紧锁,出入都不许的样子,她也不用担心自己压不住火,参加人家婚礼的时候,给人家搅和了。 姜晼晚在府医处折腾一日,等躺在床上,已是深夜,累得浑身酸痛,筋疲力尽。 不由觉得好笑,当初第一次听说自己月例银子多的时候,她还觉得,做王妃真好。 差使清闲,工资高。 合着自己哪辈子都没有享福的命,拿人钱财,给人消灾。 巴巴折腾一日,虽说没有百分百把握,也算是把能想的,都提前设想一遍。 尽己所能的,给肖昱泽这个脆皮保命了。 半梦半醒间,姜晼晚隐约感到似是有人悄然逼近,紧接着,轻轻地摩挲过她的床沿,带着一丝的寒意。 这突如其来的触感瞬间击碎了她的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薄纱,未及她完全从混沌中清醒,一只冰凉如霜的手已悄然覆盖上她的眼帘,紧接着,那冰冷的唇,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轻轻却坚决地压在了她的唇上。 那触感,既陌生又带着一丝莫名的熟悉,让姜晼晚的心猛地一紧,恐惧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王府虽未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境,但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姜晼晚的思绪在惊恐与茫然间急速转换,几乎是本能的,她从心底深处唤醒了那份深藏已久的警觉与坚韧。 她迅速调整呼吸,让纷乱的心绪归于平静,同时,身体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战斗状态。 她双手发力,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有力,前世学的防身之术,此刻在危机之中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然而,对方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反手桎梏住她的左腕。 力量上的劣势让她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冷汗沿着她细腻的脖颈缓缓滑落。 对方却好似沉醉于那片刻的温存,意犹未尽,企图再次缓缓靠近,将那个吻带来的悸动延续。 姜晼晚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与抗拒,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反抗,随即用力一咬对方的唇瓣,唇间传来的血腥气清晰可感。 若非那熟悉至极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弱的挣扎与求饶,在对方唇齿间不经意地泄露,姜晼晚大有一种直接把登徒子嘴唇咬下来的想法。 可如今,慢半拍的姜晼晚缓缓松开了牙关,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此刻显得异常沉重的肖昱泽,身体因极度的惊吓和恐惧而微微颤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细碎的呜咽声。 第67章 歹人 姜晼晚心下骤然放松的那一刻,紧绷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却意外地触动了心中最柔软的部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沿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片片湿润的痕迹。 肖昱泽愣在原地,他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与自责。 他从未想过,自己出于玩笑的一举,竟会将姜晼晚惊吓至如此境地。 他伸手轻轻触碰自己的嘴唇,那里已是一片麻木,疼痛感被浓烈的血腥气所取代,他无须照镜子,仅凭味觉便能感受到那份刺痛与血腥在口腔中肆意蔓延,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转头望向身旁的姜晼晚,只见她蜷缩成一团,双手掩面,泪水如泉涌,肩膀轻轻颤抖,显然是哭得伤心欲绝。 那哭声里,有恐惧、有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与无助。肖昱泽的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叹了口气. 声音因嘴唇的肿胀而略显含糊不清,却充满了真诚的歉意与温柔,“吓着你了……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给你吓成这样。宸王府,还能有谁,夜里闯进王妃卧房?别哭了,好吗?” 他边说边缓缓靠近,试图用自己的方式给予她一丝安慰,尽管此刻的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也不怪姜晼晚方才反应如此激烈,若是以往,她自然可以确信,宸王府,是不可能夜里有贼人摸进自己卧房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肖昱泽印象里,姜晼晚坚强而独立,即便自己举动吓到了她,她可能会冲上来踢上自己两脚,而不是如今,沉默不语,默默拭泪。 “对不起。可是今日白天,让你担心了。”肖昱泽沉声,伸手拦着她入怀,“白日里不方便回来,事情也多,这才连夜回来给你交代。天不亮,我还是要走的。” 姜晼晚深知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从肖昱泽怀里挣扎出来,下地点亮烛火,白日里刚准备的伤药,竟是此时此刻便排上用场了。 肖昱泽也跟着下了榻,烛火昏暗,对着铜镜,给自己虽然不再出血,却红肿的厉害的嘴唇伤药。 原是自己自作自受了,上药上的格外仔细。 否则,明日怎么去戍卫营? “该准备的护卫、兵士、辎重,你一概不必担心。这两日,只准备着,让人带上女儿家需要的东西,毕竟,漠北远且荒凉,不似京都,许多东西都买不到。你我二人一路上并不跟着军队走,来不及准备的,路上添置就是。至于府上,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不少,他们自己都知道该做什么。” 肖昱泽见药水已经干涸,抓紧叮嘱。 “我也要去?”姜晼晚原本想着,肖昱泽这一走,一年半载回不来,自己的任务算是半搁置状态。 自己也算得空放个假。 没成想,自己还要跟着去? “怎么,你不愿意去?”肖昱泽想着,漠北条件确实艰苦。 不过,他此行算不上为了打仗去的,只要准备充足,倒也好些。 “倒也不是。以前看……”姜晼晚差点儿脱口而出,看电视剧的时候,好在话到嘴边,来得及转个弯,“看话本子的时候,说是将军出征,几乎都是要扣押家眷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的。” 姜晼晚说完,留意观察肖昱泽的表情。 肖昱泽眉梢微锁,“不瞒你说,我又没有兵符,扣押你做人质,没什么用啊。” 姜晼晚没想到肖昱泽如此“实在”,一愣。 后者一脸戏谑,“再说了,你我虽说新婚燕尔,但说到底,旁人看着应该也没到能扣你做人质的地步。我若是父皇,直接扣着华敏,就够了。你若是与我有个孩子,此次,只怕孩子要被接进宫的。” 后者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神中闪烁着几分戏谑与复杂。 “再说了,你我虽正值新婚燕尔,情意绵绵,但在旁人眼中,这番景象似乎还不足以成为将你扣作人质的筹码。我若是父皇,目光定会直接落在华敏身上,毕竟,我二人是一母所出,一起长大的情分。不过,话说回来,倘若你我之间有那么一个孩子,怕是此刻早已被父皇以天伦之乐之名,接进了宫墙之内,作为牵制你我的一枚棋子。” 姜晼晚闻言,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她轻轻垂下眼帘,避开了肖昱泽那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 皇家的凉薄与无情,她早已有所耳闻,如今这番话,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悄无声息地划开了她心中那层事无绝对的幻想。 她的心思并不在此刻的肖昱泽的调侃之上,那些关于权力、地位与亲情的算计,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肖昱泽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那笑容背后隐藏的苦涩与无奈。 他的话语轻松,仿佛只是在谈论一场无关痛痒的游戏,他嘴上说着不在意,但那微微颤抖的嘴角和偶尔停滞的话语,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对于肖昱泽来说,这份凉薄算计里,还要夹杂着亲情。 姜晼晚实打实对这位宸王殿下,产生怜悯心疼的情绪。 “你去漠北,是陛下让你去的,还是你自己想去的。”姜晼晚沉声道。 “父皇让我去的圣旨,你不是替我接了?至于我,横竖也是要去一趟的,也算运气。”肖昱泽冷笑,为了这个“运气”,他部署了多年。 若不是自己身体条件摆着,又迟迟少了些蛛丝马迹可寻,断不至于等到今日。 “既如此,那就去呗。我可不打算待在京都,回头你有个差池,我再被抓去砍头。”姜晼晚想起那些某乔传之类的电视剧,就觉得自己的下场可对号入座。 故意说得玩笑些,也好缓和气氛。 肖昱泽原本情绪不高,听她这么说,笑出了声。 这一笑牵扯到嘴上的伤口,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你这一日日,净看的什么话本子。就算是我有个差池,顶多抓了当人质,逼我现身罢了,砍头可惜了。” 第68章 为她周全 肖昱泽想想,补充道,“我朝针对官眷,通常是白绫鸩酒,暂时还都给全尸。” 姜晼晚不由一个寒战。 肖昱泽见“吓唬”的计谋已初见成效,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自家王妃是个胆子大,有主意的。 自然,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可如今要出去,即便他会尽自己全力,安排好她的安全和生活。 可,事有意外,总要让她小心谨慎些。 他缓缓踱步至窗前,背对着姜晼晚,窗外的微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衣袂随风轻扬,显得格外英气逼人。 转过身来,目光郑重地落在姜晼晚身上,轻声道:“府门外的官差你无需挂怀。首领你也见过,就是入宫时,门口碰上的那个。这几日,盯着王府的各方势力多得很,蠢蠢欲动,真让御林军守着,反而安生不少。” 姜晼晚闻言,轻轻颔首,眸中闪过一丝忧虑,细声细语道:“既是如此,那府上此行,需做周全准备。随行的人,需精挑细选。府上人我并不算熟悉,你打算带谁去?时间紧,总要也是要早早准备着。” 肖昱泽笑道,“只带你。你路上也需要人服侍,带上两个丫鬟。云勇跟云骁一向与我同行。明日,等忙完,让云勇回府,帮着你这边准备些物件。” 姜晼晚闻言,摇了摇头,拒绝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府中之事需打点,府外之事亦需打点,时间紧迫,我们自会竭尽全力准备周全。即便有所遗漏,途中随机应变就是。我并非生长于富贵之家,却也并非不谙世事之人,原也不是骄矜的,在加上应对,想来无事。你那边事务繁忙,人手定是紧缺,府上之事便无需你分心。只需记得,待到启程之日,派马车,前来接上我们三人,便足够了。” 肖昱泽知她速来刚强,便也应了。 “时候还早,再去补眠一会儿。”肖昱泽猛然想起,“明日,太子跟你长姐大婚。你若是想去,递牌子进宫,出席要穿朝服。” 姜晼晚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那笑容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苦涩与决绝。 “不去,府中的事务已让我分身乏术,哪里还有闲暇去宫里凑那份热闹。”她的话语轻描淡写,却透着坚决。 剩下那半句未说完的话,如同被夜风轻轻吹散的落花,无声地沉入了心底。 姜家人的虚伪与冷漠,她早已看得透彻,他们的嘴脸,她连一瞥都觉多余。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在姜家度过为数不多的几日。 那时的她,连一顿饱饭都要去偷,如今觉得,现在的生活,美好的不真实。 “你不愿去也罢。”肖昱泽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包容,“我知你心中所想,不愿再与那些过往有所纠葛。你只需做好你自己,其余的,自有我来为你周全。纵然是事情繁多,明日我也必须要进宫里贺喜走流程的。只说你身体不适便好。” 肖昱泽搂着怀里的人,感觉到她听见家里人消息的抵触,也不再说什么,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肩膀。 夜在蝉鸣声里,从不算寂静。 彼此相互依偎着,入睡得格外快。 次日姜晼晚想来的时候,肖昱泽已然出发去戍卫营了。 这几日忙得很,姜晼晚早早就吩咐下去,行雨和朝云都不必守着她,自顾自忙她们手里的活计。 姜晼晚不止一次,佩服肖昱泽酌选下人的能力。 若是放在现代,肖昱泽定是个合格的HR,或者猎人。 行雨和朝云的办事能力极其出众。 且各自有各自擅长的方向。 朝云更细致稳妥些,气质上也更温柔。 爆发力不足,相对有些温吞,可办事极其细致。 两人经过商议,分工明确。 关于要带的物件,事无巨细,都交给朝云罗列筹备。 至于行雨,办事相对个果断利索,却不算是细心的,丢三落四的事情,也办过几次。 可体能、耐力,与人交涉方面,相对出众。 这次的物件准备都交给朝云,府上留下的人也是需要给个交代安排的,行雨便应承下来。 等晚些时候,两人在一起打包收拾,也就算齐全了。 姜晼晚难得身边没人跟着,悄声把自己在暗格里藏的箱子取出来,塞进已经打包好的箱笼里。 坐在桌前,想起遗漏的物件,就拿纸笔记下来。 “王妃,丞相府差人过来,手执拜帖,口口声声,道是丞相大人闻知王妃巾帼不让须眉,欲随王爷共赴沙场,特来求见,欲面陈几语。” 行雨的声音虽尽力保持平稳,但眉宇间难掩焦急与不满,脸色更是因心中的愤懑而略显苍白。 姜晼晚闻言,轻轻放下手中笔,墨色在宣纸上缓缓晕染开来,如同她此刻复杂的心情。 她轻轻挑眉,眸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今日绝对算是大日子,不仅是姜廉嫡长女嫁给姜廉最为依仗的太子,更是朝堂风云变幻之际,丞相此举,无疑让人心生疑虑。 这个时候递来帖子,总不可能是来给她送行叮嘱的。 “哦?看你这神情,这是怎么了?”姜晼晚语气淡然。 “王妃有所不知,咱们府外布有重重守卫,丞相府来人,手持丞相令牌,却也被拦在府外。官差们对外无论是谁,一概说是关闭府门,不许进出。” 姜晼晚点头,重兵把守这事,肖昱泽昨天叮嘱过,与其疲于应对各怀鬼胎的公各方势力,这也不是坏事。 行雨说到这里,语气中已带了几分愤怒,她咬了咬唇,似是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谁知丞相府来的人是个泼皮,直接就嚷开了。说是王妃远行,不知何时归来,既不知会父母,也不前来拜别。如今日理万机的丞相大人主动找上门,想看自家出嫁女儿一面,竟是推阻。说是丞相大人早就料到父女情薄,已经吩咐下来,若是王妃不肯见,就去请陛下圣旨。王妃,这明摆着是……是……” 第69章 丞相的拜帖 行雨气得咬牙切齿,偷偷瞅着姜晼晚的反应。 “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姜晼晚接过话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她站起身,一袭素色长裙随走动轻飏。 姜晼晚对姜廉能做出什么样无耻的行径,全然没有丝毫震惊。 只是,今日这事实在反常得很。 在姜晼晚看来,她对姜廉的认知绝对是,无论何时何地,都把脸面、清名排在第一位的。 若非如此,她当初要嫁妆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顺利。 如今,宸王府在多方势力眼皮底下盯着,他如此高调,宁可点明他与宸王妃父女情分稀薄,也非要见上一面。 脸面不要了,名誉不要了,自然……是更重要的东西出现了。 “你去,让人回话,务必朗声高喊,一字不差。”姜晼晚冷笑,她从来不愿意惹事,这事情主动找来了,以为躲着,也不是办法。 “所谓忠孝难两全,此言非虚。此刻,宸王府外,铁甲森森,军旗猎猎,我纵有飞天遁地之能,亦难逃这铜墙铁壁之困。更遑论,我姜晼晚不过一介弱女子,岂敢有丝毫违抗圣意之念?但,若父亲大人真有千叮万嘱,万语千言,欲托于我,大可不必顾虑重重。请父亲大人亲至宸王府门前,你我父女,虽隔门相望,心却可跨越千山万水,近在咫尺。实在不用因此去叨扰日理万机的陛下。若是关于政务军情,我一个乡下长大的,也不懂得这些。我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三从四德,一切都听夫君的就是。” 姜晼晚的冷笑,如同冬日里寒风中的一抹凛冽,嘴角轻轻勾起,却不带丝毫温度,甚至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姜廉的行为,在她看来,无疑是自取其辱,将那本就脆弱的父女情分当作了换取利益的筹码,不顾颜面地将其公之于众,企图将她也拖入这浑水之中。 她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与嘲讽,这样的父亲,真是让人心寒至极。 “天下悠悠之口,不给出个理由是不成的。” 姜晼晚轻声低语她深知,在这个流言蜚语满天飞的世界里,没有合理的解释,便只能任由他人肆意揣测,而她,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心中暗自思量,倒要看看,那个一向以利益为重的丞相爹,在众目睽睽之下,是否还能维持那份虚伪的慈父形象,是否还会厚着脸皮,继续嚷嚷着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而她自然不知,这番充满讽刺与挑衅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精准无误地插入了丞相府姜廉的心脏。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最终一字不差地落入了姜廉的耳中。 姜廉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愤怒如同狂风暴雨般在他胸膛内肆虐,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他双眼圆睁,目眦欲裂,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蜿蜒的蚯蚓,诉说着他内心的愤怒与不甘。 他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在这股强烈的情绪冲击下,姜廉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因为气急攻心而直接晕倒在地。 他紧咬牙关,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也未能缓解心中的那份愤怒与屈辱。 这一刻,他仿佛成了这世界上最孤独的人,被所有人抛弃,被所有目光审视。 当然,若是姜晼晚知道能给姜廉气成这个样子,她只怕会幸灾乐祸一番。 可若是姜晼晚能知道丞相这次,宁可豁出去脸面不要,也要见她一面为何,她只怕要后悔今日的决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目前而言,说到底,姜晼晚也没见到自己那个爹。 与此同时,在戍卫营内,一派紧锣密鼓的筹备景象映入眼帘。 肖昱泽与一位身着银甲、面容冷峻的年轻将领,正站在营帐前,眉头微蹙,商议之事似乎并不顺利。 他身旁,侍卫匆匆而至,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王爷,府门口侍卫有紧急禀报,请王爷定夺。” 肖昱泽闻言,并未立刻动身,而是沉稳地扫视了一圈忙碌的将士们,随后才缓缓转身,对身旁的副将林鹏说道:“林副将,戍卫营的筹备之事,你我一向配合无间,我相信你能妥善安排。此次出征,责任重大,军事补给务必准确无误,前方地形的探测更是关乎战局成败,你我皆需全力以赴。” 林鹏,便是站在肖昱泽身边的银甲将领,约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面容刚毅,闻言立刻抱拳道:“王爷放心,林某自前线归来,虽已转战幕后,但对兵法策论之热衷未减,对打仗之事更是时刻不敢懈怠。此次任务,我必亲自监督,确保万无一失。” “如此,我也便不客气了。正好伪装的细节还没核查,先走一步,明日城门口二十里,送大军出征。” 肖昱泽拱手,他此行既然不跟着一起走,过多的事,便也不插手。 “肖宁,你既然执意要跟着去,便是我宸王府的身份。今日当着林副将的面,我把话说前面,且不可因为你姓肖,是我的儿子,就在军营里有特殊优待。” 肖昱泽把话说得明了,也把态度表明了,也算消除不少人的顾虑。 此次自己不跟着队伍,又是奉皇命的将领,只怕要被十多岁乳臭未干的小儿指派。 “是,孩儿记住了。”肖宁拱手应是。 只要能去漠北,让他去做个火头军,他也心甘情愿。 姜晼晚看着天色渐暗,坐在桌前以思索良久,方方面面推算下去,也给姜廉此次举动找不到理由。 不由苦笑,姜廉她自然是不愿意见,如今,真不见面了,她反而愁了半日。 “给王爷请安。” 姜晼晚没想到今夜肖昱泽会回来,听见朝云的请安声,回过神起身。 “你脸色不好。”肖昱泽上前,看着姜晼晚有些发白的脸色,“晚饭可用过了?今日丞相府那边的事,侍卫有来禀报过我。” 第70章 临行前 肖昱泽从军营出来,一方面派人去把行程必须品完备,另一方面,直接去了丞相府。 姜廉今日之举,别说姜晼晚不明白,肖昱泽跟姜廉打交道这么多年,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 肖昱泽从丞相府出来的时候,难得的平静,脸色却出奇的不好。 对于外界而言,这场秘密会谈的内容如同被厚重的云层遮蔽的星辰,遥不可及,无从知晓。 就连肖昱泽本人,在离开时也只是淡淡地对外宣称,丞相大人慈父之心,对他这位新婿进行了一番深切的叮嘱与期望,让人感慨颇多,言语间虽未透露具体。 “还没,晚上没什么食欲。”姜晼晚思考得太过深入,也是方才察觉,已经到了这个时辰。 “明日便要出发,多少吃些。”肖昱泽见姜晼晚面露愁容,笑道,“我方才去过丞相府,你父亲,只是见你我要远征,有些话叮嘱。” 姜晼晚不是没看出肖昱泽的欲言又止,可说到底,该发生的事,总是会发生的。 她应该积极应对,而不是逃避。 “没什么大事便好。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叫人传话。这算咱们出门前,在自己家里吃的最后一顿了。” “我都可以。你喜欢什么,直接叫人准备就是。” 肖昱泽很喜欢她这句“自己家里”,他从小到大,似乎从未感受过什么是家里。 从记得事情开始,约莫三四岁,便要开始启蒙。 所有的皇子、公主,都要住进尚书房。 每月初一、十五放假,才能回到母妃宫里团聚。 从那时起,每每回去,便要开始顾及规矩、礼仪,似乎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那是母妃的宫殿,却算不得自己的家。 后来长大些,领了差使,有了战功,被封了王爷,这才有了出宫自己建府的权利。 说到底,这个府上,中毒之前,自己待过的日子屈指可数。 中毒后,自己在墨松苑几乎足不出户。 如今,他真切地感觉到,“家”,挺好的。 姜晼晚歪头,“你喜欢吃什么?好歹选个。” 姜晼晚自己盘算,这么一去,究竟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好歹吃顿丰盛的,给自己践行。 肖昱泽回来了,总不好自己要一桌子,没他爱吃的吧。 肖昱泽在脑子里迅速搜索,竟是发现,他在饮食上没有什么偏好。 从小时候就被教导,一餐一食都有规制。 御膳房上什么,他就吃什么。 不允许不动筷子,也不允许把某样菜品吃光。 御膳房的菜,确实不好吃。 从做出来,分配给各个宫苑,试毒。 再等送至各个宫苑,下人们接了膳食,再次试毒,等端上桌,虽说冷透了各自都有炉子可以加热,原本的食物,早就失去了原来的美味。 一来二去,他早就习惯了端上桌的饭菜,只要是能果腹,其他都无所谓。 “对哦,是不是你的饮食喜好,不允许问得。”姜晼晚也不是全然没想起来。 她觉得,一般都是帝王会如此小心谨慎,怕被有心之人知道了帝王的喜好,加以利用。 没成想,王爷也是如此。 肖昱泽被姜晼晚逗笑,“知不知道我爱吃什么,不也被有心之人投毒了?这世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再者,我方才思考,若是有人能猜测到我喜欢吃什么,也算是心细如发。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 姜晼晚闻言,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同情。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位平日里看似风光无限的宸王殿下,其生活背后竟是如此孤寂与无趣的一面。 “那……叫厨房上两个锅子吧,他们四个也能吃些。”姜晼晚想了想,顿了一下,“毕竟,人生在世,该忙的忙,但也不能忽略了生活的美好,该享受的时候,就该尽情享受。” 肖昱泽从姜晼晚给云勇、云骁带过自己做的餐食的时候,就知道对属下的态度。 肖昱泽并不感觉意外,毕竟她的成长过程也是艰难。 颔首,“你想吃什么都吩咐下去,他们想吃什么,让他们自己管厨房要就是。” 最终,去厨房传话的任务,落在了行雨跟云勇头上。 原本,几人听说今日晚上能热闹一下,自然高兴得很。 云勇主动拦下了这个差使。 行雨原是想让小丫鬟去传个话的事,见云勇要去,便摆手让小丫鬟先走,自己亲自去厨房算了。 这是个不稳妥的。 云勇见行雨连这种小事都不信任自己,憋着一肚子气,最后菜品交代完了,云勇回来,脸色丧气的很。 “谁招你了?”云骁看着自家弟弟,最近只要一到雪竹苑,脸色时不时的就丧气。 云骁深知自家弟弟性情豁达,胸襟宽广,那点小挫折,按说早就该随风而散了。他心中不禁开始揣测,估计是有别的事,否则,也不至于就记恨上了? 云骁想着,这一路,就这么几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得僵了不好。 再则,毕竟是个大男人,不至于因为这点儿事没完没了。 正想着,找个时候劝上一劝,谁知,云勇这一肚子邪火朝着自己就来了。 “你管呢。没人招惹我就得天天傻乐?” 云骁被他这么一怼,火气也上来了,“你怎么的谁跟谁来!谁惹你,你找谁去。” 姜晼晚这边,正跟肖昱泽说话呢,听见外面似乎打起来了,赶紧起身看热闹 “云骁、云勇打起来了,你不管?” 姜晼晚看着二人大有谁也不让着谁的架势,转头,肖昱泽稳稳地坐着喝茶,甚至还有闲心观察一下茶杯的纹样。 “无妨。”肖昱泽轻轻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对于云骁与云勇的打斗,他显得异常淡定。 “他俩经常这样,从小打到大,早就习惯了。这种程度的打斗,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日常锻炼的一部分,既能增进感情,又能提升武艺,何乐而不为?”他的声音温和,“他俩打一会儿的事儿,不耽误一会儿吃锅子。” 第71章 送行 不同于昨夜一起吃锅子时的热闹欢笑,不同于云骁、云勇的打闹。 京都西方,城门口延展而出的二十里官道半山腰,矗立着一座千秋亭,其影巍峨。 朝阳如血,将天际染成一片悲壮的橙红,余晖洒落在古亭的青瓦之上。 官道两旁,林木参天,枝叶茂密,却难掩这天地间弥漫的凝重气息。 风,穿梭于林间,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是大自然对即将离别的勇士们最深沉的哀悼。 “商队”中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敬畏,他们的目光穿越层层人流,聚焦在那支浩浩荡荡的军队之上。 两万铁骑,铠甲鲜明,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每一步踏下,都伴随着地面轻微的震颤,仿佛是大地也在为这壮烈的出征而颤抖。 马嘶声、铠甲碰撞的清脆声、以及士兵们低沉而坚定的步伐声交织,回荡在这片土地上。 姜晼晚立于千秋亭中,心中五味杂陈。 她深知,两万人,今日从故乡出发,赶赴沙场,能凯旋归来的,只怕少之又少。 这不仅仅是一场出征,更是北盛国运的一次豪赌。 南方水灾的肆虐,瘟疫的蔓延,已让这片土地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 即便是京都,这座繁华昌盛的都城,如今也有了不少乞讨的流民,瘦骨嶙峋,眼中闪烁着对生存的渴望,他们的身影在京都的街头巷尾游荡,苦苦求生。 能一路逃灾至此,还都是青壮年,身强体健的。 不难想象,这一路上的惨状。 至于那些老弱病残,如此长途颠簸,饥寒交迫,只怕早活不下去的。 漠北那边,传来战报,接连丢了两个城池。 也难怪盛文帝如此着急,催着肖昱泽出征。 再不派人去,只怕江山都坐不安稳。 “一路就这么去,感觉也比他们到达晚不了多少。” 姜晼晚望着行军速度,一路纯靠两条腿,重量级的辎重极少数是畜力,大多数竟是靠人力。 如此下去,一日能行三四十公里已经算是快的。 “自然要一起到。父皇是命我送人力、补给过去,真到了漠北军营地,我不在,那便是死罪了。” 肖昱泽顺着姜晼晚的视线看去,目光最终落在肖家军旗上。 “咱们一路都这么去?”姜晼晚转头,看向一整个商队伪装的众人。 “嗯,漠北战事,有不怕死的药商敢往西北去,再正常不过。”肖昱泽目光依旧停在那面咧咧的旗帜上,“若是其他商队,这条路,只怕早不敢走了。” 姜晼晚颔首,也算认同这个说法。 商队要钱,更得要命。 这个时候往西北方向去,有命挣钱,也不见得有命花。 “还不走?”姜晼晚不知肖昱泽目光总停在旗子上为什么,却能感受到他情绪低落。 “再等等。有个人,怕是要来的。”肖昱泽陪着姜晼晚坐下,行雨和朝云提前准备了茶点,这会儿摆好。 “今日大军开拔,宫中的宴会因诸多繁琐仪式而耽搁了时辰。可怪不得我。” 姜晼晚方才还好奇,肖昱泽临走要跟谁见上一面。 闻声转头,这不是……与肖昱泽举止有些亲密的那位公子? “在下傅景初,久闻宸王妃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他的话语温文尔雅,嘴角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言罢,他缓缓拱手,以最为恭敬的姿态向姜晼晚行了一礼。 姜晼晚见状,心中虽有诸多疑问,却也不失礼数,连忙起身,轻盈地移步向前,双手交叠于腰侧,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福身礼。 然而,由于事先并不知晓对方的确切身份,她的语气中不免带有一丝谨慎与谦逊,“傅公子有礼,晼晚初来乍到,诸多不懂,还望公子莫要介怀。” 姜晼晚说完,悄然立于肖昱泽身后。 傅景初自然是听过不少关于宸王妃传闻的。 不少都是说姜家庶女出身教养低下,甚至有传言说,姜家二姑娘长相丑陋,为人粗俗。 就连衡王,也日日把这位宸王妃的刁蛮放在嘴上。 傅景初虽然没亲眼看见过,想着能被衡王说刁蛮的人确实不多,左右是个厉害觉得。 如今看来,她站在肖昱泽身旁,举止间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端庄与大气。 她的面容,即便是与昨日风光大嫁、艳绝京城的太子妃姜大姑娘相比,也丝毫不显逊色,反而自有一番清雅脱俗的气质。 眉眼间,既有江南烟雨的细腻温婉,又不失北国雪域的清冷孤傲,让人一眼难忘。 姜晼晚的发髻高挽,珠翠点缀其间,既不繁复也不失华贵,恰到好处地映衬出她肤色的细腻与光泽,眸光流转间,尽是灵动。 “咳,你看够了么。”肖昱泽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调侃,白眼几乎要翻上天际,嘴角却不经意地勾起一抹笑意。 显然对这位好友的失态早已习以为常。若非二人自幼结识,情谊深厚,换做旁人,面对傅景初这般见到美好事物便目不转睛的“臭毛病”,只怕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悦,与他理论一番了。 “哈哈哈,实在是王妃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在下初见之下,不禁看呆了去,若非王妃宽容大量,在下怕是要因这失礼之举而懊悔不已了。” 傅景初爽朗的笑声在空中回荡,他拱手作揖,眼神中满是对王妃美貌的赞叹与敬佩,却也带着一丝自嘲与歉意,生怕自己的失态给姜晼晚带来不便。 这么一来,姜晼晚反倒被“夸”得有些脸红。 姜晼晚自认为不是个内向的,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你不必管他,他这人便是如此,遇到个新鲜物件或是美人儿,总要细细打量一番,方肯罢休。” 肖昱泽在一旁打圆场,语气中既有对傅景初性格的无奈,也有对姜晼晚的安抚。 “若是有个漂亮些的乳娃娃,他都能看半日。”肖昱泽又白了傅景初一眼,“赶紧办正事。” 傅景初闻言,几乎是瞬间便收起玩世不恭的做派。 第72章 愧疚 他眸中闪过一丝凝重,手指微微颤抖却又不失稳重地从贴身的衣襟内缓缓掏出一枚信封和一枚雕琢精细的印章。信封的边角已略显磨损。 印章则散发着淡淡的冷光,其上刻着的图腾繁复,那是他家族荣耀的象征,也是他作为质子远赴京城时,父帅亲手交付的。 他轻轻将这两样物品置于肖昱泽手中,声音低沉,“此乃我家书,请代为送达镇北军营。这枚印章,印章是我来京为质子时,父帅给我的私印。你们一去,只怕不能太平。这就算我给你二人的新婚贺礼了。愿它能成为你们路上的护身符。” 姜晼晚在一旁静静观察,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 她从傅景初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眸中,读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定。 肖昱泽则是一脸复杂,既有对好友的深深理解,也有对自己无法分担其重担的深深愧疚。 两人的对话虽简短,却字字千钧,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般敲击在姜晼晚的心上。 她终于明白,为何今日肖昱泽会显得格外低落。 这不仅是因为即将面临与家园、挚友的离别,更是自己无能为力的愧疚。 肖昱泽作为皇子,国难当头,他肩上的担子远比常人想象的要重得多。 自己的好兄弟,因为父亲是镇北军主帅,而不得不被困在京都当人质。 如今,他能做的,竟只是一封家书。 “走吧!再不走,你们今晚在这夜色中,与星辰为伴,露宿街头了。” 傅景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自然也察觉到是气氛的伤感,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很快又被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所取代。 他故意夸张地拍了拍肖昱泽坚实的肩膀,那力度里藏着几分兄弟间无需多言的鼓励与不舍,“去吧,肖兄,西北的风土人情,尤其是那烈酒,定能让你大开眼界,我傅景初,定在此处,备好佳酿,等你凯旋归来,为你接风洗尘,咱们不醉不归。” 肖昱泽深深地望了傅景初一眼,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踏上征途,带领着一众随从,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小径上。 待他们走出一段不短的距离后,车内的姜晼晚终于按捺不住,她缓缓掀开车帘的一角,将视线投向了来时的方向。 明媚的阳光洒在傅景初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他依旧站在那里,没有移动分毫,只是静静地眺望着肖昱泽离去的方向。 随着距离的拉远,傅景初的身影在姜晼晚的视线中渐渐模糊,最终变得渺小而遥远,再也寻不见踪迹。 “不必再看了。”肖昱泽沉声,“他……这辈子都只能在京都生活。虽说父皇给了他衣食无忧,却也不肯再给他真正想要的。我……没有办法。” 姜晼晚学着肖昱泽平日里安慰自己的样子,坐直身子,揽住肖昱泽的肩膀。 因为身型差距挺大,姜晼晚略有吃力地拍了拍肖昱泽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太过自责。” 不说肖昱泽,连姜晼晚自己,都觉得这个安慰苍白无力。 不是肖昱泽的错,却是他父皇的错。 准确地说,是皇权和军权的矛盾无法解决的必然结果。 皇权在手,不止是盛文帝这么选择,历朝历代,扣押武将家眷也算是司空见惯。 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被冠以忠孝的思想,即便是终身不能离开京都,即便是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到故土,傅景初也不能说出什么不是来。 甚至要谢恩…… 肖昱泽反过来揽姜晼晚在怀里,“路上颠簸,你若是累了就先睡。我去前面马车,有些军务,要及时处理。” 姜晼晚点头,横竖自己昨晚休息的足,也没什么困意。 见肖昱泽下了车,行雨和朝云赶紧从后面运“药材”的车上过来。 “夫人,您长途跋涉,可觉有何不适?奴婢这里特地备了清茶,醒神败火,先润润嗓子如何?”行雨边说边从呈上瓷杯,那杯子不大样式却精巧,泛着温润的光泽,显然是精心挑选的。 朝云则紧随其后,手中托着一个小巧的炭火炉,炉上坐着一壶正咕嘟冒着热气的铜壶,那是她一路上细心照料,确保水温始终适宜的。 因方才肖昱泽在车内而不敢稍有打扰,此刻赶紧呈上来。 她轻轻地将托盘置于固定于马车上的桌几上,提起铜壶,缓缓注入瓷杯之中,青绿的茶叶在杯中旋转、落定,散发出淡淡的茶香,瞬间驱散了一路颠簸的尘土气息。 姜晼晚接过茶杯,指尖微触那温热的杯壁,轻抿一口,茶香四溢。 她微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座位,“你俩快坐下歇歇吧。我都说了,咱们虽然是乔装成商队,但本质上还是一家人,出门在外更应相互照应,寻常日子怎么过,现在就怎么过,无需这些繁文缛节。” 两人轻轻点头,“王……夫人有所不知,寻常人家,丫鬟,也是不能跟主家一起坐着的。就算是让坐着赶车也都是好的。多数是要跟着马车走的。” 行雨笑道,“夫人格外体恤,我们心里都感激。” 姜晼晚自动带入一路上走到漠北的场景,不由得一个寒战,万恶的旧社会! “你二人若是一路这般行走过去,我都要替你们的双腿心疼了,只怕到了目的地,也不用跟着伺候了,腿都要废了的。” 姜晼晚轻摇着手中的团扇,面上挂着几分无奈又宠溺的笑容,她的眼神温柔地掠过两人,“放松些吧,瞧瞧这商队里,只有咱们三个女眷,若不彼此松快些,玩笑嬉闹间忘却旅途的劳顿,这一路的风光岂不是要白白辜负,只余下沉闷与无趣了?” 行雨闻言,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她们跟着伺候王妃这些时日,对王妃也算是有些了解,眉眼中尽是感激。 她轻快地应了一声“是”,随即拉起一旁的朝云,两人相视一笑,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两侧的矮凳上,姿态虽仍保持着几分恭敬,但已不再是初时的僵硬与紧张。 第73章 正事 行雨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朝云靠近些,两人肩并肩,即便是坐下,她们也未曾完全放松坐姿,腰板依然挺得笔直,双手轻轻交叠置于膝上,这细微的动作透露出她们的礼数。 然而,在这份端庄之中,又多了几分难能可贵的轻松与自在。 姜晼晚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欣慰。她知道,改变需要时间,更需要耐心与理解。 今日这一幕,虽只是小小的进步,却已足够。她十分满足,只要循序渐进,假以时日,二人定能真正地放松下来。 “你们可有听说,最近是什么安排。” 姜晼晚对肖昱泽比较不满意的一点,便是她似乎从来不会被提前告知后面要做什么。 尽管,这个时代,女子出嫁从夫,肖昱泽去哪里,自己就应该被带去哪里,完全像是他的附属物。 这种感觉,既没有安全感,又使她茫然。 “听说,一路往西去,晚上先找个驿站住宿。等明日,进了会州城,王……老爷打算去做生意。” “来吧,玩会儿。” 几人听说要出发,就想到了路途劳顿,若是一直睡觉,只怕也不现实。 打发时间的物件准备不少,最多的是话本子。 可确实忽略了,一路上虽然走的是官道,行进速度也不快,却依旧颠簸得很。 纵然朝云提前给马车上铺上厚厚的坐垫,依然不是那么好受。 姜晼晚提前让人用竹子做好的麻将牌,却是派上了用场。 玩法简单,行雨和朝云学得很快,原来觉得漫长的时间,也变得快多了。 因为前面耽搁了时辰,午饭都是在马车上直接吃点心凑合的。 姜晼晚让行雨给肖昱泽送些点心过去,不出所料,肖昱泽并不在前面马车上。 好奇害死猫,她全当不知道。 三人食欲都不好,大概吃了些,下午先是玩了会儿麻将,后来累得很,各自靠着睡了。 到了驿站,天都已经黑透了。 两条腿真正站得地上的时候,才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似的。 “夫人,老爷吩咐,先吃饭休息一个时辰,随后……去办个正事。” 云骁并没有跟着肖昱泽离开,一路上一直跟着戍卫,上前禀报。 姜晼晚原本因连日奔波而显得疲惫不堪,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倦意,但一听闻“正事”二字,她的双眸瞬间亮起,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 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那些困扰她的疲惫感,快步进入驿站。 待到膳食匆匆结束,每一口食物都仿佛只是为了恢复体力而不得不进行的仪式。 姜晼晚迅速起身,没有片刻停留,跟随云骁的步伐,步入了一辆外表朴素无华, 这辆马车虽小,车轮转动间几乎无声,如同夜色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于寂静之间。 行雨与朝云,被留在了原地,眼中满是不解与担忧,却也只能默默目送马车远去。 这样的安排,让姜晼晚心中更加确定了此行的非同寻常。车内,一股淡淡的熏香萦绕,让人心神宁静,却也难掩空气中弥漫的一丝紧张与期待。 马车穿梭在错综复杂的街巷之中,时而又疾驰于空旷无人的小巷,一次又一次转弯,一次又一次颠簸。姜晼晚端坐于车内,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偶尔瞥向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致,心中暗自思量着即将到来的“正事”。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才到了一间破落草屋前。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月光如同细纱,轻轻铺洒在蜿蜒的小径上,直至引领他们来到了一间破落的草屋前。 这草屋仿佛被岁月遗忘,屋顶的茅草随风摇曳,墙垣上爬满了青苔,记录着无数风雨侵蚀的痕迹。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更添了几分荒凉与孤寂。 云骁面容冷峻,小心翼翼地搬来一个脚凳,稳稳地放置在马车旁。 他转身,以无比恭敬的姿态伸出手臂,轻轻扶住缓缓走下马车的姜晼晚。 “王妃,此处已远离尘嚣,再无旁人打扰。属下云骁,谨遵王爷之命,将在此处暗中护卫,确保王妃安全无虞。但为免惊扰,属下便不随王妃一同进入这草屋了。”云骁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说罢,他做出一个标准的请的手势,指尖微微弯曲,指向那扇半掩着、吱嘎作响的木门,那正是眼前这片荒凉之地唯一的居所……草屋。 姜晼晚轻轻点头,她提起裙摆,每一步都走得既优雅又谨慎,仿佛是在走向一个未知的宿命。 随着她逐渐靠近草屋,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更加清晰,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压抑的气息。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一种莫名的预感,那是一种来自心底的直觉,告诉她这里或许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亦或是有某种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然而,姜晼晚并未退缩,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扉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斑驳不堪,轻启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吱呀声,仿佛是时间在低语过往的沧桑。 这扇门,见证了无数晨曦与黄昏的更迭,此刻,在昏黄的光影中更添了几分寂寥。 屋内,光线几乎被厚重的尘埃吞噬,唯有一束微弱的光线顽强地从角落的烛台上透出,那是一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蜡烛,火光摇曳,时明时暗,映照着周围的一切都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霉味。 肖昱泽的身影,在这片昏暗中如同一棵挺拔的青松。 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眉宇间透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晚儿,过来,让老人家看看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穿透了屋内的寂静,并未回身,听见姜晼晚的推门声,轻声道。 姜晼晚愣在原地,目光中满是不解与疑惑。 今日之事,在姜晼晚眼里,满是疑问。 第74章 人人得而诛之 她从未见过肖昱泽如此郑重其事地对待一个陌生人,更别提是一位看似行将就木的老者。 但出于对肖昱泽的信任与依赖,她还是缓缓迈步,向床边靠近。 凑近一看,床上躺着的老者,其状令人心生怜悯。 她的皮肤松弛干瘪,如同秋日里被风霜侵蚀的枯叶,每一道皱纹都深刻记录着岁月的痕迹。 双眼深陷呼吸沉重而急促,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胸腔的剧烈起伏,宛如风箱般呼呼作响。 不难看出,她即将走向人生的尽头。 姜晼晚心头一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位老者,不正是那日于熙熙攘攘中,悄悄塞给她一张纸条,字里行间透露出对图腾之谜的神秘人吗? “这才短短数日。”姜晼晚喟叹,望着老者昔日还算硬朗的身姿如今竟显得如此脆弱,不禁一阵酸楚。 “老人家,上次相见您还精神矍铄,如今怎会落得如此境地?”她的声音里满是关切与不解。 老者颤巍巍的伸出手,干枯的手指仿佛承载了太多未竟的故事,她轻轻摆了摆,示意姜晼晚再靠近些。 姜晼晚见状,连忙上前几步,蹲下身来,以便更好地聆听老者的低语。 老者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神看向肖昱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若非有贵人暗中相助,恐怕这世间的纷扰,早已将我无关了。” 肖昱泽今日从姜晼晚的马车下来,径自骑马往此处赶。 暗卫禀报的时候,便说发现了要寻找的人,此人却命不久矣。 肖昱泽甚至来不及跟姜晼晚叮嘱一声,一路策马紧赶慢赶过来,却不想,从老人口中得知如此天大的秘密。 对于姜晼晚而言,她站在那柔和而略显昏黄的灯光下,目光凝重地落在床上那位形容枯槁的老者身上。 老者的身躯被岁月雕刻得瘦骨嶙峋,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与死神的艰难拉锯,胸膛微弱的起伏,伴随着沉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这静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已失去光泽的双眼,却在这一刻异常明亮,仿佛汇聚了生命中最后的火焰,紧紧锁定在姜晼晚的身上。 那眼神中,有恳求,有信任,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与真挚,穿透了时间的薄雾,直抵姜晼晚的心灵深处。 姜晼晚的脑海中,关于这位老人的记忆如同被风化的沙石,除了上次匆匆一瞥留下的模糊轮廓,再无更多。 但那份陌生感并未能阻止她内心深处涌动的情感……一种对生命的敬畏,对临终之人最后愿望的尊重与不忍。 她缓缓上前,没有犹豫,她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那一刻,老人的手仿佛被赋予了新的力量,所有的力气都汇聚于此,紧紧的、几乎是不舍地抓住了她的手。 老人的手指微微颤动着,仿佛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故事,又或是在做着最后的告别。 姜晼晚能感受到那份沉重,另一只手搭上老人脉息,她只方才看着,便知老人只怕药石无医。 此刻却又不死心,偏要一试。 可……命,就是命。 她纵然脑子里有当代最全面的医术,依旧……别无他法。 思索间,姜晼晚感受到被握住的手越发抓紧。 姜晼晚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转头看肖昱泽的反应。 肖昱泽微微颔首,示意她无碍。 姜晼晚转头,尽力听清老人要交代的话。 姜晼晚被肖昱泽扶着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脑子已经彻底陷入瘫痪。 姜晼晚被肖昱泽搀扶着,步伐踉跄地从屋内缓缓步出,她的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的光芒都被那突如其来的消息吞噬,只留下一片混沌与茫然。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她的脸上,加重了她周身的寒意。 她的发丝略显凌乱,几缕碎发随风轻拂过苍白的脸颊,更添了几分无助。 她努力回忆着,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驿站。 只记得自己如同游魂般被牵引,直到身体终于不堪重负,沉重地倒在了床铺上。 老人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她心上。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只觉心中那份震惊与质疑如同烈火燎原,难以平息。 “老人说的话,虽然周全,却也不可尽信。总……总归,是要查验了才行。” 肖昱泽在一旁,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姜晼晚。 他紧锁的眉头下,藏着的是对她深深的忧虑与疼惜。 然而,在这份疼惜与坚定的背后,肖昱泽的心中却也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对于漠北军,之所以现在节节败退,一方面,敌方如狼似虎,战术狡黠多变,铁骑所过之处,尘土飞扬,战鼓轰鸣。 可最主要的是另一方面。 漠北军自己,无论是士气上,还是武装上,都极差。 二十年前那场惨烈的战役,边宁城下,血染大地,漠北军与敌军展开了七日七夜的殊死搏斗。 城头之上,箭如雨下,战鼓震天,每一寸土地都见证了战士们的英勇与牺牲。 然而,最终,胜利的天平还是倾向了敌军,漠北军折损过半,边宁城也遗憾失守。 那一刻,不仅是城池的沦陷,更是漠北军信心的崩塌。 至于当时漠北军的主帅宁正阳,他的行为更是成为了漠北军历史上难以抹去的污点。 面对绝境,他非但没有选择坚守与牺牲,反而选择了背叛与逃亡,将无数百姓与兵士的性命置之度外。 他的身影在逃亡的路上显得那么渺小与可耻,最终,在被抓获的那一刻,尽管他仍在做无谓的抵抗,但乱箭齐发之下,他的生命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骂名与遗憾。 从此,漠北军便背负上了沉重的枷锁,士气低落,武装落后,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阴霾笼罩,难以挣脱。 他们在战场上挣扎,在失败中徘徊。 而当时刚刚登基的盛文帝,也就因为这件事,开始了所有在外将领,必须留下血亲在京都为质的定例。 第75章 发热 且不说肖昱泽是皇子,是征战过的人,最鄙夷的便是宁正阳这种叛徒、卖国贼。 所有的北盛子民,对宁正阳,都可谓是恨之入骨。 若,姜晼晚真的是宁正阳的外孙女,纵然她是无辜的,纵然她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她的身份,只怕,再也回不了宸王府。 宁正阳当年所犯之罪,震惊朝野,株连九族,其残酷程度令人发指。 这样的背景下,姜晼晚的身份便成了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斩断她所有的希望与未来。 无论是在宸王府作为尊贵的王妃,还是在任何地方的任何身份,她的命运都已被那不可逆转的宿命所束缚,难以逃脱。 肖昱泽甚至想说服自己,那老人所言不会是真的,又想说服自己,即便是真的,今日之事,他只要处理得干净利索,便能保住她的平安。 “你……怎么打算。杀了我?”姜晼晚觉得很累,两辈子都没这么累过。 这算是……什么天崩设定? 姜晼晚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混到人人得而诛之的境地。 原本想着,只要顺利完成了系统任务,就不必顶着原主这个身份,能得个自在,若真能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当真痛快。 再不济,也能混个清闲,在宸王府养老。 这回可好,天大地大,没有原主,也就是自己的容身之处了。 “你,别这样说。我……我不会。”肖昱泽 “你,别这样说。我……我不会。”肖昱泽最不愿想的结果,就这么被姜晼晚说了出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眼神中满是不舍与决绝交织的复杂情绪。 他的眉头紧锁,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仿佛内心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那双平日里深邃明亮的眼眸,此刻却黯淡无光,只余下一片绝望的深渊,映照出他对未来无法掌控的无力感。 他缓缓转身,背对着姜晼晚,背影显得既孤独又倔强,仿佛是在刻意隐藏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 肖昱泽的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自己的父皇,他比谁都了解。 那是一个权力至上、不容任何威胁的帝王。 肖昱泽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父皇那双冷酷无情的眼睛,以及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他深知,一旦父皇得知真相,不仅姜晼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就连自己,也可能被迫,亲手将爱人推向深渊,以此来证明自己对皇权的绝对忠诚。 “你觉得,我现在逃,来得及么?”姜晼晚的苦笑中带着几分自嘲与无奈,她的声音轻柔却充满了绝望。 她轻轻垂下眼帘,掩盖了眼中闪烁的泪光,那双曾经充满生机与智慧的眼睛,此刻却只能映出迷茫与无助。 若真有机会,她只怕逃之前,还得管肖昱泽要些盘缠,再打听打听路。 “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你先别往最坏的方向想。”肖昱泽叹气,最坏,也就到把她送走逃命的地步了。 “谢了。”姜晼晚良久,道了声谢。 想想就觉得可笑得很,夫妻一场,如今,他不愿意杀了自己,自己竟还颇为感动地谢过。 两人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默契,仿佛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打破这静谧中微妙的平衡。 他们的眼神偶尔交汇,又迅速避开,各自的心海翻涌着不为人知的波澜,竟不知还能如何开口,将那些未了的话语化作言语流淌。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身上,为这静夜添了几分清冷与孤寂。 他们各自蜷缩在内心的角落,思绪万千,如同被无形的网紧紧束缚,难以挣脱。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直到疲惫悄然侵袭,他们才在不知不觉间,任由意识沉入黑暗的深渊。 肖昱泽是在深夜的寂静中,被一种莫名的温热所惊醒。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温柔地落在身旁人的身上,只见姜晼晚蜷缩在他怀里,呼吸略显急促,身体异常地滚烫。 他心中一紧,连忙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她的额头,那热度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手心,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姜晼晚的睡颜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苍白,脸颊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与她的苍白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的眉头紧蹙,仿佛正经历着一场难以言说的梦境,不时地发出细微的呓语,却始终未能完全清醒。 那模样,既让人心疼又让人无助。 肖昱泽见状,动作更加轻柔,生怕惊扰了她的梦境。 他轻声起身,动作间带着不容察觉的慌乱。 他摸索着点燃床边那盏古朴的烛台,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房间的一角,也照亮了他眼中深深的忧虑。 烛光下,姜晼晚的脸庞更显柔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似是极度恐惧,紧紧咬着下唇,依然渗出丝丝血迹。 肖昱泽轻唤几声,见姜晼晚叫不醒,瞬间慌乱。 “来人。”肖昱泽低喝出声。 云勇迅速出现在门外,顾及着王妃在屋里安置,不敢进屋,“老爷。有什么吩咐。” “去,叫郎中过来。夫人发热得厉害。”肖昱泽声音极冷静,人却没有那么淡定。 一边吩咐着云勇,一边用手帕浸湿了,敷在姜晼晚的额头上退热。 姜晼晚被手帕的冰凉唤起一丝清醒,皱着眉头试图睁眼看看肖昱泽晚上不睡觉折腾什么呢。 可眼皮实在沉重,抗争半晌,听见肖昱泽温和的声音安抚道,“睡吧,不怕。我陪着你呢。” 云勇得了令,小跑着去敲府医的门。 此次出门,带的都是暗卫戍卫,只有府医,是完全不会武功随行的。 “勇爷,怎么了这是。” 府医自知夜里急扣自己房门,是有急诊了。 衣裳尚且没顾及穿戴整齐,拎起药箱便要出门。 “你先把衣裳穿好。夫人发热,说是烧得厉害,你拿上东西,速去。”云勇一把接过府医手里的药箱。 第76章 有孕 府医心中惶恐不已,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深知此刻的每一秒都至关重要,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迅速而细致地调整着衣襟,手上的动作虽快却有条不紊,系好最后一颗扣子时,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这才迈开步伐,几乎是半跑着穿过长廊,由云勇带着,直奔王妃的寝室。 “属下给王爷请安,给王妃娘娘请安。” 府医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敬畏与急切,他躬身行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被王爷肖昱泽温柔半拥在怀中的王妃姜晼晚身上。 肖昱泽的眼神中满是疼惜与忧虑,他以一种几乎不易察觉的轻柔力度,调整着怀抱的姿势,以免给怀中的姜晼晚带来任何不适。 姜晼晚的容颜虽美,但此刻却显得异常苍白,那双平日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眸此刻虽睁得大大的,却空洞无神,仿佛被无形的梦魇紧紧束缚,无法挣脱。 不由心下一震,想这种症状,若真是梦魇,医治不及时,是要影响神志的。 她的呼吸轻浅而不规则,偶尔还会发出几声微弱的呓语,让人听了更添几分心疼。 “快!立刻诊治,不得有误。”肖昱泽的声音夹杂的焦急与担忧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肖昱泽轻手轻脚的把姜晼晚放平,站起身来给府医腾挪诊治的地方。 闻言,府医不敢有丝毫耽搁,他迅速站起身,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脉诊,动作既迅速又稳重。 方才肖昱泽叫云勇传府医的时候,朝云和行雨就赶着进来伺候。 朝云的眼神中满是关切,行雨则迅速而细致地整理着榻边的软垫与靠枕,确保一切舒适妥帖。 朝云与行雨默契十足,一人轻轻抬起姜晼晚那失去了往日力度的手臂,另一人则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置于精致的脉枕之上,那脉枕由上等丝绸包裹,触感温润。 随后,行雨又取来一方质地细腻的丝帕,轻柔地覆盖在姜晼晚的手腕上。 府医,见准备就绪,上前一步,双膝跪地,以最为恭敬的姿态将三指轻搭于丝帕之上,开始了他的诊脉 肖昱泽站在一旁,目光紧紧锁在府医与姜晼晚之间,他的面容虽努力保持着平静,但眼中不时闪过的忧虑却泄露了他的心绪。 他从未见过府医诊脉如此之久,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他心上刻下一道痕迹,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漫长与煎熬。 而府医自踏入房间那一刻起,眉头便紧紧锁起,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额上的冷汗渐渐汇聚成珠,顺着沟壑纵横的脸庞滑落,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细微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待着府医的结论。 终于,在经历了似乎漫长到足以让人窒息的时间后,府医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似乎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这一刻,整个房间都静得只能听见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以及众人急促而不安的呼吸声。 最终,换上一副努力挤出的笑脸,根本不难看出,这笑容背后藏着府医的深深勉强。 “恭喜殿下,恭喜王妃。王妃有喜,已有月余。”府医的双膝缓缓跪地,声音虽平稳,却难掩其中的激动与小心翼翼,双手交叠于身前,低垂着头颅,以示尊敬。 肖昱泽闻言,身形微微一滞,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击中,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的眼中闪过诸多情绪,最终定格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之中。 原本,他的心中早已构想了千百种可能,若晚儿执意要走,他会如何放手,如何为她铺就一条通往自由的路。 但此刻,所有的设想都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烟消云散。 肖昱泽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又缓缓松开,反复几次,仿佛在借此动作来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 他知道,晚儿是无辜的,那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更是无辜至极。 他怎能忍心让她,带着他们的骨肉,独自踏上未知而遥远的路途? “她烧得厉害。”肖昱泽的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发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回禀王爷,王妃近日心绪如潮,波澜起伏,似是受了惊吓。加之身怀有孕,体质本就虚弱,此番不慎陷入梦魇之中,发热不过是其表象,实则心神不宁,需得细细调养。属下即刻为王妃施以银针之术,再配以安神汤药,只盼王妃能早些醒来,待她神志清明,发汗之后,病情自会大为缓解。” 肖昱泽闻言,目光深邃地望向床榻上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轻点头,那动作虽细微,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与信任,“放手去做吧,本王相信你的医术。” 怕,他自然是怕的。 怕她就这样一直沉睡,怕她一直昏昏沉沉,意识不清,可事已至此,别无选择。 府医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分别在姜晼晚人中、虎口处刺入。 府医小心翼翼地从药箱中,逐一挑选出细长而锋利的银针,在昏黄的烛光下,每一根都闪烁着冷冽的光泽。 他的动作沉稳而专注,随着他手腕轻轻一抖,两根银针精准无误地分别刺入了姜晼晚紧蹙的人中与紧握成拳的虎口之中。 那瞬间的刺痛如同细微却尖锐的电流,瞬间穿透了她的意识迷雾。 尚在梦境中的姜晼晚显然不知道为什么会传来刺痛感,瞬间眉头深深蹙起,带着几分无助与痛楚。 她细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眼睑下隐约可见一抹挣扎的泪光。 “疼。”她本能地想要挥手,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无力地划动。 “王妃?”府医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放低了声音,试图用更加温柔的话语唤醒她的沉睡。 “晚儿?姜晼晚!”肖昱泽疾步上前,他的步伐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急促。 他轻轻抚过姜晼晚那苍白而细腻的脸颊。 第77章 念想 姜晼晚听见肖昱泽在叫她,她那紧闭的眼睑微微颤动,随后缓缓睁开,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困惑。 她听见了,那是她的名字,在耳边轻轻回响,于是,她本能地回应了一声极轻的“嗯”。 府医闻言,脸上绽放出难以抑制的喜悦,他躬身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与释然。 “回禀王爷,王妃脉象渐稳,意识清晰,显然已脱离险境,此乃大幸。属下即刻便去斟酌药方,亲自监督熬药,以保万全。然而……王妃此番病状,恐非单纯之疾,乃是心魔作祟,若不能从根源上驱散那份深藏的恐惧,恐日后仍有复发之虞,还望王爷多加留意。” 肖昱泽的眼眸深邃,目光紧紧锁在姜晼晚苍白却依旧温婉的面庞上,未曾有一刻移开。 他轻轻摆了摆手,声音低沉而坚定:“知道了。你速去准备。” 肖昱泽的心中五味杂陈,他怎会不知晓那恐惧的根源? 姜晼晚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无论睡了多久,都无比疲惫。 “醒了?”肖昱泽守在身边,几乎半日没敢离开半步。 “醒了?”一个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忽视的关切。 肖昱泽坐在床边,眼神中满是疲惫却强撑着不让自己有丝毫松懈。 他的发丝略显凌乱,显然是长时间守候未曾合眼的迹象,衣角也微微皱起,透露出他这段时间的紧张与不安。 姜晼晚侧头,对上肖昱泽那双深邃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随即又被疑惑所取代。 “这是怎么了?为何我感觉自己像是沉睡了许久,而你又为何如此紧张?这么快就有人知道了吗?” 她的声音沙哑而微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肖昱泽轻轻摇头,眉宇间紧锁的忧愁仿佛能拧出水来,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姜晼晚却又怕惊扰了她,最终只是轻轻落在床边。 “没,别担心。我确保了一切后续都被妥善处理,不会那么容易留下痕迹,更不会轻易被人查到。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其他的交给我。” 他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承诺,让姜晼晚心中的不安稍稍平复。 肖昱泽的眼神里,除了疲惫,更多的是对她深深的担忧与保护欲。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床边,那是他长时间等待中唯一可以给予自己安慰的动作,眉头紧锁,丝毫没有解开的意思。 姜晼晚被他这一脸深刻交织着忧虑与无助的愁容气的轻轻苦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无奈与自我调侃,仿佛是在用这微末的轻松对抗着周遭沉重的气氛。 “你这样,不知情的人见了,怕是要以为我已被那无药可医的绝症缠身,时日无多了。”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戏谑,却更添了几分让人心疼的坚强。 肖昱泽闻言,心中如同被巨石猛然击中,那份恐惧几乎让他窒息。 他从未如此害怕过姜晼晚随口一言会成为残酷的现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伸出颤抖的手,温柔而坚决地捂住了姜晼晚的唇,生怕再多一个字都会成为不幸的预言。 他的眼中满是惊恐与不舍,仿佛真的害怕眼前这个人会突然离他而去。 姜晼晚感受到肖昱泽掌心传来的温热与力度,却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可能触动了对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她这么做,本意只是为了缓解这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氛围,让两人都能暂时从沉重的思绪中抽离。 见肖昱泽紧张至此,姜晼晚的眉头不禁轻轻蹙起,心中暗自思忖,难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真的已经糟糕到了这种地步,让一向沉稳的他也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她不由自主地反手搭上自己的脉搏,开始细细诊察,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空气中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随着指尖下的脉搏轻轻跳动,姜晼晚的瞳孔骤然间放大了几分,那是震惊,也是难以置信。 “你别激动,府医反复叮嘱过,你目前的状况最需要的是静养,任何情绪波动都可能对身体不利。我叫府医过来看看。” 肖昱泽见状,将姜晼晚轻轻拥入怀中,用他那温暖而坚定的声音试图安抚她,“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没事儿的。” 姜晼晚的心绪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纷乱而沉重,她怎么也未曾料到,命运的笔触竟如此戏谑,将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与深不见底的危机交织在一起。 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 她轻轻抚摸着尚不显怀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全新的生命,一个即将与她共同面对风雨的小小勇者。 这份意外的礼物,让她在绝望的深渊中抓住了一丝微弱的生存下去的念想。 不过,好在……她是怀孕了,不是绝症了。 “别叫了。他医术不如我。”姜晼晚经过一夜的颓靡,如今已经能打起精神来。 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即便真的没有路,她也要为了自己,为了孩子,试一试。 肖昱泽见状,匆忙的脚步在门槛前硬生生刹住,他转过身,目光中满是心疼。 听见姜晼晚的话,转过身。 “你和孩子,现在如何?”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的眼睛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 “好端端的,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姜晼晚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试图用轻松的话语缓解周围沉重的气氛。 她缓缓起身,动作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肖昱泽见状,几乎是本能的跨步上前,用他那双温暖而有力的手轻轻扶住她的臂膀,生怕她有丝毫闪失。 “没事,哪就至于让你这么担心。”姜晼晚轻声细语,尽管她的话语中带着安慰,但身体却诚实地反馈着昨晚高热留下的余痛。 她的步伐略显蹒跚,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周身肌肉的酸痛,那是与病魔抗争一夜后留下的痕迹。 第78章 牺牲 肖昱泽见她欲提笔书写,他无声地走到桌旁,动作轻柔地将纸张细心地铺展开来,确保每一个角落都平整无皱。 随后,他转身走向砚台,动作娴熟地研磨起墨来,每一次转动都显得那么专注而认真。 姜晼晚望着肖昱泽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她不由地想,若非命运多舛,将他们二人推向了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看肖昱泽这般模样,本该是个很负责的父亲。 “这个方子,给府医,他自然知道怎么做。”姜晼晚把方子交给肖昱泽,当务之急,先把胎安稳了再说。 肖昱泽深知此事的重要性,双手接过方子,他的脸上写满了严肃与郑重,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转身之际,他的步伐稳健而急促,他迅速推开房门,门外,行雨早已候立多时,眼中满是关切与期待。 行雨接过方子,来不及多言,只是深深地点了点头,便小跑着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肖昱泽并未立即返回屋内,而是转身,压低声音,在云勇与云骁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的语气中既有命令的意味,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云勇与云骁闻言,面色骤变,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二人脸上交织,但很快,这份惊讶被肖昱泽的决心所取代。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已明了对方的决心。 见二人应允,肖昱泽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宽慰,此事,却是有些冒险的,可……一旦成功,便可高枕无忧。 随后,他转身,目光再次落在姜晼晚身上,却发现她正轻轻揉着太阳穴,眉宇间难掩疲惫之色。 她的脸色略显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依然明亮。 “你……没事吧?”肖昱泽关切地问道,语气中满是温柔与心疼。 姜晼晚轻轻摇头,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只是有些累了,无妨。 “晚儿,你安心静养,莫要多思。等你的身体渐渐好转,咱们单独走。那时,若有任何风吹草动,或是世事变迁,我也能为你我安排妥当,护你周全。” 如今,几十口人的商队,他们目标太大了些。 肖昱泽深谙此道,眉宇间不禁流露出一抹凝重,却又不失果决。 他方才对云骁下达了指令,“云骁,你即刻率领药队,装作寻常出巡的模样缓缓启程,沿途需步步为营,逐渐将队伍化整为零,融入市井,消失于无形。记住,务必确保每个人的安全。” 原本,带出来的,都是暗卫。 提及暗卫,肖昱泽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骄傲与信任。 这些暗卫,追随他多年,如同他手中最锋利的剑,虽不常现于光天化日之下,却总能在最关键时刻,以雷霆万钧之势,为他披荆斩棘。 对于这样的安排,他们自然是得心应手,无需多言。 姜晼晚静静地躺在榻上,目光柔和,她早已从肖昱泽的言行举止中读出了他的心意。 自醒来那一刻起,她便能感受到那份不同于往日的温柔与呵护,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关怀,让人心安。 对于他的决定,她并未感到丝毫惊讶。 “总归……这样的权宜之计,虽能解一时之困,但非长久之策。”她轻启朱唇,事实摆明,她和肖昱泽……不能同路。 “我想得格外清晰,这份沉甸甸的差事,不仅仅承载着北盛的安危与希望,更是我肩上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缓缓踱步至窗前,凝视着远方,仿佛能穿透层层云雾,望见漠北那片亟待安宁的土地。 “终归是要平安地将这些补给送达,”他的话语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掷地有声的承诺。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窗棂,那份坚定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筹谋与担当。 “等这趟差使圆满结束,”他转过身,目光温柔地落在姜晼晚身上,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有不舍,有释然,更有对未来的憧憬,“我定会找个合适的时机,秘密遣人前往京都,让世人以为宸王战死,已为国捐躯,而我们,则可借此机会,摆脱尘世的束缚。你我离开北盛,找个山林定居就是。” 姜晼晚望着肖昱泽,眼眶微红,心中涌动的情感难以言表。 她深知,这不仅仅是一个男人的决定,更是他们对命运的一次抗争。 肖昱泽能够毅然决然地舍弃王侯的身份,甘愿放弃权势与荣耀,只为换取一家人的平安喜乐,这份深情厚谊,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难能可贵的。 她的手指轻轻缠绕着衣角,心中五味杂陈。 肖昱泽见姜晼晚眉宇间似愁容更甚,“我知,如此你便要与我吃不少苦。可说到底,多少也有些积蓄。总是能安稳生活的。” 姜晼晚心知他怕是误会了,“我不是觉得,自己以后要吃苦我是怕,怕我的存在会成为你的负担,怕我的过去,我的一切,会让你在这条路上走得更加艰难。” 肖昱泽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眼神异常坚定,仿佛能穿透一切疑虑与不安。 “晚晚,你的价值,从不是由旁人定义,更非你口中的负担。值得与否,我从不以外界的评判为标准,而是遵循内心的声音。我愿意,用我的全部去守护你,哪怕前路漫长且未知。你只管安心养着,把身体养得健健康康的,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也是我最深的牵挂。” 姜晼晚望着肖昱泽那双充满深情的眼眸,她不再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知道,无论未来如何,她都将与肖昱泽携手同行,不辜负这份深情,不辜负彼此的付出与牺牲就是了。 两人之间,若日日清算得一清二楚,谁究竟亏欠了谁的,只怕活得很累。 几人再次起程,是在三日后。 这次没了商队的身份,从外观到口音,只一看就是外来人。 “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去西北寻医的。”肖昱泽叮嘱几人。 身份上,自然也发生了转变。 第79章 硝烟 姜晼晚是病人,肖昱泽是从京远道求医的富商。 云勇是肖昱泽的弟弟,和行雨装作夫妻,朝云是家中小妹。 至于府医,还是以郎中的身份跟着。 毕竟,有个重病人一路颠簸,身边不带郎中是不现实的。 几人把衣服换了,准备三辆马车,就这么继续往漠北出发。 马车看上去,比之前扮作商队的时候,豪华不少。 里面,朝云和行雨给布置得妥帖。 光软垫就铺盖了厚厚的几层,姜晼晚只用躺着,除了有些许摇晃,几乎跟在寝室没什么区别。 姜晼晚斜倚在软垫之上,身着一袭淡紫的罗裙,发丝轻挽,几缕碎发随风轻扬,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婉与柔美。 “嫂子,若是有何不适,万勿强忍,定要告知我们。” 行雨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自在,管姜晼晚叫“嫂子”,依然超过她平素的认知。 但更多的是对肖昱泽命令的敬畏。她努力克服着内心的别扭,终于开口。 “知道了,弟媳妇。”姜晼晚闻言,嘴角的笑意更甚,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故意拉长了语调,以一种轻松愉快的语气回应着行雨的称呼。 行雨被逗得脸红,赶紧小跑着下车,往后面马车里钻。 让行雨跟云勇扮夫妻,还是姜晼晚出的主意。 她觉得,可以撮合撮合两人。 马车在蜿蜒的土路上缓缓前行,车轮与地面的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沉闷而规律的声响,仿佛是时间被刻意拉长,让人不禁心生焦躁。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车身上,为这沉闷的旅途添上了一抹不稳定的金色。 姜晼晚坐在马车内,眉头微蹙,目光不时掠过窗外缓缓后退的风景,心中暗自盘算着这蜗牛般的行进速度,恐怕真的会耽误他们前往漠北的紧迫行程。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声息在狭小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随即再次提高了嗓音,向车外的车夫喊道:“师傅,能否再快些?我们时间紧迫。” 车夫闻言,却不敢有丝毫提速,知道得了肖昱泽的允许,才鞭策着马匹,马车这才勉强加快了些速度,但依旧显得力不从心。 坐在姜晼晚身旁的肖昱泽,目光几乎未曾从她身上移开过。 他的眼中满是关切与温柔,仿佛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姜晼晚身上。 “晚儿,你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或是需要什么,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千万别一个人忍着。” 肖昱泽的声音柔和,眼神里充满了关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生怕自己的疏忽会给姜晼晚带来任何不便。 然而,姜晼晚的心中却五味杂陈。 起初,当她感受到肖昱泽无微不至的关怀时,确实被这份深情所打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过度的关注开始让她感到一丝不自在。 肖昱泽的眼神太过炽热,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融化在他的温柔里,而她,却需要一些个人的空间和时间。 “我知道啦,这话你说了多少遍了。”姜晼晚一个白眼递过去,本来日日在路上,就烦躁,现在只觉得,看见肖昱泽在跟前黏糊着,更加的烦躁。 “是,是我脑子不好。你别生气。”肖昱泽立马道歉,态度竟然十分虔诚。 姜晼晚没处发泄,想着,要不,还是去后面那辆车找朝云、行雨打麻将去算了。 还没能姜晼晚将心中的盘算说出口,一阵近乎撕裂空气的尖锐马鸣声骤然响起,那声音中夹杂着惊恐与不安,足以让人的心脏猛地一紧,昭示着发生了的不寻常之事。 几乎是同一刹那,肖昱泽的动作迅捷而果断,他猛地一探手,握住了那把自旅途开始便静静躺在身旁,却从未显露锋芒的佩剑。 剑身寒光闪烁,仿佛能映照出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冷静。 “你在车上坐好,不要动,一切有我,不必害怕。”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说完这句话后,他身形一闪,已稳稳落在车外。 车内,姜晼晚紧紧抓着车厢的边缘,努力克制着因未知而起的恐惧。 马受了惊吓,整个车驾颠簸的厉害。 她的视线被车厢的帘幕所阻,看不见外面的风云变幻,但她的听觉却因此变得异常敏锐,每一丝细微的声响都清晰地传入耳中,让她心中的紧张感不断攀升。 肖昱泽下车后,没有丝毫犹豫,他身形如风,迅速接近了那匹受惊失控的马匹。 只见他手腕一转,剑光如电,精准无误地斩断了紧绷的缰绳,那原本疯狂挣扎的马匹瞬间失去了束缚,却依然因惊吓而四处乱窜,蹄声如雷,尘土飞扬。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 带着火的箭矢射在马车框架上的声音清晰得很。 见马车上的人能抵抗的不多,对方从半山坡上,往下冲锋。 “嫂嫂,不怕。我二人陪着你。” 姜晼晚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中,眼神中满是不解,她未曾预料到如此局势之下,朝云与行雨能如此迅速地自后方马车出现在她身旁的。 她的心跳如鼓,每一次搏动都似乎要冲破胸膛,而周围的喧嚣与喊杀声却渐渐模糊,唯有眼前两人的身影异常清晰。 朝云,离姜晼晚不过咫尺之遥,伸出手轻轻拍打着姜晼晚的背脊,试图驱散她心中的恐惧与不安。 而行雨,则截然不同,她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全身紧绷,散发出一种不容小觑的肃杀之气。 不知从何时何地,她手中已紧握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那匕首在阳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光芒,她半蹲蛰伏在马车门口,身姿挺拔,将所有的危险都挡在了门外。 当敌方有人不顾一切地冲向马车,企图打破这份暂时的安宁时,行雨的动作快得几乎令人震惊。 她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人面前,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对方的心口。 第80章 土匪 那一刻,空气中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匕首刺入肉体的细微声响。 紧接着,行雨手腕一转,匕首在敌人体内搅动,彻底断绝了对方的生路。 随后,她毫不留情地一脚将失去生命力的敌人踢下马车,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冷酷而高效,令人胆寒。 朝云则没有行雨那么冷静、淡定,见行雨手起刀落,手抖得不成样子,颤颤巍巍地试图帮姜晼晚蒙上眼睛。 几乎半盏茶的功夫,敌我力量悬殊,再难维系。 局势的逆转仿佛是天际间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突如其来却又理所当然。 那些原本有云骁带着四散隐匿于暗处的暗卫,如同夜色中最锋利的刃,无声无息地自各个角落涌现,他们的动作迅捷而默契,每一个眼神交汇都透露出多年并肩作战的默契与信任。 这些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战士,在战场上化作了不可阻挡的洪流,他们的每一次攻击都精准而致命,让敌方那些看似凶猛实则杂乱的攻势瞬间土崩瓦解。 敌方从最初的嚣张跋扈,到后来的勉强支撑,再到最后的绝望奔逃,整个过程仿佛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此时,肖昱泽立于马车之下,他的衣衫早已被汗水与敌人的鲜血浸透,脸上也沾满了尘土与血污,但他的眼神却依旧清澈,仿佛这一切的狼狈都无法掩盖他内心的温柔。 他不敢贸然靠近马车,生怕自己这幅模样会惊扰到车内的姜晼晚。 于是,他只能隔着那层薄薄的帘幕,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询问:“晚儿,你可有受到惊吓?身体是否安好?” 姜晼晚坐在马车内,透过缝隙隐约能感受到外界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已接近尾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硝烟味虽让她心中微颤,但更多的是对肖昱泽安危的挂念。 她轻启朱唇,“我无碍,行雨身手利落,把马车保护得很好。你也要注意安全。” 姜晼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行雨……只怕是暗卫,肖昱泽早早放在她身边的。 保护也好,提防也罢,如今,实打实救了她的命。 肖昱泽听闻,姜晼晚思维清晰,声音沉稳,心下放心不少,“有些事,晚些与你说。”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此刻的行雨,身形略显僵硬,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身前,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白。 她深知,自己的每一次行动都需谨慎至极。 但面对今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不得不挺身而出,那份对使命的忠诚与对姜晼晚的关切让她无法袖手旁观。 如今已经暴露,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悔,但更多的是坚定。 毕竟,每个合格的影卫,都是血雨腥风里走出来的,手上……就没有干净的。 王妃若是知道,只怕……不敢把自己留在身边。 “奴婢有事相瞒,请王妃赎罪。”行雨跪在车里,眼眸却是连看姜晼晚一眼都不肯。 “你瞒我一事,又救我一命。若是这么算,我还要谢过你。”姜晼晚摆手,示意行雨先起来,“左右,不是你能选择的,罢了。” 行雨似乎没想过,姜晼晚竟是没有将她赶走。 在她心里,一旦成了暗卫,此生,都没法过正常人的日子。 最近这些日子,跟着王妃在一起,跟着朝云一起做丫鬟侍奉着,竟是这些年间,日子过得最舒心的。 原本想着,此事一出,自己这段如梦般的安生日子定是要结束了。 听见姜晼晚这段话,行雨心中感动到无法形容。 她愿意,从此把自己的命,交到姜晼晚的手上。 不是因为影卫的使命,而是因为她自己的本心。 车内不再有人言语,只默默听着车外的吵嚷声。 此刻,三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一种无需言语便能理解的默契。他们都知道,接下来的路将更加艰难,但只要有彼此在身边,便无所畏惧。 肖昱泽在确定周围环境已彻底安全无虞后,步伐稳健地走向队伍后方的马车。 他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长,显得格外挺拔,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稳与冷静。 马车内,他挑选了一套简洁的衣袍换上,换衣完毕,他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襟,确保无一丝血迹污渍后,这才缓步走向姜晼晚所在的马车。 姜晼晚坐在马车内,心中暗自思量。 她前世作为刑警,无数次穿梭于生死边缘,无论是与狡猾的嫌疑人斗智斗勇,还是直面惨不忍睹的案发现场,她都能保持冷静与果敢。 然而,此刻的她,虽拥有前世的记忆与经验,却受限于当前身体状况,几乎无法施展任何武力。 因此,她听话地选择留在马车上,既是为了保护自己,也是为了避免成为他人的负担。 当她终于掀开车帘,踏足这片刚刚经历过激烈战斗的土地时,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尽管她已有所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冷兵器交锋下留下的满目疮痍,还是让她深感震撼。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铁锈味,交织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断臂残肢散落一地,鲜血染红了泥土,形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她环视四周,只见暗卫们正忙碌地清理战场,有的搬运尸体,有的则修补破损的兵器,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这样的场景,比她心中无数次模拟的更加真实、更加残酷。 她不禁感叹,在这个时代,生命是如此脆弱,而和平与安宁又是多么来之不易。 姜晼晚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她缓缓走向肖昱泽,两人目光交汇,“这是得罪什么人了?看上去,不像是正经武装,反倒像……” 姜晼晚细细打量着敌方,那些人的穿着虽略显粗犷,却也不乏精心搭配的暗纹与配饰,透露出一种不羁中藏着几分狡黠的气息。 他们的武器,从长刀到短弩,每一件都擦拭得锃亮,显然不是寻常山野土匪所能轻易拥有的精良装备。 第81章 军营 被俘虏的几人,或坐或跪,虽面露惧色,但眉宇间仍不失一股子倔强与豪迈,他们的举止间带着几分江湖儿女的洒脱不羁,言谈间偶尔流露出的江湖黑话,更添了几分绿林好汉的意味。 姜晼晚心中暗自思量,这些人,或许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四周,是这片荒凉地界特有的苍茫与萧瑟,枯黄的草木在寒风中摇曳,仿佛连大自然都在诉说着这里的荒凉与危险。 然而,在这样的环境下,有土匪出没,倒也不足为奇。 毕竟,乱世之中,总有那么一些人,选择以刀剑为生,游走于法律与道德的边缘。 他们这样的队伍,却也不算低调,对于那些渴望不劳而获的土匪而言,无疑是送到嘴边的肥羊,难以抗拒的诱惑。 然而,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其规模之大、准备之充分,却远远超出了姜晼晚的预料。 显然,这并非一次简单的偶遇或临时起意的抢劫,而是对方精心策划、提前部署的埋伏。 这让她不禁心生疑虑,三辆看似普通的小马车,竟能引得如此大规模的势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劫掠? 肖昱泽自然明白处处透露着的蹊跷,“云勇带着人在审问,”肖昱泽低声,“只怕这远非土匪二字所能概括。横竖已经端了匪窝,咱们今日无需赶路,过去休整一番。” 肖昱泽轻轻抿了抿唇,低声对身旁的姜晼晚说道:“云勇带着人,正在那处一一盘问,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这背后的阴谋,恐怕远非‘土匪’二字所能轻易涵盖。” 姜晼晚闻言,轻点螓首,环顾四周,见不少暗卫身上带着战斗留下的伤,血迹斑驳,或轻或重,轻声应道:“确实,他们需要尽快得到救治,这里虽非良所,但暂作休憩之地也是不得不为。” 对于土匪窝的模样,姜晼晚心中确实存有几分好奇,那是一种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她想象着那或许是一片杂草丛生、断壁残垣之地。 肖昱泽见状,轻轻扶住姜晼晚的臂膀,两人并肩向上,踏着山路前行。 山路虽不陡峭,却也蜿蜒曲折,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偶尔有几声鸟鸣穿林而过,为这静谧的山谷增添了几分生气。 阳光透过密集的枝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约莫半个时辰后,当两人终于站在那所谓的“土匪窝”前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不禁微微一愣。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那般荒凉破败。 院落虽已年久失修,但依稀可见其往昔的辉煌与气派,高耸的围墙虽已斑驳,却依然屹立不倒。 院内,几座主屋虽已破败,但布局依旧错落有致,隐约可见当年主人精心设计的痕迹,打理得也异常整洁。 屋内的景象,与其生硬地比作土匪的藏身之处,倒不如说它是一处微型兵营,每一寸空间都透露着严谨与秩序。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斑驳地洒在地板上,与屋内一尘不染的整洁形成了鲜明而和谐的对比。 墙上挂着几幅褪色的战地图,虽已泛黄,但线条依旧清晰,仿佛能引领人穿越回那些烽火连天的岁月。 在房间的一角,几套破旧的甲胄静静地矗立着,显然被打理过数次,金属表面反射着冷冽而庄严的光芒,每一片甲叶都仿佛诉说着过往的英勇与辉煌。 旁边,一面巨大的军旗悬挂于厅堂正中,旗帜上的图案虽经年累月略显模糊,却仍能辨认。 姜晼晚的目光在这不寻常的布置间游移,最终落在了肖昱泽身上。 她注意到,肖昱泽的眼神在触及那面军旗的瞬间变得异常,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伸出手去。 那只手,平日里总是稳健有力,此刻却微微颤抖着,仿佛承载了太多过往的记忆与情感。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面旗子,竟然还在。” 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轻轻抚摸着军旗的边缘,就像是在触摸一段尘封的历史,每一次触碰都激起心中层层涟漪。 良久的沉默之后,肖昱泽终于长叹一口气,那声叹息中既有释然也有无奈。 他深知,今时今日,自己与晚儿身处这样的险境之中,便如同被命运的洪流卷入了与漠北军无法割舍的纠葛之间。 那些曾经试图逃避的过往,那些以为可以遗忘的记忆,此刻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让人无处可逃。 “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吧。”肖昱泽喃喃自语,眼神中闪过迷茫,仿佛是在对姜晼晚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姜晼晚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什么军旗?” 肖昱泽苦笑,“原漠北军,帅旗。” 姜晼晚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迅速恢复了冷静。 她缓缓上前,目光紧紧锁定在那面残破的帅旗上,旗帜虽已褪色斑驳,却依然能辨认出那曾经属于宁正阳的辉煌印记。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旗帜边缘,仿佛能感受到昔日战场上的硝烟与热血。 这面帅旗,曾是宁正阳带领漠北军冲锋陷阵、所向披靡的象征,却在一次不为人知的背叛后,神秘消失,成为了战场上未解之谜。 而今,它静静地躺在这里,被岁月尘封,被人“珍藏供奉”着。 “原漠北军,在得知统帅叛变后,始终不愿相信。”肖昱泽的声音低沉,他站在姜晼晚身旁,目光同样深远,仿佛能穿透时间的长河,看到那些过往的辉煌与沧桑。 “他们坚持使用旧旗,直到我父皇下达了旨意,将漠北军重组,将六成的漠北军,分别编入西北和东北戍防,又从西北、东北征调新兵融入漠北军,这才改了现在的旗帜。” 肖昱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在回忆自己当年跟随镇北军征战的岁月。 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那些生死相依的兄弟,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远去。 第82章 审问 当年跟着镇北军征战的时候,也听过这一段历史。 镇北候对当时插编过来的漠北军,全无芥蒂,甚至,觉得他们骁勇善战,是有血性的。 干脆保留了一整支原漠北军的编制,无论旁人怎么看待,镇北候也算给了他们应有的尊重礼遇。 这些人,想来,是原漠北军旧部了。 竟是做起土匪营生,当真是软骨头。 “来人。”肖昱泽脸色阴沉,低喝出声,“把头领带过来。本王亲自审。” “来人。”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他紧抿的唇线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低喝出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把头领带过来。本王要亲自审问,不容任何差池。” 姜晼晚站在一旁,眉宇间难掩疲惫之色。 面对这群原漠北军的旧部,她心中五味杂陈,前世的职业准则如同无形的枷锁,让她在情与理之间徘徊不定。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决定遵循内心的声音,还是避嫌得好,轻轻说道:“你安心处理你的公事,不必为我分心。我……找个地方稍作歇息便是。” 说着,她缓缓上前,伸出手,温柔而坚定地抚摸着肖昱泽宽阔的背部,给予他无声的支持与鼓励。 随后,她轻轻转身,对紧跟其后的朝云和行雨投以一个眼神。 朝云与行雨,自是深知姜晼晚的心思,早已悄悄观察四周,寻找着既安静又舒适的休憩之所。 与大厅不远,隔着两间屋子,就是卧房。 卧房内布置极其简单,除了床榻,就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王妃,这儿简陋些,奴婢们打点得也仓促,您可休息得惯?” 朝云方才把屋里打扫整齐,上山的时候,知道今夜留宿,便招呼人抬了个需要用的箱笼。 这会儿把东西都找出来放上,屋里满满当当,显得更加局促。 “无妨,已经很好了。”姜晼晚在榻边坐下,她是真累的很了,想睡一觉。 “你们两个别到处去,就在屋里休息吧。外面的事儿,咱们不该听见。”姜晼晚想着,还是吩咐了一声,这些事,即便自己躲不开,她也不想由着命运将自己陷进去。 “是,王妃安心休息。” 朝云和行雨对视一眼,各自找了地方坐着,一路车马,说不累是假的。 姜晼晚是被云勇在门口的通报声叫醒的。 “怎么了?”她本就是和衣而眠,细微响动,就能醒来。 这会儿听见云勇在门外的声音,径直起身。 “回禀王妃,是王爷,派属下前来。看看王妃休息如何。若是醒了,请王妃移步正厅。恕属下鲁莽,竟是吵醒王妃。” 云勇拱手行礼,见姜晼晚一副方才睡醒的模样,请罪道。 “无妨。本就是浅眠。这就走吧。” 朝云从屋里取出一件薄斗篷,赶着给姜晼晚披上,“王妃,山上夜凉,可别着了风寒。” 姜晼晚也觉得,山上的风有些寒意,她微微一笑,对朝云的体贴表示感谢,随后轻轻拉拢斗篷,那动作中带着几分不经意的优雅。 云勇见状,连忙侧身让路,引路在前,步伐稳健而恭敬。 姜晼晚紧随其后,步履轻盈,斗篷随风轻轻摇曳,仿佛山间一抹流动的月色,与这静谧的夜晚融为一体,向着正厅缓缓行去。 正厅。 一头发花白的男人正被人压着,跪坐于地上。 显然已经用过刑,再加上原本的伤,十分狼狈。 一头发丝斑白、略显凌乱的男人,被两名暗卫牢牢压制,跪坐于地面上。 他的衣衫破败不堪,多处血迹斑斑,与泥土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 汗水与尘土交织在他的额头上,勾勒出几道疲惫而坚毅的纹路,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诉说着无尽的折磨与不屈。 他的脸上,那道从眼角斜划至下巴的狰狞伤疤,在昏暗的烛光下更显触目惊心,如同一条蜿蜒的毒蛇,静静地盘踞在那里,为他原本平凡无奇的面容平添了几分不容小觑的狠厉与沧桑。 姜晼晚缓缓从他身旁擦肩而过,那一刻,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在姜晼晚深邃的眼眸中,她捕捉到了男人眼中瞬息万变的情绪……起初是那份深埋于骨子里的不屈桀骜,如同荒野中孤独矗立的苍松,即便风雨交加,亦不低头。 紧接着,是震惊,那震惊如此强烈,以至于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仿佛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又或是某种深刻的共鸣触动了他的心弦。 “还不说么?”肖昱泽身着黑色长袍,面容冷峻的男子,缓缓站起身,动作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轻轻扶着姜晼晚,让她坐在自己身旁,两人并肩而坐,面对着那位被囚的男人。 肖昱泽的语气平静无波,就像是在询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仿佛能洞察人心,直抵对方灵魂的深处。 整个场景,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空气中弥漫着紧张。 而被问之人,浑身肌肉紧绷,每一寸肌肤都透露出不甘与挣扎,他拼尽全力,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仿佛要挣脱那无形的枷锁,却又被身旁两个身形魁梧、面容冷峻的暗卫以不容置疑的力量重重压制在地。 他们的动作默契而冷酷,一左一右,如同两座不可撼动的山岳,将挣扎中的刀疤脸牢牢禁锢。 肖昱泽轻轻摆手,那手势中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两个暗卫这才微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但仍保持着警惕,确保被制之人无法逃脱。 刀疤脸的脸庞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为他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 此刻,他全然不顾及身上因挣扎而新增的伤痕所带来的剧痛,膝盖在地上艰难挪动,发出细微而急促的声响,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沉重的决心与迫切。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恐惧、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第83章 什么人? 云勇,见状立刻警觉地跨出一步,身形如风,瞬间挡在了姜晼晚与刀疤脸之间,双手紧握剑柄,目光如炬,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威胁。 然而,他的戒备似乎有些多余,因为刀疤脸在向前挪动了几步,终于得以近距离地看清姜晼晚的容颜后,那原本充满斗志的眼神瞬间凝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整个人僵立当场,动弹不得。 姜晼晚,站在那里,眉宇间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尊贵与高雅。 “放肆!”云勇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尔等叛国逃兵,罪无可赦,怎敢直视王妃尊颜!” 云勇大步流星,瞬间便来到了刀疤脸面前,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抬起脚,力道精准而毫不留情地踢向了刀疤脸,打断了他盯着姜晼晚的视线。 刀疤脸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作一抹阴冷的笑,那笑容扭曲在他纵横交错的疤痕之中,显得格外狰狞。 他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在姜晼晚身上上下游移,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小妞,你是宁帅的什么人?又是肖贼的什么人!” 云勇闻言,拳头紧握,青筋暴起,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战意,正欲上前给这无礼之徒一个深刻的教训,却被一道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制止。 “慢着,云勇。”姜晼晚审视而又淡然的态度望着下方的刀疤脸。 在姜晼晚的注视下,刀疤脸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女子,不光长得像故人,就连举止,都一模一样。 而姜晼晚,从刀疤脸男人身上,看见的,绝对不仅仅是震惊。 很复杂的情绪,是姜晼晚解读不出来的。 "你无需知道。"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冷酷,如同冬日里最后一抹寒风。 他步步紧逼,身影在昏暗的烛光下拉长,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角落的刀疤脸。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每一声呼吸都似乎在加剧这场对峙的激烈。 肖昱泽的眼神锐利如鹰,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摩挲过腰间挂着的寒光闪闪的匕首,每一次触碰都让刀疤脸的瞳孔不自觉地收缩,额头渗出的冷汗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光。 "该问的都问了,你还不说?该问的都问了,你还不说,便把你外面的弟兄千刀万剐,把这屋子烧个片甲不留。" 话语间,肖昱泽的语气骤然加重,他猛地一挥手,身旁的烛台应声而落,火星四溅,瞬间点燃了旁边的桌布,火焰迅速蔓延。 刀疤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望着那逐渐逼近帅旗的火舌,绝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试图挣扎,但手脚早已被束缚得动弹不得,只能发出阵阵嘶哑的哀嚎,那声音在熊熊烈火中显得格外凄凉。 姜晼晚站在一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默默抬头,望向身旁这位被称为“活阎王”的肖昱泽,她被肖昱泽这种比土匪还土匪的逼供方式震撼,只见他神情冷峻,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决绝。 他轻轻牵起她的手,那温暖而有力的触感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 "别怕。"他低声说道,声音虽轻,却带来一丝丝安宁。 姜晼晚确实不担心,因为她知道,只要有他在,便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她的安全。 而此刻,该担心的,唯有那个在火焰中绝望挣扎的刀疤脸,他即将面对的,将是无尽的痛苦与毁灭。 显然,刀疤脸那双深陷在沟壑纵横的脸庞中的眼眸,面对肖昱泽的威胁,闪烁过一丝不甘与愤怒,但很快,这些情绪便如同秋日枯叶般,被一阵无形的风卷得无影无踪。 他粗壮的手指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在与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甘做着最后的较量。 然而,这一瞬的挣扎与痛苦,终究还是化作了嘴角一抹苦涩的笑,他缓缓松开拳头,任由它们无力地垂落在身侧,随后,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席地而坐,尘土轻扬,为他这不屈却又无奈的身影添了几分苍凉。 “果然,世事无常,歹竹岂能奢望生出好笋?肖家的血脉,岂有能辨是非之徒?是生是死,不过一瞬之间,我等既已决定舍生取义,便是求仁得仁,无怨无悔!我辈今日,即便是要在这黄土之下长眠,也要让这最后的抗争,忠义之辈何惧生死,肖贼,我等死后,追随宁帅,向肖家日夜纠缠不休,讨个公道!” 肖昱泽闻言,面色未改,只是似是对刀疤脸这份决绝震撼,他缓缓踱步,站在刀疤脸面前,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那笑容中既有对叛徒挑衅的不屑,也有即将揭开真相的自信。 “你自以为满身傲骨,嘴硬如铁,殊不知,在这世间,真正的坚韧,并非源自言语的强硬。本王便让你看看,是你骨头更硬,还是刑具更硬。” 言罢,肖昱泽并未急于动手,而是以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缓缓扫过刀疤脸全身。 面对叛徒明目张胆的挑衅、辱骂肖氏皇族,肖昱泽上前,不介意亲自给他些颜色瞧瞧。 随后,他缓缓抬起右手。 云勇瞬间会意,立刻招呼人,用事先准备好的水桶,扑灭了正在燃烧的桌台。 "稍等。"姜晼晚的声音沉稳,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刀疤脸那张布满岁月痕迹与战斗伤痕的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洞察。 那双眸子,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又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我只劝你一句话,”姜晼晚微微倾身向前,声音放缓了几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你,仔细想清楚。人生在世,何其短暂,若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一时意气,平白无故地将自己与志同道合者一并牺牲,那么,你们这些年风雨兼程、披荆斩棘所坚持的、所奔赴的信念,都将化为泡影。” 第84章 证据 姜晼晚说到这里,姜晼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似乎是在为那些可能因冲动而逝去的生命感到惋惜。 她停顿片刻,让这番话有足够的时间在刀疤脸心中激起波澜,继续道:"你们的汗水,甚至是鲜血,都将无声无息地消逝,不会留下一丝痕迹,不会有后人铭记。这样无所谓的牺牲方式,真的值得吗?" 姜晼晚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不仅敲打着刀疤脸的心房,也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哈哈哈,小妞,你说的当真好笑。人这一生,什么是值得?认贼做父,嫁给仇家给生儿育女值得?还是忠勇之心,如烈火般炽热,即便被误解、被冠以反叛的污名,也要誓死扞卫心中的正义与信仰值得?我等不过草寇,成王败寇,此言不假。今日落得如此地步,愿追随宁帅,绝不偷生。” 刀疤脸的话语,字字铿锵,说得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却也清晰,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今日,刀疤脸选择追随宁帅,这不仅是对个人命运的抉择,更是对信念的坚守。 无论是从肖昱泽的角度,还是姜晼晚的角度,他们二人都应该是对立方。 宁家在肖氏皇族乃至整个北盛眼里,都是叛国罪臣,人人得而诛之。 而宁家若是真有后代在世,肖家,便是灭族仇人。 不怪刀疤脸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乃至几分讥诮的神情,这份情绪在昏黄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尤为复杂而深刻。 姜晼晚自己,站在那,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那笑里藏着太多的无奈与自嘲,仿佛连她自己也难以置信,这份荒谬的处境竟会降临在她的身上。 宁正阳,这个名字背后承载的是无尽的孤独与牺牲,她的家族,她的亲人,如今都化作了风中的尘埃,只余她一人,在这早已注定的命运中不肯认命地艰难前行。 然而,她却在帮着肖昱泽,审问这些唯一愿意相信他忠义之人。 面对着那些曾经将宁正阳视为信仰、视为忠义的人,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痛楚,因为心中的挣扎与痛苦远胜于此。 她的眼神在坚定与犹豫之间徘徊,每一次与刀疤脸的目光交汇,都像是在进行一场对自己信念的拷问。 事情的真相,既遥不可及,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任何结论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而姜晼晚,她深知自己的立场,在忠诚与人性之间摇摆,如此,她也没了立场再站在此处。 “值得的事多得很,你只是深陷泥潭,仇恨如同厚重的淤泥,紧紧缠绕着你,让你忘却了外界那片广阔的天空与无限的可能。”姜晼晚地叹息,“过去的事,无论是沉重的仇恨,还是错综的是非,它们如同烙印,深刻而不可磨灭,自然不应被时间的尘埃轻易掩埋。但铭记,并非要让你背负着这些前行,而是让它们成为你内心深处的一股力量,指引你走向光明。” 她的目光深邃而充满同情,仿佛能洞察刀疤脸心中最深处的挣扎与痛苦。 “你们,若真有心为宁帅报仇,或是为他伸张正义,首要之务,便是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生命,是这一切行动的基石,唯有活着,才能有机会揭开真相,让正义得以伸张。记住,每一个生命都承载着无尽的希望与未来,不应轻易放弃。” “其次,是证据。这世间的公道,往往需要实实在在的凭证来支撑。空口无凭的冤屈,虽能激起一时的同情与愤慨,却难以撼动根深蒂固的偏见与误解。你们需要搜集那些散落的证据碎片,将它们一一拼凑,直至形成一幅完整而有力的链条,让所有人都能亲眼见证,亲耳听闻,从而心服口服,让那些流言蜚语,在铁证如山面前,无处遁形。” 姜晼晚的话语,字字珠玑,苦口婆心。 她深知,自己所能做的,不过是提醒他们,在追求正义与真相的路上,更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若刀疤脸执意寻死,她也不会再多加阻拦。 人各有志罢了。 姜晼晚回首,正对着肖昱泽凝视自己的目光。 一瞬间,她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有一种陌生感。 似是两人从不相识,如今方才认识的感觉。 只差异一瞬,姜晼晚便理解了,自己有系统任务进度的提示,尚且对肖昱泽的了解不过半数。 肖昱泽,对自己的了解,只怕也是一日日的深入,推翻,再探索的。 “证据……自然有。”刀疤脸紧抿着唇,脸上的刀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眼神闪烁,似乎在衡量着什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我……凭什么给你们。” 肖昱泽的目光锐利,他比身旁的姜晼晚更早一步捕捉到了这句话中的微妙转折,心中暗自思量:若真能揭开宁正阳当年的冤屈,不仅是对亡者的告慰,更是他们二人解决眼下难题的最佳途径。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宁正阳不平,甘愿为他出生入死,这份情义,我们本该敬佩。但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你却因惧怕未知的风险而犹豫不决,手握证据,却选择沉默,这,岂不是辜负了宁正阳对你的信任与栽培?岂不成了不忠?” 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温情与劝解,“再者,你心中也明镜似的清楚,宁正阳的血脉仍在世间延续,她承受着祖辈的阴影,活在水深火热中,自然渴望光明与真相。你在此处躲藏多年,若真能体会这份沉重,就该明白,你的犹豫,不仅是对漠北军的不忠,更是对宁家后人的不公。平反之路虽难,但若没了平反的机会,她将面对如何的艰险?你眼睁睁看着宁正阳血脉断绝,岂非不义。” 肖昱泽眸光流转,“你抬起头来,看看她!你当真觉得此时还能甩手不管,追随宁正阳而去,便请上路。我等自不为难。” 第85章 清晰如昨 “末将漠北军统帅宁正阳麾下副将焦鸿飞,见过姑娘。” 话音未落,只见焦鸿飞刀疤纵横的脸庞上,写满了不屈与坚决。 他身形魁梧,肌肉在紧身破败的衣裳下隐约可见。 肖昱泽那番以退为进的劝解,让焦鸿飞原本混乱的思绪渐渐归于清明,眼中重燃起希望的火花。 与其现在就赴死,不若留有一搏之力。 “末将深知此行艰险,但宁帅之冤未雪,吾辈岂能苟安?”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故主的忠诚与对正义的执着。 焦鸿飞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仿佛要将满腔的热血与愤怒化作力量。 “吾愿以血肉之躯,为姑娘披荆斩棘,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皆愿身先士卒,誓死护卫姑娘周全,誓死为宁帅申冤,直至真相大白于天下。” 姜晼晚未曾料到,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身份与使命,竟能激发陌生之人如此深重的情感与承诺。 眼前的焦鸿飞,那份对正义的渴望,对同伴的忠诚,让她的内心深受触动。 可这些人,在肖昱泽随行带出来的暗卫手里,尚且不及。 在此事上,更显得渺小得如一粒尘埃。 姜晼晚面对性命所托,反而犹豫起来。 稍有不慎,好不容易活至今日,他们的性命便都会断送。 “此等话,暂且搁置,容后细论。今日之变故,尔等究竟奉了何人之命,胆敢对本王设下此等伏击之局?” 肖昱泽的话语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动作轻柔地扶着将姜晼晚坐好,让她半倚在柔软的靠背上,那姿态中满是呵护与宠溺。 烛光洒在她略显苍白的面颊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之美。 肖昱泽的眼神里满是心疼,轻声细语道:“晚儿,这些繁琐之事,自有我替你挡下,你只管安心坐着,静听其变便好。” 姜晼晚微微一笑,轻轻抬手,指尖优雅地划过空气,指向下首的一张雕花木椅,声音虽轻却清晰可闻:“你且起身,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不得有丝毫隐瞒。” 焦鸿飞闻言,连忙应声“是,姑娘”,动作迅捷地从地上爬起,身上的尘土与汗水交织成一片狼狈,却丝毫未减他眼中的忠诚与敬畏。 他顾不得整理衣衫,几乎是小跑着来到那张被姜晼晚指定的座位旁,小心翼翼地坐下,生怕自己的粗犷之态惊扰了姜晼晚。 “回禀姑娘,我等当年于伏击中不幸负伤,被紧急安置于后方一隅,静养以待复原,心中却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前方战场的兄弟与那场决定命运的鏖战。那时,天际时常被硝烟染得黯淡无光,空气中弥漫着铁与血的沉重,而我们,只能躺在简陋的营帐内,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战鼓与呐喊,心如刀绞。” 焦鸿飞铮铮硬汉,言及此处,竟有些哽咽。 调整情绪,继续说道。 “后来,战报纷飞而至,每一封都沉甸甸地压在我们心头……大军竟被敌军围困于孤城之下,双方激战数日,僵持不下。而军中的粮草,在这无尽的消耗中,逐渐枯竭。百姓们对军中爱戴。在得知军队的困境后,没有丝毫犹豫。他们深知,若没有军队的守护,家园亦将不保。于是,家家户户,无论贫富,都纷纷行动起来,将家中珍藏的、本打算度过寒冬的最后一点粮食,凑在一起,让我等送去。这些粮食,纵然只够大军维持三日,却也能解除燃眉之急,等待朝廷粮草、援军的供给。” “此话蹊跷。”肖昱泽的质疑带着几分深意,回荡在紧绷着氛围的厅堂之中。 “那时,城外敌军已如乌云压城,围得水泄不通。你等伤病员,在几乎绝境之下,如何能穿越那铜墙铁壁般的封锁,进入城内?” 肖昱泽也曾领兵作战,关于当年那场大战,他曾细细剖析时局,每一道战略部署、每一次敌情变化,都并非全然不知。 “你懂什么!”焦鸿飞的声音突兀而尖锐,如同利刀划破宁静,敌意不加掩饰地溢于言表。 他面色铁青,眉宇间拧成一股绳,眼中闪烁着不甘与愤怒,仿佛对肖昱泽的质疑是对他能力的极大侮辱。 云勇闻言,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几乎要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拔刀相向的冲动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然而,在肖昱泽沉稳如山的目光注视下,他最终还是强行按下了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欲行。 “云勇,你也出去。”肖昱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任何人,不得靠近。让云骁,立即行动,务必先将战俘安置妥当,为得我口令,暂且不采取行动。”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对大局的洞察与对细节的精准把控,在这个节骨眼上,面对焦鸿飞的挑衅,他依然能够保持冷静,不被情绪左右。 “光明正大的运进去,那怎么能算得上围城?”焦鸿飞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嘲讽,似是看一眼肖昱泽都觉得烦躁,把身子转向一旁,只看着姜晼晚。 “当时,我们趁夜色,从东方位偷袭,佯装进攻。另一边,是百姓帮忙,从西方位挖掘地道,直通护城河,再以人力,送至城下。” 焦鸿飞目光灼灼,似是在回忆那个夜晚。 “主帅见有进攻之势,心中便已明了,迅速调遣人马,准备接应我们。然而,敌军人数众多,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我们虽英勇奋战,却终究难以抵挡那如山的攻势,死伤过半,却未能阻止我们前进的脚步。眼见粮草已安全送达,我们边战边退,利用地形与敌军周旋,心中满是对后续援兵的期盼,渴望能里应外合,一举破敌。” 焦鸿飞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回到了那个决定性的夜晚,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 “却不料,这场战斗远比想象中更为艰难,援兵迟迟未到,我们陷入了孤军奋战的境地。却不想,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第86章 指使 焦鸿飞情绪激动,忽而转头,怒目而视,“你们肖家,当真虚伪多疑,自私自利,疑心深重。担心漠北军功高盖主,竟是根本没有援军、粮草送至!大军腹背受敌,连米粮都断绝,尚在反抗!敌军却在主帅伤重垂危之际,攻破城门。当今陛下,卑劣小人,在主帅不顾性命与敌军决一死战之际,让援军坐享其成,以叛乱之名,屠戮漠北军残部!” "信口胡言!"肖昱泽的声音如同寒冰裂帛,他的眼神中闪烁着难以置信与愤怒交织的光芒,带着无尽的寒意。 他紧抿着唇,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露出内心激荡的情绪。 听到焦鸿飞字字句句直指自己的父皇,那份对父权的尊崇与敬爱如同被利刃割裂,怎能不令他痛心疾首,怒不可遏。 焦鸿飞站在对面,面色凝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肖昱泽的心上。 “肖家小子,你或许是被蒙蔽了双眼,但今日我所言,句句肺腑,绝无半点虚假。我焦鸿飞,在此立下毒誓,若我今日所提之事有丝毫虚妄,愿我与我的弟兄们共赴黄泉,尸骨无存,魂魄永无宁日,在九幽之下饱受煎熬,以证我言非虚。” 肖昱泽凝视着焦鸿飞,对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闪躲,那份坚定与决绝,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一切。 然而,这些话的内容太过震撼,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将他长久以来所坚信的一切冲刷得摇摇欲坠。 他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试图在理智与情感的漩涡中找到一丝平衡。 肖昱泽的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闭上眼,深呼吸,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一一理清。 他知道,这些信息的真实性,将彻底改变他对世界的认知,对亲情的理解,乃至对自己身份的认同。 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化的,更不是仅凭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接受的。 “肖家小子,你睁开眼看看,这破败的街巷,难民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孩童的啼哭声与妇人绝望的低泣声,足矣形容为人间惨剧。而你心中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此刻却都在做些什么?” 焦鸿飞指着外面,厉声道:“你再看看这些将士们,他们身披重甲,手持长枪,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浴血奋战,用血肉之躯筑起国家的防线。他们的呐喊声、厮杀声,至今仍在我等耳畔回响,而你的父皇,却似乎只关心那冰冷的龙椅是否稳固,对将士们的牺牲与奉献视而不见,将他们的生命视为维护皇权的棋子,随意丢弃。你自己身为嫡亲皇子,但他因为猜疑,又纵着他人对你做了些什么!你当真一无所知么!” “住口!”肖昱泽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他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被触怒的光芒,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竖起了全身的毛发,准备进行最激烈的反击。 “你一介草民,焉能知庙堂之事。无凭无据,宫中秘史,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所能妄加揣测的!” 然而,在这番义正言辞之下,却隐藏着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安……恐惧于真相的揭露,不安于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认知。 肖昱泽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姜晼晚身上。姜晼晚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更多的,是逃避。 那双平日里熟悉的眼眸,此刻仿佛失去了焦距,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与无助。 姜晼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切,她的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 她深知,肖昱泽这般的反应,绝非无因之果。 于是,她更加确信,肖昱泽的父皇,那位人人传颂,对宸王殿下宠惯地没了王法,纵然百官弹劾依旧不忍苛责的盛文帝,对宸王殿下,做了什么? “焦鸿飞,”姜晼晚轻轻起身,拉着肖昱泽,免得他控制不住自己,对焦鸿飞做出什么事情来,“此事关乎重大,你务必一五一十,清晰明了地道来,不容半点含糊。” 焦鸿飞闻言,脸色微变,他犹豫了片刻,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肖昱泽的眉头紧锁,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只管说出你在此伏击的幕后指使,其余无关之事,再提便是徒劳。” 焦鸿飞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那笑容里藏着几分狡黠与复仇的快意。 他仿佛已经看穿了肖昱泽内心的波澜,故意放慢语速,享受着这片刻的掌控感:“宸王殿下啊,您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道您真的以为,仅凭一己之力,就能让你与姑娘在这波谲云诡的皇城中安然无恙?至于谁透露的消息,让我们有幸在此早早准备着能‘伺候’您一趟,嘿嘿,这其中的奥秘,您不是最应该心知肚明吗?” 此时,姜晼晚站在一旁,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焦鸿飞,她的声音冷静,“说吧,那幕后之人究竟给了你们怎样的承诺,让你们甘愿冒此大不韪?是金银财宝,还是权势地位?肖昱泽他一心为民,何曾有负于任何人!” 姜晼晚见肖昱泽极力隐忍,整个人气得发抖,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肖昱泽的维护,以及对那些阴谋者的深深不齿。 肖昱泽听着姜晼晚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微微侧头,目光温柔地掠过姜晼晚的脸庞,那眼神中既有感激也有歉意。 焦鸿飞看着两人之间微妙的互动,嘴角的笑意更甚,但眼中却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狠。 “好处嘛,自然是有。左不过一些粮草,一些武器罢了。我等伏击宸王,纯属自愿。就算没人给我们通风报信,我们也是做了准备的。”焦鸿飞冷笑,“北盛现在,动荡不安,本就民怨四起,我等再推上一把。再者,若是真能杀了宸王,也算能给宁帅略作报仇,岂不痛快!” 第87章 忌惮 “你方才所言,有些时间实在太久,物是人非。所谓证据,确实难找。”姜晼晚叹息,只看肖昱泽的反应,便知他已然知道是谁走漏了行踪。 他在宫廷斗争中长大,还不至于,明摆着有人要他的命,还推测不出几个仇家来。 现在更值得关心的,是当年宁正阳的叛逆案,是否真的蒙冤。 “我等当年皆为伤兵,并未能在宁帅跟前效死。这些年多少也竭力收集证据,却也难于登天,寥寥无几。不过,往前走,到了金城,自有知情人,能证明我所言句句属实。我愿带路前往。” 焦鸿飞拱手,“姓肖的,你就不想知道,你中的毒,是怎么来的?纵然不敢面对,也不想知道,是谁害死你母妃的?你可曾想过,那不仅是你个人的劫难,更是你母妃未了的冤魂,在冥冥之中呼唤着,渴望有人能为她昭雪?即便你心中有惧,不敢直面这残酷的现实,但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以何种手段,剥夺了你母妃的生命,让她无法安息吗?”” “你说什么!”肖昱泽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形踉跄,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击中,几乎要失去站立的力量。 一旁的姜晼晚见状,连忙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眼中满是担忧。 肖昱泽,在姜晼晚的搀扶下,勉强站稳,那双原本平静的眼眸中,此刻已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南梁来的联姻圣女,嫁过来不出五年,便客死他乡。同时,南梁国破,并未受到北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反而让北盛坐收渔翁之利,几乎吞并了南梁大部分国土。你没有半分怀疑?” 焦鸿飞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每一字都精准地切割着空气,他的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决绝与复仇的快感。 “多么愚蠢啊。”他低沉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悲悯与愤怒,“你那父皇,坐拥万里江山,却甘愿被权势束缚,纵容奸佞之手伸向你的生母,任其凋零于无声之处。而今,他又一次闭目塞听,如今又纵着旁人毒害你。你还巴巴地护着,这份盲目的忠诚,真是世间最大的讽刺,让人笑中带泪。” 姜晼晚闻言,秀眉紧蹙,她快步上前,声音冷厉,“焦鸿飞,够了,别再说了。” 她转身望向肖昱泽,只见对方双眸赤红,眼眶微湿,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 “末将斗胆,言语或有冒犯之处,还望姑娘海涵。世间辽阔,才俊如繁星点点,数不胜数。每位皆有其独特风采,或温文尔雅,或英勇不凡,定有能令姑娘倾心之人,远超那肖姓男子之畔。再者,且抛开血仇于一旁不提,肖家,就没好人!” “云勇!”姜晼晚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她深怕这突如其来的言语交锋会激起肖昱泽心中难以遏制的怒火,从而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她的目光紧锁在肖昱泽身上,那眼神中已有杀意,随即对着门外高声呼唤,“速速将他带离此地,寻一静室妥善安顿,莫要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话音未落,云勇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掠至门前,一脚踹开沉重的木门,带起一阵急促的风声。 焦鸿飞,面对云勇的气势汹汹,并未显露出丝毫慌乱。 他缓缓拱手,动作中透露出一种超然物外的洒脱,仿佛早有预料。 不待云勇近身,他已自行迈开步伐,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从容,向着门外走去。 他的背影在逐渐拉长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孤傲,每一步踏出都似乎在与过往告别,与即将面对的未知做着无声的较量。 该说的,他已毫无保留地倾吐而出,心中那份对于正义的执着与对现实的无奈交织在一起,化作了他大步向前的动力。 能不能成为一路人,也就在这一念之间了。 姜晼晚的目光温柔,仿佛能穿透肖昱泽此刻迷茫的灵魂,她缓缓走近,见他怔愣地站在原地,身影显得有些孤单无助,眼神空洞,嘴角紧抿,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好似真的丢了魂一般。 她轻轻拉起肖昱泽的手,那双手因长时间的紧握而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她引导着他,一步步走向刚才那张座椅,动作间充满了不言而喻的关怀与安慰。 “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姜晼晚的声音柔和而坚定,试图驱散他心中的阴霾。 她的话语里藏着无尽的理解与心疼,仿佛能触碰到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肖昱泽的眼眸逐渐聚焦,望向姜晼晚,那双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疑惑、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释然。 肖昱泽也算是亲身体会了当日姜晼晚的苦楚,明知不是自己的错,却背负着,拖不掉,甩不开。 他深知,这一刻的感同身受,是姜晼晚用她的经历与理解为他筑起的一道防线。 “是谁?”姜晼晚的声音突然转冷,带着锐利。 她双手轻轻捧起肖昱泽的脸颊,指尖传递着力量,慢慢抬起他的头,让他的眼神无法再逃避。 她的眼神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那是对不公与邪恶的愤怒,也是对肖昱泽所受委屈的深切同情。 “给你下毒,不置你于死的不甘心,还要沿途找人截杀你。”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她紧紧盯着肖昱泽,仿佛要从他的眼中找到答案。 “太子。”肖昱泽声音极低,他从宫中回来,中毒加重之时,就已经能确认到太子头上。 而此次出来,一来为了调查肖宁父亲当年一案,二是为了躲避其锋芒,一个外派出去的亲王,对太子的威慑,小得多。 显然,太子,并没有想要放过自己。 “你父皇若是知道,这事情就不一样了。”姜晼晚坐在他身旁,依旧握着他的手,“你有什么事,是连帝王都忌惮的?” 第88章 信仰崩塌 “这些年,我一直在查一桩案子。肖宁,是我从漠北战场上领回来的孤儿,他的父亲,便是接手宁正阳死后漠北军的将领,我们有同袍之谊。他战死的蹊跷。” 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决绝,“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真相,为肖宁,也为我心中的那份正义。如今,既然话已至此,我也无意再做隐瞒。” “看来,这条路,不仅我回不去了,就连你,踏出这一步后,怕也是再难全身而退。” 姜晼晚的苦笑中夹杂着一丝无奈与悲壮,她深知,一旦涉足这趟浑水,无论是否能揭开真相,都将是一场与生死较量的冒险。 肖昱泽心中明镜高悬,对于焦鸿飞此人,他早有防备。 若说一两桩事尚能归咎于巧合或误会,但如此多的线索交织在一起,指向的,无疑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 焦鸿飞纵然有心刻意杜撰,也是不能的。 桩桩件件连在一起,他纵然是个傻子,被瞒上许多年,也该知道真相了。 “回不去,便不回去。那地方,不回去也罢。我把傅景初的托付送到,把补给交接稳妥,咱们便天涯海角,找个喜欢的去处安家。” 肖昱泽原本,对于离开北盛,是有些负罪感的。 他作为皇子,作为王爷,从小到大享受的是百姓的供养。 如今山河动荡,百姓苦不堪言,他不舍生忘死开疆拓土已是无能,却为了一己私情背弃百姓家国。 如今,他能将仇恨忍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天色不早,早些休息。明日,咱们出发。看看焦鸿飞所谓的线索,可否得用。” 肖昱泽从来不是个纠结的人,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便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姜晼晚和孩子,还都等着他照顾。 他这个时候,最不能垮。 房间内,姜晼晚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过肖昱泽的身影,她深知他肩上的重担与内心的挣扎。 尽管他尽力用笑容和轻松的语气掩饰,但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疲惫与忧郁,却像夜色中的薄雾,轻轻缠绕在她的心头。 她没有言语,只是默默走到他身旁,用她那双温暖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给予无声的支持与安慰。 总归是需要漫长的时光,如同春日里细雨绵绵,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他心田的每一个角落,才能让那道因过往而深刻的伤痕,逐渐愈合,绽放出新的生机。 肖昱泽,与她的世界截然不同,仿佛是两条平行线,却因命运的偶然交织在一起。 他,是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灵魂,北盛的风土人情、历史脉络,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骨髓之中。 每一砖一瓦,每一街一巷,都承载着他成长的记忆,那些故事,不是书页上的文字,而是他呼吸间就能感受到的温度与色彩。 而她,作为一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异客,心中装着的是另一个时空的广阔与深邃。 十六年的现代教育,不仅赋予了她知识的力量,更让她深刻理解到人人平等的可贵与不易。 她的目光穿透了封建的阴霾,见识过那个世界里自由与爱的光芒。 因此,当她面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身世变迁,那份对命运的无奈与无力感,如同冬日寒风中的刺骨冰冷,让她心痛不已。 肖昱泽,他的世界里没有“穿越”的奇迹,也没有对另一个时空的憧憬与向往。 他拥有的,是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与责任,是对家族、对国家的忠诚与坚守。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与这片土地同频共振,他的每一个选择,都受到北盛文化、传统与价值观的影响。 他的痛苦,或许更加深沉而复杂,因为那是基于他全部认知与情感的撕裂与重建。 在这样的对比之下,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肖昱泽的内心世界,远比她所想象的更为丰富与坚韧。 他需要在自己的世界里,用属于他的方式,去接受、去消化、去超越那些突如其来的变故。 而她,虽无法完全感同身受,却愿意默默陪伴在他身旁,用她的理解与支持,为他的伤口愈合提供一丝慰藉与力量。 【恭喜宿主,完成系统任务2:对宸王肖昱泽了解程度达到百分之五十。即将为宿主派发任务奖励。】 姜晼晚心情说不上好。 起初,她没得否认,对于肖昱泽,她只当他是自己为了完成任务不得已要面对熟悉的对象。 接触久了,她对肖昱泽,不仅仅是观察,更多的是随着了解的深入,对他的同情与感同身受。 再后来,她觉得,对于肖昱泽,不止是心疼,也是有感情在的。 【鉴于宿主情绪不佳,恭喜宿主获得喜怒不形于色特殊奖励。奖励宿主随机道具奖励一份。】 “什么是随机道具?” 【鉴于宿主智商堪忧,系统为宿主解释为:随机奖励,即在任何场合打开,会随着当前场景,提供所需道具帮助。不可挑选,道具为一次性使用。】 姜晼晚已经习惯了系统夹子音和欠揍的口吻,如今也没了心思跟它斗嘴。 “系统任务2的奖励是什么?”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系统任务2。已随机派发任务奖励“一本武林秘籍”。】 “什么名字的秘籍?” 姜晼晚脑子里,都是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之类的,觉得有了这个,才真正算是开挂人生了。 【鉴于宿主智商堪忧,系统为宿主解释为:“一本武林秘籍”的名字就叫做“一本武林秘籍”。】 姜晼晚本来心情就不好,被系统这么一解释,甚至不想再问任何一句。 翻身闭眼睡觉,一气呵成。 横竖,系统出品的奖励,睡一觉,包会的。 直到第二日,姜晼晚醒来研究半晌,也没发现自己多了什么武功出来。 就连脑子里,都空空如也,连秘籍的影子都没见到。 想着是不是系统任务延时,也没急在这一时,今日有要紧的事情要做。 第89章 放火 众人准备出发前往金城之际,肖昱泽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毅,他深邃的眼眸中已不见初时的波澜,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与决绝。 他缓缓走过大厅每一个角落,手指不经意间拂过那些石墙木梁,心中虽有不忍,却也明白,为了大局,牺牲在所难免。 他亲自监督着每一个细节,确保山寨的撤离计划万无一失。 密道的入口被巧妙地伪装成一块不起眼的巨石,只有熟知机关的人才能开启。 肖昱泽站在一旁,指挥着众人悄无声息地分散进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但更多的是对肖昱泽的信任与服从。 对于那些无法自行撤离的伤员,肖昱泽亲自挑选了一批忠诚且身手不凡的影卫,将伤员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特制的担架上,随后以战俘的身份“押解”他们,看似是向京城方向行进,实则是一条精心设计的路线,旨在迷惑敌人视线。 肖昱泽站在山寨的入口,望着逐渐远去的队伍,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那是对敌人无声的挑衅,也是对自己决心的肯定。 肖昱泽转身,目光扫过山寨内残破的景象,“区区山匪,胆在宸王府头上动土,我肖昱泽定让这里化为灰烬,寸草不生。” 言罢,他亲自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火油,火光瞬间冲天而起,将整个山寨吞噬在熊熊烈焰之中。 这一把火,让处于暗处的窥探者瞅了个真切。 消息如同离弦之箭,穿越千山万水,直奔京城而去,即便那座山巅的烈焰仍在肆虐,吞噬着一切,也未能阻挡探子前行的脚步。 而在那繁华与权力交织的京都深处,所谓幕后之人,端坐于雕花窗棂之后,手中轻抚着精致的茶杯,眼神却穿透了重重宫墙,仿佛能直视到那遥远山巅的熊熊烈火。 他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让人难以捉摸其真实情绪,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冷冽。 他知道,有些事情,一旦迈出那一步,便如同这山火一般,再无回头之路,只能一路向前,直至灰飞烟灭。 他与宸王殿下之间,本应是云泥之别,却因命运的捉弄,被卷入了这场无法避免的较量。 如今,两人之间,已不仅仅是立场与利益的冲突,更是生与死的较量。 他们之间,注定要以一方倒下为终结,不死不休,成为了彼此心中最沉重的枷锁。 然而,这一切的恩怨情仇,都暂且被搁置在一旁,成为日后茶余饭后的谈资。 此刻,唯有那山上的火光,依旧顽强地照亮着夜空。 即便众人的马车已缓缓驶离,远离了那片是非之地,那抹红光依旧在每个人的心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提醒着他们,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焦鸿飞已经不是昨日的装扮。 焦鸿飞已不再是昨日那般模样的装扮,他的转变极大。 他身着车夫的服饰,那是一种粗犷中透着几分生活气息的装扮,衣料虽简朴,却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 那条墨蓝色的麻布围巾,被他巧妙地折叠成双层,不仅紧紧环绕在脖颈间,还巧妙地遮掩了半张脸庞,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 围巾下的疤痕,被刻意隐藏,此行需谨慎低调行事。 肖昱泽坐在一旁,面容凝重,目光在姜晼晚与坐在马车门口车驾上的焦鸿飞之间游移,最终定格在姜晼晚那双充满忧虑的眼眸上。 他轻轻执起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吐露,“晚儿,但请相信我,我已经布下了我能想到的所有防线。然而,敌人潜伏在暗处,我们身处明处,总难免有所疏漏。为了你的安全,我考虑再三,还是希望云骁能护送你至一处安全之地,静待消息。”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目光中满是真诚与不舍,仿佛害怕自己的决定会让她感到被抛弃。 “晚儿,你定要信我。无论遇到何种情况,我都将毫无保留地与你分享,绝不会让你承受丝毫的隐瞒与猜疑。” 姜晼晚轻轻摇头,“我方才只是在想,让你一个人面对,实在是残忍些。我与你之间,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我若是不信任你,当时知道身世,便该找机会跑了才是。我选择了留下,因为我的心,早已被你紧紧牵绊。” 肖昱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那笑容里藏着深深的柔情与宠溺,他轻轻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戳上了姜晼晚光洁的额头,动作里满是宠溺与疼惜。 “你这小脑袋里,总是装着太多让人心疼的想法。成了我的妻,你我便是不可分割的,纵使你心有千千结,想要逃离,这世间的重重阻碍,又岂是你能轻易跨越的?不过,即便如此,我仍是不放心。我怎能让你和我们的孩子置身于任何危险之中?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姜晼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轻轻握住肖昱泽的手,那双手虽因常年习武而略显粗糙,却给予她无尽的安全感与温暖。 “我知你心意,也懂你的担忧。我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只是不愿见你独自承受一切。但请相信,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若真有需要,我亦会与你并肩作战,共赴风雨。我知道,我若是执意要去,你是不能放心的。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只怕还要护着我。你若让我躲到极远的地方,我也同样不放心。” “我在离你们不远处带着人候着,若是有事,也好应对。” 姜晼晚轻轻拍打着肖昱泽的手背,每一下都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她的眼神深邃而凝重,长发被微风轻轻吹拂,带着淡淡的发香。 肖昱泽望着姜晼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未曾料到姜晼晚答应得如此顺利。 她的理解,让肖昱泽感到既惊讶又感激。 第90章 危险重重 肖昱泽的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感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深知此行危险重重,不愿让她涉入半分。 他早已暗中与云骁周密部署,每一步计划都力求完美,只为确保姜晼晚的安全。 云骁,此刻正按照肖昱泽的吩咐,在不远处悄无声息地布置着一切,他们的默契无需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肖昱泽轻轻回握姜晼晚的手,给予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姜晼晚是在距离线索两个胡同左右的地方停下的。 姜晼晚的脚步在距离那隐秘线索所在之地,约莫两个曲折蜿蜒的胡同口缓缓停下。 她的身影在阳光下拉长,显得格外坚定而孤寂。 太阳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她的肩上,为她那袭素雅的银灰色衣裙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她的眼眸深邃,藏着不易察觉的忧虑与决绝。 肖昱泽的安排细致入微,他不仅留下了云骁,还部署了四位暗卫。 这些暗卫隐于暗处,气息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化作利刃。 除了那辆装饰低调却内饰考究的马车,他们还精心准备了两匹快马,马匹肌肉紧绷,马鞍被再一次检查,确保随时能疾驰。 “若是此行顺利,我们自会与你在此处重逢。但世事难料,若遭遇不测,我便燃放一只信号烟火,云骁会立刻带你们去安全地带。至于后续的一切,云骁带你们抵达安全之地,至于你大可放心,云骁心中自有丘壑,知道如何妥善处理,不让任何一丝风险波及到你。你身子要紧,不必着急。” 肖昱泽的话语,虽是在马车内已反复叮咛,但此刻,他仍旧难掩心中的担忧,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锁在姜晼晚的脸上,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永远镌刻在心间。 他轻轻地拉起姜晼晚的手,那双手虽因紧张而略显冰凉,但在他温暖的掌心包裹下,渐渐回温,传递着无声的力量与安慰。 “我记着的。你只安心办事,不必分心这边。” 姜晼晚再次表示自己记得,给肖昱泽定心丸。 “府医,你需得寸步不离,以你之医术,护王妃周全。若是有个差池,本王要你脑袋。”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直射向跪在地上的府医。 那眼神中既有不容置疑的威严,又藏着对即将托付之事的深切期许。 “是,属下定当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懈怠。” 府医闻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更加恭敬地跪拜下去,额头几乎触地。 他深知,这不仅仅是一份命令,更是殿下对王妃无尽的疼爱与珍视。 这个时候,殿下吩咐,那是信任与托付,不敢不郑重相待。 他抬头,目光中闪烁着决绝与忠诚,仿佛在向天地宣誓,他将以自己的医术与生命,确保王妃的安康无虞,不让殿下有半分忧虑。 “好啦,我们就在这儿等你。你且快去快回。”姜晼晚见着,若是再不拦着,府医脑袋都要磕破了。 “好啦,我们就在这儿等你,这棵老槐树下,风不燥,日头也恰到好处,你且安心前去,快去快回。”姜晼晚轻声细语,眼神中满是不舍,她轻轻抬手,似乎想要阻止却又最终放下。 只因她深知,若是再不拦着,府医的额角怕是要在坚硬的石阶上磕出斑斑血迹了。 “好,有你在此等候,我心中便有了定海神针,定当平安无恙的归来。” 肖昱泽言罢,转身之际,目光与姜晼晚深深交汇,那眼神中既有决绝也有不舍,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深情永远镌刻。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步伐稳健地跟着焦鸿飞前行,不再回头,因为他知道,后方的那份深情牵念,虽温暖却也沉重,在这紧要关头,是他最不该带走的负担。 马车内,姜晼晚静坐其中,手中轻轻摩挲着一块绣有并蒂莲的手帕。 朝云与行雨分坐两侧,一个手执团扇轻轻摇动,为车内带来一丝丝凉爽,另一个则细心地准备了茶点呈上。 她们的脸上也写满了忧心,却都默契地保持着安静,生怕打扰了姜晼晚的思绪。 至于云骁,此刻正身姿挺拔地站在马车之下,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四周,他的存在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一切可能的危险都隔绝在外。 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带动他衣袂轻飏,更添了几分英气勃勃。 他的心中虽也挂念着即将归来的肖昱泽,但职责所在,他必须保持警惕,守护好马车内的姜晼晚。 姜晼晚的思绪飘回了那些共同度过的往昔,一幕幕温馨而又艰难的画面在脑海中交织。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着:“愿君安,待君归。” 姜晼晚想到这么久远的往事,不会很快出来。 可确实也没能想到,随着日影西斜,天边渐渐染上了暮色,直至天色彻底擦黑,整个世界被一层淡淡的蓝紫色所笼罩,肖昱泽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在视线之中。 姜晼晚的心,也随之沉了沉,一种莫名的忧虑开始在心底蔓延。 她轻轻叹了口气,试图用理智驱散这份不安,但眼神中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她曾尝试派遣云骁前往探查情况,但遭到了云骁毫不犹豫的拒绝。 云骁站在那里,身姿挺拔,面容坚毅,仿佛一尊不可动摇的石像。他的话语简短而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对肖昱泽命令的绝对服从。 “王妃赎罪,殿下有令,在他归来之前,我只听命于他,即便是您的吩咐,也请恕我不能遵从。” 姜晼晚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那笑容中既有对肖昱泽深邃心思的无奈,也有对自己被如此精准看透的释然。 夜,寂静无声。 在漫长而焦急的等待中,显得更加恐怖冷清。 姜晼晚最怕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信号烟火,在夜里升起,格外绚烂。 第91章 部署 云骁的身形如同离弦之箭,几乎是在姜晼晚焦急的呼喊声中化作了一道决绝的剪影。 他的动作迅捷而有力,猛地一跃,身姿矫健地跨上了马车,马车仿佛也因他这一跃而微微颤抖,随即又在他的掌控下恢复平稳。 他紧握缰绳,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每一次挥鞭都精准而有力,驱使着马车在泥泞与不平的道路上疾驰。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王妃安全送达。 一则不辜负殿下托付,保住殿下心上人和唯一的血脉,不让她们成为殿下战斗时的后顾之忧。 二则,也好脱出手来,驰援殿下。 车内,姜晼晚紧握着扶手,马车因急行而不时颠簸。 行雨在一旁,身手敏捷地为她调整着姿势,确保她在摇晃中也能保持相对的稳定。 “王妃请放心,我等定能护您周全。”行雨的话语让她在动荡中寻得了一丝安宁。“咱们先去安全的地方。如今,只有快些到达,才好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王爷便叮嘱过我等,若是有危险,要在那边会合的。” 行雨怕姜晼晚担忧太甚,又怕她会擅自采取什么行动,忙出言嘱咐。 姜晼晚坐在颠簸的马车内,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她的心思比这肉体上的不适更为沉重。 窗外,风景如电影胶片般快速掠过。 她的心跳与马车轮子撞击地面的节奏共鸣,每一次重击都像是命运之锤,在耳边轰然作响,提醒着她此刻的紧迫与危险。 她闭上眼,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涛汹涌,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肖昱泽坚毅而又略带忧虑的面容。 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微笑,在此刻都化作了锋利的刀刃,切割着她的心。 她知道,这次行动,他们不仅仅是在追寻一个真相,更是在与整个皇权、与无数未知的黑暗势力博弈。 此次去拿的证据,势必危险重重。 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无论是对肖昱泽母妃死亡真相的揭露,还是对宁正阳叛国一案可能掀起的滔天巨浪。 一旦真相大白于天下,不仅幕后黑手将无所遁形,就连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或许也会因为恐惧与权力的动摇,而选择最决绝的手段……杀人灭口,以维护那摇摇欲坠的皇权宝座。 后悔,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心房,让她几乎窒息。 她问自己,为什么当初要答应肖昱泽,踏入这场可能万劫不复的漩涡?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被某种力量,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方式,一步步引导至此? 那些看似偶然的线索,实则环环相扣,最终汇聚成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动着他们向未知的深渊迈进。 想到这里,姜晼晚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她明白,后悔无济于事,唯有前行,才能找到出路。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与杂念暂时封存,转而集中精神,准备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变故。 因为她知道,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她已无法抽身,只能与肖昱泽并肩作战,直到揭开所有迷雾,才能活下去,才能再言及其他。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停驻在一处幽深而静谧的树林旁。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余下远处偶尔传来的夜莺啼鸣。 光线在这片密林中显得格外昏暗,仿佛连时间都被厚重的树叶所遮蔽,只能依靠天边那轮不甚明亮的月亮,勉强穿透层层叠叠的绿意,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为这幽暗的世界披上了一层银纱。 姜晼晚轻轻掀开马车的窗帘一角,目光不由自主地穿透了眼前的景象,思绪飘回了那个同样被月光轻抚的夜晚。 那时的她,穿越到这里,初来乍到,对这个陌生的时代充满了迷茫与不安,而眼前的这片树林,正是她穿越之旅的起点,也是她命运转折的见证。 她记得,就是在这样一个充满神秘与未知的夜晚,她遇到了肖昱泽。 虽然初次相遇并不那么和谐,甚至有些狼狈。 她的原身被丞相买来是杀手追杀,坠崖的时候,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正下方路过的肖昱泽身上,将他砸得晕头转向,不省人事。 随后,她便穿了过来,不忍见死不救,又拖了肖昱泽一路。 最后肖昱泽怕自己把他的行迹暴露,仓皇而逃,连鞋都没顾得上捡起来。 “王妃,还要再往林子里走些,树林茂密,马车进不去。” 云骁伸手,扶着姜晼晚下了马车。 姜晼晚颔首,随着他带领的方向,尽可能快的往林子深处走。 既然定在此处,定然是提前有所准备,布置好的。 朝云和行雨,一左一右,与其说是搀扶着姜晼晚,不如说是架着她,生怕光线暗淡,丛林崎岖,摔了伤了。 “王妃,此处我等早已布置机关妥当,放心休息,切不可随意走动。只等着结果就是。属下这就去接应殿下。” 情况紧急,云骁顾不得虚礼,几乎瞬间就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姜晼晚的心跳如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 “行雨,你可知,云骁的下一步是什么?” “回王妃的话,奴婢知道。” 行雨如实回答,当初肖昱泽让自己跟着王妃伺候的时候,确定了王妃并不是丞相府一条心,便不再要求自己听命于他,而是专心伺候王妃。 “王爷的人手主要分为三部分。一部分随着王爷去拿线索。另一部分,跟着保护王妃。其余的人,便在此处布置机关,做防御工事。如今,云骁带着人手,去接应。若是成功,从另一个方向进入丛林,利用之前的准备,和对地形的掌握,便可反击。” 姜晼晚沉声,“所以,之前,跟着咱们的,不止有四个暗卫?” “是。王爷留了一半的人手在咱们这里。所以,云骁才会着急迅速将王妃送到,如此,才能抽出人手接应。” 第92章 会合 “既如此,咱们便向那布置机关之地进发。” 姜晼晚缓缓起身,身姿挺拔而坚定,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她深知,逃避绝非她的本性,不会蠢到安排好的安全地带偏偏要跑出去,拖后腿。更不愿在精心策划的安全避风港中踟蹰不前,成为拖累众人的累赘。 她轻轻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衣裳虽简朴,却难掩其周身散发出不屈与优雅。 此刻,队伍中的氛围显得尤为沉重,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姜晼晚身上。 在这支队伍中,仅有的两位懂得医术的,都在这儿,如果不过去,他们的医术在这突如其来的危机面前,毫无作用。 “王妃,云骁临行前的嘱托,让我们务必坚守此地,静待时机。” 朝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与无奈,她深知眼前的形势严峻,仅凭她们三人、一位年迈的府医以及四名训练有素的暗卫,想要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姜晼晚的目光却异常坚定,眸中竟是带着些许杀意,“朝云,你我心知肚明,坐等救援绝非上策。在这片未知的土地上,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我绝不会选择坐以待毙,更不会让任何人在我面前倒下而无动于衷。” 言罢,她转身望向远方,她的背影在月光下被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孤独而又坚定。 在这个时候,拖后腿的人,无论是什么原因,她不介意扔下她一个在林子里。 “是,奴婢追随王妃。”朝云岂会不明白,她不得不承认,方才她确实产生了退意。 若是能劝说王妃守在此处,无疑是最安全的。 可真要是丢她在这里,她断没有活路。 “走。” 姜晼晚不在意方才朝云的胆怯。 人家只是做丫鬟,面对生死,害怕是正常的。 若是有的选择,谁也不至于为了一份工作丢了性命。 可当下,是没得选。 两个暗卫在前面开路,几人跟在后面,几乎是摸着黑,往更深的地方去。 两个身形矫健的暗卫,身着紧身夜行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们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林间小径上,为身后的队伍开辟出一条安全的道路。 月光稀薄,仅能勉强勾勒出他们紧绷的肌肉线条与敏捷的身姿,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谨慎而有力。 他们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即便是在这几乎黑暗中,更不敢有丝毫懈怠。 “谁!”这一声低喝,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划破了夜的寂静。 林中本就稀疏的鸟鸣声戛然而止,几只夜宿枝头的飞鸟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振翅高飞,留下几声急促而慌乱的啼鸣,在夜空中回荡。 前方的两位暗卫反应之快,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他们便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猛然转身,身体紧绷如弓,蓄势待发。 原本用来轻拨开路上阻碍的细长剑刃,此刻已化作锋利的守护者,被紧紧握在他们手中,剑尖微微颤抖,似乎随时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攻击。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这些冰冷的剑刃上,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宛如初冬清晨的薄霜。 “殿下!”几乎是在刀剑即将交错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位暗卫凭借着多年对肖昱泽的熟悉,以及那独特剑法的微妙辨识,脱口而出。 他的声音中既有释然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激动。 随着这一声呼唤,周围紧张的气氛似乎有了一丝缓解,但暗卫们并未放松警惕,他们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调整站位,继续保持着高度的戒备。 而在这短暂的平静之下,肖昱泽的身影缓缓步入众人的视线,他早已不是之前的那身穿着。 此时身着一袭同样深邃的夜行衣,面容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坚毅而冷峻,手中那把标志性的佩剑,在月光下更显锋芒毕露。 “你怎么样,没事吧?” 姜晼晚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而焦急,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瞬间上前,用她那纤细却坚定的手臂紧紧搀扶住肖昱泽略显踉跄的身躯。 月光稀薄,只勉强勾勒出两人模糊的轮廓,但即便如此暗淡的光线,也掩盖不住肖昱泽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重而刺鼻的血腥味,它如同无形的烟雾,缠绕在两人周围,让人心头一紧。 她的鼻尖轻轻颤动,那是对危险气息的敏锐感知,也是对他深深担忧的体现。 她深知,这股血腥气背后,定是一场惊心动魄、生死攸关的战斗。 若非亲身经历了一场残酷至极的较量,他的身体绝不会散发出如此沉重的气息。 “你答应我什么了,不是说好在原地等着吗?我就算到你要过来,紧着过来拦着。” 肖昱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与不安。 肖昱泽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光芒,面对姜晼晚不顾一切地赶来,这份冲动让他既感动又无奈。 肖昱泽没有直接回应她的质问,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却依然坚定的眼睛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对胜利的释然,有对她安全的牵挂,还有对自己未能遵守约定的歉意。 他默默地扶着姜晼晚,步伐虽显沉重,却异常坚定,一步步向回走去。 “那边已经接近收尾,不必再担心。”他终于开口,声音虽略显沙哑,却异常沉稳有力。 这句话既是对姜晼晚的安慰,也是对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的总结。 他知道,尽管战斗尚未完全结束,但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他们倾斜,那些黑暗与威胁,终将被光明所驱散。 “可有伤员?”姜晼晚回头,并未看到肖昱泽后面有跟着的人手。 “暗卫人人都学过外伤的应急处置,无需挂碍。”肖昱泽拍拍姜晼晚的手背,让她能安心些。 两人并肩而行,夜风轻轻吹过,带走了些许血腥与疲惫。 夜,静得连彼此的心跳都能听见,彼此也因此而感到安心。 第93章 终极任务 姜晼晚的心中,那股因未知与危险而紧绷的弦,在肖昱泽出现的瞬间,仿佛被温柔的手指轻轻拨弄,缓缓松弛下来,化作一股暖流,缓缓流淌至四肢百骸。 她凝视着眼前的男子,他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长长的,每一步都踏着坚定与从容,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风雨都无法动摇他的步伐。 “你手怎么这么凉。”姜晼晚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心疼与关切,她的手轻轻覆盖在肖昱泽那略显冰凉的手背上,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过他的皮肤,感受着那份透过湿冷衣物传来的凉意,心中五味杂陈。 肖昱泽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更多的是对姜晼晚的宽慰。 “从水里游了一阵,衣服湿得厉害。” 姜晼晚的鼻尖轻轻颤动,她发现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敏感,或许是腹中的小生命让她对周围的一切变化都异常警觉,又或许是肖昱泽那不经意间的掩饰与隐忍,让她更加确信,他总是在默默承受着一切,只为不让身边的人担心。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湖水特有的清新与凉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这让她的心不禁又紧了几分。 “你……真的没事吗?”姜晼晚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犹豫与不确定,她的目光在肖昱泽身上细细搜寻,试图从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寻找答案。 但肖昱泽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这一刻,姜晼晚不得不承认她对肖昱泽,有感动、有心疼、也有深深的依赖。 “殿下,马车在这边。” 马车静静地候在月光稀薄的一侧,车身被夜色轻抚,显得十分隐秘。 带路的影卫,身形如同夜色中的幽灵,迅速而无声地前行几步,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仔细扫视着马车四周,确认每一寸空间都安全无虞后,他才缓缓抬手,以一个不易察觉的手势向众人示意,示意他们可以靠近。 姜晼晚早就没有了平日的持重,她此刻心急如焚,步履匆匆登上了马车。 车厢内,微弱的烛光摇曳,映照出她紧锁的眉头和眼中难以掩饰的担忧。 她的目光在肖昱泽身上流转,试图穿透那身紧贴着身体的夜行衣,探寻他隐藏的伤痛。 然而,即便是如此近距离,即便是有血迹,在那层布料之下,除了隐约透出的身形线条,并不能显出红色。 她依旧无法确切知晓他究竟何处受伤。 马车的地板上,斑驳的血迹如同不经意间洒落的红梅,触目惊心,它们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不祥的光泽,刺激着姜晼晚的每一根神经。 她不再犹豫,双手微微颤抖却坚定地伸向肖昱泽,开始小心翼翼地撕扯着他身上的衣物,她的动作中带着几分急切。 “虽说老夫老妻,岁月悠悠,情分愈深,但你也不必如此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好歹矜持些。” 肖昱泽望着姜晼晚,眼中满是宠溺与无奈,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试图缓解这紧张而沉重的氛围。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急迫?这都多少次了,你怎么动不动就给我脱衣裳。你且安心坐下,让我自己来,横竖这点小伤,还难不倒我。横竖也瞒不过你。” 说着,肖昱泽轻轻推开姜晼晚的手,自己缓缓解开夜行衣的系带。 他看着姜晼晚一眼不错地盯着自己,即便是面对伤痛,他也力求展现出最坚强的一面,给予她最坚实的依靠。 姜晼晚几乎是在肖昱泽脱去外裳的瞬间,眼泪就落了下来。 肩膀,后腰,手臂,都有剑伤。 尤其是肩上那道,血痕从右肩一直蔓延至左肋。 从已经被血浸透的里衣,便能判断深度不浅。 “你……别哭。看着严重,相信我,实际上远没有你想象中那般严重。” 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此话虽说是安慰姜晼晚,可却也是实话。 他征战的那几年,风霜雪雨,铁马冰河,是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搏命,而非仅仅是在营帐中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每一次从硝烟弥漫的战场归来,战袍上浸透的不仅是敌人的鲜血,更有他自己无数次生死边缘徘徊时留下的伤痕,那些伤痕,比起眼前这区区小伤,不知要深重多少倍,这样的伤,早就习惯了。 “究竟是谁的人?竟对你下此狠手?” 姜晼晚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中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滑落,落在她紧握的双手上。 姜晼晚眼泪一边掉,一边从提前便备好藏有无数救命之物的药箱里,迅速而准确地取出了止血散。 她将止血散轻轻洒在肖昱泽的伤口上,动作迅速,没有丝毫迟疑。 肖昱泽并未回答,伸出左手,给她擦拭早已模糊双眼的泪水。 姜晼晚也并非要个答案,方才只是关心则乱。 这个节骨眼,能有这么大的人力,痛下杀手的,还能是谁? 只怕此刻,相比于身上的伤痛,肖昱泽的心里,更痛。 马车内空间狭小,光线昏暗,她紧抿的唇角,不敢有丝毫分心。 尽管条件有限,但她用尽全身力气,只为早一刻能把血止住。 总归要找个安稳地方,清理伤口才行。 “先找个地方,给你伤口处理干净。不然你落了水,感染了,命都保不住。” 姜晼晚不是危言耸听,这个朝代,没有抗生素。 她脑子里的医术,也没有制药这门学科。 “好。都听你的。”肖昱泽累得很,干脆半靠着休息。 【恭喜宿主,宿主成功接受上一任务奖励,掌握一本武林秘籍相关技能。现为宿主发送新任务。已成功掌握系统任务3:终极任务,推翻北盛统治。宿主完成当前任务,即可获得终极奖励并解除系统禁制。】 姜晼晚面对系统发布的最终任务,反而觉得无力感袭来。 第94章 衡王谋反 肖昱泽能跟自己远离北盛而居,已然算是她比较满意的结局。 无论是自己,还是肖昱泽,背弃北盛,起兵谋反,战乱势必使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我若,不执行第三个任务会如何?”姜晼晚心中默默向着系统问道。 【检测到宿主对任务执行意愿不高。系统为宿主分析测算,如不尽快完成任务,宿主将以“姜晼晚”的身份一直生活在北盛。“姜晼晚”身份特殊,危险始终存在。】 姜晼晚了然,再不济,也就是现在这样,如“逃犯”一般了。 京都的权谋斗争,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一旦卷入便难以自拔。 她料想,那高高在上的决策者,既然已经不惜代价地布下杀局,却未能如愿以偿,定会不甘心地加派人手,誓要将他们这群“漏网之鱼”一网打尽。 海捕公文,按上个罪名,便是最简单的办法。 若是她,她也会下令,发海捕公文。 这个地界,几人面孔显然不似当地居民经过风吹日晒,好辨认得很。 “上个任务奖励,我至今没发现自己掌握了什么武功技巧。”姜晼晚觉得,这个节骨眼,武力值确实是极其要紧的。 若真有什么功夫,尽快掌握才好。 【检测到宿主智力堪忧,系统温馨提示:系统出品,必属精品,包会的。技能类,需要宿主自行发掘。】 姜晼晚的目光细细地描摹着肖昱泽的轮廓。 肖昱泽此刻已经靠着睡着。 他的面容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苍白,额前的发丝被汗水微微浸湿,贴在脸颊上,为他平添了几分脆弱之感。 她轻轻地将手覆在他的手腕上,指尖微凉,与肖昱泽略显温热的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牵动着她的心弦。 见脉象暂且还算平稳,勉强安心下来。 “王妃。” 车外,云骁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刻意压低了音量,声音透过车壁,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 姜晼晚闻言,眸光微动,迅速从肖昱泽身上收回视线,转而投向车窗外,那里是一片漆黑。 “何事?” 云骁在马车外微微欠身,回答道:“回王妃,后续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只是王爷的伤势……”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几分关切,却又不敢过于唐突地询问详情,毕竟,王妃此刻的心情他也能略知一二。 姜晼晚闻言,目光再次落在肖昱泽身上,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轻声说道:“暂时已做了应急处理,但伤口必须尽快得到妥善的清理与包扎,以免感染。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且干净的地方,让他能安心疗伤。” 说话间,她轻轻为肖昱泽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随后,她再次看向车外,眼中多了一份信任与托付:“云骁,此事便交给你了。务必小心行事。” 云骁闻言,也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他沉声应道:“是,属下定不负王妃所托,定会为王爷寻得养伤之地。” 言罢,他转身离去,翻身上马,往前方驶去。 姜晼晚不用多想,便知道,此去有多艰难。 马车一度停在一旁不知何去何从。 最终,在天色渐明的时候,停在了一座极小极偏的城门口。 “王妃,此处偏僻,想来没有这么快能做出反应。” 云骁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轻声向车内的姜晼晚回禀着情况。 他的眼神中始终保持着警觉。 姜晼晚闻言,缓缓掀起车帘的一角。 晨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她的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更添了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 顺着云骁所指的方向望去,姜晼晚的视线穿越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在了那座看似不起眼实则暗藏玄机的城门口。 城门虽小,门口,百姓们或站或坐,他们或携家带口,或孤身一人,都在等待着城门开启的那一刻。 “可有注意到那城门口悬挂的海捕文书?” 姜晼晚的声音略带焦虑,她的目光不时掠过四周涌动的人群,那人群之密,添了几分不寻常。 而肖昱泽,他紧咬牙关,额上细密的汗珠,身体也开始滚烫起来。 不能再拖了。 “属下失察,即刻前往查探。”云骁闻言,迅速回应,语气中带着自责与坚决。 他身形一动,如同猎豹般敏捷,瞬间融入了人群中。 云骁寻得地点,便马不停蹄接应马车过来。 见着城门口的熙熙攘攘,他也觉得异样。 经此一役,即便现在海捕公文上,张贴的是肖昱泽的海捕文书,哪怕被冠以任何名义,云骁都不会觉得诧异。 可云骁几乎是惨白着脸,步履踉跄地回来的。 “已经贴出来了?” 姜晼晚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她的目光紧紧锁在云骁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希望的光芒。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云骁更加凝重的神情,那是一种即将被风暴吞噬前的宁静,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殿下,此刻可还清醒着?我有极为紧要之事,需立即禀报。” 云骁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透露出他内心的挣扎与不安。 事关重大,他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宣扬。 他的眼神不时地瞥向车内。 肖昱泽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轻微的喘息,显然是烧得厉害。 即便如此,他依旧强撑着精神,不愿让自己陷入真正的沉睡之中。 他紧握着拳,指甲几乎嵌入了掌心,那是他在用身体的疼痛来提醒自己,必须保持清醒,因为还有太多的事情等待着他去处理。 肖昱泽沉声,“上来禀报。” 云骁跪在二人面前,“前方,是昨日晨起张贴的海捕文书。说……说是越贵妃与衡王殿下意图谋反,下毒刺杀圣上。越贵妃已被处以极刑,衡王殿下逃走。越家军主帅被扣押,若是七日内,衡王殿下不现身,便当众处刑。” 第95章 乔装进城 肖昱泽的身体微微颤抖,那是一种超越了肉体伤痛的战栗。 他闭上眼,试图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在外,但心中那份撕裂般的疼痛却愈发清晰。 是了,这痛,既有身体上因长久隐忍与奔波留下的累累伤痕,更有内心深处对越家遭难的悲愤与绝望交织。 他无法衡量,这双重痛楚之间,何者更为刻骨铭心。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挂着一抹苦涩的笑,那笑容里藏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对皇权冷酷无情的嘲讽,对世事无常的感慨,以及对衡王与越贵妃悲剧命运的深切同情。 越贵妃,他私心里,是信她不会这样做的。 纵然真的这样做,越老爷子镇守西南多年,多少次出生入死,浑身浴血。 纵然世事无常,真有朝一日她被迫走上了那条道路,回想起越老爷子……他是位在西南边陲屹立不倒的传奇人物,一身戎装,无数次穿梭于生死之间,以血肉之躯铸就边疆的安宁 如今,这位英雄已至耄耋之年,本应安享天伦之乐,却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至于父皇,那个高高在上,被万民敬仰的盛文帝,他的形象在提及时变得既遥远又模糊。 作为君王,父皇的肩上承载着整个国家的重量,每一道决策,每一次权衡,都需以君权的稳固为基石,不容丝毫动摇。 他的爱,似乎也被这份责任所掩盖,只有在儿女们远离权力中心,成为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时,那份久违的父爱才会悄然流露,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就像自己病重,时日无多的那些时日,实在不知,是他出于默认太子给自己投毒的愧疚,还是觉得自己横竖要死,干脆偏爱些。 这些所谓的偏爱,却恰恰成为朝廷中不少人盯着的靶子。 几乎无时不刻,都有朝臣盯着宸王府所作所为弹劾。 之前,肖昱泽还在乎旁人的说法,在朝堂上,也愿意分辨一言两语。 时间长了,肖昱泽发现,他分辨与否根本不重要。 旁人认定的事情,他解释,是最不重要的。 纵然父皇对自己如此心狠,他听说有人刺杀,依旧悬心。 “转道吧,找个僻静处。断不能入城。” 肖昱泽摆手,示意云骁退下。 肖昱浩出逃,想都不用想,便知会往西北走。 这一路,只怕就算把所有的城池都翻过来,也要把他找出来的。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入城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刃之上,危险重重。 姜晼晚深知此理,她秀眉紧蹙,目光中既有对肖昱泽伤势的担忧,也有对当下局势的无奈。 她明白,此刻进城,无异于将自己置于险境,可望着肖昱泽那因战斗而显得疲惫不堪、伤口隐隐渗血的身影,她怎能忍心弃之不顾? “要不,你我二人乔装打扮,趁着进城的人多,悄悄潜入城中,只为寻一处安全的医馆,将你的伤势妥善处理。” 姜晼晚深知此行凶险,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没了性命。 肖昱泽摇头,“实在冒险。” “你若不同意,我把你打晕,装作看病的,也是要进去的。” “你瞧瞧自己,哪里还有半点女儿家的温婉可人?即便身怀六甲,举止间竟还是这般雷厉风行,动不动就要诉诸武力。” 说话间,肖昱泽似乎略带几分无奈与宠溺,目光柔和地落在了姜晼晚的腹部上,那里面孕育着新的生命,却也未曾减弱她半分果敢与坚韧。 肖昱泽坐在一旁,面色苍白,他深知自己非但体力不济,更无法对眼前人动粗。 她的眼神中既有不容拒绝的坚定,又藏着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这让他即便心有不愿,也只能暗暗叹息,选择退让。 最终,在姜晼晚一番软硬兼施、巧舌如簧的劝说下,肖昱泽不得不缴械投降。 一行人原计划进城的路途因此变得曲折而微妙。 姜晼晚亲自为肖昱泽梳妆打扮,一番巧手装扮之下,两人摇身一变,仿佛真成了多年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以采购布料为由,轻而易举地混入了城中。 至于云骁与云勇,他们对此行动自是万分忧心。 两人放心不下,从过路的百姓手里,买了两挑子鱼,倒也暂时没引起注意。 看样子,这是个隐匿于群山怀抱之中,极不显眼的边陲小镇。 两旁是低矮的土坯房屋,屋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辣椒和玉米,透露出一丝质朴而宁静的气息。 街道上的人流稀疏,三三两两地走着,或肩扛农具归家,或手提竹篮采购,脸上洋溢着平和的笑容。 偶尔,一阵清脆的铜铃声伴随着商贩的吆喝声穿透宁静,那是卖糖人的老翁或是挑着担子售卖手工艺品的妇人,他们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更添了几分生活的烟火气。 姜晼晚与肖昱泽不敢耽搁,神色凝重,他们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最终选定了一家名为“悦来客栈”的落脚处。 姜晼晚深知此地虽不起眼,但危机四伏,不宜久留,因此心中已暗自决定要速战速决。 她轻抚腰间,确认那装有特制药粉的小瓷瓶紧贴肌肤,这是她此行的关键所在。 随后,她从袖中掏出几枚碎银子,递给迎上前来的小二,声音沉稳,“一间干净的客房,再劳烦送些热水和几壶上好的白酒来,我们路上风尘仆仆,需得好好休整一番。” “是,客官,您请里面稍候。” 小二满脸堆笑,接过银两,迅速转身,跑前跑后地张罗起来,显得异常殷勤。 不一会儿,热水、白酒以及几样简单的小菜便被一一送至客房内,摆放得井井有条。 而云骁与云勇,则自进城后便分头行动,云骁负责探查镇中情况,确保没有意外发生; 云勇则前往城东的一家名为“百草厅”的药铺,买了些需要的药品,纱布等。 那间药铺离这里远得很。 即便是有人怀疑,也不会迅速查到这里来。 第96章 疗伤 “酒倒是送得不少。” 晶莹剔透的壶身泛着柔和的光泽。 姜晼晚轻手轻脚地拿起一壶,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壶身的凉意,随即温柔地递向肖昱泽,“要不,你先喝点儿。” 小二八成是误会了,以为两人是来此幽静之地谈情说爱的。 不仅送来了温热的酒,还细心地备上了几壶热水,此外,他还贴心地添置了几样精致的餐食,有清淡的小菜,也有温热的糕点。 至于起居用品,更是一应俱全,从柔软的毛毯到干爽的衣物,无一不透露出周到与体贴。 肖昱泽望着这一切,心中虽有感激,但更多的是对当下情境的清醒认知。 “喝酒误事。” 他轻轻摇头,深知姜晼晚提议饮酒的用意,是想借酒精的力量缓解他身上的伤痛,但他更清楚,此刻他需要的是比酒精更强大的清醒与理智。 “不喝也行。我有办法。” 姜晼晚的话语中带着自信,她缓缓上前,步伐轻盈而坚定。 随着她的动作,衣袖轻轻滑落,露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手指修长,灵巧地从袖中抽出一排事先藏好的银针。 那些银针闪烁着寒光,她的动作迅速而精准,片刻之间,肖昱泽的眼中便失去了焦距,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昏睡之中。 姜晼晚的双手轻轻拂过肖昱泽的伤口边缘,每一次触碰都蕴含着无尽的轻柔与谨慎,仿佛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加深那份本已沉重的痛楚。 她的眼神里,除了坚定还藏着说不尽的心疼。 肖昱泽曾轻描淡写地提及自己在战场上的那些日子,言辞间满是过往云烟的洒脱,却未曾透露那些伤痕背后隐藏的惊心动魄。 这些伤痕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有的如蜿蜒的山脉,记录着过往战斗的激烈;有的则细如丝线,却同样深刻。每一道疤痕,都是时间无法抹去的故事,静静诉说着那些战场上生存岁月的艰辛。 而最令人心痛的,莫过于今日这些伤痕,竟是他至亲之人所赐。 这份背叛与伤害,如同锋利的刀刃,不仅割裂了他的肉体,更在他的心上刻下了难以愈合的裂痕。 姜晼晚能感受到,在处理这些伤口时,肖昱泽的身体虽未动,但那双紧闭的眼眸下,定是波涛汹涌,藏着无尽的挣扎与痛苦。 她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湿布轻拭着伤口,每一下都像是在为他拂去尘世的尘埃,试图减轻那份由外至内的痛楚。 随后,用白酒消毒,她轻轻撒下她出发前特意制的止血药粉,妥善包扎。 最后,当姜晼晚逐一取出肖昱泽身上那些用于辅助治疗的银针时,她的动作更加缓慢而专注。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肖昱泽缓缓睁眼。 肖昱泽的意识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游离在疼痛与现实之间,意识中,方才姜晼晚给自己扎针,下一秒,几乎是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席卷而上。 “你还好么?”姜晼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眶泛红,如同秋日里最后一片落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却又蕴含着无尽的担忧与心疼。 她坐在肖昱泽榻边,双手不自觉地交叠在膝上,指节因紧张而微微泛白,透露出她内心的焦虑与不安。 肖昱泽努力睁开眼,视线模糊中,他只能依稀辨认出姜晼晚那张被忧虑笼罩的脸庞。 “处理好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仿佛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伴随着胸膛内沉重的喘息,透露出浓浓的倦意与无力感。 姜晼晚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所取代。 “好了,但你的身体还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 见肖昱泽试图挣扎着起身,姜晼晚连忙上前,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背,给予他支撑。她的动作轻柔而有力,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加重他的伤势。 “先出城再说。”肖昱泽的声音虽弱,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绝,“只怕这几日城里都会戒严,搜查严密,若被那些追兵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肖昱泽借着姜晼晚的力气起身,可能是失血过多,眼前一阵眩晕。 努力适应了片刻,才稳住身形,恢复行走能力。 二人心中如鼓点般急促,每一步都踏在了紧绷的神经上,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屋内,那片触目惊心的血红与散落的纱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是处理不掉的。 只要前脚一走,后脚小二去收拾房间,自然能发现二人形迹可疑。 就是不知,为了生意,店家会不会选择报官了。 二人不敢赌这微末的概率,姜晼晚尽己所能搀扶着肖昱泽,选了人少些的街巷,往城门口走去。 姜晼晚的额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咬紧牙关,双手紧紧环住肖昱泽的腰身,试图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肩膀为他分担些重量。 肖昱泽的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锁,即便身体虚弱至极,也强撑着不让自己成为拖累。 街道两旁,稀疏的行人或是匆匆赶路,或是低头私语,却无一人留意到这对行色匆匆的男女。 他们刻意避开了灯火通明的主街,选择了那些阴暗狭窄、人迹罕至的小巷,每一步都显得格外小心,生怕惊动了什么。 至于云骁与云勇,姜晼晚心中虽挂念,却也不知此刻在做什么,姜晼晚目之所及,丝毫没有身影。 倒是不必担心二人,只要他们顺利出城,不引起官差的注意,二人无论是身手,还是方才经过细细的乔装打扮上,都不难脱身。 却不曾想,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急促而纷杂的喧嚷声,如同夜空中突现的雷鸣,穿透了周遭的宁静。 那声音中夹杂着官差的严厉喝令与可疑之人慌乱的脚步,隐约还能听到铁链撞击的刺耳声响,预示着一场追捕正在上演。 肖昱泽,容颜出众,面如冠玉却苍白得近乎透明,清冷中带着一抹不容忽视的脆弱。 若是被看到,只怕不用抓那边,直接抓肖昱泽就是。 第97章 轻功 姜晼晚眼神在纷乱中保持着异常的冷静。 她不敢轻易探头望向骚动的源头,生怕一丝不经意的举动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紧握着肖昱泽的手,两人寻找着可能的藏身之处。环顾周围,虽然没人,能躲藏的地方也少得可怜。 当肖昱泽发现自己竟稳稳立于一根细树枝之上,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惊与感激。 他望向姜晼晚,才反应过来,并且震惊于姜晼晚竟然有如此出色的轻功。 姜晼晚也是等自己跟肖昱泽都站稳了,才心中默默佩服,系统的奖励,难怪自己怎么测试也不像是会拳脚的样子。 轻功……怎么不算武功呢? 倒也有些用处,横竖打不过,跑得快,也好。 “谁家王妃动不动就上树?”肖昱泽不打算再追问姜晼晚这身轻功是从哪来的。 她身上,有太多不属于他认知范围里的东西。 姜晼晚的目光,全都在提防树下跑过来又跑回去的官差上,全然没注意肖昱泽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 “看来,他们已无心再返回,我们趁此良机,速速离去。” 姜晼晚的声音极低,轻巧地转身,一手轻轻搭在肖昱泽的肩上,另一手则轻轻一提,两人便如同被风托起一般,优雅而敏捷地从树上跃下。 她的动作流畅至极,落地时几乎未发出任何声响,唯有衣袂轻扬。 “你小心些,总是这般不顾及自己。”肖昱泽的话语中既有责备也有心疼,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臂,环绕在姜晼晚的腰间,以作支撑,同时,他的手掌轻轻覆上她尚未隆起的腹部,他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姜晼晚的注意力全不在此,方才也是情急,别无他法。 生怕他问起,自己这是什么技术。 如今也算是有些时间,能想出个说法。 肖昱泽看姜晼晚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被刚才的官差吓到。 直到二人出了城门,回到马车上,肖昱泽赶紧吩咐,让府医煮些安胎安神的药来。 姜晼晚眨巴着眼,“干嘛?” 她并不认可,动不动就喝安胎药的行为。 自己和孩子好好的,不吃药,也好好的。 是药三分毒么。 “给你压惊,还能干什么?本王又喝不了这个。”肖昱泽被她逗得发笑。 “我是说,我又没受惊吓,喝药干嘛。你快自己躺好休息,争取伤口早日养好。别折腾府医了,一日日,怪累的。” 姜晼晚想着,肖昱泽不问也就罢了,若是问,她就说,自己这身轻功,是上山采药,下水摸鱼,自主摸索出来的。 “你是个不爱喝药的。”肖昱泽摆手,也算默许了姜晼晚的想法,躺靠下来。 身体可以休息,但是脑子不行。 这两日,发生了太多事。 加上之前跟着焦鸿飞见到的线人,即当时宁正阳身边的军医。 若他所言不虚,宁正阳当初便不是所谓的伤重,也不是所谓的生病。 他当年,所中之毒,与自己是同一个。 若如此,他战败是必然结果。 此毒,会随着内息的动用,迅速扩展全身,直至半分内息都使用不出来。 这种束手无策的滋味,自己比谁都了解。 给宁正阳下毒之人,已经不仅仅是权利争斗这么简单,甚至可以算得上卖国。 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刚查到线索,便要被急着灭口,可见,卖国的事情,断然不会容忍他们继续查下去或者宣扬出去。 偏偏赶上,所谓的衡王谋反。 自己跟肖昱浩不一样。 自己是南梁圣女跟盛文帝的儿子,无论谁做皇帝,只要还有其他皇子在,应该就不会让自己有即位可能。 这是为了北盛,也是为了已经覆灭的南梁。 若他成了帝王,只怕南梁不少人是不死心要复国的。 而肖昱浩,他是除了太子以外,最有可能即位的人选。 他有军权在握的母族。 也算得上是有造反的本钱。 若真的要造反,但凡有所筹划,也不至于将母亲和外祖父都置身于死地当中。 肖昱泽有强烈的直觉,只怕,此时,连父皇,都不会是绝对安全的。 “你若是再不休息,我就给你敲晕,免得你这般煎熬。” 姜晼晚的声音里带着严厉,她已静静注视了肖昱泽许久。 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个不自觉的小动作,都逃不过她敏锐的观察。 肖昱泽的眉头微微蹙起,那是他思考时特有的标志。他的食指,如同无意识的指挥棒,轻轻敲打着身旁的托盘上,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他思绪的跳跃。 姜晼晚早已习惯了他这样的小动作,每次沉思,肖昱泽都是这幅表情。 “你快别再用这种玩笑话来吓唬我了,”肖昱泽的苦笑中夹杂着一丝无奈与自嘲,他的眼神里满是疲惫,“身体的疲惫尚可通过休息来恢复,但心中的重担,那些盘旋不去的思绪,却如同潮水般汹涌,非人力所能轻易平息。我能强迫自己合上双眼,让身体得到片刻的安宁,可我的大脑,它似乎有着自己的意志,不愿轻易屈服于我。” 姜晼晚轻轻叹息,她何尝不理解这份沉重。 她缓缓走近,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肖昱泽紧锁的眉头,试图抚平那份忧虑。 姜晼晚心中五味杂陈,她怎会不知,这几日来,肖昱泽肩上的重担与内心的煎熬已远超常人所能承受。 任凭谁几日之内经历了这么多,也做不到什么都不想,直接睡觉。 即便如此,她深知,对于此刻的他而言,他的身体情况,必须休息。 她轻轻叹息,一反往日的语气神态,格外殷切,轻声细语道:“王爷不必忧心,让妾身帮你控制,也可。” 肖昱泽闻言,心中涌起一股疑惑。 他太熟悉姜晼晚了,那略带戏谑却又透着几分真诚的语调,让他瞬间意识到,她又有了什么馊主意。 他本欲开口询问,却见她已缓缓靠近,她俯身而下,温凉的唇瓣轻轻触碰上他的唇。 第98章 卖国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她的吻,既深沉又细腻。 她的双手紧紧揽住他的脖颈,那双手虽不似男子般有力,却如藤蔓般攀援紧绕。 肖昱泽在片刻后睡得格外踏实。 姜晼晚则一脸坏笑,”缺氧”疗法,奏效。 客栈,驿站之类,一行人不敢住。 索性找个僻静地方,先调养休整。 姜晼晚面对临时搭建的帐篷营地,再次佩服肖昱泽手下人的办事能力。 “王爷、王妃,安心修养,我跟云勇已安排好周围布防,组织暗卫轮流警戒。” 云骁上前回禀,引着二人走向最中央的帐篷。 “不必跟着伺候,抓紧时间休整。此处歇上两日,启程。”肖昱泽沉声。 帐篷内,极其简洁。 朝云和行雨正在整理临时赶制出来的木质床榻。 “你们也去休息吧,不必跟着伺候。”姜晼晚摆手,这一路,太累了。 帐子内,只剩下肖昱泽和姜晼晚。 帐内烛光摇曳,映照着肖昱泽坚毅的脸庞,他深邃的眼眸中藏着千言万语,在昏黄的光影下更显温柔而复杂。 他缓缓将姜晼晚拉近,两人的身影在帐子投下的阴影中交织,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在这一刻。 姜晼晚的长发轻轻垂落,发丝间还残留着夜晚的凉意,与肖昱泽怀抱中的温暖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人最近经历了太多,真正得了时间能休息下来,竟也不知从何说起。 夜,寂静无声,偶有蜡烛燃烧,烛花爆裂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我还没与你细说,那日出发前,在丞相府,我与他的一番长谈中,无意间得知了关于你身份的蛛丝马迹。” 肖昱泽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吐露,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他轻轻摩挲着姜晼晚的发丝,似乎在通过这细微的动作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姜廉,看似权倾朝野,轻薄名利,实则心机深沉。他提及你时,既有对过往的怀念,也有对现实的无奈。他说,你母亲的存在,是宁正阳一生中最深的秘密,也是他最不愿为人知的软肋。” 肖昱泽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目光深邃地望向姜晼晚,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姜晼晚闻言,身体轻轻一颤,她轻轻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过多。 二人心里都清楚得很,姜廉是什么人,若非宁正阳当年被扣上叛国的帽子,姜晼晚和她娘,绝不会吃上这么多年的苦。 临行前,丞相不惜脸面,也要见上姜晼晚一面,也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 姜晼晚的身份,绝对不能公之于众。 否则,丞相府满门只怕不保。 “难怪,你出了城就去找老人家。”姜晼晚经历了那么多,此刻,肖昱泽说什么,都觉得正常。 早就没有了惊讶和震撼。 我们跟着焦鸿飞,最终抵达了一处隐蔽的居所。那里,等待着我们的,是一位面容沧桑却眼神依旧锐利的老人,他曾是宁正阳将军麾下的随行军医。老人展开一卷泛黄的地图,上面标记着宁正阳将军最后战役的每一个关键地点,以及那些可能隐藏着真相的微小线索。关于宁正阳将军的身体状态,他详细描述了那些不为人知的细节……将军在战斗前夕的微妙变化,从起初的英姿勃发到后来的力不从心。” 肖昱泽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与痛苦,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宁正阳将军的战败,种种迹象表明,那场战役中,他可能并非仅仅败于敌军之手,更有可能是遭到了来自内部的暗算。而他所中的毒,与我体内的,竟是同根同源,这绝非巧合。” 姜晼晚,目光中满是凝重。 她曾数次为肖昱泽把脉问诊,深知那毒素的罕见与霸道。 它不同于目前任何已知的毒物,无色无味,却能悄无声息地侵蚀人的内力与生机,让肖昱泽在短短的时间内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战斗能力,只能依靠深厚的内功和各种草药勉强维持性命。 若是当年,宁正阳正在征战的时候,被人下毒,想来,确实没有胜算的可能。 后面的,不用肖昱泽说,姜晼晚也能猜到几分。 对于给肖昱泽下毒,是上位者对权力的扞卫防范也好,是竞争者对权力的渴求与不择手段也罢,毕竟,是对一个人实施的犯罪。 可对正在作战的宁正阳下毒,跟叛国有什么两样。 为了权力也好,地位也罢,将士、百姓、国家、城池,竟是统统不在乎了。 “衡王,你以为他会怎么做。” 姜晼晚不指望能给宁正阳翻案,并未此事不重要,而是,从上到下,北盛,想来,没有会同意给宁正阳一个公道的人。 上位者需要个理由,光明正大地处理漠北军的军权。 百姓,需要一个发泄口,来面对征战失败,带给百姓的生灵涂炭。 “实在推断不出。若是之前,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出逃。此次,究竟发生什么,咱们不得而知。”肖昱泽只知如今京中动荡,至于具体,还要等探子消息传过来再说。 比探子带来消息更早的,是暗卫的深夜禀报。 “殿下。”云勇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肖昱泽跟姜晼晚睡得都不沉,只一声,两人都醒了过来。 “何事?”肖昱泽坐起身,对着云勇在帐篷门外的人影问道。 “回殿下,暗卫方才在北边林子中,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向着咱们营帐方向张望。于是,把人抓了过来。” 肖昱泽听云勇禀报的同时,已经开始穿外裳。 姜晼晚闻言,也跟着起来。 “你踏实睡觉,我去看看,什么人。一会儿回来。” 姜晼晚点头,她最近觉得疲乏困倦得很。 好不容易有个安稳住处,即便是帐篷,躺下也不想爬起来。 肖昱泽把帐帘轻轻掀起一个缝,闪身出来后把帘子拉拢好。 已是深秋,山林间的夜风冷得很,再加上帐子不保暖,方才姜晼晚紧紧贴着他,才算暖和些。 第99章 衡王 “什么人,可审出来了?”肖昱泽顺着云勇微微低垂、略显紧张的头颅所指的方向,步伐坚定地前行。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照在他紧锁的眉宇间,为这张坚毅的脸庞添上了一抹不容忽视的威严。 “这……不好审,属下无能,请殿下亲自去看看吧,殿下赎罪。” 云勇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直言不讳。 他微微侧身,让出一条路,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肖昱泽见状,眼神微眯,他深知云勇的性格,是个直接坦荡的人,若非事态紧急,绝不会如此失态。 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莫名的预感,这让他加快了脚步,每一步都显得更为迫切。 方才,云勇是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接到暗卫的紧急禀报,那消息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让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他几乎是本能地丢下手中的事务,一路疾驰至关押之地。 等真正看清被暗卫牢牢束缚之人时,云勇的心中了然,不敢有丝毫耽搁,他几乎是本能地意识到,这样的情况,唯有殿下亲自过问,方能妥善处置。 于是,他几乎是用跑的,直奔殿下营帐前。 肖昱泽望着云勇的背影,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眼前这位,若非那双即便在尘埃与污垢下仍难掩其锐利光芒的眼眸,几乎难以辨认其昔日尊贵身份。 正是曾肆意洒脱,天不怕地不怕的衡王殿下肖昱浩。 他身着的不再是锦绣华服,而是由无数补丁勉强拼凑而成的破衣烂衫,衣摆拖曳在地,沾满了泥土与污渍,仿佛每一寸布料都在诉说着无尽的苦难与沧桑。 头发散乱,几缕发丝粘着血污与草屑,遮住了他半边脸颊,手下的暗卫伸手拨开,才能依稀辨认出那张曾经俊朗非凡,如今却布满疲惫与沧桑的脸庞。 肖昱浩的身躯不再挺拔如松,长时间的囚禁与折磨让他身形佝偻,肩膀低垂,他的双手被粗粝的铁链紧紧束缚在背后,而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压抑已久的戾气,如同困兽之怒,令人心悸。 然而,当肖昱泽的身影映入他眼帘的那一刻,那股戾气竟奇迹般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绝望、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他的眼神从最初被暗卫擒拿的愤怒与不甘,渐渐转为凝视。 肖昱泽站在不远处,喉咙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他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境下,以如此残酷的方式与自己的兄弟重逢。 昔日一同长大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与眼前这一幕形成了鲜明而刺眼的对比,让他心痛如绞。 “还不快解开!”肖昱泽的声音虽竭力保持镇定,但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他大步上前,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肖昱浩,那双紧握成拳的手青筋暴起,显露出他内心的挣扎与愤怒。 周围的暗卫见状,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在肖昱泽威严的目光下,缓缓松开了束缚肖昱浩的绳索。 肖昱浩并未挣扎,只认命般躺在地上,肖昱泽一把扯下塞在他口中的粗布的瞬间,他眼泪簌簌而落。 “皇兄……我母妃,她……没了。”这句话中,蕴含着无尽的哀伤与无助,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窒息。 肖昱浩的眼眶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因为心中的痛楚早已超越了肉体的极限。 肖昱泽见状,轻轻地将肖昱浩扶起。 他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着肖昱浩脸上的泪痕,仿佛想要抹去所有的悲伤与不幸。 肖昱浩显然,没能想到,自己对这位兄长这些年做了这么多混账事,他竟毫无嫌隙。 “你们都出去,附近不必留人。”肖昱泽转头对周围的人吩咐道,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殿下!”云勇闻言,心中一惊,急忙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 他深知衡王对殿下的种种刁难与不公,每一次的跟随都让他心如刀绞。 更别提衡王武功向来出色。 这次衡王之所以落败,能被暗卫擒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事先布下的陷阱。 只怕出逃数日,也是食不果腹,疲惫不堪。 饶是这样,他但此刻,他更担心的是殿下的安危。 “云勇,退下。”肖昱泽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云勇不要再说。 他明白云勇的担忧,但也清楚此刻他需要的是一个与肖昱浩独处的空间。 云勇见状,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无奈地退下。 “七尺男儿,只顾着哭做什么。京中,到底发生什么。你先说清楚。” 肖昱泽身姿挺拔如松,立于帐篷门口,见所有人都退远了,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间挤出。 他目光如炬,直视着面前这位衣衫褴褛、满身风尘的弟弟,心中五味杂陈,却也深知此刻非儿女情长之时。 肖昱浩面容憔悴,发丝凌乱,踉跄几步,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支撑着站立。 他拼尽全力,跨越千山万水,只为这一刻能与兄长并肩,那份对母妃之死的痛彻心扉,化作胸口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让他几欲再次崩溃。 然而,他深知,现在不是沉溺于悲痛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声音虽沙哑却异常坚定:‘兄长,京中……’说到这里,他喉咙一紧,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但最终还是咬牙继续,‘母妃她……她为了保护我,惨死在了那些奸佞之手。我亲眼目睹,如今,我定要为母妃报仇雪恨!” 肖昱泽闻言,脸色骤变,双眸中闪过一抹痛楚与愤怒,但很快被冷静所取代。 他上前一步,双手轻轻搭在肖昱浩的肩上,越贵妃对他不薄,他岂会无感。 “你且坐下,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第100章 京中事 “你从京都出发不久,父皇就病了,精力自然没有以往旺盛,如今内忧外患,政务却是异常的繁重。一度,京中虽然没明着下旨,监国的职责,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太子的手上。起先没有任何异常,直到父皇越病越重,有些政事,却耽误不得。” 肖昱泽只听着,没觉得哪里有端倪。 “太子算是初次监国,处理起政事来,不能游刃有余,也是常理。” “我和众多朝中大臣,也是这么认为的。可父皇虽然病着,辅政的几位老臣都是在的,不少政务,几人商议,都能抉择。只有大事,或者几人立场不同,无法商量出结果的,才会递到太子面前,请他做主。若当真为难,他大可呈到父皇面前禀报。可……他以父皇病重,非要紧事,不忍叨扰为由,直接压着不禀。” 肖昱泽算是听明白了什么,如果他没猜错,压着不禀的,是事情的导火索。 “究竟是何事,几位辅政老臣都是两朝元老,皆是朝中肱骨,拿捏不定。”肖昱泽开口。 “军情大事!”肖昱浩的声音带着怒喝,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静谧的空气中,让周围的一切都为之震颤。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仿佛穿透了时间的迷雾,回到了那个紧急万分的时刻,愤怒与焦虑交织的情绪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他紧紧包裹。 他猛地站起身,身形挺拔如松,却因内心的愤慨而微微颤抖。 强烈的愤怒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岩浆,在他胸膛内汹涌澎湃,最终化作一股不可遏制的力量,驱使他重重地将拳头砸在了身前的桌子上。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烛台随之跳跃,仿佛连它们也感受到了这股愤怒的力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息。 肖昱浩的脸色因愤怒而显得格外阴沉,当时压下来的两封急报,那是他肩上沉甸甸的责任,也是此刻他心中无法言喻的痛楚。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但声音中仍难掩其愤慨:“这两封急报,一封言及越家军的粮草补给,本该如期而至,却迟迟未见踪影,数万将士的温饱悬于一线之际,军营突发时疾,疫情肆虐,急需药草与良医救治。另一封则是漠北前线传来的噩耗,而漠北军与敌军已接连三次交锋,兵力折损过半,面对强敌环伺,他们孤立无援,只能强撑待援,现已急不可耐,上书请旨,望镇北军能伸出援手,共渡难关。” 说到这里,肖昱浩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肖昱泽,眼中既有责备也有期待。 他语气沉重,一字一顿地说:“这两桩大事,哪一件不是火烧眉毛,刻不容缓?哪一件又能容得我们片刻耽搁,再行禀报?” 话语间,他的眼神仿佛穿透了肖昱泽的眼眸,直抵其内心深处。 “于是,你和越贵妃娘娘,做了什么?” 肖昱泽其实心下已经有了猜测,越贵妃绝不会看着越家军折损,而坐视不理。 “是我!我实在不能坐视不理。闯了父皇寝殿。”肖昱浩咬牙道。 “你疯了!” 肖昱泽闻言,身形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震惊。 闯父皇寝殿,这等行径,无异于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之地,那是触犯天威,形同谋反,足以招致抄家灭族的死罪。 有了这点,无论什么原因,无论怎么分辨,都没得翻案。 “我……我是疯了。我和母妃,四处求告无门,眼看外祖家的书信,一封封承载着家族荣辱与无数将士性命的重托,被递入宫闱,却如同石沉大海,那些字里行间的焦急与恳求,仿佛军中的惨状就在眼前。我们尝试过去找皇后,却只见宫门紧闭,守卫森严,一句轻描淡写的‘皇后娘娘正侍疾陛下,不便见客’,便将我们所有的希望拒之门外。接着,我们前往父皇的寝宫,心中尚存一丝侥幸。然而,还未及宫门,便被侍卫拦下,只言‘陛下龙体欠安,严禁一切打扰,若要觐见,需皇后或太子手谕。’我甚至不顾一切地冲向了东宫,跪倒在门前,声嘶力竭地诉说着家族与外族的困境,请求他的援手。” 肖昱泽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眼神中满是同情与无奈,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阴谋与算计。 “摆明了等着你们上钩,只怕你连见都见不到人了。” 肖昱浩沉默半晌,“若是留在京中的是你,多好。” “这倒也不必,出京,是我当时必须做的选择。若是不出,只怕你现在就该去给我上坟了。”肖昱泽苦笑。 “你要是早死了,我才不给你上坟。”肖昱浩白眼,“你如今,倒有些当年的样子了。” “当年?我什么样子?”肖昱泽回想,这个弟弟,每每找自己麻烦的时候,总是提起这样的话。 自己回想,都想不出,他想要的是自己当初什么样子。 “你!”肖昱浩觉得他是故意的,让自己当面夸他。 “真的,你总说的,当年的我,是什么样子的?我自己都回想不起来。”肖昱泽拉开帐帘,对着云勇摆手。 后者迅速向他跑来。 “去,准备些吃食热水。”肖昱泽吩咐,看肖昱浩这副样子,八成好几日没正经吃饭睡觉了。 “运筹帷幄,自信刚强。”肖昱浩沉声,“这才是我认识的宸王殿下。” 肖昱泽通过他的评价,试着回首,依旧找不出以前的自己的模样。 回头看向自己这个弟弟,却仿佛能看到他小时候的影子。 “海捕文书,你可知道?” “看到了,定是太子,他在以外祖的性命,逼我就范。”肖昱浩眸光,在烛火下明暗。 “你作何打算。” “刺杀父皇,是诛九族的大罪。除了肖氏,只怕所有跟越家沾亲带故的,都要牵连。我即便是回去自投罗网,也换不回外族的性命。” 肖昱浩摇头,“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第101章 决绝 “实话说,这件事,只能你自己拿主意,我……也不能多言。” 二人明知,如果回去,就是自找死路。 可这种时候,决定,只能他本人来做。 “即便是要回去,今晚吃饱喝足,再睡上一觉,明日也是来得及。你且再思考些时候,做决定也不迟。” 肖昱泽见云勇准备好吃食,已经站在帐子外。 “我……不是个婆婆妈妈的性子。若是为了外祖一人,我即便是回去送死,全当尽了孝道也无妨。可太子在位,摆明了置江山,人命于不顾。我死得轻易,百姓何其无辜,平白饿死病死的将士何其无辜!这份沉重,让我如何能够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只为一己之孝?” 肖昱泽把饭菜端到肖昱浩面前,让他先吃饭。 肖昱泽将瓷碗与木筷置于肖昱浩面前,那饭菜的热气袅袅上升,“先吃饭,照顾好自己。” 肖昱浩接过碗筷,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食物,仿佛要将所有的决心与愤怒都化作这顿饭的力量。 他的目光,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纯净而炽热,那是一种未经世事雕琢的纯真,却又在瞬间被成熟与决绝所取代。 他心中所思,不仅仅是个人的恩怨情仇,更有对天下大局的深刻忧虑。 “你说,我若真不再隐忍,不再受制于这腐朽的王朝,誓要颠覆这肖家的江山,让我的外祖在九泉之下,能否理解我的选择,又是否会因我而责怪?我知此举必将掀起滔天巨浪,但我更知,唯有如此,方能还这片土地以安宁,还那些无辜的生命以公道。” 言罢,肖昱浩放下碗筷,目光穿越灯火,站起身,背影在昏暗中显得异常坚毅,仿佛已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 “越老将军铮铮铁骨,是不是怪你,我不知。可肖家的江山……确实,不该这么下去。” 肖昱泽声音极低,似乎所说之言,要被天打雷劈般。 随后,帐篷外,都能听到肖昱浩快意的笑声,“那……你我便取了肖昱瑞的狗头,给老人家偿命!”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充满了仇恨与决绝。 肖昱泽望着眼前这位被愤怒与复仇之火燃烧得几乎失去理智的兄弟,心中五味杂陈。 他深知,今日的肖昱浩,已非往日那个冷静理智的衡王殿下,而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狂徒。 于是,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充满了劝慰与无奈:“你……你今日头脑不算冷静,还是先休息,若是有事,明日再议。” 这句话,不仅是对肖昱浩的劝诫,也是对自己内心深处那份造反念头的暂时压制。 在这动荡不安的时刻,肖昱泽的心中,既有对家族命运的忧虑,也有对个人选择的挣扎,他深知,一旦踏上那条路,便再也无法回头。 如今真的说出口,自己这句“一言为定”,却有了顾忌。 他,不再是曾经,孤身一人了。 “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咱们兄弟俩大难不死,今日岂不该不醉不归?”肖昱浩一路逃亡,其实,想得很明白。 “你嫂子在帐子内等我,我可不敢跟你在这儿喝。” 肖昱泽轻轻摆手,嘴角挂着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容,转身之际,步伐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柔情。 “哦,瞧你这副惧内的模样,传出去,只怕要被笑话。我上次轻敌,改日,找她切磋一番。”肖昱浩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肖昱浩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女子给揍了,此事早就成为京都一大笑话,也成了肖昱浩的心病。 他连习武都更加卖力了些,总憋着一股劲,大战一场。 “你要是跟她动手,我现在就给你捆了,扔半山腰上去。” 肖昱泽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直勾勾地盯着肖昱浩,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的王妃一看就是女中豪杰类型,切磋下而已,又不至于动真格,你还舍不得。你这般紧张,倒像是……哈哈,我懂了,宸王殿下这是彻底沦陷于王妃的温柔乡中,被她的魅力紧紧拿捏住了啊。” 肖昱浩觉得,肖昱泽彻底被姜家这悍女拿捏得死死的。 “她有孕了。你要是敢动她,我就动你。”肖昱泽冷言。 肖昱浩筷子上夹的菜都掉了,“啊,哈哈,真是天大的喜事!恭喜皇兄,恭喜皇嫂!我这不是不知情嘛,要是早知道,哪敢有半点冒犯之意?不动,指定不敢动。” 肖昱泽回到自己帐篷的时候,目光温柔地落在姜晼晚身上,她正蜷缩在棉被中,呼吸均匀而宁静,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正沉浸在甜美的梦境之中。 她的长发随意地铺散在枕边,几缕发丝轻轻拂过脸颊,更添了几分温婉与柔美。 肖昱泽站在一旁,担心自己刚从外面带回的寒意会惊扰了她的好梦,于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确定自己身上暖和了,才上了榻。 缓缓躺下,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的尘埃。 姜晼晚似乎感受到了身旁传来的熟悉而温暖的气息,睡梦中不自觉地往肖昱泽的方向蹭了蹭,寻找着那份安心与依赖。 她的脸颊轻轻贴上了他的胸膛,那份温热透过衣物传递开来,让肖昱泽的心也随之变得柔软。 肖昱泽的外伤虽已包扎,他体内似乎还残留着几分低热。 而此刻,姜晼晚睡梦中感觉冷意,本能的抱紧天然的暖炉。 他轻轻揽住她,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在这份宁静与温暖中,肖昱泽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 他心中激荡的情绪久久未能平息,那些关于造反的念头,如同暗夜中的潮水,一次次冲击着他的心岸。 他深知,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想法,一旦付诸行动,便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前路未知,荆棘遍布,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他开始反思,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被何种力量所驱使,萌生了这样大胆而危险的想法。 第102章 共同面对 是对现状的不满?是对未来的渴望?还是内心深处那份对正义与自由的执着追求? 无论他如何精心策划,周密部署,战争的残酷无情总是让人措手不及,每一次策略的执行都伴随着鲜血与生命的消逝,那些无声的叹息与哀号,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尤为刺耳,让他无法忽视,更无法释怀。 怀中熟睡的姜晼晚,她恬静的面容如同春日里最温柔的阳光,给予他片刻的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之下隐藏的,是他对她深深的担忧。 她是否真的能够承受即将到来的动荡? 那些炮火连天、铁马金戈的画面,犹在眼前。 她还怀着身孕。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自古以来便是皇子梦寐以求的宝座,它代表着无上的权力与荣耀,却也伴随着无尽的孤独与牺牲。 他,自然也不例外,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登临大宝的那一刻,万民俯首,山河尽揽。 但当真正静下心来,认真审视自己的内心时,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犹豫。 他身上一半的南梁血脉,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束缚着他,让他在面对北盛这片土地时,注定会引起动乱。 而对于帝王之业,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牺牲,又让他不禁扪心自问: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他真的愿意为了那个位子,放弃自由,放弃自我,甚至放弃身边所有珍视的人吗? 这些问题,如同夜色中的迷雾,让他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也让他在这漫漫长夜中,更加难以入眠。 姜晼晚缓缓睁开眼帘,轻轻蹙眉,目光随即落在身旁的肖昱泽身上。 他的眼眶周围泛着淡淡的青色,深深浅浅地勾勒出他一夜未眠的疲惫。 他的发丝略显凌乱,几缕不羁地垂落在额前。 “昨晚,究竟是谁?你总该好好休息的,这是一夜没睡?”姜晼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不出所料,这是昨晚抓到有用的人了。 她边说边支撑着坐起身子,肖昱泽见状,连忙起身从一旁木架上取下一件外裳,细心地替姜晼晚披上,动作轻柔而充满关怀。 “衡王。”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尽管他试图掩饰,但眼底的疲惫与复杂的情绪却难以完全隐藏。 他轻叹一口气,补充道,“不是我不想睡,而是心里装着事,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却更多地透露出对局势的忧虑与无奈。 姜晼晚闻言,没有立即回应,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肖昱泽,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京中,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你如此心神不宁。” 肖昱泽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总要两个人都做了决定才好,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隐瞒。 他坐到姜晼晚身边,将京中的一切一一道来,每一个字都沉重而清晰。 姜晼晚静静地听着,她的脸色随着肖昱泽的叙述而逐渐凝重。 待肖昱泽说完,室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 姜晼晚没有立刻表态,她深知此事关乎重大,需要深思熟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凝重。 最终,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再次与肖昱泽交汇,那眼中既有决绝也有信任,“无论前路如何,我们总要一同面对。你们如此打算,也是为了家国。” 姜晼晚内心凌乱,他们肖家的江山也好,皇族内部也罢,真是……荒唐。 “你……想去,就去。不必顾及我和孩子。”姜晼晚对肖昱泽,算不上完全了解,到底也知道他的脾气秉性。 他……是会为了自己和孩子,放弃眼前的想法的。 至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若是自己现在拒绝,肖昱泽真的能打消想法,让衡王自己做这些事情。 而衡王,从肖昱泽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中,姜晼晚勾勒出了一个性情中人的形象。 肖昱泽方才说衡王敢闯天子寝殿,那份不顾一切的冲动与勇气,让她不禁暗自揣测,衡王或许是个性情直率、行事果决之人。 但这样的性格,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又何尝不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开辟道路,也可能伤人伤己。 且不说,衡王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若是衡王失败,或者过程比想象中更为惨烈,只怕肖昱泽的后半辈子,都会后悔。 虽然自己内心深处无比渴望他能留在身边,他的陪伴能让所有的不安与彷徨都烟消云散。 但理智与深埋的爱意交织成一张复杂的网,让姜晼晚的话语梗在喉头,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愧对于你。”这四个字,从肖昱泽的口中说出,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被厚重的情感磨砺过,带着几分沙哑与颤抖。 他低头避开姜晼晚直视的目光,仿佛这样才能暂时抑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 姜晼晚见状,眼眶不禁泛红,但她迅速眨了眨眼,将那股即将涌出的泪意强压了回去。 她深知,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大清早的,你就别在这儿煽情了。”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尽管那笑容背后藏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你只是做了当下自己认为最正确的决定,又不是丢下我和孩子再也不管了。我又不是那些柔弱的女子,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你就放心去吧。别在这儿煽情,干正经事儿去。”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双手搭在肖昱泽的肩膀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向帐篷外。 “呦,你惧内至此,传言中铁骨铮铮,雷厉风行的宸王殿下去哪了,如何干正经事。” 肖昱浩站在肖昱泽帐篷外不远处,晨曦微露,将他挺拔的身影勾勒得愈发坚毅。 他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的锦袍,衣襟上绣着暗纹云鹤,英气十足。 昨日的阴霾仿佛被这一身光鲜彻底洗净,眼中闪烁着的是重新燃起的斗志与决心。 第103章 战机 肖昱浩轻抚过袖口跟着自己一路逃难到此处的匕首,心中暗自思量,既然已下定决心踏上这条不归路,便再无退路可言,时间,对他而言,比任何金银珠宝都要珍贵。 于是,他早早打理好自己,过来找到肖昱泽商议大事。 他对肖昱泽的作息时间了如指掌,这份了解不仅源于兄弟间的默契,更是因为他们自幼一同在皇宫的严格规训下成长。 皇子们的日常,从鸡鸣而起,至夜深人静,都有着不可动摇的规矩,那是皇室血脉中流淌的责任与束缚。 然而,当肖昱浩来到肖昱泽帐篷前,却发现周围一片宁静,显然,他的兄长并未如往常般早起。 这不禁让他心中暗自惊讶,要知道,肖昱泽向来以勤勉自律,今日怎会如此? 原本肖昱浩还想着,大概是路上劳累,昨晚上休息得晚了。 结果,亲眼看见肖昱泽从帐子里被赶出来。 姜晼晚听见肖昱浩“欠揍”的声音,掀开帘子望去,只一眼,便觉得,曾经的衡王殿下,成熟英气了许多。 这么大的变故,确实足矣极快速地雕琢一个人。 肖昱浩看见姜晼晚,难得正经,拱手,“见过皇嫂。” 肖昱浩见到姜晼晚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缓缓上前一步,双手交叠于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仪,声音低沉而有力:“见过皇嫂,别来无恙。” 姜晼晚愣了一瞬,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讶与不自在。 她未曾料到,在这突如其来的重逢中,肖昱浩竟会如此正式地行礼。 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机械地回应道:“见过衡王殿下,一切安好。” 就在这时,一旁的肖昱泽,突然出手,一把揽住了肖昱浩的脖子,动作之迅速几乎让人来不及反应。 他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行了行了,别在这儿贫嘴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办,走,抓紧时间。” 说着,他便半拖半拽地将肖昱浩带离了原地,往昨日安置肖昱浩的帐子走去。 既然决定了,便要抓紧时机,战机稍纵即逝,分秒必争。 姜晼晚再次见到肖昱泽,却远比预想的早得多。 午饭尚且刚上桌,肖昱泽赶着饭点就来了。 “这么大事,你们这么快就商量好了?衡王呢?” 姜晼晚往外面看了一眼,见确实只有肖昱泽一个人进来。 肖昱泽摆手,让朝云和行雨退下,自己给姜晼晚盛汤。 肖昱泽轻轻摆了摆手,朝云与行雨看到他的动作后,立刻识趣地躬身退下,脚步轻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室内顿时只剩下他与姜晼晚两人,气氛一时变得异常凝重。 他转身,目光温柔地落在姜晼晚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却又在最终化为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缓缓走向桌边,动作娴熟地拿起瓷碗,为姜晼晚盛汤,那汤色清澈,香气扑鼻,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显然是精心熬制的。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不能仓促决定。”肖昱泽的声音低沉,他一边将汤碗递到姜晼晚手中,一边继续说道。 “但局势紧迫,我们处于劣势,必须先发制人,方能争取到一丝转机。我安排肖昱浩,他带着云骁和几个影卫,前往岳家军驻地。他们此行目的明确,就是要从岳家军中挑选一批忠诚可靠、身手不凡的将士,秘密返回京城,不惜一切代价将傅景初解救出来。” 说到这里,肖昱泽的眉宇间不禁浮现出一抹凝重之色,他深知此行凶险万分,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稍有差池便可能满盘皆输。 但他更清楚,傅景初的重要,因此,即便是赴汤蹈火,也必须完成这项任务。 姜晼晚了然,兵权,现在是当务之急。 “你们确定,镇北军可靠?”她对镇北军的了解,微乎其微。 “可能性极大。傅老将军,只有傅景初一个独子。一旦傅景初离京,那就是死罪,没有回头路。”肖昱泽见姜晼晚脸色不好,“怎么了?” 姜晼晚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那笑容中既有对自己身体微妙变化的无奈,也有对世事无常的感慨。 “无妨,只是突然对这饭菜失去了胃口,闻着便觉心中烦闷。你把汤拿开些吧。”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自嘲,昨日还暗自庆幸自己未曾遭受孕吐之苦,而今这突如其来的不适,却让她不得不正视自己即便再坚韧,也不得不面对即将成为母亲的生理上的辛苦。 “我去叫府医过来给你看看。”肖昱泽丝毫不耽搁,赶紧起身。 “你让府医歇会儿吧。有点儿事就叫府医,他可忙得很,不少影卫身上有伤,他处置呢。孕吐算是正常反应,不严重就顺其自然,总吃药不好。” “你有什么想吃的,就说。”肖昱泽原本就没消散的愧疚感再次强烈起来,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物资实在匮乏。 “好。”姜晼晚见他这样,满口答应,却神情郑重,“你们这种强迫人家造反的法子,只怕……” 肖昱泽被姜晼晚突然凝重吓一跳,转而却被逗得发笑。 “谁说我们强迫了。我与傅老将军也好,与傅景初也罢,算是熟识。傅老将军,一生戎马,其家风严谨,忠义传家。其子傅景初,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武艺超群,更兼智勇双全。若他父子二人,知道这些,十之八九,也是要与咱们,走向同一条路的。” 姜晼晚也算长出一口气,“那便好,我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了。方才那一刻,我还真以为你们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比如……绑架了傅景初那样。” 肖昱泽闻言,轻轻伸出修长的手指,宠溺而又略带责备地戳了戳姜晼晚光洁的额头,那动作中满是对她的包容与宠溺。 “你这小脑瓜里,一天到晚净是些奇思妙想,简直是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如今都要成为人母了,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一点都不沉稳。” 第104章 后顾之忧 肖昱泽的话语中虽带着几分调侃,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满是对她的疼爱与关怀。 姜晼晚毫不示弱地翻了个白眼,那双灵动的眼睛仿佛能说话一般,透露出一丝倔强。 “当母亲怎么了?当母亲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了吗?这两者之间,我看是一点关系都没有。说正经事,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肖昱泽见状,也不再继续逗她,转而正色道,“接下来,我们去漠北军,那里的局势恐怕已经刻不容缓。据我推测,此刻的漠北军战场,必定是硝烟弥漫,宛如人间炼狱一般。” 肖昱泽认为,若是能守,漠北军却选择撤下,那不仅是逃兵的行径,更是在逃避对家国重责的坚守,形同叛国。 若是明知这城池已如风中残烛,连朝廷都暗自做好了舍弃的打算,那么继续死守,便成了一场无休止的悲壮轮回。 即便他们愿意倾尽所有,直至最后一人倒下,血染沙场,但若没有援军的曙光,他们的牺牲,就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改变城池沦陷命运的浪花。这份悲壮,不仅仅是生命的消逝,更是丝毫不能阻拦城池的沦陷。 那么,悲壮的牺牲将没有任何意义。 姜晼晚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如此,我们更应分秒必争,尽早出发才是。战场上瞬息万变,耽搁不得。” “只我们几个去,能起到的作用有限。虽说是奉旨接应漠北军,说到底,手上没有虎符。若是漠北军能听劝撤下来也罢,若是不肯,只怕是要把我捆了。” 肖昱泽苦笑,“我让人带着傅景初的家书往镇北军那边去。总归有傅景初的私印,好歹借些人来,为我们的行动增添几分胜算,也好周全。路上需要些时间。咱们稳着些去,倒也不至于日夜赶路。收拾一下,明日出发,时间差不多。” 肖昱泽犹豫片刻,看着姜晼晚跟咽药似的,一口一口吃白饭,让人不禁心疼。 “我让云勇,带着你和你的两个侍女,去个安宁地方养着吧。从明日起,势必不会太平。” 姜晼晚闻言,目光微微一凝,随即抬头,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随你前往漠北军,待那边尘埃落定,我再找个地方等你。” 她的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 姜晼晚深知,自己与漠北军之间,不仅仅是简单的羁绊。 她不愿看到任何一名将士因无谓的争斗而牺牲,那份对保家卫国将士的敬畏与怜惜,让她无法置身事外。 “他们都是国家的脊梁,每一滴流下的汗水与鲜血,都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上的安宁与和平。我若能以我的微薄之力,哪怕只是提前一刻劝得他们放下干戈,就能少上一分折损,那便是值得的。” 那都是大好男儿,总不忍看着他们无谓损耗。 另外,她还有些东西,在这段时间里,赶着写给他们。 姜晼晚穿越的时间越来越长久,不知是记忆本来就有损耗,还是自己在这个时代时间久远有什么影响,她感到,自己的记忆如同被风化的沙雕,一点一滴地从指尖溜走,那些关于现代社会的细节,那些曾经触手可及的生活片段,正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 有的时候,做梦想起一些现代的事情,醒来,竟是有一瞬间的怀疑,究竟哪个时空才是真实存在的。 前世的记忆,就像是一部被反复播放的老电影,每一个场景、每一个对话都深刻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画面开始变得模糊,色彩褪去,细节也变得不再那么生动。 她努力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就像是在追逐一场终将消散的雾,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空虚与惆怅。 然而,正是这份对过往的执着与不舍,让她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即便是在这个陌生而又神秘的时代,她也从未放弃过对生活的热爱与追求。 自己曾经学过的专业,多数以侦查、勘探为主,关于作战,为数不多。 她知道,自己跟着肖昱泽,她与孩子的存在,似乎更多地成为了他的牵挂,让他在紧张的筹备与危险的边缘徘徊时,还要分心顾及她的安危。 她不会让自己成为他的软肋,更不会让腹中的小生命承受丝毫的风险。 她深知,自己的安全,就是对肖昱泽最大的支持。 于是,她将自己脑海中那些零散而珍贵的记忆碎片,一一拾起,细心整理。 那些偶有涉及的关于现代军队,关于作战策略的点滴领悟,她计划趁着这些时日,化作文字。 希望这些微薄的知识,能在关键时刻为肖昱泽提供一丝助力。 除此之外,她实在帮不上什么。 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她同意肖昱泽踏上这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道路时,心中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明白,这条路或许荆棘密布,或许生死未卜,但她依然选择相信他,相信他能够披荆斩棘,凯旋而归。 同时,她也深知,即便最坏的情况发生,自然就做好了他不能活着回来的准备。 她也相信,肖昱泽会给自己和孩子妥善安排。 自己也有能力,把孩子照顾好。 肖昱泽深知她心意已决,多说一句都是多余。 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却满是温柔与理解,“你且放宽心,我会亲自嘱咐云勇,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确保万无一失。你与孩子的安全,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 姜晼晚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释然与信任。 “这点,我信你,从未担心过。”姜晼晚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总算是只吃白饭给自己喂饱了,加了一筷子肉,放到肖昱泽碗里,他还没怎么吃呢,“你快些吃,吃完让人撤出去。我去溜达溜达。” 肖昱泽看着她嫌弃的模样,知道这是光看着都觉得难受,笑着摆手,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示意她赶紧出去。 姜晼晚掩唇浅笑,肖昱泽这幅样子,要是让肖昱浩看到,只怕又要笑话他。 第105章 赶时间 这次出发,较之前几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氛围。 晨光初破晓,天边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金辉,一行人不再如往昔般隐匿行踪,增加不少护卫人手,身着精良铠甲的护卫们,身姿挺拔,步伐坚定,环绕在队伍四周,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昭示着他们此行的“光明正大”。 “宸王府”的旗帜在微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的图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引领着队伍向漠北军的驻扎地稳步前行。 按照精准的时间推算,他们将在三五日内穿越蜿蜒曲折的山路,踏过广袤无垠的草原,最终抵达目的地。 肖昱泽运筹帷幄、事必躬亲,深知此行责任重大,需处理的事务繁多,加之诸多使者与随从的往来调度,让他分身乏术。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转而登上另一辆马车,既是为了高效处理政务,也是为了让姜晼晚得以片刻的宁静与休憩。 姜晼晚轻轻倚靠在柔软的坐垫上,趁着肖昱泽不在,抓紧时间写下要留给他的东西。 他若是在,只怕又要强制自己休息,想写完,是不可能了。 朝云捧出一木质的点心匣子,匣盖轻启,一股混合着梅子酸甜与提子甘香的诱人气息扑鼻而来,那是出发前肖昱泽特意差人远赴镇上,精心挑选的。 朝云一边摆放着点心,一边轻声细语地劝慰着:“王妃,您这几日过于操劳,好歹趁这机会休息一会儿,尝尝这些点心,也是王爷的一番心意呢。” 姜晼晚微微摇头,手上的笔却没停下。 “时间有些紧,我得赶一赶。你先放下,我晚些时候再吃。” 姜晼晚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坚决,手中的毛笔却依旧在纸上飞快地游走,墨迹随着她的思绪流淌,未曾有丝毫停滞。 她的动作既优雅又带着几分急切,仿佛在与时间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赛跑。 “时间确实紧迫,我需得加快些速度,以免误了正事。”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随即,她抬眸望向身旁焦急的朝云,嘴角勾起一抹安抚的微笑,“你先将东西放下吧,等我忙完这阵子,自会享用。你不必太过担忧。” 行雨闻言,眉头微微蹙起,那双充满关怀的眼睛里满是忧虑。 她深知姜晼晚这一路赶来,风尘仆仆,本就疲惫不堪,若再不进食,身体如何吃得消? “您总是这样不顾惜自己,好歹为了小主子,吃上几口呢。今日午膳,您也只是勉强用了几口,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呢?”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 姜晼晚见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深知行雨是真心为自己好。 于是,她迅速地放下了手中的笔,接过朝云递来的洁白帕子,她擦拭着指尖的墨迹,随后,用银叉轻巧地取出两枚色泽诱人的果干,放入口中,果干的甘甜瞬间在舌尖绽放,捏起一枚提子酥饼放入口中,那酥饼外皮金黄酥脆,内里包裹着饱满的提子干,咬下一口,酥香与果香交织在一起,令人回味无穷。 然而,姜晼晚并未细细品味,只是匆匆咽下,随即又端起一旁的水杯,一饮而尽,解渴的同时,也似乎在为接下来的忙碌积蓄力量。 迅速回去,接着写。 行雨与朝云交换了一个深谙彼此心思的眼神,马窗外微风轻拂,带动着车内轻纱微动,而她们已陪伴王妃伏案疾书了近两个时辰,什么身体能吃得消。 不能由着王妃这么下去。 “王妃,长时间如此,只怕玉体难承啊。好歹休息一会儿吧。”朝云轻轻上前,眼中满是不忍与心疼,再次劝道。 姜晼晚抬头,轻叹一口气,自然自己感到了疲惫,但随即又被坚定的意志所取代。 “还有许多事务待处理,如何能轻易言歇?”她手中的笔依旧紧握,未曾有丝毫松懈。 “王妃的心思,奴婢们岂能不知。但王爷若是知晓您如此不顾惜自己,定也会心疼的。朝云你先陪着王妃,我去找云勇问问,王爷此刻可是有空。”行雨刻意做出一副焦急无奈的模样,转身欲走。 “站住!”姜晼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终是被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女逗乐了。 她发现,现在算是被二人拿捏死死的 她深知,这二人是怕自己太过劳累,才使出这般“计策”。 她放下笔,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罢了,既然你们如此用心,我便小憩片刻吧。” 朝云见状,眼中闪过一抹胜利的喜悦,“奴婢们就知道,王妃只有如此才肯休息的。” 姜晼晚被二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却也没法生气,都是为了自己好罢了。 朝云连忙上前为姜晼晚铺好软垫,又细心地调整着车内的帘子,确保王妃能有一个舒适的休息环境。 姜晼晚则在这份温馨与关怀中,缓缓闭上了眼睛,几乎沾了枕头没多久,便睡着了,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难得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却并不是什么好的。 梦里,是烽火连天的战场,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死亡之网,每一声金属碰撞都伴随着灵魂的颤抖。 万箭齐发,划破长空,如同死神的无情低语,每一箭都精准无误地夺走了生命的温度。 喊杀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那是绝望与愤怒交织的乐章,回荡在无尽的苍穹之下。 待姜晼晚从这场梦魇中挣扎醒来,阳光透过半掩的车帘,洒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带来一丝不真实的温暖。 她的眼眸中尚存着几分梦中的惊恐与迷茫,许多画面如同晨雾般渐渐消散,只余下几抹深刻的烙印……是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怀抱中紧紧搂着一个满脸泪痕的孩童,哭喊声撕心裂肺,却似乎无法穿透这冰冷的战场,换取一丝怜悯。 周围,是触目惊心的血色河流,尸体横陈,血流成河,将这片土地染成了绝望的红。 第106章 察觉 “王妃?您醒了?”一个温柔而焦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是朝云,正坐在她身边,眼中满是关切。 马车外,似乎一切归于平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马蹄声和马匹的轻嘶,显示着他们正停靠在某个安全的地方进行休整。 朝云的手中拿着一件未完成的针线活,针尖在阳光下闪烁着细微的光芒,她正利用这难得的安稳时光,细心地缝制着什么。 见姜晼晚醒来,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细心地为她披上外裳,生怕一丝凉风侵扰了她。 “嗯,我睡了多久?”姜晼晚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初醒的沙哑,她努力回忆着梦中的一切,却只能捕捉到那些零星的碎片,如同夜空中最遥远的星辰,遥不可及。 朝云轻声回答,语气中满是安慰:“王妃,您睡了大约一个半时辰,现在停车休整,我们很快就能继续上路了。不过,貌似做了噩梦,睡得并不安稳。” 朝云上前扶起姜晼晚,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王爷中途来过一次,见您睡得不安稳,便在这儿陪了一阵。后来云勇貌似有事,才叫走王爷不一会儿呢。” 姜晼晚轻轻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那场梦虽已醒来,但那些画面、那些情感,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底,提醒着她这个世界的残酷与无情。 “让人定时辰地为王爷送去药膳与各式滋补小点,提醒他休息补充能量。”姜晼晚轻声细语地吩咐着,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利落。 她的发丝轻挽,几缕碎发随风轻轻摇曳,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之美。 “是,奴婢定当铭记于心,行雨也会去提醒云勇,让他多看顾着的。”朝云应声答道,她掩唇而笑时,眼波流转,如同春日里初绽的花朵,既含蓄又明媚。 姜晼晚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朝云,随即又落在远处,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她注意到,近来行雨与云勇之间的互动愈发频繁,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在阳光下拉长了和谐的轮廓。 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带着一丝吃瓜得到的满足,“他们二人,到了什么程度了?行雨那丫头,平日里沉稳内敛,如今在云勇面前,却也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 言罢,她心中暗自思量,若是这二人真乃天作之合,她自当乐见其成,为他们牵线搭桥,成全一段佳话。 毕竟,在这动荡不安的时局中,能有一份真挚的情感作为依靠,实属难得。 此次漠北军之行,若是顺利,她们只怕不用多久,便要跟他们分开,总不能耽误了人家。 “奴婢看着,这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竟也是对儿欢喜冤家。云勇平日,对谁不是冷淡生硬得很,偏偏对行雨,那真是百依百顺的。至于什么程度了,要不,王妃问了他们就知道啦。” 朝云坐在一旁,眼眸中闪烁着狡黠而又带着几分祝福的光芒。 她深知,作为旁观者,虽不便多言,但心中那份对美好姻缘的期盼却如同春潮般涌动。 每当看到云勇与行雨之间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温情,她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仿佛也在为这对欢喜冤家默默加油鼓劲。 姜晼晚闻言,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深知自己作为王妃,虽不便直接插手下属的私事,但促成一段良缘,亦是她的心愿之一。 于是,她决定在合适的时机,与肖昱泽商议,以一种更为温婉而巧妙的方式,分别探问云勇与行雨的心意。 做媒人,姜晼晚两辈子以来,这都得算是第一次。 虽然没经验,但是,必定得上心尽力的。 肖昱泽晚上扎营的时候,听见姜晼晚提起来,倒确实没注意到云勇的这些心思。 答应了先问问这小子怎么想的,然后给姜晼晚答复。 姜晼晚困得厉害,听见肖昱泽应了,眼睛几乎黏住,没多久就进入梦乡。 肖昱泽只当她有孕嗜睡些正常,又连日颠簸,脸色多少有些白。 终于在第二日,再次扎营的时候,发现了异常。 肖昱泽踱步,目光温柔地掠过沉睡中的姜晼晚,只见她蜷缩在柔软的裘被之中,长发如瀑般散落,几缕发丝轻贴在脸颊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与无辜。 她的脸色虽略显苍白,但唇边却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似乎连梦境都充满了宁静与安详。 肖昱泽的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暖流,却又因她过度沉睡而更加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见姜晼晚睡得熟,悄声出了帐子,把朝云和行雨叫来问话。 转身之际,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考量,“朝云、行雨,本王知你们尽心尽力,但王妃此刻的情况,容不得半点疏忽。她这几日在马车上,可曾好好休息?饮食又如何?务必详细禀报。” 朝云闻言,头埋得更低,双手交叠于额前,思索片刻,轻声道。 “王爷放心,奴婢们时刻留意着王妃的每一个细微变化。王妃在马车上虽偶有颠簸,但奴婢们已尽力铺设软垫,减少震动。王妃在车上休息因为颠簸偶有翻身,却也未曾见她醒来,应是睡得极为安稳。至于饮食,王妃虽胃口不如往常,但每餐必进,奴婢们还特意准备了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力求让王妃吃得舒心。未见王妃有身体不适。” 行雨在一旁,也紧跟着补充道:“是的,王爷,王妃还时常询问行程,担心您饮食休息不佳,让人着意留心,奴婢们看得出,王妃她心里是挂念着您的。” 肖昱泽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欣慰也有心疼。 难怪白日里,时不时总有人送上来点心茶水,他顾不上吃,云勇动不动就以告诉王妃要挟他。 姜晼晚早就料到肖昱泽有可能会发现端倪,他实在是个细心的人。 早早吩咐下去,朝云和行雨,不敢说起她这几日赶工写东西的事情。 第107章 都给他 肖昱泽眸光看向行雨,她看上去,比朝云要冷静淡定些,甚至还可以抬起头与肖昱泽对视片刻。 “王妃昨日还与我提起,你们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想要成全你们。你也该知道,王妃现在的身体情况。盲目的效忠,反而会害了她。细细想想,你是个细致入微的人,有什么发现么?” “王妃昨日还与我细语长谈,言谈间满是对你们的关怀,她提及你们已至成家立业的年华,心中满是成全之愿。然而,她目前的身体状况,你们自然清楚。若只是盲目的追随,听从效忠,而非明智的考量,反而会害了她。细细想想,你是个细致入微的人,有什么发现么?” 肖昱泽的言辞间透露出恳切,让行雨的心不禁微微一颤。她低垂的眼帘下,藏着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挣扎,更有难以言说的坚定。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似乎在内心深处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最终,她缓缓抬头,目光再次与肖昱泽交汇,那里面既有无奈也有坚决。 “王爷的话,我字字入耳,句句入心。王妃的恩情,我等此生难忘,可奴婢疏忽,并未发现端倪。请王爷责罚!” 但想起王妃的身体,虽然答应了不说,并未答应不能有表情,两人均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肖昱泽还能有什么不明白,正常人,若是不知,只怕要问起王妃怎么了,可要叫了府医来看。 此二人却只说不知,却又吞吞吐吐。 “此时不是责罚你二人的时候,王妃身边还需要人伺候。你二人务必尽心。今日之事,不必告诉她。退下吧。” 肖昱泽心中已有决断,明日,时常过来看看就是。 也怪自己只顾着忙,晚儿这边,疏忽了些。 于是,姜晼晚次日被肖昱泽“人赃俱获”的时候,除了吃惊,下一秒就看向站在一旁,如鹌鹑一样瑟瑟缩缩的朝云和行雨。 “你们先出去。”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他的脸色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愠怒,眼神深邃,仿佛冬日里凝结的冰凌,既冰冷又锋利。 额前的发丝不经意间垂落几缕,为他平添了几分不羁与烦躁,而他紧抿的薄唇,更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悦与心疼。 在他的心中,翻涌着的是难以言喻的情感。 她,那个总是让人放心不下的女子,此刻竟如此不懂得爱惜自己,让他既生气又心疼。 “王爷。”朝云、行雨面面相觑,从肖昱泽那几乎能冻结空气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她们虽心生畏惧,但仍鼓起勇气,以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劝慰了一句,那声音里满是对主人情绪的体察与不忍。 “出去!”肖昱泽的语调更加冷冽,每一个音节都像是重锤,敲击在空气中,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坚持与命令。 二人见状,再不敢有任何迟疑,连行礼都显得格外匆忙而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宸王殿下。 她们临行前,还不忘偷偷瞥向姜晼晚,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解,却也只能带着这份情绪,默默退出房间。 姜晼晚却似乎并未被肖昱泽的怒气所影响,她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他们共同的孩子,肖昱泽就算传言再残暴,也不至于跟自己怀孕的媳妇撒气。 肖昱泽缓缓走近姜晼晚,眼神中的冰冷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与疼惜。 他轻轻拉起她的手,那动作里充满了小心翼翼,仿佛害怕自己的粗鲁会伤害到她分毫。 不过姜晼晚依旧脸色难看的很,原本想着,东西写完,她们离开之后,再让人辗转交给他。 自然不是为了什么惊喜,只因这里面的理论,是经过后面无数年经验总结出来的精华,实在有些太超前了。 肖昱泽自由熟读兵法,只要看看,便能轻易发现这些理论的不同。 可如今,被肖昱泽抓个现行,她……实在想不出任何相对合理的解释。 总不能说,是自己创作的吧。 她虽然看过这些书籍,也有些印象,若论起细节推敲,却没有这个天赋。 若是完成了系统任务,自己不介意跟他解释自己这些新鲜思想是从哪里来的。 毕竟,她不打算瞒着一辈子。 可现在,她是姜晼晚,也只能是姜晼晚。 关于现代的事,半分也无法说出口。 否则,平白无故丢了性命,实在冤屈。 肖昱泽心里确实因为她不懂得爱护自己而生气,把朝云、行雨呵斥退下后,回头发现姜晼晚白着一张脸,吓得不轻。 “你怎么了?我去叫府医!” “我没事啊,好着呢。”姜晼晚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试图掩饰心中的波澜,被肖昱泽突如其来的关切之声温柔地拉回了纷扰的思绪。 她的眼眸深处,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与忧愁,但转瞬之间,又被她巧妙地隐藏于那抹故作坚强的笑容之下。 她缓缓转身,动作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指尖轻轻摩挲过扶手边缘,最终落在了那覆盖着细腻织纹的薄毯上。薄毯轻轻滑落,如同揭开了时间的帷幕,一个古朴而神秘的暗箱随之映入眼帘,其上雕刻着繁复精美的图案。 姜晼晚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触箱盖边缘,随着“吱呀”一声轻响,箱盖缓缓开启,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鼻而来。 箱内,一摞摞笔记整齐地码放着,每一本都承载着她的心血,记录着她对现代社会关于战争军队的理解。 起先,她还是用毛笔写。 后来发现实在效率太慢,自己虽然上辈子曾经学过书法,可到底于这个朝代的人从小日日研习的比不了。 干脆让行雨去厨房,让准备了些没能完全燃烧的木材,弄成细小的,拿来写,简直事半功倍。 原本今日就全写完了的,谁知肖昱泽半路杀了出来。 瞒不住,干脆,都给他。 第108章 十万火急 姜晼晚做好一问三不知,逼急了就闭嘴装哑巴的准备。 没成想肖昱泽有一次选择了她不说,他便不问。 坐在姜晼晚身边,再次确定了她并没有什么事情后,才长出一口气。 “你拿着吧,我以后再也不写了。马车颠簸,实在费劲。可这些总归已经写出来了,你得空时,不妨细细品读,或许能从中感受到我未曾言说的心意。” 姜晼晚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她轻轻地,却坚定地将那卷厚重的手稿塞进肖昱泽的怀中,仿佛传递的不仅是纸张的重量,更是她心中的千言万语。 阳光透过车窗的缝隙,洒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之美。 “你走吧,我实在是累了,睡觉了。”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定,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却也藏着不易察觉的脆弱。 说完,她缓缓转过身,躺在马车内的软榻上,背影显得那么孤独而决绝。 “你要是再不爱惜自己身子,我就叫人,把朝云和行雨一人打上二十杖。” 肖昱泽望着她的背影,留下一句赤裸裸的威胁,虽狠辣却也是出于对她的关心与爱护。 然而,对于姜晼晚,这样的威胁似乎并未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他感到一丝无力与挫败,默默摇头,灰溜溜的下了马车。 他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地扫向车下低着头的朝云和行雨。 两人身体紧绷,头几乎要埋进地里,眼中满是惊恐与不安。 她们知道,虽然王爷的威胁并未直接针对她们,但那份因关心而生的愤怒,足以让整个车厢外的空气都凝固起来。 “上心伺候着,下次有这种事不报,定当重罚。”肖昱泽沉声吩咐,转头往前面马车去。 而马车内,姜晼晚静静地躺在软榻上,闭上了眼,却并未立刻入睡。 她的心中翻涌着各种情绪,有不知道如何面对肖昱泽的复杂情感,有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无奈,还有对未来未知的忧虑。 肖昱泽步履匆匆,肩上似乎承载着千斤重担,每一声轻微的脚步声都透露出他事务繁忙的无奈。 他不得不将满腔的关切与不舍深藏心底,只因那堆积如山的事务如同无形的锁链,紧紧束缚着他,让他无法长久停留于此。 即便如此,这边只能是尽量多来几次。 他怀中的手稿,被小心翼翼地揽着,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这不仅仅是一份纸张的集合,更是姜晼晚心血的结晶。 肖昱泽的指尖轻轻触碰那细腻的触感,都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温暖与力量。 回到马车内,四周顿时被一种静谧而庄重的气氛所笼罩。 肖昱泽迅速而有序地处理着那些紧急事务,他的眼神锐利而专注,每一个决策都显得果断而明智。 然而,当一切暂时归于平静,他缓缓地从怀中取出那份手稿时,整个世界仿佛都为之静止。 手稿朴素无华,却随着他一页页地翻阅,那些文字逐渐在他眼前展开,构建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肖昱泽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震撼、惊讶、疑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汇聚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确定感。 晚儿,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跨越了不知是多少年的时光,直接触碰到了他灵魂的最深处。 那些手稿中蕴含的思想,无一不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它们不仅挑战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更让他开始怀疑起姜晼晚的真正来历。 “不大像是这个时代或者北盛土生土长的人……”肖昱泽在心中默默重复着这句话,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他开始意识到,或许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晚儿身上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就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既璀璨夺目,又遥不可及。 然而,这份震撼与疑惑并未让肖昱泽感到恐惧或排斥。 她的这些手稿,不仅是他前所未见,从未想过的,更多的,是理论上的新颖。 甚至有些想法,是有些大逆不道的。 君权神授,这一观念如同古老森林中盘根错节的巨木,深深植根于这个时代的每一寸土壤,其影响力超越了皇权的辉煌,成为不可撼动的信仰基石。 人们仰望苍穹,深信君主之权乃上天所赐,神圣而不可侵犯,其威严之下,万物皆需俯首称臣。 军队,自古以来便以攻城掠地、斩获战利品为荣耀的象征。 每一座城池的陷落,不仅是领土的扩张,更是对战士们英勇无畏的最高奖赏。 他们眼中闪烁着对胜利的渴望,心中燃烧着对荣耀的追求,那些金银财宝、土地人口,无一不是激励他们冲锋陷阵、勇往直前的动力源泉。 然而,在这样的时代,姜晼晚却悄然提出了“民贵君轻”的异见。 这一理念虽如星辰般遥远,难以触及,却足以让世人预见,若军队能立足于护卫百姓、爱护苍生,将带来何等的福祉与安宁。 同样的,手书里面,不少内容看起来,更像是无数经验与战斗之后总结所得,绝非纸上谈兵能出来的。 她并没有战斗经验,也自然没有地方学习兵法,这些,又是从何而知? 晚儿,她的心中似乎藏着无数未解之谜,让人难以捉摸,却又无法忽视其存在。 面对她的沉默,他选择了尊重与理解。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触及的角落,那些深埋心底的秘密,或许需要时间来慢慢揭开。 因此,他既不会强迫她说出真相,也不会轻易开口询问,只是默默地守候在她身旁,用自己的方式给予她支持与温暖。 他相信,总有一天,当风平浪静,云开月明之时,晚儿会主动向他敞开心扉,分享那些曾经独自承受的故事与情感。 而那一刻的到来,将是他们关系中最珍贵的瞬间,如同久旱逢甘霖,让两颗心更加紧密相连。 “王爷!密探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 云勇在马车下,见到急匆匆赶来,几乎站立不稳的密探,身上带着的伤显然未经医治处理,此时已经结痂,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通传。 第109章 阵亡 云勇在马车下,见着密探面容焦灼,步伐踉跄,几欲跪倒在马车之下,喘息未定,声音却已急切穿透风尘,不敢有丝毫懈怠急忙通报。 肖昱泽身形挺立,目光如炬,迅速而谨慎地拉开车帘一角,只见那密探满头大汗,衣襟被急行扯得略显凌乱,眼中闪烁着不容忽视的紧迫。 “传。”肖昱泽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他轻轻放下手中那卷散发着淡淡墨香的手稿,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叠,缓缓放入身旁暗箱之中,确保它安全无虞。 这些手稿,字字珠玑,却也是锋芒毕露,若不慎落入他人之手,定会成为她生命中最致命的威胁。 肖昱泽深知,在这个权力斗争的漩涡中,任何一点微光都可能引来无尽的黑暗与杀戮。 动摇君权,那是对皇权的直接挑战;而怀璧其罪,更是自古不变的残酷法则。 他心中暗自盘算,待此间事了,定要亲自将她的手稿一字一句誊抄下来,而后在第一时间,以最不留痕迹的方式将其销毁,确保姜晼晚的安危无虞。 肖昱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与温柔并存的复杂情绪,那是对爱人深沉的保护,也是对世间不公的无声抗争。 “属下……”来人上了马车的一刻,径直跪在肖昱泽面前,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膝盖在木质的马车上发出一声闷响。 “属下……”来人身形微颤,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踏上马车的一瞬,双膝猛地一曲,径直跪在肖昱泽面前,那动作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决绝与忠诚。 他的膝盖重重击打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了一声沉闷而深长的回响,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如同一声沉重的叹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不幸。 肖昱泽的眼眸微眯,目光深邃,他自然知晓这位满身风尘的下属是从何等险峻之地归来。 望着对方那张被风霜雕刻的脸庞,布满了疲惫与哀伤,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属下万死难辞其咎,特此前来,向王爷禀报最前线的消息。” 来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继续说道,“衡王殿下英勇无畏,亲自率领众弟兄,历经千辛万苦,终是在生死边缘将傅少将军安全护送出了京都。此番行动,虽终得圆满,但代价惨重,我军人数折损几近过半。” 说到这里,来人顿了顿,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云骁大人,武艺超群,智勇双全。在最后的撤退关头,为了掩护众人安全撤离,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断后,以一己之力挡住了追兵,最终……战死。” 肖昱泽闻言,手中的笔瞬间失去了支撑,轻轻滑落在案几之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连这小小的动作都需耗尽全身力气。 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薄雾,他紧闭双唇,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分毫,但内心深处却如同翻江倒海,难以平复。 车内一时陷入了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似乎在低语着那些未竟的英雄事迹。 肖昱泽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们的牺牲,不会被遗忘。待此战终了,本王定当亲自祭奠,让他们的英名永载史册。” 肖昱泽与云骁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与云骁、云勇相伴的时间,比任何其他人都多。 他怎么会不痛心疾首。 可牺牲的将士众多,他不能因为一人偏颇。 真正的祭奠,是要让他的死有意义。 “你胡说!”云勇怒喝出声,此次原本殿下是让他跟着衡王去的。 “你胡说!”云勇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眼眶瞬间赤红,拳头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空气撕裂。 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可见内心的愤怒与不甘已到了极致。 此次任务,本是殿下命他随衡王共赴艰险,未料半路被云骁截胡。 云骁作为兄长,自幼便以沉稳与智勇着称。他主动请缨,言辞恳切,声称自己更能胜任这趟危机四伏的旅程。 云勇望着兄长那坚定的眼神,心中虽有不甘,却也默认了这份安排,未曾料到,这一别,竟是永诀。 “怎么可能呢?”云勇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绝望。 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与云骁共度的无数日夜,幼时兄长手把手教他习武,耐心纠正每一个动作,少年时并肩作战,云骁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化险为夷。乃至成年后,每当自己遇到难题,云骁总能以他那超乎常人的智慧与冷静,为他指引方向。 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将这一切美好击得粉碎。 云勇无法接受,也不愿相信那个总是护他周全、无所不能的兄长会就这样离去。 只要一日不曾见到尸体,他就断断不会相信。 他的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眼前的密探,那双眼睛里既有质问也有哀求,似乎想要从对方口中听到一丝转机,哪怕是最微小的希望之光。 密探被云勇的眼神震慑,嘴唇颤抖得更加厉害,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风尘仆仆的脸上,泪痕与尘土交织,显得既狼狈又凄凉。 那些关于云骁牺牲的残酷细节,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难以启齿。 最终,他只能任凭泪珠无声地滑落,每一滴都像是对云勇无声的告慰,也是对自己未能带回好消息的自责。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只剩下云勇沉重的呼吸声和密探偶尔传来的抽泣,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与绝望。 云勇的拳头缓缓松开,但他的心却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殿下,云骁是上过前线,刀山火海里闯过来的。怎么可能会阵亡?指不定这是我这就回京都,去把他带回来。” 云勇说罢,便含着眼泪往马车下走。 第110章 请缨 “且慢!云勇大人,京都此刻风云变幻,戒备森严,犹如铜墙铁壁,此行凶险万分。我们已倾尽全力,试图突破重围,尚且不能抢回云骁大人尸身。此刻你若孤身前往,无异于羊入虎口,实乃不智之举,断断不可去送死啊!” 密探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与恳切,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双手紧紧环抱住云勇粗壮的腿,仿佛是要用尽全力阻止这即将发生的悲剧。 等姜晼晚闻讯赶来,她的步伐急促,衣袂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仿佛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决绝。 踏入马车的那一刻,她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了肖昱泽身上。 只见肖昱泽身形挺拔,一袭墨色长袍在烛光下更显沉稳,他的眼神冷冽如冰,刚刚一掌劈晕云勇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云勇的身躯无力地倒下,被随后而至的暗卫依着肖昱泽的口令迅速抬走,绳索捆绑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肖昱泽的额角挂着几滴因动作过大而渗出的细汗,但他仿佛未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与疲惫。 姜晼晚的心不禁一紧,她深知肖昱泽虽外表冷漠,实则内心藏着深重的情感与责任。 “你去,陪他吧。”姜晼晚的声音柔和而坚定,她转身看向行雨,后者正一脸焦急,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 行雨福身行礼,动作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随后紧跟在侍从身后,退出了马车,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待马车内只余二人,姜晼晚缓缓走近肖昱泽,她的目光温柔地掠过他紧抿的唇角和紧握着拳头的双手。 那双平日里总是淡然若水的眼眸,此刻却仿佛藏着千言万语,难以言说。 “你……还好么?”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句话,对她而言,已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与温柔。 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不擅长安慰,尤其是在面对肖昱泽这样坚毅而复杂的灵魂时。 肖昱泽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无数情绪在翻涌。 直到姜晼晚鼓起勇气,轻轻上前,将他那只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手轻轻拉开,放在自己掌心时,他才微微点头,那动作几乎微不可察,却足以让姜晼晚感受到他内心的一丝松动与释然。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姜晼晚能感受到肖昱泽掌心的温度,渐渐有了温热。 肖昱泽作为男儿,屹立于苍茫天地间,目光穿越过无数烽火连天的记忆,自认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战场上的每一次厮杀,都是对意志的无尽锤炼。 然而,当离别的阴霾如厚重的乌云般,不期然地笼罩时,即便是他,也不禁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云骁,云勇,自然都想过有一日会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却终究人非草木。 离别的伤感,几乎持续笼罩在队伍内。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伤感化作前行的动力,连吃饭休息的时间,都减少了不少。 至于云勇,姜晼晚听朝云说起。 云勇起先醒来的时候,被肖昱泽下令,被五花大绑,眼中闪烁着不甘与倔强。 他挣扎着,吼声震天动地,仿佛要挣脱一切束缚,直抵京都,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行雨站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他从未见过云勇如此失控,她能感受到,如同烈火般在他胸中熊熊燃烧。 守在旁边宽慰了两日,这才让云勇从冲动中走出来。 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这份来自心底的震撼。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这份离别的伤感,化作了前行的动力。即便是吃饭休息的时间,也被他们压缩到了极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做准备。 姜晼晚再次看到自由行动的云勇,是在临近漠北军约莫二十里之处,他们就此扎营,一方营地巍然矗立。 风中带着边塞特有的粗犷与凛冽,夹杂着远处草原的芬芳与近处篝火的烟火气,这气息直扑面颊,让人不由自主地精神一振。 营地上空,战旗猎猎作响,在呼啸的风中发出阵阵轰鸣,仿佛在低语着即将来临的战斗。 肖昱泽跟她说,等跟赶来支援的傅家府兵会合,便可出发与漠北军见面。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却坚定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姜姑娘,此行凶险,但焦某愿以残躯,担此重任,自请作为信使,穿梭于漠北军与我军之间。” 焦鸿飞从阴影中走出,他的面容虽略显疲惫,但眼中却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焦鸿飞自从取证据的路上,被人埋伏之后,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几乎跟任何人都不接触。 他首次主动请缨,周围的将士们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 如今突然出来,主动担任危险极高的任务,姜晼晚还是有一瞬吃惊的。 “这么多年过去,漠北军与当年,定会有所不同。且,漠北军对当年宁帅叛国之事,钉在耻辱柱上这么多年。若是知道你是当年的老兵,只怕有危险。” 姜晼晚思忖再三,见焦鸿飞也不是个扭捏之人,选择直言。 姜晼晚伫立,四周是无垠的荒漠,风沙如巨浪般翻涌,卷起层层黄尘,遮天蔽日,仿佛连时间都在这片浩瀚中被风沙细细研磨。 夕阳如血,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的红,却也映照出大地无尽的荒凉与孤寂。 她的目光穿越这片浩瀚,与焦鸿飞的坚定相视,仿佛能洞穿岁月的尘埃,直击灵魂深处。 焦鸿飞的笑声在这片广袤中回荡,带着几分释然与豪迈,如同狂风中的号角,振聋发聩。 他的笑容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耀眼,那是一种历经沧桑后依旧炽热的光芒,照亮了周围黯淡的一切。 他说起往事,语气中既无懊悔也无怨恨,只有对过往的坦然接受和对未来的无畏憧憬。 第111章 军师 “当年的事,我等本就没有指望过能有翻身之日。如今有了机会,怎么能置身事外。再者,即便是现在的漠北军,对我千刀万剐,我也是不冤枉的。谁让当年,漠北军与宁帅并肩作战的时候,在最需要以身殉国的时候,我偏偏活着的。” 姜晼晚凝视着焦鸿飞,从他那双充满故事的眼睛里,她不仅看到了对过往的坦然,更感受到了一种超越生死的坚定与不屈,乃至一种解脱的快意。 这份力量,如同荒漠中顽强生长的胡杨,即便环境再恶劣,也要向着天空伸展枝叶,展现生命的顽强与壮丽。 “这不是你的错!”姜晼晚急切表达,连情绪都没能控制。 “当年的事,宁帅没错,漠北军没错,你们也没错!难道为了世俗,为了悠悠众口,就应该决定谁该死谁该活?人命,总不该如此被轻贱!” 姜晼晚的观念,始终不能接受,所谓的效忠也好,卫国也罢,不看实际做了什么,反而更注重所谓的悠悠众口。 若是大家说什么便是什么,那么少数的异类,便不会有能生存的可能。 “姜姑娘,有些事情,纵然不是我等的错,可这么多年,始终是我等心中的一根刺。日复一日,磨出血,再结痂。若是有机会可以除去,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肖昱泽见姜晼晚似还想再劝,柔声道:“人各有志。此行的危险性,你已经给他分析清楚了。他若执意要去,总不该揽着他。否则,只怕此事压在他心头一世,岂不是生不如死?” 肖昱泽能理解焦鸿飞的想法,若是他处于这个位置上,只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此番出言相劝,可以说是英雄惜英雄。 姜晼晚知道自己再劝也是无用,“愿你如愿,更愿你平安。” 姜晼晚知道肖昱泽对傅景初有着足够的信任。 却不想,傅景初对肖昱泽也是足够的出手“阔绰”。 肖昱泽与傅家亲兵汇合,竟是有上千之数。 若不是两边驻防接壤,这么多人的调动,早就引起朝廷的重视了。 不过,即便是傅家亲兵的调度并没有引起重视,傅景初离开京城的一刻,可意味着,朝廷对傅家军队的问责,以及对傅景初格杀勿论的态度。 姜晼晚一直没能听说,朝廷下达的追杀令。 以至于后来很多年后,听说肖昱泽沿途拦截,甚至拉拢了不少地方官员帮着掩护的时候,无不叹服肖昱泽的手段。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姜晼晚与肖昱泽在次日的暮色四合之时,再次被焦鸿飞的讯息所牵动。 夜风轻拂,带着几分凉意,却也吹不散营帐内即将弥漫开的紧迫氛围。 这时,营地边缘,一抹孤影缓缓而来,打破了夜的沉寂。 来者正是漠北军的智囊……军师季翰海。 他身着一袭剪裁合体却有些发旧的银灰战袍,手持一柄精致的羽扇,轻轻摇晃,纶巾束发,更添了几分文人墨客的风雅,让人一眼难忘其儒将的非凡风范。 月光下,季翰海的身影显得格外孤高清冷,他一人一骑,不紧不慢地行进,马蹄声在空旷的营地边缘回响,却未见丝毫慌乱与畏惧。 他的面容冷静而深邃,仿佛已将世间万物尽收眼底,却又淡然处之。 那双眸子,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深邃而明亮,在审视四周的同时,又似乎能洞察人心,却未流露出丝毫多余的情绪,只是淡淡地打量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姜晼晚被肖昱泽巧妙地挡在身后,几步之遥,却足以让她感受到来自前方的气场。 她静静站立,目光透过肖昱泽的肩膀,落在季翰海身上,心中暗自赞叹。 她深知,在这样一个智勇双全的人面前,任何微小的情绪波动都可能成为被解读的线索。 于是,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保持平静,仿佛一面清澈的湖水,即便内心翻涌,表面也波澜不惊。 她相信,任何人在思考或者情绪中,眼睛都可以对外界反应出一定的变化。 眼前之人,显然掩藏得极好,是个高手。 “漠北军军师季翰海,见过宸王殿下。”季翰海口头上说着,却并未有行礼的意思,昂首挺胸地站在原地。 “漠北军军师季翰海,见过宸王殿下。”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心雕琢,透露出其深厚的城府与不凡的气度。 然而,这恭敬的言辞之下,却未见丝毫行礼的意图,季翰海身姿挺拔,宛如青松傲立于风雪之中,直视着上座的肖昱泽。 那是一种极高的姿态,也是对王权的挑战。 “放肆!见宸王殿下,怎可如此无礼。” 云勇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他身形一动,周身仿佛有风雷相随,欲上前以行动彰显王权的威严。 肖昱泽轻轻摆手,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不重要。”他的话语简短而有力,语气中透露出一种超然物外的淡然,拉着姜晼缓缓步入上座。 肖昱泽的目光在季翰海身上细细打量,那眼神深邃而复杂,既有审视的意味,又似乎带着几分欣赏与好奇。 季翰海感受到宸王那审视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那是一种自信与从容的体现。 他并未回避,反而更加坦然地迎上了宸王的目光,两人之间仿佛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交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张力。 在这紧张而又微妙的氛围中,季翰海缓缓开口,准备道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在下前来,只为解答将军疑惑。殿下出发为我军带来补给兵丁粮草,若按常理,应与军粮共同入城。怎的却足足晚了三日。” 季翰海身形挺拔,一袭银甲泛着冷冽的光泽,眉宇间透露出久经沙场的沉稳与锐利。 他的目光深邃,直视着肖昱泽,等待着更为详尽的答案。 第112章 试探 肖昱泽轻轻一笑,却不及眼底,缓缓开口,声音温和而有力,“本王此番大病初愈,身体尚虚,即便是寻常行走,亦需小心谨慎,更遑论与将士们攀比脚程,自是无法相提并论。” “既已知殿下身体抱恙,行程受阻,那么既然现已安然抵达,为何迟迟不与将军正式交接,反而选择在此地驻扎,似乎对城中局势持观望态度?” 面对显然敷衍的回话,季翰海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迫切,他双手背于身后,步伐稳健地踱了几步,目光紧锁在肖昱泽身上,试图从对方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线索。 面对季翰海如此直接且略显质疑地提问,肖昱泽并未显露出丝毫不悦,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那笑容中藏着几分深意。 “原因有二。其一,镇北军竟将精锐亲兵近万人悉数调动至此,此番举动,非同小可。宸王殿下,身为皇室栋梁,承蒙朝廷重托,毅然决然地将漠北军置于锋矢之位,令我等作为开路先锋,而镇北军则稳坐中军,坐镇大局,此等布局,也属合理。其二,从京都至此,沿途官道小路,竟是一片祥和,风平浪静得近乎诡异,此情此景,不得不令人心生疑虑。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往往过分的平静往往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因此,私下揣测,宸王殿下此番亲率大军,其真实意图何在?是真心实意地响应朝廷旨意,前来加固边防,还是另有图谋,借守城之名,行攻城之实? 季翰海立于肖昱泽面前,眼神锐利如鹰,没有丝毫的畏惧与退缩。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仿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千钧之力。 “你们所言的缘由,仅止于二,却未曾细想这背后的风云变幻。”肖昱泽的声音低沉,并未立即给他正面回复,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 “试问,朝廷决策,岂能仅凭表面所见?或许,这正是一枚暗棋,欲借镇北军之锐,扭转乾坤,非但解漠北之围,更意在重塑边疆格局,共守这万里山河,不让外敌窥伺。” 季翰海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那笑容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轻轻摇晃着手中的羽扇,那羽扇似乎成了他情绪的寄托,每一次挥动都透露出他内心的波澜。 “宸王殿下所言,确是高瞻远瞩,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及。”难得有情绪的表露,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自嘲。 “此话,宸王殿下自己可信了?殿下大可不必与在下斡旋。在下深知自己不过一介军师,运筹帷幄尚可,亲临战场则力有不逮。至于漠北军的衰败,更是非一日之寒,积重难返。今日造访,实则是心中有诸多不解与忧虑,望殿下能指点迷津。” 季翰海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仿佛已做好了面对任何结果的准备。 他深知,自己虽不能上阵杀敌,但能以智谋为剑,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而肖昱泽,这位宸王殿下,若真如他猜测,或许正是能引领他们走出困境的关键所在。 “看来,季军师已有结论。”肖昱泽眉梢轻挑,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之色,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仿佛对即将揭晓的答案胸有成竹。 “是,殿下英明。若殿下慷慨应允,在下即刻起程,将结论带回军中,给将军复命。” 季翰海的声音沉稳而坚定,他微微欠身,目光中既有对使命的忠诚,也藏着对和平的渴望。 “自然。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你且回去,给你们将军带句话,若有意,本王只等到明日日出。” 季翰海转身之际,衣袂轻扬,仿佛连空气中都留下了一丝决绝与期待交织的气息。 姜晼晚站在一旁,秀眉紧蹙,眼中满是不解与好奇。 她望着季翰海匆匆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在依稀的月光下被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孤独而坚定。 显然,并未能立刻领悟二人之间那微妙而复杂的交流,心中不禁生出了更多的疑问与猜测。 “你们……这究竟是在打什么哑谜?” 思来想去,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不解。 原以为二人剑拔弩张,竟是几句话就散去了。 她的目光在肖昱泽与季翰海离去的方向间来回游移,试图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中寻找答案的蛛丝马迹。 肖昱泽闻言,轻轻一笑,“晚儿,这便是战场之外,另一番智慧与勇气的较量。我们不是在打哑谜,而是在以最简洁的方式,传递着关乎双方命运的重大决定。季翰海在军营效命这么多年,岁月在他身上刻下的不仅是战痕,更有那份心细如发、洞察秋毫的敏锐。他的心,据说比商朝忠臣比干还要剔透,能于细微处见真章。他此番造访,仅从我方的布局陈设之中,便能敏锐捕捉到非常多的信息,断定这绝非朝廷大规模的调动,而是我等背后更深远的布局与考量。而焦鸿飞带去的那一纸手书的内容也好,任凭他长驱直入的态度也罢,即便是不问,也能有决策。” 肖昱泽继续说道,语气中满是对局势的把握与自信:“至于他为何不问便决,那是因为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已让他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能够透过表象直抵本质。他深知,在这等关键时刻,任何多余的询问都可能是对时机的浪费,真正的决断,往往源自于对彼此最深刻的了解和那份不言而喻的默契。” 肖昱泽解释得细致,眼神落在姜晼晚身上的时候,却有一丝担忧,“此行,多数是来试探你是否真是宁正阳的血脉。” 姜晼晚闻言,脸色骤变,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瞬间涌起了难以置信的波澜,仿佛是被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所震撼。 她微微张开的唇瓣,透露出几分难以置信与自我怀疑:“真就…这么相像吗?仅仅凭一眼,就能断定血缘关系?而我若是不在此地,他又会如何?” 第113章 驾崩 肖昱泽轻轻摇了摇头,那动作中既有无奈也有释然,他的叹息如同秋日里的一缕凉风,虽轻却足以撩动人心。 “你若是不在,此行的氛围定将截然不同。他此次与我闲话,实则字字句句皆是试探。若你不在,他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对你的渴望一见,也无不可。而我,也不好拒绝。” 他的话语间,透露出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壮与期待曙光并存的复杂情感。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只待那最后一缕东风,轻轻吹过,揭开一切的序幕。 “殿下!”云勇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与急迫,几乎是踉跄着冲破了帐外的薄雾与夜色,连最基本的避讳都无暇顾及,双脚因急促的步伐而显得沉重,最终重重跪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阵细微的尘埃。他的铠甲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却掩不住他眼中那抹深切的哀痛与焦虑。 肖昱泽闻言,身形微微一僵,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他对云勇的了解,如同对自己掌心的纹路一般清晰,这份突如其来的慌乱,无疑预示着天塌地陷般的变故。 他缓缓转过身,面容虽平静如水,但眼底却已翻涌起惊涛骇浪。 “京中传来消息,陛下……驾崩了!”云勇的声音低沉而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叩首的动作决绝而有力,额头触地的瞬间,似乎连空气都为之一凝。 “另,太子登基,急召殿下回京!”云勇继续汇报,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刃,切割着肖昱泽本就紧绷的神经。 站在一旁的姜晼晚,几乎是在肖昱泽听到消息的同时,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情绪的微妙变化。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拉住了肖昱泽那因震惊而略显僵硬的手臂,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试图将他从即将陷入的深渊中拉回。 太子……不,应该是新帝,这招果然狠毒。 姜晼晚在心中暗暗思量,她深知这一纸诏书背后隐藏的暗流涌动,以及它对肖昱泽来说意味着什么。 肖昱泽若是不回,便是不忠不孝。 若此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断无生还可能。她仿佛已经在心中看到了,新帝为肖昱泽铺就的一条布满杀意的不归路。 肖昱泽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站立着,周身散发出一股极致的压抑。 他的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中闪烁,仿佛是在衡量着每一个选择的利弊,又似是在思考着如何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寻得一线生机。 夜色渐浓,帐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去,把保存的每一份证物,无一遗漏地取出,召集所有识文断字之人,务必字迹工整地逐一誊抄。明日一早,便挑选最健壮的马匹,配以经验丰富的骑手,快马加鞭,送至沿途每一个关隘,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播撒至四方。” 肖昱泽的面容,此刻如同冬日里被初雪覆盖的寒梅,苍白中带着一抹不容忽视的坚毅。 他轻轻摆手,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沉重,却依旧保持着身为领袖的沉稳与决绝。 云勇见状,眼中满是不安与忧虑,他的目光仿佛黏在了肖昱泽身上,不愿移开分毫,那份担忧几乎要溢出眼眶。 “殿下……”云勇的声音低沉而哽咽,他欲言又止,还是姜晼晚示意有她,最终还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不得不执行命令,行礼告退。 姜晼晚轻轻拍了拍肖昱泽的手背,眼睛里,此刻满是对他的理解与疼惜。 “你……若是心中难受,不妨哭出来。在我面前,你无需强颜欢笑,更不必隐藏自己的脆弱。” 肖昱泽感受着姜晼晚掌心传来的温度,那冰凉且颤抖的手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某种慰藉,不再那么无助。 然而,肖昱泽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勉强扯出一抹苦笑。 “我……虽然知道,他为了很多事,可以舍弃我。却不曾想,上次在大殿,竟是最后一面。” 肖昱泽沉默了,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沉默,仿佛连呼吸都承载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姜晼晚用她那双温暖的手,轻轻牵引着他,一步步走向旁侧的座椅。 她的眼神中既有心疼也有无奈,她能感同身受肖昱泽面对如此的父亲,是怎样又爱又恨。 他的悲伤与难过,除了陪伴,自己别无他法。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除了姜晼晚,无人知晓肖昱泽究竟坐了多久,是片刻的恍惚,还是漫长的煎熬。 他坐在那里,背影显得格外孤寂,他的影子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被拉得长长的,与这空旷的帐篷融为一体,显得更加苍凉。 而对于姜晼晚而言,那段记忆如同被时间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历久弥新。 很多年后,当她独自漫步在岁月的长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天,肖昱泽通红的眼眸中闪烁的不仅是泪水,更是对过往无尽的遗憾与不甘。 他的声音,因长时间的压抑与痛苦而变得异常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艰难地挤出:“我其实……一直想问问他,可曾,有过那么一刻的不忍?在那些决定性的瞬间,可曾,有哪怕一丝的念头,想起过我的母妃,那个同样被命运捉弄,却一心赋予在他身上的女子?” 这句话,如同沉重的石块,投入了她心湖的最深处,激起层层涟漪,久久难以平息。 无论是怎样的哀伤,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在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云勇蹑手蹑脚地出现在帐篷外。 肖昱泽看着几乎陪了自己一整夜,此刻刚刚睡熟的姜晼晚,默默地给她掖了掖被角,起身,朝外面走去。 “殿下,漠北守将廖正诚,于营地外求见。”云勇轻声回禀,见肖昱泽已经没了昨日颓废模样,安心不少,赶紧小跑着上前引路。 第114章 离别 肖昱泽步入那闻名已久的边陲营寨,天际辽阔,乌云压顶,仿佛连天空都为之沉重。 四周,是苍茫无垠的荒漠,黄沙漫天,被朝阳染成了一片血红,与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交织成一幅悲壮的画卷。 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与历史的沧桑,呼啸而过,卷起一阵阵沙浪,如同千军万马奔腾,震撼人心。 在这片被朝廷抛弃的土地上,廖正诚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而又坚韧。 廖正诚比肖昱泽想象中的模样更加瘦弱,那份守将应有的魁梧杀气,已被岁月和风霜磨砺得近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疲惫与不屈。 他的头发,已不再是记忆中的乌黑,而是斑驳的花白,如同冬日里第一场雪覆盖下的枯枝,透露着岁月的无情。身形佝偻,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仿佛背负着整个漠北的沧桑与重压。 “末将漠北守军将领廖正诚,见过宸王殿下。” 廖正诚的声音,虽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坚定有力,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回荡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天地间。 肖昱泽望着这位昔日的英雄,他的印象里,此人文武双全,年少跟随老将出征,率领轻骑一战成名。 此人约莫四十岁,眼前见到的廖正诚,花白头发,身形佝偻,若说年逾六十,怕也是能让人相信的。 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良久,摇了摇头,沉声道:“起来吧。漠北军,这些年,过得不容易。进帐细谈。” 从骑手快马加鞭,把肖昱泽手上的证物誊抄所得的书信,送至沿途每一个关隘播撒的一刻,大战便无法避免。 每一分钟,都至关紧要。 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生死存亡。 姜晼晚睡醒已经是日上三竿。 见肖昱泽坐在自己跟前,全然不知,廖正诚已经领命,带领漠北军主力从战场撤回。 而在这决定性的时刻,姜晼晚悠悠转醒,帐外已是日上三竿,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帐内,却似乎驱散不了凝重氛围。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眼前的世界渐渐清晰,只见肖昱泽正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目光温柔而深邃,眼中除了关切,还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忧虑。 他的发丝略显凌乱,衣襟上似乎还沾着夜露的湿润,但即便如此,他的身姿依旧挺拔,宛如松柏,不屈不挠。 “你好些没?今日怎么不忙了?”姜晼晚的声音和婉,如同春日里的一缕和煦阳光。 姜晼晚见肖昱泽眼中尽是离愁,还以为是盛文帝驾崩,肖昱泽没能走出来。 “破晓,漠北军守将廖正诚与我方达成共识。漠北军已经答应,将主力撤回。退守聊城。” 肖昱泽声音低沉,依照之前的约定,是时候,送她去个安全地方养着。 肖昱泽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仿佛每一字都承载着厚重的情感,他站在阳光下,身影被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孤寂。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既有坚定决绝,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与眷恋,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复杂而深刻。 他轻轻整理着手中那件为姜晼晚准备的厚实斗篷,每一次触摸都加深了他内心的不舍。 这斗篷,是他特意挑选的,既保暖又不显眼。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肖昱泽被战局的紧迫与残酷紧紧缠绕,身心俱疲,但他从未忘记对姜晼晚的承诺与责任。 他利用每一个可以利用的间隙,精心筹划,确保她未来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能得到妥善安排。 从隐秘的居所到充足的生活物资,再到可能遇到的各种突发状况的应对策略,他都一一考虑周全,力求万无一失。 夜深人静时,肖昱泽常常会独自坐在书桌前,借着微弱的烛光,反复推敲那些计划,每一次修改都是他对她未来的又一次深情期许。 他深知,自己身处乱世,生死未卜,唯有让她远离纷争,才能给予她最大的安宁与幸福。 此刻,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肖昱泽的心如刀绞。 他努力克制着不让情绪外露,但那双紧握成拳的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他无数次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保护她,为了让她和孩子能够拥有一个平静安宁的生活,但每当想到要与她分离,那份不舍便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终却只化作了无声的凝视。他深深地看了姜晼晚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有不舍,有担忧,有祝福,也有深深的眷恋。 他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但他更希望她能够理解他的苦心,带着他的爱与祝福,勇敢地走向未来。 “我……什么时候出发?”姜晼晚的声音轻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的目光穿透了营帐,仿佛已望见远方的道路。 心中岂会不明了,只那一瞬间的对视,便知晓了离别的时刻已悄然临近。她的眼眸深邃,藏着不舍,却也闪烁着对未来的期许,那是一种超越个人情感的宏大与决然。 她轻轻抿唇,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相比于那些可能泛滥的泪水与无尽的缠绵,她更愿意将这份情感转化为实际行动,抓紧时间与爱人做最真挚的告别。 她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决绝而又温柔,仿佛是在无声地诉说着,短暂的分别,是为了将来更加绚烂的重逢。 “大军明日出发聊城,我已安排云勇,护送你们前往南方。此去路途虽遥远,山高水远,但相较于战火纷飞的北地,那里将是你们的一片安宁之地。” 肖昱泽的声音低沉,却夹杂着些许苦涩,他缓缓走近姜晼晚,那双历经风霜却依旧温暖的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给予她无声的支持与安慰。 他的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既有对爱人的不舍,也有对她未来安全的深深忧虑。 第115章 山高水远 肖昱泽他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必须留在前线指挥作战,无法亲自护送姜晼晚,心里的愧疚溢于言表。 “你让云勇去送我,不在你身边,我总归是放心不下。”姜晼晚的话语中透露出几分无奈与担忧,目光中流露出对肖昱泽的理解与体谅。 姜晼晚从未问过肖昱泽关于送自己去哪里之类的,她对肖昱泽这方面,百分百的信任。 他挑选的地方,定是精心准备,择选得最周全之地。 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云勇跟她走,那肖昱泽身边,一个贴身的护卫都没有了。 “无妨。就让他跟你们去。一则,他去送,我更放心。二则,云骁牺牲了,总不能让云勇再跟着冒险。若是有个差错,我如何对得起他们父母。” 肖昱泽的手心微凉,却异常坚定,他轻轻地、近乎虔诚地包裹住姜晼晚那因紧张而略显冰凉的手指,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勇气与决心都通过这细微的触碰传递给她。 “一路你且安心。若是顺利,我等能赶上孩子出生。若是不顺利,你且……” 姜晼晚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坚定,更有几分对未知的忐忑。 作为一个长久以来坚信科学、拒绝迷信的唯物主义者,她从未料到自己会在这一刻,如此害怕肖昱泽那不经意间一语成谶。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匆忙间,她以手为障,轻轻覆盖在肖昱泽的唇上,阻止了他接下来可能带有些许不祥的话语。 “你的战场,是守护国家百姓的安宁,我懂得其中的重量。安心在前线,用你的剑与智慧,为这片土地,为我们的家,披荆斩棘。而我,虽是一介女子,却也知责任之重。我会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细心照料自己,也呵护着我们的孩子,让他在爱与期待中茁壮成长。若是你归期稍晚,那也无妨,我会带着我们的孩子,在春日的花开、夏日的蝉鸣、秋日的硕果、冬日的暖阳中,静静地等你。直到那一天,你带着胜利的荣光,踏入家门,我们三人,再享天伦之乐。” 说完,姜晼晚的眼眶如同初绽的桃花,边缘渐渐染上了淡淡的绯红,那抹红晕中藏着无数未落的露珠,她紧紧抿着唇,用力地吸着气,试图将那份酸楚与不舍深深埋藏。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交缠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 她深知,此刻的自己,需要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强。 直到马车缓缓驶动,车轮与地面的每一次接触都像是敲击在心坎上,渐行渐远,直至那熟悉的营地轮廓最终隐没在尘土飞扬的尽头,再也寻不见一丝踪迹。 那一刻,姜晼晚心中的防线终于崩溃,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无声却汹涌地滑落,打湿了她精致的衣襟。 她闭上眼,任由泪水冲刷着面颊,带走那些强撑的坚强与伪装。 “王妃……您得顾惜自己的身子啊。”朝云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她站在马车旁,望着姜晼晚那脆弱而又坚韧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何尝不明白,这一别,或许就是山高水长,再见遥遥无期。 朝云的眼眶也泛起了红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迟迟没有落下,她强忍着,生怕自己的泪水会让王妃更加难过。 她轻轻走近,递上手帕,动作中充满了温柔与关怀。 姜晼晚感受到这份温暖,缓缓睁开眼,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刻交汇,无需多言,彼此的心意已全然明了。 姜晼晚轻轻摆手,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苦笑,那双平日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 “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情绪总需有个出口,让它肆意流淌一番。我姜晼晚,还不至于脆弱到被一场泪水冲刷就轻易病倒的地步。”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韧,仿佛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向身边的人传递着力量。 朝云闻言,连忙伸手在空中划拉着,嘴里不住地“呸呸呸”着,一脸焦急地想要驱散那些不吉之言,那双充满关怀的眼眸里满是对姜晼晚的担忧与不舍。 她的动作虽显得有些孩子气,却透露出对姜晼晚深深的忠诚与爱护。 至于行雨,这两日来,她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与云勇之间的微妙变化如同秋日里渐凉的晨风,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寒意。 她本就寡言少语,此刻更是沉默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人。 偶尔投来的目光,深邃而复杂,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让人猜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姜晼晚见状,深知自己此刻的模样或许有些狼狈,于是,她强颜欢笑,试图用轻松的话语转移这沉重的气氛。 “行雨啊,你跟云勇这到底是怎么了?我记得出发前,你们还无话不谈。我还盘算着,等咱们到了目的地,就给你们好好操办一场婚礼,让你们这对璧人在大家的祝福中结为连理。大好年华,怎可轻易辜负?可现在看你们俩这状态,倒像是有什么心结未解。我怎么瞅着,方才上车的时候,你们都不肯说句话的。” 行雨眸中上闪过一丝愧疚。 自己的私事,竟让王妃在这个时候还要费心关怀,当真不像话。 可自己……实在控制不了自己如今的情绪。 “让王妃分心挂念着,实则是奴婢的罪过。”行雨的声音轻柔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带着不容忽视的真诚与歉意。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苦涩,仿佛是在诉说着自己无法言说的苦衷。 姜晼晚闻言,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她细细打量着行雨,只见她身着淡雅的侍女衣裳,虽不华丽却干净整洁,与她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 云勇跟肖昱泽反复表态,想要给众人妥善送到之后,就赶回来帮着肖昱泽。 第116章 做主 行雨的面容清秀,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那双眸子在愧疚之余,更添了几分坚韧与不屈。 姜晼晚深知,行雨并非柔弱之人,她的内心藏着不为人知的坚韧与力量。 “想来,这婚礼之事,王妃确是不必太过费心。人家惦记着送到地方就赶着走了的。”行雨继续说道,话语中带着一丝决绝与释然。 她抬头望向姜晼晚,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是在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奴婢愿意在您身边,继续尽忠职守,伺候您一辈子。” 姜晼晚闻言,就猜想到这是因为什么了。望着行雨,她明白,行雨的选择背后隐藏着太多的辛酸与无奈。 行雨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都是个稳妥成熟的,却不想,恋爱之后,变得孩子一般。 方才她忙着张罗收拾东西的时候,也听见过几句。 云勇惦记回到肖昱泽身边跟着,姜晼晚觉得,绝对算得上是顾全了情谊。 可行雨心中的惦念,姜晼晚又岂会不明白。 若非此事非要肖昱泽亲自去,她只怕也会巴不得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此事我问过肖昱泽,他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云勇跟着上战场的。让我带着他去南方先行定居。至于他本人的意愿显然相悖。方才你我都看到了,他们因为此事甚至起了争辩。在你二人里,我算个外人。可作为过来人,我个人觉得,你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把话说清楚。毕竟,这世道,能碰上个真心相待的人也不容易。若是因为误会空蹉跎,只怕又要后悔的。” 姜晼晚的笑容在嘴角缓缓绽放,那笑容里藏着几分戏谑与宠溺,仿佛春日里最温柔的阳光,不刺眼却足以温暖人心。 她的眼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声音轻柔而有力,既是对某人的宽慰,也是对自己情感的坦然流露。 “他若真是慧眼不识,你就与我跟前待上一辈子,我也是情愿的。大不了,再给你相看些更好的儿郎,只怕要气死他。” 她的话语中,既有对命运弄人的无奈轻叹,也有对眼前人深深的怜惜与不舍。 云勇坐在车架旁,手中紧握着缰绳,目光虽专注于前方蜿蜒的道路,但心却早已被车内那番话紧紧牵动。 他赶车的动作不自觉间放缓了几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从车帘缝隙中透出的细微声响。 可姜晼晚此话是故意放大声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山间清泉,叮咚作响,清晰地落入他耳中,也敲打着他的心扉。 “王妃,您……可不许趁我俩吵架,诱惑行雨啊。”云勇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不安,他试图用幽默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但那份真挚的关怀与担忧却难以掩饰。 他的话语虽是从车帘外飘入,却像是直接落在了行雨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方才,他确实找殿下说了自己的想法。 可殿下说得有理,即便是殿下,以殿下之智勇,遍寻天下,也难觅一处真正无虞的避风港。世事如棋局局新,安稳二字,终究太过奢侈。 他闻言,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深知殿下所言非虚。 那份对王妃安危的深切忧虑,如同巨石般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暗自思量,若非自己亲自守护在侧,谁又能让殿下真正安心? 这份责任,于他而言,既是荣耀,也是无法推卸的重担。 行雨,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心思细腻与敏感。 他计划在客栈安顿下来后,寻个恰当的时机,单独邀她至月下,将一切误会与安排细细解释。 他想象着那一刻,月光如水,轻轻洒在她羞红的脸颊上,她的眼眸中或许会闪过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理解与释然。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人开玩笑。 正当他心中盘算着如何妥善安排这一切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相亲安排,如同夏日里的一场骤雨,将他精心布置的宁静瞬间打破。 车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姜晼晚与朝云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中既有促狭也有几分期待,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只待好戏上演。 而行雨,则坐在一旁,脸颊绯红,双手交叠在膝上,时而低头轻咬下唇,时而偷偷望向窗外飞逝的风景,心中五味杂陈,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行雨,你可是我的人,若他不能视你如命,我怎会轻易点头让你们共度余生?这世间,优秀男儿如繁星点点,总有一颗星愿为你照亮前路,只为换取你的一笑倾城。你说,我说的可有道理?” 姜晼晚也算替行雨出口气。 姜晼晚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仿佛已预见行雨未来的幸福图景。 她深知云勇与肖昱泽之间的深厚情谊,那是历经岁月沉淀的兄弟之情,亦理解肖昱泽心中那份驰骋沙场的壮志豪情。 然而,在这豪情万丈之下,行雨的感受同样重要。 姜晼晚的内心深处,有着对每一个身边人的细腻关怀,她明白,真正的英雄,不仅要在战场上英勇无畏,更需在情感的世界里,给予所爱之人足够的尊重与安排。 “云勇啊,你与昱泽从小相伴长大,自然能体谅彼此的追求。但,在你踏上征途之前,是否该与行雨好好商议,为她规划一个未来,让她在你不在的日子里,也能有所依靠,而非空守岁月,独自面对无尽的等待?” 在这一刻,行雨望向姜晼晚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信任,她深知,有这样一位王妃在侧,自己的命运便多了一份保障。 而云勇,也在这一刻,陷入了沉思,他开始反思自己,是否真的考虑周全,是否真的给予了行雨应有的承诺与未来。 “王妃,我哪里敢啊。行雨说往东,我绝对不敢往西。”云勇急忙表态。 如今殿下不在,可不就是全依着王妃的。 即便是殿下在,若王妃真要给行雨换个夫君,也是要依着王妃的。 第117章 途中的消息 有了云勇的保证,行雨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 她绝非不愿意云勇上战场,只是云勇自从脑袋受过伤,虽然王妃已经帮着医治过几次,却也只能缓解他时常头疼的病症,脑子反应能力,依旧是比常人弱些。 战场上刀剑无情,此去,只怕很难能顺利回来。 她还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不同于一行人路上的风平浪静,几乎是几人外加随行隐藏护卫的暗卫刚出漠北范围,战事在聊城彻底爆发。 聊城易守难攻,地理位置是兵家必争之地。 也是为什么漠北军撤下来之后,第一战,选择聊城。 其实姜晼晚对军事方面的了解,最多在于现代化军事战争的皮毛,当年学选修课的时候,也是不怎么开窍,勉强能不打瞌睡,已经是最大的毅力。 对于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了解仅仅在于孙子兵法和影视剧之类。 即便如此,她也能想想的出,让疲于征战,缺乏补给的漠北军,去争夺聊城,绝非易事。 果然不出她所料。 姜晼晚一行人,踏着夕阳的微光,缓缓行至淮河之畔,河面波光粼粼,映照着他们凝重而复杂的神色。 队伍中的气氛因着时不时传来只言片语的聊城战事消息而显得格外沉闷。 酒肆。 商队的领队,一位风霜满面的老者,声音低沉而有力地向众人讲述起那远方战场的残酷景象。 “聊城之战,真可谓是血染战袍,白骨遍野。新帝陛下,为了守护这片河山,几乎是将周遭能调遣的每一支兵马都派遣到了前线,誓要与叛军决一死战。” 老者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对战争残酷的无奈。 “你们可知,那聊城城头,二十九日的战火连天,昼夜不息。每一块砖石,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战士们的鲜血与汗水。直至镇北军的铁骑如雷鸣般踏至,与漠北军并肩作战,才终于在那片焦土之上,险胜。” 姜晼晚闻言,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 她的心中既有对将士们英勇无畏的敬佩,也有对无辜百姓遭受战火荼毒的哀痛。 “而聊城大捷之后,叛军士气如虹,两军乘胜追击,竟是一鼓作气,接连攻克了周边的五座城池,新帝布置的防线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塌,民心也因此大振。” 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早就从哪里遭灾,哪里贪官不作为,变成叛军今日攻占了哪些城池。 “要说这叛军,其行为举止着实令人费解,他们行军之处,非但未留下烧杀抢掠的恶名,反倒是传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正义之气。沿途百姓口中的他们,仿佛是为了打着为了百姓生计的理由挺身而出,那份起兵的缘由,任凭谁能发出一句声讨。据说,那些被他们攻下的城池,若是有年满及冠、心怀壮志的儿郎,皆被慷慨激昂的言辞所感召,纷纷自愿加入这支队伍,誓要共赴国难,保家卫国。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连平日里隐匿山林、以劫掠为生的土匪,也有几窝被其感召,纷纷放下屠刀,响应号召,投入军中。” 眼前夸夸其谈的中年男子,脸颊已泛红,双眼微眯,显然是酒意上涌,言辞间愈发慷慨激昂。 他手舞足蹈,试图将每一个细节都描绘得淋漓尽致,却未察觉到自己声音的逐渐提高,已引起了周围人的侧目。 这时,一位同行人,面容焦急,连忙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语相劝:“于兄,你快些收敛些声息吧。此地虽非繁华市井,却也难保没有耳目混杂其间。你我之言,若是不慎落入有心人之耳,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招来祸端。我们身在乱世,还是谨慎为妙啊!” 言罢,他还不忘四处张望,生怕自己的话语也已传得太远。 “无妨。说是叛军,左右不过是他们肖家的三兄弟争权夺利。整个北盛,谁人不谈论,无论谁胜了,百姓左不过都是一样的苦日子!” “唉,于兄这话算说到裉节上了。本来就世道多艰,如今战乱加天灾。咱们平头百姓,可不就是认命的份儿。若是有个能体会民生疾苦的赢了,也算是幸运。” “哈哈哈,老弟,想不到你这把年纪,竟还如此天真。无论肖家谁赢,想那肖家子弟,自幼生于钟鸣鼎食之家,锦衣华服,玉盘珍馐,他们的世界或许广阔无垠,却也可能因此而隔绝了尘世的烟火气。他们怎会轻易知晓,那田间地头的汗水与泪水交织的辛劳,那市井小巷中百姓为了一日三餐奔波的艰辛?这些,是那些高墙深院中的皇子们,怎的知道什么是民生疾苦?” 姜晼晚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她不言不语,那份从容与淡然,仿佛是对世间一切误解与偏见的最好回应。 她的心中,有着比言语更深沉的信念……她相信,肖昱浩,在经历了此番磨砺之后,定能更加深刻地理解民间疾苦,以更加坚忍不拔的意志,励精图治,为这片土地带来真正的安宁与繁荣。 听着商队几人所言,想来肖昱泽现在还在聊城附近。 至于肖昱浩,至今也没有消息。 镇北军已经赶往聊城与漠北军汇合,想来,傅景初已经平安抵达。 至于肖昱浩,八成要去游说越老将军残部。 若是能成功,从西南方向起兵,新帝的半壁江山,都在战火动荡里了。 肖昱泽那边,也会轻松些。 “嫂子,今日也累了,不妨先上去休息。”行雨上前,轻声唤醒陷入沉思的姜晼晚。 自从进入闹市,她们便隐藏了身份,如此称呼了。 原本也是来住店,本来可以在客房吃饭。 在大堂上用饭,纯属为了听到些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也是安慰。 听云勇所言,最多在十余日,便到了目的地。 此行的目的地,为防止意外,除了云勇,没人知道。 大家也默契地不曾问过。 很多时候,不知道,反而负担小些,也安全不少。 第118章 婚礼 姜晼晚心中对即将踏入的居所抱有万般遐想,却始终保持缄默,未曾流露丝毫询问之意。 她深知,无论前方是何等光景,即便是藏于幽邃之地的简陋居所,亦或跋涉难至的偏远之地,皆是肖昱泽倾尽所能,为她精心铺设的避风港湾。 在安全与时间的双重重压之下,翻山越岭,跨水渡桥,其间的艰难险阻,无异于一场无声的征途。 然而,命运的笔触在此刻悄然转折,给予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居所非但未隐匿于荒山野岭,反而在繁华都市之中,寻得了一方静谧天地,恰似世外桃源,大隐隐于市。 这处四进深的院落,宛如一幅精心布置的江南水墨画,缓缓铺展在姜晼晚的眼前。 青石板路,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每一步都踏出了岁月的回响。 院墙内外,翠竹轻摇,似乎在低语着古老的故事,而那几株不经意间探出墙头的桃花,更是以它们绚烂的姿态,宣告着春天的消息。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泥土的清新,让人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仿佛能洗净心灵的尘埃。 步入院中,只见一池碧水静卧中央,水面上漂浮着几片睡莲的叶子,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激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假山堆叠,石径曲折,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匠人的巧思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远处,一座精致的小亭隐于林木之间,飞檐翘角,似乎在邀请着每一位过客驻足休憩,静享这份难得的宁静与美好。 此情此景,让姜晼晚不禁感叹,所有的疲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南方前些时间水患,此地却是没被波及。 “王妃,此间幽静院落,四周被一路暗中护送的暗卫悄然驻扎,守护着这片安宁之地,确保您在此安心待产,无丝毫外界纷扰侵扰。殿下的书信,更是经过层层筛选与精心布局,不会直接寄到此处,经过几次辗转,最终方能安然无恙地抵达您的手中。” 云勇步入屋内,步伐稳健而庄重,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此时,姜晼晚所居之处,已被朝云与行雨两位侍女打理得井井有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既安神又雅致。 “属下方才接获紧急口信,据前线密报,我军士气如虹,战术精妙,若一切顺利,不日便将发起对金城的猛烈攻势。金城,曾被视为坚不可摧的堡垒,一旦落入我军之手,便如同打开了通往京都的大门,沿途再无天险可阻,京都的安宁,将直接暴露在我军的铁蹄之下。” 姜晼晚闻言,秀眉微蹙,目光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她并非不知战事的残酷与无常,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捷报,让她心中既感欣慰又生忧虑。 她深知,每一场胜利的背后,都是无数将士的鲜血与牺牲,而这份过于顺利的战报,更让她不禁思考起背后的深意与可能隐藏的危机。 新帝手握兵权,即便肖昱泽多番筹谋,岂会任由叛军长驱直入? 她沉默半晌,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最终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坚定:“你速速让人回信,说我这边一切安好。愿天佑我军,但更需谨慎行事,勿让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一切顺利反而让人心生疑虑,千万当心。” 姜晼晚压下心中强烈不安,此行山高水远,即便是信息能送到,只怕也来不及了。 在定居江南那温婉如画的水乡一个月后,姜晼晚精心筹备了一场虽简朴却不失庄重的婚礼,为云勇与行雨这对历经风雨的恋人编织了一个圆满。 天空被夕阳染成了温柔的橘红,余晖洒落在古朴的庭院中,每一砖一瓦似乎都沉浸在即将见证爱情的喜悦之中。 庭院内,姜晼晚亲自布置的一切显得既朴素又充满心思。 几根细竹轻轻搭起的拱门,缠绕着几朵初绽的野花,虽无名贵花卉的华丽,却自有一股清新脱俗之美。 红绸从拱门两侧垂下,随风轻扬,如同最真挚的祝福,悄悄落入每位在场者的心田。 云勇身着大红喜服,却难掩其英气勃勃,眼神中闪烁着对未来的坚定与温柔。 他站在简陋的“礼堂”一端,双手紧握,掌心微微出汗,心中既有对过往风雨的感慨,也有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 而行雨,则以一身凤冠霞帔入场,因着不喜盖着盖头,手持团扇,款步走来。 她的眼眸里,既有对云勇深深的依恋,也闪烁着对这份简单幸福的珍惜。 随着一阵悠扬的古筝声响起,婚礼正式开始。 这音乐,是朝云苦练多日,为给二人贺喜,亲自演奏的。 旋律中既有江南水乡的柔美,又不失庄重与肃穆,让人心潮澎湃。在音乐的伴奏下,两人缓缓步入“礼堂”,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坚定而深情。 没有华丽的誓言,只有两颗心的真诚相对。 云勇紧握着行雨的手,声音略带颤抖却异常坚定地说:“乱世之中,能与你相知相守,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无论前路如何坎坷,我都将与你并肩同行,不离不弃。” 行雨闻言,眼眶微红,嘴角却挂着幸福的微笑,轻轻点头回应:“愿与君共赴风雨,同享安宁。”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的喧嚣与纷扰都远离了这片小小的庭院。只有两颗相爱的心,在这乱世之中,找到了彼此的港湾,许下了永恒的誓言。 虽然无高堂在场,无宾客在座,但生逢乱世,能在此有知心人相守相伴,二人已经深感知足。 三日后,接到的消息,却与此刻的喜悦,冰火两重天。 宸王重伤战败,死伤近半数,带领残部退守聊城。 原本众人还尽力瞒着姜晼晚,最终,被她从云勇的坐立不安中看到端倪。 这几日,云勇新婚,整日把笑挂在脸上。 暗卫们虽然不明着与他们院子来往,却也出生入死共事多年,以邻居的身份道贺。 第119章 战败 实在不算姜晼晚机敏过人,她那双敏锐的眼眸总能捕捉到旁人难以察觉的微妙变化。 原本,云勇那张脸庞上总是挂着温暖如春的笑容,仿佛世间所有的忧愁都能被他的笑声驱散,而今却罕见地笼上了一层阴霾,眉宇间紧锁着化不开的忧愁,即便是偶尔抬头望向远方,那目光中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变得空洞而迷茫。 他时而起身踱步,双手背在身后,不时地揉搓着,显得焦躁不安,这样的反差,任谁都能轻易察觉到他内心的波澜。 难怪,连平日里最为沉稳地朝云和行雨,此刻也如同守护神一般,紧紧跟随在姜晼晚左右,她们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松懈,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可能对她不利的细微动静。 更不必说特意伪装成江湖游医,独自一人风尘仆仆赶来的府医了。 此刻,他竟也悄然出现在内院边缘,不时地探头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线索,又或是在确认周围环境的安全。 面对这一切,姜晼晚的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急切与不容置疑:“是你们自己说,还是我上街上自己打听。” 她的声音虽轻,却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显然,她心中已有了大致的猜测,只是不愿直接道破,或者说,不愿意面对罢了。 腹中的孩儿已悄然成长至四月有余,按理来说,这个阶段应是母子最为安稳的时期,胎象稳固,姜晼晚的身体也逐渐适应了这份新生命的重量。 然而,此刻的她,心中却难以平静,怕有闪失,直接叫来了府医在一旁候着。 只看那几人,面容苍白,眼神中交织着惊惧与无奈,彼此间面面相觑,仿佛彼此的眼神中都能映照出即将崩塌的秘密。 他们的身体微微颤抖,战战兢兢的模样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随时可能被无形的恐惧所吞噬。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到极点的沉默,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在加重这份沉重,让姜晼晚心中所恐惧之事如同被无形之手无限放大,直至占据整个心田。 “我既然已经猜到几分,你们这般沉默,是想让我日日夜夜沉浸于无尽的猜想与惶恐之中吗?”姜晼晚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决,她的目光如炬,穿透众人的防线,直抵人心。 云勇闻言,身形一震,随即重重叩首于地,那坚硬的石板仿佛也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挣扎与忠诚。 “王妃赎罪。属下奉殿下之命,此事,断断不能告诉王妃。” 七尺男儿,肩宽背厚,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他的眼眶泛红,泪光在眸中闪烁,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那泪光,让人动容。 姜晼晚见状,悬着的心仿佛被一股温柔的力量轻轻托起,骤然放下了一半。 她深知,云勇的忠诚与决绝,往往与肖昱泽的安危紧密相连。 既然云勇能奉肖昱泽之命行事,那么,这至少意味着,在那未知而遥远的地方,肖昱泽还活着,这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一缕曙光,给了她一丝慰藉。 “他既奉肖昱泽之命不肯吐露半字,那么,你们二人,”姜晼晚的目光转向朝云和行雨二人,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力量,“便无需再有所顾忌,将你们知道的一切,如实道来。” 姜晼晚指着朝云和行雨,二人身躯一颤。 最终,在姜晼晚决定起身去街上打听,她轻提裙摆,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仿佛承载着千斤重量。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却也难掩深藏的忧虑与不安。 朝云和行雨见状,连忙从地上膝行而上,她们的手紧紧环绕着姜晼晚纤细的小腿,眼中满是恳切与担忧。 “王妃,您身子金贵,万不可因急火攻心而伤了根本啊!最新的消息,说是王爷不顾一切率军亲征金城,那一战,王爷虽英勇无双,却终是寡不敌众,身受重伤,战况惨烈,我军死伤近半,只得忍痛撤退,如今正退守聊城。” 姜晼晚闻言,身形不由自主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猛然击中,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痛楚。 她伸手扶住身旁的案几,指尖微微颤抖,试图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但眼前却开始一阵阵发黑,四周的景物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侍女们焦急的呼唤。 府医手中银针闪烁着寒光,他迅速而精准地在姜晼晚的穴位上轻点,每一针都像是为她注入了一丝清明与力量。 随着银针的深入,姜晼晚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那口因震惊与悲痛而险些窒息的气息,也缓缓回归胸膛。 然而,内心的疼痛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无法言喻。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肖昱泽那熟悉的身影,每一次温柔以对的瞬间,都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切割着她的心。 她只觉得,自己此刻恨不得生出双翼,即刻飞往聊城,亲眼看看那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是否安好。 良久,姜晼晚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坚定与决绝。 她深知,自己不能倒下,为了肖昱泽,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必须坚强。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吩咐道:“让人送去书信,叮嘱他千万调养好身体,切勿急躁。云勇,你若是不放心,就回去看看吧。” “王妃!属下奉命,保护王妃。不敢擅离职守!” 云勇一瞬间,确实喜出望外,恨不得下一瞬便赶往聊城。 可想起肖昱泽的命令,犹豫了。 “你且去吧,就说是我命你去的。替我看看,带了消息回来。否则,若非亲眼看过,总也不能安心。”姜晼晚摆手,“记得,这边都在等着你。一路珍重,速去速回。” “是。”云勇眸光与行雨交汇。 行雨虽有不舍,却没有阻拦,“去吧,一路平安,快去快回。” 如此,云勇算是暂且放下这边心中所有的挂碍,转而吩咐了周边警戒,细细叮嘱交接后,一人一马,踏上去往聊城的路。 第120章 云勇探病 肖昱泽见到云勇的那一刻,心中五味杂陈,怒火与惊愕交织。 军医方才重新包扎好伤口,肖昱泽此刻上身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隐约可见肌肉的轮廓因伤痛而紧绷。 汗水沿着他下巴滑落,与胸前纱布边缘渗出的淡淡血迹交织在一起,令人触目惊心。 他猛地站起身,双眸如炬,仿佛能瞬间点燃空气中的紧张氛围,恨不得立刻将风尘仆仆的云勇拉至面前,亲手执行那二十军棍的严惩,以解心头之恨与担忧。 云勇,此刻却显得疲惫不堪,衣衫凌乱,脸上布满了长途跋涉留下的尘土与疲惫之色。 他的眼神中既有归来的释然,也有对即将面临的责罚的坦然接受。 他昼夜兼程,不惜一切代价,连续跑死了两匹马,只为尽快赶到肖昱泽身边,哪怕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严厉的责罚。 加上之前信息收到的时间,定是四日以上,只多不少。对于焦急的云勇而言,每一刻的耽搁都如同煎熬。 如今肖昱泽身上的纱布依然厚厚重叠,依稀有血迹渗出,可想而知,伤势沉重。 “殿下,属下深知擅离职守之罪重如泰山,然心系殿下安危,情难自禁,甘愿领受一切责罚。还请殿下息怒,顾惜自己身子!” 此刻,云勇双膝沉重地跪于冰冷的地砖之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私自返回!”肖昱泽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胸膛剧烈起伏,他努力平息着怒火,却终究因体力不支,只能勉强支撑着自己,缓缓走向一旁的椅子,重重坐下,那动作中透露出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无力。 “回禀王爷,属下等虽竭力封锁消息,但王妃殿下心思细腻,洞察秋毫,任何细微的异常都逃不过她的慧眼。得知殿下受伤的消息,王妃殿下心急如焚,她深知自己不能远行,唯有让属下亲眼见到殿下安然无恙,方能稍安己心。于是,她不顾一切,坚持让属下即刻起程,务必将殿下的真实情况带回,以慰她日夜悬心之苦。” 提及姜晼晚,肖昱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与复杂。 肖昱泽自然了解姜晼晚和云勇,自知此言非虚,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释然,“她如何?可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云勇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与感动,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声音沉稳而有力:“王妃得知殿下伤重的消息,确是心绪难平,幸而,府医在旁伺候着,已然无碍。王妃让属下带话,叮嘱您千万调养好身体,切勿急躁。” 肖昱泽闻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是一抹苦涩而又欣慰的笑。 他深知姜晼晚的坚韧与智慧,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时刻,也能保持冷静,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她带的话,我铭记于心。”肖昱泽缓缓说道。 他深知自己此战失利,不仅有新帝诡计多端的因素,更有自己急于求成、贪功冒进的过失。 这份自省,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也让他对姜晼晚的叮嘱有了更深的理解。 她上次让人传话过来,嘱咐他金城可能有疑,若非迟来了一日,便不会有此次战败。 此次战败,一则是新帝早早在金城布下重兵埋伏,正是攻其不备。 另一则,便有自己贪功冒进的因素。 自己作为主帅,有着不能推却的罪责。 打仗本就注定了牺牲,可因为过失无辜失去的生命,他如今闭目间,在眼前一一浮现。 终究无法释怀。 “你既然已经亲眼所见,本王尚能行走,人也醒着,便知无生命危险。且快些起程,但不要直接回她那处,绕上两日最佳。” 肖昱泽摆手,她那边,虽说陆陆续续把跟着的暗卫都调派过去,说到底,也缺少个调遣的人。 “是,王妃在远方也盼着属下回信呢。可王爷好歹也容属下休息一夜,陪着您一宿。一则,属下陪您,王妃知道也宽心。二则,求王爷体恤属下,属下跑马四日,累死两匹马,这才到的。再这么赶路,怕是小命都交代在路上了!” 肖昱泽被云勇逗得发笑,牵扯到伤口,疼得直冒冷汗,“你先下去梳洗休息,晚些过来也使得。” 肖昱泽被云勇那番俏皮话逗得嘴角微微上扬,却也因这突如其来的笑意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他面色瞬间苍白,额间细密的汗珠密布。 他强忍着痛楚,“云勇,你先退下,去好好梳洗一番,换身干净衣裳,再寻个地方好生歇息。我这身子骨虽弱,但一时半会儿还垮不了,你晚些时候再来看我也不迟。” 云勇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他一路上的忐忑与不安在这一刻化作了难以言喻的喜悦。 他望着肖昱泽那即便在病痛中也难掩英气的面容,眼中闪烁着激动与感激的光芒。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喜:“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准备,晚些时候再来侍奉您。” 说罢,他转身离去,步伐轻快,仿佛连背影都洋溢着轻松与释然。 肖昱泽望着云勇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他闭上眼睛,耳边回响着云勇提及姜晼晚时的话语,那简单的几个字如同春风拂面,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姜晼晚,那个聪明伶俐、心思细腻的女子,他深知她的敏锐与洞察力,此次受伤之事,他原本已做好被她察觉的准备,只是未曾料到云勇会如此迅速地带来消息。 眼前是西北地图,肖昱泽在此地月余,早已把山川河流都了熟于心。 此战之后,他的战法少了些锋芒,多了不少沉稳。 以至于为以后直取京都,奠定了基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眼前,肖昱泽静静地躺在榻上,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洒在他略显苍白的面庞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而清冷的银辉。 第121章 男耕男织 肖昱泽的双眸半睁,深邃如夜空,却无半分困倦之意。 榻边,一盏微弱的烛光摇曳,与窗外的月光交织成一幅静谧的画面。 肖昱泽的视线不时掠过那束光,最终落在不远处矮榻上沉睡的身影上……云勇。 他以一种毫无防备的姿态蜷缩着,呼吸均匀而深沉,嘴角还挂着一抹满足的微笑,显然已沉入梦乡。 月光透过窗棂,恰好勾勒出他的轮廓,与白日里那个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形象大相径庭,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需要被温柔以待的孩子。 云勇的衣衫略显凌乱,许是白日里奔波劳碌所致,但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英气。 他的手臂随意地搭在胸前,鼾声如雷。 云勇平日里打鼾确实没有这么大声,八成是连日赶路,十分匮乏睡眠的缘故。 肖昱泽被吵得辗转反侧,却始终不能入睡。 心想,若不是想让姜晼晚安心些,只怕此刻早已叫人把云勇抬出去了。 于是,一无所知的云勇,第二日起来,发现殿下眼下发青,整个人似乎还没有昨日精神些。 急吼吼要找军医诊治。 军医尚未到来,云勇就被肖昱泽赶出军营,踏上归程了。 金城之战的转机,犹如暗夜中骤然划破天际的闪电,其关键,竟全然系于肖昱浩一身之上。 没人知道,肖昱浩是怎么说服越家军同意起兵的。 毕竟,越家军对肖昱浩这个“不孝子”,可以说仇怨甚深。 肖昱浩一人踏上了前往越家军驻地的孤独征程。 也是他孤身一人,面对的是昔日因家族恩怨而视他为仇寇的千军万马。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动着他残破的衣襟,也似乎在诉说着这场谈判的艰难与无望。 然而,肖昱浩却以铁骨铮铮之姿,踏入越家军的大营。 三日之内,他未合眼,未进食,仅凭一腔热血与不屈的意志,穿梭于各将领之间,用他那嘶哑却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剖析着局势,诉说着家国大义,以及个人恩怨在国家危难面前的渺小。 他的言辞如剑,直指人心最柔软之处,又似火,点燃了越家军将士心中沉睡的忠勇之火。 当第三日黄昏降临,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洒落在肖昱浩疲惫却坚毅的脸庞上时,奇迹发生了。 越家军现任主帅,也是越老将军收养的义子,竟被肖昱浩的真诚与勇气所打动,决定摒弃私怨,共赴国难。 那一刻,肖昱浩虽遍体鳞伤,但眼中闪烁的是胜利的光芒,那是对信念胜利的预演。 随即,越家军残部在肖昱浩的带领下,如同觉醒的巨龙,以不可阻挡之势,一路北上,尘土飞扬中,五日后,这支队伍与肖昱泽在聊城顺利会师。 两军将所有的疲惫与伤痛都化作了并肩作战的力量。 第七日清晨,金城的天空被浓厚的战云笼罩,肖昱浩亲自披挂上阵,立于阵前,他手中的长枪在晨光中闪耀着寒光,仿佛能洞穿一切阻碍。 随着一声震天响的号角,肖昱浩率领着联军,如潮水般向金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城墙之上,箭雨如织,但联军士气如虹,前赴后继,每一次冲锋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呐喊,那是对胜利的渴望。 终于,在无数次的交锋与血战后,金城那坚固的城门在联军的猛烈攻击下轰然倒塌,胜利的曙光穿透了战云,照耀在每一个战士的脸上。 此后,却未对几乎唾手可得的京都进一步进攻。 面对新帝派来求和的使臣,肖昱泽和肖昱浩保持一致的态度,坚决拒绝和谈。 至于为什么没立刻起兵,竟是一部分兵力受伤需要调整,再者,正值春耕,若是尽力不误农时,也好缓解饥荒。 姜晼晚见到肖昱泽时,竟是一瞬间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怎么?高兴傻了?”肖昱泽趁着停战,赶着回来看看她,一路披星戴月,脸上说不出的沧桑。 姜晼晚上前,用帕子擦了擦肖昱泽脸上的灰,感受到真真切切的触感和他脸上的温热,这才确定,自己没在梦中。 “这才分开三月,我脸上有些灰尘,便认不出了?” 肖昱泽怎会看不出姜晼晚要哭出来的神情,赶紧缓和气氛。 “你这人,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姜晼晚看着肖昱泽,半晌,“你脱了衣裳,让我看看伤。” 肖昱泽怔愣一瞬,转而笑道,“你这个人,动不动就要脱我衣裳,知不知道什么是矜持。” 姜晼晚才不管他口舌之快,一把拉住他手腕,开始诊脉。 脉是不会骗人的。 虽说此时看着健全人一个,整个脉象,亏空的厉害。 且不说上次重伤,伤了元气尚来不及补养完全,便是日日的殚精竭虑,也足够耗尽精气神。 “你先去沐浴更衣,我让人给你准备些药材,你走的时候带着,日日喝。” 若是想调养好,没有精细的功夫不可能了。 如今只能先补着,等日后再精细补养。 肖昱泽苦笑,“我才来,你就惦记我走了?” “怎么?两边停战,你顶多过来看我几眼,还能长久住下了?新帝这人,你们想着让百姓休养生息半年出发点是好的,他可不顾及这些。” 姜晼晚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听说,连南方的兵力,都已经往金城去了。” 肖昱泽戳了下姜晼晚的额头,“你只管踏实养胎,如今身子重了,更不该多思。我们自有打算。” 姜晼晚点头,“知道了,你快去洗洗。这一身灰头土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孩子他爹,是砍柴的。” “砍柴的估计不成,太平以后,我兴许做个猎户。或者,咱们过男耕女织的生活也好。” 肖昱泽眸光闪动,似乎那种日子就在眼前。 姜晼晚及时打破他的幻想,“你可别抱有太大希望。我可不会织布,女红也不怎么样。若你执意要过,也只能是男耕男织了。” 肖昱泽满口答应,“我织,你踏实待着,行了吧。” 第122章 盼头 肖昱泽到底也没能陪着姜晼晚多些时候。 肖昱泽的眼眸在瞬间睁开,迅速而警觉地捕捉到了门外传来的微妙声响……那是一阵清脆而急促的骨哨声,悠远中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正是他麾下警戒暗卫独有的信号,预示着有非同小可之事正悄然逼近。 他的动作流畅而无声,即便是起身穿衣,也透着一股不容打扰的沉稳与果决。 姜晼晚,因肖昱泽的归来本已心绪难平,此刻更是被这份突如其来的紧张氛围所牵引。 她本已沉浸在梦乡的边缘,却因肖昱泽的细微动作而瞬间清醒,比平日里更加敏锐地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不安。 她轻轻地握住肖昱泽宽厚的手掌,那掌心还带着夜间的微凉,却异常地让人感到安心。 “怎么了?是不是又有紧急情况?”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眸中满是关切与担忧。 肖昱泽回以她一个温柔而坚定的眼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无需太过忧虑。 后者原本想着出房门看清情况再行应对,被姜晼晚拉住手臂,一瞬间,极大的恐惧感陇上心头。 晚儿在此处居住数月,均安稳无恙,今日自己归来,若有异动,十分可能是自己被人发现‘跟踪带来的危险。 尽管已经万般小心,却也无法保证万全。 “你且放心,若是有危险,只管保护好自己先走。我自会待人抵挡。” 肖昱泽伸手抓过放在旁边木架子上的外裳,给姜晼晚罩住,时间仓促,若真是逃命,自然来不及穿戴整齐了。 又扯过斗篷递过来,“你先穿好衣裳不动,我去探探情形。” 姜晼晚一向觉得,自己活了两世,足够的理性、冷静,此时却拽着肖昱泽死死不肯松开。 她自然知道,此地一旦被人发现,毕竟是刀光血雨,却依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肖昱泽冲在危险的最前面。 肖昱泽此事绝对不会由着姜晼晚,手上加了些力道,把姜晼晚的手掰开。 没时间去面对她流泪的眼眸,径直起身,微微把门开了个缝隙,见院内并无蹊跷,“听话,应该没事,你在屋里待着别动。害怕就叫行雨过来陪你。” 直到肖昱泽身影彻底消失,姜晼晚才发现自己颤抖的有多厉害。 肖昱泽是在宅子外不远处见到吹响骨哨的影卫的。 既然宅子附近并没有异常,那便是金城那边的消息。 “属下奉命加急禀报,一切如预料,新帝无视之前停战的共识,调集兵力,抢攻金城。衡王殿下依照计划,佯装不敌,且战且退。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 肖昱泽并未有丝毫喜悦,眸中反而一片阴冷。 他想过新帝会突袭,毕竟,攻其不备,往往能占得先机。 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发动。 毕竟,若是在等上半月余,春耕完成,哪怕要战,也算堂堂正正。 连需三年的天灾,粮食产量根本不够,虽说不至于饿殍遍野,也能新帝却完全不顾及了。 否则,他也不会到这里来看姜晼晚,如此以来,除了徒惹她担惊受怕和再次别离的痛苦,他什么都不曾带给她。 “回话,一切按原计划行事。”肖昱泽摆手,示意暗卫可以回去复命。 自己整理好心情,缓缓转身,每一步都似乎承载着千斤重量,回去给姜晼晚个交代。 她还在房里等着自己。 “你要走了?可要带些干粮盘缠?”姜晼晚见肖昱泽出房门之后,依旧安静,没有任何奇怪声响,心中便已有答案。 肖昱泽望着她,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干涩难言。他的眼神在躲避,不敢与那双充满深情与理解的眼睛对视,生怕自己心中的愧疚与不舍会如潮水般涌出,淹没彼此。 他勉强挤出一个苦笑,那笑容里藏着太多的无奈,“嗯,新帝的攻势提前,边疆告急,身为将领,我责无旁贷。只是……” 说到这里,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那份强烈的愧疚感如同巨石般压在他的心头,让他难以呼吸。 姜晼晚跟朝云、行雨吩咐了几句,见二人已经匆匆离去,转而踮起脚尖,用双手捧着肖昱泽的脸颊,将一枚吻落在肖昱泽的唇瓣上。 “山高路远,危险重重,你奔波多来,何来如此愧疚模样?我跟孩子都好,你不必惦记。如此辛苦回来一遭,却连好好休整几日都不成的。也不知是不是紧急,你路上自己把握,好歹注意身子,抓空休息才是。” 姜晼晚见肖昱泽眸中通红,“你七尺男儿,若是传出去在夫人面前哭鼻子,只怕要被笑掉大牙。我刚刚让朝云、行雨给你准备行李和草药,应该很快,你且再等等。” 肖昱泽揽姜晼晚入怀,“照顾好自己,此行若是顺利,我当能赶得上孩子出生。” 肖昱泽轻轻揽过姜晼晚,他的动作温柔而坚定,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与温暖都倾注于这轻轻一抱之中。 他的眼神深邃,满是不舍与决绝,目光在姜晼晚隆起的腹部停留了片刻,那里孕育着他们共同的希望与未来。 他低语道:“照顾好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此行若是顺利,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归来,当能赶得上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你且心安。” 姜晼晚的眼眶微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她抬头望向肖昱泽,眼中闪烁着信任与不舍交织的光芒。 “保重,我等你。”这五个字,虽简短却重如千钧,它们承载了姜晼晚无尽的深情与期盼。 她的声音虽轻,却坚定有力,仿佛是在对肖昱泽,也是对自己许下了一个无声的承诺。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滑过肖昱泽的脸颊,仿佛想要将这一刻永远镌刻在心间。 随后,她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转身扶着日益沉重的肚子,步伐虽显笨拙,却异常坚定。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肖昱泽策马离去的背影,直到那熟悉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第123章 秋 肖昱泽的背影在晨光中拉长,显得格外孤寂而英勇。 他骑在马背上,身姿挺拔,手中的缰绳紧握,每一下挥鞭都显得那么有力而决绝。 他深知此行的艰险,但为了家国,为了妻儿,他必须勇往直前。 姜晼晚站在原地,望着远方,心中五味杂陈。 原也没指望这场战争可以这么快结束,但肖昱泽的承诺如同一束光,穿透了她心中的阴霾,让她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找到了一丝慰藉。 有了盼头,日子仿佛都变得飞快。 “王妃,怎么出来了?这秋风虽不似冬日那般刺骨,却也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凉意,奴婢这就回屋,为您取件绒毛斗篷来。” 朝云在房门口洒扫吹下的落叶,回头间,姜晼晚扶着肚子出来了。 朝云边说边放下手中的扫帚,脸上满是关切之色。 姜晼晚轻抚着肚子,步伐虽缓却坚定,她微笑着望向朝云,“无妨,朝云,我心里有数。我倒是不觉得冷,多穿些怕是要出汗的。这身子骨虽不比往昔轻盈,但多走动走动,对胎儿与我皆是益处。再者,这秋日景致宜人,我亦想借此好好观赏一番。”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与淡然,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她眼底的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恐惧。 姜晼晚深知,即便是在她所熟悉的现代世界,生育之路亦非坦途,更何况是在这医疗条件匮乏、风险倍增的古代。 每一次胎动,都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关于分娩艰难、命悬一线的传闻,仿佛自己正一步步走向那传说中的“阎王殿”,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与挑战。 毕竟,这个时代,是没有妇产科的郎中的。 女医少得可怜,世人不能接受女性行医,认为男女大防。 男性郎中又是不被允许看到女性身体的。 稳婆虽然已经请到,说到底也是有生产和接生的经验,没有相关医学经验的支撑。 府医隔着屏风,真正能做的极为有限。 自己如今多走动,适当少吃些,也算尽己所能了。 “总要喊上奴婢的。您如今身子重,若是有个磕碰怎么使得。”朝云还是取来个薄些的斗篷给姜晼晚披上些。 “总要喊上奴婢的,您如今的身子日渐沉重,步履间都透着几分不易,庭院中细碎的石子路,需小心,生怕有任何的磕碰闪失,那可是万万使不得的。” 朝云的声音里满是关切与温柔,她轻轻上前,感知到秋风的凉意,还是小跑着取来一件质地轻薄的斗篷,边缘还绣着淡雅的兰花,既保暖又不失雅致,轻轻披在了姜晼晚的肩头,动作中满是呵护。 “若是着了风寒,那可就更是雪上加霜了,您现在的身子,用药都得万分小心,是药三分毒,咱们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朝云边说边细心地调整着斗篷的领口,眼中满是忧虑与疼惜。 “好,都听你的。”姜晼晚的声音柔和,行雨跟云勇成亲后,朝云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更长些。 她自己也没什么事,更多的时间,习惯一个人待着。 看看书,最多在练练字静心。 姜晼晚目光温柔地落在眼前那片片金黄的树叶上,仿佛能从中读出季节更迭的故事,又仿佛,更迭的,不止是季节。 秋风轻拂,带起几缕发丝,她轻轻捋过,继续说道,“快一月了吧,至今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么?” 这些日子以来,姜晼晚的案头不时会出现肖昱泽的家书,字里行间透露出他对她的深深挂念。 信中,他先是细致地叮嘱她要好生照顾自己,保重身体,字里行间满是对她的不舍与关怀; 随后,他又以简练的笔触,轻轻描绘着战场的局势,试图用这种方式让她安心,告诉她自己一切安好,无需过分担忧。 但每次读完信,姜晼晚的心总是难以平复,她既为他的平安感到一丝宽慰,又为他的安危牵肠挂肚。 上次肖昱泽从府中离开,并未如她所料直接前往金城前线,而是前往南陵,原本南梁的都城。 自从南梁归属了北盛,如今南陵处驻扎的守军,主将已经更换了三次。 主将不是前南梁的遗民,自然不会有复国的想法。 这也是父皇为什么放心他们去率领南陵军的原因。 肖昱泽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让南陵军同意起义。 唯一觉得可能达成的原因,便是这几年的灾情,南陵及其附近,是受灾最严重的。 朝廷对赈灾方面,可以说微乎其微。 南陵军甚至连军粮都拿出来救济百姓,可能给到的帮助,微乎其微。 肖昱泽一路南行,最终也凭着这唯一的原因,斡旋两日,获得南陵军的支持。 南陵军虽然兵士不多,可驻扎之地皆是原南梁遗民。 得知要跟北盛作战,无不愿意做出贡献。 趁着新帝把部分兵力调往金城,南陵军可谓是一路长驱直入。 从南向北一路可不必从漠北至京都,完全没有天险可依仗,一路气势长虹。 迫使新帝不得不从金城战场调兵回防。 而且战且退的肖昱浩,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两边的攻势下,新帝败局已定。 姜晼晚可以想象,既然他们不同意新帝多次提出的和谈,那新帝只有顽抗到底。 此战,无论最终是何种走向,都注定是惨烈的。 姜晼晚凝视着远方朦胧的天际线,心中翻涌的情绪如同眼前即将汇聚的风暴,难以平息。 她的目光深邃而复杂,仿佛能穿透重重云雾,直视到那遥远战场上即将上演的悲壮一幕。 她轻咬下唇,努力不让那份担忧与不安溢于言表,但微蹙的眉头和紧攥的双手,却无声地泄露了她的心境。 她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扬,几缕碎发不经意间拂过她白皙的面颊,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与坚韧并存的气质。 姜晼晚极力说服自己不要多思多想,却也被这沉重的局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124章 腹痛 “王妃,您又在忧心了。”朝云的声音温和眼神里满是关切,却也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王妃不必担心,王爷他智勇双全,又得天时地利人和,定能化险为夷,安稳归来。” 朝云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试图以此安慰姜晼晚那颗焦虑不安的心。 然而,她的话语间还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丝犹豫,那是她私下里从行雨那里得知,连云勇那边同样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后,心中难以平复的波澜。 姜晼晚微微侧头,轻轻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朝云,谢谢你。我知道你们都在尽力宽慰我,但这场战役,关乎成败,我如何能真正放下心来?” 可能是连日来心中积压的重负如同巨石般难以释怀,又或是腹中胎儿日益成长,所带来的不仅仅是生命的喜悦,更有那份难以言喻的辛劳与疲惫。 姜晼晚的眼帘,在近来似乎总难以真正合上,她的夜晚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撕扯得支离破碎。 每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姜晼晚便会被一系列光怪陆离的梦境所侵扰。 那些梦境中,刀光剑影如同实体般穿梭,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直击她的心灵。 她在这无尽的混沌中挣扎,试图逃离,却发现自己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动弹不得。 而那个梦境,那个她已记不清梦见过多少次的场景,依旧清晰如昨。 在朦胧的光影中,一位妇人的脸庞若隐若现,泪水在她的脸颊上蜿蜒而下,每一滴都像是重锤,敲打着姜晼晚的心房。 那妇人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助,仿佛正透过时空的壁垒,向姜晼晚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哀伤。 更令人心碎的,是妇人怀中那个孩子茫然无措的神情。 孩子的眼中没有童真,只有对这个世界深深的困惑与恐惧。 她的小手紧紧抓着妇人的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港湾。 这一幕,如同锋利的刀刃,在姜晼晚的心上刻下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每当从这样的梦境中惊醒,姜晼晚总是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心跳如鼓。 她坐起身来,望着窗外依旧深沉的夜色,心中五味杂陈。 想要重新入睡,却发现那份不安与恐惧如同附骨之蛆,让她难以再次沉入梦乡。 于是,她只好默默承受着这份煎熬,等待着天边第一缕曙光的到来。 怎知那突如其来的腹部抽痛,如同暗夜中猝然裂开的缝隙,冷冽而尖锐,让她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身子微微蜷缩,试图减轻那份突如其来的痛楚。 月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她紧蹙的眉间,为这静谧的夜晚添上了一抹不安的色彩。 最近这段时日,她的腹中似乎总有股莫名的力量,一阵阵紧绷感如潮水般时而退去,时而汹涌而来,让人难以捉摸。 但这一次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更加猛烈,更加难以忽视,仿佛是胎儿在无声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变化。 姜晼晚紧咬牙关,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生怕惊扰了这夜的宁静,也怕那份恐慌会不自觉地溢出心间。 她的双手轻轻抚上隆起的小腹,试图以这种方式给予自己些许安慰,然而额头上的冷汗却如同细雨般,不受控制地渗透了发丝,沿着脸颊缓缓滑落,滴落在锦被之上。 “朝云……”她轻声呼唤,声音虽轻,却蕴含着不容忽视的焦急与无助。 这个名字,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里,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原本,以她的性格,是不习惯有侍女守夜的。 她偏爱那份独处的宁静,也不习惯旁边有人在地上坐着睡觉。 然而,随着腹中胎儿的日渐成长,那份宁静背后隐藏的担忧也日益加重。她明白,月份已大,尽管距离临产之日尚有时日,但生产的迹象却可能随时而至,容不得半点疏忽。 朝云与行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经过一番商议,身边没人不行,她们决定轮流守夜,以确保在关键时刻能为姜晼晚提供最及时的帮助。 姜晼晚也不忍心让她俩睡地上,叫人在不远处放置个软榻,也就是了。 朝云虽说睡着,听见姜晼晚的声音迅速起身,点燃蜡烛,“王妃,这是怎么了?” 朝云本已沉入梦乡,但姜晼晚的话语轻轻唤醒了她。 她猛地睁开眼,动作敏捷地翻身而起,不顾衣衫微乱,迅速摸索到床边的烛台上,指尖轻轻一划,蜡烛的火焰便跳跃而起,照亮了昏暗的房间,也映照出她脸上那抹焦急与关切。 “王妃,您这是……?”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不安与疑惑,目光紧紧锁在姜晼晚身上。 借着微弱的烛光,朝云这才注意到姜晼晚的脸色异常苍白,额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不自觉地微微蜷缩着,仿佛正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这一幕让朝云的心猛地一紧,恐惧与担忧如潮水般涌来,她连忙上前几步,想要伸手搀扶,却又怕自己的触碰会增添王妃的不适。 “王妃,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是不是……”朝云的声音颤抖着,几乎要说不下去,眼眶中已蓄满了泪水。 姜晼晚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试图安抚朝云的情绪,“别怕,朝云,我没事。只是……怕是要生了。但你别慌,时间还早,没那么快。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去请产婆和府医来,让他们做好准备。” 说着,她轻轻摆了摆手,尽量不去关注身上的疼痛,保持从容与镇定。 在姜晼晚的安抚下,朝云也迅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转身便向外跑去,心中默念着一定要快。 虽说王妃产子,身边没有主事的主子在,院子里因为不放心外人,下人也少得可怜。 除了她们两个近身伺候,剩下几人都是当地买来的聋哑仆人,指不上做什么的。 但她们也演练多遍,提前准备得周全,尽力保证稳妥。 第125章 难产 姜晼晚一度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时代或者是不是真实存在的时空里。 产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四壁斑驳,光影交错间,时间仿佛凝固。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与草药的苦涩,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氛围。 产婆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远古的咒语,穿透了姜晼晚的意识壁垒,告诉她胎位不正。 疼痛,如同千军万马在她腹间奔腾,每一次宫缩都像是重型马车无情地碾压过脆弱的身躯,留下一道道看不见的伤痕。 汗水如瀑布般倾泻,浸湿了衣衫,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试图抓住些什么来稳定自己,却只感受到冰冷的空气和无尽的绝望。 呼吸,对她而言成了一种奢侈。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吸取着生命的火焰,而呼气则如同释放着灵魂的碎片。 疼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来,将她淹没,又在她即将窒息时稍稍退去,只留下更加深邃的疲惫与无力。 眼前,黑暗与光明交织,她仿佛置身于风暴的中心,四周的一切都在旋转、扭曲。 每一次意识的模糊,都让她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跨越了生死的界限,进入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但每当她即将沉沦时,那股对生命的执着与渴望又会将她拉回现实,让她继续在这无尽的痛苦中挣扎。 几乎从后半夜疼到天亮又天黑,孩子依旧下不来。 她自己也知道,第一次产子多数需要很久才能行,可真到了自己实践的时候,感觉腹部像是有马车碾压过一样,剧烈的疼痛让她时间过得更加的漫长。 至开始怀疑,这无尽的黑暗与剧痛,是否就是生命诞生的代价,抑或是上天对她无尽考验。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沉重得让人窒息,每一粒尘埃都在这压抑的氛围中静止不动。 烛光摇曳,映照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扭曲而诡异的影子,光线昏黄而微弱,却在这无边的黑暗中顽强地闪烁,试图为这艰难的时刻带来一丝希望之光。 汗水如细雨般从她额间滑落,浸湿了衣襟,又悄无声息地融入那片被痛苦扭曲的空气中。 产房内,除了朝云和行雨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及产婆那坚定而又焦急的“用力”呼喊,再无其他声响。 姜晼晚甚至觉得有些想发笑,哪里还有力气呢? 当然,她也笑不出来。 这声音,在这寂静而压抑的空间里回荡,如同战鼓,激励着姜晼晚继续前行,在绝望中寻找那一线生机。 她的双手紧握着身下的被褥,指甲深深嵌入其中,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与不甘都倾注于此。 每一次用力,都是对生命极限的挑战,每一次喘息,都是对生存渴望的呼喊。 她的眼中,既有泪光闪烁,也有不屈的光芒,那是对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最深沉的爱与期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只有疼痛与坚持在无尽的交织。 姜晼晚恍惚间,好像回到了现代。 那个曾经生活了二十几年,现在却越发陌生,甚至陌生到有些怀疑是否真实存在过的现代。 她依旧每日忙得连回家都顾不上,正接着家里人打来的电话,催着她回老家看看,这边就又接到了电话,说是一直追查的案子有了线索,要赶紧出发。 她习以为常的没说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小跑着上了已经准备出发的警车。 现在看来,自己亏欠家里的,真的太多了。 自己也无数次想过,自己牺牲之后,家里人过得如何。 最后也只能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们或许早就知道,自己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即便是伤心,也会有走出来的一日。 如果有机会,真想回家里去看看。 “晚儿!姜晼晚!醒醒。” 姜晼晚尝试着离开警车的范围,却最终以失败告终。 正无所事事地看着风景,觉得眼前的风景似乎莫名有些熟悉,好像是自己牺牲那天去执行任务的地点,却又不能完全确定。 耳边响起的却是肖昱泽的声音。 他的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了,如今的声音里,不似往日的平静无波,多了些焦急。 姜晼晚耳边的声音越发明显,甚至觉得,原本平稳行驶的警车都开始剧烈晃动。 才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亦或者,这些都是自己的幻觉。 强烈的苦在自己口中蔓延开来,是剧烈的呛咳,把姜晼晚的意识拉扯回身体。 府医被姜晼晚突然的昏厥以及越来越弱的气息吓得不知所措,还是姜晼晚提前有备无患,准备了药碗让他以防万一就给喂下去。 用水化开,正发愁王妃牙关紧闭,如何才能把药喂进去。 肖昱泽赶过来的……正好。 肖昱泽从进了大门,大约听见云勇说了姜晼晚难缠的情况。 一路紧赶慢赶,甚至比送行的轻骑都快了半日,依旧是差了一步。 肖昱泽不敢耽搁,一路往内院跑,进门竟是看到这般场景。 他只觉得惊心动魄,随后,巨大的恐惧感让他觉得心跳都慢了几拍。 叫了几声,甚至将她拦在怀里摇晃,都没能唤醒,端起行雨手上的汤药含入口中,缓缓渡进姜晼晚口中。 好在,确实有效果。 姜晼晚只觉得,从没见过这么苦的药,甚至能单纯因为苦让自己恢复清明。 眼前的肖昱泽,却又让她怀疑,自己神智依旧不清晰。 直到伸手抚摸到他的脸颊,真实的触感,让她确定,肖昱泽真的回来了。 肖昱泽很多年后,还记得如今惨烈的场面,让他几乎窒息手足无措。 姜晼晚见到自己回来时的眼泪,始终刻在他的脑海里,以至于自己处处谦让与宠爱她,尤觉不足。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眼下,肖昱泽被姜晼晚哭得手足无措,若不是产婆反应过来,见她有了些体力,让人喂下参汤,抓紧接生,所有人都定在当场,纹丝不动的。 第126章 醒来 姜晼晚的最后一缕意识,如同夜空中最微弱的星光,挣扎着闪烁在得知肖昱泽归来的刹那。那份深藏的委屈与酸楚,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坚强与理智。 她一直以来,强迫着自己必须坚强而忍住的泪水,此刻再也没了节制般,从眼眶里奔涌而出。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苍白而疲惫的脸庞,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与散乱的发丝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憔悴。 稳婆在一旁的呼喊声,尽管充满了焦急与关切,对她而言却已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喧嚣。 她的动作机械而重复,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那是身体极限发出的无声抗议。 肖昱急促的呼吸中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大声呼喊着下人,命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请来附近最负盛名的郎中圣手。 那份急切与担忧,透过每一个字眼,深深触动了姜晼晚的心弦。 她多么想开口告诉他,这一切或许早已注定,胎位不正的困境,即便是医术再高明的郎中也难以回天。 但话到嘴边,却又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她的目光穿过重重迷雾,努力聚焦在肖昱泽的身上,试图将他的模样深深刻印在心底。 那双曾经给予她无限温暖与力量的眼睛,此刻正被焦虑与不安所占据。 她想要微笑,给予他一丝安慰,却发现连这样的简单举动也变得异常艰难。 “都是命罢了。”她心中默念,语气中既有认命的无奈,也有对肖昱泽深深的爱恋与不舍。 她知道,自己或许无法亲眼见证孩子的降生,无法陪伴他度过未来的岁月。 随着体力的逐渐耗尽,姜晼晚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紧接着,是黑暗。 比夜还要黑,她眼前几乎是空洞的虚无。 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飞速的流逝。 似乎死亡,是自己避免不了的结局。 【恭喜宿主,宿主成功完成终极任务,推翻北盛统治。宿主完成当前任务,已经获得终极奖励指定道具一个并解除系统禁制。】 姜晼晚耳朵甚至有些不清明,系统的提示音在耳畔若隐若现。 似乎是……肖昱泽成功了。 新帝的统治彻底推翻了。 【检测到宿主生命受到极大威胁,提醒宿主及时使用道具。否则,十分钟内,将在现下场景中死亡。鉴于宿主在原有社会实体已经死亡,此次死亡将彻底被抹杀。】 系统难得放弃了慢条斯理的夹子音,换上显而易见的焦急语速,一遍遍重复上述提示语。 【检测到宿主生命受到极大威胁,提醒宿主及时使用道具。否则,十分钟内,宿主将被彻底抹杀!】 系统不断地提示,最终激发了姜晼晚强烈的求生欲。 明明只差一步,自己就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生活,没有人能甘心就此死去。 姜晼晚来不及选择,机械性打开随机道具包和指定道具。 【恭喜宿主,得到进阶版本医术针法,得到体力恢复药剂。现已加载使用。】 不知是自己的福报还是系统的可靠,姜晼晚在脑海里不断搜索,最终找到了能调转胎位的针法。 最后的记忆,是她用尽全身力气,那早已被焦虑与疲惫侵蚀的沙哑不堪的嗓音,在肖昱泽耳畔低吟,每一个穴位名称都像是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托付。 她的眼神里,既有对生命的渴望,又藏着对未知命运的淡淡忧虑,却依旧坚定而清晰。 肖昱泽的心本就在油锅上煎熬,如今见有了法子,他哪里还顾得上产房中男子不能进来的规矩,毅然决然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被子往她身上拉拢,随后,他焦急地呼喊府医,声音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与迫切。 再次醒来,窗外的世界已是一片明媚,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与室内淡淡的熏香交织成一幅温馨的画面。 虫鸣鸟叫,此起彼伏,仿佛大自然也在为这份新生的希望欢歌。 姜晼晚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她不知自己在这片混沌与黑暗中沉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体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旅行,被拆解至最细微的粒子,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重新组合,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的僵硬与酸痛,都在诉说着重生的艰辛与不易。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这最简单的动作此刻也变得异常艰难,仿佛有千斤重。 然而,这份沉重并未让她感到绝望,反而在心底激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轻轻地转头,目光落在了肖昱泽身上。 他靠在她身边,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沉睡,眉宇间紧锁的纹路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安与疲惫。 即便是在梦中,他的双手也似乎本能地保持着一种守护的姿势,仿佛只要她需要,他就能立刻醒来。 行雨则静静地跪坐在床边,身姿笔挺却难掩疲惫之色,她的发丝略显凌乱,几缕碎发轻轻垂落在额前,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与焦急。 她的目光紧紧锁在王妃姜晼晚身上,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喜悦如春日暖阳般瞬间绽放,温暖而耀眼,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然而,这份喜悦太过强烈,以至于她的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滑落,滴滴落在衣襟上,无声地诉说着她的激动与担忧。 姜晼晚轻轻抬手,动作中带着几分虚弱却又不失温婉,她以指尖轻轻摆动,那细微的动作仿佛春风拂过湖面,示意行雨保持安静,不要惊扰了沉睡中的肖昱泽。 行雨见状,连忙以袖拭泪,强忍住哽咽,点了点头,她起身时,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的每一丝宁静,转身之际,还不忘再次投以姜晼晚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悄然退出了房间。 去寻那厢房中一直候着的府医,准备请他过来诊脉看看情形。 第127章 守护 府医这几日几乎未曾合眼,奔忙于院子的各个角落,为王妃的病情奔波操劳。 他的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像是熬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眼袋深深地耷拉下来,显得疲惫不堪。 即便如此,他的双手依旧稳健有力,正专心致志地为姜晼晚煎制着汤药。炉火跳跃,映照着他那张写满疲惫却坚定的脸庞,他手中的扇子不停地翻飞,带动着炉火,也似乎在为这煎药的过程增添了几分节奏感。 “王妃醒了,还请府医过去给王妃看看,是否已经安稳了?”行雨顾不得虚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喜悦。 肖昱泽几乎是在行雨那细微至极的脚步声刚刚离开门槛的瞬间,便猛地睁开了眼,那双平日里锐利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紧张。 他迅速坐起身,动作中透露出一丝慌乱,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关于姜晼晚的消息。 当目光触及到床边那抹熟悉的身影,正睁眼看着他,他心中的巨石才堪堪落地,但随即而来的,是无法抑制的情感洪流。 泪水,在他那张坚毅的脸上肆意流淌,胡茬未经打理,显得有些凌乱,却更添了几分沧桑与不羁。 他的衣裳,依旧是那日匆匆归来时穿的那件,皱巴巴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夜露与尘土的痕迹,见证了他这几日不眠不休的守候。 肖昱泽的身体因长时间的紧绷与焦虑而显得异常憔悴,肩背微微佝偻,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对姜晼晚深深的担忧与爱意支撑着他。 姜晼晚望着这样的肖昱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感动。 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想要安慰这个为她心力交瘁的男人,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因久未开口而显得有些沙哑:“你……别这样,我没事的,醒了便不会死。” 肖昱泽连忙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强压下心中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别瞎说,你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双紧握成拳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挣扎与恐惧。 姜晼晚昏迷的这三天里,他几乎未曾合眼,每一刻都在祈祷,希望她能早日醒来,回到自己身边。 此刻,两人四目相对,无需多言,彼此的心意已尽在不言中。 肖昱泽的手轻轻覆上姜晼晚的指尖,那双手温暖而坚定,仿佛是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穿透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与疲惫。 他的眼神里满是疼惜与自责,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洗礼,语气低沉而充满决绝:“晚儿,从今往后,我只要你安好,以后咱们不要孩子了。若早知你生产逆子,会有这般艰难,我宁愿…连这份初为人父的喜悦也一并舍弃。” 姜晼晚闻言,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心中暗道:这意外之喜,或许正是上天对她历经磨难后的一份补偿。 鬼门关走一遭,说什么,她也是不想再生了。 至于这个朝代默认的多子多福,她可承受不起。 然而,肖昱泽的后半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姜晼晚瞬间清醒。 她猛地挣开他的手,双眼圆睁,眸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你…你怎么能这样说?他是我们的孩子,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你怎么能忍心用‘逆子’二字来定义他?他何其无辜!” 话音未落,姜晼晚已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产后虚弱而力不从心,饶是如此,也用尽全力给了肖昱泽两巴掌。 她环顾四周,眼中满是焦急与不安,仿佛要在每一个角落寻找那个刚刚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孩子呢?我的孩子在哪里?他是否安好?”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每一个字都敲打着肖昱泽的心房,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是多么严重。 他连忙上前扶住姜晼晚,眼中满是悔意与疼惜:“晚儿,是我失言了。孩子安好,只是怕你刚醒来身子虚弱,乳母正带着他在隔壁房间照顾。等你安稳了,我就叫乳母把他抱过来看你,好吗?” 言语间,肖昱泽的神色如同被乌云遮蔽的天空,暗淡而沉重,那双平日里闪烁着坚毅光芒的眼眸此刻却布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自责,还有一抹难以言喻的痛楚。 他紧抿着唇,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间艰难挤出,“我失言了,只是……一想到他,那个让你在生死边缘徘徊,让你承受了那么大痛苦的人,我的心就像被重锤击中,难以平复。若不是你以命相搏,我……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姜晼晚望着肖昱泽那布满阴霾的脸庞,心中涌上一股暖流与心疼交织的情感。 她温柔地伸出手,轻轻覆在肖昱泽因情绪激动而紧握成拳的手上,试图以自己的方式安抚他。“ 不合时宜”的责备中带着几分撒娇与坚持,“你亲生的孩子,无论他如何而来,都是你我之间的缘分,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我可是不许你这样责备他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都好好的,不是吗?来,你先给我倒杯水,我真的太渴了。” 肖昱泽闻言,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那笑容里藏着太多未言说的情感。 他缓缓起身,步伐显得有些踉跄,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千斤重。 他走向桌边,拿起水壶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连带着水壶也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水,细流般注入杯中,却也在这一过程中洒落了不少,待他小心翼翼地将杯子端到姜晼晚的唇边时,原本满满的一杯水已所剩无几,仅剩下半杯清澈的液体,映照着两人复杂交错的情绪。 姜晼晚接过杯子,轻抿一口,才觉得真切地缓和过来不少。 她抬头,用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睛望向肖昱泽,好歹也是战场上回来的,如今这副样子,真是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第128章 大结局上 姜晼晚是慢慢听肖昱泽跟自己讲,新帝早已失了民心,从肖昱泽一路从南往北起兵进攻,新帝几乎就处于节节败退之势。 他与肖昱浩率领的军队汇合于京郊,便不再前进一步。 “剩下的摊子,还是让衡王殿下自行料理妥当吧,毕竟这接下来的风云,他想来能游刃有余了。” 肖昱泽,此刻怀抱中的小生命,仿佛成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藏,哪里还顾得上之前那些嫌弃的言辞,心中唯有满满的柔情。 孩子的小手轻轻握着肖昱泽的手指,他的心瞬间被温暖填满,连眼角的笑意都多了几分温柔。 行雨,站在一旁,眼睛一直注视着孩子,目光中满是关切,她轻声细语道:“王爷,您看小世子眼帘微垂,小脸蛋上挂着淡淡的倦意,怕是困了。就让奴婢将他抱去,交予乳娘悉心照料可好?” 肖昱泽闻言,轻轻地将孩子递给了行雨。 那孩子,真是如同精心雕琢的玉人儿一般,肌肤白皙细腻,眉眼间既有肖昱泽的英气,又似乎蕴含着姜晼晚那温婉如水的柔情,让人一见便心生怜爱。 行雨接过孩子时,小家伙非但没有丝毫的抗拒,反而冲着行雨绽放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那笑容纯净得如同初升的朝阳,瞬间照亮了周遭的一切阴霾,让行雨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她不禁暗想,这孩子如此爱笑,竟是不像王爷的沉稳与王妃的清冷,那份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仿佛能瞬间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姜晼晚靠在迎枕上,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涟漪。 她暗自思忖,这孩子爱笑的天性,或许正是上天对他最好的馈赠,让他能在将来复杂多变的宫廷生活中,依然保持一颗纯真无邪的心。 而她,作为这孩子的母亲,虽不知这么爱笑究竟更多地遗传自谁,而且认谁抱着都不闹,好带的很。 但她愿意倾尽所有去呵护与传承的宝贵财富。 “你若无意于那紫禁城中的至高之位,选择不随波逐流踏入那权力漩涡的中心,不跟着进京都,确是明智之举。” 姜晼晚望着行雨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释然,她轻轻放下手中那碗还冒着袅袅热气的汤,声音低沉而柔和,悄声细语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坚定。 “你……确实是最懂我的那个人。”肖昱泽闻言,目光深邃,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闪烁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微微侧头,与姜晼晚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那一刻,无需多言,彼此的心意已昭然若揭。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中既有释然也有无奈,“只是,如此一来,你我怕是要在这偏远之地,多享受一段与世无争的时光了。” 姜晼晚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那笑容如同初绽的花朵,明媚而不妖艳,温暖了周围的每一寸空气。 “这岂不是极好的事?此处山水相依,四季如画,每一口呼吸都是自然的馈赠,心灵得以真正的宁静。远离了京城的繁华与喧嚣,没有了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琐事与算计,这样的日子,住上一辈子,我亦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现状的满足与对未来的憧憬,当然,宸王府的奢华与尊贵自是不言而喻,那里有着世人梦寐以求的权势与地位,但……在她心中,这一切都比不上此刻的自在与安宁。 在这里,他们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备与伪装,做回最真实的自己,享受那份难得的平静与幸福。 姜晼晚明白,肖昱泽此次为了增加胜算,联络了南陵军。 肖昱浩如今是衡王,是肖昱泽的弟弟,自然不会介意。 可一旦肖昱浩登基为帝,肖昱泽那一半的南梁血脉与跟南陵军与漠北军的联系也好,纠葛也罢,他不可能不介怀。 “我知道你喜欢自在,等肖昱浩那边安定了,咱们只怕要回京都住上几年。再往后,找个由头,离京游历也是可以的。” 肖昱泽自然也知道,如何在肖昱浩面前自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你把兵权推拒了,求个闲职,等他把军队兵马稳固了,想来不会拘着你。如今在这边,你且好好享受自由时光吧。回了京都宸王府,宸王殿下又要恢复病弱难行的模样了。” 肖昱泽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最好的,让肖昱浩能安心下来的方式。 “如此,等你出了双月子,便能出去欣赏江南美景了。” 肖昱泽坚持让姜晼晚做足了双月子才能出门,毕竟她大出血,伤了元气,纵然用着最好的药材调理,汤水补药流水一样的喝,肖昱泽依旧放心不下。 姜晼晚自然知道该如何调理,自己是身体虽然亏损,却也是能补养回来的。 心里踏实得很。 趁着自己坐月子,也给肖昱泽开了些方子,一并调理着。 身体,是享受好生活的本钱。 在产子四十一日,他们收到了来自京都的消息。 新帝知自己治国失策,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军队将士离心,下罪己诏,禅位于衡王肖昱浩。 肖昱浩于次日登基,改国名北盛为盛,帝号昌。 念宸王功勋,封宸王为宸亲王,赐丹书铁券,赐宸亲王妃一品诰命,赐宸亲王嫡长子名肖延,为宁乐世子。 三日后,新帝病故。 一系列的消息也好,旨意也罢,无疑不彰显着京都的风云诡谲。 隔着千山万水,等传到肖昱泽跟姜晼晚面前时,历经数日,翻山越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传旨的内官,面容陌生而疲惫,仿佛从遥远的天际匆匆赶来,风尘仆仆的气息难以掩饰,眼中却闪烁着不寻常的急切光芒。 他身上的官服虽已尽力打理,但仍能隐约窥见旅途的艰辛,衣摆处还挂着未及拍落的细小尘土,与干净清雅的小院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增添了几分紧迫与庄严。 第129章 大结局下 宸亲王肖昱泽,这位曾以智勇双全闻名朝野的新贵宠臣,此刻却如秋风中的落叶般脆弱不堪。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双唇紧抿,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云勇,以一臂之力紧紧搀扶着肖昱泽,两人身影交叠,显得格外沉重。 肖昱泽的双腿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虚无之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轻微的颤抖。 而盛昌帝唯一大封,所有人都觉得会是新贵宠臣的宸亲王肖昱泽,脸色惨白,被云勇搀扶着跪接圣旨。 甚至起身时,若不是云勇架着,都站不起来。 “殿下,您可要保重啊!这是怎么了?若是陛下得知,只怕要彻夜忧心啊。”内官的声音带着几分真挚的关切,他匆匆几步上前,与云勇一同将肖昱泽稳稳扶住。 内官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深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更担心这样的消息会如何震动那位远在京都的盛昌帝。 肖昱泽勉强挤出一丝苦笑,那笑容中藏着太多难以言说的苦涩与无奈。 他尝试着站直身体,但身体的虚弱让他几乎无法支撑,最终还是只能依靠云勇的力量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 云勇红着眼,替肖昱泽回答,“回内官大人的话,我家殿下原本就大病初愈,又在战场受了伤,如今身子实在不好。” 云勇的双眸中血丝密布,紧抿着唇,声音虽低却坚定,“回内官大人,我家殿下,原本就大病初愈,又在战场受了伤,虽然细细调养,却收效甚微。如今身子实在不好,已卧床多日。今日接旨,强撑着病体,如有怠慢,请大人明鉴,殿下此刻的身体状况,确已不堪重负。” 肖昱泽闻言,轻轻抬手,打断了云勇的话语,声音虚弱,“云勇,不得胡言。你且退下。” 内官见状,心中暗自思量,眼前这位宸亲王殿下,运筹帷幄也好,身先士卒也罢,事迹早已传至大街小巷,令人折服,却不想,一身病骨。 他躬身行礼,语气中多了几分敬意与急切:“殿下,杂家眼见为实,实难坐视殿下安危不顾。此地虽风光旖旎,利于修养,但医术终究不及京中御医精湛。杂家斗胆,恳请殿下允许杂家即刻起程,将殿下之现状如实禀报陛下。陛下若知殿下如此,定当心急如焚,定会派遣御医前来为殿下诊治,确保殿下康健。” “内官心意,本王明了。本王身体如何自己知道,内官不必听他胡言。如今大局初定,各地百废待兴,陛下那边更是事务繁忙,不宜为此等小事分心。本王虽病体缠绵,但医药不缺,总归有康复之日。一切以陛下龙体要紧,本王这边,不必挂心。” 肖昱泽的话语中,既有对国家的忠诚,也有对自我命运的坦然接受,令人闻之动容。 “殿下切勿如此说,圣上与殿下手足情深,心中所系,莫过于您的安康。杂家这就起程,但请云小将军务必细心周到,护殿下周全。” 内官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最后深深一揖,转身步履匆匆。 二人目送内官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转角,这才不约而同地放松了紧绷的神情,相视一笑,带着几分释然与默契。 肖昱泽如今每日药膳调理着,脸色从内而外透着红润。 如今的苍白都是姜晼晚按着他,用脂粉画的。 至于云勇通红的眼眶,是行雨在二人出发前,给云勇手上涂上的辣椒水。 果然,不出所料。 盛昌帝听闻宸亲王病重,特下旨,让半幅帝王仪仗,叮嘱接宸亲王回京养病,务必一路慢行,派御医带着最好的药材前往诊治。 肖昱泽跟姜晼晚在江南的自在时光,也就随着迎接他回京的队伍终止。 从此,肖昱泽开始了长达三年的闭门不出养病时光。 刚开始还有不少人拜访,姜晼晚都以宸亲王病重,无心迎接贵客拒绝。 京都的人都是人精,见圣上流水一样的补品送去,宸亲王甚至连出府上朝都无法完成。 逐渐料定,宸亲王府只是等着日子,大势已去。 竟是恢复到姜晼晚刚嫁过来时的门可罗雀。 时不时竟也能收到些莫须有的弹劾,虽然陛下已经换了人,依旧被“圣宠”的宸亲王平安无事。 而一品诰命在身的姜晼晚,战战兢兢跟肖昱泽把心里的秘密坦诚,不料,对方却早已了然,丝毫不在意的模样,让她震惊的无疑附加。 从此,姜晼晚却开启了“嚣张跋扈”的护夫时光。 “殿下,来人禀报,王妃又去丞相府打人了!”云勇脚步匆匆,上前禀报。 肖昱泽抱着延儿,孩子已经到了抓到什么都想往自己嘴里送的时候,离不的人,“由着她去,她有分寸。” “王爷,行雨禀报,王妃递了帖子,去宫里讨钱了!”云勇气喘吁吁,上前禀报。 “由着她去,她有把握。” 肖昱泽笑着放下手中书简,这是前日御史台弹劾圣上赏赐宸亲王府过多,超过亲王规制,她心里不痛快了。 “王爷,来人禀报,王妃去军营与肖宁将军切磋了!” 这次,不止是云勇,连朝云都跑过来禀报。 “什么?拦住她!” 这是肖昱泽三年来第一次出府,却是顾不得装病,头戴斗笠,策马疾驰。 姜晼晚最近一直缠着自己,想再要个孩子。 他原本想起姜晼晚难产时的模样,怎么都不愿意的。 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姜晼晚的“威逼利诱”下不得不妥协。 她显然是没察觉,肖昱泽日日与她相伴,发现她近几日有些反常,只怕是有孕。 如何能与肖宁切磋! 这小子,继承了他父亲的武学天赋,少年将军,已经身兼京都周边护卫要职了。 肖昱泽一路疾驰,终于在军营拦住了刚换完短衫准备较量的姜晼晚。 不等姜晼晚言语,扛起来便往宸王府回。 同年,宸亲王府迎来嫡长女。 肖昱泽和延儿把奶团子宠得没边。 次年,在肖昱泽三番五次上书,想带着一家去沿海游玩之下,盛昌帝烦不胜烦,最终大手一挥,允准。 行文至此,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