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踹渣夫,主母科举逆袭成状元》 第1章 不堪为妇 “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同我争吵吗?” 姜瑾瑜竭力压低声音。 在她身后的房内,母亲尚且昏迷不醒。 “你就说,给不给!” 陈石美一脸的不耐烦,仿佛多在这里待一秒都让他浑身难受。 “不给!” 姜瑾瑜气得浑身发抖。 “七月初七,城北绸缎庄一万两!” “八月初八,城南珠宝楼一万两!” “九月初九,城东书画斋一万两!” “陈石美,你拿着我的钱在别的女人面前充大方!当我是傻子吗?” 陈石美眉头紧锁,不见丝毫的心虚。 “说了是拿去官场打点,你不信我?” 姜瑾瑜冷笑。 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官员,这般喜好穿衣打扮! 陈石美头颅微扬。 “女子出嫁从夫,自当为了夫家奉献一切。” “可你心里只有娘家,遮遮掩掩不愿帮我。” “真是不堪为妇!” 他拂袖而去,姜瑾瑜却是已经连气都不想生了。 反正他嫌自己这个妻子,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旁的贴身丫鬟如意对着陈石美的背影忿忿。 “姜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姑爷不过来帮忙,竟还想着要钱!” “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夫人您一心向着娘家的!您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说这些有什么用。” 姜瑾瑜微微抬手制止她说下去。 “哪有功夫管他。” 她眼神殷切地望向远门,希望能尽快看到那个身影。 天色渐晚,又兼阴云密布。 要下雨了。 “大小姐!大小姐!” 急切的声音由远及近。 姜瑾瑜精神一振。 终于…… 满堂终于把母亲救命的药带回来了! 哪知待人到了跟前,却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弟弟。 而是弟弟的小厮吉祥。 “大小姐节哀,少爷他……采药的时候,跌落山崖了!” 吉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巍巍地双手奉上那株混着泥土和血迹的百年人参。 “咔啦!” 一道惊雷响起,伴随着长长的闪电。 姜瑾瑜眼前一白,若不是心中还顾念着母亲,几乎要撑不住晕倒。 短短三日,先是父亲被仇杀,都没个囫囵个的尸体。 又是母亲急火攻心,喷出一口鲜血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原本就不好的身体愈发的撑不住了。 现在竟然连弟弟也…… 姜瑾瑜深吸一口气,仰天流泪,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金玉……” 母亲微弱的声音响起。 姜家世代经商,一女一儿,取名金玉满堂。 姜瑾瑜懂事之后,酷爱读书风雅,便改了音近的“瑾瑜”二字,“金玉”便成了家里人私下叫的小名。 此时此刻,听得自己的小名,姜瑾瑜眼眶愈发酸痛,慌忙抹掉脸上的泪水,扯出一个笑容,转身推门行至病榻前。 “娘,您怎么样?” 她小心翼翼地触碰母亲的脸,兴奋地发现温了不少。 确认情况看上去好些了,姜瑾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一边欣喜地抓住母亲的手不放,一边回头吩咐。 “快去请大夫来!” “是!” 吉祥笑中带泪,急匆匆地站起身跑了。 若是能把夫人救回来,也不枉少爷…… “金玉……不忙。” 姜夫人虚弱地唤她。 “娘想跟你说说话。” 姜瑾瑜心中“咯噔”一声,有所预感,下意识地拼命摇头。 “娘,您别说了,您现在需要保持体力,等大夫来。” 姜夫人虚弱地笑笑,一如既往地宠溺。 “娘怕再等,就来不及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止不住。 “娘……您……别这么说,女儿不许您这么说!” 姜瑾瑜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才能控制自己不被巨大的恐惧湮灭。 她现在,可只剩娘了啊! “你自小聪慧,过目不忘,满堂能有今天这么争气,都是你教的好。” “有你在,满堂那里,娘放心。”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也已经不在了。 “娘,您不能泄气,满堂给您找回了百年人参,等大夫来看过,您的身子一定可以慢慢养回来的!” 姜瑾瑜有些急切地强调。 姜夫人努力地抬手,想要摸摸自己的女儿。 姜瑾瑜连忙把自己的头贴上去。 接触到母亲柔软不再的手,只觉得世界的喧嚣都安静了下来。 “不要为我难过,娘能去找你爹,是去享福了。” “倒是你。”姜夫人忍不住皱眉,“你同姑爷……” 姜瑾瑜心中钝痛,却也只能强扯出个笑容。 “娘,我挺好的。” “娘是过来人,如何能看不出来?” “爹娘没用,没能让你出生在簪缨世家,或是书香门第,眼下,便是连活着给你撑腰,也做不到了。” “娘,金玉不准您这么说!” 姜瑾瑜拼命摇头。 她的父母是这世间最好的父母! “咳……咳咳!” “只希望你能记住,无论如何,不要委屈了自己。” 说了太多的话,姜夫人剧烈地咳嗽起来。 姜瑾瑜连忙站起身给她抚背,如意也倒了杯水送上来。 但姜夫人的脸却是越咳越红,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已是累得合上了双眼。 “是他哄骗了我,是他贪婪不满足,是他变本加厉!我们姜家一点问题都没有!不用总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姜瑾瑜心中的愤懑已经满的快要溢出来。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让母亲自责。 “大小姐,夫人她……” 如意手中的水杯突然掉落,惊讶地捂住嘴,直直地跪倒在地。 姜瑾瑜身子一滞,有些僵硬地把人紧紧地拥入怀中。 “女儿省得了。” 她偏爱读书人,才会弃了门当户对的巨富之子,下嫁陈石美。 可偏偏,负心总是读书人。 三年时光,换来的只是一句,“不堪为妇”。 只是把她当钱袋子,当傻子,还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弃。 “大小姐,大夫来了!” 门应声而开,随之而来地还有带着水汽的冷风。 姜瑾瑜又拢了拢怀中的母亲,目光直直投向门外翻滚的黑云,心中愈冷。 娘亲说得对,没必要委屈自己。 更何况她现在,也是孤家寡人没有软肋了。 没有姜家,哪有今天的陈石美? 你若无情我便休! 她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第2章 龙凤胎 姜大夫匆匆而来,连药箱都没放,就上前给姜夫人诊脉。 “可惜,太可惜了!就差一点!” 他是京县有名的神医,虽与姜家同姓,但并无亲缘关系。 年纪虽不足三十,但却是个十足的医痴,成就不小。 现下没能救下姜夫人,他懊悔得恨不得拍地。 “小的到了药堂才知,姜大夫去城东救治难产妇,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时间。” 吉祥一边解释一遍磕头。 想起自家少爷,哭得厉害。 “辛苦大夫跑一趟,这百年人参,就当做是诊金了。” 姜瑾瑜轻柔地把母亲安置在床上。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有时间悲伤。 “无功不受禄,今日的诊金我尚且不收,更何况是这么珍贵的药材?” 姜大夫有些不忍地看看姜夫人,耷拉着脑袋就准备离开。 “母亲已逝,这药材只有在您那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用处。” “我相信不管是满堂还是母亲,都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姜瑾瑜眼睛通红,却镇定地可怕。 姜大夫素知姜家良善之名,往日里没少做了救伤济贫之事。 只是没想到,这样一家子好人,竟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心中愈发不忍,总算不再推辞,而是从药箱里掏出一个药瓶塞给如意。 “活着的人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姜瑾瑜目送他离开,静默片刻,行至桌前坐下,开始写名单。 “父亲的案子结了,明日我们去一趟官府,把他带回来。” “还有满堂……” 她努力压下心中的苦楚。 除了吉祥回来送药,跟着一起的家丁们都已经去悬崖底搜寻了。 “等到他们都回了家,我姜家会大办丧事,届时要提前通知这名单上的人。” 她一条一条地安排着,像平时一样冷静。 如意实在心疼她心疼地紧,突然上前紧紧地抱住她。 “大小姐,难受就哭出来,不要这样憋着。” 姜瑾瑜无意识地抓住了如意的胳膊,但很快又放开,还安抚地拍了拍。 “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大小姐,要不派人去请姑爷?” 话才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姑爷除了添堵要钱,还能做什么? 根本就不会像自家老爷那样,为家人遮风挡雨。 姜瑾瑜却是笑了出来。 “会通知他的。” “只不过,不是通知姜家的女婿,而是宾客。” 她语气平静,像是再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如意却是有些惊讶:“大小姐,您想……” 姜瑾瑜点头:“嗯。” 很快又补充道:“姜家现在不能没有我。” “奴婢相信大小姐一定能得偿所愿。” 如意的语气斩钉截铁。 “只是,即便咱们能大归,还有宗族那面。” “他们恐怕不愿意您一个女子继承家业。” “嗯,这一点我也想到了。” 姜瑾瑜语气低低的。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长夜漫漫,整个姜府灯火通明。 姜瑾瑜温柔妥帖地给姜夫人换上寿衣。 府内外的灯笼都换成白色,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寿材也已经备在了院中。 她并不想早早地把母亲放进黑盒子里,便一直坐在床边守着。 守到东方初白,淅淅沥沥的雨总算彻底停歇。 家丁们带着姜满堂回家了。 正值深秋,天寒得紧。 思考了一晚上的姜瑾瑜站起身,强装镇定地走到众人面前。 “诸位辛苦了。” 她蹲下身去,轻轻揭开白布,映入眼帘的便是弟弟那张同她极为相似的脸。 他们姐弟是一胎龙凤。 曾几何时,满堂还经常吵着要做哥哥,保护姐姐。 姜瑾瑜颤抖着掏出手帕擦拭他脸上的血和泥,却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 身上的衣服被血染了大半,勉勉强强还能看出一簇青竹。 是她的绣功。 “少爷因采药跌落悬崖,身受重伤,这段时间闭门谢客。” 姜瑾瑜头也不抬地吩咐。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她的用意。 少爷他明明已经……已经去了。。 但多年的忠诚还是让他们选择无条件服从。 大小姐一定有她的道理。 “是。” 家丁们逐渐散去,姜瑾瑜眼神有些失距。 吩咐吉祥带满堂回院子去整理。 仰头看看天色,她还得去官府接父亲。 姜老爷遇害已有三日,官府在昨日已将凶手缉拿归案。 杀人者是个赌徒,之前跟父亲有过生意上的往来,因为借钱不成便恼羞成怒,故意带凶器尾随,砍了好几刀。 故意杀人,已经判了秋后处斩。 “通知各位,明日我姜府老爷夫人出殡。” “一切事宜皆有我,至于满堂,过于伤重,只能卧床,并且拒绝探视。” “您……” 如意从小跟着姜瑾瑜读书识字,也是个聪慧的,很快便想到她的用意。 “总有瞒不下去的时候。” “况且,您还有陈家的事情没有处理。” “没事,我心中有数。” 姜瑾瑜熬了几日,面容憔悴的厉害,一双眼睛却是亮的吓人。 当晚,院子中两具寿材,姜瑾瑜披着麻衣,带了双重孝,守了整晚。 父亲的尸身在官府放了几日,也是好好整理了一番,才能妥帖地放进棺木。 出殡之日,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姜家走的是儒商的路子,又乐善好施,在京县中颇有人望。 就连办这葬礼,姜瑾瑜也在城外派人施粥。 一府只剩下个出嫁女和一个尚未行冠礼的儿子,着实是让人唏嘘。 不乏有真情实感为他们伤心的人。 “夫人这几日辛苦了,今日就放心交给为夫吧!” 陈石美来的比想象的还要早,虽是一身孝服,但也明显用心整理过,人模狗样的。 他一脸恰到好处的痛色和关切,上来就牵住了姜瑾瑜的手。 姜瑾瑜只觉得恶心。 更不愿再让他把父母的葬礼当成是结识人脉的跳板。 所以猛地抽回了手,一脸冷漠。 “不是说我不堪为妇?还来假惺惺做什么?” “如你所愿,我们和离吧!” 她没有压低音量,动静不小。 听在不少来人耳中。 陈石美有一瞬间的尴尬,很快便恢复如初,竟难得有耐心。 “都是吵架时的气话,怎么能当真!” 姜瑾瑜冷眼看着,忍不住冷笑。 就是这幅样子,这张勾人的脸,才让自己失了智,非要嫁给他。 “对了,满堂呢?” 第3章 过路人 “听说他受了伤,还挺严重的,我这做姐夫的总得去探望一下。” 姜瑾瑜心中一冷。 果然,就知道他会打这种主意。 看来想让他答应和离,不是易事。 “不必了!” 她冷冷开口。 “你又不是大夫,去看了有什么用?” 陈石美脸上终究是有些挂不住了,却还在努力维持。 “瞧你说的,我这不是关心他吗!” “他可是姜家以后的继承人,如此重担,身子可是十分要紧的!” 这事大家心知肚明,可陈石美非要挑明了说。 唯恐别人感觉不到他的狼子野心。 还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姜瑾瑜忍不住翻白眼,一个眼神,吉祥就带着几个家丁过来,想要把人“请”走。 通知他来,只是为了让来吊唁的人们知晓她要和离的态度。 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影响父母的灵堂。 “陈举人说得对啊。” 大家还没来得及动作,姜家的族长领着两个族内子弟进来了。 他们先是假模假样地上了香,才一脸严肃地看向姜瑾瑜。 “瑾瑜如今毕竟是陈家的人,姜家的事,还得是要满堂来操持。” “自然。” 姜瑾瑜皱眉,却并未反驳。 同他们讲自己要大归是没用的。 毕竟就算她回了姜家,他们也不会允许她一个女儿继承家业。 “只是满堂伤得实在是太重,我这做姐姐的总要帮他。” 两面都是冲她来的,但她并不十分紧张,反而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姜家族长也是个读书人,平日里便喜欢巴结陈石美。 可与此同时,他们也垂涎于父母拼下的基业,之前就没少明里暗里来占便宜,又怎么可能放过现在这么好的机会。 就是不知道这块快到嘴的肥肉,会不会让他们狗咬狗。 果然,族长略带几分警惕地看了看陈石美。 “满堂受伤,还有我们,我们姜家又不是没人了。” 这是把姜瑾瑜也排除在外了。 一听这话,陈石美就不干了。 “陈家与姜家是姻亲,姜家有难,我陈家伸手理所当然。” 姜家族长见此路不通,便又换了另一条路。 “总得让我们看看满堂的情况,不然,谁知道你们会对继承人做什么?” “这是我身为族长的职责。” 姜瑾瑜淡淡一笑:“族长,保护受伤的弟弟,也是我这个长姐的职责!” 陈石美一副被冤枉很的样子,大义凛然:“没错。” “夫人,你就让大家去探望一下满堂,到时自然可证咱们的清白!” 姜瑾瑜才不上当。 “族长怕的,也是我怕的。” “眼下满堂的身体最重要,我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进去。” “谁知道别有用心的人会对我家的继承人做什么?” 她的目光从陈石美扫视到姜家族长,慢条斯理地开口。 “现在,我谁都不信。” 姜家族长没想到她软硬不吃,再看已经有家丁上前来,“请”他们去席间入座,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真是有辱斯文!” “我父母尸骨未寒,你确定要在他们面前同我争执这些吗?” 接触到姜瑾瑜冰冷的眼神,再看看她身后停着的两具棺木,族长只觉得后颈一阵凉风。 他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终是心虚。 总不能真在人家的灵堂上嚷嚷起来。 再看五大三粗的家丁,除了嘴硬他也做不了什么。 “那我就等着满堂康复了!” 父母在世时,从未亏待过族学和族人,该做的都做了。 其余的,姜瑾瑜不会允许。 陈石美也被送了下去。 只是临走时那如猎人盯住猎物般的眼神,还是让姜瑾瑜心中一寒。 不怀好意的人送走,她还要继续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 又撑了半个时辰,估摸着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姜瑾瑜吩咐如意去席间确认一下。 一转身,就见灵堂又进来一位。 男子形容潦草,一张脸上满是风霜,黝黑的肤色下勉强能看出一点俊俏的意思。 身上衣物浆洗磨损的厉害,颜色也低调,但还是能看出料子价值不菲。 他有些沉默地行至灵前上香,然后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来吊唁的人多是拜一拜,非亲非故还下跪,待到人起身,姜瑾瑜便忍不住上前。 “请问您是?” 她再三确认,不认识这个人。 “本……在下不过是一个过路人。” “因受过姜家的恩惠,所以特来拜见。” 这么多年,父亲母亲施恩不少,所以姜瑾瑜也不再多想,只是起了几分惆怅。 “多谢您能来。” 没有亲缘关系的人尚能做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本该是一家的反而是人心不足的中山之狼。 “不知如何称呼?” 姜瑾瑜客气道,难得起了几分攀谈的心思。 “萧十七。” 他话不多,也未留下用些茶点,只说有事便转身离开。 姜瑾瑜的心得到一瞬间的宽慰。 很快,时辰到了。 起灵送灵,姜瑾瑜一路送着父亲母亲入土为安,又回府操持来往宾客,处理各种琐碎事宜,一直折腾到半夜,才有了空闲的功夫。 又想起下人说陈石美还没走,便寻过去赶人。 如意被打发去了陈府,吉祥守着自家少爷,府中下人各有各自忙的事情。 行至客房门口,气急败坏的声音清晰的可怕。 “你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说人已经死透了?” “小的亲自探过鼻息和脉搏,姜家少爷就是没有气了!” “难道是那贱妇在框我们?可她的人看得那么严,我连姜满堂的院子都进不去!” “不行,还是得去找她问个清楚!” 姜瑾瑜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开门质问。 一旦进去,那满堂的死就瞒不住了,岂不是正中陈石美的下怀? 也不能让陈石美知道自己听到了刚才的话! 她精神紧绷地后退几步,然后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小院。 他们怎么会知道满堂出事了?还去确认? 姜瑾瑜出了一身的冷汗。 往好了想,是他早就贪图姜家财产,所以才格外上心。 往坏了想……她很难不往坏想! 她是不是,往自己家中招来了一匹豺狼? 第4章 状告亲夫 姜瑾瑜坐在自己院中的石桌旁,等着陈石美来,心像桌上的茶水一样冷。 她是一定要跟陈石美和离的,如果实在和离不成,那就休夫!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她也不会再让陈石美跟姜家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如意就是去陈家带回她嫁妆的。 未免打草惊蛇,很多大件实物暂时没法收回。 毕竟现在的陈府的东西,也就一块牌匾不姓姜。 剩下的商契地契还有银票账本都好说。 至于带过去的人手,这几日本就回来帮忙了。 “姜瑾瑜!” 陈石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到底在搞什么?满堂的情况究竟如何?” 到了人后,他便连装都不装了。 “我要和离。”姜瑾瑜开门见山。 陈石美一想起白日里丢的面子,就把要问的事情丢到脑后去了,愈发恼怒。 “我没休你就不错了,你竟然还想和离?做梦!” 和离的话,嫁妆全部归还,那陈府岂不是要被搬空了? 他还没娶到李小姐呢! 不行! “休我?”姜瑾瑜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嫁你三年,我尽心侍奉婆母,用陪嫁供养你们全家,一步一步把你捧上了举人,你们陈家上下,整个京县,就没有不说我好的!” “你凭什么休我?” “还是说,举人老爷想让大家都看一看,你始乱终弃的真面目!” “你在胡说些什么!” 对于陈石美这种人来说,面子名声大过天。 听得此句,脸上果然浮起几分慌乱,还紧张地左右看看有没有旁人。 “你知道了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姜瑾瑜不想再跟他争执些没用的。 “之前是为了爹娘放心,不然,我早就跟你撕破脸了!” “你若是识趣,就乖乖答应和离,不然,别怪我跟你鱼死网破!” 终于不用忍着装着,姜瑾瑜一舒心中郁气。 陈石美头皮发麻。 姜瑾瑜什么都知道了?怎么可能! 她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商贾之女,被自己骗的团团转的蠢物! “你想做什么?” “你敢做什么!” 他给自己壮胆。 “实话告诉你吧,李小姐是京中勋贵人家,有权有势,就是十个你也比不了!” “你最好别太过分了!不然也没好果子吃!” 姜瑾瑜下意识地眯眼。 “什么意思?” 她似乎模模糊糊摸到了些什么。 “意思就是……和离是不可能的,既然你不想被休,那就……死吧!” 黑夜总是会放大人的恶念。 陈石美忽然面目狰狞地扑上来,死死地掐住姜瑾瑜的脖子,眼神格外狂热。 只要姜瑾瑜一死,没人保护重伤的姜满堂,姜家的一切一样是他的,何必再等呢? 他已经等了太久了! 姜瑾瑜一时喘不上气来,惊骇过后很快便剧烈地挣扎起来。 两个人一起重重地跌倒地上。 累了几天的姜瑾瑜摔得眼冒金星,目光急切地搜寻着。 抓过石桌上的茶杯就往陈石美头上砸! 可惜气力不足,那点疼痛反而更刺激了他,手上更使劲了。 “来人啊!快来救小姐!” 尖利的女声划破夜空。 如意手上的小箱子跌落在地上,连忙上前来拉扯陈石美。 有人来了! 姜瑾瑜又来了力气,一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陈石美裆部踹去。 总算是让他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脖子。 陈石美几时这般狼狈过,瞪向姜瑾瑜的眼睛简直要喷火! 眼看着又要扑上来,便被匆匆赶来的家丁拉住。 姜瑾瑜也在如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小姐,你没事吧?” 如意看着自家小姐脖颈上青紫一片,十分懊悔。 她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儿,小姐怎么就糟了这么大的罪? 姜瑾瑜摇了摇头,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大小姐,姑……这人怎么处理!” 管家小心翼翼地询问。 “送官府!” 姜瑾瑜努力发声。 “这……” 管家有些迟疑。 被控制住的陈石美忽然大笑起来。 “我朝律法,女子告夫要坐两年牢!” “姜瑾瑜,你敢告我吗?” 其实他心中也有些后怕,自己刚刚怎么就像失了智一样,若他真在姜家杀了姜瑾瑜,该怎么全身而退呢? 都怪这贱妇激怒了自己! “有什么不敢的!” 姜瑾瑜轻描淡写地对着家丁摆了摆手。 “先把他送过去,我马上就到。” 家丁们拖着陈石美先出了院子,管家留了下来,欲言又止。 还是如意先开了口。 “小姐,奴婢知道您想离开陈家,可这方式,未免也太激烈了!” “就是就是。”管家在一旁帮腔。 姜家可就只剩下大小姐了,若她去坐了牢,家里可怎么办啊! 姜瑾瑜镇定异常:“我答应了娘,不会再让自己受委屈,你们不信我吗?” 如意和管家面面相觑,他们相信小姐,但实在是舍不得她受苦。 “我原本的计划就是去官府告他,借此休夫。” “他突然发疯,倒是让我又多了些砝码。” 成婚三年,陈石美的把柄她多的是。 “如意,你先去找姜大夫……” 姜瑾瑜附耳过去。 吩咐完如意,又看向姜府二十多年的管家姜海。 “海叔,到时记得来替我‘收尸’。” “是……收……收尸?” 小老头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对。”姜瑾瑜微微一笑,“海叔,相信我。” 天光微亮。 “现在。”她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去官府吧。” 如意去找人,海叔默默地跟在姜瑾瑜后面,心脏跳的厉害。 “诶,听说了吗?姜家的姑娘要状告亲夫!” “走!去衙门看看!” 萧十七默默地站在酒楼窗口,眉头紧锁。 一个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旁。 “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威……武……” 公堂之上,一声惊堂木,县令一脸严肃地开口询问。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感觉到落到身上探究的目光,姜瑾瑜用上了生平最大的音量。 “大人,民女姜瑾瑜,状告陈石美故意谋杀。” “姜府侍女管家和家丁均可作证!” 第5章 休夫成功 到了公堂,没有姜府的家丁压着,陈石美甚至不用跪着,只因他是举人。 他对着姜瑾瑜咬牙切齿,但终究是不敢再扑上去掐人,只能恨恨地开口。 “大人,这贱妇状告亲夫,我要休她!” “状告亲夫!” 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县令一个激灵。 这种事多少年都不能有一件,怎么偏偏就让他赶上了! 对于状告亲夫的姜瑾瑜,也先入为主的看不上起来。 这不是找事吗? 妇人以柔顺为上,这姜瑾瑜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竟是个悍妇! 几番神色变化,姜瑾瑜都看在眼里。 她微微仰起头,露出脖颈上可怖的掐痕。 官府外看热闹的人群都倒吸一口冷气。 陈石美有些挂不住脸,仍张口狡辩。 “不过是夫妻打架,手下重点了而已。” “你们谁家夫妻一直和和睦睦的?” 围观群众一阵哄笑,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声喊道。 “举人老爷,谁家夫妻打架掐脖子?还下这么重的手,这不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嘛!” 不枉她有马车不坐,非要一步一步走过来了。 她就是想戳破陈石美完美的面具,把他引以为傲的名声踩进烂泥,越多人看见越好! 姜瑾瑜嘴角微弯,出声催促。 “还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县令看了看堂下两人,神色晦暗不明。 “姜氏,你可知女子状告亲夫……” “要坐两年牢。” 姜瑾瑜抢先答道。 “民女知道。” “民女无悔,只要求休夫!” 状告亲夫已经够让人惊讶了,更何况是休夫。 一时间,县令无言,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陈石美还端着举人架子:“真是荒谬!” “大人,民女有话要跟被告人说。” 姜瑾瑜一派坦然,继续往下走流程。 “说吧。” 县令有些烦躁地摆摆手。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得罪一个举人。 “你最好答应休夫。” “不然,我要状告的,可就不仅仅是这一件事了。” 姜瑾瑜冷冷地盯着陈石美,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陈石美看清了她的唇形,是“考题”二字。 寒风萧瑟,他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答应!” 他忙不迭地开口。 公堂之上一片寂静。 不管是县令衙役,还是围观群众,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答应休夫!” 陈石美咬牙说完,脸上臊得厉害。 姜瑾瑜挑眉:“还请大人作证。” “自然。”县令的语气有些迟疑。 可这话是陈石美自己说出来了,他再不解,也只能对着文书抬了抬手。 文书平日里没少写了状纸供词,休书也不是没有过。 只是女子休夫的还是头一遭,没想到居然还成功了。 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下笔。 良久,休书写成,陈石美急急忙忙地签字按了手印。 “县令大人,我可以离开了吧。” 他实在是有些待不下去了。 “大人,他可想要掐死我们家小姐啊!” 海叔急了,跪下提醒。 县令却是猛地一拍惊堂木。 “谋杀证据不足,证人尽是姜家奴仆,不可尽信。” “此事容后再议。” “难道我家小姐,还能自己掐自己吗?就为了诬陷他?” 海叔一脸的不可置信。 “海叔。” 姜瑾瑜对着他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放心。 然后又转向县令,一副等着他说清楚的样子。 “杀人动机尚不明晰,也许真像陈举人所说,只是一时气急,并不是真的想杀人。” “这无论如何都算不上谋杀吧?” 县令偏袒的意味太过明显。 今日陈石美只要离开了,这事绝对就会不了了之。 连围观群众都能看出来的事。 姜瑾瑜嗤笑一声,声音敲的县令和陈石美心颤。 “疑罪从无,本官总不能冤枉了好人。” 县令一字一句,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心安。 陈石美可以走了,却觉得自己的腿有千斤沉。 刚刚站着的时候还不明显,现在动起来,他的姿势格外奇怪。 姜瑾瑜踹的那一脚实在不是地方。 被押过来的时候,姜家的家丁也没少对他拳打脚踢。 “这么对待自己的发妻,还举人老爷呢,都不如我一个小摊贩!” 有人对着他的背影吐口水。 “要我说,姜家姑娘手上有他的大把柄,他才想要杀人灭口的吧!” “得是什么把柄,会比谋杀还要严重?” “姜家姑娘真是个妙人,竟然还真休夫了!我看那陈石美啊,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背对人群的陈石美脸色难看。 哪怕是清贫落魄之时,他也没受过这种编排。 京县,怕是不能待了。 至于买考题的事,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不然他的功名,他的仕途就毁了! 只有死人的嘴才能保守秘密。 他掩下眼中的阴鸷,一瘸一拐地离开。 “姜氏,徒两年,即刻收监。” 县令语速极快,生怕再生什么事端。 他不懂为何,都到了这种时候,姜瑾瑜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 难道她还有后手? 哪知姜瑾瑜却乖顺异常,对着衙役伸出手,戴上了镣铐。 “多谢大人。” 其实她从未想过光靠指控谋杀就能扳倒陈石美。 今天的这一出,为的只是休夫,恢复自由身。 是时候死一死,淡出众人视线了。 她笑得县令瘆得慌。 正好师爷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便丢下“退堂”二字匆匆离开。 “小姐……” “海叔,记住我吩咐您的话。” 姜瑾瑜打断海叔的忧虑。 小姐的吩咐……难道小姐要…… 海叔一个愣神,就听见如意大呼小叫的声音。 “放我进去!” “就算要抓人坐牢,也得让人喝口水吧!” 好不容易到了姜瑾瑜跟前,如意眼眶通红地递给她一个水囊。 “小姐忙了一早上,连口水都没喝呢!” 姜瑾瑜笑着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看上去确实渴急了。 “好如意,帮我照顾好满堂。” “是,小姐放心。”如意眼神坚定。 然后和海叔站在一起,眼泪汪汪地看着姜瑾瑜被押走。 当晚,姜瑾瑜于狱中自尽身亡。 第6章 入土为安 翌日,姜家摆上了第三具棺材。 由于没有提前通知,来吊唁的人都是自发而来。 姜家也很明显不想大办。 一府上下,已没一个主子出面主食,只剩管家带着一众奴仆。 如此凄惨,看得来人不胜唏嘘。 然而,一脸肃穆的海叔,其实正努力压抑着心中的庆幸。 到了现在,他还有些没晃过神来。 他只知道,他家小姐现在正好好地替满堂少爷躺在床上,而满堂少爷被藏了几日,也终于能好好的入土为安了。 “抱歉,是我来晚了。” 萧十七默默站在灵前,上了一炷香。 他亲自去见了县令,甚至还拿出身份压人,对方也答应了做几日样子就放人。 没想到才一晚就…… 他身陷战场之时,粮草供应不足,是姜老爷站出来,联合了一众富商捐粮捐物。 说是他跟一众将士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可他好不容易凯旋,想要亲自来拜谢,竟也只能上灵堂了。 现在,竟连他的女儿都没能保住。 萧十七陷入了深深的遗憾。 “姜瑾瑜呢?让她出来!” 原本安静的灵堂喧闹起来,陈石美竟然也来了。 萧十七已经查出了他对不起姜瑾瑜的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冷眼旁观,没有离开的意思。 “逝者为大,还请陈举人放尊重一点!” 海叔对着陈石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陈石美身上的伤还没好,走路依旧一瘸一拐的。 不过即便他还像原来那样玉树临风,他在大家心中的形象也已经彻底毁了。 “祸害遗千年,我不信姜瑾瑜死了!” 他看上去有些癫狂,似乎自己也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他还未出手,对方就这么死了? 之前明明还让人恨得牙痒痒,说自杀就自杀,他不信。 怕不是死遁吧? 他要确认一下,棺材里到底有没有人。 眼看着他要扑到棺材处去,萧十七死死地钳住了他的胳膊。 “别太过分了!” 陈石美只觉得骨头都要被碾碎,又抽不出来。 再看萧十七冷着脸,说是煞神都不为过。 “你谁啊?” 姜家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号人物? “过路人。” 萧十七的手丝毫未动。 “你多管什么闲事!” 陈石美恼怒,丝毫不想想自己做的事,连过路人都看不下去。 “多谢您了。” 海叔先是向萧十七道谢,然后又冷脸向陈石美。 “尚未封棺,陈举人可要好好看看,记住了,都是你,把我家小姐逼到了这个地步!” 听闻此话,萧十七总算松了手。 陈石美迫不及待地冲到了半开的棺材旁,然后便愣住了。 姜瑾瑜确确实实躺在里面。 她妆容精致,身上是素日最爱的云裳,陪葬品塞了满棺,连脚上都铺满了。 成婚三年,她确实一直这样无比体面。 昨日带着伤痕上街,才是意外。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陈石美像被灼痛一般收回了目光。 萧十七也默默地走了过来,把这张面容刻进心里。 “可确认了?确认了就请离开吧,您现在可跟我们姜家没什么关系了。” 海叔语带嘲讽。 陈石美被提醒了一下,一想到姜瑾瑜明明都想自尽了,还要先跟自己撇清关系,他就愈发恼火,竟然伸出了手。 “我还得再确认一下!” 一旁的萧十七又截住了他的胳膊,这一次,直接掰折了。 “滚吧!” “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石美不可置信地往后踉跄。 “知道。” “不过一个举人,很了不起吗?” 萧十七挑眉,然后彻底冷下脸:“滚!” 短短两日,已经越来越多人不把自己这个举人当回事了。 陈石美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还不走!” 萧十七作势要踢人。 陈石美狼狈跑走。 哼,姜家这块肥肉,又不止他一个人盯着。 姜瑾瑜,你悉心守护的,最后都会是一场空。 他现在真是恨极了她。 带着他的秘密死了也好,至少,她这辈子都只能是他陈家的女人。 一场闹剧,也在自家小姐的预料之内,所以海叔并未多么生气。 倒是这位陌生的客人…… “今日真是多谢您了,请去后堂用些茶点吧。” 在这种时候愿意伸出援手的人,他都会替自家小姐记住。 还有作出假死药的姜大夫,在牢中照顾小姐的狱卒…… “应该的。” 面对海叔,萧十七平和很多。 “我还会在城西酒楼住上半月,日后你们少爷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派人去找我。” 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 听说他们家少爷身受重伤,没能帮上女儿,能帮上儿子也是好的。 “谢谢您。” 海叔对着萧十七的背影喃喃道。 不封棺就是为了让来人证明,姜家瑾瑜是真的死了。 现在连陈石美也确认过了,海叔当即吩咐人封棺起灵,然后带着吉祥,一众家丁,去送自家少爷。 一切都按照姜瑾瑜的计划进行着。 尘埃落定,海叔吉祥和如意都来到了她面前。 “小姐……” 海叔下意识地开口。 姜瑾瑜一抬手。 “以后,我就是满堂,姜瑾瑜已经死了。” 做戏做全套,她打薄剪短了长发,像满堂一样束发,脸上化了妆,让线条更硬朗。 左脸处,赫然是一道能以假乱真的伤疤。 两条腿都缠了层层叠叠的绷带。 就连声音,也跟姜大夫要了加粗声线的药。 “是老奴失言了……” 海叔难掩心疼。 庆幸过后,便是漫长的怅惘。 他的小姐,从此都只能以他人之名,以男子之身生活下去了。 “海叔不必难过。” “成为满堂,用他的名字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他泉下有知,应当也会开心的。” 吉祥忍不住掩面。 “在者,身为男子,能做很多女子所不能为之事,对我来说,这是好事。” 她声音轻柔,因尚未适应新的声线而显得有些怪异。 但如意还是听得红了眼。 我会查明一切,为我姜家人讨回公道。 姜瑾瑜在心中发誓。 “老奴相信少爷!” 海叔带着吉祥如意齐齐跪下。 第7章 怎么还戴着面具 姜瑾瑜总算是睡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安稳的觉。 梦里,爹娘和弟弟都在。 爹和满堂一脸的与有荣焉,娘则是满脸心疼。 她不断地拍着姜瑾瑜的手。 “我的金玉受苦了,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娘希望你身边能有一个知心人,陪你一起面对分担。” 姜瑾瑜则在梦中笑笑。 “何必非要嫁人,说不定只能拖我的后腿,我一个人不是也很好?” 她现在是男子,肯定是没有再嫁的压力了。 至于娶妻,姜瑾瑜忍不住摇头。 她已经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 “有海叔和吉祥如意在,不必再去赌别人的真心。” 这段时日,若没有他们在背后撑着,她走得会更艰难。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过得很好的,带着你们的那份!” 姜瑾瑜向爹娘弟弟保证。 “少爷,少爷?” 姜瑾瑜从睡梦中惊醒,就对上如意有些急切的脸。 “族长带着姜伯来了,非说要见您一面!” “家丁们也不好动手赶人。” 姜伯是姜氏族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年纪虽大,头脑却是清明,素日里最讲究规矩体统,处事也还算公平,在族中德高望重。 “那就请他们进来吧,早晚的事。” 她就知道,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姜瑾瑜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伸手拿起一边的定制面具给自己戴上。 时间毕竟太紧了,她还没有时间来好好适应男子的一切。 但一味的躲着避着,只会加重他们的怀疑。 如意深吸一口气,出门去叫人。 海叔带着姜家族长和姜伯进来的时候,姜瑾瑜正倚坐在床头。 “满堂,你没事啊?” 已经八十八高龄的姜伯上来便握住了姜瑾瑜的手,激动万分。 “多谢姜伯关心。” 姜瑾瑜声音嘶哑,拍了拍自己的腿。 “两条腿都断了,大夫说要在床上躺半年,不然,说什么都要下床拜见的!” 姜伯点点头。 “难怪你爹娘姐姐的葬礼你都没有出席。” “是啊,哪怕还给我留一条,我蹦都要蹦着去的。” 姜瑾瑜适时地带上点哭腔。 “好孩子!” 姜伯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忽然转向族长。 “你不是说满堂生死不明?或是重伤昏迷,才让我过来作证,帮忙打理府内事务和生意?” “我看满堂头脑清明,暂时下不了床而已,不影响作决策。” 族长讪讪一笑。 “我这不也是担心嘛!还不是他姐姐死活都不让我们看……” “咳!”姜瑾瑜有些不满地打断。 “斯人已逝,族长嘴下留情。” “再说也是大夫叮嘱过不要见风,姐姐才拦人的。” 姜伯瞪了族长一眼,又连忙查看门窗,果见都关的严严实实,也难怪这屋中的药味久久不散,难闻的很。 他心中疑虑已消,当即就起身告辞。 “等一下!” 族长却不准备就这样放弃。 “满堂的声音?” “少爷被救回来后,足足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眼下才刚刚好点。” “醒来嗓子就成这样了。” 吉祥适时开口。 “原来如此。” 姜伯越发觉得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上前扯着族长示意赶紧离开。 没想到族长直接无视:“见长辈,怎么还戴着面具?” 姜瑾瑜没有马上回答。 他这般难缠,如意紧张地直掐自己手心。 “被划了伤口,怕吓到两位。” 姜瑾瑜顿了顿才回答。 “我们两个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都多,还能被区区伤口给吓到?” “长辈们关心你,你得领情啊!” 族长步步紧逼。 “伤疤?可会影响科举?” 一听这个,姜伯也不急着走了,一脸关切地看过来。 “虽然看着吓人,但大夫说了,时间久了会淡到看不出来的。” 姜瑾瑜轻笑一声,终于缓缓揭下面具。 几道划痕从眉眼边直喇喇到腮边。 虽然已结了痂,但放在姜瑾瑜惨白的脸上,确实触目惊心。 族长总算没话说了。 “嗯……满堂受苦了。” 族长干巴巴地憋出一句。 “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 “行了!”姜伯不客气地打断他,“人家一个举人,脑子灵光的很,用得着你帮忙?” 然后又嘱咐姜瑾瑜。 “一定要好好养着,哪怕用些女子的祛疤膏也不打紧,伯伯还等着你考个状元回来,给咱们族争光呢!” “伯伯放心。” 姜瑾瑜笑的真诚。 “等到守孝期满,满堂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诶!好!好!” 姜伯心满意足地拉着族长走了。 送走了人,海叔和吉祥如意都松了一口气。 “咱们这是……就过关了吧?” “差不多。” 姜瑾瑜松快了一下胳膊腿。 “家中生意各处有各自的掌柜,都是爹娘亲自挑的人,我也信得着。” “吩咐下去一切照旧。” “是。”海叔答应着。“少爷您,要在他们面前露个面吗?” “不了。”姜瑾瑜摇摇头,“每月的账本拿来给我看看就行。” 姜家现在的财产,足够她坐吃山空三辈子。 只要她不折腾新东西往里砸钱,就算不赚钱也是行的。 一切运行如常,掌柜们若是自己想落点油水也正常,只要别太过分,她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现在开始,我会专心读书,准备考试。” 嫁为人妇已经三年,她再聪明,丢掉的东西也得循序渐进捡回来。 亲人接连死亡,诸般巧合,再加上陈石美怪异的话。 她总觉得这是他们的阴谋。 她得找到证据,然后考出个好名次,才能多些资本护住姜家,跟陈石美和那个什么李小姐对抗。 “还有,彻底适应身份。” 姜瑾瑜看向吉祥。 “你是你家少爷身边最亲近的人,日后要多多提醒我细节,不要嫌繁琐。” “小的明白!”吉祥一脸的崇拜。 神情简直跟曾经的满堂一模一样。 姜瑾瑜蓦地眼眶有些发酸。 “少爷,听说那陈家大门日日都被人扔臭鸡蛋烂菜叶子,正灰溜溜地准备举家搬去京城呢!” 海叔怕她伤怀,连忙捡些高兴的事来说。 第8章 落荒而逃 “哦,是吗?” 姜瑾瑜确实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冷笑一声:“多年‘情谊’,在他走之前,送他份难忘的大礼吧!” 很快,街头巷尾的八卦又更新了。 “你们说,陈举人到底有什么把柄在姜家姑娘手里啊?居然答应休夫!” “他一个举人老爷,在乎的还能是什么,他的前途功名呗!” “你是说……他这个举人身份有问题?” “这东西还能有假?” “我看八九不离十,真正熟读圣贤书的人,才不会像他这样对待结发妻子。” “真能作假的话,我也愿意花点小钱,买个举人来当一当,就是没有门路,有钱都送不出去啊哈哈!” “若是那姜家姑娘还在,没准能给你指条明路。” 众人笑作一团。 谁不知道陈石美在娶姜瑾瑜之前,一穷二白。 钱还不都是从人家那拿的! 城西酒楼,萧十七听完暗卫的禀报,微微皱眉。 “姜家放出这种消息,应当不是空穴来风。” “或许是姜姑娘知道些什么,但没有实质证据,她弟弟想为姐姐出口气。” 暗卫静立无言。 “去查查,陈石美的院试乡试可有什么问题。” 姜家的事,他不能再袖手旁观。 “另外,帮他们加一把火。” “是。” 翌日,茶馆里,几个学子愤怒地拍桌子。 “真是忘恩负义,名不副实的小人!” 读书人最在意名声。 陈石美现在,简直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还引得大家连举人身份都敢取笑了。 实在是让他们恨极。 “我实在是不愿与之为伍,要写檄文讨伐他!” 领头的振臂一呼,学子们纷纷响应。 “好!带我一个!” “也带我一个!” 就这样,陈家大门上,除了烂菜叶臭鸡蛋,还多了纷纷扬扬的檄文纸张。 陈石美在家中闭门不出,看了下人送上来的纸张之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我怎么就没有真才实学了!我也是自己做的文章!费了心思的!” 不过是买通了监考官提前知道了考题,做了准备。 怎么就至于没有真才实学了! 陈母坐在一旁哭天抹泪。 “我的命可真苦啊!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好不容易你有了功名,能享几天福。” “这才几天啊!” “以前出门买东西,他们都不用我给钱,还满口恭维,现在,竟是连话都不跟我说了!眼神也不对劲。” “我什么时候丢过这种脸!” 她不知道,之前是有姜瑾瑜定期去各大商铺结账。 “都怪那个小贱人,好好的日子不过闹什么休夫,把自己男人的名声都搞臭了!” “呸,丧门星真能折腾!” 陈母啐了一口唾沫,险些落到陈石美衣角。 “娘,再等等。” 陈石美阴沉着脸色,有些不耐烦。 他不喜欢娘这样粗俗。 他喜欢高贵的,优雅的,像李小姐那样能给他带来助力的女子。 若不是三年丁忧太影响前途,他实在不想要这个娘。 “这破地方我们不待了,儿子带您到京城去享福去!” 只是李小姐怎么迟迟都不回信,难道是怪他没有谋到姜家的财产吗? 陈母止住哭声。 “去京城?” 她看了看姜瑾瑜精心打理的府邸,实在舍不得。 “这么好的地方,就这么不住了?” 陈石美本想说,到了京城住更好的。 可他现在是在有点拿不准李小姐的态度,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死。 含糊道。 “都会再有的,您还不相信自己儿子吗?” “以前是相信,可现在……” 陈母看见自己儿子恶狠狠的眼神,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你现在不是名声不好吗……” 她有点委屈。 哪有儿子这么凶自己娘的。 “只要离了这,谁知道我什么名声。” “到了京城,参加会试,运气好的话,还能捞个官当当。” 他已经开始盘算怎么让李小姐帮自己运作了。 想到到时候自己扬眉吐气,一定要“衣锦还乡”,狠狠地打现在这些愚民的脸! 他越想越激动,当即拍板。 “这就走!现在就走!” 不等李小姐的消息了。 反正等他到了京城,一定能把人哄好! 姜瑾瑜休夫之后,陈家便处处捉襟见肘起来。 眼下决定的仓促,陈家母子连夜坐着旧马车,带了几大箱子细软,离开了京县。 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姜瑾瑜没兴趣,如意却是兴冲冲地跑到城头,“目送”他们离开。 然后回到姜府之后,眉飞色舞地讲给她听。 “就这么高兴啊!” 姜瑾瑜倚在床头背书,对着如意无奈地摇头。 “当然啦!总算是把他们赶出去了!最好永远都别回来!” 对着一身男子装扮的姜瑾瑜,如意愣了片刻,竟是忍不住红了脸。 “少爷,您可真俊啊!” “以后不知道要迷倒多少闺阁小姐!” 她捧着脸做花痴状。 姜瑾瑜拿书敲了敲她的脑袋。 “早晚还是要再见的,我还有帐没同他算呢。” 嘴上这么说,她却没有真的怪如意的意思。 高兴总比苦大仇恨好。 她也有信心以后能让她一直高兴。 “少爷,小的有事情要禀报!” 吉祥气喘吁吁地走进来,神情严肃。 “小的眼看着陈家后门丢出去一具尸体,特意跟到乱葬岗确认了一下,是荣宝。” 荣宝是陈石美的小厮,就是之前去确认姜满堂是否死亡的那个。 姜瑾瑜凤眸微挑:“动作还真是快啊!” 从小陪到大的小厮,陈石美还真是狠心。 也难怪,不拿他们姜家人当人了。 “吉祥,你好好回忆一下,满堂去找药那天,可有遇见过荣宝?” 吉祥当即摇头。 “没有,若是遇见过,我不可能毫无印象。” “知道了,辛苦了。”姜瑾瑜点点头。 当日满堂带了将近二十的家丁,背山面天黑的早,风雨又大,真要是混进去生人,趁乱推了满堂一把,还是很有可能的。 但熟人是不好混的。 也就是说,荣宝去过崖底,但不在山上。 那么山上的,另有其人。 李小姐…… 姜瑾瑜眼神深邃起来。 第9章 收回嫁妆 姜瑾瑜之前只知道陈石美有异心,却不知道对象是谁。 那日听他一说,竟还是京中勋贵人家的娇小姐…… 姜瑾瑜着实是有些想不通。 这样好的条件,怎么会看中陈石美一个有妇之夫? 单另才学,陈石美也不是什么蒙尘明珠,惊世之才。 还是说只是看中了他那张脸,只当个地下情人罢了? 可若真的只想地下情,又何故要这般针对姜家? 不管你们两个到底如何,敢伤害我的家人,我就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姜瑾瑜眸色愈冷。 “对了,你们两个,带几个人到陈家——不,我陪嫁的宅子去。” 如意一脸惊喜:“是要把咱们宅子收回来了吗?” 姜瑾瑜笑笑:“没错,记得拿上地契,到时候好说话。” “宅子里的东西,是爹娘陪嫁的,都抬回来,是我后添的,就差不多卖掉。” “少爷放心,奴婢一定给您办好!” 总算能把自己家的东西拿回来了,如意又开始高兴了。 只觉得这日子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那宅子呢,少爷想怎么处理?” 姜瑾瑜默了默,想起洞房花烛,刚揭开盖头。 陈石美就一脸笑容地开口。 “家中简陋,委屈娘子了,岳父家一定有闲置的宅子吧?” “无需多大,够咱们一家三口生活就行。” 现在想想,那只是他贪婪的冰山一角。 “里里外外都翻新一下,就那么放着吧。” 姜家的确不差这一处房产,可这是爹娘留给她的东西。 “是!” 如意欢欢喜喜地拉着吉祥出去了。 这般喜形于色,姜瑾瑜无奈笑着摇头,又拾起书背起来。 这段时日,她主要都在默书,好在之前的底子好,看一遍就能记起来。 但毕竟数量繁多,一时半会也看不完。 默完书之后,还得练习写文章,她让吉祥把满堂之前的文章都找了出来。 闲来无事看几篇,熟悉熟悉他的文风。 “少爷,这是这段时间汇总的账本,之后他们就会一个月送来一次了。” 海叔抱着厚厚的一摞走了进来。 姜瑾瑜放下书,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多谢海叔,放这吧。” 她最近脑袋里的东西太杂了,疼得很。 海叔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有些心疼。 “少爷有足够的时间,不必把自己逼的太紧。” 姜瑾瑜笑笑:“我知道的,海叔。” 心里想的却是,她以后肯定是要入官场的,家中的这些生意,总得有一个可靠的人帮她打理。 不然事实都要管,神人也做不到。 姜家产业主要在京县,涵盖各行各业,衣食住行,还有些分铺开到了京城和外地,但还在探索阶段。 姜瑾瑜并不准备打破爹娘留下的格局。 她想到了如意。 说到如意,她正叉腰站在还挂着“陈府”牌匾的宅子前,素手一挥。 “给我搬!” 她“嚣张”地站在外面指挥,吉祥则跟着家丁们进去,一件一件跟嫁妆单子上比对。 对上的就搬到门外停着的板车上。 “诶诶诶,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我们陈家!” 宅子里还留了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看家,一见如意他们这种架势,当即上来阻拦。 吉祥没理他,让家丁们该干嘛干嘛。 如意则皱着眉亮出了地契。 “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这宅子是我们家姑娘的!” “之前是我们姑娘仁善,念陈家孤儿寡母才没有收回。” “现在你们人都不住了,还想占着我们的宅子吗?” 姜家的架势很快就吸引来了附近的街坊百姓,如意也有意放大声音,让大家都听一听。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陈家门房脸涨得通红。 “你说是你们家的就是你们家的?” 然后猛地上前夺过地契,在一众人惊讶的眼光中塞进了嘴里。 “这下你没办法了吧?” 他一脸得意的笑。 如意却是笑着摇头,慢悠悠地又拿出来一张。 “地契嘛,我多的是,你吃饱了吗?” 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怎么可能就这么大喇喇地拿出来。 出门前特意带了不少少爷的草稿纸,对面连看都没看就直接吃了一肚子墨汁。 陈家从上到下都是些什么人,她陪小姐在陈家三年,比谁都清楚。 “你!” 陈家门房气得拿眼睛瞪人。 他左看右看,发现自己并无胜算,干脆直接坐到地上,一边拍地一边干嚎。 “没天理啦!姜家人欺负人了!打人了!这么多人打我一个!” 惹得周围人群哄然大笑。 陈家的热闹,他们最近可真是没少看。 如意并没把他的撒泼打滚当回事,跟吉祥一样,开始盯着装上车的物件有没有问题。 没一会儿,官府的师爷竟亲自带人来了。 在看过真的地契之后,还一脸的殷切。 “如意姑娘的人手可够,我还带了不少人来呢!” 之前姜瑾瑜状告亲夫的时候,这些人是什么嘴脸,如意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前倨后恭,她选择敬而远之。 客气了几句,就把人都送走了。 这下子,陈家门房也不阻拦了,一头栽进了自己的屋子。 搬完东西,早已不知所踪。 如意站在大门口满意地点头。 吉祥锁了宅子,一行人赶着板车浩浩荡荡的回姜家去。 三年前的十里红妆,怎么送来陈家的,现在就怎么收回姜家。 看在街坊眼里,又是一番唏嘘。 回到姜府之后,如意一件一件盯着东西入库,把剩下的事情交代下去,总算能回到姜瑾瑜身边。 禀告完嫁妆的事,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 “奴婢路过药堂的时候直接给您取回来了。” “一月一粒。” 她声音低低的,脸上满是犹豫。 “姜大夫说,虽然他已经尽量控制剂量,但毕竟是扭转阴阳之事,对身体是有损坏的。” “真的要吃吗?” 姜瑾瑜微微一笑,直接拿过来倒出一粒吞掉。 “自然。” “都到现在了,绝对不能因为这些小事前功尽弃。” 然后直接打断如意的心疼。 “别胡思乱想了,我还有事情要吩咐你。” 第10章 姜家少爷出门了 “您说,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反正自家小姐决定的事情,从未有人能改变过。 倒不如能帮上她来的实惠些。 姜瑾瑜笑着上手揉了揉如意的头。 “也不必这么紧张。就是从今天开始,跟我一起学看账本。” “我的腿对外要养半年,半年之后,我希望你能独立看完,总结出收支情况,然后直接跟我汇报结果。” 这是个并不轻松的任务。 如意虽然从小跟着姜瑾瑜识了不少字,也跟着她做了三年的陪嫁大丫鬟,但管理内宅和看懂商铺账本,完全是两个概念。 如意脸涨得通红,跃跃欲试。 “奴婢一定能做到!” 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她作为小姐的丫鬟,也决不能坠了小姐的威名! “我相信我们如意。” 姜瑾瑜把人拉到床边坐下。 “先自己看看。” 如意定了定心,在一摞账本里抽出一个。 她无比郑重地翻开书皮,然后跟上面的文字大眼瞪小眼。 在这一页上停顿良久,她忽然快速地翻了几页。 然后忽然抬起头,跟姜瑾瑜说了师爷的怪异反应。 姜瑾瑜点点头。 “之前是他们不想得罪举人,可你忘了,满堂也是举人,姜家在京县的产业也不容小觑。” “现在明面上我已经死了,陈石美的名声也臭了,他们也愿意给我们卖个好。” “原来如此。” 如意似懂非懂地点头。 姜瑾瑜抚平书上的褶皱。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不管他们怎么想的,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只要他们不同我们为难,那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您说的对。” 如意深以为然。 她又低下头翻了几页,然后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儿掐自己的脸。 “对了少爷,姜大夫还说,那支百年人参他收的也太亏了,他都快成您的专职大夫了!” 如意忽然又抬起头,笑得没心没肺。 姜瑾瑜笑着挑眉。 “姜大夫实在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这样吧,以后药堂新到的好药材,都先让姜大夫挑,免费。” “那奴婢亲自去跟姜大夫说。” “这下他一定很开心。” 如意还记得,自己去找姜大夫给小姐做药时,他眼中的兴奋。 嘴上说着亏了亏了,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 果然是医痴,京县这小地方,普通的病症,对他来说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而眼下和姜瑾瑜有了这样的秘密,更是很有可能要长期合作,怎么想他都是高兴的。 姜瑾瑜恰恰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敢这么用他。 换个年纪大些循规蹈矩的大夫,拒绝不说,恐怕还会泄密。 说完这句,如意又翻了几页。 然后有些烦躁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别的话要禀报了。 “好啦,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我,现成的老师就在你旁边呢!” 姜瑾瑜早就察觉到如意的“困境”和心不在焉,就等着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忍不住来问自己。 却没想到还挺能忍。 自己若是不主动开口,她怕是会直愣愣地把这一本翻完。 如意脸上又喜又惭。 “这上面的字我各个都认识,怎么连到一起就看不懂了呢?” 她笑得有些讨好。 “收支我倒是懂,可是‘除’是什么意思?还有‘出’?” 出身商贾之家,这些东西姜瑾瑜都接触过。 一边给如意解惑,一边自己也重新熟悉了一遍。 她完完整整地带着如意看了一本,才放她去自己看,叮嘱有什么问题一定要来问自己,别自己憋着。 她自己也会看一遍,最后跟如意一起对结果。 好在如意虽然要重新接受一些约定俗成的概念,但算数的时候脑子转的很快。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日子就这么充实又有奔头地过着。 姜府意外的平静。 仿佛之前的大悲大痛都已经随风飘散。 半月后,萧十七如期回京。 一次见面,一次相助,姜瑾瑜对他印象不错。 让海叔去送了些东西送行,感慨几句,便还是继续投入自己的生活。 半年后,姜瑾瑜名正言顺结束了卧床。 “酒楼这一季度的收支实在是不正常。” “虽说成本确实高上去了,可利润也太低了。” “奴婢偷偷去看过,生意好得很。” “就连族长都没少去过。” 如意一边帮姜瑾瑜整理衣物一边念叨。 “做的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人。” 姜瑾瑜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度过从零开始最难的那段时间之后,如意已经看得越来越顺了,小丫头的信心也涨了不少。 如意美滋滋地接受夸奖。 “您去看看也好,震慑一下那起子小人。” “真是不露面久了,就不知道谁才是小大王了。” 姜瑾瑜穿了特制的鞋,原本就高挑的身材,也能跟满堂齐平。 一身素淡的青色,如新生的绿竹,脆生生,水灵灵的,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眼。 如意也有些晃了晃眼,拿过妆台上的黛粉又在她两颊下颌骨处补了补,让看上去的效果更棱角分明一些。 然后满意地点头。 “真是个翩翩公子!” “吉祥,你觉得怎么样?” 吉祥使劲地看了看,也忍不住点头。 “除了白了点,差别已经不大了。” “不过少爷卧床半年不见人,白了点也正常。” 小姐和少爷果然是很像的。 原本就只有肤色和身高区别大点,再就是体型瘦一些,只能多穿几层内衫了。 至于声音,姜瑾瑜没有刻意去学满堂的声音,用了药之后,她的声音虽比一般男子清亮,但已经褪去了女子的柔,略显沙哑,格外沉静。 满堂毕竟尚未成年,也说的过去。 “人总是会变的。” 姜瑾瑜淡淡开口,低下头检查自己。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正式作为姜满堂行走于世间了。 一切准备就绪,她呼出一口气。 “走吧,去酒楼看看。” 海叔不放心,带着吉祥如意一起都跟着。 姜家的小少爷终于出门了,全须全尾的。 这消息在街坊邻里之间不胫而走,自然也很快传到了姜家的各个铺子中。 第11章 被抓了把柄 姜瑾瑜不怕他们提前有准备。 她这次去不是为了抓典型,而是为了安他们的心。 她藏了半年,大家心中终究是没底的。 酒楼的事,就是有人趁她一直没露面钻的空子。 挂着姜家标记的马车停在酒楼前。 “少爷!” 姜瑾瑜一下马车,掌柜就带着副手迎了上来,神色不安。 姜瑾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海叔笑呵呵地一旁接话。 “老章,不用紧张,少爷只是想咱们自家酒楼的手艺了!” 章掌柜讪讪一笑,连忙带着人进了楼里最好的包间,然后亲自充当小二。 因着还在孝期,姜瑾瑜只用了些素菜,都是近来大厨新研制出来的。 点菜上菜,包括用餐,章掌柜都一直候在一边。 他一直在暗自打量姜瑾瑜。 见他背脊挺直,用餐礼仪极好,一身书卷气,不愧是举人老爷。 又恍惚想起半年前接连去世的老爷夫人和小姐,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本就愧疚,眼下更是觉得姜家待他不薄,眼下这般境地,他实在不该背叛。 可很多事,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今日少爷既然来了,又点名要吃成本极高的那几道新菜,就说明已经发现了账本的问题。 可他不见愠色,也没有兴师问罪,虽不亲切,但这般沉得住气,倒是让他自己有些憋不住了。 “姜氏族长还说您年轻,不堪大用,想想也是,您一个举人老爷,我们这点小把戏怎么可能逃过您的眼睛呢!“ 章掌柜有些自嘲地说道。 他能主动开口,姜瑾瑜便接收到了他的态度。 一个眼神,吉祥便将一个账簿递了过来。 “章叔,不如一起来看看。” 来了,章掌柜闭了闭眼。 不过他既然主动开口,就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只是翻了几页,却不是他们酒楼的账本。 他有些疑惑地抬头,就见姜瑾瑜嘴角微弯。 “这是钱庄账本。” “从三月之前开始,姜氏族长的账上每月都会有一大笔巨额流水。” “想必,都是从酒楼拿的吧。” “是。”说到此,章掌柜面有愧色地低头。 姜瑾瑜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章叔跟海叔一起追随爹爹多年,我自认对您有些了解。” “想必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手里吧?” 章掌柜有些惊讶地抬头,再看姜海,也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是我先挪了酒楼的钱!” 他有些艰难地说出口。 “他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说我不听他的,就会登门告诉少爷!” “挪钱,你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等等……难道是你老妻生病的事?” 海叔眉头紧锁。 “我当时还问你要不要帮忙,你说不用!” “一万两白银,你也不过一个管家,去哪里找那么多钱!” “我没有,你难道不会找少爷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呛起来,仿佛两个毛头小子。 姜瑾瑜无奈地摇头。 即便章掌柜没说,她心中其实也有数。 满堂之前一直专心读书,对家中生意接触不多,又受了重伤,很久没有露过面。 章掌柜不相信他会帮忙也正常。 “那婶婶现在可好了?” “不太好。” 章掌柜一脸颓然。 “药每日都吃着,可还是时好时坏的。” “我认识一位神医,可以去为婶婶看一看。” 姜瑾瑜直接站起身。 章掌柜其实心不坏,不然只要做做假账,他们就算要发现,也要费一番功夫,酒楼的损失会更大。 他如实地把收支报上来,未尝不是一种提醒和认罪。 亦或者,也包含试探。 试探姜满堂究竟能不能撑起姜家这么多的产业。 姜瑾瑜清楚,所以她来了。 这事处理好了,于她在姜家店铺中的威望有很大助力。 姜大夫很快便被吉祥拉来了章家。 他放下医药箱,对着姜瑾瑜阴阳怪气。 “腿才好就出来蹦跶,回头难受了别喊!” 思及此,章掌柜看向姜瑾瑜的眼神就更感激了,对姜大夫的医术也多了信服。 “这是谁治得?明明是中毒,却还乱用些虎狼之药!” 姜大夫摸完脉,气得胡子都被吹了起来。 “中毒?” 章掌柜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难怪她突然咯血,连着眼睛耳朵,鼻子都流血!” 他慌张地跑去拿来一个小布包。 “神医您看看,这药可有什么问题?” 姜大夫眉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有些嫌弃地翻了翻,又拿起来闻了闻。 “这可是一万两的药。” 姜瑾瑜在一旁加了一句。 “什么?”姜大夫更生气了。 “虽说是能吊命的,可也犯不上这么多钱啊!” “再说迟迟不解毒,光吊着命有什么用,早晚还是要油尽灯枯的。” 姜瑾瑜眼看着章掌柜都要哭出来了,连忙打断他。 “这毒您可能解?” 姜大夫轻哼一声:“你看不起谁呢!” 他转身在医药箱里找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递给章掌柜:“温水送服。” 然后才开口解释。 “这是我炼制的解毒丸,一粒下去百毒全消。” “只是她已经拖了太久,身体太虚弱了,即便是解了毒,也要养一段时间。” 章掌柜忙不迭地上前给妻子喂药,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情况。 屋里面安静的过分,没有人出言催促。 一刻钟后,章夫人忽然吐出好几口黑血。 章掌柜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为妻子整理,却惊喜地发现,她紧皱的眉头舒缓下来,就连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扑通”一声,他给姜大夫和姜瑾瑜跪下了。 之前一万两的药,也只是在刚吃下的时候最管用,之后就一直见效不大,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妻子渐渐虚弱下去,身体也彷佛一直遭受着巨大的痛楚。 有用没有,他太清楚了。 姜大夫一个弹跳,就避开了他的跪拜。 他最怕病人家属这样了。 “一粒五十两!”他伸出五个手指头。 又想起这家伙连一万两的药都敢买,又改了主意,“一百两!” 药的价值因人而异,他十分理直气壮地想。 姜瑾瑜一个眼神,如意就拿出二百两银票递给姜大夫。 然后又转向章掌柜。 “章叔,您这一万两的药,是从哪买的?” 第12章 背后之人 章掌柜和夫人感情好,虽一直无子,却也几十年如一日。 姜瑾瑜年少时,还跟如意一起羡慕过。 所以章掌柜才会病急乱投医,连一万两的药都敢买。 可这么大的数额,姜瑾瑜皱眉。 要么是奸商坑人,要么,就是有人刻意为之。 妻子的情况稳定下来,章掌柜理智回笼,很快也意识到不对。 “您也知道,我们夫妇无子,常年吃回春堂的药调理身子。” “这次的药也是在回春堂买的。” 他越说越觉得后怕。 “她中毒正是在回春堂,我想着都在他家这么多年了,便也没怀疑药有问题……” 姜瑾瑜心中有数,站起身把人扶起来。 “挪用的钱,以后会在您分成里扣。” “至于回春堂的事,交给我。” 然后又转向姜大夫。 “后续章夫人身体的调养,还要麻烦您。” 姜大夫小心翼翼地把银票折好放进胸口:“小事!” 又有钱可以研究药丸了,高兴! 章掌柜一脸的震惊。 “少爷救了内子,我已是无以为报,又怎么能再让主家损失?” 姜瑾瑜笑笑:“姜氏族长那面也有我,章叔以后只管好好做事就是。” 说着,便带着人离开。 归根结底,这事是冲着她,章掌柜也是被利用了。 海叔慢了几步,抓着几乎老泪纵横的章掌柜嘱咐。 “你说说你,一万两虽然多,但你每个月月钱三十两,到了年底还有一成的分红,即便不告诉少爷,自己偷偷补回去,也不是不行。” “怎么就犯糊涂了呢?” “以后好好干,咱们少爷不可能亏待你的!” 章掌柜连连点头,几乎说不出话来。 姜瑾瑜回到家中,便让吉祥跑了一趟回春堂。 得到的结果果然不出她所料。 “那掌柜说,他夜里在家睡得好好的,就被人拿刀架了脖子。” “对面给了他一包药粉,然后让他把药卖到一万两。” “他也是迫不得已,不然一家老小都要遭殃。” 吉祥一脸忿忿:“真是阴险!” 如意则一脸担忧:“少爷,看来咱们的猜测是对的。” “背后真的有人在针对咱们姜家。” “嗯。”姜瑾瑜早有心理准备,比他们两个镇定的多。 钱庄账本上显示,姜氏族长每月都有一笔很大的流水。 但据章掌柜所说,他给的都是现钱。 而且这流水也是存入之后又出去的。 有人在跟姜氏族长联系,谋夺姜家的钱财。 现在还只是一家酒楼,若是以后所有的店铺都这么来一遭,底下人要受多少无妄之灾? “少爷,怎么办?” 吉祥如意齐声问道。 “回春堂……”姜瑾瑜轻轻敲着桌面,“把他们卖假药坑人的消息透露出去。” “至于族长。”她勾起一个有点冷的笑容,“也让他蹦跶的够久了。” 吉祥如意对视一眼,都定了心。 在下次送账本之前,姜瑾瑜带章掌柜和账本去找了姜伯。 “他竟敢这样吃里扒外!”姜伯猛地一拍桌。 姜瑾瑜唉声叹气:“我知道族长不喜欢我,觉得我年轻不经事,撑不起家。” “可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能帮着别人来害我!” “都是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打都没事,这次,我是真伤心了!” “他这样借着身份便利假公济私,如何配做我一族之长?” 姜伯拍拍姜瑾瑜的手:“好孩子,这个族长还是你来做的好,你可是这族中的学问第一人啊!” “我看你现在身子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关切地打量姜瑾瑜。 见她风姿爽朗清举,忍不住满意地点头。 姜瑾瑜被吓了一跳,连忙笑着摇头。 “伯伯不要开玩笑了,要我说,您德高望重,该由您来当族长才是。” 姜伯呵呵一笑,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颇有些自得。 “我毕竟年纪大了,做族长还得是年轻人!” “瞧您说的,您可还是老当益壮,精神矍铄呢!” 姜瑾瑜捧到。 她还要专心科举入仕途,做族长这事,她还真是没兴趣。 姜伯对她的顾虑心里有数,认真地思考起来。 “这做族长,至少得识文断字,不然之前也不会找到现在的这个。” 说到现任族长,姜伯有些嫌弃地撇嘴。 “再找一个,一定得注重品行。” “你放心,伯伯会召集族人开会选定新族长的人选。” “这次一定找个好的。” “那就麻烦伯伯费心啦!” 姜瑾瑜站起身告辞。 好不好的,别来招惹她便行。 从姜伯家出去,姜瑾瑜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 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弃了马车选择步行。 做主母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守在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空下,要么就是从一个盒子到另一个盒子去。 哪能像现在这样,无拘无束。 姜瑾瑜走在街上,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做男子的好处。 行至回春堂,只见门可罗雀,伙计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 再看看门口的对联。 “但愿人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 只觉讽刺。 现下真的没人上门,看上去他们也没那么高兴。 “还是便宜了他们。” 吉祥跟在后面,控制不住生气。 章夫人受了那么大的罪,他们却只是还了钱没了生意。 姜瑾瑜默然。 实在是章夫人病了太久,证据都被销毁了。 再说也是被胁迫的,最可恨的还是背后的人。 至于药堂掌柜,让姜大夫研究点药出来,让他吃点苦头,是很简单的事。 “这人找不出来,总觉得心里没底。” 如意在一边皱眉。 “回春堂这边说是蒙面黑衣,不知身份,就连跟族长有钱财交易的那位,一次一个户头,毫无关联,也不知道要怎么对上号。” “我知道是谁。” 姜瑾瑜目光深远。 做到这种程度,陈石美那个草包是不行的。 李小姐…… “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 见她皱眉,料想此事很是棘手。 “老爷他们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少爷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 如意出言安慰。 姜瑾瑜脑中灵光一闪。 第13章 靖郡王 县令没想到,时隔将近大半年,姜家竟然又有人上门了。 不过他态度格外的好。 “当时定的秋后处斩,没多久就行刑了。” “姜举人今日来是为?” “可否让我再看一看供词?” 姜瑾瑜开门见山。 “案子过去了这么久,卷宗都已经封档。” “不过,既然是姜举人想看,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县令还不忘在她面前卖个好。 “就是希望,姜举人能在靖郡王面前替我美言两句。” “靖郡王?” 姜瑾瑜忍不住皱眉。 “是啊。”县令的笑容带上点心虚。 “靖郡王吩咐过,若不是令姐……一时想不开,那牢狱之灾也是可以免了的!” “好说。” 姜瑾瑜含糊着应了下来。 心里缓缓对上了一个身影。 竟是那位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的靖郡王吗? 难怪会说曾经受恩于爹爹。 可战士们沙场洒血本就是为了他们这些百姓,保证他们的粮草是最基本的,如何也不敢谈恩。 这位靖郡王,实在是个有心之人。 “姜举人怎么忽然想起看供词了?” 县令十分热络地在一旁搭话。 姜瑾瑜快速地把供词和卷宗看了三遍,却也只看出个激情杀人。 还有两个亲眼目睹杀人过程的人证。 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之前我一直卧床,爹爹的事都是长姐一人撑着。” “为人子女的总不好一无所知,我也想看还有什么能做的。” 姜瑾瑜起身告辞。 “今日麻烦县令大人了。” “嗐,不麻烦不麻烦。” 县令热情地把人送出来。 “令姐当日处置已是十分妥当。” “那刘全贵也已经伏诛,家财尽散,连孩子都没人管了,真是报应不爽。” 姜瑾瑜面上未显,却是把这事放到了心里。 “还有个老仆,刘家那孩子也不是没人管。” “原本的宅子被赌坊收了,听说连孩子也想带走的,被老仆用自己的孙子换了回来。” 吉祥很快便打听回了消息。 “还真是忠心。” 如意忍不住撇嘴。 “姜家现在应该有人盯着,我不想打草惊蛇。” 对于这个算是被父亲连累的孩子,姜瑾瑜心情有些复杂。 说到底,是他父亲杀了自己的父亲。 “咱们悄悄地去一趟。” 她不想放弃一点点找到证据的可能性。 几人乔了装,跟着上门送菜的杂役一起出了门。 刘家老仆带着刘兴宁住在一个破败老旧的巷子里。 姜瑾瑜等人进去的时候,就见一个矮小老头正按着一个男孩子洗头。 十几岁的男孩子个子窜得快,老头明显有些吃力,男孩便半屈着腿。 嘴里还嘟囔着。 “都说了我自己来自己来……” “哪能让您自己动手!” 老仆被呛了也不生气,还笑呵呵的。 吉祥咳了一声提醒。 “您是?” 老仆觉得姜瑾瑜很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姜满堂。” 姜瑾瑜一直紧紧地盯着两人的反应。 吉祥警惕地护在她身前。 两人俱是一惊,老仆怔愣的时间更长些,刘兴宁则很快警惕起来做出战斗状态,眼神狠厉得像只小狼。 “你来做什么?那个赌徒不是已经偿命了吗!” 想着,他又上前几步。 “你想做什么冲我来,德老头子不过一个下人,不配管我的事!” 头上的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显得他格外狼狈。 “有意思。” 姜瑾瑜饶有兴趣地笑笑。 德叔连忙陪笑着把刘兴宁拉到身后。 “孩子不懂事,姜举人别往心里去。” “家中简陋,不介意的话,进来坐坐吧。” 姜瑾瑜颔首,带着吉祥如意进了屋。 德叔端来一杯茶水,上面浮着可怜的一片茶叶。 姜瑾瑜没喝,目光扫视了一下屋内。 屋里只有粗糙的木桌,看上去是平时吃饭所用。 再就是一张简单的木板床。 “少爷年纪尚小,跟老爷做的孽并不相干,还请您不要迁怒于他。” 她久久不言,德叔实在是忐忑。 “你何必跟他废话,要杀要剐随他的便,我还能怕他不成吗!” 刘兴宁蹲在门口,身上丝毫看不见曾经富家少爷的样子。 姜瑾瑜忍不住挑眉。 “你要是再这么嘴贱,我不介意真对你做些什么!” 到底是个半大孩子,刘兴宁被骇住了,愣在原地。 德叔有些懊恼地把人推出去,复又转身回来。 “不知姜举人登门所为何事?” “放心,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姜瑾瑜盯着德叔的眼睛,一字一句。 “我只是想知道,刘全贵杀害我父亲之前可有什么异常?” “只要姜举人愿意放过少爷,老奴一定知无不言。” 德叔眼中满是祈求。 “他是怎么开始赌的?” 德叔顿了顿,很快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您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刘家原本也算得上小富即安,虽然没有女主人,但老爷也是个顾家的,少爷聪慧,早晚继承家业,多好啊!” “可是现在,全毁了!” 说到此,又想起姜家明明更好,现在却更惨,有些心虚地看了姜瑾瑜一眼。 见她神情淡漠,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才接着往下说。 “老爷同姜家老爷做了一单大生意,谈成当天他回来特别高兴,说等交了货,至少半年不用开工。” “可是没多久,他回来的时候就愁眉苦脸了,说是原材料和机械都出了问题,他不但无法按时交货,还有可能都砸到手里血本无归。” “老爷他愁啊,愁去哪里弄钱填那么大的窟窿。” “直到有一天,他又是笑眯眯地才回来,我才知道,是被路人拉去了赌坊。” “那人甚至还借了他本钱,而老爷的运气也真是不错,不但还了那人的本钱,还小赚了一笔。” 什么路人这么好心? 姜瑾瑜冷笑。 “我就说赌不好,可他偏偏不听!” 刘兴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到屋子里来了,哭得稀里哗啦。 到底还是个孩子。 德叔把人拉到自己身边,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老爷赌红了眼,家里原本的底子都被折腾进去了。” 说到此,他忽然皱眉。 第14章 进京 “直到只剩下一个宅子了,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不敢再动了。” “只每日在家里喝大酒。” “现在想想,那几天老爷格外的暴躁易怒,我还以为是心情不好又喝酒的缘故。” “暴躁易怒?” 姜瑾瑜皱眉。 经历了章掌柜家的事,她现在很容易往多了想。 “是,明明都快冬天了却还总喊热,人忽忽悠悠的,走路就跟不沾地似的,还经常听到有人在跟他说话。” “那几天他总是一个人念念叨叨,说什么不跟姜老爷做这笔生意就好了……” 德叔小心斟酌了半天字句才开口说道。 姜瑾瑜不置可否。 “剩下的事,您应该就都知道了,他去找姜老爷借钱没见到,就……” 说罢,德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是我们刘家对不起姜老爷。” 他扯了扯刘兴宁。 “以后不可对姜举人不敬。” 刘兴宁垂眸不言,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 “行,我知道了。” 姜瑾瑜盯了这孩子一会儿,站起身。 她基本上已经确定,刘文贵杀害爹爹是被人引导的。 但,归根结底,挥刀的人是他自己。 倒是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那个带他去赌坊的路人,怕是只有他自己能认出来了。 可他已经死了。 赌坊一般都会让新人吃点甜头,然后才好让他们深陷其中,也不好当证据。 他那几日身体精神上的异样,应当同章夫人一样,被用了什么药。 可他已经死了,甚至已经下葬半年。 姜大夫医术再高明也没法对着一堆腐肉做检查。 这个李小姐真是太喜欢用这种手段了。 明明知道是她,却总是找不出确切的证据。 明明可以简单粗暴,却总是七弯八绕地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姜瑾瑜心中怄得厉害。 “姜家在沛县有个糖水铺子,你们主仆二人过去吧。” “您这是?” 德叔愣了一下,很快便欣喜若狂地跪下。 “多谢姜举人出手相助!” “不需要你假好心!”刘兴宁又对着她怒目而视。 姜瑾瑜冷冷地看他一眼。 “你们过去,是从学徒做起,为我做事的,没有什么人身自由可言。” “保重好自己,我留你们还有用。” “这是你们刘家欠我的!” 不得不说,这招对别扭孩子最管用了。 刘兴宁眼里的凶光渐渐暗了下去。 姜瑾瑜出了刘家,忍不住仰头看天。 “少爷,真的要照顾刘家的儿子吗?” “咱们……可应当是仇人啊!” 如意咬了半天唇,还是没忍住问出来。 “到现在,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 “从爹爹被杀开始,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姜瑾瑜哑声道。 “这两个人,好歹算是人证。” 那个糖水铺子效益不太好,在姜家产业里也不起眼,倒是适合藏人。 “一定要护好他们。” 吉祥如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凝重。 “是。” 对方手段防不胜防,压得每个人心中都沉沉的。 回了姜府,正赶上姜家族长——前族长在门口闹事。 “让姜满堂出来见我!” 他坐在门口怎么赶都不走。 “一个黄毛小子,也敢告我的状掺和我的事!” “我呸,不就是考上举人了嘛!神气什么啊!” “要是没有你那个有钱的爹妈,你算个屁!” “不让我好过,我就等着看你以后能过成什么鸟样!” “姜伯动作倒是快。”姜瑾瑜冷笑。 “打出去就是了,我不想跟这种人浪费口舌。” 她从后门回去,吉祥跑去吩咐家丁。 没多久,门口的污言秽语就听不见了。 海叔和如意觑着她的神色,出言宽慰。 “少爷别听他胡说,他就是嫉妒您年纪轻轻考中了举人。” “不像他,都快四十了连个秀才都还没考上。” “这么多年,没少眼红咱们家有钱有人。” “没什么好气的,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姜瑾瑜刚换完衣服,目光就开始搜寻没背完的书。 “去找章掌柜问清他从酒楼贪了多少,写了欠条给他。” “没还完之前,逢年过节都去他家问候问候。” “好嘞!” 一听自家小姐不吃亏,如意就乐呵呵地去办了。 海叔则是看了看一门心思扎在书本里的姜瑾瑜,默默地带上门出去。 “满堂只管安心学习,新任族长是个品行优良之人,不会再让你有后顾之忧。” 姜伯在听说前族长上门闹事之后,又召集族人开了个小会,批了他一上午。 还派人来给姜瑾瑜传话,让她放心。 酒楼的事之后,姜家各产业都知道了姜家现在的小主子并不含糊,还体恤自己人,心都渐渐定下来了。 再加上算账小能手如意,姜瑾瑜可以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学习之上。 如意越发注意姜瑾瑜上身入口的东西,海叔吉祥则把姜宅看得密不透风。 外患暂除,没有内忧。 寒来暑往,几年时间匆匆而过。 守孝期满,三年一度的春闺又至。 “少爷,已经对铺子掌柜们吩咐下去了,大家都很高兴,希望您能金榜题名,让咱们姜家扬眉吐气呢!” 海叔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 “京城的一应事宜也都已经准备好了,咱们直接过去就行。” 本朝商户地位地下,姜家是因为富到了一定的程度,又没少做了善事,才勉强有些脸面和地位。 好在科举允许真正有才华的商户之子参加。 当初满堂走上科举这条路,也是想带姜家改变命运。 现在变成了姜瑾瑜要做的事。 她越发意识到权势的重要性。 没有权势,巨富的姜家简直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她微微一笑:“海叔做事,我放心。” “如意!少爷的日常用度都装好了吗?” “吉祥!东西都记录好检查好!” “别觉得是小事不耐烦,日后在少爷身边伺候,没有小事。” “我又不能一直在你们耳朵边嘱咐。” 海叔盯着吉祥如意絮絮叨叨,生怕有什么疏漏。 一切准备就绪,姜瑾瑜进京赶考。 前路未卜,她忐忑但也期待。 第15章 商户之子 二月,桃红柳绿。 姜瑾瑜起早赶路,马不停蹄,踩着夕阳的余晖到了京城。 刚至城门,过了检查,就见京中茶楼的蔡掌柜正守在门口。 一见几人,喜笑颜开地迎上来。 “少爷路途辛苦,不如来我茶楼用些便饭。” 姜家在京中只这一个茶楼,但却是所有分铺中效益最好的。 姜瑾瑜也想顺便去看看情况:“不会影响掌柜做生意吧?” “不能!” 蔡掌柜爽朗一笑。 “少爷能去,我这茶楼可是蓬荜生辉啊!” “几年不见,您的风采真是愈发夺目了!” 海叔回头吩咐吉祥如意先回买好的宅子里安置。 陪着姜瑾瑜一同前往茶楼。 “生意交给我,少爷您就放心吧!” 蔡掌柜一边带路,一边侃侃而谈。 “最近的客人多是来进京赶考的学子,经常聚在一处高谈阔论,谈古论今。” “少爷您去了,没准还能交上几个好友!” “因为您啊,我现在是看到读书人就觉得亲切,所以还针对他们推出了些活动。” 这般健谈,脑子这般灵活,果然是能做好生意的料子。 姜瑾瑜笑意更甚,却没接话。 她心中清楚,有相当一部分读书人跟陈石美一样,看不起商贾之家。 即便真交了朋友,搞不好在心底里暗暗唾弃。 实在是没意思。 行至茶楼,说书人正坐在正中,讲得唾沫横飞。 木板一拍,底下人纷纷拍手叫好。 行至二楼,四周皆是多人的大桌,果然有不少学子,不知道在“交流”些什么,争得脸红脖子粗。 还有人热情地打招呼。 “掌柜的,这是去哪了?” 蔡掌柜亦是笑脸相迎,看样子是熟客了。 “才把我们家小公子接过来!” “你们家小公子?就是今年也要会试的那个?” “对啊!”蔡掌柜一脸与有荣焉的样子。 这话一出,学子们也不继续讨论了,齐刷刷的眼光都落到了姜瑾瑜的身上,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探究者有之,嘲讽者有之,反正就是没有一位有想要结交的意思。 姜瑾瑜莞尔。 海叔一直觑着她的神色,不动声色地往她面前挡了挡。 “蔡掌柜,少爷舟车劳顿,还是早些用饭,好随我回去休息。” “应当的,应当的。” 蔡掌柜连声答应着,又招呼那些学子们尽兴。 然后带着姜瑾瑜往三楼的雅间而去。 背后讨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过明显低了不少。 “真没想到,竟然要跟这样一个商户之子一同考试。” “看着倒是衣冠堂堂,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满身铜臭味!” “别这么说话,既然能考中举人,说明也是有真才实学的。” “我看啊,你就是吃人嘴短,怕得罪蔡掌柜吧!” “读书人,怎能为五斗米折腰!” 海叔凑近了一点。 “少爷宽心。” “意料之中。”姜瑾瑜神色未变。 海叔顿了顿,很快叹了一口气。 “姜家在京县名声好,满堂少爷还有几个不错的同窗。” “没想到到了京城……” “都是些学生,决定不了什么,没必要非要相交。” 姜瑾瑜是真没往心里去。 “可……想要在京中站住脚,孑然一身恐怕不行。” “这些有可能入仕途的学子们,是您能用最低成本结交到的人脉了。” 姜瑾瑜笑着摇头。 “海叔可是忘了陈石美?” “不能发自内心认同我的人,交来无用。” 海叔默然。 不过人脉,确实是很重要。 姜瑾瑜开始在心中盘算。 “太过分了,我这就去把他们赶出去!” 走在前面带路的蔡掌柜住了脚,猛地一回身就要冲下去。 海叔连忙拉住人:“你不做生意了?” “生意哪有少爷重要!几个穷举子,我也不差他们这点!” “拜高踩低,是人性,蔡掌柜不必这般激动。” 姜瑾瑜轻咳一声。 世人偏见不是一日两日,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少爷可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蔡掌柜仍是有些不解气:“那就取消面对他们的活动!” “每日点上一壶茶就待上一整天,点心不知道要了多少。” “之前我是因为少爷才惯着他们,眼下看来,倒不如都喂了狗!” 他这般反应,倒是让海叔和姜瑾瑜都笑了起来。 早晚会让你们看看我家少爷的真本事! 海叔轻哼一声,总算不再想此事。 茶楼的菜品大多精致,姜瑾瑜胃口不佳,没吃多少就放了筷子。 又跟蔡掌柜好生客气了一番,问清了会试地点和京中风向,才带着海叔步行回住处。 姜家不缺钱,宅子买在了富人区,两人越走人越少,也越发安静。 海叔做事妥帖,即便才刚来第一天,姜瑾瑜也能好好地休息。 至于考试要准备的东西,更是不用她操心。 “海叔,你亲自备一份礼,送到靖郡王府上去。” 姜瑾瑜特意嘱咐海叔。 “靖郡王?” 海叔有些疑惑。 “是,海叔可还记得那位在葬礼上出手相助的义士?” “他竟然是……” 海叔很快反应过来,面上浮起崇敬的神色。 “他可是咱们大雍朝的定海神针啊,有他在,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战神之尊,竟然还惦记着姜家,真是……” “没错,而且之前长姐在牢中的时候,他也帮忙说过话。” 姜瑾瑜笑笑:“好歹相识一场,咱们初来乍到,登门拜访也说得过去。” “礼别太轻也别太重,既是拜礼,也算是表达感谢。” 海叔难言激动:“少爷,这可是送上门的人脉啊!” 姜瑾瑜摇头:“靖郡王是武将,于我并无多少助力。” “也不能太明显的攀附,反而污了爹爹当日相助的真心。” “您说的是。” 海叔微微惭愧。 自己不懂这些,还是不瞎出主意了。 姜瑾瑜又想了想:“我亲自写一封信,一并送过去。” “希望他能帮我指明,京中何人可以为师。” 海叔连忙点头:“您想要拜师?” “没错。”姜瑾瑜轻叹一声。 “满堂之前虽上过学堂有过夫子,但确实一直没有正式拜过师。” “说到老师。”海叔忍不住追忆起来。 第16章 你想狐假虎威 “大小姐嫁人之前,都是她看顾满堂少爷学习的。” 京中的宅子人手尚不能全信。 这几年来,他们也已经做到完全不会在称呼上出纰漏。 “是啊。” 姜瑾瑜也想起之前弟弟被训得愁眉苦脸的样子,会心一笑。 现在想想,没嫁给陈石美之前,她过得多好啊!姜家多好啊! “老师很重要,不光是学识上的指导,还有政见,在朝中的战队和人脉。” “有一个好老师,对我来说是非常大的助力。” “而且有了老师,师门就是一个强大的关系网,我就不用再担心什么人脉了。” 姜瑾瑜缓缓道。 “只是我这临时抱佛脚,人家应该不会怎么情愿。” 可就算艰难,她也不能放弃。 一夜辗转反侧。 翌日起来,姜瑾瑜便开始自己给自己出题,然后做文章。 题目的灵感来自吉祥出去打听回来的新鲜事。 毕竟科考最喜欢以小见大。 她现在格外沉得住气。 海叔是下午去的,没多久便带回了靖郡王的回信,言简意赅。 “柳朔,年四十,国公爵位,兼任中书令。无妻无儿无女,性情跳脱,不安常理出牌。“ “天子宠臣。” 姜瑾瑜默默把信折好,放到香炉里燃尽,又喊来吉祥。 “出去好好打听一下,柳朔这个人。” 天子正值壮年,子嗣稀薄,她无需也不愿站队皇子,做个纯臣就好。 到时,无需人脉,无需拉帮结派,天子就是她最大的靠山。 慎郡王推荐的这个人,确实不错。 只是这性格,恐怕更没那么容易能拜师成功。 她要怎样才能打动他呢? 等到晚饭时候,吉祥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口闷了桌上的茶水。 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说道。 “不好了少爷,小的打听着打听着,竟直接打听到本人头上了!” “什么?” 饶是沉稳如姜瑾瑜,也忍不住放大了音量。 如意更是直接上去掐他耳朵。 “你还能不能行了,怎么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吉祥把她的手拍下去。 “先别急着兴师问罪了!那位国公大人,他,他跟着我来了!” “直接上门了?” 这真是打了姜瑾瑜一个措手不及。 她连忙对着镜子检查仪容,然后抄起桌上写的文章就出了房间。 让人家直接上门已是不好,当然不能再让人家久等了。 行至厅堂,柳朔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海叔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 一照面,姜瑾瑜便眼前一亮。 柳朔虽然已经四十,但还能从一身绯色圆领袍上,看出青年时风流倜傥的样子。 第一印象就很不错。 柳朔同时也在打量她。 见她一袭青衫,利落清爽,恍惚间与记忆中的一人重合。 “何故调查于我?” 只是一晃神,他便收回目光,“吧嗒”一声扣上茶盖。 姜瑾瑜恭敬地行礼:“无意冒犯柳国公,只是学生仰慕您的风采,想要拜您为师。” “却没想到竟是您先上门了,实在是失敬。” “拜我为师?”柳朔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这么查,难道不知道我性格孤僻,一贯爱独来独往?” “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收徒呢!累赘!” 他不在意地摆手。 话虽如此,但他却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姜瑾瑜便继续争取。 “学生已经是举人,不日便要参加会试,柳国公做我的老师,无需耗费时间心力。” “学生保证,绝对不会拖您的后腿!” “既如此,你又何必还要拜师呢?” 柳朔直直地看过来,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 不愧是久居官场之人,看上去再随心所欲,实则何尝不是一层面具呢? 几句来回,姜瑾瑜便能确认,自己一定能从眼前这位身上学到东西。 “学生认为,为人师者,不一定非要在学识上有所指点,只要有一方面长于我,便可做我的老师。” “我实在是敬仰柳国公的为人,只要能拜您为师,光是您的言行举止,也能让我受益匪浅。” 柳朔一脸浑不在意的笑容,他可不是几句恭维话就能打动的。 姜瑾瑜忍不住叹气,直白讲出最真实的想法。 “不瞒您说,我出身商户之家,即便如今已经走到了会试,仍是有许多人看不起我。” “我想拜您为师,也是想借您的威望为自己正名!” “你想狐假虎威?”柳朔挑眉。 “学生自认文采绝不输旁人!” 姜瑾瑜眼神殷切地把写的文章送上去。 柳朔接过来翻了翻,神色总算正经起来。 他坐直身子,忽然问出一句。 “士农工商,商为最下等,你怎么看?” 吉祥如意齐齐变色,海叔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姜瑾瑜神色未变,便按捺下去。 “商人不受待见,无非是因为行事以‘利’字为先。” 姜瑾瑜答得无比冷静。 “可恕我直言,‘利’之一字,无人能免俗,无非是小利大利,以及是否能敲中人心。” “若是贪图己利而损及大义,那不管是不是商人,都应当被唾弃。” “而商人若是有真才实学,能惠及众人,是否就不应该被区别对待呢?” 她甚至还反问了回去。 “伶牙俐齿!”柳朔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他又翻了翻手上的文章。 “谷贱伤农,这是多少士族都看不见的事,一介商贾却能想到。” “科举,选得到底是照本宣科满口大道理的才子,还是能看到民生之人?” 他并没有等姜瑾瑜回答,起身便往外去。 姜瑾瑜连忙吩咐吉祥:“快去套马车,送柳国公回府!” 柳朔脚步顿了顿,并没有拒绝。 姜瑾瑜一直送到门口,看着马车离开。 海叔忍了许久,总算能问出来。 “少爷,咱们是不是得让慎郡王再给推荐一位?” “不必。” 姜瑾瑜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明日准备好束修,咱们上门拜师!” “柳国公他……不是……没答应吗?”海叔疑惑。 “可他也没有拒绝。” 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姜瑾瑜心情甚好。 “少爷,柳国公言语之间,似乎也对咱们商人……” 如意咬唇,还有些担心。 第17章 拜师 “未必。”姜瑾瑜冷静得可怕,“其实他陈述的只是事实,大部分人就是这么想的,这是我最大的弱点,我们没有必要回避。” “是奴婢多心了。”如意不好意思地笑笑,“只要少爷别受委屈就行!” 姜瑾瑜笑笑,上手去揉她的头发。 “只要能达到我想要的结果,受点委屈算什么!” “人生在世,哪有不委屈的?” “便是天子也不能随心所欲。” “况且我觉得,老师并无轻视之意。” 姜瑾瑜摸了摸下巴,仔细地回忆刚刚的场景。 “他是在考验我。” 翌日,姜瑾瑜带着捆在一起的十条肉脯登了国公府的门,恭恭敬敬地行拜师之礼。 柳朔乐呵呵地收了礼,正经了一个拜礼的时间。 刚一礼成,便忍不住埋怨。 “为了等你,我尚且没有用饭。” 姜瑾瑜顺坡就下:“为表歉意,学生请老师去吃饭!” 柳朔轻哼一声,没有拒绝。 两人一起做国公府的马车到了姜家茶楼。 带人上楼梯之时,又遇到了不少学生在此饮茶。 很快便有学子上前来拜见。 “柳叔叔,您怎么来了?” 柳朔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赏了一个眼神。 “刚收了学生,来此庆祝一番。” “李家小子,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李文柏恭敬称是,看了看他一旁的姜瑾瑜。 “这位便是高足?” “想必定是文采惊人,才能入了您老的法眼!” 柳朔哈哈一笑:“比你强!” 说完也不顾僵住的李文柏,转身便走。 姜瑾瑜笑着对李文柏点头示意,便也转身跟了上去。 她脚步放慢,身后果然很快传来学子们的议论声。 “李兄,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柳国公?果然目中无人!您可是吏部尚书的儿子,他竟也这般不给面子?” “你懂什么?别瞎说!” 李文柏的声音听上去很是不虞。 “柳国公一向以独来独往着称,眼下竟收了学生,这京中局势,莫不是要有什么变化?” “收学生便算了,收的竟然是姜满堂!一个商户之子,他凭什么!” “你是不是想说,凭什么不收你啊?” “哼,柳国公性格怪癖,谁知道他是不是心血来潮收来玩的,还真以为给他做学生是什么好事呢!” 无人接话。 众学子都陷入了沉默。 嘴上这么说,可谁不想做柳国公的学生? 姜瑾瑜实在有些控制不住嘴上的笑意,追着柳朔进了雅间。 她这位老师啊,嘴巴毒点,但实打实地愿意罩学生,她可真是赚大发了! “您可有什么喜好和忌口?”她殷切地询问。 “无肉不欢。”柳朔看着她毫不掩饰的高兴,忍不住莞尔。 原来做人靠山是这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好嘞!”姜瑾瑜转向蔡掌柜,“把咱们这最好的菜都上来,口味荤一点!”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又上了楼内最好的茶。 姜瑾瑜亲自上手烹茶,倒一杯奉给柳朔。 “老师请用!” 柳朔斜她一眼,只觉得她殷勤得过分。 “想问什么?” “那位李公子,家中可有姐妹?“ 刚一进京,就遇到了姓李的人,姜瑾瑜忍不住联想。 “好像有两个,怎么,想成亲了?” “咳咳……” 姜瑾瑜一口茶呛住了,一边咳一边去看一脸促狭的柳朔。 “老师慎言,这样对人家姑娘清誉不好!” “呵。”柳朔一脸的不相信,“我跟你说,他们家的姑娘啊……” “国公爷!陛下召您进宫呢!” 姜瑾瑜刚支起耳朵,国公府的下人就敲门进来找人。 “消息传得还挺快。” 柳朔把杯中的茶饮尽,站起身理了理衣服。 “下次再说吧。” 交代了姜瑾瑜一番,便匆匆离开。 皇宫,两仪殿。 “爱卿怎么想起来要收徒了?” 皇帝一扫对外的威严,看上去格外平易近人,还有那么几分好奇。 柳朔恭恭敬敬地行完礼,才坐在赐下的座位之上。 “不瞒陛下,臣年纪大了,总觉得一人孤寂,正巧遇上个挺有意思的年轻人,就收了!” 他语气轻飘飘的,似乎只是做了个再平常不过的事。 “若是你夫人和一双儿女仍在,国公府也不会冷清至此。”皇帝惋惜道。 “爱卿难道就无意再娶?” 柳朔连连摆手:“臣怕百年之后到了地下,老妻会跟我打起来。” “陛下您知道的,臣打不过她!” “你啊!”皇帝笑着摇了摇头。 “收个学生也好,有人能说说话。” “只是放着满京的才子不收,怎的收了个京县上来的商户之子?” 说到此,柳朔忽然一乐。 “这原因嘛,等到陛下见到他的时候,自然就知晓了!” “等我见到他?看来你这是对自己的学生很有信心啊!”皇帝也笑了。 “那好,朕就等着在殿试上看到他的锦绣文章了!” 送走柳朔之后,姜瑾瑜便回了居住的宅子。 拜刚刚那群学子所赐,她拜柳朔为师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 对于皇帝的召见,姜瑾瑜也并不意外。 柳朔之所以能得皇帝信任,除了能力之外,还因为他家中无人,爵位只能止步于他这一代,同时又特立独行,整个朝中就没几个关系好的。 这样的人,皇帝用着放心。 眼下收了徒,收的还是一个在京中毫无根基的商户之子,只能依靠老师和天子。 皇帝应当更放心了。 “少爷,靖郡王府上送了礼,说是祝贺您拜师成功。” 海叔喜气洋洋的声音打断了姜瑾瑜的思考。 “郡王还说,少爷就等着吧,绝对不止他这一份礼。” “少爷,咱们在京中的人脉,就这么打开了?” “还是旁人来主动结交您!” 海叔尚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是拜了一个老师,怎么就有这么大的收获! 姜瑾瑜看上去却并不怎么高兴。 “果然,山不是那么好靠的,等待我的考验,还有很多啊!” 海叔不解其意,正要询问,就见吉祥急匆匆地跑进来禀告。 “少爷,有一位李姓少爷携礼来访!” 第18章 李家 “父亲,不过一个商户之子,竟然要我亲自登门?不至于吧!” 李府书房,李文柏紧锁眉头地表达不满。 李尚书冷哼一声:“冲的是他姜满堂吗?冲的是柳朔,是陛下。” “宫里的人传信说,皇上龙颜大悦。” “只要过了殿试那一关,姜满堂的前途将无可限量!” “你们年纪差不多,提前打好关系不会有错。” “能不能进殿试还不一定呢!” 李文柏小声嘀咕,还对柳朔说的话耿耿于怀。 “人家老师可是很有信心呢!” 李尚书放大音量。 “说起来,这老家伙还真挺把这个学生当回事的。” 说着,他忽然浮起一个冷笑。 “柳朔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他学生难道也是吗?不过一个商户之子,眼皮子浅,用点手段便能收服。” “到时候……” “行了,我让你去就去!” 李尚书一锤定音。 李文柏不情不愿地来了姜瑾瑜住的宅子。 从进来开始,他就一直在用最苛刻的眼光打量。 一直到下人给上了茶,他总算是有些不甘的收回目光。 可恶,无论是装潢陈设,甚至是这顶尖的云雾茶,都让他挑不出一点毛病。 甚至,甚至还有些羡慕。 哼,土大款! 李文柏一边想着,一边无比珍惜地品起了茶。 这可是贡品,父亲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的。 “又见面了,李兄。” 姜瑾瑜径直走到另一边坐下,端了茶碗示意。 “咳,方才匆匆一见,还未祝贺姜兄拜得名师。” 李文柏有些僵硬地客套,下巴不自觉地抬高。 姜瑾瑜“嗤”地一笑:“李兄,说假话不别扭吗?” “你什么意思?”李文柏本就是被迫的,眼下更是沉不住气。 “没什么意思。” 姜瑾瑜放下茶碗,甩了甩手。 “真心认可我的,我自然乐意相交,但若是强压心中鄙夷逢场作戏的,大可不必。” “你竟如此不识好歹!” 李文柏“腾”地站起身。 对方这般做派,姜瑾瑜也没了笑容。 “那又如何?” “吉祥,送客!” “对了,礼也一并退回去。” 然后在李文柏一脸的不可置信下悠然解释。 “送礼这东西,你来我往的麻烦。” “我们姜家不差这点礼,更不想再与你有什么往来!” 片刻之后,李文柏和小厮萧瑟地站在大门口。 他尚有些没反应过来。 自己竟然就这么被扫地出门了?还是连人带礼一起。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受过这么多的气。 柳姜这对师徒,可真是他的克星。 思及此,他勃然大怒。 “跟了柳朔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我告诉你,京中最不缺的就是才子,今年会试,我也会下场,到时候就看看,谁金榜题名,谁颜面扫地!” 然后拂袖而去。 姜瑾瑜坐在厅堂,一字一句地听吉祥禀报。 “少爷,虽说那李少爷态度是有些轻慢,但咱们这样,也把人给得罪狠了!” “旁人听了,会不会觉得咱们不好相处?以后还如何广结人脉?” 海叔越发看不懂自家主子的做法了。 姜瑾瑜唇角微弯:“要得就是他们这么感觉。” 之后再有人来送礼,姜瑾瑜问清来人是谁之后,也都把礼退了回去。 不过态度还不错。 总结来说,竟只有李文柏的境遇最惨。 海叔看了看去,最后无奈地自己想通。 反正自家主子聪明,做的决定也从来都没错过。 他一个下人,只管听命行事就是,无需问那么多。 翌日下朝,李尚书就堵住了柳朔。 “烦劳柳国公给令徒传一句话,‘好自为之’!” 柳朔一下来了兴致。 “满堂?他干什么了?” 他没有闲心总盯着别人的事。 即便已经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也一样没有进他的耳朵。 不过现在有了学生……嗯,得看着点别让人欺负了。 柳朔在心里决定。 “犬子主动登门相交,他竟连人带礼赶了出去!” “真是目中无人!”李尚书脸色铁青。 “还真是……目中无人!哈哈哈!” 柳朔忽然大笑起来:“不愧是我的学生!” 说完眼神怜悯地上前拍了拍李尚书的肩膀,扬长而去。 “臭味相投!” 这般明目张胆地偏袒,李尚书眼神喷火。 很快,这场闹剧便传到了皇帝耳中。 他忍不住掴掌大笑:“难怪能入了柳卿的眼,真是个妙人!” 外面对姜瑾瑜的揣测指控之声不断,她自己则关起门来继续写文章。 午后,柳朔便杀了过来。 见她心如止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愈发满意。 “你倒是坐得住。” “会考才是重中之重,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学生,总不能给老师您丢人吧。” 来过一次,柳朔轻车熟路,喝茶吃点心,一点也不见外。 “老师有什么事,着人来说一声,学生自当登门拜访。” 姜瑾瑜隐晦地询问。 “我不讲究这些。”柳朔就这茶水吞了一大块点心。 “今日来是为了安你的心,不必害怕得罪了李家。” “他试探过我的态度,不敢对你怎么样。” “不过。”他顿了顿,“再想娶他家的姑娘,应该是不能了。” “老师!” 姜瑾瑜忍不住嗔怪。 本来正感激着呢,自己这个老师真是正经不过几秒。 “上次说到一半,现在接着说。” “他们家的大姑娘早已嫁人,三年抱了俩;小姑娘嘛,是个病秧子,存在感很低,准备一直养在家里的。” 柳朔似乎真得很认真地想打消姜瑾瑜娶李家姑娘的念头。 姜瑾瑜一边无奈,一边忍不住想,难道不是这个李家? 这两位李姑娘,都不像会是跟陈石美掺和在一起的样子。 她忍不住又问:“老师,这京中几个李家?” 未免突兀,又加了一句。 “这几日才知,京中官员真是不少,我都有些搞糊涂了。” 还好她准备学老师走纯臣的路子,不然光是人情世故,都能把她的精力消耗光。 如何还有余力去做些实事? “李是大姓,官员中姓李的还真不少。” 第19章 推测魁首 “不过名声在外,也只有尚书府了。” 能在姜家搅乱风云,不是普通官员能做到的。 况且陈石美信誓旦旦说是勋贵人家。 到底是不是这个李家呢? 还是说,就连陈石美也被骗了? “既然你问到了,我就好好的给你讲一讲,这京中官员的格局。” 柳朔今日难得有耐心。 姜瑾瑜便放下心中的念头,认真听了起来。 说到饭点,便顺理成章地把人又带到了茶楼。 “呦,这不是李家小子吗?又见面了。” 柳朔的语气难掩促狭。 上楼梯之时,又碰到了一群学子,李文柏赫然就在其中。 “柳叔叔,姜兄。” 李文柏有些别扭地问好。 父亲本就不愿再让他来这家茶楼,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又跟这两人摆了臭脸,肯定又要挨骂了。 说什么有柳朔在,姜满堂动不得,就连皇帝也一直关注着他呢。 还是要做做样子,不能撕破脸,只等他自己登高跌重。 真是想想就生气。 在他看来,还不如就像姜满堂一样,有什么说什么,不要虚情假意。 “姜兄青年才俊,要不留下来一同交流探讨一番?” “姜兄气度不凡,我仰慕已久,不知可否交个朋友?” “我亦是京县中人,早听闻姜家广做善事,为人称道,姜兄年纪轻轻,有万贯家财,又拜得名师,前途无可限量啊!” 李文柏还尴尬着,众学子已经纷纷对着落在后面的姜瑾瑜发出邀请。 态度诚恳,眼神狂热。 今时不同往日,姜瑾瑜已经不简简单单是个商户之子,身后有柳朔。 若是能相交自然更好,便是被拒绝,也没什么损失。 还能摇头晃脑地大喊可惜,让别人觉得是姜瑾瑜不识好歹,反而给自己落个好名声。 诸般心思,姜瑾瑜都看在眼中。 她淡淡一笑:“今日来是宴请恩师,就不多陪诸位了,还请尽兴。” 便快步跟上了柳朔。 春闺在即,人们茶余饭后聊得都是谁能拔得头筹。 甚至还弄了小赌局。 其中呼声最高的,是一位地方出来的解元赵景轩。 只因他不但是解元,还是小三元,县试府试院试乡试都是第一。 “若是在会试和殿试也能拔得头筹,岂不就能是六元及第的佳话!” 其余地方的解元也各有支持者,学子们难得团结,都不肯让自己人落了下风。 京中才子又是一波。 就连李文柏,都有几人喊一喊。 这其中,姜满堂可谓横空出世。 京县直接由京城管辖,所以也可归在京城阵营里。 可就在几天之前,这个名字还无人问津。 “举人在京城可不值钱,一次第一都没拿过的人,你们还真信他能力压群雄?” “能被柳国公看中,身上总得有点过人之处吧!” “反正我是不信!” “万一呢!我还是两边都压好了!” 那人说着,一边在赵景轩和姜满堂的名字下都下了注。 姜瑾瑜端坐家中,听着吉祥回报情况。 “压我的没多少吧?赔率一定很高。” 她还有心思算账。 “少爷,咱们也去下注!都买您赢!” 海叔见她看过来,连忙说道。 “对我这么有信心啊!”姜瑾瑜笑道。 “当然!”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让少爷泄气。 “老奴这就去,按照京中宅子里的人头,都买少爷赢,也添添喜气!” 海叔当即出门去点银票了。 如意则在一边双手合十,念念叨叨。 姜瑾瑜有些好笑地问她。 “连着几日都是如此,怎么感觉你比我这要考试的都紧张?” 如意嗔怪一句。 “奴婢这是听别人说的,靠前多拜拜文昌帝君,考试时定能下笔有神助。” “少爷您自己不信这些,也别拦着奴婢啊!” 姜瑾瑜本来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能进殿试,能入朝为官就行。 现在看来,不考中个状元都对不起这些人。 她有些无奈地晃了晃脑袋,压力上头。 “去请教一下老师吧。” 得赶紧找人帮忙缓解下压力。 外面的熙熙攘攘,都不能影响她的心态。 倒是有一人的心态被压得死死的。 陈石美。 他当初带着老母跑到京城,一开始连李小姐的面都没见上。 在一间破客栈里住了将近半月。 好不容易见到了李小姐的面,使劲浑身解数哄了好久,才勉强在平民区得了一套屋舍。 李小姐说了,待到他高中,自然会有自己的府邸。 陈母已经住惯了姜瑾瑜的大宅子,百般不乐意。 浑然忘了没娶到姜瑾瑜之前,住的还不如现在这套。 不过李小姐明显没有原来的姜瑾瑜好说话。 她放了话,在陈石美考中进士之前,都不会公开两人的关系。 不公开关系,那李小姐的好处陈石美便一点都沾不到。 “差点把这小子给忘了。” 在街上听到姜满堂的消息之后,陈石美便一直阴沉着脸。 “真是冤家路窄。” 为了有把握,他特意等了一次春闺,几年苦读,又求了李小姐牵线考官,在考场上祝他一臂之力。 等了这么久,是绝对不能出一点岔子的。 那小子的文才也就那样,没有他姐姐教导,也就是泯然众人的命。 倒是威胁不了他什么。 “就是不知,他姐姐有没有把买考题的事告诉他。” 陈石美走来走去,最终还是决定率先出手。 柳国公府。 柳朔一见到人,就直接让管家拿来一方砚台、一块好墨,一架毛笔。 “本来是要送到你住处去的,既然来了,就自己带回去。” 他状似无意地弹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听说做老师的都要这么送,算是图个好兆头。” “随便挑的,凑活着用,想必你也不缺。” “老师送的,自然是最好的!” “别看学生不缺钱,可真正的好东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姜瑾瑜乐得说些好听话哄人。 柳朔没忍住轻哼一声:“春闺的注意事项都有些什么,不用我再嘱咐了吧?” 姜瑾瑜点头:“老师放心。” “今日来,是想让老师再帮我看看文章。” 她递上厚厚的一沓,都是这段时间根据时事写的一些策论。 柳朔接过来认真翻看,嘴上却也不停。 “都快考试了,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写文章又不是短期就能提升的事。” 第20章 刺杀 “这不是,心里没底,想来老师这安安心。” 姜瑾瑜适时流露出一些忐忑。 “你的水平够用。” 柳朔话糙理不糙。 “只是要记住,科举看得不是你的文采多么好,而是能不能答到点子上,文章里有没有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要言之有物。” 姜瑾瑜顿觉醍醐灌顶。 不愧是老师,点拨一句便够她少走不少弯路的。 只是……她有些没想到,这样的话会是老师能说出来的。 柳朔看她一眼,便知她在想些什么,忍不住嗤笑一声。 “你是不是觉得,做个纯臣便不用去揣摩别人的意图?” “恰恰相反,我们想的要比别人更多。” “就比如要跟天子相处吧,你真以为他会喜欢随心所欲没有规矩的人吗?” “凡事都要有一个度,我们要想的,恰恰就是那个度。” “学生受教了。” 姜瑾瑜听得无比认真,连连点头。 柳朔满意地笑笑:“这是门大学问,也不是三天两头就能学会的,眼下还是先把科举这关过了。” 然后开始一篇一篇地指出文章中的错漏和不切实际之处。 最后还留了姜瑾瑜吃了一顿晚饭。 离开之时,她只觉得今天实在是收获颇丰。 自己再聪明,看过再多的卷宗记录,那些策略也难免不接地气。 同样一个策略,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都要做不同细节的改动。 姜瑾瑜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越想越兴奋。 “少爷小心!” 吉祥的声音骤然响起! 姜瑾瑜颈后窜上一股寒气,下意识地朝一旁躲去。 下一秒,头上的车顶就已不翼而飞,只有黑曜石般的夜空同她大眼瞪小眼。 “咻!”长剑破空之声,姜瑾瑜避无可避,被吉祥一把拉下了车下。 “姜少爷退后!” 一个人忽然闪身护在她面前,与刺客战在一处。 身上的衣服明显是国公府的。 只是那刺客敢孤身一人前来,功夫十分的好。 国公府人的人左支右绌,明显不能敌。 眼看着人要受伤,姜瑾瑜大喊一声。 “你不是冲着我来的吗?来追我啊!” 然后就拽着吉祥死命地跑。 那刺客果然不愿意放弃她,且追且战,国公府人轻松了不少。 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姜瑾瑜正想着堂堂京城竟没有巡夜护卫之时,一队兵士便出现在街尾,领头人身边还有一位熟人。 “慎郡王!” 姜瑾瑜下意识地喊出。 见势不好,刺客宁可把后背留给国公府人受伤,也要上前来给她一刀。 吉祥猛地把她往前推了一把,自己挡在后面! …… 殷红的血滴在地上。 姜瑾瑜跌在地上,急急忙忙地回头去看。 就见慎郡王一柄长剑已经穿透了刺客的腹部,使他不能再向前。 吉祥就在他身后一个手掌的位置,正大口地喘着粗气。 领头人带着队伍也跑了过来,直接上前卸了刺客的下巴,可还是晚了一步。 “死了。” 他语气有些恼火。 慎郡王抽回长剑,用刺客的衣服擦拭干净,收回鞘中。 “这种时候还出来刺杀,必是死士,你查不出来的。” “老子这个月的奖金没了!回家又要挨婆娘骂了!” “这位将军,您的奖金我来补上,感谢您今日相救之恩。” 姜瑾瑜从地上爬起来,也凑过来看刺客。 “你……” “这就是我同您提过的,姜家的儿子。” 慎郡王看他手指了半天都没想起来人家的名字,提醒道。 “啊对对对,姜家的是吧,失敬失敬!” 领头的上来就要握姜瑾瑜的手。 慎郡王微微一挡。 “人家是个文人,还要拿笔,你那手劲儿大得别给人掰坏了!” 然后又给姜瑾瑜介绍:“这位是孙成,禁军统领。” 姜瑾瑜想起刚刚被卸了下巴的刺客,忍不住手腕一痛。 孙成连忙收回手,挠头:“不好意思哈,习惯了。” “我就喜欢跟人掰手腕!” 姜瑾瑜笑笑,主动上前握了握他的手。 “孙统领英雄气概,令人佩服。” 孙成嘿嘿一乐:“不愧是姜家的,就是跟那些酸腐文人不一样!” “毕竟我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掰的!” 慎郡王没忍住怼了他一下。 “不过你这谢我受之有愧,今日若不是老洵……慎郡王在,我们这些人跑断腿也来不及。” 孙成清清嗓子,故作正经,言语间对慎郡王颇为推崇。 “当然也是要谢的。” 姜瑾瑜转向慎郡王,无比郑重地行了一礼。 “郡王多次相助,早已不是简单的谢字便能还得清了。” “日后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慎郡王抬手扶他站直,不知为何,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我亦是为了还姜老爷的恩。” 姜瑾瑜也回以一笑。 进京之后虽有联络,但相见还是第一次。 时至今日,难得有人冲的不是姜满堂这个名字,而是冲姜家。 她笑意更深,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坏。 两人对视着却不说话,孙成有些尴尬地立在一边,摆摆手让队伍继续巡逻。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粗人,不像慎郡王文物全才,不懂这两个人对视是有什么玄机,便安静地等在一边。 难道光靠眼神也能交流吗? “什么恩啊?不如也说给我来听听!” 姜瑾瑜惊喜地看过去,就发现柳朔竟然来了,还带了不少府兵家丁。 他破天荒的衣衫不整,气息凌乱,一看就是急着赶过来的! 姜瑾瑜油然而生一阵感动和依赖。 “老师,您怎么过来了!”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过去抱人的胳膊。 “阿明留下来打架,阿财回去报信,我怕一时找不到巡查,便带了府里的人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姜瑾瑜,确认她安然无恙,当然也没有忽视她眼中的感激。 又轻哼一声:“你可是从我国公府出去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张老脸可往哪搁!” 一旁的孙成连忙保证:“刺客已经伏诛!” “还算禁军有点用。” 柳朔勉强给了他一个眼神,又对着慎郡王抱了抱拳,便又只看得见自己的学生了。 “走吧,为师勉为其难送你回去。” 第21章 我是个男子 姜瑾瑜对着孙成和慎郡王告辞,便和柳朔一起上了马车。 她把慎郡王之前对姜家的帮忙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还有这么一份渊源。” 柳朔面色不虞:“那个什么陈石美,可要为师替你找出来,出出气?” 姜瑾瑜笑着摇头,很快又冷了脸。 “今晚的刺杀,怕是跟他脱不了关系。” “什么?我就说,你才来京城多久,就算跟着我得罪了些人,也不至于想要置你于死地!” 柳朔更生气了。 “不过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举子,怎么能找到死士?” 姜瑾瑜叹气:“这就涉及到家丑了。” “学生也暂时还没有查清,老师就先别问了吧。” 在没有确定之前,她也不想随便给哪个女子安上与人通奸的罪名。 “那你岂不是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你不用怕连累老师,对方难道还能比我这个国公,比天子还要大吗?” 姜瑾瑜连忙安抚。 “有老师您在,学生肯定不会有事的!” “再说今日未成,便已是打草惊蛇,我一定会加强身边的防护。” “对面若是个聪明的,短期就不会出手;若是不够聪明,自然就更伤不到我了!” “你这张嘴啊!” 柳朔被说服了。 “不过我给你留几个府兵看门当保镖,不许拒绝。” “当然不能,谢谢老师!” 姜瑾瑜笑得灿烂。 “学生花钱去请,可不一定能请到这么好的!” “要说好的,倒不如去跟慎郡王要几个人。” 柳朔松弛下来往后倚住车厢。 “你跟他关系好,不是坏事。” 这话隐晦,但是姜瑾瑜却是听出了。 皇帝和慎郡王关系不错。 不然老师不会轻易让自己跟一个有军功的武将走得这么近。 “说起来,学生能拜您为师,还是有他的引荐。” “不然学生初来乍到,怎么能直接就找到一个最好的呢!” 柳朔斜她一眼:“油嘴滑舌,不成体统!” 姜瑾瑜头脑忽得清醒,反应过来今晚自己确实有些失态。 连忙解释:“师恩如父,学生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是把您当父亲看呢!” 刚知晓自己学生悲惨的遭遇,柳朔也舍不得苛责了。 “行了,今晚吓坏了吧,回去好好休息,可别留了什么阴影,影响考试。” 到底举目无亲,对自己亲近实属正常。 说到底,他看中也正是姜瑾瑜这性子,不比那些说话难听油盐不进的皮小子强?也比那些虚情假意满肚子坏水的强。 他似乎只是纯粹的感慨,并未看出什么异常。 姜瑾瑜心中侥幸,下了马车。 回到家中,海叔也是如临大敌,匆忙去找牙行,说要多买些会功夫的家丁。 但是近身仍只留吉祥如意。 今夜惊魂一场,除了那刺客,就连国公府的阿财都没有受伤,实在是最好的结果。 姜瑾瑜本以为自己能睡个好觉,却没想到翻来覆去良久都没能入眠。 没办法,一闭上眼睛,就仿佛那刺客还在眼前一样,血红一片。 “少爷,安神香不顶用吗?要不奴婢再去点一只。” 在她屋内守夜的如意端了烛台掀开床帘。 姜瑾瑜索性坐起身,对着她张开被子。 “别折腾了,过来跟我聊聊天。” 如意愣了愣,她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这样过了。 久到她有的时候也会忘记,自己服侍的其实是小姐,而不是少爷。 转身放下烛台,她利落地钻进被窝,又赶紧掖紧。 “您想说些什么?” 如意做洗耳恭听状。 姜瑾瑜想了又想:“不如,说说慎郡王吧。” “他叫什么来着?” 这些打听人的事情吉祥知道的更清楚,如意也是模模糊糊的。 “好像叫萧洵。” 想起孙成的口误,姜瑾瑜忍不住点头:“应当就是这个。” “您怎么想起这位了?” 如意有些好奇。 姜瑾瑜恍惚了一下。 “可能是因为,大半夜怪吓人的,他才刚刚救过我,说说他比较有安全感。” 如意也兴奋起来。 “对啊!慎郡王真不愧是大雍朝的战神,男人中的男人!” “奴婢听吉祥说了,那个剑就离他那么近!慎郡王一下子就过去了,都没人看清他是怎么的动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 “吉祥还说,慎郡王的背影特别有安全感!要不是怕给主子您丢人,他当时都想给人跪下了!” “又说什么,也就他不是个女儿家,不然定是愿意以身相许为奴为婢的!” 两人笑成一团,只是笑着笑着就都停了下来。 如意有些小心地看向姜瑾瑜。 毕竟自家主子才是货真价实的女儿家。 只是……那些小儿女的心思,恐怕终身都不会再与她有关联。 “我是个男子。” 姜瑾瑜轻声说道。 “我是个男子。” 她又强调了一遍。 男子不能流露太多感情,太多依赖,不能撒娇,不能被一时情绪影响。 不能害怕。 今晚被刺杀,竟多少勾起了她软弱的一面。 不行! 她拍了拍如意。 “不说了,睡吧。” “主子!”如意主动开口。 “奴婢还是有点后怕,自己一个人睡不着,要不?” 姜瑾瑜轻咳一声,转过身去。 “一起吧。” 调整了几日,姜瑾瑜终是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影响到。 三月初九,会试开始。 海叔早就帮她打理好了一切能带的东西,吉祥如意跟着忙前忙后。 柳朔也特意早早过来,用国公府的马车送她去考试。 都是她最亲的人,每个人看上去都紧张的很。 “老师还说不愿意操心,结果也没少在学生身上花心思。” 进场之前,姜瑾瑜出言活跃气氛。 柳朔有些尴尬,明显不愿承认。 “老夫没有子嗣,之前没送人科考过,所以才有些无所适从。” 姜瑾瑜也不拆穿他,提了考篮往入口去。 她步履从容,陆续有人越过。 如她这般年轻的是少数,不少人都已过了而立之年,有的甚至已经有了华发。 这条能改命正名的道路,古往今来都有无数人前仆后继。 第22章 舞弊 接受完检查,准备进场。 姜瑾瑜忽然觉得,背后一直有一道恶狠狠的目光。 她驻足转身,远远望去。 来送考的马车挤在一起,各种喧闹叮嘱声不绝于耳。 但她还是很快找到了那道目光的来源。 陈石美。 他正死死地看过来,连身边的小厮喊都没听见。 “晦气!” 姜瑾瑜冷笑一声,不再理会这等跳梁小丑,转身进场。 陈石美仍留在原地,眼神怨毒。 “几年不见,这小子可真是能耐了,竟动不得他了!” 柳国公、慎郡王、甚至还得到了天子的关注。 他一想起李小姐的斥骂就觉得恼火。 只知道叫他好好考试,进了殿试。 那可是进殿试啊,哪是那么简单的? 至于姜满堂,几年不见,倒是变得越来越像他姐姐了。 以前的他,若是看到自己这么挑衅的眼神,早就冲过来打人了。 现下倒是沉静了不少。 更难对付了。 陈石美忍不住眯眼。 “陈举人,再不进去的话,可就要过了时辰了!” 李小姐留下的小厮见怎么喊都不答应,直接上手推人。 陈石美纵然不满,也不敢如何,只能是压下情绪。 一切都等会试结束再说。 进了场,每人发了几根蜡烛,一些煤炭,各自进了单间做好准备。 也就是说,会试要面临的考验,不仅仅是考试内容,还要规划好这九天的照明取暖和饭食,轻则挨饿受冻,重则影响考试。 姜瑾瑜自然是不担心这些的,海叔给她带了不少好炭。 第一场是自四书五经中选取几句话,问其释义。 姜瑾瑜读了题,便觉得胸有成竹。 “释义大家都懂,重要的是在其中加入自己的想法,联系实际。” 这还是老师提点才想通的事情。 洋洋洒洒在草稿纸上写完,她又开始认认真真地誊抄。 待落下最后一个字时,考场内忽然响起一阵喧闹之声。 考场严格,轻易不会这般。 既已写完了,姜瑾瑜也有心思抬头看看外边。 竟又看到了熟人,还是两个。 “现抓到一人舞弊,望诸学子引以为戒,肃正考风。” 孙成嗓门鼓锣一般的大,不少正奋笔疾书的学子被吓了一跳,甚至被岔了思路。 待弄明白之后,都忍不住埋怨起这舞弊之人。 而这舞弊之人,竟是陈石美! 姜瑾瑜挑眉。 虽是意料之外,但却也是情理之中。 陈石美这个人,对走后门已经有了惯性。 本就不多的才华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算计野心下磨灭了。 “就是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被抓到了?” 看来没了自己,他连走后门的手段都退步了。 姜瑾瑜忍不住摇了摇头。 孙成远远地看见了她,对着她点头示意。 毕竟还在考试,也不好上前寒暄。 他负责巡逻考场纪律,可不能跟考生交流过多。 他虽是个粗人,但也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给人家惹麻烦。 一场插曲,并没有影响整个考场。 哪怕后面还有烧得厉害被抬出去的,大家也只是唏嘘几句,就继续埋头自己的考试。 第二场考五言八韵诗,第三场是策论。 姜瑾瑜都没觉得棘手。 或许是如意丫头拜的文昌帝君显灵了,她文思如泉涌。 全部答完之后,不但没有疲累,还十分畅快。 九天匆匆而过,会试结束。 出了考场,海叔带着吉祥如意都等在外面,就连柳朔都坐在马车里,听到她出来不耐烦地撩了帘子。 只是没想到,慎郡王萧洵竟然也在。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询问,柳朔就先开了口。 “熬了九天,连觉都睡不好,累坏了吧?” “快上来,上来再说!” “我看他没事,整个考场里,就他剩的蜡烛最多!” “这些个出来的学子里,也就他最精神情绪最稳定!” 孙成忽然凑过来说。 听得此话,大家都默默地把目光移向不远处哭天抹泪的一位。 姜瑾瑜失笑:“老师放心,学生没事。” 孙成对着马车里的柳国公抱了抱拳,对着萧洵笑道。 “难怪你说让我多盯着他,原来是知道那小子有问题,给我送奖金呢!” 在考场上抓到舞弊之人,按人头是有奖金的。 “谢了啊!” 他对着萧洵挤眉弄眼,若不是顾忌人多,都要上来撞人肩膀了。 “改日请你喝酒。”萧洵淡淡地扫他一眼。 “行,那你们忙。”孙成耸了耸肩,转身去找一起巡查的兵士们。 姜瑾瑜上了马车。 即便状态比别的学子略好,也到底累了几天,身子晃晃悠悠的。 萧洵有些看不下去,借她一只胳膊支撑。 “多谢。”姜瑾瑜也不客气。 这俩人相处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柳朔有些没眼看。 “慎郡王说有要紧事要找你,是关于那个陈石美的……” 马车在路上晃了晃,他忍不住皱眉,总觉得三个大男人在一个空间里拥挤的很,当即打开车门。 “我今日就屈尊降贵,给你们当一回车夫吧!” 车内只剩两人,姜瑾瑜忍不住询问。 “郡王怎么知道他会舞弊?” 她用了几日的脑子,转的有些慢。 “查出来的。”萧洵顿了顿接着说道。 “不光知道他舞弊,还知道他贿赂了官员。” “而且不光这次会试,就连之前的考试,也找到了他买通的考官。” 姜瑾瑜眼光微闪:“其实我……长姐手里,有他贿赂考官买考题的详细证据,具体到时间金额,甚至还有书信往来。” 萧洵愣了愣,接着说道。 “我正是查出了这些,之前经手人大多是你长姐,所以才想来问问你……” “其实就算没有那些证据,光是这一次舞弊,也已经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斯人已逝,一旦曝光,被人议论是免不了的。” “令姐聪慧刚烈,实在不该在死后还不得安宁。” “所以我今日来,是想让你把那些东西都销毁掉。” “免得日后对你和你长姐名声有碍。” 一想到自己在别人眼中是已逝之人,姜瑾瑜就忍不住想笑。 “郡王为我姜家做到这般地步,实在是……” 第23章 终身不得再考试 实在是无以为报。 “本王报恩无路,也只能在这些事上做些文章。” “况且匡扶科举的公平公正,与国亦是好事。” 萧洵垂下眼眸。 其实还有对那位刚烈女子的惋惜。 想到此,他又看向面前之人。 他同他的姐姐长得可真像。 “我愿意把证据交给郡王。” 姜瑾瑜在萧洵震惊的目光里微笑。 “方才听郡王所言,忍不住汗颜。” “长姐生前亦曾言,不该因小情而失大义,助纣为虐。倾一家之力,耗尽心血,最后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她语气有难以掩饰的落寞。 “能让他付出代价,也是长姐的心愿。” 萧洵有些被她的情绪影响,默了良久。 “也好。” “本王会把令姐隐去。” ”反正重要的是得利者,令姐也是受害者。” 姜瑾瑜会心一笑:“那我回去就让海叔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萧洵点点头,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都站起身来了,又加了一句。 “放心,回去好好休息。” “好。”姜瑾瑜忽得有些别扭。 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人好像都很照顾自己,哪怕是不知道她其实是女子的几位。 回到住的宅子里,柳朔体谅地什么都没问,转身便走。 姜瑾瑜让如意把压箱底的一个布包找出来交给海叔,吩咐了几句。 等到洗澡水准备好了,她已经在榻上睡熟了。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姜瑾瑜神清气爽地醒来。 “东西是亲自交到慎郡王手里的,他说让您放心。” 用早饭时,海叔在一旁禀报。 姜瑾瑜点头,整理了一下脑中的思绪。 决定去柳国公府拜见老师。 “倒是没让我等太久。” 柳朔让管家上了不少精致的点心,默默地端到她面前。 “都是府里厨子新做的,替为师试试毒。” 姜瑾瑜不客气地直接上手。 她还是很爱吃甜食的,哪怕已经吃过早饭了,还是一不小心就吃得停不下来。 柳朔看着满意,心想过后一定要给后厨打赏。 嘴却一如既往地毒:“现在也歇过来了,我就直接问了,考得如何?” “早朝后李尚书还跑到我面前耀武扬威,说是他儿子考得不错,默出来的文章连翰林学士都赞赏。” “若是最后考得没有他好,你的面子可是要被按在地上摩擦了,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替你广为宣传。” 姜瑾瑜微微一笑,拿出带过来的文章。 “这是学生今晨默出来的,老师看看。” 柳朔认真地翻看,看完没忍住又回去看了一遍,最后把文章放在一边,摸了摸打理得很好的胡子。 “不错。” 嘴上这么说,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都压不住。 姜瑾瑜心中更有底了。 “对了,为师还道慎郡王为何来找你说什么陈石美的事,原来是抓到了他舞弊。” 听到这事,姜瑾瑜也认真起来。 柳朔见她关注,便说得更详细了。 “今日早朝,慎郡王出来揭露礼部尚书右丞收受贿赂,与学子勾结于会试中舞弊。” “禁军统领出来作证,还拿出了证物,你猜是什么?” 姜瑾瑜略一思索:“考生能带进考场的东西并不多,一些吃食,还有碳……” “没错,正是碳!” 柳朔一拍桌子。 “他把字都刻在碳之上了,白日里看不明显,得用蜡烛的光照才清楚。” “最主要的是,谁能想到炭会有问题?” 姜瑾瑜点头。 能做到举人的,多少都能被称一句“老爷”。 读书人讲究斯文,有些条件好的,带些自己的东西,甚至在检查时也只是解开外衣做做样子。 这都是可以利用的漏洞。 “还是孙成发现他蜡烛用得特别快,大白天的也要用,觉得奇怪,才发现的。” “现在的年轻人,心思竟都用在这种事情上。” 柳朔一边说一边摇头。 “那礼部尚书右丞都说了,只是把考题露了一下,都知道题了,自己背一下不就得了?非要带小抄,被发现了吧!” 姜瑾瑜忍不住笑出声:“他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之前好歹还知道自己提前把文章做出来,到了考场上直接背。 “还有更过分的呢!” 大部分人对科举还是常怀敬畏之心,此等奇葩几年都不能有一次,柳朔越说越起劲。 “慎郡王又拿出了不少证据,证明他从院试就开始舞弊,是惯犯了!” 姜瑾瑜默默做了一个深呼吸:“会如何处置?” “暂时还没定下来。” “但圣上龙颜大怒,肯定轻不了。” “不光陈石美,还有那几个收受贿赂的官员。” 连老师都这么说,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姜瑾瑜也跟了一句:“其实这种事情也是屡禁不止,陈石美他,是被当典型了,要震慑诸学子和官员。” “没错,所以说,你以后不用再担心这个人了!” 柳朔拍拍她的肩膀。 没几日,皇帝昭告天下。 陈石美考籍注销,之前的功名全部取消,且终身不得再参加考试。 那几位收受贿赂的官员,革职查办。 消息一出,不知敲打了多少私底下有心思的人。 海叔和吉祥如意更是欣喜异常,直言老天有眼。 老天有没有眼不知道,姜瑾瑜只知道,自己并没有多高兴。 陈石美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又怎么样? 她的爹娘,还有弟弟,都已经回不来了。 不过她也不会扫大家的兴,跟着笑了一会儿。 不多时,慎郡王府送来一位侍女,还有萧洵的口信。 “陈石美虽已变成一介庶民,但仍留在京城,万望小心。” “早朝后国公提及,此女武艺高强,且通晓京中人员情况,日后随你出入,充作侍女,可掩人耳目。” 姜瑾瑜默默地烧了信,忍不住感慨。 其实陈石美不走才好,她还要靠他找到背后的“李小姐”。 至于萧洵,这段时间她时常想,要是自己当初没有替了满堂的身份,光靠他,是不是也能为姜家报仇? 这段时日,海叔也经常流露出这种意思。 把目前已知的信息都告诉他,靠他来调查针对姜家的阴谋,这条路明显好走很多。 可…… 第24章 会元 姜瑾瑜猛地晃晃头。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况且她也已经不会再给任何一个男人毫无保留的信任。 落子无悔,她已经选了这样的一条路,就不会半途而废。 还会好好地走下去。 目光转向送来的侍女,身材娇小,脸也是圆润的可爱。 若不是萧洵可以提醒,她还真看不出这会是一个高手。 侍女见她看过来,直接行礼,声音清脆。 “还请姜少爷赐名。” 姜瑾瑜略一思索:“就叫逢春吧。” “是。”逢春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便。 “既然用了主子起的名,从今以后就是主子的人。” “主子放心,奴婢有且仅有您一个主子。” 萧洵送来的人也跟他一样,很有分寸,不会给人造成困扰。 其实让陈石美受到惩罚,已经足以还清爹爹的恩了。 可他似乎并没有功成身退的意思。 在适当的时机相助,似乎已经成了彼此的默契。 想到京城里有这么个人,她的心总是能多安一些。 只是目前还一直是人家单方面的相助。 她有些叹气地想着,待到日后有能力之时,一定也要倾力相助。 毕竟,你欠我,我欠你,早就已经算不清了。 从思绪里挣脱出来,姜瑾瑜笑着点头,用眼神示意。 如意便上前去把人扶起。 “只要好好做事,咱们主子是最和善的。” “走,我带你去看看住处。” “我叫如意,今年十九,你多大啊,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 都走远了,姜瑾瑜还能听见如意兴奋的声音。 因为扮了男儿身,这几年她身边的近身侍女只有如意一个。 想必也是把这丫头给憋坏了,好不容易能有个一起说说话的。 舞弊之事喧闹了几日,坊间茶楼的议论便又回到了会试之上。 放榜之日,万众瞩目,底下人挤人。 不光有学子,还有来看热闹的百姓。 “姜满堂!会元是姜满堂啊!” 挤在最前面的一位路人大声嚷道。 “姜家的呢?没人来看榜吗?” 海叔是早早就想出门去看榜的,只是被姜瑾瑜拦住了。 “主子怎的一点都不着急?” “有什么好着急的。”姜瑾瑜失笑, “反正也会有人来住处报榜,何必要去跟别人挤着。” 海叔知道姜瑾瑜说得是真的,但还是难免着急,闲不住一点。 “我去看看府里都准备好了没有,等人家来了,可不能露怯!” 才转过身,就见吉祥兴冲冲地跑进来,呲个大牙。 “主子,来了!人来了!” “还挺快。”姜瑾瑜放下手中的甜点,拍了拍手。 如意连忙上来给她整理衣衫,一行人一起到院中听榜。 “恭喜姜公子摘得魁首,成为会元!” 来人一脸的喜气,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舒畅。 “会元?” 海叔有些愣在原地,但还是没忘记把早已准备好的红封送过去。 送走了人,仍是有些怔愣。 “恭喜主子!您现在是会元啦!” 吉祥如意齐齐对着姜瑾瑜伸出手。 “赏!都赏!” 姜瑾瑜大手一挥,一人封了一个大红包。 “这段时间您们跟着我一起担惊受怕,也都辛苦了。” 说不高兴是假的。 虽说只要能进殿试,就基本能入仕。 但是起点越高,她走得便能更顺一点。 吉祥如意捧着红包喜笑颜开,海叔则小心地收进怀里,一脸欣慰。 “几年苦读,主子终是得偿所愿了。” 听他这么说,吉祥如意也想起过去几年姜瑾瑜的不易。 在别人嘴里只是轻飘飘的几个字,可放在她身上,就是一千多个日夜,无数的汗滴和写秃的笔杆。 气氛有些伤感起来。 姜瑾瑜有些不适应,眨了眨眼睛,计上心来。 “呀,那咱们岂不是赚大了!” 海叔也想起会试之前的赌局,笑得合不拢嘴。 “是啊!老奴这就差人去把钱都领回来!” 原本只是为了壮声势,没想到自家主子这么厉害,赚回来的钱都是意外之喜。 “反正下注的时候是按着府里人头,现在赚回来了,便让大家一起沾沾喜气!” 姜瑾瑜站起身,她得赶紧去告诉老师。 “早就都备好了!” 海叔端过一旁的竹筐,里面是用红绳绑好的一串串铜钱。 姜家的下人,待遇一向很好。 “海叔做事,我总是放心的。” 发赏钱的事交给海叔,姜瑾瑜直奔柳国公府。 柳朔似是早已经收到了消息,笑眯眯地一点都不意外。 “你不老实在住处待着,等着别人上门道贺,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姜瑾瑜恭恭敬敬地对着他行礼。 “学生幸不辱命,没有坠了老师的威名。” 她这般正经,柳朔也认真起来,起身把她稳稳地扶起。 “是你自己争气,我这个老师倒有点坐享其成的意思了。” “没有老师,便没有学生的今天。” 姜瑾瑜认真强调。 师生对视一眼,俱是一笑。 管家进来禀报,说是大理司直来访。 姜瑾瑜看了看厅堂的侧门:“可有地方让学生回避一下?” 柳朔却是哈哈一笑:“人家是冲着你来的,你回避什么?” 姜瑾瑜面露疑惑。 柳朔笑着摇头:“还不是你跑到我这里来,那些想向你道贺的自然也追了过来。” 管家在一旁笑着解释。 “国公府已经近十年无人来访了。” “想找国公爷的,会直接在早朝之后,碰了一鼻子灰,就更不会登门了。” 姜瑾瑜有些讪讪:“学生还以为依着之前的名声,无人会来。” “人人都喜欢烧热灶,你毕竟还年轻,总有不信邪的。” “真想清净,得等个几年。” “给老师添麻烦了。” 姜瑾瑜起身就想告辞。 “诶,来都来了,就请进来看看会出什么招。” 柳朔在主座坐下,姜瑾瑜便也按捺住心中的无奈,留了下来。 大理司直进来之后,先是对着柳朔拱手。 “国公爷眼光独到,收的学生亦是人中龙凤!实在是令人艳羡啊!” 柳朔笑眯眯地捋捋胡子,坦然受之。 大理司直又转向姜瑾瑜。 “姜会元年纪轻轻,便有此成就,将来定然前途无量啊!” 第25章 他怎配 然后又寒暄几句,感慨几句,七拐八拐才拐到正题。 “姜会元年少有为,不知我家中长孙可有福气能拜您为师?” “那孩子自小便有点聪明,五岁便已经能将三字经倒背如流了……” 竟是这个意思。 姜瑾瑜下意识地看向柳朔,她还真没想过这事。 还好老师把人留在这说话,不然她自己一个人,还真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拒绝。 “满堂尚且年轻,自己都还要继续精进,如何能教授令孙?” “别说笑了。” 柳朔面上还在笑,语气确实不容置喙。 来人也不恼,客气几句,便起身离开。 反正他今日本也没想能成功。 老师和学生联系紧密,师门牵连甚广,人家一个会元,谨慎些也是正常的。 他今日来打了个照面,这样日后姜会元想收学生的时候,能先想起自家孙子。 这便够了。 他走之后,又上门了几家。 大家的意图都差不多,也都被柳朔用差不多的话推了回去。 临走之时,姜瑾瑜忍不住感慨。 “没想到竟能看到老师这样好好说话。” 柳朔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还不都是为了你!” 他认真社交的时候很像那么回事,美髯公的风采不容忽视。 姜瑾瑜从老师处取了不少经,总算敢回去面对上门来拜师的宾客。 送礼的亦不少,但她只留了慎郡王府的,其他的依旧好言好语还回去。 第二日,便以感谢之名又请柳朔去茶楼吃饭。 柳朔已经非常熟门熟路了,甚至不用人领着,就径直往雅间去。 路过一大堆吵得要翻天的学子之时,像忽然想起一样说道。 “会元是你,第二是得过小三元的赵景轩,第三则是郑书铭。” “郑书铭是?” 赵景轩姜瑾瑜知道,郑书铭这个名字,却还是第一次听到,之前京中的赌局似乎也没有提及此人。 “是翰林学士的小孙子。” “不是第一次参加会试了,没想到这次一鸣惊人。” 柳朔忽然停住,转身指了指学子中的一个。 “就那个!” 姜瑾瑜定睛一看,竟是之前自己因商户之子被议论时,替自己说过几次话的那位。 他五官周正却也普通,衣衫也朴素的很。 也是,郑大学士一向以廉洁着称。 这样有自己脑子不人云亦云的人,她倒是还真挺想交个朋友的。 这个位置天天都有一群学子聚在一起,这次不但有郑书铭,还有赵景轩。 再加上自己,会试前三都聚齐了。 “姜满堂凭什么能得会元,就凭他是柳国公的学生吗?” “要我看,他连第七的李兄都比不了,会元之位,他怎配!” 对上姜瑾瑜看过来的目光。 一个平日里喜欢追着李文柏的学子忽然大声说道,眼神挑衅。 姜瑾瑜微微一笑,总有人不愿意承认别人的成功。 她可不愿意把时间和心思放在一个一个解释上。 实在是懒得理会,转身离开。 大家都看到了她的背影。 那学子更得意了,以为她是心虚,怕了自己。 郑书铭又出来说话了。 “人家的文章都已经流出来了,我反正是自愧不如啊!” 第三都这么说了,别人还能怎么说? 那学子不甘心就这么过去,又看向一直皱着眉没有说话的赵景轩,声音愈大。 “赵兄,您可是中过小三元,次次考试都是第一,竟然没考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户之子,不觉得有问题吗?” “之前不是才抓到一个舞弊的,普通人都能买到考题,更何况他背靠……” “王兄慎言!”郑书铭断喝。 “柳国公根本不是考官,如何能得知考题?” “更何况,你这么说,岂不是将我等官宦子弟都置于不义?” 那学子摸了摸鼻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家都是熟读圣贤书之人,岂能做那等下作之事?” “那姜满堂可不一定,他可是商户之子,上不得台面!” 说罢,他又看向赵解元,意图催促。 赵解元忽得冷笑一声,缓缓举起一篇文章。 “这是这次会试姜会元的文章,我读了,自以为不如。” 说着,他突然把文章朝那学子的脸拍过去。 “怎么?难道你也能写出这样的锦绣文章?” “若是写不出,就闭嘴。” 说罢,他脸色更冷了些:“没能继续第一的辉煌,我确实有些不甘心。 “可在读完文章之后,这不甘心也是冲着自己的。” “人有不足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认不清自己。” “更可怕的,是明明自己心里有鬼,却还要拿别人当靶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直直地看向那学子,意味不言而喻,直看的对面抓着纸张,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赵兄真乃君子!”郑书铭感慨。 赵解元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 若不是为了看姜满堂的文章,他今日都不会出来。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就不必再留下来听人挑拨和惋惜。 痛失六元及第的机会,他心中的落差和痛苦无人能体会。 已经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被挑拨成功。 这一场争论,姜瑾瑜是后来才听到的,心中对郑书铭和赵解元的为人有了更多的思量。 自家的仇还没完,她也不想主动树新敌。 但若是别人非要把锅让她背,她也没办法。 “会元只有一个,非此即彼,难道我还要为了旁人,而刻意相让吗?” 自然不能。 外界对她的质疑,她也都清楚。 无所谓,一次又一次的用实力打脸就好,早晚打得他们鼻青脸肿。 四月二十一,殿试。 努力这么久,就差这最后一关。 贡士们依次进殿。 皇帝正端坐龙椅,一双眼睛在冕旒之后打量。 最先关注的自然是姜满堂。 若说之前还是因为柳朔而另眼相看。 那么这段时间有关他的一切传闻,则让他越发的有兴趣起来。 眼下真见了面,更是让他忍不住从心里发出感叹。 “原来如此。” 难怪柳卿说看到本人就会明白。 这姜满堂的脸……若是女装,与他早逝的夫人实在是太像了。 第26章 时也运也 光是这张脸,足以让柳卿倾力相助了。 更何况,确实是个值得栽培的人。 站在众贡士中,姜满堂的相貌风姿已经足够扎眼。 有了这般巧合,再看他,总觉得更顺眼了。 得了个可信的人才,还如此养眼,皇帝心中暗暗高兴。 姜瑾瑜虽然低着头,但却也一直能感受到皇帝的目光。 好不容易他移开了,才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第一次面圣,难免紧张。 但余光扫到周围的环境,想到这就是她入仕之后上朝的地方,好奇便冲淡了拘谨。 皇帝勉励几句,众贡士一一就坐。 面前桌案上正是殿试的题目。 “今年国内粮食大丰收,供大于求,价格跌至谷底,仍有不少烂在地里,何解?” 刚看清题目,一股难以言状的喜悦就涌上了姜瑾瑜的心头。 时也运也。 谷贱伤农,是她上京之后做的第一篇策论,还为她争取到了老师的青睐。 谁能想到,就这么误打误撞,压中了殿试题目呢? 原本并没有想过的状元之名,现在看看,也并不是遥不可及了。 努努力,也是够到的吧。 心中有底,姜瑾瑜下笔如有神。 尤其是在受了老师点拨之后,她在文章原本的基础之上又添了不少细节。 先分析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再写应对措施,提出几点意见。 “第一,暂时允许农民以粮抵税。” “第二,收上来的粮食,可以调到缺粮之地,可以保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可以与邻国通商。” “第三,官府出面规定最低价格,有扰乱市场者严厉处罚,处罚方式包括但不限于罚钱,几年内禁止再进入市场。” “若做到以上,问题仍未解决,便由官府出面,直接向农民收购,然后回到第二条。” 对策是这些,还有具体细节,不同地方具体怎么实行,实行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阻力,如何应对阻力。 洋洋洒洒一大篇,姜瑾瑜写了三千多字。 走出大殿时,只觉得内心无比平静。 回到住处,看着书桌上足有一掌高的草稿,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再加上京县没有带过来的,光是策论的文章草稿,她就练了足有一人高。 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是到了验收结果的时候。 接下来,就静待花开。 大雍朝的考试采取的是封弥法,会把贡士们的名字籍贯都封住,以免影响阅卷的官员判断,尽量保证考试的公平公正。 立政殿,十份文章被放在皇帝面前。 他日理万机,能看十份已是不易。 拿起摆在最上面的,朱笔批注最多的一份,一看名字。 赫然是“姜满堂”三个大字。 忍不住乐了。 主考官向前一步禀告。 “陛下,几份试卷里,诸位大人皆首推这一份。” “全都是?” 皇帝更惊讶了。 其实文章策论这种东西,主观性很强,各花入各眼。 姜满堂竟然能同时征服这么多位主考官的品味,实是不易。 这般想着,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始阅读。 通篇读下来,只觉欣喜若狂。 “好!好!真是好!” 其实这种问题的对策无非就那几种,老生常谈,很难写出彩。 不少贡士便着意在文笔上下功夫。 可文笔再好,也只能放那看着。 姜满堂所写的对策也没有跳出框架,可他填充了很多细节。 就是这些小细节,真实行下去,却能展现出巨大的作用。 更别说还有与邻国通商这个暂时还无人想出的办法。 “召户部尚书,让他抄录一份,好好研究检验一下,该完善的完善,再推行下去。” 反正多得都烂在地里,哪怕便宜些卖给邻国,也总比浪费了好。 尤其是北边苦寒之地的凉国,一到冬天就喜欢骚扰边境,大肆抢夺粮食。 有了正规的渠道,总能减少一些他们的野心。 皇帝龙心大悦,恨不得马上就把人召来赏赐。 但一看底下诸位考官,便按捺住心思,一份份文章继续翻下去。 殿试不像会试,没有时间再抄录一遍,字迹就显得尤为重要。 刚看完姜满堂清晰端正的字迹,再看别人的,皇帝总觉得差点什么。 十份都看完,他沉默良久,忽然大笑出声。 “不愧是诸位爱卿一起首推出来的文章,果然精彩。” “今年的状元,当为姜满堂!” 定了第一,还要接着往下定。 “这两份文章,也称得上文采斐然,有所见解,可为一甲。” 正要下笔的时候,皇帝忽然犹豫了下。 “这十人中,能担得探花的当属姜满堂。” “可……又没有人比他更应该当状元。” 又想想那赵景轩也算的清俊,心中有了计较。 “就这么办吧。” 至于剩下的排名,都与考官们推上来的无异。 一切尘埃落定。 到了唱名之日,姜瑾瑜站在队伍的最前,忍不住心生忐忑。 “一甲第一名,姜满堂!” 传胪唱了三遍,每一遍都敲击在她的心上。 喜悦像藤蔓,从心底攀爬至头脑。 “一甲第二名,郑书铭!” “一甲第三名,赵景轩!” 唱名还在继续,姜瑾瑜的思绪却已经有些纷飞了。 期盼成真,巨大的喜悦让她手脚都有些发麻。 直到柳朔身穿官袍,亲自给她送来状元袍,才堪堪醒神。 “快去换上吧。” “金榜题名,打马游街,多少男儿梦寐以求的事。” “现在,是你的了。” 饶是沉稳如姜瑾瑜,听得此话也有些恍惚。 她一边伸出双手稳稳地接过衣服,一边忍不住想。 无数男子孜孜以求的,竟让她一个女子做到了。 曾经的轻视、贬损、限制,似乎都已经离她很远了。 换了状元袍,戴了状元帽,这还是自从家中出事之后,姜瑾瑜第一次着艳色。 一吐多年郁气,整个人满是意气风发之感,让人移不开眼。 “从前怎么没注意,姜兄这般俊俏。 也换好衣服的郑书铭凑了过来。 同样是红袍,怎么穿在自己身上就没有这种效果? “嗯,有几分老夫当年的风范。” 柳朔摸了摸胡子,只觉得与有荣焉。 第27章 御街赠花 有过几面之缘的进士们纷纷陷入沉思。 想起姜满堂本来就姿容非凡,只是之前他们拿着有色眼镜看人,总觉得此等风姿,不该出现在一个商户之子的身上。 现在想想,又觉得也只有此等风姿,才能把状元袍穿得如此夺目。 一时间,羡慕惆怅不绝。 进士们都换装完毕,有大监为姜瑾瑜牵来马匹。 “请状元郎上马!” 姜瑾瑜略一打量,此马通体雪白,马鬃梳的整整齐齐,分向两边。 见到她,还长嘶一声,尽显神骏。 忍不住感叹:“好马!” 她点头回礼,一脚踩上马镫,一个用劲儿就跃上了马背。 榜眼探花也紧随其后。 百姓们早就聚在御街两边,两侧的茶楼酒楼上,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也已经“整装待发”。 大家的目光都紧盯马上的三人。 姜瑾瑜作为状元,更是分到了大多半。 “今年的状元郎这么俊,我怎么看着,比后面的探花还好看呢!” 路边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 楼上的小姐大多先朝着探花而去,一听这话,都把目光移向状元,然后倒吸一口冷气。 很快,纸片一样的东西朝着姜瑾瑜砸了过去、 她不断侧身躲过,顺带瞄了一眼,不但有各式鲜花,甚至还有手帕香囊手串戒指…… 抬头看看,是无数张含羞带怯的脸。 忍不住微微一笑。 古有潘安掷果盈车,如今自己竟然也有这种待遇了。 光是为了玉冠红袍,御街白马的风光,也足以让无数男子前赴后继了。 “啊啊啊!” 这一笑,不知勾起多少楼上和街边的少女尖叫。 一朵硕大的姚黄牡丹又对着姜瑾瑜砸了下去。 她下意识地抬手接住,抬头去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窗口。 许是哪个特别害羞的小娘子吧? 姜瑾瑜心一软,低头温柔地嗅了嗅,然后别在胸前。 “啊啊啊啊!” 又是一阵剧烈地尖叫声。 窗口之后,孙成像见了鬼一样看着萧洵。 “不是,你一个大男人,往下扔什么花啊?” …… “不是,我一个大男人,你脸红个鬼啊?” …… 一场游街,恣意飞扬,今年的新科状元姜满堂,避免不了成了百姓们嘴里的八卦对象。 “你们不知道吧,状元郎的经历可传奇了!” “父亲被杀,母亲病死,长姐状告亲夫于牢中自尽。” “他闭门不出埋头苦读,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举人,拜了柳国公为师,成为了今年会试里最大的的一匹黑马!” “曾经谋杀他长姐的前姐夫,被爆出贿赂考官在考试中舞弊,而他却一路摘得状元扬眉吐气。” “听说他长姐告得就是这事!只是被压了下去。” 一个人插进来说道。 “真是报应不爽。” 一旁百姓纷纷附和。 有说书人隐于其中,疯狂记录。 这么好的素材,实在是太适合写成故事来讲了! 游街完毕,进士们都被引到琼林宴。 宴上不但有琼浆玉液,珍馐美食,还有很多朝中官员。 所以对于不少进士而言,这是一个结识人脉的好机会。 姜瑾瑜眼看着座位上没剩下几个人,要么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要么就端着酒杯去了大臣的座位。 没几个好好吃饭的,她忍不住摇头,一门心思对着桌上的文思豆腐使劲。 “你倒是坐得住。”一个声音自耳边响起。 “老师!”姜瑾瑜有些惊喜地起身,“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 柳朔直接拎了桌上的酒壶,远远地对着嘴灌了一口。 “就是过来看看你,看完就走。” 他看着推杯换盏的宴席,眉毛跳得厉害。 “能行吗?” 姜瑾瑜连忙把杯中的酒饮尽,然后点头保证。 “老师放心,我会安安稳稳坐到宴席结束。” 她之前“名声在外”,纵然有人有心相交,也怕在这种大场面上被拒绝,丢了面子。 所以身边一直无人。 她自己乐得自在。 “就怕你想安稳,也有人不让啊!” 柳朔拍了拍她的肩膀,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宴席好像格外的长,吃饱喝足之后,姜瑾瑜便有些昏昏欲睡。 在这里坐着好没意思。 “姜兄!” 她猛然清醒,就看见郑书铭拉着赵景轩,还有好几个进士,笑呵呵地过来敬酒。 “怕被拒绝,我们才凑在一起,这样就算丢人,平摊一下,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姜兄,好歹算是同门,日后又是同僚,赏个面子吧!” 郑书铭很擅长在两面转圜。 姜瑾瑜乐了,进了殿试,大家都可说是天子门生,他可真是会说话。 看来被老实说中,她还是无法安安稳稳地坐到结束。 不过冲着郑书铭,她也举起酒杯。 “敬大家!” 一群人共饮一杯,便笑着散去。 姜瑾瑜叫住了郑书铭。 “还未感谢,郑兄三番两次为我说话。” “这杯,我敬你。” 郑书铭哈哈一笑:“我这个人,就是见不得不和谐,气氛一剑拔弩张起来,我就心慌,举手之劳嘛!” “不信你问赵兄,往日里大家在一起辩论,我也出来打圆场的那个。” 姜瑾瑜看向找解元,便见他有些僵硬地点了个头。 这个人,怎么总是别别扭扭的? 姜瑾瑜回以一笑,并未多在意。 “说起来,你自打入京,都自己闷在住处,也不跟我们……” “郑兄。”姜瑾瑜打断他,“满堂生性如此。” “好吧好吧!”郑书铭摇摇头。 “成天一个人待着,多无趣啊!”他小声嘀咕,回了座位。 好容易临近宫门下钥之时,宴席不得不结束了。 好多人还意犹未尽。 姜瑾瑜出了大殿,深吸一口夜晚的凉风。 许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不过,不知为何,头晕的很。 她酒量原本不错的,可能是太久没有喝过了。 尚在宫中,不好失态。 姜瑾瑜这么告诉自己,脚下还是越来越一脚深一脚浅。 好不容易,出了宫门,远远看到正在马车便跳起来挥手的逢春。 琼林宴上,她不好跟着。 便跟着海叔他们一起等在外面。 姜瑾瑜精神一松,脚不受控制地往旁边一歪。 第28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下一秒,胳膊便被扶住。 “站稳了。” 声音很熟悉,也很让人安心。 是萧洵。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今日的琼林宴,他明明并没有参加。 虽被缓冲了一下,但脚腕还是传来疼痛,姜瑾瑜清醒了不少。 陆续还有进士从宫门里出来,她若真是跌了一跤,面子可真是丢大了。 姜瑾瑜握了握拳头,努力睁大眼睛,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家马车走过去。 萧洵一直陪着一起,直到把人平稳地送上马车,才又说了一句。 “赵景轩即将迎娶李家二小姐。” 姜瑾瑜彻底醒了。 乱了,乱了,怎么会这样呢? 她甩甩头,暂时不去想陈石美那些污糟事。 “可这样做,于我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 萧洵莞尔:“那若是,他本也没想真对你做什么呢?” 果然是个别扭的人。 “况且,明日录名受任,你难道就瘸着去?” 姜瑾瑜皱眉,是了,明日她还要带着进士们去吏部,还要进宫谢恩。 喝酒误事啊。 再看萧洵有些放大的眉眼,忽然心跳漏了半拍。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说完,她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过,这萧洵好好收拾一下,还是很有天潢贵胄的气质的。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就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萧洵顿了顿,竟然一时没答上来。 良久,才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受柳国公所托。” “哦,多谢了!” 姜瑾瑜努力掩下心中的失落。 “嗯,没事。” 两人忽然陷入沉默,谁也没有再开口,也没有人提走。 还是海叔问了一句:“郡王殿下可要一同回去?” “反正就只隔了一条街。” “不了,本王骑马就好。” 萧洵后退几步,对着姜瑾瑜告辞。 马车渐渐动起来,姜瑾瑜歪在马车门边,看着萧洵骑马离去的身影,有些头疼地闭上眼。 以后在外面,不能喝酒了。 为什么这心脏总有些隐隐作痛呢? 看来得回京县把姜大夫带过来了。 李府。 李文柏被李尚书骂得抬不起头。 “会试第七,枉我以为你出息了,还特意请主考官在殿试策论上对你特殊照顾些。” “结果呢!连二甲都没进去!人家想使劲儿都没地儿发挥。” “你爹我这张老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李文柏原本一直老实听着,到此忍不住反驳。 “殿试是封名的,你做什么多此一举找关系?” “莫不是他在诳你?” “封名又如何,每个人的字迹文风都不同,真要刻意找怎么可能找不到。”李尚书皱眉。 “我还以为是凭自己的真才实学……”李文柏连连摇头,有些不能接受。 “你这样,让我跟那些曾经鄙视的人有什么区别!” “真才实学,你有吗?”李尚书冷笑。 “那你就急着招赘赵景轩?你觉得他有真才实学?” “但凡有点志气的男子,谁会去入赘?” 李文柏觉得自己被抛弃,真情实感地伤心起来。 “好啊,一个女婿半个儿,又是招赘,就是直接改姓李也可以的吧。” “看来这个家,以后也不会有我的一席之地了!” 李尚书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你才是我李家的独子,他不会影响你任何。”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有没有真才实学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为我们所用。” “就像那姜满堂,再有才华,桀骜不驯,又有什么用?” “有用!有用!张口闭口都是有用!” 李文柏有些崩溃。 “父亲,是不是在你眼里,一切的衡量标准都是有没有用!” “娘如此,姐姐妹妹如此,就连我也是如此!” “妹妹身体那个样子,你还让她嫁人,嫁人就要生孩子,你是嫌她活得日子太长了吗?” “不是家里缺她那口饭,而是你要把她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榨干!” “还有姜满堂。” 李文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原来也以为,他弄虚作假攀附权势。” “现在看来,他是真实的。” “而你,我的父亲,你才是我最讨厌的,虚假的人!” “道义,不过是你用来排除异己的借口!” 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 吼完之后,看到李尚书冒着黑气的脸,他又有些害怕。 “不用你说,我自己走!” 他先发制人,跑出了书房,跑出了李府。 然后站在大街上,茫然无措。 殿试结果出了之后,姜满堂的文章被张榜展示。 但凡是心思正的,看过之后都像李文柏一样,对他质疑不出来。 剩下心思不正的,就是要觉得照顾了他,偏向了他,他们人微言轻,也只能被迫接受。 面上不敢怎么样,背地里怨声载道。 这样的人,掰不过来的。 也没必要掰。 姜瑾瑜这一晚做了噩梦,梦里萧洵娶了妻,自己还是傧相。 进了婚房之后,大家一起看着新郎揭盖头,盖头之下的人脸却是自己。 她被吓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 宿醉之后,头疼得也厉害。 天才刚刚刚亮。 如意见她醒了,轻轻掀开床帘。 “主子,海叔说,之前来的那位李公子晕倒在咱们家门口,已经被救进来了。” “李文柏?”姜瑾瑜忍不住放大音量。 “好像是这个名字。”如意有些懵地点头。 “海叔说,是被冻晕的,若是再晚点发现,就危险了!” “这不是给别人添麻烦吗!” 姜瑾瑜叹着气起身。 “他要是有个三场两短,他爹李尚书不得跟我拼命?” 肯定不会管是不是他自己躺到别人门前的。 她还不知道这家人吗? 行至客房,海叔正亲自守在床前。 在京中这些时日,他已经有了些基础的政治嗅觉。 知道面前这位少爷绝对不能在姜家这出事。 “姜汤已经灌了,被子也压了好几层。” “脸色已经恢复过来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不醒。” “放心,他没事,海叔去忙吧。” 刚进门的时候,姜瑾瑜就看到李文柏的睫毛微微颤动了。 第29章 这梁子她记下了 海叔见自家主子心中有底,放心离开。 姜瑾瑜在屋中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好整以暇地开口。 “起来吧,想留在我家蹭早饭吗?” 李文柏有些幽怨地裹着被子坐起身来,头发凌乱毛躁。 姜瑾瑜看他那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堂堂一个大男人,委屈给谁看? “好了,没什么事就起来,我勉强留你吃顿早饭,然后用马车送你回去。” 说着,直接站起身往外走。 李文柏没有跟上来。 她也不急,只是放慢脚步。 果然没一会儿,人就追了上来。 “对不起。” 姜瑾瑜对他为什么大半夜不在家跑出来并不感兴趣,也没准备问。 没想到他上来就来了这么一句。 “你在外写文章骂我了?” 姜瑾瑜严肃地回头瞪他。 “当然没有!”李文柏为自己分辨。 很快声音又弱下来。 “我为之前对你的误会而道歉。” 对上姜瑾瑜疑惑的眼神,连忙接着强调。 “我现在知道了,你不是那种沽名钓誉的人,你是有真本事的!” 姜瑾瑜没忍住笑出声:“哦。” 然后就继续往餐厅走,不再言语。 一直到坐在饭桌前,李文柏才有些受伤的开口。 “为什么你看上去丝毫不在意我的道歉。” 姜瑾瑜消灭掉一个小笼包。 “我为什么要在意?” 见他愣住,又接着说道。 “我在不在意,对你很重要吗?” 李文柏重重地点头:“当然!” “哦。”姜瑾瑜又喝了一口牛乳。 “可能是因为,我不在意你吧。” “所以你在不在意,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她多少能理解李文柏的心理。 如果能得到自己的原谅,他会好受很多。 可已经造成的伤害,不会因为一个道歉就抵消掉。 她没有受到伤害是因为她内心强大。 若是换了别人,那他这个道歉就更讽刺了。 她为什么非要让他舒心? 李文柏被这绕口令一样的回答伤到了。 总算低下头乖乖吃饭。 他昨晚在大街上游荡许久,鬼使神差就走到了姜家。 可是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事情,人家根本就不在意。 饭桌上沉默良久,姜瑾瑜忽然想到些什么。 “听闻李二小姐同探花赵景轩定亲了?” 送上门的李家人,不问白不问。 “连你都知道了?看来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李文柏的脸都皱在一起。 “为什么这么说?” 姜瑾瑜状似无意的追问。 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你不知道!”李文柏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 “我那妹妹自小体弱,多走两步都气喘,更是一直养在深闺里不怎么见人,如何能嫁人?” “都怪我爹!” 忽然想起到底是家丑,李文柏有些讪讪地闭了嘴。 “或许成了亲,冲一冲喜,令妹的身体就会好了呢?” 姜瑾瑜随口敷衍道。 “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还信这些?” 李文柏有些嫌弃地看她。 姜瑾瑜笑笑,放下碗筷:“李兄可吃好了?” 李文柏也撂了筷子。 “不吃了,一想到这事哪还能吃得下去。” 他唉声叹气地坐着马车离开了。 “倒是个知道爱护妹妹的,还不算无可救药。” 姜瑾瑜笑着摇了摇头,很快神色又冷了下来。 “吉祥,之前盯着陈石美的人可有说,他最近有什么异常?” 若那人真是李家的二小姐,现下已经定了亲,他难道还能安然地当缩头乌龟? 吉祥想了想:“自从被抓到舞弊之后,他便成日借酒消愁,然后对着身边的小厮发疯。” “也没有什么别的状况呀?” “小厮?荣宝死得那么惨,他身边竟然还能留下人?” 姜瑾瑜忍不住冷笑。 吉祥“咦”了一声。 “说起来,那小厮脸生的很,报消息的说,看着也不是很尊敬陈石美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的主子不是陈石美,而是那位。” 得到的消息越多,姜瑾瑜越发不确定起来。 与陈石美有牵扯的,真的是李尚书家的二小姐吗? “想办法把李家二小姐定亲的事情传到他耳里,然后盯紧那个小厮。” 去吏部的时间快到了,她把自己的思绪收回。 昨夜多亏了萧洵,还有看着冰敷了一夜的如意,才能让她的腿无碍于行走。 聚到一起的时候,赵景轩的目光果然又惊又疑,还一直流连在她腿上。 这个梁子,姜瑾瑜心中记下了。 从宫中谢恩回来,她谢绝了郑书铭的邀请,又跑去柳国公府。 “虽然只是个从六品修撰,但翰林院是个好地方,你在里面待几年,日后到我中书门下来,也算是接我的班了。” 姜瑾瑜有些忍不住笑意。 才一入仕便是从六品,老师竟还不满意。 至于中书省,哪是那么好进的,里面哪个不是资历深厚?十几年内轮也轮不到她。 但嘴上也不愿扫老师的兴。 “上任之前还有一月的假期,学生要回老家去待些时日。” “临走之前,请您吃饭吧!” “又是姜家茶楼?” 柳朔睨她。 “你还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姜瑾瑜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师不喜欢吗?” “学生一人在京城,也只信得着自家的产业。” “这入口的东西的,总是要小心的。” 柳朔乐了:“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倒是很有防范意识啊?” “老师平日里也应该小心。” 姜瑾瑜无比认真地嘱咐。 要论得罪人的功夫,她还真比不上自家老师。 柳朔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起身就走。 “走吧,一会儿过了饭点了。” “就算真来了我也不怕,反正早就活够了,不如早日下去找你师母。” “老师!” 姜瑾瑜有些着急地追上去。 “呀,把你给忘了。” “实在是你往日太让人省心。” 柳朔顿了顿脚步,呵呵一乐。 “放心吧,就算是为了看到你平步青云,老师也会多活几年的。” 这话姜瑾瑜实在是不爱听。 又追着他,让他保证了好几遍才罢休。 师徒俩到茶楼饱餐一顿,焚香品茗,好不悠闲。 离开之时,蔡掌柜请求姜瑾瑜给茶楼题字。 第30章 想必很快就能听到你的喜事 “少爷如今高中状元,墨宝难求,我这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蔡掌柜笑得喜庆。 “我可还记得少爷刚入京时,那些学子的嘴脸,这些时日的变化,也都看在眼里。” “日后把您的墨宝挂在楼中,定能好好臊一臊那些人的脸!” “商户怎么了,商户家的孩子照样比他们强!” 姜瑾瑜倒是没想到,这点委屈她自己都不记得了,还有人替她记着。 柳朔也在一旁帮腔:“我看这个主意不错。” “竟敢小看我的学生!” 她低头笑笑,并未拒绝,最后留下了一首诗。 在她看来,品茶如品人,烹茶如人生。 蔡掌柜不懂诗文,只高兴地吩咐人去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柳朔看了之后倒是哈哈一笑:“你这是等着觅知音呢!” 果然才第二天,蔡掌柜就乐呵呵地让人来传信。 为了一睹状元墨宝,茶楼生意更盛。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这般有意境的诗,不愧是状元郎的手笔!” “只是不知,这茶楼有何过人之处,竟能得到状元青睐。” “你还不知道吧,这茶楼,就是状元郎家的啊!” 吉祥叉着腰,绘声绘色地跟姜瑾瑜学话。 “蔡掌柜还说,之前的那帮学子再来之时,对着这诗沉默良久,一直到离开的时候,都郁郁寡欢呢!” 他也为自家主子觉得解气。 姜瑾瑜笑着摇头:“行了,赶紧去收拾东西,明日就要回京县了。” “如今,也轮到咱们衣锦还乡了。” 吉祥有些感慨。 他现在越发崇拜姜瑾瑜了,相信若是少爷还在,也一定会跟自己一样的想法。 如意忙着收拾东西,逢春在一旁帮忙,一边询问。 “京县有什么特别好吃好玩的吗?” “京县的男子俊不俊,比慎郡王呢?” “京县的房子大不大?咱们主子究竟有多少个铺子啊!” 她伸出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 惹得众人阵阵发笑。 坐在马车上,踏上回乡之路,姜瑾瑜亦觉感慨。 想起从一开始就很自信自己能考上状元的姜伯,忍不住会心一笑。 果然人在外久了,哪怕只跟自己有一点点关联的人,也会想念。 “主子,有人来送您了!” 马车缓缓停下,姜瑾瑜有些疑惑地打开车窗,便发现外面所站的是萧洵。 “郡王殿下。” 她连忙跳下马车。 “您……” “柳国公让我给你带个信。” 萧洵微微一笑,宛如春风拂面。 “他说反正很快就回来了,就不来送你了,他不喜欢离别的场景。” 姜瑾瑜笑笑:“本也不能让老师也送学生。” “不过,郡王殿下怎么来了呢?” “我……”萧洵又卡了一会儿壳。 “我是来告诉你,赵景轩和李家二小姐的婚期定了,你从京县回来,还能赶上婚礼。” 这个消息对自己确实很有用,姜瑾瑜连忙道谢。 “那就多谢慎郡王还特意跑一趟了。” “你我不必这么客气。” 萧洵用有些开玩笑的语气接道。 “高中状元,想要召你为乘龙快婿的也不会少,想必很快就能听到你的喜事了。” 姜瑾瑜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壮志未酬,何以为家。” “慎郡王不必再送了。” 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萧洵见她如此,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可……他也有些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说出这么一番话。 “茶楼的诗不错。” 萧洵在后面大声道。 “懂的人,必不会辜负好茶!” 姜瑾瑜原本坐在马车里生闷气。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自己到底在生些什么气。 听得此话,忍不住唇角微弯。 知音难觅,何必贪心,庸人自扰。 回到京县之时,已是傍晚。 尽管一行人很低调,街上也有人认出了马车边坐着的吉祥。 “是姜状元,姜状元回来了!” 消息早就传回了京县,百姓们都知道自己的地界出了个状元,高兴的不行。 眼下看到人回来了,即便提前没有准备,也都自发地凑了过来。 “姜状元,自家刚下的鸡蛋,拿去尝尝吧!” “姜状元,尝尝我的果子吧,可甜了!” “姜状元可是咱们京县的大功臣!就算是我们走出去,也能扬眉吐气了!” 乡亲们这么热情,马车速度不得不慢下来,姜瑾瑜也打开车窗,露出如玉般的脸。 “多谢乡亲们了,过两日的流水席,再好好招待大家!” “那我们是肯定要去的啊!” “就是,吃了姜状元家的席,沾沾姜家的福气!没准我家小子也能考个秀才回来!” “姜老爷做了那么多善事,姜家才能出个状元,这是好人有好报啊!” “真不知谁家姑娘有福气,能嫁入这么好的一家。” “王婆子,是谁都不能是你家二丫!” 众人笑成一团。 “诸位,我家少爷舟车劳顿,就先回了!” 海叔对着众人抱拳。 “都别围着了,快让姜状元回去休息休息!” 人群里有人喊道。 大家应声慢慢散开,东西却是搁在马车上不肯拿走。 海叔便让都收了,领了大家的好意。 姜瑾瑜坐在车中,有些出神。 自己现在这样,爹娘和满堂泉下有知,一定也会开心的吧? 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中,留下的仆人们皆是欢欣鼓舞。 他们被海叔调教地极好,早已准备好一切,让她能够安心休息。 第二天一早,许久未从家中的床上醒来,姜瑾瑜还怔愣了许久。 姜家下人极有规矩,除了昨日刚回来时热闹了一番,现下便都安静地做事。 整个姜家只剩下自己一个主子,姜瑾瑜忽然觉得有几分冷清。 “看来人真是不能闲啊!” 她有些无奈地下床。 之前在家守孝兼读书的时候,每日忙得很,便没有心思胡思乱想。 不过才刚吃完早饭,官府的师爷就亲自登了门。 恭维的话是免不了的,姜瑾瑜近日听了不少,没什么新鲜的。 又说只要是在京县,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县令一定会尽力满足。 第31章 接连上门 临走之前,拿出了一篇文章,说要记在县志之上,请她指点。 姜瑾瑜一看,竟是关于自己的。 出了个状元,确实值得上县志。 哪怕是对于县令本人,也是个不小的功绩。 也难怪他们态度这么好。 刚打发走师爷,姜家就又迎来了不少人。 领头的是姜伯。 “好孩子,伯伯来给你道喜了!” 几年未见,姜伯腿脚仍然利索,声音也中气十足。 姜瑾瑜连忙笑着起身相扶。 “没想到大家会来。” 姜伯笑着瞪她一眼:“中状元这么大的事,你父母不在,我们便是你的家人。” “日后有什么事也不要自己撑着,跟我们开口也不丢人。” 姜瑾瑜眼眶一酸,向来厉害的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姜伯笑得更加慈祥。 “更何况,你现在可是咱们族里的大功臣!” 他从身后的族人里拉出一个。 “这是之前选出来的族长,你还没见过吧,叫姜毅。” “还有这几个。”他又指了指其余几人,“都是咱们族中的读书人。” “我带他们来,吸吸你的文气,你不介意吧!” “满堂能高中状元,靠的也是自己苦读,十分不易。” 姜毅开口说道。 他四十左右的年纪,眼神仍黑白分明。 “你放心,今日来只是道贺。” “官场不易,我以后也会约束族人,不会给你添麻烦。” 其余几个年轻人也纷纷青涩地道贺,连连保证。 同族里能有一个状元,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事,他们都不贪心。 姜伯看着几个人,满意地点头 族中子弟不用非要有多大的能耐,但心一定要正。 长此以往,还愁族中不兴旺? 姜瑾瑜亦是同样的想法。 她不是不愿意向族中付出,只是对象要值得。 比起到现在还没还清“欠条”的前族长。 这位新族长目前看上去,还是比较让人放心的。 “我留不了几日,但可以把每年往族学里投的钱再加一成。” “另外,我之前做过的文章,若是不嫌弃,也可以在族学中传阅。” 姜瑾瑜已经想好,反正她这辈子不会成家,也不会有后代了。 匡扶族人,也算是身后的保障了。 若是有足够的机缘,能收养一个孩子,最好肯定还是在族里挑。 “不嫌弃!当然不嫌弃!” 一个族人激动得脸都红了。 话说完,意识到不好听,又连忙解释。 “状元郎的文章可是一字千金!” 姜瑾瑜善意地笑笑,一直把人留到中午,用了午饭之后才离开。 期间主动问了问几个族人的学问做得如何。 最后有些好笑地得出结论。 他们最应该改变的是谈吐。 不然到了殿试那一天,恐怕会贻笑大方。 “能够把心中所想好好地表达出来,这是一项很重要的能力。” 然后又分别针对每个人不同的情况提出点建议。 待到几个族人离开之时,都纷纷表示受益匪浅。 姜瑾瑜成就感颇丰,心满意足地去午休。 等到醒来,又听闻家里来了人。 是京县所有产业的掌柜和伙计们,章掌柜还带来了夫人。 夫人面色红润,显然是已经大好了,怀里还抱了个胖丫头。 “托少爷的福,姜大夫实在是妙手。” 看来是连最后一块心病都没有了。 姜瑾瑜闭关几年,并不知晓这些,眼下惊喜得很。 她上手掐了掐小胖丫头的脸,让如意拿了几朵金箔做的花。 大家站在一处,齐齐地向姜瑾瑜道贺。 还还纷纷带来了自己的心意。 什么亲手做的糕点、衣服、靴子、发冠。 直看得姜瑾瑜笑得合不拢嘴。 “多谢大家了,这个月每人都有红包可以拿!” 海叔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连京中的下人都有的赏钱,这些老伙计岂能没有? 送走了这些人,又迎来了姜大夫。 他一进门就一直打量姜瑾瑜,最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气色好了不少。” 然后又掏出一个小药瓶放在桌上。 “就是记得好好补充一下营养。” 说罢,有些嫌弃地摇头。 “就你现在这身板,便是放女子里都嫌瘦。” “不过也不许太勉强自己!” 姜瑾瑜忍不住笑着点头。 想起之前自己为了努力贴近满堂的体型,拼命吃饭。 守孝期间不能吃肉,便一碗一碗地塞大米饭。 直把自己塞得吐个不停,最后被姜大夫骂了才罢休。 后来想要留人吃饭,姜大夫也只是摆摆手。 “我可不像你,时间宝贵的很。” “多闲一会儿,便少救一个病人。” 说完便潇洒而去。 人接连上门,这么一天下来,姜瑾瑜根本没有时间伤感。 偷得浮生半日闲,那点子愁绪,很快就被这么多关心自己的人冲淡。 姜瑾瑜躺在院中的摇椅上,就这夕阳的余晖闭目养神,好不惬意。 翌日,姜家的流水席从家里摆到了城外。 族中之人和之前来参加过葬礼的人在家中,便是各个铺子,也都放了假,在铺中设了桌。 整个京县的百姓几乎都来了,坐在路边棚中的桌上吃饭,讨论姜家讨论的热火朝天。 “姜家可真是大手笔,我本来想白送他们些食材,跟状元郎卖个好,结果人家家里自己的店铺便够了。” “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状元郎的好是那么好卖的吗?只要他能记住咱们京县,在京中好好给我们争光就是了!” “那你放心吧,状元回来那日,都累成那样了,还打开窗户跟大家说话呢!姜家的人错不了!” “你们可还记得姜家之前的那个女婿?我听说,给人送钱作弊被抓了,以后都不能考试了!到现在都不敢回来!” “他哪还有脸回来!要我说啊!都是报应!谁让他这么对待姜家姑娘?” “姜家也算苦尽甘来了。” 就连城外,盛粥拿包子烧鸡的队伍也排了老长。 “这是有什么好事啊?” “是姜家的小少爷中了状元!” “是姜家啊!要不是他们,我家小孙子就饿死了!” “这几年是日子过好了,总算不用让人救济了!” 第32章 二十三岁生辰 一个老妇人拉着个小豆丁,朝着城内的方向跪下。 嘴里还念叨着。 “愿老天爷保佑姜家的善人长命百岁!” 欢声笑语,足足持续了三天。 酒楼大厨的锅都铲出火星子了,最后得了三个大大的红包。 之后又休整了几天,在海叔第三次推拒上门来提亲的人之后,姜瑾瑜决定回京。 之前同姜家关系很好的商业伙伴、曾经跟姜满堂在一个学堂的书香世家、甚至连县令也来掺了一脚,说什么自己的远房亲戚正当妙龄。 海叔也有些被弄得焦躁了。 因为自家主子高中状元而来的喜悦渐渐褪去,越发愁了起来。 县令女儿都嫁人好几年了,真不知他从哪里淘弄出来的远房亲戚,也敢来糊弄人。 真不是他心气高,觉得个个都配不上自家主子。 实在是……他家主子是个实实在在的女儿身啊!如何能娶妻? “您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况且,后日就是您的生辰了。” “自打……之后,您就没好好过过生辰,老奴本来想给您好后过一过的。” 姜瑾瑜微微一愣,她自己都已经忘了。 满堂的生辰,亦是她的生辰。 不过很快她就笑着摇了摇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们难道还能逼着我娶妻吗?” 连自家的族人都还没急,外人倒是先替她急起来了。 姜瑾瑜只觉得有些好笑。 “至于生辰的事,”她垂了垂眸,“我才多大啊,不讲究那些。” “这……好吧。” 海叔突然回头,抹了抹泪。 “老奴去看着如意回来了没有,这段时间她天天领着逢春在外面晃,都玩疯了。” 他已经看出,热闹散去,自家主子选得是最难走的一条路。 他这做下人的,能做的也只有成为主子的后盾,让他能没有后顾之忧。 第二天,姜瑾瑜就上了返程的马车。 海叔没有跟着一起。 在连夜给吉祥如意和逢春上课之后,他留在了京县。 毕竟这里才是姜家的根,他不能让主子再回来的时候没有家。 “在外不易,您随时都可以回家。” “您已经为咱们家付出很多了。” “有些事,不计较便不计较了,保全自身更重要。” “咱们姜家这么大的产业,绝对能让少爷过得舒舒服服的。” 站在大门口送人,海叔的眼泪实在是有些控制不住了。 他无妻无子,姜家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就跟他的亲人一样。 如果可以,这只剩下的一根独苗,他真想留下来。 偏安一隅也不错不是吗? 姜瑾瑜知道海叔是想让自己放弃报仇。 哪怕自己现在成了状元,又有老师相护,但在京中,在官场,仍算势单力薄。 最主要的是,她连真正的仇人是谁还不确定。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你不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再给你一刀。 可她并不想放弃。 势单力薄,是她的弱点,却也是她的优势。 她只身一人,没什么好怕的。 便是同归于尽,她也不能让爹娘和满堂白死。 带着决心,姜瑾瑜关上马车门。 这一去,不报仇雪恨,誓不还! 马车缓缓驶出京县,没多久,后面就缀了不少百姓。 “状元郎有空多回来看看啊!” “状元郎在外一定要多注意身体!” “有我在,大家尽可放心。” 后面马车上的姜大夫忽然打开车窗说道。 弄得原本正感动着的姜瑾瑜噗嗤一笑。 好像自从成为状元之后,连风都无比顺从,所有人的脸都无比和善。 世风如此,这都将是她报仇路上的助力。 到了京中,姜大夫是一刻都闲不住,嚷嚷着要去选址。 因为姜瑾瑜答应会在京城为他开一间医馆,还保证以后京县的老病人来就诊只用一半的花费。 他才“勉为其难”答应跟着过来,留在府里照看姜瑾瑜。 “吉祥,你陪姜大夫去,一切都可以按照他的想法来。” 姜瑾瑜直接塞给他们五百两银票,然后就转身去休息。 自己的事情自己上心,除了要住在府中,她会给姜大夫绝对的自由。 回到京中,有意思的也暂时还不会明目张胆地上门提亲。 毕竟还有柳朔那个老师在前面顶着。 在京县的时候,老师便是他拒婚最好的理由。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虽没了父母,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想要绕开柳朔是不可能的。 带着一点难得清静的窃喜,姜瑾瑜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之后,也没有急着起来,而是倚在床头,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 如意见她醒了,忽得一下打开床帘。 “主子生辰快乐!” 姜瑾瑜被吓了一跳,还没醒过神来,又被拉着下了床。 “海叔特意吩咐了,主子二十三岁的生辰绝对不能马虎。” “您快看看,可还喜欢?” 一路走来,院子里的下人忙忙碌碌,吉祥叉着腰指挥布局,逢春正挂在树上看热闹。 门梁之上挂了简单的红绸,院子里各色鲜花被摆成规整的形状,连池塘里都引进了两尾大大的锦鲤。 姜瑾瑜立在小桥之上,有些没晃过神来。 “就这么点时间,你们就准备了这么多吗?” 如意不好意思地笑笑。 “哪能啊!是海叔,他在咱们回京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说主子以后常住京中,宅子里光秃秃的一点都不像家。” “没想到倒是用在了主子的生辰上。” 见左右无人,她流露出几分苦恼。 “以后宅子里都交给奴婢和吉祥了,没有海叔在一旁提点着,奴婢总担心哪里做得不够好。” 她现在也算是内宅里的总管了,在下人面前也要注意形象了。 姜瑾瑜笑着歪头看她,就像看到自家妹妹一样骄傲。 “不用怕,之前看账本不就做的很好嘛,海叔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 “多谢主子,您最好啦!” 如意没忍住抱住了她的腰。 “都是您教得好!” “都十九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什么时候把你嫁出去,抱着自家夫婿撒娇去。” “主子别说笑了!如意才不要嫁人!就算要嫁……” 第33章 生辰礼 她默默在心里念叨,就嫁给主子好了。 她早已做好准备,如果日后主子会因为娶妻之事为难,自己这个“长姐留下的贴身婢女”,便是个很好的掩护。 “说什么胡话。” 姜瑾瑜揉了揉如意的头发,猛然想起,自己也已经二十有三了。 二十三岁,放在女子里,已经不小了。 放在男子身上,却正是好年纪。 正发着呆,逢春兴冲冲地跑进来。 “主子!柳国公登门了!” 一看到两人的姿势,连忙捂眼转身,一边使劲摆手。 “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如意红着脸跺脚:“逢春!” 逢春拔腿就跑:“我懂,我懂。” “老师来了?”姜瑾瑜看向如意。 如意嘿嘿一笑:“是海叔让吉祥去请的。” “他说国公爷是真心疼您的,难得的好长辈。” 姜瑾瑜当然知道,虽然嘴硬,但心里还是高兴的,连忙拉着如意回去给自己整理衣饰,然后去正厅找柳朔。 虽不是饭点,但饭桌已经摆了过来。 姜瑾瑜一看桌上的菜样,便知道是茶楼的手艺。 再看向柳朔时,已是眼眶通红。 “诶,可别哭啊!你要是哭,我转身就走!” 柳朔坐在桌前,拧着眉毛。 “学生知道,学生就是,高兴。” 姜瑾瑜破涕为笑。 “没出息。” 柳朔一边笑骂着,一边站起身,在桌上的锦盒里拿出一枚玉簪。 然后在姜瑾瑜已经有些傻了的眼神下走到她面前,轻轻把已有的簪子摘了下来,插上这一支。 “你们家的管家说,因为没有长辈了,你尚且没有行冠礼。” “现在有了我,我也是你的长辈。” 他显然是没有做过这种事,动作有些生疏。 插完之后,还好好打量了一番。 “不错,不愧是我的学生。” 这段时日,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个。 “谢谢老师!” 尽管极力控制,姜瑾瑜眼中仍有眼泪闪烁。 “呜……” 竟是吉祥转过身去哭了起来。 他想起了自家少爷。 那个还未行冠礼便已身陨的少年。 曾经的遗憾似乎都一点一点在被抹平,他实在是高兴。 “好了!快坐下吃饭吧!” 柳朔有些不适应这样伤感。 不过才坐下没吃几口。 他也忍不住开口倾诉。 “总说我成了你的长辈,能够护着你让你依赖。” “其实对于没有孩子的我来说,你亦是一份安慰。” “在你身上,我也可以一点点感受有孩子的感觉。” “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那也是我没有经验,绝对不是不想对你好。” 姜瑾瑜连忙端起酒杯敬他。 “学生当然知道,老师您就是嘴上不饶人,其实啊,心可软了!” 柳朔轻哼一声:“你若是不领情,我就收回。” “领情领情,当然领情!” 姜瑾瑜又拿起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爱吃的红烧肉。 用过饭后,柳朔并没有多留。 只说让她自己好好享受一下假期。 毕竟等到真入了仕,哪怕是放假,脑子也是歇不得的。 等到了下午,府里又请来了唱戏班子,好生热闹了一番。 姜瑾瑜开心了一天,又因为是在家里,没少喝了酒。 “主子,慎郡王府派人送来了生辰礼。” 正在摇椅上昏昏欲睡时,如意进来禀告。 慎郡王府的礼一直都是收的,所以她就直接带了进来。 姜瑾瑜拿过来一看,是一把折扇,上面之上题的词,正是她留在茶楼的那首。 看字迹,很是有几分豪气风骨。 会是他亲自写的吗? 姜瑾瑜下意识地以扇扑鼻,感觉到扇面特殊,又有幽幽木质香。 “既然已经知晓了是我的生辰,为什么不登门呢?” 之前都没避讳过接触,现在这样是作哪般? 姜瑾瑜有些赌气地把折扇扔在案几上。 萧洵是想来的,可是想起上次不欢而散,就退缩了。 况且,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一些不对劲。 原本一开始就是为了报答姜老爷的恩德。 可是过程中,忍不住被姜家女儿的风骨吸引。 可惜这份赞叹戛然而止,他也只剩下姜家的儿子可以帮。 但在相处的过程中,他总觉得面前之人跟记忆里的风华女子逐渐重合。 不管是长相,还是为人处世。 吸引着他愈发向前。 “不应该是这样。”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荒谬,只能是从行动上控制。 “除了需要帮忙的时候,不接触,总会慢慢恢复正常的。” 他这样告诉自己。 一番复杂心思,姜瑾瑜自是不知。 她只知道,从前经常刷存在感的萧洵最近就像销声匿迹了一样。 她虽不解,但暂时也没心思理会。 “主子,报信的人说,把消息透露出去之后,陈石美和那个小厮大吵一架。” “吵完之后,那个小厮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看来是闹翻了啊。” 姜瑾瑜若有所思。 “身边没有了监视的人,咱们的人才好进去。” “吉祥,挑一个可靠的人,送到陈石美身边去。” “然后先什么都不要做,等我消息。” “是!” 吉祥面色凝重,匆匆而去。 姜瑾瑜认真地思考起来。 从陈石美的反应来看,同他有首尾的人就是李二小姐无误。 可是连她亲哥哥都说她身体不好不出门,她竟然能在幕后搅动那么多风云? 到底是另有隐情,还是李家只有李文柏一个傻子? 早在京县的时候她就知道,那两人对姜家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确切证据。 她想要让这两人付出代价,走司法根本行不通。 “至少得让他们的奸情公之于众,再从舆论上引导。” 到了这个时候,她忽然希望对方会继续对自己出手。 至少这样,她还能努力保留些新证据。 大不了新账旧账一起算。 只是对方明显很沉得住气,在刺杀之后就再无动静。 姜瑾瑜也警告自己不要着急,耐心地等一个适合戳破他们的时机。 最起码,得是人多的场合。 这机会,倒是很快就让她等到了。 眼看着假期将完,柳国公府派人来说请她过去。 “有天大的好事砸到你头上了!” 柳朔一脸促狭的笑意。 第34章 已经有心上人了 “到底是什么,老师您快告诉我吧?” 自家老师向来没个正形。 一看他这副表情,姜瑾瑜就知道,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今日早朝,有人来找我向你提亲。” “是翰林院的郑学士,他家的孙女。” 姜瑾瑜忍不住冷汗。 回来闲了这么久,竟忘记跟老师通通气了。 “郑书铭他们家?” “对啊,郑学士说了,他孙子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你人品极佳,他才过来跟我提亲的,怕你先被别人家抢了。” “老师您不会答应了吧?” 姜瑾瑜有些急切地问。 柳朔瞪她一眼:“我是那么专断的人?” “总得回来问问你的意思。” “学生不想成婚。” 姜瑾瑜连忙表态。 “好吧。”柳朔倒是也没太惊讶。 “反正只是我们两个人私下里说说,明日推了便是。” “不过,”他顿了顿说道,“郑家是书香世家,文人风骨,他们家的孩子嘛,你看郑书铭就知道了。” “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倒确实是个不错的联姻对象。” “这样的你也不满意吗?” “我……” 姜瑾瑜本来想说自己就是不想娶妻。 可这想法太过惊世骇俗,说出来肯定还要被一直劝导,实在无趣。 她想一劳永逸。 “学生已经有心上人了,但却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所以学生决定终身不娶。” 她觑了觑柳朔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 “不是学生要戳您的痛楚,但这种想法,您一定能理解的对吧?” 柳朔发妻离世之后便一直未娶,宁可无后。 多少人都面上称赞他痴情,背地里骂他愚蠢。 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 只是眼下仍是大惊失色。 “你不会到现在还想着那位李二小姐吧?” “之前就算了,现在人家可是已经定了亲的!” 姜瑾瑜气得都笑了:“老师您怎么会这么想……” “你可是只问过我李家的姑娘,对她格外关注呢!” 柳朔越想越觉得能说服自己。 他犹豫良久,才磕磕绊绊地开口。 “若你实在是喜欢,那为师就豁出这张老脸,去跟那李尚书提亲?” “只是那李家,你也知道,实在不是什么……” “您可真是别说笑了!” 姜瑾瑜忍不住叹气:“人家已经定了亲,我岂能违背道义?” “也是。”柳朔有些庆幸自己的脸皮保住了。 又想了想:“你之前成日忙着读书,就算喜欢,又能又多深?” “多去见见京中其它的贵女,自然就走出来了。” 他似是非常怕自家的得意学生栽在感情之上,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一张纸,放到姜瑾瑜手上。 “这是帝师单阁老家赏花宴的请柬,届时会有不少年轻公子小姐去。” 姜瑾瑜明白了,就是给各家相看提供一个场合。 她有些好笑地看看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纸张,看向老师。 柳朔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 “之前那些个请柬到我手里都是这种命运。” “这次这场合都是年轻人,我还寻思,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这是在拿我寻开心呢!” “现在想想,人家冲的是你。” “这不就正好了,去看看吧。” 柳朔一脸的希冀。 姜瑾瑜兴致缺缺:“不知那李二小姐可会去?” 柳朔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 “单阁老是李二小姐的外祖,虽说她母亲早逝,但姻亲关系还在,还是很有可能去的。” 他闭着眼睛说瞎话。 谁不知道李二小姐是个病秧子,从不出席这种场合? 他现在只想着把自家学生骗过去,最好在赏花会上对哪家小姐一见钟情,彻底结束孽缘。 姜瑾瑜在意的却是,单李两家的姻亲关系。 “老师放心吧,学生会按时到场的。” 姜瑾瑜笑着保证。 机会不是等来的,还得自己主动找。 柳朔满意了,但很快又开始愁了。 明明一开始都没兴趣的,一听李二小姐要去就去。 这孩子莫不是真得用情颇深? 姜瑾瑜不知道柳朔丰富的联想,到了请柬上的日子,带了萧洵送的折扇,还有逢春一起前往。 到了门口,见单府的下人翻开精美的请柬皮之后,露出里面皱皱巴巴的纸张,仍是面不改色,恭敬如常。 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也感慨人家家中对下人的管束之严。 “状元郎请跟我来。” 听闻他来了之后,单府管家亲自来接引。 赏花会办在一个面积不小的园子。 管家将姜瑾瑜引至弯弯曲曲的亭中,便躬身退下。 亭子临水而建,与另一边遥水而望。 她一边打量一边连连点头。 亭中设了不少单席,她正身在这一侧的第一席。 而另一侧的第一席,正站着一位娇美的少女。 远远看过来,眉眼间满是挑衅之意。 那点子娇美,也因为这表情而有些扭曲。 “是她吗?” 机会是没由来的,姜瑾瑜就联想到了那位“李小姐”。 因为对方身上有浓浓的敌意。 可不是说身体不好吗? 眼前的这位,看上去身体怕是比自己还要好。 姜瑾瑜心里面乱的很,皱着眉离了席。 “主子,这位是单阁老家唯一的孙女,单淑宜。” 身后跟着的逢春忽然附到耳边说道。 姜瑾瑜这才想起,萧洵送她过来的时候不但说她武艺高强,还说她通晓京中官员人家情况。 淑宜?那女子身上可丝毫未见这两个字一分一毫。 “好逢春!” 她心中更有底了,往赏花的园中而去。 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逢春惊诧的目光。 虽说赏花只是个借口,但园中的花卉还是上了心的。 各种颜色,各种品种,簇拥在一起,再搭配上贵女们各色的罗裳,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阵凉风起,花香伴着脂粉香气拂面而来。 浓郁到有些呛鼻。 “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引起了姜瑾瑜的注意力。 是一位月白衣裳的文弱女子,肤色是长久不见阳光的惨白。 脸却因剧烈咳嗽而涨的通红。 望之可怜可爱。 姜瑾瑜下意识地朝她走了几步,挡住风口。 然后在一个适当的位置停下。 第35章 李芳菲 “此间风大,小姐可去亭中避一避。” 文弱女子身边的丫鬟急忙给她戴上一个面纱。 有了遮挡,她气息逐渐平稳,然后对着姜瑾瑜屈膝。 “多谢这位公子了。” 知晓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好意,姜瑾瑜微微一笑,侧身让出了路。 然后看着文弱女子匆匆朝着女席所在的亭子而去。 “这位是?” 姜瑾瑜悄悄问逢春 逢春亦是一脸苦恼。 “主子赎罪,逢春不熟悉这一位。” 第一次单独陪主子出门,就遇上了这种事。 她可真怕主子怀疑自己的能力。 想着,她连忙指着园中的几位贵女,一一说出了她们的名字和家世。 姜瑾瑜笑着摇摇折扇:“应当就是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贵女,你不必紧张。” 安抚完,她心里又咯噔一声。 符合这个条件的,岂不就是李二小姐? 花香熏得人心烦气躁,没走几步,她便回了男席间。 有流水影响,香气总算变得适宜起来。 抬头朝着对面的女席望去,就见那文弱女子坐在了第二的位置,身份必然不简单。 姜瑾瑜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了些。 感觉到她的目光,文弱女子对着她点了点头。 姜瑾瑜点头回礼,头一次希望自己的直觉不要那么准。 “诸位!” 单淑宜突然站起身,拍了两下手。 “曲水流觞就要开始了,都请入座吧!” 姜瑾瑜更觉这亭子设计得精妙了。 大家只需坐在亭中,亭外便是流水。 很方便进行这种活动。 不多时,两边的席间都渐渐坐满。 姜瑾瑜身边依次是郑书铭和赵景轩。 “姜兄竟然会来,还真是让我惊讶。” 郑书铭在一旁举杯相敬。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话可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啊!” “就是不知,究竟得是怎样的淑女,才能入姜兄的眼啊?” 姜瑾瑜一听这话,再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因为拒婚的事有些不满。 “满堂孑然一身,又尚未功成,这京中淑女,是一个都不敢耽误啊!” 她姿态放得低,率先干了一杯果酒。 眼看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郑书铭才喝光了自己杯中之酒,对着她亮了亮空杯底。 “姜兄何必妄自菲薄,成家立业,无分先后嘛!” 话是这么说,他眼中也并无执着之意。 姜瑾瑜便知,这事能过去了,痛快地又干了一杯。 “老师也是这么说,这不,今日就是他催着我来的。” 说着,她状似无意地看了看赵景轩。 “倒是赵兄,既然已经定亲了,怎么还来参加?” 赵景轩扯出一个笑容,下意识地看了看对面的女席。 郑书铭哈哈一笑:“他啊,他是因为他未婚妻来了,不放心。” 说着朝着对面仍带着面纱的文弱女子努了努嘴。 “那就是李家二小姐李芳菲。” “别说他了,就连一向不爱来这种场合的李文柏都来了!” “把自己妹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郑书铭摇头晃脑地调笑。 姜瑾瑜往右边的席位看去,果然在隔了七八个人的位置看见了李文柏。 他格外的安静,动也不动地盯着李芳菲。 姜瑾瑜心情沉重起来。 她实在有些不愿意相信,这位李芳菲,就是跟陈石美合谋伤害姜家之人。 若是陈石美在就好了。 再能掩饰,也能看出蛛丝马迹来。 可惜。 姜瑾瑜对着逢春招手。 “回去告诉吉祥,让他把陈世美带过来,想办法,让他看到李芳菲。” 逢春点点头,也不多问,转身便走。 别慌,等等。 姜瑾瑜这么告诉自己。 目光看向如坐针毡的赵景轩,想起他曾借着敬酒之时给自己下药,又觉得下药这风格实在是李家一脉相传。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被郑书铭急促地叫声惊醒。 “姜兄!姜兄!” “单家小姐喊你呢!” 姜瑾瑜看过去时,果见单淑宜的脸上已经有了愠色。 “刚刚走神了,麻烦单小姐再重说一遍。” 她礼貌道歉。 “她说让你赋诗一首,以作开场。” 郑书铭在一旁提醒。 这种场合既然她在,那么开场也是当仁不让的。 哪知单淑宜却是不依不饶。 “状元郎真是好大的架子!” “究竟是不齿为我等小女子驱使,还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故意躲避。” 这话实在是非常不客气了,直接把姜瑾瑜架了起来。 不管她怎么选,面子上都不好过。 要么得罪一众贵女,要么承认自己名不副实。 “哎呀单小姐,我同姜兄刚刚在联诗,他正在思索,故而没有听见你的邀请。” “绝对没有你说的那些意思啦!” 郑书铭又出声解围。 单淑宜冷哼一声:“状元之才,想个诗还用这么出神吗?” 这话说得就很是不讲理了。 姜瑾瑜始终一言不发,冷眼相看, 这恶意丝毫不掩饰,明晃晃地冲自己而来。 为什么呢?是为了给自己的妹妹李芳菲出气吗? “实在是刁蛮!” 就连一向好脾气的郑书铭都猛地灌了一杯果酒。 姜瑾瑜有些好笑地问道:“连我这个正主都没生气,你气成这样做什么?” 郑书铭眉头紧锁,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 “我只私下里同你说,一定别传出去,我祖父想要为我跟她议亲。” “咳咳咳……” 姜瑾瑜被一口果酒呛住了。 郑书铭连忙上啦给她拍背,然后紧张地左看右看。 “你一定不要说出去啊!她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毕竟是女子,清誉重要!” 姜瑾瑜一边咳一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然后一脸揶揄地笑。 “虽脾气爆了些,但单小姐也算的花容月貌,郑兄有福啊!” 郑书铭苦个脸。 “什么啊!她爷爷盛名在外,整个单家就出她这么一个奇葩,我可真是消受不起!” 揶揄地差不多了,姜瑾瑜收回心思,又朝着对面看过去。 单淑宜正一脸亲热地走到李芳菲身边,双手扶住了人家的肩膀。 “我这妹妹呀,从前身体不好,大家都没怎么见过。” “还是我说啊,都要嫁人了,总要出来见见人,她父亲才肯放人出来。” 第36章 解围 说着,又看向李芳菲。 “芳菲命可真好,有父亲兄长疼爱,眼看着又要有夫君了。” 她娇笑一声:“姐姐我啊,可真是羡慕呢!” 李芳菲的脸庞眼见得越来越红,即使隔着面纱都能让人看的清。 就连肩膀,也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看不出,这根本就不是夸,而是阴阳怪气。 若不是怀疑李芳菲跟自家有仇,姜瑾瑜几乎忍不住了要说话了。 倒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低眉顺眼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还是李文柏站起来说道。 “不是说要曲水流觞,什么时候开始啊!前奏也太长了吧!” 姜瑾瑜眼看着单淑宜的眼神骤然变得凶狠起来,嘴上却是甜腻腻的:“表哥别急啊!咱们这就开始。” 姜瑾瑜有些替李文柏起鸡皮疙瘩。 看上去单淑宜跟李家兄妹关系并不好,又怎么可能会为了李芳菲而出头针对自己呢? 她对自己的恶意,究竟来自何处? 哪知这单淑宜真是不禁想,下一秒就冲着姜瑾瑜而来。 “这么久了,状元郎可想好了?” 她脸上的笑容让人不适。 “不如就用你联的诗句开头吧!” 姜瑾瑜听见郑书铭在一旁唉声叹气。 “早知道今日赏花宴竟是交给她主持,我说什么也不会来!” “怎么之前不是她吗?” 姜瑾瑜压低声音问。 “之前都是她母亲,单夫人为人妥帖体面,从未出过这样的岔子。” “这次怎么想的,竟然交给她了!” 郑书铭气得连连摇头。 “状元郎?” 单淑宜拉长声调催促。 姜瑾瑜是故意不理她的,既然已经知道了她有意针对,自己怎么可能还被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呢? 眼看着单淑宜脸色越发不好。 “表姐。” 李芳菲忽然出声。 “托表姐的福,我才得以来此盛会。” “不如今日由我来开场吧!” 说着,似是怕被拒绝一样,直接开始吟诵。 “兰亭饮者徒,因物寓天理。着眼静中观,坎止流行耳。” “小女身子不好,就不饮酒了。 李芳菲说完,就这侍女的手把酒壶放在流水中的小几之上,轻轻一推。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李芳菲素日不声不响,如今出来一看,竟不比京中第一才女差。 身子虽然弱了点,行事竟然有几分侠气。 比赵景轩都强,姜瑾瑜默默地想。 前三甲的文章她都看过,包括会试时做的五言诗。 郑书铭过于圆滑,没有锋芒。 赵景轩则过于死板。 像李芳菲这种缥缈的境界,他这辈子都追不上。 “又出了风头,又给状元郎解了围,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啊!” 偏有人一点都欣赏不了。 单淑宜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明知道她诗才不好,还这般显摆! 这话一出,无数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姜瑾瑜这。 她有些无奈,看看赵景轩,脸色果然不是很好看。 不过,他高不高兴,显然无人在意。 只是场子一时冷了下来,小几顺着流水而下,竟无人敢接。 李文柏直接站起身,一手拽住了还要继续往下的小几:“我接!” “面山如对画,临水坐流觞。更爱闲花木,欣欣得向阳。” 说罢,豪迈地饮尽杯中之酒。 有他带头,气氛总算是起来了。 大家也实在是听够了单淑宜的“喋喋不休”。 流到自己面前,便接句饮酒,好不快活。 单淑宜再不甘,也不好真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得罪了。 得罪李芳菲和姜满堂,爷爷顶多斥她几句。 得罪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她有些郁闷地坐回座位,目光在李芳菲和姜瑾瑜之间流连。 临近晌午,小几被流水送到了姜瑾瑜面前。 她总算慢悠悠地说出了早已想好的诗句。 “修竹兰亭流渌水,群贤诗意更推觞。右军豪举天然笔,千古风流自此章。” “好诗!” 她才刚出口,一旁的郑书铭便掴掌赞叹。 “若轮风流,此间首推状元郎啊!” “我看状元郎此诗,很适合做总结!” “不愧是状元郎,被针对还能如此淡然,此等心胸,我自愧不如!” 之前单淑宜的为难,到底是在众人心中留下了些许疑惑。 而姜瑾瑜刚刚做得这首诗,则是让他们疑惑全消。 今日在场的都不是泛泛之辈,但不少男子还是有些懊恼地发现,自己被压得死死的。 闺女们则含羞带怯,时不时投过来目光。 单淑宜看着又不舒服了。 “时间差不多了,上膳吧。” 她对着丫鬟招手吩咐,试图打断众人的热情。 不过曲水流觞结束了,席间的交往仍在继续。 不断有人朝着姜瑾瑜敬酒,尤其是贵女们。 一个才放下酒杯,另一个就接了过去。 姜瑾瑜连着喝了不少。 好在今日都是果酒,她来前也服了姜大夫的解酒丸。 单淑宜一口银牙都要咬碎,看过来的眼神也渐渐带上异样的意味。 姜瑾瑜实在是无法忽视,忍不住抱了抱自己的胳膊。 有点冷。 “表姐,我敬你一杯。” 李芳菲对着单淑宜举起酒杯。 “还未感谢表姐请我来。” 姜瑾瑜身上压力顿时一轻。 单淑宜脸色难看,喝了这杯酒,余光却一直都在往过飘。 因为这个姜满堂,她今日丢脸丢大了! 对方却又收获了一波名利和崇拜,甚至还有很多贵女的芳心。 冲着别人怎么就笑得那么开心? 哼,贱皮子,早晚要让你成为我的裙下臣。 她最喜欢的,就是抢别人喜欢的东西。 别人越趋之若鹜,她越要把之踩在烂泥里! 虽是个商户之子,但已经成了状元,倒也勉强能作自己的夫君了。 单淑宜一门心思想着,浑然忘了这场宴会最初,自己还纯粹地想要折辱姜满堂。 有转变地自然不止她一个。 不少贵女都沉醉在姜瑾瑜得体的笑容里。 浑然忘了刚刚对单淑宜的冷脸。 不过就算她们想起来了,也只会觉得,状元郎有原则。 “之前只知道他长得好,文采好,没想到人也这么好!” “等我回去,必要让父亲上门提亲!” 第37章 驸马 国子祭酒家的小姐有些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其他的人。 一定得快一点,不然怎么抢得过这么多人! 相比于其他男子,姜瑾瑜更有优势。 同是女子,她很懂得照顾女子一些细小的隐藏需求。 自然更是入了贵女们的心。 酒足饭饱,赏花宴将结束。 虽然有插曲,但总体来说还是很愉快。 姜瑾瑜还急着去找吉祥问明情况。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跟姜瑾瑜打招呼得太多,她一时被绊住了脚。 正焦急之时,园中忽然进了一位大监,手高高地举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 单淑宜面色一正,连忙从席中走出来。 “不知陛下有什么旨意?” 大监轻轻一笑:“单小姐,这道旨意,是给状元郎的!“ 圣旨一到,园中男男女女跪了一地。 姜瑾瑜有些惊讶地抬头,起身跪到前面来。 天子会有什么圣旨给她? 就连老师那里也没有消息,姜瑾瑜心中有些没底。 “是天大的恩典呢!” 大监见她面露疑惑,好心出言解释。 这状元郎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他身为天子的身边人最清楚不过,也乐得多给他行些方便。 说着,展开圣旨念道。 “状元姜满堂,气宇不凡,文采斐然,朕心甚喜,特赐婚雅清长公主为驸马,钦此!” 念完之后,还笑着催促:“状元郎,接旨吧。” 姜瑾瑜内心剧震。 她防了这么久,偏偏忘了皇帝! 如今圣旨已下,哪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但不能拒绝,她还得表现得非常高兴。 只是接圣旨的手,怎么都抖个不停。 “瞧状元郎这高兴的。” 大监打趣她:“行了,那奴婢就回宫去了。” “来日去吃驸马爷的喜酒!” 送走了大监,姜瑾瑜仍是怔愣在原地。 “还真是恭喜状元郎了!” 单淑宜气得几乎要失态,转身便走。 一众还想着嫁给姜满堂的贵女们也是芳心碎了一地,败兴而归。 郑书铭凑上来拱手:“恭喜姜兄了!天大的喜事啊!” 其余人也纷纷前来道喜。 姜瑾瑜苦笑:“承蒙公主不弃。” 虽说本朝驸马不妨碍入仕,可是尚公主和娶妻可不一样。 公主是君,她是臣,意味着婚后哪怕在家中,也不能忘掉君臣之礼。 所以对很多男子来说,尚公主也就是面子好看,私底下心酸苦楚无人知。 大家都知道这一点,可面上也只能恭敬。 不过姜瑾瑜最怕的可不是这一点。 若她真是个男子,能够尚公主,必然是要感恩戴德的。 可她是个女子! 公主之尊,岂是她轻易能冷落的? 冷落不了,那她是女子的事实,早晚都要露出来。 到时候,就是欺君之罪! 姜瑾瑜又同其他人谦虚几句,连忙匆匆离开。 回到府中,她尚在冥思苦想,吉祥就一脸凝重地进来禀报。 “主子,咱们的人说,陈石美情绪激动,差一点就要闯进园中!后来被拉了回去。” 逢春一脸的惊讶:“你是怎么做到的?” 送完信之后她就一直跟在姜瑾瑜身边,是真的很好奇。 这赏花宴没有请柬是不能进的,更何况还是陈石美那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 如何能走到贵女们面前? 吉祥自得一笑:“咱们家的茶楼最高处有一个阁楼,站在那里能直接看到今日的赏花宴,尤其是女宾所在的亭子,目力好一点,绝对能看清脸。” “至于陈石美那边,自然是咱们的人不经意间透露的,李二小姐出门了。” “他便自己主动想办法出来试图找人了。” 姜瑾瑜点点头,面色沉重:“那就确认了,就是李芳菲。” 赏花宴上几次解围,又有那首诗。 不得不说,李芳菲给她印象极好。 这样的人,别说陈石美了,便是赵景轩,也只是堪堪相配。 偏偏…… 虽然她很不愿相信,可事实就摆在面前。 姜瑾瑜努力想用行动来影响自己的情绪。 “既然已经确认了,便别怪我心狠了。” 过几日的大婚,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让这对渣男贱女显形于人前。 至于赵景轩,她同他本来就有帐没算,搅了他的婚礼,她一点都不心虚,顶多算两清。 “这事暂时还可以放一放,眼下有更要紧的事。” 姜瑾瑜眉头紧锁地把圣旨放在桌上。 竟是逢春先开了口。 “主子,您怎么能尚公主呢?” “那样岂不是就兜不住了吗?” “你……”姜瑾瑜神色一凛,“你知道了什么?” 吉祥面色一变,上前就想把人的手往背后反剪。 逢春先是下意识地往前一闪,继而又停了下来,生生地受了一下。 姜瑾瑜有些不忍,但还是没有马上让吉祥松开。 “奴婢已经知道,主子您其实是女儿身?” 姜瑾瑜只觉一股凉气冲头,从头凉到了脚底板。 “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慎郡王知道了吗?” 她对萧洵的感情虽然不一般,但这不是小事,而是会累及全族的欺君之罪。 即便是萧洵,她也不敢信。 “奴婢刚刚才知道,就在赏花宴上。” “郡王殿下自然不知道,奴婢也没打算告诉他!” 见姜瑾瑜不信,逢春连忙强调。 “奴婢说过了只会有您一个主子,这话是当真的!” 姜瑾瑜神色几番变换,终是让吉祥松了手。 刚刚她明明能躲过,却还是站在那里让人制住,就是她的态度。 “说说吧。” 逢春活动了一下手腕,没好气地瞪吉祥一眼。 “手劲儿还真大!” 然后又看向姜瑾瑜。 “奴婢也是不经意发现的!之前凑到您耳边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就注意到了您的骨骼。” “即便面上再像,骨骼是骗不了人的。” “成年男子和成年女子的骨骼差异很大的。” 她认真地解释。 姜瑾瑜对她的武功水平有了新的认识。 “依你看,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看出我的女儿身。” 今日好歹是被自己人看到了 日后若是不察,被旁人看去了,对于整个姜家来说,都将会是灭顶之灾。 “比较厉害的医生,他们把脉就能把出来,比如像咱们家姜大夫那样的就行。” “还有就是……”逢春顿了顿,咬咬牙说道。 第38章 推不掉的恩典 “仵作也可以。” “不瞒主子,我爹是做仵作的,后来被人灭了口。” “我差点被饿死的时候,被郡王殿下的暗卫营收留了。 “您……您会介意吗?” 逢春眼睛有些红了。 她知道有不少人觉得仵作身上有死人味,晦气。 在暗卫营那么久,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也知道如果眼下这关过不了,她就要回到冷冰冰的暗卫营去。 她喜欢姜府,喜欢姜瑾瑜这个主子,喜欢如意,不讨厌吉祥。 她不想离开。 姜瑾瑜捕捉到了她眼中的脆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丫头也是在给她交底。 “你这也算是提醒我了,不但无错,反而有功。” 一边说着,还一边抓过她的手拍了拍,以示自己真的不介意。 逢春破涕为笑:“主子也宽心,京中没有那么多厉害的大夫,最主要的是,得离您很近很近才行的。” 姜瑾瑜默然。 大夫能看出来的,姜大夫都已经用药帮她解决了,至于仵作,除非她死了,不然也是接触不到的。 现在看来,还是她未来的“妻子”最危险。 姜瑾瑜看了看笑得傻乎乎的逢春,准备信她一次。 毕竟,她现在还真得挺需要她的武功的。 贸然把人送回去,到时候更惹萧洵怀疑。 处理完逢春的事,姜瑾瑜的心思就回到赐婚之上。 “圣旨已下,抗旨是不可能。” “只能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雅清长公主主动退婚。” “逢春,对于雅清长公主,你知道多少?” 对于皇室中人,她实在是了解的不多。 更何况这位长公主的存在感实在是低。 逢春想了想,露出崇敬的神色。 “雅清长公主是圣上唯一的同胞妹妹,钟灵毓秀,德行过人。” “最主要的是,她同主子您一样,都是巾帼不让须眉!” 她说的眉飞色舞,明显对之很是推崇。 吉祥严肃提醒:“知道便算了,日后不可挂在嘴上。” 逢春也发觉自己失言,懊恼地吐吐舌头。 “奴婢知错!” 但看向吉祥的时候,还是狠狠地做了个鬼脸。 “接着说吧。”姜瑾瑜有些无奈地摇头。 “是!圣上继位之前,曾遇到过刺杀,是长公主殿下挡了一剑,还一直坚持着等郡王殿下赶到。” “之后长公主一直昏迷不醒,情况凶险。” “还是一位得道高僧云游至此,说长公主与佛有缘。 “说来也怪,一到皇寺,人果然醒了。” “之后又在皇寺修养了几年,身体才慢慢养好的。” “去年才回到长公主府,所以大家对她都不熟悉。” 她讲得绘声绘色,跟说书一样。 不过这位长公主的经历,也确实值得人一声赞叹。 京城里的消息一向传的很快。 柳朔让管家送来口信:“陛下很看重雅清这个妹妹,这是把你当自己人了。” 哪怕是挑剔如他,也对这门亲事挑不出一点毛病。 距离婚期还有一月,一直到上朝,姜瑾瑜仍是没有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事情陷入了死局。 “我想见长公主一面,不知郡王可否帮忙?” 一日下朝,她堵住了萧洵。 萧洵面色晦暗不明,半天回了一句“可以”。 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的时候,又连忙加一句。 “我来安排。” 翌日,姜瑾瑜在长公主府的正堂里坐立不安。 想了这么久都没办法,她决定回归最朴素的办法。 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毕竟她的伶牙俐齿是出了名的。 这几日在朝堂,李尚书便没少明里暗里阴阳她。 并没有等太久,就在她还在斟酌如何遣词造句之时,雅清长公主便来了。 “状元郎久等。” 萧璇姿态优雅地坐在姜瑾瑜对面。 虽为皇族,但她身上并无多少不可侵犯的威严之感,反而清清淡淡,满是缥缈出尘之意。 她看上去柔柔弱弱,脸色不比李芳菲红润多少。 若不是提前知晓,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样的她能替人挡剑。 “今日来拜见殿下,实是冒昧!” 姜瑾瑜对着萧璇拱手行礼。 “圣上赐婚,实在是恩典,不过……” 她有些艰难地说出口。 “恩典,不能拒绝的还叫恩典吗?” 萧璇惨然一笑。 “长公主殿下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姜瑾瑜努力克制内心的狂喜。 萧璇有些歉意地看她:“京中的贵女们都传,状元郎心思细腻,体贴入微。”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 “不瞒你说,本宫已经有心上人了。” “既如此,满堂更不能夺人所爱!” 姜瑾瑜当即表态。 “还望长公主殿下能进宫向陛下说明!” 萧璇忽然看着她粲然一笑。 “本宫看出来了,状元郎今日登门,就是为了此事。” 见姜瑾瑜手足无措,笑意更深。 “原来不止本宫一个,不喜这个‘恩典’。” 姜瑾瑜讪讪一笑,连忙解释。 “陛下的恩典,臣定然是感恩戴德的。” “只是……臣已有心上之人,不能全心全意对待殿下,故而惶恐。” 她不是长公主,决不能流露出一丝对皇权的不满。 她没救过皇帝,身上的宠信也像一张纸那样薄弱。 不管是看上去平易近人的皇帝,还是不理世俗的长公主。 他们到底是皇家人,一个不高兴便能灭人全家。 阶级分明是他们从小刻在骨子里的。 就连萧洵,他也是…… 姜瑾瑜有些懊恼地晃了晃脑袋。 这种时候,怎么能想起他呢? “你倒是个实诚的。”萧璇笑了笑。 “这天下多的是为了权势摒弃人性的男子,抛妻弃子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只是心里藏了个人。” 萧璇语气恹恹的。 看来长公主对男子整体的印象都不好。 你来我往说了这么多的话,姜瑾瑜一直在疯狂地头脑风暴,一切可能帮她推掉这门赐婚的细节,她都记了下来。 不过下一秒,长公主的话就泼了她一盆冷水。 “很抱歉,本宫昨日便进过宫了,陛下不允。” 萧璇语气嘲讽:“曾经的亲情和相护,甚至换不来一个我自己想要的夫君。” 第39章 各退一步 “这……怎会如此?” 姜瑾瑜也有些迷茫了。 连长公主亲自去说都不行,难道皇帝的愧疚和宠信都是假的不成? 若是身份太低,抬一下就是了。 反正皇家想要捧谁,他全家都可以鸡犬升天。 若是想要利用公主联姻,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真不是姜瑾瑜妄自菲薄,就现在的她,还不至于皇帝牺牲一个长公主来维护。 “只是因为,本宫的心上人是个出家人!” 萧璇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云郎答应同本宫在一起,本就不易!” “若不是陛下突然赐婚,本宫也不会把这事说出来。” 长公主同和尚…… 姜瑾瑜听得心惊肉跳。 自己真得不会被灭口吗? 她下意识地想跑,又发现自己已再无退路。 若是成了婚,就是利益共同体,她还有命可活。 若不然,知道这种皇家秘闻,她迟早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干掉! 不得不努力压着自己认真倾听。 萧璇则是好不容易有了倾听的对象,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本宫不贪心的,可以一辈子不成婚,我们就一直做一对地下情人,也碍不着别人什么事,不是吗?” 她近乎恳求地看着姜瑾瑜,希望能从她这得到肯定的答案。 姜瑾瑜头皮发麻,愣是没能把“嗯”字说出口。 萧璇见她如此,渐渐冷静下来。 “可他就是见不得!他要拆散我们!他让云郞被佛门唾弃!他还要杀了他!” “除非……本宫同意嫁给你。” “可眼下看着,你也是要给心中之人留位置的。” 萧璇看上去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气一般。 姜瑾瑜不得不出言询问。 “殿下想要如何?” “还能如何,云郞被打了板子,命不久矣。” “到时候我便会随他而去……” 萧璇的语气陡然激烈起来。 “到时候,本宫就日日站在皇帝的龙床前,问问他,后不后悔这样对待我们!” 姜瑾瑜“扑通”一下跪下了。 “殿下千万不要冲动啊!” 即便雅清长公主并没有威胁她的意思,可她也已经切切实实的被架了起来。 既然已经知道了,你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公主殉情,同皇帝决裂? 她现在已经非常有天子纯臣的自觉,也觉得既然已经反抗不了,不如想办法最大限度的护住自己。 “臣愿意迎娶公主,成婚之后,也绝不会越雷区一步,伤及殿下玉体。” “殿下尽可以把您的云郞带回公主府里来,臣会缄口不言。” “这场婚约对臣与殿下来说,不过是各退一步的权宜之计,可以用最小的牺牲达到!” 萧璇忍不住睁大眼睛。 “本宫真没想到,能从一个男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可……”她连连摇头,“这样岂不是对你很不公平?” “你那位心上人……” “不瞒殿下,臣同臣的心上人,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了。” “同公主的婚事,可以替臣打掩护。” 姜瑾瑜直接把感激放在脸上。 福兮祸之所伏。 这次赐婚,对她来说本来是祸。 无意知晓皇族密辛,更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 可形式转变,眼下尚公主,反而成了福。 对于她来说,是一劳永逸的事。 至少以后不用再被催着娶妻。 “你的心上人……” 得是什么样,才能比我和玉郎还惨。 萧璇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把话说全。 她跟玉郎好歹是甜蜜恩爱过的,那些个世俗阻拦,只会让他们愈加情比金坚。 可听姜满堂的意思,他同他的心上人竟连一份在一起的可能都没有。 一时间,对人就更亲近了些,连忙上前把人扶了起来。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 “你的想法很好,可也只能解一时之困。” “状元郎,恕本宫不能相信一个男子,尤其是即将沾染权势的男子。” “你现在的痴情,是因为你还没有被环境改变。” “早晚,你对心上人的感情会变淡,会想要子嗣,会不满于本宫占着你妻子的位置还有名无实。” “可我,是不可能跟玉郎之外的男人有肌肤相亲的。” “哪怕纳妾,也不可能。” 她定定地看向姜瑾瑜:“庶子庶女是败家的根本,好好的家都被内斗搅乱了。” 姜瑾瑜倒是很想重申一下自己不会,可同为女子,她知道长公主的担忧非常现实。 这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萧璇见她苦笑,忍不住也笑了笑。 “再说了,我也不相信自己。” “状元郎这般俊俏,时间长了,本宫也怕自己把持不住。” “毕竟成了婚,咱们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 萧璇一边说着,还一边从座位上起来,素手纤纤从姜瑾瑜的座位上划过。 姜瑾瑜一瞬间脸色爆红。 萧璇回到座位上,握拳轻咳了一下。 明显也有些别扭自己刚刚的行为。 不过一看姜瑾瑜的表情,就忍不住乐了。 “你真的是个男子吗?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姜瑾瑜心中无奈。 其实长公主的气质本就一点都不魅惑,刚刚试探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 她刚刚更紧张的倒并不是长公主的试探,而是两个人离得太近。 刚刚经历过被逢春看穿,她刚准备以后跟人保持社交距离。就在长公主这破了功。 “人心最是易变,不论男人还是女人。” “本宫会从源头上遏制自己和别人变心的机会。” 萧璇幽幽说道。 姜瑾瑜一听,这是又要回到殉情的话题了。 她有些无奈:“若殿下实在是对男子不放心,不妨,就把臣当个女子吧。” “女子?你可真是豁得出去。” 长公主笑着摇头,并未怎么当回事。 姜瑾瑜一咬牙。 “殿下,我确确实实是女子。” “其实,我不是姜满堂,我是他的姐姐,姜瑾瑜。” “你……”萧璇反应片刻,大吃一惊。 又确认一遍左右无人,才身子前倾,压低声音说道。 “还好本宫早早地吩咐都不许靠近这件屋子。”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姜瑾瑜淡淡一笑。 她当然知道。 第40章 会帮你保守秘密 也是长公主先“口出狂言”,姜瑾瑜才敢说的。 “这下我们都掌握了彼此最大的秘密了,不知,能不能合作呢?” 从皇帝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她就一直都在走钢丝,每一步都是在赌。 赌的就是长公主现在需要自己,又同皇帝有了隔阂。 自己开出的条件其实真得很诱人,她相信长公主会动心。 而若是长公主真会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她也不介意鱼死网破,把皇家的艳史宣扬的人尽皆知。 “既然你是女子,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璇的状态忽得松弛下来。 “就这么定了吧。” “你我互相为对方打掩护。” 姜瑾瑜:“……” “殿下难道不用先验验身?” 她可是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不必。”萧璇整个人又靠近了些,对着她认真地端详起来。 “难怪你同那些男人不同,本宫还道你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儿,不该被我困住。” “却没想到,你压根就是个女儿家!” 萧璇一边笑一边摇头,似是很无奈。 “我果然就不该对男子再抱有侥幸。” “殿下似乎……对男子很没有信心。” 姜瑾瑜试着与萧璇沟通。 哪又怎么会与人相恋? 不过佛门里本应该六根清净的和尚,倒也确实跟那些男人不同…… “你知道先帝有多少个女人,又有多少个孩子吗?” 提及此,萧璇的脸色难得有些冷。 皇帝的后宫是坊间最喜欢偷偷传的八卦。 姜瑾瑜知道先帝的宠妃,光是有名有姓地就有七八个。 至于孩子,则有三十多个。 现在的皇帝和雅清长公主都是中宫皇后所出。 至于剩下的那些,同皇帝关系不错的,京中竟也只剩下一个萧洵。 她有不少猜测,但不敢说。 萧璇笑着看她一眼:“你一定也能猜到的吧。” “当初本宫替陛下挡的那刀,就是那帮庶子搞出来的乱子。” “所以等到本宫从昏迷里面醒过来,便让陛下把他们杀的杀,囚的囚,赶的赶。” “只有十七,他母妃是母后选进宫的同族姐妹,又早早地去了,他从小就跟着我和陛下屁股后面跑。” “让我还能有些亲情的感觉。” 明明该是紧张的时候,但姜瑾瑜还是下意识地联想了一下萧洵小小一个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萧璇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看向姜瑾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 “说起来,咱们这次见面就是十七牵的线。” “据本宫了解,你上京之后不好拉帮结伙之事,倒是跟他关系不错。” 又思及姜瑾瑜说自己无法同心上人在一起,她的笑容带上了几分玩味。 长公主刚刚又交了不少心,虽是交浅言深,但姜瑾瑜并不十分反感。 原本她以为长公主是个超脱之人,可她明明还有放不下执拗的人。 之后的谈话,更是一直都在刷新姜瑾瑜对她的认知。 到现在,姜瑾瑜竟一时找不到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她。 不过恰恰是因为此,反而显得她真实。 对于姜瑾瑜来说,自己未来的“妻子”不再是一尊被奉得高高的金菩萨。 而是一个真实有需求有担忧的人。 “臣与郡王殿下,还是老一辈留下的缘分。” 她把两人自相识一直到现在的几次相处都简单说了一下,其中还夹杂了姜家遇到的事情。 这还是她第一次同人说这些。 这几年来,她一直闷头前行着,不能也不敢回头看。 亦无人可说。 “金玉,你真的是受苦了!” 萧璇直接过来拉住她的手,义愤填膺。 “那对奸夫淫妇,可要本宫帮忙?” 她已经完全从自己的悲惨爱情中走了出来,并且直接把姜瑾瑜也划进了自己的保护圈之内。 许久不曾被人再叫过小名,姜瑾瑜一时恍惚。 “多谢殿下,不过臣自有打算。” 说完之后,又连忙保证。 “臣行事绝对不会影响到无辜之人!” 萧璇笑笑:“成大事者,不必在意细节,就算有些流血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 “本宫怎么会在意这些呢?咱们现在也算自己人了。” 她到底还是个皇家之人,眼下不过是因为跟皇帝有分歧。 姜瑾瑜理智回笼,对着萧璇拱手。 “明日臣会亲自进宫一趟,届时,臣会对陛下说,殿下是臣的心上之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还望殿下不要介意。” 萧璇不在意地摆摆手。 “你只管放心大胆去做,你是女儿身的事情,本宫也会帮你遮掩的。” 她顿了顿,就接着说道。 “其实,你若是想回复女儿身的话,本宫也可以帮你。” “毕竟本朝也是有女官的,更何况是状元郎这样惊艳绝伦的人物。” 话都说开之后,她的调戏反而自然了不少。 姜瑾瑜还真认真地思考起来。 不过很快,她就摇头拒绝了。 “多谢殿下,但恢复女儿身不方便报仇,还有我姜家的产业,恐怕也要拱手让人了。” 其实她还有别的考量。 有的事,君王或许会因为别人求情和对你印象还不错而压下去。 但是一旦有朝一日,身上宠信不再。 这便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璇又恢复了恹恹的样子:“你说的也是。” “身为女子,再优秀又能如何,终究是要为父兄作嫁衣。” 说着,她忽然认真地看向姜瑾瑜。 “既如此,我希望你能以男子的身份,替我们女子,好好活!” “本宫一定会帮你的!” 姜瑾瑜心中一软:“多谢殿下。” 其实她很想劝长公主,身在皇家,就不要再执着什么骨肉亲情。 可转念一想,连自己都能想得通得事,长公主从小成长在那样的环境里,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只是她的选择罢了。 话都说通,姜瑾瑜起身告辞。 “那本宫就等着大婚了!”萧璇语带调笑地目送她。 “以后若是你没什么事的话,多来长公主府陪陪我吧。” “我还真挺喜欢你的!” 姜瑾瑜回以一笑:“臣乐意之至。” 出了长公主府,对上迎上来的逢春和吉祥,姜瑾瑜紧绷的神经一松,下意识朝着逢春靠去。 第41章 行云 逢春小小的个子,却是把她撑得稳稳的,直接就往马车上而去。 “总算是,暂时留住了脑袋。” 姜瑾瑜没有说两个人具体谈论的细节,秘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这话一出,大家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翌日早朝后,姜瑾瑜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向大监求见皇帝。 立政殿内。 距离近了些,皇帝不像早朝时那样威严,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姜瑾瑜匆匆一撇,便连忙低下了头。 只觉得皇帝的和蔼中多了几分惋惜,心中忍不住哂笑。  本来以为是恩典,却没想到送了一个心有所属的公主到她身边。 自己就这么成了掩盖皇室密辛的工具人。 或许皇帝会对自己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吧。 这对她来说,倒也不算坏事。 “陛下,臣昨日已经拜访过长公主殿下。” “臣对殿下一见钟情,愿为殿下实现心愿!” “你……” 皇帝面色剧震。 姜瑾瑜都不用抬头,就知道他脸上此时一定阴云密布。 “你都知道了?” 姜瑾瑜微微抬头,让皇帝能看清自己脸上的坚定。 “殿下垂恩坦诚,臣自然也愿回以真心。” 她其实挺想说,长公主的愿望也是人之常情。 公主之尊,就算养几个面首又能如何? 皇帝这般反对,只会伤及两人感情。 不过她不敢说出口。 皇帝沉默良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朕现在真想把当日说雅清与佛有缘的那个和尚抓出来大卸八块!” “他怎么敢!怎么敢亵渎长公主?怎么敢亵渎他自己心中的信仰?” 这话说的模糊,但姜瑾瑜知道,他说得不是那位得道高僧,而是皇寺里的那位行云。 她一言不发地听着,只等着皇帝的示下。 心中也在疑惑,是否当年那位高僧就已经看出了长公主会有今日? 可若是没有他那句话,长公主便不会去皇寺,根本就接触不到行云。 可那样的话,她可能也活不到今天。 人间事,对错谁又说得清呢? 皇帝激动了一阵,终是冷静下来。 能够不伤及同雅清的感情,又能保留皇室体面,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那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只是实在是委屈爱卿了!” 他面色沉沉地盯着姜瑾瑜,又劝道。 “日久见人心,雅清她咱早晚能看到你对她的真心。” 在他看来,一个男子能为心上人做到这种程度,牺牲实在是很大。 不过能把这样一个人才牢牢地同皇家绑定在一起,他还是高兴的。 “臣恋慕殿下,能做她名义上的夫君已是三生有幸,只要殿下平安喜乐,臣别无所求。” “哈哈哈好!”皇帝爽朗一笑。 “雅清交给爱卿,朕放心。” 得到了皇帝的首肯,姜瑾瑜却没有急着走。 “陛下,不知可否由臣亲自去把人带回公主府?” 对上皇帝惊诧的眼神,她又解释。 “在府中总比在外面妥帖,皇寺人多眼杂,仍是有风险。” 长公主替她保守欺君的秘密,她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帮帮这对恋人。 皇帝的眼神甚至带上了几分怜悯。 轻咳两声:“既然爱卿主动提出,就依你吧。” 然后对着姜瑾瑜离开的身影感叹。 “真不愧是柳朔的学生,这痴情劲儿都学了个十成十。” 从立政殿出来之后,姜瑾瑜便直奔皇寺。 皇寺住持见她点名要找行云,忍不住眼神警惕起来。 昨推右挡的怎么都不肯带她去见人。 想起这行云还挨了几十板子,姜瑾瑜便有些着急,无奈拿身份压人。 “本官有陛下的口谕。” 一个僧人,又是犯了错的,能有什么好条件? 可别严重了,到时候长公主又闹着要殉情了。 住持无奈,终是带她到了行云的床前。 姜瑾瑜状似不经意地打量,发现这行云住的条件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整洁。 只是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地趴在床铺上,看上去情况实在不乐观。 “本官要带他走,烦劳住持安排一下。” 住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状元郎想要对行云做什么?” “他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已经赎了他的罪孽。” “难道非要他死,你们才满意吗?” 语气虽然隐忍,但不难听出怨怼之意。 姜瑾瑜挑眉:“看来住持是心疼自己的弟子了。” 住持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不敢,老衲只是觉得,错事也不是一个人就能犯下的。” 姜瑾瑜微微一笑,没再冲他去。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可谁让另一方是长公主殿下呢? 对于皇族来说刻骨铭心的爱恋,对于底层人来说,就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因为命贱,所以轻易就能被抹杀。 “状元郎,你是……状元郎……” 行云有些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瑾瑜看过去,发现人居然正在挣扎着起身,忍不住皱眉。 “别折腾了,这里条件有限,你同我回去好好养养伤。” “他不会跟着你去的!” 住持忽然上前隔在两人中间,像是豁出去了一样说道。 “我不会再让你们把他带走的!” 上次带走,就这么带了一身伤回来。 这次呢? 行云是他从小带到大的。 即便他犯了戒,被逐出佛门,不再是他的弟子。 可他依旧还是他的孩子。 他要保护他的孩子,哪怕被迁怒也无所谓。 反正已经一把年纪了。 姜瑾瑜有些无奈,正想着怎么说才能不暴露自己和长公主的合谋,又能安抚下这位激动的“老父亲”。 就听见行云在后面又咳了两声,然后说道。 “听说状元郎要跟长公主殿下成婚了。” 姜瑾瑜:“……” 住持:“……你真是没救了!” 姜瑾瑜有些哭笑不得。 听说这位行云能答应跟公主在一起是很不容易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压抑了太久,答应之后的沦陷程度也非常可怕。 爱情真是一件神奇的东西,有人被它利用,有人被驱使的毫无理由。 姜瑾瑜蓦地悲从中来,向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 “我带你去长公主府。” 行云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第42章 独占之心 “我跟你去!” 他缓慢却坚定地说出。 “行云!” 住持回头斥他。 “师父,让我跟他去吧。” 行云挣扎着跌倒地上,就对着住持跪了下去。 哪怕眼前这位状元郎是在骗他,他也认了。 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他都不可能放弃。 他宁可在长公主身边死,也不愿意被困在这里。 即便能苟且偷生,可要未知的恐惧和思念,早晚会把他的生命力耗光。 住持不忍心地仰面叹气。 “罢了,都是命。” 他转向姜瑾瑜,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端方庄严。 “还请状元郎可怜可怜他。” 姜瑾瑜心情沉重,缓缓点头。 她直接用马车把人带到了长公主府。 萧璇正在亭中喝着闷酒,听见未来的驸马登门,难得理了理状态,让人请进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寒暄,便对着姜瑾瑜身后身形佝偻的小厮捂住了嘴。 姜瑾瑜见她泪光闪烁,连忙提醒:“殿下,不知可否让下人回避。” 萧璇微微醒神,摆了摆手,正厅内的下人们便纷纷走出去,还把门带上。 姜瑾瑜带来的“小厮”自然没有动。 待到屋内人一空,萧璇就控制不住地走了过来。 行云能扮成小厮已是勉力,若不是一股气支撑着他,早就倒下了。 姜瑾瑜看着长公主小心地把人扶到椅子边坐下,一边哭一边抚摸行云的脸。 两个人默默无言,似乎都要把彼此刻进心里。 姜瑾瑜眼眶发酸,虽然不愿打扰,但还是得出声提醒。 “恐怕殿下也快些宣个御医来,不然……” 行云的脸白的都像一张纸了,与座椅接触的地方也正承受着巨大的苦楚。 “对,对!”萧璇用力地抹掉脸上的泪,正要出去,就被行云拉住了手,对着她摇头示意。 姜瑾瑜忍不住叹气:“我已经在陛下处过了明路,一切事情都有我。” “你眼下什么都不要想,就好好养好身体。” “不然,怎么对得起殿下为你掉的眼泪。” 听得此话,行云总算是放开了手。 萧璇去开门,轻声对着下人吩咐几句。 行云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姜瑾瑜,欲言又止。 “你……” 见到长公主之后,他的大脑便开始运转了,开始思索很多问题。 他不明白,身为长公主未来夫君的状元郎会愿意帮自己,真的把自己送到了公主的面前。 不过很快他便想开了,既然人家都不介意,他还在这矫情什么呢? 反正长公主在他心中就如明月,明月的清辉,怎么可能只照到一人呢? 对于长公主,他是觉没有独占之心的。 姜瑾瑜知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她跟长公主的结盟,并不准备让他知道。 萧璇关门转身,深吸一口气,忽得对着姜瑾瑜行了跪拜大礼。 “金玉,实在是感谢,我没想到你……”竟能做到这种地步。 姜瑾瑜吓了一跳,连忙也对着长公主跪下,头埋得更低。 “殿下真是折煞微臣了!” 萧璇嗤笑一声,自己从地上起来,还拉着她的胳膊一起。 “不搞这些了。” “还是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吧?” 她温柔地看向行云:“你们就这么过来,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姜瑾瑜理了理衣袍。 “日后,行云尽可留在公主府。” “不管何人问起,殿下尽可推在我身上。”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理由臣也想好了。” “就说我自幼信佛,在外捡到了个小和尚,心怀不忍,求殿下收留,帮我去请宫中御医救治。” “毕竟御医还是只有您公主之尊才能请得动的。” 萧璇忍不住点头:“金玉思虑实在是周全。” 说罢又有些低落起来。 “其实,我更没想到陛下会同意,我还以为他……” 她看了看行云,没有再说下去。 行云垂了眸,细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姜瑾瑜还得替皇帝说好话。 “陛下也是一时在气头上,又怎么会真的不顾殿下的心意呢?” “之前只是没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正说着,嬷嬷带着宫中御医敲门进来,一见行云,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萧璇一直紧张地盯着被把脉的行云。 姜瑾瑜也适时走进了些,开口问道。 “如何?” 太医眉头锁了又松。 “这位小师傅的外伤拖了太久,一直发炎发热,怕是不太好啊!” 萧璇有些急了:“用上最好的药,怎么样,能恢复吗?” 被嬷嬷扯了一下衣袖,又连忙加了一句。 “一定要把状元郎救回来的这个人治好!” 御医收回手托,又跪着跟长公主禀报。 “殿下宽心,虽麻烦些,但养几个月,应当就没什么大事了。” 萧璇知道他们做大夫的说话总是不肯说死。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没事的几率就很大。 心顿时落了地。 “既如此,嬷嬷您去跟御医拿药吧。” 然后又吩咐人把行云好好地安置在外院。 毕竟是个外男,名义上又是状元郎带来的,不可能在她的住处养病。 但萧璇已经很知足了。 养病的时间长一点也不要紧。 只要能守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很开心。 这都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现在竟然都实现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姜瑾瑜该操心的了,她出声告辞。 萧璇晃过神来,又过来抓住她的手感谢。 “还得是你最能体恤我的心思。” “是为了回报殿下帮臣隐瞒。” 姜瑾瑜难得笑得俏皮。 萧璇愣了愣,很快无奈地笑笑。 “你隐瞒身份,是为了报仇,又不会对陛下和国祚不利。” “那么,你到底是男是女,根本就没那么重要。” 她说得斩钉截铁,又带了那么点疯。 姜瑾瑜笑着离开。 解决完赐婚一事,姜瑾瑜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而李芳菲和赵景轩的婚礼也就在三日之后。 “爹,娘,满堂,你们一定要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拆穿那对狗男女真面目的。” 姜瑾瑜给三个排位上香,拜了又拜。 然后便一直跪在蒲团之上。 “主子!您怎么还跪在这啊!” 如意急匆匆地进来扶她。 第43章 太累了 姜瑾瑜有些迷迷糊糊的,待看清是谁之后,忍不住讨好解释。 “我不过是打了个盹。” “好像有点冷着了。” 没办法,如意当上内府总管之后越发像娘了。 又仗着自己宠她,唠叨起来可真是不含糊。 如意连忙上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被吓了一跳。 “主子您发烧了!” 然后对着门口喊:“逢春,快来帮忙!” 逢春原本守在门外,她不像吉祥如意跟姜瑾瑜跟了那么久,不敢劝。 只能去找正在挑灯看账本的如意。 一见姜瑾瑜烧得脸都红了,也急起来。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我就看主子的状态不对,总是恍恍惚惚的。” “如意姐姐,怎么办啊!” 她才来没多久,却也知道,姜瑾瑜是整个姜家的主心骨。 不能倒下。 如意原本也是慌得很。 吉祥去沛县接刘兴宁父子了,不在府中,海叔也不在。 不过一看逢春这样,她强逼着自己冷静。 “主子一定会没事的,她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好逢春,帮我一起把主子送回房间,然后把姜大夫找来。” “记住,别惊动府里其他人!” 逢春也知道眼下绝对不能乱,咬着唇点点头。 “姐姐放心。” 看着姜瑾瑜就连在睡梦中也没有松开的眉头,如意暗暗发誓。 在主子醒来之前,一定要把家守好。 姜大夫很快便背着小药箱来了。 逢春去找他的时候,他竟然还在药堂,累得锤胳膊。 毕竟初来京城,正是开辟战场的时候。 当然战况亦是不错,在京中,他已经小有名气了。 “怎么了怎么了?她又怎么作践自己的身体了?” 姜大夫难得正经起来。 一边说着,一边马不停蹄地直接上前把脉。 然后就有些无语地得出结论。 “心力交瘁,邪风入体。” 如意有些焦急地问:“怎么办啊,要不要紧?” 姜大夫又上前探了探姜瑾瑜的额头。 就转身从药箱里找出纸笔,然后走到屋内的桌子旁。 “我写个退烧的方子,熬好之后给她服下。” “今晚是最要紧的,要时时盯着。” “等到烧退了,就没事了,她是太累了,让她好好睡一觉。” 如意点头接过药方,明显还没有意识到严重性。 姜大夫的药一向很猛,一碗下去,半个时辰就退了烧。 守夜的逢春和如意就直接借着姜瑾瑜的床沿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是被吉祥叫醒的。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怎么还睡着?” “主子还得上朝呢!” 如意一个激灵,看向床上的姜瑾瑜,也仍旧还睡着。 自从开始准备考试之后,姜瑾瑜每日寅时便起床,从未有过间断。 可眼下,已经快要卯时了,却仍旧没有要醒的意思。 如意连忙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又轻轻推了推。 “主子?主子!” 逢春脚快地把姜大夫拉了过来。 姜大夫连看都没看,就摆摆手。 “都说了她是太累了,这一觉睡不饱是不会醒的。” “如果强行叫醒也会给身体埋下隐患,日后可能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原本还在晃姜瑾瑜的如意一听这话就住了手。 自家主子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 她又朝外看了看天色。 “吉祥,你去找一下柳国公吧,问问他能不能帮主子告个假。” “我继续守着主子,若是主子能醒,就让她直接过去。” 她也怕自家主子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局面有什么闪失。 有柳国公坐镇,应当会好很多。 吉祥也看了看天色,决定直接去宫门外堵人。 柳朔刚刚下马车,疑惑今日怎么不见自家学生。 往日里姜瑾瑜都是会早早地在宫门口等他的。 “诶,你不是满堂的……” 吉祥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自家主子的情况。 “病了?”柳朔下意识地皱眉。 当即就想不上朝了,直奔姜府。 不过才走出去两步,就停了下来。 他自己自由惯了,但满堂刚入仕,也不好太不把顶头上司当回事。 好在翰林院最近也没什么要紧事。 修书立传这种事,又不急于一时。 他有些认命地进宫去,给自家学生告假。 一边走一遍忍不住摇头:“潇洒了一辈子,一大把年纪反而多了牵挂。” “回头又要被李尚书笑了。” “也不知道这老小子最近怎么了,总盯着我们师徒。” “难道是发现满堂痴恋他家丫头了?” 柳朔大惊失色。 很快脸色又回转:“好在满堂现在尚了长公主,不然若是一般的人家,如何敌得过李家?” “看长公主的意思,应当是对他挺满意的。” 吉祥回去的时候,姜瑾瑜果然还没醒。 有如意和逢春守着,他便皱着眉去找才带回来的刘兴宁和德叔。 主子只说先把人带回来,并没有吩咐下一步要怎么做。 在她醒来之前,他得看好这两个人。 不能让他们坏了主子的事。 尤其是那个刘兴宁,他可还没忘记当初自己跟着主子找上门的时候,那小子说话有多冲。 明明是他爹对不起姜家,他还有理了! “大老远的把我们折腾过来,连面都不漏是什么意思?” 刘兴宁大咧咧地坐在正堂,一条腿搭在椅子扶手上。 几年过去,他已经彻底长成了大小伙子。 个头窜得也很快,别说德叔了,就连吉祥都得仰着头看他。 一身伙计的衣服穿在身上,愈发没有个少爷样了。 吉祥实在是懒得看他那张嚣张的脸,直接转向德叔关切道。 “连夜赶路,德叔一定累了吧。” “我先带你们去客房休息。” “怎么见都不让人见一面!” 刘兴宁坐直了身子嚷道。 德叔先是对着吉祥道谢,又安抚刘兴宁。 “这个时辰,想必姜郎君是去上朝了。” 听了这话,刘兴宁总算安静下来。 又见吉祥对德叔很是体恤,便把气焰都收敛起来。 一切都安排好,姜府就陷入了漫长的安静。 柳朔下朝之后便来看望。 听了姜大夫的话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最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姜瑾瑜又睡了一天一夜。 第44章 不会把脑子睡坏了吗 第二日该上早朝的时候,柳朔特意从姜府路过。 听说她还没醒,笑骂一句:“真是会享福!”便关了车门离开。 有他在前面顶着,吉祥如意心中倒是有底。 不过连着两天未上朝,终是有人着急了。 萧洵来了。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登门。 站在门口看了看牌匾,萧洵深吸一口气,迈了进去。 “郡王殿下小心!” 一个鞋子迎面而来。 萧洵一侧身便躲了过去,然后皱着眉头询问。 “这是在做什么?” 主子生病,府里面竟然乱成这样! 吉祥连忙拉着逢春过来。 “让殿下受惊了!” “殿下,这个人总吵着要见主子,我们是在拦他。”逢春解释道。 一听是郡王,刘兴宁的气焰弱了不少。 不过很快便又加大音量。 “昨日不见也就算了,正好小爷也要歇歇。” “今天怎么还不见?” “他耍我是不是?” 逢春急得想开口怼人,就被吉祥拉了袖子。 “刘少爷只管好吃好喝等着就是,该见你的时候,自然会见。” 若是让他知道主子昏迷不醒,只会闹得更厉害。 刘兴宁被噎了一下,有一瞬间的心虚。 自从刘家落魄之后,他就变得愈发爱吃。 今日早上,还没忍住吃了八个小笼包四个蒸饺一大碗豆浆。 萧洵一直冷眼看着。 虽然不知眼前之人身份,但看吉祥有所保留的意思,便淡淡开口解围。 “我找你们主子有事,带路吧。” “姜满堂眼下正昏迷不醒呢!你不知道吗?” 刘兴宁一脸的得意,眼神里的意思就是。 你还郡王呢,都不如我个小老百姓。 “你怎么……”逢春懊恼地咬嘴。 吉祥倒是没有表现得太意外。 这刘兴宁自打进了府中之后就不老实,四处乱窜,美名其曰逛逛,可谁不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 “还是那句话,该见你的时候,自然会见。” 说完一摆手,一旁早就等着的家丁一哄而上,把人架走。 “他性子一向顽劣,不知轻重,还望郡王殿下别放在心上。” 吉祥给萧洵道歉。 刘兴宁还在那边喊:“不是,反正他现在也见不了我,让让我出去逛逛呗!” “干什么!想要囚禁吗?” “那什么郡王,你不管管吗?” “呜……” 他的嘴被堵住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 这般作死,吉祥忍不住擦汗。 萧洵在意的倒不是这个,只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他走不出姜府。” 吉祥愣了愣,很快就喜笑颜开。 他在心里暗暗记下,等到主子醒来,一定要帮慎郡王说好话。 不过,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姜家,搞得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有些习惯了。 到了室内,萧洵蓦地放慢了脚步。 他有点近乡情怯。 如意正倚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给姜瑾瑜扇扇子。 一见他们进来,连忙上前又把被子掖了掖。 萧洵并未离得太近,只远远地站在那里,看了良久。 “他一直这样,真的没事吗?” 他半天才说出一句。 “殿下放心,我们家里的可是神医呢!他说没事,就肯定没事!” 如意出言解释。 其实也就是有之前的铺垫,不然就连他们也得怀疑一下。 但只要想想,姜大夫连假死药都能做,诊错对他来说,应当比研制新药还要难。 “那就好。” 萧洵有些无奈地发现,自己除了关心几句,竟再也做不了什么别的。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去另一个大男人的床前摇扇子。 可不来看看,他终究是放不下心。 “本王这便不打扰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去郡王府找我。” 嘴上这么说,他转身的步伐却是慢到不能再慢。 之前便也算了。 现在知道了自家主子是女儿身,他的反应很难不引起逢春的注意力。 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又看看正熟睡着的姜瑾瑜,忍不住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磨蹭着磨蹭着,磨蹭到雅清长公主来访,萧洵便又留下了。 萧璇用同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例行问了吉祥如意一些话。 “要是大夫用着不趁手,就去找本宫请御医!” 临走之时,拉走了萧洵。 金玉现在可还是男子之身,他搞出这幅样子,旁人看着太不成样子了。 她得帮忙看着点。 送走这两位,如意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 同时又有些高兴:“如今主子在京中,也是有朋友有靠山的了。” 她招呼逢春来替自己守着,准备自己出去吃点东西。 刚好好坐下来喝点茶水,就又有人登了门。 她连忙站起身,做出一个迎宾的表情。 “姜满堂醒了没有,再这么睡下去,真的不会把脑子睡坏吗?” 一个嚣张的男声响起。 如意秀眉一蹙,强忍住自己没怼回去。 天子脚下,随便拎一个都不是普通人,她不能给自家主子得罪人。 “我家少爷尚未康复,眼下怕是不能出来接待您了。” 她不客气地直接对着门口伸手做“请”状。 来人忽然“咦”了一声。 “姜满堂还有你这么个俊俏的丫头?” 活了十九年,除了刚陪嫁进陈家的时候,如意已经很久没有被男子调戏过了。 都快忘了自己其实也有一张长得还不错的脸。 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脸憋的通红:“你……” 那人还走到正堂门口左顾右盼:“你这丫头甚是不懂事,连个茶都不给喝就赶人,之前那个老头呢?” 他可还惦记着那个味儿呢! 如意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你找的可是海叔?” “好像是叫这个吧。” 李文柏转过身看她,语带调笑。 “你一看就不是个伺候人的,那我总得找个人来伺候吧。” 如意头一次这么恨自己不会骂人。 又难过主子不在,不然,定会为自己狠狠地出气。 就像之前那样。 不过眼前这位,明显不是普通下人那么好打发。 “李公子!您怎么来了!” 吉祥忽然插到两人中间。 他微微喘着气,一看就是着急过来的。 “您之前两次来的时候,如意不在,不认识您。” 第45章 逗小孩最好玩了 “如有得罪,请您海涵。” 李文柏视线被阻挡,忍不住踮起脚还想看。 但都被吉祥挡的死死的。 努力无果,李文柏颇感无趣。 “见不到便见不到吧。” “事先说明,我来是为了芳菲,可不是关心他姜满堂!” “李小姐?” 如意忍不住疑问。 同她说话,李文柏明显语气好很多。 “对啊,是芳菲关心他,怕他来不及参加明日的婚仪。” “我还奇怪呢,她什么时候同你们家少爷有的交情?” 他有些好奇地看向如意,等她解惑。 结果只等来对方冷冷的一撇。 “李公子只管放心,令妹的婚仪,我家少爷是一定会参加的!”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来耀武扬威吗? 是觉得她家主子不敢到场? 就连这个看上去没什么脑子的李公子,她也有些看不上起来。 “没错!我家主子到时一定会到场祝贺,并送上大礼的!” 吉祥的语气也有点冷。 “行吧。” “既然话已经带到了,本少爷就走了。” “我们李家恭候状元郎大驾了!” 一直到转身离开,他尚未摸清头脑。 怎么姜家的下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尤其是那个叫如意的丫头。 “难不成,是看上我了?” 他摸了摸下巴,有些自得地想着。 “这姜满堂也不行啊!自家的丫头居然被我俘获了芳心。” 又想想那丫头虽远远算不上国色,却也称得上清水出芙蓉。 自己勉为其难收了她也不是不行。 他这边正坐着白日梦,另一边吉祥和如意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若是主子明日醒不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喊也得把人喊醒。” 如意咬牙说道。 这已经不是会不会伤身体的事情了。 等了这么久,总算能复仇。 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能放弃! 不然,主子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可惜,姜瑾瑜的情况一点都不理想。 一直等到第二天卯时,她仍是安安稳稳地睡着。 气息平稳,面容安详。 “虽说婚礼是在黄昏,但总不能之前都不露面。” 如意再不忍,也只能对着姜瑾瑜伸出了手。 “不是,姜满堂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说什么要让大家知道真相,结果呢,人家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倒先躺下了!” “什么事啊这都是!” 如意忍不住拧眉,走到门口开门骂道。 “院子里的都是干什么吃的?就这么让他在主子这大吵大闹?” “如意现在,可真是有大总管的气势了。” 背后传来笑声。 如意有些惊喜地回头,就见姜瑾瑜已经起了身,正在艰难地活动着胳膊。 “这一觉睡得可真香。” “不过我到底是睡了多久,身上麻成这样。” 如意也顾不上感慨了,连忙进屋来给她整理。 “您足足睡了两天两夜!” “今日可就是李家小姐大婚了!” 姜瑾瑜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并未过多慌张。 “不急,先把门外的那位请进来吧!” “成。” 人既然已经醒了,如意便恢复到指哪打哪的状态。 把人放了进来,又让逢春去找姜大夫。 然后站在那里默默地出了一口气。 主子是睡到自然醒的,身子应该不再有隐患。 又没有耽误事,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至于……那个什么李公子的事。 反正对方也只是嘴上占占便宜,没真做什么,就不给主子添乱了。 “这几天待得如何?“ 刘兴宁越是急躁,姜瑾瑜就显得越淡然。 “不怎么样。” 刘兴宁嘟囔道。 他还记得安然倚坐在床上这人的嘴有多厉害,他说不过他。 “总算这几年的岁数没白长,还长了点脑子。” 姜瑾瑜点点头。 “不是,你怎么骂人啊!”刘兴宁有些委屈。 “我这是在夸你啊!” 姜瑾瑜微微一笑,逗小孩最好玩了。 “你在沛县干得不错,我都听那面的掌柜说了。” 刘兴宁的眼中骤然亮起一簇光芒,姜瑾瑜捕捉到了。 她笑得慈祥:“继续坚持,老掌柜年岁大了,早就同我请辞。” “这次回去,就让他开始带你。” “到时候,你接他的班。” 刘兴宁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那我这就回去!” 说罢转身就走。 吉祥连忙伸手拦他。 姜瑾瑜缓缓开口:“怎么,你不想让真凶付出代价了?” 刘兴宁有些赌气地回头:“我想啊!不然跟着你的小厮跑到这来干什么!” “是你一直昏迷没有动静。” 说着,他有些嫌弃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姜瑾瑜。 “不是我说,你这身体能行吗?” 正好姜大夫来了,一听此话,当即上前给姜瑾瑜把脉。 “我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 姜瑾瑜同他交流。 姜大夫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 “不错不错,疾病全消。” “你现在的身体啊,就像从来都没有受过伤一样。” 然后没好气地斜刘兴宁一眼。 “年轻人不要那么冲,满脑子戾气,肝火旺盛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竟然还敢质疑我的医术!哼!” “不是,他……”刘兴宁一脸的震惊。 “就算我身体无恙,这几日也不会见你的。” 姜瑾瑜出言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若是不磨一磨,这京城对于你来说,就是狼谭虎穴。” “别说是能不能做到你想做的事了。” “就连小命,你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你知道咱们面临的是怎样的对手吗?” 说到这个,吉祥也出言抱怨。 “就说之前到府上的慎郡王吧,若不是同主子关系好,你以为就那么简单就放过你了?” “他便算了,你若是再继续闹下去,惊扰了后来的长公主,责任你担得起吗?” “那可是皇上最疼爱的妹妹,皇亲国戚啊!” 刘兴宁很想反驳他们是在耸人听闻。 但姜瑾瑜的表情实在太过严肃,由不得他不信。 “我知道了。” 他有些郁闷地应道。 然后又很快补充。 “到底需要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不会乱来。” 姜瑾瑜满意了。 “哪怕我让你做的事,可能会危及你的性命,你也愿意?” 第46章 这才哪到哪 别说刘兴宁,就连吉祥都愣了。 刘兴宁又确认了一下姜瑾瑜的表情,发现她丝毫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咬了咬牙。 “我愿意!” 他爹确实犯了错,可也已经受到了惩罚。 但那起子背后搞事的小人,凭什么还高枕无忧? 若是没有他们,他爹也不会走上那样一条路。 他还会有爹,还会有家。 说起来,他年少的时候,也是怨过姜家的。 毕竟对方明显是冲着姜家,他爹就是个工具。 可姜家……比他还惨。 当然了,也是因为他说不过姜满堂,甚至还有些被说服了。 还要靠着人家吃饭。 “成交。” 姜瑾瑜慢条斯理地盯着刘兴宁笑笑。 “我现在就要去戳穿那人的真面目,之后,便是你该上场的时候。” “吉祥,送客吧。” 冲动之后,刘兴宁又有点后悔了。 想起德叔掐着耳根子嘱咐他,不管怎样都要好好活着。 爹的事不计较就不计较了,认栽得了。 “到底需要我做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 他拉不下脸直接说后悔,只能寄希望姜瑾瑜让他做的事没那么危险。 “刘少爷就回去安心等着吧,到了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吉祥直接上前把人拖走。 一看刘兴宁仍是不甘心地一直回头,直接上手把他眼睛蒙住。 如意扶着姜瑾瑜下床,满眼兴奋地询问。 “主子今日想穿什么?” 既是要去砸场子的,就无所谓避不避嫌了。 姜瑾瑜勾起一个有些冰冷的笑容:“越艳越好。” 如意当即会心一笑:“主子放心。” 待到出房门的时候,院中人皆是眼前一亮。 睡了两天两夜,姜瑾瑜的脸色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嫩。 衣襟上的梅花与越发夺目的玉容相得益彰。 “如意,你跟我去。” 这种时候,她想让如意也亲眼看到。 “吉祥,你去陈石美那面。” “知道自己都要做什么吗?” 吉祥面色凝重:“小的明白。” 说完转身便走。 “主子,奴婢就守在马车旁。” 逢春上前来塞给她一个小木筒。 “一旦有什么情况,拉响这个信号,奴婢一定能冲进去救您!” “当然啦,奴婢还是希望您一切顺利。” 姜瑾瑜掐了掐她圆圆的笑脸,也笑了:“借你吉言。” 其实很多计划逢春根本就不知晓,但她也从不多问,只默默地做自己的事。 姜瑾瑜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实在很难不动容。 又确认了一下解酒的药也吃了,她带着如意和逢春上了马车。 等到了李府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 由于是入赘,所以婚仪在李府举办。 李文柏是从所住的旅店而来,身穿红衣,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李府准备的聘礼和嫁妆,在主干道上走一圈。 姜瑾瑜到的时候,他正好也走到了李府。 郑书铭上来同她寒暄了几句身体,就一起看着马上春风得意的赵景轩。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两大喜事。” “短短两月,竟都让赵兄赶上了!” “不过姜兄,你这不地道啊,之前打马游街,你便吸引了大多人的目光。” “今日的主角是赵兄,你还穿得这般招蜂引蝶。” “就不怕过段时间你尚公主,他也这般抢你风头吗?” 他一边说一边笑眯眯地摇头。 “尽管来,难道我会怕吗?” 姜瑾瑜摇着折扇,愈发显得风流倜傥。 周围人听见这两人的对话,都纷纷看过来,然后毫不意外地露出惊艳之色。 到了门口,赵景轩勒住马,一看到姜瑾瑜,登时就变了脸色。 他是个孤儿,家徒四壁,一直想的就是靠科考扬眉吐气。 可不光这个愿望被姜满堂给打破了。 就连他放下尊严来获得的虚假风光,竟然也被他搅了! 那李小姐是个病秧子,搞不好都于子嗣有碍。 若不是李家势大,他怎么可能答应娶她! 赵景轩心中愤懑不已。 “你小子,别给我们家丢脸!” 原本不情不愿坐在大门里的李文柏拨开人群走了出来,走到他身旁低声警告。 大家都看出了赵景轩脸上的不快,一时有些尴尬。 李文柏虽然不喜欢这个妹夫,但更怕自家妹妹没面子。 郑书铭又连忙加了一句:“快进去吧,可别耽误了吉时。” 大家这才拉拉扯扯地进门。 姜瑾瑜看了看李家的大门,忍不住冷笑。 这才哪到哪?就受不住了? 身后还传来李文柏训斥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那姜满堂他就长得那个样子。” “难道人家一身素衣来参加你的婚礼,你就高兴了?” 说到底,他心里巴不得姜瑾瑜能让这个便宜妹夫多吃点瘪。 都已经入赘了,还摆那副清高样子给谁看? 老觉得自己是个探花就怎样怎样。 别忘了上面还有状元呢!人家还比你长得好看,还比你大方! “诶,姜兄,等等我!” 李文柏对着姜瑾瑜追了上去。 他现在越发发现偏见的可怕。 谁说商户之子就一定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可比某些读书人强多了。 日后若是谁再拿姜满堂的家世说话,他就要出来说话了。 如意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跟在姜瑾瑜后面。 见他兴冲冲地跑过来,步子都乱了些。 “李兄今日应当忙得很,有什么话,还是过后再叙吧!” 姜瑾瑜察觉到了如意的不对。 虽不知是为什么,但她还是把人挡到了自己的身后。 李文柏这才注意到如意,眼前一亮。 “你也来了啊!” 他兴高采烈地想跟姜满堂开口要人,又觉得不是时候。 姜满堂一向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当即摆摆手。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说,你干得好!” 他对着姜瑾瑜比了个大拇指,就匆匆快步走了。 这没头没脑的,姜瑾瑜忍不住摇头。 只是一看如意脸色煞白,总觉得不对。 “我昏迷的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真是不喜欢有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以后一定得好好保养身体。 “真的没事。” 如意连忙扯出一个笑容。 这事怎么说? 说人家一个少爷对自己一个丫头有意? 她可真说不出口。 第47章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姜瑾瑜看出了如意有所顾忌,不过眼下不是细究的时候。 “一会儿跟紧我。” 赵景轩带着傧相们和一些年轻爱看热闹的宾客前往李芳菲的闺房接亲。 哄笑喧闹声中,门缓缓打开。 屋内不少中年夫人和年轻的小姐。 李芳菲一身凤冠霞帔,正坐在梳妆台前。 她的盖头尚且没有盖上,清凌凌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 很快便和姜瑾瑜对上了眼。 新娘子的妆容掩盖了她苍白的脸色,此时此刻,竟也称得上一句“艳若桃李”。 “吉时已到,姑爷来接新娘子吧!” 大红的盖头蒙上了李芳菲的脸。 她母亲早逝,眼下替她操持的,是单淑宜的母亲单夫人。 姜瑾瑜有些讶异地垂下眼眸。 李芳菲刚刚的那个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她心中有一个过分大胆的猜测。 “但这太荒谬了!” 同为女子,她也不想搅乱别人生命中这么重要的时刻。 可谁让…… 姜瑾瑜努力让心肠冷硬下来。 “欢迎各位来参加小女和贤婿的婚仪。” 李尚书端坐在座位之上,等着两人过去行礼。 一行人跟着一起行至大堂,姜瑾瑜时时注意着来往的宾客。 今日大婚来往人多,想要混进来实在是个很好的机会。 吉祥只需要想办法让陈石美混进来,剩下的事就交给他自己发挥就好。 以姜瑾瑜对他的了解,他那种骨子里瞧不起女人,只把女人当做人生跳板的垃圾,绝对接受不了自己被女人耍。 “姜瑾瑜”死了,可“李小姐”还在。 陈石美再无前途,惨遭抛弃,是极有可能要拖着对方一起下地狱的。 毕竟他现在就是一条疯狗。 当然了,就算他没有这种想法,吉祥安排在他身边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 “一拜天地!” 唱礼声悠扬,软糯的小童努力把桃花花瓣洒向空中。 气氛热烈,姜瑾瑜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曾经的婚礼。 那时陈石美还在她面前做“贫贱不能移”的样子,不肯接受姜家的资助。 所以就连婚仪都是寒酸的。 娘亲一直背过身去悄悄抹泪。 可她那时沉浸在甜蜜和心疼里,为了维护他那可怜的自尊心,竟然还主动把已经预备好的嫁衣给换了。 不然她的那一套凤冠霞帔,不比李芳菲的差。 可惜也只能压箱底了,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 “二拜高堂!” 今日,一切就都结束了! 姜瑾瑜隐于人群,冷眼等着。 “夫妻……” “不许拜!” “对拜”二字还没说出来,就被一个男声喝住! 在场诸人皆是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形容潦草的男子出现在大门口。 “这是谁啊,得几天没洗澡了啊?” “不知道,是个流浪汉吧?看人家成婚,来碰瓷的?” “等等,这不是……那个贿赂舞弊的陈石美吗?他来干什么?” 在场的进士们有记性好的,认出了他。 在他们眼中,陈石美跟李家没什么关联,但却是姜满堂的前姐夫,所以有相当一部分目光朝着姜瑾瑜投了过去。 姜瑾瑜适时地露出惊讶之色,然后一脸不虞地站出来。 “没想到李家竟然还请了这位。” “既然他来,那我便告辞了。” 说罢直接就要带着如意离开。 “哎姜兄姜兄!”李文柏上前来扯她的袖子。 被狠狠地拂开之后,又连忙解释。 “我们家没请他啊!” 李尚书脸色难看的很,但碍于这么多人都在,也不能轻易就叫人打出去。 “不知阁下有何要事,但眼下正是小……女……”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的陈石美忽得直冲着新娘子而去! 他双目通红,看上去骇人的紧,又突然暴起,吓得一众夫人贵女“啊”声一片。 就连不少男子也下意识地后撤,其中就有赵景轩。 “幸运”的是,陈石美只是朝着新娘一人而去。 不幸的是,李芳菲视线受阻,判断不清方向,躲避不及。 眼看着他的手就要扯下李芳菲的盖头,姜瑾瑜下意识地喊出声。 “李小姐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扑通!” 陈石美被一脚踹到了地上, 李文柏把自家妹妹护得严严实实,怒骂道。 “你发什么疯!” 然后又狠狠地瞪了赵景轩一眼。 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真是没用! 陈石美发狂地笑了好长时间,忽得指着李芳菲义愤填膺。 “我今日既然来了,就没想着再糊弄过去!” “李芳菲,你敢不敢告诉大家,我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哗然一片。 见势不好,李文柏也忍不住用权势压人了。 “来人啊!给我把这个闹事的丢出去!” 陈石美测测一笑。 “急什么啊?是怕颜面扫地吗?原来你们也会怕啊!” 虽然被家丁们拉下去了,但还是笑得越来越猖狂。 “芳菲她不是那样的人,你们都知道的!” 李文柏有些焦急地替自己的妹妹解释。 “她从小身体不好,都没怎么出过门,怎么可能认识那个什么陈石美呢!” 他都快急哭了。 在他心里,自己的妹妹冰清玉洁,不允许被玷污。 “闭嘴,蠢货!” 李尚书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这种事情,根本就是越描越黑! “等等!” 李芳菲说话了。 然后忽得亲手扯掉了盖头。 她一脸认真地盯着陈石美看了一会儿,然后无比平静地开口。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纷纷看向陈石美。 “先松开他!”李尚书大手一挥。 陈石美被放开了,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脸上满是不解。 “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喃喃道,明显十分不能接受。 那人明明就说她是李尚书家的女儿,又那般有权势。 可李家父兄皆在此,这身穿嫁衣之人定是李家小姐没错。 错的是他。 他被骗了! 那女人耍他的竟然不只一件! “诸位也都听到了,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胆子,竟敢随意攀咬贵女!” 第48章 真是可怜 “可其实呢!他们连面都没见过!” 见陈石美这幅样子,李文柏说话又有了底气。 在场贵女纷纷自危,如此简单就能轻易毁掉一个女子的名节,当事人根本都不知道!实在是令人后怕! 姜瑾瑜几乎要绝倒。 连认个人都弄不明白,这陈石美可真是个废物! 但同时心中又升起几分隐秘的欢喜。 她真的,对李芳菲的观感很好,发自内心地不希望她是害了姜家的人。 只是若不是李芳菲,又是谁呢? 目光开始在场中的贵女身上梭巡。 这场婚仪上,几乎整个京城有家室的贵女都在了。 应该就在她们其中。 “哎呀!” 身旁的如意忽然伸出一只脚,绊倒了一个人。 慌慌张张地去扶,又被重重地推了一下。 “死丫头,没长眼吗?” 是单淑宜。 推了一把还不解气,又扬起了巴掌。 出门在外,如意身为下人,自然是不敢躲的。 姜瑾瑜灵光一闪,一手把人拽到自己身后,另一手截住了单淑宜的巴掌。 “事情尚且没有个定论,单小姐怎么就急着走了?“ 她松开了自己的手,转身看向陈石美。 “难道不想看看,污蔑自己表妹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吗?” 李尚书一听这话,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朗声道。 “今日之事,还请诸位缄口不言。” “小女无端被疑,已是可怜,若是再流转到坊间……” “那她可真是要以死谢罪了!” 他摇着头惋惜。 “爹,你再说什么?不是妹妹的错,凭什么……” 李文柏忍不住反驳,就被李芳菲拉住了袖子。 “哥哥。”她摇了摇头,平静地仿佛刚刚讨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 李文柏郁闷地看了一眼爹和妹妹,闭了嘴。 李尚书这话一出,就是在说,一旦今日之事流传出去,那就是在场之人干的。 众人心中都有些不满,但也知晓事情的重要性,没有什么异议。 陈石美却发自内心地恐惧起来。 他知道自己今天闹了这么一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可没能把那个欺骗自己的女人拉下水,他甚是不甘。 被家丁拉扯下去的时候,仍奋力地挣扎着,不愿就这么认输。 单淑宜没能走得了,陈石美离得越近,她背身过去的动作幅度越大。 然而她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 “你在这!”陈石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开家丁就朝着她扑了过来。 “哈哈哈,老天待我不薄啊!还是让我找到了你!” 他笑得越发癫狂,疯狂地晃着单淑宜的肩膀。 单淑宜什么时候见过他这幅样子,被晃得脑袋都转不动了,愣是没说出一句话反驳。 这样哪行啊! 姜瑾瑜离得最近,上前把人拖开。 “你这是看攀咬不了李小姐,就换一个吗?” “别太过分了!” “就是!”单夫人和其他不少人也都已经冲了过来,只是没有姜瑾瑜快。 “李尚书,还不快把人赶出去!” 一向端庄优雅的单夫人紧紧地把女儿护在怀里,破天荒的声嘶力竭。 单淑宜也再没了往日嚣张的样子,躲在母亲怀里之露出一双眼睛。 看上去真是可怜。 姜瑾瑜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可自己被砍得肠流满地的爹爹,病痛加身的娘亲,还有摔下悬崖腿骨都碎成渣的弟弟,就不可怜吗? 只是为了抢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让人家全家送命! 同李芳菲不同,她对单淑宜没有丝毫的恻隐。 刚刚说的话,也绝不是在替她解围,而是堵住了她最后的路。 陈石美果然被刺激狠了,连最后一点文人的体面都不要了。 他两只手不停地扑腾,使得家丁们一时抓不住他。 然后大声地喊道。 “五年来睡了那么多次,她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 “你们别不信,我可是知道,她胸上有一个红色胎记!” “贱人,敢不敢脱衣服让所有人都看看啊!” “闭嘴!闭嘴!别说啦!啊!” 单淑宜拼命地捂自己的耳朵。 该说的都说了,就算自己没有好下场,这贱人是个破鞋的是也已经人尽皆知了。 陈石美满意地闭嘴了。 “不会把人抬走吗?你们这群废物!” 李尚书气得猛拍桌子,仪态和威严碎了一地。 陈石美被四仰八叉的抬走了。 他话中的内容实在太过劲爆,剩下的人不可抑制地小声议论起来,无数异样的目光往单家母女身上飘。 一些本来凑过来想要安慰的贵妇贵女,此时也纷纷止住了脚步,离她们远远的。 这样名声的人,她们是一点都不敢沾了。 “今日之事,我单家会要一个说法的。” 单夫人缓缓带着怀里的单淑宜站起身,就要离开。 她脸色白得厉害。 因为那人说的是真的。 难道淑宜她真的…… “等等!” 李文柏三步并做两步地跑过来。 “单淑宜,你自己养小白脸,为什么要用我妹妹的名字,你是何居心?” “大舅母,此事,你单家得给我妹妹一个交代!” 他大声嚷嚷起来,众人总算把今日这场闹剧全都联系在一起。 看单淑宜愈发避如蛇蝎起来。 李尚书也看明白了事情原委,难得没有制止他。 给李家添了麻烦想随随便便就揭过去,怎么可能! “让我们先回去再说,成吗?” 单夫人隐忍地说道,一边还把怀里的女儿藏得更严一点。 “那我妹妹的委屈就白受了吗?” 李文柏才不吃这一套。 “兄长,今日已经闹成这样了,反正芳菲也……” 赵景轩这个时候想要出来和稀泥。 “你给我闭嘴!” 李文柏彻底对这个妹夫失望了。 “那你还要怎样,非要她血溅当场才满意吗?” 单夫人如一匹凶猛的母狼忽然爆发,吓得李文柏没忍住退了一步。 对上长辈,他终究还是劣势。 单夫人终于能如愿以偿地带着人走了。 才一转身,身后就响起一句。 “她还委屈上了!” “她不光对不起芳菲,还对不起状元郎的姐姐。” “同人家有妇之夫搞在一起,真是丢我们女儿家的脸!” 是国子祭酒家的周明珊。 第49章 又是中毒 姜瑾瑜眼见着单夫人单薄的身影晃了一下,一下子佝偻了许多。 但还是一步一步地把自己的女儿带出了李府。 “周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芳菲不知道何时已经走了过来,身形微微颤抖。 周明珊本就怜她无辜被牵扯进这等污糟事,又见她脸色苍白的过分,连忙还伸出手来扶了她一把。 “那陈石美是状元郎的前姐夫你知道吧。” “方才他说已经同单淑宜厮混了足有五年,可五年之前,他可还没被姜家姐姐休掉呢!” “依我看啊,定是姜家姐姐发现了他们的奸情,才差点被谋害。” “不然,何必走到休夫这么决绝的地步?” 姜瑾瑜忍不住多看了周明珊几眼,依稀想起赏花宴那天,她对着自己笑得格外明媚。 不得不说她的猜想,距离真相已经很近很近了。 “珊儿,不可妄言,哪有个女儿家该有的样子!” 周夫人严厉地瞪她一眼。 周明珊只收敛了一瞬,又悄悄地跟李芳菲说道。 “李小姐,你说我分析的对不对?” 并没有注意到李芳菲愈发惨白的脸。 “对……” “噗!” 周明珊忽然被喷了一身的血。 她有些蒙住了,但还是下意识地接住了朝着自己软倒下来的李芳菲。 “妹妹!” 一行人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去找姜大夫。” 姜瑾瑜皱着眉吩咐如意,自己也凑了上去。 若是李芳菲真有个好歹,岂不是她的罪过了? 府医匆匆而来,李芳菲被接了过来,在地上放平。 周明珊身上一空,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姜瑾瑜有些看不下去,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 “谢谢。”周明珊微微脸红着接过,却无心擦拭身上的血迹,只是一门心思盯着正在被抢救的李芳菲。 “若我说的慢一点,缓一点,她是不是就不会……” 姜瑾瑜见她眼眶里都有眼泪在打转了,忍不住出言安慰。 “李小姐是伤心被自己的表姐泼脏水,与你无关。” “真的吗?”周明珊满眼希冀地抬头。 “自然。”姜瑾瑜笑得令人安心。 安抚下要哭的小姑娘,如意也拉着姜大夫匆匆而来。 他们动静不小,众人纷纷看过去。 李尚书还没来得及冷脸,便听见周明珊兴奋的声音。 “姜神医,是姜神医啊!” “有他在,李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李尚书看向周夫人,便见对方点了点头。 “之前府内老夫人心疾,全靠他一枚丹药,就回转过来。” 挤在最前面的李文柏眼前一亮,扯着姜大夫扎进人群。 “求求神医,一定要把我妹妹救活!” 李尚书虽然脸色不好,但终究是没有阻拦。 “都散开,别在这围着。” 姜大夫神情凝重,看上去情况并不客观。 他扒开李芳菲的眼睛看了看,又把脉良久,忽得从医药箱里拿出一根一指长的银针,在她手掌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刺了一下。 一股黑血冒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李文柏失声道。 府医更是出了一身冷汗,只把姜大夫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 “往日小姐的症状都是心悸、胸口闷痛,有的时候还会呼吸困难。” “但从无中毒之状啊!” 他在李府多年,在李小姐的病上用心最多。 可眼下看着,恐怕一直都弄错了方向。 “此毒只走手足,不走肺腑,李小姐金枝玉叶,轻易不会受伤,自然也就发现不了。” 姜大夫转身在药箱里拿出药瓶,隐晦地看了姜瑾瑜一眼。 又问府医:“你刚刚可用过什么药?” 府医连忙也掏出个药瓶递给她:“是小姐之前一直在用的保心丸。” “之前她只要吃下,一刻钟便能舒坦下来。” “可这次。” 他又抹了一把汗,之前也没昏迷过啊! 姜大夫接过来闻了闻,点点头,然后把自己的药给人服下。 姜瑾瑜接收到他的目光,隐隐有些猜想。 又是中毒。 “李小姐怎么会中毒?” “李兄,令妹的体弱可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李文柏愣了愣,很快便恍然。 “芳菲虽是早产,但养的不错,到两岁的时候已经跟普通小孩没什么区别了。” “是七岁的时候,忽然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我们还以为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才爆发,没人想到……” 会是中毒。 “什么都赖给孕育胎儿的母亲,小时候便算了,一岁之后还这么觉得,不觉得荒谬吗?” 姜大夫没好气地怼他。 “主要那么多大夫也都没看出来……” 李文柏难掩郁闷。 不是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个顶个地来凶他? “那李小姐七岁身体不好之前,可有发生过什么可疑的事?” 姜瑾瑜又问。 她难得和颜悦色,李文柏心里舒坦了那么一点。 “之前……”他认真地回想起来,很快便漏出一个有些厌烦的表情。 “那年她和单……” “文柏!” 李尚书严肃地打断了他,然后又横眉冷对姜瑾瑜。 “这是我李家的家事,就不劳状元郎费心了。” 然后又有些烦躁地催促姜大夫:“你可能解毒?” 他话音刚落,李芳菲便呕出一口黑血。 姜瑾瑜了然,十有八九又是单淑宜。 只是那时候她也不到十岁,竟然就能对自己的亲人下此毒手。 难道心肠恶毒是天生的? 姜大夫对着李尚书没什么好气。 “解毒容易,但她已经被长年累月地投了多次毒,绝不是一次就能干净的。” “就算体内的毒都被拔出来了,她亏损的身体想要养回来也是不易。” “你只需替她解毒,剩下的就不用操心了。” 李尚书的目光落到他手中的药瓶上。 姜大夫连忙把药瓶藏进怀里,如临大敌。 “你知道我这一粒药多少钱吗?这里面可有百年人参!” “多少钱您说,我们一定买得起!” 李文柏满眼希冀地凑了过来。 “一粒一千两!” 姜大夫伸出一个手指头。 “我身上也只剩下三粒了,以后,可不一定还会有效果那么好的百年人参了。” 他缓缓摇头,一副很惋惜的样子。 “这么贵!”李文柏忍不住瞪眼睛。 第50章 救命要紧 他手中没有那么多钱,只能求助般的看向父亲。 “我就不信,这京中名医这么多,只有你一个能解毒!” 李尚书总觉得这个姜大夫跟姜瑾瑜一样,身上有一种不受掌控的感觉,他不喜欢用这样的人。 姜瑾瑜看得来气。 堂堂尚书,竟不如她铺子里的一个酒楼掌柜。 磨磨唧唧地干什么? 她从怀里掏出银票:“这药我买了,救人要紧!” 李芳菲悠悠醒来,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小姐,您觉得怎么样?” 府医几乎要老泪纵横。 这么多年,他早已把小姐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若不是囊中羞涩,他也愿意为小姐买。 毕竟同为医生,他更能看出这药的厉害之处。 “好多了,只觉得胸中堵的这口气总算是出去了。” 李文柏亦是欣喜异常,对这姜瑾瑜抱拳:“姜兄,这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姜大夫默默看了一会儿李芳菲的情况,一边把药瓶放在李文柏的手上。 “每次用药要隔十二个时辰,不然她的身体会受不了。” 一边又把姜瑾瑜的银票推了回去。 “行了,少收我几个月房租什么都有了!” 姜瑾瑜也不拉扯,笑眯眯地收回银票。 “姜神医这是与状元郎?” 一旁的周夫人忍不住询问。 李尚书家这般不尊重姜大夫,她早就看不惯了。 不过好言难劝找死的鬼,她不想多管闲事。 就是可怜了芳菲那孩子。 果然没了娘,爹是不会靠谱的。 她没想到状元郎会出手买下。 这样赤诚心思的人,难怪珊儿喜欢。 当初珊儿回家来说的时候,自己还觉得她疯了,觉得就算再有才也不是什么良配。 现在看来……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不是她们的,也没便宜了别人。 听珊儿说,京中不少贵女都对他有意思。 好东西自然都是皇家的。 他们这些人,也就不用抢了。 姜瑾瑜但笑不语。 姜大夫则一边整理药箱一边真假参半地说道。 “多亏了她收留,给我个去处,我才能不白费我这一身医术。” “哎呦,走了走了,不被人待见,我还能上赶着给人治不成?” 他背了药箱就走。 “既然李小姐已经没事了,那我也就先告辞了。” “姜神医,我捎你您一程吧。” 她快走几步追了上去。 周夫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暗决定以后跟状元郎也要搞好关系。 这样姜神医没准还能看在他的面子上,也赠给周家这么珍贵的药。 “走吧。”她扯了扯自己正在犯花痴的女儿。 不光周明珊,就连李芳菲也一直痴痴地看着姜瑾瑜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宾客们渐渐散去,感慨今日之“精彩”。 而李尚书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李府风雨欲来。 上了马车,姜瑾瑜便忍不住打趣:“我们姜大夫现在都已经成了姜神医了!” 姜大夫轻抬下巴,摸了摸胡子。 “别瞧不起人好不好。” “读书我肯定是读不过你,可要说医术。” “除非那几位祖师爷再世,不然我还真没在怕的。” 姜瑾瑜早已习惯他这性子,笑着摇头。 “那百年人参就算再珍贵,也不至于一千两一粒吧?” “我看着,跟之前谭夫人用得很像。” 她眼中带着了然。 满堂若是能知道,自己带回来的药救了这么多人,一定会高兴的。 “你还不知道我吗?要价是因人而异的。” 姜大夫神情认真。 “好吧,那,李小姐的身体……” 姜瑾瑜还是有些忍不住担心。 “其实那烦人的老头说的也没错,只要解了毒,不用我,旁人也能帮李小姐调养身体,无非是快点慢点的区别。” “那三粒足够清除余毒了。” “不过,有这么个爹在,我看李小姐的身体很难好。” 姜大夫一边说一边摇头。 姜瑾瑜懂他的意思。 情绪也是影响身体的一大要素。 若长期郁闷隐忍,身体是不会好的。 “是一样的毒,对不对?” 她轻声问道。 姜大夫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差不多,但李小姐的不管是年份药力还是纯度都比谭夫人的要强。” “谭夫人的粗糙些,体现出来的效果反而更强烈。” “李小姐看上去反应不大,但对内在的摧毁力度更大。” 姜瑾瑜越听,心中怒火越盛。 难以想象单淑宜对李芳菲的恶意有多大,才能在毁了人家健康的身体之后,连名声也不放过。 两人不再继续聊天,马车内渐渐恢复平静。 姜大夫开始闭目养神。 身为初见峥嵘的神医,他最近的睡眠时间严重不足。 姜瑾瑜则开始复盘今日的成果。 陈石美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在官眷的圈子里,单淑宜的名声也是彻底臭了。 不过,她毕竟是阁老的孙女。 名声也有很多的操作空间。 再者,这毕竟只是道德问题,大家骂一骂便算了,单淑宜照样能好吃好喝地过她的日子。 她不可能让这事就在这里结束。 接下来,便等单家出招,她来拆招。 姜大夫到药堂便下去了,马车继续向前,没多久却被一个老妇人拦住。 “主子,是陈孙氏。” 如意打开马车门,一脸的无奈。 陈孙氏是陈石美的母亲。 “定是因为儿子废了,没人管了,便想来找我们姜家做冤大头了。” 姜瑾瑜揉了揉直突突的太阳穴。 “她怎么还是蠢得这么理所当然!” 这个曾经的婆婆,对姜瑾瑜来说不难对付。 毕竟花钱能解决的问题便不叫问题,姜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老太婆也没有赌博的恶习,只是喜欢吃喜欢穿,挺好满足的。 陈石美才是真正的贪得无厌,杀鸡取卵。 之前,她是她的婆婆,她愿意从指缝里漏点钱给她。 可现在,她们已经毫无关系了。 陈孙氏一看见她,越发激动起来。 “满堂啊!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姐姐的婆母啊!” 如意气笑了,钻出去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 “我家小姐早就休了陈石美了!你是她哪门子的婆母?休要胡说!” 第51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你说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吵架而已,哪有女人休自己男人的啊!” 陈孙氏说得理所当然,显然她确确实实就是这么想的。 “笑话!他自己同别的女人厮混,被发现了还想杀我家小姐灭口。” “我家小姐宁可坐牢都要休他,之后更是以死明志!” “死老太婆,你是怎么好意思还来逼我们姜家的?怎么不去那淫妇的家中哭丧!” 如意展现了从未有过的战斗力,还真情实感地带出了几分哭腔。 骂完之后,只觉心中舒爽。 周围聚着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本来就爱听八卦,又自己脑补了不少细节,然后纷纷对着陈孙氏指指点点。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怎么没脸没皮啊?” “人家姜家没找你们要损失就不错了,你还好意思来碰瓷?” “也别太欺负人了!” 那陈孙氏连脸都没红。 “话不能这么说,男人嘛,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 “姜瑾瑜嫁进我陈家三年,一个蛋都没下,我儿子没纳妾,已经是好男人了!” “看不住自己的男人,还不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笑话,你天天以怕耽误自己儿子学业为由,不让他们同房。” “我家小姐要是真生出来了,你们陈家敢认吗?” “要我说,陈石美一边在我家小姐面前装模作样,一边跟外面的女人暗度陈仓。” “一把年纪了连个私生子都没有,有问题的是他吧!” 如意持续输出。 “小贱人,我撕烂你的嘴!” “定是你这贱人想怕我儿子的床没爬了,才出言诋毁。” 陈孙氏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来,被车夫死死地拦住。 “这天下竟有这样的婆母,都不让儿子跟媳妇亲热?” “早点有个大胖孙子不好吗?” 更有感同身受的妇人也扯着嗓子,一边骂一边帮着拉人。 “老不死的,别仗着年纪大就欺负人!” 姜瑾瑜有些听烦了,把如意护到自己身后,站出来说。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陈孙氏面色一喜,又连忙加上一句。 “你已经同我们家没有半点关系了!” 陈孙氏扯出一个有点谄媚的笑容。 “满堂啊,就算不念曾经的旧情,咱们好歹也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你难道能看着我流落街头吗?” “我一个老婆子,就算是个陌生人,你也应当伸把手吧?” “你们姜家,不是最喜欢做好事了吗?” 这种表情,姜瑾瑜还是头一次从陈孙氏的脸上看到。 以前虽然要靠自己养,可小老太太的姿态永远都是高的。 谁能想到竟然也有今天呢? 不过看她这架势,今日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姜瑾瑜微微一笑:“你说的也有道理。” “上来吧。” 她转身进了马车。 如意虽不懂她为何松口,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把两人隔开。 陈孙氏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上车之后仍有些茫然。 不是,她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招还没使出来呢,就成功了? “状元郎的心肠也太好了,这样的老太婆,管她做什么?” “要不说人家能成状元呢,光是这份心胸,就没几个比得上的。” “满堂啊,你是真的准备管我吗?” 就连陈孙氏自己都有点不确定了。 姜瑾瑜连眼睛都没睁:“自然。” 与其让她道德绑架,不得不管,不如直接主动一点。 反正“管”这个字,操作空间也很大。 陈孙氏被送回了单淑宜施舍的小房里。 很快,姜家就让人送来不少吃的、布料。 如意还笑眯眯地留下话:“若是不够了,记得再去姜府找我家主子。” 回途中听见不少街坊的议论,她越发能体会到自家主子的苦心。 “状元郎送过来的东西,打眼过去全是好的,我看着都眼热呢!” “怕给她银票她不好用,还特意送得都是直接能用的,也太细心了!” “哎哎哎,老孙婆子,你怎么还偷偷扔呢!不要给我!” “帮你就不错了,还挑这挑那,什么人啊!” “帮你都不如肉包子打狗!我以后就天天看着你,你再敢去状元郎面前坑蒙拐骗试试?” 如意刚一开车窗,就看见陈孙氏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大姐训得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们送的确实是好东西。 可吃食是陈孙氏讨厌的,闻一口就能吐的那种,布料颜色也是她不喜欢的,穿了晚上都睡不着觉的那种。 “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来烦主子!” 如意心满意足地回了姜府。 陈孙氏被训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现在没有儿子护着了,这帮人便敢这么欺负她! 也头一次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之前被姜瑾瑜惯的太挑剔了? 不然怎么随便送来一样东西,自己都不喜欢? 她破天荒地开始想念起姜瑾瑜来。 “不对,若不是她,我儿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呸!丧门星!” 趁人不注意,她才敢对着姜家送来的东西偷偷吐口水。 然后对着一堆东西犯起了愁。 “吃吃不下,穿也穿不了,还得供起来不成?” 她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意回到府里,就被吉祥和逢春拉着八卦。 她绘声绘色地讲着,姜瑾瑜就在一边就着茶水吃点心。 折腾了这么老半天,在李府连点吃的都没吃上。 “你们不知道,主子可厉害了!” “三言两语,不但把自己摘出来了,那李府的人,搞不好还得感谢咱们呢!” “那单小姐真是阴险,把这么多人都耍的团团转!” 吉祥忍不住皱眉。 逢春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姜家最深层的秘密,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之后又一脸担忧地看向姜瑾瑜。 “单家声名在外,单阁老还是帝师,若他愿意为了孙女出头……” “主子,您可要有心理准备啊!” 姜瑾瑜擦了擦手:“现在就等着看,单阁老是不是真的清明无私了。” “是不是该轮到我出场了?” 刘兴宁兴冲冲地跑来。 “我刚刚都听到了,那个坏人姓单对不对?” 第52章 李文柏求收留 见他这般激动,姜瑾瑜挑眉。 “你还挺积极,不过,还没到你。”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刘兴宁苦着脸。 想要为父亲出气的渴望暂时压过了对丢掉小命的恐惧。 “急什么,你可是咱们的杀手锏,轻易不能动。” 刘兴宁被说服了,按捺住性子走了。 吉祥如意和逢春对视一眼。 “主子,那接下来?” “等。” 姜瑾瑜“吧嗒”一声放下茶盖。 吉祥每天都在外面奔走,打探情况,然后再回府禀报。 单家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单淑宜也闭门不出,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每日上朝,姜瑾瑜都会探究的看向单阁老。 可他一直面色坦然,竟还能跟她寒暄几句。 “真不愧是浸润官场多年的老狐狸。” 姜瑾瑜忍不住跟柳朔抱怨。 “人家到底是一家人,这事就这么冷处理着,时间长了,再把她一嫁,就算完了。” 事情发生当天,柳朔就已经找自己学生了解过最全面的八卦了。 眼下更是一种看热闹的语气。 “有点脸面的人家,谁还愿意娶她?” “不好的人家,单家应该也不满意吧。” 姜瑾瑜忍不住摇头。 “你啊,还是年轻。” 柳朔摸摸胡子笑笑。 “只要利益够大,一时的面子算什么?” “有单家这个娘家,她就不愁嫁。” 姜瑾瑜默然。 说到底,她还是被女子的思想影响,觉得贞洁和名声在男子眼中很重要。 可事实上,这些不过是他们用来束缚女子的借口。 他们自己,还真不一定那么在意。 只要你能够给他带来足够大的,还得是长久的利益和帮助。 你的贞洁是否还在,名声是否好听,都可以被忽略。 单家子孙除她之外,个个都很争气。 也就是说,单淑宜还能借家族的光借很久。 姜瑾瑜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怎么样,要不要为师帮帮你?” “学生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据。” 姜瑾瑜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是她非要迂回,非要被动,非要靠自己。 是真的无奈啊! “好吧,那你需要我的时候,一定要说。” 柳朔拍了拍姜瑾瑜的肩膀。 这几日,不光柳朔,萧璇萧洵都派人来问过话,然后做出了和他一样的承诺。 姜瑾瑜都记在心里。 回到姜府之后,她叫来逢春。 “以你的了解,单家最有可能把单淑宜嫁给谁?” 逢春连想都不用想,就脱口而出:“自然是李文柏李公子啦!” “他?” 姜瑾瑜和如意的声音重合了。 “是啊,单李两家是姻亲,姻亲吗,最适合雪中送炭了!” 逢春笑眯眯地说道。 姜瑾瑜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同时又注意到努力想要装作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如意。 她似乎对李文柏这个名字的反应格外大。 姜瑾瑜忍不住眯眼:“如意……” “主子,李公子上门了,还,还带着李家小姐!” 吉祥匆匆忙忙地来禀报。 姜瑾瑜只能匆匆地把目光从如意脸上收回。 下一秒,李文柏就冲了进来,身后是两个小厮抬着担架,李芳菲正躺在上面昏迷不醒。 姜瑾瑜开始头大,这李文柏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会给人添麻烦。 他们兄妹俩就这么跑了过来,她该怎么跟李尚书交代? 那老头本来就看自己不顺眼。 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逢春,快去请姜大夫!” “李文柏,李小姐这是什么情况?” 李文柏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沧桑,忽得朝着姜瑾瑜跪下。 “姜兄,求求你,收留我们吧,我们两个无处可去了!” 姜瑾瑜气得一手就把人扯了起来。 “一双膝盖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这是干什么,折我的寿吗?” 李文柏苦笑一声:“只要你愿意收留我们,别说跪下了,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姜瑾瑜没眼看他一张苦瓜脸。 “你便算了,李小姐现在是有家室的人,如何能住在我一个外男的府上?” “你这当哥哥的也没个脑子,就这么把人带了出来。” 她一边指挥着吉祥把人安置在客房,一边数落李文柏。 “等一会儿姜大夫来了,李小姐的情况稳定了,我就用马车送你们回去。” “等等,你们来的时候,看见的人多吗?” “芳菲是从李府一路被抬过来的。” 李文柏还在那抽搭起来了。 完了! 姜瑾瑜忍不住一拍脑门。 这不全知道了?还怎么遮掩? “对了,这两个人还是我在路上雇的。” “我现在身上分文没有,还得麻烦你……” 李文柏用看救命稻草的眼神看她。 姜瑾瑜麻了,摆摆手让吉祥给钱。 她还想着,离家出走还能带小厮,看来也没多大事。 毕竟李文柏之前就闹过这种事。 这么一看,情况不乐观啊! 她正想详细问问,就忽然被李文柏一个熊抱。 那么大个人了,埋在她肩头就哭了起来。 “我爹让我娶单淑宜!” 一屋子人都是吓了一跳,如意连忙上前把人拉下来。 李文柏侧身看了看她,又直接抱住了她的腰。 姜瑾瑜还没来得及庆幸李文柏是个傻的,应该发现不了自己的女儿身,就被他又去抱如意气得七窍生烟。 吉祥也要上来帮忙。 眼看着李文柏要被打了,如意竟然侧了侧身。 “算了,他现在情绪不好,别跟他计较。”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姜瑾瑜也只能一直用想要杀人的目光盯着李文柏。 李文柏并不知晓自己的危险处境,还在嘟嘟囔囔。 “凭什么啊!说什么单家会全力助我,可我压根就不喜欢她啊!” “呸呸呸,不是不喜欢,压根就是厌恶!” “她欺负我妹妹,还想让我娶她,怎么可能?” “那么恶毒,搞不好哪天我也要被她弄死!搞不好整个李家都要被弄死,真不知爹是怎么想的!” 姜瑾瑜一边听一边摇头:“别怪我说话难听,你爹不是一向如此吗?” “不然你上次怎么会离家出走?” 李文柏一下放开如意,泪也止住了。 良久才苦笑:“可能我总是对他抱有希望,觉得他还是会顾念亲情的吧。” 第53章 不是说了不许同房 结果就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刺痛,被点醒。 “你以为你自己干净吗?没有李家的供养,能有今日的你?” “你跟你妹妹,还穿着我李家的衣服,踩着我李家的地,就不配这么跟我说话!” 想起自己父亲冷漠无比的话语,李文柏无比正经地对着姜瑾瑜作了一揖。 “只求姜兄给个住处,给口饭吃。” “一切的花费,我都会还你的。” “你同家中决裂,哪还有钱?” 姜瑾瑜笑着摇头。 独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算是看出来了,李文柏属于是被圣贤书教的太白了。 当然也是李家原来保护的好。 才让他现在这么不能适应和接受自己的父亲,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来反抗。 “我有俸禄!” 李文柏连忙强调,脸色有几分窘迫。 “当然,我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 “闲暇之时,我便去赚钱。” “你想怎么赚?” 姜瑾瑜已经决定帮他一把了。 毕竟他这边不愿意,单淑宜便要头疼了。 姜家确实不差钱。 但他既然有心还,她就收。 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我也不会什么别的,就写写诗作作画好了。” 李文柏绞尽脑汁才想出来办法。 “到时候大家都冲着你李公子的名头而来,一定可以赚不少。” 姜瑾瑜顺着他说道。 “不!”李文柏憋得脸通红,“我不会再用这个身份寻求便利了。” “那可就有点难度了,毕竟你的诗和画,对普通人来说没有用啊,那他们又怎么会为你买单呢?” “对啊,为什么呢?”李文柏大脑宕机。 “不如帮忙写信吧。” “有不少孩子出门在外或在军中的人,自己不会写字,又想写信,他们还是很愿意为这个花钱的。” 姜瑾瑜余光看到逢春拉着姜大夫直冲客房而去,也站起了身。 李文柏还在那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看人家需要什么,就提供什么,这样才能赚到钱,对吧?” “走吧,去看看李小姐。” 姜瑾瑜有些嫌弃地推了他一把。 “对了,她……” 李文柏连忙说道:“还请也一并收留她!这是她自己的意愿。” 姜瑾瑜皱眉:“她同赵景轩……” 李文柏气得从鼻孔出气。 “那小子根本就不是个良人!” “连芳菲脾气这么好的人都受不了他!”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芳菲现在对他避如蛇蝎。” “我怎么问她都不愿意说,看样子就是气狠了。” 说着,他脸上又带了点难过。 “偏偏爹还逼她!” 姜瑾瑜终是冷了脸,也下定了决心。 “走吧,先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然后又吩咐吉祥,赶紧去附近找一处合适的房子。 “李尚书既然让你们来到这世上,那么管你们的衣食住行便是应当应分的。” “你不必觉得自己欠他多少。” “大不了他在你们身上花了多少钱,还回去就是了。” “总之这不是他想让你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的理由!” 见李文柏耷拉个脸,她忍不住说道。 像她们姜家,爹娘从来不会把为他们姐弟付出多少挂在嘴上,甚至还经常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于此同时,他们姐弟也是发自内心地感恩爹娘,愿意为他们付出一切。 所以她一直觉得,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 “你说得对。” 李文柏深吸一口气。 “我不是要忤逆他,只是不想去做自己认为错的事,我有什么错?” “不仅仅是你认为错,娶害过妹妹的女子,逼迫女儿与感情破裂的女婿相亲。” “不管是谁来说,都是错的。” 姜瑾瑜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只脚迈进了李芳菲所在的客房。 “不是说了解毒期间不许同房,就这么忍不住吗?” “还用了催情之药?” 是姜大夫努力压着也听得出气急败坏的声音。 姜瑾瑜的脚就这么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下意识地回头看李文柏。 见他亦是一脸的惊讶,并且有转怒的趋势,连忙拉着人走远了些。 “这种事情,李小姐肯定不愿意我们知道,哪怕是你这个哥哥。” “李兄放心,我无意窥探令妹的隐私,之后也一定会当做今天没来过。” 她有些无奈,但同时也有几分庆幸。 “不过,这应当就是她同姓赵的决裂的原因。” “我要去阉了那个狗东西!” 距离客房远了,李文柏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姜瑾瑜亦是生气。 谁能想到那赵景轩看着人模狗样的,私底下竟然这么对自己的妻子。 而且还是这等私密之事,让人有口难言。 若不是李芳菲人还昏迷着,是姜大夫把脉把出来的。 靠她自己,恐怕这辈子都不愿意说出口。 到时候世人只会觉得是她无理取闹,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世道,对于女子就是这么苛刻。 拉住已经转身要跑出去的李文柏,姜瑾瑜有些无奈地开口。 “说到底他们是夫妻,这事说破天了就是夫妻不和谐。” “你能把他怎么样?事情闹大了,令妹的名声怎么办?” 名声这东西是没那么重要,但也不能让人随意践踏。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岂不是便宜他了!” 李文柏郁闷地蹲下身挤脸。 这几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的脑容量承载不了这么多的东西。 “眼下先照顾好李小姐吧,最起码,让她的身体好起来。” “至于赵景轩,他最在意的不就是他的脸面和名声吗?那咱们就把他的脸面踩在地上。” “对了!”她灵机一动,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我有办法了,你稍安勿躁。” 李文柏被安抚下来,臊眉耷眼地去李芳菲的床边守着。 “她本就五内郁结,这几日在拔毒的同时,亦有邪风入体。” 姜瑾瑜站在一边听姜大夫讲李芳菲的情况。 “偏偏还用了那样重的催情药!” 姜大夫忍不住加重语气。 “身体根本就受不住!” “解毒丸还有最后一粒,但短期是不能给她吃了,先养着吧。” 第54章 李尚书兴师问罪 说完,姜大夫便摇头晃脑地走了。 他现在病人很多,真是一下也闲不下来。 又待了一会儿,见李芳菲并没有醒的意思,姜瑾瑜便离开了客房。 吩咐府内的下人们多照看着点这里,有什么需求都尽量满足。 又去隔壁找刘兴宁,让他平时不要乱跑,以免惊扰了李芳菲。 最后亲自去吩咐门房和护卫家丁们,这几日打起精神来。 她就不信,一双儿女都在自己这,李尚书能坐得住? 别到时候人没护住,家都让人给攻破了,多不好。 果然,没让她悬心太久,临近傍晚的时候,李尚书就找了过来。 先礼后兵,在征得了李文柏的同意之后,姜瑾瑜把人放了进来。 当然,她自己也是要全程陪着的。 “若爹爹能答应,不再逼我们兄妹,我也不想同他闹得这么僵。” 读过那么多圣贤书,知道孝道的重要性,决裂之后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姜满堂你是什么意思?鼓动我好好的儿子和女儿不孝吗?” 李尚书直冲姜瑾瑜而来。 “不是的父亲,是我……” 李文柏连忙解释。 “你给我闭嘴!”李尚书一瞪眼,看向姜瑾瑜,“我问的是他!” 他会这样推卸责任,姜瑾瑜一点都不意外。 “李尚书这话说的,是李公子和李小姐先流落在外,这大热的天,连口水都没得喝,还有一个昏迷不醒。” “身上连个外衫都没有,真是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我没那么狠心,看不下去就收留了他们入府。” “这是善事啊!怎么到您嘴里就成这样了?” 李尚书冷哼一声:“你一贯伶牙俐齿,我不同你打嘴仗。”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了,谁都不许收留他们!” 李文柏一瞬间脸色煞白,刚刚升起点希望的心彻底死了。 “那不行,我这个人做事就是有始有终。” 姜瑾瑜虽然是笑着的,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哦,看来你是要跟老夫做对了?” 李尚书忍不住眯眼。 “只是坚持做对的事,就是同您作对吗?” 姜瑾瑜分毫不让。 “你……” “够了!”李文柏蓦地打断李尚书的话。 “是我求到人家头上的,你冲人家干什么,冲我啊!” “你还知道应该冲你啊!” 李尚书笑了笑,忽然给了他一个耳光。 “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躲在姜满堂身后当个缩头乌龟呢!” 李文柏的眼泪都被打了出来,忍不住退了几步。 他一边退,李尚书就步步逼近。 “你自己发疯就算了,带着你妹妹做什么?” “把她跟家里的关系搅坏,对她有什么好处?” “她同你不一样,她是个女子,她需要依靠家族依靠夫君。” “你带着她说跑就跑了,难道你能养她一辈子吗?” 李文柏一直退到客房门上,避无可避。 想到身后就是妹妹,他陡然生出一股勇气。 “我能!不就是养她一辈子,有什么难得!” “芳菲才能吃多少!” “爹,我真的不明白,家里又不是没有钱,为什么还要逼妹妹嫁人?” “若嫁的是个好的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个衣冠禽兽!” “他待她根本就不好!他还……”强迫她。 “啪!”李尚书又给了他一巴掌。 “若你是个争气的,我用得着牺牲你妹妹?” “连个商户之子都考不过,李家若是指着你,怕是连百年都撑不住吧!” 姜瑾瑜原本还在等着父子吵完架,毕竟他们早晚得有这么一遭,结果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笑着摇头。 这么看不起我啊? 那我就更要好好地帮你的儿女跟你闹独立喽! “商户之子,也比虚伪小人强得多。” “爹,赵景轩不会真是您儿子吧?您看,你们两个多像啊!” 李文柏惨然一笑。 “您说得对,是我不不够争气,才害妹妹牺牲。” “那么从今以后,我会好好补偿她,让她能够随自己的心意而活。”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 李尚书没想到,连激将法都不管用了。 “你到底在拗什么?” “娶了单家的女儿,你一样也可以光耀门楣。” “到时候,我可以考虑让你妹妹……” “她给芳菲下药,您不追究就算了,还想让我娶她?” 李文柏忍不住放大音量。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没有人让你跟她相亲相爱,娶了之后晾着,或者折磨她,都没问题,重要的是她背后的单家啊!” 如果可以,李尚书真想敲开自己儿子的脑袋看看,装得都是些什么。 “那你为什么非要让芳菲跟赵景轩夫妻关系好呢?” 李文柏反问道。 李尚书答不上来了。 亦或是也不想答了。 “儿子告诉您是为什么。” “因为在我心里,亲人是亲人,不是什么别的有用没用的东西!” “姜兄,送客吧。” 李文柏把身后的门堵的死死的。 姜瑾瑜笑着点头,对着李尚书伸出手:“请吧?” 到底是在别人家,李尚书不能强行把人带走。 临走之时,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姜满堂还能养你一辈子吗?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他心中无比笃定,早晚李文柏会哭着回去求自己。 他还不知道自己儿子的性子吗?从小就是个重感情的,跟他母亲一样软弱。 李文柏脸上忧色一闪,被姜瑾瑜捕捉到了。 “姜兄,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有些愧疚地看过来。 姜瑾瑜微微惊讶,忍不住笑笑:“真没想到有一天,能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 看来挫折果然让人成长啊! “之前是我不懂事。” 李文柏低下头。 “行了,谁让你是我朋友呢?” 姜瑾瑜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居然,把我当朋友了?” 巨大的荣幸感砸中了李文柏。 谁不知道,姜满堂性情孤僻,这整个京中,都恐怕找不出一个人敢说,自己是他朋友的。 这样的好事,居然落到自己身上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不愿意啊?” “那我还是当你的债主吧!”姜瑾瑜撇撇嘴。 第55章 别脏了自己的地方 “还不快去赚钱好还我的债?” “知道了知道了好朋友!” 李文柏呲个大牙就转身回了屋。 “我先去看看芳菲。” 一开门,李芳菲正倚坐在床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一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醒了多久了?”李文柏一下就收回了雪白的牙。 李芳菲虚弱一笑:“哥哥,我都听到了。” “谢谢你带我出来,就是好像连累你了。” 李文柏眉头一皱:“别跟我说这种客气话。” “你别伤心,他就那样。” 他有些别别扭扭地安慰。 李芳菲无奈地笑笑:“哥哥,更伤心的明明是你吧?”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对他只有联姻的价值。” “只是没想到,我都已经这般妥协了,他还是不允许。” “我不会闹着和离,也允许他纳妾。” “为什么借非得逼着我……”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平静得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说到最后,终是忍不住哽咽起来。 她再懂事早慧,终究也才刚满十八岁。 “我有些想娘了。” 她叹着气说道。 “我也是!”李文柏直接趴在床头,呜呜地哭起来。 慢了几步的姜瑾瑜摇头叹气地离开,把空间留给兄妹俩。 她找到逢春:“以你的了解,这京中有没有好断袖的公子哥?” 逢春瞬间燃起了八卦的小火苗。 “官宦家的孩子不敢那么明目张胆,不过据奴婢所知,通吃的有。” “那更好了,更容易掩人耳目。” 姜瑾瑜满意了。 这个赵景轩肯定是要惩罚的,不然别说那兄妹俩,就连她自己都过不去。 但是又不能搞得太过分,毕竟入了仕,同朝为官,除非能直接把人按死,不然最好还是留有些余地。 所以这个度很难把握。 她想了又想,还是准备跟长公主打个招呼。 包括李家兄妹得在府上暂时住一段时间的事。 当然要隐去李芳菲的遭遇。 长公主府。 “金玉这是在跟本宫报备吗?” 萧璇面色红润,多了几分烟火气,心情亦是愉悦。 看来最近跟行云相处的不错。 “算是吧,毕竟涉及到应酬,席间也会找些乐伎。” “希望殿下不要介意。” 萧璇笑着摇头:“这有什么好介意的,难道你还能做什么吗?” 姜瑾瑜亦是忍不住笑了:“自然不能。” “只是太自觉了。” 其实乐伎也只是幌子,重点是她精心选出来的那位公子哥。 “记得以后继续保持。”萧璇做出一副非常满意的样子。 “对了,不如以长公主府的名义请吧,就在本宫的别苑。” “不要脏了自己的地方。” 萧璇也不问姜瑾瑜到底要做什么,直接表示支持。 “这……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姜瑾瑜只犹豫了一会儿,就爽快地答应了。 反正她本也没想闹得多大,只是想给赵景轩添点堵,不会对长公主名誉有损。 不然,她是准备在自家酒楼办来着。 现下借了长公主的名头,她凑人应该就更好凑了。 又是感谢了一番,姜瑾瑜离开了长公主府。 想起还有半月的婚仪,心情颇好。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盼望大婚的到来。 第二天去上朝,刚在宫门口接到柳朔,头上就挨了一个爆栗。 “你现在可真是厉害了啊!” 他看上去是气狠了。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已经是有夫之妇的心上人接进府里了?” “做好事是这么做的吗?” “你还记得你现在已经是长公主的人了吗?” 姜瑾瑜抱着脑袋为自己分辨:“老师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呢!都说了我不喜欢人家!” “至于殿下那边,我也已经说清了。” 一听这话,柳朔的情绪平稳不少,迈步往里走。 “你这下可真是把李老头得罪狠了。” 姜瑾瑜连忙追上去:“天地良心,学生也不想的。” “你不想顶什么用?李老头最在意自己的宝贝儿子了。” “结果现在被你这个他最看不起的商户之子给拐跑了,他心里说不上有多怄呢!” 说是这么说,可老师您这么幸灾乐祸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姜瑾瑜有些无语:“逼儿子娶不喜欢的恶毒女人,有这么宝贝自己儿子的吗?” 不少官员都已经来了,三三俩俩地站在一处准备上朝。 柳朔看了看周围,才压低声音说道。 “你又不懂了吧?在李老头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真真切切是为了李文柏好啊!” 他余光瞟着李尚书,忍不住心中更乐。 让你总在我面前炫耀儿女双全! 这下好了吧,还不都是被我的学生收服了? “我是不懂,也不想懂。” 姜瑾瑜也跟着看过去,连连摇头。 李尚书察觉到两人的目光,狠狠地瞪回去。 “咳咳。”柳朔掩饰地收回目光。 “不说了。” “对了,你收敛些,毕竟是有夫之妇。” “咳咳咳!” 姜瑾瑜咳得比他还厉害。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一茬在老师那过不去了。 待到上朝之时,姜瑾瑜安静站立在大臣堆儿里。 翰林院平日里都没什么要紧事,在朝中也没什么存在感。 姜瑾瑜已经是其中最有圣眷的了。 之前睡了好几天销假的时候,还被召了去,好生地慰问了一番。 当然啦,往常的时候,大臣们奏的大多也不是什么正经事, 不是歌功颂德就是歌功颂德。 但对于姜瑾瑜来说,若是没有好事,宁可无聊,也比有坏事强。 就在她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礼部尚书站出来禀告与凉国贸易之事。 贸易内容就包括她于殿试上提出的粮食。 “相关事宜都已经准备就绪,初步拟定需要前往的人员也已经呈上,请陛下过目。” 姜瑾瑜正抖擞了精神,开始认真的时候,就又听到了李尚书的声音。 “这建议既然是姜编撰所出,自然最好还是由他来跟进。” “臣早就说其伶牙俐齿,不入礼部去与外邦交涉,实在是可惜。” “大家各司其职,姜编撰的建议已经非常明晰,李尚书难道是不相信,我们便能把事情谈好?” 第56章 李尚书使绊子 在朝上一向是个透明人的萧洵忽然出来说话。 由于精通凉国的语言,这一次他也要跟着一起。 当然也是因为,之前与凉国大大小小的战役都是他打的。 李尚书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有郡王殿下在,自然是一定能谈成的!” “原来李尚书还是信得着本王的。” “那又何必非要姜编撰跟着?” “边关苦寒,他没有经验,怕是会给队伍拖后腿。” 萧洵语气很重,纵然李尚书再想给姜瑾瑜找事,也只能暂时按下。 “郡王殿下说的是沐辰臣考虑不周了。” 姜瑾瑜知道萧洵说的是客观现实。 大雍朝周边小国无数,基本上都有专门负责的礼部官员。 更何况是凉国这样狼子野心,一直在边境虎视眈眈的,更是尤为重视。 但,虽然知道李尚书没安好心,她还真的挺想去的。 毕竟是自己出的主意,她也想去看看具体推行过程中,会有什么问题,什么结果。 心里有了想法,她下意识地去看站在前面很多排的柳朔。 就见他半个身子都已经侧了过来,对上眼神之后,又缓缓点头。 姜瑾瑜心中有底,微微一笑,当即出列朗声说道。 “臣愿随使团一同前往。” 然后又面向萧洵:“多谢郡王殿下体恤,但臣自认绝不会拖您的后腿。” 萧洵的脸上满是震惊和不解,良久,才有些赌气地拂袖。 “姜编撰都这么说了,本王若是再横加阻拦,岂不是成了小人!” 说完便转身回去。 光是看背影,姜瑾瑜便知道他有些生气了。 自己这行为,也确实有点拆人家的台。 她在心里默默摇头,一会儿等下了朝,去解释几句? 可她还要去邀请同一年的进士们给赵景轩设局…… 事都赶在一起了…… “好!” “姜爱卿既有此意,那朕当然要成人之美了!” 皇帝看上去心情很是愉悦。 姜瑾瑜便知,自己赌对了。 谢恩之后,默默退回自己的位置。 才刚入仕,就能被皇帝如此看重,不少目光纷纷朝着她投了过来。 或艳羡,或妒忌,或晦暗不明。 这么多时日,她已经学会习惯和无视了。 这其中,还夹杂着李尚书莫名兴奋的目光。 姜瑾瑜在心中冷笑。 看上去自己是上了他的套,可实际上她自己也很愿意,更是因此又获得皇帝的一波赞赏。 没有千日防贼的,李尚书既然想要找她的不痛快,这次不成还会有下一次。 不如就顺了他的意,放在明面上,也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下朝之后,姜瑾瑜先找了郑书铭。 “长公主殿下说要替我宴请同窗,郑兄人缘最好,不知可否烦请你替我通知一番?” 郑书铭夸张地瞪大眼睛:“真没想到有一天,能从姜兄嘴里听到请客这种话!” “我这不也是知晓了,要同人打好交道的重要性嘛!” 姜瑾瑜睁着眼睛说瞎话。 若不是要对付赵景轩,她才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花心思。 “怎么样?赏不赏脸吧。” “姜兄的面子可是够大,当然得给啊!” 郑书铭对着她挤眉弄眼。 “果然要成家了就是不一样了,堂堂长公主之尊,竟也愿意为你筹谋。” “实在是让人羡慕啊!” 他把原因归结于雅清长公主。 不然就姜满堂这个驴脾气,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转得过弯来。 “有什么好羡慕的,郑兄也一定会有自己的淑女。” 姜瑾瑜看见萧洵出来了,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这话回有些敷衍。 郑书铭苦笑:“我啊,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好在那单淑宜闹出那种丑事,可以不用娶她了。” “但老爷子还是天天催,说什么着急抱大重孙子!” “对了,听说李兄和他妹妹在你府上,他可要去?” “他若是去的话,不一定能请到赵兄。” “他不去,他还要挣钱还债。” 眼看着人要走远了,姜瑾瑜有些急了。 “麻烦郑兄了,就定在今晚,京郊晚风别苑。”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便急匆匆地去追人。 “诶姜兄!” 郑书铭对着她的背影伸手。 发现她在追慎郡王之后,了然地收了回来。 “看来还真是知晓轻重了,连慎郡王这么豪爽大度之人都怕得罪了。” 他有些无奈地笑着摇头,认命地去找那些还没离开的。 至于已经离开的,便让小厮上门去送信。 不得不说,状元郎请客,大家都还是趋之若鹜的。 尤其还听说是长公主的意思,就更是乐意之至了。 所以郑书铭来充当这个信使,也没有丝毫的不愿。 甚至还觉得,是自己平日的为人处世不错,才能让姜满堂一有事就想到他。 至于舍自己而去追慎郡王,则恰恰说明没把他当外人。 追人的姜瑾瑜没跑出去几步,就又被柳朔给截住了。 “也不知道你这一天都在忙活些什么,跟郑家小子小子嘀咕什么呢?” 这一耽误,人已经没了影。 姜瑾瑜有些无奈地止住脚步,安慰自己,反正出使要在大婚之后。 天天上朝都能见到,不急于一时。 “学生要宴请同年的进士。” 她跟柳朔解释。 “又要搞事情了?” 柳朔一点都不意外。 “长公主还真是惯着你。” “既如此,出使凉国的事,有她出面向陛下求情,想必也能有所转机。” 原来老师下了朝不走等着自己,是为了这事。 “姜瑾瑜笑着摇头:“老师,您还不知道我嘛!” “比起在翰林院过清贵清闲的日子,我更愿意做点实事。” “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当然要抓住。” “好!别忘了自己的初心。” 柳朔难得正经,拍了拍她的肩膀。 两人一起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其实李老头最开始出来说的时候,为师也想替你拒绝来着。” “谁知道他还准备了多少坑等着人跳?” “可还没开口,就看到了陛下的表情。” 柳朔有些无奈地摇头。 “李老头找的这个理由,说到陛下心口里去了。” “争执再多,他最后也得让你去。” 第57章 既生瑜何生亮 “与其被架得不得不去,倒不如主动站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笑了出来。 “看来,咱们师徒俩是想到一起去了!” 把柳朔送回国公府之后,姜瑾瑜直接去了一趟长公主府,然后提前去晚风别苑准备。 宴席酒水,乐伎温泉,清幽居室,还有特意给赵景轩准备的好东西。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人来。 她丝毫不怕赵景轩不来。 他那种人,知道是长公主做东,便是席上有李文柏,也一定会来。 更何况,她还把这个障碍给他扫平了。 到了晚间,乐声靡靡,香风阵阵。 姜瑾瑜端坐在主位,打眼望去,同年的进士们基本上都来了。 萧璇并没有露面,只是让身边的嬷嬷过来带了一句话。 但光是这样,也足够在座诸人欣喜万分了。 “自从会试之后,我亦是许久没跟大家相聚了。” “今日借了长公主的地界,能一舒胸臆,还得多谢姜兄啊!” 郑书铭挨着她坐,举起酒杯相敬。 一口下肚,暗自惊讶。 这酒竟一点都不比琼林宴上的差。 姜瑾瑜笑而不语,让这么多人组团跟自己攒一场大戏,自然要舍得花钱。 今日到场的每个乐伎,都能拿到双倍的价钱。 她仅在开场意思了几句,之后便把场子交给了郑书铭控制。 “今日只谈风月,不谈政事。” 郑书铭带着大家共同喝了一杯。 他们都已经入了仕,不再是原来的什么都敢说的学子了。 直到郑书铭定下了今晚的基调之后,气氛才渐渐热络起来。 姜瑾瑜有些懒散地盘腿坐在席前,一手支着头。 时不时应和几句,便能赢得满堂喝彩。 时间久了,她只觉得无趣。 这帮人的赞扬,都没有乐伎们亮起的眼神真实。 她特意让逢春带了件极亮眼的衣服,配上欺霜赛雪的容颜,惹得一众乐伎手上虽在演奏着,眼睛和心却都被她吸引了。 尤其是又喝了几分薄酒,神情似醉非醉,似笑非笑。 乐伎们只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真是值。 她们是高兴了,却有人不太高兴。 “诶赵兄,都出来了,怎么还苦着脸?” “岂不是辜负此情此景?” 郑书铭凑近些说道。 “知道你近日心情不佳,来,喝点酒,愁事自然全消!” 赵景轩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若不是知晓郑书铭的为人,他几乎要怀疑他在阴阳自己。 来参加姜满堂的宴席,他怎么可能高兴? 本想着能见一见长公主,不然他才不会主动来给自己添堵。 结果也并没有见到人。 想着,他心中难免酸楚,对着郑书铭举杯。 “郑兄,你说,既生瑜,何生亮啊!” 为什么同年里会出一个处处耀眼的姜满堂? 不论是皇室贵族,还是烟花乐伎。 只要一出现,非常自然地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其他人在他身边,都黯淡无光。 若他们不是同年,或许他也能发自内心的敬佩他。 毕竟从一个商户之子,走到今天不容易。 自己也是从底层上来的,多少都能感同身受。 可……没有如果。 更何况,就连自己的妻子的心,都在姜满堂身上…… 赵景轩的心越发狠厉起来。 郑书铭眼神微闪,然后借着酒劲儿说了一句。 “诶,若是独孤求败,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他其实根本没醉。 只是看出来了,这段时间姜满堂和赵景轩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说实在的,他不懂赵景轩为什么非得盯着姜满堂? 难道自己这个榜眼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也不懂,为什么姜满堂总是刺激赵景轩,他平时根本就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就像现在,明显就是故意地在展现自己的魅力…… 算了算了,不掺和他们这些聪明人的事。 郑书铭把酒喝尽,回了席位。 “这酒好是好,就是后劲儿实在大了点。” 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有点晕。 为了做戏做全套,今日所有人的酒都是一样的。 姜瑾瑜满意地看着赵景轩借酒消愁,越喝越多。 然后缓缓把目光投向另一位。 吴天昊。 他长得实在是一本正经,让姜瑾瑜忍不住想起了在学堂时的夫子。 若不是逢春提醒,她还真是想不到,这样的人会…… “唉,罪过罪过。” 姜瑾瑜在心里为自己的联想对夫子感到抱歉。 这么久在朝堂之上,姜瑾瑜已经万般确定,人是能感觉到看向自己的目光的。 所以她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绝不能打草惊蛇。 又是推杯换盏了半个时辰,席间已经没几个人还能坐直保持仪态了。 姜瑾瑜也做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今日真是尽兴。” “诸位尽可留下来,别苑清幽,能好好休息,明日起来,也能泡泡温泉,一解疲乏。” 这话着实让人心动。 所以除了一些已经有家室的,跌跌撞撞地离开之外。 有近十人留了下来。 “以后常聚啊!” 郑书铭虽然没成家,但被爷爷看得太严,直接打发人来接了。 被人架着离开前,还不忘跟大家再约。 别苑的下人给留下的人依次安排好了房间。 宴席有条不紊地撤下去,乐伎们恋恋不舍地拿了钱离开。 世界都安静下来。 姜瑾瑜恢复清醒的样子:“逢春。” 小丫头跃跃欲试:“主子放心!” 赵景轩和吴天昊的房间,是特意安排在一起的。 如意只需要在人都睡着了之后,把赵景轩丢到吴天昊的床上去,再点上熏香。 那香是姜瑾瑜找姜大夫做的,尽量贴合赵景轩用在李芳菲身上的那种。 对于姜大夫来说,做这种东西,就跟解闷无异。 夜半,姜瑾瑜在自己的房间翻来覆去。 一直到逢春回来,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由于明日还要早朝,所以大家都不能睡上很久。 若是还想要泡上一泡温泉的,就更得有仆人早早地去叫。 姜瑾瑜多睡了一会,逢春一边帮她穿衣,一边有些兴奋地禀告。 “阿大去敲门的时候敲了许久,那吴天昊才慢吞吞地开了门。” 第58章 安全感 “隔壁房里自然是没人的,那赵景轩是跳窗出去,铁青着脸离开的。” “应当是成了吧?” “记得把熏香处理干净。” 姜瑾瑜穿好官服,戴好官帽。 连逢春也忍不住赞一句俊俏,然后笑着点头:“姜大夫也太厉害了,那香用完连点灰烬的没有。” “奴婢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对了主子!”她一脸促狭的笑意,“听阿大说,那吴天昊还泡了温泉,看上去颇为满意呢!” “满意就好。”姜瑾瑜笑得有点冷。 她也挺满意的。 相信告诉李文柏之后,他也一样。 上朝之时,姜瑾瑜一直能感觉到两束目光。 尤其是身后的赵景轩,简直要把她盯穿了。 还有一道,自然是李尚书。 看来这是回去告状了? 她知道这事对方稍一想就能明白。 毕竟针对性太强了。 就是不知道赵景轩早上惊醒的时候,有没有能暂时体会到李芳菲的不易? 她也没想瞒住他们,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 难道他们还敢自己把事情捅出来吗? 她要得就是他们跟李芳菲一样,吃个哑巴亏。 “姜满堂你给老夫站住!” 果然下朝之后,李尚书就直奔她而来。 姜瑾瑜今天不想跟他掰扯,只当做没听见,脚下生风直接开溜。 本想着反正李尚书的老胳膊老腿跑不过自己。 结果就对上柳朔一瞬间瞪大的眼睛。 不妙!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玉笏朝着自己砸过来! 她若不转头,砸的就是后脑勺了。 不过转了头,就是砸脑门。 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小心!” 眼看着躲闪不及了,萧洵一闪身挡在了她前面。 他比她高不少,所以本应砸在她脑门的玉笏,砸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咚”的一声,又落到地上,听着就疼。 可近在咫尺的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人是背对着自己的,姜瑾瑜不由自主地抬头去看他的后脑勺,居然还真感觉到了吉祥口中所说的安全感。 “多谢殿下……” 她好像还没去找人解释…… “李青云!你发什么疯!谋杀吗?” 柳朔旋风一样地冲了过来,上前就推了一把李尚书。 照着脑袋打,要是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啊! 定是嫉妒他有这么好的学生,得不到就要毁掉! 说实话,姜瑾瑜也觉得李尚书是疯了。 谁能想到一个平时动嘴动脑子的人,忽然就开始动手了? “殿下,您有没有事?” 萧洵冷哼一声,拂了拂肩头,转身便走。 姜瑾瑜垮了脸,这是还生气呢!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气性这么大? 不过眼下这情况,是没法追上去了。 老师不会善罢甘休的。 姜瑾瑜弯腰捡起玉笏,交还给李尚书,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走,跟我去见陛下!” 柳朔一见自家学生这般识大体,更受不了了。 “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李文柏每日都惦记着赚钱养妹妹,所以一下朝就跑了。 赵景轩倒是在,可他在李尚书看过去的时候,竟然又退了。 李尚书“势单力薄”,有些生无可恋地被柳朔扯着走。 他亦是非常后悔的。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冲动。 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气成了这个样子。 别说伤害当朝官员了,就连玉笏,也不是可以随意丢弃之物。 谨慎多年,一朝全毁了! 他有些恼怒地瞪向姜瑾瑜,这个人是不是会什么妖法? 怎么所有人只要接触到他,都会做出些不符合往日性格的事? “还敢用眼神威胁老夫的学生!” 柳朔一路推推搡搡,玩得开心。 他不结党营私,早些年没少受过李青云的闷气。 今日也是解气了。 到了皇帝面前,柳朔声情并茂地控诉一番。 姜瑾瑜像个鹌鹑一样静立在一边。 到现在,已经不是她能插手的状况了。 只要好好地做个受害人就行。 而且,这还是她头一次跟老师一起面对皇帝。 头一次如此直观地见识到老师在皇帝面前是怎么表现的。 字字句句都说得看似直白无忌讳,却又都切中要害。 明明是咄咄逼人要说法的那个,却句句都是“仰仗陛下”,句句示弱。 那李尚书也不遑多让,硬生生能把自己“故意伤人”说成气急误伤”。 依姜瑾瑜看,就算李文柏和赵景轩都在,也帮不上他什么,搞不好还得拖后腿。 不过,只要柳朔一问:“你到底在气些什么?” 李尚书就答不上来了。 他没脸说赵景轩昨晚遭了什么算计。 最后,还是皇帝出来息事宁人。 “好在有十七弟,姜爱卿无事。” “就赐一套金丝软甲,以此慰藉。” 姜瑾瑜现在也算半个皇家人了,所以他很大方。 “谢陛下!”姜瑾瑜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赏赐。 这是真实用啊! 她准备等到之后出使凉国就穿上。 “至于李尚书。”皇帝带上几分语重心长。 “朕知你最近因为儿女的事心情不好,但今日之事是你不对。” “好在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就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李尚书没有一丝一毫地不满,郑重地跪下。 “臣谢主隆恩!” 离开之时,姜瑾瑜有些感慨。 从刚刚来看,至少在有皇储之前,李尚书的地位还很稳固。 皇帝需要老师和自己这样的纯臣,同时也喜欢有李尚书这样,略显谄媚的权臣来平衡。 毕竟,谁不喜欢听好听话呢? 而自己和那帮刚刚入朝的进士们,明显还差的远,不知道要用多少年,才能追得上现在的老师和李尚书。 “不过,也算是有了努力的目标了。” 姜瑾瑜美滋滋地捧着金丝软甲回了家。 一进府,就去客房找李文柏,想跟他说说昨晚的成果,顺便炫耀一下自己刚得的赏赐。 结果人并不在,只有李芳菲安静地坐在院中刺绣。 姜瑾瑜犹豫再三,把金丝软甲交给逢春,走了进去。 为了不让对方知晓自己知道了她苦苦守着的秘密,好消息是没办法一起分享了。 第59章 一腔真情 再者,她现在毕竟是个男子,不好跟姑娘家说这个,有耍流氓的嫌疑。 “李小姐身体可好些了?这样吹风没问题吗?” 姜瑾瑜也只能关心关心身体了。 说起来,自己同李小姐,也算是有孽缘了。 之前一直以为她就是伤害姜家的女人,阴差阳错地搅了人家的婚宴,心里还挺不好受的。 赏花宴上匆匆一面,她一直觉得,李芳菲是个很有灵性的女子。 眼下更是同样成为单淑宜的受害者,平白多了一份亲近。 如果可以,她很想把人当自己的妹妹。 “这段时间,正好让姜大夫好好给你养养身体。” 姜瑾瑜自顾自地在李芳菲对面坐下。 好不容易出了李府,可得抓紧。 “还未感谢状元郎相助之恩。” 李芳菲放下绣架,郑重其事地对着她行了一礼。 姜瑾瑜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虚扶一下。 “举手之劳罢了,李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尽管李芳菲已经成了亲,但她还是更愿意这样称呼她。 毕竟做人妻子前,先是自己。 帮她是为了弥补自己搅了人家的婚仪,同时也真是有些看不下去。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姜家做好事做惯了,这种观念早已融入了姜瑾瑜的骨血。 未免尴尬,姜瑾瑜率先坐下,对着李芳菲的刺绣说事。 “李小姐这蓝天碧海绣得真是不错,这水纹就跟真的一样。” 李芳菲也自然地坐了下来,拿起绣架又补了几针,忍不住笑道。 “亏得状元郎能看出了这是什么,我哥哥非说这是两朵紫罗兰挤在一起。” 姜瑾瑜差点笑喷,只能努力控制着。 “嗯,李兄的联想能力还是很好的。” 李芳菲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幽幽地说道。 “你总是这么善于替人着想。” 姜瑾瑜有些茫然地抬头,就对上一双含情的眼睛。 一朝对视,又连忙低下头。 她心中震动,又怕伤了人,只能缓缓移开视线。 “李小姐绣得是真得很好,若不是于理不合,我都想开口讨要了。” 她这话发自肺腑。 曾几何时,她也精于此道,所以能看出技艺的好坏。 遗憾也是真的。 遗憾不能回应人家的一腔真情,也因为性别而有诸多不便。 她看出了李芳菲对自己有意。 从前如意开玩笑的时候,她也没当回事。 眼下真的惹了人家姑娘,她也只能抱歉。 李芳菲几次想要开口,终是没能把话说出来。 最后自嘲地笑笑:“我从小身体便不好,只能待在房内。” “长日无事,全靠刺绣来打发时间。” “就是再笨,这样长年累月地做着同一件事,怎么也能拿得出手了。” 姜瑾瑜笑笑:“若李小姐这样的也叫愚笨,真是不止要羞煞多少男儿了!” 其实李芳菲的才华根本不逊于赵景轩,可对于这个世道的女子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顶多是教养孩子的时候能更得心应手罢了。 又说到不高兴的事了,姜瑾瑜也忍不住叹气,然后又转了个话题。 “对了,李小姐若是觉得闷,可以让李兄多带你出去散散心。” 李芳菲总算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他啊,他每日忙着赚钱,想要早日还你呢!” “我也是想着,绣些东西,然后让哥哥带出去一起买。” 说到这,她眼里也有了神采,仿佛终于找到了生活的意义。 姜瑾瑜本想说,这钱就算不还也是没事的,她现在可还是个病人。 但一看到她这个表情,就把话收回了。 “你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养身体,这些事都不急,当做解解闷就好了。” 李芳菲点点头:“状元郎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的。” “我也不觉得闷,这么多年都在家里待惯了,现在能在院子里坐着,见见阳光和天空,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一想到一对曾经的大少爷大小姐,现在要为了生计变成这样,姜瑾瑜都有些心酸了。 主要李芳菲就算了,李文柏都能这么有心,是她没想到的。 他虽然本性不算坏,但大少爷有的“恶习”一点都不少。 “在家闷着,也比去外面被疯子追着打好!” 正想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循声望去,就见李文柏一手捂着头,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后面还跟着孙成。 “你们……”是怎么跑到一起去的? 姜瑾瑜有些惊讶地站起身问道。 她还有些没弄明白,就见李芳菲也站起来行礼。 “姐夫。” “姐夫?”姜瑾瑜更震惊了,目光在几人之间流连。 李家还有个大小姐她知道,孙成已经成亲了她也知道。 可是李家大小姐就是嫁给了孙成,她还真不知道。 最主要的是,她有些狐疑地打量孙成。 这哥们怎么看都不符合李尚书的择婿标准吧? 不是她看不起他,好歹也是个禁军统领。 但这性子…… 十个孙成都不一定玩得过一个李尚书。 孙成明显十分尴尬,也不解释,也不上来跟人掰手腕儿了。 “人既然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不然你们姐姐肯定又要生气了。” 说完,他对着姜瑾瑜点了点头,转身就跑。 活像后面有什么追着似的。 待他走后,李芳菲上前扶住李文柏,心疼地询问。 “这是怎么了?” “你是怎么跟姐夫走到一起去了?” 姜瑾瑜吩咐小丫鬟去找如意拿姜大夫留下的金疮药,便又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准备听故事。 李文柏气得嘟嘟囔囔。 “还不是那个单淑宜!疯婆子,竟然追到禁军营中去找我,问我凭什么不愿意娶她!” “你是怎么说的?” 他的样子实在可怜,姜瑾瑜强忍着笑意。 “我就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吗?’” “然后她就上来给了我一拳,又踹了我一脚!” 李文柏不停地念念叨叨:“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样的女人谁敢娶啊!” 说着又一脸后怕的看向姜瑾瑜。 “姜兄,能不能让我们再多住些时日?至少在你这,她不敢来。” 第60章 李大小姐 姜瑾瑜无奈地摇头。 “本也得让你们住到把李小姐的毒都解完。” “放心吧,到时候就算让你们搬到自己的宅子去,也会备些家丁什么的。” 李文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来是真得吓狠了。 “我怎么觉得家丁都拦不住她呢!” “就刚刚在禁军营,一堆高手都没能护住我!他们都不好意思对女人出手。” “关键是,正常女人也不会突然发疯打人啊!” “嘶!疼疼疼!” 李文柏龇牙咧嘴地抬头瞪人,发现给自己擦药的人是如意,瞬间就收敛了神色。 “你轻点嘛!” 姜瑾瑜猛起鸡皮疙瘩。 怎么这么像撒娇? 再看如意,明显也是一阵恶寒。 皱着眉头冷着脸“奥”了一声。 手下却是真得更轻了些。 “那你跟姐夫?”李芳菲有些无语,出言替自己哥哥解围。 “是姐夫自己来慰问我的!” 李文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刚刚还在想着开口跟姜满堂要人。 看了这么久,这个叫如意的丫头应该不是他的人。 但转念又一想,自己现在这般落魄,连妹妹都养不起,还是不连累人家跟着自己一起吃苦了。 他把心收回来,有些欣喜地说道。 “他说了,姐姐还是惦记咱们的,也怕咱们在外面吃苦。” “我跟他说了现在想赚钱,他就问我想怎么赚。” “我说要去集市摆摊儿,他就说禁军营中正好缺个文书。“ 说着,他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姜瑾瑜。 “我就想啊,总比抛头露面的好,就跟着他一起去了。” “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姜瑾瑜有些好笑。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怕你觉得我不能吃苦。”李文柏耷拉个脸。 姜瑾瑜嗤笑:“得了吧,不吃苦还不好?非得没苦硬吃才行?” “我看也不错,以后就好好干着呗。” 李文柏刚提起的笑脸又落了下去。 “被单淑宜这么一闹,我哪还有脸再去了。” 姜瑾瑜正了正神色。 “虽然但是,有些苦该吃还是得吃,又不是你做错了事,为什么要放弃?” 话说完,她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怎么感觉跟教孩子似的? 涂完药,如意便带着药箱走了。 李文柏的眼珠子还黏在人家身上。 李芳菲对自己的哥哥实在是有些没眼看,又开始找话题。 “状元郎上京没多久,不知道也正常。” “我姐姐确实嫁给了孙统领。” 姜瑾瑜精神一振,不枉她一直留着没走,就等着听这事呢! 见她这副表情,李芳菲忍俊不禁。 “只不过姐姐是自己嫁的,我爹他并不同意。” 李尚书不同意姜瑾瑜不意外,但李大小姐自己选的夫君,还成功了,那就很值得意外了。 毕竟看看现在这兄妹俩,就知道李尚书对子女的控制到了什么程度。 “令姐真是厉害!” 姜瑾瑜发自肺腑地赞道。 谁能想到几乎已经快被忽略掉的李大小姐,再出场是以这么精彩的一面呢? “对啊?姐姐当初可是跟家里断绝关系了!不光是不认父亲,就连我和芳菲,她也不理了。” 李文柏的语气带上几分幽怨。 “我小的时候可不理解了,还怨过她狠心。” “可现在看来,她反而是最早清醒的那个。” “其实还有些事你不知道。” 李芳菲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怀念。 她看了看姜瑾瑜,最终还是说了下去。 “娘生前最后的那段时间,过得很不好。” “她心心念念的人,甚至都不愿意在下朝之后多陪她坐一会儿。” “那会儿姐姐十四,哥哥你八岁,我才六岁,懵懵懂懂的,所以大家不管说什么都不避着我。” “我才知道,娘的身体之所以江河日下,是因为同爹争执不成,反而伤了自己。” 李芳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有些事,哪怕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再说起来,她还是觉得脊背发凉。 “爹想把姐姐嫁给平北王做续弦,过了及笄礼就嫁。” 李文柏原本一直阴沉着脸听着。 这段时间,他已经对爹彻底失望了,他会做出什么,他都不意外。 可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了。 “平北王?他得比姐姐大了近有三十岁!” 李芳菲轻笑一声:“对啊!” “那时候慎郡王还没有开始上战场,朝中武将首推平北王。” 她声音飘渺起来。 “那天的雨很大,我跟姐姐一起跪在娘的床前。” “娘绝食了太久了,连说话都没力气。” “她对姐姐说,她会用命再拼一次,若是还不成,就让姐姐去外祖家找外祖父。” “后来,哥哥你就都知道了。” “娘死了,姐姐或许去过单家了,也或许没去。” “然后在她及笄礼的前一天,跟尚是把总的姐夫私奔了。” “临走的前一晚,姐姐来找过我。” “她说,李家的女儿都是被当成联姻工具的。” “她自由了,却帮不了我。” “她不想再被李家拖下水了,所以也不会帮我。” “若我自己争气,就利用好及笄之前的时间,为自己筹谋。” “我那时其实还不懂什么叫联姻,但我知道,能让娘和姐姐都这么排斥的,一定不是好事。” “我问姐姐,姐夫那么穷,你从小就没吃过苦,能行吗?” “姐姐说,姐夫是她精挑细选的人,就算现在穷,有她在,也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现在想想,我是不如姐姐的,她是真的把自己过得很好。” “夫君爱重,儿女双全,最重要的是,她能给自己做主。” 说着说着,李芳菲突兀地一笑。 “其实爹后来还想让我嫁平北王来着,但单淑宜的药让我的身体变得太差了,他才歇了念头。” “再后来,平北王就病死了,我的身体在京中也已经是人尽皆知,没有好人家愿意娶我这么一个病秧子。” “我以为,我躲过去了。” 最后一句,几近叹息。 李文柏听不下去,他甚至连劝自己妹妹都张不开嘴了,最后只能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家三个孩子,他是成熟的最晚的。 第61章 试婚服 难以想象,自己过得还算舒心的二十年里,母亲和姐妹过得都是什么样的日子。 姐姐妹妹的联姻,说是为了李家,又何尝不也是在给他铺路呢? 李文柏有些恐慌地发现,自己怨恨父亲利用妹妹,可他自己,也被动地享受到了妹妹的“价值”。 他有些不能接受。 姜瑾瑜听得亦是震撼。 “以后,以后就好了。” “你们现在出来了,想必你姐姐也是高兴的。” “慢慢的,就又能走动起来了。” 李芳菲却是摇摇头。 “姐姐是真的不把我们当家人了,她不是说笑的。” “况且以我们现在的状况,也只会拖她的后腿。” 姜瑾瑜“啊”了一声:“不能吧?” “孙统领不是说了吗,你姐姐也是惦记你们的。” 李芳菲笑笑:“我这个姐夫是个憨厚正直的,理解不了李家的纠葛。” “他是个孤儿,所以很渴望亲情,照顾我们是他自己的意思,但也得偷偷的,不然姐姐肯定会骂他的!” “说起来,当初私奔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 “他还想着靠自己的努力打动我爹呢!是我姐姐告诉她,没可能的,而且他若是不带她走,她就会被嫁给一个老头子,他才狠下心带人私奔的。” 听上去确实是孙成能干出来的事。 姜瑾瑜会心一笑。 一直到回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姜瑾瑜仍是在想着这位李大小姐。 为了自救甘愿背上“六亲不认”的罪名,在这个孝道和亲缘关系大于天的时代,真的是个狠人。 还是挺让人佩服的。 接下来的日子,她一直想找机会跟萧洵解释。 可他总是一下朝就不见人影,去府上拜访也说不在,躲避的意图是在太过明显。 一来二去的,姜瑾瑜也有些恼了。 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他到底在气什么? 距离同长公主的婚仪没几日了,不管是宫里还是长公主府都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姜瑾瑜索性不再管萧洵,也跟着忙碌起来。 “婚后殿下依旧住在长公主府,但咱们府上也要备好殿下专用的院子。” 她吩咐吉祥如意。 按照惯例,除非召见,驸马和公主平时是不住在一起的。 姜瑾瑜日后起居还是在姜家。 但毕竟是成婚,府里的红绸喜字是要挂起来的。 下人们也被如意召集到一起训了话。 越接近婚期,宫里面来的就越频繁。 量体裁衣后又送衣服,又问姜家地方的习俗和能出的人。 可以说,虽然是尚公主,但皇家也给了姜瑾瑜足够的尊重。 “怎么比第一次成亲还要紧张?” 姜瑾瑜忍不住自己嘀咕,对着落地镜研究自己的婚服。 “主子,门房说又看到那单淑宜在咱们门口转悠了。” 逢春皱巴着脸。 “大婚之时人多眼杂,奴婢怕她会捣乱。” “知道了。” 姜瑾瑜点头,换下婚服去了一趟长公主府。 连着几日都是如此,说她不想做什么都没人信。 毕竟她就是在婚宴上颜面尽失的,若是姜瑾瑜,也会选在这样的一个时间搞事情,给自己出气。 听李文柏说,那陈石美早就被交给了单家。 落到单淑宜的手里,估计连死都难。 还得接着“相亲相爱”。 姜瑾瑜不怕她出手,怕的就是她不出手。 但这事毕竟还涉及到长公主,她得征求一下人家的意见。 到长公主府上的时候,萧璇也在试婚服。 崔嬷嬷非常热情地把姜瑾瑜带了过去。 “多谢嬷嬷!” 姜瑾瑜态度很好。 若她没记错,这位嬷嬷是长公主的乳母,就连行云的事情都知道。 听她说明来意之后,萧璇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兴奋地转了一圈。 “金玉,快来给我参谋参谋,好不好看?” 姜瑾瑜微微一愣,便笑着后退几步,认真地看了起来。 “宫里的绣功就是好,这裙摆上的凤凰就像展翅欲飞一般。” “还有这云纹,真是舒展挺括。” “就是袖子这里,再松一松,整体的观感应该会更和谐一点。” 萧璇的眼神被夸得越来越亮,听到最后一句,又认真地照了照,然后连连点头。 “还真是!” “还得是金玉你来,旁人只会说些陈词滥调,一点诚意都没有。” 她让下人们搬来一竖屏风,在屏风后换下婚服。 “就照驸马说的改吧。” 然后才换了一身常服出来。 “你想怎么做都无妨,但是不能影响婚礼。” 姜瑾瑜笑笑:“自然,这也是臣的婚礼。” “只是。”她看了看姿态慵懒的萧璇,“到底是委屈公主了。” “这婚礼只能同臣……” 不能同行云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她一定很遗憾吧。 “诶。”萧璇抬手不让她在说下去。 “既然已经答应同你成婚,我就不会再纠结这些。” “毕竟我所求的只是相守,形式不重要。” “再者,不管对象是谁,这终究是我自己的婚礼,是难得重要的大事,我当然会重视。” 说着,她脸上带上了希冀。 “金玉你说,我会是最美丽的新娘吗?” 姜瑾瑜笑得真心:“自然。” “殿下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萧家皇室底子好,她见过的这三个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先皇后母家的底子好。 毕竟自己也没见过其他的皇家人。 萧璇轻轻哼了一声,脸有些烧了起来。 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对着一个女人脸红。 “难怪外面的人都说,状元郎惹了不少千金贵女们的芳心呢!” 姜瑾瑜有些茫然,不是,她刚刚干什么了吗? 见她这幅样子,就知道是个不解风情的。 萧璇有些替萧洵和那些贵女惋惜。 “好了,不逗你了,对于单淑宜,你到底有什么想法?” “不如我直接请陛下处置她就是了!” 她脸上带上几分不耐。 帝师的孙女怎么了? 她还真没放在眼里。 居然想在她的婚礼上闹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姜瑾瑜也有些无奈。 “就算告到陛下那里,没有证据,能让她下狱吗?能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吗?” 第62章 大婚 萧璇也有些被问住了。 “她品行如此差,最起码,能把她赶到庵里去,她就不能在做什么伤害别人的事了。” “还不够。”姜瑾瑜摇头。 “什么?” 萧璇头一次见到姜瑾瑜脸上露出这么阴郁的表情。 在她的印象里,姜瑾瑜一直都是温文尔雅,让人春风拂面的。 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姜瑾瑜有些懊恼,当即就要下跪。 “臣有罪!” 萧璇连忙起身扶住她。 “别这样金玉。” 她用力地握住姜瑾瑜的手,希望能给她传导力量。 “你说的是事实,有什么罪?” “单淑宜背了那么多条人命,仅仅失去荣华富贵怎么够?” “她必须以死谢罪!” 身为皇家人,她对要人死的接受能力比姜瑾瑜可强多了,情绪一点起伏都没有。 姜瑾瑜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 “让殿下见笑了。” “其实也是因为,若不彻底按死她,只要还有一丝的机会,她都会抓住,并且回来报复的。” “毕竟她连没招惹过的人都能痛下杀手,刚何况是我这种已经把人得罪死了的呢?” “你说的是。” 萧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其实想要一个人死也是很简单的。 但这些时日她也看出来了,姜瑾瑜想要的是要单淑宜的罪孽大白于天下,然后因惩罚而死。 也是,简单的死太便宜单淑宜了。 现在只能是希望单淑宜懂点事了。 惹急了,她可能就要忍不住出手了。 盼星星盼月亮,这个无论双方还是皇帝都很满意的婚仪总算要开始了。 “驸马您需要绕城一周,然后去长公主府接上殿下,一起再绕城一周,再进宫行礼,最后再带着宫里主子们的赏赐回到长公主府,举行宴席。” 礼部尚书亲自给姜瑾瑜讲解流程。 “知道了,多谢。” 姜瑾瑜都记在心中,理了理玉冠和婚服,一翻身上了白马。 姜伯和姜氏族长姜毅一脸欣慰地站在门口。 姜瑾瑜特意派人去把他们接了过来。 她没有家人了,便请这两位来撑场面。 之前状元游街时他们不在,现在看到她春风得意地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激动地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先是状元,现在又尚了公主,我姜氏一族真是扬眉吐气了啊!” 姜伯的心脏跳得厉害,手都有些抖了。 只想着自己哪怕现在就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 “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姜毅稳稳地扶住人。 姜伯毕竟九十多岁的人了,激动不得。 “知道,知道。”姜伯握了握姜毅的手。 “咱们帮不上忙,可也不能拖后腿。” 人家这是在办喜事呢!他就算真要不适,也得等到回家。 姜毅见他精神气足的很,便又目不转睛地看见白马上的人。 他要把这一幕牢牢地记下来,回去讲给自己的儿子听。 希望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也能考个功名回去。 姜毅其实也是读书人,但有了儿子之后,就把心思都花在培养后代身上。 他一直觉得,只有一代一代的托举和牺牲,家族才能兴旺发展。 满堂能有今天,除了天赋异禀,跟父母给他留下的家业也是分不开的。 待到连背影都看不到了,两人又在姜府下人的安排下坐上马车,前往长公主府参加宴席。 另一边,姜瑾瑜在马上笑着跟围在路边的百姓们招手。 “又见到状元郎了!真是越发俊俏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换成是你要娶公主了,你也得笑得跟朵花似的!” “这说的是什么话,长公主可是救驾的大功臣,除了状元郎,还谁配得上?” 众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姜瑾瑜一回生二回熟,再面对百姓们的打趣之时,也坦然了不少。 一路欢声笑语,姜瑾瑜到了长公主府。 她利落地下马,笑容满面地跟着崔嬷嬷行至萧璇的卧房,然后一掀衣摆跪下。 “臣姜满堂求娶长公主殿下!” 萧璇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出来:“允。” 门应声而开,萧璇正端坐在座椅之上,凤冠熠熠生辉,长裙迤地。 精致又不失庄重的团扇背后,是动人心魄的美。 她的妆容甚少这样艳丽,平时掩藏起来的皇族威仪也都释放出来。 美得逼人。 姜瑾瑜有些怔怔地走了过去,对着萧璇伸出手。 萧璇郑重地把手放到她的手上,接触到她眼中的惊艳,狡黠地一笑。 “驸马的眼光很好。” 姜瑾瑜温柔笑笑,牵着萧璇起身,一起朝着轿撵走去。 一步一步,无比坚定。 她牵着的人,是她的妻子,盟友,伙伴。 有共同的秘密,日后也要一路一起同行。 虽然她们爱的人不是彼此,但没有人比她们更亲密无间。 把人送到轿撵之上,姜瑾瑜翻身上马。 轿撵先行,她紧随其后,临行之前,给了守在门外的逢春一个眼神。 另外,崔嬷嬷好像不见了。 自从把她带到长公主面前之后,就没再见她的人影。 姜瑾瑜的目光落到府内行云所住的方向,微微皱眉。 最终还是轻叹一声,打马追上萧璇的轿撵。 “明天早上之前,我都不可能放你出去的!” 崔嬷嬷冷着脸,当着行云的面锁上了门窗。 “嬷嬷,我这幅样子,能做什么?” “您知道的,我不会做对公主不利的事情。” 行云有些无奈。 这段时日,他已经能自己下床行动了,只是动作还是不能太剧烈。 他只是想看看公主穿嫁衣的样子,即便这嫁衣不是为了自己所穿。 “你的存在,就已经是对公主不利了。” 崔嬷嬷语气冷硬。 行云一时无话,良久,才有些苦涩地笑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已经长出些头发茬来的脑袋,有些绝望地想。 阻碍他们的不仅仅是佛。 就算他蓄发还俗,依旧也是配不上长公主的低贱之人。 只有状元郎那样钟灵毓秀的人,才配站在长公主的身边。 他知道,他也清楚,可他还是不舍得一死了之,为公主分忧。 第63章 女驸马 他舍不得,哪怕是公主指缝里流下来的一点点恩爱,他都沉溺其中…… “瞧瞧,这可真是一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啊!” 太后端坐在最上方,皇帝和皇后一左一右。 一起笑眯眯地看着跪在下方的萧璇和姜瑾瑜。 “母后,陛下可是最宠爱自己的这个同胞妹妹了,雅清的婚事,自然是千挑万选的。” 皇后替皇帝说好话。 “嗯,这门亲事哀家很满意,皇帝有心了。” 太后一脸的欣慰。 皇帝亦是。 俯身看着高贵温顺的萧璇,只觉得这才是自己妹妹该有的样子。 果然还是姜爱卿最适合她。 瞧瞧,多配啊! 这样的话,姜瑾瑜刚刚听了一路。 此时此刻,只恭敬地低着头。 她清楚现在的主角不是自己。 “行了,都起来吧。” 太后对着萧璇招手:“快过来看看,母后给你准备的东西。” 姜瑾瑜扶着萧璇一起起身,然后就安静地站立在一边。 这番举动看在皇家人眼里,都十分满意。 一个个宫人端着托盘上来。 姜瑾瑜只大略瞄了一眼,便知都是好东西。 萧璇又被拉着说了好一会儿话。 无非都是让她好好保养身体,早日诞下麟儿。 “呼。”好不容易出了宫,萧璇就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见姜瑾瑜看过来,有些无奈地笑笑。 “知道都是关心我爱护我,可每次进宫,压力都是很大。” “说句话要在脑袋里转八个弯,累!” 姜瑾瑜只倾听着,也不做评价,扶着她坐上了轿撵。 转身要回去上马之时,袖子被抓住了。 “那单淑宜怎么还没动静?” 萧璇有些疑惑。 姜瑾瑜笑着眨了眨眼。 “殿下放心,一切都在臣掌握之中。” “知道了,我的女驸马?” 萧璇附到她耳边说了一句。 一番举动看在旁人眼里,只觉得郎情妾意。 她们口中的单淑宜,此时正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躲在路口的转角。 不少人都聚在长公主府门口,等着看一对新人回来。 能认出她的宾客们大多在宴席之上,门口聚得多是凑热闹的。 有看见她的,也只是疑惑一下,没人过来管她。 “等到仪仗回来,我就冲到他们面前去,大喊姜满堂始乱终弃!逼他娶我!” “本小姐一世英名,竟然栽在你们姜家的手上,那你姜满堂就必须对我的后半生负责!” 单淑宜恶狠狠地说道。 自从知道李文柏不愿意娶自己,还躲进了姜家,她就恨上了姜满堂。 更何况后面又查出,那个死男人身边的新小厮有问题。 可惜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然她非得扒了他的皮! 自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拜姜满堂所赐。 她怎么可能看着他这般风光得意? 就说他已经睡了自己,他难道还能找出什么证据证明没有这回事? 反正自己又不怕验身。 让他被皇家厌弃,就算能保留官身,也得娶了她。 天天对着自己,他一定能怄得早死。 单淑宜畅想着,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礼乐声越来越大,仪仗已经离得越来越近了。 看着马上左右抱拳的人,单淑宜眼中闪过迷恋和怨恨。 她做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找准时机就冲了出去。 “姜满堂!” 正好冲到马前,她心中一喜,双臂一展,就要开始胡言乱语。 “你这个……” 后脑忽然钝痛,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便眼前一黑。 逢春稳稳地把人接住,然后对着目瞪口呆的人群笑道。 “我家小姐恋慕状元郎不成,有些发疯了。” “对不住,我这就带她离开!” 说着,利落地把人拖走。 有看热闹的热心群众,还要上来帮她一起。 被逢春礼貌地拒绝。 一场插曲,姜瑾瑜和萧璇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前行。 待到两人牵着手一起进了府,府外的百姓们才有些后知后觉。 “刚刚那姑娘是来干什么的?穿着嫁衣抢婚吗?” “这……那她是来抢长公主的,还是驸马?” 在他们眼里,姜瑾瑜和萧璇简直就是一对璧人,一个塞一个的好看。 “老张你傻了吧,那是个姑娘,当然是抢驸马啊!哪有姑娘喜欢姑娘的?” “啧,蓝颜祸水啊!” 被“抢婚”的姜瑾瑜已经跟萧璇一起进了内堂的席间。 陛下最宠的长公主和新晋宠臣状元郎的婚礼,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都来了,还有不少见都没见过的皇亲国戚。 长公主和姜瑾瑜一起敬了在座诸位一杯酒,就回了洞房。 姜瑾瑜还要继续招待宾客。 好在逢春处理完单淑宜,就回到了她的身边,还有郑书铭和李文柏帮忙喝酒。 不然,这么多人,个个都要喝,姜瑾瑜还真怕自己露怯。 好不容易敬完了所有的人,她跑在柳朔旁边坐下。 “成亲真累啊!” 她成过一次亲,只知道新娘子要早起梳妆,要带一天沉甸甸的凤冠,还不能吃多少东西。 却没想到新郎也这么累。 “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累点就累点吧。” 姜瑾瑜有些狐疑地看向自己的老师,他今天难得正经。 一直坐在席上等着人敬酒,一杯又一杯。 他是想起自己的妻子和没能长大的孩子们了吧? 姜瑾瑜心中一软。 “老师您少喝点。” “若是喝多了,学生今日大婚,还要洞房,可倒不出时间来照顾您!” “滚!”柳朔笑着骂她。 “好嘞!” 姜瑾瑜笑嘻嘻地起身。 哄好了老师,她一打眼又看到了萧洵,忍不住愣了愣。 桌上的人大多起身去找人喝酒联络感情了。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灌着酒,与喜庆的气氛格格不入。 “总算让我逮到你了!” 姜瑾瑜提着酒壶就坐到了萧洵旁边。 “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即便已经吃过了解酒丸,也有人挡了不少酒,她还是觉得有些压抑不住心中的冲动。 大概是这屋子里的酒气太重了,熏也能把人熏醉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我怕我不躲着你,会忍不住劝你不要去凉国!” 喝了酒的萧洵总算长嘴了。 第64章 咬人的狗不叫 “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去啊!” 姜瑾瑜瘪瘪嘴,有点想哭。 坏了,看来她是真的醉了。 “那你为什么非要去呢?” 萧洵忽然凑近,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破碎的不解。 “我就是要去!” 姜瑾瑜赌气,伸手把他的头扒拉走。 大胆!竟然敢勾引驸马! “那你就去吧,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何必要管我开不开心呢?” 萧洵嘟嘟囔囔地把头埋在臂弯里,不说话了。 姜瑾瑜知道自己吵架吵赢了,但她一点都不开心。 又伸手把人拽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她凑得很近,想要看清萧洵的表情。 萧洵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眼神逐渐聚焦。 看清自己面前的是谁,他忽然猛地后撤。 “小心点!” 姜瑾瑜笑嘻嘻地拉了他一把,他才没跌到凳子下面去。 这么一折腾,萧洵的酒是醒了。 只是姜瑾瑜明显是醉了。 她有些支撑不住脑袋往桌子上磕,嘴里面还嘟囔着。 “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北境气候恶劣,民风彪悍,礼部跟着去的人多少都会些功夫。” “你手无缚鸡之力,何必要去根本吃苦?” “困难都是用来克服的,我不怕!” 姜瑾瑜豪迈地一挥手。 一个使劲儿,脑袋就重重地坠了下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如花似玉的脸就要跟桌面近距离接触的时候,落到了一个并不柔软的手上。 “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不敢再跟你多相处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 …… “殿下,您高贵如天边的明月,那姜满堂本就配不上你。” “更何况他还是个始乱终弃之人!负了我想要攀您的高枝儿。” “您可一定不能让他得逞啊!” 单淑宜一醒来,就见自己身处一间黑漆漆的屋舍。 唯一的光源就是萧璇凤冠上的夜明珠。 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开始拼命地攀咬。 也不动脑子想一想,自己现在的境地。 “接着夸。” 萧璇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罗里吧嗦了这么多,就那一句恭维还是句人话。 单淑宜愣了愣,发现她的脸上一点怒意都没有,愈发歇斯底里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我?” “好的东西本来就应该都是我的!” “一群贱民,不乖乖受死,还想着反抗!” “殿下,你要小心姜满堂啊!他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一直就在暗处等着,给人致命一击呢!” 说着,她忽然暴起,就要冲着萧璇而去。 “老实点!” 逢春一把把人抓住,没忍住偷偷给了她一脚。 她还好意思说主子?主子受了那么多罪,都是拜她所赐! 只是…… 她有些小心地看向长公主,生怕她真的听进去。 萧璇确实听进去了,听得越发心疼。 她侧身看了看吃了解酒丸还尚未清醒的姜瑾瑜。 忽得没有感情地问了一句。 “你到底都对姜家做了什么?姜满堂才会这样针对你?” 姜瑾瑜一醒来,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她判断了一下情况,选择默不出声。 可惜单淑宜没上套。 “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她又挣扎着起身,“啊啊啊”的叫着,状似癫狂。 萧璇和姜瑾瑜对视一眼,俱是无奈。 “让她安静些。”萧璇气得揉了揉头。 “是!”好不容易得了命令,逢春一个手刀就把人砍晕,然后把帕子团了团,塞进单淑宜嘴里。 “接下来怎么办?”萧璇问。 姜瑾瑜从床上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只觉得酸得厉害。 “就算这会儿说了,到了人前她也不会召。” “这里都是咱们自己人,没办法的。” 听了这话,萧璇也点点头,不再那么懊悔。 反正今天也只是想防止婚礼被破坏,没收获就没收获吧。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把人丢到单府门口去。” 姜瑾瑜吩咐逢春。 然后又转向萧璇。 “若是明日陛下问及今日之事,殿下只管实话实说。” “不需要把她骂你的……”那些话,萧璇光是想想都觉得生气。 “不必。”姜瑾瑜坦然一笑。 “这事既然到了陛下面前,就由他自己来判断吧。” 其实她被骂得越惨,在皇帝那里就更有优势。 “那接下来呢?” 萧璇又被说服了。 “接下来……”姜瑾瑜拉了个长调。 “接下来还是看看单家的反应!对不对?” 萧璇抢着说道。 “她都闹到长公主府来了,单家总不能还是息事宁人吧?” 萧璇自觉自己这个长公主的分量还是很重的。 姜瑾瑜笑着点头。 “接下来,天晚了,咱们得去休息了。” 然后就在逢春震惊的眼神里,牵着萧璇走了。 逢春还要继续守在这里,直到处理完单淑宜。 闲暇的时间里,她就开始冥思苦想。 怎么感觉主子一点都不怕长公主发现她是女儿身?还主动邀请? 难道她有什么特殊的办法?是姜大夫又制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药丸? 不过疑惑归疑惑,逢春却一点都不担心姜瑾瑜会出什么事。 在姜家待久了,她也染上了跟吉祥如意一样的习惯。 那就是只要主子说没事,就一定会没事。 他们姜家的人,对主子都有无条件的信任。 “殿下,臣怎么醉了?没耽误什么事吧?” 关上门只剩下两个人,姜瑾瑜一身的淡然褪去,反而起了几分胆怯。 她依稀记得,自己之前还去找萧洵不痛快来着。 没想到自己会醉成这样,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真是的,她已经因为醉酒在萧洵面前丢了两次脸了。 姜瑾瑜越想越懊恼。 萧璇一脸玩味的笑容。 “还好吧,也就是逢春去找到你的时候,诸位宾客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你和十七还醉在席上。” “这样啊……” 姜瑾瑜光是想想都觉得尴尬。 “金玉啊,你跟我说实话。” 萧璇忽然正色道:“你对十七,究竟是什么感情?” 姜瑾瑜勉强地笑笑,声音不自觉地有些飘。 “慎郡王,一开始我感激他,后来嘛,大概是一种相见恨晚的感情吧,更应该是,知己。” 第65章 臣要参单阁老 “只是知己?”萧璇翻了个身爬起来。 刚刚进屋,两人尴尬了一会儿,一齐决定脱了外裳,卸了钗环,一起睡床。 “这已经很僭越了。”姜瑾瑜有些丧气。 萧璇连连摇头。 “我们不想这些身份什么的,只说这个人。” “十七这个人,你喜欢吗?” 姜瑾瑜心中大震,又一个声音想要跳脱而出,却又被她强行按了回去。 支支吾吾,纠结万分,终是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萧璇努力无果,有些挫败地跌回床铺。 “金玉啊,你哪哪都好,就是连自己的心意都弄不清,更何况旁人的呢?” “看来十七还真是任重道远。” 姜瑾瑜又愣了一会儿,然后有些懵懵地问。 “这关慎郡王什么事啊?” 萧璇算是看出来了,她要是不推一把,这两个人能拖到地老天荒。 “十七喜欢你,你真的没看出来吗?” “我……”姜瑾瑜张了张嘴。 自己真得没看出来吗? 怎么可能呢。 她连李芳菲的心意都能看得出来,更遑论萧洵的。 但凡有心,那种特殊对待和放在别人眼里有些莫名的言行,多少都能感觉得到。 可萧洵又跟李芳菲不同。 对于李芳菲的感情,姜瑾瑜虽然会感到抱歉,但是会很坦然。 可萧洵…… 终究是她自己也心虚,不愿意面对。 “你倒是说话啊!” 萧璇看着她这样就着急。 “殿下还是别说笑了。”姜瑾瑜被逼急了,冒出来一句胡话。 “我现在可是个男子,慎郡王怎么可能喜欢上我呢?” “这……”萧璇还真被问住了。 她有些郁闷地翻了个身,忽然理解了这两个人到底都在别别扭扭些什么。 也怪她犯了糊涂,忘了金玉现在的处境。 实在是自己的感情顺利之后,就总想也帮帮金玉。 正好对方还是自己挺喜欢的弟弟。 不过,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是喜是忧。 十七能喜欢上一个好姑娘,这值得喜。 可这姑娘对外是个男儿身,她弟弟貌似是有了龙阳之好,这就有点喜不起来了。 她唉声叹气了半晌,到睡着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您也没有办法吧?” 姜瑾瑜努力控制心底弥漫起来的难过,轻声说道。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她也希望能有一个两全的解决办法。 可事实证明不能。 她注定是无法恢复女儿之身了,也就无法回应萧洵的感情。 既然如此,倒不如不给一点希望。 时间久了,感情自然会渐渐淡下去。 会有全心爱慕他的女子,为他操持家事,生儿育女。 这些都是自己做不到的,那就不能贪心。 姜瑾瑜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直到后半夜,才伴着心酸苦楚睡去。 翌日早晨。 单淑宜猛然惊醒,就发现自己睡在单府的大门口。 周围已经聚了不少早起出生意的小摊贩和觉少的大爷大妈,对着她议论纷纷。 “啧,这是怎么了?穿着嫁衣,逃婚还是被赶出门的小妾?” “听说昨日长公主和状元郎成婚,有穿着嫁衣去抢婚的,原来是单家的啊?” “单家不是一向以家风清正着称?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姑娘啊!” 单淑宜听得脸红一块白一块,用仅有的理智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想要跑走。 她本是在禁足的,是让侍女替她躺在床上,才偷偷跑了出来的。 若是让祖父知道她又给单家丢脸了,可没她的好果子吃。 现在赶紧跑掉,别人也有可能就不把自己这狼狈的样子跟单家联系在一起了。 她再从狗洞爬回去,只当做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单淑宜的妄想没能得逞。 还没来得及跑,门房就已经打开了大门。 一见到她,惺忪的睡眼瞪得像铜铃。 “小……” “姐”还没出声,他就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要是就在门口嚷嚷出来,他的小命就不用要了。 这么大的事,他苦着脸转身想去禀报。 没走出几步,又怕单淑宜再跑了,还是他的罪过。 又返回来,拽着人的衣服不放。 都这样了,单淑宜也放弃挣扎了。 她扯回自己的衣袖,自己走了进去。 反正母亲会替自己遮掩。 门房大大松了一口气,也跟着进来,然后“嗙”得一声关上门。 众人见没有什么热闹可以看了,你推我赶。 “散了,都散了吧!” 回到各自本来应该所处的位置上去,然后又把刚刚看到的事情讲给身边之人听。 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单家的姑娘穿着嫁衣去长公主府抢婚的事,便传遍了京城。 朝堂之上,王御史站出来上奏。 “陛下,臣要参阁老单彦邦治家不严,家风不正。” “纵容其孙女与人通奸,藐视伦常,不敬天威。” 单阁老一开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在朝近四十年,历经两朝,又是帝师,从来都是被人尊敬的。 什么时候这么被人参过? 但一看皇帝凝重的神色,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我单家什么时候不敬天威了?你可有证据!” 他站出来厉声道。 与有妇之夫通奸之事,虽然李尚书一再保证不会外传,但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前两天打了人家儿子又得罪了人家。 单阁老心里还算有准备。 可这不敬天威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经把人禁足了吗?她又在外面给单家惹了什么事? 王御史冷笑一声。 “昨日长公主大婚,单淑宜身穿嫁衣前去拦路闹事,闹得满城风雨,怎么单阁老竟然不知?” 这话一出,单阁老和皇帝俱是一惊。 “驸马,此话可当真?” 皇帝当即向姜瑾瑜求证。 姜瑾瑜一直安静地听着。 王御史是出了名的刚直,战斗力极强,她若是掺和太多,反而适得其反。 “是。” 她故意叹了一口气。 “不过陛下放心,臣提前安排了人控场。” “殿下没有受到惊扰,婚礼也没有被影响。” 皇帝脸色好了点。 也是,若是婚礼上出了岔子,他不可能没有听到消息。 第66章 我有什么错 想着,皇帝对姜满堂就更满意了些。 是个能担住事的,可以让雅清依靠。 单阁老额头上的汗干了又出,心里面都要把家里那个惹事精恨死了,连忙出声表态。 “老臣确实不知此事,单家人也绝无不敬天威之心。” “还请陛下允许老臣回府查问,如若属实,绝不姑息!” “嗯。”皇帝面色沉沉。 单阁老心中清楚自己学生的性子,这是真生气了。 他也不继续上朝了,直接转身出了朝堂。 心里还在懊恼。 冲撞谁不好?偏偏是雅清长公主! 谁不知道皇帝有多宝贝自己这个妹妹? 没有当堂问罪,已经给自己这个老师面子了!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再没眼色的人,也能看出皇帝心情不佳。 后半场朝堂就在一种小心翼翼的氛围里过去了。 一下朝,皇帝身边的大监就来到姜瑾瑜身边。 “还请驸马告知长公主殿下,陛下有事召见。” 这是要慰问自己妹妹了。 姜瑾瑜心中有数,恭敬称是。 要怎么处置单淑宜,最后还是要看长公主的态度。 姜瑾瑜回去接上萧璇,把她送进了宫,自己便在宫门外的马车里等着。 另一边,单阁老一到家,就召集了单淑宜那一房开会。 “父亲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单夫人感觉到气氛不对,亦是有些心虚,出言询问。 “为什么?因为为父这张老脸都要被丢尽了!在朝堂之上待不下去了!” 单阁老在家中还是很有威望的。 他突然发火,弄得下面四个人大气都不敢喘。 目光一一略过二儿子、二儿媳、孙子、孙女。 单阁老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挫败。 二儿子单宏儒过于仁善,反而显得懦弱。 二儿媳倒是个面面俱到的,可一片慈母之心用的不是地方。 孙子单峰是个憨的,成日里只知道傻乐呵,吃了亏也乐。 二房这一脉,就没有一个有魄力的。 呵,孙女倒是有魄力,只不过她的魄力都用到歪门邪道上了! 伤害起别人来一点都不手软! 单阁老看了看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还往儿媳身后躲的单淑宜,失望透顶。 曾几何时,他还因为她是家中第三代唯一的女孩而格外宠爱。 现在看来…… “你昨日身在何处?” 他看向单淑宜的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我……我……” 单淑宜想说自己就在房内禁足。 可对于祖父,她还是有几分惧怕的。 没敢说谎。 “父亲,淑宜昨日一直在房间里啊!” 单夫人有些不忍,替自己女儿说话。 “都到现在了,你还要护着她!” 单阁老忽然加大音量。 然而年纪毕竟是大了,又是激动又是生气的,心脏跳得厉害,忍不住按着胸口后退了几步。 “父亲!您消消气,消消气!” 单宏儒连忙上前给他顺气。 然后难得对着单淑宜冷了脸。 “祖父问话,如实说!” 单淑宜“扑通”一声跪下,一边哭一遍说。 “我去长公主府了。” “还穿着嫁衣,想要拦住驸马和长公主,对不对?” 虽是问句,单阁老心里面已经有数了。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那王御史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没回来之时,他就知道是八九不离十了。 毕竟这事也是他孙女能干的出来的。 只是心中,到底还是残存着一丝侥幸。 “嗯……” 单淑宜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 单淑宜从下决定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事是瞒不住的。 可若是顺利,她就能嫁给姜满堂,成了别家妇,自然就不用面对祖父的怒火。 若是顺利,她就没有做错事,而是在保护长公主,保护自己,错的人只有姜满堂一个。 可她没有成功。 她就成了那个拖全家下水的罪人。 “瞧瞧,瞧瞧,这就是你宠出来的好孩子!” 单阁老气得拍桌,骂自己的儿媳。 “之前她与有妇之夫通奸,戕害表妹,我只是禁足她,才几天啊,你就舍不得了,非要把她放出来。” “她不怕别人的流言蜚语,行,那我就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时间长了,这事自然就过去了。” “结果呢?她跑去把人家不愿意娶自己的给打了一顿!” “李文柏凭什么不愿意娶我,我还没嫌弃他高不成低不就呢!” 单淑宜不服气地喊道。 “凭人家人品端正,知道爱护妹妹,凭人家清清白白,婚前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 单阁老被气得狠了,也扯着脖子跟她喊。 “你都这个样子了,别人不愿意也是正常的,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我让你闭门思过,这就是你闭门思过的结果吗?” “今日朝堂之上有御史参我们单家不敬天威。” “你知不知道不敬天威是多大的事啊!” “老夫的一世清名,都被你给毁了!” 听到这一句,单宏儒的脸色彻底挂不住了,对着夫人轻斥。 “还不快把她带下去,你想让她在这把父亲气死吗?” 单淑宜哭了多久,单夫人就哭了多久。 被这么一骂,她过去扯单淑宜,一边扯一边哭诉。 “我以为你只是闷了,出去走走,也自己乖乖回来了,才替你遮掩。” “却没想到你出去闯下这等祸事!”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从前我只觉得,女孩子养在家中的时候宠一宠娇惯一下挺好的,毕竟嫁了人就要辛苦了。” “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连你也不理解我吗?” 单淑宜一脸的不可置信,忽然重重地推开单夫人。 “我有什么错?” “那姜满堂把我害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不能报复吗?” “别人不理解我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能不理解我!” 她歇斯底里地冲着单夫人喊。 “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跟娘说话!” 单峰这下是再也笑不出来了,连忙过去把母亲护在怀里。 单夫人一双眸子都蓄满了泪水,心痛地躲进儿子的怀里。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之所以会有今天的下场,是因为自己先做错了事吗?” 第67章 负荆请罪 单阁老心情平复下来,只是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姜满堂对付你,是因为你先对不起人家的姐姐。” “他报复你,难道就有错吗?” 他从儿子手里撤回了自己的手,站起身说道。 “这一次,已经不是禁足就能了事的了。” 他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孙女的思想是掰不过来了,已经无可救药了。 “送去家庙吧。” 单夫人一听,眼泪就愈发止不住了。 “父亲,真要如此吗?” “家庙条件清寒,她什么时候吃过那种苦啊!” “不处罚她,不给圣上看看咱们家的态度,到时候别说是她,就连我,你夫君,你儿子,都得面对皇家的怒火!” 单阁老一字一句地说道。 单夫人不说话了。 其实她也知道这次事情的严重性,可还是不忍心。 “再说了,这都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可是得罪了雅清长公主!” 单阁老在屋内焦虑地踱步,然后忽然走到单淑宜身边把人拽起来。 “去家庙之前,先同我去跟长公主殿下请罪!” 他们得先把姿态做足了,希望能得到皇家的谅解。 “我不想去!请罪也没有用,长公主跟姜满堂是一条心的!” 单淑宜连连后退。 单阁老心中又是咯噔一声。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不然别说要去家庙了,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由不得你!” 他拖着人就出了门。 姜瑾瑜和萧璇从宫中回来,刚到府门口,就看见了单阁老正带着单淑宜跪在门口。 单淑宜身上只着单衣,背上还捆了几根荆条,一脸的屈辱。 两人对视一眼,神情俱是凝重。 皇帝把萧璇召进宫去,才说了完全可由她自己心意处理。 也知晓了姜单两家的恩怨,表明自己是站在正确的一面。 结果刚回府,单阁老就给他们来了一出“负荆请罪”。 萧璇有些气笑了,正要开口,就见姜瑾瑜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她们早就说好,若这次还是达不到目的,也不用太过难受。 可…… 才只是这么一次,萧璇便觉得憋屈的很。 难以想象姜瑾瑜这么久都是怎么过来的。 她叹了一口气,行至单家两人面前。 “单阁老可是皇兄的老师,这一拜,我实在是受不得。” “起来吧。” 她神情淡漠,一个眼神都没落下来。 还是姜瑾瑜微微一笑,亲自过来搀扶。 单阁老苦笑,他知道自己这是在拿皇恩绑架长公主。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到底是自家的孩子。 他嘴上虽然骂二儿媳,但自己也是护犊子的。 毕竟也是宠过的,他真没办法无动于衷。 有些事情,心里清楚,可做到是真难啊! “驸马稍候,老臣还有事情要求长公主殿下,不敢起身。” “哦,单阁老的意思是,若是我不答应,你就不起来了?” 萧璇冷笑。 单阁老默认了。 姜瑾瑜笑容更甚,并没有收回已经伸出去的手,而是开口说道。 “阁老,三思啊!” 她虽是笑着,但单阁老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冷意。 他们家已经很对不起驸马了,也不在乎再多得罪这一次了。 单淑宜见祖父碰壁,一咬牙,就膝行到萧璇面前。 看到现在,她也看懂祖父的良苦用心了。 人不能白丢。 “殿下,臣女知错了!” 她“梆梆”地磕着响头。 “臣女是鬼迷心窍了!才做出此等错事。” “愿意自请去家庙修行,每日茹素,为殿下和驸马祈福,以赎罪孽。” 单阁老没想到她能发挥的这么好,愣了愣很快跟上。 他站起身,抽出一跟荆条递给萧璇。 “殿下若实在生气,就打她两下出出气。” “好在她也没真酿出什么大祸,殿下和驸马恩爱依旧,没有受到影响。” “不然她的罪可就真是赎不清了啊!” 这话这么说,意思就是,反正也没真出什么事,你们意思意思就行了。 萧璇这下是真的气急了。 这祖孙俩打得可真是好主意啊,她只要动了手,就不好再让单淑宜受别的责罚。 而她自持身份,也不一定会动手。 反正怎么样都不吃亏。 那我就动给你们看看! 她伸手就要接过荆条。 “殿下。”一只柔软的手按住了她。 姜瑾瑜率先接过了荆条。 “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来干呢!” 萧璇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说的也是,那就由驸马代劳吧。” 姜瑾瑜才是最大的苦主,由她来最好不过。 看了看逐渐聚集过来的百姓们,萧璇又冷笑着加了一句。 “别管本宫心狠,按律例,单淑宜重则斩首流放,轻了,也是得拘役。” “只打你这一下,之后你们自己家爱怎么样怎么样。” “以后最好别再来碍本宫的眼,不然,可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了!” “是!是!多谢殿下!” 单阁老几乎要老泪纵横,又要跪下,被姜瑾瑜一把扶住。 “祖父,你还真让他打我?” 单淑宜一脸的不可置信。 难道不应该只是做做样子,自己就能全身而退了吗? “闭嘴!” 单阁老没好气地斥她。 能争取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做人不能贪心。 “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要对我一个弱女子下手?” 见说不通祖父,单淑宜又看向姜瑾瑜。 “对不住,我没有不打女人的好习惯。” 姜瑾瑜微微一笑,就对着她举起了荆条。 单淑宜下意识紧闭双眼,抖得跟个筛子一样。 但等待良久,意料之中的荆条也没落下来。 她猛地睁开双眼,就见姜瑾瑜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本小姐不陪你们玩了!” 她努力挣扎着想要起身逃跑,却怎么样都起不来。 手被反剪着用麻绳绑的紧紧的,手腕都磨破了也没能挣脱得开。 单阁老怕她不配合,早就做好了准备。 “祖父……”她泪眼汪汪地看向单阁老。 单阁老别过脸去不看她。 “咻!” 荆条破空之声。 单淑宜下意识地把身子往一边倒,然后重重地摔了下去。 姜瑾瑜的荆条仍是停在半空。 第68章 心软 抗争无果,单淑宜放弃了。 “要打就打,一个大男人啰啰嗦嗦的!” 她豁出去地又闭上眼。 心里却在想着,早晚要把今日之耻加倍找回来! 这点心思,姜瑾瑜心知肚明。 她也看够单淑宜再在那惺惺作态了,再一次举起了荆条。 单淑宜忍不住从眼缝去看,就见她手扬得越来越高,还在不停的往上。 蓄了这么久的力,落到身上得有多疼? 单淑宜心里恨极。 荆条最终落了下来。 但不是落到单淑宜的身上,而是落到了地上。 姜瑾瑜从怀里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萧璇皱着眉把她的手牵过去,好生检查了一番。 确认没有被割破,才居高临下的看向单淑宜。 “还不滚?” 单阁老和单淑宜都愣愣地看着地上的荆条,一时没反应过来。 单阁老先反应过来,按着单淑宜磕了一个头,就扯着人走。 生怕她们后悔。 单淑宜后知后觉,只觉得比真被打了还要生气。 “姜满堂你什么意思!你羞辱我!” 终是被单阁老拉走了。 “驸马也就是嘴上厉害点,其实啊,还是个心软的。” 看热闹的百姓们居然还有点遗憾,摇头晃脑地走了。 萧璇和姜瑾瑜相偕进府,脚步没那么快,自然也听到了。 “单彦邦真是个老狐狸!” 萧璇气得骂道。 长公主府所在的地方,根本就不应该有这么多平民百姓。 昨日大婚是与民同乐,一天之内不分尊卑大小。 今日还这样,明显就是有问题了。 “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但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应当就不会再有动作。” “殿下不必把他们放在心上。” 刚刚的接触,姜瑾瑜便大致看出,单阁老同单淑宜不是一样的人。 他还有点底线。 “我还好了,无非是要顾忌一下皇兄的面子。” “倒是你。”萧璇拍了拍姜瑾瑜的手。 “你何必忍?刚刚就是真打了她也不能怎么样,至少能出口气。” “说到底,金玉你还是心软吧!” 姜瑾瑜却是忽然笑笑。 “我可不是个心软的人。” “殿下当真以为,我是因为可怜她了吗?” “那你……”萧璇有些无奈地瞪她一眼。 “即便咱们有理,但只要动了手,便是落了下风。” “到时候她哭得凄惨一点,流点血,大家的心就会转变过去。” “再说了,他们不是给咱们戴高帽吗?那咱们就做实了心善这一点。” “凭什么只能被他们高高地架起来,然后被迫让步呢?” “要让大家都知道,是咱们主动赐予的恩典。” “那一荆条没下去,她就不算受到了惩罚。” “在大家眼里,她依旧还是罪人,依旧对不起殿下您。” “就连单淑宜,刚刚那一荆条下没下去,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 “我要得,就是让她那一口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要让单家知道,他们永远都欠咱们的。” 姜瑾瑜说的头头是道,萧璇听得已经有点目瞪口呆。 “怎么这么复杂?”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 “行吧,只要你不觉得委屈就行。” 姜瑾瑜莞尔:“自然。” “这一荆条才哪到哪,抵不上我亲人所受苦楚的万分之一。” “现在不打,是因为都给她攒着呢!” “殿下,今日我就不留在长公主府了,得回去处理点事。” 她算是看出来了,单家不准备放弃单淑宜。 出使凉国在即,唯恐夜长梦多,她准备上杀手锏了。 萧璇点点头,给了她一个轻柔的拥抱。 “去做你想做的吧,我若是想你了,会召你的。” “你若是有什么事,也要记得来找我。” 姜瑾瑜愣了愣,缓缓抬手抚了抚她的背,以示回应。 两人并没有抱多久,只是一转身,就看到了怔在原地的行云。 “臣先告退了。” 姜瑾瑜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会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明明自己才是正宫。 不过要是真论起先来后到,还得是行云在前。 “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上了马车,她努力地甩了甩脑袋。 至于怎么哄人,那就是殿下的事情了,她就不操心了。 回到姜府,才一进门,如意就迎了上来。 昨日大婚,她留在家里看家。 此时看姜瑾瑜的眼神简直就像被抛弃的小狗。 姜瑾瑜连忙抓住她的手安抚。 “如意辛苦了,还好家里有你。” 不然光是那满登登的客房,她在外面也不能安心。 如意一下就被哄好了。 “主子放心,姜伯和族长都已经派人送回去了。” “李少爷和李小姐要去住的宅子也已经收拾好了,只等他们搬。” “至于那刘家少爷,除了昨天凑了凑热闹抢了好几个大红包,便一直老实待在房里。” 她像汇报工作一样说着。 姜瑾瑜笑着打断她:“那我们如意呢?” “有没有多给自己留点喜钱?” 如意眼中泪光点点,声音却是笑着的。 “主子提醒我了,一会儿就去拿剩下的红绸再包点碎银子去!” “好啦!”姜瑾瑜抹了抹她的泪。 “我不过出去住了一天,怎么跟生离死别似的?” “放心吧,我以后肯定还是主要住在府里,长公主府那面,时不时小住一日便可以了。” “且还得烦你呢!” 如意破涕为笑:“奴婢才不嫌烦!” 她知道自己这样挺矫情的,但就是忍不住。 上一次成婚,她还是陪着姜瑾瑜的。 可这一次,她的身份就成了长姐留下的大丫鬟,不能跟着一起。 哪怕清楚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帮主子分担,但待到喧嚣散去,她还是难免有几分萧瑟。 姜瑾瑜看她这幅样子,本想打趣成个亲就好了。 但念头才转起来,如意对李文柏的那点特殊便浮上心头。 “李兄昨日喝了不少,回来没闹吧?” 姜瑾瑜试探地问。 如意愣了愣,嗤笑一声。 “他啊,喝多了倒头就睡,醒来一问什么都不记得,倒是让人省心。” “这会儿应该是去禁军营里写文书去了吧?” 第69章 该你出马了 “主子您找他有事吗?” 姜瑾瑜摇了摇头:“找他没事,倒是找刘兴宁有事。” “那奴婢去请刘少爷到正堂去。”如意行礼离开。 姜瑾瑜望着她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她觉得如意好像真的对李文柏有点意思。 至少也是特别关注吧。 同样是住在客房,她说起刘兴宁的时候,就不会这么熟稔。 情况有些不太好。 倒不是不许她喜欢人,只是她喜欢的这个,恐怕会受很多委屈,路很难走。 李家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不过眼下看着,也不一定是就有这个意思。 姜瑾瑜不想贸贸然提出来,反而提醒了如意自己都不一定知晓的心意。 没多久,刘兴宁就过来了。 姜瑾瑜开门见山。 “到了需要你出面的时候了,准备好了吗?” 刘兴宁顿了顿,很快便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 “终于来了,小爷我都快在院子里待长毛了!” 姜瑾瑜微微一笑:“原本若是顺利的话,就不用你以身犯险了。” “没想到,最后还是得靠你来力挽狂澜。” 刘兴宁被哄得忍不住嘴角微弯。 “到底要我干什么?直接说吧,是去刺杀那个单小姐?还是怎么?” “倒也不用那么危险。” “我需要你去京城里散播消息,就说实话,把你们刘家的委屈和你爹被利用的事情说出来。” “传播的越广越好。” 姜瑾瑜仔细叮嘱他。 “这能行吗?”刘兴宁表示怀疑。 “再说听上去也没什么危险的啊?” 姜瑾瑜笑笑:“需要你亮明身份,这样你就成了证人,也成了靶子。” “为了让你闭嘴,单淑宜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届时我再从此事借题发挥,让人查她。” “这样啊,那确实挺危险的。” 刘兴宁点点头,又想到些什么。 “你不是说我爹这面的证据不足吗?就算她被查了,能被定罪吗?” 牺牲他不怕,但是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你好歹也是个人证。” “再者,咱们还有其他的人证呢!” 姜瑾瑜看上去胸有成竹。 “还有别人?”刘兴宁忍不住兴奋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担惊受怕的。” “是我姐姐之前的夫婿,同单小姐厮混在一起的那个。” “之前没算上他是因为他们是一伙的,出卖了单小姐他也躲不掉。” “可现在……”姜瑾瑜冷笑一声。 “现在他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呢。” “为了给自己争取,他也会拼命攀咬的。” “按理说,他知道的,可远比咱们知道的多!” “成!那我这就去做!” 刘兴宁心中有了底,跑得比谁都快。 姜瑾瑜则继续坐在原地,在心中默默计划着。 报仇之事过了这么久,早已生出了诸多变故。 其中有阻碍,亦有陈石美这样有利的变化。 她也只能看准时机,抓住一切能利用的机会了。 “希望一切顺利。” 姜瑾瑜又跑到爹娘和弟弟的灵前跪了会儿,然后去探望李芳菲,顺便等李文柏回来。 李芳菲仍是坐在院子里刺绣,光看脸色,姜瑾瑜便知道自己有些话不用再问了。 足以见得心情舒畅对身体的影响力。 “看来该让姜大夫过来给李小姐做最后的拔毒了。” 姜瑾瑜笑着在对面坐下。 “届时我便能彻底放下心了。” 之后再让这兄妹俩搬到租好的府邸去,她也算帮人帮到底了,功成身退了。 听得她的声音,李芳菲险些扎了自己的手。 “小心些!”姜瑾瑜连忙提醒,下意识地伸手去夺针。 “多谢驸马。”李芳菲侧了侧身便避开了。 姜瑾瑜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没有提前说一声,是我之过。” 李芳菲笑笑,看向她。 “驸马又不是有心的。您对我兄妹帮助良多,不必说这些。” 想起眼前这人昨日已经成亲,李芳菲的眼神就有些复杂起来。 昨日大婚,李文柏去顺理成章,她就没什么理由了,只能是自己坐在院中,想象一下心中之人的绝代风姿。 他喜他忧,都与她无关。 李芳菲强压下心中的苦涩,又开口询问。 “听闻驸马不日便要跟随使团出使凉国。” 她顿了顿才郑重地接着说道。 “万望保重。” 姜瑾瑜莞尔:“多谢关心。” 两人并没有尴尬多久,因为快到午饭的时候,李文柏便回来了。 “姜兄回来了?” “新婚燕尔的,怎么不多在长公主府待几天?” “你竟也舍得从温柔乡里抽身出来。” 李文柏对着姜瑾瑜坏笑。 姜瑾瑜忍不住摇头。 李芳菲还在呢,他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又想起自己今日来找他的目的。 “怎么,李兄很有经验吗?” 李文柏闹了个大红脸,支吾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姜瑾瑜挑眉,才发现是如意寻了过来。 “主子,该用饭了。” 姜瑾瑜点头,跟李家兄妹和刘兴宁一起吃了一顿午饭。 期间,一直都在观察李文柏。 见他的眼神总是时不时地往如意的身上瞟。 如意倒是目不斜视,可…… 姜瑾瑜有些赌气地扒饭,忽然有了女大不中留之感。 因此,再看向李文柏的目光也就格外挑剔起来。 嗯,至少还算干净。 文采长相也还行,就是这家世。 唉…… 刘兴宁动作很快。 散播消息的方式有很多,他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一个。 直接跑到说书人的桌前把人挤走。 “你这些故事都是老生常谈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还没有我自己的经历精彩!” 说书人气得吹胡子瞪眼:“那你倒是说说,也让我们都听一听到底有多精彩!” “对啊!说说吧!” 底下的听众们起哄。 有这样的热闹可看,今日也不算白来。 “说就说!”以刘兴宁的性子才不会觉得没面子。 更别说这本就正中他的下怀。 “若是不够精彩,我今日的损失,你得赔!” 说书人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刘兴宁也不客气,也不怯场,直接坐下来拍了一下醒木。 第70章 杀人犯的儿子 “我姓刘名兴宁,正是说书人刚刚所说驸马爷的传奇人生里,杀害他爹之人的儿子。” 他上来就直接报了家门。 只是这话太绕了些,台下听众反应了一会儿才一片哗然。 “你一个杀人犯的儿子,还敢出来招摇过市!” 众人皆是后退一步,不敢离他那么近。 这样的对待,刘兴宁一点都不陌生,也已经习以为常。 只微微一笑。 “我爹确实做错了事,也付出了代价,他已经给姜老爷赔了命。” “你们可以骂他,也可以骂我,我们做错了事,就认。” 刘兴宁语气平静,反而让听众们也都静了下来。 “他爹做错了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吧。” “就是,当年他也不过是一个半大孩子,那事对于他来说,也是灭顶之灾。” 有心软之人,已经开始为刘兴宁说话。 刘兴宁心中微动,忍不住唇角微弯。 有这一句话,便够了。 然后忽然加大音量。 “我刘家的罪已经偿还,可并不是所有做错事的人都得到了惩罚,凭什么?” “听你这意思,是有什么隐情?” 说书人忍不住问道。 听到现在,他已经不生气了。 反而对自己又有了新的素材而兴奋起来。 “自然。” 刘兴宁正色道。 “先是毁我刘家生意,又引诱我爹赌博还债。”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赔的倾家荡产。” 说书人一边飞速地在本子上记录,一边连忙又添了一句。 “诸位也都看到了,赌博没有好下场。” 没办法,干他们这活的,得谨慎,得传扬积极的思想。 “没错。”刘兴宁苦笑一声。 “苦果我们刘家都尝到了。” “之后我爹跟姜老爷借钱未果,怒而杀人,诸位就都知道了。” 驸马爷的传奇故事,京中百姓早已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便是细节也私下里讨论了不少。 所以当即有人站出来问道。 “听来听去,就算有人引导,也是你爹罪有应得。”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刘兴宁冷笑道。 “我爹意志不坚确实有错,可在药物面前,又有多少人还能保住理智呢?” “药?”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是啊,都有药能让人身体虚弱却一直不死了。” “只是让人神情恍惚暴躁易怒又算什么。” 刘兴宁忽然站起身。 “什么世家贵女,自己同人家有妇之夫通奸不够,还要灭人家满门,夺人家家产!” “我爹,不过是一个被选中的弃子而已。” “她凭什么不受罚?凭什么还端坐家中锦衣玉食?” “若你所说为真,那还真是挺过分的!” 有听众皱着眉头说道。 也有人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些传闻,开始猜测他口中的世家贵女到底是何人。 “我可以用性命担保,所言句句为真。” “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就不怕被人报复。” “我就在京城不走,只管来杀!” 刘兴宁义愤填膺地说完,便直接要离开。 说书人还几步追上了他。 “你也太张扬了,你住在何处啊?真的安全吗?” 刘兴宁笑笑。 “只要能让犯错的人受到惩罚,便是丢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怎么样,还需要我赔偿你今日的损失吗?” 他直接解了钱袋就要找钱。 “不不不!”说书人连忙摆手,脸上已经挂上了崇敬。 “你的故事足够精彩。” “成,那我就走了。” 刘兴宁潇洒地对着自己的听众摆摆手,一手转着钱袋走了。 只留一群怔愣并且开始疯狂联想的人。 “这不就是仗势欺人吗?若不是这位公子今日出来说,大家岂不是永远都无法知晓真相?” “驸马爷一家也太惨了吧!” “我邻居就是驸马爷前姐夫的娘,他家儿子都已经失踪好久了,是不是也……” 他对着自己的脖子横了一下。 平民百姓们一知半解,但世家们却是对很多事心知肚明。 有出来消遣和解闷的公子哥和小姐们,很快便把今日所听到的传回了自己家。 周明珊气急败坏地回到家中,没忍住砸了桌上的茶碗。 周夫人已经从侍女的嘴中知晓茶楼发生之事,急匆匆地赶过来,就差点被砸中。 她柳眉一竖,开口骂道。 “还没骂你扮男装偷偷跑出去,你倒是先有脾气了?” 周明珊连忙把手中的花瓶摆正,然后过去晃人胳膊。 “娘,我这不也是生气嘛!” “这事一日不明朗,京中姐妹们的名声岂不都坏了?” “那单淑宜实在是太过分了!” 周夫人横她一眼。 “少来!” “分明是知道了驸马之前受过的罪,又心疼了吧?” 周明珊讪讪一笑:“一点点,一点点。” 周夫人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 “没出息!” 继而又叹了一口气。 “往日也没想到,单家竟然能出这么一个。” “道德败坏就算了,杀人夺财的事都能干得出来!” “可没指名道姓,只要不承认,别人也没办法把她怎么样。” “好在说是要被送到家庙去了,以后应当是不会再有什么接触了。” 不然,她都不敢再让明珊出门社交了。 那单淑宜连自己的表妹都不放过。 自家那个傻丫头若是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她,岂不是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看着满屋的碎瓷片,周夫人没忍住又骂了周明珊一会儿。 然后才嘱咐她不要动,让人来收拾干净。 “凭什么啊!” 周明珊看着侍女忙忙碌碌,咬着手绢纠结,还发出了跟刘兴宁一样的疑问。 一想到姜满堂孤身一人撑起支离破碎的家,她就万分心疼。 “好在现在中了状元,又尚了长公主,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她由衷地替姜满堂高兴。 “若是能让单淑宜也付出代价,就更好了。” 可是……要怎么做呢? 周明珊陷入沉思。 …… 刘兴宁才雄赳赳地从茶楼里出来,就一溜烟地跑回来姜府。 他虽然不怕牺牲,但还是惜命的。 快到姜瑾瑜安排的人差点没追上。 进了姜府之后,护卫去向姜瑾瑜禀报情况。 第71章 嫁祸 说实话,在茶楼里听刘兴宁高谈阔论的时候,他们也是眼睛直跳,震惊于他的大胆。 禀报的时候,语气也是浓墨重彩的。 “没能看到他这么正经的样子,真是遗憾啊!” 姜瑾瑜笑道。 要不然说能做好生意,他也只是在自己面前作一点。 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清楚的很,做的也不错。 姜瑾瑜很满意。 “行了,回去吧,之后只要他出门,你们就好好地在暗处跟着。” 她不可能真不管刘兴宁,就让他这么去送死的。 只是没有告诉他而已。 为了效果逼真。 接下来,便又是要等了。 姜瑾瑜每日正常上朝下朝,回到府中就品茶赏花。 没有人比她更有耐心。 除了第一天之后,刘兴宁非常“敬业”。 天一亮就开始往外面跑,一直到天黑才回来。 成日地在外闲逛,跟街坊们聊天,加深他们的印象。 亦或是被邀请去他们家里吃饭。 “没人注意的小兔崽子,倒是都敢蹦出来给我添堵了。” 单淑宜在家中气急败坏。 刘兴宁当年只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怎么可能知晓当初的事情有阴谋? 她怎么都想不到,会从这么一个人出岔子。 单夫人好不容易给她争取了半个月的时间,之后再去家庙。 结果就这么点时间都不让她消停。 由于只是空口白话,王御史没有办法再参单阁老一次。 只能是等到下朝之后堵住人,阴阳一番。 但这一次,单阁老甚至都没有再把她叫去骂一顿,平静地可怕。 殊不知,他越平静,单淑宜越不安。 “你说他住在姜家?” 底下人低头:“是!” “姜家,又是姜家!” 单淑宜再等不了一点。 “解决他!” 底下人眉头紧锁。 “小姐,这种时候,就不要轻举妄动了吧?” “他们既然已经联起手来,不就是等着您往坑里跳嘛!” “那刘兴宁近日风头很大,若真死了,肯定会闹得很大!” 单淑宜瞪他一眼。 “畏首畏尾的,能做成什么大事?” “动作利索点。” “到时候把尸体扔到姜家门前去!不就好了?” 想联起手来对付我? 可你们之间也是有血海深仇的,还是已经摆在明面上的! 底下人无法,又想了个理由想要阻止她。 “就在昨日,老爷已经打过了招呼。” “隐门的人,小姐您已经不能再驱使了……” 单淑宜脸色一白。 “祖父他……就这么放弃我了吗?” 隐门是江湖上有名的暗杀组织。 因为其门主曾经受过单阁老的恩惠。 所以过去这些年,单淑宜没少用了隐门做脏事。 眼下动不得了,她彻底慌乱起来,想要让刘兴宁闭嘴的心也愈发强烈。 “想要让一个新闻沉下去,便要推上来另一个。” “面上不计前嫌实则暗地里痛下杀手!这噱头足够吸引目光了。” 她有些忙乱地跑到梳妆台前,掏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和首饰,然后都拾掇到匣子里,递给底下人。 “不能讲情,那就讲钱。”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刘兴宁,嫁祸姜满堂!” 底下人无奈,只能接过匣子。 不过他先是捧着匣子去找了单阁老,然后才出了门。 第三天,刘兴宁从别人家里蹭晚饭回来,酒足饭饱,哼着小曲准备回姜府。 夜晚的街上没什么人,也临近宵禁的时间了。 拐到一个狭窄的胡同时,突生异变! 杀手特意选了一个离姜家近的位置动手。 因为正常人在遇袭之后,都会下意识往自己认为安全的住处跑。 等他跑到姜家,他再一刀解决他,就连嫁祸的任务也完成了。 看刘兴宁跑得颠颠倒倒,屁滚尿流的样。 杀手心中嗤笑,还特意放慢了步子,给他跑到姜家的机会。 只是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 刘兴宁不但没往姜家跑,反而还在往京兆尹跑! 他暗道不好,加快步子,就要把刘兴宁斩于刀下。 千钧一发之际。 “刘少爷小心!” 姜瑾瑜安排的两个护卫跳了出来,与杀手缠斗 “够义气!” 刘兴宁心中一喜,更是一门心思地跑起来。 两个护卫一个在他身后紧紧护着,一个在后面绊住杀手。 杀手见势不好,准备脱身。 但姜瑾瑜的护卫们可是从萧洵处借的,也不是吃素的。 愣是保刘兴宁安安稳稳地跑到了京兆尹。 天色已晚,京兆早已下值。 但刘兴宁还是敲起了登闻鼓。 他要的就是能有人看到,无论是谁。 杀手被逼急了,又是一个袖箭甩出。 就算脱不了身,他也得拉任务目标一起走黄泉路。 护卫提刀抵挡,就被刘兴宁拉住了胳膊。 “之前的都被你挡了,谢谢。” “但我一点伤都不受,未免也太假了!” 说着,他闭着眼,抬起自己认为并没有那么重要的右臂迎了上去。 是箭矢没入血肉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夜幕下的京兆尹反应的没那么快。 他们的动静倒是把巡夜的孙成给引了过来。 见已经来了人,护卫连忙掏出姜瑾瑜提前给的粉末,对着杀手一扬。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也闪至杀手身后,直接把人敲晕。 “单淑宜买凶杀我!” 刘兴宁抱着胳膊就扑了过来。 他疼得几乎要流泪,完好的手抓着萧洵不放。 “你是郡王对不对?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殿下!” 见萧洵看过来,两个护卫齐齐行礼。 在这里看到他们,萧洵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他对着孙成点了点头。 “我送他回去,明日恐怕还需要你上京兆尹作证。” “职责所在!”孙成抱了个拳,摆手让队伍继续巡街,自己也要跟上去。 临走之前忍不住开口。 “我说你这两天怎么总跑来找我聊天?” “说是来了解我小舅子小姨子的事,其实就是知道,会有事发生吧?” “怎么你每次都能救下刺杀?” “难道你能未卜先知?” 说完就马上摇头否认了自己。 慎郡王在战场上战无不胜,靠的可不仅仅是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 第72章 若你信得着我 还有对瞬息万变局势的判断。 京里这点小事,对他来说都是大材小用了。 “你对姜家的事可是真上心。” “就算是报恩,也报的差不多了吧?” 他嘀嘀咕咕地走了。 萧洵面不改色,身上“挂着”刘兴宁就去了姜府。 两个护卫则把杀手也一起带了回来。 刘兴宁迟迟未归,姜瑾瑜不放心,便一直等在正堂。 见到萧洵,有些惊讶又有些隐秘的惊喜。 “郡王殿下怎么也来了?” 萧洵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了指刘兴宁。 “啊啊啊疼死我了!” 一回来,刘兴宁就一改在外的豪气冲天。 “姜老头呢?怎么还不来给我包扎?我快要失血过多而亡了!” 逢春早就去找人了。 姜大夫一进门,就听到了他的鬼哭狼嚎,忍不住冷哼一声。 “早说是治他,我就不来了!” 姜瑾瑜轻笑一声:“姜大夫,他刚刚才立了功。” “就迁就他一次吧。” “就是啊姜老头,你凭什么不给我治!哪有你这么当大夫的!” 刘兴宁还在口出狂言。 姜大夫不再理他,打开医药箱。 刺啦一声,撕开了他的袖子。 然后直接往伤口上倒上烈酒,拔出箭矢。 最后撒上金疮药。 “嘴巴这么臭,就凭你不尊重大夫!我就可以不治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扎紧了绷带。 刘兴宁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声音也从越来越高而变得越来越低。 到最后,他差点就直接给姜大夫跪下来。 “姜神医,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一番折腾,他已经没有了精神,蔫蔫地请求姜大夫的原谅。 他发誓,再也不敢得罪大夫了。 姜大夫手里稀奇古怪的药那么多,想给他止疼还不简单? 可他就非得让自己那么疼! 刘兴宁从小到大,就没这么疼过。 是彻底闭上了不会说话的嘴。 “多谢殿下对我姜家的事还这么上心。” 确认了人没什么大事,姜瑾瑜转向萧洵。 这还是大婚双双醉酒之后,两人第一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自从听到刘兴宁的消息,我就知道你们会有动作。 萧洵亦是有些别扭,连看都不看她。 “你没有来找我帮忙,我便自作主张了。” “还好帮上了。” 姜瑾瑜有些不好意思。 “你送来的护卫就已经很得力了,哪能再麻烦你。” “我不觉得麻烦。” 萧洵幽幽地道。 姜瑾瑜微微一愣,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起来。 一直到刘兴宁的伤口被处理完。 对比之前直冲天灵盖的疼痛,他只觉得现在药粉的浸润都让他舒适很多。 庆幸酷刑终于结束。 疲倦汹涌而来,他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莫名地看了看不说话的两人。 “都在这杵着做什么?明日肯定还有场恶战。” “怎么还不回去睡?” 他一边说着,一边直接走出了正堂,也不管别人如何反应,自己回去休息了。 “箭矢无毒。”姜大夫言简意赅,开始收拾药箱。 姜瑾瑜忍不住笑笑。 “之前用药用的那么得心应手,这次怎么没用?” “看来单小姐有些力不从心了啊?” 明明是很不友善的笑容,但萧洵的心还是一动。 似乎这样的她格外鲜活真实,与他的距离也不再那么遥远。 “许是杀手对自己过于有信心,所以轻敌了。” 萧洵踢了踢尚且昏迷的杀手,难得露出一个有点痞气的笑容。 “隐门的高手,有些难缠。” “若你信得着我,就把他交给我来看管吧。” “明日升堂,我一定把他完完整整地给你带去。” 姜瑾瑜正愁要怎么处理这个杀手。 上次刺杀自己的那个,一不注意就服了早就藏在嘴里的毒。 就算明知道是单淑宜派来的,也无济于事。 这一次若是能留住,也会是一个很有利的证据。 “对付这样的人,确实是郡王殿下更有经验。” 姜瑾瑜当即郑重地对着萧洵行了一礼。 “这对我们姜家非常重要!多谢殿下了。” “知道。” 萧洵露出一个安定人心的笑容,直接把人扛在自己的肩上,就摆摆手告辞。 “明天见。” “明天见。”姜瑾瑜在心中默念。 翌日一早,刘兴宁就嚣张地又去敲了登闻鼓。 一见到京兆,就先发制人。 “大人可真是让我好找!” “昨晚我被人袭击,一路逃到京兆尹门口。” “可敲了半天的门都无人应。” “若不是禁军统领和慎郡王,我已成了剑下亡魂!” 其实那本就是京兆下值的时间。 可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出了命案,上面才不会管他是不是下值时间。 又牵扯到这么多朝廷命官,京兆也顾不上计较刘兴宁的语气,连忙一脸凝重地开口询问。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鄙人不才,刘兴宁是也。” 刘兴宁迫不及待地自报家门。 这段时间,他大小也是京中的名人了。 果然京兆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更重视了。 “那追杀你的人呢?现在何处?” “可知道是谁要对你下手?” “人被慎郡王带走了,至于要杀我的人,自然是单家的千金小姐——单淑宜!” 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把这个名字说出来了,真是痛快! 刘兴宁一字一句,说得缓慢。 京兆早就从夫人口中听到些许内情,真面对上此事,忍不住在心中叫苦。 一方是帝师家最受宠的孙女。 另一方,看上去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商户之子。 可实际上,背后是陛下的宠臣兼驸马。 不管是哪一面,他都得罪不起。 而且事到如今,不管是哪一面,都没有私下里给自己透露过意向。 搞得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处置。 不知道如何处置,就回归最朴素的流程。 “先去传证人,慎郡王和孙统领。” “本官需要先确认一下你所言真假。” 刘兴宁摊手:“去吧。” 他又不怕。 眼下已经过了早朝时候。 所以找证人过来并没有用太多的时间。 孙成将自己看到的都说了一遍。 第73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之后还刻意强调。 “烦请京兆早日破案。” 若真是出了命案,他们这些负责皇城安全的也跑不了。 为了岌岌可危的奖金,他也着急这事赶紧结束。 慎郡王来得晚了点,还带来了昨晚的杀手。 也不知道杀手昨晚都经历了些什么。 明明衣着完好,没有受刑。 却畏畏缩缩地跪在堂前,看人的眼光都带着惊恐。 “本王确实看到此人想要对刘兴宁下手,便出手制服了他。” 京兆对着慎郡王拱了拱手,然后一拍惊堂木。 “是何人指示与你?” 杀手又被吓得一哆嗦。 “你们问什么我都愿意说,可隐门中人,不出卖雇主是职业道德!” 他明明已经怕极了,嘴却还是硬的很。 眼神时不时地往萧洵之处跑。 “除了这个,也没有什么别的要问你啊!” 刘兴宁有些恼火。 “我确实不能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手看向萧洵,眼中隐隐有喜意跳跃。 我不能自杀,就让别人来杀。 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他这般耍心眼,眼看着又要陷入僵局。 慎郡王眼神变冷,嗤笑一声。 “人不能说,但东西总只能说吧?” 说着,他忽然扯了杀手的衣服,一个玉镯跌在地上,裂成两半。 “这玉镯是何人的,一查便知。” 现在的一群人里,他最大,京兆便下意识地按照他所说的来。 正要开口,就见一个侍卫衣着的人匆匆而来,奉上了一个小包裹。 萧洵只撇了一眼,就一并抛在地上。 包裹散乱,露出里面的钗环首饰。 “还有这些,都一并查一查吧。” 刘兴宁凑过来,一脸财迷样。 “啧啧啧,这么好的品质,可不是普通店铺就能买得到的。” “你一个刀口舔血的杀手,哪里来的?” 杀手一扫刚刚的得意,慌乱起来,几乎祈求地看向萧洵。 “您答应过不会伤害香玲的!” 萧洵挑眉,语带嘲讽:“我才不会对妇孺和普通人下手。” 想起自己为了钱便什么都能做,杀手有些难堪起来。 良久才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 “罢了,我果然不该贪心。” 门主已经说了不再接单淑宜的单子,是他自己见财起意。 想着能给绮红楼的香玲赎身,然后就金盆洗手,一起好好过普通人的生活。 香玲说,光是那一个玉镯,赎身便够了。 他才带在身上,想要去当铺当掉。 只是还没来得及去,就已经被慎郡王发现了,露了自己的软肋。 萧洵都已经把事情推到这个程度了,京兆便顺势开口。 “那便去请单阁老吧,再传嫌疑人单淑宜。” “还有她身边的人,都来辨认一下。” 有慎郡王在,他也不怕得罪帝师了。 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一想到就要见到恨了多年的背后之人,刘兴宁已经跃跃欲试。 单淑宜很快来了。 面对着一整个公堂的指控,她面容扭曲。 先是踹了一脚看上去已经半死不活的杀手。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攀咬我!” 然后又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 “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东西,就敢栽在我身上。” “同我没关系,你们别想污蔑我!”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啊!” 京兆还没来得及苦恼,刘兴宁就开始发挥了。 “姜家的女婿用着合手吗?姜家的钱花着开心吗?” “你连我爹叫什么都不知道吧,怎么就能眼睛都不眨地把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说着说着,刘兴宁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一步一步朝着单淑宜逼近。 那些掩埋多年的情绪如洪水泄洪一般爆发。 他双眼赤红,吓得单淑宜连连后退。 忍不住颤抖着用手指他。 “哪里来的贱民!跟我发什么疯?” “京兆大人,你难道就这么看着?” 是了,在她的概念里,这些贱民连到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更别说这样指着鼻子跟她要公道了。 京兆正想张口,萧洵就拉住了刘兴宁的胳膊。 “定神。” 刘兴宁清醒过来,收敛气焰。 只一直不甘地盯着单淑宜。 京兆闭嘴了,转向另一人。 “姜家侍女,你上前来认一认,这些可是你家小姐的东西?” 小丫鬟哆哆嗦嗦地在单淑宜的目光之下爬到包袱旁。 她是专门伺候单淑宜梳妆的,自然对每一件都很熟悉。 可一件件看完,她还是声音颤抖地说道。 “这里没有我家小姐的东西。” 单淑宜一听,神情毫不掩饰的高兴起来。 “怎么样,都听到了吧?” 说着还对京兆抬了抬下巴。 “今日之耻,来日必将奉还!” 京兆有些慌乱,连忙起身解释。 “这是正常的流程,也是为了还单小姐清白。” “如今既然已经证明了不是您,本官这就派人送您回去。” 他一摆手,就有两个差役上前来。 单淑宜却是不领情。 “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当我单淑宜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我还真就不走了!” “除非,你亲自送我回去。” 京兆的表情渐渐凝固。 他是有些滑头,不愿意得罪人,但不代表他一点轻重都不知。 今日他若是真亲自去送单淑宜,这个京兆也就不用当了。 难怪京中盛传这个单淑宜心肠恶毒还睚眦必报。 若不是有这么一个母家,他恐怕也得跟着踩上一脚。 慎郡王冷笑一声。 “亲近之人的证词如何能作数?” “京兆,我若是你,就会让人拿着这些首饰去一家一家的比对,找到当初打造的人。” “然后让他们指认,这些首饰到底流往何处。” 单淑宜有一瞬间的慌乱。 她的首饰向来都是京中最有名的红装娘子打得。 红装娘子一年只接二十四件,想要认出给她的这些来,简直轻而易举。 京兆注意到了她的脸色,当即激动地开口。 “还不快按照郡王殿下说的去做!” 说是迟那时快,单淑宜已经一脚朝着包袱踩去。 幸得刘兴宁一直盯着她的动作,及时扯了一把。 差役惊魂不定地扑过去查看,已经有几个被踩碎了。 第74章 与我单家无关 “单小姐,你怎可毁坏证物!” 京兆痛心疾首。 “本小姐站久了,有些晕了,不行吗?” 单淑宜仰起高傲的头颅。 “无妨,足够了。” 慎郡王扫了一眼包裹里剩下的东西,开口说道。 然后又提醒。 “记得先从名声最响的开始问。” 差役连忙抱着包裹离开。 接下来就得是等。 孙成还有任务在身,率先离开。 京兆已经看清现实,不但不想着再把人送回去。 反而还打定主意要从单淑宜身上查出点什么,不然决不罢休。 慎郡王更是毫无要走的意思。 “郡王殿下请上座。” 京兆现在简直就把萧洵当做自己指路的明灯,对他很是殷勤。 萧洵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看样子是做好了要打持久战的准备。 “慎郡王,你为何一定要同我作对?” “这同你有什么关系?” 单淑宜有些恼怒。 真是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竟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要她说,这京中长得好的男子是不少,却没有一个有陈石美那样的慧眼。 他们本来确实很合拍的。 只不过他太不中用了,竟然还敢背叛自己! “涉及到江湖门派,和朝廷命官,怎么就不关我的事呢?” “哼,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姜家的狗!” 单淑宜忍不住嘀咕。 几番交手下来,她当然知道慎郡王一直都在帮姜家。 更是对他的报恩之说嗤之以鼻。 “你说什么?”慎郡王冷笑。 “没什么。” 对于慎郡王,单淑宜还是有些怵的。 准确的说,她还是更喜欢那些文绉绉的男子,看起来就没什么杀伤力。 “她说你像姜家的狗。” 刘兴宁直接大声说出来。 正努力在一堆大人物拌嘴时降低存在感的京兆顿时一惊。 慎郡王是谁? 那可是大雍朝的战神! 单淑宜能安稳地坐在家中斗来斗去,还不是因为有他在外拼杀? 她竟然敢这么骂慎郡王! 京兆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慎郡王却是淡淡一笑。 “狗是忠诚的动物,总比只能依靠画皮的人强。” 然后看向面色不虞的京兆,竟然还开口宽慰他。 “太平久了,才会有遗忘。” “比起铭记,我更希望你们遗忘!” 京兆登时愈发五体投地起来。 “查到了!” “就是单家买去了!” “有几支还是特别打造的!” 单淑宜正在暗恨萧洵这么会收买人心之时。 差役已经带着红装娘子回来了。 他听了萧洵的话,最先去找的就是最有名的簪娘。 没想到就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还得感谢慎郡王送来的功劳。 京兆精神一振,猛地一拍惊堂木。 “既如此,单淑宜,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单淑宜眼睛滴溜溜地转。 “就算是我买的凶又怎么样?谁让他在外败坏我的名声。” “我不过是小小地惩戒一下,也不行吗?” 她还在理直气壮,试图混淆视听。 这下连萧洵都气笑了。 “看来单小姐觉得自己比律法还大!” “这只是她一人糊涂,与我单家无关。” 迟迟未来的单阁老终于到了,身后还带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重要的人证。” “陈石美?” 萧洵有些不确定地出声。 没办法,眼前这人披头散发,双手双足都血糊糊的,背也佝偻着。 若不是脸还毫发无伤。 几乎已经无法让人认出来了。 毕竟曾经的他虽然心术不正,但脸和气度还是相当拿得出手的。 “这就是陈石美?” 刘兴宁忍不住也凑上前来。 还没用自己引导,人便已经被带到了公堂。 他默默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茫然,下意识地看向萧洵。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他们是一伙的。 萧洵微微一笑,对着他点头,示意他镇定。 刘兴宁也确实静了下来,然后开始不错眼地盯着陈石美。 不得不说,他有些失望。 他以为能引得名门贵女发疯杀人的,得是姜满堂那样的美男子。 却没想到不但比不上他,甚至连慎郡王都比不上。 刘兴宁有些隐晦地看了单淑宜一眼,表示颇为不理解。 单淑宜气急地指他:“你那是什么眼神!觉得我没眼光?” 刘兴宁一撇嘴,躲到萧洵身后去。 不过单淑宜此时也没有心思同他计较,而是试探着去拉单阁老的手。 “祖……祖父。” 单阁老猛地一拂袖,眼中再无半点温情。 “老夫已将人证送到。” “除此之外,单家全不知情。” “京兆尽可秉公处理,我单家不会姑息养奸!” 这就是彻底放弃她了。 单淑宜有些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麻烦单阁老了!” 单家这样的态度,京兆对他尊敬依旧。 临走之时,单阁老深深地看了自己曾经最宠爱的孙女一眼。 这次孤注一掷的买凶,是他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很显然,她没有抓住。 那么她,将不再是单家人。 单家会给予每一个新生的嫩芽最甘美的乳汁。 但同时,也会毫不留情地剪除岔枝。 “既如此,这位……陈庶人,说一下你都知道些什么吧?” 时至今日,已经无人还会称呼他举人。 陈石美笑得凄惨。 “让姜满堂来,不然,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京兆看了看萧洵,见他没有表示,一摆手吩咐差役。 “去请驸马。” 他心里也有数,真正的苦主是一直都很安静的驸马爷。 下了朝之后,姜瑾瑜就一直在家中品茶静候。 听到了下人的禀报,她起身理了理衣衫。 此前的大多数交锋,她都身处幕后,有旁人冲锋陷阵。 如今,终于也轮到她亲自下场了。 她跟着差役来到了京兆尹的公堂。 一见她,陈石美还勉力直了直背脊。 然后得到单淑宜毫不留情的嘲讽。 “你在姜家的眼中早已十恶不赦了,还装什么?” 陈石美压根就不理她,而是一脸殷切地朝着姜瑾瑜爬了过来。 “满堂!小舅子!” “你姐姐当初最喜欢我了,我最喜欢的也从来只有她!” “我只是被贱人诱惑,一时走错了路!” “我现在后悔了!” 第75章 一对狗男女 “你想向她报仇对不对?我帮你!我帮你!” “你能不能原谅我……” 他甚至挤出了哭腔。 有差役想要上前阻拦,姜瑾瑜微微抬手制止了。 她认真地看着陈石美现在的样子,忽然发现自己除了恶心,已经再无其他的感觉。 恍惚间,已经被萧洵拉到了身后。 “想要求原谅,得先让人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他眼神冰冷地看向陈石美。 陈石美连连点头。 “是!是!” 然后就被单淑宜狠狠地推了一下。 “你想清楚再说!” 她还在恐吓他! 陈石美哈哈一笑。 “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高门贵女吗?” “不,你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说着,他忽然朝着单淑宜扑了过去。 惨不忍睹的手甚至抓不住她的衣领。 “如果不是你看中了我,用高官厚禄诱惑我,我怎么会走到今天山穷水尽的地步?” “我还会是受人尊敬的举人,有贤妻相助,有万贯家财。” “哪怕中不了进士,我也能安享富贵。” “都是你!都是你!” 他勉力用手去掐单淑宜的脖子。 “还不快把人拉开!” 对着两个动不动就喜欢的动手的疯子,京兆只觉得头疼。 被拉开之后,陈石美便开始像倒豆子一样往外说。 记录的文书都几乎要跟不上。 “我说,我全都说。” “之前考乡试的时候,京县一并合在京城考试。” “我住在京中的时候,有一日便遇到了单淑宜。” “她对我表达了爱慕,非要同我在一起……” “你可真敢说啊!就你?你也配?” 单淑宜听不下去了。 京兆皱着眉抬手让她安静,然后又对着陈石美说。 “直接说犯罪过程。” “这些没用的不需要啰嗦。” 陈石美对着单淑宜怒目而向。 “是。” “单淑宜逼我同她在一起之后,知道我已经有妻室。” “没有说急着让我休妻,而是催我早日把姜家的财产都拿到手。” “到时候姜瑾瑜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让她在我们俩身边做个洗脚丫鬟,也算是夫妻一场了。” “嘎巴”一声,慎郡王折断了座椅的扶手。 “所以,你们就一一对我姜家的人下手?” 姜瑾瑜语气冰冷。 陈石美有些讨好地看他。 “满堂你听我说,这一切都是单淑宜的意思,我也是被迫的!“ “你也看到了,以她的权势,想要囚禁折磨我都是轻而易举,我也是无奈啊!” 他这副样子,单淑宜都没眼看。 “果然是个没种的。” 陈石美不理会单淑宜,只一门心思盯着姜瑾瑜。 见人家根本看都不看他,才急于救命地继续往外爆。 “对我岳父,她是随便找了个一同做生意的,让那个人亏了一大笔钱,又安排人引诱他赌博,联合赌坊顺便也吞了那一家的财产。” 听到这里,单淑宜已经无奈地闭上眼。 这些事情,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她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没有人会嫌钱多。” “之后又给那人下了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药。” “那药真是霸道极了,再有人在他耳边说几句岳父的坏话,他前去借钱不成,竟然就真的杀了我岳父。” “这一切都是她一手安排的,我能力不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我姐姐早就已经休了你,一口一个岳父,你恶心谁呢?” 姜瑾瑜有些不耐地打断他。 “就是!”单淑宜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些事的确都是我干的,可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姜家的钱你没花?好处你没占?” “我可还记得,你每次来找我私会的时候,都是怎么用我来贬低你前妻的呢!” “一对狗男女,谁也别说谁!” 刘兴宁忍不住在一边吐口水。 “你在那神气些什么?” 单淑宜又冲他而去。 “我想要杀的是姜家人,你应该恨的也是姜家人,没有他们,我根本都不认识你爹是谁!” “你……” 刘兴宁脸涨得通红,一时没想到话反驳。 姜瑾瑜冷笑一声:“照你这个逻辑,一切的罪魁祸首应该是陈石美啊!” “若是没有她,你这种闺中的贵小姐,也永远都不会接触到我姜家,更别说针对我家的人了。” 单淑宜被说得愣了良久,然后深以为然地点头。 “你这话说的倒是中听。” 然后扑到陈石美身边,一边晃一边嫌弃他。 “都怪你,不然我还是高高在上的单家小姐!” 阻止了单淑宜的祸水东移,姜瑾瑜隐晦地看了一眼刘兴宁。 两人对视一眼,刘兴宁难得对她露出个歉疚的表情。 他刚刚居然还真的有点被说动了。 不过只要静下心来想一想,他现在同姜满堂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单淑宜她这是在诡辩。 “安静!安静!” 京兆气得猛拍了好几下惊堂木。 “陈庶人,你究竟还能不能好好回话?” “你亦是本案从犯,别逼我对你用刑!” 一公堂的王孙小姐打不得,他一个庶人还打不得吗? 陈石美苦着一张脸,努力把自己的胳膊从单淑宜手中夺回来。 “我说,大人,我说!” “我岳……前岳母,也是给了一点加重情况的药。” “她老人家身体本就不好,又受了刺激,没有及时用上姜满堂采到的药,所以……” 竟然连母亲也…… 姜瑾瑜面沉如水,已经开始想要让姜大夫研究出什么效果的药用在单淑宜身上。 陈石美又小心翼翼地拿眼睛去看姜瑾瑜。 “还有满堂你。” “你应当是知道的吧,大难不死之后也查到了,不然也不能一直都在针对我和单淑宜。” “要说就好好说,详细的说。” 萧洵努力控制着自己不给他一脚。 “好好好!” 对于现在的陈石美来说,除了单淑宜,都是他惹不起的。 “单淑宜说你才是我获得姜家财产最大的阻碍,所以她安排了人跟着你一起去上山采药,趁乱把你推下了山崖。” “然后……”他支支吾吾起来。 也觉得自己都做到这种程度,很难再得到人家的谅解。 第76章 重获新生 “然后让我的小厮荣宝亲自去查看你是不是死透了。” 陈石美总感觉这么说话怪怪的,背后也凉飕飕的。 定是这段时间身体被单淑宜折腾废了。 “你说的这些,我基本上全知道,只是没有证据。” 姜瑾瑜笑得有些残忍。 “只说这些,就想让我原谅同你的血海深仇?” “你是不是忘了,我姐姐,也是被你逼得自杀的啊!” “我……是我对不起你姐姐……” 陈石美嗫嚅道。 “都是单淑宜……” “行了,你的小厮呢?他也是重要证人。” 京兆不耐烦地打断。 “他……”陈石美又卡壳了。” “他啊,我的小厮吉祥亲眼看到,他从陈家后门被运出来,丢到了乱葬岗。” “现在估计,都已经化为森森白骨了。” 姜瑾瑜嗤笑着道。 “你……你果然早就已经知道了。” 陈石美眼里带上几分惊慌。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缜密了? 这份隐忍和心计,哪怕他姐姐还在,都不一定能做得到。 他姜满堂怎么可能? 难道是姜瑾瑜自尽之后,魂魄附到了他身上吗? 这念头一起,他总觉得姜满堂身上透着死气。 再仔细看看,他怎么同他姐姐越来越像了? 陈石美背后升腾起冷汗,慌里慌张地继续说。 “人是单淑宜找的,药也是她给的,我没有经手。” “但我还知道别的!” “我被姜瑾瑜休了之后,好不容易到京城找到了单淑宜。” “她骂我没用,不但没拿到姜家财产,还颜面尽失。” “之后又让我出面和姜家的族长勾结,对姜家铺子的掌柜出手了,从姜家酒楼套出了十几万两。” “不过很快姜家那面就发现了,姜家族长被撤了,我们的行动就停止了。” “与姜氏族长联系的户头,都是我亲自督促开的。” 好不容易说到了一个证据,他满眼希冀地想向姜瑾瑜邀功。 听他说完,萧洵也忍不住看向姜瑾瑜。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还一个人撑下来这么多事情。 “怎么,说完了?” “怎么还忘了一件啊?” 单淑宜破罐子破摔了。 “姜满堂刚来京城,你就怕的不行,非让我出手刺杀他。” “这事你忘了?” “精彩,真是精彩!” 萧洵忍不住起身鼓掌。 他看了看早就被晾在一边的杀手,又看向脑袋已经一团浆糊的京兆。 “多次买凶杀人,应当都是靠隐门,单淑宜只需端坐京中,就能把姜家搅得天翻地覆。” “人证物证具在,可否定案了?” 京兆沉思片刻:“此案牵连甚广,本官会整理卷宗,逞至圣上面前。” “单淑宜、陈石美、和隐门杀手先行关押。” “郡王殿下、驸马爷,刘兴宁,还有单家侍女,你们都可以先回去了。” 单淑宜要被带下去了,眼神里仍满是算计。 即便失去了单家的支持,她也还没有放弃自己。努力地想办法自救。 姜瑾瑜颔首,正要转身,就被陈石美叫住。 “满堂,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后悔了!” “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说说好话!” “我好歹,也是提供了重要证据的!” “你会有什么下场,自有律法处置。” “我不能徇私。” 姜瑾瑜连看都没看他,径直离开。 出了京兆尹之后,她忍不住顿步,仰头看了看天空。 “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刘兴宁站在她身边说道,仿佛一瞬间就从别扭小孩成长为了大人。 “既如此,我就启程回沛县了。 “不然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被新人给顶了。” “不会,老掌柜已经认准你了。” 姜瑾瑜也露出了有史以来对他最和煦的一个笑容。 “走了。”刘兴宁摆摆手。 他所想的,也只是让世人知道真相。 让他们知道自己爹爹也是无妄之灾。 如今心愿已了,他得干好自己的活计,努力升职,带着德叔过好自己的日子,让德叔能颐养天年。 他只剩这一个亲人了,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从德叔用自己的孙子把自己换回来之后,他便已经下定决心,他就是德叔的亲孙子。 一步一步走出去,他仿佛获得了新生。 见他如此,姜瑾瑜难掩欣慰。 其实某些时候,她很能理解他的一些心理,大概是因为,他们都没有血脉至亲在这身上了。 天空下起了牛毛般的小雨,姜瑾瑜弃了轿子直接徒步。 一步一步,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 努力了这么久,总算没有白费。 “辛苦了。” 萧洵几步追了上来。 他也没有打伞,有雨滴挂在他细密的睫毛之上,脸上满是真挚的关切。 姜瑾瑜怦然心动。 “今日多亏殿下了。” 她放慢脚步,却垂下眼眸。 “不必谢我,能有今天的局面,离不开你一步一步的筹谋和推动。” “一个人撑着姜家走到今天,你真的辛苦了。” 萧洵跟她一起并肩走着。 路人用东西遮着头发匆匆而过,小摊贩也忙着盖摊子。 只有这两人步履缓慢,不断引来旁人的目光。 但这条路,他们终究是不能同行。 姜瑾瑜自欺欺人地走了很长一段路,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爹爹的恩,殿下早就已经还清了。” “日后,就是我欠您的,一定会尽力偿还,哪怕付出性命。” 她这样划清界限,萧洵了然地笑笑。 “不用还。”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姜瑾瑜。 “我做事只为对得起自己的心,若是对你造成了困扰,我会退。” “我不是……”姜瑾瑜想说自己一点都没有觉得困扰。 但想起自己暗自下的决心,这话就没出口。 萧洵又是笑了笑,转身走了。 雨似乎不知不觉地变大了。 姜瑾瑜继续往自己家中走着。 没走出去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萧洵仍是和她一样,没有打伞,慢慢的走着。 背影略显落寞。 一种名叫“后悔”的情绪又渐渐地爬上了她的心头。 她觉得自己这样真挺过分的。 一边接受着人家的帮助,一边又不断的推开人家。 第77章 求药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理智控制不住她的心,却能控制住她的嘴和手足。 京兆的动作很快,兹事体大,那单淑宜多在牢里待一天,他便一天不能安心。 翌日下朝,姜瑾瑜就接到了皇帝的召见。 进了内殿,萧璇早已等在里面。 “朕真是想不到那单淑宜能这么恶毒!” “她真的是单家的女儿吗?” 皇帝气得把卷宗重重地扔到地上。 萧璇捡起卷宗来看了看,亦是柳眉横立。 她走过来牵住姜瑾瑜的手:“金玉,我竟不知,她还做过这么多伤害你的事!” 然后又转向皇帝。 “皇兄,这事绝不能姑息啊!” 皇帝有些惊讶她对驸马的亲近,很快又满意的笑笑。 “自然,朕绝不会寒了忠臣之心。” “今日老师也亲自上书,表明只要能给她留个全尸,保全单家的体面,想怎么处置她都行。” “雅清,驸马,你们意下如何?” 萧璇脸色变了变,很想看看姜瑾瑜的神色。 但她知道,在圣上面前,不能显得彼此太有默契。 所以强行控制住了。 至于姜瑾瑜,她面上神色丝毫未变。 “臣所求的只是真相大白与天下,单淑宜能够依律处置。” “至于方式,不重要。” 她挂上恭敬的笑意,对着皇帝跪拜。 “多谢陛下。” 心里却有那么一瞬间,切切实实地羡慕起单淑宜来。 家世好就是好,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还能被保有体面。 无妨,面子上的事情都做完了,她会送单淑宜一份大礼。 爹娘满堂和章夫人曾经受过的罪,她必须都体会一遍。 “快起来吧。” 皇帝亲自下座来搀扶。 “皇兄,金玉不顾自己的委屈,这般识大体,您可要好好补偿他啊!” 萧璇在一旁接话。 姜瑾瑜连忙诚惶诚恐地回道:“臣不敢,这是臣应该做的!” 他越是这样,皇帝就对他越满意。 心中对单家的不满也在一点点累计。 有的时候,感情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消磨没的。 帝师的恩情不可能永远都能拿出来用。 “皇妹尽可放心,我什么时候亏待过驸马。” 皇帝回到龙椅之上,似笑非笑地看她。 “方才我听你叫驸马,‘金玉’?” 萧璇愣了愣。 姜瑾瑜解释道:“不瞒陛下,金玉是臣长姐的小名。” “长姐去世之后,臣及冠之时,便用其做表字了。” 皇帝恍然:“是个念旧情的。” “朕记得你同你姐姐,还是一胎龙凤?” 姜瑾瑜恭敬称是。 “驸马是个有后福的。” 皇帝又看向萧璇:“就是没想到皇妹你同驸马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萧璇适时地带上几分羞涩,故意恼了掩饰。 “行了皇兄,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告退了!” “说好了,只要给她留全尸,我们想怎么样都行是不是?” 她得给金玉探探底。 皇帝有些无奈地摇头:“自然。” “不过,你能把她怎么样?” 无非是骂两句打几下出出气罢了。 他对于自己的妹妹妹夫还是挺有信心的。 这两个都是一腔正气的人,做不出什么太过分的事。 再说了,他答应保单淑宜全尸,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也不能让自己妹妹妹夫太委屈不是? 才出宫门,萧璇就拉着姜瑾瑜上了自己的马车。 “你想做什么,尽管放心大胆交给我。” “我就不信,那单家还能冲我来!” 姜瑾瑜感激一笑。 “殿下宽心,我只需要,在单淑宜被处置之前,去见她一面,送她点东西。” “就这么简单啊!” 萧璇眉头紧锁地摇头:“好吧,总算是让大家看到了她的真面目,她也该死了。” “金玉,你什么时候想去尽管去,这点便利,你堂堂驸马爷还是有的。” 姜瑾瑜笑意更深:“遵命。” 从长公主的马车上下来,她没有回姜府,而是直接去了姜大夫的药堂。 姜大夫已经几乎把药堂当做家了。 姜瑾瑜到的时候,他正让学徒在前面顶着,准备自己在内间小憩一会儿。 “姜大夫,我有事情要求你。” 姜瑾瑜开门见山。 姜大夫本想像之前一样揶揄她几句,一看她无比认真的神色,便坐正了身子。 “你说,我一定尽力。” “我需要一种药,或者是多种药,能够让人在不死的情况下,尝遍苦楚,可以吗?” 姜大夫一点都不意外。 “你同单淑宜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我在药堂没少听见病人们讨论。” “放心,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姜瑾瑜郑重地对着他行了一礼。 用的是女子的礼。 姜大夫有些感慨。 “咱们这多年的情分了,你这一路有多不容易,我都是看过来的,还跟我客气什么?” “你只管回去安心等着,我一定尽快完成,到时候亲自给你送过去。” “对了,你回去告诉李芳菲,可以服用最后一枚解毒丸了。” 姜瑾瑜定了心,回了姜府。 刘兴宁已经带着德叔回了沛县,府里面安静了不少。 姜瑾瑜带着姜大夫的嘱托去寻李家兄妹。 今日李文柏也在,捧着一本医书,坐在自家妹妹的对面努力的啃。 一见到姜瑾瑜,猴子一样地弹了起来。 “我们的大英雄回来了!” “什么大英雄?”姜瑾瑜有些好笑地拍掉他想要勾肩搭背的手。 “你收拾了单淑宜,当然是英雄啊!” “那可是个战斗力十足的疯婆子啊! 李文柏对着她一脸的崇拜。 姜瑾瑜笑着摇头,对李芳菲转达了姜大夫的意思。 “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啊!” 一想到余毒全清之后就要搬离姜府,李芳菲竟然有些遗憾。 “什么?” 姜瑾瑜有些没听清。 “没什么。” 李芳菲垂下眼眸,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直留在姜家,绝不是长久之计。 自己兄妹二人会给姜家带来麻烦,她心中也清楚。 所以哪怕心中再不舍,也不会真耽误用药的时机。 一颗药丸下肚,熟悉的腥甜涌上喉头。 李芳菲习以为常地用手绢擦拭干净,然后坐到桌前给自己倒水,漱口。 第78章 处置 做完这一切,也没有着急出门,而是坐着发起了呆。 姜家的事,李芳菲昨天都已经完全知晓了。 没想到自己心中之人,这一路走来如此艰难。 而她虽然身在府内从不出门,也知道姜满堂要出使凉国,是自己父亲的缘故。 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 房门之外,姜瑾瑜拿起李文柏手中的医书翻了翻。 “看得懂吗?” 李文柏开始学医书,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妹妹。 姜瑾瑜对他能有这份心很欣慰,但是她对他的能力表示怀疑。 “学点皮毛也好,以后芳菲有什么情况,好歹不用干等着大夫来。” “若是姜大夫也能跟着我们住就好了。” 李文柏讨好地看向姜瑾瑜。 姜瑾瑜一合扇子:“打住!” “别想抢人!” “你若是闲了,就去姜大夫的药堂帮忙呗。” “到时候总能学个一招半式,算他半个学徒。” 看他真得很用心的想照顾好妹妹,她勉强给他指条路。 “也是个办法。” 李文柏若有所思。 不过并没有思多久,就又傻乐呵起来。 “要不说人一旦交了好运,就挡也挡不住呢!” 姜瑾瑜看他美成这个样,忍不住奇道。 “你又有什么好事?” “当然是我看不惯的人都遭了报应,芳菲的气都出了!” “你不知道吧,也是我之前都没说。”他神经兮兮地凑过来分享秘密。 “之前下朝,我发现吴天昊在纠缠赵景轩。” “为什么说是纠缠呢?因为他的手总往赵景轩身上放。” “赵景轩一直在躲,不小心发现了我,那脸色更是好看。” 他越说越起劲儿。 “本来嘛,大家都是大男人,勾肩搭背不是很正常吗?” “可赵景轩的脸都白得像一张纸了!太异常了!” “我觉得不对劲,就观察了几天,发现他们一直都是这样。” “再后来,我就又打听出来了了不得的东西,你猜是什么?” 姜瑾瑜心知肚明,有些无聊地打开折扇摇摇。 之前被打断忘记告诉他了,眼下她也不准备说出来了。 免得李文柏藏不住事,给别人留了把柄。 “你看你这人,一点都不配合!” 李文柏忍不住抱怨。 虽然抱怨,但也忍不住老老实实地倒了出来。 “那吴天昊,他连男人也……” 这话光是说说,他都一阵恶寒。 “现在看着,明显是看上赵景轩了。” 这话里的幸灾乐祸就有些难以掩饰了。 姜瑾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好奇,李文柏的消息渠道。 之前还没离家出走的时候,他身边确实围了不少人。 只是趋炎附势之徒,在他离家之后便不会再留下。 现在在禁军营里当文书,成日被孙成带着跟一群兵士混在一起。 那些人也不像是会八卦的人。 “是姐夫说的。” 李文柏带上点骄傲的神色。 “姐夫说,有一天巡街的时候看到吴天昊从一个街巷匆匆出来。” “而那个街巷里,旁的生意都黄得差不多了,因为旁边有一个堂名,里面都是男……” “你们在说些什么?” 李芳菲开门出来,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刚刚吐过血。 “没什么没什么!” 李文柏被吓了一跳,只能用医书来遮挡自己的心虚。 看到姜瑾瑜在扇子后面轻笑,他不满地凑过来小声道。 “姜兄真是不仗义,以后再也不跟你分享了,反应也太平淡了!” “既然没什么事,那就听我说吧。” 李芳菲正色道。 “我希望能尽快搬出去。” 姜瑾瑜和李文柏皆是一愣。 “李小姐不必着急,你的毒才解完,还要再养养身体,不宜奔波劳累。” 姜瑾瑜的设想是,只要她出使凉国之前,帮这兄妹俩成功过渡过去就行。 不然到时候她这个做主人的不在府中,会怠慢了府上的客人。 “多谢驸马惦念。” “但调养身体不是一日之功,等到了新家,再进行也不迟。” “至于你说到的奔波劳碌,就更不会了,有哥哥替我操心呢!” 李文柏本就已经对她所说的“新家”心生向往。 一听这话,更是豪情万丈。 “没错,有我在,绝不会让芳菲累到一点。” 他拍着胸脯保证。 “李小姐……”姜瑾瑜还是觉得太过仓促。 却被李芳菲笑着打断。 “驸马爷,我意已决,不用劝了。” “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我们不能再留下来给你添麻烦了。” 说到此,李文柏也深以为然。 姜瑾瑜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们没对自己造成影响。 再说李芳菲的态度很坚决,她也不好再留。 “好在单淑宜已经落网,李兄不必再担心被逼婚。” 又确认了一下李芳菲的脸色,她终究还是点点头。 “那说好了,别着急,慢慢搬。” “等你们人住过去了,可以直接带过去一半的家丁,看家护院。” 这下子,李芳菲总算没有再拒绝。 见无事,姜瑾瑜起身告辞。。 翌日上朝,讨论完最新的政事之后,大监宣读了此案最后的处置。 “单淑宜,赐鹤顶红。” “陈石美、隐门杀手天一,斩立决。” “另,京县刘兴宁之父,罪名从故意杀人改为过失杀人。” “姜家所遭受的一切钱财损失,都将被返还。” 这钱,自然是要单家来出的。 只是不宣之于口,给单阁老留点脸。 朝堂之上,大臣们跪了一地,齐呼“皇上圣明”。 姜瑾瑜跟着喊完,又出列禀报。 “臣愿继承先父遗愿,将所有补偿捐给国库!” 这话一出,朝中人皆是一片吸气声。 都知道姜家财大气粗,可这二十多万两银钱说捐就捐,还真没几个人做的到。 户部尚书明显最高兴,当即夸道。 “驸马有如此心胸,果然是皇家气度!” 一句话,连皇帝带姜瑾瑜都捧了。 皇帝亦是高兴。 “好!” “坊间盛传姜家乃儒商,凡事以善为先,果然名不虚传。” “朕今日在此下令,委任姜家为皇商。” “若我大雍皆是驸马这般的人才,何愁不繁荣兴盛?” 第79章 他真的后悔了 众大臣异口同声“陛下圣明”。 户部尚书自然是最赞同皇帝这句话的。 若是驸马这样的多几个,别的不说,国库肯定是丰盈了。 姜瑾瑜叩首谢恩。 姜家能成为皇商,倒是意外之喜了。 自己其实也没做什么,都是爹的底子打得好。 “如此,我虽然入了仕,但也没有辜负了爹爹留下的产业。” 下朝走出宫门,她发现柳朔正等着自己。 “老师!”她快走几步到了柳朔身边。 对于自己这个学生,柳朔现在是越来越满意了。 所以格外的和颜悦色。 但想起自己今日的目的,又正了神色。 “此番你能如此顺利,其实是因为单阁老突然反水。” 姜瑾瑜点头:“学生知道,单阁老这也是做出了对单家最好的选择。” “话是如此……” 柳朔顿了顿,还是接着说道。 “或许我只是杞人忧天,但世家大族之间,盘根错节。” “很多事情也只是他们一念之间。” “你要记得护好自己。” “有什么事情,也记得来找为师,在为师身后,总比一个人顶着强。” 说到底,他也是心疼自己学生的。 偏偏这孩子除了一开始借着自己的名声打了一些人的脸之外,就什么事都自己扛。 姜瑾瑜愣了愣,很快便笑了起来。 “老师是不是最近有点闷了?” “要不学生带你多出去逛一逛?” 柳朔瞪他一眼:“让你一说,我怎么就跟只能在家里等孩子的老人似的。” 姜瑾瑜得逞地笑笑,认真起来。 “学生拜师以来,一直承蒙老师的照顾,却还没能反哺。” “现在好歹也是能独当一面了。” “不照顾您就算了,怎么还能让您操心呢?” “你……唉……” 柳朔叹息一声。 他知道说不通姜瑾瑜,却也是对那些做父母的人,十分能感同身受。 “放心吧老师。” 姜瑾瑜的确很有自己的主意。 很多事情,她不能连累老师。 她上前去扶住人的胳膊。 “老师只要稳坐后方,做我的主心骨就是了。” “人生在世数十载,我总会遇到走不下去的时候。” “到时候,就得老师您出来点醒我啦!” “在那之前,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努力吧。” 柳朔不再坚持,顺着她的搀扶上了马车。 姜瑾瑜也不客气地挤了上来。 “我送您!” 柳朔掩藏起眼里的心疼,无奈地笑着摇头。 这样苛责自己,多累啊? 到了国公府,姜瑾瑜没有进去。 临走之后,柳朔提醒她。 “午时菜市口会行刑,你若是想去的话,就去吧。” 姜瑾瑜莞尔:“知道了老师。” “放心吧,以后那个人都不会再对我有影响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忽忽悠悠地逛到了菜市口。 宫里面旨意一下,陈石美和天一就被提了过来。 他们脖颈后插着白木板,跪在大太阳下,只等时辰一到,即刻行刑。 监刑官缓缓念着两人所犯之罪,声音不大,听在犯人耳里,却是对自己死刑的宣判。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等待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凌迟。 还不如立马砍了。 “大人,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上去给人送点喝的。” 一个一身布衣却难掩姿色的女子抱着一坛酒和一个酒碗说道。 一听这声音,天一精神一震,一眼看去,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香玲。” 他小心地叫着,似是不敢相信 刽子手接过酒坛打开看了看,见没有夹带,摆摆手让人过去。 这也算是一种对犯人的临终关怀,一般都是会允许的。 香玲越过陈石美,在天一的身边蹲下,一言未发地倒了一碗酒,送到天一唇边。 天一没有马上喝,而是一双泪眼看着香玲,久久未语。 其实,他只是让刘兴宁受了点伤,根本够不上杀人死罪。 可他本就是杀手,手上早就有人命。 再者,也一个人担了之前单淑宜找隐门所做的事。 不论是隐门,还是朝廷,都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约而同地把他推了出来。 天一不怕死,只是,有放不下的人。 “慎郡王为我赎了身,你放心吧。” 香玲看上去无比冷静,一点悲伤的意思都没有。 天一则忽然笑了出来:“好!好!” 然后就着她的手把酒一仰而尽。 “来吧!” “人生事走一遭,不算白活!” “爷爷要是怕死,就不叫天一!” 他这边准备慷慨赴死了。 另一边的陈石美正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着。 都要死了,竟无一人为他而来。 自己难道混的还不如一个杀手? 他本就怕死,眼下更是被台下百姓指点的无地自容。 恍惚间看到姜满堂的身影。 他心中一喜,直起身来就要喊人。 结果被刽子手一脚踹倒了。 “都这个时候了,安分点!” 想起自家老婆的叮嘱,他盯陈石美盯得死死的。 没办法,谁让驸马那么招女子喜欢。 就连他婆娘也不例外。 当然他自己也很是看不上,陈石美这种没志气没骨气的男人。 所以下脚格外得狠。 这下子,陈石美也无力再折腾了,眼神中逐渐爬上凄惶。 他是真的后悔了。 姜瑾瑜目送着香玲下台,发现她一个人走到街巷的拐角,菜忍不住掩面而泣。 下一秒,就被人狠狠地推开,一个老妇人急匆匆地冲了出来。 是陈孙氏。 皱眉再看去,香玲已经不见了。 陈孙氏则是一下子扑到台下,哭天抹泪地拍地。 “哪有这样的事情啊!一家人花点钱怎么了?” “不管是姜家的还是单家的,她们都是被我儿子迷住了!那是我儿子有本事。” “她们两个抢男人抢输了,关我儿子什么事啊!凭什么杀他!” 其实她早就想来了,可邻居们听说了他们家对不起驸马之后,把她关了起来,还有人轮流看守。 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再出去给驸马添堵。 她是趁着轮班的人去解手,才匆匆跑出来的。 陈石美完全忘了之前对母亲的嫌弃,泪眼婆娑地喊了一句“娘”。 第80章 搬家 这种时候,果然只有娘才会惦记他。 但陈孙氏并没有理他。 还在继续“高谈阔论”。 “都是那毒妇的错,凭什么杀我儿子,凭什么不让他在当官了!皇帝难道还没有我一个老妇有脑子吗?” 陈石美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掉了。 “妖言惑众,扰乱刑场,还不快把人拖下去!” 监刑官皱着眉头。 他一发话,早就已经忍不住的围观群众也一拥而上,丢臭鸡蛋地丢臭鸡蛋,推搡的推搡。 陈孙氏的声音逐渐被淹没,最后直接就装晕了。 “丢得远一些。” 监刑官难掩嫌弃。 一个口出狂言的老妇,谁能拿她怎么样? 堂堂帝王,更不会跟她计较。 陈石美的心态却是崩了。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一个肤浅的母亲。 他父亲早逝,一直家贫。 他回应不了来自大富之家的姜瑾瑜一腔真情。 也只能做来自名门望族的单淑宜的玩物。 凭什么? 这世道,终究还是不公平的。 “时辰到,行刑。” 监斩官把签令扔出去。 脖颈后的白板被摘下来,人被按在木墩之上。 挥之不去的血腥闯入鼻腔,陈石美到最后都没能闭上眼睛。 一刀、两刀。 不少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两个人头已经落地。。 姜瑾瑜一直看完了全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人群渐渐散去,她也转身回府。 一边走着一边想着。 “人死如灯灭,果然不假。” 曾经的愤懑和委屈,终是都烟消云散。 陈石美,这个她曾经也真真切切恋慕过的男人。 他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姜家,最终也得到了应得的惩罚。 她想,再跪到爹娘的灵前,她能真正的安下心来了。 毕竟,“亲近”之人的背叛,比旁人的更痛。 她也终于能把这个人,从自己的生命里彻底抹除了。 回到家中,李文柏正指挥着人往马车上搬东西。 如意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提醒一句。 一见姜瑾瑜,就迎了上来。 “主子,李小姐非要今日就搬过去。” 姜瑾瑜点点头。 她能猜到几分李芳菲的心思。 “既如此,这段时日李小姐的用度和住处的家具都一并带过去,省的还得再买新的。” 说着,又看了看如意,有些无奈。 “你替她们上点心吧。” “李兄毕竟是个男子,粗心,李小姐身体不好,就别让她费心了。” “帮她们安顿好了,回来给你大红包!” 如意噗嗤一声笑了。 “为主子分忧,本就是奴婢应该做的,怎么能还让您哄着干呢!” “什么大红包?” 李文柏凑了过来。 明明那么大的空子,非要从两个人之间挤。 姜瑾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说,暂时把如意借给你们搬家。” “真的,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李文柏笑得跟朵花似的,有模有样地对着如意作揖。 “也多谢如意姑娘了!” 如意愣了愣。 只留了一句“奴婢担当不起”,就匆匆去忙了。 李文柏的眼神便一直黏在她身上,直到看不见才收了回来。 这俩人……姜瑾瑜忍不住叹气,直接开口问道。 “你喜欢如意?” 李文柏愣了片刻,还不好意思起来。 “有这么明显吗?” “有!” 姜瑾瑜又翻了个白眼。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若只是一时兴趣,玩弄人心,就趁早放弃。” “不然小心我不顾同窗之谊。” “当然不是!”李文柏连忙强调。 “不是就更不行了!”姜瑾瑜的脸色不但没好,反而还更差了。 “你想同她讲感情?” “难道你能冲破一切身份桎梏娶她为妻?” 见李文柏欲言又止,她笑容嘲讽。 “还是纳她做个宠妾,让她同时面临你父亲和你妻子的厌弃和针对?” 李文柏越听脸越白:“我不会……”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丫头挺俊的,调戏几句。 没想到后来会越上心。 尤其是这段时间在姜府待久了,他越发清楚,如意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丫鬟。 他真把她当丫鬟去对待的话,是慢待了人家。 姜瑾瑜语气缓和了些,却无比悲观。 “深情对于某些人来说,也是一种灾难。” “李兄,我今日就跟你透个底。” “如意是我长姐留下的,我十分看重。 “日后她出嫁之时,我会认她为妹妹,作为我姜家的千金小姐嫁出去。” “姜某不才,但保证她在夫家一生无忧,还是做得到的。” “可若是跟了你……”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李文柏勉力露出一个笑容。 “姜兄放心,我知道的。” 他有些沉默地看着如意指挥下人做事。 李芳菲本来没多少东西,不过这段时日李文柏又给她添了不少。 放完这些东西,就是姜府的家具了,一点点被装到板车之上。 他忽得郑重地对着姜瑾瑜行礼,然后又自腰间解下钱袋。 “差点忘了。” “这个月的俸禄发了,还有我这段时间攒下来的,先还你!” “我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甚至都抵不过你这些家具的钱,但……” 姜瑾瑜一下拿过钱袋,还掂了掂。 “确实不多,你还得继续努力啊!” 李文柏一下子笑了,不再纠结:“你说的是。” 东西装得差不多了,李芳菲裹得严严实实地从屋里出来。 与姜瑾瑜简单告别,就钻进了马车。 李文柏与妹妹同乘,关了车门之后,还探出脑袋来说道。 “等我们收拾好了,开个迁居的小宴,你可一定要来捧场啊!” 马车都走远了,他的声音还在空中飘荡。 “姜兄,记得以后常来往啊!” 姜瑾瑜站在门口送人,人都送走了,还有些怔愣。 之前虽然有点吵,有点麻烦。 但现在真走了,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今日去公主府吧。” 姜瑾瑜忽得有些不想待在只有自己一人的家中。 她突然拜访,萧璇很是惊喜,崔嬷嬷亦是高兴。 只有行云有些落寞地转身离开。 对比上次见面,姜瑾瑜只觉得他的脸色看上去更白了些。 第81章 子嗣 他到长公主府也有段时间了,怎么宫里的太医不顶用吗? 还是他天生体弱? 姜瑾瑜顿了顿,忽然又有些懊恼,自己好像挤压了行云同长公主的相处时间。 她知道这不公平,可……他们两个注定不能同时出现。 这就是上下位之间感情的不公。 她担心如意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行云。 她真的很怕如意也会变成这样,总是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刚何况对于女子来说,只会比行云面对的更残酷。 “你来的可真是巧,正是用饭的时候了。” 萧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高兴。 对她来说,姜瑾瑜就像最亲近的密友。 有了爱人,也不能没有朋友。 崔嬷嬷下去安置膳食,很快便上满了一大桌。 “也尝尝本宫府上的手艺,看看有没有你们家的酒楼好?” 萧璇招呼丫鬟上来给姜瑾瑜布菜。 “殿下说笑了,宫里的御厨,哪是小地方的厨子能比的。” 姜瑾瑜谦虚道。 然后就看着崔嬷嬷忽然凑到萧璇身边,不知道对着她说了些什么。 萧璇的脸色微红,悄悄地看了看姜瑾瑜。 继而有些嗔怪。 “嬷嬷,你再这么说,本宫可就生气了!” 崔嬷嬷浑不在意地笑笑。 “殿下,嬷嬷这也是为你好。” “早日诞下子嗣,收了心,才是正道。” 萧璇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没有答话。 崔嬷嬷也不介意,招呼着屋内的其他下人一起下去。 一直到只剩下两人,萧璇的肩膀总算松弛下来。 “殿下?”姜瑾瑜轻声询问。 “金玉,你坐到本宫身边来吧。” 萧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姜瑾瑜迟疑片刻,便依言过去。 “殿下不开心吗?” 萧璇扯了她一把,让她坐得离自己更近些。 “其实也没什么好不开心的。” ‘刚刚嬷嬷说,今日她特意安排的膳食,是为咱们调养身体的。” 萧璇有些无奈地叹气。 “她倒也不是坏心,不过金玉你还是用本宫这份吧。” “不然那些对男子的,恐怕对你不好。” 姜瑾瑜愣了愣,很快便笑笑。 那崔嬷嬷确实很着急这些。 当初大婚第二天早晨,她看过来的表情就十分殷切。 似乎只要一看到自己同长公主在一起,就非常高兴。 “殿下放心就好,我府内有人专门调养身体。” “至于子嗣一事……” 她觑了觑长公主的神色。 “殿下不必有压力,真是太苦恼了,也尽可以把事情推到我身上。” 萧璇愣了愣,很快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啊!还真是没有一点男子的自觉。” “这种事情,是能乱说的吗?” “名声这种东西,臣确实在意,却也不能被其困住。” 姜瑾瑜起身拿过自己的碗碟,夹了一口菜。 送入嘴中,便忍不住挑眉。 “果然是珍馐美食,殿下快尝尝!” “吃了东西,便会开心很多。” 萧璇被她带起了食欲,两个人风卷残云一番,把东西吃了个七七八八。 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本来嘛,夙愿已偿,本宫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忍不住叹气。 “可日子真就这么过下来,本宫才发现,想一直顺心都是奢侈。” 姜瑾瑜默然。 “说到好好调养,金玉,你什么时候把府上的神医借本宫用用吧。” 萧璇忍不住又叹气。 “行云的身子总是没什么进展,我心里着急啊!” “不过我也知道,就算是再好的神医,也治不好一心求死的人。” “唉,可我还能怎么办呢?” “这……” 姜瑾瑜着实是有些被惊到了。 “带姜大夫来自是没问题,可正如殿下所说,患者本身的心情影响也很大。”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每日有大半的时间是同他在一起的,可他还是渐渐消沉下去。” “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怀疑,他还是不是曾经那个每天给我解闷的行云。” 萧璇苦笑一声。 “之前在一起艰难,可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刻骨铭心。” “现在能够享受,反而心情惶惶。” “他每日嘴上挂的都是要我多与你相处,不能辜负了你,辜负了自己高贵的身份。” “说什么他福薄,早晚陪在我身边的还得是你。” “总之就是各种自暴自弃的话。” “可我不爱听这些!” “有的时候语气重了点,他会难过,看他难过,我更难过。” 萧璇一股脑把心中的苦水都倒了出来。 行云会这般反应,姜瑾瑜虽然惊讶,但却并不意外。 可以说,行云是被所有人逼到这一步。 其中包括他最爱的长公主,甚至还有她姜瑾瑜。 她们每个人,都把他往深渊又推近了一步。 她理解行云,却也能理解长公主。 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劝慰。 好在萧璇也没准备让她给自己解惑。 “说出来果然好多了!” 萧璇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没事,我也就是郁闷一点。” “他为了我背叛了佛门,背叛了师父。” “现在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才会如此悲观,我得体谅他。” 姜瑾瑜点头称是。 “下次登门,臣一定把姜大夫带上。” 用过饭之后,姜瑾瑜便要告辞。 她已经决定了,以后除非有事,不会主动登门。 行云已经很可怜了,她不能再踩上一脚。 对于她的离开,崔嬷嬷的反应很大。 但发现她桌前的东西几乎未动之时,又摇头晃脑地叹起气来。 “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有喜讯啊!” 姜瑾瑜坐着马车,没有立刻回家。 而是先到了姜大夫的药堂。 一来看看药准备的怎么样了,二来告知他行云之事。 “师父他出诊去了!” 姜大夫的小徒弟恭恭敬敬地说道。 “既如此,那便等晚上再说。” 姜瑾瑜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果然是要夏天了,才出来这么一会儿,她便有点热。 “驸马,您看上去好像有点不舒服?” 小徒弟细心地提醒。 “无事,回到马车上就好了。” 姜瑾瑜转身离开。 她的马车,特意设置得冬暖夏凉。 以往不管是再热,在车里坐一会儿也凉爽下来了。 第82章 持续升温 没想到这次,姜瑾瑜只觉得越来越热了。 即便再迟钝,她也意识到不对。 “逢春,快点回去。” 话一出口,就更惊恐地发现,自己连声音都飘了。 “主子放心,我来赶车,一定尽快把您带回去!” “您快回到车里去,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逢春暗卫出身,见得多了,一打眼就看出姜瑾瑜现在情况不妙。 即使换成自己驾车,也一直谨慎地盯着随行的车夫。 中了那种药还没那么紧急,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主子的女子身份被暴露。 快!再快! 逢春心里默念着,几乎要把自己绷成一根弦。 只要回了姜府,就一切都好说了。 然而下一秒,一个老妇人就直冲马车而来。 马车速度太快,任是逢春再怎么紧勒马匹的脖子,再怎么大喊“让开”,那人也丝毫不让。 “怎么这种时候来碰瓷!这不是添乱吗!” 若真是死在姜家的马车底下,主子可就麻烦了! 就在逢春准备把马头勒向一边的小摊时,一个身影跃上了马背。 是萧洵。 他长身玉立,一手紧紧勒住缰绳,双腿夹紧马腹。 马匹吃痛,前蹄高高扬起,想要把人甩下去。 但萧洵一直紧紧地控着缰绳,使得它不能再向前。 逢春一看是他,心中一喜。 放心地跳下马车,把那老妇人拖远了些许。 双管齐下,总算是虚惊一场。 “竟然是你!” 待看清老妇人的脸,逢春差点没忍住把人丢出去。 “你干什么,想讹我们家主子吗?” “你儿子都被砍头了,你竟然还敢来! 她叉着腰,手指头都快点到陈孙氏的脑门上了。 “原来是她啊!我说是谁家老婆子这么发疯!” “她就是故意的,我都看到了!” “什么人啊!驸马爷一家沾上他们母子,可真是太惨了!” 陈石美一家子这段时间正是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尤其是这陈孙氏,在菜市口的胡言乱语一战成名。 这些话陈孙氏这段时间听得太多了,可她还是拒绝承认。 “我儿子都死了,我们老陈家连个后都没留,我也活不起了!” “凭什么只有我儿子死了,姜家的单家的都还在!” “我儿子都是因为姜家才变成这样的,姜满堂你也别想好过!” 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刀胡乱挥舞着,吓得周围的人退了老远。 逢春一脚就把刀踢掉了。 姜瑾瑜在马车里被重重地颠了几下,本就已经支离破碎的神智更飘忽了些。 萧洵控制住马之后,到马车边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到回应。 只能是道了一声“得罪了”,便推开了门。 姜瑾瑜正没有骨头一样地卧在小桌之上,双手紧紧地掰着桌沿控制自己。 因为开门带进去几缕清风,精神短暂地好了点。 抬头看他一眼,脸上红的厉害。 萧洵被吓了一跳,连忙转向逢春。 “别管她了,你家主子发烧了,快带她回去!” 逢春心里面本也着急,一听这话,一个手刀就把陈孙氏砍晕了丢到路边。 然后连忙跳上马车,一扬鞭又驾起了车。 车前坐着逢春和车夫,实在拥挤。 萧洵也钻进了马车。 免得人受凉,又关了车门。 “你……你要不要喝点水?” 他体感马车内还算凉爽,可对方看上去却是热得不行。 姜瑾瑜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她现在在尽量减少自己的动作,动得越厉害,晕眩就越明显。 萧洵得了允许,连忙从小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茶。 他不是只能被别人伺候的人。 但在军营里,也多是五大三粗的汉子。 如姜瑾瑜这样的书生,又是他在意之人。 他端着茶杯半晌,都不知道应该怎么下手。 最后还是姜瑾瑜等了半天,嘴都干得不行了。 忍不住开口询问。 “殿下……” 萧洵才一边抖着,一边把人扶了起来,倚在马车壁上。 他把茶杯举到姜瑾瑜唇边,慢慢倾斜。 两个人配合不好,喝了多少就得撒了多少。 萧洵有些气急,索性豁出去让人靠到自己怀里,又倒了一杯水递到姜瑾瑜嘴边。 姜瑾瑜亦是渴急了,几口就把水喝完,还连着喝了几杯。 “有没有好一点?” 萧洵看着怀里昏昏欲睡的人,忍不住上手帮她擦了擦唇边的水渍。 想不到一个男子的皮肤竟这么好,说是上好的玉石都不为过。 他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着。 这么多水喝下去,对姜瑾瑜确实有些效果。 但是萧洵的动作却是让她又一次烧了起来。 “殿下,别……别动。” 她一把抓住了那只“作怪”的手。 萧洵仿佛做错事被抓了现行,心虚得很。 真的就不敢再动,僵在那里。 姜瑾瑜自己掐了掐自己,但她现在没有指甲,效果甚微。 又想从萧洵身上起来。 努力几次,都没有支撑起来的力气。 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倒是把萧洵的气息也弄乱了。 两个人紊乱的气息杂在一起,两颗心脏在胸膛里试图跳出来。 “殿下,主子她……” 如意一路赶着马儿狂奔,到了家门,一脸后怕地打开马车门,就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 她一下子把门关上了。 “你快去药堂,把姜大夫请回来!” 她吩咐车夫。 然后才又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 “殿下,我扶主子进去吧。” “嗯。”萧洵总算敢动手把怀里的人扶正了。 他在马车里扶着人,交到车下的逢春手里。 然后才跳下马车。 一向武艺高强的他,竟然在这种高度趔趄了一下。 逢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让姜瑾瑜稳稳地靠在自己肩上,然后问道。 “殿下,要不您……”先回去? 萧洵听出她未尽之言,却仍是绷着脸否认。 “不,我要看到他没事才能走。” 逢春无奈,又不能让主子在外面吹风,只能带着人进了府。 然后在慌慌张张迎上来的如意耳边低语几句。 如意脸色变了变,招呼着把人往房间里送,却是看了萧洵一眼又一眼。 她们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排他才好,便放他一直站在床前。 第83章 什么时候上路 然后一直在姜瑾瑜的额头上放湿毛巾,希望能给她降降温。 一来二去的,姜瑾瑜轻松不少。 在脑袋里复盘一下,便有些无语。 “看来不但我的膳食有问题,公主的也……” “崔嬷嬷还真是下了血本了。” 她嘀嘀咕咕的。 “什么崔嬷嬷?” 萧洵原本有些尴尬的。 他感觉到了姜家的丫鬟看自己都怪怪的。 也知道自己的表现很难不让人怀疑。 可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听到这句话,便连忙接着问道。 试图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 逢春想了想,才开口说道。 “主子刚刚从长公主府回来。” 也就是说,这药是从长公主府中的。 长公主还有行云可以用一用,自己就惨了。 姜瑾瑜自己在脑子里苦中作乐。 正想着,姜大夫已经赶了回来。 把脉沉思片刻,便直接转身就走。 “这样温和的暖情药也犯得上找我一趟,用我留下的最简单的解毒丸就好了。” 如意一听,连忙去寻药箱。 萧洵怔愣片刻,才有些苦涩地笑了笑。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还以为人家是在发烧。 而有些事情,只要略想一想…… 不,不能细想! “既是宫里的东西,那确实对身体没什么损坏。” “驸马既无事,我便不留了。” 姜瑾瑜仍难受着,同时也有点不好面对他。 “逢春……” 话还没出口,就被萧洵拒绝。 “不必送了,照顾好你家主子。” 说完便低着头匆匆离去。 他刚出去,如意便回来了,连忙就着温水给姜瑾瑜服下了解毒丸。 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姜瑾瑜在被窝里狠狠地发了一身汗,总算又恢复了精神。 “这也太险了!” 如意听逢春讲完刚刚都发生了些什么,忍不住后怕。 “那陈孙氏怎么阴魂不散的,之前只听说她被邻居们赶出去了。” “大家都不愿意再同她住下去,我还以为她已经出了京。” “别看是个老婆子了,生命力还真是顽强。” 姜瑾瑜倚在床头,有些怏怏的。 她真是不愿意理会这人了。 “或是有人引导,或是欺软怕硬,她怎么就不敢冲着单淑宜去呢?” “说到单淑宜,主子,那陈孙氏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 “别的都斩了,她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如意问道。 姜瑾瑜冷笑一声。 “谁知道单家又有什么新的花样?” 其实她也是在等姜大夫的药,所以才一点都没有着急。 都做到这一步了,大不了就多给她一份毒药。 如意点点头,又关切她的情况。 “主子可还有什么不适?” 姜瑾瑜摇摇头,有些无奈。 崔嬷嬷给长公主准备的,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担心自己会有问题。 只是误打误撞的,却在萧洵面前露了怯。 这是她挺不愿意的。 偏偏很快又要一起出使凉国。 她忽得能理解之前的萧洵,为什么不敢同自己多接触了。 又躺了一会儿,她才彻底恢复正常,起来忙自己的事情。 快要出使凉国了,很多东西都要开始准备了。 结果没过多久,长公主就到访了。 “殿下何必还要亲自跑一趟,只打发个人来看看不就好了?” 姜瑾瑜连忙出来迎接。 “到底是本宫之过,总得亲自看过你无事,才能安心。” 萧璇拉着姜瑾瑜,上上下下的打量一圈,又问过了大夫的诊断,最后才放下心来。 “其实本宫知道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毕竟……” 她把姜瑾瑜扯近了点,附耳说道。 “你身边没有个能用的男人啊,真的没事吗?” “其实我听说,十七刚从你这里出去呀!” 姜瑾瑜愣了愣,对上萧璇有几分促狭的脸,无奈地摇头。 “臣早就服了药压制,长公主尽可以放心。” “再说这种事,也不一定非要男人嘛!” 看萧璇的样子,倒是难得粉面含春。 姜瑾瑜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懂得。 “就不说我了,看样子殿下您……心情好了吧?” 萧璇脸颊泛红。 “确实难得放松,他也总算不再说那些难听的话了!” “那崔嬷嬷这还是做了好事。” 促狭的笑容转移到了姜瑾瑜的脸上。 萧璇叹了一口气。 “这次的事,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 “以后你来本宫府上的膳食,本宫亲自盯着,也会让她离厨房远一点。” 姜瑾瑜没有拒绝。 “对了,不光这件事。” 萧璇正了正神色。 “皇兄传来消息,说到单淑宜什么时候上路的事情。” 她眉头紧锁,看上去是也很是苦恼。 “你们这不是要出使凉国了嘛!但他这几日总是噩梦连连。” “召了太史令,一问才知,说是近日不宜再造杀孽。”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现在牢里的所有人都不能动了,包括单淑宜。” 姜瑾瑜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中午才斩了两个,眼下就不能再造杀孽了。 还真是天衣无缝的理由。 行,她倒要看看,他们能拖到何时! “金玉,别说是你了,连我都生气了!” 萧璇见她久久不言,连忙说道。 “要不,把你送的那份礼加点东西吧!” “反正只说留全尸就行,她要是自己死在牢里了,谁还能说什么?” 姜瑾瑜也是这么想的,但她没想到长公主会为自己背书。 见她面露犹疑,萧璇又接着说道。 “你尽管放心在我身后,我就不信,皇兄能为了这么一个人把我怎么样。” “多谢殿下。”姜瑾瑜点点头,领了这个情。 “还有个事。” 萧璇有些不好意思。 “我这也来了,能不能顺便就把你府上的神医带回去,给行云看看。” “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当然可以。” “不过臣不确定姜大夫有没有别的病人,若是有了,恐怕……” 姜瑾瑜站起身,准备送萧璇回长公主府,顺便路过药堂寻人。 “等会儿也没什么的。” 萧璇体贴地表示。 哪知姜瑾瑜正扶着萧璇上马车,吉祥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第84章 眼睛坏了 “主子,姜大夫出事了!” “什么?”姜瑾瑜和萧璇齐齐出声。 “三七说姜大夫最近熬夜制药熬的太狠了点,把眼睛熬坏了。” “刚刚还给病人看着诊呢,就那么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眼睛就已经看不清了。” 姜瑾瑜忍不住皱眉:“人现在怎么样。” “放心吧,休息几天就能好的。” “虽然模糊点,但也不耽误我给你做药。” 正说着,姜大夫就被李文柏扶着走了过来。 李文柏动作倒是快,才搬好家就跑去药堂,缠着姜大夫收他为徒。 人家本来没答应他的。 结果就遇上这么个事,反而给了他表现的机会。 “殿下有礼!” 他简单地向长公主问好,就继续说道。 “姜兄放心吧,师兄说了,师父就是太累了,静养几天就好了。” “他白天跑去出诊到半夜,晚上回去还要做药,基本上不怎么睡觉,神人也挺不住啊!” 他倒是自来熟。 姜大夫没忍住给他一个爆栗。 “要你多嘴,是不是不想让我把你认下了?” 李文柏抱着脑袋龇牙咧嘴。 “药堂有师兄在,还有您留下的药剂,能应付一些简单的病人,您放心就好。” “师兄给我下了死命令,有时间就来盯着您,今天什么都不能做了。” “明天可以加一个时辰,后天,大后天,一点点加。” “我可是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你懂什么,做药岂能盯着时辰?” 姜大夫还想动手。 “好了!”姜瑾瑜走过来亲自扶住人。 “做药的事情也不急,先把身体养好!” 姜大夫急了。 “可你……” “报仇虽然重要,可身边的人更重要!” 姜瑾瑜打断他。 “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我还牵挂的人了,您算一个。” “就算是为了我,也要保重!” 姜大夫怔愣良久,忽然笑着摆摆手。 “说得这么感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怎么样了呢!” “你的那个药啊,本来不难,只是最近在试验怎么调和在一起,不影响彼此的效力,所以才慢了点,你不……” “医者不自医,姜大夫,您听话!” 姜瑾瑜斩钉截铁地强调。 “就是就是!”李文柏又上前来表现。 “师父啊!你住在哪个房间啊,徒儿陪您过去!” 他强行把人拉进了姜府。 吉祥也连忙跟着去帮忙。 主子能有今天,离不开姜大夫的帮忙,他们心里都有数。 所以都在心里祈祷,姜大夫能顺顺利利地过了这关。 “真没想到,李家的儿子竟然是这个样子!” 萧璇对着李文柏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有趣。 “之前对他的印象,还是个有点清高和文青病的。” 她笑着看向姜瑾瑜:“看来,都是你的功劳吧?” 姜瑾瑜愣了一会儿,还真回忆了一下,自己刚进京时接触到的李文柏。 那时候的他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自己也不喜欢他。 谁承想到了今日,两人的关系竟然能称得上一句“朋友”? “功劳?李尚书肯定不会这么觉得。” 她笑着摇摇头,又带上歉疚之意。 “殿下,行云那边,一时半会儿恐怕……” 萧璇抬手打断她。 “没事,他是心病,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 “比起看这一次,我更想让这样的神医能长长久久地为咱们所用。” “多谢公主体恤。” 姜瑾瑜发自肺腑地道谢。 “那我就先回去了。” 萧璇拍了拍姜瑾瑜的手:“好事多磨。” “嗯。”姜瑾瑜笑笑。 她说得是心里话,比起能快点杀死单淑宜,她更希望姜大夫无恙。 萧璇钻进马车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双方就达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单家那面想拖着,姜瑾瑜想让姜大夫休息,也不着急。 又两日,李文柏请姜瑾瑜过府用饭。 正好姜大夫也在府里,也一并请了,在人家面前刷存在感。 “你这人还真不少啊!” 姜瑾瑜一进门,就看见露天的餐桌。 三三两两的人围在桌前,打眼望去,认识的只有孙成。 但剩下的也不难猜,都是禁军营里的人。 李文柏袖子都撸了上去,正在桌上忙活着。 一见她来,连忙迎上来。 “姜兄,师父,你们可来了!” “就等你们了!” “这是?”姜瑾瑜被勾起了兴趣。 “是芳菲说,天气渐热,咱们在院子里烤些肉,喝些清酒,岂不快哉?” “确实不错!”姜瑾瑜莞尔,跟着他一起入席。 李芳菲也在人群之中忙活着,穿了方便动作的竖袖,看上去多了几分利落,不再有病弱气。 “驸马有礼!” 她对着姜瑾瑜福了福身。 孙成也带着其他人一起跟姜瑾瑜打了招呼。 这一桌子人,都是不拘小节之人。 姜瑾瑜微笑一一回应,便一门心思跟在李文柏身边,研究怎么吃。 若有需要帮忙的,也会搭几把手。 “我就说吧,驸马跟那些酸腐文人不一样,随和得很。” 孙成一边往火里加着炭块,一边压低声跟下属们说。 几个人连连点头。 “我们这些在陛下面前挂不上名的小卒,什么时候能得到这种大人物的笑脸?” “难怪统领你和郡王殿下都那么推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臭小子,枉你还读了些医书,我和你妹妹的情况,能吃这么火重的东西吗?” 姜大夫平时给人看病,打交道的都是陌生人。 所以哪怕在陌生人堆儿里,也怡然自得。 比微微内向的姜瑾瑜强。 观察的差不多了,他直奔李文柏而去。 “师父,你别冤枉我,我当然考虑到你们啦!” 李文柏有些委屈。 李芳菲也上前来扶人。 “姜神医放心,哥哥早就准备了熬得很烂的青菜粥和素面。” “还有鲜奶羹,一些爽口的瓜果。” “就算是咱们俩,也有不少吃的呢!” 姜大夫满意了,他看不清,只微微侧头。 “其实啊,我看你比你哥哥有慧根。” “怎么样,愿不愿意跟我学点什么?” “若是在意名声,不必作正式的弟子,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倾囊相授!” 第85章 跟这些人厮混在一起 李文柏没想到,自己一番努力,竟比不过妹妹三两句话,难免颓然。 但一想到若妹妹学了医术,也一样能用在自己身上,便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李芳菲却是拒绝得干脆。 “小女知道神医是为了我好,但我实在志不在此。” “不若还是考虑考虑哥哥吧,他学成了,也一样可以照顾我。” 李文柏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姜大夫嫌弃地打量他一番,轻哼一声,总算作罢。 姜瑾瑜也凑了过来。 “那李小姐以后都想做些什么?还是刺绣吗?” 李芳菲点点头:“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赚钱补贴家用,对现在的我来说实在是很实用。” “也好。”姜瑾瑜点头。 她虽然觉得可惜,但也知道要尊重别人的选择。 况且李小姐的才学也并不都在辞赋之上,更是在为人和心底。 天色再晚点,一行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烤肉,谈天说地。 其中以禁军营中的人最为善谈。 姜瑾瑜时不时附和点评几句。 姜大夫则一直支使李文柏干这干那。 然后在没人盯着的空隙,偷偷吃几口烤肉。 姜瑾瑜和李芳菲都看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一笑。 一个偷偷地给他添烤肉,一个帮他把面前的水果都消灭掉。 “驸马,用些冰点吧。” 李芳菲细心地发现,比起烤肉,姜瑾瑜更喜欢吃姜大夫面前的东西。 就让下人给桌上每一个人都上了一份甜点。 这边照顾她照顾的就一点都不突兀。 “多谢。” 姜瑾瑜很领她的情。 她一边喝着一边想着,李芳菲实在是个做当家主母的好料子。 至少这宴席操持的,比当初的自己要强。 李文柏喝了点酒,说着说着便热泪盈眶。 “真是从未想过自己能有今日啊!” 这一席上,三两知交,还有师长和妹妹。 他只觉得自己圆满了。 “你是不是想说,今日比你过去这二十多年都要快活?”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场面逐渐静了下来。 李文柏浑然未觉。 “倒也不能这么说,只是今日难得开心罢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摒弃过去的一切,数典忘祖了呢!” 这罪名加的太大,李文柏终于意识到不是谁在跟他开玩笑。 只是才一转身,就白了脸色。 “父亲……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李尚书。 他身后,是新“李府”的下人,正一脸的手足无措。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弄不明白主人们的事。 一听说是主人的生身父亲,也不敢拦。 李芳菲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下去吧。” 然后又对着尴尬到快要找地缝钻进去的几位禁军中人说道。 “今日招待不周,日后再聚吧。” “好好好!” 几人看了看眉头紧锁的孙成,又瞅了瞅失魂落魄的李文柏。 忙不迭地离开了。 “你成日就同这些人厮混在一起?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李尚书又冲着李芳菲而去。 如果说他对李文柏还是恨铁不成钢,阴阳怪气。 但对李芳菲,就是实实在在的斥骂了。 在场所有人都听不下去了。 几个禁军连头都不敢回,赶紧加快步伐走了。 “他们都是姐夫的同僚,是我的朋友,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人,妹妹怎么就不能与他们相处了?” “你为什么总是拿有色眼光看人?” 李文柏真得很难跟他心平气和。 李尚书冷笑一声,目光一一略过自己的儿子、女儿、还有所谓的女婿。 最后落到姜瑾瑜的身上,忍不住眯眼。 他真是恨极了这个人。 都是这个人,还有他身边的那个什么神医。 不然他同自己的孩子们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就不信,没有姜满堂的帮助,文柏还能那么硬气,一直在外面不回来。 只要能回到自己身边,早晚都能听自己的。 “驸马!”他对着姜瑾瑜抱了抱拳。 “这毕竟是我们的家事,也不在你家了,你一个外人,不好还继续留下来吧?” 还没等姜瑾瑜反驳,李文柏就先驳了回去。 “他们是我的师长、结拜兄弟,根本不是外人。” 反倒是孙成,“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岳父大人,弟弟妹妹,还有驸马,我就先走了。” “不然可儿会生我的气。” 说着,不顾李文柏的挽留,直接离开。 他这是把自己划分为“外人”了。 姜瑾瑜亦是冷笑。 “这里虽不是我家,但仍是我的宅子,我是他们的债主、东家。” “所以我还是得保证他们的人身和心理安全。” 李尚书被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驸马一向伶牙俐齿。” “你愿意留就留吧!” 他冷冷地瞪了一眼李文柏,又转向李芳菲。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是一个有妇之夫啊!” “成日在外面游荡,可还记得自己的夫君?” “我李家怎么教出了你这样的女儿!” “赶紧跟我回去,你夫君愿意不计前嫌地接纳你!” 李芳菲的脸色本就白了,嘴唇翕动着没说出话来。 李文柏急得挡到妹妹面前。 “赵景轩还有理了?” “他为什么不来请芳菲回去!” “哥哥!”李芳菲急了。 李文柏当即改了话头。 “她不可能跟你回去的!” “你没觉得,这段时间,她跟着我在外面,气色都好了不少吗?” “那是成亲冲喜见效了!” 李尚书冷冷地说道。 “赵景轩他根本就配不上芳菲!芳菲也不喜欢他!” 李文柏还在试图说服他。 “那她喜欢谁?喜欢他吗?” 李尚书指了指一直没有说话的姜瑾瑜。 姜瑾瑜:“?” 她留下来是给这兄妹两撑腰的,可不是当靶子的。 眼看着李芳菲的脸色愈发惨白,几个人皆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景轩说的时候我还没信,看来还真是。” 李尚书言辞语愈发刻薄。 “能喜欢上有妇之夫,看来我李家的家教也没比单家好到哪里去!”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哥哥。”李芳菲扯了扯李文柏,对着他摇了摇头。 第86章 投资 “没用的。” 她又站到了前面,直面李尚书。 姜瑾瑜看着她摇摇欲坠却还强撑的身子,心中惋惜。 李芳菲现在所面临的,是父亲和夫君的联合绞杀。 若不是有哥哥,她根本毫无退路。 “我已经履行了李家女儿的职责,用自身报了李家的恩。” “你让我嫁人,我也嫁了。” “现在连心里有点想法都不行了吗?” “你喜欢我母亲吗?” “你心里没有别人吗?” “为什么就非要这么要求我呢!” “因为我生了你!” 李尚书丝毫不虚。 “呵,拼了性命把我生下来的,是我母亲。” 李芳菲冷笑。 “那你也是我养大的!” “这十八年来你吃的用的,哪一件不是我的?” “你凭什么不听我的?” “我……” “让我与赵景轩和离,我还愿意回去做李家的女儿,行吗?” 李芳菲几乎恳求。 “和离是那么简单的事?景轩到底有什么不好?你要这么闹?” “别说你和离了也不能跟有妇之夫怎么样,我们李家就不可能出和离妇!我嫌丢人!” 李尚书说道。 “那我不和离了,我以后跟着哥哥,仍是妇人,只不在一处,行吗?” 李芳菲一改往日的端庄贤良,几近嘶吼。 李尚书眉头紧锁:“瞧瞧你现在,哪还有一点我们李家女儿的样子!” “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 “我想让你回家,好好同景轩在一起!” 相比于李芳菲的失控,李尚书一直都冷静的可怕。 “我还你!” “你养我到底用了多少钱,我还你行不行?” “我在你身上付诸的心血,岂是用钱就能衡量的?” 李芳菲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勇气,被李尚书轻易地击破了。 “再说了,你现在还要靠你哥哥养,哪里来的钱还我。” 李尚书轻描淡写地继续加码。 “那什么!” 姜瑾瑜出言打断。 “让我这个‘有妇之夫’说句话吧。” 三道目光齐齐地投过来。 李尚书厌烦,李文柏希冀,李芳菲迷茫。 “怎么,李尚书敢说不敢认?” 姜瑾瑜神色正了正。 “我真没想到,好歹是一部尚书,竟然能对自己的女儿说出这种话。” “你的话,同时侮辱的是我们两个人!” 李芳菲忍不住留下两行清泪。 “至于说到要还你多少钱,让咱们来算算吧。” 姜瑾瑜用手做拨算盘状。 “李小姐今年十八岁,这十八年的吃穿,给你按最好了算。” “一天一两,一年三百六十五两。” “十八年,六千五百七十两。” “呵,也没多少啊!” 姜瑾瑜甩了甩手:“这点钱,我就给你掏了。” 她从怀里面掏出银票,点出一万两,放到李芳菲的手上。 还好今天出门带了不少钱。 “你跟你哥哥一起都够了!” 李芳菲差点没拿稳。 明明是轻飘飘的纸张,放在她手里,却重得很。 因为这是她十八年的人生。 “驸马,这钱我不能拿,我还不上。” 姜瑾瑜笑笑:“谁说这钱是借给你的。” “这是我的投资。” “投资?” 李家兄妹明显没有接触过这个概念。 “对,这一万两,是我对你刺绣的投资。” “日后你刺绣赚到的所有钱,都要分一半给我。” “可我……”李芳菲咬唇。 她现在才只让哥哥卖出去几条手帕,想要赚到一万两,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姜驸马这样做,只是为了帮她,还全了她的面子。 “李小姐,你的绣功很好,要相信自己。” 姜瑾瑜继续笑。 李芳菲的眼睛早就已经被泪水填满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文柏直接把她手里的银票抢过来,放在李尚书的手里。 恶狠狠地说道:“还给你!” 李尚书看似风轻云淡,但实际尽心竭力才能营造出来的局面,骤然被打破。 “姜满堂!”他也维持不住假面了。 “你怎么这么喜欢管别人家的事!” “是因为自己家里没人了吗?” “一个商户之子,进京之后把京中局面搅得天翻地覆!” “你真以为你赢了单家吗?” “先从凉国平安归来再说吧!” 姜瑾瑜脸上的笑容逐渐冷下来。 李文柏则一个高跳起来,直接上前去推人。 “你怎么能说这么伤人的话?” “你走!你走!以后这里都不欢迎你!” “我和妹妹,都不欠你的!” 他一直把人推了出去。 姜瑾瑜平静地摇了摇头,她早已不会为这些语言上的重伤难过了。 扶起已经昏昏欲睡的姜大夫,对着李芳菲点头。 “今日叨扰已久,告辞了。” “多谢驸马。” 李芳菲声音小小的,终是再没有勇气追出去。 “啊?吵完了吗?吵赢了吗?” 清醒过来的姜大夫大声嚷道。 他刚收的便宜徒弟有个一团乱麻的家,他都习惯听她们吵架了。 吵来吵去其实都是一样的话。 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吵完了,吵赢了,走咱们回家。” “姜瑾瑜也大声回应着他。 两个人一起走到门口,正看见李文柏在叮嘱门房,以后不许再把李尚书放进来。 门房一脸的为难。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最怕揽这种得罪人的活。 姜瑾瑜无奈摇头,从李文柏的腰间拽下钱袋,倒出一小粒碎银子递给门房。 “你放心,真出了事,这就是给你的补偿。” 门房喜笑颜开地接过银子,乐呵呵地应了。 “你是主家,以后硬气一点,威严赏赐双管齐下。” 她教他。 李文柏点点头,耷拉个脸送两人出去。 等到都上了马车,他拉了下姜瑾瑜。 “姜兄,大恩大德,我实在……” “无以为报是吧?那以后就好好给我打工。” 姜瑾瑜直接打断他的保证。 马车都走了,李文柏还追着大声喊道。 “姜兄放心,我一定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然后阻止他,也告诉姜兄你!” 这话姜瑾瑜听到了,也往心里去了。 不过她也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她就不是会知难而退的人。 又过了近十日,姜大夫总算恢复了,也制出了集各种效力于一身的药剂。 第87章 这是你欠我们的 姜瑾瑜的耐心也告了罄,带着“大礼”去了京兆尹的牢房。 “你来了?” 单淑宜脸上丝毫未有惧意。 “比我想象的还有耐心。” 哪怕在牢中多日,她也丝毫不见落魄,依旧盛气凌人。 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直面彼此。 不是在公堂,中间也没有其他人。 “别废话了,我带了礼物给你,你是自己拆,还是我来帮你。” 姜瑾瑜把“帮你”两个字咬得格外得重。 她在木桌前坐下,手指不断地敲击着。 单淑宜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就又笑了起来。 即便姜瑾瑜知道她性子要强,也觉得她今天格外的硬气。 不对。 “逢春!给她把东西灌下去!” 姜瑾瑜断喝。 逢春一得命令,就跑了进来,拿起桌上的药瓶就往单淑宜嘴里灌。 “你……唔唔唔!” 单淑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却发现逢春手劲儿大得厉害,她根本就挣扎不动。 那一瓶药,一滴不漏地都被灌了下去。 “你给我喝了什么?” “我现在不能死!你不能动用私刑。” 单淑宜跌坐在地上,手用力地捏着自己的脖子,想让自己吐上来。 直到脸涨得通红,又连忙松开,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番折腾,也没能吐上来一点。 她知道姜瑾瑜不会放过自己,却没想到会这么直白。 “你不是最有耐心了吗?怎么,不装了?” 见她喝了药,姜瑾瑜终于愿意理人了。 她缓缓地绕着单淑宜踱步。 “放心吧,不是毒药。” “破坏两国联盟的事情,我可不会做。” 然后在单淑宜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的时候。 又慢悠悠地开口。 “是专门给你准备的好东西,你可一定要好好感受一下。” “你这个……” 单淑宜还没来得及骂出口,身上骤然一痛。 明明皮肤身体都完好,却仿佛被刀狠狠地捅了无数下。 还是钝刀子。 她从未感受过这种疼痛,一下子就出了一身冷汗。 而那剧烈的疼痛之后,就是冷风如骨髓的战栗。 “这到底是……” 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样下去,她甚至都没有办法追究姜满堂。 因为她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姜瑾瑜走回了木桌旁,调整了一个不错的姿势观看。 来之前姜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把效果反馈一下。 足有一刻钟,单淑宜从蜷缩状放松下来了,忍不住摊平自己。 姜瑾瑜便知,第一阶段已经过去了。 然而在单淑宜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腿就又剧烈的疼痛起来。 她猛地坐起身,双手对着自己的双腿,想碰又不敢碰。 “怎么样,这滋味好受吗?” 姜瑾瑜勾起一个有些残忍的笑容。 “记住了,这就是我曾经的痛苦。” 单淑宜已经无力反驳她了,只一门心思对着自己的腿。 她只觉得有无数的小锤子在同一个地方不断地锤,似乎不把骨头锤碎不罢休。 一直持续了近一刻钟,这感觉才消失。 她以为自己已经痛麻木了。 结果心脏紧接着的剧痛,又让她一激灵。 姜瑾瑜的声音还像魔咒一样萦绕在耳边。 “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我长姐自裁时,往心脏扎的那一下。” 单淑宜捂着胸口呲牙,只能对着她怒目而视。 姜瑾瑜看得差不多了,百无聊赖地站起身。 “你这么聪明,想必也知道自己刚刚经历的都是什么吧?” “没错,正是你欠我爹,欠我,欠我姐姐的。” 单淑宜好不容易从痛苦中挣扎出来。 脑子刚缓过来,就马上恶狠狠地反击。 “不是还有你娘吗?你娘也是我一并送走的呢!” “怎么把她忘了?” 她笑得得意又癫狂。 “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都已经敢给我下药了,却还是不敢弄死我。” “快,快来弄死我,好给你的家人报仇啊!” 她语带诱惑。 姜瑾瑜一点都不为她所动。 “你既然提到了,那我便大发慈悲地提前告诉你。” “这药的最后一个效果,就是会让你像我母亲一样,终日缠绵病榻。” “哦对了,这个你应该不陌生。” “毕竟效果差不多的药,你不是也在李小姐的身上用了吗?” “让我以后只能像那个病秧子一样?” 单淑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了。 姜瑾瑜依旧冷笑:“你以为你还有以后?” 话音刚落,单淑宜便下意识地按上了自己的心脏。 她好像有点心悸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身体真是不适。 “行了逢春,咱们回去吧。” “反正明天还得再来。” 姜瑾瑜笑得残忍。 “日后只要我在京中,就每日都会来看你,给你送好东西。” “咱们啊,还有好多机会可以相处呢!” 单淑宜不是想拖吗?她多活一天,自己就会来给她送一天。 反正这药已经出了成品,对姜大夫来说很好复制。 搞不好还能根据反馈,而造出更纯粹的,效果更好的。 看谁熬得过谁。 “驸马怕是没有机会了。” 一个男声响起。 姜瑾瑜一转头,就见牢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御医服饰的男子。 他姿态一点都不谦卑,眼里是跟单淑宜一样的锐利。 “驸马您也在啊!” 皇帝身边的大监小跑着过来了,看样子很是急切。 姜瑾瑜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嗯,过来看看故人。” “谁是你的故人!” 单淑宜连忙也走了过来。 没几步的路程,她却走得别别扭扭,总觉得自己的腿上仍有余痛。 “怎么样?” 她眼神希冀地看看大监,看看御医。 大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姜瑾瑜一眼。 “陛下口谕,请单家姑娘再次接受诊脉,杂家亲自看着。” 年轻御医对着单淑宜拱了拱手:“请单姑娘伸手。” 姜瑾瑜明明白白地看到单淑宜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伸出手。 可惜大监的角度看不见。 “确实已经有孕,只是还不足一月,轻易摸不出。” 单淑宜脸上的得意再也掩饰不住。 “驸马爷,不好意思了。” “这破地方你若是愿意来,就多来点,反正我是不待了。” 第88章 有孕 姜瑾瑜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很想问,什么有孕?孕的又是谁的? 但还是按捺住了。 大监的神情看上去也很是无奈。 “那单姑娘,随杂家进宫吧。” 话是对着单淑宜说的,但他的目光却一直盯着姜瑾瑜。 他很怕驸马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驸马现在是价值连城的美玉,那单淑宜就已经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为了这样的人给自己留下隐患,实在是不值。 好在姜瑾瑜虽然全程眉毛皱得紧紧的,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倒是周御医先说话了。 “等一下。” “刚才见单姑娘似乎身体有恙,还是让我再好好探查一下,可否对胎儿有误。” 他对自己有敌意,姜瑾瑜明显感觉到了。 又想起单淑宜刚刚还想引自己动手,她心中一阵后怕。 姜大夫的实力一直稳定发挥。 他做出的药剂,旁人根本就查不出来。 姜瑾瑜大脑飞速运转,总算补齐了自己一直忽略的一块儿。 那就是单淑宜之前做坏事时所用的药,究竟来自何处。 隐门只是帮她做事,杀人越货,但这药,是她自己提供的。 看来这位年轻的御医…… 姜瑾瑜忍不住眯眼。 不过这个人,倒是也没有那么难搞。 只看他查不出姜大夫的药,姜大夫却能查出他的药,就知道他的医术不如姜大夫。 只是,对于单淑宜来说,他会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单淑宜被大监带进了宫。 姜瑾瑜走出京兆尹,步伐也渐渐慢下来。 “主子,我朝律法,女囚犯身怀有孕,是允许生产之后再行刑的。” 逢春忍了半天,总算能开口了。 “那单淑宜真是狡诈,竟然能想到这种方法!” 姜瑾瑜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可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若只是怀了孕,又何必还要进宫呢?” “过去的这段时日里,单淑宜和单家究竟又搞出了些什么?” 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主子,刚刚的那个御医,是单家姻亲周家的孩子,他是单淑宜的表兄。” “好吧。”姜瑾瑜闭了闭眼,对自己刚刚的猜测更确定了些。 她先是去了老师的府上,得知单阁老刚刚才进过宫。 然后又去找了长公主。 萧璇正在府里面急得团团转。 一见她,就直接把人拉了过来。 “金玉,眼下的情况真是不太好!” “那单淑宜她怀孕了,怀的还是龙裔!” “什么?”姜瑾瑜这下是真的被惊到了。 “她跟皇上?她不是在京兆尹的牢里吗?陛下也没有召见过她……” 若怀的是龙裔,情况就又变了。 不光死罪可免,若真诞下龙子,岂不是还能进入后宫? 到时候,姜瑾瑜可就真的难伸手了。 老师还真是一语成谶。 当然,最后也还是要看皇帝的心意。 “说是之前皇兄喝醉了,宠幸了个无名宫女。” “那宫女正是单淑宜!” 萧璇的脸色也十分精彩。 “反正现在的情况是,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单淑宜送进了宫,又弄回了牢里。 “不但让皇兄把人睡了,而且还怀上了!” “还安安稳稳的在牢里等到今天,才去皇兄面前摊牌。” “就这么几天,就这么巧就怀上了?” 姜瑾瑜表示怀疑。 “谁知道呢!哎呀金玉,你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 萧璇比她还要急。 “殿下,驸马,陛下口谕,召二位一起进宫。” 姜瑾瑜和萧璇对视一眼。 来了。 能不能让阻止单淑宜的计划,就看一会儿了。 “金玉你放心吧,知道自己被设计之后,皇兄勃然大怒。” “他肯定已经非常厌恶单淑宜了,不会因为孩子心软的!” 一路上,萧璇都在宽慰姜瑾瑜。 “我也一定会站在你这一面!” 她握着姜瑾瑜的手,试图给她力量。 “嗯,多谢殿下。”姜瑾瑜点头。 越是这种时候,她反而更冷静。 她想,还是要在单淑宜到底有没有怀孕上做文章。 这样所有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 可惜进了宫,她的念头就被打消了。 立政殿内殿,几乎整个御医院都在。 每一个御医都上前给单淑宜把脉,然后聚在一起商议。 “到底如何!” 皇帝的面色前所未有的沉。 显然被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缠上,让他十分恼火。 “不过十余日,就能诊出喜脉?” 御医令出来说道。 “回禀陛下,周御医是院里最年轻医术也最高的了,所以他能诊出来。” “剩下的二十多名太医里,亦有三名年岁比较大,经验比较丰富的也诊了出来。” “所以我们推断,这位……贵人确实已经有孕。” “当然了,若还是不相信,也可以再养一些时日,等到足月了,再行诊断。” “到时候就准确无误了。” “若是能再等,还用你说?” “朕现在就要知道!” 皇帝的脸色风雨欲来。 “皇兄,又不是他们的错,为难他们也没用。” 萧璇出来解围。 皇帝总算摆摆手:“都滚下去!” 殿内清净下来。 在皇帝面前,单淑宜收敛了一切的锋芒,老老实实地跪着。 皇帝皱着眉带着萧璇和姜瑾瑜到了外殿。 “皇兄,她到底有没有怀孕,根本就不是最重要的!” 萧璇趁热打铁。 “她设计您,把天子的威严踩在脚下,这如何能忍?” 皇帝忍不住捏了捏鼻梁。 “朕如何能不知?” “还有单家,朕对他们的优待,竟然变成了他们威胁我的武器!” “就是!” 萧璇接着说道。 “皇兄,那单淑宜空有一副美貌的外壳,内里是个多么阴毒的人,您也知道。” “这样的人,若是进了后宫,不得把后宫搅得天翻地覆?若是真生下孩儿,还不知道会把孩子教成什么样!” “她不配成为皇妃,更不配孕育皇子!” 她越说,皇帝的眉头就皱得更紧。 “更何况,她还跟金玉有血海深仇。” “她设计您,又怀上孩子,为的都是脱罪,为了不用去死!” 第89章 告老还乡 萧璇只觉得自己跟姜瑾瑜相处久了,也学到她一些伶牙俐齿。 皇帝总算开口:“我不会让她得逞的。” “若开了这个头,以后岂不是什么人都敢爬朕的床,敢玷污皇室血脉了?” “陛下圣明!”萧璇顺势捧道。 “只是,太史令曾有言,现在不宜再生血光……” 皇帝仍是有些迟疑。 “哪里就有那么巧,这段时间这么多事,还不都是单家和单淑宜闹出来的!” “手伸得可真是长!” 萧璇小声嘀咕。 “雅清!” 皇帝喝住她。 “不可妄言!” 萧璇悻悻地闭了嘴。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的,皇帝的心里还是蒙上一层阴霾。 姜瑾瑜适时跪下。 “两国相交乃大事,臣绝不会因一己之私而妨害陛下的决定。” “爱卿还是这样以大局为重。” 皇帝正感慨着,大监匆匆进来。 “陛下,单阁老求见。” 皇帝瞬间皱眉:“他还来做什么?不是才来过?” 大监抬头看了看姜瑾瑜和萧璇。 “说是最后一次为了此事而来,还请陛下开恩。” 想说的长公主都已经替自己说了,能说的自己也说了。 事已至此,姜瑾瑜在萧璇的搀扶下起身,后退几步,缄口不言。 皇帝有些烦躁得对着大监摆摆手。 大监点头称是,躬身退出去。 很快,单阁老就快步走了进来。 他连官服都没有穿,但皇帝却是对着他的衣服看了良久。 “老师,您老了。” “这身衣服,还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时,您穿得。” 那时候单阁老还不是阁老,脸上还有几分意气。 姜瑾瑜心中“咯噔”一声,也开始打量单阁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穿官服的缘故,他少了威严,花甲之年的左支右绌却显现了出来。 连下跪的动作都缓慢了不少。 别说皇帝了,就连她自己都免不了起几分怜贫惜弱之心。 单阁老苦笑:“家中晚辈让人不省心,老臣确实是力不从心了。” 皇帝冷笑一声,并未答话。 他已经看在老师的面子上让步很多了。 不然,就单淑宜那种不守私德还触犯法律的人,十遍也死得了。 情分亦是有限的,不可能无休止的挥霍。 单阁老的头更低了。 “不管陛下相信与否,自从她入京兆尹之后,老臣家中都没有再管过她一分一毫。” “更遑论助她算计陛下。” “可到底是单家的人,做错了事,老臣也是有责任的。” 单阁老说着,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自己的印信,放在地上。 “事已至此,老臣会辞官,单氏一族在朝之人皆会退。” “臣会带着所有族人一起,告老怀乡。” 别说皇帝了,就连姜瑾瑜也震惊了。 倾一族之力,就为了一个单淑宜吗? “老师,你……” 皇帝终是忍不住从龙椅上起来,亲自把人扶起来。 “何至于此,那单淑宜根本不配!” 单阁老退后一步,依旧恭敬。 “不是为她,只为这段时日老臣做的糊涂事。” “族中子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得不说还是老臣之过。” “此一去,也是为了告诫族中子弟引以为戒,管束己身。” “至于那孽障。”单阁老闭了闭眼,“无论如何处置,都与我单家无关了。” “老师……”皇帝还想再说些什么。 单阁老已经又退后一步。 “老臣心意已决,就先告退了。” 说完便躬身退了出去。 姜瑾瑜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她知道,他拿捏了皇帝的心思,以退为进,结果还成功了。 “皇兄!”萧璇亦是看出来了,有些着急地喊道。 姜瑾瑜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对着她摇头。 萧璇有些不甘地咬唇。 果然,原本都要下结论的皇帝,又陷入了纠结。 姜瑾瑜多少能猜到他的心理,又惋惜老师,又厌恶单淑宜。 或许还有那么几分考虑到自己吧。 姜瑾瑜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不得不说,这单淑宜还真是有一套。 一次又一次地,总能让她逃脱。 但与此同时,姜瑾瑜也很烦躁。 不管她再努力,在皇权面前还是要卑躬屈膝,甚至还要违心的识大体。 受不受惩罚,竟然只看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心意。 或许,自己一开始就在坚持的公平公正,都是不合时宜的。 两边明显都陷入了沉思,只有萧璇急得团团转。 越是焦急,就有越多的变故。 “母后,您怎么来了?” 萧璇脱口而出,声音里没有一丝丝的庆幸。 姜瑾瑜便知,太后带来的不会是好消息。 这是她第二次见太后,依旧还是那么雍容华贵,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妥帖。 还是那尊高高在上的菩萨。 “都在啊,省的我一个个召见了。” 太后一来,就开始殿里寻人。 一直到内殿看到了跪得昏昏欲睡的单淑宜,连忙让宫人把人扶起来。 “都是有身子的人了,竟然还叫这么跪着。” “快好好坐下。” 单淑宜一脸的受宠若惊,万分乖巧地应道。 “多谢太后娘娘!” “母后!” 萧璇也冲了进来。 “你干嘛要对她这么好,她可是个杀人犯!” 皇帝和姜瑾瑜也一起跟了进来。 就见太后一脸不虞。 “瞧瞧你,哪还有个皇室公主该有的样子。” 然后又转向皇帝。 “说说吧,这个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皇帝犹豫再三,终是对单淑宜的厌恶占了上风。 “这孩子不能要,至于单淑宜,等使团平安归来,立刻行刑,赐鸩酒!” 他一字一句的说出。 姜瑾瑜无法避免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陛下还有些理智。 单淑宜则脸色一下子煞白。 她费尽心机,甚至拉上了整个单家,还是不行吗? 进不了宫,还要活几个月,她以后就日日都要被姜瑾瑜灌药,日日体会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吗? 她不要! 正想着再说些什么争取一下,太后就忽得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力道之大,手都被弹起的护驾划出了血。 “母后!” 皇帝和本来还在郁闷的萧璇齐齐出声,一齐围了上来。 第90章 这个孩子哀家要保 萧璇拿出自己的手帕帮太后按住,皇帝则暴怒喊太医。 姜瑾瑜心中的最后一份侥幸渐渐褪去,接下来就是彻骨的冰冷。 “你说不要就不要?你知道自己现在才只有两个孩子吗?” 御医令跪着给太后包扎,她就对着站在一边的皇帝发火。 “母后,儿臣才登基不到三年!” 皇帝有些无奈地强调。 “先帝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已经九个了!” “你的那些哥哥弟弟们,孩子也已经不少了。” “你现在才一儿一女,子嗣不丰,如何能坐稳皇位?” “你知不知道那几个贵太妃天天都是怎么说我的?” “您说这些干什么!” 皇帝的眉宇间带上不耐。 “他们说话不中听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您为什么还非要听?” “您若实在不爱听,让皇兄下令让她们殉葬就是了。” “要么就赶她们去儿子的封地!” “您一个太后,居然还能让她们给气着!” 萧璇也忍不住反驳她。 “成天喊打喊杀的做什么?若有一点不如意就要杀杀杀,那这世上岂不是没有人了?” 太后一点都没有被说动。 “这个孩子,哀家是一定要保下来的!” “是不是皇兄的孩子还不一定呢!” “不久前还跟有妇之夫通奸,没准是那什么陈石美的呢!” 萧璇忍不住嘀咕。 “那也得先生下来,生下来再验,不是再杀!” 太后斩钉截铁。 皇帝显然是被长公主刚刚的那句话给恶心到了。 “母后想要孩子,儿臣选秀就是。” “京中多的是品行优良的贵女,何必非得要这么一个女人的孩子?” “你终于松口了?”太后冷笑。 “我和皇后提了那么多次你都不愿意,果然还是得逼一把。” “是,儿臣答应选秀,母后可否放弃?” 皇帝也忍不住加大音量。 太后继续冷笑:“不能!” “即便进了新人,也不一定马上就能有孕,还要哀家等多久?” “至于品行?” 她微微打量了一下单淑宜。 “这样的样貌身高,足以做皇嗣的生母了。” “至于品行,孩子生下来有哀家亲自带,你还不放心吗?” 太后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皇帝和萧璇一时都想不到什么还能反驳。 “你们怕什么,哀家要保的又不是单淑宜,而是皇儿。” “等到孩子生了下来,要杀要剐还不是随你们的便?” 太后的目光一一略过皇帝和萧璇,最后落到姜瑾瑜的身上。 “驸马,你说是不是?” 姜瑾瑜被点了名,却无论如何都摆不出体面的笑容了。 她自然不认同! 她是看明白了,单淑宜这种人,只要给她一点点时间,她都能折腾出新花样保住自己。 这样一直多放她活下去,她早晚能把自己的罪名洗脱,然后空出手来报复自己。 况且感情这种东西,不管是喜欢还是憎恶,都会随着时间变淡。 真让单淑宜诞下皇嗣,时间长了,世人会淡忘她做下的错事,到时候皇帝再顾及单家和她皇嗣生母的身份…… 别说免罪了,坐上那个天下女子最高的位子都不是不可能。 有些伤痛,只有苦主自己会永生铭记。 可眼下,由得自己说“不”吗? “母后,哪有您这样的!” “驸马被单淑宜害的家破人亡,您竟然还问她!” “难道您的孙辈是人,我的驸马就不是人吗?” 萧璇把姜瑾瑜护在身后。 太后神情变冷。 “雅清,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连你的驸马都还没有说什么,你在这里大吵大闹什么?” 姜瑾瑜连忙去牵萧璇的手,皇帝也一直对着她摇头安抚她。 “就这么定了,从现在开始,单淑宜跟着我住,直到这孩子生下来,你们才可以把人领走。” 太后一锤定音。 整个殿内,只有单淑宜一个人兴奋的谢恩声。 萧璇气愤地把姜瑾瑜从地上来起来。 “既如此,还召我们进宫做什么?直接派个人传旨不就好了?” “反正我们的意见也不重要。” “金玉,咱们走!” 姜瑾瑜被扯着离开,只意思地挣扎了两下,之后便顺着自己的心意跟着走了。 回到马车上,她苦笑着对萧璇说道。 “臣不过一个微不足道之人,殿下何必为了臣与太后娘娘和陛下闹翻呢?” “金玉,你别这么说自己!” 萧璇连忙拉住她的手。 “咱们夫妇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再说。”萧璇亦是苦笑,“母后一向如此。” “我同她,本也没什么亲密可言。” “很多事情,便是皇兄都比她开明些。” “这一辈子,她都守着她皇后的尊荣,不但那么要求自己,还要求我和皇兄。” “她永远都活在她身边人的目光里,这一辈子都在争那一口气。 “偏偏,她是我们的母后。” “很多时候,我跟皇兄也没办法。” “这事,终究是我们皇家对不住你。” 若是放在以往,姜瑾瑜肯定还要宽慰长公主几句。 可今日,她只要一想到她们才是一家人,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萧璇把姜瑾瑜送回了姜府。 一直到下车,姜瑾瑜都没有再说过一次话。 萧璇自然没有介意,相反心里更不好受了。 连姜瑾瑜都能想到的事,她从小在皇家,当然更能想到了。 一旦放了单淑宜进后宫,便又是一切皆有可能了。 不行,她以后一定要常常进宫,多给单淑宜添点堵。 最好能让她的孩子生不下来! 回到府中,面对着逢春和吉祥如意殷切的目光,姜瑾瑜忽得起了逃避的心思。 “备马车,我要去拜访老师。” 她哑着声音道。 到了柳国公府,柳朔已经接到了消息,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心疼。 “老师……”姜瑾瑜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不忙,先随为师尝尝,你们家茶楼新送过来的好茶。 姜瑾瑜有些茫然地跟到座位坐下,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泡茶。 柳朔拦住了她。 “今日让为师来吧。” 两人静默无言,姜瑾瑜看着柳朔有条不紊地过着一道道工序。 第91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等到喝下第一碗茶之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心总算是静了下来。 “老师,其实我不怕单淑宜东山再起。” 姜瑾瑜放下茶碗。 “我能把她拉下来一次,自然就能拉下来第二次、第三次。” “可若是我自己计不如人也就算了,偏偏……” “我只是觉得憋闷。” 有些话,也没办法说的太直白。 她就算再愤怒,也仍旧保有理智。 “偏偏因为对抗不了皇权,对吧?” 柳朔一边拿起茶壶又给她添了一杯,一边语出惊人。 姜瑾瑜苦笑:“这话学生可不敢说。” 柳朔挑眉:“没什么不敢的。” “你这样有情绪才是正常的,我们心理也都有准备。” “若你还真的一切如常,反倒深不可测,让陛下觉得可怕。” 见姜瑾瑜的表情仍是有些不可思议,他笑了笑。 “我之前便说,在仕途,在朝堂之上,你还是有些天真的。” “就说揣测圣心这事吧,都知道是大忌。可你真的就能不去揣测吗?” “你要是真不揣测,陛下也会觉得你愚笨。” “可你要是揣测的太明显,又很准,只会被陛下忌惮。” “只有揣测对了,但不能叫人看出来,才可以。” 姜瑾瑜又想了片刻,才点点头。 “学生受教了。” 柳朔接着说道。 “想不通也不用非得逼自己。” “没几天就要去凉国了,为师干脆给你请个长假。” “到时候再好好出去散散心,没准就好了。” 姜瑾瑜无奈笑笑,她可不觉得自己去凉国能散心。 “真的!”柳朔放下茶壶,认真地看她。 “你现在还年轻,有点脾气才是对的。 “更何况这事陛下本也不乐意。” “放心休息,有为师给你顶着。” 姜瑾瑜对自己的老师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听到此忍不住又叹气。 “怎么老师听着,倒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 柳朔笑笑:“这些东西,你在官场待三年以上便能知晓。” “我不过是痴长了你十几岁罢了。” “时间久了你就知道,有些东西,也只能放在心里不忿一下。” “我们改变不了。” “相反,为了生存,我们还要妥协。” 这道理姜瑾瑜不是不知道,可…… “可这不公平呀!” “我不需要特权,我只求一个公正。” 柳朔脸上还是笑的,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公平才是最难的。” “其实,若不是你成了驸马,半个皇家人,又有长公主相助,你连今天的局面都争取不到。” 姜瑾瑜沉默了。 她知道。 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她当初才女扮男装来考科举。 为的仅仅是让自己拥有求公平公正的地位。 眼下这么难受,不过是发现。 努力这么久,都抵不过皇家轻飘飘的一句话。 心态有些崩了。 “老师,你说,若我一开始,就用长公主的特权,直接杀了单淑宜。” “是不是就能省很多事,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事到如今,她开始怀疑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坚持,究竟是不是对的。 柳朔忍不住挑眉。 “你怎么会这么想?” “单家难缠是客观现实。” “就算你先发制人,他们也会奋力抵抗。” “哪怕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弄死,以单家的能力,也早晚能查出。” “到时候,你能承受得了他们的反扑吗?” 姜瑾瑜下意识地摇头。 “所以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谋事在人,但成事在天,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柳朔接着说道。 “是,学生知道了。” 姜瑾瑜若有所思。 虽然心情没有彻底恢复,但离开柳国公府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至于那心里过不去的坎,就只能留给时间了。 单淑宜被带进深宫,姜瑾瑜的“送礼”计划只能中断。 柳朔亲自面圣给她请了假,她便真的好好休息起来。 期间,长公主还登门拜访,确认她状态不错。 然后才进宫去,把一腔怒火发泄给单淑宜。 反正她不过一个孕育孩子的器皿,又不是有品阶的妃子。 太后只管她衣食无忧,然后天天送补品。 其他的,也懒得管。 很快便到了一起出使凉国的日子。 “主子不愿多带东西,奴婢便多放了些银票,到时候缺什么直接买。” 下朝回来之后,如意便直接交给姜瑾瑜一个小包裹。 “还是如意贴心。” 姜瑾瑜笑眯眯地接过来。 刚掂了掂,便觉沉手。 “你这是给放了多少银票,怎么这么沉?” 如意无奈道。 “是姜大夫做好的药剂和药丸,跌打损伤和解酒解毒的都有。 一听这话,原本还想打开包裹看一看的姜瑾瑜一下子住了手。 还又裹紧了些。 她潇洒地往肩上一甩,拍了拍如意的肩膀,又看了看眼巴眼望的吉祥和逢春。 “我走了,好好在家看家,等我回来。” 其实原本每个人是允许带一个人的。 只是逢春功夫好,却是个侍女,不方便带。 吉祥虽是正儿八经的小厮,跟着去也做不了什么,还多有不便。 所以姜瑾瑜索性一个都不带。 也省得某人总觉得她吃不了苦。 交代好家里,姜瑾瑜便上了礼部准备好的马。 正要去礼部一起跟大家回合。 就看见李文柏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姜兄!姜兄!” 他死死地拉着缰绳不松手。 姜瑾瑜有些嫌弃地把他的手拍开。 “干嘛?舍不得我?” “不至于吧,几个月就回来了。” “再说我这债主不在家,你不是应该感到轻松吗?” 李文柏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瞪她一眼。 “什么啊!” “我是来告诉你,我打听到,之前我父亲往凉国送了一副你的画像!” 他脸上又是郁闷又是不甘。 “是我没用,也只查到这种程度。” “他到底想做什么,我还是不知道。” 姜瑾瑜愣了愣,很快就笑了出来。 “还能想干什么,提前给凉国打好底,让他们专门为难我呗。” 她其实都已经把这事忘了,之前李文柏说的话,也没往心里去。 第92章 殿下那么厉害 没想到他倒是真的放在心上了。 虽然没有太大的用处,但也算提前有了心理准备。 她领了李文柏的情。 “谢了!”姜瑾瑜驾着马掉头,“回见!” “回见。” 李文柏站在原地,看着姜瑾瑜在马上的英姿,忍不住回想起他刚中状元打马游街之时。 心里面又是羡慕又是忧虑。 “万望姜兄此行一定平安归来。” “文柏愿以自己的仕途为注。” 姜瑾瑜打马到了礼部,门外车队已经整装待发。 为了尽快赶路,他们不坐马车。 这几车东西,全都是可能会贸易的物资样品。 姜瑾瑜牵着马立在门前,见还不断有人骑马赶来。 有家室的,正站在马旁依依惜别。 此一去数月,凉国又是最苦寒的出使国,算是个苦差事。 所以礼部主客司郎中并没有催促,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 姜瑾瑜站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跟礼部的官员并不熟,便站到了正倚着马看过来的萧洵身边。 “咱们一行六人,主客司郎中为首,带一个员外郎,和两个副手。” “外交事宜有他们谈判,本王起震慑作用。” “至于你,就多跟着本王吧。” “可以在他们谈判之时把把关。” 见她径直朝自己而来,萧洵还惊讶了一会儿。 但很快就直白地发出邀请。 凉国危机四伏,安全重要,他也就不矫情了。 姜瑾瑜显然也很有这个自觉。 “礼部自有体系,只有咱们两个是单出来的,自然要凑在一起。” 说着,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问。 “他们四个,都会些拳脚功夫吗?” 萧洵笑笑:“至少逃命还是没问题的。” 姜瑾瑜“啊”了一声。 “那,到时候臣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殿下,您让臣往东,臣绝对不敢往西!” “殿下那么厉害,应当能保住臣的小命吧?” 萧洵的嘴角险些压不住:“自然。” 说完之后见她仍有忧色,又安慰道。 “若是顺利,便用不着本王出手。” “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凉国虽然国风彪悍,但到底也算个大国,还是要脸面的。” “你不必太担心。” “嗯!”姜瑾瑜重重地点头,“有郡王殿下在,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正事,又涉及到自己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小命。 不是纠结把人推远的时候。 “殿下,驸马,咱们该启程了。” 主客司郎中过来恭敬地对着两人行礼。 萧洵点头:“你们先行,本王带着驸马随后。” “不会掉队的。” “是!”主客司郎中心中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他本就有点不知道该拿这两位怎么办。 又是皇亲国戚,又不是自己的下属。 他也不好说,也不好做。 眼下不用他管了,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回到队伍里去招呼其他三人上路。 慎郡王一个战神,带驸马绰绰有余。 有他发了话,真有什么事,他回朝也好说话。 “跟紧本王!” 萧洵翻身上马,看了看姜瑾瑜的马,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小包裹。 “跟不上了就说。” “好!”姜瑾瑜连忙也上了马,紧跟其后。 一开始,他们还不远不近地缀在队伍后面。 没多久,萧洵便有些不耐地跑到前面去了。 姜瑾瑜也只好打马追上。 这么持续地跑了半个时辰。 两个人跑到了一处驿站。 萧洵见她额上已经布满了汗滴,率先下马。 “在这里歇歇吧。” 姜瑾瑜连忙摇头。 “不用,臣还能坚持,咱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同样是跑了这么久,萧洵可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现在歇明显是迁就自己。 萧洵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来时的路。 忽得上前来把人从马上拦腰带了下来。 姜瑾瑜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踩到了土地之上。 萧洵已经牵着两匹马去找驿卒了。 “殿下,等等我!” 她急忙追了上去。 “时候也不早了,该吃点东西了。” 萧洵明显是常年行走在外,对驿站的事务很是熟悉。 很快就端来了吃食。 姜瑾瑜连忙伸手去接。 “怎么能让殿下来呢!这都应该是我做的事。” 萧洵的手绕过她的手,把东西放到桌子之上。 “出门在外,还计较这些。” “再说了,你还是本王的姐夫呢!” “这次出门,皇姐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她也不敢总找你……” 意识到自己找了一大堆借口,他蓦地住了嘴。 “这些东西本王已经很熟悉了,总比你从头开始学要快。” “出门在外,还是要讲效率的。” “殿下说的是。”姜瑾瑜深以为然。 可她刚刚才从马上下来,胃里面翻江倒海。 尽管驿站的饭食看上去卖相不错,她也丝毫没有想吃的欲望。 不行,等一会儿赶路的时候又饿了,更不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咬了一口馅饼。 明明是香喷喷的肉馅,可吃到嘴里确实让人忍不住往外呕。 姜瑾瑜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吐出来影响别人,脸上精彩纷呈。 “不舒服不要强忍着!” 萧洵皱着眉把水囊递过来。 姜瑾瑜连忙接过来,“咕咚咕咚”几口下去,总算是能开口说话了。 “臣没事。” “是本王考虑不周,光想着赶路要吃点顶饿的,没弄点清淡的。” “驿卒,给来碗面!” “殿下,不必这么麻烦!” 姜瑾瑜着急地去抓他的手。 “做面需要时间,出门在外,有什么吃什么就好了!” 萧洵对着驿卒使眼色,驿卒转身便去了厨房。 然后又对姜瑾瑜解释。 “你不必这么着急,咱们得在这等礼部的人过来呢!” “这里是去凉国的必经之路,他们带着东西,即便骑马也走不快。” 他又往外看了看天色。 “你只管好好吃东西,吃完了再睡一觉儿都是来得及的。” 他拍了拍姜瑾瑜放在自己手上的手。 “再出门在外,也不可太将就了,咱们这可是持久战。” 姜瑾瑜后知后觉,像被烫到一样收回了手。 第93章 大雨 “不会耽误就好,臣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大家的进度。“ 说着,又连忙卸下自己的包裹开始翻。 姜大夫的药很多,各式各样的都有,偏偏没有管晕车——晕马的。 姜瑾瑜有些苦了脸。 倒是萧洵拿出个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都是用冰镇好的薄荷叶。 “再骑马的时候,含在嘴里,应该能缓解一些。” 他把匣子递过来。 姜瑾瑜忍不住咬唇。 “殿下会不会觉得,臣太娇气了。” 她可还记得当初因为自己要跟来,两个人还赌气了一段时间。 萧洵挑眉:“本王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姜瑾瑜只管瞅着他不说话。 什么时候说过你心里没数吗?还不止一次! 萧洵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就算曾经有所担心,也是怕你吃苦,而不是嫌弃。” “真的!”他努力强调。 “凡事都有第一次,便是礼部的那些人,也不是一开始就能游刃有余的。” “新人都有一个磨炼的过程。” “外交事宜,也不可能永远都只靠那几个有经验的人。” 这话说得姜瑾瑜爱听。 不过她本就不是喜欢麻烦人的性格。 是说什么都不愿自己被特殊对待的。 “便是本王。”萧洵忽然笑着摇摇头,“第一次出远门的时候,也受了不少照顾。” “当然了,更多时候还是自己躲起来偷偷哭鼻子。” “后来就越来越好了。” 一听这话,姜瑾瑜脑海里便忍不住浮现出一个稚嫩却倔强的小男孩。 慎郡王十七岁便上了战场,甚至还没有成年。 战神的称号也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一点点在战场之上用血汗积累出来的。 想着,她油然而生一股敬畏。 “臣现在的情况,跟凶险艰苦的战场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殿下这样举例,臣只会更惭愧啊!” 萧洵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努力反而起了反作用。 正好面已经上来了,他便把碗往姜瑾瑜面前一推。 “吃吧,不是说好了什么都听我的。” 然后便打定主意再也不开口。 姜瑾瑜早已被说通,也不再言语,闷头吃饭。 一碗面下肚,胃里确实舒坦了不少。 用过饭之后,萧洵又让她去房间休息。 她便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 因为惦记着还没来的礼部等人,睡也睡得不踏实。 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知道忽悠了几次,恍惚间听到了雨声。 姜瑾瑜一下子惊醒,跑到窗户边一看,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 慌慌张张地跑下楼,正赶上主客司郎中匆匆地冲了进来。 “快!快!有没有能遮挡的东西!” “车上的东西都要被淋坏了!” 出门在外,他们自然是做了防雨的准备,只是这雨格外的大,他们又走得慢,足足淋了一刻钟才赶到驿站。 驿卒已经冲进大雨中,去帮忙找合适的地方安置。 主客司郎中正也要跟着去,余光瞥到楼梯上的姜瑾瑜,忍不住开口。 “驸马也……” 就看见姜瑾瑜飞快地转身上了楼。 他一下子闭了嘴,心中难免不满。 罢了罢了,人家是贵人,跟着一起来不过是镀金,能指望人家干什么? 慎郡王来好歹还有用,他来能做什么? 不过是个花瓶,只能坐在那里动动嘴皮子罢了。 想着,他摇头晃脑地也冲进了雨中。 真出了问题,驸马不会被怎么样,自己可没人护着。 “这位大人,你们这些东西里有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直接带到房里去吧!” “本站就这么大的地,总不能把马棚里的马赶出去吧!” 驿卒在大雨中冲着主客司郎中喊道。 “都很贵重!都很贵重啊!” 主客司郎中有些无奈地喊着。 这又不是他自己的东西,是要送到凉国去的。 一样都耽误不起啊! “玉石瓷器之类的淋便淋了,之后擦干就好。” “主要是书画、丝绸、还有粮食。” 萧洵皱着眉站在雨中,适时开口。 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也丝毫不损他的俊美。 “是!是!郡王殿下说得对!” 主客司郎中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忙吩咐其他人往房间里搬东西。 可书画丝绸本就是重点保护对象,并未太严重,反倒是粮食…… “数量太大啊,就是屋里也放不下啊!” “反正今年粮食多,不如……” 他还没注意到萧洵逐渐变沉的脸色,就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冲进了雨中,直奔存放粮食的车。 是姜瑾瑜。 姜瑾瑜把两块破破烂烂的布遮在粮食之上,然后又抓住狱卒问。 “这附近可有店家,可有城镇?” 她真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刚刚只管跟着萧洵,连跑出来多远了都不知道。 狱卒苦着脸:“哎呦我的大老爷啊,这么大的雨,就算有,也去不了啊!谁去啊?” “我去!”姜瑾瑜豪气地拍出一张银票,“你只管说有没有!” 狱卒的态度一下就变好了。 “大人,是真没有啊!” “驿站往日的物资都是三天一买的。” “那你……”姜瑾瑜气笑了,对着狱卒摆摆手,自己开始思索起来。 萧洵皱着眉凑了过来,发现那两块破破烂烂的布形状有些奇怪。 “你这是,把衣服给剪了?” 主客司郎中也凑了过来。 心道原来自己错怪人家了,人家是回去剪衣服帮忙去了。 “现在所有的罩巾都已经聚在这一处了,驸马不必担心了!” 虽说没帮上什么实际的忙,但有这份心就已经不错了。 姜瑾瑜点点头。 “我这衣服是用姜家铺子里特制的布匹做的。” “看着薄,却防寒防水。” “我本想着,若是附近有城镇,就看看有没有姜家的铺子,买两匹这样的布回来。” 她这么一说,萧洵和主客司郎中都认真起来。 拿过姜瑾瑜剪烂的“衣服”一看,果然只有一面有水,另一面干燥如常。 有水的一面,水也不会浸过去,而是直接顺着纹理滑下去。 “果然是好东西!” 主客司郎中一脸的兴奋和希冀。 “不知礼部可否向驸马采购一些,用来做罩布?” 第94章 求醉 “您放心,就按您铺子中的价格来,我们不会占便宜的。” 萧洵也凑了过来。 “这样的料子,若是能用在军士的衣服上,也很不错。” 姜瑾瑜有些意外。 “虽说防寒防水,但在一定程度上也牺牲了透气性,夏天不适合穿来长途跋涉。” “不过用来做防雨的罩布还是可以的,嗯,冬衣也行。” 萧洵和主客司郎中皆是点头。 “这便够了。” 姜瑾瑜便也点头:“可惜驿卒说这附近没有。” “不急。”萧洵安抚她。 “等再赶路的时候,我会帮你留意着,路过的时候,咱们再去买。” “至于现在,就别愁了。” “这些粮食铁定是已经潮了的,只能等雨停了晾一晾。” “殿下说的是。” 姜瑾瑜点点头,又看了看还在忙着往屋里搬重些的玉石瓷器的其他人,也上去帮忙。 萧洵和主客司郎中一起看着大家忙忙碌碌。 主客司郎中在心里一次次地对姜驸马改观,又忍不住向萧洵询问。 “姜驸马对这些粮食可真是上心。” “是因为他提出的方案吗?” “可是犯不上啊,今年粮仓里的粮都要放不下了,大不了让京中再给送过来一车就是了。” 说实话,这么多东西里,他最不担心的就是粮食了。 萧洵面色严肃:“你以为他是为了自己的差事?” 主客司郎中讪讪一笑:“不然呢?” 萧洵冷哼一声:“往小了说,你知道粮食对百姓有多重要吗?” “现在不缺,就能肆意挥霍了吗?” “不会居安思危?” “往大了说,你以为,随行的这些东西里,凉国最需要的是什么?” 主客司郎中脸色一白:“是……粮食。” “没错!”萧洵冷声道。 “北边苦寒,粮食紧缺,对他们来说,粮食比什么玉石丝绸要珍贵多了。” “是臣想少了。” 主客司郎中惭愧地又去检查粮食之上的罩布。 以往出使贸易的对象里没有粮食,他就忽略了。 只顾着着急那些表面价值高的东西。 实是不该。 多亏了驸马和慎郡王提醒。 今天的雨格外的大,一直下到晚上也没停。 一起吃饭的时候,姜瑾瑜草草吃了几口,便倚在门框边犯愁。 驿卒自从收了姜瑾瑜的银票,脸上便一直洋溢着笑容。 此时又端了几坛酒上来。 “下雨天湿气重,诸位大人又淋了雨,喝点烈酒,去去寒气吧。” 待他下去之后,主客司郎中先喝了一口。 “嘶哈”一声,然后热情地邀请。 “殿下,驸马爷,你们也来点吧。” “喝了确实身上暖和。” 萧洵点点头,直接抱过一坛,打开盖子闷了一口。 “果然好酒!” “看来驿卒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给拿上来了。” 他抱着酒坛走到姜瑾瑜身边。 “大家都是沾了你的光,你真的不尝尝?” 姜瑾瑜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打了水漂”的银票。 不知道是因为下雨勾起了她的愁绪,还是月色下萧洵的邀请格外诱人。 她不由自主地接过了酒坛,浅浅地喝了一口。 “唔……真冲!” 一口下肚,热意从胃里席卷全身。 成功驱走了衣衫湿透带来的潮气。 大家都是大男人,连萧洵都没有说换一件衣服。 她虽还有衣物,但也没换,只在身上难受着。 姜瑾瑜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张开嘴哈气扇风。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豪迈地喝酒。 不是用着精致的小酒杯,喝的也不是琼浆玉液。 却别有一番意味。 于是,没用人劝,她就喝了一口又一口。 到最后,连萧洵都忍不住拦她。 “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 “这么容易就被看出来了吗?” 姜瑾瑜忍不住笑笑。 她今日没有吃解酒药,却不知道为何,怎么喝都不醉。 真是的,平日里总怕自己喝醉,却没少在吃喝上中招。 今日想找点醉,却怎么都没有感觉。 “那单淑宜的事,我也知道了。” 萧洵有些犹豫,缓缓说道。 说不好听点,他也是皇家人,他怕姜满堂对自己也有芥蒂。 他的立场,也注定了很多话不好说。 姜瑾瑜眯着眼睛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磨蹭的其他人都去休息了。 外面的大雨还在下着。 整个驿站安静的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殿下,您说,以后在官场,我是不是只能低头屈膝?” “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公平正义。” 她看似在说自己的仕途,实则说的是什么,萧洵也清楚。 他没有马上回答。 良久,姜瑾瑜蓦地一笑。 “连你也没有答案了吧?” 这段时日,她想了很多,但还是想不通。 或许是因为,她不是皇家人吧,她理解不了他们。 “或许,你要追求的,不应该是公平正义,而应该是特权呢?” 萧洵从她手上拿回酒坛,又灌了一口。 然后说什么都不肯在再给她。 姜瑾瑜看着他扬起脑袋,酒水顺着下巴和脖颈流入衣襟。 再看看他已经喝过的酒坛,面上一热,也不好意思再抢回来了。 凉风吹过,本就没有怎么醉的她更清醒了。 “或许等你成为特权的时候,你就是别人的公平正义。” 萧洵又喝了一口,话像凉风一样吹进了姜瑾瑜的心中。 这个方向,她从未想过。 眼下一听,醍醐灌顶。 “再给我喝一口吧。” 她对着萧洵伸出手。 萧洵挑眉:“最后一口?” 姜瑾瑜露出一个舒展的笑容:“最后一口!” 萧洵把酒坛递了过来,她笑眯眯地接过来,仰头一口气饮尽,险些呛到自己。 然后塞回到萧洵的手中,一溜烟地跑上了楼。 “多谢殿下,殿下也快去就寝吧!” 她已经豁然开朗,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做了。 萧洵愣在原地,对着月光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坛底,忍不住莞尔。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到了第二天,却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仿佛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姜瑾瑜早早便起来,待到太阳出来之后,把粮食之上的罩布掀开晾晒。 第95章 故人 时不时地还翻一翻。 等到整个驿站都起来吃早饭时,已经晾的差不多了。 “驸马真是辛苦了!” 昨日之后,主客司郎中对姜瑾瑜已经有了巨大的改观。 他现在看他是哪哪都好。 不但脑子活络,还出手大方,肯放下身段干事。 不但没有给队伍拖一点点后腿,还帮上了忙。 姜瑾瑜笑笑,并没有答话。 她其实还是不太擅长跟旁人打无关政事的交道。 好在主客司郎中也没指望她说什么,又热情地招呼她进屋吃饭。 经历过昨天下雨那一遭,今日大家的相处便都自然了很多。 酒足饭饱,主客司郎中又看了看天色,招呼大家装东西启程。 “我和驸马先行,去前面的城镇之上买东西,你们可有什么需要带的?” 待东西都装好车之后,萧洵翻身上马。 众人皆是摇头,才出京不久,除了昨日才剪了两身衣服的姜瑾瑜,其余人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还没怎么用。 只有主客司郎中一脸的希冀。 姜瑾瑜笑着也上了马。 “郎中放心,你说的事我已经放在心上了。” 主客司郎中这才喜笑颜开,对着二人拱手。 “那就恭送驸马和殿下了。” “咱们还是在下一个驿站集合。” 萧洵点点头,策马扬鞭。 姜瑾瑜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今日她提前含了薄荷叶,又郁气全消。 骑马竟然也骑出了快意。 萧洵的策略很明显。 他没有刻意放慢速度迁就她,而是一口气多跑点,到了地方,歇也不在意多歇一会儿。 这一次,跑了将近一个时辰,萧洵才把速度慢下来,从一个岔口拐了进去。 “咱们到沛县了。” “沛县?”姜瑾瑜又惊又喜。 惊得是才出来不到三天,中间又歇了那么久,他们已经跑出了足有千里。 喜的是沛县,正是刘兴宁和德叔所在。 虽然没有姜家的裁缝铺,但也可以请他们代为购买,然后把货送到之后路途中的驿站去。 这样她和萧洵就不必在此事上多浪费时间。 “能记住这么多路,殿下真是厉害!” 姜瑾瑜由衷地夸道。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什么很标志性的东西可以记路。 “整个大雍的地形图,都在我的脑子里。” 萧洵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姜瑾瑜偷偷撇了撇嘴,不再言语,紧跟其后。 又跑了没多久,眼前视线就豁然开朗。 “到了。” 两人一齐下马,牵着马往城镇里面走去。 虽比不得京城,但也算繁华,集市上人也不少。 两人牵着高头大马,漫步其中,又都是一顶一的俊美,频频引来路人的侧目。 走了一会儿,姜瑾瑜把缰绳交给萧洵,自己去拉了一个路人打听。 “请问,这街上可有一个姜家的糖水铺子?” “姜家的啊,就接着一直往前走,走到街的尽头就是。” “谢谢您!” 姜瑾瑜从腰间的钱袋里倒出一粒碎银子,递给对方做答谢。 对方忙不迭地摆手拒绝,匆匆走了。 萧洵笑着把缰绳还给她,忍不住打趣。 “姜家可真是家大业大,出门带了这么多钱啊!” 姜瑾瑜不好意思地笑笑:“还不都是如意那丫头。” 不过嘴上是在埋怨,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 萧洵看的有些羡慕。 姜家只剩下一个主子了,但下人们个顶个的忠心,让他们的主子能没有后顾之忧。 他是见过的。 身在皇家,是得不到这种感情的。 更何况他生母早逝,太后也只在面上关照关照。 府里面更是连个得手的管家都没有。 呵…… 他喜欢同姜家的人相处,许也是因为,他总是忍不住被他们身上的温度吸引。 他一直在想,得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这样满怀热忱,不但能顾好自己人,还能把温暖送给旁人。 他也怕,进了官场,会把之前那个姜满堂给吞的什么都不剩。 同样身在皇权之下,他做不了太多。 只能是尽量看护着。 姜瑾瑜并未注意他的神色变化,而是接着说。 “我没想到咱们已经跑出了这么远。” “沛县已经是家中产业里最远的了,再远点可就没有了。” “其实姜家产业主要都在京县附近,几百里之内。” “沛县离得这么远,我知道的时候也挺惊讶的。” “不知道爹娘当时是有什么打算。” 说到这,她忽然发现自己话说的有点多了,连忙住了嘴。 见萧洵听得还很认真,更是不好意思。 “殿下,咱们还是快去找我家在此地的铺子吧,还能见到故人呢!” 一直到站在糖水铺子的门口,看着柜台里忙忙碌碌的人。 萧洵才算是解了惑。 “还真……” 刘兴宁一听到动静,瞬间换上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人还没动,热情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哎呦贵客来了,不知道想挑点什么……啊……” 声音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戛然而止。 “东家怎么来了?” 他瞬间恢复到怏怏的样子。 姜瑾瑜乐了:“怎么几日不见,你竟还学会变脸了?” 门外牵着马的萧洵也赞同地点头。 “他刚刚笑成那个样子,我还以为找错故人了呢!” 刘兴宁苦着脸笑笑。 “我说二位祖宗,我是个做生意的。” “这迎来送往,不是很正常吗?” “能来糖水铺子的,不是小孩就是小娘子,我说是不笑,凶神恶煞的,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姜瑾瑜笑笑:“知道你有一套。” “行了别看着了,赶了这么久的路,可都饿了。” 她自来熟地往里走:“老掌柜和德叔呢?” 刘兴宁去铺子外面找了处阴凉地把马拴上,又从旁边的小摊上拿了几个胡萝卜喂给马匹。 然后才请不放心马的萧洵也进铺子。 “这不到了饭点了,在后面躲懒呢!” 姜瑾瑜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你倒是跟街坊邻居都打成一片了。” 刘兴宁笑笑:“远离故土,无人知道我的过去。” “没有鄙夷没有同情,反而处的自在。” 第96章 买衣服 他把铺子门关上,把暂时休息的木牌转过来。 然后又走过来帮她们掀帘子。 正赶上老掌柜和德叔自里面要出来。 老掌柜已有些年头没见过姜家人了,尤其是长大之后的姜满堂。 一时愣在原地,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还是德叔率先说了一句。 “东家您怎么来了!” 姜瑾瑜还未答话,刘兴宁就先开了口。 “看时间,东家应是正在出使凉国的路上,路过此地吧。” 他现在也已经反应过来了。 “东家,快请,快请!” 老掌柜也醒过神来,颤颤巍巍地过来拉姜瑾瑜的手。 “快来用些便饭吧!还望不要嫌弃。” 他不错眼地看着姜瑾瑜,似乎总想在她脸上找到些熟悉的痕迹。 “自然不能。”姜瑾瑜从善如流地扶住人。 “我们这次来,也是有事情需要你们帮忙的。” “东家尽管吩咐。” 老掌柜连忙指了指刘兴宁。 “我老了,事情尽管交给兴宁去办,他能办好!” “好!”姜瑾瑜一口答应下来。 “有他在,我也就不用担心这面,您和德叔啊,也能好好颐养天年了。” 一行人坐在饭桌之上,说说笑笑。 之前都是受了萧洵的照顾,现在到了自己的地盘,姜瑾瑜也对萧洵很是上心。 让菜让了一整顿饭。 “有时间的时候,帮我去最近的姜家裁缝铺买些布料,只说是特制的那种,他们便清楚了。” 闲暇之余,姜瑾瑜嘱咐刘兴宁。 “这简单,带个话的事。” “不过买到之后,又要怎么给你们呢?” “你们肯定不能再次多留,还要接着赶路的吧?” “用过饭后,只稍作停留。” 萧洵开口答道。 姜瑾瑜也点点头:“这样吧,我亲自写一封信,把细节写清楚,你直接带着信登门。” “至于怎么给我们……”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萧洵。 “殿下是不是有能用的信鸽?” 萧洵笑笑:“确实养了几只。” 姜瑾瑜笑着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办了,咱们用信鸽联系吧。” “提前联系好了,然后在某个驿站碰头。” “行不行?” 她看了看刘兴宁和萧洵。 大批量的完全可以等回到京城再采购,眼下着急用的主要是这一路上要用的罩布。 若是再遇上昨天那样的大暴雨,总不能再让粮食潮一回。 “行!” 酒足饭饱之后,铺子没有着急开门。 萧洵带着刘兴宁凑在一起研究舆图,又一起对着一只鸽子嘀嘀咕咕。 姜瑾瑜没什么事做,便坐在柜台前面昏昏欲睡。 等到醒来时,人竟然已经到了一张陌生的床上。 许是到了自家的地方,睡得难得好。 被人挪动了都没醒。 她看了看天色,连忙出门寻人。 就见萧洵正站在她的房门外,依着门框望天。 “殿下没有休息一下吗?” 她有些心虚。 “已经睡饱了。”萧洵放下胳膊,笑得温柔。 姜瑾瑜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环顾四周。 “这是哪里啊?刘兴宁呢?” “这是他跟德叔的住处。” “教他跟鸽子打好交道之后,他就直接启程了。” “老掌柜看着铺子,德叔带咱们过来,说是让你好好休息一下。” “马也一并牵了过来,说是让咱们起来之后直接走就行,别耽误了行程。” 姜瑾瑜不敢想,睡得那样死的自己是怎么被带过来的。 出门在外,有些事含糊过去就是了。 “我已经睡好了,咱们这便走吧!” 她连忙开口说道。 萧洵善解人意地笑笑:“不急,其实你也没睡多久。” “再说,本王还有东西没买呢!” 姜瑾瑜愣了愣,连忙正了正神色。 “原来殿下也有东西要买?不如留下刘兴宁,让他带着咱们去好了。” “无妨。”萧洵转身去牵马,拿包裹。 “我已经跟他问好了,咱们直接过去就行。” 姜瑾瑜便也不多话,背起自己的小包裹,跟着他一起。 这几日下来,她已经非常习惯跟在萧洵后面了。 一直到进了店,被往前一推。 听到萧洵对着店家开口。 “把你们这最好的布料都拿出来,再给这位公子量一量,我们要做几身衣服。” “好嘞老爷!” 店家一看这两人身上低调却名贵的衣料,便知是大主顾。 热情地亲自上来接待,带着一个裁缝一直候在一边。 没想到他要买的东西竟然是给自己的,姜瑾瑜心中震动,连忙推拒。 “如意给臣带了不少衣服呢!不用再做了!” 萧洵微微皱眉:“但能御寒的衣物没有了吧,不然你肯定不会只剪两件。” “这倒是……”姜瑾瑜讪讪一笑。 “咱们一路往北去,只会越来越冷。” “又没有马车,只能骑马。” “进了凉国边境,怕是免不了风餐露宿,能御寒的衣服很重要。” “殿下说的是。”姜瑾瑜深以为然。 “那就臣自己买下来吧,可不能让殿下掏钱。” 她一边说着,就要从怀里面掏银票。 萧洵连忙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别折腾了,是主客司郎中让我替礼部给你买的。” “他说这是公家的事,总不能让你自己损失。” “他怕你不接受,才让我帮忙。怎么我的情,你也不领啊?” 姜瑾瑜默默地挣回自己的胳膊:“那就不折腾了,听殿下的。” 萧洵总算舒心一笑,对着候在一边的店家摆摆手。 店家连忙把人领到柜台之前,让伙计拿来了不少各色的衣料。 “听二位说是要做冬衣吧,小郎君只管挑好衣料,我们在制衣的时候,自会把上好的棉花放进去。” 姜瑾瑜点点头,目光一一略过去,最后只挑了一匹青色的,一匹月白的。 自打做了男子之后,她对这些衣物装饰什么的就不太上心了,只要颜色干净就好。 “呦,小郎君真是好眼光,这可是咱们店里最好的两匹布了。” 店家恭维道。 做生意的,这些话听听就好了,姜瑾瑜笑笑没说话。 接下来就是量体。 在裁缝上来的一瞬间,她还是微微紧张了一下。 第97章 百密一疏 尤其是身为男子,量体旁人也不用回避。 萧洵就这么站在一旁,目光还一直有意无意地飘过来。 她压力实在是大得很。 “郎君放松一点,别太紧张了。” 裁缝和煦的声音响起,缓解了姜瑾瑜紧绷的状态。 “不然做出来的衣服,穿着怕是不合身啊!” 闻言,她微微放松。 自己服了姜大夫的药压制性征,出门在外,也是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哪知裁缝量完一遍,迟疑了片刻,便又量了一遍。 然后才笑着说道。 “还请小郎君随我到内室来,还有些细节需要确认一下。” 姜瑾瑜神色微变。 但想到萧洵就在一墙之隔,还是跟了进去。 进去之后,裁缝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外面萧洵的声音。 “可是有什么问题?” 店家也有些意外,因为以往都没有过这种情况。 但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拿过伙计手里记录好的数看了看。 然后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没什么问题,都是正常的。” “估计是没想到咱们这位小郎君的身材这么好,腰身比往里日来的女顾客还要细。” 糟了! 哪里都改造了一下,偏偏忘了腰! 也是男子的衣服束腰束的没有那么狠,百密而一疏了。 她有些惊疑地看向裁缝,就见他笑眯眯地看过来。 “小郎君不用怕,请您进来,也只是想私下问一问。” “是要按照测量出来的数裁衣,还是按照您现在所穿这套的来呢?” 姜瑾瑜默默松了一口气,连忙答道。 “按现在穿的吧。” “这是夏衫,做冬衫的时候是不是还得再加些尺寸?” 老裁缝笑得更加和蔼:“小郎君说得没错。” 他没有再动手量,只目测了一番,在心中对刚刚测出的数上加减一番,把最终结果记在心里。 见姜瑾瑜仍旧眉头紧锁,笑着劝道。 “小郎君不必紧张,我们不会让与您同来的那位郎君知晓的。” 姜瑾瑜忍不住睁大眼睛:“您……” 难道知道了? 老裁缝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尊重来店里的顾客。” 姜瑾瑜懂了,也彻底放下了心。 也是,几十年的老裁缝,确实能从体型数上看出一些端倪,这与仵作应该是差不多的道理。 但商人不是断案官,不需要追究真相。 两个人通完气,一齐出去。 老裁缝对着店家点点头,店家笑容更盛。 “衣服三五天便能做好,不知送到哪家府上?” 对于这样的大顾客,他们的服务是一定要到位的。 萧洵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 “送到姜家糖水铺子就好。” “就不分定金尾款了,我在这一并付了。” “好嘞这位郎君,您二位就䝼好吧!” 店家愈发的热情。 等到出了店铺,姜瑾瑜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故意作出哭笑不得的模样:“以往自己家做生意的时候不觉得怎样,现在成了顾客才发现……” “真是热情得招架不了啊!” 萧洵也跟着笑了笑,蓦地想起刚刚店家夸眼前之人身材好。 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落到了人家腰间。 喉咙微动。 他连忙转开视线,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接着赶路吧。” 说着就要上马。 姜瑾瑜连忙拉住他。 “殿下,这可还在街上呢,不能纵马的!” “那、那咱们就赶紧出城吧!” 他牵着马快走几步,根本不敢回头。 姜瑾瑜的手本就没有抓得很实,所以很快就滑了下来。 她有些莫名地看了萧洵一眼,连忙也牵着马追了上去。 出了城,萧洵就上了马。 丢下一句“跟上”,连头都没有回。 他今天跑得很快,姜瑾瑜又没来得及含一片薄荷叶,追得有些吃力。 好在跑了没多久,萧洵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的情况。 速度才慢了点下来。 许是这几日跑习惯了,姜瑾瑜也没有太明显的难受,就这么一直紧紧地跟着,跑到了下一个驿站。 “殿下,驸马爷,你们回来了!我们也是刚到。” 一进门,主客司郎中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耽搁了这么久,竟然是礼部的先到了。 姜瑾瑜正要回应几句,就见萧洵一言不发,半拎着驿卒就上了楼。 “殿下这是……” 主客司郎中有些茫然。 姜瑾瑜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面上还是笑着。 “罩布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估计过几日就能收到。” “至于殿下,应该是累了吧。” “那就好那就好。” 主客司郎中也没有太在意。 “太阳都要落山了,咱们在此用个晚饭,住一晚,明日早晨再启程。” “好。”姜瑾瑜点点头。 见驿卒下来了,便让他也带自己去安排房间。 晚上也只简单的吃了点,便回了房间自己待着。 “殿下和驸马爷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地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员外郎忍不住问道。 “大人物的心思,岂是咱们能胡乱猜测的?” 主客司郎中故作玄虚地回答。 在他们看来,慎郡王和驸马是姐夫和小舅子,关系自然非比寻常,不是他们能比的。 就算真有点什么矛盾,也是自家人之间的事,他们不好插手。 晚上,姜瑾瑜翻来覆去的没有睡着,想着白天在衣服店外,萧洵有些诡异的举止。 那日长公主说起,她才惊觉,在萧洵的眼中,她可还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子。 虽说已经见识过吴天昊和赵景轩的事,可她总还是对男子之间的这种事有些难以接受。 可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她早就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了。 “偏偏此去凉国,还得靠人家的武力。” “要不,我以后在他面前,再男人一点?” “诶呀不行不行。” 姜瑾瑜忍不住翻了个身。 “太刻意了也不好吧,像什么样子!” 虽然日常相处,总是怕自己的女儿身暴露,但内心深处…… 她竟还是希望他能发现。 不然,大雍朝的战神,有了龙阳之好,实在是太可怕了! 待到第二日再见,萧洵还是一副严防死守的模样,姜瑾瑜就更确定了。 第98章 非我族类 昨日一到驿站就躲进屋里不出来,想必…… 一边骑马,姜瑾瑜一边忍不住拿眼睛去斜萧洵。 之前淋了雨衣服都贴到身上,她还担心了一番。 结果有惊无险。 昨天不过量体裁衣,又不是他亲自上的手,至于吗? 又想到萧洵虽然已经二十有四,但常年在外出征,府里面尚未有王妃,侍妾侧妃就更没有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用这种方式表达喜欢倒也正常。 可,他的喜欢用在了一个“男子”身上…… 姜瑾瑜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地道,有点可怜萧洵了。 看他一直紧锁的眉头,就知道有多郁闷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姜瑾瑜大发慈悲。 什么都没问,也注意保持着两人的距离。 “前面就要进入凉国境内了。” “可做好准备了?” 在两国接壤之地的驿站里,萧洵总算主动开口跟姜瑾瑜说了一句话。 过去近一个月的路程,再没有下过那么大的暴雨,但小雨也是不断的。 好在刘兴宁替买的罩布和姜瑾瑜做好的衣衫,在她们赶到下一个驿站的时候就已经拿到了。 不过姜瑾瑜其实还是挺喜欢下点雨的。 不然盛夏的暴晒反而更煎熬。 骑在马上又不好戴幕离。 若不是还有路两侧的参天大树遮挡,她怕是早就要被晒中暑了。 她肤色白,反而容易晒黑。 等到后来,越往北,天气越干。 晚间如萧洵所说越来越冷,但午间的烈日却越发毒辣。 偏偏离京城越远,驿站之间的距离也越远。 他们只能尽量避开午间赶路。 不过姜瑾瑜的肤色,却是从炭黑慢慢恢复到了小麦色。 对于想把萧洵掰回“正途”的她来说,还是很值得高兴的。 毕竟这样越发的像个男子了。 “还好,毕竟有你们在。” 姜瑾瑜也跟着一起,眺望凉国的方向。 女扮男装之前,对于这种程度的外出,她连想都不敢想。 所以眼下没怎么紧张,更多的还是兴奋。 不过看看礼部的同伴都慎重起来,她也把心默默地提了起来。 之前路途虽然苦点,但好歹在自己家,不用担心人身安全。 进了凉国,一举一动都象征着自己的国家,是政事,一切都是未知。 更别说还有李尚书那个老狐狸给她挖好的坑。 “我们是从大雍而来的使团。” 主客司郎中上前出示了通关文牒和国书。 又指了指萧洵和姜瑾瑜。 “这两位是我朝的慎郡王和长公主驸马。” 进了凉国,萧洵就不再带着姜瑾瑜单独行动。 而是一直站在队伍后面。 看似随意,其实一直呈保护的姿势。 守门将领原本还慢条斯理地看着文书。 又让手下人去几辆车上翻看检查。 一听到最后一句,连忙把东西还回去,然后笑着把人往城内请。 “原来是大雍的使团。” 又特意等着萧洵,伴在他身边一起走。 “郡王殿下,早说您也要来,我们将军必是要亲自来迎的。” 走在前面的姜瑾瑜和主客司郎中对视一眼,俱是无奈一笑。 都说这凉国以强者为尊,果然不假。 萧洵连个眼神都没给,只懒懒地问。 “你们将军,是哪位啊?” “就是王猛王将军啊,三年前,你们还……见过呢!” 三年前,凉国在秋收季节来犯,倾全国之力出动了五万人马。 慎郡王率两万大军把他们逼退五十里。 不但没能抢到粮食,甚至连边境线都退了五十里。 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样居然还好意思寒暄,姜瑾瑜忍不住摇头。 果然萧洵嗤笑一声,并未答话。 毕竟有些话,真说出来可就太难听了。 那守门将领也不恼,接着说道。 “末将斗胆,替王将军请殿下去将军府做客。“ 萧洵直接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他可没时间跟一个手下败将吃饭。 还是主客司郎中慢了下来,笑着跟守门将领解释。 “现在时候尚早,我们还是继续赶路了。” “毕竟从这里到都城,还得半个多月。” 然后便也小跑着追上几人的小队伍。 徒留人咬牙切齿地留在原地。 “怎么感觉他们不是很友好。” 姜瑾瑜凑到萧洵身边问道。 “凉国本就眼红我们地大物博,资产丰富,对我们的土地虎视眈眈。” “只不过从未得逞,连年战败,折兵损将,凉国百姓口中也多有怨言。” “眼下又是要掏钱买咱们大雍的东西,能友好才怪呢!” 姜瑾瑜点点头:“还好他们惧怕殿下,事情应当好办很多。” 萧洵面上一哂。 “他们的确会屈服于强者。” “可这种野兽的思维,就注定了他们永远野心勃勃。” “一旦你不小心对着他们露出了脆弱的脖颈,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咬上来。” “更何况,他们还不是真正的野兽,还有人的头脑。” 姜瑾瑜忍不住皱眉:“臣原来还以为,总比阴险狡诈的好对付。” “阴险狡诈固然难对付,但不可控,不按套路出牌,才是凉国最危险的地方。” 萧洵认真地回答她。 姜瑾瑜默然,暴露在空气之中的皮肤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咱们可有想过,一劳永逸呢?” 萧洵顿了顿,认真地看了看她。 “凉国地广人稀,气候又不好,不适宜居住。” “皇兄并无此意。” “也是,就算地方大了,但这些百姓还要专门救济,之后派什么人镇守也是个问题。” “归根结底,打仗对老百姓还是不好的。” “再怎么约定不伤平民,也免不了伤及无辜,打破他们的正常生活。” 姜瑾瑜还真认真地思考起来。 “若是能成功达成贸易,互通有无,凉国就没有理由再骚扰咱们的边境了。” 萧洵听到此才笑笑:“以本王对他们的了解,不太可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见姜瑾瑜皱眉,又补充道。 “若他们能识相更好,不识相,便归入我大雍的版图,也不是什么难事。” 姜瑾瑜听得吓了一跳,小心地看了看四周。 他们一行人的服饰本就够显眼了,萧洵还在这发表“豪言壮语”,毫不避讳。 第99章 何必拆除 万一被就地正法了怎么办? “你小声点!”她凑近他的耳边说道。 萧洵怔愣片刻,亦是笑了出来,也凑到姜瑾瑜耳边说道。 “你忘了,他们听不懂咱们在说什么的。” 姜瑾瑜恍然。 也是,需要交战的官员将领学些大雍话便罢了。 普通百姓,除非是在两国之间跑的商人,不然完全没有学的必要。 “再说了。”萧洵还在她耳边说道,“来就来,我还怕他们吗?” 姜瑾瑜有些别扭地移开了些距离,目视前方当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殿下就算再厉害,也会流血,会痛。” “自然是尽量不要起冲突的好。” 萧洵心中一动,忍不住莞尔。 “听你的。” 这两人的一番互动,礼部众人看在眼里,俱是欢喜。 “这是,雨过天晴了?” 员外郎凑到主客司郎中身边咬耳朵,然后被无情地推开。 人家郡王殿下和驸马爷这样好歹赏心悦目,他们两个大老爷们这样,像什么样子! “咳咳,应当是的。” 他又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所幸员外郎脑子直的很,一点都没感觉不对,就去跟别的人嘀嘀咕咕了。 这些时日,他们这帮人已经达成了共识。 慎郡王和驸马爷别扭着,他们也不自在。 慎郡王和驸马爷好了,他们的好日子便来了。 “凉国不似大雍,各处都有驿站。” “在到他们的都城之前,咱们恐怕免不了风餐露宿了。” 主客司郎中跟姜瑾瑜和萧洵提前打底。 萧洵常年征战在外,在外面比在高床玉枕上都自在。 姜瑾瑜也连忙表态。 “有郎中请殿下为我做的两身冬衣,我肯定也没问题的。” “冬衣?”郎中有些犹疑。 “对啊,郎中自己不好意思找我,请郡王殿下代劳。” “我都知道了。” 姜瑾瑜一脸的善解人意。 主客司郎中下意识地看向萧洵,就见他正皱着眉对自己使眼色,一下子心领神会。 “啊对对对,是我。” “唉,驸马爷何必拆穿呢!” 他故作不好意思地样子,又回到队伍最前去了。 他的反应让姜瑾瑜有些好笑。 正要也一起跟上去,就见萧洵仍站在原地,脸上似是懊恼又似拘谨。 她轻轻喊了一声:“殿下?” 萧洵忍不住握拳咳了咳:“嗯,来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也没换衣裳。 到了吃饭的时候,找了城中最大的餐馆。 坐在桌前,姜瑾瑜就由衷地感觉到,凉国经济与大雍的差距之大。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离都城太远。 不过凉国的东西吃起来还是不错的。 姜瑾瑜一顿便吃了在家一个月都吃不了的牛羊肉,还喝了不少羊奶。 “驸马爷竟然吃得惯!” 员外郎正一脸苦恼地抱着一张大饼啃,吃一口灌一口水。 “还可以,大抵是因为觉得新奇。” “怎么员外郎你……” 姜瑾瑜看他的样子实在是可怜。 “驸马也不知道,他都来了四五次了,每次都吃不惯这里的东西,光靠自己带的东西顶着。” “遇到个口味偏向大雍的餐馆太难了,他是吃了上顿不一定有下顿。” “每次回国,都得瘦一大圈。” 姜瑾瑜着实惊讶。 “就一点都吃不下吗?” “没错!”员外郎自己接着说。 “原本大家初来乍到的时候,都吃不惯,可好歹还能吃下去,为了填饱肚子。” “时间久了,反应也就没那么大的。” “偏偏我!” 他无奈地摇头晃脑。 “说说吧,令夫人又偷偷给你装了什么小零嘴啊?” “驸马爷您不知道,他就是在咱们面前装可怜呢!” “到了大家都睡着的时候,他才偷偷起来吃他娘子给带的东西。” “同僚一场,竟都不给大家分一分,真抠!” “快让我看看,这次藏哪了!” 几个人笑成一团。 姜瑾瑜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但还是忍着笑意,象征性地拦一拦。 “员外郎情况特殊,再说这么远的路就算带又能带多少?” “可别都给人家抢走了,再饿坏了。” “放心吧,他们有分寸。” 萧洵也在一边乐呵呵地看着。 姜瑾瑜也知道,就是跟着活跃活跃气氛。 之前她跟萧洵气氛不对,搞得礼部的人们都压抑了。 笑完了,想再喝一口羊奶,结果刚端起来,想起员外郎的话,竟也有些反胃起来,连忙把碗推远了些。 “对了殿下,我刚才听着,大家都会凉国话啊!” 她连忙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萧洵点点头:“礼部就是做这个的,还是会不少的。” “至于我,从开始四处征战以来,我就学了各国语言。” “为的就是上了战场之后,先用对方的语言把他们的将领骂得狗血淋头,上来就挫了他们的士气!”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意气。 姜瑾瑜忍不住有些感慨。 之前的时候她还觉得,萧洵除了武艺出神入化,并不很像一个武将。 因为过于谨慎周到。 她还道,果然能打胜仗的,武将也要有计谋。 可自从出了京,她便经常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笑容。 想必他虽是皇家人,但京城对他来说,也是束缚。 战场凶险可以想见,可他却总是用这种举重若轻的态度,和轻飘飘的语气说出来。 实在是让人心折。 “不若接下来的时间,殿下也教教我凉国话吧。” “不然真到了谈判的时候,我岂不是两眼一抹黑?” “连人家骂我都听不出来?” 她以为礼部的人也需要萧洵做翻译,没想到翻译只是其次,震慑才是萧洵此来真正的作用。 萧洵眉眼弯弯:“怕什么,到时候有我啊!” “你现在才开始抱佛脚,才能学多少?” 姜瑾瑜苦笑:“话是这么说,可臣总不能时时刻刻都跟在殿下身后吧。” “一些比较日常的用语,还是得会的。” “也是。”萧洵的笑容有些无奈,“那我便教教你,打招呼,吃饭喝水一类的吧。” “多谢殿下!”姜瑾瑜发自内心地感谢。 反正在城镇里不能骑马,速度快不起来。 第100章 华树折辱 萧洵就一直不停地带着姜瑾瑜学凉国话。 期间又碰到那个王猛将军带着当地长官来拜见,极力邀请,说什么都要好好招待他们。 但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姜瑾瑜心中清楚,萧洵是在避嫌。 凉国之人不好信不说,还有大雍。 他一个武将,若是与邻国关系太过密切,实在不好。 “这个王猛,殿下也骂过吗?” 她有些好奇地问。 萧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前说过的话,神情难得倨傲起来。 “他?他还不配同我在阵前叫板。” 姜瑾瑜“扑哧”一笑。 “看来是被殿下吓破胆了,竟还上赶着上来结交。” “整个凉国的武将,能让我正眼瞧一下的,只有一个。许还能有几分让我头疼。” “等到进了都城,你自然就见到了。” 姜瑾瑜点头:“臣一直以为,凉国人身形高大,因为常年吃牛羊肉,体型也健硕,会非常善战呢!” “行军打仗又不是打架斗殴,个人的力量还是不够的。” “想要成为名将,大部分的凉国武将都没那个脑子。” 说到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萧洵总是侃侃而谈。 这话虽刻薄点,可以能看出他的自信和强大。 不肯接受当地官员的招待,吃饭就是餐馆,等到快天黑的时候就出城,一起在城外搭了帐篷住一晚。 等到第二天天亮,就继续赶路。 搭帐篷的东西都在车上,五个人轮流扎帐篷,生火,轮流值夜。 作为唯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姜瑾瑜不用守夜。 她自己也知道,不能为了一时之气陷整个队伍入险境。 所以也不再争取了,而是尽量在别的地方多干一些。 这样虽然辛苦,但绝对充实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进入都城前夕。 最后一晚,由萧洵守夜。 姜瑾瑜有些睡不着,便从帐篷里出来坐在他旁边。 “这段时间不但学了不少凉国话,还学了不少野外生存的本领。” “下次再出来,一定就可以不再被人照顾了。” 萧洵折断一根树枝丢进火堆里,“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你在语言上,还是挺有天赋的。” “怎么,以后还想出来?” 姜瑾瑜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殿下会不会觉得我性子野?” 放在女子里,她绝对已经是离经叛道了。 即便是身为男子,大部分人想的也是在父母所在之地建功立业。 总想往外跑的,总是少数。 萧洵笑得有几分苦涩。 “外面的空气确实自由自在。” “可于你我而言,想要出门,要么是打仗了,要么,是像现在这样出使邻国。” 姜瑾瑜连忙摆手:“打仗就算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所有人都不要流血牺牲。” “剩下的,也不错啊!” 她眼睛亮晶晶的。 萧洵认真地看看她:“放着翰林院的清贵不要,想进礼部吗?” “出使邻国谈判还是有人身危险的。” “有的时候,谈判内容也会让你很为难。” “或者户部也行,我可以出外跑生意!” 姜瑾瑜连忙补充。 “知道你喜欢做些实事,不过进了六部,只会离你想要的公平正义越来越远。” 萧洵忍不住摇头。 姜瑾瑜沉默了。 良久,她才接着说道。 “那我还是一直就像现在这样吧。” “这不也一样能出来吗?” 萧洵笑笑,余光瞥到不远处,忽然严肃起来。 “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 他忽然站起来,用凉国话说道。 “若是朋友,何不出来一见?” “若是敌人,躲躲藏藏的岂不是鼠辈!” 姜瑾瑜会的凉国话少,只听得什么“朋友”啊,“敌人”的,好像还有句“老鼠”。 属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有人在这附近,她还是看出来了的,还是个凉国人。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一个狂野的笑声响起,一个满脸胡子的彪形大汉从一旁的密林中走了出来。 他穿着凉国的服饰,野气十足。 移动起来像座山一样,每走一步都让人心生畏惧。 一番动静,把主客司郎中也吵醒了。 他披着衣服走出来查看,就失声叫出来。 “华树!他怎么会来!” 然后就又听见萧洵和华树用凉国话叽里咕噜地吵了起来。 姜瑾瑜见势不好,往主客司郎中的身边凑了凑。 “这位是?” 主客司郎中的脸色本就听得越来越黑,她一过去,他的反应也很大。 姜瑾瑜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那个华树,总觉得他的目光时不时瞟过来。 那目光让人不适,应当不是错觉。 而主客司郎中一反应过来,就连忙对她缓和了神色。 “驸马爷可还记得殿下之前说过,凉国唯有一位将领能让他睁眼瞧一瞧的?” 姜瑾瑜有些不可置信。 “难道是这……” 她指了指华树。 不是她以貌取人,这位一看就是个鲁莽的,不至于能让萧洵另眼相看。 主客司郎中也摇摇头:“哪能啊!” “殿下说的是华鲁老将军,这华树是他的小儿子。” “要是放在咱们大雍,妥妥的就是一个纨绔!” “原来如此。” 姜瑾瑜皱着眉去看萧洵,只觉得认识这么久,都没有见他这么生气过。 他们到底在吵些什么? 她实在是后悔自己没早早学好凉国话。 现在词汇量实在匮乏,就听懂一个“美人”。 可这华树不在城里面找美人,跑到几十里的城外来干什么? 难道是来折辱萧洵的? 姜瑾瑜觉得自己可能真相了。 若用凉国的审美来看,萧洵这种确实算得非常俊美了。 也难怪郎中的脸色那么难看。 折辱我大雍战神,这谁受得了? 若不是自己战斗力为零只能拖后腿,凉国话也说不利索。 她非得也冲上去理论一番。 “姜……满堂。” 就在她心里面义愤填膺的时候,两个人的争吵似乎告一段落了。 华树用非常蹩脚的大雍话,喊了她的名字。 然后在萧洵愈发加大的音量里,留下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扬长而去。 姜瑾瑜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101章 肯定猜测 “是冲着我来的吗?” 她拉住郎中问。 “怎么可能呢!凉国根本不知道驸马您来。” 郎中讪笑一声,眼神躲闪,直接转身回了帐篷。 谁说不知道?那李尚书不是早就让人送了画像! 姜瑾瑜越想越不对劲,又去看萧洵。 “殿下,凉国那边是什么意思,怎么大半夜地过来吵架?” 由于不确定对方冲的到底是自己还是萧洵,她问得隐晦。 “金玉!”萧洵忽得抓住了她的肩膀。 “殿下怎么……” 她想问萧洵是怎么知道自己小名的,但略想一想,就知道是长公主说的。 “金玉,你不用管,回去休息吧。” 萧洵嘴上在安抚,手上却死死地钳住人。 姜瑾瑜被他的眼神吓到,挣开桎梏退后了几步。 “殿下,不知道什么情况,臣哪有心思睡觉!” 萧洵眼神清明了些:“也是。” 他看了看帐篷:“还是在本王身边更安全些。”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默不作声地坐回之前的位置。 姜瑾瑜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沉默着也跟着坐到一边。 “你放心吧,不是凉国的意思,顶多是他个人的意思。” 萧洵主动开口解释。 “个人的意思,那岂不是能把这口气找回来?” “不过臣听郎中说,他好像是什么老将军的小儿子?” 姜瑾瑜跟他确认。 “嗯。”萧洵沉声道。 “有本王在,有他爹在,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 “但既然有他爹在,也就意味着咱们不能把他怎么样。” “好在,也只是动动嘴皮子,没有真做出什么不能挽回的事。” 他语气渐轻,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 把刚刚听到的和萧洵所说的话结合在一起,姜瑾瑜的心渐渐沉入谷底。 “殿下,对方是冲着臣来的对吧。” “臣以为李尚书提前派人送了画像,是为了让他们到时候针对我。” “却没想到,竟然是要这么恶心人!” 在一群文人中,她的样貌是佳话。 没想到到了凉国,竟成了惹祸的理由。 “竟然是他?”萧洵眼神冰冷起来。 连堂堂郡王都没有察觉到,足以证明李尚书做的隐秘,李文柏也是真的很努力帮自己打探了。 姜瑾瑜轻轻叹了一口气。 意识到自己无意识肯定了她的猜测,萧洵又连忙开口。 “有本王在,你尽可以放心!” 姜瑾瑜苦笑一声。 “臣当然放心。” “好歹也是使臣,又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会被留下来。” “他总不敢对臣用强。” “不用强,就只能做出是自愿的假象。” “臣宁可死,也不可能让他得逞的!” “何至于此!”萧洵恨不能上去捂他的嘴。 “你若是不介意,从现在开始,到离开凉国之前,都与本王同吃同住。” “我一定能护你周全的!” 他刚刚也是因为华树的语气太嚣张了。 一想到华树竟然敢用那样龌龊的心思想自己心中之人,他便忍不住怒火中烧。 可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便是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呢? 有些念头,光是想想,都是亵渎。 姜瑾瑜愣了愣:“这倒是也……” “本就是臣自己引来的麻烦,也不能这么折腾殿下。” “想必明日进了都城之后就好了。” 她垂下头说道。 别说她明知萧洵对自己的心思,就是她自己,也不清白。 如何能共处一室? 也太考验人了。 她宁愿自己面对。 “那,那好吧。” 萧洵话才说出口,就意识到不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趁人之危呢! 所以连忙借坡就下。 “对了,是皇姐说,‘金玉’是你的表字。” “刚刚一时情急,才脱口而出,希望你别介意。” 姜瑾瑜笑笑:“哪能啊,还没感谢殿下帮臣把人挡走了。” “殿下是臣的妻弟,亦是亲近之人,喊个小名不是很正常。” 说完这话,她目光投向安静燃烧着的火堆,拿过一边的碎木枝扔进去。 萧洵有些被“妻弟”刺激到,但并不妨碍他已经打定主意。 即便被拒绝了,他也会守在门外。 姜瑾瑜也很自觉。 至少今晚,她还是同萧洵在一起。 两人俱是沉默,一夜无话,心却都是安定的。 第二天刚蒙蒙亮,姜瑾瑜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结果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张放大的美颜。 一个美得张扬肆意的姑娘正歪着脑袋打量她,离得很近。 “……” 姜瑾瑜强行压住自己没尖叫出声,猛地向后躲避。 眼看着就要摔到后脑勺了,两只手都被人拉住了。 一边是皱着眉的萧洵,另一边则是刚刚盯着她看的姑娘,满眼都是好奇。 “小心。” 姜瑾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萧洵扶着站直。 然后就听到他开口说道。 “蔓月公主,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女子是凉国的蔓月公主。 姜瑾瑜这才发现,她身后还站了不少凉国士兵。 “大雍贵客前来,我们本就应用最高规格的礼仪相迎。” 蔓月的大雍话说得比华树好很多,只是语调听着还有些别扭。 “只是郡王殿下一路都行踪不定。” “若不是华树,本公主还不知道你们的所在。” 官方的话说完,她忽然又朝着姜瑾瑜走近了几步。 “你果然像画上那么俊,不,比画上还要好看。” “不过听说,你已经娶了你们大雍的长公主,不然,留下来给我做驸马也不错。” 这李尚书是把自己的画像印成传单,发给所有凉国人了吗? 姜瑾瑜有些无语,正色道。 “多谢公主殿下夸奖,但还是请不要开玩笑了!” 蔓月秀眉一挑:“嗯?我不是开玩笑啊!” “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们大雍有句话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放在我们凉国,对俊俏的男子,也是一样。” “不过,我刚刚看你们俩……” “难道你不喜欢女子?可你不是长公主驸马吗?” 蔓月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帐篷里面的礼部众人听到动静,也都钻了出来。 结果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俱是尴尬地面面相觑。 第102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救命啊,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姜瑾瑜这才想起,自己刚刚醒来的时候,脑袋好像靠在了萧洵的肩上…… 一定是坐着睡着没有支点,才靠过去的! 她有些无奈地想起,萧洵和自己是一起醒的,当时的表情也有些茫然。 “既然是来接我们的,那咱们赶紧收拾收拾,跟着蔓月公主回去吧!” 萧洵打岔道。 蔓月继续挑眉,没再说什么。 郎中和员外郎几个也连忙你推我我推你地去整理东西。 姜瑾瑜只有一个小包裹,车上的东西又一直是装好的,所以动作是最快的。 她站回到蔓月的面前,忍不住开口说道。 “公主殿下,臣知道你们凉国人大胆直爽,但我大雍还是以含蓄谨慎为上。” “所以,烦请您以后不要再同臣开这种玩笑了!” 蔓月笑得愈发开怀,绕着她走了一圈,毫不掩饰地打量。 “本来嘛……” “但本公主现在是真的对你感兴趣了。” “啊?”姜瑾瑜愁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蔓月身子前倾,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胸膛。 “你啊!” “你们大雍人这样,早晚把自己憋坏!” 说完,素手一挥,凉国士兵们便自发分列两排。 她率先走出去,已经收拾好的礼部几人连忙带着车和马匹一起追上去。 姜瑾瑜落后几步,跟萧洵走在一起。 她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我这么招凉国人的喜欢吗?” 居然还男的女的都有。 萧洵努力压着嘴角:“不但凉国人,大雍人也都很喜欢你啊!” 他竟真就这么顺口地喊下来了。 姜瑾瑜没忍住横他一眼。 “臣现在都这样了,殿下就不要幸灾乐祸了吧?” “蔓月虽然性子直了点,但已经是凉国里难得的婉约派了。” “而且,她自小便喜欢大雍的文化,自学了不少,更是难得的主和派。” “被她喜欢,还是没有很糟的。” 萧洵安慰她。 你置你皇姐于何地啊? 姜瑾瑜没忍住在心中吐槽。 “这样还叫婉约?” “臣看她的手虽白却并不怎么细腻,还有些茧子,想来也是会骑射的。” 萧洵点头:“自然,凉国人几乎个个都有些马上功夫,更何况她还是皇室中人。” 姜瑾瑜脸色更差了。 还好自己不是凉国人,不然被看中了,没跑出几步,就被追回去了! 心里头再无语,但都城也得进,贸易也得谈,笑脸也得陪。 “诸位尽可休整一番,中午的时候,我大凉会设宴款待。” “今日只叙旧,不谈国事。” “合作事宜,都等明日再说。” “多谢公主。”郎中对着蔓月感谢。 ”总要尽宾主之谊嘛!“ 蔓月嘴上客套着,却没有马上离开。 而是又冲着姜瑾瑜而去。 “姜驸马在饮食上可有什么偏好?别客气,告诉本公主,本公主好让底下人准备。” 被单拎出来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姜瑾瑜笑容都僵硬了。 本想敷衍几句把人请走,又想起可怜的员外郎。 “既然公主殿下问了,那臣就大胆地说了。 “臣来贵国之后有些不服水土,不知可否有些清淡的,与我大雍口味相似的饭食?” “当然可以啊!” 蔓月高兴她总算搭了腔,同时又忍不住调笑。 “没想到姜驸马还不适应我凉国的饮食,你我果然是没有缘分啊!” 她故作惋惜,明明那么爽利的性子,偏偏“驸马”二字咬得缱绻。 姜瑾瑜着实是有些抵挡不住。 好在蔓月在众人面前“显摆”够了,就大发慈悲地离开了。 礼部的几个善意地笑笑,上前拍了拍姜瑾瑜让她保重,员外郎还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 之后便跟着驿馆的人去了各自的房间。 在他们看来,被凉国公主看上,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驸马已经有长公主了,身边还有个小舅子看着。 萧洵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过来问她。 “可还好?” 姜瑾瑜苦笑:“有什么不好的?” “就是终于知道,什么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了。” 笑了一会儿,大家的房间就都安排好了。 姜瑾瑜左边是萧洵,右边是郎中。 都是自己这面能靠得住的人。 她回到房间关上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放下包裹,又先在屋里逛了逛。 毕竟在皇城里,这驿馆看着一点都不缺钱。 空间足够大,装饰什么的也不少。 只是风格实在随意,更没有什么布局而言。 便是大雍最落魄的文人家里,宁可什么都不摆,也不能忍受房间里是这个样子。 不过姜瑾瑜现在也无心在意这些。 近半月的风餐露宿,眼下能有个单独的房间,她便很知足了。 别的都好说,最迫切地还是想洗个澡。 可眼下这种情况…… 有人虎视眈眈不说,现在门外的那个身影,若她没看错,应当就是萧洵。 知道他是好意,可她……压力很大啊! 被人觊觎已是让人恼火,若是在这异国他乡暴露了女子身份,她可真是要怄死了。 纠结再三,最终姜瑾瑜坐到桌旁喝了一茶碗水,大声喊人。 “麻烦给我准备个浴桶,还有热水。” 在外蹉跎半月,不光她一人有此要求。 所以驿馆的人很快就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不用帮忙,下去吧。”姜瑾瑜对着五大三粗的侍女说道。 侍女应声而去,而原本站在门外的萧洵,竟然也不见了身影。 即便如此,姜瑾瑜也不敢放松警惕。 锁好门窗,搬来屏风之后,才开始脱衣。 然后穿着里衣给自己擦身。 待会儿还要见人,她得穿符合礼制的衣服,自是不能还灰头土脸的。 只能先将就一下了。 等到擦完身,换上包裹里的锦袍玉带,仍旧是芝兰玉树。 就连侍女进来收拾的时候,都没忍住多看了她好几眼。 身上清爽了,似乎心里也静了不少。 姜瑾瑜不想一直闷在房间里。 一开门,正赶上萧洵也从隔壁出来。 一见到她,眼里先是惊艳,很快便无奈地开口。 “你穿成这个样子,那华树和蔓月,更要发疯了。” 第103章 宴席 他黑发披肩,外袍大喇喇地披在肩上,看样子也刚刚沐浴过,还洗了头。 姜瑾瑜蓦地有些羡慕,话出口也酸酸的。 “殿下现在这个样子,若是跟臣一起出现,没准他们就不会只盯着臣了。” 这样子,实在是放大了萧洵的俊美。 仿佛他不是一个沙场饮血的将领,而是一个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臣也不是故意张扬,这一套合规合制的。” 萧洵微微一笑,凭栏坐下:“感觉不一样的。” 同样是俊美,但他们两人,就一点都不一样。 姜瑾瑜忍不住撇嘴,在他一旁坐下。 “不说这些了,谈判的事,殿下可有什么章程要提醒臣的?” 萧洵正了正神色。 “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华鲁不会看着咱们达成合作,一定会极力阻挠。” “便是凉国皇帝本身,也并不是很乐意。” “是实在无力与我们开战,又有蔓月的极力请求,才答应邀请大雍一起通商的。” 姜瑾瑜忍不住挑眉:“明明打不过,傲气倒是一点都不少,还得咱们带着东西过来跟他们谈!” 萧洵眉宇间也是冷意:“谁说不是呢?” “竟然还对来访的使者不敬。” “凉国也就这点格局了。” 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姜瑾瑜略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四周。 “敬不敬的,不管怎么说,能顺利谈成就好。” “其实蔓月的意思,贸易是交好的开始,所以一定会极力促成的。” “更何况这一次,咱们还有大杀器。” “跟你说也只是让你心中有个数,其实情况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姜瑾瑜点头,又忍不住问:“什么大杀器?” “就是你提的粮食啊?”萧洵笑了。 “若是别的东西,我还真没什么信心。” “但有了粮食,凉国最紧缺的东西,态度再强硬一些,我有八成的把握。” 两国相交,情况瞬息万变。 能有八成的把握已是不易。 姜瑾瑜心中有底,也隐隐有些欣喜。 除了复仇之外,她这个状元郎终究是为大雍做了点贡献。 她这次来,想的也就是在粮食上做些文章。 第一次,个人理想和国家利益挂上了钩。 她早早地就做好了战斗准备。 临近中午,萧洵要回去束冠。 姜瑾瑜看着手痒,但还是顾忌着身份,老老实实地等在门外。 很快,便有侍人来引他们去参加宴席。 “虽说今日不谈正事,但席间肯定也避免不了唇枪舌剑,诸位都要上心。” 一番休整,早晨还萎靡疲倦的五人,个个都唤醒了最精神的状态。 毕竟入座之后,他们代表的可是大雍。 自从进来之后,姜瑾瑜就一直在打量。 凉国皇宫的风格与大雍也截然不同,入目可见皆是黄金打造。 不知道的,还以为多有钱呢!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看来一会儿粮食的价得多要点。 “诸位远道而来,也尝尝我凉国的美食,享受一下凉国的美女!” 凉国皇帝是个没比华树瘦多少的大汉,被蔓月捅咕好多下,才不紧不慢地做了开场白。 话里话外都是炫耀和自得之意。 姜瑾瑜又环视了对面的人,发现只要是男子,个个都是膀大腰圆。 又想起萧洵之前以少胜多对的都是这样的敌人,她就越发觉得他厉害了。 “公主有令,姜驸马的饭食有一半是仿照贵国所制,还请慢用。” 一个侍女给姜瑾瑜的酒碗斟满酒,默默地退到后面去。 其他人的,自然都是他们这段时间所吃的加强版。 不过毕竟是皇宫,口味和手艺都是民间比不了的。 姜瑾瑜略尝了尝,就端起一盘难得有绿色的菜,对着隔了一个人的员外郎示意。 “不知可否,帮我把这道菜送到那位大人桌上去?” 她吩咐身后的侍女。 侍女虽然惊讶,但还是恭敬地接了过来。 “您可是公主的贵客,自然可以。” 员外郎接到菜,看过来的眼神就像看再生父母一样,眼泪汪汪的。 正巧主客司郎中站起身来,向凉国介绍萧洵和姜瑾瑜。 他介绍完之后,对面的蔓月也站了起来,介绍了一下凉国出席的人。 凉国皇帝自不必说,他右手边就是蔓月。 再往下,以此是凉国武官之首华鲁老将军、凉国文官之首华晟、凉国掌管外交、国库的两位官员。 坐在最末的,就是华树。 姜瑾瑜没想到华氏家族的实力竟然这么大,连华树这种都能出席这种场合。 “看来情况不管是对使团,还是对我,都很不利啊!” 她在心中默念。 双方都介绍完毕,凉国皇帝就坐不住了。 蔓月左劝右劝,又有中间火辣的舞女,也只让他多坐了不到一刻钟。 不过他走了,蔓月脸色也未变,一个人招呼宴席,也做得挑不出毛病来。 “要是凉国掌事的是蔓月公主就好了。” 姜瑾瑜忍不住在心里想着。 正如萧洵所说,同她打交道总比跟别人好。 华晟起身带着两个凉国官员去向萧洵敬酒。 宴席之上,萧洵也要全对方的面子。 但他很明显不是什么长袖善舞的类型。 姜瑾瑜看着他不断蹙起的眉毛,心里也有些替他着急。 “姜……满堂,你还记得我吗?” 熟悉地蹩脚大雍话突然响起,姜瑾瑜猛地回头一看,果然是华树。 他脸上是赤裸裸的恶心的笑容。 姜瑾瑜有一瞬间的慌乱,然后就顺手举起了自己的酒碗。 她不知道该回些什么,索性什么都没说,只闷头喝酒。 但凉国用得不是酒杯,而是酒碗,一口喝不完,她险些呛到。 喝完之后,一手捂着嘴,另一手把空了的酒碗对华树示意。 可华树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好……酒量,再来!” 他看上去仿佛更兴奋了些,目光落到姜瑾瑜的手上和嘴上,笑容愈发令人不适。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已经喝了,阁下呢?” 凉国的酒劲儿格外得烈,同之前在驿站喝的烈酒还不一样。 是一种未经多少雕琢的原始的辣。 第104章 解围 刚喝了这一碗,姜瑾瑜便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升温。 打定主意不能再喝了。 她虽然服了解酒丸,但也怕大雍的药材对凉国的酒无效。 这么重要的时候,绝对不能出丑。 “好!” 一碗酒对华树来说,就是小意思。 他利落地喝完,然后得意地看过来。 “到你了。” 看来他今日是非要看自己出丑了。 姜瑾瑜有些焦虑,磨磨蹭蹭地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余光看向萧洵,他正被三个人绊住,抽身不得。 眉宇间也满是焦急。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姜瑾瑜准备再喝一碗,就装醉离席。 然后在华树越来越亮的眼神下,把酒碗凑到唇边。 “姜驸马!本公主看你刚刚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么喝酒可不行啊!” 蔓月施施然地走到两人中间。 姜瑾瑜无法抑制地松了一口气,顺着话头就放下了酒碗。 “还未感谢公主殿下对臣的特殊照顾。” 蔓月笑眯眯地瞟了脸色发黑的华树:“小事。” 之后目光又落到姜瑾瑜桌上,发现少了一道。 梭巡一番,很快便在另外的桌上发现了。 “姜驸马真是心细如发,爱护同僚啊!” “何必这么麻烦,再给那位大人上一桌一样的不就好了。” 然后在姜瑾瑜有些不好意思的目光之下,亲手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姜驸马的酒席,每一道菜,都是本公主亲自定下,亲自盯着做的。” “可莫要辜负蔓月的心意啊!” 姜瑾瑜连忙对着蔓月抱拳:“公主金枝玉叶,岂可为臣这般操劳?” 人家做没做另说,但是既然已经说出来了,自己就得表态。 “别这么见外嘛!” 蔓月还在展示自己对姜瑾瑜的特别。 还没等当事人姜瑾瑜先受不了,华树就先受不了了,对着蔓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话。 姜瑾瑜听不懂,但从语气看,不是什么好话。 蔓月听后冷笑一声,竟然就用大雍话回复。 “你还知道本公主身份尊贵?” “现在谁不知道我对姜驸马有意,你还敢往前凑,究竟是谁不长眼?” 华树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显然是听懂了,又指着蔓月骂了一句。 看来他虽然不怎么会说,但听还是没问题的。 蔓月也马上还回去。 “哦?你还知道人家已有妻室?你前来骚扰人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影响不好呢?” “你!喜欢大雍!叛徒!” 华树磕磕绊绊地给蔓月下了严重的审判,便气不打一处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蔓月能用大雍话骂回去,姜瑾瑜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但与此同时,她也被这两人的对话弄得心惊肉跳。 不过看看四周,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 也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真的就对这种事不在意。 不过归根结底,是蔓月替自己把华树挡了回去,解了围。 “多谢公主殿下了!” 姜瑾瑜无比真诚地向人感谢。 正好侍女给员外郎又换了一桌酒席,顺便把她桌上缺的那道菜又补了回来。 蔓月满意地点点头:“行了,姜驸马安心吃饭吧。” 然后就也离开了。 弄得姜瑾瑜总有一种错觉,她就是专门来帮自己的。 一顿饭吃得心惊胆战,即便合口味,最终姜瑾瑜也并没有吃多少。 当天晚上,月色之下,萧洵的身影又明明白白地映在窗户上。 但姜瑾瑜却不再有底气拒绝。 她总觉得,那华树不会善罢甘休。 一夜辗转,到了第二日,终于开始了正式的谈判。 凉国皇帝不在,华树不在,剩下的便都是之前宴席上的人。 不需要再认人,蔓月便直接主持着开始,上来便进入主题。 “我等是应贵国邀请,前来商谈贸易事宜。” “不知贵国对此事的态度,可有变化?” 主客司郎中把问题问在最前面,姿态也很高。 “自然没有,我们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同大雍进行贸易的。” 蔓月笑容满面地回答。 真的吗? 是凉国真心实意,还是你真心实意? 姜瑾瑜看着面露不屑的华鲁老将军,忍不住在心中摇头。 “好!既如此,那我们就来展示一下我大雍准备与贵国进行贸易的物件。” 郎中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只手。 员外郎和礼部另外两个人,就一一把带过来的样品摆到桌上来。 “这第一样,是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我大雍人杰地灵,无数的才子靠着这些东西一展才华,姜驸马便是如此。” 郎中介绍起来,语气里的自豪一点都不比昨日的凉国皇帝差。 “第二样,是瓷器丝绸。” “对我们大雍来说,每一件每一匹,都是工匠智慧的结晶,是我们当前最高层次的技艺水平。” 姜瑾瑜注意到,郎中每说一样,蔓月的眼睛都是一亮,显然是很喜欢这些东西。 但华鲁华晟几人的态度便有些随意了,他们压根就没有好好听。 “这最后一样,是粮食。” 郎中故意把“粮食”二字咬的很重。 蔓月的表情从欣喜变为了认真。 就连华鲁几人也重视起来,侧耳倾听。 郎中一看,心中更是骄傲。 “此次所带,皆是我们大雍产量最高,口感最好的。” “诸位尽可以看看。” 他做出一副很大方的样子。 他话音刚落,蔓月和华鲁便一齐伸出了手。 姜瑾瑜他们带来的粮食虽然受了一次潮,但已经经过充分地晾晒,穗大饱满,十分拿得出手。 “怎么样,公主殿下,我们大雍此次,诚意足够吧?” 郎中笑眯眯地说道。 “自然。” 蔓月点点头。 “诸位大人千里迢迢带过来的东西,我们全都看中了,就是不知道这价格?” “等等!”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华鲁打断。 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老将军还是中气十足。 “又不是向他们投降赔钱,至于买一堆没有用的东西吗?” 他有些挑衅地看了萧洵一眼。 “除了粮食,剩下的东西,咱们买来做什么?放在家里落灰吗?” 蔓月忍不住皱眉。 第105章 到底是个女人 “怎么就没用?让咱们的国人也读书习字不好吗?” “至于丝绸瓷器,让咱们的国人也体验一下什么才是好日子,激励他们努力……追赶不行吗?” 说到后面,她忍不住压低声音。 有些话,不好说的太直白。 蔓月是喜欢大雍的文化,向往他们的繁华。 可她终究还是凉国之人。 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出发点都是为了让凉国能更好,这一点无可置疑。 “公主殿下怎么就对我们自己这么没信心?” “是觉得我们凉国打不过大雍吗?” “之前是老夫受了伤,不然有我前去,大雍未必就能赢。” 等着萧洵的面,这话就这么说了出来。 姜瑾瑜下意识地去看人,就见他面上是无所谓的笑容。 “华将军!” 蔓月冷着脸喝住他。 “慎言!” 有些话,是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吗? 华鲁万般不愿地闭了嘴。 临了还得来一句:“反正老臣不同意!” “若公主殿下非要一意孤行,我可就要去陛下面前说道说道了!” “出钱的是国库,不是公主您的私库。” 礼部的几个面面相觑,并没有掺和凉国内部的矛盾。 蔓月沉默良久,才开口继续说道。 “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另外,相关价格还请告知,我们私下再去商议。” 郎中奉上一封手书。 “公主殿下想知道的,都在上面了。” 说完,便带着自己的队伍体面退场。 本就是凉国请求贸易,又不是大雍上赶着,所以他们一点都不着急。 谈判嘛,也没有上来就能达成一致的,都得拉扯许久。 “蔓月公主的态度很明显,粮食更是一定没有问题的。” “就是看在另外两项上,他们能不能达成共识了。” 回到驿馆之后,一行五人聚在了郎中的房间里复盘。 “后续还要注意的,无非是价格和贸易量的问题。” “其实,华鲁老将军反应这么激烈,无非是觉得要花钱向咱们买东西,低人一头。” 姜瑾瑜若有所思:“不知道凉国可有什么咱们大雍缺的东西?” “我大雍地广物博,不缺什么啊?” 郎中忍不住皱眉。 “不。” 萧洵忽然出声。 “缺矿,缺能采出好铁的矿!” “虽然在冶炼技艺上还是咱们更胜一筹,但原材料也很重要。” “之前交战之时我便发现,凉国的兵器硬度更强。” “若是如此,不用钱财,直接以物换物可好?” 姜瑾瑜说道。 “倒是个路子。”郎中摸了摸下巴。 “但贸易相关的定量定价,出京之前都是让陛下过目过的,我也不好擅自更改。” “这倒是无妨。” “换回矿产也是好事,只要比我们平时花费少就是了。” 萧洵站起身说道。 “明日还是,静观其变,见招拆招吧。” 几人达成共识,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姜瑾瑜这才有时间躺一躺,凉国的酒后劲儿也很大,她刚刚一直晕头转向来着。 第二日,大家又坐到一起。 蔓月公主脸上难得有了疲态。 “经过昨日的商讨,那三类东西,我凉国都会买下。” “只是这价格和数量,恐怕还得再谈一谈。” 这是正常的,郎中正想接话,就听见萧洵先笑着开口。 “哦,华老将军竟然松口答应了?” 这也有些出乎姜瑾瑜的意料。 她觉得,蔓月公主一定是在什么别的地方做了让步。 果然,蔓月勉强一笑。 “文房四宝和瓷器丝绸,本公主都会以自己的名义买下来。” “原来如此。” 萧洵抬手示意大家继续。 “那公主殿下的意向是?” 郎中继续往下走流程。 “大雍的定价,我只能出到八成。” “另外,你们说粮食最多可以十万石,我们需要二十万。” 蔓月身子微微前倾,认真地说道。 “八成?”郎中与礼部几人对视一番。 来之前他们进行过精密的计算。 想要不亏,至少要谈到九成。 说实在的,大雍此次也是抱着友好的态度而来的。 即便有忠臣良将,国库也充足,但皇帝还是不愿意轻易开战的。 能和平还是要和平。 所以此次的定价本就不高。 “既然公主殿下也有难处,不如我们换一种方式。” “不用金银,以物换物。” 郎中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用上了姜瑾瑜的法子。 与其谈崩,亦或是让大雍吃亏,不如换回些有用的东西。 再说真要好好计较一下,大雍今年富裕出来的粮食,已经很占便宜了。 “用什么换?”蔓月眼前一亮。 这样的话,她之后就更好说话了。 郎中下意识地看向萧洵,见他轻轻点头,心里总算有了底。 “生铁吧。” “确实不错。”蔓月满心欢喜。 凉国缺粮食,大雍缺生铁,这样互相交换一番,没有谁有占了上风一说。 凉国人接受的程度会刚高。 “生铁?不行!” 华鲁原本懒散地连眼睛都没睁,此时却怒目圆睁。 “想用我们的生铁制成的武器,在战场之上打赢我们吗?” 他又转向蔓月:“到底是个女人,这么重要的事难道都看不出来?” “真应该让你去战场之上看一看!而不是在宫里养尊处优!” 这话说得实在刺耳,姜瑾瑜都忍不住皱眉。 蔓月好歹是一国公主,他却一点面子都不留。 “贵国也可以用我们大雍的粮食,做战场之上的粮草啊!” 萧洵这一次直接直面怼了回去。 “这些因素,虽然会为战场之上带来些便利,但从不是决定性因素。” “华老将军,希望你搞清楚,我大雍此次是应邀而来。” “若你实在是不服,这贸易不做,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华老将军既然对贵国这么有信心,那我们此次回去之后,就起兵拔营。” “到时候在战场之上一分上下,别说我欺负老年人。” “慎郡王!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蔓月急得也站起身。 “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两国怎么可能无故开战!” 华鲁还在叫嚣。 “无故骚扰使臣,侮辱我朝长公主驸马,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吗?” 第106章 以物换物 萧洵此时此刻是真的生气。 “谈判场上,你来我往都是正常。” “慎郡王不能拿这当做理由吧?” 一直安静的华晟第一次开了口。 他的大雍话,说得不比蔓月差。 “我说的自然不是这个。” “具体为何,二位不如回去问问自己的家的人。 萧洵彻底撕破脸。 “我家的人,跟你……” 华鲁一下闭了嘴,他想起了自家特别能惹祸的小儿子。 难怪之前他说什么都非要跟着一起参加宫宴,难道是? 他的眼神落到姜瑾瑜身上,忍不住皱眉。 果然是个祸水。 若真是让对面抓到了这个把柄,那对于谈判来说,实在是大大的不利啊! 是的,他虽然一直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但还是真的想跟大雍买些粮食的。 一直泰山崩于面前都不改色的华晟终于缓缓蹙起了眉。 “公主,不如今日,就先谈到这里吧。” 蔓月冷笑一声:“哦,华大人想停就停吧,何必还要问本公主?” 反正你们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她拼尽全力促成这谈判,偏偏他们华家的一直在出状况。 若不是皇兄对自己早有忌惮,非要让这些人在一旁看着自己。 不然…… 到底是为什么? 就因为她是女子吗? “我是女人又怎么样,华树倒是个男子呢,可他的骑射能比得过我吗?” 原先她还为了大家的面子都遮掩着,现在大雍都捅破窗户纸了,她可不想再收拾烂摊子。 “惹事生非倒是第一名。” 华鲁眼瞅着又要发火,蔓月继续刺他。 “我不上战场,是我的能力不能上?是我自己不想上的吗?” 华晟把华鲁按在了座位上。 “这贸易肯定是不能取消的,两国之间也不可能再起战火。” “今日谈判暂停,我们这就回去调查慎郡王所说之事。” “明日,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说着,凉国这面纷纷离席。 蔓月看了看姜瑾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也跟着一起走了。 谈判桌上只剩大雍五人。 萧洵坐了下来,眉头仍是紧锁着。 员外郎则小心询问:“驸马您,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难道这两日他又来了吗?” 主客司郎中语气里压抑着怒火。 “我……我其实还行吧。” 姜瑾瑜连忙笑笑。 虽然晚上睡不好,吃饭也吃不好。 但除了担惊受怕,暂时还没受到什么迫害,她也不想给大家添乱。 “抱歉,没跟你打招呼,就把这事公之于众了。” 萧洵垂下眼眸。 “臣知道,殿下是为了压制华家,不然他们跳得太厉害了!” 姜瑾瑜倒是并未感觉到被冒犯。 李尚书的阴谋能变成谈判的助力,反倒让她心里好受了不少。 可萧洵的心里还是不好受。 天知道他昨天晚上在窗下发现人影的时候有多愤怒。 那华树实在是太嚣张了! 其实现在也不是一个好时机,毕竟他还没有抓到现行,早早说出只会打草惊蛇。 可,他还是怕自己万一哪天有个疏忽,就会追悔莫及。 “诸位也放心,今日之后,华家应该会对他严加看管。” “我也会注意护好驸马的。” “华鲁就算再狂妄,再溺爱,也知道什么是大事。” “有殿下在,我们当然放心。” 郎中对着萧洵抱了抱拳,又转向姜瑾瑜。 “驸马此番也是为我大雍受委屈了,臣回京之后定会如实禀报。” “啊……”这就不用说了吧? 姜瑾瑜有些无奈。 又不是什么值得光荣的事。 “眼下,我们得一起去计算一下,凉国生铁的价值。” “若是有什么能用得上我们的地方,一定要来找我们。” 这就是他们分内的工作了,姜瑾瑜和萧洵都插不上手。 看着他们离开,姜瑾瑜把椅子搬得离萧洵近了点。 “殿下,臣有件事情跟您商量?” “你说。”萧洵已经又恢复到了成竹在胸的状态。 “回京之后,能不能不跟你皇姐说,我被人盯上的事啊!” 姜瑾瑜看上去很不好意思。 “说到底是被李尚书算计的,我一个大男人,被女人看上就算了,偏偏还有男的……” “多少是有点丢人的。” 话才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对,又连忙解释 “不对不对,跟男女没关系,主要是那华树,也太拿不出手了!” 萧洵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 她也觉得自己越描越黑。 “就算我不说。”萧洵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礼部的人报上去,皇姐也早晚会知道的。” “所以还得麻烦殿下,跟他们打个招呼吧!” 姜瑾瑜作哀求状。 他们两个之间,礼部他们明显是更听萧洵的。 更何况自己现在成了大家眼中的“可怜虫”,她有些不喜欢这种感觉。 “嗯,好。” 萧洵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他声音忍不住变轻。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我皇姐啊!” 他推己及人,只觉得这份心思,与自己一样百转千回。 “啊?嗯……让殿下见笑了。” 姜瑾瑜讪讪一笑,顺着萧洵的话说。 不管是用什么方式,只要能够帮萧洵从感情旋涡里走出来,她不介意说点瞎话。 之后的几天,萧洵果然没再发现华树的身影。 礼部几人在谈判桌上跟蔓月来回拉扯了三天,终是谈到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当然也是因为蔓月最后让了一点步。 到底是她们率先提出的,想好处全是自己也不厚道。 华家人则个个成了哑巴。 给出的说法也不过是冷处理,他们会看好自家人。 一直到离开凉国前一天晚上的宴席之上,姜瑾瑜都没有再见过华树。 更有意思的是,就连蔓月,这几日也对她礼貌有加,不再说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希望两国能逐渐互通有无,做好邻居。” 蔓月站起来举杯,给这次出使凉国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也祝公主得偿所愿,大展宏图。” 再单独敬酒的时候,姜瑾瑜认真地对她说道,然后喝光了满满一碗酒。 她其实真的挺欣赏凉国的这位公主的。 第107章 美人我来了 用大雍的话说,称得上巾帼不让须眉。 “姜驸马,你再这样,本公主可就真的喜欢上你,不放人走了!” 蔓月依然大方地笑着,眼里却隐有泪光闪烁。 大事已了,姜瑾瑜心中高兴,今晚喝得就稍稍多了点。 此时的眼睛已经有些无法聚焦了。 “公主殿下别拿臣开玩笑了。” 她习惯性地谦虚着。 “姜驸马少喝点吧,小心。”蔓月亲自上前扶着人坐下,才转身离开。 宴席结束之后,更是叮嘱专门负责姜瑾瑜房间的侍女,一定要把人好好的送回去。 虽说是喜欢在外面,但出来近两个月,姜瑾瑜还是有些想家了。 尤其是家中柔软舒适的大床。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到大雍的领土,好歹能好好睡上一觉。 而今晚,借着酒劲儿,她也难得睡得熟了些。 驿馆的夜晚很是平静,只有北风的呜咽之声。 姜瑾瑜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抬不动了。 “姜……驸马。” 是侍女微弱的声音。 姜瑾瑜脑子又混沌片刻,才猛地睁大眼睛。 定睛一看,人正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朝她爬过来。 这深更半夜的,姜瑾瑜头脑一下子就清醒了。 可偏偏身上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姜驸马,咱们都中药了,是我们凉国特制的蒙汗药。” “专门用在突袭敌营之时的。” 侍女总算爬到床边,断断续续地对她解释。 “是华树!” 几乎是一瞬间,姜瑾瑜便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她下意识看向窗外。 那个令人无比安心的身影并不在。 想起刚刚回来的时候,还是自己强烈要求他也回去好好休息,怕明日上路会太辛苦。 不是她大意,谁能想到,都已经要走的前一天晚上,那华树还贼心不死。 “难道是觉得反正合约已成,便肆无忌惮了吗?” 她忍不住生自己的气。 再看侍女,已然失去了意识,但双手还是紧紧地扒着床沿,身躯也挡在自己前面。 更不妙的是,自己的眼皮也越来越沉了。 万籁俱寂的黑夜会放大人的感官,姜瑾瑜明明不会武,都已经听到了有人停在了门外,只是还没有推门进来。 “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她环视四周,艰难地爬过去把烛台握在自己手里。 平时无比简单的事情,眼下却是足足出了一身的汗。 偏偏为了迷惑门外之人,做出自己已经被药放倒的假象,她还要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吐息。 把烛台往被褥里一塞,姜瑾瑜闭上眼睛,做熟睡状。 轻微的“吱呀”声,门轻轻地开了,又被轻轻地关上。 哪怕只用耳朵听,也能听出华树离谱的重量。 他离得越发近,一股混杂着酒味的口臭扑鼻而来。 姜瑾瑜努力掐着自己的大腿,才控制住自己不从床上弹起来。 “再等等,再等等。” 她毫无武功,靠的只能是出其不意。 一旦被对方察觉继而出手,她就完了。 华树已经走到了床前,嫌侍女碍事,一手就把人翻走。 “咚”的一声,是人摔到地上的声音。 只是因为被分到侍候自己,就要受这种无妄之灾。 姜瑾瑜心中不忍,却还是得忍。 故意翻了个身,嗞嘤一声,吸引华树的注意力。 果然他不再管侍女,有些激动地扑了过来。 一股臭气直冲面门,还伴随着叽里咕噜的凉国话。 姜瑾瑜听不懂,估计听懂了也是些脏了耳朵的话。 然后脸就被拍得啪啪直响。 是华树想试试她是不是真的被药倒了。 姜瑾瑜爆发了平生最精湛的演技。 忍着脸上的疼痛,先是皱起了眉,然后又做出一副怎么都睁不开眼的样子。 “美……人,我来了!” 华树兴奋地爆出一句大雍话,嘴直冲着姜瑾瑜而来。 这话就像是个开关,他越离越近,姜瑾瑜的手也拿着烛台从被褥里一点一点挪出来。 就在华树马上就要碰到自己的时候,她骤然抬手,对着他的后背狠狠地扎下去! “啊!”野猪嚎叫一般的声音从华树嘴里爆发而出。 姜瑾瑜下意识地松了手,又想拔出来再捅几下。 可这一下,已经耗费了她仅剩的力气了。 除了大口大口的喘气,她连把人推开都做不到。 华树眼睛喷火,手直冲她的脖子而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萧洵踹开了房间的门! “金玉!” 他几乎闪现到了床前,一把把华树给掀下了床。 华树面朝上重重地摔下去,背上的烛台几乎全都没了进去。 一直骂骂咧咧的嘴总算安静了。 “金玉!”萧洵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姜瑾瑜,见她嘴角竟然渗出鲜血,目眦欲裂。 “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那畜生做了什么?” “咳咳咳!”姜瑾瑜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惊魂未定地开口说道。 “还好这凉国的东西落后了些,若是在咱们大雍,都没有烛台。” “就算拿灯砸,也一时制不住他。” “还要多谢殿下,来得实在是及时。” 她满眼感谢地抬头,就对上了双眼通红的萧洵。 珍视和心疼几乎要溢出来了。 她蓦地也有几分心酸。 但嘴上还忍不住笑着:“殿下别害怕,是臣中了蒙汗药,怕自己睡过去,咬了舌头。” “刚刚太过紧张了,估计下口重了点。” 她说说话的时候怎么这么疼,别别扭扭的。 “那就好。”萧洵松了一口气。 姜瑾瑜有些不习惯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和氛围,又开口打岔。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都这么喜欢掐我的脖子。” “也算有过两次经验了。” “殿下宽心,我这不还是有点自保能力的吗?” “还有谁掐过你?” 萧洵面色明显一沉。 姜瑾瑜张了张嘴,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又在他面前说话不过脑子了。 连忙转移话题。 “害,反正人都死了。” 她视线落到床边昏迷的侍女身上,又看了看没什么动静了的华树,理智回笼。 “杀了华老将军的小儿子,臣恐怕要连夜离开了。” 第108章 我陪你一起走 “怕什么?是他图谋不轨在先!” 死了的?萧洵已经大致猜到是陈石美,虽然不解,但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再说,你那一下根本就没把他怎么样,是我……” “可臣终究是诱因。” 姜瑾瑜打断他的话。 “臣确实有理,可华家一定会迁怒与我。”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凉国臣是一点都待不下去了!” 说着,她勉力撑起自己,想要下床,收拾东西离开。 可她的蒙汗药才起劲。 萧洵实在是看不下去她那么费劲,扶着她的肩膀把人按回床榻。 “你别动了,本王来!” “我陪你一起走。” 姜瑾瑜忍不住瞪大眼睛:“那怎么行?” 她现在可是杀人潜逃,同时也有躲避大雍的责难的意思。 毕竟在国之利益面前,个人得失哪有那么重要。 她不能赌帝王之心,也不想做这种不必要的牺牲。 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她惜命的很。 更别说让一个郡王陪自己一起逃命了。 她可真是想都不敢想。 “你现在这个样子,别说出凉国皇城了,就连驿馆能不能出去都另说。” 萧洵自发地开始在屋里搜寻起姜瑾瑜的东西。 “咱们动静不小,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别啰嗦了。” 他先找到了姜大夫给带的小药囊,塞给姜瑾瑜。 “哪一个是解毒的?不管有没有用,都先吃上吧?” 之前他同凉国对战的时候,对面根本就没机会用这种蒙汗药。 所以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 姜瑾瑜有些被噎住了,认命地找出一粒解毒丸服下。 萧洵说得对,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光靠她自己一个,还真跑不出去。 即便解毒丸有用,也需要时间恢复,她眼下,还真没什么时间能耽误。 所以,也只能无奈地看着萧洵提着自己的包裹,满屋找东西。 为了节省时间,也不问她有用没用,去一股脑地都塞进去。 连她裹胸的布也不例外。 姜瑾瑜默默的脸色爆红,却也只能庆幸夜色浓重,掩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走!” 萧洵把包裹背在胸前,走到姜瑾瑜身前半蹲下。 姜瑾瑜同手同脚地上了他的背。 “殿下的东西不用拿吗?” 她轻声说道。 “不必。”最要紧地都已经带在身上了。 萧洵斩钉截铁地答道。 “好,那就辛苦殿下了。” 姜瑾瑜牢牢地抱住萧洵的脖子。 纵然武艺高强,但要带着自己这么一个拖后腿的,也是不易。 不过姜瑾瑜却对萧洵格外的有信心。 萧洵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有些僵硬。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收敛情绪,轻轻一颠,背着人无比轻松地起身,走出了房门。 “驸马爷您……” 刚出门,就差点跟只穿着单衣的员外郎撞到了一起。 “您没事吧!”员外郎的视线先是落到萧洵背上的姜瑾瑜身上,又看了看屋内死活不知的华树,骇得后退了几步。 “出什么事了?” 礼部其他几个也先后跑了过来。 姜瑾瑜本想偷偷走的,眼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萧洵先开了口。 “华树对驸马下了药,意图不轨,被本王及时发现,危急之下失手毙命。” 姜瑾瑜想要阻止他把事情都背到自己身上,终是嘴慢了点。 “真是欺人太甚!” 员外郎最是气愤:“我这便去凉国皇帝面前要个说法!” “哎!” 姜瑾瑜和主客司郎中齐齐开口。 郎中还直接把人拉住了。 “先听我说。”萧洵神情凝重。 “你们留下来,按正常流程离开,有始有终。” “我大雍没有任何过错,这份面子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我这就带着驸马离开,把华家的仇恨转移走。” “同时也是为了避免,他留下来成为众矢之的。” “记得不要马上暴露我们已经离开的事,能拖就拖。” “屋内的那位侍女可做人证,今日能脱困她也帮了大忙,请各位一定尽量护好她。” “最好,最好是找到蔓月公主,有她帮忙,好歹能保证大家的安全。” 姜瑾瑜忍不住说道。 礼部几人看这她形容狼狈,嘴角更是还有血迹,不复往日的光风霁月,早已脑补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种情况下还要惦记着他们的安危,心中的怒火层层叠加。 “殿下和驸马尽管离开,我们一定会完成你们的嘱托!” 几人齐齐地对着两人行礼。 “保重!” 萧洵正色道。 然后就直接闪到到了驿站的墙角,仿佛身上没有背着个人一样,翻了过去。 姜瑾瑜帮不上忙,只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让萧洵更省力。 也发现了地方越开阔,萧洵的速度更快。 她在他背上,难得到了一个平时到不了的高度,视野都跟平时不一样了。 也头一回感受到了,瞬移时风在耳边呼啸的感觉。 说实话不太好,她有些晕,有点想吐。 但为了不添麻烦,只能强忍着。 不过很快,她就精神紧绷起来,不再晕了。 这么大的动静,守卫们已经反应过来,馆内灯火通明。 还不断有从外面进来的。 好在多是去查看情况的,暂时还没人想到他们两个会趁着夜色离开。 所以还算顺利。 “抓稳了!” 萧洵沉声道。 他几乎没怎么躲避,光靠着速度,也能躲过所有人的眼睛。 “什么人!” 眼看着有一个困倦得没追上队伍的士兵就要发现他们了。 萧洵一个翻身,出了驿馆。 他们是从驿馆的后墙出来的,不像前门那样人来人往。 姜瑾瑜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殿下,快把臣放下吧。” 萧洵直接忽略她这句话,眼神像鹰一样扫视着四周环境。 姜瑾瑜有些无奈。 “现在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城门还未开。” “咱们先找个地方躲一下吧。” “到时候,我也恢复了,殿下就不用背着我这么麻烦了。 “背着利索些,不然我一直要关注你的情况,分心。” 萧洵毫不留情地驳回她的意思。 “等到明早,他们就反应过来,不好出去。” 第109章 真正的她 “还是现在……”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殿下,殿下!城墙那么高,您背着我怎么翻?” 姜瑾瑜手上微微用力拦人。 “总有办法的。”萧洵就不是会畏惧困难的人。 “殿下您听我说。” 姜瑾瑜连忙抢着说道。 “我有办法混出去,您先放我下来!” 萧洵默了默,终是遂了她的意。 姜瑾瑜双脚踩到实地之上,还晃了晃,被萧洵稳稳地扶住。 “还好进了凉国之后,就又换了不少碎银子。” “不然大雍的银票是没法用了。” “你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 萧洵的眉头仍紧锁着。 “扮女人!”姜瑾瑜胸有成竹。 “什么?”萧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您没听错!”姜瑾瑜狡黠地笑笑。 “一旦他们反应过来,全城搜捕,到时候找的就是一文一武两个男人。” “若是我扮成女人,咱们再换上凉国的衣服,化上妆,总能好很多吧。” “嗯……倒也是个办法。” 萧洵下意识地眯眼看她,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姜瑾瑜环视四周,为了证明自己,取下了固定头发的发绳。 如瀑的长发倾斜而下,萧洵看过来的眼神明显凝滞了一点。 “怎么样,是不是,还有点那个意思?” 姜瑾瑜略有些心虚地问道。 “嗯。”萧洵忽然惜字如金起来。 他正了正神色:“走吧,先找个地方避避风。” “等到明日街上的店铺开门了,去置备好行头再做打算。” 两人一起寻到一处破败的屋舍。 之前忙得没时间在意,现在见她衣衫实在单薄,萧洵有些刻意地转了个方向。 “披上件衣服吧,更深露重,着凉就不好了。” 姜瑾瑜讪讪一笑,她也是紧张得都忘记了。 从驿馆一路出来,身上只穿了中衣。 眼下一放松下来,冷意就很明显了。 “这凉国的晚上真不是人能待得。”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在包裹里翻出一件外袍。 虽然这些时日已经熟悉了不少,但用女子的样子在萧洵面前换衣服,她仍是有些扭捏。 只能是闭着眼睛自欺欺人,速战速决。 换好之后,又保持了不小的距离,靠在木桩之上闭眼小憩。 晨光初现,再醒来的时候,姜瑾瑜发现自己身上还有一件外袍。 真也是怪了,明明还在逃命,但昨晚那么短的时间,她睡得格外安心。 她有些小心地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发现萧洵正紧闭着双眼,倚在另一根木柱旁睡着。 一时心中被不明的情绪涨得满满的。 自己身上就这么一件了,还要给她。 “身体好也不是这样折腾的。” 她俯身探了探他的额头,默默松了一口气。 好歹没有着凉发烧。 把身上的衣服给人盖上,姜瑾瑜退后几步,从包裹里找出纸张,用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草木灰留了字条,塞进萧洵的手里。 两个人目标太大,她用女子之身还有些迷惑性。 不如直接一起去把两个人的衣服都买回来。 临走之时,又对着熟睡的萧洵打量了半天。 她不清楚他的具体尺寸,但给满堂和陈石美都曾做过衣服。 在心里在他们尺寸的基础之上加加减减,姜瑾瑜有了数,出了藏身的屋舍。 天才刚蒙蒙亮,整个街道还没有苏醒。 “许是主客司郎中他们拖住了时间,暂时还没有全城戒严搜寻人的意思。” 姜瑾瑜心中更有了些底,在巷子转角好生打量了一番,最终选了一家刚刚开门的店铺。 把身上的大雍服侍脱下来,又往脸上摸了几把灰。 姜瑾瑜只着单衣,披头散发地进了门。 然后在女掌柜的一脸莫名之下,指了指自己的身上,又把一个五两的银子放在了柜台之上。 “可是要买衣服?” 女掌柜用凉国话说道。 反正话也没有学得很好,也不一定都能听懂,姜瑾瑜打定主意不说一句话。 她抱住自己的胳膊,做出一副很冷的样子。 “哎呦,这么冷的天,来来来,这都是最近最新款式的,快看看,可有喜欢的?” 女掌柜以为她不会说话,听力好像也有点问题,便也直接上前来,带她看衣服。 果然是个会做生意的,姜瑾瑜暗自庆幸自己选对了人。 一边选了一件方便行动的,就要往身上套。 “哎,来来来,我这里有单独的房间。” 女掌柜把人拉到试衣服的房间,又端来一盆水,打湿了毛巾递给她,还是温的。 “好好擦擦,暖和暖和吧,不用着急。” 姜瑾瑜感谢地接了过来。 说来也怪,明明语言不通,但她就是感觉到了女掌柜的关心。 待到人出去之后,她会心一笑。 转过身去把裹胸布解了下来,然后把凉国的衣服穿上身。 擦干净脸之后,又走到柜台之前,用手梳了梳自己的头发。 “我开店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么俊的闺女。” 待看清她的脸,女掌柜脸上有些惊喜,把人拉进柜台里,按在铜镜之前。 “来来来,大娘给你梳梳头。” 她手熟得很,很快就编出了两根垂在胸前的辫子。 还给姜瑾瑜直接用上了发绳,还有一些小发饰。 都完成之后,她笑得愈发慈祥。 “瞧瞧,多好看啊!” 姜瑾瑜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自己女子的样子了,一时有些恍惚。 刚刚擦脸,已经把脸上所有的修饰都弄没了。 现在镜中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她。 可对于姜瑾瑜来说,实在是已经有些陌生了。 “闺女啊,你这钱给的太多了,都算上也用不了这么多。” 即便知道她很有可能不会说话也听不到,但女掌柜还是忍不住念叨。 在姜瑾瑜还在发呆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找钱了。 姜瑾瑜反应过来,连忙抓住了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然后又走到女子的衣物面前,挑了一件略薄一点的。 凉国午夜温差大,若是到了中午还穿身上的这套,就太显眼了。 挑完女装,又跑到男装那面,挑了一薄一厚两件。 第110章 出皇城 然后回到柜台前,把银子又往女掌柜面前推了推。 “你这是,会情郎去了吧?” 大清早的她连个外衣都没有就进来买衣服,女掌柜早就有猜测。 眼下看她还买了男人的衣服,就愈发确定了。 凉国民风彪悍,对感情之事毫不避讳,也不会觉得这种事情对女子来说是吃了亏。 但完事之后竟然还让女子出来买衣服,实在是没担当! 女掌柜撇撇嘴,对姜瑾瑜也恨铁不成钢起来。 姜瑾瑜不知道萧洵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别人眼里的“没担当的汉子”。 以为是钱不够,又连忙想从袖子里往外掏。 女掌柜连忙按住她的手。 “够了够了,这些也用不了。” 说着,又拿了三吊钱递给她。 姜瑾瑜摆摆手,抱着衣服转身就跑。 要出门的时候,正赶上两个士兵模样的人进店来,还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她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但还是慢下脚步来,故作无事地慢慢走。 “难道是已经被发现了?” 姜瑾瑜有些不放心刚刚的女掌柜,走到巷子拐角处,探出脑袋查看。 没一会儿,那两人出来了,没有压着人,也没有封店的意思。 眼看着他们又进了别家的店铺,姜瑾瑜略略放心。 “还是赶紧去跟萧洵回合,出城吧!” 姜瑾瑜抱着衣服转身离开。 回到两人藏身之地,才一打开门,就被萧洵死死地钳住了手。 衣服和一些瓶瓶罐罐掉在地上,姜瑾瑜心疼手又疼,龇牙咧嘴。 “殿下轻一点,都有用啊!” 都是她辛辛苦苦买回来的呀! “谁让你自己以身犯险的!为什么不等我醒来一起商量!” 萧洵面色黑得难看。 姜瑾瑜蓦地也起了几分火气,仰起头瞪人 “是我自己让的!怎么了?” “我一个大活人,非得听你指令才能行动吗?” 萧洵这才注意到她现在的装扮,愣了许久,才磕磕绊绊地解释,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我是怕你遇到危险!” “你不会武功,凉国话学得也不多,万一……” 这话说得倒是,姜瑾瑜心虚地把眼神移向别处。 若是自己精通凉国话,刚刚就能听听那两个士兵的对话,了解最新情况了。 不过嘴上却是不肯露怯。 “臣也是着急,这会儿人少,待会儿人多了,不是更容易暴露?” 她从地上捡起男式的衣服。 “快去换上,臣再给殿下化化妆,咱们马上出城!” “刚刚好像已经有士兵开始寻人了。” 她有些懊恼自己刚刚吼了人。 人家到底是个郡王,她可还是要在皇权之下讨生活呢! 萧洵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听得这句,神情也凝重起来。 直接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姜瑾瑜默默地转过了身。 不过片刻,又听得他的声音。 “你想怎么给我画?” 姜瑾瑜一回头,就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萧洵。 凉国的衣服放大了他平时掩藏在衣服之下的肌肉,野性十足。 由于没什么精致华贵的装饰,反而放大了他眉眼的深邃。 “啧,这样上街去,也太显眼了!” 姜瑾瑜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惊艳。 “得给你画得平淡一点。” 她一边说着,一边直接上手。 萧洵也就这么任由她在自己头上脸上鼓捣,目光一直落到她脸上。 “本王只听说过能把人画得更好看,就像你这样。” “可没听说过还能画丑。” “殿下这就不知道了吧,不管是画美画丑,都只看分寸。” “放大优点遮盖缺点,自然就美了,反之,也能把绝世美人画得平平无奇。” 说到萧洵不了解的领域,她微微有些小得意。 “不过,殿下您老盯着我做什么?我都有些不能专心了!” 姜瑾瑜有些无奈。 萧洵这才移开目光。 “没什么,不过是感慨一下,化妆的神奇。” “昨日你放下头发来,虽然雌雄难辨,但在脸型上看着还是有些别扭。” “可今日一化妆,我几乎以为。” 他默了默才接着说道:“我几乎以为,你是你姐姐。” 姜瑾瑜手上停了下来,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什么都没画,只心虚地打哈哈。 “我们毕竟是孪生姐弟,当然像了。” 话才说完,她就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问题。 萧洵心中钟情的,到底是满堂,还是自己呢? 虽然现在自己就是满堂,但,还是不一样的。 “好了!”她晃了晃脑袋驱散自己的胡思乱想,几步收尾,又把帽子给人戴上。 往后退了几步,边看边点头。 “便是主客司郎中他们来看,也认不出你是慎郡王了。” “在凉国里无事,等到了边境,咱们再卸掉伪装,拿信物过关。” “殿下便委屈几日吧。” “这有什么委屈的。”萧洵用手扶了扶帽子。 “不过,我觉得你还得再画画。” 姜瑾瑜正低头把地上的衣服和胭脂水粉装进包裹里。 捡到萧洵的那件,犹豫了片刻,便也一起塞了进去。 “啊?” “还要怎么画?” 她有些惊讶地抬头。 萧洵眼中带着几分暖意和笑意。 “凉国姑娘,少有你这么精致的。” “再者你这副样子,岂不是比我更显眼?” “有道理。” 姜瑾瑜马上有了主意,收拾完东西之后,又在自己的唇边点了颗媒婆痣。 没办法,此处没有镜子,她手艺还没有那么厉害能盲画。 “走吧。”萧洵忍不住笑着摇头,从她手里拿过包裹。 两人先是去买了两匹马,然后才奔向城门。 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姜瑾瑜就不信自己还能被认出来。 果然守门士兵只是例行询问了一番。 萧洵一口流利的凉国话,看不出丝毫破绽。 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看来明面上还没有开始搜捕我们。” 萧洵翻身上马。 姜瑾瑜紧随其后。 “那就先赶紧赶路吧,能多跑点就多跑点!” 两人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从太阳出升,跑到夕阳西下。 “今晚进城休息吧。” 萧洵抬头看了看天色。 姜瑾瑜面露疑惑,毕竟在来的路上,他们一行人一直都是野外露营的。 第111章 开始追捕 见她看过来,萧洵把目光移开。 “你现在可是女子,哪有带着女子在荒郊野外住的。” “再说情况不同了,现在咱们看上去就是凉国人,也不怕有什么人暗算。” 他们一直赶路,中间路过一个城,还未有被搜捕的意思。 都一天了,还没吃什么东西呢! 姜瑾瑜也不会没苦硬吃,直接打马进城。 嘴上还美滋滋的。 “没想到做女子还有这种好处啊?” “这算什么好处?” 萧洵也跟了上来,忍不住摇头。 “今日主客司郎中他们应当已经离开,华家也会发现你我已经不在。” “所以猛烈的追捕应当就要来了。” “咱们进城去准备些东西,顺便打听打听情况。” 姜瑾瑜点头:“看来是最后一顿好饭了,可得多吃点!” 一进城,她就直奔一家餐馆。 来的路上他们就在此吃过,口味很是不错,给姜瑾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找到位置坐下,萧洵就自发地去柜台前要东西。 回来之后跟她轻声交流情况。 “我已经开了两间房,又叫他多备一些风干牛肉,咱们好带在路上。” “你可还有什么别的想吃的?我一会儿一并买上。” 有那么一瞬间,姜瑾瑜有些错觉。 仿佛两人真的是一对出门在外的小夫妻。 她不敢看人,眼神只黏在小二上来的菜之上。 发现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垂下眼掩饰其中的湿意。 “差不多了,咱们这可是逃命呢!吃得太多不方便赶路。” 也确实是饿极了,不再顾什么吃相。 萧洵轻笑一声:“慢点。” 姜瑾瑜狼吞虎咽着,偏偏连碗里的羊奶都映出了萧洵的脸。 这一刻,她的心是彻底乱了。 若是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啊? 她没有大仇要报,他们没有身份甚至是性别的阻碍。 真挚的情谊也永不会变。 可惜没有如果。 “我得向你道个歉。” 萧洵忽然开口。 “嗯?怎么了?”姜瑾瑜有些茫然地抬头。 “金玉果然如你自己所言,不但没有拖后腿,反而还是不小的助力。” “反倒是我,被固有印象蒙蔽了双眼。” 姜瑾瑜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嘴里塞了一块肉,嘟囔不清。 “也不是啦,其实我知道,殿下是担心我。” “可是……” 可是再担心,也不可能永远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还没等敌人迫害,自己人就先以“保护”之名折断了她的翅膀。 这对一心喜欢往外跑的姜瑾瑜来说,实在是有些不能接受。 从前她以为,是因为自己是女子。 现在成了男子,她却还是被放在这样一个位置,才恍然。 不是因为性别,而是因为出门在外,她的优势发挥不出来,太弱。 “殿下多次相救,早上臣还那样跟您说话,也是不该。” 她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郑重其事地跟萧洵道歉。 也就是萧洵,剩下任何一个皇室的成员,再生气,她都只会远着敬着,不会露出一点点不满。 萧洵微微皱眉,很快又无奈地笑笑。 “你啊,总是这么客气。” 姜瑾瑜愣了愣,不好意思地低头继续吃东西。 若是不逼着自己客气一点,她还真怕自己什么都能跟人说了。 她的嘴在萧洵面前,就像个漏筛一样。 酒足饭饱,两个人一起出来查看情况。 因天色已晚,街上已经有了不少巡逻的士兵。 姜瑾瑜故作自然地看了看天边的景色,然后小声问道。 “怎么样?可听出有什么问题吗?” 凉国经济不行,不像大雍,即便到了晚间,也有不少小摊小贩,热闹非凡。 除了皇城,其余的城池到了晚上,街上便没有什么人了。 人们要么在暂除家里,要么就一起在酒肆里。 他们两个虽然穿着凉国的服侍,但这个时候走在街上,还是有点奇怪的。 萧洵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听了一会儿才说。 “只听到说要找两个大雍男人。“ “他们还在抱怨,这里又不是边境,除了大雍使团,哪里来的大雍人。” “倒是给他们找了不少事。” 他脸上有笑意,姜瑾瑜亦是心领神会。 上面人的一声令下,底下人就要跑断腿,有这样的心理,搜寻自然不情不愿。 “还是你的法子好,为咱们争取了不少时间,也省了力。” 萧洵夸她。 姜瑾瑜笑着叹了一口气。 “殿下想不到,是因为殿下足够强,不需要想这些。” “但臣不能……” 她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萧洵牵住了手。 有些莫名地看过去,就见他张口说了一句凉国话,然后牵着人就往订好的住处而去,步伐有些急切。 几声暧昧的笑声从背后响起,逐渐变远。 一直到进了房间的门,萧洵才松了手,开口就要解释。 姜瑾瑜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透过门缝又往外看了看,才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她身上的冷汗都出来了。 萧洵默默地移开了她的手,坚持解释。 “我是听到他们说,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晃悠,说的又好像不是凉国话,觉得咱们两可能有问题。” 姜瑾瑜心中都有数,就连萧洵用凉国话说的那一句,她大致都能猜出来是什么。 心里虽是有些不好意思,面上也不敢露出来。 “我们本来扮的就是夫妻,臣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矫情的。” “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是赶紧去休息吧。” “晚上城门戒严,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城。” 萧洵脸上的笑意带了几分自嘲,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不必太早,等到人多一点的时候,混在其中更不容易被发现。” “还是殿下考虑周到。”轮到姜瑾瑜夸他了。 萧洵又是忍不住皱眉,留下一句“明早见”,便转身离开。 由于装扮得实在到位,所以出城很顺利。 两人便也不多话,一直往下赶路。 就这么过了好几座城,姜瑾瑜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从驿馆出来之后自己一直都没有用薄荷叶。 这样连着赶路,却也不再有什么不适。 第112章 有画像了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啊!” 她忍不住跟跟萧洵炫耀。 萧洵的笑容还未在脸上停留多久,就听见过往人的谈话,脸色忽变。 “城门口的搜寻有画像了。” 姜瑾瑜一下收起了笑容, 两人对视一眼,达成共识,尽快出城。 姜瑾瑜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萧洵的脸,轻轻点头:“可以。” 萧洵也看了她的脸许久。 “如若被发现,跟紧我,我一定能带你出去!” 这么多时日相处下来,两人早已忘记了什么叫敬称。 一开始姜瑾瑜还坚持些,后来也被带跑偏了。 “好。” 她对着萧洵点头。 萧洵牵着马先行,她紧随其后,一起进入到出城的队伍里。 守城士兵正一个人一个人地拿画像比对着,看得无比认真。 所以队伍前进的速度很慢。 有表示不满的民众,被一旁的长枪一吓,便也什么都不敢说了,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 明明这么多人,城门口却诡异的平静,弄得人心理压力不轻。 三个、两个、一个…… 终是轮到了。 “要出城去干什么啊?” 守城士兵一边问,一边在萧洵的脸上和画像之间梭巡。 萧洵用凉国话说了老长,脸上表情更是讨好中带着一点点恐惧,最后把守城士兵都给弄烦了,摆着手驱赶他。 “没事了,别再这堵着。” 没想到萧洵的演技也不比自己的差,姜瑾瑜苦中作乐,竟然还能笑出来。 萧洵只往前走了点,便又转过身来,等着她一起。 守城士兵有些轻蔑地看了看两人,又开始比对起来。 这处城池的守卫倒是难得认真,对着女子也要看。 障眼法失灵了。 姜瑾瑜无奈地神情紧绷起来。 她脸上只一个媒婆痣做区分,除了性别不一样,长相上可以说是没什么变动。 果然,比对的时间就更长了些。 眼看着守城士兵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姜瑾瑜已经开始计算自己一会儿要往哪个方向跑了。 “走吧!”士兵忽然挥了挥手。 这就?没事了? 姜瑾瑜差点下意识起跑了都,却忽然被后一个人骂骂咧咧地往前推了推。 她不得不压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故作无事地走到萧洵的身边,顺便瞟了一眼士兵手里的画像。 下一秒,心就彻底落了地。 两个人一齐走出去好远,她还是忍不住想笑。 “这画像到底是谁画的?未免也,太天马行空了吧?” 她觉得,就算是什么准备都没做,就算他们两个把脸凑到士兵面前,他们也认不出来啊! “难怪他刚刚看了那么久,估计也是在疑惑,怎么可能有人长成那个样子吧。” 萧洵看着她满脸笑容,忍不住也唇角微弯。 “若是他们一直都用这份画像,怕是等到咱们进了大雍都找不到人。 “走吧。”他翻身上马,“还有两座城。” “我们不从城中过了,日夜兼程。” “等到明日进了两国接壤的潭洲,再好好休整。” “好啊!” 姜瑾瑜此时心情颇好,上马之后直接夹了下马肚,率先冲出去。 “我们来比赛吧,看谁先到!“ 萧洵愣了愣,没有着急追上去,而是笑着说道。 “你跑那么快,知道路吗?” 一听这话,姜瑾瑜连忙勒住缰绳,灰溜溜地打马回到他身后。 “忘了,忘了。” “殿下,还得烦请您带路啊!” 她对着萧洵双手作揖,都敢跟人开玩笑了。 不用考虑礼部几人的速度,只两个人日夜兼程。 甚至还没到第二天,便已经进了潭洲城。 这里的城门还未设卡。 一来是距离凉国皇城距离甚远,消息传得慢。 二来,就算得到了消息,两国相交之地,鱼龙混杂,轻易设卡或是追杀,很有可能引发两国争端。 进了潭洲城,也终于不再是满眼的凉国人。 看到穿着熟悉的大雍服饰的路人,姜瑾瑜莫名的心安。 不过这下子,她实在是有些累得狠了,蔫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萧洵自发地把她的马也牵了过来,温柔地说道。 “咱们这就去最近的客栈。” 姜瑾瑜有气无力地点头,脚步拖沓地跟在他后面。 萧洵笑着摇了摇头,忽然走到她身边,把人拦腰带起,放到马匹之上。 然后像个护花使者一样,牵着马缓缓往前走。 姜瑾瑜被吓得眼睛都睁大了。 下意识地看向周围,就见不少路人都露出暧昧的笑容,一时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又实在是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索性俯下身抱住了马脖子。 形象什么的都见鬼去吧,还是舒服了最要紧。 “就在这里吧。” 萧洵在一处客栈前停了下来。 姜瑾瑜本来还迷迷糊糊的,但一看萧洵又准备“帮她”。一个激动就从马上跳了下来。 “啊!”她下意识地喊出声,一下子坐到地上。 “怎么了!”萧洵连忙也皱着眉头蹲下来。 “好像崴脚了。”姜瑾瑜欲哭无泪,脑门一瞬间就疼出了一层冷汗。 “你说你……”萧洵终究是没有把责怪的话说出口,而是在她面前转身。 “上来吧,先背你进去,再想办法上药。” 姜瑾瑜咬了咬唇,难得犹豫了起来。 她为了“扮女子”,可没有裹胸啊! 萧洵是个憨的,这几日都没有注意到细节。 可若是上了他的背,傻子都能知道不对。 “怎么了?” 萧洵不明就里,还在催促。 姜瑾瑜纠结再三,还是觉得保命重要,至于萧洵,一起经历过这么多,她早已不怕他会泄露自己的秘密。 只是一直想断了他的念想。 若知道了自己本就是女子,他那本就不好按下去的心思,岂不是就刚一发不可收拾了?甚至还顺理成章的! 然而,就在她好不容易做足心理建设,准备豁出去的时候,萧洵忽然转身把人抱进自己怀里,然后往店里一滚。 “怎么了?”姜瑾瑜惊魂未定。 她知道萧洵不会无缘无故这样。 “有动静。” 萧洵小心地贴着门边往外一看,两人刚刚所在的地方赫然插着一支箭。 第113章 梳头 “他们发现我们了?” 姜瑾瑜忍不住皱眉。 下一秒,就把萧洵往自己身边扯了点。 已经有箭朝着店内而来。 “再这样下去,这间客栈都得遭殃。” 姜瑾瑜挣扎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就要往外跑。 “我去引开他们!” “金玉!”萧洵眼疾手快地把人拉住,然后焦急地大喊,“上来!” 姜瑾瑜看了看抱着头躲在角落里的掌柜伙计和其他食客们,毫不犹豫地上了萧洵的背。 即便同样累了一天,但萧洵的速度丝毫未减。 一边跑着,一边甚至还能跟姜瑾瑜说话。 “我知道了。” 姜瑾瑜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什么?” 即便在急速奔跑着,萧洵的声音也稳稳当当。 “以我们的速度,根本不可能是从皇城而来的军队。” “所以是本地的驻军。” 姜瑾瑜脑中灵光一闪,一些已经被忽略的细节都记了起来。 “你已经被化成这样了,但这里的将领王猛和地方长史都见过我。” “所以哪怕画像不准确,也找到了我们。” 都临要回到大雍了,却还是出了岔子,她心里实在是懊恼。 “没事,你已经给我们争取了很多时间了。” “大不了咱们不歇了,直接过关。” 萧洵一边说着,一边又加了速。 姜瑾瑜频频回头,看着后面的情况,又看看前面不远处的大雍店铺,拍了拍他。 “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 “咱们换上大雍的衣服,他们便没有理由杀人了。” “至少,穿着兵士服的不敢。” 凉国的衣服在之前的城池是掩护,但在潭洲就不行了。 两人相处这么久,萧洵已经习惯了姜瑾瑜的风格。 那就是能不正面冲突就不,尽最大努力减少伤亡。 “后面现在还没人,快!”姜瑾瑜催促。 萧洵一个停顿,便进了一家成衣铺,飞快地关上门。 “你们……”老板娘有些惊讶。 姜瑾瑜连忙软和下声线。 “漂亮姐姐帮帮忙,我二人想买衣服。” “你们也是大雍人?” 老板娘走到窗边,看到了黑夜里缓缓行进的凉国骑兵。 当即把两人推到里间,然后捡了一男一女两套衣服丢给他们。 “门窗紧闭反而可疑,你们先在里面待会儿,等我来叫你们。” 姜瑾瑜还没等道谢,她就转身出去了。 “这里正好有一个后窗,一旦有什么情况,咱们就从这里逃出去!” 眼下这情况,姜瑾瑜很难不往最坏了想。 若对方非要进店来搜寻呢? 若老板娘……出卖了她们呢? 虽然她也不想把人想的那么坏,但有的时候,命就是在一念之差下争回来的。 确认好后路,姜瑾瑜就拍拍萧洵把自己放下来。 “快点换吧。” 她把男式的衣服递给萧洵。 萧洵也不啰嗦,接过来就开始脱衣服。 即便已经这么熟了,姜瑾瑜也很难这么豁得出去。 然而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萧洵线条漂亮的肌肉已经映入了眼帘。 还有一道几乎贯穿整个背的伤疤。 姜瑾瑜忽得不忍再看,在屋里寻到一处帘子,一瘸一拐地去了帘子之后。 “换好了吗?” 老板娘敲门询问,与萧洵的声音合在一起。 姜瑾瑜把头上的凉国装饰胡乱地薅下来,一边掀开帘子应道。 “好了好了。” 帘子之外,萧洵已经换好了衣服,只是头发还乱糟糟的。 但姜瑾瑜却是由衷地感叹。 凉国的衣服虽然新鲜,但还是大雍的衣服与他最为相得益彰。 萧洵的目光也看了过来,落到她身上的时候,有明显的波动。 “那我可就进来了哈!” 老板娘推门而入,直接就被屋内的两个人给惊到。 “若不是时候不对,非要留您二位给小店打打广告。” “瞧瞧,同样都是衣服,怎么穿到您二位身上,就这么好看呢!” 姜瑾瑜微微一笑,上前塞给老板娘一个银锭。 “麻烦您了,外面的追兵可走远了?” 老板娘笑得迷了眼。 “姑娘出手真是大方。” “走远了,都看不见影了,我才回来找两位的。” “说起来,也就一队而已,没几个人。” 姜瑾瑜和萧洵对视一眼。 “看来他们确实不敢闹大。” “那咱们趁这会儿功夫赶紧走。” 萧洵点点头。 自从不用靠着凉国话交流之后,出来说话的便大多是姜瑾瑜,他则惜字如金起来。 “哎等一下。” 老板娘拦住了他们,忽然转身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不好的猜测又一次在姜瑾瑜心里盘桓。 不过还没等她做什么,老板娘就拎着一个可移动的火炉进来了。 坐下就开始烧两人换下来的衣服。 “姐姐真是心细。” 姜瑾瑜越发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出门在外,自家人自是要帮自家人。” 老板娘的语气无比自然。 一番话,说得萧洵的眼眶都有些热了,刚何况是姜瑾瑜。 似乎重新穿上女子的衣物,一些已经被她摒弃的丰富情感就又回来了。 老板娘烧衣服的间隙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忍不住笑笑。 “姑娘你也别闲着。” “你的头发我帮你梳,但是你夫君的,就还是你自己来吧。” “不然你们两个现在这样,一上街就能被看出来,跟逃荒似的。” 被这么一说,姜瑾瑜又打量了一下萧洵,忍不住也笑了。 “还真是。” “殿……洵哥哥,坐下我来给你梳头。” 她拿过一边的梳子,把有些怔愣的萧洵按下去,脸上不知觉地升起一团红霞。 老板娘烧完了衣服,便把门打开了。 虽是已经回到了柜台前,但仍是时不时地瞟过来,一脸笑容。 姜瑾瑜是会给男子梳头的,只是还是满堂小的时候弄过,现在手实在是生疏了。 期间不小心扯了好几下头皮,萧洵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姜瑾瑜被他盯得都快毛了,赶紧弄完,便逃也似的带着梳子来到柜台前。 换衣服的时候早已把脸上的媒婆痣给蹭掉了。 她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在萧洵眼里,一定就跟几年前初见的时候一样。 第114章 上药 “麻烦姐姐了。” 临出门前,老板娘又热情地赠了一块面纱。 反正他们现在穿着大雍的衣服,大雍女子都含蓄,出门带幕离和面纱的不少。 “你的脚?” 萧洵无比熟练地在姜瑾瑜面前蹲下身,却被拒绝了。 “刚刚换衣服的时候,已经服了姜大夫的止痛散,我现在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了!” 姜瑾瑜笑嘻嘻的。 萧洵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直接一把把人拉到自己背上,站起身就走。 怕自己掉下去,姜瑾瑜只能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稳住平衡。 “即便感觉不到疼,但伤处还在。” “你是不想要你这双脚和仕途了吗?” 姜瑾瑜现在已经入了仕,若是脚坏了,虽不会被罢官,但是以后再想平步青云是不可能了。 大雍对官员的仪表还是很看重的,当初殿试的时候,风姿到她来说也是不小的助力。 “现在哪能想到那么远啊!” 姜瑾瑜嘟囔道。 能先平安地逃到大雍就不错了。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寂静的街道。 这大半夜的,他们两怎么看都是异类。 “就算你的脚没问题,也没有我背着方便。” 萧洵一边说着,一边默默加了速,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潭洲城内面积是之前凉国城池的三倍还要多。 “咱们先往那面去着,若是中间遇到什么没人住的屋舍,就先停下来。” “反正城门也得明天一早才能开。” “在者,你只带了止疼的,没有治疗跌打损伤的吗?” 姜大夫的止疼散里,麻沸散的量不小,姜瑾瑜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 “嗯……不知道,我也没好好看看,之前……也都没用过。” 萧洵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看她,便见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忍不住莞尔。 “睡吧。” 姜瑾瑜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轻柔的安慰。 萧洵刻意放轻了呼吸,唯恐吵醒了人。 但速度却是一点都没变慢。 不知道又跑了多远,萧洵停了下来,静下心来仔细听了听。 “没有马匹的声音了。” 他微微放松一点,背着人闪进了一处破庙。 被轻柔地放到地上,姜瑾瑜只哼哼两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得罪了。” 萧洵的声音有些飘忽。 然后就上前取下姜瑾瑜的包裹,翻找起来。 他认识姜大夫的药囊,在找的过程中看到了姜瑾瑜的裹胸布,也只是规规整整地叠好放到一边。 找到药囊之后打开,才发现里面的瓶瓶罐罐上都贴了纸张。 上面写着药的名字和功效,当然最后还有不适反应和用药禁忌。 就是字太小了些,危急时候还真不一定能注意得到。 萧洵比对了一会儿,从里面挑出一瓶,又顿了顿,才伸手脱下了姜瑾瑜的鞋袜。 裙摆稍稍往上撩一点,通红肿胀的脚腕便漏了出来。 萧洵下意识地皱眉,把药瓶里的药剂倒上去,又用大手轻轻的揉散开。 揉了足有一刻钟,才有小心翼翼地给人穿回去。 许是动作大了点,姜瑾瑜悠悠醒转。 等到意识到眼前是什么场景,愣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没想到你竟然还带着这个。” 萧洵出言转移注意力。 他潇洒地打开一柄折扇看了看,正是之前姜瑾瑜生日,他送的那一把。 姜瑾瑜面色一红,她也不知道为何,走到哪里都喜欢揣着这把扇子。 不过这段时日本尊就在身边,她几乎都要忘记它了。 “金玉,你又帮了大忙。” “我的佩剑不在身边,有了它,好歹有个武器。” “武器?”姜瑾瑜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 这扇子在她手里那么长时间,她可从来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怎么当武器,直接敲人脑袋吗? 萧洵笑笑,难得恢复了之前身上的意气。 他凑到姜瑾瑜身边,给她掩饰。 只在尾骨处按了一下,扇骨之上便弹出一柄柄小剑。 “当初送你,也是希望有需要的时候,能多少护住你。” “你一直发现不了扇子的奥秘,说明不曾遇到过危险,是好事。” “不过眼下,也是歪打正着了。” 姜瑾瑜难得笑笑。 对啊! 若是萧洵没有送过自己,若是自己没有眼巴巴地带出来,都没有今日的惊喜。 不过这扇子做得迷惑性也太强了,光看外表,实在是跟普通的没什么两样。 若是自己知道用法,还真能出其不意一下。 只是她笑着笑着,笑容忽然凝滞,猛地把萧洵往旁边一掀。 一只羽箭直直的没入肩膀,穿过血肉嵌入骨缝。 有那么一瞬间,姜瑾瑜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箭划过骨头“刺啦”的声音,更是整个上半身都被力道震麻了。 若不是才用过止疼散,疼痛只会更加剧烈。 而哪怕是此时此刻,她也直接留下了生理性的泪。 “找死!”萧洵目眦欲裂。 他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闪身回到她面前,折扇在手上旋转起来,又挡掉了几只箭。 “他们穿的是便衣。” 趁着止疼散的效力还在,姜瑾瑜提醒了一句,便费劲地爬到空心的大佛像里。 不能让萧洵再为自己分心。 这段时日,两人东奔西逃,除了是没有武器之外,其实也是萧洵怕伤了她。 若不然,能在万军之间取对方将领首级的人,岂会被这么几个追兵和刺客给困住? “不敢挑起主动两国纷争,就便衣来杀人灭口。” “这样日后只要咬死了不认,就没人能说是凉国弑了大雍的郡王和长公主驸马。” “看来除了那个华树,华家还挺有脑子的。” 姜瑾瑜一手试图捂住肩上的伤口,一边从缝隙里往外查看情况。 萧洵果然已经冲出了破庙。 折扇加上伸出来的剑刃,虽仍是比不了长剑的攻击范围,但在他手里,却总能先一步插进敌人的胸膛。 有想要扑进破庙里的,也被他眼疾手快地用地上的羽箭解决。 大概二三十人的数量,萧洵应付的游刃有余。 姜瑾瑜默默地出了一口气,身子朝着佛像的内壁倚去。 第115章 蔓月相助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她从未感受过这种尖锐的疼痛,像一直有一把刀子在伤口之处捅来捅去。 “爹爹、满堂,你们离开之前,也是这么疼吗?” “我是不是……是不是要去找你们了。” 若是自己死了,萧洵就一个人,凉国肯定拦不住他。 说到底这次,他也是被自己连累了。 “娘,女儿可能找到那个人了。” “可惜,我们可能终究没办法……在一起。” 姜瑾瑜的神思飘忽起来,整个人仿佛沉入了巨大的黑洞。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安静的可怕,整个人也已经放平,身下是柔软的床铺。 姜瑾瑜迷糊了一会儿,便猛地睁开双眼,一下子弹了起来。 “殿下……萧洵!” 目之所及皆是陌生,她现在到底是在何处,萧洵他人呢?有没有受伤?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一直到看到了屋内之人。 “公主殿下?您怎么……”姜瑾瑜惊讶地出声。 “哎呀,你可算是醒了。” 蔓月笑容满面地凑了过来。 “嘶”感觉到肩头有血渗出,姜瑾瑜下意识地摸了下去。 然后就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伤口也做了包扎处理。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你可真是别折腾了!” 蔓月走了过来,半强迫地扶着人又躺下。 “公主殿下,我……慎郡王他……” 姜瑾瑜有无数的问题想问。 “他本来非要守着等你醒来,被我敲晕去睡觉了,就在隔壁房间。” “至于你,我已经知道你是个女子了。” 蔓月眼神里流露着惊艳。 “真没想到,你竟然女扮男装做了这么多事。” 姜瑾瑜的那些事迹,早就已经伴随着一个又一个说书人的嘴传到边境了。 眼下知道了她其实是女子,更觉那些过程惊心动魄。 “我就说,本公主哪是那么容易对一个男子心动的。” 说实话,在看到蔓月的那一瞬间,姜瑾瑜就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此时此刻又听到夸赞,实是有些不好意思。 “做了再多,也是借着男子的名义做的,也算取巧。” “倒是公主殿下,才是以女子之身做了不少。” 蔓月笑着摇了摇头。 “这就是你最不像男子的地方了。” “对他们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管方式是不是取巧体面呢!” “好了,眼下都安全了。” “等慎郡王也醒了,本公主亲自送你们出关。” “像你这样的女子,本公主希望你能长命百岁,活得好好的,有朝一日,也能为我们女子做些什么。” “就算不做什么,你的存在,本就会影响其他人,到时候,优秀的女子就会越来越多。” 即便来自不同国度,不同阶层,但此时此刻,只是两个女子的心心相惜。 姜瑾瑜忍不住垂眸,没有正面回答。 等到报完仇,有些东西,或许真的可以…… “慎郡王他……他还好吗?” 她忍不住问。 “不过些破皮的小伤,他主要是累到一定程度了,又急火攻心。” “所以松弛下来,反而发起了烧。” “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你别担心。” 蔓月的笑容有些促狭。 姜瑾瑜微微脸红:“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可是我们的大雍的战神!” “好好好,知道了。” “瞧把你骄傲的。” 蔓月表示没眼看这对儿小情侣的把戏。 “趁着他还没醒,你也好好再休息一下吧。” 不过一看姜瑾瑜睁大的双眼里满是希冀,便有些无奈地摇头。 “算了,你想知道些什么,尽可以问。” 姜瑾瑜神色一喜。 “敢问公主殿下,您怎么会来?” “刚刚一定是您及时出现,我二人才能脱困的吧?” 她和萧洵这般急着赶路,蔓月竟然从凉国皇城追了过来。 时间上甚至没有差多久。 蔓月忍不住挑眉:“我赶到的时候,萧洵正抱着昏迷不醒的你在街上狂奔,我差点都没追上。” “其实就算我没赶到,你们应当也没问题。” “只是肯定要受不少罪了。” 姜瑾瑜心里有数,若不是蔓月,自己也得不到救治,萧洵也无法有时间休息。 所以这份恩情,她会记在心里,找机会回报的。 “至于我。” 蔓月的笑容淡了淡。 “你们大雍的使团一上路,本公主便也出发了。” “我知道华家不会轻易放过你,哪怕明明是华树的错。” “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再错下去了!” “好在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 “有我在,不管是此地驻军还是他们乔装打扮的人,都不敢再动。” 她郑重其事地看向姜瑾瑜。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烂好人。” “之所以愿意帮忙,于公,是因为你跟慎郡王都是喜好和平之人。” “慎郡王虽是武将,却不像华鲁他们那样,把军功、胜利放在一切之上。” “大雍朝中有你们二人在,我便能多保凉国几年太平,好赶紧发展经济。” “于私。”她忽然轻笑一声,“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心爱的人死于非命呢!” 姜瑾瑜本来还认真地听着,一下子又给弄得不好意思。 “公主殿下,你明明知道我是女子了。” “况且,你我不过几面之缘,那就那么容易喜欢。” 蔓月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诶,话不是这么说的,难道姜驸马不知晓,这世间有一见钟情之说吗?” 姜瑾瑜莞尔:“可也需要后续的接触和交心啊!” 蔓月一拍手:“没错!” “只是后续的接触,才让我愈发确定了,你是个值得喜欢的人。” 她神情过分认真,姜瑾瑜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好了!”蔓月忽然又笑了起来,“不逗你了。” “当初注意到你,也是因为手下人说,华树收到了大雍的来信,还有你的画像。” “我知道他那德行,怕他坏事,所以才做出一副中意你的样子,也是希望他能投鼠忌器,歇了心思。” “没想到。”她忍不住摇了摇头。 第116章 萧洵知道了 “姜驸马杀得好!这样的人留着只会祸害凉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堂堂七尺男儿不思报国,整天只想着情色之事,真是……” “身为华家的儿郎,却连我都比不过!” 蔓月属实是对华树非常深恶痛绝了。 “对了,我还是要提醒你,华树会如此,也是因为你们大雍有人引导。” “所以,你回去之后……” 姜瑾瑜对着蔓月抱了抱拳:“多谢公主殿下提醒,此事我一定会上心的!” 这些时日忙着逃,几乎都要忘了李尚书的背刺。 不管他是知道了赵景轩的事情,故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她活着回到大雍。 这梁子,她也都记下了。 “心里有数就好。” 说了这么多话,蔓月也有几分疲惫,向后靠在床边。 “可惜没能拿到那信和画像,不然你回了大雍还能用用。” 没办法,凉国现在能拿得出手的武将也只有华鲁了。 蔓月虽然不喜欢他,虽然不喜欢打仗,但也知道,不能没有这样的人在。 再说华家势力根深蒂固,把持着凉国文武两派。 这潭洲的王猛、还有不少武将文臣,都以华家马首是瞻。 不然,皇兄也不会愿意让自己施展拳脚。 所以,她虽能以公主身份同华家抗衡,却不能推翻他们。 这些时局形势,这几日萧洵没少跟姜瑾瑜说。 所以她很能理解蔓月的不易。 “公主殿下已经帮了很多了,剩下的,就得看我自己的本事了。” “您也累了好几天,不如也去休息一下吧。” 蔓月却是摇了摇头:“不行,我得在你身边,才能确保那些人不敢动手。” 这般说着,眼睛却都已经闭上了。 姜瑾瑜会心一笑,也闭目养神起来。 总算,总算是不用再逃命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萧洵过来敲门。 对上姜瑾瑜的眼神,默默地移开。 继而对着蔓月拱了拱手:“还请公主为我们准备一辆马车,我们这便启程。” “马车?不用……”姜瑾瑜一听,就连忙要起身下地。 结果被萧洵和蔓月一齐按了回去。 “刚刚忘了说,你中的箭有毒!” “也算是元气大伤,不能多休息几日就算了,你可别再折腾了!骑马肯定是不成了!” 蔓月打着哈欠出了门。 “我还中了毒?”姜瑾瑜下意识地看向萧洵。 萧洵的唇绷得紧紧的:“没错。” “我杀完那些人回去找你的时候,伤口处的血便已经是黑色了。” “好在有姜大夫给的药,不然我就要去敲医馆的门了。” 姜瑾瑜这才注意到桌上已经破破烂烂的小包裹。 姜大夫的药囊正躺在桌上,还有已经染满血迹的折扇。 忍不住心中一软。 “这次姜大夫可真是帮了大忙了!等回去了,必然要给他发个大红包!” 她的笑容依旧温暖。 萧洵看在眼里,表情总算不再那么紧绷了。 蔓月敲门进来:“都准备好了。” “走吧,我亲自送你们。” “到了大雍的地界,便一切都好说了。” 姜瑾瑜被扶着下了地,早在她昏迷着的时候,身上便已经收拾好了。 萧洵也换了一套行头,整理了一下。 他背上姜瑾瑜的小包裹,终是没有再要背人。 “公主殿下,保重!” 出门之前,姜瑾瑜对着蔓月行了一个女子的礼。 蔓月望了望屋顶,防止眼泪掉下来,叹了一口气,才又笑着看向她。 “保重!” “我等着你,真正恢复女子身份,然后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天。” 姜瑾瑜的笑容礼带上了几分愁苦。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她也不知道。 一瘸一拐地上了马车,上面水囊和食物都有。 萧洵直接当上了车夫,并且看上去还有模有样的。 蔓月则一翻身上了马,飒爽英姿让人心生羡慕。 马术娴熟程度不比男人差,难怪能这么快就追过来。 “走吧,送走你们,我好回去补觉!” 嘴上开着玩笑,但她还是威风凛凛得像一位女将军。 “再见。” 跨越城门的那一刻,姜瑾瑜默默念道。 进了大雍,也为了避免颠簸,萧洵赶车赶得慢悠悠的。 人一旦松弛下来,很多感官就会放大。 之前的止痛散怕是已经失效了,姜瑾瑜翻翻找找,又喝了一点,然后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道又晃悠了多久,才被叫醒。 “还没到最近的驿站,但你的身体需要休息,先在客栈里住一晚吧。” 姜瑾瑜懵懵地点头,被萧洵扶了一把,然后又被拦腰抱下马车。 一直到客栈掌柜问:“二位是要一间,还是两间啊?” 才如一盆冷水淋了头一般惊醒。 待到被带到房间门前,她轻轻拉住了前面的萧洵。 “殿下,你……你知道了……” 萧洵停顿良久,就在姜瑾瑜有些失落地收回手,又后退了几步之后,才无比坦然地转身。 “我知道了,你不是姜满堂,你是姜瑾瑜。” 明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话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姜瑾瑜的心脏还是突突得厉害。 见她久久无话,萧洵略有些自嘲地低头笑笑。 “放心吧,我不会泄露你的秘密的。” “你能走到今天,实是不易。” “快回去休息吧,自己保重身体。” 话说完,他便有点落荒而逃似的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 他是如何知道的,姜瑾瑜甚至都不用问。 这段时日以来,破绽简直多得离谱。 只是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很在意“萧洵知道了”这件事本身。 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到自己房间的梳妆台前坐下。 看着镜中映出的精致面庞,还有扶光色的衣裙。 那样温暖又生命力的颜色,但她的心却一点一点的冰冷下去。 “就当是,一场梦吧。” 这段逃亡之旅,对她来说就像一场梦一样。 等回到京城,回到朝堂,她还是姜满堂,是长公主驸马,是天子纯臣。 就是不是姜瑾瑜。 姜瑾瑜已经死了。 自己追求感情的权力,也早已经被自己亲手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