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春娇》 第1章 偷香 “婠婠,好香。” 一双大手从后背搂住了林婠婠的细腰,傅羿安把头埋在女人的香肩处,声音低哑而蛊惑。 林婠婠根本来不及躲开,浑身颤抖,又惊又惧,葱白的手指攥紧了衣角。 “你疯了吗,四哥,别在这......” 傅羿安半眯的眸子赫然睁开,晃出一抹兴奋,女人颤着声喊他的模样,惹得他心神荡漾。 一双带着刀茧的大手乘势朝轻薄的衣衫下覆去,贪婪地摩挲着细腻的冰肌。 一墙之隔,卢王妃正和几位夫人在吃茶聊天。 一柱香之前,林婠婠陪着母亲也同夫人们闲聊,临出门的时候,她被一个小丫鬟端来的茶水弄湿了裙摆。 这才被带到了一旁的耳房,可她万万没想到,靖南王世子傅羿安竟藏在屏风后面! 他们身份悬殊,有着云泥之别,这种事情若被撞破,对于傅羿安不过是一件无关痛痒的风月之事,于她则灭顶之灾。 她就会成为别人口中那种自解衣衫,搔首弄姿,勾引男人的狐媚贱货! 他怎么能在这…… 男人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眼波流转,极力压抑着情欲,“婠婠,我被人暗算了……” 林婠婠双眸水雾氲氤,咬着血红的唇瓣,不敢出声,拼命想要甩开他,可慌乱的挣扎反而显得欲拒还迎,激得傅羿安的兴致越来越高。 男人的身子越发燥热,心中似有一团烈火。 衣衫被粗暴地撕开,湿润滚烫的唇舌如雨点般落下,药效实在太烈,傅羿安早已失了神智,眼眸绯红,尽情地折腾。 床帷轻颤,满是春色,红浪翻飞...... 半个时辰之后,林婠婠恍惚地看着窗外阴沉的暮色,眼底一半是忧愁,一半是清醒。 一段段辛酸的过往,涌上心头。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餍足的男人,傅羿安是靖南王府嫡出的世子爷,二十六岁,战功赫赫,现身兼要职,是名副其实的国朝新贵,也是让她深陷泥潭的祸首! 五年前,家逢巨变。 母亲柳玉娥嫁给了靖南王的三弟傅世宣续玄,她便跟着母亲从南方来到了上京。大半年前,她陪着傅家长房六小姐傅朝云去寺里还愿,不料遭遇山匪,险些丧命。 所幸,危急时刻,被傅羿安所救,捡回了性命。那晚她中了媚药,神志不清,不要命地缠上了傅羿安,当夜就成了他的女人! 事后,她曾明确提出,让傅羿安忘了那事。哪曾想,傅羿安却并不打算放过她! 两人一次次犯了禁。 她不知何时对他也动了心,可也清晰地知道两人没有结果! 靖南王府不会允许她嫁给他,他未来的正妻必定是门当户对的贵女。 那她又算什么? 通房,侍妾,外室,亦或者他一时兴起暖床的工具? 因为傅羿安还是她名义上的四哥! 镇国公府是绝不会允许这桩丑事存在的,他日,东窗事发,那解决的办法,林婠婠细思极恐。 她不敢再陪傅羿安就这么疯下去了,迟早都得出事! 她一定得离开靖南王府,告别这糜烂荒诞的日子。 林婠婠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婠婠,在想什么呢?” 在她怔怔出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傅羿安长臂一挥,把她捞进了怀中。 女人身无寸缕,毫无遮挡的臀部被男人顶在膝上。 啪地一声,男人不轻不重地打在她臀部,轻巧在耳际吮吸,低语道,“还要吗?” 莹白的冰肌上立马出现五个刺目的指印,林婠婠疼得厉害,晶莹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她眼尾发红,嗓音发颤,“四哥,我们断了吧!” 傅羿安那张深邃隽逸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惊诧。 他将她轻轻一引入怀,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摸样,不禁想笑,“娇气!很疼?怎么还哭上了?” “不,我是认真的!”林婠婠声音急切。 “为何?”男人眸色一暗,松开了覆在她腰间的大手。 林婠婠唇角颤抖,“是我不想再这样了……”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婢女青黛催促道,“姑娘,快开席了,夫人们都过去了,你快点!” “我快好了。”林婠婠一惊,本能推开男人。 她取下黄花梨雕花木施上搭着的衣衫,快速穿好,对着铜镜整了整云鬓上的珠钗,出了耳房。 林婠婠拉着青黛快步离开,生怕青黛发现异样。 青黛怀里还揣着一套衣裙,她有些懵,“姑娘你哪里来的衣衫?刚才奴婢在假山处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差点耽误了。” 看这情形,多半都是傅羿安搞得鬼。 林婠婠没有解释,她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被弄得有些狠,走起路来,双腿还有些别扭,哪怕她极不情愿去参加那晚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 待她到达膳厅的时候,宾客基本都到齐了,分为男席和女席,中间用屏风隔开。女眷这边满满当当,热闹极了,可没有一个人主动招呼她。 傅家对外宣称,她是寄居在王府的表小姐,可背地里,连仆役都敢甩脸色给她看,谁又真会把她当作正经主子对待呢! 对于这些冷遇,她早已习以为常了。 她自觉地来到末席安静地坐下,自从寺庙那件事之后,她经常躲在衡芜院,若非必要,也不想应付傅家的众人。 林婠婠刚落座,就听见屏风那边,男席主桌上有人说话,“四哥,你的脖子上怎么有道抓痕?” “不会是哪个美娇娘给挠的吧?” 一句话,引得众人哄笑。 林婠婠心跳漏了一拍,生怕傅羿安说出什么叛经离道的话来。 她绷紧了神经,只听见傅羿安嗤笑一声,“一只小野猫挠的。” 席间珍馐佳肴不断,林婠婠根本没有心思吃饭,浅尝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这时,傅朝云款款朝她走来,探下身子在她耳边低语:“看见对面那个穿缕金百蝶褶裙的贵女了吗,她是陇右节度使女儿赵妙元,这才来上京,就是为了结亲的。听说大伯娘喜欢得紧,以后估计就是我们的四嫂了。” 林婠婠抬眼望去,未来的世子妃果然是个柔美娴静的贵女,她心中顿时涌出一股酸涩。 可傅朝云特意来跑过来告诉她,是几个意思? 林婠婠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第2章 她不配 傅朝云低头就看到她的袖口,狐疑道:“你怎么也穿的百蝶褶裙?这双面绣的手艺可是品尚轩虞大娘子的独门绝活,半年就只得那么一两件衣裙,你如何有?” 林婠婠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裙正是缕金双面缂丝刺绣,襦裙上的蝴蝶栩栩如生,走动起来恍若真的蝴蝶,真是华丽之极,美不胜收。 虞大娘子曾任宫中尚宫局的掌事,也不知品尚轩到底有何神通,把她从宫中弄了出来做绣房掌柜。在京城,哪怕是高门贵女,想要求得这种裙子,都是极为不易的。 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 实在不配! 林婠婠顿时觉得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刚才在耳房,她的衣裙被傅羿安扯得一团糟,慌乱中随便穿了一身,哪里注意到此等玄机,现下仔细一看,这百蝶裙的花样尤其眼熟,神似她丢失的那批画稿。 她觉得纳闷,傅羿安喜欢在床事上折腾她,这百蝶褶裙难道是他特意准备的! 他到底想干什么?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那点丑事吗? 林婠婠强压着情绪,“刚才被小丫鬟弄湿了衣裙,怕是底下的人拿错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是我能穿的,我得赶紧换下才是。” 傅朝云撇嘴,似信了她的说辞。 啪的一声。 俨然有序的气氛被琉璃盏摔碎的突兀声打破。 林婠婠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眼熟的小丫鬟瑟瑟发抖,正跪趴在了赵妙元的跟前,用袖口使劲地擦着她精致的鞋面。 一道道目光都聚焦在了赵妙元的身上,她面带微笑,举止大方,轻轻挥手示意丫鬟退下,随即缓缓起身,弹了弹衣裙上的水渍,提裙款款走了出去。 小丫鬟感激地朝她磕头,惊慌中捡起了散落的碎片。 待晚宴结束后,赵妙元早已经换上了备用衣裙,在丫鬟翠玉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她忍着一肚子火气,手中的锦帕都快搅成一团了,冷冷开口:“你是说林婠婠只是寄居在靖南王府的?” 翠玉见自家小姐挑起话题,也不忘拱火,“小姐,席间我早就打听清楚了,不会有假。林婠婠算什么东西,上不得台面,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哪买得起?品尚轩不是说,这百蝶裙统共只有两条吗?虞大娘子不会骗咱们吧?” 赵妙元一到上京,就和陆语宁把上京最奢侈的首饰铺和成衣铺子逛个遍。 尚品轩就是她们最喜欢的成衣铺子之一。 赵妙元漂亮的丹凤眼闪过一道精光,“品尚轩重诺,不会在此等事上欺瞒我们,去查!务必查清楚,那条百蝶裙到底是何人所订。” 林婠婠姗姗来迟,那么一身打眼衣衫,她不注意都难。 凭着她的直觉,林婠婠绝不像她表现出那般人畜无害,说不定和府里的公子瓜田李下,有了首尾。 若是与傅羿安无关也就罢了,若是有关,就休怪她翻脸无情! ** 林婠婠一回到衡芜院,就去了净房沐浴。 还好衡芜院地处僻静,另有一角门通往后街,平日里根本没有人过来,她和傅羿安的事也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她褪下衣衫,青黛看到她满身的青紫掐痕,不由心疼,低声埋怨,“小姐,世子这也太没轻没重......” 林婠婠赤脚走进浴桶,有些无力道,“明日一早,去弄点避子药回来,方子还是上次我写给你的那个,你多走几家药铺分开购买,切忌掩人耳目,这些事别让银翘知道。” 青黛点了点头,她和银翘都是从林府就跟着小姐的,情分深厚,可银翘性子冲动,藏不住事,这些秘事自然不敢让她知晓。 林婠婠抬眼看见木施上挂着那条百蝶裙,心里就堵得慌,“你明日把这条裙子,连同楠木匣子里所有东西都还回去,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那楠木匣子里装的都是世子赠给小姐的宝贝,怎么能说退就退呢? “小姐,这不妥吧......”青黛心中着急,见她闭上了眼眸,也不好多言,只得悄声退下。 林婠婠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前几日的噩梦。 她被傅羿安藏在京中某个宅子里,她刚产下孩子,虚弱不堪。外面闯进来一群人,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她冷得直发抖。他们抢走了襁褓里的孩子,随后她就被人给处置了,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 恍惚中,她感到有人正在帮她擦洗后背,“不是说了不用伺候吗!” “小没良心的......” 耳后传来低哑的声音,林婠婠吓了一跳,扭头就看见傅羿安半弯着腰身倚在浴桶旁,伺候她沐浴! 林婠婠一哆嗦,下意识要躲进浴桶,可反过来一想,她身上这点皮肉又有哪一处他没碰过? 她瞪了他一眼,声音漂忽:“你来干什么?” 水雾袅袅,波光之下,那傲人的玉峰若隐若现,纤细的腰肢,玲珑的曲线暴露无遗。 傅羿安深色的眸光垂视着她,唇角上扬,“我还能干什么?” 一只大手顺着香肩漫入水中,肆无忌惮地覆上那饱满娇嫩之处,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就堵上了她鲜红欲滴的唇瓣。 林婠婠被他吻得浑身发软,感到了一阵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傅羿安才松开她,幽幽开口,“水凉了,你若生病了,受苦的还是我!”说着,就把她像小鸡一样从浴桶里捞了出来。 他慢条斯理地用布帛帮她擦干。 女人一头青丝散落,冰肌胜雪,整个人都沁着水润泛着光,就好像一颗诱人的樱桃,美艳娇嫩,等着他拆卸入腹。 林婠婠气息还有些不稳,胸脯一上一下,“傅羿安,我没心情!” 男人早已意乱情迷,小腹收紧,这种事情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把她放置在红木躺椅上,一把扯开腰封,松了衣袍,欺身上去就想继续办事。 林婠婠一脚踹了过去,“我说了,我不愿意了!” 男人轻松避开攻击,顺手就擒住了一只小巧的玉足,“婠婠,不要恃宠而骄!” “傅羿安,你听清楚,我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瓜葛,我们到此为止!”林婠婠气疯了,他还以为她在跟他调情! “你在闹什么?” 是她在闹吗? 她这样没名没分跟着他,算什么? 他除了要她的身子,又问过她到底想要什么吗? 就像那条碍眼的百宝蝴蝶褶裙一样,在别人眼里真贵无比,可对于她而已,却毫无益处,说不定还会给她招惹各种麻烦。 他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他的恩宠,又何曾需要她的意见。 若是以往,她会顺着他,哄着他,绝不会触怒他,可到头来,他们这段露水姻缘又会又什么好结果? 她为什么非要跟着他,等着像噩梦中的结局一般惨死吗? 林婠婠从木施上扯下衣裙,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阴恻恻眼眸。 “理由?”傅羿安的声音很低。 林婠婠拢了拢衣衫,整理好衣襟,看着他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态度,她气得心口疼。 她又何必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我已及笄,迟早得嫁人!”林婠婠垂着头,不敢去看男人的脸色,她知道他早已动怒了,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你还想嫁给谁?” 林婠婠狠狠地掐着指尖,不敢吭声。 傅羿安眸光沉沉,忽地伸出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声音冷得像冰,“林婠婠,你好得很!我倒要看看,这上京还有谁敢娶你!你今日还在我身下承欢,就急想要着嫁人,你当我死了吗?” 男人在床榻折腾她一夜,好似在宣泄他的怒气,林婠婠绝望地意识到他们两人的关系,并不是她想结束,就能结束的…… 第3章 生活不易 时逢二月,春寒料峭。 林婠婠一觉醒来,根本记不得昨晚傅羿安是何时走的,她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发软根本无法起身,看来还是昨晚受了寒。 她只得又写了个方子,吩咐青黛多抓一副药回来了,她生病的事还是惊动了母亲柳玉娥。 “婠婠,昨天都还好好的,怎得就生病了?娘这就叫大夫过来给你瞧瞧?”柳玉娥一脸焦急,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问道。 林婠婠强撑着身子,坐起身来,“娘,你忘了我跟着父亲学医多年,这小小风寒还医不了?” 柳玉娥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点了点头,“也好!” 先夫林邺医术了得,还曾担任太医院院首,林婠婠从小跟着几个师兄混在林邺跟前,耳熏目染,她的医术自然不差。 林婠婠脸极为苍白,实在有些虚弱,她柔声开口:“娘,我想搬出王府。” 闻言,柳玉娥一愣,神色凄然,掩面哭了起来:“府里又有人欺负你了?若非你父亲犯了事,三老爷从中周旋,我们早就沦为奴籍了! 当初,三老爷答应过我,定会护我们母周全,他待你如亲女,也从未薄待过你,你好生待在这,何必去理会其他人的闲言碎语?” “我知道王府人多,规矩大,你过的不痛快,可为娘已经在为你相看了,定为你选个如意郎君!你离了王府庇护,一个弱女子如何立足?” 林婠婠叹息,父亲出事之后,母亲就跟惊弓之鸟似的,神经随时都绷着的,直到嫁给傅三老爷,才渐渐安定下来。 往日,只要母亲哭上一回,无论什么事,都会顺从她,可这次她一刻也想再继续待在王府了。 “娘,我想寻个山清水秀的村子,做个乡野大夫,天大地大,总比困在傅宅强上几分。” 柳玉娥立马变了脸色,态度极为坚决:“不行!你答应过你爹,不准行医的! 你弟弟林鸿过继给了你大伯,还不知道过得什么苦日子呢,你素来娇气,我还指望你能嫁个好人嫁,多少能帮衬他几分!出嫁之前,你别想离开靖南王府!” 林婠婠回想起这些年的遭遇,眼眶微热,鼻子隐隐发酸。 柳玉娥见她还不松口,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昨晚,世子身边那个秋月死了!” 她茫然地望着母亲,“谁?” “就是昨日在宴席上出错的那个丫鬟!她是世子屋里的人,哪里轮得到她来上菜,可她偏要跑去贵人跟前去凑热闹,昨晚王妃把她给审了,晚上回去,那秋月就投湖自尽了!” “啊!” “今晨我路过翠湖时,正好瞧见他们把尸体打捞起来,秋月的肚子微微隆起,估摸得有五六个月了,一尸两命啊!这就是当奴婢的命,都造的什么孽啊!” 柳玉娥心生同情,不觉流下泪来。 他们也差点就沦为奴籍,女儿又生得极美,她若离了王府,无权无势,就怕遭人觊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境遇。 林婠婠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褪了干净。 秋月是傅羿安屋里的丫鬟,她昨日非要凑到赵妙元身边露脸,难不成是想去求未来主母放她一条生路? 六个月?她也是大半年前才和傅羿安有了肌肤之亲。 秋月原本是傅羿安的通房丫鬟,她孩子的父亲还会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不,不会是他! 林婠婠突然有些不自信起来,她闭上了双眸,“娘,我想再睡会。” 柳玉娥帮她捏了捏被角,这才轻声关门出去。 那日的梦境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卢王妃那张慈善的脸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 林婠婠浑浑噩噩睡了一天,耳边隐隐传来银翘低声抽泣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青黛呢?”她声音还有些嘶哑。 银翘见自家主子醒了,连忙抹了把眼泪,倾身扶她起身,她极力掩饰,“没,没有,姐姐去熬药去了......” 林婠婠神色恹恹靠在软塌上,目光落在银翘红肿的脸颊上,不用想也知道,她又被人欺负了。 她叹了口气,悲从心起,望着窗外紫竹林中上下跳动的小鸟出神。 银翘指了指食盒,“姑娘,可有胃口?多少吃点?” 说着就揭开食盒,里面是一碗虾皮鸡汤,还有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碗青笋以及一碗白粳米饭。 银翘把碗箸拿了过来,盛了一碗鸡汤递了过去。 林婠婠摇了摇头,“别忙这些,先去找点冰敷一下?” 银翘也知道那些饭菜过于油腻,半个时辰前,她特意去大厨房田婆子,说明缘由想换米粥和清淡的小菜,却给自家主子惹下了麻烦。 “……还敢自个换口味?也不是我不答应你们,今儿你们想换,明个就有十个主子想换,我也就不用做事了,天天伺候你们俩得了!要想吃,拿银子来!” 银翘从葫芦儿顺袋里掏出一串钱递过去,田婆子掂了掂,撇了撇嘴,“就这点?” 这可是一缗钱,在外面大吃一顿都足够了,青黛怒了,“我们不换了。”说着就想把钱抢回来。 白送上门的银子,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田婆子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贱蹄子,你算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看看,敢来这里搅和。” “不就是个打秋风的狐媚子,还真当自己是一层主子?死皮赖脸留在府中,我看就是想乘机勾搭府里的少爷了!攀高枝!我都替你们燥得慌!” 银翘气急了,“你说谁呢!你侄女秋月才是攀高枝呢!想当主子想疯了,也不知道爬了谁的床,年纪轻轻就一尸两命!” 田婆子呼的一下,就甩了她两个大耳刮子。 两人厮打成一团,好一番闹腾,后来还是大厨房里其他人看不过去,才拉开她俩。 事后,银翘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太冲动,不该去点田婆子的痛处。她不想给自己主子添堵,就更不敢告诉林婠婠了。 林婠婠见她什么也不说,拿起筷子简单动了两下,银翘见她开始吃饭,便悄然退下,去找冰块敷脸。 没一会,青黛打帘进来,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两碗黑乎乎的汤药。 林婠婠伸出一截皓白的玉腕,青黛赶紧递了一只碗过去,她忍不住开口,“小姐,我去给你拿点蜜饯过来。” 林婠婠叹了一口气,声音幽怨:“不用,这碗是避子汤?” 第4章 质 问 青黛点了点头。 她拧着眉头,小口小口喝了起来,“东西送回去了吗?” 她伸手又端起另一碗药。 “还没来得及,明日一早就送回去。”青黛扯了个慌,她原本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说不定小姐和世子就和好如初了呢? 帘子被掀开,浮光涌动,一道身姿笔挺,丰神俊朗的身影越了过来。 林婠婠手腕陡然失力一颤,药碗摔落在地,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一双黑色绣着金丝的靴子停在了碎片前。 傅羿安闻着苦涩的药味,扫了一眼周遭,纳闷道,“怎会有两碗药?” 青黛身子一僵,转身朝傅羿安行礼,脑袋转得飞快,“回世子,药太苦,特意分成两碗。” 一想到女子的娇弱,傅羿安面露笑意,缓步走了过去,坐在了软塌旁边,“重新弄一碗。” 青黛点头应下,利索地收拾了碎片,就退了出去。 林婠婠穿着一件雪白素衣,简单的梳着一个发髻,毫无点翠,懒懒地倚靠在床榻上,身段单薄,更显得柔弱可欺。 她脸色有些苍白,沉静的双眸却带着几分倔强,哪怕在病中,也丝毫不减她的容色,反而增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韵味。 傅羿安有些后悔自己的放纵,温声开口:“果然受寒了,吃的哪家的药?可还管用?要不我派人去请太医。” 说着他从袖口中,拿出一枚白玉兰花簪子,插在了林婠婠的发髻上。 林婠婠并不理会他的刻意讨好,语气不善,“不劳四哥大驾,一点风寒,死不了。” 傅羿安手一顿,面上的温润刹时褪去,忍着愠怒,“婠儿!好好说话!” 林婠婠深吸一口气,毫不示弱,“傅羿安,你要娶妻,我也得嫁人,放过彼此不好吗?别来了!林家有祖训,不得为妾。” “谁要纳你为妾!别胡思乱想!”傅羿安冷冷回了一句。 林婠婠手指泛白,紧紧攥着锦被,他们之间的点滴在脑海里晃动,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开始沉迷了。 可她又是什么身份,一个差点沦为奴籍的人,哪怕配得上他! 门不当户不对,何必呢? “胡思乱想?” “卢王妃看中了陇右节度使之女赵妙元,是与不是?”林婠婠强忍着情绪,扬声质问,身子都在颤抖。 “是。” 傅羿安没有否认。 林婠婠瞬间红了眼,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难道我要等着她进门了,规规矩矩叫她一声四嫂,才不叫胡思乱想?!” 傅羿安抬手想要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林婠婠却别过头去,不让他碰。 “你想多了!” 如此简单干脆的话语,只能说明他压根就没考虑过他们的未来! 林婠婠一把扯下白玉簪子,忽地摔在地上,晶莹水润的簪子瞬间摔成了两段,“我们就如此簪,一刀两断!恳请世子别再纠缠我了!我后悔了......” “你说什么?” “傅羿安,我后悔了,当初在山上,我就不该缠上你!” 或者在他眼中,她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暖床工具,他根本就不爱她! “这就后悔了?”男人的声音全是了讥讽,“可我还没玩够!” 说完,傅羿安阴恻恻地瞥了一眼桌案上那两碗油腻腻菜肴,转身拂袖而去。 林婠婠身子微微一颤,他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她? 她平日里性子极为乖顺,根本不会在他面前发脾气,哪怕被他欺负得狠了,也只会偷偷流泪。 今日她心中的委屈,仿佛泄了闸的洪水,关都不关不住,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流。 林婠婠哭了很久,渐渐才平息下来,刚才她也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了那一番话,傅羿安在王府地位超然,她原本不敢如此无礼。 可他们之间,早就突破了礼数束缚,她若不说些狠话,他哪里又会当真! 只怕觉得,她已是他的人,一辈子自然只得跟着他。 她低头寻那摔碎了的玉簪,却不见踪影。 也罢,若他们两人能彻底了断,也是一了百了! 傅羿安一出来,脸色阴沉,转身对程丰道:“跟外院张管事打个招呼,给衡芜院单独开个小厨房,银钱开支从我这出。” 程丰明显一愣,“府里的姑娘都没有单独的小厨房,只怕会招来闲言碎语。” “动动脑子!要过明路,别私下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不用跟着我了!” “那厨娘呢?”程丰硬着头皮多问了一句。 傅羿安想起林婠婠本是南方人,也是背井离乡来的上京,他冷声道:“去寻个南方的厨娘,嘴别那么碎的!” “好!” 傅羿安刚回院子,卢氏就派人来请,他转身去了松涛苑。 卢王妃坐在上首,她穿着一件烟绿缎织掐花对襟外袄,满头珠翠,通身贵气,丝毫不露衰老,却依旧风姿卓越。 卢氏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神色肃容,“你当真没碰过秋月?她可是你屋子里的人!” 傅羿安疑惑,“哪个秋月?” 卢氏看着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顿感心塞,横了他一眼,“去年我放在你屋里的四个通房丫鬟, 秋月就是年岁最小的那个!颇有几分姿色,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傅羿安略作思索片刻,还是没想起谁是秋月,“院里的那些丫鬟,我都分不清,更没有碰过!” 卢氏深知自己的儿子心高气傲,孤身一人多年,断不屑在在这种事上撒谎。 若秋月真的承了世子的宠,只怕她早就敲锣打鼓,弄得人尽皆知,跑到她跟前来讨赏了! 哪里会藏着掖着,连怀孕这么大的事也瞒着。 可昨晚她只是简单敲打了她几句,秋月就离奇死亡。 这事,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卢氏心中疑虑,也不想拿内宅的腌臜事去烦儿子的心,只得转移话题,“昨日府上来的几个贵女,你可有中意之人?” “娘,儿子是守礼之人,怎会私相授受?” 一句话噎得卢氏说不出话来,心中苦涩,悔不当初。 卢氏也不敢逼得太急,只得循循善诱,“羿安,你也不小了,你总得为王府开枝散叶,陇右节度使之女赵妙元,侯爷和我都很喜欢,不如我们这就定下来?” “你们这么喜欢,你们自己娶呗!” 啪的一声,茶盏重重落在了桌上。 “混账东西!说什么胡话!”卢氏气极了颤着手,指着他怒骂,“你想气死我吗!” “儿子哪敢!”傅羿安倏地起身,像是早就习惯了卢氏的反应,唇角的弧度更张扬了几分,撩袍大步离开。 傅羿安一出来,小厮程丰就迎了上来,“公子,陆斯年传话约你,说有要事相商。” “在哪?” 程丰缩了缩脖子生怕被骂,“玉仙楼。” 不用想,也知道世子是不会去的。 玉仙楼可是上京有名的青楼,傅羿安从不踏足那些烟花之地。 这安国公世子就是烦人,明明知道世子的秉性,还不按常理出牌,平白连累他们这些当下人的。 傅羿安眼眸一眯,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反常态,“走。” 第5章 相看 暮色渐深,玉仙楼灯火通明,光彩烨然。 高台上穿着薄纱的胡姬轻歌曼舞,诸多公子贵人兴致盎然。 傅羿安一身玄色锦袍在青楼小厮的殷切带领下,朝二楼雅间走去。 浓烈的脂粉味裹挟着酒气迎面袭来,傅羿安眉头微蹙,抬眸瞥见安国公府三公子陆斯年,唇角上扬,“纵情纵欲,声色犬马,也不怕堕了安国公的威名。” 软塌上的陆斯年一看到他,立马推开怀里的妓子,起身一把搭在他的肩头:“我等凡人不就图个乐呵吗?我可不像你,素得跟个和尚似的。” 傅羿安斜了他一眼,冷哼,“和尚?谁告诉你的?” 陆斯年来了兴致,“嘿,难不成铁树开花了,你终于开窍了?” 傅羿安没再继续,随手端起案几上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陆斯年问了半天,也没个结果。 歌妓嫣然褪去外衫,赤着一双洁白玉足,轻盈地舞动腰肢,她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把傅羿安留在房中。 傅羿安睨了她一眼,眸色越发阴沉。 一曲舞毕,嫣然胆子端着酒盏就往傅羿安怀里凑,被陆斯年拦了下来,“去、去、去,真不懂事!都以为是小爷我啊!咱们傅世子提枪,可是要见血的主!可不像我,见血就晕。” 对于这些浑话,她自然秒懂,这样的男人不是她能宵想的,只得悻悻退下。 傅羿安冷不丁冒了一句,“你日日流年青楼,就不怕哪个行首赖上你,给你整出个庶子来?” 陆斯年一听,乐坏了,“哎哟喂,咋们世子爷还真不知人间疾苦啊,青楼最不缺的就是避子药啊,再说我每次都用了鱼鳔啊,自己的身子,总得留点心。” 傅羿安眼皮一掀,“你今日约我过来,到底何事?” 陆斯年瞥了一眼四周,在他耳边低语,“你不是让我多留意东宫的动向嘛,那位的病越来越重,只怕撑不到三个月!除非找到药王谷的老神医李回春。” 神医谷李回春早在十五年前就消声遗迹,恐怕早就仙逝了,只怕他根本等不到此人了。 傅羿安眼底划过一抹戾气,声音极为凉薄,“真是可惜了!” 陆斯年点头表示赞同,“最可怜的是东宫后宅那群女人,尤其是侧妃苏灵音,当年为了纳她为侧妃,可是轰动整个上京。 她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她可是多少男人的白月光啊!我怎么记得,你和她好像儿时还定过亲。” 也不知是哪句话惹到傅羿安,他腾地起身,冷声道:“你记错了!”说完,大步离开。 刚出了青楼,傅羿安勾了勾手指示意程丰上前,“去准备些鱼鳔。” 程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中涌现出一股荒谬感来,傅羿安身份贵重,又不像安国公世子那样出入烟花之地,若是想睡个什么通房丫鬟,哪里需要委屈他用什么鱼鳔? 难道世子想用在...... 那可是孽缘,他真希望自己猜错了。 —— 林婠婠养了几日,倒是药到病除,恢复了大半。 这日,卢王妃派了人过来传话,说是请她过去说话。 她是王府的主母,是傅羿安的母亲,论辈分她该叫一声大伯娘。 可实际,她就是个打秋风的落魄户。她进府这大半年,也就偶尔在她面前露脸,关系一点也不熟络。 突然被传召,她第一反应,不会是哪些人嚼舌根,传出什么流言了吧。 林婠婠一路忐忑,来到了松涛苑,房嬷嬷通传之后没等一会,卢氏就让她进去。 林婠婠抬眼就看见母亲柳玉娥笑盈盈坐在一旁,心中咯噔一下,便知道今日不能善了。 她能轻松应付母亲,可不敢敷衍卢王妃。 林婠婠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卢王妃犀利的眼神打量了她片刻,随即温声开口,“今时不同往日,你母亲既已求到我跟前,你的婚事,我自会为你操心,明日,安国公府举行花宴,你且随着朝云一起走一趟吧。” 林婠婠不敢拒绝,低声答应。 柳玉娥眼底都盈着笑意,连声道谢,这才拉着她退了出来。 两人刚出院门,就碰到了一身玄色直襟锦袍的傅羿安,束着同色系祥云腰封,他长身玉立,眸光冷傲,浑身散发着隽逸矜贵。 林婠婠心里发慌,下意识垂下脑袋根本不敢看他,柳玉娥碰了一下她的手臂,压低声音:“问安啊!” 傅羿安唇边漾着浅笑,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问三叔母安!” 柳玉娥受宠若惊,喜笑颜开道,“羿安是来找大嫂的吧?” 傅羿安颔首,目光随意扫了一眼羞涩的林婠婠,眉梢一挑:“你们呢?” 柳玉娥有些不太自然,毕竟得顾忌女儿的面皮,只得含糊其辞:“找大嫂帮个忙,婠婠去年不就及笄了嘛。” 男人一声冷嗤,喜怒难测,“哦?婠妹妹也该议亲了,不知三叔母挑中了哪家?” 林婠婠头皮一阵发麻,死死得攥着锦帕,那凉薄的语气从他口中出来,一股让人无处遁形的压迫感迎面袭来。 那日,两人恩断义绝之后,她就再没见过他,青黛把东西都还回去后,她还担心傅羿安会发火,可他并没发难。 她翼希觉得,两人的关系就此断了。 如今碰面,她尴尬得只想赶快逃离,他还有心情在这里讨论她未来的夫婿? 柳玉娥面色有些失落,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哪有我们挑人的份。明日安国公花宴,顺便去看看,羿安公务繁忙,赶紧去找大嫂吧。” 傅羿安点了点头,大步流星直接从她身边掠了过去。 柳玉娥望着傅羿安的背影,眼眸里全是艳羡,“你四哥真是英姿勃发,渊渟岳峙,前途不可估量。 谁家有这么好的女婿,就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林婠婠忍不可忍,反驳道:“娘,他哪有这么好?靖南王府高门显贵,日后妻妾一群,还不知惹出多少事端。在我眼里,还不如爹和你相守一生......” 话到一半,她止住了声音,柳玉娥若非为了她也不会再醮嫁进王府,她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柳玉娥拍了拍她的手臂,眼眶微红,“婠婠,人生在世八九不如意,你以后就明白了。” 林婠婠小声嘀咕:“我身份卑微,实属罪臣之后,也不一定非要嫁人。” 柳玉娥彻底恼了,厉声道:“明日花宴,大嫂都安排好了,你可不能给我出半点幺蛾子!你不能只顾自己,多想想你弟弟林鸿!” 第6章 嫂子 翌日,柳玉娥一大早就来到了林婠婠的厢房。 她亲自叮嘱着婢女帮林婠婠梳妆打扮,特意挑了一件鲜亮的金丝白纹昙花雨丝襦裙,在她发髻上插一枚祖传的镶红宝石鎏金金簪。 在她的精心装扮下,林婠婠容色越发娇艳动人。 马车里,傅朝云深切地感受到她美貌带来的压迫感,不由自主整了整自己的发簪,阴阳怪气道:“看来姐姐今日志在必得,是要大出风头呀!” 林婠婠知道她是嫉妒心作祟了,连忙温声开口,“朝云妹妹说什么话呢,娶妻娶贤,我这样的身份哪能攀上什么好人家,不过是为了王府的颜面,不得不拾缀一下。” 傅朝云撇嘴,一想到林婠婠尴尬的身份,立马多出了几分优越感。 安国公府陆家坐落在城西,是当今太后的外家。 天子早逝,这些年朝堂内外皆由陆太后把持。在一众勋贵之家中,安国公府的地位超然。 府邸比靖南王府还要气派一些,院中有一大片苑囿,传言是填了大半个摩珂池修建而成的,门口镇着两座大石狮,整个门庭显得气势恢宏。 大门一侧早就停满了马车,看来赴宴的人着实不少。 林婠婠随着傅朝云拜见了安国公夫人,就退了出来。 蓉春时节,姹紫嫣红,满园芬芳,一阵清风捎带缕缕花香飘了过来。 绕过一潋滟曲池,林婠婠和傅朝云才到了一方庭院,已有不少仕女在芳草地中相伴欢嬉。 傅朝云被她的闺中密友给带走了,林婠婠乐得清静,朝僻静的林子走去。 绿茵葱葱处,她瞥见一抹绯红色的贵女和一道挺拔的背影。她觉得眼熟,刚想回避,就听见男人轻嗤了一声。 哪怕是短暂的声音,林婠婠也可以肯定那人是傅羿安无疑,她下意识站着不动。 接着就听见赵妙元娇媚软糯的声音:“子旋哥哥......” 她叫他子旋哥哥。 林婠婠生气时会连名带姓叫他傅羿安,可叫他子旋,他却不太高兴。 他们在床榻上缠绵时,傅羿安就哄着她,一声声叫他‘四哥’,从此,她就再也没叫过他表字。 真是亲疏有别,赵妙元怎么称呼他都可以! 林婠婠最后看到赵妙元好似扑在男人的怀中,她浑身血液凝滞,一个字也不想听下去,转身悄然离开。 林婠婠走到一个水榭亭子里,刚一坐下,就有婢女过来请她。 林婠婠有些纳闷,她和安国公府的小姐陆语宁素无交往,又想起答应了母亲的事,只得乖顺前往。 很快她被带到一处暖阁门口,透过湘妃色的屏风,她隐约看见陆语宁正忙着逗弄一只乌龟,好似全然忘了婢女的通传。 林婠婠顿觉得尴尬,进退都显得无礼。 一道女音从里面传来,“小姐,这乌龟壳上涂上颜色,都快认不出来了!” 陆语宁低笑一声,“小样,你换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想得美,下贱胚子,就只配在泥里打滚。” 林婠婠脸上火辣辣的,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两人是在指桑骂槐,嘲讽她呢!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就走。 “站住!我准你走了吗?”陆语宁和婢女走了出来,她肆意地打量着她。 陆语宁生了一张好看的鹅蛋脸,身着一袭烟罗紫邹纱襦裙,头上戴着闹娥金银珠花细钗,脖颈上佩着一条珍珠红宝石项链,通身都显着贵气。 与此同时,林婠婠下意识瞥了她一眼,只见她红润的脸上挂着一丝看戏的悠闲。 陆语宁没有让她等太久,直接开口,“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 “不知。” 陆语宁笑了,“吓傻了吧,都快成为一家人,我对你还是客气点。” 一句话说得云里雾里,林婠婠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陆语宁故作惊讶,用团扇半掩着唇角,“林姑娘,你呀,马上就要许给我表哥崔恪了,虽是妾侍,我也得称你一声嫂子!” 林婠婠面色煞白,不可置信。 崔恪是上京有名的纨绔,因常年流年于烟花之地。 其父亲当朝宰相崔密,他从小骄纵跋扈,干了许多荒唐事,传言他还调戏过太子侧妃苏灵音。 可那件事是真是假,根本没几个人知晓,也是因着她的闺中密友徐思柔,她才知道的。 上京的名门贵女根本不屑嫁给他这种纨绔,难道这就是她母亲煞费苦心,找卢氏要来的好亲事? 林婠婠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陆姑娘我偶感不适,先行告辞。” 陆语宁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朝里面喊道,“怎么样?没有骗你吧?” 崔恪身着一袭天青色的长袍,从里间悠悠地出来。 他脚下虚浮,眼底还有乌青,手中一柄象牙折扇啪地展开,“果真是个美人!比青楼里的嫣然还美上几分,多谢表妹成全!” 陆语宁一脸讥讽:“我可不敢居功,你知道该谢的人是谁!” 崔恪心知肚明,可他的心思早就飘远了,哪里有功夫跟她讨论其他女人。 他御女无数,还未曾见过这等尤物,一想到林婠婠袅娜纤巧的身姿,就恨不得能立马把她拆卸入腹。 林婠婠出门后没有找到到靖南王府的马车,她心急如焚,想要立马赶回去找母亲问个明白。 靖南王府离安国公府相隔并不远,她还知道一条近道,索性就自己走着回去。 过了一条小巷,她隐约听见身后一直有男人的脚步声。 林婠婠花容失色,拔腿就跑,还没跑出几步,就撞到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男人一把搂紧她,掐住她的腰肢,咧嘴一笑,“美人,怎么还投怀送抱呢?搞得为夫也等不急了,待我就让你快活快活!” 林婠婠脑袋里翁地炸开,“崔恪!” 下一刻,就被人捂住了口鼻,晕死了过去…… 第7章 惹上祸端 林婠婠睁开双眸,一抹珊瑚红的暖帐映入眼帘,环顾周遭,是一个陌生的厢房。 她低头一看,幸好自己的衣裙完好无损。 她强撑着坐了起来,四肢酸软根本没多少力气。 她拔下金簪用力划破自己的手臂,鲜血一点点冒了出来,强烈的疼痛让知觉渐渐回笼。 忽地,门被推开。 崔恪慢悠悠走了进来,见她一脸怒气,戏谑道:“美人勿怪,我本不是粗鲁之人,是你太勾人,我着实等不急了。反正你我迟早都是夫妻,也不必拘于俗礼,等你尝过了为夫的滋味,就知道为夫的厉害,保你食髓知味,流连忘返!” 说话间,崔恪忙已褪下外衫,精瘦的身躯上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底下挂着一条亵裤,欺身上来就要亲她。 林婠婠大惊,慌忙闪躲,一只脚本能地踹了出去,奋力挣扎间被他擒住了裙摆,他拽住用力一撕,襦裙被扯破了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小腿。 崔恪盯着那片肌肤,两眼发直,他声音低哑:“怎么?还想不从?” 林婠婠浑身颤抖,一想到傅羿安和赵妙元正花前月下,缱绻缠绵,而她则要被要这豺狼糟蹋,眼泪唰就落了下来。 崔恪看着她哭就来气,“不识抬举,进我崔家做妾,还委屈你了?” 林婠婠算是看出来了,崔恪色念攻心,更也狂妄自大,以为所有的女人都会上赶着替人当妾! 他敢把她掳走,就根本不会在乎繁复缛节,就算她以死相逼,恐怕只会激起他的征服欲,短暂的惊恐过后,林婠婠反而镇定下来,心中已有了计策。 她十分气恼:“我终究都是公子的人,来日方长,你又何必如此心急?都弄疼我!” 美人嗔怪,风情万种! 崔恪只觉得通体舒畅,面色立马柔和起来,“想通了?好一个来日方长,今夜咱们慢慢玩!” “你这屋子,也没个炭火,冷得慌!叫他们备点炭火,待会行事也方便些......” 崔恪环顾一圈,面露懊恼,“是我疏忽了!”转头对着外面的人喊道:“来人,备炭火。” 立马有人端了火盆进来,银丝碳呲呲燃得正旺。 林婠婠佯装娇羞,咬着唇,低声开口:“公子,我素来娇弱,可否让他们都离远点,等会我怕叫出声,动静闹太大......” 美人含羞露怯,眸中泛光,崔恪一想到她竟还是个放荡不羁的主,立马醉了,一脸痴相,“都依你!” 立马打发属下离开,闹出任何动静,都不准窥探。 林婠婠又要入厕,耽误了些时辰,崔恪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在门口催道:“林婠婠,你耍我吧?” 她扭着腰肢出来,把男人往床上推,声音魅惑,“怎么会呢,这不就来了吗。” 崔恪早已被迷得神魂出窍,乖乖上了床榻,根本没注意到女人手中何时竟握着金簪,等他反应过来,后颈大椎穴已被刺伤,整个人瞬间瘫了下去...... 林婠婠赤着双脚在巷道外狂奔,她身后一处宅院,浓烟四起,火势越窜越大。 —— 暮色渐深,某处宅子的大火却照亮了整个西街。 北衙禁军、左右羽林军等,几乎全军出动,穿梭在巷道中,到处都是急促的马蹄声。 林婠婠的双腿越来越沉,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极度缺水濒死的鱼,又像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下一刻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不远处,停着一辆金丝楠木马车,那繁复的花纹,应该是达官显贵。她好似看到一道光,发疯似地朝马车跑去。 她一只手扶在了马车的窗棂上,弯着腰喘着粗气,苦苦哀求,“救我!救救我!” 驾车的人看了她一眼,回头低声询问,“公子,要撵吗?” 车中人没有回应。 半响,传来一阵咳嗽,车帘撩起一角,露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男人语气毫无波澜,“带上来!” 驾车人明显一愣,随即单手一捞把她带上了马车。 马车里光线灰暗,林婠婠隐约看到一个男人的轮廓,冷不防还对上一双闪着绿光的猫眼。 林婠婠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双手抱着双膝,沾满污渍的脚指头尴尬地动了动。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黑暗中,一股淡淡的药味迎面袭来,她身上陡然多了一件狐裘披风。 男人温润的声音响起,“婠婠,别怕,我是沈景辞,这狸奴是‘踏雪’,你忘了吗?” 林婠婠一怔,定睛一看,果然认出了那只黑白相间的猫。 沈景辞是宣阳长公主的独子,身份尊贵,可打出生就有不足之症,就跟个药罐子似的。 有一次病危,差点殒命,是父亲林邺把他从鬼门关抢回来的。 后来,父亲费尽心血查遍了所有古籍,耗时一年最终曾钻研出一道方子,他吃过几次之后,竟好了大半。 小时候,沈景辞经常造访林府,他们两人一来二去很是熟络,她不懂事还嚷着要嫁给他! 林家出事之后,很多故交都对她退避三舍,没想到在这最落魄的时候,他竟会出手相助。 再见故人,却物是人非。 她整个人都缩在了那件披风下,垂着头,“谢谢!沈公子的大恩,我必当涌泉相报。” 沈景辞似有不满,“婠婠如今还跟我生分了?若非林院首,我早已命归黄泉了,要谢也是我谢你们。” 巷道中的火光渐近,车外的声音传来,“公子,崔家的家仆追来了!” 林婠婠大骇,极力辩解,“我不认识他们!” 沈景辞抬手递给她一个暖炉,露出一段如意纹的袖口,轻声安抚道:“别怕,别出声,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崔家的人很快就赶了过来,一见到驾车人的腰牌,盘问了几句,根本不敢上车来查,只得不甘心地退下。 直到听见车轮辘辘的声音,林婠婠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去医馆!”沈景辞对着外面吩咐。 “不,不用,我不想让人看到......”林婠婠紧张极了,本能地逃避,更不想让沈景辞发现自己的不堪...... 沈景辞语气重了两分,“你受伤了,手上还有烫伤,而且都起水泡了!” 林婠婠没有接话,她现在这副鬼样子,也不敢直接回靖南王府。 马车停下,侍从递了一套女式衣裙进来,沈景辞起身下了马车,林婠婠换好衣裙鞋袜,他们这才去了医馆。 医馆的大夫仔细地处理了她的伤口,特意叮嘱,没有愈合前,不能沾水。 这些常识,林婠婠当然知道,也耐心性子听着大夫唠叨。 他们刚一出来,一队全副武装的金吾卫突然出现在医馆门口,为首的金吾卫指着她,“带走!” ...... 第8章 争 锋 林婠婠看在藏在官差身后的崔家管事,面色煞白。 沈景辞阔步上前,笔挺的身躯挡在了她的前面,面若冷霜:“大胆!” 金吾卫队长有口难言,他自是认得这位金尊玉贵的沈公子,可他若临阵推脱,崔相那里他又如何交待? 他朝沈景辞抱拳行礼,客客气气:“沈公子,我等奉命缉拿凶犯,无意冒犯您,还望行个方便。” “凶犯?林姑娘一直同在下一起,如何成了你口中的凶犯?信口雌黄!没有证据,就敢随意拿人?你们平日就是如此替天子办事的?”沈景辞清冽的质问音在夜空中回荡。 金吾卫队长算是看出这位爷摆明了要袒护到底,一时间,反倒有些骑虎难下,进退两难起来。 “就是她,刺伤了我家公子,这贱人还纵火烧了宅子,就算她化成灰我也不会看错,她手上的伤就是被火烫伤的,就是她!”崔家家仆跳了出来,气急败坏地指着林婠婠破口大骂。 “狗东西!她手上是烫伤,可那是在下的猫撞的祸,它突然打翻了手炉,才烫伤了她,不信,可到马车上查验! 崔六郎好好待在崔府,如何会跟她在一起?男女有别,力量悬殊,她柔弱不堪,如何能刺伤他?若真是刺伤,两人必定会有所厮打,她的衣衫为何完好无损?” 沈景辞一连串发问,直接把所有人都给问懵了。 崔家家仆根本不敢说出崔恪强抢民女的事实,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话语辩驳,急得满头大汗。 金吾卫队长也是一脸狐疑。 林婠婠心尖一颤,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告诉他,沈景辞却已猜出了大概。刚才下马车时,他还故意打翻了暖炉,他那时就已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存心打算帮她掩护到底。 “崔管事,我现在怀疑你偷了太后赐我的生辰礼——白玉镂雕春水纹玉佩,今日你拦下我马车的时候趁人不备偷的!金吾卫若是不信,一收便见分晓!” 崔管事抖着眉毛,彻底傻眼了,“沈公子,你不能平白冤人清白啊......”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傅羿安肃然的声音传来,“什么时候,金吾卫也可以在大街上审查办案了?是崔相特许的权利?怎没人通知本官?” 语气里全是嘲讽! 金吾卫队长抬头就对上一双阴恻恻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这尊大佛怎么亲自来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捅了马蜂窝! 金吾卫一贯只有缉拿之权,缉拿之后也得交给左右街使,或者翊府中郎将傅羿安来审理,若是重大案件还会交由大理寺审查! 他原本想借着这次机会攀上崔相,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傅羿安得罪个干净! 他急忙辩解,“大人,方才崔家管事一口咬定她刺伤了崔六郎,还纵火,小的也是受他蒙蔽,乱了方寸,并非......” 傅羿安翻身,“住口!”转而讥讽道,“舍妹若是真犯了事,本官必定亲自送至崔府赔罪!” 崔家管事心有不甘,可眼前势弱,不得不先禀明崔相再做打算。 崔家管事咬牙道,“那就多谢傅大人,秉公执法了!”带着人转身准备离开。 傅羿安冷笑一声,“给崔相带句话,子不教父之过,他半生清誉可别毁在一个逆子身上!” 崔家管事哪敢还嘴,带着人悻悻离去。 一时间,巷道上只剩几人。 傅羿安看着林婠婠失魂落魄的样子,眸光森然,脸上越发阴沉,“知道害怕了?” 林婠婠一听到男人的冷言冷语,身子颤了颤,脸色又白了几分。 “还不走?!” 林婠婠双腿却如灌铅一般,站在沈景辞身旁没有挪动半步。 沈景辞向前一步,语气温和而坚定,“子旋兄,沈某可以送林姑娘回去,你骑着马车多有不便。” 傅羿安眸光扫过一脸狼狈的林婠婠,发丝凌乱,脸上残有泪痕,还穿着一套不合身的衣裙,压着怒火,语气冷冷:“不必!” 沈景辞以理据争,“子旋兄,你我不必客气,我和林姑娘也是故交。” 傅羿安漠然,睥了一眼沈景辞身后的林婠婠,“再不回去,三叔母得亲自来寻你。” 林婠婠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一步步朝他走去,刚到他的身边,傅羿安一把扯下她身上的狐裘披风,往地上一摔,“什么男人的衣服也敢穿!是想私相授受吗?” 沈景辞抽了抽嘴角,面色极不自然。 程丰驾着一辆楠木马车过来,眼看两人上了同一辆马车,一种怪异的感觉绕荤在沈景辞的心间,挥之不去。 林婠婠撩起窗帘,见沈景辞弯腰捡起地上的狐裘,轻轻地拍掉上面沾染的尘土,伫立在风中,笑着朝她挥手告别。 那干净纯粹的笑容晃得她有些失神。 一只大手忽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还看上瘾了?崔恪给你的教训还不够?他那种身份也是你能宵想的?” 男人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她血色尽褪,在他眼中,她就是如此不堪吗? 一心只想攀附权贵? 他早就知道和她相看的人是崔恪,还知道自己差点被他凌辱,可他却没来救她!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不去揣测傅羿安,可一旦怀疑的种子落下,就会生根发芽! 难道他眼睁睁看着她被崔恪掳走? 对她图谋不轨,却见死不救,就为了给她一个教训? “不长记性!”男人薄凉的声音还在继续。 所有的信念倾刻坍塌,她颤着声质问:“你是在教我做人吗?非要用这种残忍的方式告诉我,我就是一株菟丝草,是你笼中的金丝雀,这辈子我只能依附你吗?” 程丰驾着马车,忍不住了扭头开口,“林姑娘,不是这样的.......” “闭嘴!”傅羿安眸光幽暗,冷冷道,“我以为你早在五年前就学乖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强行把眼眶中的泪水给憋了回去。 她一个罪臣之后,拥有绝世的容颜,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若离了傅家的庇护,就只会沦为权贵们哄抢的玩物! 她若认不清现实,只会举步艰难。 男人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裹着布条的手上,“受伤了?” 林婠婠别开脸去,根本不理他,也不让他碰。 两人沉默无语,很快到了靖南王府,林婠婠远远就见母亲柳玉娥焦急地等在角门,她一头扑进母亲的怀中,泪水无声地砸了下来...... 第9章 敷 药 柳玉娥早已知晓事情大概,心中懊悔得不行,虽然她一心想要早点嫁掉女儿,可也不会把她往火坑里推。 看到女儿遭罪,她心疼得直流眼泪,可又不敢多问,只得不停地安抚她。 柳玉娥担心女儿晚间睡不踏实,特意帮她点了助眠的香料,林婠婠简单地梳洗过后,倒在床榻上就沉沉地睡去。 半梦半醒间,她感到胸口冷嗖嗖地,她努力想要拽住被子,可浑身不得劲,一会又睡了过去。 屋内碳火正旺,傅羿安已解开她的中衣,轻轻揭开她的小衣。 那圆润的玉峰顿时露了出来,男人呼吸一滞,怔忡地盯着那处风月好一会,这才上下巡视着检查她的身子。 很快在她的腰间处就找到了一道道狰狞的抓痕,他眉头微蹙,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玉瓶,小心翼翼把药膏涂抹了上去。 女人的薄唇微张,呢喃:“不要......不要,救救我,傅羿安......” 傅羿安睨了一眼沉睡中呓语的女人,唇角染上了一丝笑意,梦中倒是知道该求谁,随即俯身吻在了她的唇上。 ...... 傅羿安从衡芜院出来,程丰立马迎了上去。 “平康坊那儿如何了?”傅羿安问。 程丰躬身道:“世子放心,那宅子的内院都烧干净了,火势没有蔓延开,早就被扑灭了,应该不会留下证据。” 傅羿安眉宇肃然,面色微冷,“崔恪伤得如何?” 程丰有些忐忑,斟酌着用词,“伤得挺重,只怕崔相不会善罢甘休......” 傅羿安眼眸眯成一道缝,思忖片刻,沉声道,“带着人,去平康坊那宅子好好查查,动作要快,立马过去!” 平康坊的宅子是崔恪淫乱犯罪的地方,他这种狂妄自大的人,总会留些东西视为战利品,或许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 翌日。 林婠婠只觉得昨晚做了一个旖旎的梦境,等她醒来,床榻上根本没有傅羿安的人影,不禁暗暗鄙夷自己。 柳玉娥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女儿出了这种事,还是她间接导致的,她心里很难受,连带着把卢氏骂了一通,恨不得立马就去找崔恪拼命。 林婠婠连忙劝慰道:“娘,是我伤了崔恪,吃亏的是他!我真没事!” 柳玉娥看着她手上的伤,不停落泪,气极了,“卢氏跟我说是她娘家的侄儿,我还以为什么好人家,根本不知道是这种畜生!不行,我要去问问她到底是安得什么心!” 林婠婠连忙拉住了她,“娘,你冷静点,卢氏能安什么好心?她无非就是看不起我们,我这样的落魄户能嫁给崔恪,当个贵妾,富足一生,在她眼里都是烧了高香了!” 还有一句话,林婠婠没有点破,母亲再醮嫁给三老爷,她们母女俩早就成了趋炎附势,想方设法攀高枝的小人。 母亲若是撕破脸皮去质问,只会自取其辱,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说她在成人之美! 柳玉娥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儿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问都不问一句,还得忍着?” 若找卢氏对质,对于她们而言根本捞不到半分好处,只会让他们母女两人王府在的日子举步维艰。 林婠婠缓缓道,“与其和卢氏置气,还不如想想,万一崔恪不肯善罢甘休,我该如何自处。” 柳玉娥一想到宰相崔密,立马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这种事情无论对错,一旦闹大,吃亏的都是女儿家。 母亲从小备受外祖疼爱,嫁给父亲又享了大半辈子福,父亲内宅里也没个姨娘妾室,自然就养成了一副纯善老实的性子。 林婠婠只得安抚道,“娘你别怕,大不了鱼死网破。若我被追责,靖南王府也没了脸面。” 林婠婠故意如此说,以便让她宽心,她可不敢指望傅家能帮她善后。 只是这次的事,让她愈发清醒,她必须立起来,靠人不如靠己。 她转身从檀木衣柜中取出了一块牌匾,揭开裹在外面包裹的锦布,仔细抚摸上面龙凤凤舞的几个大字“回春堂”。 柳玉娥看着蒙尘多年的牌匾,眼眶微红,潸然泪下,“婠儿,这牌匾上的字,是先帝的御笔亲题!当年你父亲偶然救了先帝,得了圣上的赏识,才有了这牌匾。他原本不愿进宫,可皇命难违,他还是进宫做了院首,可你父亲最终却落得过身首异处的下场!” 林婠婠想到父亲,眼眶微红,“娘,父亲留下了许多方子,那可是他毕生的心血。那些药丸我都会做,我想把“回春堂”重新再开起来。 一来、弟弟上书院,还得花银子去打点,我们也可以积攒些善缘,到时候才能帮得上弟弟。 二来、我们也不会坐吃山空,有了银子傍身,也算有条后路,不一定非得处处仰人鼻息。” 柳玉娥想着有靖南王府撑腰,以她的名义开家药铺,倒是不难。 虽然她很不愿意让女儿抛头露面,可现实让她不得不低头,“你只得藏在幕后运,行医问诊这些,找你的徐聘他们想想法子!” 林婠婠面露难色,当初父亲可是逼着师兄们写了断绝书的! 可现在也只有求助他们,随即她就写了一封信让青黛寄给她的大师兄徐聘。 ...... 林婠婠养了几日,手上的伤终于好了大半。 前院张管事也不知得了谁的授意,特意为她辟了一间小厨房,还单独请来了江南的厨娘,她在吃食上倒是省心了很多。 她忙着筹备着重开药铺,日子倒过得飞快。 这日,春光正好,她散步到了翠湖边上,远远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对面的人明显也看见了她,阔步朝她走来,林婠婠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沈公子,你怎么在这?” 沈景辞微微一笑,“家父与王爷本是挚交,我是陪着家父过来的。” 这上京,这些功勋世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论起来,他和傅羿安也算是世交了,只是两人关系好像不太对付。 林婠婠点了点头,“那日太感谢你了,你的狐裘披风我改日赔你一件新的,崔家没有找你麻烦吧?” “你别见外,他们可不敢赖上我,眼下大理寺已经立案,不过你放心,我的说辞不会改变,那日的事与你无关!”沈景辞眉头微蹙,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 林婠婠一愣,这崔家还真打算把事情闹大,“他还想干嘛?” “大理寺虽已立案,他们在平康坊里的枯井里挖出了三具枯骨。其中一具应是十七八岁的女子,被人捶打致死后再投入井中的。崔恪曾经有一名侍妾,神秘失踪,一年前,崔府还贴过告示寻过此女,那具枯骨疑似就是那名侍妾。” “大理寺揪着崔恪不放,几乎一夜之间,又接到了几起他强抢民女的陈案,接下来,就看崔相如何应对,稍有不慎崔恪就得论罪了。” 难怪她会相安无事,崔家自顾不暇,哪有时间找她麻烦!可只要崔密一日为相,崔恪就不会有事。 事情如此巧合,她不认为是自己的运气好,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暗中帮她呢? 沈景辞看出了她的疑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猜是谁?” 第10章 敲 打 他原本是打算出手,结果有人快他一步,多半都靖南王府的人。 林婠婠默不作声,沈景辞招了招手,在不远处的侍从拿了一个布袋小跑过来。 一打开布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里面竟装了一只可爱的白白的长毛猫。 “这是踏雪的儿子,一窝四五只,我都不如何处置,你想养吗?就当帮我的忙?若是有哪些不会,我可以教你。”沈景辞对着她拜托道。 对着一团软乎乎的奶猫,她几乎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行!” 沈景辞看着她远去的背景,唇角上扬,就看这小东西中不中用! —— 夜色微寒,细雨绵绵。 傅羿安从宫中散值赶回侯府,他翻身下马,就瞥见了角门处带有沈家标徽的马车。 他把马鞭甩给程丰,带着一身寒气直奔衡芜院而去。 程丰牵着缰绳,捋了捋马鬃,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叫你多嘴! 这几日傅羿安在林婠婠身边派了暗卫,可今日传来消息,说是沈景辞来了侯府,还特意‘偶遇’了林婠婠。 傅羿安一听到消息,就丢下手上的正事,冒着风雨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他家世子好像对林姑娘有点上头,就好像几年前一样! 屋内,灯火摇曳,倩影绰绰。 林婠婠穿着一袭翠绿春衫斜靠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一旁的青黛正在整理床榻,银翘撸着小奶猫,欢喜极了,“姑娘,今日正是黄道吉日,我们也给它弄个聘书吧,管它叫什么啊?” 这狸奴本是家猫,和她也算有几分渊缘,按照国朝养猫的习俗,是该弄个‘纳猫文契’,她还应拜谢沈景辞,给他备上一份薄礼才是。 林婠婠看见它眉心那一小撮黑毛,会心一笑,“何当有翅翎,飞去堕尔前,叫它翎花吧。” 希望她有朝一日,也如这猫咪一样,悠然自由! 只听嘎吱一声,傅羿安穿着一身绯红的官服出现在门口,他手上还拧着一个布包! 林婠婠十分惊诧,立马唤了一声:“四哥!你怎么来了?” 他们两人的事,这衡芜院也只有青黛知道,傅羿安从不会在夜间大张旗鼓地进来。 青黛反应极快,一把拽着银翘退了出去,顺便把其他伺候丫鬟都打发得远远的。 傅羿安没有回她,径直走到书案边上,打开包袱摊在她的眼前。 她凑了过去定睛一看,里面有一枚带血的镶红宝石鎏金金簪,还有一条染血的金丝白纹昙花襦裙! 傅羿安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眸光幽暗深邃:“林姑娘,刺杀朝廷命官,私自纵火,你觉得该当何罪?” 林婠婠听出他隐隐的怒气,现在都称她‘林姑娘’了,还特意把凶器摆到她的面前! 可见他们的关系是彻底撇清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至上而来,“按《大夏律疏议》,仅谋害府主、刺史、县令及吏卒谋杀五品及以上官长者,判处流放二千里,好巧不巧,崔恪正好是五品的官吏!你说我把这些东西呈给大理寺,你会如何?” 男人犀利的眸光好似一把利剑,让她无处可逃。 林婠婠被他的气势吓得双腿发软,已彻底慌了,“四哥!婠婠真的错了!” 傅羿安上前一步,捏着她的下巴,毫无怜惜地逼着她与自己对视,“是吗?不是后悔了吗?那日的话,再说一遍,大声点!” 林婠婠心跳骤然收紧,他是故意,他说过,他还没玩够。 逼她妥协,逼她求他。 她上次被山贼掳走,可自始至终都有好几个人和她一起,这次崔恪却让她深刻地感受到身为蝼蚁的自己是何等卑微。 傅羿安要用这件事情来击溃她!要挟她! 偏偏她还在奢求他的真心! 真是蠢啊。 她原本只想偏安一隅,像母亲说的那样,安安分分过日子,可她惹上了傅羿安,父亲的死也一直困扰着她,她还想帮衬小弟,倒头来她连自保都不能! 傅羿安不会无缘无故对她好,不管是图她的身子,还是什么,若是她不奢求什么劳什子爱情,或许,一切都简单得多。 她就是粘板上的肉,根本没有选择。与其躲避,不如直视。 有的时候,人的长大就在一瞬间,也许,白日里他们做对假兄妹,夜里做真夫妻,便是她目前唯一的出路。 她忽地认命起来,咬了咬唇,“四哥,我真的错了,求你,帮我。” 男人挑眉冷冷看她:“林婠婠,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四目交汇,何尝不是一种对峙。 林婠婠伸出一双皓白的玉手,攀上男人的脖颈,整个人都笼罩在那绯红色的官服之下,柔声唤道:“四哥!” 傅羿安低头,轻嗤一声,“呵!” 旋即,温热的唇舌如狂风暴雨般落在她的脖颈之处。 林婠婠腰身一软,一双有力的臂膀早已探入她的襦裙之下,托起她的翘臀,她忽感双腿悬空,本能地攥紧男人的脖颈。 男人抱着她,进了里间把她压在了软塌之上,繁复的春衫层层荡开,胸口的衣襟早已乱成一团,露出一抹淡粉色的肚兜来。 女人肌肤胜雪,双靥似芙蓉,一头青丝散落,衬着粉唇,又娇又媚。 反观傅羿安绯红色的官袍整整齐齐,怎么看,都像是她勾引未遂。 傅羿安目光灼灼,嗓音低哑,“今日我带了个小玩意,且给你试试。” 林婠婠抬眼望去,就对上他眼中的戏谑,心里‘咯噔’一下,下一秒就感到后背一凉。 羽毛在男人手中游刃有余,忽远忽近,忽轻忽重,真是要命啊…… 她抖得厉害,指尖用力地楸着锦被,若是不顺着他,也不知道还会被磋磨多久,“四哥,你倒是快点......” 他不可闻地轻笑一声,“以后不准穿绿,记住了!” …… 事毕,床榻上一片狼藉。 林婠婠洗过身子后,就沉沉睡去,天快亮了,她倒做起噩梦来了。 她梦到自己又被困在平安康的宅子里,崔恪恶狠狠扒开她的衣衫,捂住着她的唇,就要把她就地正法,眼看就要得手。赵妙元带着一群人闯了进来,大骂她不守妇道,是不要脸的贱货,卢氏怒不可遏,一声令下要把她杖毙。 濒死之际,一道闪电划破暗夜,声声春雷炸响,林婠婠瞬间清醒,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 青黛撩开帷幔,问道:“姑娘,可是惊着了?” 林婠婠再无半分睡意,梦中,她成了傅羿安的小妾! “那匣子东西都典了吗?” 第11章 欺 人 青黛有些迟疑,她还以为自家姑娘是说的气话呢! 最初,林婠婠要她把傅羿安送来的东西都退还给世子,前两日程丰又把那匣子珍宝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林婠婠转头吩咐她把这些东西拿去典卖。 这两位祖宗闹别扭,她夹在中间为难,若是被世子发现是她典了那些珍宝,闹出事来,岂不会迁怒她? 只作了一秒的停顿,青黛轻声道:“奴婢还没找好稳妥的典当铺,担心走漏风声。” 林婠婠点了点头,“小心点也好,药铺要重新开张,需要大笔的银子,这些东西好歹值点钱,你别做死当就行。” 闻言,青黛总算松了口气。 林婠婠望着泛白的天空,干脆起身去书房规整父亲遗留的几箱子医书。 其实,父亲林邺是一个格外爱书之人,那些医书古籍,他都保存极好,只是有一箱子手稿,稍微乱了些,需要格外留心些。 父亲毕生的心血都在里面,她埋首其中,无意间拿起一本封面早已泛黄的手记,仔细翻阅起来。 这狂乱的字迹,根本不是父亲林邺所写! 若非她从小就跟着父亲看方子,熟悉里面有很多特殊记符,不然根本看不里面的内容! 越看,她越是心惊。 因为那本手记的内容,每一张薄纸所对应的病症,都是举世罕见的病症! 林婠婠翻动书页的动作越来越快,直到末页,她看了一个署名——药王谷李回春! 父亲跟李回春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从未跟她提起过关于药王谷的任何事情,为何他会有这种几乎绝迹的东西? 林家以前的药铺也叫“回春堂”,难道他们是师徒? 林婠婠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多,父亲的死会不会与此有关? “姑娘,该用早膳了!”银翘从门外探出头来,眉开眼笑。 现在有了小厨房,每日都可以随意点菜,厨娘也是南方来的,他们的日子也舒心了很多。 林婠婠其实没有多少胃口,看着银翘那满心期待的眼神,还是去了前厅。 只是她刚动了几下筷子,小丫鬟就进来禀报,六姑娘傅朝云来了。 林婠婠面露诧异,傅朝云跟她关系稍微亲近一点,可也没有熟络到相互串门的程度。 她擦了擦嘴,连忙吩咐青黛把人请进来。 傅朝云一进来,见林婠婠眉黛烟青,双眸朦胧,白皙的脸颊透着一抹红晕,媚态横生,她十分不解:“你气色?怎这般好?” 林婠婠心底一惊,连忙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仔细查看,“哪有?” 万一身上留下了一星半点欢爱过后的痕迹,被她瞧出端倪,那可怎么得了! 眼看胸口还真有道红痕,恰好被她脖子上戴着的蓝宝石璎珞巧妙地挡住了,她暗暗松了口气。 林婠婠挑了一片花钿贴在眉间,微微一笑:“几日不见,就知道打趣姐姐了,你这嘴是抹了蜜吗?我肤色均匀,多亏了这——鹿角桃花粉。” 说着,她就从妆奁中取出一个精美的锦盒递了过去。 傅朝云接过那锦盒仔细翻看,凑到鼻尖又闻了闻,不禁夸赞起来:“这粉色浅而艳,轻薄白亮,倒是个好东西。” 可她心中不满,凭什么林婠婠一个落魄户的吃穿用度比她一个正经小姐还精贵? “妹妹若是喜欢,我且送你一盒。只是这香粉需要添加鹿角,制作麻烦,可能要等上几日。” 闻言,傅朝云心里那股子不舒坦又压了回去,只道:“那就先谢谢姐姐了。” 她又想起了今日前来的目的,直言道:“再过一个月,我外祖母做寿,我记得姐姐绘画和刺绣都是一绝,烦请你帮我绣上一副百寿图。” 林婠婠明显一愣,眉头微蹙。 傅朝云口中的外祖,其实是傅羿安的外祖母,傅朝云的生母早逝,她很小就记在了卢王妃的名下,她真正的外家早就没人了。 那百寿图,字样繁多,刺绣工艺更是复杂,时间如此仓促,就算她日夜不停地赶工,也绣不完。 傅朝云卯足了劲想在卢王妃跟前表孝心,挣表现。可自己又不想出力,就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了。 想得倒是挺美! 傅朝云这是摆明了觉得她好欺负,那她当软柿子捏! 傅朝云见她久久没有回应,立马不悦起来,“怎么?你不肯?” 林婠婠心中一冷笑,面上依旧温顺:“哪有!我担心时间紧迫,耽误了妹妹大事,那可不妙。” “那我找个绣娘过来,同你一起绣?”傅朝云干脆道。 敢情还真把她当绣娘了! 林婠婠叹了口气,“妹妹可知那百寿图,即便是书写样稿,也需焚香膜拜,精心撰写,每日只可写一字,一笔一画方显诚意,如此便需要百日。 再选用上好的丝线刺绣,且每个字的刺绣手法也会不同,如此佳作,还需在两个月内完成,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是万万办不到的。” 傅朝云面色一僵,她根本不知道百寿图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只知道其珍贵无比,她才动了心思。 她不敢直接反驳,怕林婠婠笑话她见识浅薄,若是赞同她的话语,她的计划岂不落空! “那需要多久?”傅朝云只得不甘地问道。 “少则半年,多则一年。” 傅朝云面色难看极了,这靖南王府,她地位虽比不过那些真正嫡出的姑娘,本以为可以随时随地压林婠婠一头。 哪曾想,在林婠婠这里也没讨不到半分好处! 傅朝云咬了咬牙,气呼呼地走了。 见她走远,银翘立马骂出声来,“我呸!什么东西,惯会作践人!真是晦气!” “住口!还以为在林府?你这性子,若不收敛,我可不敢再留你!”林婠婠出声呵斥,虽知道银翘是心疼自己,可她这般口无遮拦,早晚会惹下祸端。 银翘大惊失色,立马跪了下去,急得差点哭了出来,“姑娘,这可使不得!” 林婠婠哭笑不得,用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真是笨!听话听音,我是让你改改性子,谁要撵你走我还不依呢。”罢了,她以后慢慢调教吧。 银翘破涕为笑,“姑娘,你可不能再吓我了。” 这时,母亲身边的嬷嬷来了院子,她恭敬又疏离道:“姑娘,夫人请你去一趟正院。” 林婠婠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外,母亲想见她,会直接过来。正院里住着的除了母亲还有她的继父靖南王府的三老爷,如此便说得通了。 她简单拾缀了一下,这才起身朝正院走去。 第12章 小 定 绕过翠湖,穿过一片梅林,便可以到达三房正院。 她缓缓走在青石路上,经过一处假山,她隐约听到有人的声音。 “你怎么回事?”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假山对面传来。 “崔相昨日在朝堂,单独和我聊了很久,问我能否放他犬子一马。你跟崔家公然撕破脸皮,整出这么多事,就不怕狗急跳墙吗?” 林婠婠透过石缝朝外瞟了一眼,是王爷傅世啸和傅羿安正在翠湖边上垂钓。 若她此刻一出去,就会被人发现,一时间她反而有些进退两难了。 傅羿安的声音冷得像风,似笑非笑,“亏我当年没弄死他,白留他多活了几年,还敢再惹到傅家头上,我看他是活腻了!” 当年? 林婠婠赫然想起了崔恪身上的那道疤痕,难道那是傅羿安弄的? 不知为何,她想起关于崔恪那则秘闻,他是调戏过太子侧妃苏灵音的! 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傅世啸几乎下一刻就暴跳如雷了,他压着怒火,“你给我收敛点!都是要成亲的人了,不准胡来!过些时日,你和赵家姑娘就纳采了,塞外的大雁已替你备好,到时候你亲自走一趟。” 傅羿安含糊地应了一声,丢下了手里的鱼竿,“我还约了人,儿子告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自嘲一笑,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都是说书人的段子,自己真是幼稚得很! 林婠婠离开假山,来到三房正院。 “三老爷,三房林姑娘到了。”长随站在门口,恭敬地朝里面禀报。 “进来吧。” 林婠婠一进来,抬眼就看见了壁上挂着一副吴道玄的画作——《菩萨》。 那慈眉善目的菩萨悲悯地睨着众生,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攥住了她的脖颈。 继父傅世宣坐在上首,母亲柳玉娥在一侧,眼睛通红,像是哭过。 她心里一惊,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傅世宣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声开口,“知道吴道玄的《地狱变》吗?” 林婠婠颔首,微笑着答道:“相传是吴道玄为了‘画圣’的荣誉,因嫉买凶杀了皇甫轸,之后便消声遗迹了。晚辈觉得若传言是真的,便是执念毁人,吴道玄为了虚名太不值当了。” 傅世宣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她并非自己的亲女,可林家把她养得很好。 见识不凡,心思细腻,还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傅世宣继续道:“丫头,你的事,你大伯娘不是存心的,你别怨她。” 一句话,便要把那日的恩怨轻轻揭过。 崔恪差点毁了她的名节,傅世宣的意思是让她放下,不要太执着于那些无妄的名声。 林婠婠垂眸,低声道:“晚辈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怨,一语双关。 傅世宣不由抬眼看了她,她心中依然有怨,虽无可奈何,也不会造次。 真够坦诚啊! 这份坦诚在功勋世家不见得是件好事,又或者她是真心把他当家人,当成长辈看待,才会直言不讳? 傅世宣缓缓道,“羿安的做法,你觉得如何?” 林婠婠思忖片刻,“冤家宜解不宜结,崔恪被我伤得很重,四哥略施小惩,既树立了傅家的威信,又为我解决了后顾之忧,婠婠感激不尽。” 傅世宣满意地笑了笑,转头对着柳玉娥道:“我就说婠丫头是个大气懂事的,你还不信,你放心日后她的嫁妆,府里不会亏待。” 这句承诺就是对这件事的补偿,她从不奢望谁能为她主持公道,如此也罢。 这时,长随敲门从外间进来,傅世宣摆了摆手,“下去吧。” 柳玉娥和林婠婠一起出了书房,林婠婠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娘,你怎么又哭了?” 柳玉娥瞧着她毫不在意的样子,叹道:“是我这个娘没用,卢王妃亲自送了一匣子东珠过来赔罪,说她不知崔恪如此混账。 崔恪也是别人引荐给她的,她不是存心要害你的,话倒说得漂亮,就不知道有几分真假,那东珠看着倒是不错,我等会差人给你拿过去。” 林婠婠的手指悄然攥紧,“谁引荐的?” “这我倒不清楚了,卢氏说是几位夫人闲聊,无意间引荐的,有何不妥?”柳玉娥不明所以,问道。 母亲那单纯的性子,能打听到这些已是不易,让林婠婠疑惑的是: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要害她? 她从不相信巧合,那就意味着背后有人捣鬼。 可这背后到底是谁? 她名节受辱,被迫成为崔恪的妾侍,对于背后之人又有何好处呢? 若非卢王妃还未发觉她和傅羿安那档子事,她都要怀疑卢王妃是想借刀杀人,趁机除去她。 松涛院。 卢王妃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眉头微蹙,“你是说世子心里有人了?” 秋桐跪在地板上,思绪混乱,不敢轻易回答,房嬷嬷催促道:“你愣着干什么,倒是说话啊!” 秋桐是房嬷嬷的远方亲戚,是卢氏安排在傅羿安身边的通房大丫鬟,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可一连串的糟心事之后,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傅羿安身边的那群居心叵测的丫鬟。 “回夫人,前几日奴婢整理檀木柜子,在底层发现里面藏着一大盒干鱼鳔,清点过数量,一共有四十六个,昨日又去数了数,竟少了一个,而且昨日清晨奴婢发现,世子自己在洗,在洗亵裤!所以,奴婢怀疑世子……” 秋桐俯身磕头,声音都有些磕磕绊绊。 卢氏面色一沉,和房嬷嬷对视一眼。 她们都是过来人,自然明白那鱼鳔是用来做什么的,傅羿安身份尊贵,哪里需要用那种东西! 屋里的气氛骤然冷凝,卢氏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盏,“谁?” 第13章 交锋 “奴婢不知!恐怕只有世子身边的程丰才知晓。” “没用的东西!仔细盯着,有消息立刻来报。” 秋桐退下之后,房嬷嬷试探着开口,“要不要把程丰请过来问话?” 卢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程丰是傅羿安从军中带出来的近身侍卫,是有官籍的,他根本不是侯府里面的小厮,哪里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可以随意拿捏的。 五年前,傅羿安身边的小厮因为告密,后来被他给废了一条腿! 傅羿安再也没有用过侯府给的人,墨韵堂那群丫鬟,形同摆设,压根连近身伺候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能再重蹈覆辙,因一些小事,伤了母子情分。 原本以为傅羿安洁身自好,尤其是五年前那事之后,便不会沉溺于儿女情长,他这个年龄,血气方刚身边有人才对,只要那女子不是平康坊的妓子,她就权当不知此事。 只是若放任不管,侯府那些贱婢便都想靠爬床翻身,万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 卢氏冷不丁问道:“昨晚,王爷宿在哪里?” “方姨娘那里。” 卢氏捏了捏眉心,一股子火就窜了出来。 房妈妈眼看她就要发怒,连忙给她添了茶水,“方姨娘不足为患,不过是仗着和先王妃有几分相似,入了侯爷的眼,她张狂不了几日。眼下倒是世子爷的亲事要紧,万不能出了纰漏,要不请赵姑娘来府上小住一段时日?” 卢氏思忖片刻,沉声道,“也好,就说我头疾犯了,赵妙元是个聪慧的,她知道该怎么做。” 赵妙元早日过来多熟悉府上的事务,也算未雨绸缪,再则未来的世子妃在府上,总会有几分震慑作用。 赵妙元得知卢氏生病,立马携了百年的人参和上好的药材过来探望。 房嬷嬷笑着引她进了松涛苑东廊的正房,赵妙元见卢王妃坐在西侧,连忙见礼。 卢王妃温声开口:“我这头疾本不是大病,都是心烦所致,府上虽有朝云、朝雨、朝霞三个丫头,可性子都太闹腾,和我说不到一块去,不如你在府上多住几日,陪我解解闷。” 赵妙元一怔,心中求之不得,笑道,“承蒙王妃惜爱,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卢王妃见她言谈举止不俗,越发满意,“早年你母亲还未出嫁,跟我就是手帕交,论辈分我当是你姨母。你在王府,不必拘束,就当自己家里一般,让你三个姊妹带着你多熟悉一下府上,前院那边,羿安那个‘混世魔王’,你也别怕,他若敢惹你生气,自有我为你做主!” 赵妙元脸色“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她轻轻“欸”了一声,卢王妃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要借机培养她和世子的感情。 卢王妃握着她手,语重心长道:“羿安性子冷淡,你多要上点心。” “姨母放心,我会的。”赵妙元乖巧地答道。 “罢了,房嬷嬷先你去安置,若是缺了什么,尽管和我开口,等会让朝云陪你转转。” 赵妙元被安置在揽月阁,她对着放嬷嬷笑得春风和煦,尤其毗邻傅羿安居住的墨韵堂这一点很是让她满意。 待房嬷嬷阖门离开后,她眼中的笑意瞬间全无。 她坐在妆奁前,端赏着铜镜里的自己,双眉若裁,秋波横卧,面若芙蓉,明明生得极美。 她偏不相信天时地利都在自己这边,她还会输! 呵!好戏就要开始了。 ** 衡芜院屋内,林婠婠接过青黛递过来典卖契书,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了这笔银子,她开药铺的银钱才勉强够。 青黛提醒道:“姑娘,若是在三个月之内,没有银钱,那些东西都赎不回来了。” 林婠婠觉得她和傅羿安总归会断的,何必还留那么多东西来自寻烦恼? 她拿起檀木匣子里唯一剩下的那枚白玉簪子,叹道,“眼下药铺更要紧。” 这簪子被摔断,傅羿安不知在哪里找的匠人在断口处镶了一段金箍,那断口的裂痕被华美的雕金所掩盖,竟看不出一丝痕迹。 正说着,银翘来报,“六姑娘来了。” 林婠婠一听傅朝云不请自来,心中虽有不喜,还是放下簪子起身迎了出去。 刚到院外,就见傅朝云带着一身华服的赵妙云笑盈盈朝这边过来。 林婠婠微笑道,“难怪晨间喜鹊叫个不停,原来今日有贵客远道而来。” 傅朝云兴致缺缺,“我们在游湖,顺便过来的,对了赵姐姐也喜欢你的鹿角桃花粉。” 原来如此。 她暗捺住心中异样,迎着两人进了屋,立马吩咐青黛上茶点。 赵妙元坐下,拿起桌上的糕点,尝了一口,微笑着赞叹,“我就说她的好东西不少吧,你看这个酿酒饼,酸甜、嫩脆、味糯,味道真是极好!” 傅朝云不疑有他,也拿着吃了一块,果然不错,说着她又喝了一口茶汤,茶烫雪白,灿若积雪,茶香四溢,可她品不出个名堂,便默不作声。 林婠婠勉强笑道:“你们喜欢就好。” “妹妹,你这糕点在哪里买的,上京可没有这么地道的南方口味。” 闻言,林婠婠心生警惕,随口胡诌,“小丫头在西市买的,也不知还能否碰到那挑货郎。” 赵妙元笑了笑,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两人茶都喝了三旬,还没要走的意思。 林婠婠不想跟她们周旋,便道:“那鹿角桃花粉我还有两盒,若不嫌弃,你们先用着,若实在喜欢,我给你们写个方子,你们照着做也成。” 赵妙云笑出声,“妹妹真是个妙人,如此大方?不怪我让你忍痛割爱吗?” 林婠婠一怔,只觉得她话中有话,连忙转身去内室拿那蜜粉。 赵妙云紧跟着她也走了进去,语气亲和:“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我就提前进去参赏了一番,你不介意吧?” 林婠婠心底早就有了怨气,面上丝毫不露,“当然不会。” 赵妙元进入内室,异香扑鼻。 屋内装饰极为简朴,一色玩器全无,唯独床上吊着的芙蓉纱帐幔有些华美,衾褥看着质地精良,用料也是极好的。 若是在这张床上,颠鸾倒凤,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目光落在了妆奁上那只檀木匣子上,里面只剩一只白玉簪子。 赵妙元盯着那白玉兰簪子看了一眼,半开玩笑道:“妹妹的头饰也太简朴了些,不如我送你几套红宝石头面,这白玉兰簪子,样式倒是新奇,不如送我如何?” 第14章 煽风点火 林婠婠再好的涵养,也被她的话恶心到了,缓缓道:“不巧,那是故人所赠,不便送人。” 两人走后,青黛疑惑开口,“姑娘,这赵姑娘怎么有些怪怪的?” 林婠婠眸色一沉,“以后离她远点,她可是未来的世子妃。” 大吃一惊,难怪刚才,那糕点明明是小厨房的孙大娘做的,自家小姐非要说在外面买的。 青黛一想到自家小姐和赵妙元微妙的关系,不禁打了个寒颤。 —— 傅朝云和赵妙元出来,经过翠湖,迎面就见到尚品轩的黄婆子朝衡芜院走来。 傅朝云立马拦下黄婆子,“干什么去?” 黄婆子常在功勋世家里面走动,对靖南王府各院的主子都熟悉,同样也认得赵妙元,对于眼前这个自命不凡的傅朝云,她倒是真心看不上。 她满脸堆笑,“问六小姐安!问赵姑娘安!我到府上送春衫和夏裙啊。” 傅朝云面露喜色,“我的都送过去了吗?” 王府的衣服一年四季是有定例的,尚品轩的衣衫,她没有两身。那日看着林婠婠穿,她私下艳慕了许久。 黄婆子有些为难,“这次只得了几件......” 傅朝云大好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赵妙元眼底鄙夷的眸光一闪而过,“不就是尚品轩的衣裙吗?我送你几套。” 傅朝云心情大好,“谢谢四嫂!” 这句‘四嫂’让赵妙元极为满足,她佯装羞赫,半响才应道:“不对啊,刚才看黄婆子的锦包里明明就胀鼓鼓的,里面应该还有衣裙,府上这边是住着哪位夫人吗?” 其中‘夫人’两字,她故意加重了语气。 傅朝云立马意识到不对,翠湖过去这条路,只有林婠婠一个人住在衡芜院! 傅朝云立马招呼小丫头跟着那黄婆子去探个究竟。 两人在翠湖边上的亭中休息,赵妙元勾起唇角,幽幽道,“刚才去了衡芜院,我才知晓什么叫低调的奢华。那糕点根本不像外面买的,林姑娘是不是有自己的小厨房? 还有我们刚才喝的茶,是明前茶,今年雨水颇多,收成很少。好再陆太后疼我,我才有得喝。另外,那黑釉茶盏也非凡品,应是大师所制。她好像还有许多尚品轩的衣衫,我看她的日子过得倒比你还舒坦。” 赵妙元犹嫌不足,“这人啊,不蒸馒头,争口气,她那种身份还能把你压了一头,哎,世风日下啊!” 闻言,傅朝云的脸色一变,难怪上次她见到林婠婠的早用膳就跟她的不一样!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小丫头就气喘吁吁了跑了回来,一口咬定:“黄婆子刚离开衡芜院!那锦包就瘪了,那些衣裙就是给她准备的,绝没有错!” 傅朝云彻底怒了,手中的团扇好似要被她掰断,“我先失陪了!”说着转身就走。 赵妙元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低声吩咐翠玉几句,她弹了弹衣裙上的褶皱,凝视着眼前一弯湖水,心情极好。 —— 傅朝云急匆匆赶到园子里,正好碰见大厨房的田婆子,她打听到林婠婠私开小厨房的事,田婆子又火上浇油,油盐酱醋胡说了一通。 傅朝云听后,肺都气炸了,仗着胆子带着人就去了衡芜院。 林婠婠和青黛都不在,银翘正在布菜,见他们气势汹汹,连忙问她,傅朝云根本不应,一巴掌就甩在了她的脸上,接着反手就掀翻桌子。 然后又冲进内室,打开衣柜,果然看到几套崭新的春衫和夏裙。 傅朝云冷声吩咐丫鬟婆子们,把衣柜里的衣服都剪碎。 银翘彻底怒了,眼看林婠婠衣柜里的衣裙全都保不住了,急忙上前去阻止。 傅朝云一巴掌又甩在了她脸上,银翘再次被打哪里肯依,放声大哭,开始耍泼,抓起傅朝云的手,要她往死里打。 傅朝云身边的丫鬟婆子见状,立马蛮横地手撕银翘,衡芜院的丫鬟们对视一眼,也加入了混战之中。 林婠婠从书房出来,冷眼看着混战的几人,厉声喝住了衡芜院的丫鬟们。 傅朝云见她终于出现,怒道,“你不躲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冲撞我?都是你指使的吧!原以为你是安分的,生得一副狐媚样,结果憋着一肚子坏水。 一个打秋风的落魄户,也敢在本姑娘面前逞威风!让你绣个百寿图,还要推三阻四,林婠婠,今天我不教训你,我就不姓傅!” 林婠婠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傅朝云疯了吗? 傅朝云见她身着亮丽的衣衫,就觉得刺眼,恶狠狠吩咐:“给我扒了她这身皮!” 几个婆子丫鬟上前就押住了林婠婠,就想撕扯她的衣服。 林婠婠大怒,抬手就给那个婆子一巴掌,“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扯我的衣裙,狗仗人势,你家姑娘发癫,你不在一旁劝阻,反倒挑唆着使坏,事情闹大了,看王妃待会怎么罚你!” 她气势逼人,婆子再不敢轻举妄动。 傅朝云一个箭步上前薅住林婠婠的头发,“我可不怕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抬手就要朝她打去。 傅朝云的手腕被人捏住,一声厉呵从头顶传来,“住手!” 林婠婠看见了一双黑色祥云绣着金线的靴子,抬头就对上了傅后羿安那双幽深的眼眸,在他身后则是赵妙元轻盈的身影。 两人被分开,傅朝云指着林婠婠尖声痛诉,“四哥,是她先欺负我的,她让丫鬟们打我。” 傅羿安睨了她一眼,讥笑道,“欺负你?你当我眼瞎?傅朝云,这满屋子一片狼藉,衣衫碎了一地,她的丫鬟们面目红肿,没头没脸,到底是谁欺负谁?你何时变得这般顽劣?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傅朝云从未见过傅羿安如此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大哭起来。 赵妙元一副端庄的模样,连忙过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妹妹们何必如此动气?万事自有王妃替你做主。” 转头又对傅羿安道:“子旋哥哥,你是兄长,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如让王妃给他们主持公道吧。” 涉事都是女眷,傅羿安确实不好插手,只得作罢。 —— 顷刻,一行人都到了松涛苑。 卢王妃坐在上首,她的左侧坐着的便是柳玉娥。 问起原故,傅朝云气得瞪着眼梗着脖子,先发制人说个不停。 卢王妃立马意识到是傅朝云是嫉妒心作祟,可毕竟养在她名下,若是她没教养好,她自己面上也不好看。 她耐着性子解释道:“朝云,你的吃穿用度和朝雨、朝霞毫无差别,那小厨房,是三弟怜惜林姑娘体弱,特意单独劈的,所有费用均不从公中所出。你素来性子骄纵,也该收敛些了。” 卢王妃随即重罚了参与的全部丫鬟和婆子。 只是有一处存疑,卢王妃犀利的目光看向林婠婠,“那尚品轩的衣衫精贵,不是公中所制,为何独独给你送来?若是你们订的,可有相关票据凭证?” 柳玉娥刚想为女儿认下,可她根本就拿不出任何凭证,卢王妃一句话就堵住了她的口。 林婠婠彻底慌了,她压根答不上来...... 第15章 惩 罚 不知从何时,林婠婠的吃穿用度就渐渐好了许多。 她住得偏远,很少跟府里的姊妹往来,对身外之物毫不在意,没想到她还成了特例。 难道是傅羿安暗中安排的! 林婠婠面色煞白,心如急焚,若让他们顺着衣裙的事查下去,她和傅后羿安的私情岂不暴露? 卢王妃眼睛一眯,声音裹挟着寒气,“怎么?你也不知?那就让尚品轩的人来说!” 柳玉娥一阵警觉,连忙插话,“大嫂,她们两姊妹今日都累了,这种事传出去,有损清誉,自家人说说也就罢了,何必让外人掺和呢? 赵妙元接过话茬,风轻云淡道:“只是,内宅之事可大可小,若是藏污纳垢,后果不堪设想。” 卢王妃颔首赞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房嬷嬷就带着尚品轩的人过来了。 一位穿着琥珀色对襟襦裙,风姿卓越的妇人款款走进来,她便是尚品轩的掌柜虞大娘子。 岁月偏袒她,她显得远比她的岁数年轻,温润的脸上挂着一抹浅笑。 林婠婠心中一紧,她和虞大娘子素无往来,她根本不会替她遮掩。 她该如何逃脱? 林婠婠想了想,身形一晃,就想装晕,下一秒,赵妙元揽住了她的腰身,笑吟吟道:“妹妹,你是不舒服吗?快请大夫过来瞧瞧?” 林婠婠瞬间清醒了,“是今天有些乏了。” 她也是急昏了头,病急乱投医,若是她晕倒被当众看诊,遇到厉害的大夫,说出些秘事出来,她更死得更快! 众目睽睽之下,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鱼死网破。 后背早已冷汗涔涔,她暗暗觑了一眼对面的傅羿安,谁知他唇角上扬,一副气定神闲的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要死啊! 虞大娘子给卢王妃问安之后,不紧不慢地拿出了一叠画稿,摊开摆在了桌案上,“林姑娘,你可认得这些?” 林婠婠拿起画稿,定睛一看,正是去年她丢的那批,怎么会在虞大娘子手里。 虞大娘子笑道,“林姑娘,冒然用你的画稿做了襦裙,是我们的不对,你不会怪我吧?我原本只做了百蝶裙,没想到贵女们很是喜欢,便又照着这画样多缝制了几套,反响极好。 后来,偶然得知是你的画稿,我就想着派人送了你几套衣裙,借此和你搭上话,想与你长期合作,黄婆子不知原委,说不清楚。反倒给你惹了麻烦,真是罪过,罪过!” 林婠婠松了口气,“不......当然不会。” 虞大娘子诚心邀约,“林姑娘,哪日得空,可否详谈一番?” 傅朝云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万万没想到是这般结果,脸上的表情顿时五光十色起来,最后只得冷哼一声。 林婠婠一颗心落了地,抬眸就看到傅羿安正戏谑地看了她一眼,甚至还轻嗤一笑。 她气得够呛,他就是故意的,本就安排妥当了,还非要让她吓个半死。 卢王妃也没有些意外,接着就罚了傅朝云跪祠堂,还让她赔偿林婠婠所有的损失。 卢王妃想着傅朝云的性子骄纵,特意请宫中的教养康嬷嬷过来教导他们姊妹规矩,这是后话。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众人散去。 傅羿安刚准备起身离开,卢王妃叫住了他,“过些时日,大相国寺庙会,玄鉴法师开坛讲经,你也正好沐休陪着我去一趟吧。” “嗯。”傅羿安应了一声,就阔步离开。 卢王妃转身握住赵妙元的手,温声道:“妙元,在府里憋坏了吧,到时候跟我一道去庙会上逛逛。” 赵妙元甜糯的声音响起,“谢谢姨母,我跟婠表妹很是投缘,她会和我们一起吗?”说着,她还摇了摇卢王妃的手,俨然一副成小女儿娇羞的摸样。 卢王妃捏了捏她的鼻尖,“你想让谁作陪,都依你!” 林婠婠脚步稍慢,随即便被卢王妃叫住,她本想婉拒,在卢王妃阴冷的眸光下,只得勉强应下。 一出松涛苑,林婠婠和煦的神情就消失不见了,心中暗自气恼。 晚间,林婠婠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傅朝云性子莽撞,没有什么心机,平日跟她虽有嫌隙,可两人相处几年,也相安无事,赵妙元一来,傅朝云就和她撕破了脸。 若是现在她还不明白自己被谁算计了,她就白活了! 此刻,对赵妙元那份隐秘的愧疚降到了谷底,今日这份大礼,她记下了。 一想到她还得去庙会,就觉得无比烦闷,她想搬出侯府的想法愈加强烈! 也不知道,傅朝云那个呆子,有没有想通到底是谁在煽风点火。 与此同时的祠堂里,傅朝云凄凄惨惨地跪在地板上,地上的蒲垫却不见踪影。 那娇弱的膝盖,早就一片青紫,她昏昏沉沉,头昏脑涨,哭着认错,“四哥,我们一母同胞,你饶了我吧,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傅羿安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声音冷得像风:“傅朝云,看来你真是忘了你的身份!就算是亲妹,我也绝不轻饶!你不过就是个替代品!若再有下次,没人护得住你!” 说罢,扬长而去。 傅朝云见他离去,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当年,是因为王妃的亲女早夭,她才被破格寄养在了王府,这些年她越发得意忘形,几乎都把自己当真正的侯府贵女了。 可她毕竟不是从卢王妃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时至今日,她为何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程丰被留在了祠堂,冷冷道,“世子吩咐,六姑娘必须得跪够两个时辰,还是赶紧些吧!” 傅朝云不敢违抗,调整跪姿,咬着牙强撑,心中懊恼、烦躁、怨恨各自滋味不停翻腾,唯独没有羞愧...... 第16章 疑云重重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一辆马车踩着湿润的街道,直奔西市有名的茶楼水云轩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林婠婠提裙携着一丝幽香,快步上了二楼厢房。 推门而入,抬眼就看见徐聘那道颀长的身影,她取下帷帽,喜出望外,“大师兄,真的是你!” 大师兄徐聘性情高洁,淡泊名利,一心想要成为李回春那般的神医圣手,便四处云游,采集药草,没想到,前几日她才传信,转眼他就到了上京。 徐聘转过身来,目光一滞,不由看呆了。 初晨的太阳透过窗户,笼罩着女子曼妙的身姿,晶莹通透的脸庞,在日光下显得更加朦胧绝色,一别五年,小师妹出落得亭亭玉立。 他想起那纸婚约,心中就涌出一股苦涩,日后也不知谁有那个福分能消受她...... 徐聘慌忙别开视线,“婠妹妹,重开‘回春堂’是件大事,我怕信件说不清楚,便亲自来了。” 林婠婠心底一软,父亲遭难之后,他们和上京那些亲戚就断了往来,所谓同甘易、共苦难。 她早就见怪不怪,当初父亲和师兄们闹得挺僵的,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联系的大师兄,想让他引荐一个合适的大掌柜,没想到他直接就来了上京。 林婠婠坐下,轻声答道,“父亲的毕生心血都在那些药方子里,我不想明珠蒙尘,白白浪费了‘回春堂’这块牌子。” 徐聘见她心意已决,神色不由肃然起来,斟酌着用词,“婠妹妹,当初师父毅然决定关了回春堂,还逼着我们师兄几个断绝师徒关系,我本以为是师父害怕我们师兄弟里面有人以权谋私,心怀不轨,误了他的清誉,所以要划清界限。 可半年后,他就出事。细想便知,他如此决绝,分明就是要断尾求生,保全我们几个。若要重开‘回春堂’,只怕要面临的麻烦不少,婠妹妹,你得心里有所准备。” 林婠婠惊诧,“你也觉得父亲的死有蹊跷?” 徐聘环顾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在师父出事大半年前,他曾给我看过一张脉案,并千叮万嘱要保密。那脉案上的病症虽有些棘手,绝不至死,我怀疑那脉案是先帝的。” 闻言,林婠婠脸色血色尽褪,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当初宫中给父亲定下罪,就是医治贵人不力,父亲很快就被处以极刑,身首异处,具体是医治的哪位贵人,根本没有半点消息透出来。 大半个月之后,先帝驾崩,手握实权的陆皇后一跃成为太后,因太子体弱,陆太后垂帘听政,大权独揽,从此把持大夏朝政。 父亲医死的人难道是先帝? 若真是如此大罪,为何林家后人虽贬为庶人,却还依旧残喘于世? 林婠婠唇角颤抖,“不,父亲用药一贯稳妥,不会剑走偏锋,更不会......” “当然,师父断不会犯如此大错,那万一有人栽赃嫁祸呢?” 林婠婠陡然想起了神医谷李回春的那本手稿,放在膝上的手指悄然收紧,“若是如此,我便是豁出身家性命也要查清真相。” 徐聘怜悯地看着她,“婠妹妹,这些事牵扯甚广,我自会暗中去查,你一个姑娘家不必牵扯进来......”他又叹了口气,“师父他老人家只希望你平安顺遂。” 林婠婠摇了摇头,“我心意已决。” 他看着她这张清水芙蓉般的面容,暗叹:这般颜色,若她安心于后宅,必定是生活美满幸福,哪个男人又能逃得掉她的温柔乡? 可他更了解她的性子,外柔内刚,认准的事情准会犟到底,也罢,她既想开药铺,便遂了她的愿。 他的师妹,大不了,他多护着点! “我把以前的吴大掌柜找了回来,他这几日就会赶回上京,以前合作的几家药材商跟我关系都很熟络,到时候再找几个伙计,药铺就水到渠成了。你准备在西市还是东市开呢?” “西市,我已经看好几家店铺,这两日就打算盘下来。” 上京西市离皇城很近,住得都是达官显贵,她日后想要查探消息,也要方便得多,只是西市的铺面比东市要贵得多! 徐聘颔首赞同,“也好。” 和大师兄告辞之后,林婠婠戴上帷幔朝楼下走去。 与此同时,二楼另一侧雅间里,傅羿安一边啜饮香茗,一边听大理寺卿许绍道,“子旋兄,平康坊宅子里我们还找出了好多‘恶钱’,昨日太后还在为‘恶钱’的事,大动肝火,你如何看这事?” 傅羿安漫不经心道,“抓几个小鱼顶罪!先应付了再说,那大鱼得慢慢来!” 许绍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对了,那具枯骨却是崔恪的小妾,你真是料事如神啊!起初,因时间久远,我们根本无法证明。 后来偶然查出那小妾脚裸曾有裂伤,经仵作验明,才得以明确她的身份。另一具枯骨是谁,我们还无从查起。只是这点事,根本不能撼动不了崔密,要惩治崔恪倒是够了。 不过我很好奇,崔恪到底怎么惹你?非要置他于死地?” 闻言,傅羿安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前,哂笑道:“为民除害,人人有责!” 许绍瞠目,要是信了他的鬼话,他就把名字倒着写! 傅羿安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为民请命这种事,他可不会干。 他向来算无利不起早,算无遗策,做事滴水不漏。这会儿和崔家碰上,百害无利,除非崔恪把他惹急了,不然,他绝不会腾出手来对付一个不入流的纨绔! 难道崔恪抢了他的相好? 这时,一缕清风掀拂过,掀开楼梯处少女帷帽上的白纱,那莹润似玉的肌肤霎时映入傅羿安的眼帘。 那丰盈的身姿,惊为天人的面容,引得楼下庭院里的男人们一阵艳羡,都跟丢了魂似的,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久久都没回神。 傅羿安倚靠在窗前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男人眸色一沉,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她怎么在这?” 身侧的程丰神色一变,“属下这就去查。” 大理寺卿许绍循着傅羿安的目光瞟了一眼,半开玩笑道:“那位是你堂妹林婠婠吧?真是惊为天人,百闻不如一见。 听说,你三叔母正在为她寻觅夫婿?你看我怎么样?我家世虽不显,也算钟鸣鼎食之家,许家家风清正,不到四十,绝不纳妾,我若娶她,必定一辈子安心守着她——” 还不等他说完,傅羿安“啪”地一声,关好窗户。 “不可能!”语气极为冷冽,不容反驳。 第17章 她是你堂妹,你紧张什么? 他径直对上许绍懵怔的目光,“你堂堂许太傅之子,你父亲会允许你娶一个罪臣之后?” “陆太后忌惮太子,我父亲不得志,管不了我。我若执意要娶,他也无可奈何。” “你敢!”傅羿安寒气逼人,一字一句道,“许绍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少打她主意,她不是你可以随意戏谑的人!” 许绍心中咯噔一下,彻底印证了心中的猜想。 他起身拍了拍傅羿安的肩膀,那份打趣的心思再也压不住了,嗤笑出来声,“子旋兄,玩笑而已,切莫当真。” 下一句话精准踩雷,“不过,那只是你的堂妹,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她始终是要嫁人的。” 有的话,点到为止,两人打小就认识,傅羿安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万事都临危不乱,能让他这么紧张的事并不多,那股强烈而隐晦的占有欲几乎就要外溢出来了。 他们可是名义上兄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在外人眼里,那也是枉顾人伦,惊世骇俗,不容于世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再次陷入泥潭。 傅羿安沉默不语,许绍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笑得滴水不漏,“你不是要娶陇右节度使赵玄景之女赵妙元吗?” 傅羿安斜眉轻挑,冷哼一声,“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 程丰拿出一匣子递到傅后羿安眼前,觑了他一眼,“爷,这些都是我们在典当铺拿回来的,亏得薛管事觉得那块玉佩眼熟,多留了个心眼。不然......” 傅羿安盯着那盒子里珍宝,面色难看极了。 那块芙蓉玉佩本是一对,珍贵无比,是他祖母所赠,让他以后送给自己心仪的媳妇! 他给了一块给林婠婠,还有一块正挂在他腰间。 她倒好,直接给他当了! 傅羿安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果是欠收拾,“今日她去水云轩做什么?” 程丰道:“起先茶楼不肯说,我用了你中郎将的腰牌,才打听到,那包间是一个叫徐聘的郎中订下的,我们查到他曾跟随林院首学医数年,算是林姑娘的大师兄。” 傅羿安斜眼看他,“你见过他?长得如何?” 程丰不由摸了摸鼻子,急忙道,“远不及公子。”说完,又感觉自己说错话了,他怎么能跟自己的主子比呢! “她在何处?” 谁? 程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林姑娘不在府中,还在西市长乐坊。” 真是反了天! 她一个娇滴滴的贵女,一天比他还忙。 —— 日渐黄昏,林婠婠和青黛换了身男装,等在西市长乐坊的一处铺面,久久不见东家的踪影。 青黛心中越发着急,劝慰道,“姑娘,要不我们换一个铺面?这背后的东家也实在太不好打交道了。” 林婠婠手中拿着一叠图纸,她已经反复对比过多次,今日虽枯等了一天,可这处的地理位置以及人气,都让她信心百倍。 “青黛,这处位置真心不错,开药铺最适合不过,那宅子里面的陈设极新,我们只需简单改装,便可营业,仅此就可节省大半。另外还是两层楼,自带后院,可以用来制作药丸。 还毗邻延康坊,那一段都是五品左右的京官扎堆的地方,治安良好,下层官员,没有太医问诊,也不像功勋世家一样难伺候,他们行事也有章法,我们经营自然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青黛担忧道:“可租金是其他地方的三倍,我们没有那么多银钱,而且他们东家性情难测,我们都等了他一天,也不见人影。” 管事见她们却有诚意,便透露了东家的去处,去留与否,全凭她们自行决断。 林婠婠转身便带着青黛径直朝上京有名的酒肆倚翠楼赶去。 上京的达官显贵常在此处小聚,四处都是灯红酒绿,好不热闹。 林婠婠刚到,就有小厮快步来到她们面前,“是林姑娘?曹管事已派人告知了东家,小的是来给你带路的。” 绕过庭院,上了一处清静的雅间,里面坐着一男一女,其中一位便是那处铺面的东家卫轩。 林婠婠刚一进门,歌妓嫣然见她便娇嗔道:“公子怎么还约了人?” 这是把她误会成了小倌,林婠婠黛眉微蹙,行礼后道,“见过卫公子。” 卫轩自然知道她是来商谈租赁店铺一事,见她识相,哈哈笑道,“林公子为何执着开药铺啊?” “家父遗志。”林婠婠道。 卫轩伸手示意她入座,林婠婠坐在了下首,有意挥动玉骨折扇遮挡脸庞。 卫轩却已窥见她的真容,眼眸一亮,目光便没从她身上离开,嫣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心中嫉妒横生。 真是天天生丽质难自弃,这等美貌的小倌,不知是哪家会馆的。 难怪青楼的生意越发难做了,不仅要和女人竞争,还要和这么漂亮的男人竞争! 卫轩不动声色给嫣然使了个眼神,嫣然便借口离席就再也没有回来。 林婠婠几次表明诚意,卫轩都找话题岔开,反倒是他那赤裸裸的眼神,流露出来的欲念,越发明显。 卫轩递过去一杯酒,“你想租这铺子,也不是无法,今日陪我畅饮,明日我便与你签契约。” 林婠婠察觉到卫轩心怀不轨,不想继续纠缠,推辞道:“卫公子的铺面精贵,若是不想出租,我亦不敢强求,靖南王府有门禁,不便晚归,我先告辞了。” 她故意说出靖南王府的身份,也是以防万一。 卫轩俨然有些醉了,手中把玩的酒盏,回味的目光停在了她皓白的玉腕上。 他怎么记得靖南王府只有一位姓林的表小姐! 卫轩又看了看她的脖颈,恍然大悟,兴奋道,“这铺面租给谁不是租,你就是我的有缘人啊。” 林婠婠见他油盐不进,起身离开。 卫轩看着她袅袅的身姿,越发着迷,心痒难耐,他上前拦住她的去路,“租金好说啊,何必急着走呢?” 林婠婠冷声道:“让开!” 卫轩哈哈大笑,伸出手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你这等姿色,靖南王府的爷们也忍得住?他们还是不是男人?” 林婠婠大惊失色,本能一推,就往外跑,刚跑几步就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男人身形很稳,一股淡淡的药香弄环绕着她的全身,“婠婠!” 第18章 露水情 林婠婠没有听出来人是谁,低头就看到那天青色的如意纹袖口。 这是沈景辞喜欢的纹路。 慌乱无措的心骤然安静下来,林婠婠和他拉开距离,感激道:“沈公子,没事,我们走吧。” 卫轩不知死活地朝这边冲了过来,大声叫嚷:“你谁啊!” 沈景辞侧身挡住她,狠狠一脚直接踹翻了卫轩,紧接着就有侍卫拔出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仔细地检查着林婠婠,见她面如傅粉,唇红齿白,除了手腕处有一道红痕,没发现其他外伤。 沈景辞冷眸微眯,寒声质问卫轩:“你动她了?” 此刻,卫轩酒已醒了大半,定睛一看,见来人竟是沈景辞,吓得直冒冷汗。他卫家原本靠着宣阳长公主存活,哪里敢惹这位小郡王啊! 沈景辞眉梢带着寒气,转头问林婠婠,“他哪只手动的你?” 这种问题,难不成要剁了他的手? 卫轩不停地向林婠婠求饶,她并不想追究,“没有,我们只是在商谈租赁的事,没有谈妥而已。” 沈景辞挑眉,“真的?” 林婠婠见他这副较真的模样,叹了一声,“真的,他只是醉酒失态,不是故意冒犯我的。” 沈景辞警告地看了卫轩一眼,“你最好没有!”随即命人收了剑。 沈景辞转身看向林婠婠,笑得冰消雪融,“你要租什么铺子?跟我说道说道?或许我能帮你!” 林婠婠看看天色,推辞道,“不如改日?” 沈景辞静静地看着她,“上次,你说赠我衣裳,我等了许久,也没看到半点影子,改日又是何日?” 林婠婠怔怔地望向他,有些无地自容起来。 沈景辞见好就收,笑得狡黠:“我也不是很急,择日不如撞日,我还没用晚膳,不如我们去长乐坊逛逛,顺便吃点东西,就当谢我,如何?” 林婠婠点了点头,“也好!” ——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林婠婠本就是男装打扮,她反而感觉到一种无拘无束的畅快。 沈景辞不动声色地护在她身侧,避免有人挤到她。 林婠婠走得很慢,她记得上次逛夜市,还是五六年前,那时父亲尚在,母亲慈爱地牵着弟弟,弟弟林鸿还小,见到什么都想尝尝,父亲买了一盏白玉兰花灯给她,她高兴坏了。 他们一家脸上都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可幸福就像五彩的泡沫,稍纵即逝。 沈景辞满面笑容,递过来一小盏透花糍,“你尝尝,味道很好。” 林婠婠心中的酸涩顿时消散,接过小食,“谢谢你,沈公子!” 沈景辞温和地看着她,“婠婠,你还记得那时候,我经常往林家跑吗?我那时候我觉得林院首就是天神,有他在的地方,我就没有病痛折磨。 我有一次在你家晕倒躺在床上,闹着不想喝药。他们急得团团转,你偷偷塞给我一块透花糍,告诉我很甜,喝完药,你再奖励我一块,其实那次是我第一次吃甜食。” 林婠婠一愣,当时她并不知道沈景辞的病症需要忌口,后来因为这事,还被父亲责罚,还打了手心! 她那时可委屈得哇哇大哭。 皎洁的月光洒下,和风煦煦,一缕发丝飘在她的额前,她捋了捋头发,明艳妩媚的脸庞格外耀眼,宛若一颗璀璨的宝石。 林婠婠想起儿时的糗事,面色微红,她尴尬道:“对不起,差点害了你。” 沈景辞咧嘴一笑,“说什么呢?要不是你,我哪里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后来我每次吃药,都要为吃甜食闹上一通,我母亲无法,只得半推半就,应下我其他事情。 若是没有你,那个时候,我不是白白损失了很多童趣吗?” 这时,迎面来了一队杂耍的车马。 陡然,一根缘杆无缘无故朝这边砸了过来,眼看就要落到林婠婠身上,沈景辞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了过来,揽进了怀里,护得严严实实,“小心!” 旋即啪的一声,缘杆倒在了一旁的街道上。 林婠婠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他有规律的心跳。 几乎一瞬,她就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柔声道谢。 杂耍团的班主急冲冲跑来至歉,两人都没作计较。 沈景辞轻声道:“婠婠,我母亲宣阳长公主素日里严厉,可最是宠我,我想要的,她都会遂了我的愿,若你也中意我,我便求她上门提亲可好?” 耳边杂耍团的声音越发嘈杂,他的声音却飘进了她的耳朵。 沈景辞是一个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家世极好,家风严明,不知有多少京中贵女暗中倾慕,铆足了劲想要嫁给他。 可唯独她不行,不光有身份的鸿沟,还有她自己的内心,她不应该耽误如此纯善的他。 “沈公子,你刚才说什么呢,时辰太晚.....”林婠婠佯装听不清,她顿了顿,整理好措辞,刚想开口,抬眼就看见街角对面不远处一道气宇轩昂的身影。 傅羿安伫立在乌泱泱的人堆里,尤为扎眼,他一身象牙白的长袍,墨发束着玉冠,周身上下,一派清冷孤高。 林婠婠浑身一僵,心中不由开始慌乱起来。 沈景辞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却没有发现异常,“怎么了?” 林婠婠再仔细一瞧,哪有傅羿安的踪影。 她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连忙道:“没事,青黛就在附近,我先回去了。” 沈景辞没有得到回应,也不着急,“好。” 沈景辞把她送到马车旁,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林婠婠刚上马车,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你是缺钱,还是缺男人?就这么喜欢上赶着给人做妾?” 她倒吸一口冷气,赫然发现这辆马车根本不是她出行那辆,怪她只注意到靖南王府的标徽,根本没细看。 这是傅羿安的马车! “一个崔恪还不够,现在连沈景辞也敢惹!长公主的内院只她一人,都说驸马情根深种,洁身自好,何尝不是她手段了得! 你以为你靠爬床,就能让她认你做儿媳吗!她会允许你这种罪臣之后毁了她唯一的儿子?就算你得逞,她只需在太后面前闹一闹,你林家包括你弟弟都会从上京彻底消失!” “我没有,我对他没那种心思!四哥都这么闲的吗?不用陪四嫂吗?何必天天盯着我!”林婠婠心里委屈,强咬着牙关。 傅羿安脸色越发阴寒,唇间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你最好没有!” 林婠婠面色一僵,傅羿安性子一向克制,因职位特殊,很少见他饮酒,今日这是在怎么了? “我们只是故交,我只当他是朋友。你我不过露水情缘,四哥这么紧张?是吃醋了吗?你不是说只是玩玩吗?婠婠奉陪到底。” 他曾经亲口承认没玩够,不就是戳心窝子吗? 谁还不会呢? 傅羿安黑眸微眯,绽出锋利的寒芒,“露水情?玩?那今日便让你体会一番我是如何玩的!” 林婠婠忽地察觉到一股危险,狡辩道:“当我没说!” 傅羿安又好气又好笑,“呵!不犟嘴了?可惜晚了!” 下一刻,男人扒开她衣襟,顺着腰带一扯,外袍就退了大半,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顺着腰间径直往下探去...... 第19章 被堵在马车里 马车停在一条暗巷处,嘈杂的声音不停地灌入耳朵,林婠婠浑身战栗,又惊又惧,伸手想要去捂住衣衫。 这巷道随时都会有人经过,他到底发什么疯! 林婠婠还来不及思考,就感觉到锁骨处传来一丝刺痛,男人狠狠咬了她一口,把她禁锢在身下,声音极为幽怨:“当初可是你主动勾引我的,现在还想勾引谁?” 林婠婠手脚并用不停挣扎,马车震动,摇晃了起来。 站在不远处的程丰,瞟了一眼马车,一掠退后三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婠婠忽地想到,难道他看见沈景辞抱她的事了? 她下意识想开口解释,傅羿安却根本没有想要听的意思,当初她把他当成了解药,失了贞洁,从此坠入深渊,成为他见不得光的金丝雀,可她一开始也并不情愿! 只是后来,她不知天高地厚地对他产生了期许! 孽缘已结,难不成她非得以死谢罪? 现在到了他的口中,她竟成了不守女德,主动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林婠婠眼眶泛着泪水,悔恨极了,软语哀求:“四哥,当初是我的错,我从没想过再跟别人,你别这样......” 傅羿安憋了一晚上的怒火一瞬间散了,忽地把头埋进了双峰之间。 “叫我!” 随着一声软绵绵的‘四哥’传入耳朵,他猝不及防,丢盔弃甲。 热吻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酒气混合着淡淡的幽香潆绕鼻尖,她呜咽着忍着不敢再叫,只觉得身子滚烫,炙热无比,轻易被男人勾了情欲。 傅羿安呼吸越来越重,心中如烈火焚烤,细长的手指肆无忌惮地摩挲,不停地撩云拨雨,情潮一浪胜过一浪。 林婠婠身子软得不行,感觉自己就像一株纤弱无援的蔓藤,除了缠绕着那结实的身躯,别无他法。 林婠婠强忍着喉咙,不敢叫出来。 男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唇,下一刻,她感受到了什么,一哆嗦,连脚指头都绷紧了。 ...... 傅羿安已抽身,林婠婠软在角落,没有半丝力气,透过车帘缝隙,她隐隐看到有人朝这边走来。 “世子!赵姑娘朝这边过来了。”程丰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林婠婠面色煞白,颤着手开始整理衣襟,却发现自己的粉色肚兜不知何时被扯下,被压在了傅羿安的腿下! 她死死地盯着他,傅羿安抬腿取出小衣,泰然自若帮她穿上,“慌什么慌?不是胆子很大吗?” 赵妙元带着几名仆从款款而来,清朗的声音响起,“子旋哥哥,是你吗?翠玉说刚刚看到你,我还以为是假的呢,真是太好了,我的马车车轱辘坏了,我正愁不知如何回去呢。” 听到赵妙元的声音,林婠婠彻底慌了,飞快地把头埋在傅羿安的衣袍之下,俨然一副鸵鸟的样子,妄图掩耳盗铃。 马车内还残留着一股子欢爱过后的异味,她眼尾泛着潮红,这幅样子若是被赵妙元发现,无疑等于自爆私情! 一帘之外,赵妙元一脸不虞,狭长的眸子微眯,抬手示意身边的翠玉上前查看。 翠玉逼近马车,一只手攥住了车帘,掀起了一角。 林婠婠伏在傅后羿安的腿上,透过缝隙看到那刺眼的手指,整颗心都卡在了嗓子眼了。 “退下!”男人一声呵斥,玉翠吓得只哆嗦,连忙甩开了帘子。 “赵姑娘,你我虽有婚约,可不便同乘,你稍等片刻,自会有人来接你。”男人冷冽的声音透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程丰,驾车!” 赵妙元眼睁睁看着马车走远,“看清了吗?” 翠玉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妙元忽地一把掌甩在她的脸上,“没用的东西,刚才你说有人上了子旋哥哥的马车,看背影十分纤弱,像林婠婠?” 翠玉疼得厉害,强忍着流泪,马车里面确有两人,可另一人埋着头还身着男装,她反而不敢确定了。 翠玉颤着声回答,“奴婢没看到正脸,世子爷搂在怀里,那人又身着男装,会不会是小倌......” 赵妙元揉了揉眉心,招了招手,“跟上!” 身侧有人立马跟了过去,她可是陇右节度使的女儿,他们的亲事势在必行,那个林婠婠美则美,但身份太差,给傅羿安提鞋都不配,不可能是她! 或许,她只是多虑了。 倘若傅羿安好男风,那她岂不是男人女人都得防着? 夜风带着一股凉意,赵妙元的心却更冷,转身上了一辆完好无损的金丝楠木马车。 与此同时,马车里傅羿安搂着林婠婠,细长的指腹拨弄着她的发丝,“刚才很怕?” 林婠婠闭着眼眸,不作回答,彼时荒唐的一幕只让她产生了巨大的无力感。 傅羿安变着法子折腾她,不管她心情如何,她却只有受着! 空旷的巷道只剩下车轱辘的声音,程丰低声道:“世子爷,有两个人跟着我们。” 傅羿安面色一沉,眉宇间透着一股子狠戾。 他瞥向外头,冷冷道,“先去玉仙楼转一圈,再换一辆马车,甩掉他们。” 程丰嗯了一声,心里暗叹,这赵姑娘何必呢,世子爷不喜被约束,卢王妃都无法,未来的世子妃就更不行! 赵妙元一回到王府,便想去衡芜院一探究竟。 可房嬷嬷拦住她说卢王妃有请,赵妙元暗道不好,难道卢王妃发现了什么? 靖南王府人人都是人精,她尤其不敢对卢王妃有一丝不敬,需得打起精神好生应对,万不能让卢王妃对她有所芥蒂才是。 赵妙元咬了咬牙,跟着房嬷嬷往松涛苑方向走去。 上次的事,她已试探出卢王妃对林婠婠并不喜欢,可表面的功夫总得做全,因此在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下,她是不会把火烧到林婠婠身上的。 暮色渐深,烛火盈盈。 林婠婠悄无声息地回到衡芜院,看着屋内惴惴不安的青黛,她还有些恍惚,“不是说好在后巷等我吗,你是怎么先回来的?” 青黛想起今晚的事,甚是委屈,“姑娘,我是被人敲晕的,放在马车上,车夫以为我是你,就径直把我送回了王府。” 林婠婠不用想也知道,这准是傅羿安派人干的好事,难怪她会上错马车,明明就是他故意的。 翌日清晨,林婠婠刚用完早膳,银翘打帘进来面露喜色,“姑娘,外院管事传话进来,说有人想见你,好像是西市长乐坊铺面的店主,叫什么卫轩的。” 林婠婠黛眉微蹙,“不见,就告诉他,铺子我不租了。” 银翘讶然,“姑娘,他说他是来赔罪的,若你不肯见他,他就只能跪死在靖南王府门前!” 林婠婠纳闷,卫轩气焰不是很嚣张吗?怎么才过一宿,就变了个人? 第20章 知己知彼 不能任由卫轩在靖南王府大门前胡闹,林婠婠立马吩咐银翘把他从角门带进来。 顷刻,卫轩就被带到了衡芜院。 院中大门敞开,院中有两个嬷嬷正在修剪花枝。 他一跨进门槛,扑通一声,就跪在地板上,态度极为恭敬,“林姑娘大人有大量,昨日小生唐突,还望你不要介意,若那铺面你还喜欢,我们按约定的三分之一租给您,如何?” 屏风后,林婠婠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问道:“跪什么跪,到底发生何事了?” 青黛立马上前,催促他起来,不准他再继续跪着。 卫轩一抬起头,仰起一张红肿青紫的脸来,原本他就有些圆润,现在可真是面目全非,宛若猪头。 林婠婠大吃一惊。 “林姑娘高抬贵手,我愿与你签订三年合约,若你需要,五年也行,租金都按现在的来!”卫轩半推半就,落了座。 昨日沈景辞动怒的样子浮现在她的脑海,难道他是畏惧长公府的势力,不得不妥协? 林婠婠一脸狐疑,问道:“你是被揍老实了?谁揍你了?” 卫轩哪里敢说,他一想起昨日的惨状,就觉得浑身都痛,可若这铺子不租出去,那罗刹可不会善罢甘休! 林婠婠失了耐心,“你若不说实话,铺子不租也罢!” “不是,林姑娘,别逼我了,我真的不能说。” “沈景辞让你来的?” 卫轩没有吭声,也没有反驳,那就是默认了。 林婠婠叹了口气,“罢了,我按市价给你签订契约,只是我的租金不够交你一年,半年一交,可否?” 卫轩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只要她肯继续租,他也算获得她的原谅了,那个罗刹才不会继续追究。 “我的契书已带来,我们现在就订下吧!” 林婠婠也没多想,只当又欠了沈景辞一回,她立马吩咐青黛拿来笔墨,当场签好契书,还把银钱尽数给了卫轩。 店铺终于租下,总算办成了一件事情。 揽月阁。 赵妙元昨晚派去跟踪的人铩羽而归,带回来的消息是,傅羿安去了玉仙楼,之后便再没有离开过。 玉仙楼只有妓子,没有小倌,翠玉没有猜错,那马车上是个女人。 赵妙元抬手屏退身边伺候的婢女,对翠玉道:“你不觉得那是障眼法吗?” 翠玉轻巧地替她绾好青丝,拿起一枚白玉簪子插入发髻,小心道:“有这个可能,可玉仙楼不是我们能轻易出手的地方。” 世家公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她还至于对一个妓子出手。 可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 赵妙元思忖片刻,“你和府里的丫鬟婆子都搭上话了吗?” 翠玉点了点头,“世子院里的秋桐收了我的镯子,但关于世子的事,她一丁点也没透露出来。” 赵妙元一脸讥讽,“哼,这个秋桐本就是傅羿安的通房,哪敢拿乔,你私下告诉只要她有用,我不介意日后让她当个良妾。衡芜院的人呢?” 翠玉低声道,“那里的丫鬟婆子好像不是王府的,跟铁板一块似的,我还在想办法。” 上次傅朝云大闹衡芜院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这个林婠婠御下还有几分本事! “其他呢?” 翠玉眸光一闪,“田婆子倒是给了个消息,据说林婠婠和傅朝云曾被流寇掳走,是世子爷救回来的。那次,她侄女秋月跟着去了,所以知道这秘事。我又暗中打探过,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王府深不可测啊。” 赵妙元脸色微变,还有这事! 难怪上次崔恪闹出那么大动静,也没有传出半点不利于林婠婠的风声。 她倒不相信林婠婠还有神灵附体呢,永远有人护着,“走,我们去秋爽斋看看朝云妹妹。” 且说,傅朝云还在禁足期间,不能随便走动。 赵妙元来的时候,她正在练字,一幅梅花小楷写得倒相当漂亮。 赵妙元笑盈盈赞道,“朝云妹妹,没想到你还深藏不露啊,你若是个男子,都可以下场当个状元了。” 傅朝云原就乏闷,闻言喜笑颜开,“赵姐姐,你就知道打趣我。” 赵妙元捏了捏她的鼻尖,宠溺道,“知道你憋坏了,今日特意给你带了点小玩意过来。” 翠玉立马上把早就准备好的数套尚品轩衣裙一一呈现,傅朝云看着华丽绝美的衣裳,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嫂子!现在就你最疼我了!” 赵妙元一笑,“哎,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你是羿安的妹妹,我不疼你,我疼谁?那日看着你遭罚,我很想求情的,可羿安都没开口,我若越俎代庖,怕别人笑话。” 傅朝云脸色一变,冷哼,“别提了,四哥太偏心!我现在可恨他了!” 赵妙元用食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叹道:“一家人,说什么恨不恨的,他对你严厉点也是应该,林姑娘毕竟是外人,他也不会处处偏着她的。” 傅朝云眼眸一沉,“四哥就是变了,从那次救了我们回来之后,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被林婠婠给魅惑了!” 话音未落,赵妙元连忙捂住她的嘴,“我的天爷,你说的什么话,这些话能随便乱讲吗?被外人听去可怎么得了?” 傅朝云表情微变,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吐了吐舌头,“嫂子你又不是外人。” “我还不知羿安如此英明神武,我的好妹妹,你倒是跟我好好说说,我想多了解一下羿安。”赵妙元眼眸中的异彩一闪而过,说完,她立马佯装羞赫起来。 傅朝云见她满脸红霞,心想以后她还得指着王府过日子,现在和未来的世子妃交好,百利无害。 于是,她忘了傅羿安的告诫,视赵妙元为知己,把大半年前他们去寺庙还愿遇到山匪作乱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妙元。 一个时辰之后,赵妙云回到揽月阁。 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翠玉,笔墨伺候,我要给父亲传信,得挑些个可靠的人去一趟凤鸣山庄。” 那日之后,她倒染上了风寒,卢王妃连忙要去请御医,却被她一口回绝,说是自己从小到大,都有专人看诊,卢王妃只得作罢,没有强求。 半个月后。 衡芜院内,青黛正在翻箱倒柜,“奇怪,姑娘,你那粉色的莲花小衣,我明明收好的,怎会不见呢?屋子里都翻遍了!” 林婠婠脸色唰地红了,傅羿安偶尔会玩弄她的肚兜,不会是他偷偷拿去了吧! 第21章 他只对未来的嫂子例外 那粉色的小衣原本有四件,春夏秋冬,只是胸口处绣的花纹不同而已。 明日是大相国寺庙会,房嬷嬷特意传话,让她做好准备,青黛才会连夜帮她整理箱笼。 林婠婠心中不安,“青黛,找不到就别找了,你说我要浇几桶水,方可得温病?要不我去跳个湖?” 青黛面色煞白,“姑娘你说什么胡话,上次你夜里高热,吓死人了,都拖了好几天,才恢复。你不想去大相国寺,也不能平白糟践自己身子,不值当!” 林婠婠一点也不想去面对赵妙元,可让她为了躲她,硬憋出一身病来,她又对自己下不去狠手,只能作罢。 ** 大相国寺的庙会在当朝相当有名,因陆太后信佛,与大相国寺的主持玄鉴法师颇有渊源,时常会微服出宫,前来礼佛。 上行下效,以致大相国寺所举办的庙会水涨船高,周围瓦肆盛行,各色曲艺杂技表演颇多,热闹非凡。 可谓坊无宽巷,市不通骑。 因道路不畅,靖南王府女眷颇多,卢王妃命一切从简,林婠婠恰巧跟赵妙元同乘一辆马车。 一路上,林婠婠都在闭目养神,根本不给赵妙元开口的机会。 临近大相国寺附近,道路变窄,马车越发慢了起来。 赵妙元叫停了马车,撩开车帘冲着马车外吩咐,“弄两碗冰镇绿豆汤过来,婠妹妹口渴了,想解解渴。” 林婠婠睁开了双眸,“赵姐姐,我不爱吃冰。” 赵妙元表情失落,牵起她的玉手,“我倒忘了,婠婠在吃食上向来讲究,是不能吃冰吗?” 林婠婠不动声色抽出手来,“不是......” 这时,因马车停下,后面开始拥堵起来,傅羿安打马过来,赵妙元本就在车窗旁,立马看到他的身影。 赵妙元仰起一张明媚的笑脸,“子旋哥哥,婠妹妹想喝冰镇绿豆汤,这不远处就有,辛苦程丰跑一趟吧。” 林婠婠不好发作,可任由她打着自己的旗号叫停马车作妖,未免太可笑了。 傅羿安瞥了一眼车厢,林婠婠乖顺地喊了一声:“四哥,我不渴。” 傅羿安看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轻嗤一声,都快被气得内伤,还配合着演戏,她倒是挺会装! “忍着!” 赵妙元十分惋惜,“羿安也不怜香惜玉,我还以为他会对你有所例外呢!” 林婠婠手指悄然收紧,知道赵妙元又在故意试她,但她不能露出马脚,淡淡道:“赵姐姐说笑了,四哥对谁都严苛,只有未来的嫂子才是例外。” 赵妙元勾了勾唇角,“是吗?” 马车继续前行,在大相国寺附近的一家客栈落脚,他们简单用过午膳,就各自回了房间。 刚一进门,林婠婠抬眼就看见桌上摆着一碗冰镇绿豆汤,林婠婠不由愣住。 门被推开,赵妙元施施然走了进来,她摇了摇手中的小册子,“听说这庙会真正有趣的是瓦子里的相扑,尤其是男女‘混扑’,婠表妹,晚间我们一同去看看?” 林婠婠接过册子,泛黄的纸上寥寥几笔勾画的是一对男女,两人几乎赤身相拥,这哪里是在角觝,做出的种种痴态,或是翘臀,或是咬耳,或是扭成一团,分明就是春宫图! 直看的人面红耳赤,双脸发烫。 也不知她到底想干什么,林婠婠扔下册子,“晚间,我都睡得早。” 这是婉拒,赵妙元也不恼,“我可听说有个相扑选手人气极高,长得英俊,那身姿矫健挺拔,你当真不去看看?” 这时,门外回廊上闪过一道挺拔的身影。 赵妙元像是见到救星似的,飞快截下傅羿安的去路,撒娇似的扯着他的衣角,“子旋哥哥,你来得正好,我想邀婠表妹去晚上去瓦子看表演,她不肯去,你帮我劝劝她!” 傅羿安撩袍进厢房,似笑非笑,“不敢去?” 林婠婠因那小册子的画面,根本不敢看他,眸光闪躲,“是,夜间鱼龙混杂,不安全,我怕。” 因为上面有的姿势,傅羿安心血来潮会逼着她做。 天知道他看过多少本这种春宫图! 穿上衣服,倒是玉树临风,风姿卓越,只有她知道在床榻上,他能有多荒唐! “我晚上派人跟着你们,不必害怕!” 林婠婠暗恨,他现在是要联合赵妙元一起来欺负她吗? “好!”林婠婠咬牙应下,大不了到时候她装病不去! 这时,屋外的程丰神情紧张,傅羿安会意立马出来,随之赵妙元也跟着离开。 程丰附耳低声道:“太后到大相国寺了,孙内侍在下面等你。” 傅羿安神色一变,赶紧下楼,随着孙内侍上了宫中的马车。 马车哒哒走着,太后今年本没准备来寺里,所以傅羿安才能沐休,可今日她又来了,是什么让她出尔反尔呢? 傅羿安移到车窗外,一阵清风吹来,他忽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大相国寺的侧门一晃而过。 那人身旁跟着东宫的内侍。 若他没有看错......傅羿安眯了眯眼,那是太子侧妃苏灵音。 太子病重,她不在身侧伺疾,跑到这大相国寺做什么? 傅羿安到的时候,法会还未开始,陆太后正端坐在最前,宣阳长公主和安国公一左一右坐在身后,而他们身后,便是皇族众人以及陆氏外戚。 傅后羿安抬眸望去,到场的都是朝中诸多老熟人,陆斯年和沈景辞等,当然也包括他的父亲傅世啸。 他上前恭敬行礼,“拜见太后!” “不必多礼。”陆太后一脸慈爱,亲自起身扶起他的双臂,“以外都是让你在外巡视,今日本不打算过来,也就准你沐休,得知你也在附近,便叫你过来,望你多听听玄鉴法师的真言,若能悟上几分,也是功德!” 傅羿安刚一落座,陆斯年就凑了过来,幸灾乐祸道,“哈哈,这次你也别想逃了。” 陆斯年每年都是被迫自愿前来礼佛,眼看着在殿外随意晃动的傅羿安,不知有多羡慕,今日傅羿安终于也要跟着遭受荼毒,他简直乐开花了。 傅后羿没作理会,陆斯年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听说那位也来了,在后院厢房歇息,他那个身子,也不知道跑出来折腾撒?!” 能让他如此讳莫如深的人,除了太子也没有别人! 五年前,先帝骤然薨逝,本该李敬先继位,可因他强娶侧妃苏灵音一事触怒陆太后,陆太后便以他年幼多病为由,责令其幽居在东宫。 李敬先虽未举行登基大典,但他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储君。 帝位悬空,这也是大夏国朝的一大奇闻。若太子一命呜呼,陆太后也不得不重新选择晋王或者恒王继位。 可李敬先始终吊着一口气,病症时好时坏,谁也不敢直言另立储君,又不敢让太后还政于太子。朝堂上下达成共识,也就默认了陆太后名为太后,实为女帝的事实。 今日这殿中的诸多权贵,绝大多数都是其拥戴者。 傅羿安冷哼一声,“一步之遥,如何甘心?” 陆斯年笑得恣意,“你别这么刻薄,若是他死了,我定要继承他那屋子美人!苏灵音看着挺灵气,你说我若求姑母把她赏赐给我,她会同意吗?” 傅羿安眸中的冷意一闪而过,“你可以试试!” 第22章 四人行 陆斯年来劲了,扬声道,“试就试,我偏要......” 他丝毫没注意到台上玄鉴法师苦大仇深的一张脸。 陆太后扭头出声呵斥道,“陆斯年!你若不想听,就给我出去!” 陆斯年吓得一哆嗦,脸都白了,连忙起身告罪,眼前的人不仅是他亲姑姑,还是当朝太后,积威深重,哪里容得下他造次,他紧张道:“太后,小侄知错了!” 待他坐下后,傅羿安眉梢一挑,就连微敞的鼻孔都带着一丝嘲讽,完全无视陆斯年那幽怨的眼神。 殿中洪亮的声音重新响起,“色,即不难于眼识,又难于眼识?这是当初慧藏大师在天竺的论题,有谁可破此论?” 殿中瞬间鸦雀无声,全场一片寂静。 玄鉴法师扫了一眼全场,又耐心解释道,“此论的破斥点在于,眼识是识,色境也是识,万法唯识,那识中又如何生出识来呢?傅世子,不知你有何高见?” 陆斯年笑得幸灾乐祸,可以欣赏到他的窘态,真是不虚此行! 傅羿安缓缓起身,完全没想到法师会点自己的名,只不过这段斗禅,他曾有所涉猎,不急不缓道:“真故极成色,不离于眼识;自许初三摄,言不所摄故;犹如眼识。 在眼识、眼根和色法(三摄)中,起到决定作用的是“眼识”而非“珠目”,亦哪怕有人双目失明,他仍会有‘眼识’,这种眼识便是他日积月累的经验所致。 先贤们肉身消亡,他们所留下的典籍也承载了他们的思想。如此便是“心识不毁”。由此推断,六识归于心识,万法唯识,便可成立。” 玄鉴法师眼眸一亮,“傅世子对佛法了解颇深,日后若是得空,不如常来与老衲探讨佛法。” 此言一出,信众们皆露出艳羡的神色,对傅羿安无不刮目相看。 能与玄鉴法师论禅,那可是当今太后的殊荣! 此子前途无量啊! 唯有陆斯年一脸丧气,傅羿安可是武将出生,处处都这么优秀,就完全不给他留活路呗! 他用脚指头都可以想象出安国公回府后会如何骂他。 陆斯年用十分古怪的眼神看他,感觉他十分陌生,“你怎么都会?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傅后羿安神色淡然,“无聊时,打发时间碰巧看到此论!拾人牙慧,不足一提。” ** 日渐西斜,民众们鱼贯而入,瓦舍渐渐火爆起来。 林婠婠带着青黛随着人群进了瓦子,原本她并不打算过来,可偶然碰到了大师兄徐聘。 两人小叙了一阵,从他口中得知他找到了父亲当年在太医院的同僚岑长青。 岑长青是在父亲出事前半个月坠马摔断了腿,从此离开了太医院了无踪迹。 他喜欢看相扑,有人说曾在这一带的瓦子见到过他,为此徐聘特意寻来,想从他口中了解当年的更多细节。 岑长青和父亲关系极好,曾经常到林府蹭吃蹭喝,林婠婠对他印象颇深,于是他们两人分别进了不同的瓦子,打算碰碰运气。 上京的百姓见惯了各色表演,对于相扑也尤为热衷,达官贵族的小姐夫人都会前来观看,有的人甚至连帷帽都不肯戴。 可这次林婠婠来的这家瓦子,不仅有常规相扑,还有特殊的‘混扑’,那表演的性子就完全变了味。 林婠婠和青黛分开行动,趁着客人们落座的时间,不动声色地四处搜寻,希望能发现岑长青。 蓦然间,她感到有人轻轻拍她肩头,扭头一看,就对上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眸,“沈公子,是你?” 沈景辞微微笑道,“真巧,你也来看相扑?” 林婠婠刚想否认,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是啊。” “听说这次相扑中有个胡人很厉害,我倒想看看他有何能耐!我的位置在上面,我们一起如何?”沈景辞一脸诚恳,又指了指二楼。 林婠婠循着他手指的方向,隐约看到另一处有个身姿枯瘦的人,隐隐和岑长青有几分相似。 林婠婠当即应下,“其实我并不爱看这些,若是无趣,中途就会离开,不会扰了你雅兴吧?” “当然不会。” 刚上二楼,林婠婠就迫不及待朝旁边的找去,沈景辞慌忙拉住她的手臂,“这边。” 林婠婠心急,一边掰开他的手,一边解释,“我好像看到一个故交,我先去打个招呼。”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凉薄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子旋哥哥,我今日才发现,婠妹妹爽约不陪我过来,原来是佳人有约,啧啧,你看她和小郡爷两人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煞羡旁人啊!” 沈景辞慌忙松手,耳垂红得跟滴血一般。 赵妙元和傅羿安两人一前一后,迎面款款而来。 谁才是一对璧人? 林婠婠心里涌起一股刺痛,语气冷淡,“赵姐姐勿开玩笑,你已定亲,自是不知名声对闺阁女子的重要!” 沈景辞蹙了蹙眉,意味深长道:“赵姑娘生在陇右,地缘偏僻,性情豪迈,恣意妄为,不受礼法约束,自是不会像上京女子一般,你别跟她计较啦!” 林婠婠讶异,万没想到风光霁月的沈公子也会阴阳怪气地怼人。 真是有意思。 赵妙元眼中的愠色稍纵即逝,挽住了傅羿安的手臂,摇了摇,似在撒娇,又似在谴责他们,“子旋哥哥,他们两个都在说我!你也不管管。” 傅羿安任由她攀着自己,声音带着一丝讥诮,“不是来看相扑的?” 被他们这一打岔,等林婠婠再去寻岑长青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半点人影。 他们刚落座,幕布便被拉开,锣响三声。 最先登台的是一个身着青衣的三羊胡子说书先生,他一手敲梆子,一手捋着胡子:“各位,今日的故事,叫做《山鸡变凤凰》。” 第23章 山鸡变凤凰 话音刚落,四周便涌出潮水般的掌声和口哨声。 老头笑眯眯地微一颔首,朝着四方致歉:“今日,所讲的故事都是小老头瞎编的,如有巧合,纯属雷同。” 沈景辞抿了一口茶,自顾自地解说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这位说书先生受欢迎得很,据说他的故事多数都是真人真事改编,他每次登台都会说这句话,估摸也是怕得罪了权贵! “诸位听我说,故事发生在《鸡鸣山庄》。” 此言一出,有人扯着嗓子打断,“你这糟老头坏得很,明明就是凤鸣山庄,何时有个鸡鸣山庄?” 有人立马有一年轻男子叫嚷,“你倒是别卖关子了,快讲吧!不香艳,不好听就把你轰下去!” 大堂里一阵骚动,看客们纷纷附和。 林婠婠眼皮一跳,偷偷觑了傅羿安一眼,发现他正幽幽地看着自己。 “保证香艳!”小老头抬手安抚众人,“相传,有女子唤作吕关关,她本是官宦家的小姐,家逢巨变,一朝沦为罪奴,可天无绝人之路,她母亲刘氏凭着美貌魅惑了一位高门大户的老爷,她带着吕关关成功嫁了进去。 至此,吕关关从罪奴一跃成为大户人家的小姐。说也奇怪,这半路夫妻,可谓琴瑟和鸣,煞羡旁人。这大户人家里,贵公子云集,吕关关只需稍稍垫脚,她就可以攀高枝了!哪曾想,府里的公子们都对她退避三舍,根本不拿正眼瞧她!” 三言两语,引得众人兴致勃勃,又吊足了胃口,“为何?” “你们以为她不够貌美?大错特错,吕关关冰肌玉骨,天人之姿,勾得男人七荤八素,神魂颠倒!可他们不敢啊,她好歹也是他们名义上的继妹,同在一屋檐下,谁敢罔顾人伦?可吕关关是谁?她母亲可以凭借美貌,山鸡变凤凰,她为什么不可以呢?事在人为嘛!” “嘿,还真让她逮着了机会。那日,她和府里的姑娘一起烧香拜佛,回来的路上,她就被山匪给劫了!” “啊……”众人惊呼。 林婠婠倒吸一口凉气,吕字音通‘女’,关关通‘官’,就差指名道姓地说,此女名中带‘婠’字了,刘氏谐音柳氏。 她浑身血液冷凝,再也听不下去一个字,起身出去透气。 赵妙元侧身故意拦住她的去路,唇间露出古怪的笑意,“婠妹妹去哪?好戏还在后头呢!” 林婠婠漠然道:“怎么?赵姐姐连人出恭都要管了吗?”说罢绕过她,径直朝门外走去。 擦身而过之时,赵妙元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幽幽切齿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台上的小老头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继续道,“吕关关何许人也?她的美貌可是她的武器,山匪也是男人,一眼看到那张含羞露怯的脸,尤其是那双媚眼,眼波流转,山匪头子当即就起了色心,怕她不从,一包媚药强行灌了下去,再烈的女子也熬不住!正在此时,却有官府的人打了上来。” 赵妙元往椅子上一靠,将碟子上的点心推往一旁,兴奋道:“子旋哥哥,这吕关关不会真的被山匪头子糟蹋了吧?” 久久没得到回应,她扭头一看,哪里还有傅羿安的人影。 赵妙元冷哼一声,走着瞧! ** 林婠婠刚一出来,恍惚间看到了岑长青,一路追朝通道这边追来,却不见人影。 她眉头紧锁,这通道是连接前后台的,也叫“鬼门道”,侧首就可以看到那老头还在台上滔滔不绝。 此时若强行管制那老头,无疑是宣告所有人她就是故事的原型,可任由事情发展,她和母亲还能有什么名声? 赵妙元就等着她身败名裂! 如何是好? 正当她恍惚时,一股大力她被拖进了后台的一间暗室,熟悉的松木幽萦绕着鼻尖,男人已把她抵在了墙角,“是我,别怕!” 林婠婠认出了来人,柔声唤道,“四哥!” 傅羿安的心好似被羽毛挠了一下,每次她这样叫他,都会给他带来一种隐秘的快乐! 昏暗中,他喉结滚动,旋即吻在了那娇艳欲滴的软唇上。 那温润的唇舌顺着那漂亮的下颌、白皙的脖颈一路朝下,男人利索地解开她的衣襟朝里间探去,恣意掠夺..... 眼看她气息不稳,双腿发颤,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男人抬手撩开她额前的碎发,唇齿间轻吐的声音犹为缱绻缠绵,“放心!今日之事,我自会处理。” 林婠婠无力与他争辩,满目凄楚,“可我和母亲都会沦为全上京的笑柄!四哥可知这背后的主使是谁?” 四目相对,沉默须臾,傅羿安才缓缓开口,“你不可轻举妄动!” 林婠婠忽地怔住,他是在告诫她吗? 哪怕知晓背后是赵妙元在捣鬼,他也会纵着她,护着她! 是啊,一个是他未来的正妻,一个是与他有私情的继妹,若是真到了兵刃相见的那一天,孰轻孰重,他自有考量! 她又何必自取其辱奢求他的偏袒呢? 她仰起头,逼回泪意,惘然笑道:“我知道了。” 林婠婠回来时,台上说书人还在继续。 赵妙元用锦帕半掩着唇,笑得得意,“婠妹妹,中间那一段,真是精彩,可惜你没听到......” 林婠婠沉静从容,眸中带着冷笑,“是吗?” 恰巧这时,傅羿安也回来了,他看了她一眼,眸色冰凉,“多有趣?说来听听!” 赵妙元有意无意瞥见林婠婠唇上的胭脂花了,一副凄楚的可怜模样,简直就像被人蹂躏过的似的。 两人是前后脚离开的,赵妙元霎时明白他们又偷摸干了什么! 贱人! 一股子怒气直冲脑门,赵妙元生生掰断了一只护甲握在手心,几乎一瞬,她就把攥紧的拳头笼在了宽大的袖袍之下,语气嘲讽,“吕关关与人苟合啊......” 傅羿安面色一沉,“这等污秽,你倒喜闻乐见?陇右民风一贯如此,还是赵小姐心思龌龊?” 赵妙元脸色微僵,好似深受打击,立马就要泫然泪下,“子旋哥哥,你怎可如此对我?” 自她踏入上京,赵妙元一向装得温婉从容,她对傅羿安必然也动了真情,才会被他的冷言冷语所伤到,失了风度。 可她两人的立场,注定对立。 林婠婠不想再看赵妙元惺惺作态,转头辞行,“沈公子,我有些累了,先告辞了。” 沈景辞颔首笑得温和,“也好。” 没一会,程丰就匆匆赶来寻傅羿安,两人低语了两句,就出了瓦子。 如此便只剩下赵妙元和沈景辞两人,赵妙元侧首扬唇漠然道:“他们兄妹两人关系倒是格外亲厚!” 沈景辞遽然一惊,知道她意有所指。 此时,他只听到耳边传来台上说书人的声音,“翌日,吕关关哭得梨花带雨,颤着身子扑到了她哥哥怀里!哥哥倒也怜香惜玉,一把搂住了受惊的她,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第24章 初现杀机 林婠婠一回到厢房,青黛反手关上房门,就迫不及待开口,“姑娘,这说书老头有问题!” 当初青黛和她一起都被困在了凤鸣山庄,那噩梦般的经历,不得不让她心生警惕。 林婠婠中途离开,并不知晓说书先生如何杜撰的细节,便问道,“你都听全了?” 青黛只得把说书人的故事重复了一遍: “山匪头子无奈,只得把美人锁在房中,自己去应战。吕关关浑身滚烫,自解衣衫,躺在床榻上,这时,忽然闯进来一个男人! 吕关关神志不清,见来人身姿勃发,肩宽腰窄,哪里还控制得住,主动缠上他不断撩拨,两人干柴烈火,当即便云雨一番......” 后面的内容,林婠婠便知晓了,她眉头紧蹙,“没说那男人是谁?” 青黛摇了摇头,这就是说书人的高明之处,吊足了胃口,明日便有更多的客人前来。 林婠婠忽地想到了什么,“最近我可有什么贴身物件丢失?” 青黛和她对视一眼,面色煞白,“粉色荷花小衣!” 一旦这种东西落入歹人手里,便会成为她私相授受的证物! 晚风微凉,林婠婠霎时意识到一股潜伏在黑暗中,骇人凌厉的杀机直逼她而来。 青黛神色一震:“姑娘,到底是谁心思如此歹毒?如此害你?” 林婠婠望向窗外繁华的灯火,缓缓吁出一口气,“我和四哥有了肌肤之亲,你说我挡了谁的路!” “赵妙元?”青黛咬了咬唇,杏眼圆睁,“她接二连三陷害于你,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林婠婠声音隐隐透着疲倦,“青黛,你我二人情同姐妹,如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难道我还会引颈待死吗?你放心,我定会拼命相争。” 青黛抚上她的手,“姑娘,我誓死都会护着你的。” 林婠婠伸手反握住她,语气坚定,“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夜色静谧,她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她清醒地意识到知道自己避无可避,根本不可能独善其身,只要待在靖南王府一天,就会面临着层出不穷防不胜防的阴谋诡计,还会陷入各种争斗的漩涡之中。 ** 翌日清晨一大早,房嬷嬷就来传话,要求府里的姑娘们都打扮肃静些,去寺里聆听佛法。 青黛替林婠婠梳头发髻,笑着问道,“姑娘,今日还是留银翘守着厢房吗?” 林婠婠略一思忖,勾起唇角,低声吩咐道,“这儿不必留人,这地段人多嘴杂,偶尔丢点东西再正常不过。” 青黛眸中泛光,和她相视一笑,“姑娘,好主意!” “你附耳过来,这样......让银翘务必小心些。”林婠婠又低声叮嘱了她几句,这才开始挑选衣衫。 她特意挑了一身素雅衣衫,发箍上只插了傅羿安送她的白玉簪子,就随着王府众女眷去了庙里。 佛寺里古树参天,枝叶繁茂,经幡招展,香火袅袅。 林婠婠跟着众人到了大殿,抬眸就对了肃穆的一尊佛像金身,那悲悯的神情就好像在同情她一般。 林婠婠恍然失神间,耳畔已诵经声弥弥,微风拂面,她竟觉得自己一身罪孽好似减轻了几分,便全然放下杂念,跟着众僧人一起诵经祈福。 休歇间,青黛眼看林婠婠出了大殿,立马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姑娘,刚才我看到翠玉鬼鬼祟祟去了一趟塔林,这会,赵妙元也朝那边去了。” 塔林是僧人的坟地,闲杂人等是不允许进去的,赵妙元行迹实在可疑。 林婠婠沉声道:“你且在大殿外候着,若有人问,就说我身体不适,如厕去了,我跟过去看看。”说罢,她提裙边上了台阶,循着青石小路朝密林后的塔林而去。 林婠婠一路走得忐忑,绕过一片松柏,远远就看到了肃穆的塔林。 翠篁幽深,云气缥缈。 她隐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便慢慢靠近,就趴在地势稍高的一块山石后面,旁边有树木枝繁叶茂,躲在后面,下方的人根本看不见她。 她屏神凝气,透过缝隙便可以看见赵妙元和一个男人正在密谈! 赵妙元背对着她,一尊者的塔林正好遮住男子的正面,林婠婠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办妥了吗?你的伤如何?”赵妙元声音显得柔声细语,好像还很关切对方。 “那事你尽管放心!我早就没大碍了,我爹不准我找她算账,不然上次我早就闹得人尽皆知了,那个婊子,跟老子装贞洁烈女,我誓要让她趴在我身下匍匐,敢算计老子,我迟早要把她弄去当军妓尝尝被万人骑的滋味!” 男人阴毒的声音飘进林婠婠的耳朵,她的心骤然收紧,那人居然是崔恪! 那么上次她与崔恪相看,难道是赵妙元的手笔? 林婠婠胸口隐隐作痛,似碎裂成齑粉,又惊又惧,那个时候,她和赵妙元两人甚至还未谋面,只是在晚宴上远远看了一眼! 赵妙元就已发现了她和傅羿安的私情?! 她就有了对策,要彻底除了她? 崔恪就是赵妙元手中的一把刀,当初若事成,她成了崔恪的妾侍,若是失败,崔恪也会借机败坏她的名声,让傅后羿安怀疑她的清白,从而恶心他,以至于厌弃她! 杀人诛心,好一个好一个借刀杀人! 林婠婠不得不佩服,赵妙元手段真是高明! 今日她亲眼看到陆语宁与赵妙元亲密无间,这也解释了那日在花宴,为何陆语宁对她百般侮辱!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林婠婠面色煞白,瞬间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两人有压低了声音,又说了一阵,这时,崔恪抬头四下望了一眼,一双大手覆在了赵妙元的臀上,掐了一把。 赵妙元捏着团扇拍开他的手,嗔笑道:“要死啊!” 崔恪一脸痴笑,陡然间一手捏起了她的下巴,一手揽住她的腰肢,垂首吻了上去...... 啊! 林婠婠双眸睁大,用手捂住了唇,一颗心狂跳不已。 赵妙元可是要嫁入靖南侯府做世子妃的人! 林婠婠一个没留神,脚下踩滑了石块,只听见啪嗒几声,几颗小石头滚落了下去,那声音在静寂的林中显得格外清脆。 崔恪和赵妙元大惊失色,慌忙松开彼此,不约而同朝石头掉落的方向望去...... 第25章 私情暴露 “谁在那里!给我滚出来”崔恪狂怒的声音回荡在塔林。 与此同时,赵妙元飞快地躲到了塔林旁郁郁葱葱的树丛中去。 “阿弥陀佛!这是塔林,闲杂人等不得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从一处石碑后钻了出来,学着大人的口吻说道。 崔恪见是个小和尚,怒意顿时烟消云散,冷哼道:“你个小和尚,藏在这里,是贪玩不想念经吧?还不快滚?” 小沙尼很想反驳,见崔恪样子凶神恶煞,努了努嘴,又不敢开口,只得一溜烟跑了。 直到崔恪和赵妙元分别走远,林婠婠一颗狂跳的心才缓缓沉静下来。 林婠婠回到大殿时,赵妙元正跟在卢王妃身后,背脊笔直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神情一派肃然,装得真够娴静端庄,甚至可当一众贵女的典范! 和刚才在塔林中搔首弄姿的女人完全判若两人。 一想到傅羿安还未娶妻就戴上了一顶绿帽,林婠婠心中不免有些同情他了。 ** 几日后,吕关关究竟是谁的事,就闹得满城风雨。 上京中带‘婠’字的贵女,人人自危,生怕卷入流言蜚语之中。 有人猜测此事与靖南王府有关,尤其是那说书先生后来神秘消失,只怕他编排了权贵,早已凶多吉少,被秘密处置了。 为此,事情愈发扑朔迷离。 外面越是热闹,靖南王府反而越是安静,三老爷傅世宣干脆带着柳玉娥去了京郊别院小住。 “姑娘,不好了——” 银翘惊恐的声音打破了衡芜院的静谧。 她提着裙快步推门而至,“房嬷嬷带着人来、来抓你了,要不你先躲一下吧。” 青黛刚松开林婠婠的发髻,一只玉手僵在了空中,“胡说!可说为何?” 银翘怔了怔,“不知......” 这时,房嬷嬷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冲到她的厢房,见她出奇地平静,反倒有些诧异,“林姑娘,走一趟吧。” 林婠婠面色煞白,心中咯噔一下,第一个反应就是,难道东窗事发,赵妙元揭发了她和傅羿安的事? 一进松涛苑,只有卢王妃和她的几个心腹在,赵妙元风轻云淡坐在她下首,俨然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让林婠婠惊诧的是,傅朝云居然也在。 林婠婠还未见礼问安,卢王妃就横眉怒对,厉声呵斥:“跪下!” 林婠婠福了福身子,却未跪下,“大伯娘,不知婠儿究竟犯了何事,惹怒了您?” “你干的好事!我靖南王府百年清誉毁于一旦,都拜你所赐!不要脸的东西,犯下私通大罪,还不跪下!”卢王妃气急了,说话的声音四平八稳,摄人的目光简直要噬人一般,死死地盯着她。 林婠婠依然站得笔直,直视着她凌厉的目光,声音掷地有声,“大伯娘,女子名节大于天,到底是谁在背后诬陷我?婠儿谨遵女德,绝不敢越雷池半步,更不会做下如此荒唐的错事!这诬陷之人,其用心险恶!不如出来和我对质!” 房嬷嬷肃容道:“林姑娘,话不能说满了,好好想想你当初在凤鸣山到底犯下何等错事!” 赵妙元“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婠表妹,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卢王妃冷声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朝云,你来说。” 傅朝云似思索状,极为不情不愿地开口,“那晚,我和她本关在一间厢房,可后来她被山匪头子看中,我就被拖到了地窖跟众多丫鬟一起,可她却再没出现过,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假话!” 青黛一脸愁云,看了林婠婠一眼,意指那晚的可疑之处还是被翻出来了。 当初她们几个丫鬟都被关一起,傅朝云确实中途被送了回来,可林婠婠却被留在了厢房,傅朝元和青黛她们,则被关在地窖整整一夜! 他们都以为是山匪难攻,傅羿安耗费太多时间才制服他们。 其实,傅羿安亲自带的人马,早就解决了山匪,他只是在厢房和林婠婠纠缠了一夜,所以才耽误了。 林婠婠骤然一惊,心口好似被豺狼咬碎,撕扯成一片一片的,五脏六腑皆搐成一团,刺骨的寒意霎时沁透全身,冻得整个人几乎不能动弹。 她本能地反驳,“胡言乱语!我没有被山匪头子糟蹋,他去迎战了!” 赵妙云下颌微扬,诡秘一笑,“自然不是山匪头子,他事没办成,与婠表妹苟合的奸夫另有其人!” 赵妙元阴毒的笑意一度让她以为,她势必会揭开她心中深藏的秘密,憋闷得都快要窒息了,生怕她下一秒就会说出傅羿安的名字。 赵妙元却阴恻恻地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吐出:“那奸夫便是借宿在风鸣上的顾公子!” 林婠婠瞬间松了一口气,抬手把原本摇摇欲坠的白玉簪重新插好,轻笑道,“空口白牙,污人清白,听戏听多了吧!什么顾公子,王公子,我可不认识!” 也是,赵妙元才不会那么蠢,主动揭发她和傅羿安的事,两人私情暴露,说不定反而会助她成为傅羿安的小妾。 这是她绝不能容忍的! 她手段层出不穷,无非是想把她给嫁出去,打发得远远的,一劳永逸! 这几日,母亲柳玉娥也不在,她就想利用这个时机坐实她的罪名! 没了母亲这份助力,她孤立无援,没了三房的干预,卢王妃自然也就会使用雷霆手段。 赵妙元真是算无遗策,把各种因素都考虑齐全了。 房嬷嬷撇了撇唇角,轻蔑道,“谁会平白诬陷你?”转头望向卢王妃,得到眼神示意后,这才开口,“把人带上来!” 厢房的门骤然开启,一个身姿矫健的男人阔步走了进来,他约莫二十几多岁,身形修长,林婠婠仔细辨别他的面容,脑海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他一进来,一副贪恋的目光就在她身上溜了一圈,装得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婉儿,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林婠婠眼角的肌肉一跳,无比嫌恶,“我不认识你!” 男人尴尬笑笑,“婠儿是怪我来得太晚了吗?” 说罢,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如雨下,“王妃替我做主!彼时,婠儿中了媚药,便与小生成了夫妻,还再三嘱咐让我来娶她,她一女子,失了贞洁,我若不履行诺言,她当如何自处?只是小生老家在临州,终身大事还需父母首肯,这才耽误了时日!” 说罢,竟从怀里掏出一女子穿的粉色小衣,小心翼翼地呈上,“这小衣,便是婠儿当日所赠,是我们的定情之物!” 孽缘始于媚药,倒也合情合理了。 众人神情各异,看她的神色越发鄙夷。 赵妙元挥了挥团扇,啧啧两声,轻笑道:“婠妹妹一人被扣在厢房,又中了媚药,一时把持不住,失了分寸也是情有可原的,她万不该与人私定终身,又始乱终弃,把别人当作解药,也太卑劣了些。” 卢王妃眼角突突,指着那件小衣,怒斥,“林婠婠,你可有话说?这小衣真是你的?” 林婠婠一眼便认出那粉色的莲花肚兜,正是自己丢失的那件,因在荷叶中绣了一个‘婠’字,十分显眼。 她侧首和青黛对视一眼,长长吁出一口气,“是!” 第26章 验明正身 赵妙元惊呼,“婠表妹,你竟真的失身于他?” 林婠婠反倒出奇的平静,“就凭一件小衣,就可以诬陷别人,若大理市都如此办案,不知要冤死多少好人!” 赵妙元颇有几分自得之色,冷哼,“不仅有物证,还有人证,就让你心服口服,带上来!” 所以光线所聚在了枯瘦老妪身上,她身穿花布短袄,年纪约莫五十多岁,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眉间还缠绕着一股子黑气,一看就是久病缠身,命不久矣! 一进屋,老妪就显得手足无措,慌忙跪下。 卢王妃抬手道,“起来说话!” 林婠婠不断打量着她,蓦地灵光乍现,关于凤鸣山的记忆与现实陡然重叠,唤道:“史大婶?” 那老妪怯生生抬头,觑了林婠婠一眼,又慌忙移开目光,“姑娘,还记得我?” 她是凤鸣上的厨娘,当初林婠婠遭难被关押在厢房里,她偷偷给递过茶水,也算对她有恩。 林婠婠连忙上前搀扶她,“大婶,你快起来吧,你怎会在此?” 史大婶猛地一哆嗦,跪着朝后退了一步,神情闪躲小声道:“姑娘,仔细脏了你的手。” 赵妙元瞪了她一眼,“啰嗦什么,还不快捡要紧的说!” 史大婶脸上掠过了一道凄然,不忍心地看了林婠婠一眼,似有难言之隐,咬牙道:“那晚山匪横行,到处都乱糟糟的,我听到厢房有动静,就偷偷趴在窗外看,屋内烛影摇红,人影交叠,正在行那苟合之事,我看得很清楚,那女子左胸口处有一颗红痣!” “我知不该看,便悄悄回到厨房备好热水,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来要热水......” 听到此处,林婠婠犹如五雷轰顶一般,背脊早已冷汗涔涔,因她胸口处确有一红痣! 林婠婠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这老妪果真看见傅羿安和她了...... 银翘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林婠婠,叱道:“你个老斋婆血口喷人!有痣的人多了去了,这也不说明就是我家姑娘。”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或许银翘也没了自信。 史大婶不敢看她们,发狠起了毒誓,“老婆子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永无香火!” 她不惜用自己亲人起誓也要拖她下水,可见,她是有备而来,势在必得,不知赵妙元到底许了她何等好处! 这大戏唱到此处,也该轮到她了。 林婠婠恳求道,“卢王妃,请容我辩驳两句。” 卢王妃凝视着她片刻,“说!” 林婠婠走到檀木桌前,指了指那肚兜,缓缓开口,“这小衣是我前几日在大相国寺的客栈弄丢的,不仅有贴身的物件,还有尚品轩送我的衣裙,以及我的部分细软头面,包括一枚红宝石鎏金金钗,那是我外祖所赠,尤为珍贵。 我想找回来,特意让银翘去报了官,她已拿回了衙门案情记录的拓本。因涉事金额不大,我就没有惊动你们,倘若你们不信,可以去衙门核查!” 林婠转身,忽地一巴掌甩在了姓顾的男人脸上。 因太用力,浑身都在颤抖,满脸迸发着滔天的怒意,“你这个恶贼!你偷我东西,还想污我清白,就不怕佛主降罪,死后让你下十八层地狱吗?” 那姓顾的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扇懵了,缩了缩脖子,还在拼命辩解:“不,不是这样啊!婠婠,明明是你赠给我的!” 青黛见机叱道:“一个小偷,也敢跑到王府来诬陷我们姑娘的清白,是谁给你的胆子!说,你幕后的主使是谁?你还有什么阴谋!” 说话间,已有人随着银翘取回了案情记录的拓本,递给了房嬷嬷。 房嬷嬷仔细翻看着那几页薄薄的绢纸,对着卢王妃点了点头。 卢王妃瞟了一眼记录的时间,日期自然是对得上的,面色不由缓和了几分,不过眸中依然有着难掩的疑色,又指了指史婆子,“你胸前可有......” 林婠婠知道卢王妃多疑,史婆子说得又真实又有细节,任何人听了都会怀疑。 林婠婠看了一眼老婆子那浑浊的眼睛,缓缓开口,“王妃,这老婆子说不定偶然看到的,也无不可能,只是有一点存疑,那黑灯瞎火,她在窗外尚能看清别人身子上哪处有痣,可见眼力肯定比鹰隼还厉害! 我们只需在夜间,点上烛火,让她在窗外查看,便能检测出她是否说谎,真相也就水落石出!” 史大婶一怔,面色微微发白。 卢王妃眼中阴霾不减半分,她捏了捏眉心,似在思索。 赵妙元眼看形势逆转,欠了欠身,她头上的金錾花镶翡翠步摇随身摇晃,像极了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赵妙元眸中的精光一闪,轻笑道,“姨母,若想还婠妹妹一个清白,倒有个简单的法子,只需请宫中有经验的嬷嬷帮妹妹验明正身即可,宫中的嬷嬷经验老道,绝不会出错。到时候,所有的流言蜚语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傅朝云一袭紫烟罗衣衫像极了一株盛开的紫藤,她连忙下座,她怯生生开口:“婠姐姐性子高洁,平白遭人诬陷。若事若是传出去,便会沦为别人茶余饭的谈资,婠姐姐就算心胸再开阔,也会被困于人言,朝云恳请母亲,务必彻查此事,万万不能委屈了姐姐!” 青黛不屑地转头,傅朝云这会子演什么姐妹情深,前些时日为几件衣裳打上门的又是谁? 房嬷嬷眸光锐利,“这倒是个法子!只怕得稍微委屈一下林姑娘。” 卢王妃微微沉吟,一时没了决断。 林婠婠浑身一震,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感觉到整个身体变得麻木而僵硬起来,脑海里无数个念头闪现,不能验!不能验! 她恨自己只顾着意气之争,却浑然不觉,早就落入赵妙元的圈套。 赵妙元精心策划了这一切,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她验明正身! 赵妙元很满意林婠婠的反应,眼看胜利在望,她眸中透着兴奋,步步朝我逼近,“婠妹妹,怎么,你不敢验吗?” 第27章 相争以命 林婠婠满脸血色尽褪,身子摇摇欲坠,若必须需验明正身才能自证清白,哪怕她依然是完璧,日后别人也会对她加以诟病,指指点点。 更何况,她早已失身于傅羿安! 赵妙元脸上的笑意渐浓,“婠妹妹这般害怕,是心虚了吗?” 卢王妃转头凝视着我,眸中混杂着强烈震惊和疑惑,刚才她几乎都快相信她是清白的,此刻赵妙元的话却重新把她拉回了深渊! 房嬷嬷沉声道,“宫中的教养康嬷嬷不是正好在府里,早年宫中进人哪个不是经她的手验的?绝不会弄错。” 卢王妃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似有不忍,摆手道,“也罢!” 赵妙元眼底的狠辣骤然划过,冷呵一声,“来人,带婠表妹过去!” 林婠婠怒视周遭,睚眦欲裂,颤着手指吼道,“谁敢!就凭着两个跳梁小丑漏洞百出的证词,就想攀诬我?强行给我验明正身?荒唐!我一不姓傅,二不嫁入你们靖南王府,就算要给我定罪,也是我母亲柳玉娥的事! 士可杀,不可辱!若你们执意要验,不如给我一白绫,让我死了干净!” 不知何时,林婠婠手中多一枚锋利的金簪,先对准来人,下一刻又对准了她自己的脖颈! “啊——”左右来抓她的婢女都惊声尖叫,其中一人手上已然被划出了一道血红的伤痕。 “姑娘不可!” 银翘和青黛心急如焚,想要上前夺下金簪,又恐伤了她。 赵妙元和傅朝云神色一变,慌忙中朝后退了一步。 众人猝不及防,都被震住了。 卢王妃也从未见过这种悍然场面,大声惊呼:“大胆,林婠婠,你想干什么! 林婠婠知道今日情景凶险之极,她现在也只是困兽之斗,只盼着能多拖些时间,等到傅羿安回来。 卢王妃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无数后宅阴私,林婠婠若当真血溅三尺,不明不白被她给逼死,还不知道柳玉娥会如何找她拼命! 到时候传出去,不管是非对错,外人都会说她没有容人之量,欺压三房,残害妯娌子嗣! 还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性子如此刚烈! 她何曾如此被动过? 正当卢王妃骑虎难下之时,门外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出了什么大事?弄得要死要活的?” 所有人寻声望去,一丰神俊朗的男子阔步进来。 卢王妃脸色难看极了,“羿安,你下朝了?” 傅羿安棱角分明的脸上隐着一层孤寒锐气,一身绯色官服愈显气势凛然,无形的威压直面压来。 他眸色幽深,声音带着讥诮,“母亲,儿子本想过来请安,在外面竟听你们像市井泼妇一般唇枪舌剑,好不精彩!我还以为误入了大理寺的诏狱,这是在屈打成招吗?” “没,没有。”卢王妃心里发虚,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幽幽叹息,不知如何说起。 他有意无意扫了一眼林婠婠,语气轻佻,“以死明志?真死了,别人只会说你以德报怨,羞愤自裁!” 林婠婠整个人高度紧绷,根本没有丝毫反应。 傅羿安掠到她身侧,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冷声吩咐,“给我!” 男人的粗粝的指腹触碰到她,她悚然一惊松开了手,金簪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她双腿因长时间的站立,早已僵麻,身子忽地一软,一个没站稳就差点摔了下去,还好她离凳子近,跌坐在了座椅上。 他总算来了! 这一刻,她觉得很委屈,险些落下泪来。 尽管知晓他不会对自己置身事外,可同时又对自己只能依附于他的行为感到鄙夷。 傅羿安转过身来,神情寡淡,“母亲,人言易辨,人心难测,审案这种事情,还是让儿子代劳吧。” 卢王妃摸了摸鬓角,沉吟:“我也是气坏了,以为你林表妹真的有失检点......” 房嬷嬷附和道:“主要是证据确凿,王妃也是迫不得已。” “证据确凿?依嬷嬷之言,若有哪个宵小偷了太后的凤印,就可以统领我大夏王朝吗?”傅羿安压根不拿正眼看她,漫不经心道,“不如大夏的律法,你来定!” 对上傅羿安阴恻恻的目光,房嬷嬷一阵发怵,哪敢再辨,“奴婢僭越了!” 赵妙元眼看着傅羿安给林婠婠撑腰,一张锦帕几乎揉成了一团,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傅羿安睨了一眼顾公子,便开口问话,“敢问是谁让你借宿在凤鸣山的?你住哪间厢房,住了多久?亦或凤鸣山庄每日所食用的膳食有何特别?” 顾姓男子脸色逐渐苍白,抖成了筛子,求助似的看了一眼赵妙元,吞吞吐吐道:“自然是庄主点头同意我住下的,我大概住了十来天,就正好碰上了山匪,我住在南厢房,每日膳食并无特别。” 傅羿安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道:“呵!如此,你也见过凤鸣山庄主哦?他有何特别。” 顾姓男子皱眉,“见过,他平易近人,待人宽厚。” 傅羿安冷嗤一声,转身看向那老妪,扬声喝斥:“你来回答!” 史婆子吓得瑟瑟发抖,几乎要哭出来,“凤鸣山庄是围屋,不分东西南北,没有南厢房,因庄主信奉黄老学说,庄上之人从不食牛肉!凤鸣山庄主常年戴着面具,从不以真容人示,但他的声音庄子里的人都熟悉......” 傅羿安抬手,“有请凤鸣山庄庄主!” 史婆子面如死灰,知道大势已去,再也无力回天。 很快,一道身着白色着银丝绣祥云的身影出现了大门,来人正是凤鸣山庄主宋泊简,他戴着半面银丝面具,气质矜贵出尘,不似凡人。 林婠婠隐隐觉得他的眼眸有些熟悉,只是始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宋泊简一进来,余光瞥见史老婆子,眉宇微皱,上前同卢王妃问过安后,缓缓开口,“来的路上,便已大体知晓出了什么事。这史婆子几年前就患上眼疾,眼力很差,尤其是在夜间,几乎就是半个瞎子。 山匪劫持山庄之时,她病情加重,我特意免了她的值,让她好生休养。 至于另外这位公子,我从未见过,更别提借宿一说。” 闻言,众人一片哗然。 原来那个姓顾的果真是冒充的,还有这个老斋婆也是满口谎话,说得那般情真意切,结果都是他们胡编乱造! “婠儿——” 伴着一声哭腔,柳玉娥急急冲了进来,跨过门槛的时,她差点跌倒,三老爷傅世宣一把扶住她的腰肢,“你慢点。” ...... 第28章 他从来不会偏袒她 柳玉娥面色一红,含怒甩开他的手,冲到了林婠婠跟前,抚着她的头发,痛哭流涕,“我的儿啊,一个二个都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在来的路上,她已知晓事情的经过。 柳玉娥转头对着傅世宣哀怨道,“老爷,这些年多亏你厚待我们母女,只可惜我们情深缘浅,是我对不起你。这靖南王府高门大户,我们是待不下去了,不如和离算了!” 傅世宣抽了抽嘴角,觑了一眼卢王妃,目光缓缓一沉,“说什么胡话!谁欺负你们?我可不依。” 这是表明态度要和他们共同进退的意思。 林婠婠挽着柳玉娥的手臂,摇了摇头,“母亲,我没事。” 柳玉娥见她一脸倦容,脸上还隐隐有泪痕,不由气愤抬头,“大嫂!我知你看不起我,我敬你护你,可你几次三番针对我们?为些个不相干的人,还要让我儿验明正身? 那傅朝云也被山贼掳走,你为何不验她?府上还有那么多未出阁的姑娘,不如大伙都凑个热闹?一起验啊! 要验,你也应该验你自己的儿媳啊!赵姑娘不如一起验啊!” 卢王妃被怼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 林婠婠睨一眼赵妙元,“王妃,真相已水落石出,如今侄女平白受辱,必定是有人存心陷害,想毁我名节,他们背后必定有人主使,还望王妃还我一个公道!” “有母亲庇护真好!”赵妙元似在喃喃自语。 她忽地扑至卢王妃跟前,哭着哀求道:“姨母,我真是羡慕婠妹妹,有母亲庇护左右,遮风挡雨。妙元年幼无知,听信了小人谗言,今日才误将他们带入府中,错怪了婠妹妹。 可我和婠妹妹无冤无仇,为何会害她?若母亲还在,一定会相信我的是无心的。” 卢王妃轻轻“嗯”了一声,神色缓和了几分,似乎沉浸在当年的往事中。 赵妙元抬起头,云鬓似有松散,那金錾花镶翡翠步摇,摇摇欲坠,神情凄婉如冷月,“若母亲还在,定会护我周全,她相信自己的女儿绝不是这样的人!” 卢王妃双眸半睁,摸了摸她的发髻,“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起来吧,你这些年受苦了,你婠妹妹不会怪你的。” 当年,赵妙元的母亲李含贞、陆太后和她在闺中曾结义金莲,以姐妹相称,只是后来彼此的境遇不同,关系才有所疏远,不曾想李含贞却是最早离世的。 赵妙元艰难起身,房嬷嬷赶紧上前扶了她一把。 卢王妃转头又看向傅羿安,“羿安,你看该如何处置?” 屋内一片肃静,傅羿安口气依旧冷漠,“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带回诏狱详加审问,再作定夺!” 史婆子吓得面如土色,极力喊道:“赵姑娘,不是这样的,救我!救我!”赵妙元根本不敢应答,只得别开眼不看她。 林婠婠心底忽地涌上一股莫名的荒凉,傅羿安的话就像冰水浇透了她的全身,让她心彻底凉了。 自己何其可笑,几次三番奢求他的偏袒,可他从来不会! 更不会动赵妙元一根汗毛。 他们两人不过是,南柯一梦。 林婠婠勉强整了整衣衫,挽住母亲的手臂,“娘,我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回首见赵妙元端坐在卢王妃身侧,嘴角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清醒地意识到,卢王妃就是赵妙元手中一张王牌! 傅羿安不可能为了她拂了卢王妃的面子,更不会因她伤了他们母子的感情。 她本不应该和傅羿安有半点牵扯,不然也不会遭受这些无妄之灾,可她早已深陷泥泞,哪里还有退路? ** 傅羿安阔步出了厢房,赵妙元赶紧跟了上去,她勾了勾他的衣角,抬头看他,“子旋哥哥!” 傅羿安停下脚步。 两人四目相对,赵妙元心跳骤然加速,脸顿时红了,垂首娇嗔道,“子旋哥哥,我爹启程来上京了。” 傅羿安垂首的侧颜虽有些冷硬,烛火映在他完美的轮廓,朦胧而清雅,晚风拂起那绯红的衣袍时,她觉得眼前的男人恍若天神,又好似一幅名画,深深地撞在她的心尖上。 赵妙云心跳狂乱,眸中迸射出一缕强烈异彩。 他这样惊才绝艳的男人,无时无刻不吸引着她。 原本对于定亲她很是反感的,可当她第一次见到傅羿安时,就被他的风姿彻底折服。 若她能早些遇到他,该多好! 傅羿安淡淡道,“哪天?” “四五日过后吧,到时候你可以陪我去城外接他吗?” 傅羿安眉宇微蹙,眼眸沉了几分,“陆太后这几日都盯着我,不得空。” 赵妙云勉强一笑,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可是,我父亲若是见你去迎他,必定会很高兴的!” 傅羿安垂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讥诮,“这么想我去?” 看着男人似笑非笑,气势逼人的样子,赵妙元倍感委屈,顿时红了眼眶,“子旋哥哥,你别恼,父亲千里迢迢从陇右来上京就是为了我们的亲事,我也希望你能多了解我的家人。” 赵妙元忽地想起什么,补充道,“你不会是怪我吧?今日,我确实听信了谗言,受小人蒙骗,我和她无冤无仇,我没有理由针对她的,你要相信我。” “没有理由?”傅羿安冷笑,锐利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 赵妙元听出他的语气中隐着不悦,忍着性子,解释道,“那荷叶肚兜上绣着很大一个‘婠’字,谁见了不心急,还好这事只有府里的人知道,若是外人知晓了,不知如何编排她。” 傅羿安冷冷看她,清寒的眸子似染上一层薄冰,“凤鸣山庄的事,不是你能沾染的,你的那些小算盘都给我收起来!” 赵妙元脸色微微一变,后脊都生出了寒意。她颓然地松开了男人的衣角,恍惚间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句, “她好歹也是傅家的人,你好自为之!” 第29章 疑心 众人散去,松涛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卢王妃半磕着眼帘,斜靠着引枕,房嬷嬷伸手帮她揉了揉肩头,轻问:“王妃,在忧心什么?” 卢王妃冷哼,“你不觉得,羿安最近有些奇怪?” 房嬷嬷有些纳闷,“王妃,你是指什么?” 卢王妃陡然睁开双眸,“他何时掺和过内宅之事?还有林婠婠,拼死也不让人验清白,越是心虚,才越是害怕!他们的行为都出乎我的意外!” 房嬷嬷端着茶盏,手一顿,惊诧道,“是有些奇怪,难道你是怀疑他们......” 卢王妃沉吟片刻,“柳玉娥,一个再醮之妇就可以把老三迷得神魂颠倒,林婠婠长得一副勾人模样,品性又能好到哪里去! 况且,她看似柔弱,实则性子刚烈,今日把我都给唬住了,论心机和胆色,她都是万里挑一的。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倘若她对羿安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后果将不堪设想!我们不得不防,派人给我盯紧了衡芜院!” 房嬷嬷点了点头,试探道:“要不找几个冰人过来?多筛选几个五品官员以下适婚年龄的男子?若家世清白,柳玉娥肯定会满意的,不如咱们帮着三房把把关。” 卢王妃勾了勾唇,“甚好!” ** 林婠婠回到衡芜院,心底一片冰凉。 她身上的小衣早已被冷汗打湿,纵然自己侥幸逃过一劫,可千日防贼,不如一日防身。她下次难保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青黛也快崩溃了,一回到屋子几乎就泣不成声,“姑娘,赵妙元欺人太甚,卢王妃一句责备她的话都没有,真是太偏心了。” 赵妙元是她的未来的儿媳,她不过是寄居的表小姐,还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亲疏有别,不偏心才怪。 林婠婠长叹一口气,漠然道,“我们迟早要离开的,且忍忍吧。” 傅羿安就是块捂不热的冷玉,她早就不应该再报任何希望了! 银翘很是纳闷,忍不住开口,“姑娘,他们为什么要针对你呢?” 青黛连声制止,让她别多问。 这时从门缝探出一个白毛茸茸的脑袋,小奶猫翎花比刚来时肥了一圈,迈着小短腿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在林婠婠的脚跟前蹭了又蹭。 它好像能感知到她不开心似的,非要缠着她。 林婠婠无奈抱起翎花,心中的郁结倒消散了大半,她笑着帮它捋了捋身上的长毛,“你还是个小赖皮啊。” 只是一看到它,她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沈景辞。 她命银翘拿来针线,上次答应他要赔的那披风她快做好了,还需要简单的收尾,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反正她毫无睡意,全当打发时间。 暮色笼罩着衡芜院,不远处的树林中忽有几只鸟雀惊起,扑棱翅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一棵茂密的大树上,隐着一个黑衣男人。 傅羿安看着屋内倩影的一举一动,心中好笑,精神头很足,也不怕把眼睛给累瞎了! 眼看着厢房的灯火都灭了,傅羿安弹了弹身上衣袍的褶皱,刚准备跳下树来,就听到有人朝这边靠近。 他眸中寒光乍现,一眼就认出,那不是普通的看护,而是府里的暗卫! 哼! 还监视上了? 待两人走到转角处,傅羿安纵身一跃,双脚轻轻落在地上,与此同时程丰出现他身后,“弄点动静,给我引开!” 程丰心惊,不由砸舌,“多大的动静?” “围着翠湖,带着他们兜几圈!” 程丰:“......” ** 傅羿安抬手撩开芙蓉帐,垂眸便看到蜷在床榻上的林婠婠,那纤细单薄的身子,盈盈一握的腰肢,不禁让人想要疼惜。 他坐在床沿,倾身去捞她的身子。 男人粗粝的指腹一碰到她的肌肤,她乍然一惊,颤着身子朝里缩了缩,“你别碰我!” 林婠婠瞬间红了眼眶,不停地抽泣着。 今日她一直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甚至不敢当着柳玉娥的面哭泣,此刻,他却不费吹飞之力就击溃了她努力营造出来的坚韧。 他凭什么非要来招惹她! 傅羿安借着月光看她,只见那散落的青丝,一缕一缕拢在后背,肩头微微地颤抖,隐隐听见一声声细弱的啜泣声。 她怎么又哭了? 男人垂眸凝视着她,“生气了?” 鬼使神差,傅羿安却想起她被他压在身下肆意掠夺时,那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傅羿安撩起衣袍,褪下鞋袜,躺在她身侧从后背一把搂住她,声音软了几分,“别哭了。” 林婠婠一哽,泪如雨下,“赵妙元就是故意的!她知道我们......才那么针对我的!” 说话间,他又牵起她的玉手,掰开手指想要检查,“以后别用这类金簪了,太锋利,伤着自己了吧。” 林婠婠心头一酸,心中泛起一圈圈涟漪,他怎么知道的。 当时她在厢房用金簪划伤了别人时,也不小心划破自己的掌心。 她一直忍着,谁也没有告诉,明明她掩饰得很好。 傅羿安见伤口并不深,便没有再说什么,他轻轻地抚摸着她光洁的背脊,嗅了一下她的发丝,声音低哑而蛊惑,“婠儿,我想要你!” 男人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温润的唇舌点点落下,他一边吮吸着她的耳痕,一边去解她的肚兜,“婠婠,乖......” 沉沦间,只听到银翘清脆的呼声,“姑娘,不好了,府里进贼了——” 屋外随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婠婠赫然一惊,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男人,眼眸睁圆,“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我睡下了,你不准进来!” 银翘乖顺地“哦”了一声,就走远了。 林婠婠这才发现,他衣衫半敞,露出精壮的腰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神情哪有半分温润的贵公子的样子,分明就是登徒子,是采花大盗! “你还不走?等着被抓?” 傅羿安舔了舔嘴唇,眸色一沉,眼看着锦袍下蓄势待发,却不处可发泄。 他想要掐死程丰的心都有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好歹等他办完事,还好衣袍够宽松...... “手上记得擦药。” 傅羿安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吩咐小厮备水沐浴。 净室里,傅羿安拧了拧眉,舀了一瓢冷水淋过头顶,满身的欲火才渐渐消退。 程丰头上顶着几片树叶进了屋,“爷,怎么大半夜就冷水沐浴?” “去清扫马厩十天!让赤羽跟着我。” 程丰吓出一身冷汗,求饶道,“爷,我带着他们整整兜了五圈啊,都快累趴下了......” “十五天!” “爷,我真的错了。” “二十天!” 程丰:“......” 第30章 回春堂 西市长乐坊。 前些时日,林婠婠租下店铺后,她对装饰布局一窍不通,就干脆把事情全部托付给了大师兄徐聘。 徐聘轻车熟路,不仅把店面装好了,甚至连药材也一一筹备妥当,只需选个良辰吉日,回春堂便可重新开张了。 林婠婠一踏进药铺,里前后匣柜、斗柜和左右的百眼柜,整整齐齐,俨然有序。 她抬眼就看见正堂挂着那道古训: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心中不免动容,“大师兄,父亲困于宫墙,可他毕生的愿望便是悬壶济世,他在天之灵,看到我们做的这一切,必定会感到欣慰的。” 徐聘打开一个抽斗,把淫羊藿置入格子中去,笑道:“师父他老人家从来都闲不下来,稍有空隙就会钻进医书里。” “对了,大堂掌柜还有伙计们今日也在,你且见见。” 林婠婠颔首,“好。”顺手就把当归、川芎、熟地、炒白芍让入了一个药柜。 这是按照“四物汤”的药理习惯放置的,便于拿取和调剂。 徐聘忽地想起了一件事,“小师妹,回春堂开张之前,还得去诸京署报备,亦或去找‘行头’或‘肆长’代为申请。我跑了几趟,也不知他们是故意刁难,还是别的原因,都未办成,你看能否想想其他法子。” 林婠婠咬了咬唇,心里有些打鼓,上次能顺利租下这间铺子,还多亏了沈景辞,她吸了口气,“行,我去处理。” 辗转几处,她带着青黛找到了诸京署的衙门,可那些衙役根本不听她说话,就把她赶了出来。 直到太阳西斜,她才得了准信,诸京署只会对接达官显贵,一般的百姓只能去找‘肆长’代为办理。 林婠婠这时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她随便找了一家小店点了一碗阳春面,刚准备开动,耳边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婠婠,真的是你!” 沈景辞一身天青色长袍,神采奕奕,坦然坐在她的对面,“这家的鸡汤臊子面最好吃,我以前经常都会偷摸来吃,你也喜欢?” 林婠婠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你怎么会在这?是要办什么事吗?” 林婠婠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把事情的经过大致告诉了他,沈景辞微微一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林婠婠觉得几次三番都在麻烦他,心中觉得过意不去,“那披风我已做好,改日就让青黛给你送过去?” 沈景辞随手递过去一块温润通透的玉佩,“我在长乐坊有处私宅,你若有事,便可拿着这玉佩去那里传个信给我。” 林婠婠有些迟疑,不肯收。 “你别多想,有备无患,以防万一!” 最终,她还是收下了。 两人告辞之后,沈景辞特意吩咐了私宅的门房,若是有人拿着玉佩来寻,必须第一时间知会他。 ** 回春堂顺利开业,眼看着那金灿灿的牌匾重新挂了上去,柳玉娥忍不住拿起锦帕拭泪。 林婠婠知她也是想爹了,连忙挽着她的手臂,带她参观药铺。 “婠儿,你弟弟林鸿就要到上京来念书了,我们一家人也可以时常相聚了。” 林婠婠眸色一滞,“他不是在云阳书院好好的,怎么非要来上京?” 柳玉娥勉强笑了笑,压低了声音,“是我求三老爷的,三老爷还答应给他找位大儒。他来上京,好歹有我们帮衬,以后春闱下场,也有助益的。” 林婠婠心中惊诧,又看了一眼母亲,她这位继父对母亲倒真是有求必应,鹣鲽情深。 “母亲,弟弟他可愿意过来?” 柳玉娥不以为然道,“他如何不愿意!他很思念我们,自然也想过来。” 其实,她并不赞同弟弟来上京,上京权贵众多,稍有不慎,便会招来麻烦,反而打扰他的学业。 事已如此,林婠婠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不过能很快见到弟弟,她倒是很高兴。 柳玉娥又道:“对了,这几日,我见了好几个冰人,有两人公子家世清白,人才仪表堂堂,我不仅派人暗中去打探过,还亲自去核查过。你们见见?这次绝不会再像上次那样。” 林婠婠头皮一阵发麻,推却道,“娘,你别瞎忙活,我没这份心思。” 柳玉娥面色立马难看,“这可由不得你!我都约好了,他们一会就直接来药铺!” 忽地,林婠婠止住了脚步,抬头朝着越过进进出出的人群朝门外望去。 “救命,救命啊——” 不远处的巷道上传来一阵凄惨的叫喊声。 林婠婠面色微变,拨开人群,快步走到门外。 下一刻,就看见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拉着一辆平头车,上面躺着一个衣衫破碎的女人,可那质地却异常华丽。 她浑身是血,神情惊恐,尤其是右腿只用布帛简单地包扎,还不断地渗出血来! 老头骤然跪下俯身磕头,“郎中,求你们,救救我女儿吧!”等他抬起头时,额头都磕肿了。 她刚想开口,柳玉娥拉了拉她的手臂,压低了声音,“他们一路过来,前面有好几家医馆药铺、都没有人理他们,你再看看他们的衣衫,说不定连诊金都付不起,你如何敢留?” “来人,快送进去!”林婠婠沉声吩咐,“娘,爹若在世,你觉得他会见死不救吗?” 徐聘听到动静,从后院掠了出来,和伙计一起把那患者抬到了后院。 耳边还传来柳玉娥哀怨的声音,“可好人没好报!” 到了后院,徐聘利落地处理了她的伤口,敷上金疮药,再用绢带缚住,终于止住了血。 眼看收拾妥当,林婠婠忍不住开口询问,“这伤,是怎么回事?” 老头脸色一变,支支吾吾道,“被狗咬了。” 那伤口处血肉模糊,还留着几个很深的血洞,简直惨不忍睹!根本不像被狗咬的,他没有说实话! 女人满眼绝望,泣不成声,“爹,那是熊!是熊啊!他们要逼死我啊!爹......” 上京,地域偏北,怎会有熊的存在? 第31章 再遇恶棍 那险些丧命的女子,早已崩溃,嚎啕大哭,“爹,我不要再回去了,求求你,别送我回去......” 林婠婠和徐聘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两人异常古怪。 “连个人都看不住,废物!” “爷,找到了,就藏在里面!” 一道暴烈的声音从前铺传来,那女子听到声音,吓得浑身颤抖,努力挣扎着挪动双腿,拼命想要逃似的。 害得伤口再次裂开,原本已包裹好的小腿,又开始渗血。 林婠婠握住她的手,“别怕!”紧接着前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有人要来抓她回去了。 房门骤然开启。 林婠婠瞳孔骤缩,一张阴森森的脸,映入眼帘,来人竟是崔恪! 他径直走了过来,一眼瞟到通铺上蜷缩的女人,冷笑道,“哼,妾不当,想为奴?” 徐聘站起身来坚定地挡在了最前面。 崔恪微顿,阴鸷的眸光越过徐聘锁在了林婠婠身上,“林姑娘,又见面了。” 徐聘不知她和崔恪的恩怨,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林婠婠面无表情,“崔公子,又在强抢民女?” 崔恪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扬声大笑,“抢?逃奴而已!签了死契,就是我崔府的人,天皇老子来了,也管不着。” 那女子匍匐着过来,抱住林婠婠的小腿,“姑娘,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他们,他们要逼死我,要把我关在笼子里,让我......” “闭嘴!想想你妹妹!”崔恪尖锐的目光从女人身上划过,歪着头像毒蛇一样打量着林婠婠。 女人止住了眼泪,立马噤声,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徐聘又朝前走了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崔公子,我们只是医馆,你们的恩怨,无意掺和。可她受伤很重,不便移动。” 崔恪轻笑,“想逞英雄?那我的损失,你们拿什么来赔!” 林婠婠神色肃容,“你想要什么?” 林婠婠上次让他吃了大亏,她又靖南王府护着,一时半会他招惹不得。 若用她身边的丫鬟做代替,倒是可以解解馋! 崔恪阴沉而兴奋的眸光落在了她身侧的青黛上,那是一股赤裸裸的挑衅,“我要她!你把她送给我,新仇旧恨我们一并了结!” 上次他伤得那么重,不过是让她赔个丫鬟,怎么说都是他亏。 青黛面色煞白,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她虽知道林婠婠不会答应他的要求,可这个崔恪看她的眼神就像一条毒蛇! 再看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就可以想象出崔恪到底有多残暴! 林婠婠冷眼看着他的狂妄,“崔公子,真是说笑了,我又不是那枯井冤魂!哪里来的仇怨?你一贯都这样不懂怜香惜玉吗?也不知道你的心上人,看了会不会伤心。” 崔恪一怔,微眯着眼眸,他明白她话中有话,她到底还知道什么? 上次的事,他老爹废了老大的劲才压了下去,若再惹上靖南王府,只怕...... 这时,有个小厮飞快地跑了进来,附耳对着崔恪说了两句,崔恪脸色一变,眸底染上了一层寒霜,手指嘎吱作响。 林婠婠蹲下身子关切地问道,“你签了死契?” 那女子眼中泪水盈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林婠婠仰头冲着崔恪道,“她腿上伤得很重,我还需给她配点药,崔公子稍安勿躁。不如先把诊金付了,你该不会赖账吧?” 崔恪冷哼一声,抬手让人去付钱。 林婠婠走到百眼柜旁边,飞快地抓了几副药,亲手包成了两种形状,堆成几摞,用绳子系好,这才回到那女子身边。 她牵起女人的手,神色严肃,压低声音嘱咐,“这里有两种药,一种是方包,另一种是虎头包。你回去好好研磨,弄成细粉,放置在香囊中贴身带着!可保你药到病除,无性命之忧! 那女子千恩万谢,也知道形势所逼,她不得不走回去。她咬紧牙关,在林婠婠等人的搀扶下终于站了起来。 林婠婠用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偷偷告诉她,“记住,那虎头包的药,不是给人吃的!” 崔恪见她确实伤得厉害,还是命人把她抱进了软轿里。 看着崔恪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徐聘终于开口,“小师妹,那崔恪不是善茬,我们最好不要惹他,我看你刚才抓了天仙子、红粉、马钱子等,那些可都是大毒,这是为何?” 林婠婠淡淡道,“对,我给她的就是毒,老虎吃了都得死!” 那药效的分量对付十头熊,也足够了! 端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回到店铺正堂,林婠婠就看到柳玉娥一脸失落地坐在檀木座椅上,“娘,怎么了?” 柳玉娥掏出锦帕,无比怜爱地拭干她额间的汗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那书生刚才来过,被吓跑了!我就说你别开医馆,你偏不听!以后还不知道惹出多少麻烦事,三老爷对我很好,你何必这样辛苦。” 林婠婠淡淡道,“娘,这是命!顺其自然吧。” *** 半个月过后,一辆马车直奔国子监而去。 林婠婠抵达国子监斋舍时,正值晌午放学,学子们三三两两都走得差不多了,还不见弟弟林鸿的身影,她在亭子等得有些心急,来回渡着步子。 “鸿鸿?” 林婠婠远远看到弟弟林鸿和他的书童南星朝这边过来,眼眶立马红了。 他们已有几年未见,弟弟已长高了许多,十二三岁的孩子,都比她还高了。 林鸿几步奔跑了过来,紧紧搂住阿姐,她忽地感觉到衣襟上一阵湿润,这孩子分明是哭了。 林婠婠别开视线,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多大的人呢?怎么还哭上了。” 林鸿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姐姐,你也别哭。” 林婠婠看着他蹭蹭蹭往上窜的个子,心中欢喜,“在国子监读书,可还习惯?” 林鸿转移话题,“姐姐,你会经常来看我吗?” 林婠婠鼻子一酸,一股愧疚的情绪涌上心头。 林鸿懂事得早,性子内敛,有什么事也喜欢闷在心里。可孩子毕竟是孩子,又有谁不渴望亲情呢? 这几年,他们被迫相隔千里,她好歹还有柳玉娥护着,弟弟也是寄人篱下,他的日子可想而知,她必须多陪陪他,或许才能让他早日对她敞开心扉。 她点了点头,“我给你带了几套衣衫鞋袜过来,看你这个子,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怎会不合身,你每年都给我寄衣服过去,你做的比母亲做的还好。” “阿姐,如果有人老是欺负你,你会怎么办?”林鸿目光中带着困惑,还隐藏着一丝痛苦。 林婠婠一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鸿摇了摇头,却不肯再说。 “若欺人太甚,便以牙还牙,绝不手软!不过,智取为上。若不能一击制胜,则会忍,伺机再报复!如果对方,人多势众,有权有势,则要避其锋芒,寻求亲人朋友帮助。” 林鸿双眼放光,“你的意思,就是要反抗,只是要讲究方法?” “那是自然。” 林婠婠一下就被他的小心谨慎给灼伤了。 衡芜院。 这日,林婠婠有些心神不灵,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果然银翘就带着林鸿的书童南星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南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少爷不见了!” 第32章 生死一线 啪的一声。 林婠婠手中的茶摔在了地上,刚才一直绷在她心中的那根弦猛然断了。 “什么叫不见了?” 书童南星直直地跪在青石地板上,颤着声音回话:“公子其实一来到书院,就冲撞了贵人,经常有人寻各种理由欺负他.....” 说着他就撩开衣袖,纤细的胳膊上全是青紫的伤痕,“那日,你来看公子,公子不准我说,这些都是他们打的!公子身上比我还严重!” 林婠婠倒吸一口冷气!心仿佛被重重刺了一下,双手已攥成了拳头。 在国子监本读书的大多都是官宦子弟,非富即贵,弟弟林鸿的身份尴尬,侥幸进去,自然会受到排挤。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情况会如此严重! “都有哪些人?他今日在哪里不见的?”林婠婠脸色铁青,一股恨意涌上全身。 “只听他们唤作曹公子,崔公子,还有赵小公子等。那个赵小公子也是前几天才来书院的,不知为何一见到了我们公子,就诬陷公子偷了他的玉佩,公子后来证明玉佩不是他偷的,那赵小公子又恼羞成怒,之后就伺机辱骂责打我们公子。 今日,他们硬要带公子去骑马,命人把公子硬拖上的马车,我见势不对,就去禀告了教谕,教谕却不理会。 等我赶到马场,根本就没有公子的踪迹。那赵小公子的小厮告诉我公子已经回去了,可我又在太学里把他会去的角落都找遍了,都没找到!” 林婠婠眉心一跳,没缘由地想起了赵妙元和崔恪。 若此事与他们有关,她誓必跟他们不共戴天! “他们还说了什么?” 南星仔细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哦,对了,之前我无意听见他们提过,要去涨涨见识,什么长杨宫,看熊什么的。” 林婠婠面色煞白,浑身的血好似都凝固了一般。 上京本没有熊,可有些权贵沿袭了前朝的陋习,专门开辟了豢养凶兽的猎场,先帝就曾在长杨宫狩猎,他骤然薨逝,长杨宫自然被人渐渐遗忘了。 可不知何时,上京又有了熊! “青黛,你去找程丰!说明缘由请他帮忙。” “银翘,拿着这玉佩去找长乐坊找沈景辞。” “再派人告诉母亲,人命关天,动作快点。” ...... 林婠婠慌忙换了套劲装,准备了些保命的东西,带着南星一路纵马驰骋,直奔长杨宫。 到了大门,她却犯了难,因这里是猎场,没有特制的令牌她根本进不去。 这时,一辆金贵金丝楠木马车骤然停在她跟前,透过车帘的一丝缝隙,她瞥见男人修长的手指上带着一枚白玉蟒纹扳指。 还不等她开口,就听见马车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还不跟着进来。” 林婠婠微怔,攥紧了缰绳,紧紧跟在马车后面,顺利进入了苑中。 经过门口的时候,她听到侍卫小声地嘀咕,“晋王的婢女也真是的,让她拿令牌也不吭声,晋王不会以为我们故意拦她的吧。” 原来是晋王殿下,可她并不认识他,他为何要帮她? 绕过一片枝繁云天的翠竹林,她策马朝猎场狂奔。 “大小姐,他们就在那边!”南星激动地叫喊,指了指前面。 林婠婠抬眸望去,就看到林中不远处有几匹马正在休息。 赵妙元在一众,穿着一身漂亮骑装,在阳光下笑得格外耀眼,她的身后,有几个金尊玉贵的少年,看年岁和林鸿差不多,正心无旁骛地吃着甜瓜。 “那个就是赵小公子,还有崔小公子,他们都在。” 林婠婠焦急地扫视了一圈,根本没有发现弟弟林鸿的身影,她咬了咬唇,狠狠地甩了一下马鞭。 “你们把我弟弟林鸿弄到哪里去了?”林婠婠利落地翻身下马。 赵妙元转过头来,她轻慢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漫不经心地冷笑,“林婠婠?!” 陆语宁轻笑道,“长杨宫,岂是你这种山鸡可以来的!还不快滚!” 赵小公子离人群稍远,他停住了吃瓜,大声问道:“姐,她就是那个不知廉耻,自荐枕席,不要脸的女人吗?” 一句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蓦地,一把锋利的匕首贴在赵小公子的脖子上。 “我弟弟在哪?等会我手抖了,可别怪我!”林婠婠一字一句,冷声质问。 这一变故猝不及防,众人皆是一惊。 赵妙元和弟弟只有一步之遥,此刻却像隔了一条鸿沟。 她简直气疯了,怒吼道,“林婠婠,贱人,你敢动我弟弟,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林婠婠手中的匕首稍一用力,眼看就有血珠渗了出来。 赵妙元又朝她逼近了一步,她后槽牙几乎都咬碎了,“住手!你不要命了吗?” 林婠婠冷笑,“对!要死,一起死!” 忽地,赵妙元压低了声音,“你自己不要脸,搔首弄姿,就是个勾引男人的狐媚贱货!你以为傅羿安会娶你吗?别做梦了,你一个罪臣之后,给他提鞋都不配! 他也无非把你当成暖床的玩意儿,被人睡了还那么得意,真是恶心!你能拿什么跟我比?你弟弟不过是代你受过!要怪,就怪你们命不好!” 林婠婠握着匕首的手又紧了几分,“说,还是不说!” 眼看那人渐渐逼近,赵妙元勾了勾唇角,悄声道,“射熊馆!去晚了,就等着收尸吧!” 林婠婠猛地收了匕首,把赵小公子推开,抬手一巴掌就朝赵妙元扇了过去。 意料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她的手腕却被人牢牢地钳住。 林婠婠骤然回首,就对上了傅羿安那双带着彻骨寒意的眼眸...... 第33章 别忘了你的身份 看清来人,林婠婠瞬间明白了,赵妙元是故意激怒她的! 逼她出手的! 林婠婠深吸一口气,抑住心头汹涌的怒意和痛楚,“放手!” 他松开她的手腕,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脾气挺大!” “子旋哥哥!”赵妙元泫然泪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傅羿安的怀里。 她一边啜泣,一边娇嗔,“刚刚我只是劝婠婠对终身大事不要眼高手低,沈景辞那种身份,她是不能宵想的,除非给他当妾。我真的只是替她考虑,没想到却惹恼了她,一言不合,她就要动手打我......” 空气好似静止一般。 傅羿安那锐利的眸光,如同寒刀一般刮在她的身上,一刀一刀将她凌迟。 林婠婠看着赵妙元矫揉造作的样子,怒极反笑,“我就是手痒!贱人,该打!” “林婠婠!”傅羿安不由喝斥,“牙尖嘴利,别忘了你的身份!道歉!” 林婠婠心底猛地一震,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她扬起头强逼回泪意,“四哥,你到底是问问四嫂,她都做了什么!要我道歉,除非我死!” 她利落翻身上马,猛然勒紧缰绳疾速而去。 傅羿安心尖一颤,下意识松开了赵妙元,少女决绝的眼神晃得他心神不安。 认识她这么多年,她一直收敛性子,在府里装得一副柔弱的模样,其实他是知道她骨子里是桀骜不驯的!今天,还是她第一次用那种绝望的眼神看他,疏离、冷漠、甚至还带着一缕怨恨。 她难道恨他? “你对她做了什么?” 赵妙元摇了摇头,一脸无辜,“子旋哥哥,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啊。你也别跟婠妹妹置气,我看沈景辞对她也有意的,说不定两人会冲破重重困阻,终生眷属。我暂时还只是个外人,确实不该多嘴。她心情不好,你就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眼看傅羿安要走,赵妙元挽住他的手臂,期期艾艾道:“子旋哥哥,我,我胸口好闷啊,头也昏,估计是老毛病犯了,你扶我去厢房休息一下好吗?” 傅羿安凌厉的眸光扫了她一眼,“有病,就去看大夫。”旋即他撩袍起身,冷冷地瞥了翠玉一眼,“还不去伺候?” 这时,程丰带着青黛快步跑了过来,他附耳对着傅羿安说了几句。 傅羿安神情大变,随便抓了一匹马,就追了出去。 赵妙元望着他的远去的背影,压低了声音吩咐翠玉,“让崔恪把熊都放出来,我倒想看看那些畜生对她,会不会怜香惜玉!” ** 长杨宫,因有百亩垂杨柳婀娜多姿而得名,其青山相依,碧水环流,林木青翠, 亭台楼阁掩映其中,林婠婠一路过来,偶尔可见长尾猴、金丝猴、狐、免、鹿等猎物。 眼看到了射熊馆,林婠婠面色隐隐泛白,骤然止步。 “大小姐,怎么了?”南星微愣,开口问道。 他顺着林婠婠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射熊馆气势凌空,无数旌旗招展,楼头似有歌姬鸣筝的声音。 空气中荡出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锣鼓翻腾、无助的哭喊声、兴奋的助威声、困兽的怒吼的声音争先恐后地灌进她的耳朵。 这时,角门有两个老头拉着板车不紧不慢地出来,“刚才那胡人,还真是厉害,跟那黑熊斗了好几个回合呢!” 那板车上拖草席裹着什么东西,林婠婠仔细一看,一截满是血污的小腿露了出来,那分明是一具女尸! “厉害有什么用?你没看到他腿被咬成那副样子,恐怕下半辈子只能躺着嘞!” “我说这射熊馆都是罪孽,上面的贵人为了一己私欲,枉顾人命,也不怕遭报应!” “以往就只有胡人跟这些猛兽搏斗,最近连女人和小孩都有了,真是惨无人道!” “说什么都是死囚,也不知道都犯了什么事,看那一个个的,怪可怜啊。” “死了也没个人收尸,只能送到乱葬岗,真是遭罪啊.......” “横竖都是死,人命比草贱啊!” 林婠婠连忙稳住心神,从袖口递过一块碎银子,开口问道:“老人家,劳驾,那些囚犯,就是小孩子,被关在哪里? ** 潮湿阴暗的地牢里,到处都是人们崩溃哭泣、呼救的声音。 一道急促寻人的女音混在里面,显得格外清脆,“林鸿,林鸿你在哪儿——” 卷缩在牢笼的角落的林鸿听见时浑身一震。 他豁然起身,扑到了铁笼的栏杆上,高声大呼,“姐姐,姐姐,我在这里。”顷刻,一道窈窕身影朝他飞奔而来。 林婠婠云鬓略显凌乱,面色惨白,见弟弟完好无损,喜极而泣,“鸿鸿!” 林鸿早已被换上了一身乞丐似的衣袍,蓬头垢面,脸上带着许多乌青,他眼眶红肿,他见到她,声音一哽,泣不成声,“姐姐,她死了......” “上一轮本该是我的,她代替我上场了。是她救了我,她还把这个香囊给了我,说这个香囊里面的药粉可以保命,熊就不会主动攻击,就可以活下来。 我以为她还也有,结果她只有一个!她死了,被活生生咬死的!死的人本该是我,姐姐......” “谁?”林婠婠瞥了一眼四周,开口问道。 林鸿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她说是你给她的香囊,让我转告你,那日真的很感谢你。那虎头包的药粉,她已找机会喂给熊吃了,不敢加太多,那熊生病消停了几天,可最近换了厨娘,她本想今晚再动手的,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叫香菱!” 林婠婠忽地想起,那日在医馆被她救下的女子,还是没能救下她! 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林婠婠催促看管笼子的牢卒,“还不打开笼子,他是靖南王府的表侄,不是什么死囚!” “啧啧,林姑娘,大驾光临,我不亲自相迎,怎么能对得起你我的情分呢? 牢卒的手一抖,笼子的锁已经打开了。 林婠婠,从昏暗的廊道尽头走出了一个男人。 只见崔恪手里拿着一把弓弩对准她,笑得恣意而狂妄,“貌若天仙的林姑娘误闯射熊馆,被熊撕得粉碎,真不敢想象,那场景有多美! ...... 第34章 猎杀 眼看着弟弟林鸿终于走远,林婠婠冷笑,“崔恪,把我弟弟带到这里,是赵妙元的主意吧?她就要嫁入王府,你舍得吗?” 崔恪对她不敢再有半分松懈,紧握着弩箭,时刻对准她后背心,逼她朝前走。 上次,没把她放眼里,就遭了她的道,他修养了很久,到现在都还没好得利索。 “呵,上次在大相国寺的人,果然是你!林婠婠,你不要仗着你有几分姿色,有了傅羿安做靠山,就得意忘形了。 你以为傅羿安为什么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长得像苏灵音那个婊子而已!” 林婠婠有一瞬间的茫然,蓦地问道,“你身上的刀伤是因为调戏苏灵音,被傅羿安捅的?” 崔恪笑道,“哈哈,还不算太笨!当年他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你算个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个替代品,还给你张狂上了。 你好好想想,他若真对你好,为何要了你的身子,却从不给你一个承诺,你连个妾都没混上,啧啧,白瞎了这好身段! 如今你命在旦夕,傅羿安为何不来救你?” 林婠婠知道他不怀好意,可心口依旧泛起一阵阵钝痛,好似被无数箭矢扎得千疮百孔,强烈的痛楚渐渐蔓延全身。 她苦笑一声,“你呢?是赵妙元的手中的刀,还是情郎?若你死了,她会给你收尸吗?” 不知是不是点到了他的痛处,崔恪恼羞成怒,“死到临头,还嘴硬!等会进了围场,看你能撑多久!过了那道门,神仙也救不了你! ** 程丰和他的兄弟们个个都垂头丧气,因为他们快把整个射熊馆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林婠婠。 傅羿安一身玄色劲装,再也没有往日的神姿高彻,一双狭长的眸子里全是雾霭。 这时,侍从拎着一个狱卒摔了进来,那狱卒战战兢兢,“一炷香之前,的确有个姑娘来了这里寻她弟弟。” 傅羿安掀起眼皮,“她在何处?” 那狱卒额间上冷汗如雨,“被人带走了,哦,对了,是崔公子!说什么,让她见识一下真真的熊。” 程丰倒吸一口凉气,林姑娘柔弱不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如何能与猛兽搏斗! 只听咔嚓一声,男人大指头上的翡翠玉扳指猛地被他捏碎,温热的鲜血从指缝里一点点渗出,“好,好,你个崔恪!” 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全族陪葬! “公子,人找了,已经进了围场!”赤羽的声音传来。 傅羿安勃然大怒,一把抄起桌上的大刀,一个箭步朝围场奔去。 程丰追了上去,拉住他的手臂试图阻止他,“爷!恒王和晋王都在,太后的近侍也来了,让赤羽去,你亲自去会暴露的......” “他能对付得了几头熊?给我换身衣服!” ** 嘎吱一声,围场闸门被锁死。 这道闸门只进不出,只有胜利者才能踏着猛兽的尸体从另一侧闸门出去。 这个规矩是从太祖皇帝开始,就定下的。 林婠婠连同其他几个人被推了进来,她无疑是踏上了一条绝路! 先帝喜狩猎,尤喜登台观武士与猛兽搏斗。 逐命地方官员捕兽网置,将捕捉到的熊罴、豪猪、虎、豹、麋鹿等用槛车载送到长杨宫射熊馆。然后用围栏把野兽圈住,让胡人到兽群中厮杀搏斗,谁捉住什么野兽就归其所有。 可如今,武士竟变成了女人。 这射熊馆的围场俨然变成了谋害他人性命的屠宰场! 林婠婠根本来及思考,围场内忽地多出了十多只凶猛的恶狼,一道道利箭划破了长空,紧接耳边着传来一道道骇人的狼嚎声。 围场外登时呼声大作,锣鼓翻天。 恶狼们因为害怕利箭,不停地奔腾,围场内还被投掷了几只活鸡,在血腥味刺激,狼群的攻击越发凶猛彪悍。 浓烈的血腥气迎面扑来,凄厉的惨叫和哀嚎声不绝于耳,一个个仓皇乱窜的活人倒在了血泊中。 不知何时,在一众囚犯中,竟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利落地斩杀了四五头狼! 林婠婠缩在栅栏处,浑身颤抖,她紧紧地握着匕首,她身上带着避兽用的草药包,只要她不主动攻击这些猛兽,她暂时就是安全的。 这一幕被崔恪看得清清楚楚,他咬了咬牙,对着下属悄声吩咐,“先把狼都给我射杀了,再把黑熊给放出来!” 属下惶恐,“可规矩不是这样的,一个时辰之内只可挑战一种猛兽啊。” 崔恪怒吼,“再不去,我先砍了你!” 与此同时,高台上。 晋王死死地盯着那个身手矫健的男人,待他看清他带着那熟悉的银制面具时,赫然起身,仔细又看了看。 他喜怒难辨,陡然开口,“三哥,你的这些勇士从哪里来的?” 恒王得意大笑,“都是些无足轻重的死囚而已,六弟感兴趣?” 晋王端着茶盏的手指已悄然捏紧,“只是我竟不知,何时女人和小孩也能与熊搏斗,三哥这样做,就不怕母后怪罪吗?” 恒王微顿,随即皱了下眉头,“六弟,三哥提醒你一句,我们的母后,她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我们越是纨绔,越是安全!太子也是母后的亲子!再说,你以为今日这局是谁想看?正是韩侍郎想看啊!” 韩侍郎是陆太后的男宠,仗着陆太后的宠爱,日渐专擅跋扈,晋王和恒王都得避其锋芒。 淤泥之下,腐根连片。 夕阳西下,长杨宫的宫殿被残阳镀上一层层红霞,原本该归于静谧的城郊,正在进行一场残忍的杀戮。 晋王眼看着围场又进了两头黑熊,怒道,“怎么又放熊?规矩不是这样的!住手!让他们停下来!” 恒王毫不在意,“六弟,不就是些死囚犯吗?你至于吗?” 围场上,眼看有一头黑熊朝那个囚犯冲去,男人不慌不忙,一个闪身轻松躲开,黑熊差点一个趔趄。男人乍然跃起,一把锋利的大刀直接割断黑熊的喉咙,鲜血喷射出来,洒了一地。 看台上的观众们顿时热血沸腾,高声欢呼起来。 一只利箭朝另一个黑熊射了过去,黑熊暴躁不安,径直朝林婠婠扑去。 陡然,一个庞然大物张着血盆大口朝自己扑来,林婠婠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握住手中的雪亮的匕首,可身体却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清瘦的身影飞一般地冲了过去,抱着她闪到了一边。 她恍惚中好像看到那抹天青色的披风,好像是她亲手做的! 第35章 我才是你的男人 来人正是沈景辞! 那囚犯如同疯了一般,和黑熊缠斗了起来,可这头熊不仅力量惊人,还像开了灵智似的,竟学会了欺软怕硬。 它不跟那个凶狠的死囚纠缠,偏偏朝林婠婠他们扑来。 眼看着黑熊渐渐逼近,沈景辞握着她的手拼命奔跑,她跑了一段,体力上几乎就精疲力尽了,眼看着黑熊对他们还穷追不舍。 与此同时的高台上,晋王大惊失色,“三哥,还不停下吗?那是沈景辞,你是想给他抵命吗?” 恒王彻底慌了,“住手!快把闸门给我打开!” 可越是着急越容易出错,当狱卒拿钥匙去开闸门的时候,却发现锁眼早就被人堵死了,下面的人只怕只有彻底杀了熊才能活下来。 慌乱间,林婠婠跌到在地,就在她几乎已经绝望的时候,那黑熊反而越发亢奋狂躁,那只锋利的兽爪子离她几乎只有一寸之遥。 林婠婠吓得六神无主,就在她几乎绝望闭眼的时候,骤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划破长空的哀嚎。 她慌忙抬眸,这一眼,便看到那庞然大物轰然倒地,一把锋利的大刀死死地留在了它的喉咙! 黑熊背后,正是那个带着银制面具的囚犯,他满身是血,周身肃然、冷漠、疏离、狠戾,仿佛是从地狱归来的一尊杀神! 她怎么觉得他如此熟悉? 她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原已濒临绝境,骤然还生,如此大起大落,她那娇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双眸一黑,就昏了过去。 ** 夜幕降临,长杨宫一阵喧哗,北衙禁军忽地包围了整个行宫,盔甲折射出寒光,个个严阵以待,而宫门只准出不进。 柳玉娥守在门口,始终不见林婠婠的身影,她心急如焚,眼看着再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她几乎要落泪。 傅世宣拍了拍她的手,问守卫的将领,“敢问这位将军,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有位贵人被熊给咬死了,太后震怒,正在彻查。” “熊?”对于权贵的奢靡荒唐,傅世宣倒是有所耳闻,“是哪位贵人遇害呢?” “这倒不清楚!” 这时,赵妙元从一辆楠木马车下来,朝他们福了福身子,笑吟吟道,“婶子,是在等婠表妹吗?今日倒是在围场见过她,见她火急火燎地去了射熊馆,怎么还没有出来?” 柳玉娥虽不知晓林鸿被带走的经过,但上次那件事后,对赵妙元就着实看不顺眼了,她冷哼了一声,“这么晚,赵姑娘还不回去,不担心路上不安全吗?” 赵妙元抚了抚云鬓上的珠花,声音极为凉薄,“我们陇右的护卫本领高强,哪怕会害怕一般的宵小毛贼。我倒是听说,这射熊馆的猛兽厉害得很,今天就咬死了好几个女人!” 柳玉娥被她含沙射影的言辞瞬间点燃了,气得直想破口大骂,傅世宣连忙制止住她,他又冷冷地瞥了赵妙元一眼,意指你再挑事就休怪他不客气。 赵妙元慢悠悠上了马车,嘴里还哼着小调,如今解决掉林婠婠这个麻烦,她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 ** 林婠婠幽幽地醒来,她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幽香。 她看着绯红色的芙蓉暖帐,瞬间失神了,她这是在哪里? 再看自己的衣服,早已不是那件沾满污渍的衣袍,而是一件轻薄的春衫。这时,一个婢女打帘从外面进来,“林姑娘,你醒了?” 林婠婠有些纳闷,记忆开始回笼。 她记得,黑熊朝她扑过来,是那个囚犯救了她,之后,之后,她就晕倒了。 “这是哪里?” “清梧别院。”婢女恭敬地答道。 “沈景辞呢?” 一道极为刻薄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呵,还真对他念念不忘!”婢女悄然退下。 林婠婠浑身酸软,疲倦不堪,脑子里一团浆糊,可也听出来人是傅羿安,而非沈景辞。 傅羿安穿着一身玄色锦袍阔步走了进来,一股子药味迎面扑来,他撩袍坐在了床榻,对她冷嘲热讽起来,“是我,你很失望?” 林婠婠别过脸去,根本不想看他,更不想跟他争吵。 烛火摇曳,她的一举一动,傅羿安都尽收眼底,当然也没有错过,她眸中闪过的那一缕疏离和厌恶。 傅羿安抬手屈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床沿。他显得克制而平静,只是唇角噙着的那丝冷意,散发着无尽的阴森。 林婠婠知晓他的性子,越风平浪静,越会掀起狂风巨浪。 蓦地,他俯身用力捏住她的下颌,逼她与自己对视,林婠婠下意识想躲开,可男人的气势太强,坚硬的身体笼罩着她,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喜欢上他了?”声音近乎咆哮。 林婠婠肩膀微微一颤,被他逼得几近崩溃,瞬间哭了出来,“傅羿安,你浑蛋!” 她一边哭,一边挥起垂一下一下,砸在男人坚实的胸膛。 男人任由她撕打折腾,她好似还不解气,几乎丧失了理智,甚至扒开他的衣襟,狠狠地在他的肩头咬了一口,有鲜红的血珠,慢慢地渗了出来。 他嘶了一声,立马就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牢牢地圈在怀里,发狠似的宣告,“林婠婠,我才是你的男人!” 女人浓密的睫毛微微轻颤,上面还挂着泪珠,粉唇微张,又媚又娇,好似一朵可以被他任意采折的娇花。 男人忍不住低头,张嘴就吮吸上她莹润的耳垂,一边松开自己的腰封。 接着,他三两下就剥开她的衣衫,解下她的肚兜,将不着寸缕的她紧紧地贴在自己的怀中,冰肌一碰到那坚实的胸膛,就不停地战栗,本能地想要溶为一体。 男人的吻,旋即如狂风暴雨般落下,而她则如一片孤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沉沦...... 第36章 他到底喜欢谁? 侍从朝马车看了一眼,忍不住开口,“小郡爷,要回吗?长公主已派人催了两次。” 这可是长杨宫附近,这大晚上的,说不定就会钻出些猛兽! 沈景辞已呆坐在这蔚河河畔,整整两个时辰了,除了那湾幽深的河水,耳边只剩下风吹垂杨柳沙沙的声音。 沈景辞回过神来,他的喉咙仿佛被一股辛辣堵住,令他感到无比刺痛。 他缓缓起身,指尖微颤,攥了攥身上那质地精良的天青色披风,凄然道:“回吧。” 一上马车,沈景辞又好像看到那道倩影,卷缩熟睡在车里的模样。 沈景辞坐在她对面,凝神端详着林婠婠。 她云鬓松散,甚至有些凌乱,一张净白的脸上,残留着泪痕,那清雅娇媚的模样宛如一朵被暴雨摧残过的花儿,些许凋败,却带着些许倔强,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破碎美感。 这情景极其香旎诱人! 一想到她差点受伤,他不禁心疼,一心只想把她护在身下,好好疼爱呵护。 沈景辞忍不住伸出手指,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本能地想要拥她入怀,想要吻她,想要更多...... 嘎吱一声,马车被人拦下。 沈景辞撩开车帘,就对上了傅羿安那双阴恻恻的黑眸。 “沈小郡王,这是打算把舍妹掳走吗?”男人面色冷沉,出言不逊。 沈景辞薄唇紧抿,沉声道,“傅世子,婠儿受了惊吓,昏迷不醒,我本就打算把她再送傅家,你何必说话如此刻薄!” 傅羿安冷笑,“是吗?我既然来了,就无需你操心了。” 说着直接跳上马车,旁若无人地拍了拍林婠婠的脸,她睡得迷迷糊糊,毫无反应,他于是干脆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林婠婠昏昏沉沉,陡然失重,下意识缩在他的怀里,双手还攀上了他的脖子。 这一幕看得沈景辞目瞪口呆,刚才他可是特意让一个武婢抱她上的马车。 沈景辞心中存疑,“你们虽为兄妹,可并无血缘关系,如此,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怕毁了她的名声吗?” 傅羿安冷着一张脸,“名声,沈公子,还知道女子名声重要?今日你不管不顾,跳进围场,那么大张旗鼓地救下她,你是想用名声逼着她,纳她为妾吗?” 沈景辞一怔,面色煞白,当时情况万般凶险,他救人心切,压根没想到这一层。 “是我莽撞了,考虑不周,我愿娶她为正妻!” “你想得美!”说完,傅羿安已抱着人上了马车。 他把人搂在怀里,垂首吻在了她柔软的唇瓣上,漫不经心地抬眸,车帘落下的一瞬是沈景辞苍白的脸和无比震惊的眼神! ...... 明堂正殿。 陆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已得知长杨宫发生的事,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崔恪被熊咬死了?上京已多年不曾有熊,所以这次的熊是怎么来的?” “回太后,是陇右节度使赵玄景专程到岭南狩猎得来的,带到上京的,他一共带了十几头熊过来。” 在场的人听到有十几头熊,脸色皆是一变。 曹近侍勾着背脊,复又道,“崔恪被发现的时候,已被撕碎,一只腿已被啃食干净,死状极为惨烈。” “查出来,是人为还是意外了吗?” 他继续道,“今日围场上有几次大型搏杀,死囚众多,人多眼杂,崔恪身死在熊笼子里,看守的狱卒被人支开,几乎无从查起。” “死囚?”卢太后扬声,“我可听说还有小孩!” 曹近侍冷汗如雨,俯身趴在地上,“奴才,立马去查!” “恒王和晋王也在射熊馆?” “晋王不曾参与,只是今日碰巧去了......” “那就是恒王有所参与,倒是跟先帝一个德行!”陆太后凤眉微蹙,冷声道,“罢了!不必查了!” 在大夏的行宫发生这等事,崔恪本就是个纨绔,死于非命,无论是对于崔密还是国朝,都是一件颜面扫地的事情。 传出去,除了丢人,还是丢人! 崔密在得知崔恪甚至把国子监的小孩掳到了射熊馆,惊得一身冷汗,连夜上了请罪的折子,主动认罪,说自己教子无方,崔恪死于意外,是他咎由自取。他甚至还提出了要告老还乡,陆太后看过后自然是一笑置之,这是后话。 当然所有人,都觉得事有蹊跷,可谁也没有蠢到非要去刨根问底。 除了一个人,大理寺卿许绍! 他直觉这件事就是傅羿安干的。 许绍一进屋,就看见有大夫正帮着傅后羿换药,包扎伤口,他虽受了伤,整个人却神清气爽,精神抖擞,丝毫没有一点伤员的凄然。 “子旋兄,伤得轻?” “不严重,都是皮外伤。”大夫尴尬地咳了一声,临走之前又极为隐晦地又提了一句,“世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可目前还是以养伤为要,切忌、切忌!” 许绍略微思忖了片刻,恍然大悟,“你昨晚纵欲伤身了?子旋兄,你不是一向很克制吗?连个通房都没有,昨晚你是跟谁?” “你不会真的跟......” 傅羿安默不作声,他只是情难自禁而已。 许绍已经完全猜到了,他当然知道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可若不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他今晚就别想睡觉! “是林婠婠?她可是你堂妹!难怪,你会不要命地冲进围场,别以为你戴着面具,我就认不出你!你不是要成亲了吗?打算纳她为妾?赵妙元肯定容不下她,难道你想让她当外室?她性子那么刚烈肯定不会愿意啊!” 傅羿安面色颇为不耐,“只准问一个问题。” 许绍心里一阵雀跃了,面上却丝毫不显,疯狂地盘算着到底问什么,才能一击毙命,正中靶心。 “你喜欢她,还是喜欢苏灵音?” “无可奉告!” 许绍目瞪口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守信!” 傅羿安豁然起身,弹了弹锦袍的褶皱,“我可不是什么君子,你来所谓何事?” “崔恪,不会是你出手的吧?” “老天要收他,关我什么事?” “你查的那件事,有些眉目了,有人见那大掌柜进了赵府的大门!还继续查吗?” 傅羿安眉头微拧,转身朝外面走去,静静地凝视着满园春色,乍然风起,落英缤纷,金色的阳光透过男人的轮廓落在地上。 男人折下一枝白玉兰花,眸中的柔情一闪而过。 恍惚间,许绍听见他在低语,不知到底说了什么。 难道他自己也不知晓答案? 第37章 幻灭 许绍咬了咬牙,跟了过去,语气极为严肃,“你性子隐忍,做事向来沉得住气。当年你为了苏灵音负气去了边疆,一待就是四年。别告诉我你真的忘了她!那你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她能承受得住你的恩宠? 赵妙元能放过她?围场的事,还不明显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许绍叹了口气,默默地朝庭外走去。 傅羿安看了一眼洁白玉兰花,朝里面的厢房瞥了一眼,她该醒了吧? ** 林婠婠缓缓睁开眼眸,透过芙蓉帐的缝隙,抬眼就瞥见青黛忧心的神色。 厢房中的透着一股幽香,她扯开锦被,低头就瞥见身上残留着被蹂躏过痕迹,那处甚至还透着一股火辣辣的痛感。 昨晚傅羿安完全丧失了理智,真是太疯狂! 林婠婠从床榻上下来,双腿发软,一个踉跄,青黛连忙扶了她一把。 她任由青黛帮她梳洗打扮,忽地想起,一夜未归,母亲柳玉娥不知道急成了什么样子,慌忙开口,“我娘......” 青黛手中的木梳一顿,“世子派人给夫人传了信,说你受了惊吓昏迷不醒,经不起折腾,需就近休养,夫人并没有怀疑。故她忙着去安抚小公子,所以没有多想。” 傅羿安胆子太大了! 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她就安置在这清梧别院,他就不怕被人察觉吗? 正欲开口让青黛安排马车回去时,忽地听到屋外传来一阵稳重的脚步声。 转过头来,浮光涌动,看到一道身姿笔挺的人笼罩在初晨的阳光中,他手中捧着一支白玉兰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青黛悄悄退了出去。 林婠婠想起他们之间的种种,又想起崔恪所说的苏灵音,心中没来由泛起阵阵疼痛。 她别过头,声音凄然,“你到底什么意思,是让我当你的外室吗?” 傅羿安穿着一身玄青色的长袍,神色冷似秋霜,他迈步越了过来,看着她嗔怒的模样,散漫地扯了扯嘴角,“你会伺候人吗?” “混蛋!”林婠婠声音沙哑,猛地捡起妆奁上的木梳就朝他扔了过去。 傅羿安一抬手,轻松就接在了手上,轻笑,“还有力气折腾,昨晚是谁软得不行,不停求饶的?” 林婠婠脸上唰地一下,染上了一层红霞。 男人把她拽过来搂在怀里,随手拿起妆奁上的玉簪,插在她的云鬓上,笑得恣意,“我插得够深吗?” 林婠婠一怔,忽地明白过来,抬手就想打他。 男人毫不费力捉住她的手,温热的鼻息在她耳侧徘徊,另一只作乱的手从背后插入她的衣襟,声音蛊惑,“真想下不了床?我倒可以帮你!” 太侮辱人了! 林婠婠一把推开男人,忍着双腿的酸软,恨不能啐他一口,“我还疼......” 傅羿安把她拉了回来,心领神会,“所以我特意带了药膏,帮你抹上?” “滚!” 傅羿安转身要走。 林婠婠理智渐渐回笼,颤着声音,“回来!崔恪要害我,我好害怕!” 昨天事情背后的主谋就是赵妙元,她是未来的世子妃,父亲手握兵权,卢王妃又是她的保护伞。 要想动她,她根本没有胜算! 赵妙元现在的心愿就是加入王府,成为傅羿安的正妻。 她甚至利用林鸿的生命,想要置她于死地。 这已完全超出了底线,她决不能忍。 傅羿安淡淡了看了她一眼,“别怕,他已经死了。” 林婠婠一愣,心已凉透。 崔恪和赵妙元有段私情,他这一死,那些秘密反而归为尘土,她手中再也没有任何威胁她的把柄了。 ** 暮色降临,林婠婠达到靖南王府大门的时候,天空还残留着一片红霞。 “林婠婠!” 林婠婠转过头去,远远就看到一身黑色锦袍的沈景辞朝她招手。 待看清他走近,她才发现,沈景辞面容憔悴,眼底一片乌青和平日那温润如月的贵公子形象判若两人。 很明显他昨夜难以安眠。 “你怎么了?” “你是今天才回王府的?” 两人几乎同时发问。 林婠婠脸色一变,点了点头,“是。” 沈景辞目光渐沉,唇角甚至染上冷意,几乎是咬着后牙槽问道,“昨晚你跟傅羿安在一起?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蓦地抬眸,夕阳的余晖,直直照进她的眼眸,刺得她眼疼。 纸包不住火,她和傅羿安的私情还是扯到了面上来! 林婠婠一直很感激沈景辞,尤其是昨日若不是那个死囚,还有他奋不顾身地挡在自己的身前,她早就命丧黄泉了。 她早就应该跟他说清楚,“有些时日了,对不起......” 他惨白的薄唇颤抖了一瞬,不禁倒退了一步,清瘦的身子险些踉跄跌倒。 他一直心存侥幸,以为自己误会了他们,在此枯等了一天,无非想寻求一个答案。 却不想她竟直接承认! 他甚至替她找了千百个理由,可终究抵不过她的一句——对不起!顷刻间,他强行建立起来的信念坍塌,碾成碎片。 “他是你堂哥啊!虽没有血缘关系,可你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是兄妹!三老爷和你母亲琴瑟和鸣,你们怎么能......?” 林婠婠的手指悄然收紧,“是,我们就是孽缘,当初我就是想攀附权贵,想过得轻松一些。大错已铸成,现在也是悔之晚矣。” 沈景辞痛苦地闭上眼眸,眉头紧拧,“可他不是要定亲了吗?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你又承受得住吗?” 林婠婠惨然一笑,“无妨!我从不在意虚名。” 沈景辞温润如玉,根本找不出任何卑劣的词来骂她,无语凝噎,“你......你好自为之!” 林婠婠是他的白月光,从儿时就被他深深藏入自己的心底。 可现在,一切都幻灭了! 林婠婠面色煞白,也知道沈景辞对她一片真心,可他们两人终究无缘,何必耽误人家。 “沈公子,我自甘堕落,就是个狐媚子,根本不是什么良配,你不必再在我身上耗费心神,昨日那么危险的事,切莫再做,不值当!” 沈景辞单薄的肩头微微颤抖,他眼圈一红,“好!” 第38章 青梅竹马 林婠婠前脚刚回到衡芜院,赵妙元后脚就跟了过来。 她甚至都怀疑这里有她的眼线。 林婠婠一抬手,屏退了伺候的丫鬟,正好她也和她摊牌! 赵妙元径直走到内室,施施然坐下,看到她耳侧依稀还残留着一抹欢爱过后的痕迹,手中的锦帕几乎揉成了一团。 她不禁冷笑,“婠妹妹果真下贱!全上京的好男人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你这狐媚本事,花魁都得甘拜下风!” 林婠婠眉梢一挑,轻笑道,“是吗?我自愧不如,崔恪不是一样被你玩得团团转吗?” 赵妙元身形一顿,瞳孔微缩,“给人让当个暖床的玩意,还得意上了?就算他真的纳你为妾,我也是靖南王府的世子妃!想要磋磨你,我有千百种法子!” “呵,未来的世子妃,你嫁得进来吗?” 赵妙元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你想干什么?” 林婠婠似有惋惜,哈了个哈欠,“崔恪可什么都告诉我了。” 赵妙元眉心似有怒气涌动,眸光中带着狠戾,“一个死人,也想威胁我!我父亲是陇右节度使,陆太后和王妃都会护着我,你什么倚仗都没有!” 林婠婠气定神闲道,“卢王妃若是知道,你贞洁早失,她会亲手把这顶绿帽戴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吗?” 赵妙元脸上的血色尽褪,气急败坏,“贱人!别忘了你还有个弟弟。” 林婠婠抬手一巴掌就呼到了她的脸上,“你再动他,试试,我绝对让你陪葬!” 赵妙元立马还击,可林婠婠反应更快,一手擒住了她的手腕,接着一根尖锐的金簪就抵住了她的脖子。 “这金簪可锋利了,你的脖子比崔恪的更硬吗!” 赵妙元最后顶着一个五掌印,离开的衡芜院。 ** 林鸿被救回之后,就再也不想去国子监念书,经常躲在衡芜院,独自一人闷着,哪儿也不去。 柳玉娥不敢逼他,她恨极了那些欺负林鸿的孩子,可她也没有办法,那些人哪个不是权贵公子。 傅世宣也带着她去找他们的父母理论过,可这些人场面话都说得漂亮,和和气气,赔礼道歉,可转头在太学到底什么情形,她也无法预料。 林婠婠不忍林鸿受辱,提议给他找个好点的拳脚师父,可挑选了半天,竟没有找到合适的。 林婠婠无法,只好一有空闲就陪着他。 这日,林婠婠从回春堂回来,就不见林鸿,急得不行,丫鬟才告诉她,他去了墨韵堂。 墨韵堂是傅羿安的院子,她本不想踏足,又实在放心不下林鸿,只得亲自寻来。 正值春光好时节,满园玉兰花正浓,清风拂过,整个墨韵堂都是染上醉人的暗香,枝繁叶茂,明媚如画。 林婠婠款款而来,远远就看见秋桐带着两个婢女在折白玉兰花,“这几棵玉兰树,当年可是苏姑娘亲自种下的!她可是世子爷的青梅竹马!世子爷喜欢得紧!都仔细点!” 林婠婠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白玉簪子,心底涌上一股酸涩。 傅羿安挚爱玉兰花,当初他也送她一枚白玉兰簪子。 她一度以为是因为玉兰花,洁白无瑕,淡雅绝尘。 或许他也是心悦她的,可那只是她的臆想。 一切皆是因为苏灵音。 她默默地取下那枚簪子,朝庭院里面走去。 “注意双腿的姿势,再低一点!背挺直......” 林婠婠有些惊诧,什么时候,林鸿和傅羿安的关系如此熟络了? 他还亲自教他? 真是一日千里啊。 林婠婠不想进去,便叫青黛去叫林鸿出来。 “怎么?人都到了,不叫人,不说话,还要躲吗?”傅羿安敛着一丝冷笑,声音如清泉击石,清润醇厚。 林婠婠暗暗骂了一句,“多谢四哥教导鸿鸿。” 傅羿安嗤笑出声,意味不明地盯着她,“那婠妹妹,要如何谢我?不会就用一句空话打发我吧?当初你谢沈景辞,可是辛辛苦苦,熬了数个夜晚给他缝制的披风。” 小家伙,你说若要谢人,应当如何做? 林鸿觉得气氛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缘由,目光不停在两人身上徘徊。 他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作答,最后来一句,“世子哥哥,我请你吃饭吧。” 林婠婠耳根发烫,连忙把林鸿拽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以后靖南王府,除了娘和我,你谁都不许理,知道了吗?” 林鸿有些为难,“姐,可世子爷人很好,不仅教我骑马,还教我功夫,说我根骨清奇,若勤加苦练,不一定非要从文。” 林婠婠有些窝火,傅羿安才跟弟弟相处几天,就忽悠得让他找不到北!还想弃文从武? “不可!他不安好心,你别理他!” “不!”林鸿摇了摇头,态度异常坚定,“可他还帮我撑腰,帮我把那些欺负我的人都打回去了,我是真心想谢他! 我应该请客。阿姐,你也常说男人应该讲义气啊!更不能知恩不报啊!” 傅羿安玩心大发,“好!今晚,我们就去逛夜市!你姐姐做东!” 林婠婠见林鸿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眸,实在不忍拒绝,只得咬牙同意。 夜色正浓,长乐坊夜市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林婠婠一开始还牵着林鸿边走边看,可到了后面,林鸿看得眼花缭乱,各种糖人,摊贩,杂耍,渐渐入了迷,就走到了前头。 路过傀儡戏的看台时,观众拥挤,底下排得似鱼鳞一般,甚至连廊庑屋脊上都坐满了人。 林鸿小孩心性,立马挤到了人群中,痴痴地看着台上的表演。 林婠婠心中一软,停在一旁安静地观看表演。 忽地,一双大手覆上她的臀部,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她愤然回头,傅羿安凝视着她,薄唇微扬,声音低哑,“有人撞到我了” 鬼才相信他的话呢!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傅羿安犹嫌不足,补充了一句,“我想要你了!” 林婠婠面红耳赤,装着什么也没有听见,心猿意马终于看完了这场傀儡戏。 正当他们兴致勃勃退场离开的时候,她陡然听到傅羿安轻声的唤了一句,“灵音?” 第39章 求 死 林婠婠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桥上玉立着一个穿着极为素雅的女子,浑身上下无半点装饰。 一阵夜风骤起,掀起她帷幔上的白纱,美人肌肤胜雪,含羞露怯,灼若芙蕖,气若幽兰,一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庞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月色似水,桥上一排排灯笼,光影疏离,女子恍若九天神女临世,一碰即碎,不似凡人。 林婠婠怔愣,手指悄然收紧,这就是苏宁音。 忽听他轻轻唤了一声,“灵音”,语气难得的温柔缱绻。 林婠婠心头一跳,极力抑制着心中莫名的妒意,勉强一笑,“四哥的故人?不过去打声招呼吗?” 傅羿安近乎痴怔地凝视着桥上的女人,“不用,她是太子侧妃。”没有半分挪步的意思,可她分明看清了他眸中的柔情和不舍。 忽地,傅羿安抓起她的手,大步朝反方向走。 林婠婠莫名抗拒,拼命想要抽回手,可男人力道之大,根本不容她反抗,他还沉声警告,“怎么,沈景辞牵得,我就牵不得?” 蓦然回首,那素衣女子不知何时竟攀上桥栏,如同断线的纸鸢随时都可能坠河! 抓着她的大手陡然松开,男人如离弦之箭飞一般地冲了过去。 当林婠婠跑到桥上的时候,女人已被男人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一个小丫鬟在一旁踌躇不前,欲言又止。 傅羿安眸底一片腥红,额角的青筋暴跳,冲着怀里的女人吼道,“要死,死远点!别脏了潏河的水!” 他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炉,那无处发泄的怒火随时都可能喷涌而出! 苏灵音唇角颤了颤,两行清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傅羿安顿时噤声,强行压着怒意。 林婠婠看了一眼周遭,冲着那丫鬟吩咐,“你家主子偶感不适,还不快扶上马车送回去?” 说完,就试图去挽她的手臂。 傅羿安和苏灵音本就是青梅竹马,太子病重,他这时若是意图染指太子侧妃,藐视皇权,其罪当诛! 整个靖南王府都会受到牵连,王府百年的清誉必将毁于一旦! 傅羿安终于回过神来,任由林婠婠和婢女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女子。 “我的玉簪呢?”苏灵音脸上泪痕斑斑,我见犹怜,声音凄婉。 林婠婠垂首寻找,弯腰捡起一枚白玉簪子,那簪子也镶了一段华美的雕金,和她的那一枚如出一辙! 她浑身一个激灵,心底隐隐作痛,慌忙递了过去。 傅羿安瞟了一眼那枚玉簪,“你的马车呢?也没有护卫跟着?” 小丫鬟菡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如雨下,“傅公子,你救救我们姑娘吧,太子妃厌恶姑娘,变着法子磋磨我们家姑娘,不信你看她的手臂上全是伤痕!” 说着,她又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小截手臂,上面一片乌紫鞭痕,惨不忍睹! 傅羿安薄唇抿成一条缝,声音森然,“太子不管吗?” 菡香壮着胆子继续道,“太子病重,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他们还用了针刑,平时根本看不出来。太子妃还说要我们姑娘给太子陪葬,说什么死同穴......” 苏灵音痛苦地闭上双眸,“菡香,闭嘴!” 她转头对傅羿安福了福身子,咬着毫无血色的唇,痴痴看着他,“羿安,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太子时日不多,我能见你一面,此生早已无憾。” 说完,她摇摇欲坠地向前,那的单薄的倩影在月光下显得孤冷清绝,脆弱得让人心碎。 傅羿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追出了几步,骤然又停下了脚步。 半晌,他才冷冷开口,“程丰,送林姑娘回去!” 林婠婠斜靠着引枕坐在马车上,林鸿玩得太累,坐上马车就想睡觉。 夜风徐徐,林婠婠不禁打了个寒颤,心底一片冰寒,“我和她像吗?” 林鸿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阿姐说刚才那个想要跳河的姑娘?不像,她太瘦了,你比她胖!” “哈?” 林鸿吐了吐舌头,也好像意识到阿姐情绪低落,一时间睡意全无,逐又道,“我觉得你们是有几分相似,可阿姐更美,你的眼眸里有光,她没有,她那眼神一点都不纯粹。” 林婠婠痛苦闭上眼眸,脑海里全是和傅后羿安相处的美好欢愉。 窗外浮云卷霭,明月流光。 人人都有求而不得,又有几个人能圆满顺遂? 林鸿忽地认真开口,“阿姐,我想去拜祭香菱。” 香菱对他有救命之恩,理应去看看,只是前些日子,林鸿一直萎靡不振,林婠婠才没有提起这一茬。 她点了点头,摸了摸他的头,有些欣慰弟弟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 林婠婠和林鸿两人来到长杨宫以西的一处小山丘附近。 此处杂草丛生,只有唯一处有翻动的新土的痕迹,顺着蜿蜒的泥泞小路,他们寻到一座简陋的孤坟。 墓碑上面的清晰可见“爱女陈香菱之墓”几个字。 林婠婠把准备好的香蜡纸烛一一摆好点燃,林鸿直直地跪在地上,已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他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喃喃自语。 林婠婠简单拜祭后,立在树下,神色肃然眼睛湿润,望着远方。 不远处的山岗上,有个老头已默默地观察他们多时,眼看着他们就要离开,他方才举步,朝他们走来。 “老丈,是你。”林婠婠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人正是陈香菱的亲爹。 老汉衣衫褴褛,眼中泛着泪光,激动极了,“林大夫,真的是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婠婠颔首同意。 “小女幸得你搭救,可最终却难逃劫难,实在是那崔恪欺人太甚!小女出事先曾叮嘱我交给你,事关崔恪的一些罪证,崔恪在世,我不敢找你怕给你添麻烦。听说他已死,才敢现身,你看能不能用上?” 老汉说着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一个布包。 林婠婠接了过来,打开了,里面是几封信函,她打开书信仔细一看,手一顿,立马收了起来。 直到上了马车,她还有些心神不灵,因为她从那封信函得知,赵妙云怀有崔恪的身孕已有一个多月了! 第40章 撞 见 马车摇摇晃晃,在空旷的山路前行。 林婠婠终于想通了所有事情。 难怪,崔恪会不遗余力地帮着赵妙元来对付她!崔恪并非良配,整日寻花问柳,强抢民女,赵妙元自然不会下嫁给他。 崔恪对她却是动了真情,可她却利用肚子里的孩子来逼迫崔恪为她所用。 第一次,林婠婠与崔恪相看,就是赵妙元一手策划的,她一心想除掉傅羿安身边对她有威胁的所有人。 之后,赵妙元入住王府,挑拨离间,利用傅朝云对付她。 去大相国寺,她又利用说书先生造势,同时买通了凤鸣山庄的人,逼她自证清白。 最近,赵妙元又利用林鸿诱她去了射熊馆,非要置她于死地!哪怕计划漏洞百出,她也一意孤行。 难怪她会如此沉不住气,阴招层出不穷,甚至狗急跳墙,都是为了给肚子里的孩子,重新找个好父亲。 只要她在傅羿安身边一天,赵妙元就根本就无法和傅羿安同床! 如此,她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拿掉孩子。 赵妙元瞒天过海,靖南王府就真的毫不知情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傅羿安有这么好糊弄? 蓦地,林婠婠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她撩开车帘,隐约看见前面的翠竹林中刀光剑影,有人在打斗。 她当机立断喊道,“赶紧掉头,快走!” 车夫压低了帽檐,一鞭子狠狠地甩下,马车飞速逃离,半个时辰之后才渐渐缓下来。 林鸿早惊出一身冷汗,“姐姐,还好我们跑得快。” 林婠婠叹了口气,嗅了嗅四周,忽地脸色大变,“不对,这马车上还有一股子血腥味!停车!” 下一刻,马车骤然停下。 驾车的车夫不紧不慢地转过头来,直到这时,林婠婠才看清那驾车男子隽秀的脸...... 他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哪怕一身黑色劲装,也隐隐看得到胸口已有一片被血渍浸染,恍若得胜归来的将军。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给人一种硬朗成熟男人的气韵,同时还略带几分文人的儒雅气质,哪怕他戴着一定不伦不类的草帽,也掩盖不住他的风姿! 真是一个完全不输于傅后羿安的美男! 只是他微微眯眼,那犀利而危险眸光便如刀片朝她射了过来。 林婠婠遽然一惊,眸光闪躲,“你,你是在翠竹林的时候,就上了马车?” 谢长宴勾了勾唇角,“还不算笨!” 林婠婠下意识摸了摸云鬓上的发簪,他完全不同于崔恪,哪怕已受伤,也是个武力极高的人! “呵,我劝你别动,你那个小发簪,弄坏了,我可不赔!”黑衣男子调整了坐姿,俨然早已看穿她的小动作。 林婠婠手一顿,冷声道,“你想怎么样?” 谢长宴对着脖子比了个杀的动作,漫不经心道,“惹到了我了,自然就是灭口。” 林婠婠用力地抓着林鸿的手臂,“我们不惹你。” 林鸿强忍着疼感,慌忙点头。 谢长宴见两人如惊弓之鸟,轻笑了一声,“乖就不杀了!” 林鸿想哭又不敢哭,瘪着嘴巴,难看得要死,“我和姐姐都很乖!” 谢长宴在两人身上扫视了一圈,“会包扎伤口吗?” 林婠婠摇了摇头! 谢长宴冷笑,“你这马车明明备有金疮药和纱布,还不老实,这叫乖?!” 林婠婠咬了唇,勉强道,“我试试吧,等会放我们走,别为难我们。” “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和女人下手!” 说罢,林鸿犹犹豫豫下了马车,林婠婠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快跑。 谢长宴幽幽地开口,“对了,我可不是一个人,你和你弟弟别耍花招!” 林婠婠气得咬牙切齿,默默地打开药箱。 眼看谢长宴的衣襟微敞,露出精壮的腰身,林婠婠别过头去,有些不情愿直视。 谢长宴冷哼一声,“怎么,看了我,你还吃亏?不想活命了?” 林婠婠手一抖,本该在周围清理伤口的棉布被她一下子戳进了伤口。 谢长宴嘶地一声,“你故意的吧!”他叹了口气,“手这么抖?玩鸟玩多了?” 忽地,他想起了什么,尴尬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林婠婠有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不明所指。 可她紧绷的心顿时放松了下来,接下来,她慢慢处理,很快就包扎好了伤口。 “我们可以走了吗?”林婠婠怯生生问道。 “这里离上京还有几十里,你确定要走着回去?”谢长宴语气极为凉薄,理所当然地霸占他们的马车。 “可这是我们的马车......”林婠婠看着他阴恻恻的眼神,渐渐没声了。 林婠婠和林鸿对视一眼,最后不得不与劫匪同乘一辆马车。 ** 他们一回到衡芜院,柳玉娥便支开了林鸿。 她一脸喜色,拉着她的手,慈爱道,“婠儿,上次与你相看的魏公子登门拜访了。他其实对你非常满意,上次就相中你了,昨日不就放榜吗,他现下已高中,接着就等着殿试,就想把婚事给定下来。” 林婠婠一片茫然,“我们相看过?” 柳玉娥瞬间不高兴了,“上次在回春堂,你忙着救那个女子,他就站在你身侧,你没有注意?” 林婠婠摇了摇头,凤眉微蹙,“娘,你别瞎操心!我没那心思!” 柳玉娥变了脸色,“他家世清白,家里除了他还有两个早已外嫁的姐姐,关系简单,你嫁过去,只会享福!娘不会害你,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听娘的,不准胡来。” 林婠婠见她态度坚决,只得稍作退让,“那我总得先见见他吧?” 柳玉娥脸色缓和了几分,“他在翠湖边上的亭子等你,你去看看。” 林婠婠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来到翠湖,远远就看到了一道清瘦的背影。 她整了整衣裙,抬脚就朝那男子走了过去,忽地一下,被人捂着唇,搂着腰肢拖到了假山后面。 傅羿安的粗粝的指尖摩挲着她细腰,语气幽怨,“三婶就相中了这么个货色?你就想嫁给他?” 林婠婠又惊又惧,拼命想要挣脱,又担心动作太大,被人察觉。 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傅羿安!你又在发什么疯!” 青天白日,这翠湖边上,随时都会有人经过,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男人还不满足,滚烫的唇舌落到她的耳际,他太了解她的身体,哪些部位只需轻轻一撩,她就会软得像水似的。 “婠婠——” 就在这时,林婠婠好像听到了柳玉娥的声音! 第41章 相 看 林婠婠脸上泛着潮红,被他吻得双腿发软。 傅羿安把她抵在假山坚硬的石壁上,高大的身子笼罩着她,哑着声音,“看,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轻轻一弄,就有了反应!” 男人像是亵妓一般,故意用手指一点点地捉弄她,她险些叫出声来。 林婠婠又羞又恨,咬着唇瓣,强忍着生怕被人发现。 傅羿安忽地扼着她的下颌,眸光幽寒,“你以为你定了亲,就可以和我彻底断了?别做梦了,我告诉过你,我还没有玩够!” “婠婠——” 真的是柳玉娥的声音! 她一颗心狂跳不已,额间不停地渗出密密的汗珠。 这次的叫喊不似刚才那么遥远缥缈,她应该就在假山的前面! 林婠婠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瞪着一双惊恐的眸子,掐死傅羿安的心都有了。 与此同时,假山外面。 听见动静,柳玉娥脸色一变,骤然停下了脚步。 刚才,她明明还看见女儿林婠婠就在这附近,一个晃眼,就不见踪影了? 她又朝着假山那处冷冷地瞥了一眼,隐约可见看见一缕紫俏翠纹裙摆。 女人娇媚的哭腔,还有男人急促的喘息声,不是在行那苟且之事,还有什么! 青天白日,世风日下,这对野鸳鸯胆子也忒大了些! 若府里的下人小厮,胆子万不敢如此之大,那到底是谁? 柳玉娥眯着眼睛,攥紧了锦帕,把府里的公子挨个儿都怀疑了一遍,可若此刻她不管不顾撞破了此事,不就结下了死仇吗? 柳玉娥只作了片刻的停留,便自言自语道,“这人去哪里了?”说完,摇着团扇朝另一个方向寻去。 林婠婠松了口气,反手一巴掌就甩在了傅羿安的脸上! 啪的一声。 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清脆。 从生下来,傅羿安就是天之骄子,又样样出挑,自打他十岁后,就算是靖南王也从未打过他。 她脾气倒是大得很! 傅羿安动作一顿,林婠婠趁机想要离开,却被他猛地一把拽了回来,紧紧地笼在了怀里,伸手用广袖捂住了她的头。 “从假山这穿过去,就是条近道!” “听我的,准没错。” 田婆子和两个仆孺聊得热火朝天,前后脚就走了过来,他们立马就瞧见了世子爷傅羿安正压着个女人的画面! 这一幕,猝不及防。 傅羿安怒道:“滚!再看剜了你们的眼睛!嘴巴都给我闭紧了!” 几人面面相觑,连忙垂头告罪,再不敢乱看。 “秋桐乖,别怕......” 几人落荒而逃,隐约听见,傅羿安叫她秋桐。 当天,秋桐被世子爷压假山搂搂抱抱的事就在私底下传开了。 听说当晚,秋桐还被傅羿安留在了墨韵堂侍寝! ** 林婠婠当天自然没有去见韩公子,她谎称在翠湖边上摔了一脚,弄脏了衣服回去换好衣服,天色已晚,就不便再见。 柳玉娥难得没有责怪她,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还好韩公子大度,不和你计较,韩家很有诚意。为娘想去看看首饰,你陪我去一趟珍宝阁。” 珍宝阁是上京有名的首饰铺子,尤其擅长做婚嫁用的首饰、头面等。 林氏母女一进门,就受到了掌柜热情的招待,林婠婠瞟了一眼琳琅满目的珍宝首饰,根本没有半点要挑选的意思。 柳玉娥想为女儿多置办几套头面,可以做嫁妆,便极为认真地看了起来,逛了一圈,也没有选到合适的。 店掌柜也是人精,一看他们就是诚心想买,便开口道,“贵客,二楼雅间还有更好的,去二楼挑一挑。” 两人缓缓上了二楼,远远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女音,“子旋哥哥,好难选,这些头面都挺精致的,这款红宝石、这款翡翠的,还有这款白玉的,都好精致啊,实在太美了。” “喜欢的,都包上,不用那么麻烦!” 是赵妙元和傅羿安的声音! 林婠婠心底一痛,不由放缓了脚步。 柳玉娥循声望去,拍了拍她的手背,压低了声音,“你说得对,嫁给高门大户的男子不见得是好事,你四哥昨天和他屋子里的那个通房秋桐在翠湖边上搂搂抱抱,被人撞见了,真是荒唐!府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今天陪着赵妙元来买首饰,估计是为了平息她的妒火。他大婚在即,传出这等丑事,啧啧,还不知道有多少通房侍妾等着那个姓赵的,她有得苦头吃! 我还以为傅羿安清贵长情,是个例外。哎,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林婠婠耳背发热,羞愧难当,勉强一笑,“娘,我们换一家吧。” 柳玉娥冷哼一声,“那怎么行呢,韩夫人跟我约好了,她一会就到。”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楼下来了一个通身贵气的妇人,她身后还跟着清瘦的男子...... 他眉清目秀,长相中等,穿着湖蓝色的长衫,是典型的文雅书生打扮,和沈景辞的气质倒有几分相似,不过他少了几分贵气,人也显得清瘦了许多。 那便是她这次相看得男子——韩习贤。 他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忽地朝她看了过来,那双眼眸陡然一亮,上楼的步伐又急切了几分。 “倒你们久等了,真是罪过啊!”韩夫人亲昵地拉着了柳玉娥的手,看着林婠婠举止大方得体,满意极了,笑着道,“三夫人,听说婠姑娘不仅女红极好,还精通药理,真是难得。” 柳玉娥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韩习贤,唇角上扬,“都是些不入流的,不足挂齿。女子相夫教子,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正经。” 两人相谈甚欢,韩夫人给韩习贤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带着就近林婠婠转转。 韩习贤这是第二次见她,第一次见面她无暇顾他,可她已惊为天人,早就撞进了他的心里。 今日她稍作妆扮,那绝色的容颜只怕连上京第一美女苏宁音都比不上! 一想到他能娶这样的女子为妻,他甚至觉得此生无憾。 韩习贤紧张得几乎都快结巴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这步鎏金摇甚是好看,你喜欢吗?我送你?” 林婠婠冲着他淡淡一笑,“韩公子,我被山匪掳走过,你知道吗?” 她还敢对着其他男人笑? 正对面雅间的傅羿安摩挲着大拇指的玉扳指,脸色阴沉,后牙槽都快咬碎了! 第42章 搅 黄 林婠婠无意耽误别人,可母亲总是一意孤行,跟她说什么,都是置若罔闻。 她不得不把话挑明,逼着韩习贤自己退却。 韩习贤怔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含义。 女子贞洁自古重要,可大夏十几年前,陆太后就开始把持朝政,女子地位提升了很多,宫中甚至有了女官。 再说,陆太后本就是以再嫁之身成为先帝妃子的。 一国之君尚且能容此事,他又为何不行? 林姑娘能与他推心置腹,必是希望婚后没有隔阂,与他长相厮守。 他绝不能负了她,韩习贤握紧了拳头,信誓旦旦道,“林姑娘,韩某并非浅薄之人,那样的事,你只是受害者,不必担心,以后我们长长久久便是最好。” 林婠婠瞬间懵了,这韩习贤也太大度了些! 看着他炽热直白的眼神,林婠婠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又道,“你殿试之后,会外放吗?” 韩习贤颔首,腼腆一笑,“那是自然,家里还在四处张罗,外放的地方应该不会太差。只是我们筹办婚事难免会仓促一些。” 林婠婠眼睛一转,极为认真道,“我无意与你成亲。若你答应,能给我一纸和离书,我现在可以与你假成亲!” 韩习贤一旦外放,她便可以借着嫁人彻底离开靖南王府!脱离这片泥潭。 韩习贤满眼疑惑,“为何?” 林婠婠淡淡道,“若两人结为夫妻,无半分情谊,又何必呢?” 韩习贤忍着心中抽痛,试探道,“可容我考虑两日?” 林婠婠深表赞同。 ** 林婠婠对韩习贤的事本不报希望,可他要娶她的那副样子又不像作假,眼看约定的日子已到,他却没了消息。 入夜,林婠婠脱了衣衫,只剩下肚兜和亵裤,吹灭烛火,准备入睡的时候,忽地抬头一看,傅羿安从房梁上纵身一跃,跳了下来,那双幽深黑眸正死死地盯着她! 四目相对,林婠婠脸色发白,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神出鬼没的,真是有毛病! 谁能想象得到,他这样金尊玉贵的世子爷,竟是个梁上君子,还是个采花贼呢。 月光洒进房间,晦暗不明,她傲人的双峰若隐若现,男人露出了一个玩味道笑容,“你这身子,其他男人能满足你吗?” 林婠婠眸中立马涌现出一缕愠怒,咬着牙,“傅羿安!无耻!” 男人几步掠到床边,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脖颈,讥笑的声音响起,“是我,你很失望?你觉得韩习贤会娶你吗?” 林婠婠心中咯噔一下,直觉韩习贤没有传来消息,是他搞的鬼! 林婠婠今日小日子来了,不怕他硬来,不甘示弱道,“四哥大婚在即,还有闲情逸致来管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过是谨遵母亲的意思而已, 再说卢王妃也不希望我一直赖在王府,待我与韩公子订下亲事,就算不能与你同日成亲,你我前后脚成亲,王府也算双喜临门,一大佳话!” 傅羿安眸色一沉,“林婠婠,当我是死人吗?就那么想随便找个人嫁了?” 说着就把她给翻了过来,摁在自己的腿上,像打小孩一样,啪的一下,用力打到她的翘臀上。 这一巴掌落下,打得她臀部轻颤,雪白的肌肤上瞬间泛红。 林婠婠疼得要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男人不解气似的,又连着拍了两下,只是减轻了几分力度。 哪怕搁着一层薄薄的亵裤,那极具弹性的触感,也让他回味无穷,原本应该生气的他,眼眸越发迷离,俨然已开始动情。 果然是勾人的妖精! 傅羿安伸手就要去扯她的肚兜,林婠婠早已感觉被什么东西抵住,瞬间慌了神惊呼起来,“我不方便!来小日了!” 闻言,傅羿安手上的动作一顿,冷笑一声,“不去看看你的韩郎为何不娶你吗?” 林婠婠有些茫然,这大晚上,看什么? 傅羿安用指尖弹了弹她的额头,旋即轻笑道,“你太不了解男人了!”说着就指了指穿的一个布包,“换上!” 林婠婠本能想要拒绝,傅羿安不由分说,语气森然,“还想我伺候你穿?” 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带她来了玉仙楼。 玉仙楼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一般接客的歌妓,而后面僻静处的院落里,有几栋小楼,里面的房舍布置得极为清幽雅致,难怪文人骚客都喜欢长居青楼。 当然能住在这里的都是青楼里数一数二的头牌。 林婠婠扮作小厮跟在他的身后,垂着头一路忐忑地直奔后院。 男人走得太快,她只得加快步伐紧跟,眼看道路七拐八绕,她不得不挽上他的手臂,以防走丢。 傅羿安感觉到女人丰盈的身子贴了上来,勾了勾唇角,顿时有些心猿意马来。 傅羿安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一个房间,立马就有伶人上来伺候,他轻轻挥手,伺候的人便听话地退下。 傅羿安起身走到楠木书柜旁,轻轻扭动上面放着一个碧玺摆件,一间暗室豁然出现在眼前。 林婠婠快步走了过来,仔细一看,另一个房间的情景竟一目了然! “这是老鸨待监视妓子的地方,她们会不定期窥视花魁们有没有认真办事!”他凝视着她,冷冷地开口。 林婠婠一怔,她看到了韩习贤的身影! 她一颗心坠入谷底,原本对他并不抱有期望,以为他家境虽不显赫,可家风清正,看他本人也不像留恋风尘之地的纨绔,像个君子。 可现实,却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如此,他能伪装成一个君子,那他们之间的承诺,他又会遵守吗? 远远望去,韩习贤还有些迟疑,嫣然主动牵起他的手,他半推半就地跟着上了床榻。 紧接着,一个娇媚的身躯就贴了上来,一双玉手小心翼翼地解开男人的衣襟。 女人大胆地坐到他的怀中,作乱的手一寸一寸往小腹下探去...... 韩习贤微微蹙眉,哑着声音,“非要如此吗?” 嫣然笑吟吟道,“都说好了啊,公子可要反悔?” 韩习贤闭眼,薄唇紧抿,嫣然朝着他的喉结处,轻轻地舔了一下,“公子,我很会伺候人的......” 林婠婠听不见两人的对话,可也明白,那是两人最私密的情话! 她还在失神,一双眼眸就被一只大手蒙住,“婠婠想多学几招,伺候我吗?” 林婠婠无心与他争辩,久久不语。 “你以为韩习贤为何非你不可吗?靖南王府答应给他疏通关系,打点周全,待到殿试过后,他就会谋取一份极好的差事!这才是他娶你最根本的原因!” 傅羿安没有告诉她的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卢王妃! 第43章 调 教 房间里,嫣然见韩习贤反应比较慢热,撩开他的袍子,干脆跪在了地板上,一双玉手不停地撩拨,陡然间,她把头埋了下去...... 迷离中,他像感觉到了什么,浑身战栗,指尖用力地攥着床单,发出了一声声急促的喘息和shen吟,一股销魂的欢愉直冲云霄。 林婠婠面红耳赤,慌忙别开了视线。 忽地,傅羿安揽住她的腰际,逼她贴向自己坚实的胸膛,拦住了她的视线。 一阵阵温热的气息扫过耳鬓脖颈,男人眯着眼眸,饶有兴致问她,“婠婠,学会了吗?看后有何感想? 这才叫伺候人,替男人纾解,这种亲密的事,你能为其他男人做?” 林婠婠耳根发热,还被刚才的画面冲击得不行,若硬要把嫣然代入自己,她心中不免泛起一阵恶心! “我没想伺候谁!”打死她,也不会用口去迎合...... 男人卑劣的声音还在继续,“成亲后,这种事可由不得你,相夫教子,相的是床上的夫!不是每个男人都如同我一般,让你舒服沉醉。有的,只会带给你无尽的痛苦,比如崔恪。” 林婠婠死死地咬着唇,她只是想借成亲逃离王府,根本没想过和别的男人如何亲密。 傅羿安有意无意地摩挲她的腰肢,哪怕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得到男人躁动不安的欲火。 “婠妹妹,既尝过我的厉害,对于韩习贤这种不入流男人,还是省省吧!我的东西,是绝不允许别人染指,当然也包括你!” 她无力地闭眼,他不许她嫁人,更不许她与其他男人亲近,从未给过她一句承诺,可他却在积极准备大婚,他又有什么资格在管她? 他们不过是堂兄妹关系而已,何其荒谬! 人与人之间,身份贵贱,从来都不会平等。 或许只有等到他腻了,才会放她脱身!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累了,回去吧。” 男人阴着一张脸,垂下眼帘,看了个活春宫,他还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言不发。 翌日清晨,天色刚刚泛白。 韩习贤在玉仙楼柔软奢靡的床榻上醒来。 昨晚的欢愉过后,他的理智渐渐回笼,声音变得冷淡疏离,“你知道该如何回话了吗?” 嫣然撇了一眼身子上残留的红痕,从床头捡起肚兜穿好,她见多了那些翻脸无情的恩客,对他的冷漠毫不在意。 她不由嗔怪般轻笑道,“自然,奴家会禀报公子力大无穷,绝无短小、无力等隐疾,持久耐用,谁有幸嫁你为妻,必定幸福得很!” 韩习贤面色有些难堪,他对林婠婠一见钟情,和家里也商量妥当择日便把亲事定下来。 韩家家风清正,他连一个正经的通房丫鬟都没有,更别说来狎妓,这还是他第一次尝到女人的滋味。 那日林姑娘对他述说衷肠,他的一颗心早就扑在她身上了,哪怕她说出了一切惊世骇俗的言论,也只当她是故意考验他。 就算山匪一事是真的,他也不愿计较! 他的父母也一门心思想要促成此事,可靖南王府传来消息,要逼着他试婚! 否则一切免谈。 一夜荒唐,他都是被逼的。 嫣然心中难免鄙夷,嘴上说着不要,可后半夜,是谁又要了她两三次! 开始装得跟个雏儿似的,非得她使出看家本领才慢慢动情? 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她才懒得伺候! 韩习贤垂着眼帘,目光有些闪烁,一只手掩在广袖下攥着一块质地平常的玉佩,气弱地问了一句,“真不用我付钱?” 他的小动作,嫣然尽收眼底,眸中的讥讽一闪而过,眉开眼笑,“我的爷,靖南王府早就安排好了,你且放心离去吧。” 韩习贤这才松了一口气,韩家向来节俭,他可没有闲钱来打发妓子。 ** 世子大婚的消息传出,靖南王府上下都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比如此时翠湖边上,秋桐挨了几巴掌,两边的脸颊都红肿了起来。 她缩了缩脖子,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脸,死死地盯着赵妙元。 那晚世子爷根本就没有碰她,让她在地上对付了一宿,世子爷根本就没在房里。 府里的人都以为她入了世子的眼,她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还有人甚至暗戳戳地给她送东西。 她便存了私心,哪里还会告诉房嬷嬷和卢王妃自己真实的情况。 她无可避免也就成了赵妙元的眼中钉,肉中刺。 “贱蹄子!别以为你承了宠,就敢放肆!惹到我们姑娘,一样把你给发卖了!”翠玉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阴毒的话语不断地提醒她就是一个贱婢。 赵妙元看她胆小怯懦的样子,满意一笑,“好好伺候世子,等我和世子大婚以后,我再慢慢教你规矩!” 秋桐瑟瑟发抖,她从赵妙元的眸中明显感觉到一阵狠戾的杀意。 赵妙元看着满院的春色,一想到翠湖对面还住着一个狐狸精,手几乎捏成了拳头。 忽地,她感到了背后有一束眸光,转过身去,就看见傅羿安玉立在那里,不知待了多久,目睹了多少。 “羿安!”赵妙元呼吸一滞。 上次射熊馆的事,傅羿安事后曾郑重警告过她,只要她安安分分,她就会得偿所愿,嫁入靖南王府,做他的世子妃! 那句话实在太有诱惑力了,她便歇了对付林婠婠的心思。 而且,傅羿安对她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漠无情,还会陪着她逛首饰店铺。 赵妙元终于看到了曙光,哪怕她清楚地知道留下林婠婠是个祸害,也只得按兵不动,静待机会。 秋桐不过是一个通房丫鬟,她怎么能踩在她的头上呢! 可她毕竟是贵女,这种事私下也就罢了。 被傅后羿安撞见,不是明晃晃打他的脸吗? 赵妙元生怕他不高兴,慌忙解释,“秋桐出言不逊,我才略施小惩的......” 傅羿安面无表情,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曹近侍来府上了,正等着呢,过去吧。” 隔天就传出陆太后对赵妙元关爱有佳,特意派了人来王府看望她,好像是为了给她添妆的事。 赵妙元喜出望外,火速搬回了赵家在上京的宅院,安心备嫁。 与此同时,衡芜院则紧闭大门。 青黛脚底一阵踩风直奔了房中,压低了声音,“姑娘,你猜对了,翠玉果真去抓堕胎药了!她相当谨慎,分了好几家药铺,那红花、杏仁等是隔了几天购才买齐全的。我都跟了她好几日,绝不会错!” 林婠婠眸光微闪,“去把那套衣服拿来。”前些日子,她收买了赵府宅子里的婆子,她就可以混进赵府。 大婚将近,赵妙元已没有时间犹豫了,她肯定会拿掉肚子里的孩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就算赵府是龙潭虎穴,她也得去探一探。 第44章 听墙角 赵家在上京城西有一处大宅子,虽不比上陇右的气势恢宏,可也赶得上二品大员的府邸。 他们常年居住在陇右,京中的府邸自然有些地方会有破损。 因赵妙元要大婚,赵玄璟特意找了大批泥瓦匠人修葺院落,这也就给林婠婠创造了机会,她便买通了其中一个匠人的媳妇,便得知了赵府的一些情况。 趁着夜色,她找到了婆子口中的那处隐蔽的洞口,小心翼翼地潜入了赵府。 刚一钻进来,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晚风从耳边呼啸掠过,林婠婠的一颗心狂跳不止,她静静地藏在树丛底下,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一间厢房的大门骤然开启。 翠玉的扬声道,“大小姐不喜欢人多,会吵着她睡觉,都离远些!” 眼看着所有人都走光了,林婠婠松了口气。 她这才褪下身上的黑衣,露出一件赵府婢女穿的水绿色的襦裙来。 她猫着腰,快速跑到厢房窗户外的一簇芭蕉叶下,俯在墙角小心翼翼地偷听。 “那药熬好了吗?” 是赵妙元的声音! 她瞬间屏神凝气,接着又听到了翠玉安慰她的话。 “小姐,你早就该下决断了,我看新姑爷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赵妙元看着眼前那碗黑乎乎的药汁,简直难以下咽,“都怪那个林婠婠!我们在王府住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和傅羿安上床的机会! 哪怕只是一次,我也可以赖上他,非要逼着我打掉这孩子,我真舍不得!这可是我和殿下的孩子!” 什么? 林婠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封信函上赵妙元明明告诉崔恪,她怀的是他的孩子! 崔恪果然被她耍得团团转。 殿下! 大夏王朝能被称为殿下的只有三个人,太子、恒王、晋王!太子病重,想要人道恐怕很难,那就只剩下恒王和晋王两人。 一想到那日在射熊馆,晋王还曾对自己施以援手,她就不相信光风霁月的他会喜欢赵妙元这种蛇蝎女人。 难道是恒王? 就在这时,只听见房门嘎吱响了两声。 屋里的灯陡然灭了,林婠婠壮着胆子,透过窗户的缝隙朝里面望去,赵妙元居然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两人正缠绵悱恻,激情拥吻! 她头皮一阵发麻,慌忙移开了视线,环顾四周,一片死寂! 难怪,刚才翠玉要把人都撵走,赵妙元是等着这男人过来赴约。 林婠婠又朝那缝隙朝里望去,月光从窗户洒进屋里,光线晦暗不明,她隐隐约约只看见一个轮廓,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她手心早已开始冒汗,紧张极了,不断地强迫自己要镇定。 崔恪给她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了,她害怕自己再一次陷入绝境,不禁开始恐慌起来。 可扳倒赵妙元近在咫尺,她实在不愿意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若是两人的奸情被戳破,靖南王府,绝不允许这样的女人做未来的世子妃! 现在贸然惊动了两人,她怕不是会被当成毛贼乱棍打死! 纵火? 并不容易,这府里人多,反而会打草惊蛇,他们两人根本不会暴露。 又或者,赵妙元的父亲万一知晓这些事呢?会故意帮她隐瞒呢?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里面传来男人动容的声音,“元元,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你也知道我的苦衷,母后一心想为本王娶妻,我都硬挡了回去,就是想着以后,我们可以长相厮守!” 陆太后其实很看重赵妙元,给她的荣宠甚至超越了一般的公主,她真心把赵妙元当女儿看待。 可陆太后是决不允许她嫁给自己或者晋王的,如此有实权的岳家只会助长他们夺嫡称帝的野心,陆太后早就在防患于未然了。 恒王整日装得一副纨绔废物的样子,无非就是让陆太后放松警惕。 可陇右世家颇多,可是大夏不容忽视的存在,所以他和赵妙元暗度陈仓,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恒王情缓了缓情绪,“你哪怕是为了我,也必须得忍。至于孩子,来日方长,我们一定会有的,日后我会用江山作为聘礼,迎你为后。你我二人共享天下,又是何等的美事!你大婚还有些时日,你也有时间调养身子,这药,还是蹭热喝了吧。” 赵妙元看着男人亲手递过来的那碗汤药,她实在难以下咽。 当初,去王府拜访那日,恒王曾动用了王府的暗棋秋月给傅羿安下过媚药,助她与傅羿安同床,却失败了。 后来,赵妙元又找了很多机会,都不曾得手。 如此,他们想瞒天过海,把这孩子养在靖南王府,几乎是不可能了。 赵妙元接过那碗药,仰头一饮而尽,伤心欲绝,“殿下,妙元甘愿为你受苦,可我的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我愿与你生死相依,你可不能负了我。” 男人掏出锦帕,轻轻地帮着她擦了擦唇角的药汁,无比怜爱地抚着她的脸颊,“元元,我亦同你一样!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 ...... 在男人开口的时候,林婠婠已经听出,这男人是恒王。 他们果真都是风月场上的高手,虚情假意的海誓山盟,信手拈来,也不怕被佛主怪罪,真是令人作呕! 也不知道,傅羿安知道他未过门的正妻,是这等水性杨花之人,会是何等表情。 能听到这么一个惊天的消息,也不枉她今日冒险前来。 此刻,她得先离开这儿,可人越是着急,越容易犯错,她一起身,就撞到雕花窗棂上,砰的一声! “谁!谁在外面?” 赵妙元尖锐的声音惊得林婠婠打了一个哆嗦,房屋里的烛火骤然点亮,林婠婠拔腿就跑。 借着月光,赵妙元看到了一抹水绿色的襦裙在院中飞驰而过。 只听耳后传来要命呼声,“快,抓贼!” 院中的灯笼纷纷点亮,周围还传出一阵阵犬吠。 林婠婠浑身血液沸腾,咬着牙拼命地朝刚刚来的洞口跑去。 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第45章 要她偿还 林婠婠连忙爬了起来,她害怕极了,感觉自己简直无处遁形,下一秒就会被人抓住。 身后有人穷追不舍,“前面那个侍女,站住!” 她一路狂奔,急急想要赶回刚才后院那个洞口脱身,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跳狂跳,眼看正前方有人。 她急急折返跑向另一处的长廊,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侧客房的房门忽地打开,伸出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唇,猛地把她拽了进去,关上房门。 林婠婠慌乱极了,本能地手脚并用试图挣脱,可那人的手劲极大,轻而易举就把她禁锢在了怀里! 男人熟悉的幽香萦绕着周身,她猛然一怔,立马认出了这香气的主人——傅羿安! 外面一片嘈杂,他几乎咬着在她耳朵,轻声道:“婠婠,是我!” 林婠婠有片刻恍惚,旋即松了口气。傅羿安见她终于安分了,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巾,松开了手。 林婠婠挣脱出来,眼中全是震惊,她搓了搓手腕,“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弄疼我了!” 也不知道他怀里揣着什么,硬邦邦的,顶着她胸口了! 傅羿安见她云鬓凌乱,伸手摘下她发髻上夹着一截枯草,冷冷开口,“我还没问你呢?跑到这赵府当贼?有什么大宝贝让你这么惦记?” 惦记? 惦记你头上好大一片绿! 林婠婠有些无语,都什么时候,他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 院外,赵府的管事正带着人挨个搜查抓贼呢! “我有我的理由!”林婠婠不清楚赵妙元有私情的事他是否知晓,正斟酌着用词。 抬眼便见傅羿安冷峻的脸上隐着一股怒气,“赵玄璟是陇右节度使,手握重兵多年,你以为跟崔恪那个废物一样?赵府豢养的暗卫众多,你冒然闯进来,是想去见你爹吗!” 林婠婠被他恶毒的话一下子就激怒了,“傅羿安,你凭什么训我!你不是也进来了吗?” 傅羿安看着她睫毛微颤,像极了一只受惊的蝴蝶,他扯了扯唇角,“我是赵家的准女婿,我怎么不可以来?” 林婠婠被他气得心肝疼,“那你怎么还躲在这屋子里,你出去啊!”她瞟了一眼外面,那些侍卫已经快到这排厢房的院子里! 那领头将士身旁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想必那就是赵妙元的父亲赵玄景。 傅羿安连忙捂住她的唇,用手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别再说话,林婠婠连忙噤声,下意识躲在他的怀里。 此时,外面乱作一团,几拨人打着火把,都汇聚到了这里。 “就是在这附近跟丢的!” “还不快搜!”赵玄景不耐烦地开口,恒王今晚秘密登门,此事若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院中有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过。 “追!”赵玄景厉声吩咐,一小队侍卫飞快地追了过去。 赵玄景目光扫过这排屋子,眯了眯眼,沉声道,“去调弓弩手过来!” 林婠婠遍体生寒,赵玄璟真是个狠人,他这是要赶尽杀绝! 傅羿安捏了捏她的手,她不由安心了几分,忍不住怯怯地朝外望去。 正在这时,有个管事急匆匆跑了过来,对着他禀告,“大人,曹近侍来了!说有要事相商。” 曹近侍是陆太后身边的红人,不可能让他久等。 赵玄景甩了一下袖子,“给我看住了,一个苍蝇也别放出去!” 赵玄景前脚刚走,侍卫们就又发现了几个可疑的人,统统都追了出去。 傅羿安见机会来了,便用兜帽遮住林婠婠的脸,揽着她的腰肢,带着她从窗户一跃就跳上了房檐,瞬间消失在的暮色中。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剩下的几个仆孺根本阻止不了,望着他们逃去的背影,在风中凌乱。 ** 马车哒哒离开,林婠婠彻底松了口气。 傅羿安修长的手指飞速地翻阅着一本泛黄的账册,一目十行,看得极为认真。 林婠婠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暮色笼罩下的道路,郁郁葱葱的树林,逐渐向后,她忍不住开口,“你要带我去哪儿?” 啪的一声,傅羿安合上了手中的账本,抬眼看她,“怎么,怕我拉你去死?大晚上去虎狼窝,你都不怕,还怕跟我在一起?” 这账册用处虽大,瞬间也变得索然无味,哪有眼前的软玉有趣! 林婠婠蹙眉,“四哥,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傅羿安似笑非笑,斜睨着对面的玉人,“你小子日走了吧!” 林婠婠呼一滞,他们早就有了肌肤之亲,缠绵纠缠过很多次。男人的话一出口,她就感觉到身体忽地一烫。 傅羿安撩开车帘,顺手就把账册丢给程丰,欺身凑了过来。 他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撑在了马车的窗棂上,几乎把她逼到马车的死角,声音从头顶落下,“你都不想我吗?” 林婠婠慌忙垂头,背脊乍然一寒。 男人想要她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还偏要她亲口说出那些难以启齿的情语。 那威逼利诱的架势就好像只要她敢否认,他就敢当场把她给撕了。 男人近在咫尺,清幽的香气裹挟着一缕缕汗水的味道直冲鼻尖,她没来由地想起上次,两人在马车上的荒唐事来。 她不由咽了咽口水,咬着下唇,避重就轻道:“你出了一身汗,早点回去沐浴歇息吧,我也累了,想要回衡芜院!” 傅羿安神色一凛,抚着她的下颌,饶有兴致地问道,“若不是你,我怎会出一身汗,等会我们一同沐浴就是!我保证帮你洗得干干净净!” “不......” 他好像不高兴了,暗沉的眸子透着一丝危险,“林婠婠你每次遇险,侥幸逃脱后,都是这般翻脸无情的?以为撒撒娇,就可以蒙混过关?欠了我这么多,该收利息了!” 呼吸加重,心跳加速。 “不是。”声音细如蚊呐,林婠婠有些心虚,脸色一点一点泛着粉红。 她想不明白,明明是想跟他说赵妙元的事,怎么他反倒跟她算起账来了? 一只作乱的手剥开了襦裙,顺着腰肢不断向下,他眯着眼眸,继续追问,“不是什么?还是婠婠也想要我了?” 林婠婠眼神迷离,努力压抑着娇喘,怔怔地回答,“嗯......” 马车里的光线忽明忽暗,他的轮廓变得越发妖冶,她的反应似乎终于让他满意。 “那婠婠该如何偿还呢?难道用身子谢我,也未尝不可!” 傅羿安自诩正人君子,清风雅正,克己守礼,可在他确是个货真价实的衣冠禽兽! 谁会想到光风霁月的他,正埋头忙着在少女的丰盈处吮吸...... 第46章 诛 心 昨夜,他又把她带到了清梧别院。 两人在马上就有些动情,是傅羿安裹着披风把她抱下来的,无意间露出一小截皓白的小腿,程丰慌忙避开视线,根本不敢看。 傅羿安逼着她在温泉里嬉戏了许久,之后把她抵在芙清池的石壁上给欺负哭了,又辗转到黄花躺椅上、贵妃榻上、最后回到床榻上,变着法子折腾她,男人肆意掠夺,就好像一条不知餍足的恶狼。 天光微熹,暗香涌动。 鏖战一夜,林婠婠浑身酸软。 女人青丝些许凌乱,雪白冰肌上的全是欢爱过后的红痕,玲珑有致的曲线,好一幅靡丽香艳的美人图。 林婠婠幽幽地睁开眼眸,望着窗外盛开的玉兰愣愣出神。 忽然,一双大手掐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抚着光洁的冰肌,她浑身一抖,心中隐隐有些害怕,那处还有些红肿,他该不会又要闹她吧。 还好,他只是换了个姿势,下意识想要抓住身旁的玉人。 林婠婠轻轻地拿开他的手臂,从怀中钻了出来。环顾四周,床榻一片狼藉,她的襦裙都被扔在了地上,可那小衣呢? 眼看那小衣被搁在床尾,她小心避开他爬了过去,没想到男人忽地一个翻身,就把肚兜压在了身下,他的一条腿轻轻一勾,她就扑倒在他的身上! 四目相对,傅羿安抽出那件粉色的小衣在她眼前摇晃,“要我帮你穿吗?” 她避开他的眸光,摇了摇头,“不,我自己来。” 他斜眉轻挑,声音暗哑,“还想要?” 她咬着唇,眸中全身慌乱,才反应过来她无意间抓到了男人那处。 “诶?不,四哥......”声音又轻又柔,入耳全是娇嗔,真是磨人的妖精! 下一刻,男人炙热的鼻息直冲她的耳垂,温润的吻顺着香肩、锁骨一路往下,他果断掰开她的双腿,趁着春光又深深地要了她一次! 就在她沉沦到了极致的时,耳边传来一句,“婠婠,我大婚,你别再轻举妄动!” 半梦半醒间,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心好似被狠狠地剜了一刀,痛得撕心裂肺,天崩地裂! 这是对她昨晚私闯赵府的警告吗? 难道他根本不在乎赵妙元的品性,一定会娶她,谁也不能动摇吗? 林婠婠眼角泛起泪光,手指攥着锦被,“你知道她的品性......” 傅羿安已穿戴整齐,一身紫色的官袍、配同色系单挞尾革带,称得他整个人熠熠生辉! 他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无情地打断,“这些,不是你该过问的。” 林婠婠听出了他口中的讽刺之意,险些掉泪,唇角嗫嚅,“你就那么想和她成亲?” 他们之间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一场露水情,她哪有资格去过问他的婚事。 “男大当婚!”男人面色微冷,态度漠然。 真够狠,一句话直戳心窝。 她吸了吸鼻子,颤着肩膀,“你一直都知道,她恨极了我,想把我除之而后快!上次射熊馆的事,你都一清二楚,对吗?” 沉默许久,她也没有等到男人的任何回答。 耳边却传来厢房关门的声音! 历史何曾相似,就好像那日她刚得知,他要和赵妙元成亲与他对质,讨要说法一样。 他冷漠、无情、凉薄对她的责问置之不理,亦不会给她半句承诺! 他的心肠就如刀锋般冷硬,关键时候,只会毫不犹豫地撇开自己。 昨夜的温情,仿佛是最不堪、最可耻的笑话! 真可谓杀人诛心! ** 傅羿安一路快马加鞭,终于掐着点赶到了宫门前。 他利落翻身下马,许绍一见来人,立马迎了过来,把他拉到了僻静之处。 许绍拍了拍的他的肩头,盯着他脖颈上暧昧的抓痕,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你一路疾驰,远道而来,难道你又从别院赶过来的?” 许绍不由露出几分艳羡之色,不愧血气方刚,跑个几十里也不耽误上朝。 真是难消美人恩啊! 傅羿安轻咳了一声,身子一僵,也不辩解,“说正事!” 许绍又瞥了一眼四周,肃然道,“子旋兄,那账册千我已连夜核实,上京这场‘恶钱’是该收尾了。只是陆太后的心思难以捉摸,若她顾念旧情,就怕证据确凿,也动不了他们!我们就被动了。” 傅羿安略为颔首,“是还欠点火候。” 许绍压低了声音,“昨晚宫中连招见了两拨人,其中有一位是恒王,另一位是前枢密使徐易之。 徐大人一生清廉,当初被逐出上京,何等凄凉。他一去就是五年,这次回来,陆太后是打算重用他?你说陆太后是不是察觉到恒王......” 傅羿安眸色一沉,淡淡道,“陆太后快查到‘恶钱’的幕后之人了!” 许绍冷不丁听到这句,顿时一头雾水,“什么?” 傅羿安慢悠悠道,“昨夜多亏了曹内侍帮忙,我才能顺利脱身,不然哪有账册给你!” 他没有告诉他的是,每查到一个节点,他都会故意留下一些线索,让曹内侍他们顺藤摸瓜! “那这与徐易之有何关系?” 傅羿安眸光潋滟,“徐大人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叫徐思柔,太后想快刀斩乱麻,打算赐婚。” ** 林婠婠这些日子都过得恹恹的,甚至有些颓丧。柳玉娥以为是她因与韩习贤婚事告吹导致的,便没有多问。 当林婠婠收到陈王府花宴帖子时候,本不打算去。可闺中密友徐思柔好不容易才从闽南回到上京,她苦苦央求,希望她陪自己一同去。 她实在不忍心拒绝,便应了下来。 转眼就到了花宴的日子,刚抵达陈王府,林婠婠一下马车就被徐思柔挽住了手臂。 她穿着一件粉红襦裙,粉扑扑的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婠婠,其实这次花宴,我是来相看的,陆太后有意让我嫁给恒王为正妃。” 林婠婠一怔,大吃一惊。 恒王和赵妙元珠胎暗结,恒王明显所图非小,徐思柔再嫁过去,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她分明就是往火坑里跳啊! 第47章 花宴反击 林婠婠惊诧之余,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你的看法呢?” 徐思柔自嘲地笑了笑,“这种事情,我能有什么看法,难不成还敢拒婚? 嫁入皇家,论的是君臣,什么情爱都与我无关。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还能奢求什么? 婠婠,我已能想象出自己在漫长的岁月中,慢慢枯萎的样子!” 林婠婠心口一疼,原来她才是最清醒的那一个。 进入王府见礼过后,徐思柔就被陈王妃留下单独说了一会话。 陈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因陈王妃与陆太后投缘,站队早,在先帝离世后,才得以保全,是为数不多没有遭到陆太后清算的皇亲国戚。 陈王妃替恒王相看儿媳妇,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女使带着她穿过大片的芙蓉花,再绕过一片翠竹,便有不少世家贵女聚在一起说话赏花,不远处,时不时便有不少功勋弟子偷偷观望。 林婠婠无心相看,环视了一圈,便找了湖边一个亭子坐下休息。 四月的阳光明媚得让她只想打瞌睡,她半磕着眼帘,隐隐看到徐思柔的婢女莲儿慌慌张张朝这边跑来。 还未来得及细看,莲儿已经跑到了跟前,她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林姑娘,快救救我们姑娘吧!那陆语宁和赵妙元陷害我家姑娘! 她中了药,浑身无力,跑不动了!我被他们支开,一回来就看到我家姑娘被人拖到了湖边的厢房。 小姐不停地给我使眼神,让我快去搬救兵!” “光天化日之下,她们好大的胆子!” “姑娘,你快想想办法,只怕去晚了,我家姑娘只会清白不保!” 这时,从廊桥另一头,跑过来几个婢女,明显是要来抓莲儿的。 林婠婠捏了捏锦袋里的白玉药瓶,一只手俨然握成了拳头,“你快去找徐夫人,我先过去看看。” 莲儿欠身行了个礼,提着裙飞快地跑了。 湖边厢房里。 徐思柔眼尾血红,药效开始发作,身子隐隐有些发烫,脸上有五个极为明显的指印,她粉色的春衫早已被撕得凌乱不堪。 她缩在一角,死死地盯着来人,“赵姑娘,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对她的窘态,赵妙元满意极了,轻笑道,“徐思柔,就是看不惯你啊,谁叫你父亲只是一个芝麻大的小官呢?” 徐思柔很快想明白了关键,苦笑一声,“原来赵姑娘心悦恒王!” 赵妙元脸色骤然一变,“人,还没有来吗?” 翠玉点了点头,“马上到了。” 陆语宁上前一步,抬手又给了她一巴掌,“死到临头,还嘴硬,我们特意为你选了一门好亲事,你等会好好享受吧。” 徐思柔已衣不蔽体,只需与男人共处一室,她的名声就全完了。 她转头又对赵妙元道,“姐姐,我们暂且先离开,你身子虚弱,受不得风!” 徐思柔经受不住药效,昏昏沉沉,意识渐渐消散。 此时,屋内只剩下翠玉一人看守,林婠婠捡起一块石头,趁她不备对准翠玉的头猛砸了下去,砰的一声,她晕倒在地上。 林婠婠急忙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丹药,强行塞进了徐思柔的嘴里,紧接着又给她灌了一大杯茶水下去。 她遭人暗算过后,早已习惯随身携带各自药丸。 她用力拍了拍徐思柔的双颊,恍惚中,徐思柔睁开了朦胧的双眼,她喜极而泣,“婠婠,真的是你。” 林婠婠知道赵妙元还有后招,接着又把翠玉拖到了床榻上,把帐幔放了下来。 做好这一切,她这才一把扶起徐思柔,“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等人来了,想走都走不掉了。” 徐思柔吃过解药,意识恢复了不少,倚靠着她朝外走去。 两人刚出来一会,就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赶来。林婠婠连忙带着徐思柔躲到了一旁桥洞下的芙蓉花丛中。 只见那男子一进屋,房门紧闭,不一会便传出女子嘤咛和男人喘息的声音。 徐思柔泪光盈盈,“她们好歹毒的心肠!” 林婠婠便把赵妙元和恒王苟且的事大致告诉了她。 徐思柔沉默了一会儿后,眸中闪着冷芒,咬牙道,“赵妙元得陇望蜀,还妄图顺利嫁进靖南王府,她凭什么!” 凭什么? 凭胳膊拧不过大腿! 凭她有个有权有势的父亲,凭她有陆太后撑腰,凭她日后是傅羿安的正妻! 徐思柔只恨自己无用,“婠婠,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婠婠思虑片刻,目光异常坚定,“你真的不想嫁入皇家?不如将计就计吧,把事情闹大!” 接着便把主意告诉了她,这个法子一劳永逸,只是会牺牲她的名声。 可若能让陆太后心生愧疚,歇了赐婚的心思,也算因祸得福,一箭三雕! 徐思柔听后,连连点头赞同。 这时桥那头,这时,陈王妃带着一大群命妇婆子朝这边过来,看他们那副架势,肯定是去捉奸的。 赵妙元和陆语宁不动声色跟在后面,远远地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四目相对,现下只剩下她们两人,是最好的机会。 林婠婠和徐思柔立马冲了到了桥上,拦住她们的去路。 乍然见到她们,陆语宁和赵妙元顿时大惊失色。 还不等她们反应过来,一个勾拳,就狠狠地砸到了赵妙元的腹部,徐思柔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抵在了栏杆上。 陆语宁被吓傻了,怎么也没想到,她们两人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她踌躇着上前帮忙,林婠婠挺身挡在她面前,“陆姑娘,你的对手是我。” 徐思柔跟林婠婠不同,她在闽南跟着拳脚师父学过一段时间。 刚才是没有防备中了两人的暗算,她现在药效减退,力道虽不是很大,完全凭着一股狠劲跟赵妙元厮打。 赵妙元本因喝了堕胎药,身子极为虚弱,又失了先手,硬生生挨了几下,胸腹俱是疼痛,被迫跟徐思柔扭打成了一团。 反观林婠婠和陆语宁,两人打得就没有那么猛烈,陆语宁拼命想去帮忙,可林婠婠死死地拖住她,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就在几人打成一团难舍难分之时,桥栏嘎吱一声,忽地断裂。扑通一声,赵妙元和徐思柔前后掉进了湖里! 阳光明媚,晴朗高阔,远处的岸边,人声鼎沸。 “快快,救人啊!” “林婠婠,你们好大的胆子,赵姐姐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叫姑母让你们陪葬!” 混乱中,她看见一道玄色的身影飞快地跃进了湖里。 那人的背影她再熟悉不过。 不是傅羿安,又是谁? 第48章 这是她赌赢了? 林婠婠脸上闪过一丝裂痕。 还没成亲,这就维护上了,傅羿安你真是好样的! 接着,又有人跳进了湖中朝着徐思柔游了过去。 这时,岸边已聚集了大批的围观人士,见陈王妃赶来,连忙纷纷让路。 陈王妃捏了捏眉心,一脸愠怒,“她们怎么会落水?” 陆语宁气急败坏,指着林婠婠,“是她,是她对赵姐姐心生妒忌,一心想要陷害赵姐姐,见我们身旁没有婢女,就趁机过来挑衅,她还打我们......” 说着就撩出白白的手臂,上面确实有几道红痕。 哼,还不得不说,陆语宁反应真够迅速,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一流。 林婠婠知道今日不能善了,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她猛地一下跪在地上,高呼,“民女冤枉,请王妃做主!赵妙元和陆语宁意图对徐思柔下药......” 陆语宁大惊,连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闭嘴,你休在这里胡言乱语!” 陈王妃眼眸微眯,一想到刚才在厢房撞破赵妙元婢女和男子偷情一事,她立马就意识到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 可这几位的身份,都不是她能随意惩罚的,反倒是林婠婠身份尴尬,只得拿她开刀了。 陈王妃目光莫测,“掌嘴!” 立马有两个婆子上前,两记耳光闪电般落下! 林婠婠当然知道今日这出戏,她肯定会受到责难,可要把赵妙元永远钉在耻辱柱上,她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引起陈王妃的怀疑。 果然,陈王妃这会连面子都懒得装一装,就急不可耐想要了结此事。 可这趟浑水,陈王妃不想淌,也得淌! 这时,傅羿安浑身上下全被浸透,精壮的身躯一览无余,他手臂的肌肉,蓄满了力量,稳稳地抱着赵妙元上了岸。女人同样湿透,缩在男人的怀里,凄楚可怜,狼狈不堪。 傅羿安几步过来,冷冷地睨了林婠婠一眼,薄唇紧抿,面无表情对着陈王妃开口,“王妃,救人要紧!” 她忽地抬起头来。 便看见了那道身影抱着女人大步离开。 这一刹那,林婠婠心底泛起一阵抽痛,委屈如洪水决了堤,将周遭一切泯灭。 很快她便将这种情绪从心中抹去了,世上谁不苟活独行? 傅羿安凭什么会为她遮风挡雨? 林婠婠微微闭上了眼,只希望这次他不会让她失望...... ** 厢房里,徐思柔换好衣裙,裹着毯子,一点事都没有。 赵妙元躺着床榻上昏死了过去,不省人事。 王府的大夫急匆匆赶了过来,刚要上前诊治,就被傅羿安强势地拦住了。 陈王妃满脸错愕,“傅世子?这是何意?” 傅羿安眸光一沉,“陈王妃,妙元骤然落水,她身子骨素来娇弱,她素日里有专程的大夫看诊,在傅家也绝不让其他大夫近身。若是有个闪失,在下和王妃您只怕都难辞其咎。” 陈王妃嗅到一丝诡异,当机立断,“赶紧去请御医!另外速去通知赵节度使。” 她立马又对着心腹低声吩咐,“把这里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禀报给太后!要快,请她定夺!” 徐思柔的母亲推门进来,劈头盖脸开始指责自己的女儿,“你这孽障!竟敢挑衅赵家姑娘。你性子这般顽劣,如何能相夫教子? 以后嫁入婆家,还不知道要闯多少祸事!诗书礼仪都白学了!看你回去之后,你爹会如何责罚你!” 陈王妃眸光一闪,深觉棘手。 徐思柔是陆太后指名给恒王娶的正妃,发生这档子事,无论如何都会传出徐思柔品行不端的流言,她自然就没有资格再成嫁入皇家。 陈王妃看向赵妙元的眼神立马微妙起来,她即将嫁入靖南王府,为何会与徐家姑娘发生争执? 这时,陆语宁尖锐的声音响起,“徐夫人,你这女儿,威风得很,连我们都敢欺负,不如送去家庙好好养养性子!” 徐夫人连忙垂泪认下所有罪责,“我教子无方,这就带小女回去,免得她在这里丢人现眼!” 陈王妃下意识阻拦,“且慢!” 徐思柔忽地开口,“我是先动手打的赵妙元,可她该打,陆语宁你和赵妙元联合起来给我下春药,想污我清白,难道不该打吗?” 陆语宁彻底慌了,“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有没有血口喷人,不如让大理寺来查一查,不就一清二楚了吗!赵妙元身边的翠玉,不就被玷污了吗?” 就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曹近侍和太医一同到了。 众人齐齐噤声。 曹近侍早已经掌握事情的缘由,他指着太医,对着傅羿安微微一笑,“傅大人,他医术了得,陆太后对他最是信任,赵姑娘由他看诊,你且尽管放心。” 傅羿安拱手道谢。 只是当太医仔细把脉之后,他神色巨变,豁然起身对着曹近侍耳语了几句。 曹近侍脸色阴沉,示意他先开药方,他自己则火速回宫。 *** 不知过了多久,林婠婠依然跪在冷硬的青石地板上,双腿早已僵麻,膝盖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 天空骤然一黑,云起云涌,雨势磅礴,铺天盖地。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汇聚成一道道水渠,她颤着身子,心越来越冷,雨水掩着泪水,溶成了一片。 恍惚中,她隐隐看到一张威严俊朗的脸。 这是,她赌赢了吗? 结果明明是自己选的,可为何她会感到一阵酸涩。 傅羿安一手撑着黑伞蹲在她的身旁,他额角青筋暴跳,连鼻息都裹挟着寒气。 一阵风吹来,她摇摇欲坠,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男人彻底慌了神,丢掉黑伞一把抱起虚弱不堪的身子,冷峻的眉间涌上强烈的痛楚,语气里全是讽刺和嘲弄,“林婠婠,你好得很!” 她张了张喉咙,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意识渐渐模糊...... 第49章 他不想退婚? 傅羿安抱着林婠婠疾步朝外走去,他脸上早已染上了一层寒霜,程丰穿着蓑衣,斜撑着黑伞,眼看着他浑身湿透,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程丰跟了他五年,从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可他们的计划眼看就要收网,他实在忍不住才开口,“爷,赵姑娘还在陈王府病着,你现在这样走了,太后那里该如何交代......” 傅羿安浑身带着无形压迫感,抱着林婠婠的手又重了两分,怒意翻涌,“她的命不是命?她好歹也是傅家的人!” 程丰再不敢再多言,鞭子撕裂雨水,不停地挥舞着赶路。 傅羿安从箱子里翻出一套他自己的长袍,不由分说,就褪掉她的衣衫。 那身躯娇小纤细,脆弱得堪比大雨摧残过的娇花,她几乎缩成了一团,明明被大雨都给淋透了,身子竟还滚烫滚烫的。 他抬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再度摸她的,这是烧晕了? 傅羿安遽然一惊,胸口堵得慌,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后怕的感觉,撩起车帘,“快点!” ** “你就个贱妾,一辈子都只能算个奴儿!”她听到耳边传来女人毒蛇般的轻慢的声音。 女人细长的指尖狠狠地捏着自己的脸颊,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林婠婠,你这种贱人就不配做母亲,你的孩子永远也不会记得你! 觊觎兄长,自荐枕席,你只会是这孩子一辈子的污点!” “不,不是的......” 黑暗中,林婠婠不停地寻找,不管怎么努力也看不清那张脸,一会像是赵妙元,一会又变成苏灵音。 “还指望你的四哥?哈哈哈......他远在天涯,怎么会来救你呢?”那身影笑得越发癫狂,忽地一下就把襁褓里的孩子向空中抛去! “不要!不,孩子是无辜的!”林婠婠眼眸血红,发疯似的挣扎着,想要去夺回孩子。 可她被两个婆子牢牢地押在地上跪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惊吓得哇哇大哭。 耳边只剩呼呼的寒风声,她扑倒在地上,痛得撕心裂肺,暴涨的烈火瞬间吞噬了一切。 “滚啊!你们都滚......”林婠婠烧得迷迷糊糊,眉头紧蹙,整个人都沉浸在痛苦的梦魇中徘徊,不停地呓语! 傅羿安心一沉,把女人搂到自己的怀里,手指轻柔地抚着她的背脊,“婠婠!醒醒!” 林婠婠好像又回到那日...... 五年前,她刚被接到傅家时,母亲是未亡人,整日以泪洗面,也顾不上她。她甚至连饭都吃不上,饱一顿,饿一顿,整天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孤零零缩在角落。 那日,她养的小猫突然不见了,她壮着胆子出了院子去寻找。 却被人拖进树丛里欲行不轨,就在她的襦裙几乎被人扯碎时,一道寒光闪过,放风的小厮脖子几乎被斩断,尸体被踹到她的跟前,血溅到了她的脸上。 趴在她身上男人,二房的五少爷傅行贲,则被一脚踹到玉兰花树下! 树枝颤动,皎洁的玉兰花纷纷飘落。 逆光中,少年剑眉下有着一双深邃好看的眼眸,他手持长剑,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简直万丈光芒! 恍如天神照进了她的世界。 鬼使神差,她忘了惊恐,扬起小脸问,“你能......帮我找找,我的小猫吗?” 那是她第一次见傅羿安,从那日后傅行贲去了边疆,这些年,她再也没有见过他。而傅羿安则成了她心中最不可言说的秘密。 耳边是他熟悉低沉的声音,林婠婠睫毛轻颤,挂着泪珠。男人的五官渐渐清晰,意识从梦境抽离,眸底尽是未消散的恐惧。 蓦然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拼命地抓住了男人,就像是浮萍缠住了大树,脑袋贴着他的胸膛,努力往他怀里蹭了又蹭。 几乎一瞬间,无声的灼泪就砸进他的心口。 林婠婠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她脸色苍白如纸,嗫嚅道,“四哥,你能不能,不成亲,你明明知道......我心悦......”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又晕了过去。 ** 林婠婠昏昏沉沉躺在床榻上,耳边隐隐传来银翘和青黛的声音。 “卢王妃赏钱,你怎么不去领啊?世子大婚,说是让我们提前沾沾喜气,听说院子里伺候的一等、二等丫鬟都有!” “你得了多少?” “半吊钱!” “没出息!别在姑娘跟前提这事。”青黛用指尖戳了一下银翘的额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不是明晃晃戳人心窝子吗? 银翘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经了这么多事,还不明白姑娘对世子的感情! 林婠婠喉咙发干,轻咳了一声,两人一听到动静,立马起身从耳房过来伺候。 青黛给她递过去一杯水,关切道,“姑娘,万事身子要紧。” 林婠婠何尝不知道她话中的深意,她与他从来都是云泥之别,她哪里该心生妄念? 这时,门外丫鬟禀报,徐思柔过来探望她。 徐思柔穿着一身紫烟罗,脸色极差,一见着她就几乎落下泪来,“婠婠,太后让我爹官复原职,还是做枢密使,赐婚的懿旨这几天就会下来!” 林婠婠心中大骇,他们当初的计划就是通过陈王妃的手,把那些秘密捅到太后跟前。 果然,陈王妃没有让他们失望,起了疑心,曹近侍和太医都来了。 那赵妙元失贞堕胎这事,就根本瞒不住!陆太后只需稍加查证,就会发现赵妙元与恒王有私情。 陆太后没有理由坚持把残花败柳的赵妙元嫁入王府,逼迫一个忠心耿耿,劳苦功高的臣子接受她做世子妃,这不就会离心离德吗? 陆太后历经两朝,手段谋略一流,她不可能做这样不利于自己的事。 一个荒谬念头,悄然升起,难道是傅羿安自己不打算退婚? 林婠婠心底一片荒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不如就以身子虚弱为由,拖上三五载,很多事情自然就明朗了。” 徐思柔跟她同岁,不过才十六七岁,哪怕耽误几年,也还是耗得起的。 徐思柔暗淡的眸光突然亮了,“你有法子?” 她没有,可李回春留给父亲的那本手稿上,记录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药方。前面她按照上面的配方,配制出来春药的解药,效果不就极佳吗。 她倒是可以再试试。 第50章 新婚贺礼 还好徐思柔现在没有遇到真正让她动心的人。 若像她一样,深陷泥潭,求而不得,不就会苦了一辈子吗? 翌日,林婠婠就来到了回春堂,打算把那药丸先筹备起来。 马车刚到长乐坊,青黛扶着她下了马车,经过品尚轩,就碰到了陆语宁带着两个婢女朝她款款而来。 陆语宁手里捏着一把精致的团扇,穿着绯色对襟百迭春衫,配象牙白云纹百迭裙,满头珠翠,举手投足俨然一副上京贵女的派头。 两个婢女怀里抱着几大包东西,看那纸包,应该还买了不少上等的药材。 陆语宁走到她跟前,下颚微扬,挑衅道,“呵!林婠婠,气色这么差?伤心了吧,赵姐姐就要嫁给傅世子,你就等着被磋磨吧!你以后伤心的日子还长着呢!” 林婠婠淡淡回了她一句,“我为什么要伤心?就算她以后是王府的当家主母,我也会嫁人,又不是非得看她脸色过日子。 她落水伤了身子吧,说不定以后连孩子都难有,你还替她高兴?” 陆语宁一脸错愕,气得咬牙切齿,“你......你还知道什么?” 赵妙元伤了元气,太后赏赐了一堆药材,只是她千方百计打听她的病情,却被太后骂了回去。 林婠婠笑了笑,“多吃点核桃,补补脑子吧!别总拿别人当傻子!” “什么意思,说清楚!你为何说赵姐姐子嗣艰难?” “你自己去你的好姐姐,也劝劝她别当恋爱脑!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也不知道图什么!” 看来陆语宁还不知道赵妙元堕胎的事,林婠婠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悲哀。 赵妙元身份尊贵,偏偏和恒王暗中苟且,还和崔恪有所瓜葛,原本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凭着陆太后的疼惜,就会拥有一门极好的婚事。 可她呢? 为了恒王伤了身子,还需要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有什么意思呢? 说完,她转身去了回春堂,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倒不是因为陆语宁故意来激怒她,而是她想到了傅羿安,忽地觉得,她也该多买点核桃,补补脑子。 回春堂里有徐聘坐诊,加上他们的价格公道,药到病除,许多人都还记得当初‘回春堂’林大夫能起死回生,后来又去了太医院当差的事。 所以,口口相传,回春堂的名头越发响亮,药铺内正排着长队,颇有些人满为患的感觉。 她绕到了后院,按照手稿上的方子,开始研磨药丸,待多数药材都准备妥当时,徐聘才擦着汗水推门进来, 他端起了茶盏,饮了一口,“婠婠?你又在琢磨什么?” 林婠婠手一顿,把已拓好的一页绢纸递了过去,“大师兄,你且看看这个。” 徐聘接过药方,肃然道,“你从哪里找来的神药?这药服下,可以让人浑身无力?缠绵病榻,半死不活?连大夫都诊断不出缘由?” 这药方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软骨散。 林婠婠见他神色大变,问道,“师兄可曾见过此等患者?” 徐聘的手一颤,把他知道都告诉了林婠婠,“实不相瞒前几日,我秘密去了一趟东宫,还给太子还把了脉。太子的症状无疑就是这上面描述的一模一样!” 林婠婠骤然变了脸色,难道太子根本没有生病,而是长期服用了这种药物? 太子本该继位,而他却惹恼了陆太后,差点被废黜。 这背后利益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就是陆太后! 他们好像触摸到冰山的一角,徐聘反复叮嘱道,“婠婠,这药厉害得很,万不可随便给人吃!” 林婠婠连连应下,便歇了做软骨散的心思。 她想起林鸿的个子又窜了一头,于是便去了绸缎铺子想要买几匹布料帮他做几身衣服。 赶巧,她一出回春堂,就碰到了虞大娘子,得知她要买布匹,虞大娘子硬把她拉到了尚品轩。 “我这儿的布料,都精贵着,你选点,我收你成本价如何?我还等着你的花样呢,何时给我多画几副?” 虞大娘子实在太热情,她根本拒绝不了。 刚上二楼,大理寺卿许绍掀开门帘出去,她就看到了屋内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傅羿安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端坐在黄花梨木椅上,垂首握着茶盏浅抿,一旁的裁缝一手拿着软尺,一手拿着毛笔,正忙着记录。 四目相对,情绪难辨,林婠婠一愣,仓皇逃去另一个厢房。 “行了,不用改了。” 裁缝颇有些为难,可见他脸色阴沉,便不敢多言。 许绍一进屋,便嚷嚷道,“子旋兄,你猜我刚才见到谁了,你那神仙妹妹林婠婠!” “闭嘴!” 许绍见他变了脸色,顿时反应过来,傅羿安果真有些在乎她的,难道他真打算金屋藏娇? 许绍瞥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上次你还说欠点火候,到底要等多久?” 傅羿安垂着眼帘,“快了。” 许绍瘫在座椅上,摸了摸鼻子,又道,“今日约你来,其实还有一事,苏灵音托我把新婚贺礼带给你。” 说着,小厮便递过来一个精美的檀木匣子,里面是一把伏羲式七弦古琴。 古琴通体黑漆,金徽,池上刻草书“春雷”二字,池下刻大印一方,篆“苍海龙吟”四字。 许绍也是爱琴之人,便忍不住伸手试着拨弄琴弦。 他轻轻抚着古琴,十分艳羡,不禁赞叹,“妙,妙,真是妙啊!音质圆润,余韵不绝!这可是雷公的斫琴,是千金难买的绝世珍品! 对了,她还祝你和妻子琴瑟和鸣,这份礼物,她着实费心了! 不过,你好像很久没有碰过琴了吧?” 傅羿安眼底眸光莫测,“五年!”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少年郎,他不能用带着血的手指去抚琴,那是一种亵渎。 傅羿安本打算退回那琴,可当他看到琴面隐约有一条细小的断纹时,忽地愣住了。 他脑海里蓦然出现了一只沾着血的玉手。 五年前,他曾亲手砸了自己珍藏了十年的古琴——彩凤鸣岐。 他每掉扯断一根琴弦,她的玉指就会多染上一抹鲜红...... 许绍见他面上出奇的平静,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沉怒。 这时,林婠婠却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许绍微愣,“林姑娘,你这是?”连忙示意她这时最好别惹傅羿安。 林婠婠脸上挂着一抹浅笑,“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如用这玉簪贺四哥新婚!四哥别嫌弃!祝四哥:白玉缀枝头,无绿也无愁!” 说着就把头上那枚白玉簪取了下来,扔在了桌上。 第51章 大婚前夕 许绍脑袋嗡嗡的,只剩下一个‘绿’字在耳边徘徊。 这是什么诳语? 这不是当着傅羿安的面祝他被绿? 啧啧,林婠婠胆子真大啊!他见机不对,立马告退。 傅羿安一身喜服,姿态闲雅,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加上那翩若惊鸿的面孔,只怕没有哪个新娘子站在他跟前不自惭形秽的。 可这样的天之骄子,于她而言,却如戒不掉的五石散,伤身又伤心。 她也曾偷偷幻想过成为他的妻,可那不过只是妄念! 傅羿安竭力想要把汹涌沉怒压下去,可越想压抑,那怒意越在心口翻腾。 他冷冷地凝视着她,一字一句:“林婠婠,你是觉得我脾气太好了!你想绿我?还是你觉得我日后的正妻会绿我?” 林婠婠浑身一颤,下意识往后一挪。 “你膝盖不疼了?你孤注一掷,不惜大病一场,非要赌一把,究竟是为了帮徐思柔,还是另有私心? 那日,你梦中呓语,也不忘了叫我的名字,不如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你是不想我成亲,还是不想我与别人成亲,你倒是说清楚!” 他一步步逼近,温热的鼻息洒在她的脸上。 林婠婠背脊发寒,不断后退,可她忘了,身后还有一个门槛。 她身形不稳,眼看马上就要跌倒下去,一只大手用力抓住了她的玉腕,将她拽了回来。 她险些一个趔趄,猝不及防就趴在了男人的怀里,抬眸便看到他紧绷的喉结,以及完美流畅的下颌弧线。 还有那双森冷危险的黑眸! 门嘎吱一声被关住。 林婠婠心神大乱,那日烧得迷迷糊糊,难道她对着傅羿安倾诉了真心? 她雪白的耳垂瞬间鲜红欲滴,整张脸都烫了起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暗恨自己没出息,可也不愿让他继续作践自己的真心,“四哥怕是记错了,既是梦中呓语,怎能当真? 花宴上动手脚,我确实存了私心,赵妙元屡屡害我,我不该还击吗?” 傅羿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冷嗤一声,“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我提醒过你别轻举妄动,你什么时候才学得乖!赵玄景不倒,赵妙元会有事吗?” 林婠婠脸色的血色尽褪,是啊,这就是命...... ** 王府内房檐廊角,绿树枝头,不知何时到处都挂满了红绸帷幔。 明日是傅羿安大婚,林婠婠跟母亲提及父亲的忌日,表明她得去一趟云阳,便不待在府里了。 柳玉娥一想起亡夫,也难免伤怀,可世子大婚是靖南王府的大事。 别人千里迢迢都要来道贺,她一走了之,也太不懂事,责备道,“哎,你非要如此倔强吗?得罪了王府,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婠婠满目凄然,“母亲,父亲的忌日更为重要,你又何必逼我!” 柳玉娥心力交瘁,“你也可以在王府偷偷祭拜......” 余下的话,她也说不下去了,世子才大婚,就在府里祭拜,若是被人瞧见,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嚼舌根,骂他们母女俩不懂事。 最后柳玉娥不得不妥协,只是叮嘱她最好带个护卫。 林婠婠想着赵妙元已如愿嫁入王府,目前肯定腾不出手来对付她,倒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赵妙元确实无暇他顾。 她坠入湖水昏迷醒来之后就,给她看诊的是太医,那她堕胎的事根本就瞒不住! 偏偏她昏迷期间,还被接到了宫中,陆太后对她嘘寒问暖,甚至还抽时间陪她用膳,几次她主动提起病情的事,都被陆太后一句话给挡了回去。 “元元,不必忧心,天大的事都有哀家给你撑着,你只需养好身子,安心待嫁就行。” 赵妙元心虚得很,可也不敢主动说出自己失贞堕胎的事,只是陆太后装着不知情,她也就惶恐不安地在宫中住了十多天。 眼看到了婚期,才被赵玄景接回了赵府。 赵妙元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赵玄景立马发现了异常,问了几次,她都避而不答。 皆因临出宫门时,曹近侍忽地拦住了她,低声道,“赵姑娘,有的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若是让其他人知晓,你的名声就完了。” 赵玄景心生怀疑,便找来谋士,很快就把给赵妙元看诊的大夫给审了! 旋即他便知晓了赵妙元堕胎的事! 原本赵妙元和恒王互生情愫,也有他的授意,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到了这等地步...... 赵玄景怒火中烧,一巴掌扇就甩在了她的脸上,“孽障,你好糊涂!” 赵妙元泪流满面,捂住脸委屈极了,“当初还不是你让我和恒王在一起的!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赵玄景气得发抖,“你,你还有理了,我让你吊着他,你却跟他珠胎暗结!男人一旦轻易得到,有几个会懂得珍惜!” “这么说太后也知道你和恒王的事?” 赵妙元声音哽咽,“她让我安心备嫁,不必担心其他事。” 赵玄景摸着手中的紫檀佛珠手串,面色阴沉,半眯着眼眸,“先把你弟弟先送回陇右!今晚就走!” 赵妙元十分不解,“明日我就大婚了,这时候弟弟不在?合适吗?陆太后待我如亲女,这几日还经常陪我用膳,我们不会有事的。” 赵玄景眉头紧锁,冷笑道,“你太低估靖南王府了!他们可是门阀世家,傅羿安的爷爷跟着太祖打天下,立下汗马功劳,傅羿安的父亲功勋卓越。 傅羿安更是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让突厥人闻风丧胆!上京城谁不给他面子?陆太后动谁也不会动他! 你让他心甘情愿戴绿帽?真是不知廉耻的东西!” 说着又抽出戒尺一下下打在她的身上。 “爹——你就算打我,大错也铸成,明日就大婚,你让我带着伤痕如何嫁进我王府?” 赵妙元本就还没有恢复好,几棍下来,她浑身青疼,四肢痉挛,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 赵玄景一想到那丢失的账本,就觉得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危险正在步步逼近! 与此同时,赵妙元的病案却摆到了卢王妃和傅世啸的桌案上。 傅世啸大怒,把那病案甩到了卢王妃的脸上,“这就是你给我儿选的好媳妇?” 卢王妃大惊失色,声音发颤,“王爷,当初这都是陆太后的意思......” 第52章 加官进爵死老婆 渐渐,卢王妃说不下去了,她选赵妙元确实存有私心。 可谁能想到风华绝代的李含贞,女儿竟养得这般污秽不堪。 书房内没有一个仆孺,只留了一个管事守在门口,隐隐听到啪的一声,是茶盏摔碎的声音,他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世子大婚的帖子都发了出去,靖南王府明日便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卢王妃急得直抹眼泪,“陆太后她知晓此事吗?” “你仔细看看病案,是谭太医的笔记,陆太后会不知情?只怕赵妙元落水那日就已知情了。 “那我们如何是好?是要退婚吗?” 傅世啸怒急攻心,“姓陆的欺人太甚!她就不怕她的江山不稳吗?” 这时,远远就听见管事喊了一声,“世子!” 傅羿安推门而进,他穿着一身镶金锦袍,身如青松,眸光森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势来,管家垂下头,心里有些发怵。 “父亲,慎言!” 傅世啸一见来人,“羿安,你可知......” 傅羿安扫了一眼地上凌乱的脉案,淡淡道,“我已知晓,陆太后虽没有给王府下明旨,可上京的达官贵人,谁不知道这婚事是她的意思?” 傅世啸长叹一声,“是我对不起你,当初陆太后有此提议的时候,我就该一口回绝了她! 你母亲天天又在我耳边夸赞赵家姑娘,我还以为她真是个好的,哪曾想赵玄景竟养出如此不要脸皮的女儿!” 傅羿安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傅世啸心生愧疚,眼看傅羿安都快到了而立之年,便逼着他成亲,上京的贵女,谁不是任由他挑选。 陇右节度使赵家勉强够得上他的身份,赵家姑娘又备受太后宠爱。 千挑万选,他们偏偏挑了个最差的。 眼看明日就大婚了,才知道她竟如此不堪...... 傅世啸肃然道,“羿安,你放心,就算豁出这条老命,我也要把这门亲事给退了。” 傅羿安眸光涌动,漠然道,“父亲不用那么麻烦,左右不过是个名义上女人,陆太后面子没给我们,里子总会给我们。” 傅世啸有些疑惑,“你的意思,还是要坚持娶她过门?” 傅羿安风轻云淡道,“父亲,别忘了五年前的事。” 四目相对,都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未尽之言。 ** 赵玄景回到书房,越想越是心惊。她这样哪里是结亲,分明是结仇。 谋士看出了他的心思,低语道,“大人,不如你也先回陇右再做打算。” “明日妙元就大婚,我如何能脱身?” 谋士肃然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想想我们屯了那么多私兵,又有武器和‘恶钱’,待到时机成熟,大人自立为王也是未尝不可,若陆太后对你起了疑心,用这门亲事,吊着你,只怕夜长梦多啊......” “那妙元?” “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大人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子女。” 夜色微凉,赵玄景带着小儿子等人扮成普通商户,赶着宵禁的时间来到了城门口。 赵玄景望着那道冷硬的大门,终于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忽地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他慌忙回头,只见一队队身穿甲胄的禁军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 这时,狂风大作,忽地电闪雷鸣,细细密密的雨点从寒潭般的天空落下,一滴滴砸在他的脸上。 而正前方的城门那头,骤然出现一人,他翻身下面,从城门那头一步一步越了过来。 赵玄景不由怔住了,恍若他第一次见到傅羿安一样,剑眉冷眸,风姿卓越。 可此刻,他早已心神不安,方寸大乱。 只听傅羿安冷冽的声音响起,“赵大人,这是要去哪啊?明日我和妙元大婚,岳父大人却要连夜出逃?” 赵玄景强装镇定,“贤婿,你说笑了......我是出去迎妙元的嫁妆......” 傅羿安不禁笑出了声来,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言,他也说得出口,“荒谬,赵大人有什么冤屈还是到太后跟前说吧,一律带走!” ** 马车摇摇晃晃,颠簸了几天,林婠婠终于离开上京到了云阳。 外面的山川清幽,连空气都变得新鲜起来。 林鸿一路上叽叽喳喳陪着她说话,那些上京的烦心事好像远离她一般。 到了傍晚,他们穿过街道准备寻家客栈落脚。刚一下马车,正巧瞧见有一户人家大门处悬挂着大红的喜字灯笼。 她心口一酸,不由想到,傅羿安已拜堂成亲、圆房,今日该陪着赵妙元回门...... 林鸿似乎察觉到她心情低落,“姐姐,你在怎么了?是想父亲了吗?” 林婠婠扬起头,强逼回泪意,勉强扯了扯嘴角,“鸿鸿,饿了吗?” 到了客栈,他们订了两间房间,之后便下楼点了一些小菜用餐。 这时,旁边一桌的食客正在高谈阔论,“你们可知上京近日发生了一件极为荒唐的事,听说那陇右节度使赵玄景因谋反被关进了大牢!” 闻言,林婠婠心脏猛地一跳,忍不住竖起耳朵想听后续。 “那可是节度使,手握十万兵权!陆太后说动就动?” “陆太后何许人也,她连太子都可以软禁,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林婠婠手指悄然收紧,是不是意味着傅羿安...... 还好有人帮她问了出来,“诶,不对啊!赵家不是有个儿女正好这几日要嫁入靖南王府?那这婚事不就告吹了吗?那靖南王府呢?有没有受到牵连?” “祸不及出嫁女嘛!怎么可能,靖南王府战功赫赫,听说那世子还升官了,做什么殿前司都指挥使,那可是国朝最年轻的二品大员!” “天之骄子啊!” 林婠婠大惊,傅羿安这是加官进爵,那下一步是不是该死老婆了? 她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荒谬可笑,简单用了几口便上楼休憩。 更深露重,她无知无觉地走到了床榻旁,撩开帐幔,下一秒,眼眸倏地睁圆。 一个玄衣男人正悠悠然躺在她的床榻上,他面容清疏,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只是那眸光怎么颇为幽怨...... 第53章 遇 险 林婠婠难以置信,他不是应该在上京洞房花烛,加官进爵吗? “四哥,你怎么会在这......” 话还没有说完,傅羿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 带着胡茬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乱蹭,那酥麻的触感弄得她心头一颤,不禁扭动身子想要挣脱。 这一动,就听耳边发出倦怠而隐忍的闷哼。 过了好一会,他又道,“婠婠别闹,安静让我抱会。” 林婠婠绷紧的脊忽地放松开来,熟悉的冷香混着一丝不可察觉的汗味,直冲她的鼻尖。 她竟生出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甚至觉得他也舍不得她的,在意她的,才从上京特意赶来? 傅羿安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一脸倦容,眼下还带着乌青,显得格外憔悴,哪里还像前几日那般风采奕奕。 她头脑一热,问道:“要沐浴吗?” 傅羿安眸色一亮,会意地笑道,“你也想我了?” 林婠婠面颊倏地变红,这句话实在太有歧义了,倒让他误会她在惦记他的身子! 也不知道他脸皮为何如此之厚! 明明他自己那方面的需求挺强的,经常一夜折腾她好几次,现在反而还赖她了。 真是有口难辩! “尽瞎说!” 傅羿安的声音越发幽怨,“我快马加鞭跑了一整天,你也不疼疼我!” 她小声嗡嗡回了一句,“明日是我父亲忌日,不能胡来!” “那我不闹你,你得伺候我沐浴!” 林婠婠轻哼,“你不是成亲了,找你娘子去!” “没拜堂、没成亲、没洞房,统统都没有!一早叫你别多想,你偏不听。” 林婠婠虽早已猜到,可他亲口说了出来,心中一软,一股感动的情愫盈满心间。 嘶—— 林婠婠忽地感到一丝疼痛,他竟在她锁骨处咬了一口! 她眼眶一红,一巴掌打了男人的背上,“你成不成亲,与我何干。” “再说一遍!”傅羿安不干了,忽地翻身把她压到了身下,在他沉甸甸的目光下,她只得娇声唤道,“四哥,我错了......” 夜色渐浓,傅羿安沐浴后,强忍着欲火,搂着她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 林鸿忽地见到傅羿安,下巴都快惊掉了。 林婠婠连忙开口解释道,“世子有公事,正巧碰上了。” 林鸿一脸狐疑,眸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徘徊,总觉得有哪些奇怪。 林邺的墓在云阳的一座小山坡上,那里道路狭窄,他们只能一路步行上去。 眼看就到了,傅羿安便不再前行。 天色渐暗,林婠婠和林鸿祭拜完,回来的时候,傅羿安便见两人双眸都红红的。 上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林鸿早已躺着睡熟。林婠婠也昏昏欲睡,她打着哈欠,刚想入睡,一阵清风吹来,傅羿安忽地把她摁住趴下。 随之一支寒箭穿破车帘,破空而来,循着她刚才坐的位置飞过,深深地扎进了窗棂里,惊险万分! 林婠婠惊恐极了,慌忙想要抬头去看林鸿。 傅羿安一把又把她摁了下去,眼神示意她别动。 傅羿安薄唇紧抿,一双狭长的眸子透过车帘的窟窿朝外窥探,林婠婠顺着他的目光,前方树林中似有黑影晃动! 林间,寂静得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 危机四伏! 林婠婠大骇,想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羿安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摇了摇头,用手指指向自己,表明这些刺客是冲着他来的。 一片寒鸦忽地惊起,扑棱翅膀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格外突兀,紧接着她就听到外面传来短兵相接的打斗声。 林鸿也被惊醒了,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刚想开口就被她捂住了嘴巴。 林婠婠紧张极了,心口怦怦直跳,也不知过了多久,打斗的声音渐渐减弱。 程丰悄悄靠近马车,低声说道,“世子,都已灭口。” 傅羿安眉头紧蹙,沉声道,“你带林鸿骑马,我和婠婠一起,分头走。” 林婠婠怯生生问了一句:“为何?不是冲着你来的吗?我跟我弟弟一起,我们分开走。” 傅羿安脸色一黑,“怎么?不想跟我死一块?赵家派出的刺客,是冲着我来的,顺带杀了你不过分吧!你和赵妙元的梁子,可是死仇。” 林婠婠也只得同意。 这时,隐隐约约,一阵阵马蹄声渐渐逼近! 傅羿安掀了车帘出去,寒声呵斥:“程丰,动作快点!” 几人翻身上马,疾驰离开,背后乱箭纷飞。 林婠婠心底对赵妙元的嫌恶又多了几分。 *** 靖南王府揽月阁。 赵妙元一把掀了桌子,眼看着一碗碗饭菜、碗碟都摔成了一团,一片狼藉。 田婆子连忙闪身躲开,阴阳怪气道,“世子妃,这饭菜都给你送来了,是你自己不吃,坏了身子可是自己的!” 陡然听见‘坏了身子’几个字,一下子就刺激到赵妙元敏感的神经。 她跌坐在座椅上,捂着脸哭得声嘶力竭,“我要见陆太后,我父亲一定有冤情,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卢王妃,我和傅羿安并未拜堂,我不是什么世子妃,放我出去......” 田婆子讥笑道,“世子妃说什么胡话,三书六聘都是过了,全上京都知道,你是实打实的世子妃! 啧啧,真是浪费粮食,等会可没人替你收拾,瞎折腾个什么劲啊?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吃饭!” 她拍了拍手,转身准备离开。 赵妙元陡然想起什么,忽地把头上的金簪取了下来。 她跪着扑了过去拽住她的双腿,苦苦哀求,“田嬷嬷,求你可怜可怜我吧。这金簪是宫中御制的,还值点钱,嬷嬷别嫌弃。 可否帮我传个话给房嬷嬷,请她抽空来看看我,我求您了!” 田嬷嬷看着那金簪十分眼热,她悄悄瞥了一眼屋外的侍卫,接了过来塞进了怀里,“我只负责传话,她来不来,我可做不得住,这簪子我可不还!” 赵妙元抹了把眼泪,“那是,那是!嬷嬷大恩,妙元谨记心中,日后必当报答。” 田嬷嬷出了揽月阁,摇了摇头。 她可听说这位世子妃成亲前不检点,现在她爹又入了大狱,等着被判决呢,想要翻身,这辈子都难。 第54章 她是他的新夫人 傅羿安完全没想到,这批人身手相当了得,对他们还穷追不舍。 道路越来越窄,傅羿安看着前面的密林,略作思虑,便朝里面冲了进去。 林婠婠猝然回头,隐隐就看见几个黑影也到了密林附近。 两人翻身下马,傅羿安便抽出箭镞用力刺在了马臀上,马儿吃痛,飞奔了出去。 傅羿安一手握着剑柄探路,一手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腕。 一路撞折了树枝,踩着腐叶,而他们身后,则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那马匹只会为他们争取一丁点时间,一旦刺客发现不对,便会立马掉头回来,稍加仔细搜索,便会发现他们的踪迹。 夜色越来越黑,林婠婠心中惴惴不安。 她疑惑蓦地涌出,不由问道,“赵家谋反,你一直都在收集他们的罪证?上次你夜闯赵府,为的就是那账本?” 傅羿安颔首,冷笑道,“赵家早就豢养了无数私兵,他们制造了大批‘恶钱’,还攀上了恒王,剑指太后,如此狼子野心,陆太后岂能容他?” 林婠婠心尖颤了一下,如此说来,傅后羿安只怕早就开始谋划,那他和赵妙元的亲事也是其中的一环吗? 两人几乎要与幽暗的山林融为了一体。 林婠婠一没留神,脚底踩到了一块石头。 嘶—— 几乎一瞬把脚扭到了,她几乎疼得冒汗。 傅羿安眉头一拧,脸色凝重,“怎么了?” 林婠婠摇了摇头,拖着腿跟着他前行。 傅羿安却蹲在了地上,命令道,“上来。” 她咬着下唇,倔强着不想上去,他们进程本就很慢,他再背上她,不是等着送死吗? 傅羿安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你在磨蹭什么!快点!想在这里喂狼吗?” 此时的树林,万籁俱寂,黑影交叠,林婠婠一想到会有狼群,背脊一寒连忙爬了上去。 男人的步子沉稳有力,不知走不到多久,他们走到了一片地势开阔的平地,对面竟是悬崖! 傅羿安把她放了下来,仔细扫视了一圈。 正在这时,就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们往这边逃了!” 林婠婠素雅的衣衫早已被枝桠划破,发髻已有些许散乱,显得十分狼狈。 傅羿安勾了勾唇角,“婠婠,看来四哥只能带你去死了!你怕不怕?” 林婠婠微愣,不知为何,跟他在一起,她竟一点也不恐惧死亡! 蓦地,他已抱住了她,“抱紧了!” 随之而来的却是,他疯狂地纵身一跳,借力树枝,又继续往下跳。 她紧闭着双眼根本不敢看,只觉得耳边冷风猎猎。 几乎认定自己即将死亡的那一瞬,他已落了地,声音低沉,“好了,没事了。” 林婠婠睁开眼眸,借着微弱的月光,才发现这里分明是个山洞。 峭壁的正上方正好一棵大树遮挡了洞口,造成视觉的假象! 傅羿安隐在洞口,直到确定那些刺客早已走远,才带着她继续往山洞深处而去。 傅羿安见她实在乖顺,幽幽地开口,“本想带你跳崖殉情的,结果天不遂人愿啊!” 林婠婠瞪了他一眼,哪里不知道他在说反话。 她并非绝情之人,往事一幕幕,尤其是在刚才跳崖的瞬间,她便知晓自己最大的留恋还是傅羿安! 她心神微荡,胸口一片沸腾,嗓音轻颤,“四哥,有你在,我真的不怕,哪怕是死......” 傅羿安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把心中的欲念压了下去,也知道这洞里实在不便。 当晚,他在洞口找了枯枝木柴生火,林婠婠靠在他的肩膀渐渐睡了过去。 翌日,天刚刚泛白。 傅羿安便带着她从山洞的另一侧,顺着崎岖的山路,下了山。 林婠婠的脚肿得厉害,他们便找了户农户落脚。 屋主是一位大婶,听说他们遭到了山贼,便好心让他们进屋休息。 农舍有个小院,里面只有两个房间和一个厨房。 大婶见两人气度不凡,郎才女貌,便开口问道,“二位是新婚夫妻吗?” 林婠婠刚要否认,傅羿安便微笑回答,“正是,她是我才过门的娘子,我们两人一起回云阳岳家。” 她脸颊发烫,垂着头一脸的娇羞。 傅羿安直勾勾地看着她,故意捉弄她似的,“我这新夫人,脸皮薄,不经逗!” 大婶见两人如胶似漆,心中自然明白,新婚燕尔,谁不黏糊几天。 她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把两人安置在了一个小屋里。 林婠婠找她要了些草药,这才转头对着傅羿安嗔怪,“谁是你的新夫人!尽会胡言乱语!” 傅羿安歪着头一笑,“你本就不经逗啊,尤其是在床上......” 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偏要长嘴! 尽说些不知羞的话。 林婠婠气得握紧了拳头就打在了他的胸膛,男人擒住她的玉腕,把人圈在怀里,温热的鼻息在她耳边掠过,哑着声音警告:“婠儿,你再闹,我就要了你!” 她瞬间不敢再动,小屋的房门半掩着,那大婶随时都可能闯进来。 傅羿安笑得恣意,握着她的腰肢,垂首便吻了上去。 门不知何时被关上,她的衣衫被他扒了个干净,帷幔落下,简陋的木床,时不时发出嘎吱声,女人嘤咛的娇喘声,男人粗重的呼吸声,汇聚成一首春意盎然的旋律。 大婶本想给他们送点吃的,走到院中,便折返了。 院中那树的桃花,不知何时悄然绽放,粉红的花儿在山风下显得娇艳欲滴。 事毕,两人简单清洗了身子,换上了大婶拿来的衣裳。 林婠婠把草药碾碎,挤出些许汁液出来,用布条裹在了受伤的脚裸处,那肿胀酸痛感便减轻了许多,只是要完全康复,还得再养些时日。 傅羿安盯着她的脚踝,思绪渐渐飘散,这日他便去了一趟镇上。 暮色渐深的时候,他才返回了农舍,同时也带回来些药材和两套干净的衣裳。 林婠婠一直未曾睡着。 见他眉宇间隐着郁色,很想问却又忍住了,任由他抱着她躺在床上。 果不其然,半夜的时候,屋外传来程丰的声音,“世子爷,太子薨了!” 第55章 弃她而去 林婠婠忧心了一天,这会终于知晓上京出事了。 太子不仅是储君,还有先帝的遗旨可以登基为帝的!他这一死,上京的平衡就被打破了,恒王、晋王还有皇家宗亲,暗潮汹涌的夺嫡大戏便会摆到明面上来。 可陆太后身体健康,身心愉悦,在宫中还养了男宠,她如何肯放权? 傅羿安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更是处在这场权利旋涡的中心。 他越是身居高位,他日新帝登基,他越难辞其咎。 覆在她腰肢上的手忽地拿开,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她呢?” 林婠婠一怔,瞬间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苏灵音。 程丰恭敬答道,“被太子妃关了起来,说是她害死了太子。” “备马!”傅羿安已穿戴整齐,急匆匆跨出房门,他蓦然回首,语气微沉,“我会派人来接你,你别乱走。” 林婠婠一双手紧紧地攥着被子,拒绝的话语还未出口,他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还好程丰懂事,离开之前告诉她,林鸿早已安全抵达上京,来接应她的人最迟后天就会到。 林婠婠自嘲地笑了笑,明明知道现在情况危急,傅羿安急着走是办正事。 不是应该置气的时候,可她为什么会伤心难受呢? 明明昨日他们还像恩爱的夫妻,可一听说苏灵音有事,他就弃她而去。 她究竟又期待什么? 那简陋的床榻上、布帛被子、无处不残留着两人的温情,那人影交叠欢爱的影子无时不折磨着她,根本无法入睡。 她一直都刻意地回避苏灵音的存在,其实她才是傅羿安最想要的人吧。 林婠婠在农舍枯等了两日,始终不见来接的人的踪迹。 她便辞别了大婶,并留下书信,坐着牛车去镇上。 她的脚踝已好很多,行动起来只是需要踮着脚尖,她本想雇一辆马车回上京。 刚到镇上唯一的商贩车坊,便被告知,马车全部租了出去,她若急着回上京可以走水路。 她辗转来到渡口,正在寻找渡船的时候,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她满腹心事,回首就看到了一张秀逸的脸。 谢长宴微挑着眉,讥诮地挑起唇角,“呵,小丫头,还真是你啊,怎一副丢魂的样子,怎么情郎跟别的女人跑了?” 林婠婠眼皮一跳,想了半天,终于记起他就是那日霸占自己马车的恶徒。 她暗自翻了个白眼,扯了扯唇角,“哟,今日没受伤?” 谢长宴不禁发笑,还真是个有趣的姑娘,在幽州可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的目光不知何时静静地落在她的脚裸处,“你受伤了?” 林婠婠下意识把绣鞋往里缩了缩,“不碍事。” 谢长宴故意刺激她,“你是大夫肯定比我专业,反正是你疼,又不是我疼。你是打算坐渡船回上京?这渡船已被我包下,我就勉为其难,捎你一段,如何?” 林婠婠颇有些犹豫,她实在不了解谢长宴的底细,可若是她孤身一人,又怕在渡船上遇到歹人。 谢长宴自然明白她对自己充满了戒备和疏离,又冷冷道,“随便你!下一班渡船可要三天后,车坊最近都没有马车!好心当路肝肺,这世道哎......” 林婠婠无心逗留,只得勉强同意,便随他一起上了渡船。 云阳是小镇,冷嗖嗖的江面,偶尔只见有几只打鱼的小船,出行的也就只剩下他们这一艘船。 床头迎面来了一个黑衣男子,他躬身刚想喊,“大人”,谢长宴一个眼神吓得那人瞬间闭嘴,退到一边去。 谢长宴带着她朝房间走去,路过船舱的小灶房,有两个负责烧饭的婆子正聊得热火朝天。 林婠婠不由停下了脚步,倚在窗边听两人说话。 “咳,这算撒,那些个贵人玩的花样才多,你知道最近那位死了的事吧。” “太......子?” “还能有谁,他尸骨未寒,她那个侧妃叫什么苏,哦,苏灵音就勾搭上了其他男人!” “不会吧!胆子也太大了!” “被太子妃抓了个正着,在灵堂上搂搂抱抱,还说什么不是,啧啧,这狐狸精出手,必然不凡。” “什么男人头这么铁?” “咳,还是个二品大员,好像还是殿前都指挥使!太子妃都得礼让三分,可威风了,这男娼女盗的,真是开眼界了!”其中一个婆子,语气愤然,一张嘴也够损。 林婠婠脑袋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谢长宴眸光一沉,竟有些烦躁。 他喜欢看她精神十足跟她争辩的灵动模样,而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 “都是些长舌妇,你不会相信他们说的是真话吧。” 像是在回答谢长宴的问题似的,婆子继续道,“你这么清楚?吹牛的吧?” “咳!我那个老姐姐正好在东宫当差,太子一死,东宫里伺候的人也用不到那么多了,她就回老家啊,她亲口给我说的,还能有假!” 林婠婠的手指悄然收紧,心底一阵抽痛。 那日苏灵音想要寻死,傅羿安在大街上奋不顾身就冲了过去,而今若是太子妃责难她,傅羿安如何能忍? 谢长宴陡然变了脸色,寒声道,“来人!把这两个呱噪的长舌妇给我丢出去!” 两个婆子陡然一惊,看着波涛汹涌的江面,顿时傻眼了。 “东家,这,这是为何......” 谢长宴冷冷道,“妄议储君,视为不忠!扰逝者不安,视为不敬!你那亲戚乱嚼舌根,论罪当诛!” 两个婆子被他的气势慑住了,害怕他真的把自己丢进江里喂鱼,急忙跪下求饶,“东家,行行好,我们不会凫水啊。” 林婠婠蹙眉,刚想劝住,只见谢长宴继续道,“那不是有一艘渔船吗?给我滚下去!” 只听扑通两声,连个婆子被扔到了江里,那渔船的人连忙伸出了船桨把人捞了起来。 林婠婠也算看出来了,谢长宴脾气火爆就是存心想教训一下那两个婆子。 谢长宴转头见她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问道,“怎么?我一贯如此,谁让我不好过,我就让他更不好过!” 林婠婠觉得他忽地笑出了声来。 谢长宴看着她眼眸中又闪着灵动的眸光,顿觉称心快意,转头问长随,“今晚我们吃什么?” 长随苦着一张脸,“大人,那两个是烧菜的婆子!” 谢长宴一张脸黑得可以滴出墨来。 林婠婠几乎笑岔气了...... 第56章 为她去死 林婠婠是在他的沉凝下,才止住笑声。 那霎时锐利的目光,如同寒剑朝她落下。林婠婠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懊悔自己的方才的失礼。 谢长宴脸色难色难看至极,声音沉沉,“有那么好笑?那不如你做两道小菜,就当谢礼了!” 果然,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林婠婠蹙着眉头,咬了咬下唇,“我厨艺不精,你确定要吃?你敢吃,我就敢做!吃坏肚子我这有药。” 林婠婠从小会吃不会做,父亲在世时,日子过得顺顺当当,哪里受过什么委屈,后来到了侯府,她却尝遍了人间疾苦,有一阵子经常饿肚子,无奈只得自己学着做东西吃,可那些简单粗陋的烹饪方法,勉强填饱肚子是可以,可若是平时享用,只怕会难以下咽! 在做菜方面,她简直毫无天赋。 谢长宴其实并不打算为难她,只是气不过,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她竟然同意了,他想着上京的贵女都喜欢谦虚,她应该也不能免俗吧。 他有什么不敢! “得!你尽管做,我饿得慌,胃口好得很!” 一个时辰后,谢上宴就为他这个草率的决定,后悔了整整一宿。 眼看她端着两三盘惨不忍睹的菜肴上桌案时,谢长宴不停地自我催眠,色、香、味、前两者都没了,说不定味道极好。 待他闻到一股浓郁的糊味时,他又不那么自信了! 谢长宴脑海里早已天人交战,他能不吃这玩意吗? 林婠婠忙活了半天,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极为认真劝道,“我们说好了,可不能耍赖!” 谢长宴大手一挥,让人上了一坛郢州春酒,他像平常吃饭那样拿起了筷子。 只可惜尝了一口,他就恨不得当场吐个干净! 看着少女满眼期待,他于心不忍,硬生生一口接一口咽了下去。 眼看一大盘都快见底,林婠婠猜想自己的厨艺应该有所精进吧,便自顾自地也拿起了筷子,也跟着吃了起来。 只是下一秒,她差点把胆汁都给吐出来...... 她脸色骤然一红,羞愧难当,她豁然地起身端着碗碟,一下子倒进了江里。 “你,你为何要吃?”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你又不是君子!” “我是!”船上的灯晦暗不明,谢长宴目光灼灼,他勾了勾唇角,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兴趣,可她正忙着埋头吃那碗里的胭脂米饭,根本不曾注意到他。 翌日渡船就到了上京。 林婠婠微笑着向他辞行,谢长宴昨晚肚子折腾了一晚上。 他面色有些难看,“怎么,不想去东宫看看八卦?” 林婠婠讶然,她又有什么理由去呢。 像是看出她的顾虑一般,谢长宴给了她一个充分的理由,“太子薨逝,天下尽哀。你也是大夏的子民,前去吊唁,天经地义!你就不想近距离看看,我们的储君究竟怎么死的吗?” 当然想! 尤其是太子和那个方子上的症状几乎吻合的时候,她就安耐不住想去一探究竟,可她身份限制,根本无法,去了也不一定进得去东宫的大门。 “放心,哪怕做做样子,朝中的大臣也会有不少人,不必忧心!” 言下之意,她跟着他这个朝廷官员去,绝不会受阻。 其实,林婠婠早已猜到他应该也在朝为官,只是不知道品级,他不讲,她也没有多问。 行至东宫。 谢长宴出示了一块黑色腰牌,林婠婠隐约看到上面写着一个‘谢’字,下面还有‘幽州’的字样。 东宫的管事便恭敬地领着他们去了灵堂。 东宫到处灵幡招展,一片肃穆。 远远从灵堂就传来一阵阵啜泣声,好像还有些不堪入目的责骂声。 他们不由停下了脚步。 “苏侧妃,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殿下临死之间,唯一见过的人就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殿下!殿下从来不吸收五石散,为何那日会食用?” “太子妃,这贱蹄子,就是灾星,当年若不是为了她,殿下哪里会落到如此境地......” “殿下多喜欢她啊,不如让她下去伺候,免得殿下在下面一个人孤孤单单。” 苏灵音一身孝衣,身无点缀,直直地跪在棺椁前,衣袖下的手指悄地握成了拳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有,我没有害过殿下!” “没有,你真是愧对殿下,那日你同你的老相好,搂在一起,我们可都看见了,你还想狡辩?” “贱货,去找你的羿安哥哥,看他能不能护住你!” 啪的一声! 有人扇在了她的脸上!有人推她,有人用脚踢她,还有人甚至扯破了她的衣衫,眼看肚兜都快露了出来...... “住手!”一声熟悉而冷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林婠婠看到一道青松挺拔的背影飞快地掠了过去,太子的几个妾室立马自觉后退。 傅羿安扯下一大段白凌披在女子的身上! 那道纤细的身影,肩膀微微颤抖,好像在极力隐忍着哭泣。 傅羿安缓缓起身吗,眸中的愠色渐浓,风雨欲来,直逼太子妃,“太子妃好歹也是名门闺秀,不顾劝解,对太子薨逝一案横加干涉,好歹先问问大理寺吧! 如此滥用私刑折辱证人,是觉得大理寺都是废物,还是想趁机灭口?我现在怀疑太子的死跟太子妃你有关!” 太子妃一双红肿的眼睛早已泪光涌动,听到他如此诛心之言,整个身子都摇摇欲坠,气得差点跌倒在地。 几乎一瞬,她就崩溃了,带着哭腔控诉道,“傅羿安,你想逼死我吗?你曾是太子伴读!不知我对太子的情义? 当初若不是为这个贱人,你和太子会彻底闹翻,能成为生死政敌吗? 你这样护着她,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她的手上!” “那不就不劳太子妃你费心了!哪怕死,我也认了!” 此话一出,灵堂一片死寂! 林婠婠脸色煞白,尖尖的指尖狠狠地掐入掌心,他竟说出这种狂妄言论! 是要收了苏灵音吗? 傅羿安似感到背后有一道炙热的眸光,他蓦然回首,正好看到林婠婠那双几乎绝望的眼睛。 第57章 刺 痛 对视一瞬,傅羿安心口猛然一紧,他又移开了视线。 他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过于冲动,冷声道:“太子妃,下官是奉旨前来!并非有儿女私情,一会懿旨就到,你不必拿话故意激我。” 林婠婠连忙上前,解开自己的披风,把那白凌取了下来,披在了苏灵音的身上,“苏侧妃伤心过度,先回房休息吧,平日伺候你的丫鬟呢?” 她挽住她纤细的手臂,想要拉她起来。 苏灵音发髻散乱,脸色惨白如霜,满是泪痕,可眉宇间隐着一股历尽摧残的韧劲,倒显得凄美又破碎。 苏灵音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又细又白,柔弱无骨,抚琴的手果然好看。 “劳烦婠妹妹送我回去。” 林婠婠本想拒绝,可迫于傅羿安那道晦暗不明的目光,她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苏灵音拢了拢披风,抹了一下泪痕,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婠妹妹,让你见笑了。今日怎么没同羿安一道过来?你身侧那位是你朋友?” 林婠婠有些诧异,甚至觉得怪异。 苏灵音上一刻还是一个病容恹恹的破碎美人,这会倒关心她的事了? 许是故意转移话题吧,毕竟今日她着实狼狈。 “算是吧。” “我看你们郎才女貌,宛如一对璧人,我还以为是你的......”见林婠婠没有回应,她又道,“怪我,误会了,妹妹莫怪。” 林婠婠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们平日都这样欺负你吗?” 苏灵音苦笑道,“早就习惯了,算算日子,还有十日,我进东宫也就满五年了,我还记得我出嫁那日,上京罕见地出了一大片火烧云,整个天空布满了红霞,我阿娘还说是吉兆,说我嫁入东宫会福泽深厚......” 林婠婠薄唇紧抿,思绪陡然被拉回五年前。 那日,她第一次碰到他,幸而被他救下。天空上也有一大片火烧云,那日他心情极差,浑身酒气,提剑就砍,那个企图阻挡他的小厮当场毙命...... 原来那日,是苏灵音出嫁的日子! 而他借酒消愁,只是顺手救了她! 林婠婠忽然不想再看她,下意识松开了挽住她的手臂。 她垂下眼帘,含糊道,“你的福气在后面,苏姑娘我就送你到此吧?” 苏灵音略略弯身对她一礼,“上次就该谢你,这次又麻烦你,这披风我改日换还你。” “不必。” 林婠婠扭头就走,她的脚踝还没有完全恢复,跑起来还有些难受,可心中那股不甘和痛楚驱使她想尽快离开这里。 她们刚才进来,是绕过了大一片梅林,这会林婠婠独自回去,绕了几圈,都没找到返回的路。 刚一穿过垂拱门,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不由止住了脚步。 “子旋兄,你也太为难我了,我去请旨保护苏灵音,那太后万一怀疑我跟她有什么怎么办?”是大理寺卿许绍焦躁的声音。 “上京已有风言风语,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你只需去试探太后的意思即可,她还想查清事情的真相,也不会驳你的,多少会派人装装样子。到时候,我便好安插人手进来。”傅羿安的声音冷若寒潭。 “哎,行吧。”许绍无奈道,“你到底如何打算?就这样长期暗地保护着她?还是让她以遗孀的身份,在东宫孤独终老? 她没有子嗣,又不是正妃,根本不用为太子守节。当年事出有因,并不是她想辜负你!你既对她有情,不如早作打算。” 林婠婠藏在墙后,心中一阵绞痛,强忍着泪意,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等结案了再说!” *** 待她回到灵堂,谢长宴早已完成祭拜,长身玉立像是在等她,他微垂了垂眼帘,“要去上一炷香吗?” 林婠婠上前恭敬上香。 谢长宴幽幽道,“回吧,我们去吃点好吃的,昨晚那顿真是一言难尽啊。” “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家,改日有机会再说吧。” 林婠婠下意识回头,根本不见傅羿安的踪迹,他这会事物繁多,应该是顾不上她的,便跟着谢长宴朝大门走去。 刚过垂花门,傅羿安就大步追了出来,“林婠婠,站住!” 约莫是他不痛快,他大步上前撞开谢长宴,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什么人,也敢跟上去?” 林婠婠莫名抗拒他不合礼数的动作,用力抽回,冷声道,“四哥,你不是还有公务要忙吗?” 谢长宴眸光一沉,对两人之间的别扭毫不在意,微微一笑,“傅世子真够忙的,一会忙着安慰小青梅,一会又跟堂妹......,上京真是有趣!” 傅羿安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像是在宣示主权。 他面色铁青,逞不多让道,“谢节度使,一来上京,不去拜见陆太后,倒有闲情雅致关心下官的家务事!幽州一向如此没规矩吗?” 林婠婠脑袋发蒙,“你是幽州节度使?” 谢长宴微微一笑,“怎么?不像?” 还不等她回答,傅羿安不耐烦地拧眉,“还不走?等着家人请你吃饭?靖南王府差你一口吃的?” 林婠婠觉得他的火气简直莫名其妙,难道刚才他和谢长宴的对话,被他听到了? 傅羿安大步流星,走得很急,她的脚还没完全康复,只得吃力地跟上。 他脚步陡地停下,满眼疼惜,又像是在自责,“派人去接你,你倒东跑西跑,是嫌命太长吗!” 林婠婠心中的委屈不停翻涌,咬着下唇,“朝中局势诡谲,四哥何必在小事上费心。” 两人上了马车。 傅羿安忽地变了脸色,寒声道:“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你是跟着谢长宴回的上京?” 林婠婠透过车帘,望着天空翻滚的红云,眼泪在眼眶打转,“是。” “你知不知道,他来上京的目的?” 她本能地摇了摇头。 傅羿安忽地粗暴地掐住她的下颌,几乎快把她的骨头碾碎,林婠婠吃痛,一颗颗泪水溢了出来。 只听耳边凉凉来了一句,“靖南王府选的联姻对象就是谢家!” 第58章 她是替身 那就意味着谢长宴将娶傅朝云、傅朝霞、傅朝雨的其中一人! 就他便是傅羿安名副其实的妹夫! 她当然得跟他保持距离,免得生了罅隙。 林婠婠下意识怯生生道,“我对他没有别的心思,他和谁结亲跟我有什么关系。” 傅羿安眼眸半眯,神色松动了几分,放开了她,“这几日,我事多,你最好乖乖待在屋子里,哪也别去!” 说完,他就叫停了马车,一跃跳下马车,消失在巷道中。 林婠婠一回去,小丫鬟传话说房嬷嬷请她去一趟揽月阁,送一送赵秒元。 林婠婠有些诧异。 青黛提醒道,“这几日,陇右节度使谋反之事已有了决断,后日就会问斩。赵秒元是出嫁女,又是世子妃,便去家庙里居丧守孝,今日就会送过去。她以前作恶多端,也是罪有应得。” 如此,赵秒元这个世子妃也就名存实亡,只待过些时日,王府便要宣告她病逝什么的。 林婠婠心绪纷乱,悲从心起,不知为何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或者是因为她和赵秒元两人都不曾得到过傅羿安的真心吧。 来到揽月阁,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大门看守的侍卫,再无他人。 赵秒元独自蜷缩在一角,披头散发,衣衫整齐,容颜邋遢。 她见林婠婠神色恹恹,不由冷笑,“怎么,我败了,你也没捞到好?你的好四哥没有把你纳为妾侍,给你一个名分?” 林婠婠漠然道,“你知道为什么你会一败涂地吗?” 赵秒元嘴角轻轻向上扬了扬,自嘲似的哈哈大笑,“我赵秒元这辈子最大错处,就是轻信了男人的鬼话!不管是恒王、还是傅羿安,他们都是只会用感情利用女人,伤害女人的恶棍!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林婠婠,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傅羿安喜欢的人是你?只有被人放在心尖上,才会被偏爱!傅羿安爱的人不是你!” 林婠婠叹了口气,在她身上好像看到自己爱而不得的那种悲哀,她淡淡道,“都不重要了!” 赵秒元却不打算停下,她语气阴毒,“我和他的婚事,他原本有很多机会推脱,他却故意一步步诱我走进大婚,究竟是为什么?” “林婠婠,你心中是不是已有了答案,他如此大费周章本就是为迎娶那位!为她铺路! 有我这个名义上的世子妃,他倒可以为所欲为,想纳什么人,就纳什么人!” “哈哈,你之所以被他青睐,也不过是因为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林婠婠一脸颓色,搭着眼帘,强撑着身子道,“爱本就伤人,我与你最大的不同,便是我懂得适可而止,绝不强求。” 说完,便转身离开。 她当然知道,苏灵音德才兼备,曾是上京第一贵女,是多少男子的梦中女神。 她和傅羿安是被迫分开的,因她被太子看中,强纳入了东宫! 傅羿安为此离开了上京整整四年多,直到大半年前,他才回来,恰巧救下了在凤鸣山庄被困的她! 她从此便陷入了深渊。 这四年多,他都在边陲,到底是如何度过那些孤独漫长的黑夜,无人可知。 靖南王府为了让他彻底断了对苏灵音的念想,才匆匆忙忙逼迫他迎娶赵秒元。 林婠婠一直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从不去过问苏灵音和他的事。 可近日,她渐渐地发现,自己就好像生活在一场自我编制的美好幻梦中! 真像陡然撕开,刺得她面目全非,浑身血液冷凝,就好像被冻住了一般。 林婠婠滚烫的泪刷刷落了下来,原本她以为那是上天对她的眷顾,才把傅羿安送到她的面前,可这一些都是她一个人的妄念! 都是她的痴心妄想! 若是当初,苏灵音不曾进东宫,傅羿安根本不会救她! 她甚至连仰望他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原本就是云泥之别啊。 她和傅羿安之间的一切欢愉都是沾了苏灵音的光! 林婠婠浑浑噩噩回到了衡芜院,任由青黛伺候着沐浴,之后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人在挠她的头发。 她不禁打了一个冷噤,倏地回头,借着微弱的烛火,就看到傅羿安那双冷寂的眼睛。 男人一改往日的疯狂索取的模样,只是静静地搂着她,就像抱着一只宠物猫奴,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毛,安抚它一般。 林婠婠心绪复杂,“你,怎么来了?不是很忙吗?” 他的情绪似乎很不对,眉头透着郁色,半晌才道,“婠婠,抱着你,我比较心安!”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感到他紧致而流畅的肌肉,可这样的亲密让她觉得很反感。 为何会不安? 是因为苏灵音吗? 林婠婠凄然一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四哥,还在忧心太子的案件?” 傅羿安淡淡道,“太子从不沾染五石散,太医和仵作给出的死因,都是吸食五石散所导致。那五石散的用量极少,压根不会致死。” 林婠婠坦言,“可是太子体弱,原本就有病,这便另当别论了。” “是,可陆太后并不想要他的命!他死了朝局反而陷入恐慌。这并不是陆太后想看到的,他在死之前的前两天,还秘密召见了你大师兄徐聘。” 林婠婠越发心惊,这件事,大师兄给她提过,在她要配制软骨散的时候。 “如此小心谨慎地寻医问药,他不会寻死!我也跟徐聘聊过,太子求生的意识很强,并无自戕的打算!” “恒王自顾不暇,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下手,晋王崇拜太子,羽翼未丰,更不会害他。这样杀他之人,只剩下太子身边的枕边人了。” 林婠婠屏息片刻,瞪大眼眸,“谁?” “不知!” 这时,雕花窗户传来一阵敲打声,是陈丰的声音,“世子,不好了!苏侧妃想不开,想要自缢,被人拦了下来。” 傅羿安立马掀开锦被,穿好衣衫,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第59章 逼她去见他 时逢四月,风和日丽。 柳玉娥一大早就来到衡芜院,亲自帮她梳妆打扮。 挽好发髻,插好珠花之后,她又认真端详片刻,在妆奁里精心挑选了一支鎏金缠花玉石步摇戴在林婠婠的头上。 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呀,平日就是太素雅啊,姑娘家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林婠婠眼色微变,满是疑惑,“娘,又发生什么事了?” 柳玉娥一脸喜色,“二房的傅朝雨定亲了!今日宣阳长公主会登门来商议具体的细节,你也知道傅家原本就是功勋世家,底蕴深厚,想与傅家结亲的人可不少。 宣阳长公主地位尊崇,也算门当户对。我的女儿什么时候才能定亲啊。” 宣阳长公主? 那是沈景辞的母亲! 沈景辞是宣阳长公主的独子,那就是意味着他要娶傅朝雨? 林婠婠蹙眉道,“娘,你别急,缘分来了拦都挡不住。”连续两次让她相看的人都不尽人意,她现下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林婠婠对二房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当初,她并没有把傅行贲想要对她用强的事告诉柳玉娥。主要是他这几年都未回过王府,她也刻意把那件事掩埋在记忆的尘埃里了。 傅朝雨是他的妹妹,她自然避如蛇蝎,平日里根本不曾接触。 她现在还要嫁给沈景辞,希望她不会知道,沈景辞和她之间的事。 林婠婠提心吊胆起来,“娘,就算她定亲,你不必一大早过来盯着我啊。” 柳玉娥笑得神秘,“今日还是你二婶子邹氏寿辰,府里没打算大办,都是些内亲相简单祝贺一番,你不能逃,必须得去。” 二房娘家是文人出生,听说傅朝雨的几个表哥都是一表人才,万一婠儿看对了眼,动心了呢。 当然这事,柳玉娥并没有告诉她。 王府宴厅,正一片欢声笑语。 都是府里几个妯娌亲戚,二房邹氏便让人把宴席摆在了花厅。 其实她是因着傅朝雨高嫁,能攀上长公主这门好亲事,便存心借着生辰想在娘家人面前显摆一下。 林婠婠到的时候,基本王府的三房人都在,她扫了一眼四周,规规矩矩寻了末席坐下。 席间,林婠婠感到有人好像在看她,抬头就瞥见沈景辞有意无意朝她这边扫了过来。 沈景辞眉目疏淡,谦和温润,脸颊瘦削,束着玉冠,穿着一件鸦青色的长袍,整个人笼罩着一股忧郁疏离的气质。 看到林婠婠回眸看他时,沈景辞略微惊慌地避开了视线,端着酒盏的手指悄然收紧了几分,他的目光落在了一身大红官服的傅羿安身上。 主桌上,二房老爷指着傅羿安道,“景辞,这是四哥,王府的世子,你们应该认识吧。” 沈景辞起身,长身玉立,恭敬地端着酒杯朝他敬酒,淡然笑着,“敬四哥一杯!” 那种疏离而客套,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傅羿安微微侧目,瞟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傅朝雨,眼底晦暗,“景辞,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朝雨性子顽劣,你要多担待些,好好过日子。沈家注重家风,不会轻易纳妾,你也做得到?” 尾音微微上扬,男人语气中的轻慢和寒意,只有局中人自己才知晓。 沈景辞喉咙里像是堵住似的,咽了一下,末了化作一句,“自然。” 傅羿安斜倾着酒盏,跟他碰杯,仰脖灌下,“景辞是君子,傅家人信你!” 沈景辞旋即仰头一饮而尽,浓烈的梨花白格外辛辣,顺着喉咙而下,烧得胸前一片燥热。 傅羿安眼底异芒一闪,他拿起酒壶给沈景辞满上,“我也回敬你一杯,” 沈景辞已有几分醉意,舔了舔唇,便干脆地喝了下去。 傅羿安搭在他的肩膀,用仅以两人可闻的声音寒声道,“以前的风流债,还是早些断了。朝雨善嫉,若让她知道......闹出事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沈景辞心底蓦地一冷,咬着牙道:“五十步笑百步,你若不能给她幸福,不如离她远点!” 沈景辞心中苦闷,自顾自地又端起了酒盏,继续喝。 两人之间暗潮涌动,傅家的长辈自然看在眼里。 傅羿安作为最出色的子弟,他就代表了靖南王府的态度,傅家长辈自然不会横加干预。 宣阳长公主看着暗暗焦急,可自己毕竟养的是儿子,她也不能出手相帮。 与此同时,傅朝雨早就坐不住了,开始听到傅羿安敲打沈景辞,她还暗自高兴。可到后面,眼睁睁看着沈景辞一点点醉酒,又心疼得不行,连忙派人去煮醒酒汤。 最终,还是二房老爷发话让人扶着沈景辞去厢房休息。 林婠婠心中堵得厉害,别人不知道傅羿安和沈景辞有什么过节,可她实在太清楚了,她借口身体不适,便提前离席。 只是当她前脚刚回到衡芜院,后脚就有小厮给青黛递了口信。 “他在翠湖边上等她,想和她谈谈。若她不去,他今日便不走了。” 林婠婠又惊又惧,他现在已定亲,来日便是她的姐夫,和她之间有什么好谈。 林婠婠立马吩咐青黛传话说她已歇下,不方便见面,让他先回公主府冷静冷静。 可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沈景辞的小厮又传话说,“她若不去,他就跳到翠湖去清醒清醒!” 林婠婠脸色煞白,沈景辞俨然已醉了。若真跳到湖里,只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沈景辞曾两次救她,她不能只顾自己,置他的生死不顾,林婠婠虽万般不愿,这时也没有办法跟一个酒疯子较劲。 她换了一套小厮的装扮,披上兜帽便径直去了翠湖。 湖面波光粼粼,凉意丛生。 晚风瑟瑟,林婠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伸手把披风拢了拢。 远远就看到梅林旁,沈景辞寂寥的背影,在月光的笼罩下那消瘦的身子略显单薄。 他浑身酒气,盯着她的眼睛,眼眸微微泛红,好像极力克制着悲伤和痛苦,“婠婠,我是被算计的,我并不想娶傅朝雨!” 第60章 他不配你的真心 林婠婠一愣,可能这就是命吧。 又是一桩孽缘! 她和傅羿安,若不是因她中了媚药,哪里又会走到这一步? “沈小郡王,日后你便是我的姐夫,这些事还是烂在肚子里,不要宣扬为好,傅家和沈家都丢不起这个人!” 沈景辞浑身一僵,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眸若寒冰,“你说什么?” 林婠婠含沙射影其实在提醒他,此时此刻,他们不宜相见! 可他好像根本没听出来。 林婠婠叹了口气,“婚姻之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木已成舟,说这些又不能有任何改变问题,何必自损名声呢? 另外,你我这样私下相见于礼不合,还请小郡王替民女考虑几分。” 沈景辞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和她虽然躺在一张床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我根本没碰她!” “沈景辞!”林婠婠慌忙打断他的话,“人生十有八九不如意,或许她就是你的命定之人!你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她满眼都是你,你何必辜负了她?她的名声若是毁了,以后怎么活?” 沈景辞露出一个苦笑,她的理由和母亲那冰冷的说辞如出一辙。 “你若不对她负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从小和朝雨一同长大,你就忍心她去死?” 他其实早已想通,上次林婠婠之所以把话说得那么决绝,就是为了让他,断了娶她的念想。 可少年热烈的爱意哪那么容易消亡? 她和傅羿安始终不可能成亲,他其实是有机会的,如果没有傅朝雨!他还可以娶她为正妻。 他不甘心! 沈景辞胸口剧烈起伏,双手几乎握成了拳头,低哑的声音带着酒醉后的痴狂,“婠婠,你知道我心悦的人是你......” “不,沈景辞,求你别说了!” 沈景辞的双眸渐渐赤红,眸光中带着寒意,“傅羿安呢?他又是娶妻,又和苏灵音不清不楚,你还继续喜欢他?你到底图他什么?” 林婠婠心中一阵绞痛,脸色极为难看。 “他和苏灵音青梅竹马十几年,和他亲近的人谁,不知道他爱苏灵音爱得发狂?当初差点就去东宫抢亲!靖南王府出动了黑甲卫才把他禁在了府中!” 当初她还是个十二岁不到的懵懂孩童,成天为填饱肚子犯愁,哪里知晓他们的故事如此惊心动魄,感天泣地! 他们两人之间,又哪里容得下她这样一个替代品? 沈景辞原本清冷的气质陡然变得狠戾起来,他笑得越发残忍,“你真的很像年少时的她!” 林婠婠颤抖着双唇,摇摇欲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阵阴风刮过,她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沈景辞的话就好像一把利剑,狠狠地刺穿她的肺腑,整个人都被撕裂,被碾碎,一片一片散落在地上。 “他不配你的真心......”沈景辞见她状态不对,声音戛然而止。 他呼吸一滞,趁着酒劲,把人捞进了怀里,垂眸看见濒临崩溃的她,沈景辞心疼极了,把她抱得更紧了。 “沈景辞?” 忽地,她好像听到背后有傅后羿安狂怒的声音! 林婠婠一个激灵,如轰雷掣电,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退后拉开距离。 两人不由回头,树影稀疏,傅羿安高大的身躯笼罩在晦暗的光影中,那目光却陡然锋锐,像是要在此刻把她生吞活剥! 林婠婠浑身一僵,一股羞耻涌上。 傅羿安的声音明显带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嘲讽,“沈小郡王,更深露重,长公主派人到处寻你,你却在这翠湖边上逍遥快活?是王府太大,迷路了?还是你存心想要染指王府的女人?” 林婠婠背脊一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不待沈景辞回答,他又寒声质问,“难道你想效仿帝尧,将娥皇女英都收入囊中,让他们姊妹俩都来伺候你,只怕你还没有那么大的福分!傅家的女儿绝不做妾!” 滔天的恶意,扑面而来。 沈景辞脸上顿时血色尽褪,酒意顿时全消,清醒了大半。 他无力地摇了摇头,“傅羿安,别那么刻薄!我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你呢?你一直都在伤害她! 说完,他转头看幽幽地看她一眼,便疾步离开了。 傅羿安态度恶劣极了,“怎么,还舍不得回去?是不是非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一身反骨,你才学得乖?” 她慢慢攥紧手指,脑海里闪烁着的他和苏灵音的故事。 备受熬煎的痛楚折腾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让她觉得自己可怜、可笑、又可悲,忍耐到极致,反而让她下了某种决心,“我和他只是朋友,绝不会发生半点逾越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苏姑娘身子较弱,你多花点心思。我生来卑贱,就不劳你费心了!” “呵,林婠婠,你们半夜私会?你还有理了!” “四哥,咋们彼此彼此,你不是一样半夜去私会你的心上人吗?” 他的真心,已不再是她今生所求,不如早点断个干净! 傅羿安眸光深寒,忽地靠近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牢牢将她禁锢,低笑出声,“所以,你是在吃醋?”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林婠婠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本能地发颤,“你疯了吗?” “怎么可以和姐夫私会,就不能跟我深入交流一下?我也有脾气的!”男人声音冷冽,一双不安分的手却早已在她腰间游走。 她又惊又惧,强忍着泪水,如珠子一般滚落了下来。 这时,她隐约看见有人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来人了,快躲起来。” 傅羿安却毫不在意,灵巧一带,就把她拉到了假山旁边的树丛后面。 待人都走了过去,他把她抵在一旁冷硬的假山上面,音格低哑,喃喃道,“你该怎么谢我呢?我又救了你一次!” 旋即,埋头温润的唇舌却落在她微凉的耳际...... *** 傅朝雨远远便看到了沈景辞的身影,她根本按捺不住雀跃,急忙迎了上去,“景辞,你可好些?怎么来这翠湖边上了,我们找你好久,生怕你......” 沈景辞淡淡打断她的话语,“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 傅朝雨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手中的锦帕子几乎揉成了一团,冷冷开口,“这翠湖边上,只住了一个林婠婠,今日在用餐时,他偷偷看了她十几次! 一双眼睛恨不得粘在她身上,你说,小郡王是不是看上她了?” 第61章 设 陷 “射熊馆的事,查出来了吗?” 傅朝雨知道到沈景辞曾在射熊馆不顾生死救下一名女囚,她一直怀疑这个人就是林婠婠! 傅朝雨身侧的丫鬟红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傅朝雨又想了想,“想办法买通小郡爷赶车的马夫,多塞点银子。” “好的。姑娘,这林姑娘可厉害了,六姑娘傅朝云不就在她身上吃了诸多苦头吗?你真的要对付她?” 傅朝雨想起她们的罅隙,忽地笑了笑,“傅朝云本就蠢!为了几件衣服就去找林婠婠拼命,眼皮子真够浅的。” 红儿摇了摇头,提醒道,“姑娘不可掉以轻心,世子经常会在暗中护着她。” 傅朝雨思忖片刻,“你说得对,不过你忘了我的闺中密友是谁了吗?” 红儿眼眸一亮,兴奋道,“你是说苏侧妃?她可是世子的白月光!” 一个是念念不忘的心上人,一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妹,孰轻孰重,男人可比女人绝情多了。 “那我们现在就坐以待毙吗?” “呵,怎么可能!听说王府有意与幽州节度使谢长宴结亲,他虽然是续弦,那可是手握实权的一方大员,可比小郡王这种虚职强太多! 府中待嫁的姑娘,只有傅朝云、傅朝霞和林婠婠三人,你说她们会不会为了争夺这良缘打起来?” ** 因着太子死因蹊跷的事,林婠婠便沉浸在书房研究那本书稿,那软骨散果然是有解药的。 只可惜手稿关其中有几页被损坏,像是被人故意撕毁一般。 解药正好在那几页之中,幸运的是,根据方子上潦草的记录,她大致能推断出解药的配比,可这解药是否有效,她还得找到机会试试才行。 银翘进来禀报说卢王妃有请时,林婠婠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次又是什么事? 林婠婠整了整衣裙,便去了松涛苑,远远就听到正房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她一跨进屋里,抬眸就看见傅朝雨、傅朝云、傅朝霞几个姊妹都在里面吃茶聊天。 她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坐下后,卢王妃淡淡瞥了她一眼,“叫你来也没有别的事,你朝雨姐姐见朝云妹妹的‘鹿角桃花粉’妆容极好,便想要向你讨要几盒,就当添妆。她脸皮又薄,一向端庄守礼,生怕贸然向你开口,失了礼数,我便替她问一句,行还是不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能拒绝吗? 迎着卢王妃凌厉的眸光,林婠婠浅浅一笑,“都是自家姐妹,一点小玩意,不值一提。我那里还有几盒,等会便让青黛给姐姐送去!” 说着就向傅朝雨看了过去。 她体态丰满,肌肤胜雪,容貌出众,举止娴雅,今日穿着一套蜜合色对襟外衫,配着一条鹅黄色襦裙,发髻上戴极小芙蓉珠花,整个扮相不见奢靡,唯觉淡雅。 因着傅行贲的关系,她对傅朝雨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傅朝雨得了一门好亲事,心情自然极好,她含笑道,“平时和妹妹走动太少,是我性子乏闷,一晃都要......以后还得多走动才好,毕竟都是姊妹,同气连枝,一荣俱荣。” 林婠婠勉强笑道,“本该如此,我另外准备些物件帮姐姐添妆。” 傅朝霞比她还小一岁,见姐姐们都有,哪有不争的道理,嘟喃着,“婠姐姐,我也要。” “都有,都有!”林婠婠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傅朝云,立马笑着表态。 自从上次大相国寺那事她被审之后,傅朝云几乎再也没有找她麻烦,她不指望她能放下芥蒂,但彼此装着相安无事也就罢了。 待青黛把剩下的几盒‘鹿角桃花粉’都送了出去,林婠婠心中始终盘旋着一股奇异感。 傅朝雨和沈景辞的婚期定在下半年,还早着呢,她就主动提议让人给添妆,也不知道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思来想去,林婠婠还是打算先选一两套中规中矩的头面送过去,免得落人口实。 林婠婠一脸愁容,坐在檀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翎花踩着猫步从门缝悄悄进来,它长大了很多,毛色又亮又白,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她的怀里。 林婠婠哭笑不得,抬手就捋起它的毛,翎花非常享受地闭上眼睛,时不时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它倒是十分享受来自主人的抚摸。 这时,柳玉娥风风火火地进来,抬眼看到她一副悠闲猫主子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是一顿狂喷,“你看看你那副模样!都快成老姑娘了,还有心思在这里撸猫!你是打算后半辈子就跟猫过吗?” 林婠婠心底悚然,也不知道母亲又受了什么刺激,一来就拿她撒气。 “娘,你打哪里来?发生什么事了吗?”说着她连忙起身递了一盏茶过去。 柳玉娥喝了一口水,继续激动道,“刚才我和三爷在倚翠楼吃饭,三爷去付账的时候,才发现有人早替我们付过了,一打听才知道是幽州节度使谢长宴。” “他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和你四哥不相上下,听说他丧妻五年来在幽州连通房侍妾都没有,虽说是续弦,年岁大一点,可会疼人啊!我准的没看错,他是个做女婿的绝佳人选!” “要是你能嫁给这样的男人,我哪里还会犯愁呢?” 越说越离谱! 林婠婠连忙制止,“娘,慎言!他是王府精挑细选的女婿,我怎么可能代表王府联姻,你这话在外面可不能乱说,被人抓住错处,我们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柳玉娥脸色一变,她下午逛街的时碰到二房邹氏,这话无意间也说过一次,应该没什么事吧。 毕竟林婠婠的身份毕竟摆在哪里,和府里的姑娘哪能一样? 任谁都愿意和正经嫡出的贵女结亲,也不会选林婠婠这种出生。 可柳玉娥万万没想到,她这句无心之言,几日后就害苦了自己的女儿,让她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第62章 对舍妹颇为满意? 彼时春光正好,翠湖边上一片洋槐正值花期。 青黛和银翘拧着篮子准备摘些洋槐花来烙饼子,林婠婠喜欢那清香的甘甜味道,虽然她厨艺不精,可不妨碍她馋嘴。 微风拂过,洁白的花瓣漫天飞舞,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尖,林婠婠披着一件天水碧织锦披风,宛如精灵一般在林中若隐若现。 一动一静,一颦一笑,皆是美景。 这样一幅美人采花的仕女图就落在了谢长宴的眼中。 王府的管事自然没有错过,他眸光中的那抹惊艳。 管事指了指翠湖,“谢大人,朝这边走,这湾湖水王爷也很喜欢,经常在这边垂钓。” 谢长宴嗤笑一声,“王爷闲云野鹤,情趣高雅,这湖水风景宜人,我看了,心中也甚是喜欢!” 谢长宴到的时候,王爷傅世啸刚好钓起一尾大的鲢鱼,他开怀大笑,“长宴,你一来,我就把它钩了上来,可见长宴是福星,助我也!” 谢长宴毫不客气地坐下,接过鱼竿利落地把鱼线丢进了湖里,眸光幽深,“这鱼是喜欢王爷这块宝地,还喜欢这些鱼饵,王爷就别给我脸上贴金了。” 傅世啸转头,不急不缓道,“那长宴觉得王府给出的鱼饵够吗?” “当然,不过我得亲自验一下这鱼饵的成色。” “放心,早已安排妥当。” *** 正院早已经筹备好晚膳,傅朝云和傅朝霞两人打扮得十分艳丽,早早便候在了卢王妃跟前。 卢王妃看着如花似玉的两人,眉宇间隐隐透着担忧。 傅朝云性子直爽,泼辣,又太莽撞没有城府,而傅朝霞娇憨可爱,可还未及笄,谈及男女之事,根本都没有开窍。 谢长宴的身份贵重,不仅是幽州节度使,还是谢家家主。王府与之联姻势在必行,就怕这两个孩子不能入他的眼。 用膳期间,王爷傅世啸见谢长宴兴致缺缺,便借口离席,正当他困惑不已时,长随把今日谢长宴盯着林婠婠出神的事告诉了他。 林婠婠原本都已摘下珠花,准备就寝入睡,一听到正房要她立马过去,不由狐疑起来,“什么?非去不可吗?” 青黛一脸担忧,“姑娘,是王爷派人来传的话。” 不是卢王妃,那定是有事,林婠婠只得稍作打扮,头上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换了身衣裙就去了正院。 林婠婠一跨进宴厅,就感到几束不怀好意的眸光从不同的方向朝她射了过来。 尤其是傅朝云,那明显的恶意扑面而来,还有卢王妃眉间隐着不善,想忽视都难。 当她看到主位右下方端坐的人是谢长宴时,瞬间明白这恶意的缘由。 难怪傅朝云会对她如此不满,只怕她已误会她出现的目的是想抢她的亲事。 傅世啸指着林婠婠转头对谢长宴道,“这是三房的姑娘林婠婠,长宴可曾见过啊?” 谢长宴斜眉一挑,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勾了勾唇角,“不曾,不过好生面熟,似在哪里见过,晚辈一时竟想不起来。” 傅世啸见他肃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心中早有了决断。 林婠婠在长随的指引下安静坐落,不远不近,在谢长宴的斜对面。 林婠婠本就用过晚膳,还是乖顺地拿起碗筷夹了一块小食,装模作样地吃了起来,只是味同嚼蜡。 席间,大厨房陆续上了几盅官燕上来,傅朝云素日极爱吃燕窝,便用汤勺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这时,远远就听到有管事喊了一声,“世子到!” 林婠婠手中的筷子一顿,不由抬眸朝门口扫了一眼,很快又避嫌地移开视线。 那晚两人后来闹得很不愉快,傅羿安本想把她带回衡芜院温存一番,不曾想被她直接踹下床榻,傅羿安气呼呼地走了。 这几日反而安生了,也没有再出现她眼前。 眼看傅羿安刚一落座,就听到席间爆发出女子的尖叫声。 “啊——” “好痒!我的脸!” 林婠婠寻声望去,只见傅朝云满脸都是豆粒般大小的红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开来,她扭动着身子,两手用力地挠着脸庞,远远看去就像猴子挠痒痒似的! 这一变故猝不及防,众人皆是一惊。 卢王妃立马给房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带六小姐下去,赶紧让大夫过来!” “嬷嬷,我也好痒,”另一个娇憨的声音响起,卢王妃抬头就发现傅朝霞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卢王妃眉间尽是愠怒,挥了挥手,吩咐人把两位小姐都带了下去。 一场闹剧,让原本气氛沉闷的相看变得更加诡异。 林婠婠垂眸敛眉,正襟危坐。 傅朝云和傅朝霞看样子像是犯了瘾疹,这种病症有极强的瘙痒性,发病时会出现瘙痒性风团,骤起骤退,消退后不会留任何痕迹。 只是瘾疹会全身发作,她们两人为何主要发作在脸上? 名门贵女,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出丑,这相看只怕要打水漂了。 府里三个姑娘,现在唯独只有她自己毫发无损,林婠婠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变故只怕是冲着她来的! 林婠婠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思索着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就听到傅羿安轻嘲的声音,“我这两个妹妹失了礼数,怕是难入谢大人的眼,真是王府的不幸!” 谢长宴淡淡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偶有病症,天道法则,不必介怀,府上也不必苛责两位小丫头。” 傅羿安扬了扬眉梢,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潮涌动,“长宴兄的意思,对舍妹颇为满意?” 闻言,王爷傅世啸也朝他看了过来。 谢长宴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膳厅唯一剩下的姑娘,意味深长道,“婚姻大事,还得双方都满意才行。” 正当林婠婠不知所措时,卢王妃眼神示意让她退下。 林婠婠乖顺地跟在卢王妃身后,刚跨出门槛,就听到傅羿安薄凉的声音,“不知,让你心动的是哪位妹妹?” 林婠婠头皮发麻,心跳漏了半拍,生怕谢长宴说出那个不该说的名字! 第63章 毒 誓 若是谢长宴对她有意,说出了她的名字! 她将永远都会背上为了争夺亲事,不择手段残害姊妹的罪名。 林婠婠彻底慌了神,只是她还没有听到答案,房嬷嬷就用力一拽,把她从拉了过去。 “跟着!” 林婠婠战战兢兢跟着一同到了厢房。 大夫已有了诊断,说两位姑娘是犯了瘾疹,要么是吃食上面过敏,要么就是碰了什么不当的东西过敏。 屋内的人脸色骤变,卢王妃怒道:“把晚宴所有的吃食都给我查一遍!” 房嬷嬷摇了摇头,略略踌躇,“若是吃食,怎么其他人怎么都没事。”她又意有所指地看了林婠婠一眼。 卢王妃转头看向她,沉吟须臾,“你动筷子了吗?” 席间伺候的婢女抢先回答,“林姑娘没怎么动筷子,只吃了一口果脯!” 卢王妃眸中透出一道寒光,冷笑道,“好!好!好!” 这时,二房的邹氏强拉着傅朝雨撞了进来,“你怕什么,万事自有你母亲做主!都在自家王府,还怕被外人欺了去?” 卢王妃见邹氏气冲冲的样子,捏了捏眉心,“二弟妹,你这是?” 邹氏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啪的一下扔到了桌案上,指着林婠婠,“大嫂,你问问她干了什么好事。这香粉有问题,擦了会起红疹,若是食用燕窝之后,便会起大片的疹子。 朝雨心善,不敢过来讨要说法,可这心思歹毒,手段高明,我若不揭穿她,天理难容! 也不知我们朝雨惹到她什么了!能想出如此周全的法子,这是存心要害死我们朝雨吗?” 林婠婠看着那个精美的盒子,脸色骤变。 不可能!她今日也擦了香粉,还食用了燕窝,哪里会过敏? 傅朝雨戴着帷幔,几乎全副武装,她上前一步撩开衣袖,露出如莲藕般的美臂,只是那手臂上竟也生出了大片红疹。 这时,大夫接过那香粉盒子,仔细闻了闻,“这香粉里似有天仙草,若是和燕窝一同使用,确实会致红疹。” 林婠婠一愣,天仙草是一种草药,含有一定的毒性。 傅朝雨满脸泪痕,朝着卢王妃哭诉,“林婠婠,你好狠的心!我们是你的亲姊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傅朝云忽地从床榻上冲了下来,一巴掌甩在了林婠婠的脸上。 她啐了一口在地上,“我呸!为什么,还有为什么,不就是眼红我和朝霞妹妹有个好归宿,想抢我们的亲事! 用这种下作手段,以为毁了我们,她就可以攀高枝啊!” 说着伸手就去薅她的头发,林婠婠毫不退缩,反手捏住了她的手腕,猛地就还了她一巴掌。 卢王妃看着两人扭打成一团,气得青筋暴跳,“都给我住手!” 随即吩咐房嬷嬷去取她们用剩下的香粉。 林婠婠脸上疼得火辣辣的,直到傅朝雨出来,她才明白,今晚这场闹剧谁才是罪魁祸首。 难怪她要当着卢王妃的面,非要让她送姐妹‘鹿角桃花粉’,她那个时候就已经挖好坑,等着她往里跳了。 只怕她早就在香粉里掺入了天仙草,或者其他毒粉。 傅朝雨选择陷害她的时机太巧妙了,她有抢婚的嫌疑,就有了作案的动机。 为什么她想置她于死地,背上污名? 难道她知道了沈景辞和她的过往? 几乎一瞬,林婠婠就想通了所有的缘由。 香粉盒子很快取了回来,毫无疑问,她自己的盒子里没有什么毒粉,而傅朝云和傅朝霞两人的香粉果然都有问题。 林婠婠面若死灰,真是铁证如山,百口莫辩。 卢王妃唇边噙着冷笑,“你还有什么话说?” 她现在说什么,他们又会信吗? 他们要的从不是真相,她在王府地位低贱,本就是夹缝求生,这般境地下汲汲营营,婚事便是她最好的跳板,犹如她的母亲一样。 所以她会把姊妹们当垫脚石,冒着极大的风险也要奋力一搏! 他们就是用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她的品性的! 她平静到几乎绝望,凄然道,“婠婠没做过这些,根本无心争夺亲事,还请王妃明察!” 邹氏大笑一声,几乎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无心争夺?三弟妹还跟我说谢长宴一表人才,是做佳女婿的最好人选,还说没有起心思?骗鬼吧!要请你母亲对质吗?” “今日又是谁在谢长宴的必经之路,故意采花,搔首弄姿?” 林婠婠脸色的血色尽褪,她今日采花根本就没有见过谢长宴。 卢王妃气极了,沉声道,“往日冤枉过你,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倒说说看,他们哪里冤枉你了!” 这鹿角桃花粉,她送给这几人已有多日,接触过的人物众多,亦有可能是傅朝雨联合傅朝云一起来陷害她。 傅朝云若是知道自己会在大庭广众下出丑,她断然不会蠢到拿自己的亲事来开玩笑,因此傅朝云反而不会与之合谋。 傅朝霞小孩子心性,从头到尾对这件事毫不在意,她现在甚至因为困倦,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如此推断,整件事都是傅朝雨搞的鬼。 可她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傅朝云和傅朝雨屋子里换出那些蜜粉,那必定有内应! 亦或她早就买通了傅朝云或傅朝霞屋里的婢女。 林婠婠垂首正好看见那几盒香粉,忽地冷静下来,这里一共是七盒,她反复数了一遍,脑海里灵光乍现,她已有了自证清白的办法。 林婠婠伏地三拜,举起右手郑重起誓:“我林婠婠若是觊觎姊妹的亲事,便叫我五雷轰顶,无葬身之地,永不轮回,永不超生!” 大夏国人皆惧鬼神,对于这种毒誓,谁也不敢轻易出口。 卢王妃不由怔住,神色松了几分。 傅朝雨眼睛微眯,故意碰了一下邹氏的手臂。 邹氏会立马会意,轻咳一声,“人各有命,生死在天,拿命数起誓,根本做不得数,不如用你的亲事起誓,还来得真切些。” 林婠婠猛地一咬唇,发了狠劲道:“我林婠婠若是觊觎谢长宴,便叫我终身不得嫁娶,不得善终!”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身后一道讥笑的声音响起,“说如此重话,实在太伤人自尊了,若让本人知晓,不气得吐血?” 蓦然回首,便看到那道熟悉而挺拔的身姿,傅羿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第64章 反 杀 “羿安,你们来得正好。这家宅内院,一日也不得安生!” 卢王妃觉得惹上林婠婠准没好事,立马把这烫手的山芋丢了出去。 傅后羿安撩袍进来,目光微微一闪,朝卢王妃道,“母亲辛苦!” 说罢目光从林婠婠身上扫过,“这案子说来也简单,无非就是有人在桃花香粉里动了手脚,让妹妹们出丑,损了名誉,误了亲事。” “毋庸置疑,这桃花香粉的主人自然有作案的嫌疑!可有嫌疑的人不止她一个,但凡接触过这桃花香粉都有嫌疑,不是吗?” 他的声音没有半点波澜,显得格外冷冽。 众人点了点头,就像在一团乱麻中总算找到了一点头绪。 卢王妃眉头微拧,“如此说来,这涉案之人众多,他们又有什么目的呢?” 傅羿安风轻云淡道,“府里闲杂人等众多,关系错综复杂,若朝这个思路查,怕是猴年马月都查不清楚。母亲困乏,不如早些去歇息,余下事情儿子代劳即可。” 傅羿安垂眸凝视着那几盒香粉,随口问道,“这便是所有的物证?” 明知故问! 林婠婠倏地抬头,认真地又数了一笔,掷地有声回答,“回世子,不对!这里的数量不对! 我想着姐妹间不能厚此薄彼,便给她们每人送了两盒香粉,可朝霞妹妹觉得那包装匣子精美,央着我多给了一盒,说是要留着送人。朝霞妹妹睡着了,也不知道她到底送出去了没有,不如等她醒了,直接问她。” “还有朝云妹妹,我以往就给过她两盒,她那里应该一共应该有四盒。” 说完,她就只看向傅后羿安,眼神暗示他赶紧去盯着这两处院子。 傅朝雨帷幔下的脸上惊慌一闪而过,傅朝云那两盒香粉已用完,根本无法作证,那现下就只剩傅朝霞那里的一盒! 千算万算,她竟棋差一招! 她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邹氏,邹氏乍然一惊,连忙佯装打着哈欠,“哎呀,世子你先查,等有了结果通知我一声,现在人上了年纪,早该歇息了。” 傅羿安皱了眉,朗声道,“还不快去秋爽斋把朝云妹妹剩下两盒给取过来!” 说着就朝程丰招手,并低声嘱咐了他几句。 闻言,傅朝雨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傅羿安停顿了片刻,又以寻常的口吻问林婠婠:“你没事做这么多香粉干嘛?闲得慌吗?” 林婠婠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委屈,眼泪扑簌扑簌全掉了下来,“不是的,都是她们主动问我要的,朝雨姐姐怕我不给,还专程央着王妃替她说项,说什么给她添妆,朝云和朝雨是顺带才送的......” 此话一出,形势急转! 所有人都是猝然一惊。 如果林婠婠为了婚事,存心想陷害姊妹,那她为何非要绕一个大圈子,把傅朝雨也兜进来? 怎么看,都有些说不通啊。 傅朝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急忙辩解道,“妹妹,我只是看着那鹿角桃花粉好用,根本没有其他心思......” 傅羿安略作思量,又开始训斥,“晚宴上,你比朝云和朝雨去得都晚,你不知道府上设宴?我看你的装扮也很平常,你是什么身份?还敢故意怠慢贵客?” 看似责备的话语,却句句都在帮林婠婠洗清嫌疑。 这一点,去过膳厅上的人都是知情的,林婠婠是跟着王爷的长随进的晚宴。 也就说明,王爷有可能是临时起意才叫她过去的。 屋内一时寂静。 众人没等一会,就看到程丰押着一个身穿水绿色衣衫的婢女走了进来。 她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抖如筛糠,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那婢女哭喊起来:“冤枉!冤枉!” 林婠婠仔细看了一眼那婢女,她是傅朝霞的贴身婢女喜儿。 程丰禀报道,“世子,她在屋里翻箱倒柜像在找东西,形迹十分可疑,我们便把她带了过来。” 傅羿安锐利的目光盯在她身上,“找东西?想要找出那盒蜜粉?毁尸灭迹?” “不是,没有,我只是在收东西......” “胡说八道,收东西,会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什么匣子盒子都打开了?” 婢女喜儿已软作一团,慌张的眼神在屋内四处寻找,望着傅朝雨欲言又止。 她见傅朝雨完全置身事外,便干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奴婢有罪,奴婢不该乱动姑娘的东西......” “拖下去,大刑伺候!”傅羿安冷冷地吩咐。 喜儿害怕极了,浑身颤抖,她知道世子从边疆回来,连外族人都恨他恨得牙痒,那手段狠辣得很。 “不不不......姑娘,救我!”那婢女几乎要扑到傅朝雨的跟前,就被人拖了出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婢女就招了。她被再次拧了上来,浑身伤痕还带着血迹,看上去尤为瘆人。 显然,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卢王妃蹙眉,不由问道,“怎会如此?” 林婠婠忽地笑了,直视着她,目光一片森寒,“王妃,真相虽未水落石出,可那婢女若不是心虚,为何会急于去寻找香粉盒子? 她根本就不无辜,小小一个婢女,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我?背后必定有人主使,望王妃主持公道,还我清白!” 卢王妃看了一眼傅朝云和傅朝雨,情绪意味不明,“我平生最见不得这些内宅阴私,自以为是,兴风作浪!你们始终要记住,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都给我好自为之,下不为例!这叛主的奴婢就按规矩发卖了吧!” 这是敲打,也是警告。 傅朝云不禁往后一退,腿一软,差点一个踉跄。 这时,傅朝霞好像被吵醒了似的,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从床榻上下来,突然看到血淋漓的喜儿,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 林婠婠讽刺道,“她啊,听说我给你送了三盒蜜粉,就急忙去找另一盒,结果太心急就把自己给绊倒摔伤了!” 傅朝霞摸了摸头,疑惑道,“不对啊,婠姐姐明明只送我的是两盒蜜粉。” 原本已跨出门槛的傅朝雨倏地回头,死死地盯着她,她彻底醒悟过来,自己中了林婠婠的空城计! 根本就没有第三盒蜜粉,她原本可以稳操胜券的,若不是她心急,让母亲指使喜儿去...... 林婠婠,好样的! 林婠婠抬眸和傅羿安对视一眼,又飞快地转移视线。 她不得不承认,若不是他与自己默契十足,这出戏她根本无法自导自演,更别提自证清白。 傅羿安整个人神清气爽,眼角眉梢都似凝了一抹喜色,今日他为何会如此高兴? 第65章 哭着求他别碰她! 暮色笼罩下的衡芜院,一片寂静。 林婠婠轻轻吹灭摇曳的灯火,垂下眼帘,缓缓褪下春衫,露出一个洁白的香肩,脑海里思绪万千。 这王府是不能待了! 傅朝霞、傅朝云的亲事没订下之下,她就是个活靶子,还不知道傅朝雨下一步会做些什么癫狂的事来。 至于傅羿安,他对苏灵音余情未了,两人和好如初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这个替身也该让位了。 今晚,她又欠了傅羿安一次。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背后倏地有一阵温热袭来。 黑暗中,男人从后背紧紧地拥抱着她,埋头肆无忌惮地吻到了她唇上、脖颈、还有香肩上,熟悉的气息裹挟着一股幽香将她笼罩,灵巧的唇舌如疾风骤雨一般使人难以招架。 哪怕隔着半遮半掩的春衫,她也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深重的欲求。 她本就对傅羿安毫无抗拒力,几乎一瞬,就被他吻得双腿发颤。 她一只手无力地扶着拨步床的雕花床柱,若非被他用手撑着腰肢,只怕连站都站不稳。 寂静的夜空,各种的感官被无限地放大,她只觉一物烙在她腰间不停地摩擦,下一秒,他撩开她的裙摆,手指上已沾染上了一层晶莹粘稠的汁液。 身子的反应只叫她面颊腾地烧红起来。 该死! 傅羿安嗓音格外低哑,蛊惑着问她:“婠婠,想要吗?” 眼看就要沉沦,林婠婠忽地想到他和苏灵音郎情妾意,心中委屈开始泛滥,他全心全意地为了另一个女人的未来谋划,却从不肯给她一个未来。 她何苦非要自轻自贱? 傅羿安却压根没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一个横抱把她丢到了床榻上,飞快扯下她的肚兜,松开自己的腰封,赤着身子重重地压了下来。 耳边男人的呼吸加重,林婠婠反而清醒了,猛然一脚踹到了他的胸口,迅速拉起锦被遮住身子,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傅羿安,请你自重,别碰我!” 傅羿安粗粝的手指掐着她的下巴,语气极为讥讽,“呵?又翻脸不认人!当初,是谁勾引我,主动爬上我的床榻的?今晚又是谁在求我帮忙?你就这样谢我的?” 他狭长的眸子泛着危险的暗芒,他在向她讨要报酬! 就像当初在赵家救她一样。 他说可以用身子来偿还...... 林婠婠一双眼眸早已水雾氤氲,双手死死攥着锦被,“你别逼我,你想对我用强吗?想睡女人,去找苏灵音!” 傅羿安浑身一僵,寒声道,“林婠婠,你说什么!” 林婠婠胸口气得上下浮动,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咬着唇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近日,不管是许绍还是赵妙元,都提醒着她是替身的事实。 傅羿安两次为了苏灵音都弃她而去,她却掩耳盗铃,自我催眠,回避事情的真相,不能再沉沦下去了。 “可!” “当初在凤鸣山上,我中了媚药,你却神志清醒,你要了我,是因为我长得像苏灵音吗?”林婠婠直视着他的眼睛,心中强烈地期盼着他能否认这个问题。 月光下傅羿安眸光冷得骇人。 他沉默不语。 半晌,她好像看见男人唇间玩味地吐出三个字:“重要吗?” 残忍无情的回答,一字一字渗进她的耳朵。 林婠婠摇了摇头,“不重要了,以后我们断了吧!” 说完,她拉了拉锦被把头蒙住不再管他,心底抽痛,泪如泉涌,温热的泪水瞬间沁透了大片被褥。 直到听到狠狠的摔门声,林婠婠才敢探出头,确定他是真的走了。 静谧的空气中好像还残留着一种甜腻暧昧的气息,她好似魂魄被掏空,躺在床上任由密密麻麻的痛苦遍布自己的四肢百骸。 原本他们两人不该有任何交集,能勉强走到现下,俨然已走上了绝路。 傅羿安回到墨韵堂,斜坐在黄花梨座椅上,整个人显得疲惫又颓丧,程丰敲门进来时,吓了一跳。 傅羿安掐了掐眉心,嗓音低哑,“有事?” 程丰垂首恭敬道,“苏姑娘已睡熟......” “闭嘴!” 程丰一愣,突然有些拿不住该不该继续禀报了,前些日子苏灵音闹着要自杀,世子爷精挑细选了几个暗卫安插在在她的周围,时刻警惕着她自寻短见。 应傅羿安的要求,他需要每日禀报苏灵音的行踪及日常。 傅羿安缓缓起身,从一个檀木匣里取出了一幅画来展开铺平,上面是画的是火红的火烧云,下面用极简的笔触勾勒出了一片白玉兰花。 在画面的最末端,寥寥几笔隐隐可以看出白玉兰花丛中有个少女的背影。 傅羿安掐了掐眉心,“今日初几?” “四月十四日。” 傅羿安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五年前的今日,苏灵音嫁进了东宫,当日他在府中救下了差点被人强要的林婠婠,可就在刚刚,她在他面前哭着求他别用强,别碰她! 在她心中他竟与傅行贲一样,是喜欢强迫别人的禽兽吗? *** 翌日,谢家婉拒亲事的消息就传回了府中。 王爷傅世啸震怒,到了松涛苑,对着卢王妃就是一顿疯狂责骂。 卢王妃委屈极了,直抹眼泪,“王爷,林婠婠是真有嫌疑,我才逼她发的毒誓!我哪里知道会传到谢长宴的耳朵?堂堂幽州节度使难道真会看上她?” 傅世啸怒其不争,“糊涂!男人到了他这个阶段,不就图个随心所欲,自然要找个贴心可人的,林丫头身份是差了点,胜在漂亮,府里几个丫头加在一起都不及她!” 卢王妃神色焦躁,“王爷,那谢长宴婉拒是为了找回面子?他若真动了心思,大可告诉我们,反正婚姻大事,媒妁之言,柳玉娥本就对谢长宴很满意啊,我们自然会成人之美啊。” 傅世啸冷哼道,“谢长宴性子桀骜,自然有他的骄傲。” “那该如何是好?” “缓一缓,也好!林丫头,不是福薄之人,嫁给谢长宴倒是她最好的归属!” 傅羿安下朝之后就急匆匆赶到正院,刚到门口,就听到父亲的这句一锤定音的话语。 他蓦地笑出声了...... 第66章 帮她挑夫婿 傅羿安信步踏入书房,父母的目光不由都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羿安,觉得不妥?”傅世啸面色毫无波澜,可声音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傅羿安掀起眼皮,漫不经心道,“听说,你们二人吵得不可开交,这么只阿猫阿狗也值得你们费心?” 一句话倒噎得他们几乎说不出话来。 卢王妃听他一副刻薄的语调,就有些心塞,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的,她好歹也是你堂妹,注意言辞!” 傅羿安有些不耐烦,“谢长宴不是没看上她?怎么还非得往他跟前凑?” 傅世啸语气肃然,“幽州广阔富饶,易守难攻,盛产粮食和战马和铁矿。 你常年镇守边陲,幽州的重要性,我不必赘述,若有人揭竿而起,幽州兵家必争之地,所以谢长宴必须是我们的盟友! 只有我们统一战线,很多问题才能迎刃而解。这些问题,不是早就讨论过了吗?你当初不是也很赞同?” 傅羿安目光微凉,“结亲不是结仇,若林婠婠和谢长宴有什么嫌隙,得不偿失!若她再蠢点,岂不是会连累傅家。不如问问那丫头,还有三房的意见,如何?” 傅世啸半磕着眼眸,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也好!” ** 柳玉娥得到消息时,只觉得这泼天的福气终于要轮到自己的女儿,根本不敢相信。 她眉开眼笑,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断叮嘱道,“谢长宴对你有意,王府必须会极力促成此事,等会王爷问话,你可知道该如何答?万不能在这种时刻使性子,明白吗? “娘,我才发了毒誓,哪有这样食言的?” “你那誓言说的是你觊觎他,可没有说他不能觊觎你,不是吗?他若对你有意,可不是算违背誓言!真是一对好姻缘啊!” 柳玉娥高兴极了,这个弯她还转不过来? 林婠婠一路惴惴不安,来到了书房,刚一进门,就对上了傅后羿安那双漆黑冷寒的眼眸。 傅羿安似笑非笑,“婠妹妹,觉得谢长宴做你夫君,如何?” 林婠婠猛地抬头,心底抽痛了一下。 亏他问得出口! 果然和苏灵音和好如初,她在府上就碍他的眼了吗? 她才养了翎花一两个月,都已舍不得了,他呢? 难道对她就没有一丁点感情? 就迫不及待帮她物色夫君? 见林婠婠沉默不语,柳玉娥瞥了她一眼,一脸喜悦,“婠丫头脸皮薄,谢长宴一表人才,谁看了不满意。 我们婠丫头身份不好,我们也没有想过高嫁,谢长宴这人我看着倒是个好的,不知私下品性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或者隐疾之类的。” 卢王妃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就林婠婠那个身份还敢拿乔,她砸砸嘴,冷冷道,“品性自然是好的,这可是王府精挑细选的人选,万里挑一的好男儿!就怕婠丫头性子执拗,不会讨人喜欢。” 柳玉娥讪讪道,“闺阁女子,自然会娇气了些,嫁人从夫,再倔的性子,也会慢慢收敛起来。” 傅世啸笑道,“谢家也是功勋世家,底蕴深厚,谢家子弟优异者众多,谢长宴尤为出众,年岁是长了一些,比林丫头长了十二三岁,可谢长宴本就是长情之人,林婠婠嫁过去,倒真是有福气。” 他喝了口茶,几乎就要定下此事。 傅羿安冷嗤一声,“你们说了半天,婠妹妹可没有表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林婠婠背脊一阵阵发寒,垂眉敛目,心乱如麻。 林婠婠手指悄然收紧,偷偷觑了傅羿安一眼,哪里听不出了他的戏谑之意。 她贝齿轻颤,声如蚊弱,“我对他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一切全凭长辈做主。” 话音一落,她好似看到傅羿安眸中的愠怒一闪而过。 柳玉娥生怕她胡乱说话,听到她前半句的时候,几乎想捂住她的嘴,帮她找补,待听到后半句,又觉得大家闺秀本该如此。 这回答也算滴水不漏了。 傅羿安眉梢一挑,偏头扫了她一眼,语气轻蔑,“谢长宴已婉拒,说明他也不是非你不可。 谢长宴可是个香馍馍,这联姻之事,不如我再找他探探口风!婠妹妹也可抽个时间与他相见。” 林婠婠脸色苍白,哪里敢应,感到他的压迫感十足,磕磕绊绊道,“不必......” 傅世啸拧眉,直接否决道,“不用,他与我私交甚好,我亲自问他。” “不妥,你好歹是长辈,男人最会伪装,我去更适合。”傅羿安语气陡然有些坚决,“我好歹当了她五年的四哥,她的夫婿,我总得掌掌眼!” 林婠婠心里凉了半截,谢羿安就是故意的。 林婠婠和柳玉娥告辞后,卢王妃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傅羿安,“你和她什么时候关系如此亲近了?倒比其他几个妹妹还上心!” 傅羿安瞥了一眼自己的掌纹,神情晦暗,“父亲刚才不是才说,这亲事对于傅家至关重要吗?关系到家族荣耀,我不该关心?” 卢夫人有些气恼,音调陡然拔高,“你!你少敷衍我,你今年都是二十七的人了,别人这个年岁,早就儿女环绕膝下,你呢? 非要让赵妙元占着世子妃的位置,你老实说,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心中是不是又藏了什么人了? 你晚上经常没有宿在墨韵堂,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告诉你,你娶谁都可以,就是那个姓苏的绝对不行!” 傅羿安起身弹了弹衣袍上的褶子,风轻云淡道,“那母亲喜欢什么样的?身份、地位都没关系吗?那平康坊也可以?” 卢王妃怒了,“你,傅羿安!那些妓子有什么好的?倒让你惦记上了,你喜欢她们什么?”她也是前些日子,才得知傅羿安偶尔竟会宿在平康坊的青楼里。 傅世啸眼看事态越发失控,连忙示意傅羿安赶紧滚。 傅羿安像是存心气她似的,“喜欢她们听话乖顺,还特别痴情!” 傅世啸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还不退下!” 第67章 嫌弃 林婠婠和柳玉娥一回到衡芜院,柳玉娥就屏退下人开始发问,“你老实告诉我,对谢长宴到底是什么想法?” 林婠婠根本无心婚嫁,含糊道,“娘,我的身份哪里能高攀他?” 柳玉娥看了一眼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在这上京只怕没有几个比她长得更水灵,论容貌身段,林婠婠都是一等一的出挑。 谢长宴实在是太符合她对女婿的期待了,柳玉娥越想越觉得有戏。 开始以为阻力会在王府,今日王爷都发话了,这亲事八九不离十了。 若是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她就算豁出去也得为女儿争一争。 林婠婠不知柳玉娥动了心思,只是一想到傅羿安对她的态度,就觉得无比心酸,对于这次议亲,她也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翌日。 徐思柔约林婠婠去戏院看戏,林婠婠烦闷,正好去散散心,便欣然同意。 林婠婠挑了件棠梨褐的对襟春衫,搭配月牙白的百褶襦裙带着帷幔,便去了戏园子。 她刚下马车,徐思柔就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她气色极好,压低了声音问她,“婠婠,你的亲事议得如何了?你以前心悦的那人......” 她们两人本就是闺中密友,林婠婠很多事情都没有瞒着她,徐思柔只是知道她暗中喜欢一人,却不知道那人是谁,进展到底如何。 林婠婠黛眉微拧,“别提那扫兴的事,我这辈子恐怕都难以如愿。” 徐思柔见她不肯多说,便转移话题道,“今日这出《琵琶记》是难得的好戏,我们边听边聊。” 两人缓缓朝大堂里间走去,鱼鳞似的座椅上已有不少客人陆续落座。 舞台那边传来一阵阵鼓掌声,接着就听到文场伴奏响起,各类的琴声不绝于耳,一个梨园坤伶便唱了起来。 两人沉浸在精妙的戏曲中。 待看到蔡伯高中状元忘记在老家的妻子,却要娶相府的女儿为妻时,徐思柔一脸愤恨,“婠姐姐,这个蔡伯实在可恶,他老家的妻子为他侍奉公婆,他却和相府女儿琴瑟和鸣,真是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他这个妻子赵五娘性子太轴,早就应该改嫁,弃他而去,何苦守着一个负心汉活活折腾自己?” 林婠婠十分低落,她不由想到自己,仔细论起来,她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她是后来者,是不被爱的! 她是那个千方百计想要插入别人感情的人。 苏灵音才是傅羿安自始至终唯一爱过的人! 她眼眶微红,声音轻柔,“是啊,若赵五娘能幡然醒悟,早日断情绝爱,自然就没有《琵琶记》这出好戏了。” “你和恒王,现下如何了?” 徐思柔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婚事已定下,今年年底前大婚,他屋子里各色美人早就一大堆,我也只剩这些日子能快活一下了,及时行乐呗。” 林婠婠想到软骨散的药效实在猛烈,自然不敢再提让她装病的事。 林婠婠心口闷闷的,便起身独自一人到梨园后院的花园走去。 穿过一条长长的廊道,假山后面有一簇芭蕉,她远远就看到一个挺拔肃然的背影。 她刚想转身,谢长宴已转过头来。 他今日穿着藏青色暗金纹长袍,墨发束着白玉冠,整个人显得硬朗而英俊,尤其是那双凌厉深邃的眸子,宛如一把利剑要把她看穿似的。 “假装不认识我?躲我?还怕我娶你?”他勾了勾唇,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 说话间,他几步已掠了过来。 林婠婠脸色立马绯红,柔声道,“谢大人说笑了。” 谢长宴侧首看了她一眼,语调促狭,“听说你为了不嫁给我,还发了毒誓?” 林婠婠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极为不自然,她完全没有想到,那日的事,他居然一清二楚。 她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抿了抿唇,“不是的,那日是我陷入困局,为了力证清白才发誓的,本无意牵扯到你,实在是迫不得已,还望你别怪罪。” “哦?”他目光一顿,话锋一转,“你的麻烦都解决了吗?” 林婠婠不由点了点头。 谢长宴好像忽地来了兴致,“那毒誓是到底如何说的?” 林婠婠实在有些难以启齿,硬着头皮道,“若是觊觎你,便叫我终身不得嫁人。” 话音落下,林婠婠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发难。 沉默须臾后,他倏地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小丫头,你真是个玩弄文字的奇才!若是两情相悦,那就不叫觊觎了?” 林婠婠目光一滞,脸色立马五彩纷呈起来,她起誓时就压根没想这么多。 按照这字面上的意思,反过来岂不就是,若是两情相悦,难道就可以喜结连理了吗? 这算什么毒誓! 这分明就是意有所指...... 林婠婠感觉自己闹了个笑话,简直无地自容,“抱歉,你别误会,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我朋友在里面,我先告辞了。” 谢长宴眸色晦暗,嗓音极为悦耳,“好!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那日,你好歹也救了我一命。” 看着林婠婠那落荒而逃的背影,谢长宴不由发出沉沉的笑声。 她那雪白纤细的脖颈一直在他眼皮底下晃悠,挥之不去。 林婠婠提着裙,踹着狂跳的心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到的廊道,就在她气喘吁吁时,一双黑色祥云绣着金线的靴子陡然撞入她的眼帘。 她感到头顶传来一阵灼热,顺着玄色长袍往上看,立马对上了傅羿安那双阴沉的眼眸。 “你还真是急不可耐,想嫁给那个老男人?”傅羿安的声音充满了讽刺。 林婠婠迎上他的目光,下意识想反驳,“四哥,你不是跟他差不多吗?” 谢长宴不过比傅羿安年长两岁,他是老男人,那他自己呢! 她其实一说完,就后悔了,下一秒,就听到傅羿安森冷慑人的声音,“林婠婠,你找死!” 第68章 念 旧 不知何时她头上多了一片阴影,他倾身朝她逼来。 林婠婠盯着他,脚步下意识朝后退。 傅羿安眉梢微挑,咬牙道,“你嫌我老?” 林婠婠倒吸一口凉气,眸光里闪过一抹警惕,一种不妙感觉忽然掠过心头。 还是得先溜之大吉! 可她忘了,她已退至墙壁,他轻而易举就把她笼罩在方寸之地,手腕被狠狠地扼住,声音从头顶落下,“我若是你,实力不够绝不轻易挑衅别人!” 那气势和语气实在让她感到惊恐! 虽是大庭广众之下,可他劣迹斑斑,天知道惹到他,他会发什么疯! 林婠婠心跳骤然加速,简直汗毛倒竖,身体紧绷,余光瞥向一侧,这后院虽然僻静,依然可以看到有梨园的弟子会从廊道经过。 她试图抽出手腕,可力量悬殊,根本挣脱不出来,“傅羿安!浑蛋!” “你看上谢长宴了?想嫁给他?”他森寒的目光有些许骇人,尾音上扬加重了几分。 “傅羿安!这是梨园......” “怎么?害怕呢?你去见谢长宴的时候,胆子大得很?” 林婠婠心底莫名一悸,隐约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压低声音,“你想干什么?” “我想你了!”傅羿安偏头,唇角落在了她的颈窝,用力一吮,一道道红痕立马涌现,男人指腹上薄薄的刀茧摩挲着她的腰肢,灼热的吻一点点落下。 他这个想毋庸置疑,是想念她的身子了。 林婠婠又惊又怒,心跳都提到嗓子眼了,声音轻颤,“四哥,你理智点!我不希望我们永远见不得光,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他动作一顿,仰起头,轻笑一声,“心里明明有我,还想嫁给别人?你这副春色,谁又会娶你?” 林婠婠低头就瞥见自己锁骨处留着几道明显的红痕! 她眼眶一红,怒极了,抬手用力就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过去。 啪的一声! 又脆又响。 傅羿安舔了舔干涩的唇,对那个狠狠落在自己脸上的巴掌毫不在意。 林婠婠心底涌出一股强烈的耻辱感,大颗大颗的泪落了下来,她小声哀求道,“傅羿安,别逼我恨你!我求你放开我,以后别再找我,别再碰我!” 她知道,只有不断示弱,他才会放手。 傅羿安心中的怒气骤减,瞧着她卑微求饶的模样,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甚至觉得堵得慌! 林婠婠用力推了他一下,他这才让出一步,林婠婠侧着身子从缝隙中钻了出来,她拢了拢披风,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刚准备抬脚离开吗,就听到背后有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羿安!原来你在这?” 林婠婠惊慌转头,就看到了一道纤弱的身影戴着帷帽站在对面的芭蕉叶下。 哪怕隔着一层白纱,她也知道对面的人就是傅后羿安朝思暮想的人——苏灵音。 林婠婠算是看出来,傅羿安是陪着这位出来看戏,临时起意才误入这后院的。 苏灵音提着裙,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两下就扑到傅羿安跟前,“你让我好找,都快开始了......” 她好像是才注意到林婠婠似的,转头冲着她甜甜一笑,“好巧,林姑娘也是来看戏的?你和朋友吗?” 林婠婠有一瞬的心虚,脸色变了又变,她不由诧异。 太子新丧,只怕东宫的妻妾们都还在守丧,苏灵音却可以自由出入,甚至还跑到戏园子听戏。 傅羿安对这个新寡的青梅竹马是有多喜欢,才敢这样胆大包天,义无反顾! 他就不怕被人发现,参他一本吗? 傅羿安脸色一沉,寒声道,“谁让你乱跑的?” 看似责备,实则担心她的身份被戳破,扯出不必要的麻烦吧! 苏灵音白纱下眼波流转,柔媚的语气中藏着一丝讨好,“婠妹妹又不是外人,她不会乱说话的。” 接着又温柔地对她解释,“我关在东宫太闷,羿安才带我出来透透气的,以前我们就经常来这家戏园子,羿安就是念旧......” 她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事,“哎呀,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你四哥凶你了吗?他性子一向如此,就是嘴狠了些,你别计较!” 这就是未来嫂子的姿态,都开始提前角色关心小姑子了。 林婠婠瞬间失语! 她余光瞟到傅羿安手背上的几道抓痕上,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 林婠婠一想到缠绵悱恻的两人,就觉自己无比的讽刺、荒唐、滑稽、可笑! 就像跳梁小丑一样! 她现在无比感谢‘堂妹’这个称谓,就像一块遮羞布一样,保全了她仅有的自尊。 见她久久不语,苏灵音笑着道,“婠妹妹,要和我们一起吗?” 林婠婠觉得自己是疯了,是受虐狂,才会跟着他们,看他们你侬我侬。 就好像心尖在滴血,她勉强扯了个笑容,“我跟着朋友来的,先告辞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不知如何离开的梨园。 其实她一点也不恨傅羿安,他三番五次地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她倾心于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以往他身侧没有旁人,她和他一时贪欢,沉迷于他的温情之中,放纵了自己。 那如今呢? 还要自己骗自己?执迷不悟吗? ** 靖南王府正院。 卢王妃沏好茶递给了靖南王傅世啸,叹了口气,“羿安若真想娶苏灵音,我们该如何是好?” 傅世啸面色苦无波澜,“你以为羿安非要娶了赵妙元为正妻是为什么?” 他也是事后才反应过来,好一招围魏救赵! 傅羿安把他们骗得团团转。 当初他们提议让他娶赵妙元为妻的时候,只怕傅羿安就已开始谋划了。 经由此次赐婚,陆太后根本不会再插手傅羿安的婚事。 他们暂时也没有理由再干涉,真是一劳永逸! 卢王妃一脸愤恨,咬牙切齿道,“当初她害得羿安还不够惨吗!明明我们两家都说好了,准备小定了,她却主动爬上太子的床!这种绝情无耻的女人,凭什么让她进门?” “五年过去,羿安心中可藏了其他人?你真希望他孤独终老?他还在跟我们暗中较劲呢!顶多赏她一个妾,翻不起什么风浪。” “可她毕竟是太子遗孀,陆太后那里如何交差......” “你以为羿安这几年如此卖命,是为了什么?” 第69章 真正的四嫂 从那日在戏园子之后,林婠婠一度认为苏灵音和傅羿安好事将近。 没想到再次得到她的消息,却让她差点惊掉了下巴。 林婠婠一直想配出软骨散的解药,便经常独自琢磨,从回春堂出来,就被徐思柔给截住了。 两人上了马车,寒暄了两句,徐思柔便把话题兜到了苏灵音的身上。 “近日安国公府三公子陆斯年闹出了一桩天大的笑话......” 陆斯年是陆太后的亲侄子,是陆语宁的哥哥,他这种世家子弟的笑话,她可没什么兴趣,“哦?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不过跟靖南王府有关系,你四哥把他给揍了。” 林婠婠瞳孔猛地一缩,傅羿安跟他关系应该很好才对,不应该啊。 “哎,太子下葬,东宫的妻妾安置就成了一个问题,那些美人不是有的都被遣散了吗?据说太子妃跟太后进言,说和苏灵音特别投缘,要和她做一辈子的姐妹,想让她一起把皇太孙养大,苏灵音就被强行留在了东宫!” 林婠婠摇了摇头,当初太子妃在灵堂折腾苏灵音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太子妃也是个狠人,想一辈子耗死她。 “可陆斯年不干了,听说他垂涎苏灵音已久,半夜跑去东宫想要玷污她,听说苏灵音衣衫不整,几乎都快被他得逞了,结果被禁军当场逮住,打得鼻青脸肿直接送到了宫中。” 不用想也知道,陆斯年身份尊贵,几乎能与了恒王和晋王媲美,朝中甚至有呼声要立他为诸君,尤其是以陆家为首的外戚。 除了傅羿安,一般的禁军谁敢打他? 林婠婠乍然一惊,不由想起崔恪身上那条疤痕,苏灵音就是傅羿安的逆鳞,他没有一刀捅死陆斯年,都算手下留情了。 “陆斯年不是一直流年青楼吗?怎么也对苏灵音情根深种?” 徐思柔耸了耸肩,“英雄难过美人关,她能让浪子改邪归正,可见其魅力。陆斯年当场向太后求娶她为贵妾,就不知道陆太后的态度如何。” 陆斯年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娶正妻,这是摆明了只想要苏灵音一人。 林婠婠神色复杂,有些恍惚,撩开车帘望着上京繁华的街景出神。 徐思柔犹豫道,“当初傅世子就曾为了苏灵音对着崔恪出手,这次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估计苏灵音才是你以后真正的四嫂。” 林婠婠轻声道,“嗯?” 徐思柔不由愣住,看着她漠不关心的态度,一度怀疑自己猜错了,因为她早就察觉,林婠婠对傅羿安好像有不一样的心思。 徐思柔不好继续试探,话锋一转,“我前两日看到谢长宴和你母亲还有傅三老爷在一起,相谈甚欢,恐怕你真的会嫁去幽州!你喜欢他吗?” 林婠婠坦然道,“我有资格说喜欢吗?说不定他会是个好的夫君!” 徐思柔不由叹气,世道艰难,她们两人都没有办法突破世俗,想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只是痴心妄想。 两人闲聊中来到了尚品轩,林婠婠是来交画稿的,徐思柔则是来选衣裙的。 店里的伙计说虞大娘子正在接待贵客,让林婠婠稍等片刻。 林婠婠便和徐思柔一起放慢脚步,漫不经心地挑选衣裙,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了那套百蝶褶裙上。 “世子,这尺寸你真不知道?”是虞大娘子的声音。 林婠婠一转身,看对上傅羿安那双深邃的桃花眼! 他和虞大娘子一同迈入了雅间,虞大娘子见到她,眼睛一亮,“诶,那参考林姑娘的尺寸可好?” “可!婠妹妹的......要大上几寸!”傅羿安抬手指了指胸口,那声音分明清润如泉,落在林婠婠的耳里却格外刺耳。 林婠婠脸色唰地一下变红了,被人当众面谈及胸围尺寸,是个人都会听出了几分缺德的调戏意味! 徐思柔扫了一眼暗潮涌动的两人,立马识趣地挽住虞大娘子往外拖,“虞掌柜,帮我推荐几套衣裙!我等你半天了。” 两人出门后,程丰眼疾手快立马关上了房门,规规矩矩地守在了门口。 林婠婠提裙想要离开,傅羿安目光幽暗,拦住了她的去路,“怎么,都不知道喊人了?” 林婠婠警惕地看他,“四哥!你又想干嘛?” 对方哂然一笑,摸了摸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语气波澜不惊,“你这么紧张做甚?我无非是想讨点利息,婠妹妹不会忘了,你可欠着我好多帐没还呢!” “如何还?” “帮我做十件事,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瞬息之间,林婠婠便有了决断,咬着唇道,“你便不再缠着我?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他救过她无数次,要还清根本不可能,这笔买卖她不亏! 傅羿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婠妹妹,看来不想跟我谈感情,只想谈买卖?” “做什么?” “过来,先让我高兴高兴。”他指了指桌上的软尺。 林婠婠暗自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要让她量尺寸,捡起软尺上便准备测量。 傅羿安轻笑道,“不是量我,是量你!”说着便夺过她手中的软尺,套在了她的腰肢上! 林婠婠睫毛轻颤,男人细长的手指覆在她腰间,一寸一寸掠过,她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莫名觉得口干舌燥。 傅羿安垂眸含笑地望着她,手指忽地移到她的胸口,又轻轻地按住,“娇柔一捻出尘寰,端的丰标胜小蛮。学得时妆官洋细,不禁袅娜带围宽......” 林婠婠心怦怦跳,他怎能说出此等艳词! 男人的气息拂过耳畔,看着他目光中透着灼热和痴迷,她咽了咽口水,他忽地堵住上她的粉唇,作乱的手不知何时解开她胸口的系带! 春衫散落,她被拦腰抱了起来,放在了黄花梨躺椅上,一时间天旋地转,一室春华。 事毕,林婠婠浑身酥软地摊在座椅上,呆愣愣地盯着屋顶,半天没回过神来,刚才她难道被他下了蛊? 这还是两人因苏灵音撕破脸后,第一次深入的肌肤相亲! 一时间,她不禁怀疑自己是受了什么刺激,难道是在嫉妒苏灵音可以得到他的真心,出于报复才又和他云雨一番? 此时,傅羿安衣袍前襟散开,浑然散发着风流倜傥的春色,顺着喉结往下看,露出了一片精壮的腰腹,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替她拢好衣衫。 他的眼中还残留着强烈的欲望,“陪我回清梧别院!” 鬼使神差,林婠婠乖顺地跟着他上了马车。 可她到了清梧别院,做梦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见到苏灵音。 第70章 帮情敌诊治 马车停下,傅羿安下去后,向林婠婠递出一只手:“下来。” 林婠婠下意识地将手放到他掌心,他稍一用了力,将她扶下马车。 待她刚站稳,林婠婠就看到一道娇小的身影迫不及待朝他奔来,她下意识抽回了手心。 下一刻,女人已抱住了傅羿安! “你终于回来了?”苏灵音仰一起一张明媚的笑脸,声音显得格外的柔媚娇妩,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林婠婠彻底怔愣了! 她没有看错,苏灵音主动抱住了傅羿安! 傅羿安身体僵住,轻咳了一声,眼看着林婠婠脸上原本的雀跃一点点褪下,他本能地推开了苏灵音,“怎么又跑出来了?” 苏灵音清澈的眼神中透着一抹惊恐,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羿安,我害怕!” 他眉头微拧,柔声细语安慰道,“这里很安全,别怕!没人敢伤害你。” 傅羿安抬步刚准备走,就听到一声惊呼,回首就看见苏灵音一个趔趄,差点晕倒,他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苏灵音瘦得甚至有些脱相,真是身轻如燕,扶风弱柳,好像在他怀中稍有不慎就会被捏碎似的! 林婠婠双眸瞪圆,脑子几乎乱成一锅粥,实在不明白傅羿安这是什么操作! 他把她接到清梧别院,就是想让她看着他们的恩爱日常? 难道他还妄想妻妾和睦吗? 林婠婠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再多待一分钟都是对自己的无情折辱! 连胃里都泛出一阵恶心,她真是犯贱啊! 林婠婠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四哥,让程丰先送我回王府吧!”转身抬脚就往回走。 傅羿安眸光幽暗,沉声道,“你给我站住,我准你走了吗?答应我的事,还没有办呢!” 林婠婠鼻子发酸,恨不得立马逃走,可傅羿安却用今日的条件的来约束她! 她平缓了好一会,压抑着声音回道,“还剩九件!” 傅羿安抬头冲着苏灵音的婢女菡香怒吼,“你们怎么伺候的?她怎么这般虚弱?” 菡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了出来,“世子,我们姑娘茶饭不思,等你一整天了,原本她身子骨就弱,又不按时吃饭,想必是饿昏的......” 林婠婠偷瞟了一眼苏灵音,她脸上毫无血色,确是没有好好吃饭,营养不良,难怪风都能吹倒! 闻言,傅羿安越发烦躁,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还不把她扶进去,弄些吃的来!” 他松开手,转头命令林婠婠,“你也跟着过来!” 林婠婠心里泛着酸,一刹间,她几乎快绷不住,险些当着苏灵音的面就要落下泪来。 最终还是亦步亦趋跟在傅羿安和苏灵音的后面,她显然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直到进入厢房,她也没有掉下眼泪。 很快,桌案上就摆上了几道精致的菜肴。 傅羿安亲自盛了一碗粥递了过去,“先喝点粥!”眼看着苏灵音极为乖顺的小口小口吃了进去,傅羿安好像才松了一口气。 林婠婠坐立不安,移开视线,打量着房间,还好不是她以前住过的房间,不然她真的会被恶心死! 待苏灵音用完一碗粥,傅羿安这才眼神示意她出去。 夜风猎猎,京郊的空气格外清爽,她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傅羿安把她带回了上次他们住的厢房。 林婠婠望着周遭熟悉的陈设,辗转忆起那一日的玉兰花香,那有清梧别院的芙清池,温泉的石壁,黄花躺椅上、贵妃榻上以及柔软的床榻,男人在枕畔的软语,到处都是他们欢爱过后的残影! 这时耳边传来傅羿安残忍的声音,“我们的事,别让她知道!” 林婠婠心口一滞,他还真是贴心,思虑周全! 她就是个见不得光的暖床物件,偶尔供他发泄一下欲望。若让他的白月光知道,必定会破坏到他们圣洁的感情! 林婠婠敛住情绪,迎上他锐利的目光,笑道,“四哥,直接断了不是更省事吗?让嫂子误会可不好!” 傅羿安眼底的晦暗不明的情绪,一寸寸乌龟裂开来,粗粝的手指用力地扼住她的下颌,“你就这么希望跟我彻底了断?” “是!”虽然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说出口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的声音全是嘲讽,“可惜,你还得替我办事。” “还剩九件!” 傅羿安掐住她的腰肢,他幽深的目光比千年的寒冰还要冷,看她就像看一只待宰的羔羊,“你不会以为,今日睡了你一次,就能抵一件事吧!” “睡你是第一件事,在我们两清之前,以后我想睡你,你都得配合!” 林婠婠滚烫的泪水终是掉了下来,她浑身颤抖,“余下的九件呢?” 傅羿安冷笑一声,“苏灵音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你没看出她不正常吗?” 林婠婠一直没有明白他让她来清梧外院到底为何,他乍然一问,她想起苏灵音的种种遭遇,以及今日的各种古怪,终于明白。 苏灵音好像变得精神失常了! 傅羿安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想,“她受得刺激太多,精神恍惚,经常会忘记很多事情,没有求生的意志,一心想要求死。” “我已在寻找神医谷的人前来诊治,前些时日,她又被陆斯年惊吓到了,一般的大夫束手无策。” “男大夫更是无法近她的身,这样耽误下去,我担心她会永远都治不好了。你师从林太医,医术应该不差,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医女之前,你代为诊治。” 林婠婠满眼震惊,何其可笑,她必须帮自己的情敌治病! “她倘若病情不好转呢?”话一出口,林婠婠不由有些鄙视自己的卑劣。 傅羿安脸色一黑,“神医谷已有线索,最多耽误你一个月!暂为诊脉,至于方子,我会找太医与你一同会诊。” “好!” 第71章 偏爱 林婠婠答应过后,就有些后悔了。 这一个月她难道都要耗在这清梧院? “我离家这么久,我母亲那里如何应对。” 傅羿安早就有了安排,语气笃定,“今日,已派人传话说你在徐思柔家歇下。太后会下旨命一众贵女为大夏祈福,你和傅朝雨代表靖南王府去!” “大相国寺离此处很近,晚上我会派人来接你过来,白日再把你送过去!” 林婠婠从不敢小瞧他的本事,这样安排倒是可以掩人耳目了。 傅羿安把苏灵音藏匿此处,风险极大,他就不怕被权贵们察觉吗? 翌日傍晚。 细雨潇潇,院中的芭蕉染上新绿,映着蒙蒙的天光,整个廊苑到处都泛着湿气。 林婠婠收了油纸伞,进门就见到坐在檀木座椅上的许绍。 许绍一见来人,心中大骇,主动招呼,“林姑娘,你也在此?” 林婠婠微微颔首,语气淡淡,“许大人安!” 许绍怎么也没想到,傅羿安会这般安排。 他悄悄把苏灵音藏匿在此处,还会把另一个心头好也塞进这清梧别院! 当是想金屋藏娇?还是想两人斗得死去活来? 外面,陆斯年派出大批人马,大张旗鼓四处搜寻苏灵音的踪迹,陆太后也没明确表态,看样子他对苏灵音是势在必得。 傅羿安嫌关系还不够乱吗? 对视一瞬,林婠婠便明白许绍知晓她和傅羿安的真实关系。 林婠婠仿佛没有看到他眸光中的惊诧,淡淡一笑,“我来是替苏姑娘诊脉的。” 苏灵音身份特殊,这种情况之下,当然不能随便请大夫。 许绍心中暗叹,难怪傅羿安会有如此安排,真是孽缘。 林婠婠这一笑,晃得许绍有点发愣。 他实在没忍住,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身上又扫了一圈。 那纤腰楚楚,雪腮粉面,果真是个美人! 难怪会把傅羿安迷得神魂颠倒。 她虽和苏灵音是有几分相似,可眉眼容颜都极为明艳,两人的神韵根本不同,从客观而言,她的风姿明显更胜一筹。 这时,傅羿安急匆匆从屋外赶来,伫立在门口弹了弹身上的雨丝,抬眼就看到林婠婠冲着许绍微笑。 他眉梢上瞬间染上一层寒戾之色,几步掠了进来,有意挡在两人中间,语气极为不善,“没事,别总往我这跑,这不欢迎你!” 许绍咬牙道,“好你个傅羿安!你可没闲工夫看你,我是冲着我表妹来的,听说她病了。” “你又不是大夫,看了赶紧滚!” 林婠婠打量着斗嘴的两人,猜度着他们关系的深浅。 傅羿安在朝中的诸多秘事,许绍都有份,同时还是苏灵音的表哥,恐怕更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者。 如此说来,许绍倒算得上傅羿安真正的朋友。 三人移步,便到了苏灵音的厢房。 苏灵音未曾傅粉描眉,只简单挽了个双髻,头上插着一枚白玉簪子,依靠在窗前,失了神似地凝视着窗外的细雨发呆。 听到动静,苏灵音转身过来,眸中带着惊喜,声音格外清脆,“羿安、表哥你们怎么来了?” 只见她裙摆微微一动,身姿袅娜,便迎了过来。 当视线落在林婠婠身上的时,苏灵音显得有些茫然和无措,笑盈盈打量了她两眼,“羿安,这位漂亮妹妹是谁?昨天我就想问了。” 林婠婠微怔,她们好歹见过几次面,苏灵音难道忘了她? 傅羿安不急不缓,“她是专门给你看诊的林大夫,等会让她给你把把脉,不准任性。” 苏灵音黛眉微蹙,抿了抿唇,“我不需要什么大夫,我没有生病!” 转头又对许绍道,“表哥,你带箫了吗?我们三人好久没有一起合奏了,今日得空,不如我们尽兴一番......” 傅羿安瞄了林婠婠一眼,“你乖乖把脉,等会你表哥就与你合奏!” 许绍一肚子疑惑,看向傅羿安。 他们三人已多年不曾合奏,始作俑者就是苏灵音她自己啊。 傅羿安眉间闪过一丝郁色,把许绍拉到外侧,避开苏灵音低声解释,“她大抵把这几年的事都忘了,记忆还停留在五年前。” 屋内,苏灵音坐在檀木座椅上,菡香挽起她的袖子,便露出一只皓白纤细的小手,她柔声开口,“林大夫,你这么漂亮,出去看诊,不会遇到麻烦吗?” 林婠婠轻轻叩住她的手腕,沉默须臾,才答道,“我看的病人不多。” 苏灵音听完,长长的睫毛微颤,喃喃道,“羿安说我的病症很是棘手,那林大夫有把握吗?” 林婠婠仔细探了探她的脉搏,眸中的疑虑一闪而过,她复又探了探,面色变了又变,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苏灵音见她脸色难看,泪眼汪汪,惊呼出声,“什么?我命不久矣?” 此话一出,屋外的傅羿安和许绍一同怔住了。 林婠婠慌忙作答,“不是,没有。” 苏灵音有些遗憾,声音十分凄婉,“我和羿安哥哥就要定亲了,我真的舍不得他。” 林婠婠憋了一肚子火,转身出了房间。 傅羿安颀长的身姿立马挡住她,嘴角挂着一抹冷笑,“你都跟她说了什么?” 他显然是动怒了! 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就直接断定她会故意夸大病情来恐吓苏灵音。 这就是被傅羿安偏爱,被他捧在手心宠着的女人。 如此珍视的对待,生怕她受了一丁点委屈,哪个人看了不感动? 林婠婠倏地抬头,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四哥,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婠儿医术不精,不能替你办事了。靖南王府的生活挺惬意的,我暂时不改变也行。” 傅羿安眸光逐渐沉了下去,“林婠婠,别惹我!她到底怎样?” 林婠婠看着两人期待的目光,笑得毫无破绽,“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阴阳和,而后雨泽降!” 傅羿安锋锐的目光盯向她,“说直白一点!” “苏姑娘身子骨弱,却并无大碍,营养膳食跟上,稍微调养即可,只是她月事有碍,小日子都会痛苦难熬,她需要阴阳调和!找人行房便是最简单的法子! 另外,她入东宫多年,只怕还是完璧之身,至于失忆这事,恕我无能为力,四哥,听明白了吗?” 第72章 放手 什么! 傅羿安犀利而寒戾的眸光反复落在她白皙的脸色,似乎想捕捉到她撒谎的痕迹。 五年前,苏灵音入了太子的眼,两人一时贪欢,被人撞破奸情,她才会急匆匆嫁入东宫! 现在她竟然告诉他,苏灵音还是完璧之身! 当初,太子的身子可不像后来那般虚弱,怎么可能不行房事? 这中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许绍自觉有些话,他不宜再多听,便进了房间和苏灵音闲聊。 傅羿安用力攥着她的手腕,则把她拉到了另一间厢房。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眸,“林婠婠,你若有半句虚言......” 林婠婠对他的愠怒完全视若无睹,直接打断他的话语,语气极为平静,“绝不半句虚言,你若不信找个医术稍好的再来看看,再不济找宫里的嬷嬷,严明正身并不是难事。” 太子费尽心机才把苏灵音这样一个大美人娶回东宫,整整五年却不动她一丝一毫,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匪夷所思。 另外,苏灵音在东宫过得并不如意,她或许也盼着早日离开东宫,满心满眼都是傅羿安,所以才拼命守保住了清白。 真是情比金坚! 她很想问他一句,怎么,她是完璧,你还不高兴呢?你不是应该感动吗? 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傅羿安神色渐渐缓和,“婠婠,这事牵涉甚广,你不可对其他人言。” 见她没有回应,他继续问道,“补身子,不开方子吗?” 林婠婠觉得好笑。 他刚才明明偏袒了苏灵音,他根本就不相信她,更不相信她的医术。 这会又追着让她开方子,也不怕她故意下药针对苏灵音吗? 真是难伺候。 她暗压住心中的苦涩,风轻云淡道,“是药三分毒,可以食补就不用开药。若是喜欢那中药的苦味,我也可以开几幅药。” 傅羿安眯起黑眸,眸底掠过危险的冷芒,“林婠婠,胆肥了!别以为我没法子收拾你!” 最终,林婠婠还是大发善心,提笔写了一个温和的调养方子。 她绝对不是因为害怕傅羿安才写的,而是因为苏灵音宫寒,再加上久疾成病,以后子嗣恐会相当艰难。 好歹也是她未来的四嫂! 林婠婠僵硬身子,把方子递了过去,语气疏离,“四哥,苏姑娘没什么大碍,明日我不用再过来。” 傅羿安接过方子,斜眉轻挑,留下一句,“不行。”便转身离开。 她看着他的远去背影,心中不禁感叹,他们才是正缘啊,兜兜转转总归是要喜结连理的。 ** 清梧别院,一片寂静。 屋里光线晦暗不明,傅羿安身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副棋盘,他坐在檀木雕花座椅上,一双修长的大腿肆意伸展,手中的白棋很久没有落下。 程丰推门进来,“世子爷,谢长宴暂时离开上京了。” 傅羿安落下一枚白棋,又拿起一枚黑棋,脸色清冷无比,“能绊住他多久?” 程丰硬着头皮道,“不好说,三老爷和柳夫人和他已经搭上话,他态度异常谦和,看样子真的动了心思,若不是林姑娘来庙里祈福,恐怕他早就有所动作了......” 程丰算是看明白了,傅羿安不可能放任林婠婠和任何人结亲,才会千方百计阻挠谢长宴。 傅羿安冷嗤一声,“想得美!” “柳夫人很看好他,真心把他当女婿,就怕他们不动声色就把婚事给定下来。” 傅羿安又落下了一颗白棋,“谢长宴那么骄傲的人,会选择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他图谋大着呢!”他顿了顿,又问,“她呢?” 程丰一愣,旋即道,“我们把青黛接过来,林姑娘正在逗猫。” 傅羿安记忆中,林婠婠是挺喜欢那些软软毛乎乎的小东西。 他撩袍抬脚刚一出门,菡香就像看到救星似的扑了过来,跪在地上,怯生生地哀求,“世子爷,你去看看我们家姑娘吧,她吵着要合奏,不然不睡觉。” 傅羿安薄唇紧抿,喜怒难辨,“她的琴在这?” 菡香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把琴可是我们姑娘的命根子,不管去哪里,她都会命我们随身携带,五年来一贯如此!” 傅羿安脸色有些不太自然,犹豫了一瞬,还是朝苏灵音居住的院子走去。 只是刚过廊道,他就停下了脚步。 苏灵音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的亭子里,她的面前摆着一把古琴。 傅羿安信步靠近,垂首低眸,怀疑的目光落在了这张琴上。 只需片刻,他便认出那把古琴,正是当初他珍藏了十年,之后又狠心砸毁的彩凤鸣岐! 傅羿安眉宇微蹙,审视着苏灵音,“这琴不是损了吗?” 苏灵音仰着头看他,眸光温柔,“羿安说什么胡话,这鸣岐你一直视为珍宝,我情愿损我自己,也绝不损它!” “羿安,我学了一首新曲,前阵子一直都在练习,先弹奏一下,你帮我指点指点,可好?” 说罢,她抖了抖袖子,伸出纤纤十指,往琴弦上轻轻一搭,悠扬的琴声立马回荡在院中。 傅羿安有片刻失神,他有五年从未抚琴,可苏灵音这首《凤求凰》中的几处小错,他还是一耳就能分辨出来,尤其是那长颤,实在太明显了。 林婠婠是寻着翎花出来的,不知道小家伙是受了什么刺激,来了这清梧别院,像是兴奋得很,整个院子乱串,她寻了好久,居然走到了这庭院。 越过芭蕉丛中,玉兰花旁边的亭子里,傅羿安负手伫立在苏灵音的身后。苏灵音白衣胜雪,看她抚琴的姿态,娇艳明媚,美得赏心悦目,美得让人心碎。 两人才子佳人,宛如一对璧人! 那悠扬的琴音,温润如水,余音袅袅。 这便让她永生难忘。 林婠婠的手指悄然收紧,心狠狠颤了一下,不停地发酸,她努力地抑制着泪意。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看、不思、不念、不爱!再大的痛苦缓一缓,也就过了。 一切都是妄念! 她早就该放手了! 她不会再喜欢傅羿安了。 第73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 轰隆隆! 一阵阵霹雳掣电划破长空。 暴雨忽至,林婠婠摸了摸额角冰凉的雨点,这是老天爷都看不惯两人的良辰美景,故意捣乱吗? 林婠婠转身朝别处寻去,再找不到翎花,它就要成落汤鸡了。 与此同时,傅羿安瞥见那抹黯然离开的背影,眉头微蹙,冷声催促苏灵音回屋避雨。 苏灵音却固执伸开双臂,试图用广袖遮住古琴,避免被雨点打湿。 他睨她一眼,“身体重要还是琴重要,伺候的婢女都死了吗!” 菡香一阵慌乱,连忙上前帮着收拾彩凤鸣岐。 ** 林婠婠回去的时候,浑身已淋透了,婢女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连忙伺候她沐浴,果然还是受了寒。 到半夜,她浑身不得劲,头重脚轻,口鼻都堵得慌,躺在床榻想要蒙头大睡,却心神不宁,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就在她半梦半醒时,脖颈、胸口传来一阵温润灼热的触感,她忍不住发出娇媚含糊的喃喃声...... 那磨人的酥软感实在太真实,不对,这根本不是春梦! 迷离的双眸倏地睁开,她呼吸惊得一滞,一度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林婠婠本能地推开身上的男人,坐了起来。 她低头瞥见自己的肚兜揉成一团,半挂在身上,脸色骤变。 现在应与他共赴云雨的人不应该是苏灵音吗? 怎又来招惹她? 傅羿安满脑子都是她被雨淋湿那若隐若现的雪腻酥香,小腹下面早已蓄势待发却又中道崩殂,见她一副避他如蛇蝎的模样,面色瞬间冷了几分,“怎么?又不让碰?” 她气得发抖,咬牙道,“傅羿安,你该睡的人不在这!” 傅羿安口干舌燥,身子僵了一下,神色冷冷,阴恻恻道,“你想让我睡谁?” 林婠婠神色变幻,他这是故意找茬吧。 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人藏在这,还能跟太子一样忍着不吃? 毛病! 林婠婠强忍着鄙夷,没好气道,“她身子骨娇弱,但也软啊,你稍微轻点,行房完全没有问题!” 傅羿安见她面若桃红,潋滟生辉,光洁的身子从上到下无一不散发着醉人的旖旎和香艳,明明早就是他的人,偏偏还能冷酷绝情地劝他去睡别的女人。 好得很! 傅羿安猛地又压了下来,咬着她的耳朵怒道,“床事上我一贯放纵癫狂,你还不清楚?我怕伤着她,折腾你就省事多了。” 林婠婠如遭雷击,他原来是怕伤着她? 爱得真够深沉。 "傅羿安,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他一把扯下那团肚兜,拧成一条线绳,摁住她的身子不费吹飞之力就把她的双手举过头顶,牢牢地绑在床柱上。 他的怒意染满了双眸,气得胸膛起伏,恨不得把她拆骨入腹,“不喜欢我?你全身上下,哪一寸没被我弄过,夜夜在我身下承欢,你还想惦记谁?还是他们在蛊惑你?” “沈景辞?韩习贤?谢长宴......”湿润的唇舌已吻在她的双腿中/间,一寸一寸,变着花打着圈吮吸,“还是你的大师兄徐聘?” 林婠婠的手腕被绑得青疼,蹙眉不停地闷哼。 更欲罢不能的是来自那处的刺激,让她只想扭动身子,可手脚都被他钳制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她的身子不停地战栗,娇媚的怒骂从齿缝溢出,“傅羿安!浑蛋!” “不,不要!你别碰我......” 傅羿安对她的反抗挣扎,置若罔闻,撩拨一会,她就几乎软成了一滩水...... 两人在床榻上酣战了一两个时辰,傅羿安才丢开她,赤着身子下床,灌下一杯茶水,“那只猫就那么重要?值得你为它淋一场大雨?” 林婠婠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声瓮声瓮气,“是人都有珍爱的东西,四哥不就很喜欢古琴吗?这小奶猫乖顺淘气,我喜欢得紧,自然要多疼它些。” 傅羿安紧握着茶盏,半眯的眸子晃出一抹狠戾的光,“沈景辞送的?爱屋及乌?” 林婠婠震惊极了,他连一只无辜的猫都要迁怒吗?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敲窗户的声音。 程丰也见里面动静小了,才敢来传话的,“世子爷,菡香半个时辰前过来传话,说苏姑娘有些,有些腹泻,实在是难熬,她很担心才来请示......” 傅羿安看了一眼床榻蜷缩成一团的女人,嗓音异常低沉,“今日她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吗?”说着就去捞木施上的衣袍。 程丰头皮发麻,“刚才属下已问过菡香,说是和往常一样,只是多增加了林姑娘开的烫药!” 林婠婠瞬间睁开了眼睛,呵地笑出了声。 她这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果然是只千年的狐狸,搁这儿跟她玩聊斋呢。 林婠婠哪怕浑身酸软,她心中好像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她捡起自己的衣裙就往身上套,“四哥,苏姑娘身子不舒坦,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两人穿戴整齐出现在苏灵音居住的院门时,远远就看到菡香跪在了厢房的门口。 傅羿安眯着眼眸,寒声道,“你主子罚你?” 菡香双眼红肿,满脸泪痕,“没有,是我自己甘愿跪在这里的,姑娘嫌我多事,要撵奴婢走......” “为何?” “奴婢实在担心姑娘,我不该半夜去打搅世子,更不该惊动林大夫,姑娘说她没事,忍两日便好了,以前在东宫更苦的日子,她都熬过来了......” 说着,菡香用力地磕了几个响头,“世子,求您帮我说说情,我们姑娘身边再没旁人了,我跟了她十几年,我真的放心不下她!” 沉默须臾,傅羿安问,“她呢?睡熟了?” 菡香摇了摇头,“姑娘躲在被窝,不准我近身伺候,我知道她又在偷偷流泪,我怕她又寻短见。” 闻言,傅羿安勃然变色。 林婠婠逼着自己压住火气,抬手掠了掠发髻,干脆把垂下的青丝统统都挽了上去,露出纤细的脖颈。 气氛变得冷凝。 这时,一道娇呵从房里传出,“菡香,住口!” 房门骤然开启,苏灵音虚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面色惨白,对视一瞬,一眼就看到了林婠婠那满是红痕的脖颈。 第74章 猜忌 “羿安!别听她胡说......” 门一开,苏灵音一怔,抚在门框上的手悄然捏紧。 她眉目含笑,“林大夫也来了?我真的没事,我这婢女不懂事,这深更半夜的,害你们冒雨前来,真是罪过!” 林婠婠故作轻松道,“一点小雨算什么,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会立马过来,你的身子可是大事,万万不敢耽搁!四哥,你说对吗?” 傅羿安瞪了她一眼,面色有些难看,眼神示意她别捣乱。 林婠婠暗自翻了个白眼,她还没欺负这未来的嫂子呢,这就心疼了? 傅羿安长叹一声,转头对苏灵音道,“不舒服,还不快去躺下?” 待苏灵音重新躺下,她眼中泪光莹莹,脸上却挂着一抹满足的浅笑,“羿安,我真没事,就别再麻烦林大夫了,这大晚上的,让她早些歇息吧。” 林婠婠心中冷笑,狐狸尾巴露出了吧,让她离开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观她的气色,倒像是真的腹泻了,不过并不严重。 她开的药方极为温和,绝不可能导致腹泻。 林婠婠眸光一转,转头对傅羿安淡淡道,“四哥,腹泻是一个极小的病症,苏姑娘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她脾胃虚弱,与我开的药方恐怕不合,凡事讲个缘分,不可勉强,那些汤药明日便不用再吃,你另外找大夫再帮她看诊如何?” 傅羿安缄默少许,绷着脸寒声道,“不用把脉就能确定她没事?你是对自己的医术太过自信?还是嫌麻烦?” 林婠婠眼眶一红,猛地抬眸盯着他。 这就是刚刚还压着她翻云覆雨的男人! 现在却当着她的面,为了他的心头肉不分青红皂白斥责她? 她还不是他的妾呢,他凭什么对她吆喝! 她深深地感到无法理喻的荒谬,斩钉截铁道,“她没事!不用把脉,我也能确定!爱信不信!”说完,抬脚就朝门外走去。 只听身后苏灵音声音极为温柔,“羿安,你别这么凶吓到小姑娘了,她才十七八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有点小性子也是人之常情啊......” 瞧瞧,多大度啊! 这才是未来正妻的该有的气度。 一边说她年纪小,贬低她的医术,一边替她解围,说话办事滴水不漏,真是周全得很啊。 庭院里黑漆漆的,一片寂静。 她也是一时冲动才跑出来的,身边也没个人跟着,这会只感到有一阵悚然! 她不由咬牙切齿,嫌恶的言语从牙缝里挤出来,“傅羿安,王八蛋!” 忽地踩到一个小石头,她一脚狠狠地踹了一脚。 傅羿安刚刚才那般疯狂地折腾了她,不会待在那屋子里又和苏灵音发生点什么...... 陡然,一双黑色镶着金丝线的靴子撞入她的眼帘,她一抬头,就对上了傅羿安那双情绪不明的眼睛。 “不多待会?” 傅羿安面色一沉,“我又不是大夫,待什么待?” 林婠婠别开头,转身就走,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不害怕?” 林婠婠垂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我见犹怜,“要你管,我情愿被鬼吓死,也不要你的可怜......” 傅羿安睨了她一眼,“小没良心的!你别轻举妄动!” 林婠婠一滞,心里难受极了。 他又在怀疑她吗? 难道他也觉得那汤药里有问题,是她故意让苏灵音腹泻的? 又或者,她就应该一边跟他保持见不得光的皮肉关系,一边笑着祝福他? 此刻,林婠婠连反驳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就应该不悲不喜,不怒不嗔,对于他的所有事情都视为不见。 说到底,她本就不该待在这清梧别院。 林婠婠不想再做无谓的争执,“这几日祈福,我很累,明日我就不过来了。” 傅羿安瞧见她眼眸中的倦怠,有些烦躁,“随你!” ** 待后傅羿安走后,菡香关上房门。 刚才那副唯唯诺诺的表情立马消失不见,她语气不善,“姑娘,这林婠婠,手段了得,仗着堂妹这层身份,竟然缠上了世子。 刚才奴婢瞥见她故意挽好的发髻,露出那吻痕的,真是不知羞耻的贱人!上次我们见她的时候,她还小心翼翼,遮遮掩掩。这次就如此大胆,她是要和你宣战了吗?” 苏灵音眉头微蹙,没有出声。 菡香见状,心急如焚,“今日做的局,也被她轻而易举给搅和了,还以为她会自惭形秽,主动离开世子。没想到脸皮真厚,一点羞耻心都没有,若再任由那贱人继续放肆下去,彻底勾了世子的魂,我们如何是好?” 苏灵音掀了掀眼皮,“没有得到过的,才是最好的!羿安念旧,你看他今日见到那彩凤鸣岐不是眼睛都直了吗?当初是我负的他,总得给他些时间让他想起我的好来!” 菡香有些疑惑,“那我们接下来?” 苏灵音神色森冷,勾了勾唇角,“她不是有一只特别喜欢的猫吗......” 话到一半,她用眼神示意菡香附耳过来,低声叮嘱了几句。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菡香面露喜色,不停地点头,她就知道自家主子出手不凡,再恶劣的处境也会反败为胜的。 ** 大相国寺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 林婠婠这几日祈福都是白天在寺庙里,晚上就被傅羿安接走,青黛睡在她的床铺,装成她的样子,迷惑众人。 傅朝雨却始终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是未曾发现任何端倪。 她今日祈福的时候,隐约看到林婠婠耳迹后侧有一道红痕! 那分明就是欢爱过后的痕迹,傅朝雨大吃一惊,警铃大作。 她其实已查清,当初沈景辞在设熊馆救下之人就是她。 而且她也知道了林婠婠生父曾救过沈景辞性命的事,为此她越发忐忑不安。 入夜,傅朝雨的丫鬟来报,说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偷偷出寺庙...... 第75章 琴损风波 大相国寺给贵女们统一安排了厢房,林婠婠的房间后面正好有一道角门,要悄悄溜出去倒是方便得很。 傅朝雨眸光流转,带着丫鬟就直冲她的房间。 青黛被她们从床榻上拽了起来,傅朝雨阴狠的眸光落在青黛脸色,唇角一勾,“你家主子呢?” 青黛一见傅朝雨,心里咯噔一坠,原本林婠婠今晚不准备离开大相国寺的。 傅羿安偏偏派来接她的人给她捎来口信,说她若不去,以后就再也别想见到翎花。 林婠婠一咬牙,还是去了清梧别院。 ** 马车一到清梧别院,林婠婠就急匆匆满院子寻找翎花,可那小奶猫就跟消失了似的,怎么都不见踪影。 林婠婠想起那晚,傅羿安问起翎花时的一脸冷漠,心口骤然一紧,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不知不觉,她循着小奶猫细弱的叫声来到了一间厢房,刚跨进去,抬眼就看到翎花被菡香圈在怀里。 菡香用指尖捋着猫的长毛,扬起头笑不达眼底,“林姑娘是在找这个小玩意吗?” 林婠婠看向翎花,它好像强忍着痛苦,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那清澈的猫眼中透着哀求,喵呜喵呜想要试图挣脱桎梏。 可菡香狠狠地压着它,根本动弹不得。 “什么意思?”菡香这一刻的动作,她有些看不懂。 菡香眼眸中迸射着一股恶意,露出真实的面露来,“这该死畜生闯了大祸,林姑娘你要替它赔罪吗?” 林婠婠定睛一看,便发现翎花猫腿上沾着一团血迹。 林婠婠猛地回过神来,脸色骤变,他们这是把内宅阴私伎俩用在一只无辜的幼猫上! 下一刻,林婠婠暴怒,逼近菡香,一巴掌扇了过去,“还给我!” 两人扭打在了一团,林婠婠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檀木桌案上,赫然摆着一把已损坏严重的古琴! ...... 傅羿安和许绍出现在门口的时,只见林婠婠妆也花了,发髻和衣襟也都有些凌乱,唯有背脊挺直,倔强避开他的视线。 一旁的菡香双颊红肿,哭得鼻涕眼泪,明显一副凄惨模样。 呵?越来越出息了! 收拾婢女,还需要自降身份,亲自动手? 傅羿安面罩寒霜,额角隐隐作痛。 许绍仔细瞟了一眼那彩凤鸣岐,琴弦都断了,琴身中间还损得厉害,陡然出现了一两道刺目的裂痕。 他也是瞬间懵了,“这是怎么了?” 难道林姑娘把傅羿安赠给苏灵音的琴砸了? 傅羿安没等到林婠婠开口,菡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响头,磕磕绊绊先开口了,“林姑娘的爱宠淘气,跳到了这古琴上捣乱,不曾想它的腿被琴弦卡住弄伤了,它还咬坏了琴弦,林姑娘便怨上这琴,非要砸了出气,我想护住这琴,就跟林姑娘起了争执......” 说罢,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傅羿安的目光在林婠婠身上逡巡,她还在失神,怀里抱着恹恹的奶猫,完全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傅羿安寒声质问,“平时不是很能说?说话啊!” 林婠婠如梦初醒,神情疏离,声音像淬了冰一样,“我没做这些,是她故意弄伤我的猫,还诬陷我毁琴!”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带着审视,“哦?” 这时,苏灵音闻讯赶来,一眼见到彩凤鸣岐损坏惨重,眼眶立马红了,泪水瞬间决了堤。 她冲了过去把琴牢牢地抱在怀里,哽咽的哭声压抑极了,单薄的肩头不停地颤抖,让人不由担心,下一秒她就要背过气去。 不过一瞬,她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手拭泪,这才转过头真诚道歉,“菡香莽撞,冒犯了林姑娘,我相信这琴绝非你有意弄坏的,我代她向你赔罪,该怎么罚菡香,我绝不轻饶。” 听听,多善良、多大度、多明事理! 若非有了赵妙元、傅朝雨等珠玉在前,林婠婠一定会相信苏灵音与此事无关,可菡香一个小小的婢女敢攀扯她,若没有得到她授意,她哪敢? 林婠婠怒极反笑,“苏姑娘,你不知原委,不必帮我遮掩,菡香是被我打的,我认! 可我倒想问问,这琴你们视为珍宝,为何今日不放装进匣子里,反而放在这厢房随意摆放,让我的猫随便糟蹋?” 菡香眼珠子一转,半抽泣着,“昨天被雨淋了,我们自然要拿出来阴干,免得弄坏了琴身,我就出去如厕,那么一小会的功夫,哪里知道你的猫会来......” 林婠婠暗道,这小婢女还真是奸猾! 她冷冷道,“你说我摔琴出气,还和你发生争斗,你可有目击证人?明明是你们己损琴在先,诬陷我在后!” 苏灵音心中一沉,林婠婠小小年纪,心思缜密,一句话倒是直击要害。 菡香哭道喊冤,“林姑娘,你血口喷人,谁不知道我家姑娘有多宝贝这琴,怎么可能自损。” 林婠婠大怒,拔高声音,“自损风险高,胜算却大啊!菡香你一个贱婢,敢攀诬我,就已是罪大恶极。不如抓进诏狱审一审,十八般酷刑用下来,看你老不老实!” “你......你屈打成招吗?”菡香面色惨白,瑟瑟发抖,她这次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傅羿安略作凝思,眉宇闪过一丝犹豫,“林婠婠,你嚷什么?” 他嘴上的态度实在有些恶劣,可心中早已存疑,林婠婠不是跋扈之人,从不主动招惹是非,都是是非来惹她。 苏灵音身子单薄,她本就想寻死,稍有不慎...... 林婠婠一怔,以往不管她遇到何事,傅羿安始终站在她这边的,林婠婠不相信以他的精明看不出来,这本就是拙劣的圈套。 说白了,他就是装糊涂,存心想偏袒苏灵音! 林婠婠心如绞痛,得,她怎能与他未来的媳妇相提并论呢? 许绍见情形不对,忙笑插话,“这琴,看能不能寻到雷公的后人,说不定也是能修的。上次子旋兄不是也砸过吗?灵音也修好了,你是找的哪位高人修的?” 林婠婠自嘲地笑了笑,“四哥,真觉得是我砸了琴?” 傅羿安不想因一把琴弄得鸡飞狗跳,喝断,“此事到此为此!” 林婠婠却不想就此罢休,“四哥想和稀泥?若这贱婢的话是真的,我就成了骄纵跋扈,故意毁坏你们定情信物之人!如果我说的话是真的,还请四哥,即刻发落这贱婢,以示正听!” 傅羿安神色森冷,俨然动怒,“你少咄咄逼人!” 林婠婠铁了心要追究到底,冷笑道,“许大人的话倒是提醒我了,修琴之人对琴极为熟悉,或许他们一眼就能辨别出这琴到底是不是被猫弄坏的琴弦!” 第76章 昏倒 晦暗的光影中,林婠婠单薄的背脊挺得笔直。 傅羿安定定地看着她,陡然想起,她每次遭受不白之冤,都是那副倔强祈求公平的模样。 一时间,他心中莫名一悸,一种愧疚的心情从心底涌出。 这个世道,哪里都不是非黑即白,哪里都是人情世故,他不能任由她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必须得速战速决。 屋内一片肃静。 傅羿安一贯刚毅果断,可他现在却有些犹豫不决,左右为难,林婠婠犟起来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只是他此刻万不能给她想要的公平,思虑片刻,他一锤定音,“雷公的弟子定能修复这琴,此事到此为止!林婠婠,不准再闹!” 林婠婠等了半天,才等到这般结果,她微微侧脸,强忍着泪意,失望积攒了太多,她早已经不在乎他了,为何还是会心如刀绞? 她抱着翎花,起身就往外走。 她一脸悲愤,眼含热泪,傅羿安只觉得心口被堵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眼看她侧身从自己身旁经过,他下意识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林婠婠死死地盯着他,“放手!” 傅羿安不仅没有放手,反而更加用力。 林婠婠用力往回扯,无助又绝情,“傅羿安,请你自重!” 就在这时,只听菡香惊呼了一声,“姑娘——”苏灵音晕倒在了地上。 傅羿安蓦地松开手,朝苏灵音冲了过去。 林婠婠回眸看了一眼,苏灵音已被人众人围住,傅羿安关切的眼神格外刺目,她抬脚飞快地离开了清梧别院。 出了清梧别院,泪水就模糊了她的眼睛,夜色越来越浓。 寂静的路上,显得十分阴森可怕。 黄豆大小的雨点越来越密,她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昏昏沉沉,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去哪里。 这时,她隐隐听到车轮辘辘的声音,她害怕遇到歹人,飞快地躲进了一旁的树丛中,只是那辆马车越来越近,她才看清那上面的标徽。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景辞! 他跳下马车,“刚才她明明在这里,人呢?” 树丛中的林婠婠心中苦笑,眼前一黑,忽地栽倒了下去。 沈景辞寻声找去,看见小奶猫正依偎在她的身旁,他急忙将她和猫一起都抱上了马车,看着眼前虚弱不堪的少女,他眉头紧蹙,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才惊觉手下的皮肤烫得吓人! 沈景辞鼻尖萦绕着她的气息,心乱如麻,他低声呼唤,“婠婠?” 林婠婠昏得厉害,恍惚中哼唧了一声,看着十分难受。 沈景辞呼吸一滞,美人之美,在骨不在皮,哪怕她现在病中,更多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妩媚,真让人心甘情愿为她赴汤蹈火! 他立即吩咐车夫,“快去镇上!” 沈景辞找了一间环境雅致的客栈住下,安顿好林婠婠,又命人去请了大夫。 待大夫诊脉后,告诉他林婠婠是急火攻心外加受了风寒引发的高热,才导致的昏迷。 林婠婠睡得迷迷糊糊,紧闭着双眼,只觉得自己一会冷一会热,尤其是额头好似放了冰块,她试图睁开眼睛,可眼皮重若千金,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也不知抗衡了多久,她感到有嘴里传来一阵苦涩的味道。 沈景辞虽从没伺候过人,可他极有耐心,甚至还试了温度,一勺一勺,缓缓把汤药送入她口中。 林婠婠瘪着嘴,眼角挂着泪珠,不情愿地了喝下了下去。 沈景辞又找客栈掌柜要来了许多冰块,用锦缎包起来,不停地搁在她的额头降温。 期间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直到天空开始泛白,林婠婠高热才渐渐减退,沈景辞才松了口气。 林婠婠醒来的时候,满眼都是惊诧,“沈小郡王?” 沈景辞温柔地看着她,“你好些了吗?” 林婠婠扫了一眼周遭,记忆慢慢浮现,昨晚自己晕倒在了路边,是沈景辞救她回来的。 沈景辞递了一个引枕过去让她垫在背后,语气颇有些责备,“你怎地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 林婠婠勉强坐起身来,她见他眼眸中带着血丝,心中大惊,“昨晚你照顾了我一夜?” 沈景辞笑了笑,转移话题,“你饿了吗?喝点白粥如何?”起身便要去找吃的。 林婠婠忽地想起,他已和傅朝雨定亲,脸色骤然一变,“沈小郡王,你别忙了,昨晚救命之恩,婠婠感激不尽,我还得赶回寺庙祈福。若今日回去迟了,太后怪罪下来,我真的承受不起。” 说罢,便要起身回去。 沈景辞面色一沉,态度异常坚决,“什么事情值得你如此不珍惜自己!无论如何,你得先吃点东西。” 很快店小二便端来一碗白米粥和几碟精致的小菜,林婠婠拿起筷子,稍稍动了几口。 沈景辞揪着一颗心,“我送你回去。” 林婠婠本能拒绝,可抬脚才走两步就差点跌倒,沈景辞立马上前想要扶住她,被林婠婠伸手挡住。 她单手硬撑在座椅上,不得不作出妥协,“让车夫送我即可,傅朝雨也在寺庙,若她误会我们,便麻烦了!” 闻言,沈景辞心口一紧,宛如一盆冷水浇灭他的情思,他咬牙道,“婠婠,我要和她退亲!” 林婠婠猛然抬头,“沈景辞,你胡说什么,你理智点!你这样会害死她的!” 沈景辞冷冷道,“再这样下去,我会害死我自己的!” 林婠婠没有力气和他继续争论,便上了马车。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当她回到大相国寺庙,竟有天罗地网等着她! 第77章 暴露 大相国寺。 林婠婠从马车上下来,还没站稳。 远远就看到房嬷嬷就站在角门,好像在等她,“林姑娘,终于回来了?卢王妃有请。” 她眉心一跳,往日都是青黛守在这里接应她,卢王妃怎么来了? 林婠婠跟着房嬷嬷被带到了寺庙后院一处僻静的厢房。 透过门廊,她瞧见卢王妃端坐在上首,她身旁坐着的是一脸寒意的邹氏,还有傅朝雨低着头好像正在小声的啜泣。 林婠婠刚跨进去,卢王妃就怒道,“跪下!以前我错怪过你两次,还曾为此自责,本以为你是个好的,没相到竟是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她霍然吓了一跳,还有些点懵,“王妃不妨直言!” 邹氏嘴角噙着冷笑,“婠丫头,你昨晚歇在哪儿的?” 林婠婠瞬间明白了,他们难道已知晓昨晚她和沈景辞共处一室? 她一回来就被截住,根本来不及跟青黛她们碰面,他们到底知道多少,她根本拿不准。 如果知道沈景辞对她的心思,她就百口莫辩,如果只是因为她不没宿在大相国寺,她倒可以争辩一下。 林婠婠深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昨晚我偶感风寒,出寺庙是为了寻大夫看诊,后来就宿在客栈了!” 她不敢胡编乱造,只有说一半隐一半,才能蒙混过关。 邹氏一脸讥讽,“呵,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沈府的马车为何一大早送你回来?” 卢王妃拍案怒骂,“林婠婠,还不说实话,你和沈景辞到底怎么回事?”她又瞥了一眼一旁泪眼婆娑的傅朝雨,心生怜惜,万不能让林婠婠坏她的亲事! 话音刚落,傅朝雨毅然地抬起一张悲愤的脸,飞速地冲到她跟前,扬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昨晚,红儿去镇上,亲眼看见你被小郡王抱下马车带去客栈,你们一宿都没出来......林婠婠你太下贱了,竟敢勾引自己的姐夫!” 林婠婠只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双眸都冒着金星。 她身上的高热本就没有完全褪下,脑袋还烧得迷糊,可也清醒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我跟他是清白的!” “昨晚我发烧晕倒在路边,不省人事,沈景辞怕我死了,可怜我才带我回去诊治。你们可以去找给我看诊的郎中和客栈的店掌柜,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证明我的清白!” 傅朝雨用手指绞着帕,哭着嘶吼,“就算你生病,你们两人无法做什么龌龊事, 那前天呢?我明明看到你耳根上有吻痕!还要我再说得更难听点吗,你敢说你还是清白之身?” 邹氏啐了一口,面色铁青,“还不止是一晚?林婠婠,好手段啊!妻不当,非要当妾,真是自甘下贱!” 说着她腾地起身,一把就揪住了林婠婠的衣襟,用力一扯,露出她光洁的肩头,那白皙的胸口处,竟然还依稀残留着一道道细密的红痕。 这一幕猝不及防,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本以为傅朝雨只是不自信嫉妒她,万万没想到,现在倒是铁证如山了! 傅朝雨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剥,猛地扑上去,用力扯住她的发髻,两人厮打起来。 林婠婠就好像一朵被任意摧残的花朵,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整个身子摇摇欲坠,这就是自己犯禁的代价。 卢王妃看着眼下的一团乱局,恨声骂道:“够了!都给我住手!还嫌不够丢人吗?这里是寺庙,不是王府!” 傅朝雨动作一顿,不甘地收手,扑到邹氏的怀里,嚎啕大哭。 卢王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节微微发白,她不能任由林婠婠搅乱整个靖南王府,毁了靖南王府百年的清誉? 傅朝云和傅朝霞的婚事都还没有着落,原本还指望让她与谢家联姻,她倒是好得很,现在失了清白,还妄想嫁给别人做正妻,做妾别人都嫌脏! 真是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卢王妃神色复杂,怒气直冲脑门,“你跟沈景辞有了夫妻之实?” 林婠婠陡然想起前些日子她做的噩梦,她成了傅羿安的妾室,差点被人玷污,卢氏不分是非,下令要把她杖毙...... 林婠婠烦透了靖南王府的所有人,无力地拢了拢衣衫,勉强遮住身体。她感觉整个四肢百骸都变得麻木不仁,她摇了摇头,“不是!与他无关!” 傅朝雨从邹氏怀里探出来,声音尖锐,“还在狡辩,你一直都在觊觎沈景辞!曾经你爹帮他看诊,你们就有了往来,你那时就心怀鬼胎了!” 林婠婠回眸,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我若包藏祸心,你放再多媚药,都嫁不了他!你拼命想要我认下此事,是希望我与你共侍一夫?蠢不蠢?” 傅朝雨脸色煞白,像是被人攥住了命门,气焰顿时弱了大半,再不敢多说一个字,算计沈景辞的事,明面上没有几个人知道,林婠婠是如何知晓的? “婠婠!” 这时,柳玉娥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青黛和银翘。 她扫了一眼周遭,立马像母鸡护崽似的冲到林婠婠身边,牵起她的手,仔细看了又看,美眸睁圆,一脸凌厉,“大嫂、二嫂你们又在欺负我女儿?” 邹氏冷笑,“你自己问问她都做了些什么!” 柳玉娥垂眸就看到她身上的欢痕,顿时血气上涌,嘴唇轻颤,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孽障!是哪个歹人强迫你了? 还是你心甘情愿的?你怎么对得起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林婠婠一听她提到父亲,便觉得羞愧难当,她痛苦地闭上双眸。 可大祸早已酿成,今日之事,根本无解,除非她一头撞死,要活着将面对不停的折辱和白眼,世人无情的唾沫星子都会淹死她! 大夏的律法,没有哪一条规定失洁女子不能苟活于世的。 她可以不在乎,可她的母亲和弟弟,都会被累及。 “你想气死我吗?当初,我就该快刀斩乱麻,随便把你的亲事定下来,哪曾想,你如此自轻自贱,不自爱!你这幅德行,谁还敢娶你?” “那奸夫到底是谁?”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林婠婠不由想起傅羿安,他们是名义上的兄妹啊,哪里能枉顾人伦呢? 恍惚中,林婠婠忆起第一次见他时的心悸,他在耳畔的软语,他拥她入怀的日日夜夜..... 她以为那是一束照亮她冰寒世界的光,可她错了,他是索她性命的毒药! 她不该心生妄念! 林婠婠脸色极差,“不是沈景辞,你们别问了!娘,女儿不孝!让我离开王府,自生自灭吧!” 第78章 到底是谁? 柳玉娥本想痛骂女儿,可看着她那绝望的眼色,她一口气咽在喉咙,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知道林婠婠一直都不待见王府,更不屑所谓的锦衣玉食,她骨子里憧憬自由的。 可世道艰难...... 柳玉娥忽地想起了什么,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当初为了避祸,我们给你改了姓,把你记在了傅家的族谱上!只是顾及你的感受,才没有告诉你。”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愣,这事他们都不清楚,还以为她只是借住在王府。 要上族谱,必须要靖南王点头同意才行,柳玉娥到底何德何能,能让王府做到如此地步? 卢王妃捏了捏眉心,想起傅世啸上次对她的叮嘱,心绪翻涌,隐约猜测柳玉娥嫁入王府只怕另有隐情。 她恨恨道,“如此,你还真是我傅家的人,你既不说,那便回王府等王爷发落!” 林婠婠被火速押回了王府,关在一间地下暗室中禁闭。 她进王府多年,却浑然不知,王府还有这等地方,石壁四周泛着寒气,她只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她蜷缩在石床上,猜想这里恐怕是翠湖底下! 她犯了如此大错,为何靖南王不直接把她除名,或者逼着她去家庙清修,亦或者让她削发为尼? 把她关在这里,一日三餐,到时不曾亏待,可暗无天日,也实在难熬! ** 与此同时,柳玉娥在外面几乎急疯了,她哭着求三老爷与她和离,她想带着林婠婠离开王府。 傅世宣却坚决不肯,柳玉娥什么招数都用了,都不管用。 林婠婠因身体原因不能祈福,靖南王府还特意给陆太后上了一道折子请罪。 沈景辞便再也坐不住了,他千方百计打探到了一些隐秘消息,心急如焚带着翎花就去了靖南王府。 他不请自来,傅朝雨还以为他是冲着自己而来,连忙精心装扮一番,前来相见。 沈景辞冷着脸,一双冷冽的眸子扫过来时,只觉得那眸子全是寒意,“傅朝雨,那婚事怎么来的,你比我清楚!我今日来,便是告诉你,我一定会退亲的!” 傅朝雨瞬间就崩溃了,眼眶通红,“你就这么狠心?想逼死我?” 沈景辞抬眸,怒声道,“我恶病缠身多年,原本就不指望苟活于世,唯有一人我放心不下,可你却非要折腾,那就休怪我无情,若是她因此有个三长两短......” 还不待他话说完,一个高大的身影几步掠了过来,傅羿安用力钳住他的肩膀,沉声道,“沈小郡王今日威风得很!想退亲,让宣阳长公主亲自过来!” 转头对傅朝雨呵斥,“还不回去!” 傅朝雨只觉得傅羿安在维护自己,心头一热,便乖顺离开。 傅羿安几乎揪住着沈景辞的衣襟,寒声道,“你添什么乱?还嫌事情不够烦吗?你这样莽撞,只会让她的处境更加艰难!当初事发,你若执意不肯定亲,宣阳长公主也别无他法,你却扛不住压力,优柔寡断,现在亲事已定下,你又反悔,靖南王的脸面岂容你随意践踏?” 沈景辞眸中带赤,咬牙道,“傅羿安,跟我装什么君子!我早已查过了,那个算计我的丫鬟她的干娘与靖南王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都了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面对他的质问,傅羿安根本不为所动,气定神闲讥诮道,“木已成舟,为时已晚!谁叫你偏要跟我抢!” 沈景辞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卑鄙!你既心悦她,为何不直接娶了她?我还敬你是条汉子!日日让她受辱?这就是你身为男人的担当?” 傅羿安脸色一黑,犹如被人当头喝棒,可气势丝毫不减,口吻上依旧不善,“这些事,就不劳你操心,你以后该关心的人是傅朝雨!” 沈景辞的眸光冷若寒冰,双手早已握成了拳头,“你仗着她心悦于你,不知珍惜,随意践踏,你以为她永远都会等着你吗?对你的真心永不消退吗?别太自以为是,等哪天她心灰意冷,我看你后不后悔!”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沈景辞便知道,自己踩到他的痛处,他冷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翎花腿上的伤已无大碍,可它每天无精打采,软绵绵的,好像有睡不完的觉,我已寻了很多兽医都无济于事,麻烦你转告婠婠一声!” ** 当石门打开那一刻,已是五天过后。 林婠婠甚至一度认为他们会关她一辈子,她完全没有想到,她又被接到了正院。 书房里,除了王爷傅世啸,卢王妃,还有柳玉娥和傅三老爷。 傅世啸沉重且威压声音传来,“婠丫头,关了几天禁闭,懂事了吗?我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是傅家与谢家有婚约在身,谢长宴对你又动了几分心思。 你太不争气,自毁长城,如今这局面,王府骑虎难下,进退两难。我也不为难你,你需告诉我,与你有私情的男人到底是谁,我也好为你做主。”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传来,一声,“世子到!“ 傅羿安直接跨步进来,他慢条斯理走到檀木座椅撩袍坐下,细长的手指摩挲着白玉扳指,眸光冷冽,好似千年的寒冰,静静朝她望了过来。 柳玉娥急道,“你快说啊!” 林婠婠觑了一眼傅羿安,心口一滞,“好,我说!” 第79章 他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林婠婠想起那日傅羿安对苏灵音的偏袒,日后两人还会颠鸾倒凤,便自动摒弃了拖他下水的想法。 她脑海里不停地盘算,到底让谁来背锅,她首先想到的大师兄徐聘,可他立志做个江湖游医,他家世简单,无权无势。 若真发生这种事,势必定会被逼着同她成亲。 另外,徐聘心思单纯,只怕连母亲柳玉娥都应付不过去,谎言就会被拆穿。 还有谁?韩习贤? 不行,她一想起他和嫣然的床事,她就觉得恶心。 柳玉娥见她半天都没有下句,催促道,“怎么,还想替他遮掩,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登徒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猖狂!王爷都说了会替你做主,你怕什么?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林婠婠稍一沉默,面无表情,“不是的,我主动的,是谢长宴!” 屋内陷入短暂诡异的寂静。 几乎一瞬,傅羿安倏地抬头,连眉梢上都覆盖了一层冰冷的寒意,他狭长的眸中蕴藏着一股恨意,不可置信地盯视着她。 林婠婠只觉心口窒闷,她瞥见他袖口里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柳玉娥先是一愣又是一惊,瞪大了双眼,嘴张得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她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穷酸书生,提心吊胆的,可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啊! 卢王妃神情复杂,眼若寒芒,“婠丫头,这种事可不能胡乱攀扯,若是你存心撒谎,他日东窗事发,没人救得了你!” 傅世啸往檀木太师椅上一靠,明显不信她的说辞,“前阵子左一个毒誓,右一个婉拒,这会你们自各儿又开始了?” 林婠婠背脊发冷,果然他们都不好糊弄。 这谎言一戳既破,她只是别无他法,能拖一时是一时。 林婠婠看了一眼窗外的紫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是偶然救了他,便有了几分怜悯之心,私下就有了往来,上次我去云阳也是他送我回来的,之后我们二人还一起去吊唁太子,这事四哥也是知道的。” 傅羿安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忽地冷笑出声,“谢长宴这几日根本不在上京,撒谎前还是多做点功夫!” 语气中全是嘲讽! 林婠婠心口陡然一震,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完全没料到自己竟踢到铁板上去了。 如今这局面,他不帮忙,还非要拆台,是想逼死她,弄得个鱼死网破? 她气得心梗,生生将骂他的话吞了下去,转念一想,他行踪不定更好,谎言反而不会被拆穿,万一傅羿安是在唬她呢? 瞎编谁不还会? 她抿着唇狡辩,“四哥,长宴性子无拘,行踪不定也是常事,再说你和也无私交,你根本不了解他,自然找不到他。我和他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啪’的一声清脆响,傅羿安手中那个天青色的茶碗落在了地上。 他眼尾一挑,盯着她的眼眸满是戾气,一字一句道,“如此,你便把他约出来,跟我们展开说说,你们是在何时、何地、如何谈情说爱的!” 四目相对,林婠婠脸色的血色尽褪,强忍鼻腔的酸意,眼中却十分干涩,他是存心想要整她死吗? 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王爷的长随推门进来,见屋里齐齐坐着数人,又退了出去。 傅世啸抬手招呼他进来,“何事?” 长随瞥了一眼四周,恭敬一揖,“幽州节度使谢长宴派人给府上送了个木匣子过来。” 闻言,所有人的都齐刷刷望了过去。 “拿过来?” 长随咽了咽口水,“说是要赠送给三房的林姑娘的。” 一个精美的檀木匣子摆在了桌上。 林婠婠顶着一道道灼热的视线,颤着手打开的木匣子,一股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是一匣子干花! 林婠婠怔愣失神,白皙的手指捡出其中一片花瓣,这是西府海棠,难得的名花,价值千金。 她脑袋有些发懵,谢长宴这是什么意思? 长随垂首解释道,“据那小厮说,那日,谢大人见林姑娘亲自去采摘了许多槐树花,好似要烙饼子吃。谢大人便专程去请教厨娘,得知许多花都可以入食,便收集了这些花来,送来给林姑娘解乏。 另外,谢大人带来口信说,世子让办的事都已办妥了!” 傅世啸锐利的眼眸眯了眯,挥了挥手,“如此看来,郎情妾意,改天把日子定下来,也不失一桩美谈,都下去吧。” 一场闹剧因一匣子干花落下帷幕,最开心的是柳玉娥,她还一度以为林婠婠心中藏了什么见不光的人,既然是两情相悦,她也不想过于苛责自己的女儿。 傅羿安刚想离开,就被傅世啸叫住了。 他晦暗的眼神在傅羿安身上来回逡巡审视,语气格外凝重,“羿安,你想阻止这场联姻?理由呢?” 林婠婠瞳孔猛地一缩,搭在雕花木门上的手悄然收紧。 好半晌,她听到傅羿安没有完全否认,“是!不过我是为了傅家。” 柳玉娥拽着她的手,“快点,回去给我老实交代,你和谢长宴到底到哪一步了!他打算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屋内。 傅世啸意有所指,“你母亲告诉我,你除了苏灵音还有其他心悦的女人,需要我明言吗?” 傅羿安面不改色,笑了笑,“不必!母亲敏感多疑,胡思乱想,我快到而立之年,怎么可能没有女人?” “你母亲猜错了?” 傅羿安哑然失笑,“婠妹妹霞姿仙韵,是易招惹是非。我刁难谢长宴,故意提高筹码,却是为了傅家作想,考验他的诚意。这次结盟,关系重大,并非我存有私心。” 近几年来,傅羿安隐忍克制,日夜忧勤,绝不纵情声色。 傅世啸根本不相信他和林婠婠之间能有什么私情,他是傅家最优秀的接班人,随时都拎得清,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只是他今日的反应太过异常,当着他们的面连茶杯都摔在了地上,他很难不起疑。 “这桩亲事,我会亲自找谢长宴详谈,之后的事,你就别插手了。” 傅羿安一出了主院,脸上霎时笼罩了一层寒冰...... 第80章 濒死之吻 一回到衡芜院,柳玉娥就连忙屏退伺候的人。 这桩婚事虽有着落,可名声是一辈子的。 她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喝道,“你们真有夫妻之实了?万一他不上门提亲,你该怎么办啊?” 林婠婠见她气得狠了,怕她伤了身子,连忙跪下,“娘,你别气了,是孩儿不孝,这些糟心事,你就别担心了,不是还有王爷做主吗?” 她根本就没有打算嫁给谢长宴,还得赶紧找谢长宴把这个误会解开才行。 柳玉娥忍不住红了眼眶,掏出锦帕了抹眼泪,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你呀,你呀!真是糊涂!男人一旦轻易到手,哪里还会珍惜,我是怕你嫁过去被他看轻,心疼你,你又是远嫁,哪怕想帮你,都鞭长莫及。” 林婠婠不想母亲替自己忧心,宽慰道,“娘,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别操心,我会过得好好的。” 柳玉娥暗自恼恨谢长宴有失分寸,他比林婠婠大十多岁,就不知稍微忍耐一点吗? 他那岁数,只是老房失火,早就盯上了自家的女儿! 可事已至此,她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她拿出一本用锦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书来递过去,“这东西,本该在你成亲当天给你,你都越了雷池,先自己多学一点也是可以的,成亲前你们可不能再次......”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林婠婠接过书,抬头懵然,一脸不解。 柳玉娥神情有些怪异,拍了拍她的手背,起身出去。 她轻轻揭开锦布,瞟了一眼书皮上面写着《鸳鸯秘谱》几个大字,再往里翻,竟全是惟妙惟肖春宫图,那些交欢的场景描绘得极为详尽,什么首尾式,跪趴式...... 林婠婠脸色绯红,啪地一声连忙把书合上,两忙书塞到了楠木箱子的最下一层。 她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由抬脚去了翠湖边上,坐在一处石头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 微凉的风拂过脸颊,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头顶忽地多了一团阴影。 “为何撒谎?”一个冷冽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林婠婠仰头便看见傅羿安对着她柔柔地一笑,她却感到一阵心惊胆战,不由缓缓站了起来。 傅羿安语气森冷,“你很好!嫁给谢长宴,就可以和我彻底断了吗?” 林婠婠口鼻一酸,浓密的睫毛颤了下,“我不说他,难道说你吗?你是靖南王府的世子,身份尊贵,高不可攀,他们只会指责我勾引你,绝不会允许你身上有我这样的污点存在!是赏我一个妾侍?还是让我成为你的外室?还是让我悄无声息地死掉?” 傅羿安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不会,我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林婠婠唇角冷笑勾起,“是吗?四哥,何必自欺欺人了,你从未想过我们的未来,我亦从未奢求嫁给你!以后我们路归路,桥归桥,一别两宽,前程过往,烟消云散!给彼此留点尊重,不行吗?” 傅羿安骤然变色,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若是我不同意呢!” 林婠婠沉默良久,才轻声开口,“那四哥,不如给我取来三尺白凌,送我去死,如何?” 傅羿安沉眸看她,捏着她的肩头的大手又加重了几分力度,眉中带怒,“你情愿死,也要嫁给谢长宴?” 林婠婠强撑着身子,不甘示弱与他对视,“与他无关!实在厌倦王府了,还请四哥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粗粝的手指颤抖着抚上她娇嫩的侧脸,林婠婠无端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府身几乎咬到了她的耳垂,声音轻柔,“可婠婠欠了我太多债了,人不能言而无信啊!” “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 只听,扑通一声,翠湖水花四溅。 傅羿安牢牢地搂着她,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带着跳入了湖中。 铺天盖地地湖水瞬间淹没了两人,林婠婠口鼻立马呛水,她根本不会凫水,濒死的绝望席卷她的全身。 疯子! 在深水中,傅羿安一把拽过她,准确地捧住她的脸颊,吻得汹涌又霸道! 他好似一头暴戾的野兽挣脱了牢笼,要把她五脏六腑都要撕碎一般。 林婠婠感整个人都快窒息了,嘴角传来一一阵阵血腥的腥味,就在几乎要失去意识的一瞬,她被拽出了水面。 她张开水,本能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还想嫁给他?”他勾起了唇角,笑得无比的张狂。 她的舌尖被咬破,看向他的眼神,又惊又惧! 傅羿安就是一个十足的疯子! 林婠婠被他抱上了岸,带到了一处僻静密林,他轻轻一推,假山后面竟藏着一个天然的山洞。 她浑身湿透,薄薄的春衫勾勒出玲珑有至的身段。 傅羿安不由分说把她摁在石壁上,狂暴的热吻一点点落下,他粗鲁地拨开她的襦裙...... 冷硬的石壁咯得她肉痛,她情急之下,不得不搂住他的脖子,贴紧他的胸口,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在她耳边徘徊。 林婠婠眼眶饱含热泪,透过假山缝隙,好像看到湖面那波涛汹涌的浪潮一浪胜过一浪。 她就像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的摧残下,随波逐流。 傅羿安可以温柔地疼她,爱她,也可以暴烈地惩罚她。 他用实际的行动告诉她这便是无尽的深渊,是平日里矜贵的靖南王世子,不为人知的一面。 林婠婠不禁在想,若是苏灵音,他会如此对她吗? 体内的快感和脑海的痛苦矛盾地交织,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不再折腾,“阿婠,别挑衅我,我发疯起来,受伤的只会是你。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开王府,你是我的!” 暮色笼罩着大地,到处都是一片死寂。 她不知道是怎样回的衡芜院,她在净房的浴桶里,洗了一遍又一遍,厌恶地搓到皮肤发红,发痛,她都不愿意起来。 青黛进来的时候,林婠婠几乎在了一桶冷水里睡着了! 第81章 毒 杀 林婠婠睁开眼眸,就看见青黛那一张忧心忡忡的面孔。 青黛看到她香肩、锁骨等残留的欢痕,悚然一惊,眼眶微红,“姑娘!我都以为你这次扛不住会供出世子......” 林婠婠出事,衡芜院伺候她的青黛和银翘首当其冲,被柳玉娥关押起来严刑审问,青黛一口咬死不知情,扛住了鞭打,才没有泄密。 现在傅世子居然顶风作案,太不知疼人了。 林婠婠打了寒颤,从赤着脚从浴桶里出来。 她有一瞬间的沉思,才轻轻作答,“供出他?给他当妾?再不断与人争宠?” 在经历了一系列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后,林婠婠早已心灰意冷,歇了对他的爱意。 青黛取下布帛,静静地帮她擦干身子,心里不由怨恨起傅羿安来,“姑娘,你真的要嫁去幽州?” 林婠婠轻轻哂笑,望向无边的黑暗,蓦然发现,天大地大,难道她竟无容身之处? 青黛收拾她的脏衣服,有些纳闷,“姑娘,你的肚兜呢?” 林婠婠乍然一惊,那小衣难道又不翼而飞了? ** 松涛苑。 卢王妃洗完澡出来,出来就看到傅世啸还在桌前翻看着《春秋》。 屋内烛火摇曳,卢王妃身段保持得很好,风韵不减当年,穿着一身细薄的纱衣,其中曲线若隐若现,她轻轻地贴到他的身后,“王爷,夜深了。” 傅世啸对着她的一副春色视若无睹,“谢长宴这几日确实不再上京。” 卢王妃神情微顿,“那林婠婠好大的胆子!敢明目张胆撒谎!她就不怕谢长宴到时候秋后算账?” “浅薄!那甄宓(fú),甄夫人曾为袁熙之妻,后来不是一样嫁与曹丕为正妻吗?婠丫头生得那副颜色,谢长宴很难不动心!我们与谢家联盟势在必行,你不可多生事端。” 卢王妃连忙点头称是,转念一想,“难道她真的和沈景辞行了那苟且之事?” 傅世啸和上书本,淡淡道,“不是他,她待沈景辞就像亲人一般,一点杂念都没有。” “兴许藏得极深?” 他冷嗤一声,“她真想嫁给沈景辞,哪有傅朝雨什么事?你也是过来人,男女之间那档子事,有几个能做到清心寡欲的?” “不是沈景辞也不是谢长宴,那到底是谁?” 傅世啸又翻了一页,“不确定,婠丫头的嫁妆的事,你先着手准备,最迟下个月就会把婚事定下来。” 卢王妃轻轻诶了一声,一只手就摸到傅世啸拿着书的手上。 说罢,把书撂在桌案上,冷冷来了一句,“你自己歇下吧!” 他转身撩袍便出了院子。 卢王妃指尖狠狠地掐着手心,静静地坐在妆奁前,透过铜镜看见自己眼角的几丝皱纹和鬓角上的白发,怔怔失神。 沉默许久,她吐出一口浊气,语气森冷,“房嬷嬷,王爷去哪里歇着了?” 房嬷嬷知道她不痛快,垂眸低声道,“方姨娘那儿。”方姨娘长得像先王妃,傅世啸便日日宿在她的院子里。 卢王妃压着怒气,“府里的老人,都没见过先王妃真容?” 房嬷嬷暗叹一声,卢王妃看着日子舒坦,其实和傅世啸一直都是貌离神合。 世人几乎不知靖南王傅世啸还曾有过王妃,卢王妃也只能算作继室。 傅世啸做事滴水不漏,当初伺候先王妃的人死的死,卖的卖,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长相,哪怕他们一直在暗中调查,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房嬷嬷退下,卢王妃吹灭灯火,从床榻一侧的匣子里面,熟练地取出一个光润坚硬的玉势出来,她慢慢地撩开襦裙,张开双腿,试着把东西放了下去...... ** 林婠婠第二日就派人去寻谢长宴,可得到回话却是,他不在上京。 若她有急事,小厮可以帮她传信。 她只得讪讪折返,本想去回春堂,刚到门口就见到了沈景辞。 她撩开车帘,只见往日光风霁月的沈景辞急得满头大汗,“沈小郡王?这是在怎么了?” 沈景辞脸色铁青,指了指马车,“翎花怕是不行了。” 林婠婠大惊失色,连忙撩开帘子下了马车。 翎花恹恹的,完全没有半点精神,见到昔日的主人,也是呜咽地叫了两声, 林婠婠眼眶瞬间红了,颤抖着双手,抱着翎花疯了一般冲到回春堂。 那日她被押回去关禁闭,青黛她们也受到责罚,翎花一直养在沈府! 沈景辞见她着急,心里更难受,便把那日的话重复了一遍,“从那日回来,我找了好几个兽医,它的腿倒是没有大碍,可奄奄一息,天天昏睡,也不知怎么的。我那日让傅羿安给你传话,他没说?” 徐聘见林婠婠情绪不对,连忙放下手中的事,跟着她到了后院。 小奶猫猫躺在软塌上,眼中蓄漫了泪,水光盈盈,看着林婠婠心揪,没一会它就闭上了眼睛,永远停止了呼吸,整个猫身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林婠婠抚着它的长毛,眼泪簌簌掉了下来。 徐聘见她哭得伤心,便示意沈景辞到借一步说话。 他细细问了翎花近日的病况,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徐聘复又走了回来,“婠婠,沈小郡王护理得当,这狸奴不应该啊,让我仔细瞧瞧。” 林婠婠豁然扬起头,“什么意思?” 徐聘仔细探查这翎花,直到轻轻撬开猫嘴,发现嘴里竟残留着一股黑色,他才敢说出自己的猜想,“婠婠,它应该是中毒而亡!” 沈景辞是本就是狸奴,照料这小东西又极为尽心,它不可能是在沈府中毒。 如此说来,翎花只会是在清梧别院就已中毒! 徐聘递了一个眼神给她,示意她有话要说。 林婠婠擦了擦眼泪,跟着徐聘去了另一个房间。 他压低了声音,“婠婠,根据刚才沈小郡王的描述,你不觉得这临死前的症状跟某位贵人相似吗?” 四目相对,林婠婠细思极恐。 几乎一瞬,她便猜到了他想说的是谁,那人便是东宫的太子殿下! 翎花是吃了软骨散而亡的? 那这下毒之人的名字呼之欲出,岂不就是...... 第82章 博美人一笑 林婠婠从不愿意把人想得如此恶毒,一旦心中产生了怀疑,就好似杂草疯长,很快便遮天蔽日了。 偏偏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那便是苏灵音! 当初,傅羿安曾说过,太子的死因绝不简单,他们最后怀疑的是太子的枕边人,客观而言,苏灵音同样具有嫌疑。 在清梧别院,苏灵音指使菡香故意伤害翎花来激怒她,让她被迫背上损坏古琴的罪名。 林婠婠不得不承认,她对苏灵音的了解实在太浅显了,她或许比赵妙元更加深不可测。 当初她在赵妙元身上吃了不少闷亏,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低估了她想嫁入王府的决心。信息不对称,结果赵妙云早就把她的底细查得一干二净,她和傅羿安之间的事自然也就暴露无疑。从而,赵妙元早早就布下一步步杀招,等着她往圈套里面钻。 那苏灵音呢? 她目前的底牌不是权势,而是与傅羿安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情谊! 苏灵音对她的敌意自然也是来自傅羿安,林婠婠本想成全这对苦命鸳鸯,只是苏灵音若是真有软骨散,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和父亲林邺的死也某种千丝万缕的关联呢? 徐聘似乎和她想到一块,“师妹,若能查清谁有这软骨散,我们离真相就不远了。” 林婠婠心头一沉,只是大师兄不知道的是,这真相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凭她的力量,要想查清事实的真相,只怕难如登天,她必须寻求外援,借某些人的势才行! **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 漫天的霞光洒在房檐的琉璃瓦上,亭台阁楼上,到处都染上了一层金色,整个靖南王府透出一股静谧和苍凉。 傅羿安推门,进来。 原本该恨他怨他的少女,此刻穿了一套蜜合色的对襟搭配件绯红色的齐胸襦裙,她烟波流转,面若芙蕖,神情娴静,像极了天空皎洁清冷的月亮,亦或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月亮! 傅羿安脚步顿住,神色如常,宽大的衣袍下裹藏着一颗作乱的祸心。 他深邃的眼眸肆意地打量着眼前的美色,脑海里全是她赤着身子,任他蹂躏的香艳画面。 他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婠妹妹约我前来,所谓何事?” 林婠婠转头看他,黛眉轻蹙,“四哥,我确有一事想请教。那日,我原本根本没有打算回清梧别院的,可你派人来接我,还传话说,若我不回去,便再也见不到翎花!” 闻言,傅羿安那点旖旎的心思被搅个粉碎,他眸中闪过一丝不虞,“那天,我根本不曾派人来接你,再者,我用蠢到用一只猫来威胁你?” 林婠婠心头一颤,果然是自己大意了。 看来,苏灵音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 苏灵音原本的计划恐怕是让他们产生双重误会,首先,她造成自己损坏古琴的假象,让傅羿安误会她,觉得她善妒。其次,她根本就没有打算让翎花活下来。 翎花一死,若非她知道软骨散的存在,她自然会把这一些列的变故都算在傅羿安的头上! 如此,他们两人便会相互误会。 傅羿安凝视着她,淡淡地开口,“到底怎么了?” 林婠婠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极低,“翎花死了,应该是被人毒死的。” 傅羿安愣了一下,他虽不喜欢猫,可他也知道,林婠婠一直对这小玩意钟爱有嘉。 她眸中的落寞和悲伤深深地刺痛了傅羿安。那小东西是沈景辞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死了就死呗! 可见她眼眶微红,他还是把心中的不满给压了下去。 “这事,我会去查。清梧别院的仆儒并不多,查起来并不难。” 林婠婠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指尖颤了一下,“多谢!” 雕花窗户之外,一阵晚风拂来,轻纱幔帐随风摆动。 傅羿安凑近她,目光灼灼,声音低哑:“若查清了,你拿什么谢我?”边说边就贴近了她,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肢。 林婠婠白皙的脖颈紧紧绷直,“这几日不行,我小日子来了。” 傅羿安用力掐了一下她的臀部,眉目瞬间翳了,“你是故意的?” 林婠婠避开他的视线,“不是,刚刚才来,我也不知。” 傅羿安有些无可奈何起来,他用舌尖舔了舔她的耳垂,“等你身子好了,我要你加倍奉还!” ** 林婠婠本以为谢长宴不在上京,他们之间的事便会僵在那里。 可哪曾想,她去找过谢长宴的小厮之后的第三日,她便接到谢长宴邀她出去赏花的帖子! 她精细打扮一番,刚出靖南王府的门口,便看到谢长宴颀长挺拔的身影。 几日不见,谢长宴显得神采奕奕,双眸若星辰般闪耀,整个人显得风流倜傥,气宇非凡。 林婠婠神色有些复杂,不知如何面对他,眸光闪躲,“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到上京。” 谢长宴眸光沉沉,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林姑娘不是有话要跟我说,我事务再繁忙,也不及你的事,不如我们先去赏花,边看边聊......” 林婠婠上了谢家的马车,两人并非第一次同乘,都默契地没有多话,到了城外,竟是满山遍野的西府海棠! 她瞬间被眼前美景给惊艳到了,连绵不断,红粉各异,落英纷纷,宛若仙境。 “我竟不知,京郊还有此等美景。” “你喜欢?这是一闲云野鹤的大隐数年前特意开垦种下的,也不枉我这几日策马奔腾把整个凤鸣山后山跑个遍,才寻得此宝地。” 谢长宴看着她眼眸中的光彩,一时间竟有些理解周幽王来。 他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褒姒一笑,后世之人都觉得其昏庸无道。 可若这些小事能让美人开怀,他不介意多做些。 “喜欢!”眼前的美景,确实让她震撼。 “那我呢?”谢长宴直直看向她的眼眸,声音异常温柔,让人难以招架。 林婠婠一愣,当然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只是他们两人注定有缘无分。 她别开头,转移视线,静静地欣赏那片花海,神色疏离,“我曾在凤鸣山庄被山贼掳走,我的清白早失,你不介意吗?可否请求你拒了这门亲事?” 第83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 闻言,谢长宴倏地转头,一双好看的瑞风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林姑娘的坦率着实让人惊诧。” 不知为何,林婠婠竟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一种揶揄和戏谑! “林姑娘,你可知,他们都觉得你很漂亮,但在我的眼中,你悠然洒脱的性子,才让我觉得难能可贵!你我不过几面之缘,说什么一许芳心,情深义重,本就是痴人说梦。 若非要在傅家的一众贵女中择一位联姻,我倒情愿那人是你!我实在不想应付那些矫揉造作的贵女,无趣得很!” 他姿态温雅和煦,完全看不出有半分虚假,只是这套说辞实在出乎她的意外。 男人不都会介意此事吗? 谢长宴见她久久不语,敛起了笑容,勾起唇角,“我猜这也只是你拒绝我的由头,莫不是你早早就遇到了让你刻骨铭心之人?忘不了他?” 林婠婠身形一僵,目光微暗,“不是,我真的是清白已失,我没有忘不掉的人!这样草率成亲于你不公。” 她的声音轻灵婉转,似山间的清泉响韵,煞是好听。 对方望着连绵不绝的花海,起身极为随意地摘下一支红艳绝伦的海棠,递给了她。 他语气波澜不惊,“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非笼中鸟,我亦非池中鱼。傅羿安为阻挠你我定亲,把我们原本谈好的三千匹战马,徒增到五千匹,另外还得增加一倍的生铁。” 林婠婠捏着花枝的手悄然收紧,她竟不知,自己已变得如此值钱! “无碍!”他好似察觉到她的心惊,“世间温柔,不过芳菲柳叶染花香,我毕生所求,也就是个恣意快活,一切随性而为!” “我觉得你与我志趣相投,拼尽全力,所求不过‘自由’二字。” 不得不说,他的每个字都深深地敲击在她的心尖上。 傅羿安与她纠缠不休,可从未曾问过她到底想要什么,或许让他留恋沉醉的本就是她那具徒有其表的躯壳! 这一刻,她心底竟涌出几分悲凉。 靖南王府就像一座牢笼,傅羿安就像那个牵着链子的主人,而她就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可怜虫。 谢长宴盯着她看了一瞬,极为认真道,“林姑娘,幽州天大地大,你可以佯装与我成亲,不管你是想闲云野鹤,寄情山水,还是想悬壶济世成为一代圣手。我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这或许是你离开王府最好的机会,你不认真考虑一下吗?” 林婠婠心口狠狠地颤了一下,不得不说这断情绝爱的方式让她异常心动。 “你不妨与我多接触些时日,再作打算。”他唇角噙着浅笑,“你可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可好?” 林婠婠微微颔首,谢长宴又亲自剪下一大束海棠花枝,这才领着她去吃了一家味道极为鲜美的农家菜肴。 待谢长宴把她送回靖南王府时,早已暮色沉沉,浮光蔼蔼了。 林婠婠捧着一束海棠,浑身裹挟着清新的花香,从外院缓缓走回衡芜院,哪怕华灯初落,一路上也吸引了不少艳羡的目光。 “姑娘!”青黛面带喜色急忙迎了上来,小心地接过那捧鲜花,由衷感叹,“这海棠真是漂亮!” 林婠婠神色淡淡,“找个素瓶插起来吧,焉了怪可惜的,我去沐浴。” 嘎吱一声,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 傅羿安低哑的声音中隐忍着怒意,“不是小日子来了吗?还敢沐浴?” 林婠婠脑中嗡地一下,心跳骤然加剧。 她刚进浴桶,浑身不着寸缕,浸在水下的手已攥成一团。 傅羿安的沉稳脚步慢慢逼近浴桶,林婠婠转头过去,她面色发白,声音娇软绵长,“四哥!” 他忽地俯身,细长的手指穿过她湿润的青丝,放在鼻尖轻嗅,“海棠好看吗?” 林婠婠吓得一哆嗦,唇角颤抖,声音呢哝,细若蚊鸣,“我是去劝他拒婚的。” 傅羿安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不紧不慢地挽起袖袍,捡起一旁的布帛,轻轻擦拭着她娇嫩的背脊,“呵?谢长宴为老不尊,还想一树梨花压海棠。你对他也念念不忘了?” 背部的触感有一下没一下的,她不由骨寒毛竖,那种危险的感觉瞬间爬满全身。 就好像上次他把自己丢进湖里一样! 林婠婠迟疑一瞬,不知道说什么,咬着唇瓣,“呃......没有。” 傅羿安眉梢一挑,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斜睨过来,声音温柔,轻如耳语,“林婠婠,手段挺高明,这么快就攀上高枝了!” 是啊。 她进靖南王府,不就是为了攀高枝吗? 攀是攀附,是勾引,是谄媚。 落到她耳中,皆是羞辱。 就跟她母亲柳玉娥一样,她本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这些恶言恶语,可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抽痛了一下。 “我从没想过要攀谁的高枝!” “他不惜为你答应王府的无端要求,能攀上倒是一桩美谈!”傅羿安顿了顿,轻笑一声,“谢长势大,又远在幽州,嫁过去倒能为你遮风挡雨,别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你倒嫌弃上了? 林婠婠犹豫半天,斟酌着用词,“我从没这么想过,只是定亲一事迫在眉睫,四哥可有解决的法子?” 他放下布帛,慢条斯理地解开衣袍,扬起唇角,“上次欠的利息还没还呢,又想求我办事?不如我们共浴如何?” 衣袍很快散开,顺着喉结,露出了一片结实流畅的腹肌来。 林婠婠不由暗自叹息,道阻且长,他什么时候才会对自己腻味? “世子,王爷有请......”程丰的无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傅羿安的脸色黑得可以滴出水来,他不得重新穿好衣袍,刚出衡芜院,他蓦然回首,吩咐程丰道,“那束海棠给我带出来!” 程丰一脸愕然,十分茫然。 “稍上带给王爷,一树梨花压海棠,不懂吗?” 程丰一脸死寂,哪有做儿子正面讽刺当老爹床事的? 这世子爷病得不轻...... 第84章 算计 正院书房,傅羿安进来的时候,王爷傅世啸正悠然地端着茶杯喝茶,他余光瞥了他一眼,手一抖差点把茶杯摔在地上。 他干咳了一声,指着他手上的海棠花,“你这混小子,又整什么幺蛾子?” 一个带兵打仗的大将军,堂堂殿前司指挥使,堂而皇之地捧了一束花,成何体统? 傅羿安瞟了一眼他额头上的白发,把花搁在桌案上,面不改色,“这海棠娇艳似火,看着喜庆,就给你带来了。” 傅世啸哼了一声,哑然道,“你日日在宫中待着,陆太后这几日病了,你不知道?” 傅羿安见他丝毫没有发作,估计他爹根本不知道那个典故,压着上扬的嘴角,“我又不是内侍,更不是太医,如何知道她的身体?” 傅世啸见他对此事毫不关心,立马怒声训斥,“你一天都把心思放在哪里了?明日你且带点药材,以靖南王世子的身份去探望她一下!” 傅羿安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她得空?父亲与陆太后私交甚好?” 傅世啸长长的眉须抖了抖,神色稍显疲惫,扬声道,“口无遮拦!给我规矩点,叫你去,你就去!” 傅羿安出去以后,他揉了揉太阳穴,眉宇阴沉,从檀木匣子里抽出一张年代久远的画来,展开平铺在桌案上,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跃然纸上。 仔细看便会知晓,那绝色的容颜和王府里的方姨娘有几分相识,只是风姿更甚! 过了好一会,傅世啸才缓缓合上画轴,麻木地闭上眼眸,兰因絮果,有的秘密恐怕只有等到他死的时候,才能告诉傅羿安。 晚间,他不知不觉带着那束火红的海棠来到了方姨娘的院子。 只是当他从她忸怩的口中得知了‘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含义时,气得连摔了两盏茶盏。 翌日。 傅羿安一早便朝宫里递了话想要觐见陆太后,得了准信,便等在承乾殿门前。 只听殿内传来一声怒吼,“都是干什么吃的!姓陆就是免死金牌吗?真以为我不敢治他们的罪?” 傅羿安百无聊赖,“犯了什么罪?” 曹内侍怕他等得太久,抖了抖手上的拂尘,轻叹一口气,“世子,陆太后正在发脾气呢,这陆家的子弟大肆敛财,才被人参了几本,这安国公世子又来求娶先太子侧妃苏灵音,这不是正撞到枪口上吗?实在让人头疼.......” 他的话还没说完,有听到,“陆斯年,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别以为我不敢罚你!你若再多说半个字,明日便去西山大营当值,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 曹内侍小心翼翼地朝里面觑了一眼,“世子,要不你也改日再来?” 傅羿安蹙眉,他可没有时间跟陆太后耗,转身抬脚便走,刚走几步,里面便传来内侍的声音,“传傅世子觐见!” 傅羿安只得折返,抬脚便碰到了陆斯年一脸晦气地迎面走来。 陆斯年望向昔日的好友,脸色倏地一下沉了下去,阴鸷的目光落在傅羿安的身上。 他气得咬牙切齿,怒眸睁圆,竟有些口不择言,“傅羿安,你到底把灵音藏到哪里了?你曾亲口跟我承认与她无意,为何出尔反尔?你断人姻缘,如杀人父母!” 傅羿安唇角轻勾,语气相当刻薄,“你当真心悦她?天天纵情青楼的浪荡公子,为爱转性了?你骗鬼吧!” 陆斯年冷眼看他,语气极为笃定,“以往,我自以为与她此生无缘,哪曾想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这次,谁也不能阻挠我娶她!” 傅羿安嗤笑了一声,“你还是个情种?可惜是一厢情愿,她不爱你,你非要以权谋妻,强制把她留在你的身边,不觉得可耻吗!” 陆斯年眼尾泛着猩红,神情阴晴不定,“傅羿安,你难道就不会,爱而不得?等你尝到那钻心的痛苦滋味时,再来教训我!” 说罢,傅羿安才懒得听他啰嗦,径直朝殿内走去。 大殿里一片寂静,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噤若寒蝉,生怕惹到陆太后。 傅羿安信步走进内殿,抬眼就看见了陆太后正俯着龙案上批着折子。 她凤眉微蹙,“一群废物…就知道储君,储君,一个二个都希望我死吗?” 她怒意正盛,啪地一声,一本折子扔在地上,恰巧落在一双黑色祥云鞋子旁。 “臣傅羿安给太后请安!”说着便朝她恭敬地跪拜问安。 陆太后刚要开口,喉咙有了痰意,便用力地咳嗽了几声,那干哑的声音回荡在宽阔的大殿显得格外压抑。 她接过内侍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这才抬了抬手,“免了,来人,赐座!羿安来可有什么要事?” 傅羿安坐下后,不急不缓道,“家父忧心太后身体,伏乞为国自重,特命我带了些许药材,望太后收下。” 陆太后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看向他的目光越发幽深,又好似在追忆往事,半晌才道,“靖南王的心意,哀家收到了,你最近可有什么烦心事?若有什么愿望,尽管开口。” 傅羿安摇了摇头。 陆太后难得有了聊家常的兴致,“听说,靖南王府最近又有喜事?几个姑娘都已定下?” 傅羿安颔首,态度随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水到渠成,那小七公主和陆语宁不是也到了适婚年龄吗?” 陆太后笑了笑,这事她倒没忘,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她倒犯了愁,又怕点错了鸳鸯。 上次把找赵妙元指给他,就差点犯下大错,“羿安难道有合适的人选?” 傅羿安故作沉思,半天才道,“人选倒没有,只是近日下臣与幽州节度使谢长宴颇有些投缘,他性子洒脱,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倒是很令人敬佩。” 陆太后会意地笑了笑,“这两个丫头只怕入不了他的眼。” 傅羿安长叹一口气,“缘分这种东西,奇妙得很,才子佳人,得有认识和接触的契机才有佳话啊。” 陆太后沉默一瞬,不由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傅羿安一出承乾殿,脸色的笑意消散全无。 呵,跟他斗...... 第85章 男人们的胜负欲 没过几日,宫中传出消息要在国子监举行一场蹴鞠比赛,比赛细分两个大类,有少年蹴鞠队,其成员主要是太学的学生组成。 另外则是由功勋世家的弟子们,殿前司的禁军以及西山大营的将士们组成。 传言本次蹴鞠优胜者有机会成为禁军,因此,参赛的人员众多,不管是谁都铆足了劲头想要在陆太后面前争一争。 这种热闹,自然少不了上京贵女和夫人们的参与。 林婠婠从马车上下来,远远就看到了这人潮涌动,热闹非凡的景象,转头对银翘叮嘱道,“若非林鸿要参加比赛,我实在不愿来此凑趣,今日到场的都是达官显贵,你切忌不可莽撞,万不能冲撞了贵人。” 银翘点头如捣蒜,好奇地东张西望,因青黛身子不适,她才有机会陪着姑娘出来见见世面。 主仆两人没走几步,谢长宴便从人群中款款朝她走来。 他一身淡雅的天青色长袍,整个人风流潇洒,郎艳独绝,眉宇间有着几分疏离和矜贵,当真是世无其二的美男子。 “林姑娘。”谢长宴微微笑道,“我还以为今日你不来呢。”这蹴鞠消息一出,他一早就给她下了帖子,林婠婠却婉拒了。 林婠婠有些羞赧,她若应邀而来,就怕傅羿安那个疯子看到回去又折腾她。 她因林鸿而来,可这话,说出去实在伤人,她便忍住了。 误会便误会了吧。 林婠婠垂首转移话题,“你今日不会上场吧?”谢长宴挑眉,意有所指,“你想我上场?” 她明明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没?不是那个意思......” 谢长宴脸上的笑意愈浓,“等会在看台上可仔细看好了!” 林婠婠暗自懊恼,还是点了点头。 ** 赛场上因为陆太后的亲临,人们的热情空前高涨,欢呼声和唏嘘声一浪高过一浪。 傅羿安盯着赛场的比分,脸色倏地一下沉了下去。 “他发什么疯?老胳膊老腿,跟一群少年们抢风头?” 许绍瞟了一眼赛场上英姿飒爽的谢长宴,戏谑道:“他不过长你两岁,你是对自己的年岁有多大的误解?” 西山大营本是被吊打的份,谁能想到谢长宴就带了两人,便能扭转乾坤,他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闭嘴!” 许绍把折扇拍入左手掌心,恍然大悟,“靖南王府有意与谢家结亲,该不会他结亲的对象是你‘堂妹’?” 傅羿安扫视了一圈看台,果然看到了林婠婠那袅袅的身姿,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台,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他眼眸一眯,眸光森冷锐利,“来人,我要上场!” 许绍嗤笑出声,“子旋兄,不至于......” 傅羿安上场后,禁军士气大震,两队比赛异常激烈,比分几乎不相上下,最后还是傅羿安他们这队险胜了一分。 只是林婠婠根本没有看到最后,她中途去入厕,刚出门口,就看见银翘瑟瑟发抖地跪在一群贵人前,不停地自扇巴掌。 林婠婠快步走了过去。 陆语宁得意极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林婠婠,你来得正好!你这婢女好大的胆子!偷了七公主的玉佩,人赃并获,你说是报官好还是直接打死?” 银翘看到自己的主子,眼眶瞬间微红,委屈至极,“姑娘,我真的没有,我刚刚捡起这块玉佩,他们就跳出来说我是小偷。我原本就打算交出去的,从未想过私藏的。” 林婠婠看着她红肿的脸颊,胸口一阵窒息,她明显是被眼前这群贵女栽赃陷害的,陆语宁跟她有过节,是她连累了银翘。 林婠婠冲着银翘寒声低呵,“行了!” 她转头对七公主行礼,态度极为谦卑道,“七公主大人有大量,我这婢女蠢笨,不知能否向您讨个人情,高抬贵手,饶她这回?” 七公主冯楚玉不过才十五六岁,还未有封号,人如其名,貌若美玉,是陆太后最小的女儿,性子自然娇纵跋扈,可她与自己并未有结仇,应该不会刻意刁难她。 有陆语宁怂恿,自然另当别论。 七公主冯楚玉睨了她一眼,轻蔑道,“你就是林婠婠?你是靖南王府三房的,你到底姓林,还是姓傅呢?” 林婠婠心中生起一丝警觉,她也是前阵子才得知自己五年前就过继到了傅家,外人并不知情,冯楚玉又是如何得知的? “臣女愚钝,不知如何才能让您消气,还请公主明示。” 冯楚玉一脸遗憾,眸光中泛着怜悯,“啧啧,真是数典忘祖!连自己的姓氏都忘了吗?你若不答,我便一剑刺死你的婢女!” 林婠婠如何不知若是回答姓傅,她便不敢再明着为难自己,最多讽刺挖苦自己几句,可若是回答姓林,便有苦头等着她! 这便是有靖南王府庇佑的好处。 “臣女姓林!” “哈哈哈!好、好、好有骨气!姓林,便是罪臣之后,来人,给我把她的衣服剥光,让大伙都瞧瞧,你的身子到底有多娇媚,一个二个的男人都被你勾了魂!” 闻言,林婠婠一怔,周身的血液瞬间冷凝,让她脱光,是逼她去死吗? 一个、二个? 又是嫉妒吗? 她又挡了七公主什么路? 林婠婠把近日的事都细细地捋了一遍,脑海里立马跳出一个人来,是谢长宴吗? 几个宫娥得了命令,就想上前撕扯她的衣服。 林婠婠隐隐瞥见茂密的树枝后有一天青色的衣角,她气势瞬间变了,冷呵道,“大胆!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欺辱臣女,七公主是得了臆症?还是因为你们的挑唆被带坏了呢?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你们可想好后果了!” 众人被她的气势慑住了,都犹豫着不敢上前。 林婠婠继而对银翘说道,“既没有偷东西,便不用再罚,公主受万民供养终须还于民,绝不会随意欺压百姓,还不退下!” “七公主若是想要拿人,便差人来靖南王府拿人吧!” 这番说辞振聋发聩,冯楚玉气焰顿弱,一时间,气得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林婠婠刚一走远。 一身姿卓越的男子便从密林中走了出来,他勾了勾唇角,强忍住拍手称赞的冲动。 有意思,真有意思! 第86章 替她挡了一剑 “林姑娘,留步!” 林婠婠转身就看到了谢长宴朝她赶来,银翘识趣地退开走远。 她凝立片刻,渐渐露出疑惑之神,“谢大人,刚才在树丛的人是你?” 谢长宴微微错愕,“你看到了?” 林婠婠面如凝脂,十分坦荡,“让你见笑了!” 谢长宴有一丝莫名的尴尬,“你不怪我?” 她双眸清澈如星辰,格外耀眼,“怪你不帮我吗?别人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我若一味懦弱,人人都可欺我辱我。当然刚才若非我知道有人在附近,我才敢那般大义凛然,我只是借势而已。” 谢长宴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旋即笑出声来,“你呀!你这性子真是有趣!让人欲罢不能......” 他灼热的眼神始终停在她的身上,看得林婠婠都有些发怵,“我先回去了。” 谢长宴伸手视乎想拉住她,林婠婠连连后退两步,他半眯着眼眸,语气极为认真,“上次我的提议,你有认真考虑吗?” 林婠婠面色微顿,那个提议着实让她心动。 可谢长宴给她的感觉却是,深藏不露,她实在看不透他,“我只是靖南王府名义上的表小姐,如果我有选择,我情愿自己只姓林,就算成亲给你带来的助力太少,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何必执着......” 谢长宴眉头微拧,“你是说七公主吗?她那种骄纵的性子,谁受得了?我可没有时间应付这种女子!” 就在这时,几道黑影突然窜了出来,雪亮的长剑直逼着他们而来。 “小心!”电光火石之间,谢长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在了身后,只听“铮”的一声,剑已出鞘。 谢长宴吩咐道,“别怕,我杀人很快的!先去假山后面躲躲!” 他手持长剑,把她护得密不透风,步步后退,她乘机躲在了假山后面。 谢长宴便与刺客激烈地缠斗起来。 刀光剑影飞快掠过,一道道剑风干净利落,刀剑相击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以一抵五,地上横七竖八躺下了几具尸体。 忽地,刺客改变了攻击方向,竟朝她这边杀了过来。 所以她才是目标? 上次去云阳,她和傅羿安也曾遇到刺客,傅羿安说那是赵家余孽来找他报复的,那这批刺客又是谁派来的? 她背脊发寒,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人猛地推开。 忽地一下,谢长宴就被刺中了右肩,刺目的鲜血染红了天青色的衣袍,顺着剑身潺潺地流了出来。 这一刀,本该落在林婠婠的身上! 与此同时,谢长宴的长剑刺穿对方的胸膛,刺客挣扎一下便断了气。 林婠婠浑身战栗,扑了过去紧紧地扶住他,唇瓣颤动,“你何必呢......” 谢长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抱歉,让你受惊了!放心,我并未伤及要害。” 林婠婠双眸水雾氲氤,泪眼在眼眶中打转,“你不是说情深不寿吗......” 谢长宴脸色极为虚弱,声音带着自嘲,“你觉得我情深?” ** 很快,一群全副武装的禁军赶到。 傅羿安的眼神倏地沉了下去,暮色中,她正蹲在地上抱着另一个男人! 发髻松散,衣衫凌乱,裙摆处有一处被扯成碎条。 傅羿安阴鸷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周遭,最后落在林婠婠摁在男人伤口处沾满血的玉手上。 “谢大人遇刺了?”他声音冰寒,不带一丝情绪。 林婠婠蓦然回首,面色煞白,搭在谢长宴身上的手抖了一下,“四哥,刺客是冲着我来的。” “还不过来!” 林婠婠本能地起身,刚走一步,腿脚麻木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两只手从不同的方向朝她伸了过来,谢长宴不小心又扯到刚刚包扎好的伤口,暗暗‘呲’了一声。 傅羿安一个箭步先他一步扶起了她,“还不快送谢大人去厢房!让御医赶紧过来!” 林婠婠转头看向谢长宴,满面愁容,咬着唇瓣,“是谢大人救了我才受的伤,去回春堂把我大师兄徐聘也请来吧,他的医术很好......” 傅羿安眉头一皱,“可!” 谢长宴被移到步舆上,见她难过,强撑着身子,声音都有些无力,“婠婠!我的伤不碍事,一点小伤,死不了!今年我本就有血光之灾,你不必自责。” 林婠婠小跑着紧跟步舆,脑海里想起两人第一见面,他那时就受伤了,果然是有血光之灾! 她想要说话,喉咙像被卡住似的,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相国寺的玄鉴法师的话,你都不信?”见她半信半疑,谢长宴继续说道,“他还说我今年红鸾星动,必定会成亲,没有遇到你之前,我也是不相信的,遇到你我信了!” 傅羿安半磕着眼眸,神色森冷,沉默不语。 到了厢房,御医来得很快,他仔细检查了谢长宴的伤口,“不致命,伤口处理得及时,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要静养些时日。” 说罢便拆了布条,重新上药包扎。 期间,因没有麻服散便用烈酒代替,谢长宴死咬着牙关,哼都没有哼一声,林婠婠一直守在他身侧。 傅羿安把人送过来便带着禁军搜捕刺客。 当晚,全城戒严。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程丰便带了消息,“爷,刺客是赵家的余孽。” 傅羿安面若寒潭,“赵妙元现在如何了?” 程丰面色有些难看,低声道,“属下大意了,他们应该是声东击西,看守赵妙元的人回禀,今晚傅家家庙走水,赵妙元不见了。” 傅羿安深沉地叹了一口气,眸中含冰带怒,“本想留她一条性命,非要找死!赵玄景曾有一义子,算是赵妙元的义兄,叫陈子赫。赵家还残余了一些暗中势力,现在只有他能调动,不过他现在就像一条丧家之犬,急需投靠新的主子,那几家都给我盯紧点。” 大夏能跟傅家叫板的没几家,可世家之间的争斗,稍有不慎便会葬送全族。 程丰点了点头,“王爷那里怎么回禀?” “如实禀报。” 程丰面色犹豫,“若王爷知道,谢大人舍命救下林姑娘,这亲事就板上钉钉了......” 傅羿安冷笑一声。 亲事? 去他/妈的亲事! 定了亲,还可以退亲,成了亲还可以和离! 让他不好过,他就让天下人都不好过。 第87章 伺候你未来的‘夫君’ 靖南王得知谢长宴受伤的原委,当即命人把他接到了靖南王府。 柳玉娥来衡芜院的时候,林婠婠正在翻阅医术。 她满脸不可置信,直接开涮,“婠婠,人要知恩图报!谢长宴是为你受的伤,你不去照看一下?虽说男女有别,他可是你未来的夫婿。雪中送炭可比不上锦上添花!” 八字还没一撇呢! 林婠婠懒得跟她争辩,温温软软的回答,“娘,我去探望还不行吗?”径直就要朝外走。 “站住!” “你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去?你以后为人妻,也这样不疼人不知要吃多少亏!”说罢,便吩咐丫鬟把食盒给她提了进来。 柳玉娥接着嘱咐道,“就说这粥是你做的。” 林婠婠暗自翻了个白眼,接过食盒去了谢长宴客居的厢房。 林婠婠打帘从外面进来,抬眼就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褪下一切锋芒,躺在床榻上睡得无比安详,她本想悄声退出去。 谢长宴已睁开了双眸,长长的睫毛颤动,声音沙哑,“婠婠?” 林婠婠只得重新进来,唇角挂着一丝浅笑,“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谢长宴起身坐了起来,站在一旁的小厮竹剑连忙上前来扶他,谢长宴瞪了他一眼,竹剑头皮发麻连忙退了出去。 谢长宴衣衫半解,只穿了一件象牙白的中衣,他不由紧了紧衣襟,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林婠婠连忙放下食盒,倒了一杯茶过去,“渴吗?要喝点吗?” 谢长宴见她丝毫没有留意他的衣着,他也没当一回事。 他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语气促狭,“你给我带了东西?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 “诶,我娘叫我带来的,我亲手做的你还敢吃?”林婠婠直言道。 谢长宴顿时无语。 半晌,他扶额笑出了声来,“我可不敢,你厨艺那么差,怎么还挺自豪的!” 林婠婠脸色唰地一下红了起来,神情显得有些窘迫。 她总是能给他带来不少欢乐。 谢长宴收了笑意,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一日不吃东西,我还真有些饿了。” 林婠婠打开食盒,拿出小碗和银勺,盛好倾身递了过去。 少女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直冲他的鼻尖,谢长宴眸色晦暗,喉结不自觉地滑了一下,“多谢!” 接碗的一瞬,粗粝的拇指抚过她皓白的柔荑,林婠婠仿佛被烫了一下,连忙把手缩了回去,慌乱地别开视线,怔神地望着窗外。 谢长宴眸光流转,幽深至极,只听到他好像‘呲’了声,林婠婠才回过神来,“伤口裂了?” 瞧见他右肩处隐隐透着血红,估计是勺子都会带动伤口吧。 那碗粥被他握在了手中,根本没有再动,他苦笑道,“不吃也罢。” 林婠婠蹙眉,本想找人来伺候他,可寻了半天也没见个人影。 她迟疑了半天,还是端起了粥碗喂他,谢长宴面上装得波澜不惊,可脑子里全然忘了粥的滋味,眸中心中全是她紧张的小脸和淡淡的粉唇。 林婠婠浑然不觉,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喂到了他嘴里。 嘎吱一声,厢房门外浮光涌动。 “林婠婠!好兴致啊!” 落日的余光洒在傅羿安的脸上,他逆着光掠了进来,一身玄色暗纹长袍,浑身裹挟着一股彻骨的寒气。 林婠婠手一顿,连忙放下见底的粥碗,心虚得很,连忙为自己找补,“他伤口裂开了......” 只是这说辞一点作用也不起,反而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傅羿安眯起了眼,神色沁着冷意,让人不寒而栗,“还没成亲呢!就上赶着过来伺候?笨手笨脚,也不怕碍了别人的眼。” “三婶恐怕都没有得到你这份孝心,谢大人倒是有福气!” 林婠婠脊背一阵阵发寒。 “傅世子严重了。”谢长宴眉目含笑,“我倒觉得令妹蕙质兰心,心灵手巧,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傅羿安又瞥了一眼那食盒,看向林婠婠,“你亲手煮的?” 林婠婠头皮发麻,刚要开口反驳。 “当然,林姑娘的手艺可是一绝,傅世子没有尝过?”谢长宴直接插话,语气中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挑衅。 傅羿安眸中沉沉,凝盯了她许久,半晌冷冷笑道,“好!你很好!” 转头又对谢长宴缓缓道,“谢大人勇冠三军,在幽州可是赫赫有名的悍将,你在整个大夏也是威名远扬,就凭那几个武艺稀松的刺客,也能刺伤了你,真令人费解!” 旋即他话锋一转,“你不顾安危,救下舍妹,这救命之恩理应报答,你尽管开口,靖南王府一定办到。” “傅世子太见外了,我们以后毕竟是一家人,何至于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算林姑娘只是陌生人,不知傅家之人,我也会舍命相救!因为她值得!” 谢长宴说这话时,神色严肃而笃定,像是在宣告某种承诺似的。 傅羿安撩袍起身,“就不打扰谢大人了,这伤病之事若是传回幽州州,只怕谢家老太太会忧心!” 林婠婠紧捏着锦帕,垂首根本不敢看他,只听傅羿安又道,“还不走?” 她不敢再待,起身朝谢长宴告辞,“天色已晚,我就先告辞了。” 谢长宴微微一笑,“粥很好吃,明天还有吗?” 林婠婠稍有惊诧,随即反应过来,“嗯,明日我让青黛给你送过来。” 林婠婠出院子,心神不宁地走在青石小路上。 忽地一下,她就被人拽住,死死抵在了墙壁上。 他眸底布满了腥红,低哑的声音带着疯狂,“怎么不继续伺候你未来的‘夫君’?林婠婠,敢给我带绿帽!你真当我死了?” 暮色下,傅羿安喉咙里发出了低沉而恶劣的笑声,“你说,我在这里吻你,他会不会知道?” 第88章 隐瞒 林婠婠被他箍在怀里,浑身僵住,像只温顺的小白兔一样,根本不敢有半分挣扎。 她看着他幽幽的寒眸,后背不禁冒出一些冷汗,这离谢长宴的屋子只有几步之遥! 傅羿安浑身笼罩着摄人的压迫感,对她的反应好像很是满意。 他用手指轻轻地扶上她纤细的脖颈,声音骇人,一字一句,“你什么时候学会做吃的?还一勺一勺喂?” 林婠婠心里不停地打鼓,没来由地害怕,“不是我做的,我做的吃了会死人的。” 傅羿安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你是想毒死他?这个想法倒是别致!” 林婠婠见他好像认真地在思索这个问题,脸色骤变,心尖打颤,“四哥,那天刺杀我的是赵家的吗?我好害怕,他们想要我的命!” “对啊!林婠婠,你看谢长宴多没用,几个刺客都对付不了,你还指望他能护住你?陈子赫逃了,不知被哪家给收留了。” 他充满侵略的气息拂过耳畔,林婠婠感到耳迹传来一阵酥麻,声音近乎哀求,“四哥,别在这,有人......” 她的手里紧紧地拧着食盒,夜色渐浓,这里离正院很近,来往的仆人众多,稍有不慎...... 傅羿安对她的请求置若罔闻,眼眸中的红血丝有些骇人,就像一晚上都没有睡觉似的,“当初,在凤鸣上山,明明是你先缠上我的!你热情得让人无法拒绝,你不记得了?” “四哥,要不先去睡觉?” 傅羿安的神情终于变得柔和了几分,“你求我睡的?那便依你!” 林婠婠终于松了口气。 傅羿安轻车熟路先她一步翻窗进了衡芜院。 林婠婠进来的时候,见他连衣袍都没来得及脱下,就四仰八叉躺在了她的床榻上,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难道他昨晚真抓刺客抓了一宿? 林婠婠脱掉他的靴子,松开了他的腰封,摇了摇他,见他毫无反应,便扯开锦被给他盖好,自己便去耳房的贵妃榻上休息了。 ** 待林婠婠走后,竹剑立马进了屋子。 谢长宴扬起一个笑:“有酒吗?给我弄点吃的来!” 很快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便摆在了谢长宴的面前。 竹剑神色犹豫,劝道,“大人,我们好歹是在靖南王府,这酒还是免了吧。” 谢长宴拿起筷子,轻松地夹起一块肉酱牛肉放进了嘴里,“我在幽州,何时委屈过自己的口腹之欲?” 竹剑撇了撇嘴,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属下有一事不明,大人昨日你为何不许我们出手,非要自己受伤?” 谢长宴嗤笑出声,“就这点伤,我情愿!这样游戏不是更有趣吗?” 不过,好像被傅羿安识破了! “那人呢?” 竹剑极为恭敬道,“大人放心,已在申时安全送出城了,上京禁严,我们动用了好几处暗桩才成事。” 谢长宴放在酒壶上的手又松开了,“也罢,这酒还是先戒两天!傅羿安那个相好,找到了吗?” 竹剑有些丧气,摇了摇头。 他们派人盯着陆斯年和傅羿安,傅羿安除了宫里就是回王府,根本没有去其他可疑的地方。 而陆斯年就是个草包!事闹得风风火火,折腾半天硬是没有把人给翻出来,办事这么不尽心,还想跟傅羿安抢女人,简直就是做梦。 ** 翌日,天空渐渐泛白。 林婠婠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竟又回到床榻上,裸露着香肩,一条雪白腿缠在男人的腿上,浑身上下不着寸缕正枕着傅羿安的手臂! 对视一瞬,林婠婠差点惊呼出来! 往日里,傅后羿安偷香总会半夜就离开,今日天都亮了他还睡在这里。 问题是,昨晚她明明睡在耳房啊,难道半夜被他抱了过来? 傅羿安不由分说,迅速地堵住了她的唇瓣,灵巧的舌尖不断加深,掠夺一番之后,他万分恶劣道,“昨晚,是你自己主动跑上床榻缠上我的!” 林婠婠瞪了他一眼,信你个鬼! “林婠婠,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有敢瞪我?衣服都舍不舍给我换下?怎么伺候人的?不知道给我宽衣吗?” 林婠婠一大早,就被他气得心梗,“四哥,你要点脸好吗?宽衣这种事,找你夫人去,关我何事!” 说罢,她起身在床榻上胡乱摸索,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肚兜,只得随便扯了一件春衫披在身上,半遮半掩,赤着脚去翻檀木衣柜翻小衣。 傅羿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的春色,低头闷笑,“上次,你要查的马车夫找到了,今日我沐休,要不要随我去,一同去审审?” 林婠婠一愣,还以为他早把此事忘了呢。 她查那个马夫其实只是个由头,希望他能顺藤摸瓜,查到他背后的人。 他既然都扣下马夫,他没有先审,要和她一起审,是想给她证明,他没有作假吗? 真是难为他了。 林婠婠点了点头,她倒想看看,若到时候马夫供出苏灵音他会是什么表情。 ** 清梧别院。 林婠婠坐在马车上,不太想下去,傅羿安斜了她一眼,“怎么?害怕刑讯逼供?” 林婠婠声音有些沙哑,“不是,我不想进去,要不你把马夫弄出来。” “你在闹什么?身子不适?” 她实在不想再来傅羿安金屋藏娇的地方,她别过头去,声音沙哑,“苏灵音在里面。” 傅羿安脸上笼罩了一层阴郁,扣住她皓白的手腕,“你不是胆子很大,你怕她?” 林婠婠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玉兰花香,这院子也好,还是傅羿安的墨韵堂也好,到处都有玉兰花的影子。 那些是属于他爱苏灵音的心意! “你再不下来,我就抱你下去!”傅羿安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林婠婠不得不慢吞吞地从马车上下来,傅羿安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一路朝前走去。 八角凉亭里,苏灵音莹莹子立,远远便看到两人,像一对恩爱的小夫妻,拉拉扯扯,卿卿我我。 她手中的锦帕几乎被揉成了一团,她转头对菡香道,“都处理好了吗?” 菡香点了点头,“主子,放心!” 第89章 他没有资格管我! 傅羿安领着林婠婠径直朝内院走去。 管事见世子来了,立马迎了过来,躬身行礼后说道,“大人,人关在柴房里。” 林婠婠站在门口朝里望去,她瞬间辨出那便是那日接她的马夫。 只是本应该精神抖擞的中年男人,此时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只见他毛发蓬乱,胡子拉碴,一脸颓败,双目空洞无神,身穿粗布短褐,软软地瘫在草堆旁,就像没长骨头似的。 傅羿安眸色一沉,厉声喝道,“都怎么看守的?没给他饭吃?还是你们苛待他?” 管事急得满头大汗,无比惶恐,连声辩解,“大人,冤枉!小的哪敢,我们一日三餐,都是好菜好酒的供着,就怕耽误您的事。可他不知怎的就是没精神啊,送来的饭菜都原封不动地端回去,我们实在担心,还特意给他换成了米粥,他才勉强吃了几口。”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把人给弄出来。” 几个仆人上前,把马夫押了出来,把他强摁在了凳子上。可刚一松手,他整个人就像泥鳅一样,软软滑滑,从春椅上溜了下来。 只见他的头猛地摔在青石地板上,竟毫无知觉,直直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简直就像一个活死人! 林婠婠大惊,这身体的症状实在太眼熟了...... 傅羿安压着愠怒,黑色的云纹靴子停在了马夫脑袋旁边,他居高临下寒声道,“那日到底是谁让你传的话?想好了再回答!” 那马夫听到问话,一双浑浊的眼珠转了一转,他极力想要张口,唇角一张一合,却像是被人钳住脖颈似的,根本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傅羿安阴鸷的目光扫了周围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立马跪在了地上。 清梧别院里的人都是他亲自筛选的,到处都藏有玄机,眼前这位看似平平无奇的管事,其实武功也是一流的。 这马夫关在这里不过几天,竟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给毒哑了! “废物!他明显被人暗算了,你们都没有察觉到异常吗?” 管事羞愧低头,“大人,兄弟们日夜都守着这马夫,一只苍蝇也没飞进来过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他招了招手,冷声吩咐程丰,“把厨娘给我带过来!” 不一会,程丰就垂头丧气地跑了过来,“大人,厨娘不见了。” 傅羿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林婠婠蹲到了马夫的旁边,目光直直落在马夫手腕呈黑色的血脉上,完全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他中的就是软骨散! “四哥,他快死了。” 林婠婠声音淡然笃定,傅羿安眼皮一掀,“你知道他中了什么毒?” 一只猫,连累了两条无辜的性命,那失踪的厨娘也是凶多吉少,这背后之人还真够狠的! 可眼前她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就算告诉傅羿安实情,他只会觉得自己是因为吃醋,故意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林婠婠感到十分沉重,攥紧了拳头,摇了摇头,“不知!你看他进气多出气少,我猜的。马夫应该是被无辜连累的,幕后之人要杀人灭口,还劳烦四哥厚待他的家人。” 傅羿安唇角挂着一抹冷笑,目光越来越沉,他难道看不出来吗?他就如此不值得信任吗? 明明有所怀疑,却不跟她老实交代,胆子肥了! 林婠婠抬头就见傅羿安双臂交叠,意味深长地盯着她,“你到底怀疑谁?” 林婠婠叹了一口气,“这事就到此为此吧。”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都是罪孽。 傅羿安一顿,“你先去庭院转转,我还有其他事。”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真是能耐啊! 林婠婠点了点头,其他事,这是他金屋藏娇的地方,除了去见苏灵音,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事?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庭院里,玉兰花的花期已接近尾声,淡淡的幽香中泛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哎呀!林姑娘恕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婠婠垂首,就看见自己的襦裙上沾上了水渍,菡香惊恐地跪在地上,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不是故意的,却是有意的! 林婠婠想起上次她的那副嘴脸,心里忽地酸了一下。 事后,傅羿安根本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苏灵音说过,更不要提惩罚她的婢女。 “林姑娘,厢房里有衣裙,我带你去更换可好?”菡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倒显得得理不饶人了。 可见识过她的真面目后,林婠婠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林婠婠一路防备,跟着她来到了厢房,这次,菡香倒没有作妖。 她规规矩矩地打开了檀木衣柜,指了指里面,“林姑娘,衣裙都在这里,你自己挑吧,我先出去了。” 林婠婠扫了一眼,那些华丽的面料,给她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她又翻动了几件,她忽地想起来,这些都应该是尚品轩的衣裙。 其中几款的花样,正是她自己亲手画的。 她随意取下一套衣裙,穿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脑海里突然蹦出傅羿安那句,“可婠妹妹的......要大上几寸!” 是了,这些价值不菲的衣裙,都是傅羿安为苏灵音精挑细选的,还参照她的尺寸! 那日,他在尚品轩和她云雨那天...... 她瞬间呆滞,只觉得浑身血液翻腾,连指尖都在颤抖! 他可以一边和自己调情,心里却想着另一个女人。 林婠婠不知如何走出厢房,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玉兰花树下,傅羿安好像抱着苏灵音...... 林婠婠失魂落魄地走到了清梧别院的大门处,刚想出去,就被人拦住了。 侍卫一脸为难,“林姑娘,世子吩咐,不得让你擅自离开。” 林婠婠瞬间被激怒了,寒声呵斥,“让开!你回去告诉他,我不是他的金丝雀!他没有任何资格管我!” 第90章 撞到 为首的侍卫寸步不让,语气恭敬却十分强势,“林姑娘,上次你独自离开这儿,就发生了很多事......我不能放你出去,还请你别为难我们。 “什么!”林婠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明明有自己的心上人,何苦要来招惹她? 步步紧逼,三番五次,捣毁她的亲事,不准她离开王府,不准她和任何男人走近,不然就会变着法子折腾她,惩罚她! 完全不给她留后路,做得真够绝的! 现在强行把她扣在这里,是想让她自欺欺人,看他和苏灵音的恩爱吗? 林婠婠怒极了,“如果我非要为难呢!” 侍卫面不改色,“那属下们就只好得罪了!”说罢,几个侍卫就围了上来。 “住手!”背后传来一声冷呵。 林婠婠转身就看到苏灵音和傅羿安两人朝她快步走来。 苏灵音穿着一条鹅黄色齐胸襦裙,搭配蜜褐色的对襟春衣衫,肌肤胜雪,气色却比上次好了许多,腰肢盈盈一握,平添了几分扶风弱柳的风姿。 “林姑娘,你没事吧?”苏灵音一把上前,主动牵起她的手,仔细看了又看,那关切的模样就好像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姊妹一般! 苏灵音对着众多侍卫一阵训斥,“你们这些人,怎么办事的?林姑娘这么娇滴滴的一个贵女,你们还想动手,好大的胆子!等着羿安罚你们吧!” 众人都垂着头,满脸都是惧色。 未来王妃还真是有气势! 林婠婠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来,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果然,她听到傅羿安声音沉沉,“等会自己去领罚!抬眼就对了上他那双蕴含着沉怒的黑眸。 “怎么?你忙得很?”傅羿安语气淡淡的,可浑身上下到处都笼罩着一股寒气。 林婠婠冷着一张脸,语气生硬,“四哥,我身子不适,这清梧别院八成跟我犯冲,就想早点离开。” 傅羿安压抑着怒火,“巧言令色!还不走?” 林婠婠绷着脸,直接上了马车,手却紧紧攥住了车帘。 透过缝隙,她看到傅后羿安微微垂首,正耐心地倾听苏灵音说话,苏灵音眼底一片柔和,眸光亮晶晶的。 真是郎才女貌,非常般配! 林婠婠放下车帘,等了半天,也不见傅羿安上来,干脆闭目养神。 半晌,傅羿安敲了敲马车车窗,“我还有事,程丰送你回去。” 林婠婠咬牙,“傅羿安,不带这么玩人的!” 傅羿安有些无奈,试图解释,“别闹,神医谷有线索了,我得亲自去一趟!” 果然,一旦牵涉到苏灵音的事,他都会亲力亲为。 清梧别院在近郊,离靖南王府有几十里路,林婠婠在马车中,昏昏沉沉,渐渐就闭上了双眸。 她好像又做梦了...... 苏灵音抱着傅羿安的手臂,摇了摇撒娇道,“羿安哥哥,我饿了。” 一桌子丰盛的菜肴摆到了他们的面前。 傅羿安任由苏灵音抱着,他瞥了一眼林婠婠,“过来吃饭!不准任性。” 苏灵音拿起筷子,开心地吃了起来,她的唇角不知何时沾上了一颗米粒。 傅羿安一脸宠溺,掏出了锦帕,替她擦嘴,“你慢点吃。”之后,又体贴地把苏灵音喜欢吃的几碟子都挪到了她的跟前。 林婠婠坐在两人对面,就像木头一样僵硬,她拿起筷子,一桌子菜都是辣的,她吃得眼泪直流。 接着,苏灵音就坐到了傅羿安的怀里,她挑衅地看了她一眼,妩媚极了,她主动勾着他的脖子,就吻了上去。 “不!不要......” 疼! 林婠婠猛地惊醒,才发现刚才马车颠簸,她撞到了马车内壁的棱角上,额头上瞬间就起了红肿了一大块。 耳边传来一声呵斥,是程丰发怒的声音,“怎么回事!找死呀!?“ 程丰转头朝马车里面问到,“林姑娘,你没事吧?” 她撩开帘子,只见马车旁是一个满身污垢的乞丐,若不是程丰及时控制住马车,后果不堪设想! “没事,你别为难他!他有事没有?” 那乞丐差点被撞到,很想发作,转头就看到在稀薄的阳光下,一个宛若天仙的少女出现他的面前,惊得目瞪口呆,“小的,皮糙肉厚,不碍事!姑娘请便。” 说罢他有些恋恋不舍,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林婠婠回到衡芜院,青黛看着她额角肿了一大片,赶紧拿出冰块帮她敷着。 这时,银翘领着徐思柔走了进来。 “婠婠,你这是怎么了?” 林婠婠便简单解释了一下经过。 徐思柔心疼道,“还好没有碰掉皮,不然留下疤,就不好了。“ 林婠婠却毫不在意,“一点小伤,不碍事。” 徐思柔继续道,“谢长宴的事,你了解多少?我前阵子特意拜托父亲,去调查了他的事情。他的婚事当年闹得挺大的,特别轰动! “什么?” “这就是我今日特意造访的原因,听说他的先夫人也是上京人,但没人知道是谁!女方的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他们两人便私奔了!” 林婠婠不禁哑然,私奔无媒无聘,只能为妾,谢家大族,怎会允许此等事情发生。 “最让人费解的是,这女子跟他私奔回了幽州,背井离乡,短短不到三年,就病逝了。之后,他便孑然一身,哪怕媒人踏破了门槛,再没有提过成亲的事。“ 林婠婠早已不再懵懂无知,自然明白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之后,是很难再进入另一段感情的。 谢长宴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 三日后。 暮色渐浓,华灯落幕。 剑竹看着谢长宴换好一身夜行衣,神色担忧,“大人,你的伤?” 谢长宴动了动肩膀,风轻云淡道,“好了!你都说了,那清梧别院内有玄机,你们近距离根本探查不了,我不亲自去一趟,怎么行?” “可,万一他们伤到你怎么办?还是派下面的人去吧。” 谢长宴态度坚决,怒道,“闭嘴!你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滚回幽州!你家大人,十来岁就会飞檐走壁,这点事还应付不来?” 谢长宴冷哼一声,便消失在黑色的暮色中。 第91章 要给她名分了 月黑风高,清梧别院守备森严。 谢长宴安静地伏在树梢上,整个大树纹丝不动,瞬间融为一色。他盯着两个正当值的侍卫从树下疾驰而过。 他掀了掀眼皮,刚才大意了! 两人在附近的密林搜寻了一圈,其中一个年轻的抱怨道,“大哥,你看错了吧!” 年长的也觉得纳闷,摸了摸鼻子,“或许吧,让兄弟们打起精神,都仔细点,院中暗哨众多,真有人活腻了嫌命长,他敢单枪匹马闯进来,咱就让他有来无回!” 谢长宴眸光一转,不屑地撇嘴,他还没娶妻呢,好日子还长着呢,你几个夯货好好巡夜吧,他就不奉陪了。 等两人走远,谢长宴从树枝上轻轻飘了下来,脚尖着地。 他此刻心情有些郁闷,傅羿安真是骄奢淫逸,金屋藏娇的宅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害得他都兜了好几圈了! 乌云散去,月光如水洒在屋檐上的琉璃瓦上,一片一片泛着银白的光华。 正当他踌躇不前时,却意外发现一间厢房的灯亮了,接着房门骤然打开。 一道娇弱的倩影从里面出来,只见她身着飘逸的逶迤长裙,四处张望了一下,赤着脚便朝着后院地势较高的观景台而去。 一步步登上了观景台,苏灵音神情凄凄,舞动着水袖,歪着头好像正轻声哼唱着曲子...... 谢长宴瞪大眼眸,抬手又揉了揉眼睛,寻思道,“这大半夜的,不是撞鬼吧!” 好歹,他都而立之年了,生平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得!长见识了! 不到一刻,几道火把瞬间亮了起来,院中的侍卫渐渐朝观景台聚集。 这时,菡香从厢房里出来。提着裙摆朝观景台飞奔而去。 谢长宴十分迷惑,只觉得十分诡异,具体是哪里诡异,他又说不上来。 这出好戏,不会是为了等他这误入的观众吧?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看到傅羿安带着一身骇人的寒气打马过来。 谢长宴一愣,他好不容锦衣夜行,当一回贼,这运气实在不赖。 不过看着傅羿安焦头烂额,他反倒心情极佳,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得给傅羿安准备一份大礼! ** 翌日,暮色渐浓。 林婠婠循着记忆,终于摸索进了那个山洞。 上次傅羿安把她丢进了湖里,之后带她来了这山洞云雨一番,她就一直怀疑自己肚兜被遗落在了这山洞里。 她今日是特意来这山洞寻此物的! 果然,微弱的光影下,她看到了自己的肚兜,皱皱巴巴落在了石头缝里,沾满了尘土,难看极了。 她小心地扯了几下,把肚兜掏了出来,攥在了手里。 “孽障!”傅世啸怒道,“是不是现在没人能管得了你?陆斯年好歹也是安国公的世子,是陆太后的亲侄子,你想揍就揍?” 这是王爷傅世啸的声音! 声音是从石壁后面传来的,那边是一间密室,这个山洞应该也是用来做密室的,只是没有完工,就被舍弃了。 林婠婠心神一紧,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贴在石壁上偷听。 傅羿安听傅世啸提到陆斯年就来气,语气轻蔑,“他私闯民宅,自讨的!” 傅世啸闻言冷笑,“你那清梧别院,弄得跟龙潭虎穴似的,不就是藏着个女人吗?两男争一女,脸都不要了吗?” 傅羿安阴晴不定看向自己的父亲,“你都知道了?” 傅世啸活生生被气笑了,陆斯年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向他哭诉说苏灵音被他藏在清梧别院。 若非他今日和谢长宴去京郊附近垂钓,正好碰到陆斯年,他竟不知傅羿安还会干出‘金屋藏娇’这等事来。 “当年我们拦了你一次,你嫉恨了五年,这几年为情所伤,都待在边陲,你我父子也有了隔阂,当初让你娶赵妙元为妻,你欣然同意。” 傅世啸语重心长道继续道,“我们都以为你忘了她。万万没想到你连兵法都用上了,算计到你老爹头上,借着娶赵妙元的事,实际是为了图谋苏灵音吧?” 傅羿安似笑非笑,“父亲,言重了。” 傅世啸神色缓和了几分,意味深长,“人生有几个五年?你既真心悦她,不如就给她一个名分!你就这样草率地把她藏在宅子里,算什么男人?” 林婠婠脸上的血色尽褪,如坠冰窟。 靖南王的话字字珠玑敲在她的心坎上,她胸口像被狠狠扎了一下,她感觉全身都在疼,真是悔不当初! 傅羿安是早该斩断他们之间这场孽缘,自始至终,苏灵音才是他心悦之人啊。 “赏她一个贵妾,也无妨!”傅世啸字字平缓,没带一个重音,却让人不容置喙。 傅羿安眼中沉沉,“我暂时没有纳妾的打算。” 傅世啸俨然有些动怒,“怎么,还嫌弃贵妾的身份?” “父亲误会了!她现在生病了,状态不好,我是打算等神医谷诊治过后,再做打算。”傅羿安沉默一会,摩挲着大拇指的玉石扳指,这才缓缓作答。 林婠婠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跳漏了半拍。 现在纳苏灵音为妾,是趁人之危,是胜之不武,他怎么可能委屈她为妾?不管她的身份、曾经的经历如何,他都是打算娶她为正妻的啊! 傅羿安对她用情之深,窥见一斑。 傅世啸冰冷的声音从石壁传来,“她只能为妾,不能为妻,这是底线!你的嫡子关系到傅家的荣辱,我不希望我未来的嫡孙,一辈子都因为她的母亲抬不起头,被人指指点点。” 傅羿安通身气势丝毫不让,语气坚决笃定,“傅家子嗣众多,能者居之,世家荣辱并非系在我一人肩上,就算我儿的母亲身份略有瑕疵,也不会影响到傅家!父亲何必妄自菲薄?” “你是铁了心想娶苏灵音为正妻?”傅世啸看着自己惊世独绝的儿子,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谋略手段都是一流的,是天生的帅才! 可生在靖南王府,有的东西,必须有所取舍。 傅羿安轻嗤了一声,林婠婠没听清他是如何回答的,只是她等了许久,再没听到说话的声音。 她感觉双腿有些麻木僵直,她揉搓了几下小腿缓解了一会,这才起身出了山洞。 夜风猎猎,她感觉背脊一阵发寒。 “你都听到了?”一个熟悉而冷冽的声音在她后背响起。 蓦然回首,傅羿安正静静地凝视着她...... 第92章 他是外室之子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林中的树叶飒飒作响,林婠婠的手上沾满了尘土,捏成了一团。 她沉默半晌,才平静地答道,“是。” 傅羿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比凌冽的朔风还要凉,就好像一眼就能看透她卑劣的私心一般。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林婠婠顶着他的压迫感,贝齿轻颤,“四哥,你我皆过客,现下你能得偿所愿,从今往后,勿复相思!” 傅羿安几步上前,一手钳住她的手腕,逼她与自己对视,冷笑一声,“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林婠婠,你天天折腾,给我闹别扭,不就是想做我正妻吗?” 林婠婠凄然一笑,指尖泛白,她曾如此幻想过,可现在她已不需要了。 心中只剩下一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日子久了,总会断情绝爱。 ** 柳玉娥从三老爷口中得知,谢长宴正在寻适当的媒人上门纳采,高兴得连觉都睡不着了。 只心想到林婠婠这些时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谢长宴都住到府上了,也不见她有多主动。 这亲事板上钉钉,她应该跟着谢长宴多走动,没什么顾忌才对啊。 毕竟两人都有了肌肤之亲,哪里还会扭捏? 他们不正是如胶似漆的阶段吗?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难道林婠婠上次被关禁闭被关傻了,收敛了性子? 柳玉娥眸光转动,便要林婠婠同她一起去大相国寺烧香。 林婠婠经不起她的叨念,只得乖顺前去。 大相国寺,不愧是千年一刹,肃穆庄严,铃铎摇曳。 林婠婠看着络绎不绝的香客,焚香祈愿,忽地生出一种:心是主人身是客的错觉。 柳玉娥赶巧碰遇到了几位上京的贵夫人,她便让林婠婠自己先去寺庙拜拜。 林婠婠自是不想应付这些人,便同青黛一起,朝天王殿走去。 林婠婠骨子里是敬畏鬼神的,她双手交叠,十分虔诚地拜过神像之后,便漫无目的地在庙里闲逛。 青黛看着香客们都领着红色丝缎,忍不住开口,“姑娘,刚才可有许愿?不如我们也去许愿树那里凑个趣味吧?” 林婠婠淡淡一笑,两人一起捐了香火,便请了两条绯红的丝带,提笔把愿望写好。 她们转身到了廊前,抬眸就看到院中那株百年老树上挂满了丝带,满树翠绿隐着丝丝缕缕的绯红,分外抢眼。 青黛提醒道,“姑娘,听说这丝带挂得越高,愿望便越容易实现。” “我们应该去找个梯子!”林婠婠莞尔一笑。 林婠婠提裙攀爬上围台,踮着脚尖,伸出手臂试图把丝带挂得更高一点,可满满的红丝带却没了她的位置。 她的目光锁在了枝头两条交缠的红丝带上: 第一条写的:此生固短,无你何欢!字迹娟秀,是当下实兴的梅花小楷,落款毫无质疑,正是苏灵音。 另一条上面则是: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上面的字,她极为熟悉,是傅羿安喜欢用的瘦金体。 只是落款处沾了一滴墨汁,显得格外刺目,可她却看清了是他的名字。 林婠婠盯着那两条崭新的丝带,顿时觉得自己手中的那条丝带真是十分可笑。 愣神了许久,双眸酸涨得厉害,却没有掉下一滴泪来。 他为何非要与自己纠缠不清的同时,还盼着与别的女子白头到老? 他的情深实在可笑! “需要帮忙吗?”一道温润磁性的声音把她拉回了当下。 扭头就看到谢长宴身着一袭黑色锦袍,长身玉立,眉目俊朗,气质绝尘,乍然出现便令周围所有香客都失了颜色。 他正似笑非笑地仰头凝视着她,林婠婠扯了扯唇角,“心不诚,哪里还会灵验,这种事别人哪里能代劳的?” 她随便找了个位置飞快地把丝带系了上去,提裙便从围台上跳下来。 谢长宴眼眸大睁,一个箭步,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林婠婠没想到他会主动抱住自己,冷冽的松香气息萦绕着鼻尖,男人的指腹轻缓地穿过她的青丝。 她脊背战栗,耳根瞬间红了,连忙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退后一步,“多谢!” 谢长宴笑出了声来,手指上残留着她青丝的味道,声音微哑,“林姑娘,你背后是有石阶的。” 林婠婠脸刷地红了,尴尬极了,低头小声道,“我,我没、没有注意!” 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恍若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引得众多香客一阵艳羡! 谢长宴收了笑意,“你许的什么愿望?” “既是愿望,说出来哪里还会灵验?”被他这一打岔,林婠婠倒好像忘掉了那两条丝带给她带来的伤感。 “世人所求无非三样,其一、家人平安顺遂;其二、求姻缘子嗣;其三、求官运、财运福禄。你所求便是其一和其二。” 林婠婠实在有些惊讶他的洞察人心的敏锐,她今日所求,全部被他猜中! “你也是来求愿的?” 谢长宴饶有兴致地开口,“我来还愿啊,上次不是跟你说了,玄鉴法师看相很准的,你要不要让他给看看?” 林婠婠摇了摇头,她想认命,又从不认命! 落日余晖,红艳的晚霞笼罩着他的全身,平添了一抹肃穆。 谢长宴眉宇间带着些许冷意,神情惆怅,“其实,我是来告慰我的先夫人,我要娶妻了,希望她在九泉之下不会怪我,你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林婠婠想起徐思柔告诉她的那则秘闻,点了点头。 “她是上京的贵女,身份尊贵无比,可我那时还只是谢家可有可无的庶子,准确来说,我母亲连妾侍都算不上,只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 第93章 冤家路窄 林婠婠一愣,外室之子? 可他现在已是谢家内定的下一任家主了。 那么差的牌,他都能逆风翻盘,成为幽州实权在握的节度使,爬到如此高位,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血雨腥风! 谢长宴凝视着满天红霞,冷墨般的眸中蕴藏着深沉的哀思,他的声音如山间的泉水娓娓道来,“我是被记在嫡母名下,对外都以为我是谢家嫡子。待两家议亲之“时,我以庶充嫡的事情,便被查了出来。” “袅袅的母族嫌弃我的身份,不愿让她跟着我受苦,我们的亲事自然告吹。” “我伤心欲绝,与她断情绝爱,可袅袅爱极了我,一意孤行,偷偷藏到了我回幽州的马车里,如此便成了众人口中的‘私奔’。” “怪我年轻气盛,以为只要自己全心全意,便能护住她,便纵容了此事,可命不由我......终究是我负了她!” 谢长宴的声音挟着哽咽,清绝的眉眼透着拒人千里的凉。 林婠婠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妄语,仅凭‘袅袅’二字,她便猜得到她的先夫人定是一位绝世美人。 难怪他老是把‘情深不寿’挂在嘴边,若非经历过生死离别,又哪会有这种痛切心扉的感悟? 林婠婠心中不由涌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悲悯,她是求不得,而他是爱别离,人生八苦,谁又能独善其中。 他很快收敛了情绪,眸中透着坚毅和笃定,“所以我对佛主起誓,我绝不会让我今后的妻子,受到半分委屈!” 林婠婠唇瓣张了张,最终还是一语不发。 谢长宴转过头来,已恢复往日温润的模样,他唇角噙着浅笑,“怪我!提那些糟心事干嘛?平白搅了你的心情。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你全当听了个穷酸故事,不必介怀!” 这人于她而言,太过深沉,甚至比傅羿安还难看清。 林婠婠浅浅一笑,“你真放得下她吗?” 清风拂过,山花浮玉,谢长宴温柔的笑意带着情愫,他伸手拨了拨她额角的发丝,忽地握住了她双手,声音低哑而蛊惑,“婠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他的一举一动,无疑不在撩动她的心神。 林婠婠一个怔神,垂着头想要抽出手来,可他反而加大了力度牢牢握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婠儿!”柳玉娥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一声呼唤,将两人从暧昧中惊醒。 谢长宴瞬间松开了双手,神色自若地向她问安行礼,旋即开口提议道,“柳夫人,天色已晚,这附近有一座鸣泉山庄,菜色雅致可口,不若一同去尝尝鲜?那边风景秀丽,也可以解解乏?” 柳玉娥看着谢长宴温润谦和,心中越发满意,他今日前来上香,本就应了她的邀请,她哪有不配合的道理,便点头称妙。 几人上了马车,谢长宴与林婠婠同乘,一路上他倒是规规矩矩,没有半分逾越,林婠婠不知为何,心中却有几分黯然。 很快便到半山腰的鸣泉山庄,刚下马车,剑竹便迎了上来。 “都准备妥当了吗?”谢长宴低声问了一句。 剑竹点了点头,迟疑片刻道,“只是那河豚,鸣泉山庄的厨娘不敢动刀,我们的大厨已在上山的路上了......” 谢长宴极爱美食,在吃食上口味异常刁钻,经常为了吃一顿,大费周章也在所不惜,身边伺候的人早已习以为常。 “那便等一等也无妨。” 管事恭敬地将几人迎到了庄中风景最好的风月楼安顿。 “谢大人,可以上菜了吗?” 谢长宴瞥了一眼剑竹,温声道,“稍等片刻,我等先看看此处的风景。”便眼神示意他把烟花提前。 鸣泉山庄倚山畔水,因有内有一口灵泉而闻名,在山间俯瞰,又可见到美丽的月牙湖,论风景堪称一绝。 林婠婠倒是第一次来此处,柳玉娥对他的安排满意极了,眉梢都带着笑意,几人便随他移步到了上面的露台。 露台上,已有不少香客在此观景,他们一上来,便惹得不少人侧目。 林婠婠登上露台,只觉得心情舒畅,暮色中的大河山川,景色怡人,难怪世人皆爱登高望远。 嘭—— “啊!好美的烟花啊!” “谁这么大手笔,好漂亮......” 疏星淡月,断云微度,漫天的烟花,熄灭、落下,转瞬即逝,忽又放出绚丽夺目的光彩。 林婠婠十分惊讶,瞬间感受到那诗中的精妙。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谢长宴轻声在耳边唤道,“婠婠,喜欢吗?” “烟花向星辰,所愿皆成真。”他那深不可测的双眸熠熠生辉,眸中带着意味不明的期许。 林婠婠无法回应,犹豫着想岔开话题。 她刚想开口,便听到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烟花易逝,人心难测!对着烟花许愿,只怕是吃饱了撑得慌!” 四目交汇,林婠婠不由一怔。 傅羿安面若寒霜,凌厉的眉峰透着愠怒,大步朝他们迈了过来。 “谢大人,好雅兴!这哄人的把戏确实高明,难怪骗得人与你私奔!实在让人叹服!” 他怎么跟个瘟神似的,哪都在? “有佳人相伴,确有雅兴!”谢长宴低头宠溺地看了她一眼。 林婠婠咬着唇瓣,不敢搭话。 这时,另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林姑娘,你也在这?好巧!” 林婠婠神色一顿,便看到苏灵音那道纤弱的身影,她穿着一套极为华美的白色纱裙,神色清冷,在这暮色笼罩下简直就像马上羽化登仙的神女。 原来如此,他是陪着苏灵音到此处的。 好似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谢长宴一把攥住了她的玉手,“傅世子,日后我也得称你一声‘四哥’,不如提前练练,不知你是否介意?” 傅羿安面如枯井,眼色极寒,“介意!” 苏灵轻盈地挪到了他们跟前,主动挽起他的手臂,声音软糯,“那烟花是为林姑娘特意准备的吧?真是叫人好生羡慕!” 见无人搭话,她又歪着头,“羿安,他是谁啊?林姑娘未来的夫婿吗?郎才女貌,好般配!” 一时间,气氛出奇的诡异。 “长宴,晚膳可以开席了吗?”柳玉娥摇着团扇,慢慢走了过来,当她见到傅羿安时,也明显吃了一惊。 柳玉娥笑吟吟地顺口问了一句,“羿安,你也在这?可用过晚膳?” “不曾,不知三婶是否介意,我们拼个桌,一起用膳?” “介意!” “无妨!” 谢长宴和柳玉娥的声音同时响起....... 第94章 暗潮涌动 几人落座,柳玉娥似乎也感觉到一丝异样。 林婠婠便低声地告诉了她,苏灵音的身份。 柳玉娥愣了一瞬,便笑吟吟地开口,“今儿也就我一人是长辈,你们几个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束,好好吃一顿,喝点果酒也行。” 转头又对谢长宴道,“今日都是我借花谢佛了,长宴多担待些。” 谢长宴谦和一笑,“刚刚是我思虑不周,等会和傅世子多饮几杯。” 傅羿安冷着一张脸,“也好。” 苏灵音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浅浅一笑,“是我们唐突了,原本羿安带我来,便是来寻雷公的后人帮我们修琴的,彩凤鸣岐不是被弄坏了吗,只是运气不好,没碰到人,万没想到,还能碰上你们,实在是巧。” 林婠婠心颤了一下,那把古琴损得不成样子,还能修好? 只要傅羿安愿意,哪怕碎成渣子,他也会帮她还原如初吧。 各色菜肴陆续端上桌案,香气扑鼻,林婠婠原本就饿了,食欲被引了上来,便懒得跟他们闲扯,只管夹菜吃饭。 这时,桌上一道红烧河豚被端了上来,众人面面相觑。 谢长宴抖了抖筷子,双眸中闪着兴奋,夹起一块放入嘴里,“婠婠,可知此物?” 林婠婠仔细瞧了瞧,不太确定,迟疑着开口,“难道是河豚?”她脑海里顿时想到,《本草纲目》中有言“味虽珍美,修治失法,食之杀人...... 谢长宴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傅羿安,“傅世子,这河豚是人间美味,不妨多吃一点。” 傅羿安眸色深不见底,“二月河豚十月蟹,现在都五月了,谢大人可没赶上好时节啊!” 苏灵音原本伸出去的筷子转了一个弯,随便夹了一口菜,“厚生者宜远之,羿安,我们还是不要吃这个河豚了,太危险了。” “婠妹妹你会为了一时的口腹之欲,以命相搏吗?”傅羿安没有理她,反而转头问林婠婠,“那你的小命未免也太不值钱!” 说罢,他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林婠婠头皮一阵发麻。 谢长宴明白,他向林婠婠施压,不允她吃河豚,便是警告,更是对自己的示威。 厢房里,烛火摇曳,见她迟迟没有动筷,谢长宴的眼神有些幽怨。 林婠婠抬眸看他,他眉间藏着阴鸷。 她莫名紧张,好像她辜负了他的深情似的。 若是贬低河豚,便拂了谢长宴的面子,若是吃了河豚,傅羿安又不知会如何折腾她。 林婠婠脸色发白,一时左右为难起来,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正当她犹豫之际,柳玉娥率先伸出筷子,夹起一块河豚就放入了嘴中,“天呀,果真美味!哪怕一死也值了!” 旋即她嗔怪道,“婠丫头,你倒是越活胆子越小了,当年你爹弄回来好多河豚,你不记得了?我还亲自下厨做好很多次,那时,一盘子河豚都入了你和林鸿的嘴。就算中毒,也别怕,你爹告诉我,‘粪清’便是解毒的良药,可以催吐!怕什么?” 冷凝的气氛瞬间被打破,谢长宴又便恢复了往日的温润谦和,他哈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有趣! 林婠婠尴尬地笑了笑,便借口入厕去了净房。 苏灵音紧随其后,她淡淡道,“你四哥挺在意你嘛,毕竟有的东西,越是美好,越是有毒,你说呢?” 林婠婠背脊一阵发寒,苏灵音的病时好时坏,傅羿安说她失忆,说她精神失常,可她怎么都觉得诡异。 尤其是与她单独相处的时候,因为她对自己的恶意实在太明显了。 苏灵音继续道,“林姑娘,年幼失怙,实为罪臣之后,若非你母亲以色侍人攀了高枝,为你寻得靖南王府这棵大树庇佑,你恐怕早就沦落风尘了。” 林婠婠刚刚净过手,指尖悄然收紧,攥了一手心的水。 见她毫无反应,苏灵音抬手看了看自己鲜艳的蔻丹,语气轻慢,“听羿安说崔恪曾觊觎过你,如今你能攀上谢长宴这高枝,当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只是人啊,万不能贪心,得陇望蜀,整天幻想那些有的没有的,到头来不仅身败名裂,遭万人唾弃,你自己也无颜面对你的母亲和亲人吧? 靖南王府更不会放过你! “你该不会想效仿文姜吧?魅惑其兄长齐国世子姜诸儿,背负千古骂名吧?林婠婠,你好自为之!” 林婠婠呼吸一滞,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苏灵音什么都知道! 苏灵音施施然离开净房,林婠婠杵在原地,愣了半天,并没有返回厢房,而是转身上了露台。 与此同时,柳玉娥担心林婠婠有事,便出来寻她。 傅羿安也不知所踪。 厢房里,只剩下谢长宴和苏灵音。 谢长宴眉梢微挑,“苏侧妃,多日不见,气色好了不少。” 苏灵音迎着他锐利的目光,冷冷道,“我们见过吗?” 谢长宴揉了揉眉心,笑得格外恣意,“苏侧妃贵人多忘事,太子的灵堂我们不是见过吗?苏侧妃这么快便琵琶另抱,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会含笑九泉还是会死不瞑目!” “你!”苏灵音脸上惨白,咬着唇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是什么侧妃!” “哦?传言你被陆斯年轻薄,吓出病了?苏姑娘果真病得不轻,不过我很好奇,你的琴声和你的歌声相比,哪个更绝呢?” 苏灵音脸色骤然大变,“你若再这般无礼,我便喊人了!” “行啊,我们就比比,看谁的演技更胜一筹!”谢长宴的兴致完全被挑了起来。 苏灵音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山庄一处僻静的厢房。 程丰恭敬地递过去一个密封完好的信封,“爷,这信五年前就寄到了边陲,只是你曾吩咐但凡关于太子的东西,都一并毁掉。你身边的亲卫不敢直接毁了,又怕惹你生气,便把这封信藏了起来。 后来我接手后,隐隐记得他提了一嘴。近日,你又要重新查当年的事,我便想起这一遭。边陲的兄弟托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傅羿安神色肃穆,扯开那泛黄的信封,展开信笺,只见那字迹铁画银钩,龙飞凤舞,正是先太子的亲笔。 “见字如晤,孤被奸人所害,从未负你!待你归来,必将完璧归赵!子旋兄信孤。” 第95章 逼她自己去退亲 傅羿安把信又仔细看了一遍,当初,他一度认为是太子横刀夺爱,设局谋算了苏灵音。 林婠婠却印证了苏灵音是完璧之身的事。 当年,到底是谁算计的太子? 傅羿安把信纸轻轻放在烛火上点燃,瞬间化为灰烬,他眸光幽深,“人还跟着吗?” 程丰神情微怔,“清梧别院的事被王爷知晓后,那些跟着林姑娘的暗卫便撤了回去。” 程丰十分清楚,想要让傅世啸打消疑虑哪那么简单,若不是傅羿安棋高一着,他和林姑娘的事早就暴露了。 傅羿安眯起眼,眸底掀起一片深深的郁色,“先王妃的事有进展了吗?”王府绝不会允许他娶身份有瑕疵的女子为妻,这一点是底线,不容他挑衅。 或许先王妃的身份,便是这道难题的谜底。 程丰无奈地摇了摇头。 傅羿安转动着母指上玉石扳指,起身望向窗外的夜火阑珊,楼台对面,隐隐就见到他那娇弱堂妹形单影只躲进了一间厢房。 傅羿安唇角一勾,端起桌案上的那杯佳酿,全都浇在自己的衣襟,抬脚悄声跟了上去。 ** 林婠婠刚刚小酌了几杯,没想到那酒甜甜的,后劲却烈得很。 她到露台吹了会风,便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原路返回,却走错了厢房。 她明明记得是在这附近啊。 这厢房里有一张贵妃榻,她浑身酸软,不由坐了上去。 嘎吱一声,门栓插销,花雕檀木门被锁住。 “烟花好看吗?”男人慵懒的声音夹杂着寒意,后背倚靠在厢房的门上。 “好看!”林婠婠下意识转身,一见来人不由惊骇,醉意都骤减,“不好看!“” 傅羿安轻笑,“河豚味美,你怎么不吃?” 林婠婠其实想吃来着,要不他杵在那里,她早就动筷了! 遇到今日这种修罗场也真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目光便闪烁了一下,“不是被你吓到了吗?” “呵!”他狭长的眉梢上好似凝了冰渣雪沫,语气嘲讽,“你怪我搅了你的雅兴?” 林婠婠没有搭话,嗅到他身上浓烈刺鼻的酒味,心虚和害怕的情绪顺着指尖爬了上来。 不能让他在此处发疯,她得赶紧出去! 谢羿安步步逼近,林婠婠颓然跌坐在了贵妃榻上,他居高临下,捏住她的下颌,“你跟他待在一起,很高兴?比跟我在一起更高兴?” 林婠婠不由意乱心烦起来,她像一株浮萍,从来没有自己主宰过自己的命运,如今这荒谬的局面,当然是她咎由自取,作茧自缚的结果。 可到底也是他逼迫的啊! 他怎么能随时这般风轻云淡,把所有的罪责都怪在自己头上? “我应该高兴吗?”林婠婠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微红,我见犹怜,“四哥,你们耽误了五年,现在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别总是欺负我,我不想当你的妾,更不想被人骂!” “灵音跟你说了什么?”他蹙眉,松开手,刚才他看见两人几乎前后脚去的净房。 这称呼,叫得多亲密。 林婠婠没有理由试图去戳穿苏灵音的真面目,更不指望傅羿安能为她出头,他们夫妻一体,她算个什么东西? 林婠婠松了口气,摇了摇头,声音哽咽,“我先出去了。” 听到‘出去’二字,傅羿安立马反应过来她这般乖觉服软,都是为了离开这间屋子! 一想到今晚她与谢长宴的种种,他心中积攒的怒意便达到了顶峰,磅礴的醋意不断地翻涌。 傅羿安倏地欺身压了下来,强壮的体魄牢牢将她禁锢。 一只大手掐在她的腰肢,另一只则熟练地解开她的衣带,摸进了她的襦裙,顺着长腿摸到了她的臀部,不断地揉搓..... 她越是挣扎,他越是用力,“差点被你骗了!” 林婠婠急得额角渗出大颗的汗珠,可力量悬殊,她根本挣脱不了,张嘴一口咬在他的肩头上! 剧烈的疼痛从肩膀传来,哪怕透入骨髓,可他毫不在意,扭头回来就堵住了她的唇。 疾风骤雨的唇舌席卷而来,暗藏着怒意,不断侵入掠夺,唇舌交缠,口腔中的酒气、香津和血腥不断交融。 他吻得汹涌霸道,缱绻缠绵,吻得她几乎都要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停了下来,声音低哑,“去告诉谢长宴,你心有所属,誓死不嫁,让他退了这门亲。” 林婠婠大口喘着气,鲜红的唇瓣浮出几分冷笑,“四哥,凭什么呢?把我留在你身边,让我睡你和苏灵音的中间吗?你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够了!别提她!”傅羿安眸底掀起翻腾的怒意,“你明明爱的是我,林婠婠,别再乱来......” “婠婠刚刚进了这间房间?” 一墙之隔,柳玉娥的声音清晰地飘了进来。 “是的,林姑娘可能误入此地了,我看她的样子像是有些醉了,里面有床榻可稍作小憩,我们便没有打扰。”是鸣泉山庄管事的声音。 傅羿安眉梢一挑,低笑一声,干脆又开始吻她。 林婠婠惊得汗毛都倒立起来,整个神经都绷紧了,现在到底是谁在乱来,“你快点,躲起来!” 傅羿安恍若未闻,笑得恶劣,“等三婶撞破我们的私情,你的亲事,正好退了!” 林婠婠连忙捂住他的嘴,眼神中全是乞求。 拍打房门的声音愈发激烈。 “有钥匙吗?”柳玉娥蹙眉,询问管事。 “这门应该是从里面关的。” 傅羿安一边凝视着,一边把她的襦裙扯得更开,“你去退亲?还是被人撞破,你自己选!” 林婠婠简直气疯了,声音哽咽失控,“浑蛋,快滚啊!” 接着,她又听到了谢长宴冷冽的声音,“婠婠在里面?” 谢长宴神色平静得可怕,一顿晚膳,吃到一半,她去了一趟净房,人便不见了。 傅羿安喝了几杯酒,也被他的小厮叫了出去。 呵! 柳玉娥点了点头,“估计是醉了,在里面睡着了。” 谢长宴瞥了一眼这结实的乌木雕花木门,深邃的眼眸微眯,猝不及防他猛地发力,一脚就踹了上去...... 第96章 高手过招 嘭的一声—— 门栓断裂,落到了地上,房门大开。 厢房里只点了一盏灯,光影极弱,晦暗不明,东南侧有一贵妃榻,上面的铺着锦缎,似有些凌乱。 另一侧摆的是朱漆衣柜,临窗的紫檀书案上还摆着一个汝窑素瓶,窗户大敞,最里面则是一张雕花拔步床。 夜风拂过,如烟似雾的绯色帷帐被轻轻撩开,一截雪白似藕的手臂露了出来,透过缝隙,明显看到女子玲珑的曲线被锦被遮住,那柔软的被褥仿佛还散发着她特有的幽香。 女子似乎被惊醒了,睡意朦胧,醉魂酥骨,声音娇媚到了骨子里,“娘,怎么了?” 柳玉娥神色慌张,立马伸手挡在谢长宴的前面,“长宴,你先到屋外稍等片刻,可好。” 谢长宴充耳不闻,浑身带着寒气,径直闯了进来,语气冷硬,“点灯!” 一瞬间,屋内无数烛火摇曳,恍若白昼,让人无处遁形。 谢长宴动作极快,衣柜的门统统被粗暴地打开,屋内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除了那拔步床! 柳玉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床榻,脸色铁青,厉声呵斥,“长宴,你的礼数呢?” 就在两人僵持的一瞬,林婠婠撩开两边帷帐。 只见她云鬓松散,妩媚的眸子带着迷离,面若桃红,潋滟生辉,她的襦裙上全是褶皱可完好无损,赤着一双灵巧的玉足,下了床榻穿好绣鞋。 谢长宴犀利的目光越过她的身影,落到榻上那揉成一堆的锦被上。 林婠婠揉了揉眉眼,“娘,现在几时了?我睡了多久?” 这时,一道薄凉的声音从外面响起,“还能怎么了,谢大人怀疑你在屋子里藏了人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门口。 傅羿安牵着苏灵音的玉手,宛若一对恩爱的夫妻,双双出现在厢房外。 柳玉娥尴尬极了,“羿安!慎言!女子清誉......不得胡言!” 谢长宴转头看到傅羿安,眸落寒霜,“傅世子百无禁忌,可事关命令妹清誉,还望你积点口德!”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呵?你可以怀疑,我还不能说吗?”傅后羿安气焰更盛。 谢长宴死死地盯着他,“谢某不知你对在下的敌意从何而来,屡屡试图离间我们,千方百计阻挠我们的亲事,在下到底是哪里惹世子不快了?你不妨直言!” 傅羿安不可闻地轻笑,“夏虫不可语冰,没有理由,我就是不喜你这个人而已!” 柳玉娥心乱如麻,左右为难,“羿安!长宴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还请给我留点面子!” 傅羿安瞥了一眼林婠婠,“三婶,今晚不回王府吗?时辰不早了。” 亲疏有别,男女有别,他在提醒,这场闹剧该收场了。 谢长宴敛了情绪,唇角噙着一抹冷笑,径直朝门口走去。 经过傅羿安的身侧时,他淡然道,“靖南王府,傅世子做不了主,还是别强出头!另外,我不是沈景辞,你的那些招数对我没用!” 他的气势威武霸气,丝毫不输于傅羿安。 反倒是傅羿安听到沈景辞三个字时,眉头拧了一下。 对视一瞬,谢长宴便转身离开。 柳玉娥连忙关了房门,气得血气上涌,抬手本想抽她,最终巴掌高高扬起,却始终没有落下。 “林婠婠,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女儿!怪我没教好你,你不是说和你有肌肤之亲的是谢长宴吗?一晚上,你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用膳用到一半,就不见踪影!” “说你喝醉了,都是骗别人的鬼话,你统共就只喝了三杯果酒,以你的酒量哪里会醉?你分明就想逃离现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再这么下去,再好的亲事,也会被你作没的!” 知女莫若母,果然骗不过她。 林婠婠脸色很差,一直是强撑着,见谢长宴走后才松了口气。 此时,面对母亲的责问,她连敷衍应付的力气都没有,“娘,求你,别再问了......” 这时,房门被再次敲响,“三婶,你们还不走吗?” 柳玉娥不好再继续发作,咬牙道,“林婠婠,你好自为之!” 林婠婠脑袋嗡嗡的,她是触犯了大夏的哪条律法? 一整天都在被人警告! ** 一行人回到王府,早已四寂无声,天若悬镜。 傅羿安回到墨韵堂刚一坐下,便有暗卫送来最新的消息,“当年和谢长宴私奔的贵女,我们已经查出来了,是陈王府的长乐郡主。” 长乐郡主数年前就失踪了,原来是跟他跑了。 陈王妃一子一女,她对长乐郡主宠溺极了,心疼得就跟眼珠似的。不知陈王妃若是知晓,谢长宴现在又要娶妻,会作何反应。 一个来自母亲的怒火,他是否承受得住! 傅羿安眸中的异彩一闪而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幽幽道,“还有呢?” 程丰淡淡道,“谢家把他的身世藏得极深,只知道记挂在嫡母名下,可这外室到底是谁,无人知晓。最近谢家在陇右的势力得到了破竹般的发展,虽然不及傅家,可隐隐已有赶上的趋势,也不知道他们是得了谁的指点。” 傅羿安掀了掀眼皮,“上次陈子赫受伤,投靠了哪家?” “上京这几大世家我们都盯得很紧,应该没有搭上线,难道大人你是怀疑他投靠了谢长宴?” “大胆点,把‘怀疑’二字去掉!”傅羿安把茶盏放在桌上,他开始也没想到,谢长宴这出苦肉戏根本就不是做给林婠婠看的,而是演给赵家人看的。 那时,陈子赫身受重伤,被禁军追得东躲西藏,狼狈不堪。谢长宴适时出手相助,轻而易举便获得他的信任,顺理成章接管了赵家在陇右的残部。 在他眼皮子底下,玩了这么一手瞒天过海,干得漂亮! 当初他坑了谢长宴的东西,这么一倒腾,谢长宴只赚不亏。 他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傅羿安用手指有以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案,“你们再去查他的姑姑谢道芸......” 第97章 入狱 谢道芸? 程丰点了点头,面色疑惑。 谢家在前朝就已是四世三公,人才辈出,在王朝更迭的时候,更是押对了宝,是真正绵延数千年的世家。 在幽州,谢家的话堪比圣旨,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谢道芸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傅羿安关注? 傅羿安细长的手指一顿,“谢道芸和谢长宴关系颇为亲密,谢长宴能坐上家主的位置,她功不可没,可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却从不曾嫁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程丰不可置否,谢长宴的生母存疑,如此看来,只怕谢家确实隐藏了许多秘密。 ** 清梧别院。 菡香在浴桶里洒了一些花瓣,苏灵音衣衫尽褪,肤如凝脂,洁白无瑕赤着脚进了浴桶。 菡香自是明白自家主子的美,可为何就拴不住世子的心呢? 她小声咕哝道,“姑娘,我还以为你今日不回来,难道世子已不念旧情......” 苏灵音的脸上难看极了,她该想的法子都想了,可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若即若离,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尤其是那方面,傅羿安对她好像毫无兴趣似的! 见她脸色不好,菡香又道,“姑娘,听说男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都会另眼相待,若任由林婠婠由再继续蛊惑世子,他迟迟不肯娶你,开年过后你都二十五了......” 苏灵音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纤细的手臂,心底疯狂的嫉妒不停地翻涌。 她冷笑道,“今日傅羿安的肩头粘了血迹,衣袍上有个小洞,看着像女人牙齿咬伤的。” 傅羿安中途离开,开始她还以为他真的有事,直到谢长宴去捉奸,她才彻底明白,他们两人天雷勾地火,玩得刺激得很! 竟在众人眼皮底下行苟且之事。 这就是她昔日的青梅竹马? 男人的真情承诺都是狗屁,傅羿安也不例外! 只是菡香说得很对,她已经二十五了,林婠婠才十七岁,水灵着呢! 她已棋差一遭,难道要顶着太子遗孀的身份蹉跎一辈子?她若不牢牢抓住傅羿安这根稻草,她哪里还能翻身? 她从不抱怨环境,只有弱者才会怨天尤人。 苏灵音声音轻柔,“菡香,你明天去会谢长宴,就说我愿意与他合作!约他出来见见。” 菡香眸光转动,面色一喜,就知道她家主子绝非池中之物。 ** 回春堂后院。 林婠婠前些日子就配出了软骨散,而解药卡在最后两味药上。 谢长宴请她吃河豚,她便想到了“以毒攻毒”,果然顺着这条思路在神医谷的手稿里找到了最合适的药。 于是,她就把‘蜈蚣’和‘乌头’碾成粉末加入了软骨散的解药里面,今日她特意命人从菜市买回了獭兔做试药的实验。 眼看那软得一动不动的兔子在吃过解药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又开始活蹦乱跳,她高兴得几乎眼泪都掉了出来。 徐聘没想到她天赋如此之好,发自内心的佩服,两眼放光,“婠婠,你若潜心制药,日后定能成为一代圣手!” 林婠婠有些羞赫,“大师兄,过誉了!” 正当两人兴奋时,外面吴大掌柜脚步急促地跑了进来。 “东家!衙门来人了,说要摘了我们‘回春堂’的牌匾,还让我们去补办相应的文书更名,以后都不准再挂这牌匾!”他的声音格外沉重。 林婠婠和徐聘两人双双愣住了。 当初她是拜托沈景辞去诸京署报备的,相关的文书都是齐全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呢? 林婠婠从后院到前院,短短几步路,她却觉得有些漫长。 几个衙役已不由分说把‘回春堂’的牌匾拆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凶神恶煞,“这次就不罚你们了!若有下次,直接砸了你们的店!” 林婠婠大惊,那牌匾好歹也是先帝的御笔! 这些人胆子也太狂妄了些。 回春堂地处繁华的长乐街,人群熙熙攘攘,来此就看诊的人本就很多,现如今被公然拆下牌匾,门口自然聚集了无数目光。 眼看衙役要走,林婠婠连忙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碎银子,侧身递给了为首的衙役,“大人留着喝点茶!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原本这牌匾都用好好的,为何现在就不能用了?” 那衙役掂了掂那块碎银,瞥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不瞒姑娘,这牌匾的来头,你们比我清楚,这是宫中那位的意思,你们好自为之。” 闻言,林婠婠身心俱寒,立马僵在那里。 宫中,就代表的是陆太后! 她日理万机,如何会盯上这么一块牌匾,难道是在警告她? 若是父亲林邺真的医死了先帝呢?那自然就不配‘妙手回春’这个称号。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盘旋了一瞬,便被她否认了,他父亲的医术高明,不可能犯下如此大错,而林家还能全身而退! 可万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不出两日,吴大掌柜就传来消息,说衙役把大师兄徐聘给抓走了,并带了个消息给她,说前两日他找到了师父林邺的同僚岑长青,让她小心应对。 回春堂出事,柳玉娥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她急匆匆来到衡芜院问个究竟。 林婠婠意识到事态严重,便干脆直接问道,“娘,岑长青和父亲关系到底如何?他是不是知道当年的内幕?” 柳玉娥神色一沉,半眯着眼眸,“你和徐聘是不是在查当年的事?你是嫌命长?要把你师兄的命都搭进去,你才甘心?” 林婠婠没想到母亲的反应如此激烈。 “母亲,当年的事,你到底对我隐藏了多少?” 柳玉娥脸色陡然一变,厉色呵斥,“真是惯得你无法无天了!尘归尘,土归土,宫中定下的罪名,岂是你想翻案就能翻案的?” “不管你已查到什么,你统统给我收手!” “如果我不呢?”林婠婠直直的看着她,态度异常坚决。 啪的一声。 柳玉娥扬手扇在了她的脸上,“如果你执意要查,便没有我这个母亲,你和谢长宴的亲事得加紧些才行!” 第98章 会伺候人吗 林婠婠被她这狠狠的一巴掌扇给懵了! 林婠婠捂住火辣辣的脸,美眸睁圆,完全不可置信。 母亲对她一向疼爱,哪怕她贞洁有失,她都没有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可现在,她只想了解父亲当年的真相,便遭到了她强烈的反对。 母亲到底想隐藏什么? 柳玉娥见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怒火高涨,“你不想苟活,别连累你弟弟!” 林婠婠只觉得讽刺,就好像心口插了一把刀一样难受。 他们好端端地苟活于世,可父亲死亡的真相,她连问都不能问一句? 世道不公! ** 林婠婠坐在马车里,望着那京兆府的大门怔怔出神,她已经在此侯了三日,打听大师兄被关押的事,银钱倒是花出去不少,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眼看着那天来拆牌匾的衙役下值,她立马提着裙迎了上去,又递过去一包碎银,“官差大哥,敢问我师兄徐聘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能否通融一下,让我入狱探视?” 哪怕隔着帷幔,她都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 那衙役接过那袋子碎银,叹息道,“现在这事也不归我们京兆尹管,昨晚就移交给大理寺,现在人关在诏狱啊。唉,妹子,我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事相当棘手,你还是别管了,使再多的银子,这人估计都捞不出来。我劝你一句,当初林太那案子就是悬案,谁粘谁倒霉,他犯了宫中的忌讳啊!” 林婠婠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这便是皇权! 那衙役又好心地补充了一句,“你大理寺有熟人吗?去看看吧,说不定以后就见不到了。” 林婠婠手指悄然收紧,脑海里把可能帮得上忙的人都捋了一遍,许绍是大理寺卿倒是可以帮忙,可那也是冲着傅羿安的面子! 其他人呢?沈景辞吗? 上次她暴露私情就差点连累了他,她不想再让傅朝雨对她产生更深的误会。 还谢长宴呢? 从明月山庄回来之后,他们两人还未见过,那种隔阂她实在也不知该如何化解。 这会有事,又厚着脸皮去求人? 实在难以启齿。 眼看着自家姑娘僵直的背脊一点点塌了下来,青黛鼻子一酸,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姑娘,先回王府,或许夫人那里已想到法子呢?实在不行,去求求世子......” 林婠婠垂下眼眸,声音极低,“回吧。” 母亲柳玉娥虽然那个气狠了,可她不是无情无义之人,绝不会坐视不管,说不定三老爷傅世宣有法子救大师兄呢? 林婠婠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王府,立马就去了三房正院寻柳玉娥。 刚一进门,就看到傅世宣搂着母亲,柳玉娥眼眶红红的,好像正在抹眼泪。 林婠婠连忙退了出来,彻底慌了神。 柳玉娥知道她是为了徐聘的事而来,声音带着哭腔,“躲!你躲得了吗?你大师兄现在落难,生死难料,你开心了?” 她脸上仅有那点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娘,女儿知错!” 期间是她怂恿的大师兄,如果他因此丢了性命,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傅世宣轻咳了一声,有些无奈解释道,“婠丫头,这事你别怪你娘,早朝后我试图去说情,被曹内侍直接给挡了回来,说那是陆太后的忌讳,没人敢去触霉头!” 林婠婠摇摇欲坠,这仅剩的希望也湮灭了。 难道大师兄就在劫难逃了? 林婠婠一想到大师兄才二十五六岁,还未娶妻,他明明还有大好的时光,却要无端丧命,就觉得肝肠寸断,心痛极了。 ** 月凉如水,树影婆娑。 林婠婠伫立在墨韵堂的大门半晌,悄然攥紧着手指,踌躇不前。 不知过来多久,程丰从屋内出来,骤然见她的身影,已是一惊,“林姑娘?” 林婠婠道:“我有事要找四哥。” 程丰明只作了一瞬的停顿,便折返了回去,“世子让你进去。”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本想提醒她,可最后到底没有吭声。 林婠婠被带到一间厢房,屋子几乎没有点灯,她隐约听到了有些许水声。 她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朝里间半开的门扉走去。 下意识朝里瞥了一样,面水雾袅袅,热气腾腾。 刹时,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净室! 林婠婠连连后退了几步,难怪程丰刚出的眼神怪怪的。 傅羿安分明就在沐浴,还偏偏让人把她带了进来! 他就是故意的。 林婠婠下意识转身就跑,刚走一步,就听见里面传来男人极具威慑的声音,“你大师兄的命,不打算救了?” 林婠婠瞬间僵在原地,不,她必须要救下大师兄! “自己进来!” 林婠婠不得不挪动步子,走了进去。 林婠婠心跳不由加速,咬着唇瓣,轻声道,“四哥,我大师兄的事,你能帮帮忙吗?” 傅羿安大刺刺地从水中出来,扯下一件衣袍随意披在身上,身上从头到脚都沁着水渍,脖颈、喉结,胸膛、甚至连腰腹、大腿无一幸免。 这香艳的一幕猝不及防,林婠婠慌忙抬手捂住上了双眸。 借着月光,她刚才分明看清了他...... “装模作样!林婠婠,你什么没见过?不仅见过,还摸过,还用过!” 林婠婠顿时失语,转身就想出去。 “岑长青死了!” 林婠婠立马止步,背着他,低声道,“四哥,你到底要做我什么,才肯帮我?” 傅羿安金刀大马地坐在座椅上,笑得恣意而疯狂,“会伺候人吗?还不过来?” 林婠婠亦步亦趋,挪了过去。 傅羿安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拽到了怀里,强迫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很好,你的骨气只有三天!” 林婠婠心中一颤。 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大师兄出事了,却冷眼旁观,等着她绝望,然后自投罗网。 他牵着她的玉手往下带,“你不想摸一摸吗?” 第99章 如何留下一个女人 林玩婠小脸煞白,惊魂不定地瞪着他。 他轻车熟路剥掉她的衣衫,让两人赤诚相待。 她被他箍得青疼,泪眼婆娑,耳畔传来的凌乱粗重的呼吸,他紧绷的胸膛混杂的水气,偏偏烫得她娇嫩的肌肤阵阵战栗,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反应。 傅羿安的嗓音低哑,“你知道该怎么讨好我!想想你大师兄?都是交易,别这么矜持。” 林婠婠眸中的光彻底暗了下去。 是啊,大师兄还被关在诏狱里,是她舔着脸来求他,主动送上门任他凌辱,迎合他,让他身心愉悦。 贱不贱啊! 说着他又一巴掌拍到她的臀部,“放松......” ** 林婠婠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赤着身子躺在床榻上,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酸软无力。记忆渐渐回笼,刚才净房被他们弄得满地狼藉,之后又被带到一间书房折腾...... 她面色微僵,下意识扯下一件男式衣袍裹在自己身上。 起身便看到紫檀书案上,放着一幅尚未画完的美人图,美人衣衫半褪到香肩处,斜凭绣床,樱桃般的红唇还吊着红茸。 看到那‘红茸’时,林婠婠的好奇之心刹那冲上了顶峰,连忙拿开画上的白玉雕花镇纸。 果然美人的双眸并未画上,一时竟猜不猜所画之人到底是谁。 这场景分明就是云雨过后,美人似笑非笑邀情郎‘再续前缘’的醉人模样...... 美人软惜娇羞,香艳妩媚,摄人心魄的形象跃然纸上。 林婠婠仔细看了又看,这场景似曾相识,她陡然想起什么,一时气血上涌! 要命了! 这狗男人居然以她入画,还借着画污蔑她。 这又是什么奇怪癖好? 荒唐! 林婠婠大怒,抓起画就要开撕。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飞快掠了进来,傅羿安用力地钳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顿道:“给我,你敢撕,我就让你见不到你师兄!” 林婠婠神色复杂,松开了画轴,哑着声问他,“以前我们之间......你也画了吗?” 或许是她的错觉,她仿佛看到傅羿安眸中闪过一丝窘迫甚至还有羞赧,可转瞬即逝,他的脸上又恢复了疏离和冷漠。 “......又没画你,你紧张什么?”傅羿安神色晦暗不明,耳垂微红,咽了咽喉咙。 林婠婠冷冷凝视着他,沉默不语。 他是想画苏灵音? 难道他一边和自己翻云覆雨,心里一边又念着另一个人,所以用画来纾解相思? 所以才没有画上眉眼? 把她送回后衡芜院,已快寅时。 傅羿安神清气爽,毫无睡意,他亲手把画卷收入匣子里,再置入在一个方方正正的檀大箱子里,里面层层叠叠有几十个相同的画匣子。 程丰见书房的灯还亮着,便躬身进来,“爷?要更衣去宫里吗?” 傅羿安手一顿,“要留下一个女人,该怎么哄?” 程丰已然呆滞,这次世子要动真格了?可他和林姑娘这事不好办啊。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又不得不说,“可寻常男女,最简单的不就是成亲吗?名正言顺地留下!” 接着,他就感受到一道死亡凝视。 “属下以为,要不然就是钱财、珠宝首饰、田宅铺面?反正得对症下药,又或者生个孩子?” 程丰见傅羿安的神色变了又变,便知道自己蒙对了。 傅羿安想到今晚仓促,他没有来得及发泡鱼鳔,上次他也没用,那她会不会...... 傅羿安睨了他一眼,“把那些鱼鳔都扔了吧,以后不用了。另外把我怀德坊的那处私宅过户到她的名下,相关的官契你去办好。” 程丰大惊,那处宅子价值万金,离皇城极近,地理位置极佳。 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可能出了一个馊主意,还会害苦了林姑娘,继续补充道,“爷,女子多用耳朵谈情说爱,这嘴上还得多下点功夫,多哄哄才行,你看谢长宴不就只会口若悬河,能说会道吗......” “闭嘴!再多说一个字,就去洗马厩!” 程丰幽怨地闭紧了嘴巴。 哎,世子不爱听实话,指望他去哄人,只怕比登天还难。 ** 两日后,大理寺诏狱门口。 林婠婠远远就看着徐聘那颀长消瘦的身影,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她提裙急忙奔了过去。 徐聘穿着天青色的长袍,肉眼可见又消瘦了几分。 她眼眶瞬间红了,她仔细打量着他,声音哽咽,“大师兄,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徐聘越过她,目光落在马车附近的傅羿安身上,冲着他颔首表示感激。 徐聘神色淡然,温声道,“小师妹,我没事,他们没有动我。大理寺卿许绍给我单独开了间牢房,干净整洁,膳食还可口,我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林婠婠哪里肯信,大理寺的诏狱本就是羁押重犯的,进去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大师兄肯定是怕她担心,故意瞒着她的。 “可是听说岑长青都死了。” 徐聘瞥了一眼四周,“这事回去再说,我在大理寺真没有受到刁难,反而是在京兆尹被打了几鞭,可当天就被提到大理寺。” 两人说话的同时,大理寺卿许绍信步来到了傅羿安身边。 “子旋兄,明明两日前的下午,宫里就传来消息,说可以放他。你为何非要让我多关他几天,你又在搞什么鬼? 这徐聘真乃奇人!在诏狱里无所事事,就开始义诊,先是狱卒后是囚犯都争先恐后排着队,想要他看诊! 没病的偏说自个有病,把我的诏狱搞得乱糟糟的,还有人自个掏钱给他改善伙食,那些夯货平时都是吝啬鬼啊!” 傅羿安神色清冷,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目光落在了林婠婠的小腹上,脑子里满是程丰前两日那句,若是有了子嗣,便可以留住她。 这时,徐聘朝他们走来,对着两人揖了一礼,“傅大人,许大人,请受小生一拜!再造大恩,小生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不必日后,今日便报吧,且帮我看看肾元!”傅羿安神情自若,语气格外坚定。 众人皆是愕然,看他的眼神跟见了鬼似的。 若男子肾元有问题,必定会阴阳不调,有碍男女房帷,他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说自己不行吗? 林婠婠只觉得心惊胆战,他在床上有多能折腾,他自己不清楚吗? 他又在耍幺蛾子? 第100章 起 疑 徐聘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世子,不如待会仔细说说。” 几人上了马车,立马返回了回春堂。 回春堂早已备好火盆,徐聘跨过火盆,伙计们又用朝他扔了许多朱砂红豆等,以求驱邪避灾。 因是出狱,大伙就让他先去沐浴更衣,徐聘看了一眼傅羿安,他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徐聘这才转身离去。 傅羿安阔步进了诊室,随意坐下,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开始品茗。 林婠婠一路上都憋着火,眼看伙计们出去,一手关了房门,声色俱厉,“傅羿安,你到底想干嘛?你赶快走!” 傅羿安神色平静,“我有病!” 林婠婠几乎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惊呆了,咬牙道,“你哪有病?” 一晚上折腾好几次的又到底是谁! 傅羿安半眯着眼睛,“现在,是林大夫给我看诊吗?” 一句话噎得够呛,林婠婠刚想再次发难,徐聘却推门进来了,撩袍坐下,“世子,有哪里不适,可细细道来。” 傅羿安撸起袖子,把手放在了脉枕上,徐聘立马把手搭了上去,他瞥了一眼林婠婠,“小师妹,你暂且先回避一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婠婠哪里还好意思继续待在里面,她一出去,就飞快地跑到后院厢房的窗棂下偷听。 徐聘收手,神色复杂地看了又看,开始追问细节,“你这脉象浑厚有力,身体强健,血气方刚,看不出来那方面的问题啊,敢问世子,同房时可有痿软不举?” 林婠婠脸都绿了,他是金枪不倒!哪里会萎? “没有!” 徐聘顿时有些拿不准了,脉象上看他什么病都没有,可他有些骄矜,又不愿意开口,他不得不得说一些引导性的话语,“那热淋?石淋?不会是阳元早/泄?” 傅羿安脸色微沉,声音冷傲,“徐大夫医术不精嘛!这些问题统统没有,我只纳闷为何我日日勤耕,为何贱内始终不曾有孕。” 徐聘松了一口气,终于明白症结在哪里了,“果真日日?” 男子多爱展现雄风,可又有几个能夜夜笙歌?除非是吃了胡僧的春药,这点徐聘自然是清楚的。 傅羿安轻咳了一声,“也不是。” 徐聘微微一笑,“这种事情,世子切莫心急,若是精力充沛,日日也是可行的,当然劳逸结合更好。也不必只拘于卧房,可不同时辰、不同地点、多加尝试,效果更佳!” 林婠婠暗暗叫苦,大师兄你可闭嘴吧,这不是坑人吗! 徐聘又特意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忽又叮嘱道,“不如改日让嫂夫人也来瞧瞧?千万别讳疾忌医,还有让嫂夫人忌一下口,尤其是那些生冷辛辣的东西。 哦,对了有的妇人出于各种缘由还会喝避子汤。若是如此,男人再怎么使劲,也是无用的。” 傅羿安瞟了一眼窗外,“那女子受孕的年岁呢?” “若刚一及笄就受孕,自然有损身子,最好是十七八岁到三十岁之间吧,可过了三十,就不太妙了。身子太弱,也不太好,母弱则子弱嘛。” 徐聘站在门口目送他们两人离开,望着傅羿安那挺拔的背影,一时感慨万千。 傅羿安这样金尊玉贵的世子,也快到而立之年了,膝下空虚,是该心急了,不过他传言傅世子屋内没有侍妾,也没什么通房,那他夜夜笙歌都是和谁呢? 林婠婠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傅羿安真想先要个孩子? 两人上了马车,林婠婠垂首咬着唇瓣,“四哥,大师兄的事,若是没有你,只怕会凶多吉少了。我也知晓此事棘手,三老爷还去宫里求了曹内侍,被挡了回来,婠儿真心谢您!”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果然,她是被逼到绝路上,才会想到自己。 三叔去求过曹内侍? 那为何当初,他去求陆太后的时候,曹内侍对此事只字未提? 世人皆知,他三叔傅世宣被美色迷惑,对柳玉娥这个二嫁妇人千依百顺,疼爱有佳,真是羡煞旁人。 论理,这件事,柳玉娥是极力想救出徐聘,可傅世宣的态度就不那么明朗了,甚至有些暧昧。 其实他一直觉得,傅世宣和柳玉娥这桩婚事,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忽的,灵光乍现,难道傅世宣压根没去求曹内侍? 林婠婠这两日她被傅羿安折腾实在太狠,马车摇摇晃晃,她一会就睡着了。 傅羿安见她困倦得很,便把人搂在怀里任她小憩。 林婠婠睡得太沉,傅羿安只得用兜帽套住她,飞檐走壁,把人送回了衡芜院。 傅羿安把她轻轻地放置在床上,锦被扯开,替她盖好,刚想离开,青黛就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 青黛呼吸一滞,微笑凝固在了脸上,向他行礼,“世子安!” 傅羿安锐利的目光落在那碗黑乎乎的汤药上,“你家主子哪里不好?” 青黛心跳骤然加速,端着托盘的手隐隐有些发抖,感觉手心都在冒汗,“回世子,姑娘夜里睡觉不踏实,便开了些滋阴补气,固本益元的汤药吃着。” 傅羿安颔首,“你好生照看你家主子。”说罢,便原路离开。 傅羿安回到墨韵堂,便派了人去曹内侍那里核实此事,不到一个时辰,侍卫便带回确切的消息。 前几日,傅世宣确实去找过曹内侍,可他压根没有这件事! 傅羿安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果然傅家的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心思单纯的。 刚刚,林婠婠的贴身丫鬟说那汤药是治疗失眠用的? 林婠婠这些时日,跟他连续睡了几晚,每每完事,她都睡得跟头猪似的,有时候他抱她进浴桶清洗,她都会睡着,会失眠? 呵!骗鬼吧! 好大的胆子,他还被她的丫鬟给骗了!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徐聘的话浮现在耳边,难道她天天也在饮用避子药? 桌上的茶盏被猛地摔到了地上,傅羿安寒声道,“程丰,去给我查,衡芜院她最近用的药渣子!尤其盯着那个青黛!” 第101章 去母留子 昨日,林婠婠被傅羿安那顿骚操作给整懵了,连岑常青的事她都忘了问。 翌日,她一大早便派人传话到回春堂,让大师兄下午等她有要事相商。 一进门,伙计们便告诉她,徐大夫正在接待贵客,让她稍等片刻。 林婠婠透过门缝,隐约看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定睛一看,来人居然是苏灵音! 徐聘看着眼前这娇弱女子,气质华贵,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苏姑娘,既是傅世子叫你来看诊的,便不必客气。世子是在下救命恩人,无论什么病,我都会竭尽全力。” 恐怕这边那位与傅世子夜夜笙歌的女子吧! 只是当徐聘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时,脸色微微一变,她明明未经人事啊。 苏灵音勾了勾唇角,声音轻柔,“我身子骨弱,不易有孕,羿安想让我调理好身子,再做打算。” 徐聘似有所感,眉头微蹙,“确实宫寒,可你的病症,需要阳阳调和,适当行房也是可行的。” 苏灵音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门口,脸色微红,“我夫君床事特别厉害,又怕伤到我,只得寻些低贱的女子纾解......” 此言一出,徐聘颇有些不自然了,连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大户人家的贵公子,有几个暖床的美婢,在当朝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谁也不能免俗。 只是任谁也不能想到傅羿安那种冷漠孤傲的性子,在房事上会异常凶猛呢。 门外,林婠婠心中则泛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她现在都称他为‘夫君’,她在苏灵音口中便是那些低贱的暖床婢女! 她忽地想起,上次琴损,傅羿安在清梧别院他的原话:床事上我一贯放纵癫狂,你还不清楚?我怕伤着她,折腾你就省事多了。 他果真是心疼她的身子,害怕一不小心把给她折腾没了,才没有在她的身上恣意驰骋,而她只是苏灵音的替代品! “房中之事,如烹小鲜,万万急不得!且多尝试便好。”徐聘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恰当的词来表述。 他缓了缓,提笔开始写方子,“苏姑娘,最近可有用药?我先开几道方子与你,这宫寒多调理几次,慢慢也就好了。” “多谢!” 苏灵音戴好帷幔起身朝门口走去,便看到了林婠婠飞快地跑进后院。 苏灵音赶到后院时,她正弯着腰,单手扶在睡莲石缸上,捂着唇干呕。 苏灵音一脸讥诮,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关切道,“林姑娘,你没事吧?” 林婠婠倏地抬头,一见来人,面色一沉,“我没事!” 苏灵音似笑非笑,“听说你才是这医馆背后的东家,不如让你大师兄替你把脉看看?” 林婠婠脸色微变,“苏姑娘,有话不妨直言。” 苏灵音撩开帷幔,眼眶微红,蓄着泪水,“林姑娘,因你与我有几分相似,羿安便把你当作替身,还与你有了肌肤之亲,可他对你没有感情,只是肉欲的发泄,这样的交合,连妓子和恩客都比不上。 他连侍妾的名分都不愿给你,这对你实在太不公了,我都替你不值。你真的不怨吗?现在太子薨逝,我回来了,就不必再为难你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不能再糊涂下去,以为他睡你便是爱你,是时候把他还给我了。” 杀人诛心! 林婠婠脸色煞白,手指微微颤抖,咬牙道,“是吗?为何他不亲自来与我说,非要你在中间传话?” 苏灵音抬手抹了抹眼泪,帷幔下的脸庞格外凄美,“我身份有瑕,他想娶我为正妻,他现在不过是为我,与王府僵持。我又天生宫寒,傅羿安便告诉我,大不了日后选一个侍妾生孩子,到时候去母留子!” “这个人选是谁,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可我真的不想为了自己的幸福,平白耽误了你的人生,你觉得呢?” 去母留子? 林婠婠背脊一寒,她凭什么让他们作践自己? 就算傅羿安不做人,苏灵音又有什么资格到她面前耀武扬威? 林婠婠深吸了一口气,旋即不紧不慢道,“可惜,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他和我,谁嫖/谁还不知道呢!你现在充其量就是个无名无分的外室,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摘我?” “等你成了她的正妻,再来大放厥词吧!” 苏灵音猛地被戳到痛处,脸色一白,“执迷不悟!那他给过你承诺吗?” 她的思维条理如此清晰,哪里有半点失忆生病、精神失常的样子? 林婠婠半眯着眼眸,“你记得很清楚嘛,四哥说你失忆?看来是痊愈!” 苏灵音一怔,旋即得意地笑出声来,“是有何如,不是又如何,只要羿安相信我就行。” 林婠婠懒得继续跟她废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苏灵音怨恨地盯着她的背影,指尖深深地嵌入掌心,过了好一会,她才收敛了情绪,离开回春堂。 菡香连忙扶着她上了马车,苏灵音淡淡道,“都办妥当了吗?” 菡香点了点头,“自然,回春堂的那个伙计,欠下那么多赌债,我们可是他唯一的希望。他不过帮我们盯着林婠婠,这么轻松的差事,他上哪找去。” 苏灵音冷冷一笑,好戏还在后头呢。 ** 林婠婠向徐聘打听岑常青的事,可徐聘顾左言右,后来又有病人待诊。 她便只好先行离开,她拖着沉重的步子,漫无目的地走在巷道上。 她知道大师兄不希望让她再继续调查此事,陷入泥潭之中,所以才不告诉她实情的。 可父亲的死,是她的心结,若非如此,她早就想一走了之,离开上京这伤心之地。 此时,她的眼睛酸涩无比,眼眶里却没有一滴眼泪。 她愣愣地看着一旁,一个初为人母的妇人正在逗弄怀里的婴童。 咯咯的笑声,让她陡然忆曾做的那个噩梦。 她被安置在上京某个宅子,刚刚产子,就被人夺了去,最后她悄无声息地死在那个大雪纷纷的雪夜里! 去母留子! 宛如一道魔咒不断地将她凌迟,她的神魂碎了一地,无声无息的悲泣,却哭得撼天动地。 恍惚间,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便栽了下去...... 第102章 金屋藏娇 林婠婠幽幽地睁开双眸,她竟躺在一张紫檀螭纹罗汉床上。 她缓缓起身,撩开浅色纱帘,环视四周。 床榻的一侧的金丝楠木高几上摆着一个汝窑天青釉素花,芙蓉窗半开着,稀碎的阳光透过帐幔射了进来,一时间光影斑驳,疏疏杳杳,整个屋子一片清幽。 她怔怔失神,只觉得这屋子的陈设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嘎吱一声,傅羿安推门进来,他身着天水蓝锦缎收腰长袍,腰间挂着一块质地精良的玉佩,因他平时多以深色为主,乍然换上鲜色,显得愈发清雅挺拔,冷峻孤傲。 高大的身躯笼罩下来,声音低沉,“你醒了?感觉如何?” 林婠婠清澈的眸光中透着疑惑,“我这是怎么了?” 傅羿安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顺势就坐到了床头,他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晕倒了,幸好我正在附近办事,离医馆又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林婠婠啜了一口,忽地惊呼,“你把送到回春堂的?我大师兄给我看的诊?” 而且她今日还曾干呕,这两个小子日也有些不对劲,并不是每次都准时来报道,若是徐聘给她看诊,她和傅羿安的事不就暴露无遗了吗? 她如此自甘堕落,大师兄会如何看她? 傅羿安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深邃的眸光带着一缕寒意,“不是,你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带你去的另外的医馆。大夫说你长期服用避子药,已伤及根本!外加忧思过重,血气絮乱,才会导致昏倒的,以后断不能再吃,还得好好调理,不然会无缘于子嗣的!” 林婠婠呼吸一滞,掀开被子下了床,她倚靠在窗边,没有吭声。 他们之间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她不服用避子药防范于未然,难道等着与他奉子成婚? 可笑! 傅羿安见她不语,怒意顿时染上双眸,声音冷冽,“林婠婠,你做了万全的措施,每次都毫不犹豫地饮下避子药?你就那么害怕怀上我的孩子?” 林婠婠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梧桐,直直地看着她,“你嚷什么嚷?不然呢?怀上你的孩子,等全天下人都来笑话我,骂我无耻,骂我卑贱!四哥,不清醒的人一直是你,我从没想过与你天长地久,所有为什么要留下一个孩子受罪呢?” 傅羿安想起他们的现状,终究是他理亏,气焰便弱了两分,“我是死了吗?我会护着你的!” 林婠婠深吸了一口气,“你这话留着哄苏灵音吧,你从未了解过我,也从不知我想要的是什么,那么四哥,我再重申一遍,我林婠婠,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离开王府,离开你!” 傅羿安猛地大步过来,用力地摁住她的双肩,眸中带着血红,“是吗?婠儿,你敢说你真的不再爱我了?” 林婠婠神色平静,轻飘飘来了一句,“对啊,谢长宴温润体贴,我们相识短暂,可他带给我的都是欢乐,而你呢?除了痛苦,还有什么?” 傅羿安瞳孔骤然一缩,眸光骇人,钳住她的腰肢,倾身就吻到了她的耳垂上,温热的唇舌一点一点舔过,逐渐漫延开来,他哑着声,“我不相信!” 与此同时,林婠婠抽出了自己插在发髻上的金簪,簪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住手!傅羿安,你再对我无礼,我就死给你看!” 傅羿安动作一顿,倏地抬头,脸色骤然大变。 他简直要被她的举动气笑了,一字一句,“越来越出息了!知道用自戕来威胁人了?你觉得我在意吗?” 往日她明明是乖巧柔顺的,她喜欢伪装成一副娴静端庄的模样,与任何人都保持和善。其实私底下经常都会闹些小脾气,可他觉得她那是鲜活灵动,真性情! 可现在呢?张牙舞爪,性子倔得跟头驴似的,半天也听不进一句劝告。 根本就哄不了!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变得渐行渐远?剑拔弩张的? 一见面就是吵,而她三句话不离分手? 傅羿安很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他久久地盯着她,胸口烦躁得厉害,难得的软声道,“我不会碰你,你放下簪子!” 谁叫他真的在意呢! 得到他的承诺,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傅羿安不是容易妥协的人,让他服软比登天还难。 她绷着一张小脸,攥着簪子的手冒着冷汗,她把簪子又重新插了上去,以后她再也不想受他的胁迫了! 她对着铜镜又整了整云鬓和衣裙,抬脚往外走。 院落清幽,布置得极为雅致,绕过一条蜿蜒的小径,他们便道了院落,里面种着一大片海棠,色泽艳丽,花香四溢,东南角还辟了一处池塘,池水清幽,几条红色的锦鲤欢快地游来游去。 看着满园的绿肥红瘦,她不禁开口问道,“这是哪儿?” “怀德坊!梧桐阁,这宅子你觉得何如?” 怀德坊离西市很近,离内城皇宫也很近,位置得天独厚,可这里的房舍价值万金,是各部官员拿着银子都不一定买不到的地界。 林婠婠神色疏离,跟傅羿安有关的东西,她现在都没有兴趣,这宅子再怎么金贵,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忽地,她看到墙角有几株绿梅。脑海里蓦然涌现出,他拥着她在耳边喃语的情景,“等这绿梅开了,我便回来了,回来见你和孩子,婠婠,你要等我......” 可她没能等到绿梅花开,更没有等到他回来,便是死在大雪纷纷的冬日。 林婠婠想起来了,难怪这宅子如此眼熟,在那个噩梦中,她曾住很长一段时间!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格外尖锐,“不!我不喜欢!” 傅羿安幽深的眼眸掀起惊涛骇浪,不甘道,“林婠婠,为何?这宅子的主人现在是你!” 林婠婠面露诧异,僵了一瞬。 无功不受禄,他又想金屋藏娇吗? 把苏灵音藏在清梧别院还不够,还要把她安置在这栋宅子里。 自以为是,狂妄自大! 她带着恨意,“四哥,我们都要散了,何必整这一出,浪费!” 傅羿安脸色难看极了,“林婠婠,你好得很!” ** 一回到衡芜院,青黛带着几分雀跃,从匣子里抽出一张帖子,递了过去,“姑娘,谢大人派了小斯送来了帖子,你要去赴约吗?” 林婠婠看着那精美的信笺,微微一笑,“自然!” 不管谢长宴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她现在觉得他的那个提议可行! 第103章 被他的岳母刁难 这日,林婠婠午间小憩了半个时辰,迷迷糊糊,早忘了要去赴约的事。 还是在青黛的催促下,才起身装扮。 青黛精心帮她打扮了一番,林婠婠随手挑了一条莲叶纹织金襦裙,外搭豆绿色锦缎对襟,拿着一把精致的团扇便出了门。 林婠婠踩着点到了南湖,她撩开车帘下了马车,她云鬓花艳,清丽脱俗,一双美眸顾盼生姿,似娇似嗔。 只见她轻提裙摆,露出精致的绣鞋微微一动,头上的海棠翅玉步摇随着莲步轻晃,纤腰楚楚,便是摇曳生姿。 谢长宴看到廊桥上的美人竟微微失神。 林婠婠旋即也看到了在廊桥下的谢长宴,他今日身着一袭祥云纹缂丝云锦长袍,头戴玉冠,腰间挂着玉佩,手中还拿着一把象牙折扇。 两人隔空相视一笑。 谢长宴移步到了她的跟前,喉结微动,“夏日炎炎,吃什么东西都觉得乏闷,听说这附近的江湖菜做得极好,便想带你来尝尝。 林婠婠见他对上次的事只字不提,果然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林婠婠淡淡一笑,“那敢情好了,跟着你这位美食家,不愁没有口福,我虽不会做,‘不妨碍我爱吃呀!” 谢长宴笑意渐深,眼尾泛起一丝皱纹,“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林婠婠随着她上了‘画舫’,谢长宴选的这‘画舫’是仿造画舫的形式建造的阁楼,环境清幽雅致,华灯初上,碧波荡漾,也颇有一番情趣。 两人落座,伙计便立马捧着托盘上来,“尊驾,这冰酪荔枝汤做好了。” 谢长宴眼神示意伙计先给林婠婠,伙计反应极快,便朝林婠婠递过来一只紫晶琉璃盏。 林婠婠捏着银勺,涰了一口,一股凉意沁入喉咙,便觉得浑身都凉爽起来。 她由衷赞扬了一句,“好喝!不过这会,荔枝还未成熟,且闽南离上京又远,这荔枝还如此新鲜,这画舫实力不凡啊!” 竹剑这时提着一篮子新鲜的荔枝进来,“林姑娘,这荔枝是我家大人专人让人从闽南快马加鞭弄回来的。” 谢长宴眉头微拧,“多嘴!” 林婠婠顿时些惊诧,谢长宴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可她现在对他并无男女之情,甚至觉得这是一种负担。 她对他甚至觉得愧疚,为自己对他的欺骗感到罪恶! “你不必如此麻烦,我并不贪恋对口腹之欲。” “可我贪啊!所以,你不要有任何负担。” 林婠婠轻叹了一声,“关于你的提议,我认真考虑过,我想与你合作,不过前提是假成亲!” 谢长宴看着她的眼眸,讶然一笑,“成交!” 各色菜肴陆续上了桌,其中有燕窝鸡丝、晾羊肉攒盘、蜜汁百合、山海八珍汤等,还有些新鲜的活鱼虾等,浑素搭配极为雅致,林婠婠难得胃口大增。 两人愉快地用完晚膳,谢长宴盯着她娇艳欲滴的唇瓣,竟有些口干舌燥。 他不由移开视线,缓了缓,这才温声开口,“听说你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林婠婠摇了摇头,他们之间还没有达到那个地步,她不想与他交浅言深。 谢长宴忽地笑道,“我知你一直调查你父亲林太医一案,岑长青的死,你也不想知道吗?婠婠,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林婠婠一愣,她对他的戒备有那么明显吗? 谢长宴幽幽道,“他是自戕而亡,用的是水刑。他找狱卒要了些宣纸说是书写罪状,结果用水沁湿,覆在了自己的口鼻上。狱卒发现时,他早已断气。” 林婠婠瞳孔微微一怔,错愕不已。他在诏狱里,若是没有人给他施压,怎会如此极端? 谢长宴像是猜出了她的想法,“他苟活了五年,赚了,若非你父亲护着他,他早就一命归西了。” 闻言,她大为震惊,“为何?” 谢长宴起身倚靠在画舫的雕花窗户旁,淡淡道,“岑长青是负责整理书写病案的人啊,他主要记录的人则是先帝!” 林婠婠心乱如麻,事情远比她想象得更为复杂,岑长青那里绝对有相关的证据,怪他们打草惊蛇,还白白连累了他的性命。 她神色肃然,“谢大人,这事太过棘手,我希望你别在插手了。” 他安静地注视着她,“婠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吗?幽州地大物博,兵强马壮,谁也不敢轻易动我。不管局面有多复杂,我都能应付得过来,你要相信我有能力护住你!” 这时隔壁雅间传来一道激动的男音,“谢兄?真的是你?好巧,我得敬你几杯!等我......” 因谢长宴倚靠在窗口,被他们瞧见了。谢长宴勉强笑了笑,“别!我亲自过来!” 旋即,谢长宴无奈地对她耸了耸肩,“抱歉!我去去,就回。”她这副颜色,还是少见这些外男为妙。 谢长宴刚离开一会,雅间的门骤然被撞开。 陈王妃满头珠翠,通身一派贵气,带着两个婆子盛气凌人地闯了进来。 其中一个婆子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忽地扬手一巴掌就扇在林婠婠的脸上! 林婠婠怒不可遏,瞬间反手就狠狠还了她一巴掌,扬声呵斥,“陈王妃,好大的威风!你这仆孺无辜殴打贵女,不知告到京兆尹那里去,该当何罪?” 陈王妃狭长的眸子眯了眯,林婠婠不是那个性子极软,任人搓拿的弱女子吗?当初罚跪,她不是老老实实地受着吗? 几日不见,敢跟她叫板了? 陈王妃黛眉微蹙,声音轻慢,“林婠婠!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质问我?你不就是靖南王府的表小姐,打了你便打了,你若不服,尽管到太后面前告我御状!” 这陈王妃莫不是脑袋有问题? 林婠婠心中冷笑,不就是存心找茬吗? 这时,谢长宴几步从门口掠了过来,锐利的目光睨了一眼那个婆子。 他一把拽住林婠婠把她护在身后,寒声道,“岳母大人,这是做甚?近日下官只顾游山玩水,是时候去拜见陆太后了!” 第104章 借刀杀人 谢长宴转头便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有一个明显的掌印,气血翻涌。 陈王妃气焰愈盛,声音愤怒尖锐,“岳母?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岳母吗?谢长宴,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你还敢跟我去陆太后那里评理,脸都不要了吗?” “你在这花前月下,缱绻缠绵,你真当我陈王府没人了吗?你对得起我的长乐吗?” 林婠婠想起来了,恐怕陈王妃的女儿长乐郡主便是谢长宴的亡妻。 提及长乐郡主,谢长宴的脸上果然出现了几分内疚,转瞬即逝。 他神色一冷,一字一句,“陈王妃,斯人已逝,你在此闹事是想败坏袅袅的名声?还是想要长宴守节一辈子,终身不娶?” 陈王妃冷笑,指的林婠婠的鼻子大骂,“谢长宴,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林婠婠一个卑贱的罪臣之后,她何德何能,值得你用情? 你就是看上了她那张妖艳的脸!这等身份怎配做我外孙的继母?教坏我外孙怎么办?我看你就是色令智昏!” 林婠婠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难怪,谢长宴还有个儿子,所以陈王妃真正担心她伤害到她的外孙。 谢长宴阴鸷的眸光扫过众人,摄人的压迫感好似沉重的乌云,又好像暴雨立马就会倾泄了而来。 陈王妃本就是一个鼠目寸光的内宅妇人,若不是搭上陆太后,在陈王府早差点被陈王的侧妃韩氏治得死死的。 她不可能手眼通天,派人盯着自己,哪怕是陈王也不会有胆子来故意找他的不痛快。 他寒意森森,“岳母大人非要在这里谈?我在这画舫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陈王妃冷哼一声,没有搭话。 谢长宴面罩寒霜,语气嘲讽,“陈王一直都想改立世子,可废嫡立庶难如登天,若岳母大人不小心犯了错,让韩侧妃钻了空子,你说陈王的愿望能不是实现?” 陈王妃猝然一惊,神色凄然,“好!好!好!谢长宴,算你狠!还敢威胁我呢?可怜我的袅袅,痴情错付,毁了终身!你敢动我,就不怕袅袅半夜找你算账吗?” 林婠婠半边脸还火辣辣的痛,面无表情地注视这一幕,店伙计小心翼翼地给她拿了些冰来,问她要不要冰敷一下。 林婠婠颔首,接过冰块稍微敷了一下,脸实在太肿了,就这样出去,被会人笑话的。 陈王妃转身气呼呼地朝外走,蓦然回头恶狠狠道,“林婠婠,你以为谢长宴是真的喜欢你吗?他不过是利用你,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跟着他,迟早会后悔的!” 林婠婠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谢长宴脸色难看极了,眸光越过那一篮子精心准备的荔枝落到她的脸上,声音有些急促,“婠婠,你听我解释——” 林婠婠把装着冰块的锦袋轻轻搁在桌案上,起来福了福身子,“谢大人,多谢今日款待,勿需解释,我们都是俗人,有点麻烦再正常不过,天色已晚,我先回王府了。” 说罢,她起身下了画舫,很快便上马车。 皓月当空,星光璀璨,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着各色的灯火,湖光一色,令人沉翠醉。 可他觉得此时的灯光格外刺眼,偌大的湖面反而让他感到一阵孤寂和落寞,他难道真的薄情的男人? ** 马车刚到靖南王府的角门,林婠婠一下来,便看到傅羿安就倚在石头狮子旁,慵懒而随意。 他的声音带着寒气,“怎么?出去吃得不开心?” 林婠婠目不斜视,直直看着他,“所以你派人盯着我?我的一举一动,你都了如指掌?” “毕竟你可是我的好堂妹,我不多照顾你,照顾谁?”傅羿安轻笑出声,“小姑娘,就是容易被一些表象迷惑,他的事,他没给你提前交底?” 林婠婠其实今天挺高兴的,除了陈王妃的那一巴掌。 她又不是把谢长宴当做共渡余生的人,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坦诚! 傅羿安蓦地看到她脸上的指印,声音笃定,“谁动的手?” 林婠婠不想理她,径直朝里走。 傅羿安起身挡住她的去路,拉住了她的胳膊,仔细又看了看,“说话!谢长宴不知道护着你吗?” 林婠婠猛地抽出手,抗拒极了,她彻底怒了,“四哥!你太无耻了!陈王妃明明就是你故意派人叫来的,让我承受她的怒火,你不是早就应该算到吗?何必在此惺惺作态,装什么好人!” 傅羿安神色一僵,“我只是想告诉你,他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还委屈上了?” 林婠婠挣脱他束缚,加快了脚步一路跑回了衡芜院。 脑海里全是谢长宴的话语,岑长青东躲西藏了多年,却因他们莽撞地寻他,丧失了性命。 大师兄徐聘也差点遭难。 难道先帝的死真有蹊跷? 越是害怕人揭露,才越是会想法设法把当年涉事的人员一一处置。 陆太后又在害怕什么?为何谁碰这件事,谁倒霉? 难道...... 她心中涌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可不敢对任何人言。 谢长宴却直击要害,表示想要和她一起面对。 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轻易迷惑他那样冷静的人,那他所图的又是什么呢? ** 傅羿安一回到墨韵堂,就看到傅世啸端坐在正堂喝茶。 傅羿安心底一沉,“父亲,寻我所谓何事?” 傅世啸把茶盏重重地搁在桌案上,面带薄怒,“羿安,你还说你不是针对谢长宴,他今日下午派人送来了两框荔枝进府。你却吩咐外院张管事,但凡他送来的东西,都得先行留下,等你定夺? 那荔枝本就吃个新鲜,离了冰块,极易损坏,如此大半框都白白坏了。张管事迟迟没见到你,怕担责,只得把这些荔枝送到王妃那里。 你还说你不是在阻挠这桩婚事!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呵!谢长宴还预判他的行为? 傅羿安由衷佩服起谢长宴来。 他是故意给他挖坑呢,大张旗鼓用这两框荔枝,让傅世啸察觉他的心思! 好手段! 好一招借刀杀人。 第105章 给她撑腰 好一个谢狗贼! 傅羿安晦暗的眸中蕴藏一缕兴奋,他好久没有碰到如此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他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神色如常,“父亲,如此偏袒谢长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儿子呢!” 傅世啸彻底怒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放肆!傅羿安你现在翅膀硬了,没人可以管得了你吗?” 傅羿安轻嗤一声,悠悠道,“你老消消气,一把年纪还那么爱动气,你天天闲云野鹤,修身养性,看来也就修了个表面。我肯定相信你不会胳膊肘朝外拐的,毕竟亲疏有别嘛。 不过谢长宴的消息是否太灵通了些?还有他对人心的掌控,父亲不觉得细思极恐吗?若父亲你看走了眼,日后他与我们为敌,我们难道不是在养虎为患吗?” 傅世啸几乎一瞬,便抓到了关键,“他早就预料到我会对你发难?” 傅羿安唇角噙着一丝冷笑,“他还知道你喜欢钓鱼,还和你异常投缘,你甚至还把他引为知己,他不过长我两岁。你不觉得他锋芒太盛,过于完美了吗?” 傅世啸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他与谢长宴相交于已有好几年,他确实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般,惊才绝艳,让他格外青睐,便有了一份惜才之心。 傅羿安的话却是在提醒他,谢长宴已渐渐摸透了他的性子。 被人看透,便是兵家大忌! 傅世啸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事,我清楚了。今日还有一事,黄河泛滥,澶州、滑州等地决口,遭了洪灾,隐隐有些暴动的倾向,陆太后有意让你去处理此事,你可愿意?” 傅羿安眉梢一挑,脸色骤然一沉。 澶州、滑州等地去年才重新修了堤坝,今年就决了口,真是奇了怪了。 只怕地方豪绅连同地方官员上下齐心共同昧下了修堤坝的银子! 可他明明是殿前司指挥使,这事不想赵家那事,于傅家百害无一利,按理靖南王府可以置身事外,可他父亲却替他接下此事。 按照他算无遗策的性子,实在令人费解。 傅羿安肃然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哪轮得到我挑三拣四?” 一句话噎得傅世啸又要动怒,“你少给我阴阳怪气,宫中给你机会让你多锻炼,你就给我把事办好了!圣旨明日就到,届时你亲自去宫里谢恩。” 傅羿安点了点头,这事若是细查必定会刮起一阵血雨腥风,陆太后是要亲自提点他几句。 ** 林婠婠被陈王妃欺负的事,柳玉娥很快便知晓了,一想到谢长宴还有一个儿子,她也有些犹豫起来。 傅世宣却又不同的看法,松开腰封,“你瞎操什么心,继室本就不能十全十美,婠丫头是个有福的,长宴看重她,好日子还在后头。” 柳玉娥坐在铜镜面前,取下珠花放进里妆奁里。 她一脸郁色,“可婠儿远嫁幽州,我们鞭长莫及,谢家人多势众,她又婚前失贞,到时候还不知道被谢家如何磋磨,那长乐郡主好歹还是个郡主呢,最后却落得个香消玉殒,你叫我如何不担心?” 傅世宣褪下外袍,倾身堵住了她的嘴,吻了一片刻。 他双臂一捞,一个横抱就把她抱了起来,“好了,我的心肝,更深露重,你该疼疼为夫了!” 柳玉娥美眸瞪圆,蓦地双脚腾空,不由主动攀上他的脖颈,惊呼,“三老爷!都老夫老妻了!你还是这般不正经!” 傅世宣把人丢在软塌上,欺身就压了下来,他声音低哑,“可是,玉娥我心悦你多年,对你早就相思成疾啊。另外,我不许你说自己老,你的身子这般娇嫩润泽,我怎么也要不够啊......” 一时间,天雷勾地火,两人都动了情。 很快细碎的娇嗔、急促的喘息,以及有节奏的震荡声交织在碧纱帐中,剩下满室的香艳与旖旎。 翌日。 林婠刚刚梳洗好,用完早膳。 银翘便撩开帘子进来,“姑娘,谢大人来了。” 林婠婠微微一僵,昨晚两人不欢而散,这大清早,他就登门了? 这还是谢长宴第一次踏足衡芜院,他一进来,瞬间便吸引了伺候的丫鬟和仆孺们。 谢长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遭,门帘后便是她的闺房,一室静谧,鼻尖萦绕着一股淡雅的清香,美人一双翦水秋瞳泛着朦胧,搅得他有些心猿意马来,可面上却丝毫不显。 林婠婠命人上茶,青黛便挑了套上好的茶盏,她递过来一个黑釉茶盏,此茶盏色贵青黑,因茶汤雪白,形成强烈对比而得名,是先帝备受推崇的建盏。 谢长宴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微微一笑,“此盏此茶甚好,婠婠有心了。” 林婠婠这才注意到茶盏,便猜到了青黛是担心她在谢长宴身边露怯,特意为之。 林婠婠淡然道,“谢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谢长宴无奈地摇了摇头,“婠婠,如此称呼,实在太生分了,不如叫我长宴如何?昨晚让你受惊,我自责了一夜,今日特意前来赔罪。” “何至于此?陈王妃无礼,是她犯的错,与你何干?”林婠婠笑道,说她生分,他此举何尝不是见外? 所以他刻意想忽视的疏离,一直都实实在在隔在他们两人中间。 谢长宴何其敏锐,何尝听不出她语气中的疏远,她对此事毫不在意,亦代表她对他这个人也并不在意。 他温声道,“是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事,才让你平白受辱,你我既已议亲,日后便是夫妻,不管是真还是假,都是一体,辱你便是辱我。这口气我是不能忍的,因此,等会陈王会亲自登门,向你赔罪!” 林婠婠倏地抬头,她的心尖猛地颤了一下,眼睛酸涩,上次被人理直气壮地维护撑腰,是什么时候呢? 第106章 仗势欺人 陈王好歹是先帝的亲弟,身份何其尊贵,却要亲自登门向她赔礼。 她何德何能? 林婠婠黛眉微蹙,“可我的脸已大好,何必兴师动众?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况且陈王还是他的岳父,是他的长辈,如此只会让他与陈家彻底交恶。 谢长宴凝视着她,扬眉浅笑,“正因如此,我才必须给你一个交代。我不会让你为这些琐事烦心,我想让你活得自在,而非困于各种痛苦!” 林婠婠怔默片刻,“真的不必如此。” 他清俊的脸上焕发着如玉的光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不急不缓道,“这次,也算敲山震虎,谁敢为难你,总得先掂量掂量,也要问问我答不答应! 谢家还有一堆闲杂人等,都是些不省心的,若这次纵容了陈王,日后你去幽州,还会被人欺负。” 他的声音明明很温润,可落在林婠婠耳里,却听出了几分摄人的寒意。 林婠婠暗暗叹息,抿了一口茶,“我父亲是罪臣,还藏着一堆麻烦。我虽记在傅家门下,可我毕竟不是靖南王府的真千金,我于你更无半分助力,说不定还会连累你。 我还有个年幼的亲弟弟需要扶持,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哪怕是你有苦衷,需要找一个稳妥的人‘假成亲’,我也不是最佳选择,为何你偏偏选中我?” 七公主冯楚玉金枝玉叶,傅朝霞、傅朝云哪个不比她尊贵? 而且他还获得她们的一片痴心。 谢长宴瞥见她唇角染上的一点浅白茶汤上,他抽出锦帕倾身轻轻地替她一抹,眸光流转,幽深至极,“难道,我就不能冲着你这个人吗?” 突如其来的亲昵,惊得林婠婠浑身颤了一下,心怦怦直跳慌乱不已,双颊发烫,整个人像烧着了一样。 “姑娘,谢大人,王爷请你们去正房。”银翘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涟漪。 两人抵达正堂时,只听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气氛十分轻快。 傅三老爷客套的声音传来,“她是小辈,哪里值得王爷屈尊道歉赔礼的?实在是折煞她了,万万使不得!” “哎,贱内一生只得一个女儿,又中年丧女,这道坎卡在心中,迈不过去,她苦啊。整天神神叨叨的,人都憋疯了,谁曾想她竟失了分寸,连累你家丫头受罪了。 真是越活越糊涂了,我已命她禁足,今日略备薄礼,还望你们别跟她这个疯婆子计较!多多海涵!傅王爷,您说呢?” 林婠婠明白,陈王走这一趟,纵然有谢长宴施压的原因,也有可能是他畏惧靖南王府的权势,想趁机和靖南王府搭上关系,走动起来。 “谢大人到——” “林姑娘到——” 他们一前一后迈步进去,屋内已坐着好几人,除了母亲柳玉娥,三老爷,还有靖南王傅世啸和陈王。 两人依依行礼后,林婠婠便挨着柳玉娥落座,谢长宴自然就坐到了她的对面。 陈王骤然见到林婠婠如此貌若天仙,霞姿月韵,瞬间就挪不开眼睛,竟看的有些痴了,难怪谢长宴耗了几年,最终选了她这么个假千金。 这等颜色,哪怕遇上帝王,也会集三千荣宠于一身啊! 顶着那道不善的眸光,林婠婠垂首敛目,正襟危坐,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柳玉娥转很快便察觉到了异样,轻咳了一声,“还不快给陈王沏茶!” 屋里伺候的丫鬟应声而动,陈王一怔,这才回过神来,胡乱应付道,“好茶!妙!” 谢长宴见他丑态毕露,额角突突,神色郁郁发沉,寒声催促,“泰山,不是有话要说吗?” 陈王捋了捋他的胡须,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皇亲国戚的气势,“今日,小王前来,是想替贱内向林姑娘道歉的,她未曾约束好仆孺,纵容她以下犯上,是她的不对。 她特意让我带了几套红宝石头面过来,还望林姑娘笑纳,全当给你添妆了,来日你与长宴大婚,我们再去讨一杯喜酒喝,林姑娘以为如何?” 不如何! 林婠婠对他本就反感,他此言一出,更觉得膈应。 陈王说是给她赔礼道歉,实际则是把罪责全部推到了那个婆子身上,若没有陈王妃的授意,那个婆子哪里敢?她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 可她又在贪心什么呢?奢求什么公道? 上次她在陈王府的花宴上和徐语宁发生厮打,徐思柔差点被人玷污,那么大的事,又有谁出来主持公道? 她还不是第一个就被责罚了吗? 是非黑白在权贵的眼中,不值一提,重要的是谁的权势更大。 林婠婠抬起头来,佯装成一副小女儿害羞的模样看向柳玉娥,“母亲,女儿没有吃亏,那婆子也被我给打了,我们扯平了。你不是常教导我,无功不受禄吗?所以这头面,婠婠万万不能收。” 门口,忽地响起一道冷冽而刻薄的声音,“几副头面换一耳光,这买卖不错!” 众人遵循声望去,只见傅羿安穿着一系金贵的紫色官袍,配同色系单挞尾革带,手中托着一柄金锏,气势凌厉逼人! 陈王又惊又惧,那金锏来头可不小,是上可打昏君下打奸臣的打王鞭。 甚至还有先斩后奏之权! 还是历代君王赐给忠臣可用来托孤的信物,犹如圣上亲临啊! 他如何会有? 傅羿安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哐当一声,他把金锏往桌案随意一扔,这才撩袍金刀大马地坐下。 那清脆的声音在屋内显得格外刺耳。 他声音中带着几分嘲讽,“陈王殿下,今日真的是来赔礼的?为何不把涉事的陈王妃一同带来?还有那不受管教的婆子,我到想看看她有多大的胆子,敢以下犯上!” 傅世啸压在怒意,呵斥,“羿安!不得无礼!” 陈王脸上陡然五光十色起来,他本就没有多少诚意,以为不过是个假千金,又能有多少脸面,随便敷衍一下即可,便存在轻慢之心,可不管是谢长宴也好,还是傅羿安也好,都存心要护着她! 一时间,陈王便有些五味杂陈起来,傅羿安如此跋扈,不就是仗势欺人吗? 傅羿安斜了一眼陈王,“陈王殿下,不知我可说错的地方?” 陈王咬着牙,“如此,傅世子觉得该如何处置?” 第107章 定亲 林婠婠只觉得讽刺,这便是权势的威压! 陈王就只是个闲散王爷,在朝中无实权,仰仗陆太后的鼻息存活,面对冯家宗亲时,自然成了另类,被他们所鄙夷。 靖南王府势大,实权在握,门生遍布朝野,他如何能与之抗衡。 傅羿安还捧着金锏来的,陈王敢跟他叫板吗?此刻,无论傅羿安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陈王都不敢不答应吧! 一时屋内气氛冷凝。 众人都捏了一把汗,生怕傅羿安会把事情弄得无法收场。 傅羿安喜怒难测,可并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对此林婠婠反而一点都不担心。 傅羿安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陈王,这话严重了,晚生无非是想提醒一下,陈王妃她不替你做想,让人心寒啊。 她自己犯的事,自己不来处理,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你可是皇亲国戚,她的脸面难道比你的金贵? 晚生也是男人,若哪日我的正妻如此不懂事,我非休了她不可!” 傅羿安正大光明地看她,林婠婠自然感受得到他眸中的暗潮涌动,只觉得头皮发麻,急忙避开视线,转头又看见谢长宴带着浅笑盯着她。 林婠婠再不敢乱看,只得盯着地板发神。 傅羿安的话陈王自然懂了,他也就借坡下驴,“哎,那母老虎,别提了!家门不幸啊!” 傅世宣似深有所感,插话道,“娶妻娶贤,古人诚不欺我!陈王如今都屈尊到了府上,此等小事再提此事,等会与我小酌几杯,咱们不醉不休。” 傅世宣是林婠婠名义上的父亲,他表态自然就能一锤定音,这事便揭过不提。 谢长宴唇角微勾,傅羿安好似什么要求也没有提,这会又在这里装好人,打着为陈王鸣不平的幌子实则在挑拨离间,真是好心机。 他刚才借着金锏耍威风,差点让陈王没脸,这笔烂账,陈王回去之后自然只会算到陈王妃的头上。 他这岳母岳父脑子都不好使,被傅羿安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真是太蠢了! 这事,最后便在一顿丰盛的宴请中悄然落下帷幕。 ** 林婠婠回到衡芜院已是午时,她早已经饥肠辘辘,青黛和银翘连忙把饭菜摆上了桌案。 林婠婠正前方摆着一条清蒸鲈鱼,上面泼了热油,一股浓郁的香味混杂着鱼腥直冲她的鼻尖。 她拿出筷子下意识尝了一口,几乎一瞬,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心底泛起强烈的恶心感,喉咙一阵发紧,她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伸出手连忙捂住唇。 青黛神色一慌,连忙拿来漱口盂儿,只听“呕——”的一声,林婠婠把刚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本就只用了几口,胃里早就没了东西,这会只感觉胆汁都快被她给吐了出来! 银翘适时递给她一杯清水盥口,林婠婠眉心一跳,简单盥口后,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好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来,青黛面带愁容,欲言又止。 林婠婠抬了抬手示意银翘先下去,她这才转过头来,“我小子日,超了几日?” 青黛神色一变,林婠婠前阵子因服用避子药,导致小子日有些不准,她们早已习惯了,难道这次真的有孕了? “姑娘,超了十日!”青黛翻开记录月事的小本,面如死灰。 前阵子林婠婠最多也就超过三到五天,从没有这么长的时间。 林婠婠面色惨白,跌坐在软塌上,连忙把手搭给自己的手腕上号脉,可越是心慌,越是号得不准,她急得快都落泪了,“不应该啊,明明每次都有服用避子药,难我自己开的方子,药是绝不会有问题的。” 青黛忽地想起了什么,迟疑着开口,“那日我给你端药过来时,被世子发现过,我担心他起疑,便说的是滋补调养身子的药,会不会是他......” 两人对视一眼,青黛立马去翻那藏在檀木箱子里的避子药,三两下拆开那药包,把那草药平摊在了桌案上。 林婠婠抓了一小撮药仔细辨认,半晌,她唇瓣都颤抖,“这些都是滋补调理身子的药,根本没有红花!” 那日她晕倒,傅羿安曾为了此事跟发生过她争执,没想到他背地里却对她的药动了手脚。 林婠婠气极了,猛地挥手就把所有的药全部推到了地上。 傅羿安!算你狠,为了留住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青黛咬着唇忍不住提醒道,“姑娘,这药多半是世子换的,可若真有孕了,时间算下来不是该有四十多天吗?” 林婠婠一怔,这样算起来,更换药包的时间肯定对不上的,一个多月前,傅羿安根本不曾察觉避子药一事! 可就算事实如此,也不能否认这一切始作俑者都是傅羿安本人! 若他不在自己身上恣意驰骋,她哪里会有怀孩子。 林婠总算冷静下来,寒声道,“这孩子,不能留!我得找大夫再诊断一下,此事万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 翌日,林婠婠和青黛两人乔装打扮,找了个偏僻的医馆诊脉,果不其然,诊出了滑脉,也不知那大夫医术不精,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还留下一句,“因日子尚浅,还需再观察些时日才能完全确定。” 太阳西斜,五月的日头日渐毒辣,林婠婠无精打采地回到衡芜院,心乱如麻。 银翘以为她是受了暑热,连忙把冰搁进冰鉴里,以便消暑热退。 说罢,她转身又把自己精心准备冰酪酸梅汤盛了一小碗,献宝似的递了过来,“姑娘,暑热难耐,先尝尝,解解暑气!” 林婠婠微顿,想要出声婉拒,青黛会意,立马接过话茬,“这冰酪酸梅汤太寒,姑娘才受了热,哪能吃这个?吃了会伤脾胃的!” 话音刚落,门帘晃动。 柳玉娥身姿轻快,掠了进来,笑吟吟道,“你们主仆三人,又在偷吃什么好东西?” 柳玉娥端起那一盏冰酪酸梅汤,饮了一口,“嗯,做得不错。婠丫头不是挺爱吃的吗?怎不吃了?” 林婠婠咬了唇瓣,“娘,我歇会再吃,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柳玉娥放下碗盏,拉起她的手,亲昵拍了拍她的手背,眉梢上都带着喜色,“今日谢长宴请了媒人带了大雁前来纳采提亲,王爷一口应下了,接着便是问名、纳吉下聘,等纳征便可定下日子,你这亲事总算有着落了!” 林婠婠浑身一颤,如遭雷击,怎会如此之快,他知道吗? 第108章 离 京 柳玉娥见林婠婠神色有些不对,“怎么?你不高兴?” 林婠婠面色惨白,目光微闪,“娘,哪有,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你。我今日有些累了,想早些歇着。” 柳玉娥点了点头,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说不定今年就会远嫁,不由伤感,“婠儿,以后为人妇,便再也没有现在这般畅快了,待嫁这段日子,你好好的,我绝不拘着你。” 入夜,林婠婠心事重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没有半点睡意。 她招了招手,吩咐青黛去一趟墨韵堂。 青黛很快便回来了,“姑娘,我没见着程丰,那边有个小厮认识我,主动跟我说,世子昨日就已离开上京,具体去了哪里,他也不知情。” 林婠婠心头一沉,觉得异常可笑,为什么她还想指望他? 她从未恨过傅羿安,可这一刻,对他的怨气达到了顶峰,如果两人不屡屡犯禁,她哪里会走到这步田地? 傅羿安就是个王八蛋! ** 快到濮阳城的傅羿安从马上下来,打了一个喷嚏,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同僚都快累得散架了。 御史中丞谭睿捶了捶腰,把程丰拉到一旁,低声询问,“傅大人不会还要连夜赶路吧?” 他们昨日离开上京马不停蹄赶到此地,明明是三天的路程,却硬生生被傅羿安缩短了一半,昨晚他们连客栈都没有住,在山野户外随便点了火堆,打了两个盹,就又被叫起来赶路。 他们明明是钦差,可过得简直比狗还要惨! 可怜他这老胳膊老腿,日夜兼程,哪里受得住。 程丰瞥了一眼正拧开水囊喝水的傅世子,阴阳怪气道,“是你们自己说大人耽误行程,说大人不抓紧时间,有负圣恩,现在怎么还怪大人呢?” 谭睿一张老脸都皱成一团,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他早就领教到傅羿安的厉害,哪里还敢造次。 他们在上京城不就是抱怨了几句吗?就遭到这般“虐待”,简直有辱斯文! 此举只怕是傅羿安特意给他们的下马威啊! 谭睿试探着开口,“要不,我们和傅世子分开行动?他先走一步,我们随后就来,意下如何?” 傅羿安已朝他们走了过来,他本就是习武之人,两人的对话自然一清二楚。 “谭大人,就不怕我早日去跟地方官员和豪绅们狼狈为奸?销毁证据,提前做好部署?”他自嘲地冷笑道。 谭睿头皮发麻,这行人中只有傅世子是陆太后的近臣,又背靠着靖南王府这座大山。 其他几人官职不大,且在朝中也没什么背景,若没有傅世子领队,谁敢查那些这桩大案啊。 傅家本就是大族,哪里需要插手这些脏事! 谭睿拱了拱手,“傅大人,哪里的话啊,我们几个本就是一体,我们自然是唯你马首是瞻,只是再这般赶路,我怕是要折在这途中,因公殉国了,还望大人体恤。” 傅羿安冷哼一声,“按规矩,你们最迟明日也得抵达。” “那是,那是!” 傅羿安翻身上马,接连换了两匹马又狂奔了几百里,脑海里全是林婠婠的影子。 他派人暗中盯着谢长宴,只是他太过于狡诈,始终是个祸害。 林婠婠又太容易招蜂引蝶,他实在不放心,这案子他得速战速决,早日回去,以防生变。 ** 衡芜院内。 林婠婠茶饭不思,内心十分煎熬,“青黛,若是我们在府上用药,我娘肯定会发现的。” 青黛点了点头,若这堕胎药一下去,身子再健康的人也会虚弱不堪,如此太容易暴露了。 林婠婠思前想后,只有离开王府这条道路可走。 又以什么借口离开呢? 傅羿安说不定还会派着人在暗中监视着她,她想离府,谈何容易? 正当她愁眉不展的时候,徐聘来访,“婠婠,以前我想留在上京,一心是为查清师父的事,如今看来,我也是爱莫能助,我想多多走动,依旧做个江湖游医。” 林婠婠眼眸一亮,若是跟着大师兄一起离开上京,或许更能快刀斩乱麻! “大师兄,想去哪些地方?” 徐聘原本以为她会伤心,没想到她如此豁达,便把自己的计划粗略地讲了一遍。 林婠婠听得一脸神往,立马动了心思。 入夜,她换上小厮的衣服,装上一些细软和一些简单衣物,在青黛忧心的眸光中消失在暮色之中。 翌日清晨,一辆普通的马车驶出上京城的城门。 待到快到晌午,日头越发毒辣。 徐聘在一家乡野的客栈稍作休息,顺便点了一盘酱牛肉和杂酱面,坐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伙计连忙把马车拉到马厩旁边,把上好的草料还加了几把豆子扔到了马槽里。 这时,他隐约听到马车里传出一阵声响,刚刚里面明明没有人的。 他连忙靠近,定睛一看,一个眉清目秀,风流俊秀的小生居然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徐聘陡然见到林婠婠,惊得筷子上的酱牛肉都掉进了碗里,“你......你,你怎么跟来了!这不是胡闹吗?” “大师兄,我也饿了。” 徐聘又惊又惧,可实在不忍心骂她半个字,“你太胡闹了,赶紧吃,吃完,我送你回上京。” 林婠婠随意坐下,拿起筷子,便开始吃了起来,从小到大,她儿时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游医。 她这次好不容易逃离上京,她才不要轻易回去。 用完午膳,徐聘忍不住再次逼问到,“你一个好好的贵女,为何要离家出走?” 林婠婠莞尔一笑,声音软糯,“大师兄,母亲已为我定下亲事,我想恣意这两三个月,等日后成亲,只怕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我已给母亲留下书信,我就当这一两个月游医都不行吗?” 徐聘神色一怔,她定亲了啊!也不知道是哪家好儿郎如此有福气。 “大师兄,我求求你,稍我一段,若你一定要撵我回去,我自个也会再跑出去的。” 对上她楚楚可怜的眸光,徐聘根本不忍心开口拒绝。 他的小师妹,他好好护着便是...... 第109章 兜兜转转又逢君 软自进了黄河流域,随处可见河港淤积,水患成灾。所到之处皆是疮痍,大片良田在浸泡在河水中,唯有两侧的青山依旧妩媚。 傅羿安连夜赶到了濮阳城外二三十里的小镇上,他接到了上京传来的信函。 他拆开信笺,里面的字迹是他的亲卫赤羽的,他快速了扫了一遍,脸色骤然大变。 他果然有个好父亲! 傅世啸前脚把他调到濮阳,第二天就迫不及待让谢长宴登门,把他和婠婠的亲事定了下来。 这是提防他会破坏这桩亲事,故意设下的局。 傅羿安负在背后的手隐隐有些发白,他仰起头,闭上双眸,“她会在何处?” “难道谢长宴连正式成亲都等不了,就把她拐走了?” 程丰摇了摇头,赤羽轻功极好,是傅羿安特意留下来监视谢长宴的,若林婠婠是跟着谢长宴偷偷离开了上京,赤羽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 现在的消息是林婠婠失踪,去了哪,到底去了哪里无从可知。 程丰看着他满是阴鸷的眉间,“爷,当下灾情严重,你不能因林姑娘失踪,就乱了分寸。” 傅羿安喉咙一哽,“你以为我要撂下这烂摊子?回去寻她?那濮阳这些受灾的老百姓呢?谁又给他们一个交代?” 傅世啸早就算准了他不可能做出这样荒唐的事! 以往,他总觉得自己坚如磐石,而她像极了蒲苇,无论天大的事,都会死死缠绕着磐石,哪怕她无数次表明想要离开他。 他从没有当真过。 可这一刻,他眼前好像又看到一个熟悉纤弱的身影,娉娉婷婷,可再也不是围绕他的那一株蒲苇。 难道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惩戒吗? 傅羿安不敢自问,她到底在何处...... ** 林婠婠和徐聘一路北上,走的并非官道,目的地也不明确,一路行医,主要救济了许多贫苦老百姓,因他们开的药不仅价格便宜还药效极佳,导致有几次,他们都离开镇上,还有人特意追来看诊。 林婠婠见惯了人间疾苦,心境日渐开阔起来。一路上,风餐露宿,她也吃惯了粗粮,那些娇气的毛病也得到了很好的改善,身体反而愈发强健。 这日,两人途经信阳,林婠婠瞧见一个蓬头的男人跪在泥泞的路上哀求路过的行人救他幼弟一命。 她摸了摸小腹,略一迟疑,转头问徐聘,“大师兄,我们帮帮他吧。” 徐聘犹豫片刻,便点头同意了。 林婠婠为了避免麻烦,这一路上一直以男装示人,脸上刻意涂抹了黑粉还粘上一小撮山羊胡须,哪怕是熟人仔细看,都有可能辨认不出来。 他们下了马车,林婠婠觉得那男子有些熟悉,她想起来,是那日程丰送她离开清梧别院回去途中,差点撞上的那个乞丐。 他不是在京城乞讨?怎么又流落到这一带了? 他们被带到不远处的破庙里,有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饿得黄皮寡瘦,奄奄一息。 徐聘仔细给他把了脉,神色严肃,“他这是患了肠澼?多半是吃食饮水不洁导致的,这病来势汹汹,我这里的药只够陪一副,不够让他痊愈,你得另外再去抓药。” 说罢,便给他开了方子递给他。 男子接过那药方,心急如焚,“两大大夫有所不知,若我去信阳路途遥远,我们才从濮阳逃出来的,如何能回去?” 林婠婠诧异,“为何要逃?” “你们有所不知,整个濮阳有几个县都遭了洪灾,澶州好像还遭了鼠疫,我们地处滑州,相隔太近,我便想先带着幼弟先逃出来再说,哪曾想他却染了病。” “奉劝你们两位一句,那可是鼠疫,那病厉害得紧,你们千万别朝那边去了。” 林婠婠和徐聘对视一眼,神色皆是一凛。 徐聘叹了一声,“婠婠,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前路实在太危险了,可这种天灾面前,百姓无辜,我没有遇到便罢了,遇到便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林婠婠微微一怔,大师兄毕生只求悬壶济世,这便是身为医者的使命,她自然不会劝他不去。 可她若要强行跟着去,徐聘是绝不会同意的,她肃然道,“大师兄,我陪你到濮阳吧,婠婠也想救死扶伤,尽一尽绵薄之力。” 徐聘眸光泛起一丝泪光,他的小师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那男子见两人对他的劝阻毫不在意,还偏偏要去凶险的地方,他一咬牙,“小的陈山,两位恩公如此高义,我便斗胆当你们一回向导,与你们同去!” 几个时辰后,几人便到了濮阳。 濮阳城附近到处都还有被洪水淹退的迹象,不少老百姓淌着积水收拾残局,捡拾遗物。 他们打听到现在大夫想要帮忙,需得先去衙门登记备案。 两人不由分说,直接去了知府衙门,林婠婠离开上京的时候,根本没有路引,一路上两人又去的乡村山野,便没遇到什么麻烦。 她灵机一转,便以陈山的身份做了备案。 徐聘一心想要直奔澶州,便与衙役攀谈起来,林婠婠闲着无事,只得在知府大院里溜达,脑海里盘算着,现下吃堕胎药是否可行。 稍不留神,她踩到一个水坑,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就撞到了一个坚实宽阔的胸膛。 “怎么走路的!”一个熟悉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婠婠头皮一阵发麻,惊得她浑身汗毛几乎都竖立了起来,真是冤家路窄,她怎么就碰上傅羿安了呢! 短短的一瞬,他好像粗糙黝黑了几分,再不似从前那般矜贵,一身劲装,脚上的靴子还踩着厚厚的泥。 林婠婠垂着头,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傅羿安大步流星径直朝前走去,只当她是一般的小厮,根本没认出她,亦或因她乔装打扮的比较成功,又没有吭声,自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在哪?”傅羿安不耐烦地问程丰。 这时,院中西厢房的房门骤然打开,一道极为清秀靓丽的身影朝傅羿安飞奔而来。 “羿安——”声音一如既往地缱绻软糯。 林婠婠偷偷觑了一眼,眼鼻一酸,一下子直冲眉心。 那女子不是别人,那才是傅羿安心心念念的人——苏灵音! 第110章 不想见他 苏灵音千里寻夫都跑到灾区来了,也不知道傅羿安有没有时间跟她花前月下! 林婠婠强忍着心里的酸涩,缓缓起身,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傅羿安似有所感,瞟了一眼门口,又怀疑是自己眼花了,他怎么觉得刚才那小厮的背影有些像林婠婠呢? 傅羿安不怒自威,声音低沉,“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苏灵音觉得十分委屈,眼眶瞬间红了,“是王爷派人送我来的,你在这里又没个人伺候,家里人都很担心啊......” 傅羿安瞥了一眼程丰,“你安排人,明日就送苏姑娘回去。” 苏灵音垂下眼眸,脸色微红,声音越来越低,“羿安,别撵我回去。王爷已经允许我嫁给你了,哪怕做妾,只要是你,我也是愿意的......” 傅羿安明显耐心已经耗尽,“这里形势危急,我根本无暇他顾,你在这里合适吗?明天,必须回去。” 苏灵音咬着唇瓣,泪眼婆娑,说得情深意切,“我坐马车坐了五六天,骨头都快散架了,你好歹让我多待一两日,再回去也不迟啊,我绝不拖你后腿!这边也需要人手帮忙,你就让我尽分心吧。” 傅羿安眸光一沉,最终做出让步,“最多两日!” 苏灵音如蒙大赦,立马止住了眼泪,整个脸上都泛着喜悦,“羿安,今晚我住哪呢?” 傅羿安吩咐程丰带她去客栈。 ** 徐聘出来后,和林婠婠一起上了马车。 见她有些失落,不由打趣道,“怎么?害怕了?” 林婠婠撩开车帘,一双眉目凝视着孤寂的濮阳城,摇了摇头,“大师兄,说不定靖南王府的人会在暗中找我,若是有人问到你,你切忌帮我隐瞒,好吗?” 这些时日,徐聘早已对林婠婠产生了很多改观,觉得她或许真的想为民做点实事,才非要待在这山高水远的地方。 他都带她一路了,能不帮她隐藏吗? 他想都没有想,便点头答应了。 林婠婠又问道,“你去澶州的事,怎么说?” “现在澶州乱得很,那个衙役说他不能做决定,得禀告上面的人才行。” 天色刚刚泛白。 林婠婠便简单的梳洗,做好乔装打扮,简单用过早膳过后,便和几个几个大夫一起到了城外帮忙。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朝廷已搭建了一些棚舍,里面已安置了不少患病的百姓。 在棚舍外面,搭了不少炉灶,炊烟四起,药味扑鼻。他们两人被带到了一个年长的大夫面前。 他看也没有一眼,指着一框草药,“你们俩新来的?把这堆药拿去熬好,等会送到丙字间去,让他们饮下即可。” 徐聘拱了拱手,“先生,这框药可有药方,是治疗哪种病症,可有医案?我们熬药也得核对一二,以免出错。” 那老头终于抬头看他们,语气里全是嘲讽,“你哪家医馆的?这么不懂规矩,叫你干嘛,你就干嘛!都像你这样刨根问底,还干不活?还有那么多人等次用药呢!你们两位要干事,就麻利点!” 林婠婠眼扯了扯徐聘的袖子,示意他到一旁说话,“大师兄,我们分开行动,你先去丙字间看看患者的情况,我把这些药一一辨认,熬好。若真是有什么不妥,我们再作商议。” 徐聘点了点头,两人便分开行动。 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再次碰头,徐聘异常严肃,“婠婠,那丙子间有十人都是肠澼,而且来势汹汹!还有几人是疟疾,还有一人是注病。” 林婠婠大吃一惊,这分明就是不同病症,那注病稍有不慎还会传染,他们为何没有分门别类? 徐聘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骤然患病的人众多,若是统领的大夫没有相关经验,自然会考虑不周。”亏得他以前跟着师父林邺经历过两次大疫,对应的措施早已了然于心。 可在这里,他终究是人微言轻。 若用药不对,便容易错过最优诊治时间,甚至会平白葬送无辜性命。 林婠婠把记录出来的药方递了过去,心中已有了法子,“大师兄,我们先对肠澼的药方稍微整,其他几个病症,也得单独熬药,我们先私自想想办法。再找机会到知州那里反映情况。” 她的脑海里陡然浮现出傅羿安的影子,他的官职不小,他应该能做得了主。 若大师兄直接去找他谈,应该可以解决此事。 徐聘点了点头,两人便分工合作,期间陈山来寻了他们两次,见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便主动帮着熬药送药等。 这时,城外一处聚集了一堆人群,一个发髻凌乱的妇人,她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孩子,嚎啕大哭。另一个中年男子拦住了刚才给他们草药的老头,那老头的衣袍都被快推搡间被扯破。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仿佛一句话便激怒了周围的所有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 紧接着,便看到那个中年男子朝那个老头一拳头砸了过去。 眼看事态越发严重,几个差役立马出声呵斥,朝这边跑了过来。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林婠婠瞳孔放大,整个人都怔住了,她有一种感觉,来人说不定就是傅羿安。 她不动声色地挪动着步子,把自己地隐在乌泱泱的人群中。 一匹枣红色的大马由远及近,傅羿安利落翻身下马。 “谁敢闹事,一律抓起来!” 随着一声命令,几柄长剑顿时指向那个闹事的中年男子,他被几个差役轻而易举地拿下。 这一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其他人都被震慑住了,所有人顿时噤若寒蝉。 “可是,小狗子和我得的病一样啊,为什么他们都说他死了?明明昨天都还好好的啊”一道清脆的童声在人群中响起。 林婠婠循声望去,那小男孩正是陈山的幼弟,被他们昨日半路给搭救的。 傅羿安的脸色格外僵硬,他再次扫了一眼周遭,“你是吃的谁开的药?” 小孩子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几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可还是乖顺地朝徐聘所在的方向指了指...... 第111章 露出马脚 傅羿安循声望了过来,当他看到徐聘的时候,明显松了一口气。 徐聘朝他拱了拱手,傅羿安立马吩咐把涉事之人带到临时搭建的营帐里。 傅羿安很快了解到事情的始末,他简单处理了医患之后,便招来了濮阳城的地方官员,直接让徐聘统领所有的大夫。 御史中丞谭睿本想反对,可一听说徐聘是已故太医院院首林邺的大弟子,经历过几次大疫,便不再吭声。 众人退下,傅羿安单独留下徐聘,揉了揉眉心,“她在哪?” 徐聘刚喝下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他忽地想起林婠婠交代的话语,装傻充愣,“世子问的谁?” 傅羿安双手抱臂,犀利的眸光打量着他,“还能有谁,你小师妹呢?她偷偷离开上京,你不知情?” 徐聘尴尬地笑了两声,“傅世子开什么玩笑?女子清誉,你不能随便污蔑啊,我本打算去潭洲的,那地方这么危险,我会带她来受苦?” 傅羿安脸色一沉,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徐聘走后,他看了一眼程丰,“去,把和徐聘一起登记的‘陈山’给我带过来。” 程丰茅塞顿开,“世子,你怀疑林姑娘是和徐聘一起离开的上京。” 傅羿安点了点头。 林婠婠既然没有跟着谢长宴回幽州,她并非莽撞的人,连青黛都没有带上,应该不会独自一人上路。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陈山便被带了进来。 陈山心里不停地打鼓,根本猜不出自己被抓的原因,他浑身紧绷,一进来,便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地上。 傅羿安撩袍蹲下,凝视着那一身‘纯爷们’的装扮,额角突突,寒声道,“抬起头来!” 陈山背脊一寒,哭天抢地,“大人饶命啊,不知小的哪里犯了错,就算小宝说错话,他也是说了事实啊。那小狗子,开始病情确实并不严重啊......” 他这一嗓子嚎叫,让傅羿安心彻底凉了。 因为他看到陈山的喉结,还有那壮了一圈的身子,再好的伪装,也不可能做得如此逼真,他不是林婠婠。 可傅羿安是相信直觉的人,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静静地观察着他。 傅羿安的手指渐渐收紧,半眯着眼眸,“带下去,给我好好审一审!” 程丰愕然,觉得他的命令实在令人发指,可他也不敢违抗,半个时辰过后,他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线索。 傅羿安听后沉默半晌,“他就是给岑长青收尸的仆人?” 程丰点了点头,“他在上京装疯卖傻以乞丐的身份,蒙混过关,好不容易才回到濮阳的。” “听他的口气,他恨透了林院首,说是他连累了岑长青,林院首罪有应得,早就该死,还说什么先帝是被毒死的,那毒就是软骨散,提供毒药的人就是林院首。” 傅羿安神色一凛,徐聘无意间却救了陈山的幼弟,若是让陈山知道徐聘的身份,只怕会招来报复! 真是孽债,徐聘毕竟是林婠婠的大师兄,几乎算得上他真正的兄长。本就无辜,不能让他无端被牵连,他得去提醒徐聘。 ** 与此同时,林婠婠倒是彻底安心了,她就不用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特意去求傅羿安,有了他的信任,大师兄自然就不再人微言轻,这边的诸多弊病也就能得到合理的改善。 林婠婠便静下心来,处理丙字间的医患。 她根据他们的病况,重新拟定了方子,把一副副配好的中药倒进瓦罐,陆续熬制起来。 这一忙,几个时辰便晃了过去。 她感到有人在扯她的袖子,回头一看是陈山的幼弟小宝。 他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模样实在可怜,“我饿了,找不到哥哥——” 这时,陈山连忙跑了过来,捂住他的嘴不准他说话,“小孩子不懂事,恩公别理他。” 这一两日,朝堂每日只施粥一次,另一顿则是地方大户人家搭建善棚施粥,那粥几乎都看不到米,小孩子哪里经受得住饥饿? 林婠婠笑了笑,摸出了一个饼子递了过去,“快吃吧。” 小宝瞥了一眼陈山,见他没有发火,怯生生地接了过来,奶声奶气的道谢。 林婠婠摸了摸小宝的头,转而对陈山道,“陈山大哥,可否帮我寻一处空宅,不需太大,有几个独立的房间即可,我这里还有些银钱,能否再帮我存买一些米粮?另外我想隔离出一部分房间,安置一些特殊的病患,反正先备着吧。” 受灾的百姓众多,每日都有新增病患,短时间之内,她并不打算离开,可天天住客栈,实在不划算。 朝堂的安置条件有限,她能帮一点是一点,能助一人是一人。 这阵子有事便陈山来帮忙,自然不会让他和他的幼弟饿着肚子。 陈山的神情由开始的疑惑转为震惊,旋即便明白她的意图,他鼻腔一酸,“恩公义举,我必定竭力助你。” 陈山做事麻利,当天便在城郊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宅子,因主人早年去了上京,宅子便空置了下来。 当晚,林婠婠和徐聘便在宅子里安置了下来,陈山和他的幼弟也一同住了进来。 几人围着一桌子饭菜,吃了起来,林婠婠便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了徐聘,徐聘觉得可行,便决定明日找傅羿安商量。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林婠婠起身去开门,透过门缝,她接连退了好几步,逃似地躲进里屋,还不忘小声叮嘱,“大师兄,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 徐聘立马猜到来人是傅羿安,果不其然,正是他。 傅羿安进不请自来,径直坐到了林婠婠刚刚坐下的位置。 他扫了一眼桌面上的几副碗筷,又见陈山坐在一旁,把原本想要提醒徐聘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徐大夫,可有了具体部署的方案了?” 徐聘松了口气,“世子不妨边吃边聊?”说着就顺手收走了林婠婠的碗筷,重新拿了一副过来。 他的小动作,傅羿安尽收眼底,一言不发。 酒过三巡后,他醉眼朦胧,“徐大夫,今晚我就在此处,随便对付一夜,我与你相谈盛欢,不知可否啊?” 徐聘脸色极为难看,婉拒道,“世子,这宅子才租下来,还来不及打理,实在太脏,小生担心照顾不周啊!” 傅羿安瞥了一眼里间,意味深长,“甭废话,我今晚就和‘陈山’住一间!不会麻烦你的!” 徐聘欲言又止,现下也知道林婠婠是存心想要避着他,可他实在为难啊。 傅羿安心中冷笑,又打量了一眼四周的护墙,“算了,本官公务繁忙,先告辞了。” 说罢,摇摇晃晃朝大门走去。 一直躲在门缝,密切关注着外面动静的林婠婠,气得咬牙,还好,他已经走了。 第112章 借他半张床榻 林婠婠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她褪下伪装,沐浴完,终于可以躺下安心睡觉了。 只是一想到傅羿安那个王八蛋,就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眼看着睡意朦胧,忽地,她听到好像有人踩着房顶细碎跑动的声音,林婠婠一怔,惊坐了起来。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浅色中衣,连忙下床。 这时,窗户无端被人从外朝内地打开,一个黑影飞快地窜了进来。 林婠婠刚想喊,她的唇瓣就被人给捂住了,“陈山,好玩吗?” 来人竟然是傅羿安。 他刚刚明明走了,现在又倒回来,这样看来,她早就露出马脚的,被他发现了,他就是故意捉弄她。 林婠婠扒开他的大手,美眸瞪圆,“傅羿安,你无耻!” 傅羿安哪里还有半分醉意,故作讶然,“呵,还知道我是谁啊?怎么不躲了呢?还敢偷偷跑出上京,长本事了!” 林婠婠摸了摸小腹,怒从心起,“我不想见你,你给我出去!”若不是因为他,她哪里需要逃离上京? 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个小东西,她简直不想活了。 林婠婠气得朝他用力地踹了两脚。 傅羿安任由她发泄,待她稍微顺了气之后,他一把搂住了她,熟悉的气息笼罩着她的全身,“婠婠,我真的好想你。” 他的声音低哑,林婠婠忽地想起苏灵音那妩媚的脸庞,突然用力推开她,眯着眼眸看他,喉间出一声轻笑,“是吗?” 傅羿安一袭黑色劲装,宽肩窄腰,比白日里看着要精神许多,连胡茬都刮干净了,身上还带着一股皂角的香气,好似又恢复了往日在上京世家子弟的矜贵模样。 若苏灵音不在濮阳,他这种甜言蜜语倒是可以唬人。 可现在她脑子清醒了,根本不相信他的鬼话! 傅羿安极为侵略性的视线,掠过她的全身,少女容色绝艳,肤若凝脂,满头青丝自然地垂在后背,一袭乳白的中衣裹着纤软的身子,隐隐透出里面绯红肚兜和亵裤,眸中含怒,似嗔似娇。 听出她语气中的疏离,他的眸光变得阴晴不定。 半晌,他叹了口气,温声道,“我没有一日不想你,我不该让你和谢长宴定亲,这件事我自会处理。你不必担心,届时你不用嫁去幽州。” 他还以为她在为他没有阻止她定亲的事气恼,真是狂妄自大,殊不知她情愿远嫁幽州和谢长宴做假夫妻,也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瓜葛! 林婠婠冷冷地凝视着他,没有接话。 一时间,气氛冷凝。 傅羿安一手伸抚住她的后劲,另一手掐住她的腰肢,忽地垂首堵住了她的唇舌,旋即,灼热的吻凶猛地落在她的耳垂,“婠儿,想死我了。” 他一边吻,一边扒开她的中衣,粗粝的指腹探到那柔润的玉峰,一只大手覆在上面不停地揉捏。 几乎一瞬,他暗哑着嗓子,“它也想你了......” 林婠婠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已悄然发生了变化,又硬又烫,抵着自己。 啪的一声! 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傅羿安蓦然抬头,眼眸中全是不可置信,满满的情欲瞬间被这一巴掌击得稀碎! 林婠婠冷冷地看着他,一张俊脸,忽地着多了几个指印,着实狼狈! “傅羿安,你也不照照镜子?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觉得我情愿放弃做幽州节度使的正头娘子,也要心甘情愿做你无名无份的外室?你不是说我喜欢攀高枝吗? 你还真是说对了,以后,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做兄妹吧!今晚,这种事,我不希望再发生!你再这样恣意妄为,若我不小心怀上,你是想让你儿子管谢长宴叫爹吗?” 傅羿安怀疑自己听错了,咬牙道,“你说什么?” 刹那间,惊诧、怀疑、愤怒、不可置信,交错混杂着呈现在他清冷的面容。 只是这复杂的情绪不过须臾,便恢复如常。 林婠婠有些疑惑,往日,她可不敢这么嚣张,若敢这样挑衅他了,只会迎来他最激烈的惩罚。 今日,他倒出奇地好说话,竟没有对她动怒? 难道此长彼消,又或者哪句话戳中了他的软肋,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无耻,知道反省和愧疚了? 林婠婠一直都知道,自己就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傅羿安若有所思,忽地一个横抱就把她抱了起来,一字一句,“我不动你!睡觉!” 说罢,便把她放在了床榻上,接着扯开自己的腰封,褪下衣袍,就躺在了她的身侧,一双有力的臂膀像钳子一样,牢牢地禁锢着她。 林婠婠不甘心还要和他同床共枕,在他怀里挣扎了许久,也没有成功离开。 林婠婠侧目,才发现耳边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好像已陷入沉眠。 她哼了一声,自嘲般地笑了笑。 身体这么疲惫?就算他有色心,也没力气! 看在他尽心为濮阳老百姓办事的情分上,暂且借他半张床榻吧。 ...... 翌日,林婠婠醒来的时候,床榻上早已没有傅羿安的踪影。 就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春梦一般。 林婠婠简单收拾了一下,依旧做了伪装,才去了城外临时搭建的棚舍那里。 果然,徐聘做了很多调整,尤其是在病患病案方面做了硬性规定,因人手不够,傅后羿安还专门找了城里识字的书生帮着大夫们记录医案打下手。 另外他还提议找几处专门的空置房舍,把不同类别的病患分开安置。 一切都朝着井然有序的方向发展。 林婠婠完全沉浸在繁杂的事务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不远处,伫立一道挺拔的身影,他静静地看着她。 “傅大人,你的娘子给你送饭来了——” 耳边陡然响起一声呼声,林婠婠抬头,便看到苏灵音打扮得花枝招展,提着一个食盒出现在了傅羿安的身侧。 第113章 捣鬼 林婠婠撇了撇嘴,身旁的炉中火烧得很旺,瓦罐里药汁咕嘟咕嘟冒着泡。 她起身拿起一侧的棉布垫子,垫着把瓦罐端了下来,稍不留神,不知捏到哪里,被烫了下,手一抖,那滚烫的药汁溅了一些出来。 她嘶了一声,该死! 都怪傅羿安,昨晚就该把他踹下床去,就不该对他产生半点同情心! 徐聘带着几个人,精神抖擞朝着她过来,“以后你只管问诊看病,看护病人的事我会安排其他人接手。” 林婠婠蹙眉,解释道,“大师兄,可人手不够啊。” 徐聘没有丝毫让步,态度异常坚决,“你的医术很强,熬药这种事,让其他人做,有时间多看几个病人,你还是负责丙字间,那里的病患今日要做调整,你多留心点。” 林婠婠点了点头,没再反驳,若是她都不听从大师兄的指挥,他又怎么服众呢。 看到大师兄那副神色从容自信的模样,她由衷替他高兴,难怪他会执着当游医! 几人走后,徐聘又折了回来,低声道,“一会你跟我一起用午膳,傅世子已经认出你了,你那脸上的黑灰和胡须还要弄吗?” 林婠婠笑得狡黠,“男人更方便啊,我也避免了不少麻烦,不就是丑点吗?” “也好。” 林婠婠收拾好汤药,再回头时,已不见傅羿安和苏灵音的身影。 ** 主帐里,傅羿安坐在长椅上,脸色格外阴沉,“灵音,这些事不是你该做的!” 苏灵音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眼眶微红,小声道,“羿安,你没日没夜忙了几日了,饭也没好好吃,饿了就吃胡饼垫垫,也不见你回衙门住所,我实在太担心你,才过来的,你别再怪我,好吗?” 若非昨晚,濮阳桥被澶州的贼寇损坏,苏灵音本该在返程的路上了。 一想到那桥被毁得厉害,傅羿安就觉得头疼,他揉了揉眉心,“你先回去,等会我再吃。此处朝中官员颇多,你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苏灵音垂着头,好像特别委屈,她盯着他桌上的水囊,“羿安,你这水囊有点脏了,我先给你洗洗吧,很快就好。” 傅羿安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苏灵音转悲为喜,拿着水囊出了帐篷,这时,正巧碰到御史中丞谭睿和几个地方官员朝这边走来。 谭睿瞟了一眼苏灵音,心中不由大骇!当年苏灵音嫁给太子做侧妃的事,可是轰动上京。 稍微年长的朝廷官员谁不知晓那则风月,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太子侧妃竟被傅世子收入囊中。 谭睿朝傅羿安揖了一礼,正色道,“傅大人,目前情况实在棘手,濮阳桥被损,现下又瘟疫横生,外面的粮食运不进来,和外面又断了联系,会坐吃山空。就怕濮阳军心涣散,恐步了澶州和滑州的后尘啊!” 谭睿此言并非夸大其词,这次洪灾澶州和滑州决口,受灾最为厉害,又遭了鼠疫,地方官员赈灾不力,导致有贼寇借机生事。 澶州贼寇已占领的县衙,策反了衙役,搭建了草台班子,并联合滑州,煽动百姓现已掀起了近两万人之众的民变。 若不把濮阳稳定好,接下来整个大夏便会掀起滔天巨浪。 傅羿安早已派了人去调兵,只是周围最近的驻兵也要四五日后才能赶到,只是那桥被损,就算是援兵也进不来! 傅羿安思忖片刻,肃然道,“我会再派人深入澶州打探情况,援兵未到之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修桥乃是重中之重; 另外城内存粮不多,还得精打细算,全部统一安排。午膳所有品阶官员和衙役一律等同,不再单独供餐。非常时期,大家都忍忍,这事还得麻烦谭大人您了!” 接下来傅羿安又和众人商议了半天,对相关事物一一部署。 事毕,谭睿瞥了一眼桌案上的食盒,笑了笑,“是我不对,耽误大人用膳!” 傅羿安脸色有些难看,一想到自己才颁布的举措,便道,“我与你们同去用膳,我也不会例外。” ** 与此同时,苏灵音拿着水囊回来的时候,看到徐聘领着一个身形纤瘦的男子朝另一个帐篷走去。 苏灵音听到他唤她,“小师妹!” 苏灵音眸色一沉,一下子就明白了,难怪傅羿安昨晚没回卫所睡觉。 敢情,这狐媚子摇身一变成了大夫。 已到了朝廷放粥的时间,她看着有两个衣衫褴褛的灾民,一高一矮端着空碗在那里骂骂咧咧,她唇角一勾,立马有了注意。 苏灵音提着洗好的水囊重回到主帐的时候,看到自己精心准备的食盒完好如初地摆在桌面上,甚至没有打开过! 她原本柔美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眸光像是淬了毒药,她拧开水囊,慢条斯理把准备好的药粉抖了进去。 离开帐篷之后,她不慌不忙走向那几个乞丐,扔了几个铜板在地上,微扬着下巴,“想要填饱肚子就跟我来!” 突然见到一个貌美如花,还通身气派的夫人,那两人十分惊诧,生怕有诈。 可他们实在是太饿了,两人对视一眼,便跟了过去。 苏灵音把两人带到僻静之处,掏出了一个馒头扔到了地上,冷声道,“谁抢赢了,我便让他赚够一辈子的银子!” 刚刚还像兄弟般的两人立马大打出手,争了起来,很快便有了胜负,那个矮个子的男人争赢,他一双三角眼中还泛着凶残的光。 苏灵音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那个高个子,“你站远点。”高个子乞丐很是不甘,还是听话地走远。 她又扔了一块碎银子过去,那矮个子乞丐连忙捡了起来,兴奋极了,“夫人要办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就算是打家劫舍,也认了。” 苏灵音长长的睫毛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唇角挂着化不开的憎恶,“我就想让你尝尝美人恩,京中来了个花魁狐狸精,她曾勾引我哥哥,骗钱偏身,害得我哥哥为了求娶她被人打死,她现在又装成大夫,在这里招摇撞骗!我咽不下这口气,就想找她晦气。” 乞丐彻底听明白了,他口水都流出来了,他多久没碰过女人了! 这种青楼花魁就算被强,她本就是皮肉生意,也不敢声张,闹起来,她自己更是没脸没皮,真闹起来,大不了给她两个铜板打发了就是。 苏灵音又细细跟他叮嘱了几句,又丢给他一袋子银子,“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一袋子。让你兄弟帮你,他要多少酬劳,你自己看着给!” 乞丐双眸放着贪婪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114章 你是我的未婚妻 天色渐晚,林婠婠忙碌了一天,浑身有些酸痛,她简单地整理了药案,刚起身,就看到小宝抱着她腿,奶声奶气道,“小宝好怕,那土地庙有个大哥哥,好像快要死了,他也是我们一个村子的。” 林婠婠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问道,“你大哥呢?你告诉他了吗?” 小宝摇了摇头,嘟着嘴咕哝,“没看到大哥哥。” 林婠婠叹了口气,牵着小宝的手随他一起朝外面走去,转过一个巷道,远远就看看到了一个个破败不堪的土地庙。 林婠婠瞟了一眼那萧瑟不堪的破庙,隐约有一股不妙的感觉,“小宝,我们先回去,叫人一起来,好不好?” 话音刚落,一大把迷药从天而降,她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等她醒来就见到两个陌生男人,一高一矮,正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她。 高个子男人猥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长得到有几分姿色,可也没有到惊为天人的模样啊,就这也能当花魁?上京的美人还没咋村子多,这皮肤,比我都黑啊!” 矮个子男人盯着她的腰肢,嘿嘿一笑,心痒极了,“刚刚她还戴着个山羊胡子呢,不就是存心想忽悠人吗?你看她那玉手,明明就很白,比脸蛋还白!去,给她弄点水洗洗!” 林婠婠嘴里堵着个布条,被五花大绑地捆成一团,眼波流转,又惊又怒! 高个子转身出去找个瓦罐弄了些清水过来,伸手扯她口中的布条,“今儿,咱也有此等艳福!伺候花魁可是百年难遇啊!” 说着就用布条沾了水来给她洗脸,林婠婠别开头避开他的手,咬牙道,“住手!我自己来,我不是你们口中的花魁!你们两人看着我,还怕我跑了不成?” 矮个子男人听到她含娇带嗔的声音,感觉魂都要给叫没了。 他早就想上下其手了,便起身松开绑在她手脚上的绳索,顺便在她的腰上摸了几把。 林婠婠伸手捧着水,准备洗脸,脑海里不停地思索对策。 他们如此笃定她是花魁,又不像是绑错人了。 不对,根据他们的对话看来分析,他们绝没认错人,同时对她的身份并不清楚。 小宝说他们是同村的,那就应该都是滑州的村民。 如此,他们跟她无冤无仇,她一没露色,二没露财,这两人不可能平白就起了歹心。 那便只有是私人恩怨,亦或是为人办事,替人消灾! 林婠婠已简单清洗了脸上的黑粉,一张极为艳丽白皙的容色展露了出来,两人不由看呆了。 林婠婠美眸睁圆,压着愠怒,警告道,“我是靖南王府三房的贵女,你们的主子给了你们多少银钱让你们办事?我出双倍的,不然靖南王府有仇必报,穷其一生,也会让你们付出惨重代价!” 两人皆是一愣,对视一眼,忽地哈哈大笑,那表情明显不信她的说辞。 矮个子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白皙的脖颈,极为轻蔑道,“你是贵女,我还是大夏国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呢!” 说罢,他嗤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先出去守着,我办完事,你再也乐乐!” 高个子出去之后,矮个子乞丐就低着头迫不及待地去解裤腰带。 “刺啦——” 乞丐忽地就感觉到后脊一阵冰冷,脖子上好像被匕首划了一刀,潺潺的鲜血喷射了出来。他本能地摸了摸脖颈,一双三角眼里全是恐惧,他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丝呼喊,就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自从遇到崔恪那件事后,她接连遇险,傅羿安还曾告诉她,她不适合金簪。 她这次离京,便把匕首藏在了身上!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这次,她全靠偷袭才能险胜,等那个高个子进来,男女力量悬殊,她根本没有胜算。 她望了一眼门外浓浓的暮色,正准备抬脚往外走,谁曾想,那人就已然出现在了门口! 高个子男人明显已注意到地上快断气的同伙,他一脸杀气,“是你下的狠手?” 矮个子是他的堂弟,虽然两人经常打架斗狠,他经常让着堂弟。 林婠婠手上握着一把血淋漓的刀,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该死!小宝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两人一同出生入死,经历了多少风波,没想到那个狠人居然折了一个弱女子的手下。 只怪他太猴急,大意了! 一语成谶。 他眯了眯眼眸,眸中透着阴毒,“很好!自己都性命难保,还管别人。真是有胆色,原本我们两兄弟,就想爽一把,你这样的女人,若是献给我们老大......” 他的未尽之言,让林婠婠心里直发怵。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婠婠——” "林大夫——” “小宝——” 这时不远处响起了大师兄的呼声,还有陈山等人,林婠婠暗暗松了一口气,始终牢牢地握着匕首,警惕着高个子男人。 这时一支寒箭嗖地一下,直直落到男人跟前,他咬了咬牙,飞快地从后方窜了出去。 门前突然多了一道黑色,声音温润如常,“婠婠,没事吧?” 谢长宴慢慢收了弓弩,他好似凭空出现,强势地闯入她的眼帘,满心满眼都是她! 林婠婠满眼愕然,“你怎么来了?” 谢长宴几步掠了过来,摊开出手掌,“先把匕首收了把,没事了,婠婠!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该在此吗?” 第115章 来得真是不巧 嗖嗖几声—— 几道黑影跟着高个子乞丐逃亡的方向飞快地追了过去。 林婠婠看着谢长宴手中错综复杂的掌纹,心里有种难言的不安!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声,乖顺地把匕首递给过去。 谢长宴把匕首收好,轻轻反握住了她的手,“别怕,没事了!” 他低头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笑眯眯道,“婠婠力度控制极好,若你从小学武,定是个习武奇才。” 林婠婠面色一白,手心微汗,这是她第二次杀人,第一次用簪子差点要了崔恪半条命,这次竟让这歹人一次毙命。 林婠婠眉头微蹙,她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干净利落的杀人,冷冷道,“不是,我从小学医,对人身的构造自然比一般人更清楚!” 比如上次她杀崔恪选准的穴位,若是再深入几寸,他会在床榻上瘫一辈子! 谢长宴眸光中闪过一抹惊艳,如此美丽的皮囊和有趣的灵魂怎么能不让他心动呢,“你怎么来这土地庙了?” 这时,陈山和徐聘都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陈山扫了一眼周遭,陡然见到林婠婠真容,也是一惊,急忙问道,“恩公,小宝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林婠婠这才想起,她是和小宝一起来的,“小宝说见到有个快死的病人,他便带我来的这土地庙,我和他是在前面的路口被迷晕的,小宝说这贼人他认识,是你们一个村的!” 陈山脸色骤然一变,有些心虚,“滑州是有些混账贼子!” 徐聘见林婠婠没事,紧绷的脸缓和下来,“小师妹,以后你不准乱跑,天大的事,也得先通知我,再做决定。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师父交代?” 众人急忙在土地庙又找了一圈,果然在供桌下找到了被迷晕的小宝。 陈山连把他抱在怀里,用力拍了拍的红扑扑的脸蛋,小宝幽幽地睁开眼睛,他一看到陈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哥哥,王麻子和王铁柱他们骗我,还说我......” 陈山连忙岔开,“小宝,饿了吗?哥哥带你回去吃好吃的。” 小宝撅着嘴,脸色带着泪痕,却不再说话。 陈山果然认识这两人,不然小宝也不会清楚地叫出他们的名字。 陈山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叹了口气,“王麻子和王铁柱是我们村有名的混子,在村里闹出过很多事,连小孩子都认识,两人是堂兄弟,死的是王麻子。” 林婠婠心里陡然升出一股没来由的怪异感,可又说不上来。 徐聘见谢长宴始终紧紧地牵着林婠婠的手,轻咳了两声,问道,“婠婠,他是?” 谢长宴看似风轻云淡,眉眼含笑,如霜如月地等着她的介绍,没人注意到他牵着她的手指,隐隐有些泛白。 林婠婠脸色蓦然一红,声音极轻,“这是我大师兄,他是我的未婚夫幽州节度使谢长宴!” 徐聘恍然大悟,完全没有想到大夏赫赫有名的幽州节度使,竟然会是小师妹的未婚夫! 谢长宴抿唇,宠溺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介绍很满意。 几人正准备出去,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土地庙破败的门口。 他一双鹰眸中透着薄凉的阴鸷,俊朗的面容上覆着一层骇人的冰霜。 傅羿安穿着一套劲装,左臂上还简单地缠绕着纱布,隐隐透着血红。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个个神色肃然,带着杀气,把土地庙的门围得严严实实。 “羿安!你慢点,小心伤口——”苏灵音的声音由远及近。 林婠婠顿时感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微微皱眉。 谢长宴察觉到她的不悦,反而更紧地握着了她的手,醇厚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傅大人,来得真是不巧,婠婠已无大碍,劳烦你们白跑一趟了。” “你公务繁重,不如专心赈灾!若你御下有方,也不至于出现今日的乱子! 讽刺之意,再明显不过。 傅羿安冷笑,“看来幽州节度使还真是挺闲,前几日朝廷让你们增援濮阳,幽州的援兵一个都没看到,倒是谢大人自个先到了。看来这私事比公事重要多了,若大夏的官员都如你这般尸位素餐,也难怪潭洲、滑州会引起民变!” “她可是我未过门的正妻,日后还是谢家的当家主母,自然得紧着些!”谢长宴唇角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语气不急不缓。 林婠婠一怔,神色复杂地觑了一眼谢长宴,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 他们两个不是说好的做‘假夫妻’吗? 他是不是演得太投入了些? 傅羿安摩挲着拇指的玉扳指,神色愈发森寒,凝视着林婠婠,“还没过门呢!就不用守礼了吗?” 徐聘见两人气氛剑拔弩张,朝傅羿安拱了拱手,“傅大人,这贼子为何找上婠婠,还得有劳世子好好查查。我还有些事务想要请教世子,不知可否移步再议?” 苏灵音适时地开口,“羿安!天色已晚,还是让婠妹妹先回去休息吧。”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可!” 这时,那几个追出去的黑衣人折返回来,朝着谢长宴跪下,“大人,赎罪!让他跑了。” 林婠婠叹了口气,没抓住人那便意味着,没人知道这场无妄之灾的幕后主使。 几人到了林婠婠暂住的宅子,林婠婠便朝谢长宴道谢辞别。 谢长宴点了点头,带着人离开了。 折腾了一宿,林婠婠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陈山主动去给大家煮面条。 徐聘见傅羿安的伤口有裂开的迹象,关切地开口道,“世子,你这伤口怎么回事?要不我重新给你包扎一下?” 说罢,他便动手拆开了纱布。 苏灵音见到那伤口,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他们说羿安是因为这几日连续熬夜,精神不济,有些打瞌睡。今日傍晚带着人修桥时,为了救一个小孩,不小心失足撞到木板上的钉子上了才弄伤了手臂。” 林婠婠盯着那道狰狞的伤口,怔怔失神,以他的身手救个人是易如反掌的事,可他居然受伤了? 他会精神不济? 傅羿安昨晚不是睡在她的床榻上吗?睡得可香了,为什么会精神不济? 第116章 请君入瓮 傅羿安微微蹙眉,似乎不满苏灵音的多嘴。 徐聘看了看伤口,转头对林婠婠道,“小师妹,帮我取点烈酒来。” 林婠婠这才回过神来,起身去寻烈酒。 傅羿安凝视徐聘片刻,直言道,“徐大人,以为今日之祸的幕后主使是谁?” 苏灵音眉眼一跳,瞥了一眼空荡荡的茶壶,神色自若,“羿安,我先弄点茶水来。”便起身出了厢房。 徐聘把大致的情况告诉了傅羿安,疑惑道,“世子以为是谁?” 傅羿安淡淡道,“陈山是岑长青的仆人,岑长青死后便是他收的尸。若他知晓你们就是导致岑长青殒命的人,你说他会不会报复?” 徐聘瞠目结舌,神色肃然。可让他相信陈山会利用一个幼童去伤害林婠婠,他又觉得实在荒谬可笑。 人心难测,他不敢笃定! 他必须防患于未然。 可是陈山明显和那两个乞丐认识,而且他好像还在隐瞒什么,这一点毋庸置疑。 傅羿安见徐聘神色复杂,低声道,“此事尚未有任何证据,不过你们得小心提防,陈山不可信!至于婠婠,还是先别告诉她实情吧。” 徐聘瞬间便明白,他是怕伤了她向善的心吗? 徐聘思忖一瞬,便道,“多谢世子提醒,我会打发陈山离开。” 苏灵音躲在一墙之隔的暗处,两人的话尽数落入她的耳朵,她温柔高贵的脸上顿时冷了下来,她勾了勾唇角,眼底似凝着一股幽异的火苗。 她抬脚就朝厨房走去,这样的消息怎么能不分享给陈山呢? …… 天空刚刚泛白,林婠婠简单梳洗用过早膳过后便直接来到了城外。 由于徐聘根据病情分门别类,不分百姓的疫病已经开始好转,丙字间只剩下肠澼的患者,他们十之八九已经痊愈,林婠婠反倒有了空闲的时间。 她一路过去,只见丁字间的还人满为患,她一过去,就看到徐聘眉头紧锁,明显是遇到难事了。 她轻声开口问道,“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徐聘把病案递给了她,眼神示意她出去再说。 到了僻静的地方,他肃然道,“治疗这疫病全靠黄芩,可如今整个濮阳城的黄芩都被我们用光了!若没有这药,那药效差得不是一丁半点。濮阳桥还没未修好,要等到增援,还不知道要熬几天。就怕那些身热痰多咳嗽的重症患者,根本等不到......” 林婠婠翻着病案的手顿了一下,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忽地她想到父亲林邺曾带着她去采过黄芩,她缓缓道,“黄芩向阳喜干燥,不如我们去周围山野寻找碰一碰运气?” 徐聘神色霍然一亮,“这法子可行!” 林婠婠又道,“我先把它画出来,纷发出去,再让老百姓帮着我们一起寻找如何?” 徐聘眸光泛着兴奋,不由感慨小师妹脑袋灵光,转得真快。 ** 日落西山,一片荒野中。 陈山拿着纸对照一遍又一遍,连忙拔了几株黄芩揣进了兜里,他望着那一片绿油油的黄芩,兴奋地只往濮阳城内飞跑。 路过一片树林,就被几个黑衣人给拦住了,其中一人正是他的老熟人——王铁柱。 几人不由分说,拳脚相向,陈山很快便被打趴在了地上。 王铁柱恶狠狠道,“陈山,你以为带着你弟弟逃出滑州,就能彻底摆脱将军?你可别忘了,你娘还在将军手里呢!” 陈山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直直地盯着这群阴沟里老鼠,“你们还想怎么样?” 王铁柱大笑一声,晃着一抹狠厉,“当初你可承诺将军来濮阳当暗探的,结果没传回去任何消息,你以为我和堂弟装成乞丐,饿着肚子,是为了什么?就是替你这个龟孙当暗探,传消息回去。 可怜我那堂弟还白白折在个娘们手里,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把那娘们给我带过来,咱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不然你弟弟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陈山面如死灰,知道他们说到做到,当初就是看不惯他们的做法,他才下定决心逃出来的。 半个时辰后,陈山飞奔回到濮阳城,他发疯似的把小宝可能去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可也没有找到他的半点影子。 小宝真的被这群人渣给掳走了。 他失魂落魄地来到丙字间,抬眼就看到林婠婠正在忙碌,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林婠婠转身过来,一眼就看到他手中攥着几株药草,惊呼,“你在哪里采的?还有吗?” 陈山咽了咽喉咙,眸光闪躲,把药草递了过去,“在城外西山脚下一片荒野,那里还有很多,你们要找的是这个吗?” 林婠婠仔细看翻看几遍,又惊又喜,重重地点了点头,“正是!”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林婠婠又道,“帮我带路,好吗?” 陈山压脑海里天人交战,压抑着满心的痛苦,原本得知她就是太医院林邺的女儿,徐聘是林邺的大弟子,是他们执意去找岑长青,他才会死在牢狱中。 陈山不是没有想过报仇。 可林婠婠和徐聘两人却日日行善,不仅救了小宝,还想方设法拯救着整个濮阳的老百姓! 人不能恩将仇报。 可小宝才那么小,那么无辜,他怎么能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被那几个人渣弄死? 陈山神色毫无异常,声音有些许低哑,“我带你去。” 林婠婠连忙收拾一下,拿了些袋子,就催促着他往外走。 陈山实在不忍心,又道,“不叫上徐大夫吗?” 林婠婠想起近日却是多事之秋,便点了点头,两人一出来便在转角碰到了徐聘。 说明缘由,徐聘手上的事务实在有些多,他根本抽不开身。 “是在城外西山脚下,对吗?我叫傅大人立马派人跟你们一起去,可好?” 林婠婠和陈山便先行一步,朝城外西山赶去。 只是此时的徐聘,根本不知道这一仓促的决定,差点让他后悔了一辈子! 第117章 主动掳走 落日余晖,微风拂过,远山和田野都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林婠婠不停地挥动着药锄,把一株一株药草挖了出来,她抬手抹了一下额角的汗水,“陈山,那边一片都是吗?” 半晌也没有等到回应。 方才她来得匆忙,都没来得及细看。 这周遭如死寂一般,带着几分肃杀之气,连虫鸣的声音都一并消失了。 等等—— 林婠婠蓦然抬头,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她脑袋里“嗡”了一下,一股不详的预感席卷全身,似乎有什么藏在暗处的危险正向自己逼近! 她提裙刚想跑,电光火石之间,一张巨网从天而降,直直朝她罩了下来。 林婠婠:“?” 林婠婠还没回过神,纤弱的身躯就被牢牢地缚住,她眼皮一跳,心都凉了半截。 这用网捕人的方式,还真别出心裁。 顺着大网的缝隙,她看到十几道黑影,其中一个正是那日在土地庙对她欲行不轨的王铁柱! 林婠婠浑身一怔,下意识打了个寒颤,陈山不见踪影,是他设下的圈套? 对方一改乞丐褴褛颓丧的样子,穿了一套粗布短褐,显得倒是有些人模狗样,可他眼眸中透着一股狠戾的精光,无不彰显出他地痞混子的本质! “你们想干嘛?”林婠婠睁大了双眼,面上强作镇定,整个后背都绷紧了。 王铁柱斜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害死了我堂弟!一个妓子,让你做你的老本行啊!” 接着,他又吩咐道,“给我绑好了,这娘们阴招多着呢,都仔细点!” 林婠婠急忙声辩,“冤有头,债有主,我认,可我是误杀,你们背后的主使才是真正害你弟弟的人!他给了你们多少银子让你们为他卖命?我说过给你们双倍,你们不信!” 王铁柱冷着脸,细思了一瞬,“那娘们也该死!我一个个慢慢来。” 瞬间,林婠婠被几人绑得严严实实,一把大刀架在她的脖子上,让她根本不敢有任何举动。 “好大的胆子——” 这时,山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前方那道身影来得极快,一下就撞入她的视线。 林婠婠的心跳骤然一停! 谢长宴身着一袭藏青色长袍,眉头微蹙,比起往日的温润,那轮廓硬朗的脸色显得格外凌冽,双眸中蕴藏着一股薄怒。 王铁柱见他只身一人前来,手上的大刀又朝里面逼近了一分,“你再往前,我就让这娘们立马去见阎王!” 林婠婠白皙的脖颈上立马冒出了一两滴血珠。 谢长宴脸色铁青,长袖下的手已攥成了拳头,寒声道,“开个价吧,多少金银,我都可以满足你们,若伤她一毫,我要你全族陪葬!” 立马有些贼人动摇,其中一人扯了扯王铁柱的袖子,“王哥,赵将军是让我办正事,不是抓个娘们,不要节外生枝!” 陡然听到‘赵将军’三个字,谢长宴幽深的双眸忽地闪了一下。 他神色晦暗,极为认真道:“怎么,你们还不信我的诚意?你们绑的可是我的未过门的娘子,不如连我一起绑了吧,我家底丰厚,想要多少赎金,都凭你们乐意。” 林婠婠不可置信,急着制止,“谢长宴,你做什么?别胡来!” 谢长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主动把腰间的佩剑解开,扔在了地上,伸开双手,做出一个束手就擒的动作。 王铁柱半信半疑,冷哼一声,“还有这好事?那我今日就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来啊!把他们都给我绑回滑州!” 他们现在本就是提着脑袋过活,和打家劫舍的山贼本质上就没什么区别,甚至做了更多恶事。 林婠婠被逼迫往前走,只是有一道挺拔的背影始终在她的前面。 林婠婠思绪万千,百感交加,可怎么也想不通谢长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知过了多久,一行人翻山越岭,在一座枯败的木头吊桥旁停了下来。 夏日的群山,到处都充满了生机,无数萤火虫在林间飞舞,在寂静的夜空格外显眼。 借着星光,林婠婠看到山壁陡峭,翠绿环绕,那窄长的桥面上,木板间距参差不齐,有的木板已有腐烂的迹象,有的还有空缺,下面则是无尽深渊,稍有不慎,跌下去便会粉身碎骨。 因绑着两人过桥不便,王铁柱仗着他们人多,见谢长宴也只有一人,便大发善心替两人松开绑。 谢长宴扫了一眼周遭,这天堑上的吊桥倒是逃离的绝佳地方。 林婠婠面色惨白,她从小就有些恐高,要过这深不见底的吊桥,她简直觉得难如登天! 她心跳剧烈无比,双腿打颤,只觉自己这辈子从未如此害怕。 谢长宴见她促局不安,十分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继而手指插入她的指缝,屈指扣住,声音温润,“别怕,闭上眼睛也行!” 林婠婠瞬间一震,他的手温热宽厚,好似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指尖攀升,让她镇定了几分。 谢长宴回首,便对上一双强作镇定的眼眸,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意,“怕吗?我抱你过去?” 林婠婠慌忙摇头,脸色霎时染上了一层红霞,咬着唇瓣,“不,我自己可以!” 这种桥某处陡然承受两个人重量,万一踩到朽木上,只怕他们两人都会葬身悬崖。 王铁柱见这两人郎情妾意,情意绵绵,骂骂咧咧,“当我们请你们来踏青的!快点!” 谢长宴挑眉,神色有几分戏谑,“这风景倒真是不错!多谢成全!” 王铁柱一股火当即窜了上来,提着刀立马就想上前去收拾他,被同伙摁住了,“王哥,哪都可以动手,这吊桥上不行啊,回去我们哥几个替你揍他。” 谢长宴紧紧地握着林婠婠的手,眼看前面已有三四人顺利通过了吊桥,在桥头这边只剩下七八个人。 他深邃的眼眸一转,一对七,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可刀剑无眼,林婠婠如此柔弱,他绝不能冒险! 第118章 调兵遣将 徐聘来找过傅羿安时,他正与营帐中与朝廷官员们商议如何解决潭州和滑州民变的事情。 正巧碰到苏灵音伫立在门口,徐聘便把事情的大致说了一遍。 苏灵音轻声反问了一句,“林姑娘身边不是有人陪着吗?傅大人操心的都是朝廷的大事,采药这种小事也要他烦心吗?” 徐聘一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张了张嘴,讷讷无语,扭头便自己去了西山山脚。 可他却只找到了落在了原野上的药锄,和满地的黄芩。 徐聘吓坏了,拼了命地赶了回去。 一个时辰之后,傅羿安才得知事情的原委。 徐聘手心捏了一把汗,内心十分愧疚,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傅羿安的目光落在苏灵音刚刚端进来的茶盏上,扬声道,“所以,你们都觉得苏姑娘是我的女眷?甚至可以做我的主?” 徐聘小心地觑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吗? 傅羿安面色的戾气竟不断暴涨,好似下一刻就要爆发似的,他胸口起伏,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瞬,傅羿安脑海掠过无数想法,一个个可能会发生的事无比清晰。 最终他能得出的结论就是:陈山掳走了林婠婠,陈山是滑州人,最大的可能就是把她带回了滑州! 他寒声吩咐赤羽,“你带着人去西山一带探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转头又对程丰道,“去请谭睿过来!” 程丰立马把人给找了过来。 谭睿刚回到住所官袍都还没有来得及脱,就被急着又请了过来,他一进屋,见傅羿安脸色铁青,就感觉到了气氛十分诡异。 他拱了拱手,“傅大人有什么事吗?” 傅羿安神色阴沉,几乎几乎是压着心底那一股火,“濮阳桥已经大致修好,你连夜出泰州调兵,那里屯有五万精兵,明日上午,我要在滑州见到五万援军!你办得到否?” 谭睿大惊失色,吓得差点从座椅上滑了下去,“大人,你不是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让我们重在攻心吗?今日我们议下的结论也是,使用怀柔政策,先派大夫去滑州控制鼠疫吗?” 今日他还说什么,疫病肆虐,人心惶惶。再让原本该保家卫国的将士把刀剑对准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何其残忍。 只要濮阳稳定,就能从侧面让周围的老百姓切身感受到大夏朝廷的态度,再适时出手援助,最多严惩几个投机分子,普通民众自然会歇了造反的心思。 一场浩劫便会消弭于无形。 这怎么一个时辰不到,就全变了呢? 目前濮阳赈灾的效果佳好,上下一心,哪怕道路被损,也算稳定了人心,为何不继续兵不见血刃,远迩来服呢? 傅羿安拿出金锏直接扔在了桌上,“我没时间跟你废话,兵贵神速,这边有滑州的探子,我此举只为迷惑对方,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我要你现在给我立下军令状!” 谭睿见他把金锏都拿了出来,哪里还敢质疑,咬牙道,“诺!” 傅羿安最后叮嘱了一句,“记住,明日,围而不攻!” 谭睿陡然反应过来,神色微变,有些露怯,“傅大人,什么意思?你难道不与我们一起吗,我可是文官,谁做主帅?” 傅后羿安冷笑一声,“一群乌合之众,用得着害怕?你们把气势给我拿出来就好,程丰本军中校尉,他自会助你!” 谭睿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那大人您呢?你是准备要做什么?” 傅羿安抬手示意他退下,搭了眼帘:“此事无须你挂心,本官自有安排。” 谭睿不敢多言,转身急冲冲前去调兵。 陈丰把着金锏揣在怀起便跟了上去。 此刻,徐聘目光已近乎逼视:“世子?你是要亲自去寻婠婠?” 濮阳灾情如此严重,这军民矛盾一触即发,傅羿安还不在此坐镇,谭睿若稍有不慎,便会掀起一场浩劫,届时又会连累多少无辜百姓,小师妹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可一边是自己最亲的小师妹,一边是天下苍生。 徐聘纵然万般不愿,还是忍不住开口,“世子?三思!” 傅羿安脚步一顿,面色彻底沉了下来,“当初,你的小师妹,为了救你,你可知她舍弃了什么?” 徐聘万分愕然,单薄的身子无力地后退了一步。 傅羿安利落翻身上马,他居高临下道,“尊严!徐大夫,你且留在此处。滑州的鼠役你还需要打一场硬仗,你得有心理准备。至于婠婠,我会我会把她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薄雾笼罩下的西山一片惨寂,傅羿安静静地骑在马上。 前去探查消息的赤羽折返回来,他躬身道,“大人,一路上都留了标记,我也问过山民了,顺着这条路过去有一道天堑,上面是木板吊桥,过去就是滑州的境内,比官道至少要快两三个时辰。” 傅羿安面容冷冽,连眉梢都透着阴霾杀气,淡淡地打断了赤羽的话:“她呢?” “我从一个樵夫口中打听到,是有一群人绑了一男一女从桥上过去。” 傅羿安眼眸微眯,“一男一女?确定没有小孩?” 那就意味着小宝没有在一起,那人就不是陈山,那跟着她一起的又是谁? “确实没有!” 傅羿安心底一寒,脑海里没来由地想起一个讨厌的人来。 ** 眼看到了山脚,谢长宴见林婠婠额角渗着汗水,掏出锦帕递了过去,带着几分轻佻地笑意:“此山路崎岖,姑娘这样娇弱的身子,还受得住吗?真的不用我背你吗?” 林婠婠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她离京的这些时日,身体反而好了很多。 以往待在闺阁,天天恹恹的,整个精气神反而不如现在。 可今天她确实也有些累了,但断然没有叫他背自己的道理。 只是,这时,她肚子传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咕咕声。 饿得着实厉害。 林婠婠脸色微红,着实不好意思。 谢长宴微微蹙眉,眼神有些微妙,“你饿了?晚上都没有吃饭吗?” 林婠婠傍晚的时候其实吃过一点东西,可现在她的食量猛增,她无心解释,只得点了点头。 谢长宴瞥了一眼王铁柱,冷呵一声,“我要见你们赵将军!” 第119章 危机时刻的撩拨 王铁柱本就是个爆脾气,一听这话,只觉得一股血气往脑门上窜。 “你他妈的真以为自己来郊游的?你以为你是谁?赵将军也是你这贱种能见的?老子再说一遍,你是囚犯!是囚犯!” 他一个健步向谢长宴袭来,可还未来得及近身,他的脖颈就被谢长宴单手死死地掐住了并顺势被拧了起来。 王铁柱手脚胡乱挣扎根本动弹不得,脸色因窒息瞬间变得乌青起来。 唰的一声—— 一把精光的大刀忽地抵在了林婠婠的脖颈上,其中一个贼子怒吼,“你,你快放手!” 谢长宴斜眉一挑,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把他扔在了地上。 林婠婠也是悚然一惊,她感到谢长宴刚才分明已起了杀意,他的狠戾和果决和她平日熟悉的温润形象完全不同。 林婠婠暗自失笑,是她忘了,最初见谢长宴时,他给自己的感觉就 好像一个杀手似的,只是后来他的行事做派太像文人,让她都差点忘了他可是雄霸一方的幽州节度使! 谢长宴拍了拍手,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扔了过去,“把这个带给你们赵将军,见与不见,他自会判断!” 其中一人双手接住了玉佩,再不敢有半点轻慢。 经此一闹,所有人的脸上顿时浮出了几分恐惧和忌惮,生怕他突然发难。 王铁柱也知道谢长宴是个硬茬,憋着火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林婠婠向谢长宴投来疑惑的目光。 谢长宴微微一笑,好似又恢复成以往光风霁月的模样,“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可是我的人,怎么能让你饿着?” 这猝不及防的回答,让林婠婠像被雷劈了似的,她脸隐隐发烫,竟微微低垂,不好意思起来。 这种危机时刻,他还有心思撩拨别人? 是他心胸太宽?还是他早已有万全之策,所以才会应对自如? 他口中要见的‘赵将军’又是何许人也? 谢长宴见她黛眉微拧,小声解释道,“我的身份,好歹也值点钱,总不能让他们苛待咋们,只有见到背后的主子才有利于谈判嘛。” 林婠婠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一行人很快到了城外,一股异常浓重难闻的恶臭味飘散在空中,林婠婠胃里瞬间翻腾不止,哇的一声,瞬间呕了出来—— 她弯着腰不停地呕吐,眼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谢长宴连忙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又递过来他的水囊,“你没事吧?漱一下?” 林婠婠接过水囊,愣了半天,还是喝了一口,漱了一下,她抬头四下张望。 “谢谢!怎会如此臭?” 她本想看个清楚,就被一双大手蒙住了眼睛,“别看了,你会害怕!” 谢长宴的手掌温热还带着一层薄薄的刀茧,长长的睫毛扫着他的掌心,有些发痒,就像一只挠人的小猫咪一样,让他心也跟着发痒。 这满目疮痍,实在不愿让她触及,他的声音低哑,“都是腐尸。” 林婠婠浑身血液冷凝,觉得一颗心揪痛,说不出的悲悯。 滑州遭了鼠疫,百姓死伤不计其数,不用看也知道,尸横遍野,无力掩埋! 神医谷那本手札上曾记录了一条:腐尸亦是万毒之源,若是本身就染了时疫,尸中所蕴含的病菌会增倍增长,若放任不管,亦可毁一城! 谢长宴许是意识到自己靠她太近,有失分寸,没过一会便松开了手。 林婠婠蓦然抬头,捂住口鼻,“别闻这气息,有毒,必须焚烧这些尸体,得想办法尽快......” 谢长宴赶紧制止住她,他又握了握她的手,余下的话心照不宣。 一行人很快来到滑州县衙,谢长宴和林婠婠被强行分开关押。 谢长宴被带到了县衙里一个厢房,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子负手后背伫立在窗前,听到动静,一转身大惊失色。 他浑身一震,忽地跪在地上,规规矩矩行了大礼,“恩公,真的是你......” 谢长宴径直走到上首,撩袍坐下,冷笑道,“赵将军?陈子赫,你威风得很嘛!” ** 林婠婠进了监牢,空气中透着腐臭味,她胃里忍不住又在翻涌,晦暗的光影中,她隐约看到里面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妪。 林婠婠找了个稍微干燥的角落安静地坐在了烂草席上。 那老妪理了理头发,一双浑浊的眼睛上下地打量着她,“怎么?你家也吃上不饭了?到这监狱混饭吃?” 林婠婠讶然,敢情这老太婆是故意被关在这里的? 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这老驱神经有些失常。 林婠婠诚恳回答道,“我是被抓进来的。” 待看清那老妪的面容,林婠婠猜测她估摸着也就四十来岁,只是脸色蜡黄,显得稍老而已。 “我在外面饱一顿,饿一顿,还不如待在里面有饭吃!他们用我威胁我儿子,让他替他们办坏事,我告诉我儿子别管我。还好他听话,带着小东西逃了出去。” 也不知道这老太婆在这里关了多少天,估计没人跟她说话,快逼疯了吧。 所以进来一个人,这老妪就想着跟她倾诉。 林婠婠闲着无聊,便选择性地搭话,“大娘,你儿子留你一人在此,他一定很伤心吧,说不定会回来救你。” 老妪扯了扯嘴角,“呸!呸!我才不稀罕谁救我呢,千万别回来,回来还有命吗?当初我那口子非要休妻,我就想着死了算了,可他却偷偷摸摸又回来看我,后来还让我怀了个小东西!” “我跟你说,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别听他说的,要看他怎么做。当初,我以为他变了心,寻死觅活,后来直到他出事,才知道,他休妻是为了保全我们家!” 这话,林婠婠倒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 只是这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些王八羔子,还想逆天改命,还想造反?真是做梦!大夏那么多官兵,啧啧,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忽地她眼前一亮,又道,“这大夏国,还真有一人逆天改命了!那人才是山鸡变凤凰,现在的身份贵不可言啊,可怜我傻老头子,帮着那人配制了毒药,还毒死了全天下最贵重的人! 这个你可别告诉别人,是我那傻老头说梦话说出来的。如今他也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说不定他还在黄泉路上等着我,盼着我去见他呢!” 林婠婠神色一凛。 全天下最贵重的人?除了天子,还有谁? “大娘,你的夫君是谁啊?”林婠婠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面上故作镇定。 “岑长青啊!” 第120章 新仇旧恨 陈山?陈就是岑! 林婠婠脑海里瞬间把所有的信息汇聚成了一条清晰的线索。 陈山是岑长青的儿子,她和大师兄莽撞害死了岑长青,那么陈山自然就有动机找他们报仇。 她还说是岑长青做的毒药,害死了先帝? 岑长青帮的是谁?谁贵不可言? 难道是陆太后! 林婠婠背脊阵阵发凉,她早就怀疑是陆太后在背后做了手脚,而父亲林邺根本不可能是毒害先帝的真凶,难道陆太后才是幕后主使? 可父亲却有这个软骨散的药方,也就意味着父亲无论如何和这件事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林婠婠只觉得眼前的谜团越来越浓,若想洗脱父亲的罪名,恐怕难如登天。 难怪岑长青一露面,就被弄死了。 林婠婠脸色变了又变,立马又问道,“大娘,你为什么说那人逆天改命了呢?” 那老妪嘿嘿干笑了两声,“你在套我的话?我偏不告诉你!” 这时,嘎吱一声,牢房门被打开。 “你出来!” 林婠婠迟疑地看了一眼那老妇,她现在恨不能马上揭开谜底,可那狱卒一直催促,她也不好再磨蹭。 说不定等会她又回来,再问她也不迟。 林婠婠走后没一会,一道黑影盗取了钥匙,偷摸进了刚才那个牢房。 林婠婠被带到一间上好的厢房,没一会,竟有人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她满脸狐疑开口问那侍女,“敢问和我一同来的那位男子如何了?” 那侍女摇了摇头,退了出去。 林婠婠看了看那面条,拿起来筷子,吃了起来,眼看大半碗面条下了肚,她才感觉好像活了过来似的。 强烈的睡意爬上她的眉眼,林婠婠起身仔细打量了周遭,发现雕花檀木的门是被从外朝内地锁住的。 恍惚中,她只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嘭的一声—— 门被打开。 “哈哈哈——”一道森冷的笑声在耳畔响起。 林婠婠睁开眼眸,瞬间清醒了。 只是她怎么也想到,会在这里在此碰到赵妙元! 赵妙元身着一袭黑劲装,束了一个简单结鬟式发髻,皮肤比以前黑了些许,从骨子里散发着冷冽,跟以前的那副贵女形象完全不同,反而显得她英姿飒爽! 林婠婠愣了半晌,复又揉了揉眼眸,语气惊疑不定:“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妙元的笑声渐渐变小,眉宇间全是阴翳。 她手握着皮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挥动着,眸光像淬了毒,“不是拜你们所赐吗!林婠婠,你也有今日!你的好四哥,怎么不来救你?” 林婠婠头皮一阵发麻,真是冤家路窄! 当赵家一朝覆灭,她从堂堂陇右节度使的贵女沦为逆贼,跟她本没有半点关系,可赵妙元偏偏恨她入骨。 上次蹴鞠比赛,甚至还派人专门来刺杀她,何其荒谬! 林婠婠突然笑了,“赵妙元,你报仇雪恨的对象不应该是陆太后,靖南王府吗?专挑我一个毫无干系的弱女子,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赵妙元半眯着眼眸,明显已动了杀意,“你以为我在干嘛?这滑州的民变,就是我们送给陆太后的大礼!这些账我会一笔笔讨回来,今日,我就先拿你祭旗!” 原来如此! 赵家原本就还有残余势力,再联合滑州本地一些混子,煽动无知的老百姓,打着正义的幌子,为他们自己的私欲冲锋陷阵。 不愧是陇右节度使的女儿。 林婠婠冰冷的目光射向她,“赵妙元,你一向自诩聪明,在幕后算计别人。你们这种投机的事情,很快就会被戳穿,就你们不曾用心控制鼠疫一项,你们就不会得民心,滑州的老百姓迟早会发现你们的野心,如此他们还会心甘情愿为你们抛洒热血吗?” 赵妙元拿着皮鞭的手一顿,正如林婠婠所言,因时疫传播极快,滑州已经有些军心动荡了。 “我知道,你现在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你放心没有人来救你,这才我让你死得其所!”赵妙元对着身后几人招了招手。 一个男人几步上前一掌劈了下来,林婠婠顿时眼前一黑,便晕倒了下去。 ** 弯月如钩,夜风寥落。 陈子赫垂首亲自带着谢长宴朝西厢房走去。 “谢大人,半个时辰前,我已命人把尊夫人转移到此处,也按照你的吩咐给她准备了食物,估计这会她已睡下了。” 谢长宴脸色沉静如水,多少年,他不曾听到‘尊夫人’,这几个字,乍然一听,还有些怀念。 只是当两人跨入院中,只见房门大开,根本没有任何人影。 谢长宴见之脸色骤然大变,和陈子赫对视一眼,几步冲了过去,整个房间哪里还有林婠婠的影子? 唯独桌案那一副用过碗筷格外显眼。 谢长宴心口猛地一沉,近乎森寒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人呢?” 陈子赫十分错愕,“不可能啊,明明......” 啪的一声—— 谢长宴反手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废物!还不给我快找。” 谢长宴强压着怒火,一路上,他游刃有余,是因为那十几个贼子他压根没放在眼里。 剑竹还隐在暗处一路尾随,他们不可能有生命危险。 可此刻,林婠婠却不见踪影,她到底在哪里? 陈子赫很快得到了消息,"大人,还请赎罪,是舍妹把她带上山了。“ 谢长宴眸色又深了一分,声音里浸了寒意:“你最好祈祷她没事!” ** 林婠婠幽幽地睁开眼睛,陡然看见赵妙元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轻轻挑着她的下颌, 她表情狰狞恶毒,“你不就喜仗着这张脸作乱吗?若是我毁了它,我倒想知道哪个男人还会迷恋你!” 第121章 用她诱杀 林婠婠心如鼓擂,穿在里面的小衣都湿了大半。 赵妙元恨她无非源于傅羿安,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怪罪在她的头上。 可傅羿安真心爱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她凝视着赵妙元,尽量保持着平静,“赵妙元,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是替身吗?我这张脸不过是沾了苏灵音的光!我们都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的可怜人,如今我也定亲了,我其实就像你一样,悔不当初!” 赵妙元面色变了一变,唇角勾出一个讽笑,“定亲?哈哈,好一个定亲,你一个残花败柳也配定亲?” 林婠婠眸光黯了下去,“是啊,所以,我也在步你的后尘,或许根本不用你出手,我就身败名裂了,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句话明显取悦到她,赵妙元收了匕首,“是吗?可当初,你害我落水,这笔账,今日就好好算算!给我绑好了!我倒要看看,谁会来救你!” “给我先把她打晕!” ** 天空隐隐泛白。 谢长宴和陈子赫正准备赶向后山,这时原本该守着城门的小厮忽地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大吼道:“不好了,不好了!朝廷带着重兵前来围剿!” 在场所有人悚然一惊。 陈子赫更是直接愣住,没有道理,那濮阳桥被他们捣毁,傅羿安在濮阳一心安抚老百姓,根本没有任何攻城的打算。 他哪里来的援军? 谢长宴和陈子赫互相对视一眼,陈子赫便带着人去城外迎战了。 谢长宴一个响哨,剑竹就从暗中走了出来。 他肃然道,“立马去调人过来!” 剑竹颔首消失在暮色之中。 陈子赫急匆匆披上甲胄,到了城墙上,就看到外面山呼海啸似的叫喊声传入耳朵,一排排穿着寒沁沁盔甲的士兵,黑压压一片,气势逼人,少则三万,多则五万,真是摄人无比,使人胆寒! 陈子赫眼皮一跳,心里已开始露怯,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事惹怒傅羿安那个杀神,让他如此不讲武德? 这时,赵家的谋士附耳低声道,“公子,小姐让我传话给你,今晚王铁柱他们阴差阳错绑回来那个女子就是林婠婠,她是傅羿安的心头肉,傅羿安绝不会坐视不管,我们就用她来诱杀傅羿安!你看他们围而不攻,这里就交给我吧。” 陈子赫大吃一惊,“谢长宴不是说是他的未婚妻吗?这样做,只怕会得罪他?” 谋士淡淡道,“未婚妻,还不是妻!谢长宴跟他本就是宿敌,不会帮他的。就算这次算滑州起义不成,杀了傅羿安,我们大仇得报,便不亏了!” 陈子赫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先生言之有理。” 他今晚就让傅羿安痛不欲生! ** 傅羿安正带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滑州县衙的监狱。 他们挨着打开了牢狱的房门,寻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赤羽恶狠狠地拧着一个狱卒,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摔到了傅羿安的跟前,“爷,他说今晚确实有个贵女被关了进来,可前后没到半个时辰,就又被带出去后院,说什么贵客不可怠慢。” 那个狱卒早就吓得半死,战战兢兢道,“小人绝无半句假话!是我们赵将军亲自下的命令。” 傅羿安搭了眼帘:“只有一人?没有男子吗?” “是有一男子,可刚到牢房,就被带去见赵将军了。” 傅羿安心中的怀疑更甚,摩挲着手指的玉扳指,“把这些人给我关进去。” 说罢,出了监狱,傅羿安冷笑一声,“给我放把火,把动静闹大点!” 赤羽领命,立马带着人去办。 傅羿安脑海里回想起,刚刚狱卒的话语。 林婠婠根本不认识这些乱臣贼子,可他们怎会把她奉为上宾? 这绝不是因为她的原因,若他没有猜错,跟着林婠婠一路来到滑州的人就只有谢长宴最为可能!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谢长宴和这群贼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又或者是谢长宴藏在背后操纵着这场民变呢? 傅羿安神色愈发阴沉,谢长宴最好别让我失望! 可林婠婠到底被藏在哪里了呢? ** 林婠婠再次醒来时,差点又吓晕了过去。 她被绑得结结实实,吊在山谷边上的一棵大树上,她强忍着恐惧打量着周遭,不由愣了,因绑着她的大树下,密密麻麻全是毒蛇! 若想要救她,要么经过蛇群,要么她只能坠崖落入寒潭! 林婠婠无力地闭上眼睛,赵妙元真是睚眦必报,太狠了。 赵妙元不如一刀杀了自己,何必把她当个诱饵挂在这里,她是想引谁来? 电光火石间,她不由想起傅羿安吗? 不,这明显就是个陷阱,傅羿安就算来了,也未必全身而退啊。 她已欠他太多孽债,什么时候才能两清? 他们之间,始于英雄救美,可渐渐,他的面目好似变得狰狞,让她觉得害怕,甚至陌生。 不对,是她自己不甘心,不甘心做一个替代品,不甘心他只爱自己的那具躯体。 所以,她下定了决心,不再与他纠缠,生平第一次,她不希望他为她而来。 恍惚间,她听到不远处,刀剑挥舞,白光红血,人影纷乱,仿佛有杀不完的人...... 果然,没等多久,她便看到了傅羿安那道熟悉的身影,他几欲要朝大树掠过来,却被越来越多人缠得脱不了身。 刀剑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傅羿安和他的侍卫后背相靠,几乎被人团团围住。 林婠婠心里抽痛,“四哥,你别过来!” 傅羿安看到她的情况,几乎双眸喷火,他看向不远处的陈子赫,寒声道,“你连你背后的主子的命令,也不听了吗?” 陈子赫哈哈大笑,“一个女人而已!傅世子,若你有朝一日能登上大位,何愁没有女人?我本以为你会坐镇在大营里,没想到你竟为了儿女私情,自投罗网,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傅羿安握着剑柄,高声道,“是吗,你做这一切,都是你的主子授意的吗?你的主子谢长宴,指使你做的,对吗?” 陈子赫刚想回答,一支寒箭如白虹贯日,破空而来,呼啸声回趟在整个山崖。 陈子赫瞳孔一缩,根本来不及闪躲,那利箭就贯穿了他的喉咙,再多发不出一个字...... 第122章 她是你见不得光的外室吗? 这时,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天而降,陈子赫的部下们还不及反应,就已经被箭插成了刺猬。 一时间,山谷上一片死寂,到处都飘荡着浓烈的血腥味。 顺着寒箭的源头,林婠婠看到那不远处涌上来的人群,层层叠叠竟都是弓弩手! 因逆着光,她实在看不清为首那人的长相。 这时,太阳跳出厚重的云层,万丈光芒洒满大地,林婠婠瞬间就看清了谢长宴那双森寒的双眸。 她心头陡然升腾起一股寒意,傅羿安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些逆贼真的和谢长宴有关? 那谢长宴陪着她一路被掳深入滑州,都是他在做戏吗? 那未免也太情真意切了些...... 不,那些细致入微的关切根本不是做戏能演得出来的。 傅羿安扬声大笑,“谢长宴,我还以为你不出来呢!” 谢长宴翻身下马,脸色铁青。 剑竹跟在身侧压低了声音,“爷,机会千载难逢,就此送他上路!” 谢长宴睨了他一眼,衣袂飘飘,神情自若,“傅世子,信口雌黄,什么玩笑都可以随便开吗?这乱臣贼子的帽子,想扣就扣吗?” 傅羿安收剑入鞘,冷冷道,“谢大人,你这些弓弩手,都还撑着弓,是想连本世子的命一并取了吗?” 谢长宴狭长的眸子半眯着,忽地抬手示意收箭,傅羿安必定还有后手。 现在动他,太不明智了。 果不其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应该是朝廷的人马赶到了。 林婠婠只觉得吊着自己的绳索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她余光瞟到了藏在树丛中人影在晃动。 下一秒,绳索忽地断裂,她像一只断线的纸鸢,直直坠落,狠狠地砸向了水面,顺着湍急的水势往前冲。 她被冲撞到了岩石上,水里不断冒出了一股血红,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 那紧栓着自己手腕的绳索,此刻就像是阎王索命的镣铐,让她无法自救。 她好像听到几道惊呼的声音,仿佛看到了两道黑影紧随着她一起跳了下来。 意识渐渐模糊,过往的记忆在脑海里闪现,一幕幕,是儿时的温馨画面,是父亲慈爱的脸庞,是与他初见时的惊艳,是无数次为他留下的眼泪。 是噩梦中的婴孩...... 不,那是她的孩子。 不要,孩子是无辜的,谁来救救她的孩子! 他们本就不应该有孩子,她有什么资格呢? 是她不该贪心。 ....... 一间清雅的厢房里,徐聘提着药箱急匆匆走了进去,“傅世子,谢大人,婠婠病情严重,我需要精心为她施针,还请二位留步。” 傅羿安和谢长宴两人伸长了脖子,齐齐望着厢房。 傅羿安抄着手,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 谢长宴脸色晦暗,静静地凝视厢房,提议道,“傅世子,要谈谈吗?” 两人移步到了不远处花园里的亭子里,相对而坐。 “谢长宴,我不管你和陈子赫他们有什么关系,你在陇右又瓜分了多少势力,你接近靖南王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警告你,我在一天,不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都不可能得逞!” 傅羿安眼中布满了血丝,嘴唇有些干,语气异常坚定。 谢长宴亲自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菊花茶出来,不紧不慢道,“傅世子,这些时日你操劳过度,先去去火!我的目的还不明显吗?娶林婠婠,就是我的目的!” 傅羿安一张脸晦暗不明,冷嗤一声,“是吗?我那妹妹婠身子娇弱,一路上有赖谢大人照拂,本以为你至少可以保证她的安全,可结果呢? 你们这门亲事,还是退了吧!我傅家的人,我自己护着,以后她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傅世子这话就耐人寻味了,我是靖南王精挑细选的女婿,你却不肯把你堂妹嫁给我?”谢长宴自己抿了一口菊花茶,一字一句,“你不准她嫁给身份尊贵的沈小郡王,不准她嫁给清流学子韩习贤,还不准她嫁入幽州节度使谢家,是因为你想金屋藏娇,打算把她养在你身边一辈子吗?” 傅羿安用力攥着茶盏,沉默不语。 谢长宴迎着他阴鸷的目光,继续道,“让她成为你见不得光的外室?甚至以后,她的孩子也只能顶着外室子的名头,被人耻笑一辈子? 还是嫁到幽州,做谢家的主母,风风光光一辈子更好呢?这两种人生,是你觉得你帮她决定?” 傅羿安气得胸口起伏,“风风光光一辈子?这种鬼话,你信吗?你的长乐郡主怎么没这福气?” 谢长宴脸色一沉,把茶盏重重地放到石桌上,“林婠婠是我的未婚妻,还请傅世子恪守君子之道,敬而远之!” “你真的觉得你能娶她?告诉你,没门!” 厢房的房门骤然打开,两人起身疾步走了过去,一脸期待地看向徐聘。 徐聘压住愠怒,锐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最终落在了傅羿安的身上,“傅世子,借一步说话。” 傅羿安跟着徐聘去了另一个厢房。 徐聘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可掩在袖袍下的手早已攥成了拳头,“傅世子,前些日子,你的娘子苏灵音提及,你有一个暖床的婢女是婠婠,对吗?婠婠小产了!” 傅羿安犹如轰雷掣电,喉咙里像是呛着什么东西,又辣又辛,他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羿安,你欺人太甚!”徐聘一把扯住了他的领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拳砸到了他的脸上。 傅羿安不躲不闪,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脸上瞬间被打得红肿起来。 孩子? 他听到了什么? 他们的孩子没了! ...... 导致滑州的民变的贼子被一网打尽,在徐聘的强力主张下,集中烧毁了腐尸,朝廷下令疫区但凡有人丧命,都必须实施焚烧。 鼠疫便逐渐得到了控制,傅羿安查办了大批贪张王法的官吏,这是后话。 眼看相关事物接近收尾,朝堂又派了另一位贵人前来坐镇。 与此同时,在大力的搜捕之下,陈山和他的母亲被搜捕归案。 程丰在审查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傅羿安揉了揉眉头,“你是说,陆太后根本不是陆家的亲女?” 第123章 偶遇皇嫂 程丰点了点头,“爷,陈山的母亲就是个疯婆子,也有可能就是胡言乱语。” 傅羿安可不相信这一世间的乡野村夫,会随意攀咬当朝的陆太后。 他瞥了一眼窗外连绵不绝的细雨,“把人带过来,我要亲自审。” 那老妪被带过来时,颤颤巍巍,一见到傅羿安就吓得直哆嗦,缩成了一团,喃喃道,“王爷!” 王爷? 傅羿安半眯着眼,她在害怕,害怕自己?不对,害怕的是靖南王爷! “我是靖南王世子!” 她像是瞬间清醒了一般,立马跪下磕头。 傅羿安盯着她,“我只问一遍,若你老实回答,我便放你和你的儿子,你想好了再回答!” 那老妪又惊又惧,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为何说陆太后并非安国公的亲女?” “陆太后小时候并不姓陆,我们叫她小阿笙,也是大户人家走丢流落到滑州的,那时她不过才四五岁,后来她都快及笄了才离开滑州,我曾是她的玩伴,若不是我嫁给了岑长青,有朝一日去了上京,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摇身一变,成了陆太后。” 傅羿安挑眉,“安国公府陆家曾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不是对得上吗?” “不,她以前曾亲口告诉过我,她还有个双生子的妹妹!老婆子绝无半句谎言。” 房檐上的水滴,晃悠悠滴落下来,傅羿安望着潮湿的天空微微一怔。 回想起,陆太后对陆家的态度,若即若离,陆家倒是风光无限,却没有多少实权,陆太后也从不怎么约束陆家子弟。 纵观历史,哪一家外戚,放纵的最终结果不是覆灭。 若她的话属实,陆太后的身份确实存疑。 可这又和岑长青,林婠婠父亲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你还知道什么?”傅羿安眉头微蹙,继续问道。 那老妪摇了摇头,“大人,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傅羿安眉梢轻轻一扬,好像有些迷惑,“你刚才进来,很害怕,是害怕靖南王?为什么?” 那老妪浑身一僵,“当年接陆太后的正是靖南王傅世啸,我还以为看到他了!所以吓了一跳。” 其实她没有告诉傅羿安的是,接走陆太后那日后,村子里莫名其妙走水,收养陆太后的那户人家死于大火。 ** 屋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傅羿安合上整理好的卷宗,瘫靠在座椅上,唇边竟浮出了一抹痛苦,末了又化成了一片寒冰。 他眼眶里布满了血丝,这几日通宵达旦地忙着公务,自己一旦得闲,就会不自觉地想到她。 那日亲眼看到她跌入寒潭,他发现那种害怕失去她的痛,甚至比刀插进自己的胸口剜心掏肺还要痛! 而他们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这几日,林婠婠半梦半醒,精神不济,经常都在昏睡。 苏灵音打着探望的借口来过两次,徐聘说她的病需要静养,不宜见客,便把她直接拒之门外,当然谢长宴和傅后羿安两人也不例外。 傅羿安心知肚明,便没有强求,谢长宴见他没有异议,也便恪守君子之道。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傅羿安会偷偷去看她。 今晚实在没有睡意,傅羿安独自撑着一把油纸伞,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院中那清幽僻静的院子里。 细雨纷纷,周遭一片漆黑。 傅羿安不由愣了一愣,抬眼便看见那屋里透出几分亮光,似有一道倩影在晃动,她难道醒了? 他迟疑了须臾,还是步履沉重地向屋内迈去。 傅羿安刚到门口,灯忽地被吹灭,他眼帘搭着,眸底划过了一份阴鸷。 他面色一沉,直接推门进去,他隐隐看到那娇小纤细的身子蜷在床上,好似睡熟了一般。 他坐在床头,看着她纤弱的僵直的后背,怔怔失神。 林婠婠眯着眼眸,暗自嘀咕,傅羿安前两次过来,她就装睡,他倒是识趣,安安静静坐一会便离开了。 只是今晚,他待得实在有些久了。 半晌,他脱掉鞋子,从后背搂揽她入怀,轻柔地捋了捋她散落在后背的青丝。 林婠婠忽地一惊,眉头微蹙,任由他摆弄始终没有开口。 他垂眸凝视着她,用粗粝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耳根,声音格外暗哑,“婠婠,对不起!”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的后背。 傅羿安只觉得悲痛从心底渐渐蔓延到喉咙,汹涌澎湃,堵得他嗓子发涩,他其实想告诉她孩子还会有的,可他根本发不出声来。 黑暗中,他眼眸中泛着水光。 他把头埋在她的肩头,他不敢想象若她离开自己,他会怎么样,此刻,他出奇地心慌,害怕哪天,她真的会消失不见。 ** 十几日过后,上京来的贵人抵达濮阳,傅羿安带着众多官员一同前往城门相迎。 马车停下,一道清风明月的身影款款走了下来,来人正是晋王殿下。 晋王见到傅羿安,喜出望外,很是热切,“傅大人,母后日常叨念你,对你赞许有加,特意派我来跟你多学学!” 相比他的热情,傅羿安神色无波,简单客套了两句。 反倒是御史中丞谭睿,笑容满面,“晋王殿下,不辞辛劳远道而来安抚民心,实在辛苦!” 晚上,少不了的是一场接待宴。 席间,傅羿安心中郁结,便饮下不少酒,他只觉得头昏脑涨,俨然已有些醉了,只是他满脑子都是林婠婠的影子。 一众官员相继离开,晋王借机送傅羿安回他的住所。 晋王撩袍坐下,神色肃然,“子旋兄,你上奏的几本折子在上京已掀起轩然大波,这次洪灾是天灾也是人祸,母后会着手彻查,只是牵扯甚广,京中局势复杂,怕是有些棘手,本王也担心你树敌过多。” 林婠婠小产,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他便故意延缓了回程的计划。 傅羿安端着酒盏,又抿了一口,眸色一沉,“都是些蛀虫,早就该除之而后快!” 晋王摘下一块玉佩,递了过去,“若真有事应付不来,用这个!” 傅羿安接过玉佩,两人相视一笑。 这玉佩可以调动晋王在上京暗藏的势力,不过他也不会被逼到那个份上。 这时,房门被推开,苏灵音穿着一层轻薄的纱衣,她好像没有看到晋王似的,端着一个托盘,径直走了进来,“羿安,听说你醉了,我给你准备了醒酒汤。” 晋王忽地见到皇嫂出现,惊得目瞪口呆,喉结滑动,眸光晦暗。 她穿得太单薄,那皓白的脖颈,亭亭玉立的双峰,纤细的腰肢,让他心底不禁产生了一丝涟漪...... 第124章 他的女人真的喜欢别的男人? 当年太子强娶苏灵音的事,曾轰动上京,今日再见真她,真是名不虚传,惊为天人! 只是一瞬,晋王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慌忙移开视线。 太子失势后,他与傅羿安日渐熟络,两人已有了深厚的情谊。 苏灵音既是他心仪之人,再让人惊艳,他也会坚守自己的原则。 晋王轻咳了一声,装着不认识苏灵音,沉声问道,“傅世子,是你的婢女吗?” 闻言,傅羿安好似清醒了几分,微微侧首,余光瞟到她那不合时宜的衣衫,冷冷道,“退下,这是你该做的事情吗?” 苏灵音苍白的脸上血色尽褪,泪眼婆娑,好似下一秒就要哭了出来,还是倔强地搁下托盘退了出去。 晋王眉头微蹙,实在有些疑惑。 当年的事,他特意派人去查过,傅羿安和苏灵音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却被太子捷足先登,横插一脚,实在是让人意难平。 如今,四五年过去,两人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好事将近了。 可傅羿安今晚一直愁眉不展,身上根本没有半点美人相伴的喜悦。 他到底又是为了何事忧心呢? 晋王瞥了一下那醒酒汤,斟酌着用词,“子旋兄,近日可是遇见什么难事?可否需要本王相助?” 傅羿安端起那酒盏,仰头饮下,唇角勾出一个自嘲的神情,“你说,我和幽州节度使谢长宴,谁更帅?” “哈?” 晋王觉得耳朵出现了幻听,怎么就扯上了谢长宴呢? 不过他一想起在宫宴上见到那丰神俊朗的身姿,还有陆太后那句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就觉得此题实在难为他。 平心而论,两人不管从相貌,风姿,才学,能力,品性上还是真是不分伯仲,势均力敌啊。 可论交情,他怎么能说谢长宴好呢? “他自然远不及你!” 傅羿安冷哼一声,手指扣击着桌面,“说来听听!” 这可把晋王给难住了。 他心思一转,不能一味夸他,显得太不真诚了,“你比他年轻!家世比他好,是靖南王嫡出的世子,他是身份不明的庶子,就这点,他完全没法跟你比。不过,他脾气确实比你好,温润大度,好脾气好说话,你没有见过,以往他哄长乐时,简直就把她当女儿哄,就差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给她! 那宠女人的阵仗简直让人望尘莫及啊!偏偏女人就吃那一套,他会讨女人欢心。他那种人若是喜欢谁,怕是不管哪种女人都难逃他的手掌心啊。” 傅羿安心里的火蹭蹭蹭往上冒。 谢长宴他妈的,还真是那种人,为了哄骗林婠婠,无所不用其极。 一会送什么干花,一会带她吃什么人间美味的河豚,一会还要看烟花,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却把女人哄得团团转! 晋王见他听得入神,继续道,“不然为何上京城一窝蜂的贵女都想嫁给他?小七冯楚玉不也动了心思,她还大言不惭,跟我说一想到她以后的儿子可以管谢长宴叫爹,她就觉得此生无憾! 听听,说得什么胡话,小七还是个孩子呢,就惦记着给他生儿子了。" 傅羿安莫名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忽地想起来,他在濮阳发现林婠婠的第一日,她曾说过,“你再这样恣意妄为,若我不小心怀上,是想让你儿子管谢长宴叫爹吗?” 那个时候,她已经怀孕了,她是在暗示他! 可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 是根本不相信他会一直护着她吗? 还是她真的想带着自己的孩子嫁给谢长宴! 难道他的女人真的喜欢别的男人了? 咔嚓一声—— 傅羿安手中的酒盏忽地被捏碎,鲜红的血液混杂着酒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手上传来钻心的痛,一股巨大的恨意涌上心头。 他还没死呢! 谢长宴想娶她,想都别想! ** 用过晚膳,徐聘把手搭在林婠婠手腕上诊脉。 徐聘神色和煦,缓缓道,“婠婠,你身子恢复得极好,基本已大好,只是切莫急着......” 行房! 这两个字卡在他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罢了,这事还得去嘱咐傅羿安! 林婠婠见他脸色微变,早已猜到他想说的是什么。 原本她这种情况,就觉得没脸,可大师兄像她的亲哥哥一样,对她照顾无微不至,最让她感动的是,他从不多话,更不会刨根问底。 这段让人难以启齿的孽缘,她真的不想再跟任何人提及。 徐聘很是懂她,对小产一事只字不提,对于她是否要嫁去幽州,又或者是否要了断这段孽缘,都没有过问。 就好像,他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这种尊重和理解,实在太难得了,哪怕是她的母亲柳玉娥,都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 林婠婠感到有一丝难为情,轻声道,“大师兄,我也算半个大夫,这些我也知道的。” 徐聘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婠婠,傅世子提议让我去太医院,你觉得如何?” 经历濮阳疫病一事,他看待问题成熟了许多,前面两次大疫,他都是躲在林邺的羽翼下,去尽一份心力。可这次,若非有傅羿安做保,他只能做一个普通打杂的大夫,就算有好的建议和方法,也会因人微言轻几个字,毫无用武之力。 江湖游医虽自由自在,可承担的责任实在太少。 他毕生追求也不过悬壶济世罢了! 林婠婠淡淡一笑,他理解她,她又何尝不懂他呢? “大师兄,若你能进太医院,着书立学,开宗立派,把医术发扬光大,不是一大伟业吗?父亲当初也是有如此宏愿,才进的太医院吧。” 徐聘瞬间像是被鼓舞到似的,眼眸一亮,“小师妹,你也这么认为?太好了我也是这也想的。” 林婠婠眸中的忧虑一闪而过,意有所指,“不过,父亲的事,你千万不要再碰了。” 徐聘点了点头,他走后,没一会,房门又被打开了。 谢长宴提着几个食盒,款款走了进来。 他眉眼含笑,声音异常温柔,“婠婠,我特意做了些好吃的给你带来,你尝尝?你总得给我一点机会,让我表现表现吧!” 第125章 他不想戳破 林婠婠微微一怔,谢长宴把食盒轻轻放在桌案上。 他回首望她,语气十分幽怨,“这几日,你大师兄把我和傅羿安都拒之门外,我早就想来看看你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紧接着,谢长宴就像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盘盘珍馐佳肴,有乌鸡人参红枣汤、海参炖蛋羹、素烩三鲜丸、清炒芦笋、水晶虾仁、还有一盏燕窝和一小碗烩面和米饭。 林婠婠坐到了桌案对面,面色惨白,不由愣住了。 因为这些菜肴不仅精致丰盛,更是滋阴补血的东西!他一个大男人,为何连这些都如此清楚? 谢长宴身姿挺拔,清隽无双,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长袍,修长的手指搁在瓷碗银箸上十分显眼,动作流畅而熟练。 林婠婠接过碗箸,脸色十分窘迫,若这些都是他亲手弄的,至少也需耗费两个时辰。 如今,他们又地处濮阳远离大海,就海参和虾这两道菜的食材,也需要从辽东海滨运送而来,他这顿饭不知又要耗费多少银钱。 他见林婠婠愣愣不语,温声道,“怎么?不想尝尝我的手艺?” 林婠婠总觉得他已知道她小产的事情! 但没有戳破! 林婠婠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我当初就给你送了一碗粥,你给我这么多菜肴,实在是愧不敢当啊。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我们一起吃吧?” 谢长宴面含笑意,但不达眼底,凝视着她,“可我就喜欢你那碗粥!你到现在还是不肯叫我长宴吗?” 林婠婠避开他锐利的视线,埋着头开始扒饭。 “近日有朝工私下议论,傅世子来濮阳赈灾还带着女眷,有些荒唐,可这些人压根不知道傅世子与苏姑娘有那么一段感天动地的故事,有好不容才在一起,自然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可见世人盲目,你觉得呢?” 林婠婠攥着筷子的手紧了几分,没有吭声。 谢长宴看着她细嚼慢咽的样子,好像十分享受,“菜的味道如何?喜欢吗?” 她轻轻‘诶’了一声。 谢长宴抖了抖袖袍,拿起筷子,帮她布菜,目光灼灼,“婠婠,你可知我上次与你在大相国寺时,我曾求了一签,签文是:千年古镜复重圆,女再求夫男再婚,自此门庭重改换,更添福禄在儿孙。” “当初玄鉴法师特意帮我解过此签,无非就是说我此番姻缘颇为波折,不过终成眷属,让我不必忧心。” “婠婠,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我亦不会计较,你的未来,我不想错过。” 林婠婠一时愕然,抬眼就看到他的喉结,轮廓完美的下颌线,冷峻的侧颜带着锋利,巨大的压迫感渐渐弥漫开来。 不知为何她竟生出了他对自己志在必得的错觉,哪怕他已知晓她的全部秘密! 谢长宴搁下筷子,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她的身侧,弯腰强势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心悦你已久,我喜欢你恣意灵动的样子,以后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信我!” 林婠婠咬着唇,心跳竟漏了半拍,可她哪里还敢相信情爱,相信别人的真心?相信承诺? ** 一墙之隔的徐聘,听到此处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下。 他早已猜到谢长宴对小师妹动了真情,男人的欲望和心思哪里藏得住,可傅羿安那笔烂账又该如何算? 徐聘悄然离开,回到住所,慢慢地翻出了自己珍爱的医书,从夹层里翻出了藏着的一纸订亲文书! 当初师父林邺还世时,就为他和林婠婠订下了此门亲事,师娘柳玉娥并不知晓。 林家家逢巨变,师娘又改嫁到了靖南王府,他对小师妹一片赤诚,可林婠婠太出挑了,他根本护不住她。 徐聘握着那婚书许久,才缓缓来到傅羿安的院中。 透过微敞的门缝,就看到苏灵音正在布菜,傅羿安正在伏在书案上忙碌着。 她冲着傅羿安莞尔一笑,“羿安,再忙也得顾及自己的身子,该用膳了。” 呵,还真是岁月静好! 徐聘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雕花房门。 苏灵音抬头一见来人是徐聘,她面无波澜,声音似有不悦,“徐大夫,已到晚膳的时间,你不如等会再来吧。” 呵! 俨然一副世子妃的派头! 听到动静,傅羿安手上的狼毫一顿,抬起头来,沉声道,“进来吧!” 苏灵音蹙眉,面色尴尬,抿着唇,“羿安,饭菜一会就凉了!” 傅羿安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没有任何回应。 徐聘便直接推门进去,上次,因苏灵音自作主张,延误了救婠婠的时机,便对她恨之入骨。 以往他并不知晓苏灵音的身份,可架不住上京来濮阳的这群朝廷大员就跟长舌妇似的,他自然了解到了苏灵音的过往。 没想到她今日还要作妖! “苏侧妃,还没有嫁入靖南王府呢?就当自己是世子妃了?” 呸! 明明就是太子尸骨未寒,她就琵琶别抱,男盗女娼,什么玩意! 徐聘本就对傅羿安有了成见,现在就更不待见他了。 他回想起苏灵音那次故意在回春堂看诊,说的那些浪荡狂妄言论,就觉得恶心! 还以为他不知道她那点小思想? 真是小人得志,上不得台面。 苏灵音神色从容,拔高了声音,“徐大夫,这就是你读圣贤书的教养?是个人也该知道,别人用膳的时间不宜打扰吧!” 徐聘根本不正眼看她,冷笑一声,“苏侧妃,恕我愚钝,若我没记错,太子离世,你本该为他守节吧!怎会没名没份地出现在濮阳?你好歹也是名门贵女,你的《女德》《女戒》《女训》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傅大人,苏侧妃是你的侍妾,还是正妻?若在下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傅羿安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第126章 替她讨个公道 “徐大夫,过来有何事?”傅羿安语气森冷,警告的意味十足。 徐聘冷哼了一声,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苏灵音,一言不发。 傅羿安把狼毫搁在芙蓉白玉笔架上,“灵音,你先回避一下。” 苏灵音咬着牙,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徐聘撩袍随意坐在黄花梨座椅上,讥诮道,“傅世子赈灾也不忘美人相伴,日日都有红袖添香,又不给别人一个正经名分,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傅羿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傅某的私事,陆太后和靖南王都不曾过问,倒是你们想越俎代庖?” 徐聘气得胸口起伏,他不得不承认,傅羿安是人之骄子,位高权重,一般人根本不敢置喙他的私事。 可他和这个苏灵音不清不楚,凭什么还想霸占着小师妹? 况且,林婠婠已经定亲了! 他也毫不收敛,林婠婠落水也是他救起来,大庭广众之下,他抱着湿淋淋的林婠婠也不撒手,谢长宴拦都拦不住! 徐聘神色一凛,“你的私事,我毫无兴趣。我师娘把小师妹许给谢长宴,这门亲我倒是觉得相当事倒是稳妥! 可傅世子仗着权势,蔑视礼法,枉顾伦常,要了她的身子,害她小产! 无非就是欺她娘家无人撑腰,便为所欲为!如今你对她的亲事还想从中作梗,你是想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吗?” 傅羿安斟茶的手一顿,心中已然不快,可面上始终气定神闲,“是又如何?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我敬你是她的大师兄,才听你在此说话。” 他久居高位,官威慑人,善于洞察人性,对于谈判周旋更是游刃有余,更何况他气势颇盛,徐聘哪里是他的对手。 徐聘不紧不慢从袖口里掏出那纸婚书摊开在桌面上,语气严肃,“我和小师妹本就订了亲,这是先师林邺的亲笔,若没有我的首肯,谁也不能和她成亲!我现在有资格过问了吗?” 这番话说到末时,声音都因怒意扬声了许多。 徐聘一直都知道林婠婠有难言之隐,她想离开上京,想要逃离靖南王府那座樊笼,她向往自由,想成为一个无拘无束的游医。 她从不贪恋王府的富贵! 她与他一同从上京到濮阳,一路上,她什么苦都吃得下来,对待受苦的百姓始终保持着一颗悲悯之心。 这样的人,会刻意去攀高枝,会主动爬上傅羿安的床榻吗? 徐聘冷眼审视着他,脸色铁青,“我再问你一句,当初是她主动招惹的你吗?又或者是她在正常情况下,心甘情愿招惹的你吗?” 傅羿安被打到七寸,面色骤变,他咽了咽喉咙,“我们是机缘巧合......” 当初的事,林婠婠只知她自己中了媚药,可他异常清醒,因他是从边境回来,身边正巧带着随行的军医! 徐聘蹭地起身,指着他的鼻子怒骂,“混账!若我师父林邺尚且活在世上,你怎敢如此欺她吗?我又可否代他向你讨一个公道呢!” 这一刻,傅羿安只觉得口中苦涩,根本无力反驳。 “你既不能娶她,何必死缠着她!难道不能放她一条生路吗?你配不上她!”徐聘留下一句,便拂袖而去,只是他的背脊早已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 濮阳的相关事务已接近尾声,御史中丞谭睿拧着一袋绝密的资料,趁着夜色,步伐沉重朝傅羿安的住所赶来。 他推门进来,只见屋里的灯火晦暗不明,环视一圈,才发现傅羿安安静地隐在暗处,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 “何事?” 谭睿头皮一阵发麻,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妥,恨不能把刚跨进门槛的那只脚给收出来。 “傅大人!在下还真有一事。”谭睿努力调整了面目表情,循着声音朝书案处走了过去,凑近一看,只见他眉宇间仿佛沁出一层阴翳,目光锋锐得像是刀锋,让人不敢直视。 他心里咯噔一下,便意识到,来的时机实在不好,这位傅大人心里极为不痛快! “点灯!” 整个厢房的灯火逐一被点亮,谭睿把整理的卷宗递了过去,神色肃然,“大人,此番决堤,是因督造堤坝的官员挪用官银,缺工少料,工程有瑕。可根上还有个原因,朝中治理水患的耿厉曾提议堵口改道,被朝廷否决,这些年清河诸郡,乃至南乐、范县南、阳谷、莘县东、等地都易泛滥成灾,数年如此。” 傅羿安声音冷寒,“为何?” “若是改道会让陆家的祖坟受损!” 傅羿安冷笑一声,那躺在地下的祖宗果然比数万老百姓的命更值钱! 谭睿颇感无力,长叹一声,“所以,此事根本无解,就算户部年年拨款,年年都会决堤,一样治标不治本,劳民伤财而已,拨下来的银子反而被上下官员贪进了自己的腰包。” 傅羿安转动着手中的白玉扳指,声音清醒而凛冽:“源头的问题,我们今日商议也不会有结果,此番的挪用官银的恶首,供词画押了吗?” 谭睿犹豫片刻,清了清嗓子,最终还是开口道,“已招供,不过他又攀咬了朝中之人,我不好定夺,才找大人商议。” “攀咬的是谁?” “工部侍郎苏潜!” 傅羿安一怔,瞳孔放大,抬眼看了他一眼。 如今,生死攸关,他们哪里敢胡乱攀咬,都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苏潜是苏灵音的父亲,兜了一大圈,这才是谭睿今日特意前来的根本原因。 他是想卖自己一个人情,把这事压下去。 傅羿安神色冷冷,拿着卷宗的手,忽地停了下来,牵扯一个工部,说不定还会牵扯出一串硕鼠! 谭睿见他久久不语,便低声提醒道,“大人,我们也可遵循旧例,稍微含糊办案。” 傅羿安把卷宗扣下,语气冷淡,“我已知晓。” 藏在窗边树丛中的谢长宴,他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意,傅世子,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哦! 第127章 呼之欲出 月色如水,夜风猎猎。 灌木丛中,苏灵音浑身感到一阵战栗,她把湿透的夜行衣脱了下来,动作一贯地沉稳,没有一丝慌乱。 紧接着,她把早已藏在此处的衣裙拿了出来,利落穿好并系好腰带。 她刚松了一口气。 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脚步踩着碎叶的声音。 几乎一瞬,苏灵音便起了杀意,她漂亮的双眸像淬了毒的剑,一只皓白的手紧紧地握着暗器。 “谁——” “谁在那里!” 是晋王殿下的声音。 苏灵音不动声色地藏好暗器,把湿透的夜行衣踹进了一旁的树丛,她眼眶瞬间红了,泪眼婆娑,肩膀微微颤抖,“别过来,我没脸再活下去——” 说罢,女人纵身一跃便要往水里跳。 电光火石之际,一道身影飞奔而来,她被晋王从后背揽腰抱住,愠怒的声音中带着责骂,“皇嫂!你何苦......” 晋王垂首便看到她湿润的睫毛上挂着泪痕,如天鹅般细长雪白的脖颈,妩媚的脸上,浸着如霜的月色,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泛着摄人心魄的美。 晋王蓦地松开覆在她腰肢上的大手,拉开了距离,面色微红,还是忍不住开口,“他对你不好吗?” 微风拂过苏灵音的发丝,她扬起沾满泪痕的小脸,声音哽咽,“我们不是你们想象那样的,陆斯年在上京闹着非要娶我,我不想嫁给她。靖南王派人把我送出上京避风头,他一直都像我的哥哥一样,我们之间是清白的,可我这样的情况,流言蜚语就可以淹死我,我就该随太子一道去了!” 晋王喉结滑动,手上好像还残留着她的余香,对她竟升起一股没来由的保护欲,心底那份怜悯之心被彻底激了起来。 他眸色一沉,“皇嫂,那你又何必想不开呢?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不必太苛待自己,世人的眼光并不重要,别被一些虚名误了终身!来日方长,总有柳暗花明的一日!” 苏灵音抬手试去眼角的泪光,眸中溢满了崇拜,“让你见笑了,殿下活得通透,灵音受教了。今晚之事,可否帮替我保密?我不想多生事端。” 晋王见她情绪有所好转,很是欣慰,微微一笑,“自然,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苏灵音垂着头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人注意到她唇角勾起了一抹得逞的弧度。 两人到了院门,晋王停止脚步,看着苏灵音走远才转身离开,这一幕被隐藏在大树上的谢长宴尽收眼底,他心里都快乐开花了。 这苏宁音如此不安生,水性杨花,这么快就勾搭上了晋王。 前些日子,她还派丫鬟试图来与他结盟,被他给拒绝了。 身边放着这么个不安分的女人,也只有傅羿安那个傻子才把她当块宝! 给婠婠提鞋都不配! ** 翌日,晌午。 书房里,程丰把尸检验单、相关的证物一一呈了上去,“爷,仵作给出的结论就是,王铁柱是因为后脑卤会穴中了毒针才丧命的,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日的亥时。” “我们的人都已查过,这两日那水狱根本没有可疑的人去过,据陈山所言,他根本不是陈子赫的近卫,就是一般打杂的小喽啰,难道他知道别的什么机密?才会被灭口?” 傅羿安凝着那枚银针,神色异常严肃。 这是苗疆特有的一种暗器,可喷射出毒针,出必见血,一击毙命! 能使用这种暗器的人一般都是刺客,因为要射中后脑勺正中的穴位,那个准头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是根本不可能的。 “还有别的线索吗?” “暂时没有。” “会不会是谢长宴派的人?” 傅羿安翻着卷宗,手突然一顿,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证明谢长宴是这场民变的幕后推手。 就连他那日出现的精兵强弩,也是打着数日前濮阳向幽州求援的借口而来的。 谢长宴做事滴水不漏,他目前根本没有抓住他的把柄。 “不会是他!” 程丰一脸迷茫,“为何?” 见他愚钝,傅羿安耐着性子解释道,“若我是谢长宴,就算和陈子赫有勾结,也绝不会让一般的小喽啰知晓,行事一定极为隐蔽。那日她被王麻子和王铁柱两人劫持到土地庙时,谢长宴比我们先到,王麻子和王铁柱两人根本也不认识他。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此一举,非要灭口?” “其二、昨日我们刚审了王铁柱,他也招认出,当初指使他和王麻子去找林婠婠麻烦的人是个衣着华贵的女的!你见到谢长宴身边有女的吗?” 程丰不由咂舌,谢长宴那个家伙,还真是洁身自好,来上京基本上都没有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女婢。 果然,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敌人! 这时,赤羽推门进来,他拧着一套黑色的女款夜行衣走了进来,“大人,这是我们在水牢对面的灌木丛中发现的。” 傅羿安扫一眼,如此便说得通了。 这濮阳的水牢,其实是掩藏在湖边山石下的暗室,正面只有一个入口可以通往,当然不排除了有人水性极佳,可以靠凫水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水牢! 这刺客不仅身手了得,水性极佳,善于用毒,最关键的是还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昨日他们提审的王铁柱,本打算今日让画师画出背后之人,结果第二日王铁柱就死了! 以此推论,此女就藏在他们身边! 傅羿安揉了揉太阳穴,他的眼眸中布满了阴郁,忽地想起了什么,“程丰,赤羽,你们跟了我几年?” “五年!”两人异口同声。 “我曾连续七八日夜行军,每日仅休息一个时辰,我可能因为疲惫,精神不济?”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又摇了摇头。 “她出事那日,我正好精神不济,还受了伤,我的身体何时这般虚弱?你们可还记得那日有何特别之处?”傅后羿安神色冷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程丰想了半天,一道灵光劈开繁杂的思绪,“苏姑娘给你带了食盒,可是你和同僚一起用的餐......” 第128章 谁才是心尖上的人 傅羿安面罩寒霜,沉默不语,凝望向窗外的暮色,有那么一瞬,心神空荡荡的。 短短瞬息,他已经把这几年的所有事情在脑海里慢慢地捋了一遍,唇角勾起了一个讽刺的嘲笑。 书房里的气氛冷凝。 傅羿安提笔在纸上刚写了几个字,便豁然把笔丢在纸上,那墨汁溅了大片,渐渐晕开,就像是一团永远都化不开的污渍! 他薄唇微抿,沉声道,“昨日亥时,她在哪里?” 她? 指的谁? 赤羽眼底早已蕴藏着惊涛骇浪,难道自己主子怀疑的人是...... 赤羽小心地觑了傅羿安一眼,生怕接下来的话会让他勃然大怒了。 最终,他还是如实禀报,“昨日,我隐藏在院中,暗中保护林姑娘,亥时三刻正好看见苏姑娘与晋王一起回来。” 傅羿安眸色越来越沉,冷冷道,“是吗?不必大惊小怪,此事就装着不知。” 赤羽不禁讶然,望向程丰,希望他能替他解惑。 都说苏灵音是他心尖上的女人,为何他的反应如此淡然?一点也不紧张? 若是林姑娘和谢长宴在一起,他早就暴跳如雷了! 这白月光难道是徒有虚名? 到底谁才是他心尖上的人? 程丰耸了耸肩,回了一个无可奉告的表情给赤羽。 对此,他其实一点也不意外,更觉得理所当然。 当初世子把那珍贵无比的芙蓉玉佩送给林婠婠时,他就觉得世子已经上头了! 那玉佩可是传家宝,是世子的祖母让他送给未来媳妇的! 结果被林姑娘那去典当了,世子发现后竟也没有生气,两人稀里糊涂地又腻歪在了一起。 反观他和苏灵音,对她几乎根本没有一点欲念!那么多机会,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最原始最本能就不就是要睡她吗? 果然自己还是蒙对了! 程丰心中有了低,干脆直截了当,“爷,晋王和苏姑娘在一起,是不是意味着她不可能同时出现在水牢?”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神色如常,“假作真时真亦假,别急,咱慢慢来!以后但凡进我口的东西,都不能经他人之手,可明白?” 程丰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睡熟了吗?” 程丰碰了一下赤羽,“问你话呢,林姑娘怎么样了!” 赤羽心那个累啊,“我刚刚回来时,就熄灯睡下了。” 傅羿安揉了揉太阳穴,“行了,都退下吧。” ** 明月千里,华光如水。 趁着夜色,傅羿安悄然来到了林婠婠的院子,他仔细瞥了一眼四周,轻车熟路钻进了房间。 他瞥了一眼角落里木几上的紫金香炉,静静地吐着香雾,袅袅生烟。 他勾了勾唇角,里面的香是他特意为林婠婠准备的‘安神香’,有增深睡意的作用,只要他的动作不太大,她便不会被弄醒。 撩开芙蓉纱帐,借着月光,入眼便看到那道娇小纤细的身子蜷在床榻上,三千青丝尽数散落在锦被上,还有一条白嫩的长腿赤裸在外,半遮半掩,活色生香,让人浮想联翩。 两人目前的关系自是见不得光,他对自己的做法也有些嗤之以鼻,可他心中不免暗骂她一句,真是红颜祸水! 他自尝过她的滋味,迷恋她的身子,拼命想要占据她全部的身心,哪里还戒得掉? 她实在太诱人了! 既动了心思,他又何须再忍? 说罢,他脱了鞋袜,撩开锦被,遵从本心侧着身子便躺在了林婠婠的身侧,一把搂住她的身子把人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膛。 梦中,林婠婠总觉得一股熟悉的气息笼罩着自己的全身,那人肯定是傅羿安! 只有他才敢对她为所欲为。 他好像抱着自己,熟络的大手游走在自己的身子上,可她的眼皮沉重,实在太困了,迷失在梦中...... 天空渐渐泛白。 林婠婠睁开双眸,昨晚倒是睡得极好,可总是觉得自己的身子好像被人揉捏过! 床榻上倒是没有任何人影,她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直到她扯开锦被,看见自己被剥了个精光,再仔细看顺着身子往下看,胸口、脖颈上全都残留着吻痕! 她脸色顿时森冷起来,双手几乎攥成了拳头,该死! 她咬着牙,慢慢朝那处探查,还好没有火辣辣的痛感,应该没有被动过。 以往他发起狠来,第二日,哪日不会残留着一种难以启齿的疼痛? 原来昨晚,她根本不是在做梦,傅羿安那狗东西真的来过,为什么自己会睡得那般死? 难道他对自己用了药吗? 她现在住的这居所,随时都有他的人暗中保护,不可能是别人! 林婠婠咬着牙,到底要如何,才能彻底离开他? ** 林婠婠简单梳洗后,用完早膳,便提着行囊走了出来,徐聘已在门口等着,他眉目含笑,“婠婠,把包袱都给我吧。” 林婠婠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把行囊递了过去,跟着徐聘朝外走去。 林婠婠一出来,便看到门口停着几辆马车。 她刚想上车,谢长宴撩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朝她伸出手去,温声道,“婠婠,上来!” 她还来不及反应,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背响起,“怎么,这还没有嫁人呢,基本的规矩都不守了吗?” 傅羿安一改往日的颓丧,神清气爽,穿着一袭绯红色的鲜亮官袍,气势逼人地从里面阔步而来,声音讥诮,“谢大人,你不是要回幽州吗?还想跟着去上京?” 谢长宴斜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对着林婠婠道,“婠婠,要不要同我去幽州赏玩一翻?” 傅羿安冷哼道,“你私自离京多日,还想学人私奔?我已传书给三婶,你再不回去,想要气死她吗?” 林婠婠瞪了傅羿安一眼,婉拒了谢长宴的提议,“长宴,以后我一定会去的。” 一个简单的称呼,似乎已迈出了她很大一步。 果然,谢长宴双眸忽地一亮,“我会回去准备好聘礼,下次见面,就是来上京娶你了!” 傅羿安面色一沉,扬声道,“还不启程?要留在这里吃夜宵吗?” 说罢,林婠婠与谢长宴道别之后,便上了马车与徐聘同乘。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上京驶去...... 第129章 为什么止步于床榻呢? 谢长宴伫立城外的亭子里,静静地看着马车驶向上京。 剑竹双手交叠抱臂,遗憾道,“大人,这次民变也没闹出大动静,陈子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傅羿安对你还起了疑心,咱们这局输了啊!” 谢长宴面无波澜,幽幽道,“笨,就要多读书!” 剑竹脸上比便秘还难看,可自家主子那副德行,实在不敢恭维,他也只敢在心里怒一下,根本不敢言。 他还是忍住不问道,“还请大人赐教!” 谢长宴看了他一眼,语气十分平静,“很快朝廷将掀起贪腐大案,那些误国误民的蠹虫一个都跑不了。当然,陆太后也有可能压下此案,不过她到时候就不得不答应黄河改道的方案了,陆家那几座宝贝祖坟就不得不迁! 若此番没有民变,朝廷根本不会重视。 傅世子可是连金锏都可以随便扔着玩的人,他就算捅了天大的篓子,也有人替他善后。所以,我要借他的手去撕陆家,这场大戏才开始呢! 我怎么又算输呢?” 剑竹震撼在那里,涌出新的疑惑,“那如果陆太后不惩治贪腐,也不同意黄河改道呢?” 谢长宴翻身上马,声音冷得像风,“所以,我们还得给他们添把火!” ** 不知过了多久,林婠婠感到马车好像停了下来,她缓缓睁开双眸。 马车下的徐聘撩开帘子,声音有些遗憾,“婠婠,我们这马车车轱辘轴坏了,只能换乘了。” 程丰骑着马从前面过来,他翻身下马,一弯身道,“林姑娘,世子让你与他同乘,徐大夫与谭大人乘一辆马车。” 林婠婠搭着眼帘,明显不愿,“没有其他马车了吗?” 程丰面无表情,“你也可以同苏姑娘乘一辆马车,世子还说这附近都没有城镇,你若愿意在此处喂狼,也不是不可以。” 徐聘彻底怒了,瞪了程丰一眼,转头劝林婠婠道,“再过几十里,就到了镇上,到时我们再租一辆马车!你就暂时委屈一下。” 这青天白日,随行这么多人,傅羿安再疯也不会太出格。 林婠婠犹豫了一瞬,还是提了裙角朝前面的马车走去。 她在马车前作势要去掀车帘时,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小心!” 一枚寒箭从她的后背直直地射过来。 她的手被车帘后面的人猛地一提,就带上了马车,成功地避开寒箭,被他护在身下。 几乎一瞬,数十支冷箭朝他们袭来。 耳边传来短兵交接的声音,男人熟悉的气息萦绕着她的全身,她心跳骤然加快,不过已遇到了好几次刺杀,这一刻她倒没有多少害怕。 刀剑的声音渐渐减弱,路上不时有惨叫之声。 透过车帘缝隙,林婠婠隐约看到外面一片狼藉,俨然已躺倒了一大片。 没过一会,程丰的声音响起,“爷,这些刺客身手不凡,训练有素,不是普通的山贼。” 傅羿安问道,“伤亡如何?” 程丰顿了一秒,如实禀报,“谭大人中了一箭,还有两位大人和徐大夫也受了点轻伤。” 傅羿安掀开车帘,从车内下来,环视周遭,战况实在惨烈,死了不少人,可没有一个重要的人死。 傅羿安心底冷笑了一声,眸光幽深,“他们没有具体目标?” 林婠婠脸色一白,实在担心大师兄,便从马车里出来。 她刚一出来,只听见“嗖”,一声尖锐的破空啸响。 一道寒箭如霹雳弦惊,化作一道凌厉的闪电,准确无比朝她射了过来。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傅羿安抱住,只见那冷箭悍然地射穿了傅羿安的肩膀! 绯红色的官袍瞬间一片惨红,鲜红的血顺着箭矢淌了一地! 不远处的山头上,一道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 天地间一片死寂,耳畔只剩下他的软语,“笨蛋!” 林婠婠瞳孔猛地一缩,泪水模糊了双眸,她只觉得眼前全是血红,“四哥!四哥!” 她贴着他的身子,只觉得他从来没有这般凉过,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着她的全身。 “四哥,你别死!” 林婠婠没有得到半句回应,原本恣意张狂的男人,此刻却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一阵山风吹来,好似刀子刮在她骨头上,她完全感觉不到冷,而是一种钻心裂肺的疼痛,遍布全身。 暮色降临,山间渐渐起了雾。 林婠婠从药箱里取出金疮药,纱布,还有取箭用得刀具。 徐聘一脸焦急,他右手受了轻伤,不能主刀,想要取下那箭矢,她现在是唯一的人选。 她用剪刀轻轻地剪开傅羿安的官袍,看着昏迷的人,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因为此刻根本没有麻服散! 若伤口处置不当,便会引起发炎甚至会有生命危险,可若不拔出箭矢,傅羿安根本也撑不到镇上。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她感到一只大手忽地抓住了她的手,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傻丫头,别怕,死在你手上,我也认了!” 林婠婠心口一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拭干眼角的泪水,重新净手,便利落地拿起了锋利的刀具...... ** 漫天的黑夜笼罩着大地,所有的伤员都已经包扎完毕。 徐聘领着人找地方正在熬制汤药,林婠婠抱着双腿蜷坐在马车旁的石头上,不知何时,苏灵音悄然站在了她的身侧。 “本该躺在那里的人是你,他是出于内疚才用命来偿还你!” 林婠婠蓦然抬头,“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苏灵音见她彻底撕破脸皮,阴毒的眸光一闪而过,“你这辈子永远都只是她的堂妹,不要以为他救你,就代表他爱你!” 林婠婠面色骤变,抿了抿唇,“是吗?苏灵音,那他爱你吗?你们相恋几年,止步于床榻,到底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那方面不行吗?我告诉你,他疯狂起来,可以让我三天三夜都下不来床!” 好巧不巧,傅羿安幽幽地醒来,她的最后一句话完完整整钻进了他的耳朵。 第130章 宛宛类卿 傅羿安扯了扯嘴角,发出了一声不可闻的轻笑,他很想畅怀大笑,可肩膀的伤口不允许! 他故意干咳了一声,听到响动,林婠婠蹭了起身,疾步往马车这边冲了过去。 苏灵音拦在她前面撩开了车帘,先上了马车。 她扑到傅羿安的身旁,握住他的大手,眼泪簌簌往下掉,强忍着没发出声,“羿安!你怎么样了?”说罢,就掏出锦帕,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马车本就狭小,躺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傅羿安,根本没有其他多余的容身之处。 林婠婠眼圈微红,手指攥着车帘,紧绷着背脊,蹲在车辕上静静地看着他。 傅羿安眉头微蹙,目光越过苏灵音落在她身后的林婠婠身上,“过来!” 程丰见两人都没有动,出声提醒道,“苏姑娘,你先让一让,林姑娘还得帮世子看看伤口呢。” 苏灵音眸光一沉,不甘心地挪开,下了马车。 林婠婠上了马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傅羿安抬手就想摸她的脸,她连忙握住他的手,“别动,小心肩膀的伤口会裂开。” “怎么,害怕我死了?”傅羿安笑得风轻云淡。 林婠婠嘴硬,“你放心,你若死了,我正好嫁人!” 傅羿安脸色骤然一变,眼底一片晦暗,“小没良心,你真想气死我?刚刚是谁说我在床上厉害来着?还想三天三夜不下床?” 林婠婠脸上唰地一下,染得通红,她是故意激怒苏灵音的,她实在太讨厌了。 居然被他给偷听了去,真是尴尬得无地自容,说得好像她很怀念他似的! 论嘴毒她哪里比得过他? 林婠婠见他精神稍好些,暗自松了一口气,那箭伤避开了要害,也没有中毒,傅羿安本就体魄强壮,基本没有生命危险。 见她垂眸不语,傅羿安抓着她手,缓了缓,吁出一口浊气,“乖!答应我,别再见谢长宴了,他心狠着呢!” 提及这个话题,林婠婠就觉得不痛快,反驳道,“他哪里狠了?” 傅羿安眸光一沉,沉默半晌,“有的人,看着像人,其实跟鬼一样,居心叵测地藏在你身边,当你真的看清他时,说不定就是你丧命之时!” 林婠婠没来由地想起了苏灵音,她总觉得她就像条毒蛇,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林婠婠见他唇舌有些干,便起身,“我去给你弄点热水。” 她下了马车,程丰上前一步,开口道,“爷,抓了几个活口,有两个死士,咬舌自尽了,唯一一个招了,是上京陆家派来的。” 傅羿安若有所思,“陆家为了那几座坟如此煞费苦心?倒是能耐!不过今日明明是两拨人马!” 程丰怔怔地望着他,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不想让我们把证据带回上京?可朝廷官员一个都没有死,这刺杀水平也太稀松平常了,不是画蛇添足吗?” 傅羿安低低笑了一声,“有进步!直击要害,这与此番民变,也有异曲同工之处。连钦差御史都敢刺杀,是嫌事不够大,对吗?一旦我们回到上京,朝堂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陆家胆大包天!太猖狂了!” 傅羿安摇了摇头,“陆家?也被别人算计了,去把《春秋》好好读一遍,你想知道答案,就读《景公问政于管氏》那篇!” 程丰摸了摸后脑勺,他又不是翰林院的大学士,读了也不能考个状元回来,直接告诉他答案不行吗? ** 靖南王府内院。 灯火摇曳,靖南王手里握着《春秋》,自言自语道,“杀一人而利天下,可乎?” 方姨娘换了一套几乎透明的纱裙,撩开帘子出来,顺口答道,“不可。杀,刑也,今民生死行止皆从正法,上枉而杀之,失法也。” 傅世啸蓦地抬头,唇角含着笑意,“我还养着个女状元!都会背了?” 方姨娘眉眼如丝,身子婀娜丰腴,酥胸半露,在光影的衬托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妩媚勾人的气息。 她金莲稳步,主动坐到男人的怀里,攀上他的脖颈,“王爷,夜深了!” 傅世啸笑了笑,“天天都要?都被你掏空了!”说罢,便抱着她上了床榻。 一时间天旋地转,满室春色。 ......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 傅世啸缓缓地睁开眼睛,耳畔是方姨娘的关切的声音。 傅世啸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恍惚中抱住了方姨娘,把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声音低哑,念道,“阿韵,别怕,我不会让你嫁给那个禽兽的!我......” 怀里的方姨娘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是那个名字,她听得很清清楚楚。 王爷能宿在她这屋里,多亏了这个叫阿韵的女人。 不一会,傅世啸好像才看清怀里的女人是谁,他猛地一把推开她,“滚!” 方姨娘痛苦地闭上双眸,哆哆嗦嗦从床榻上下来,今晚她又得去耳房将就一宿。 每次他梦到那个阿韵的女人,清醒后都会变得这般翻脸绝情,就好像刚才在她身上驰骋的男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她也想知道这个叫‘阿韵’的女人到底是谁。 她一直在想,靖南王呼风唤雨,权势滔天,也有女人是他求而不得的吗? 若是活着,他为什么不去找她? 若是死了,他为何又如此耿耿于怀? 把她当做替代品,又不是真的,于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这些话,她一个字也不敢告诉傅世啸,只得天天自欺欺人,帮自己当作阿韵。 她甚至怀疑,傅羿安根本不是卢王妃的亲子,而是那个阿韵的儿子。 可毫无线索。 五天后。 傅羿安一行人有惊无险回到上京。 靖南王府这边早派了人在城门口迎接。 这几日,傅羿安仗着身上的伤口,日日都需要林婠婠贴身伺候,与之耳鬓厮磨。 林婠婠本就觉得内疚,就干脆把诸多问题都抛之脑后。 只是他们一回到上京,有的问题,她就不得不面对。 比如,苏灵音应该回哪呢? 果然,苏灵音从马车上下来,她戴着帷幔,悄然走到了傅羿安的马车前,轻声道,“羿安,一直以来你对灵音照拂有佳,就此别过,我就先回苏府了。” 林婠婠不由瞥了傅羿安一眼。 只见,他神色自若,手里捏着她一小撮头发,“也罢!若是有什么麻烦,尽管派人来寻我。” 第131章 她与他云泥之别 林婠婠有些诧异,苏灵音跟着傅羿安大张旗鼓去了濮阳,还以他的女眷自居,她回到上京,难道傅羿安就任由她饱受流言蜚语的困扰吗? 靖南王曾问过他关于苏灵音的事,他那时是想娶她为妻吗? 原本以为他们之间也算水到渠成,可这几日,傅羿安几乎都跟她腻歪在马车里,几乎没有理过苏灵音。 傅羿安好像根本没有娶她的打算,连纳她为妾的心思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 林婠婠实在想不通,可她又拉不下脸来,直接问他。 傅羿安跟苏灵音道别,连车帘子都没有掀开,难道他心中已放下她了? 那又是在何时呢? 林婠婠嘴角上扬,心里没来由地有些雀跃。 女人倚在他的怀里,一股幽香混杂着药草的清香钻进他的鼻尖。 傅羿安垂眸便看到她的睫毛微颤,皓白的脖颈和挺拔的玉峰一上一下,他喉结滑动,素了这么多日,实在太想要她了。 只是,一回到上京,他们的事就再也瞒不住了! 傅羿安静静地摩挲着她柔弱无骨的玉手,忽地开口,“你怕吗?” 林婠婠有疑惑地望着他,以为他指的是面对母亲柳玉娥的责难,她点了点头。 傅羿安眸光一沉,复又与她十指相扣,“婠婠,别怕,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 这时,一队人马急匆匆朝他们赶来,为首一人正是宫中的曹近侍。 傅羿安从马车上下来,曹近侍满脸笑意,“陆太后听闻傅世子在回京途中遇刺受了伤,很是忧心,特意派老奴前来接你,世子的伤如何了?” 傅羿安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怪异,陆太后未免对自己太过殷切了些! 他面无波澜,“无碍!”说罢,揣着金锏便直奔皇宫。 上京繁华,鳞次栉比。 苏府坐落在永宁巷,这一地段在处在东市,不比西市寸土寸金的,那孤寂的大门在一众豪宅大院中很不起眼。 苏灵音有些恍惚,回到自己还未出阁时的闺房,还没来得及喝盏茶水。 “三姑娘,老爷请你去正房。” 她移步到了正院,里面的声音俨然透着怒意。 “她眼底何曾考虑过我们苏家,从她自以为攀上太子嫁入东宫就能逆天改命,我还以为她终于硬气了一回。可她偏偏没那个凤命,现在舔着脸回来,人家靖南王府的高门容得下她这个残花败柳?真是自甘堕落!” “老爷!你也别怪三小姐,她不就是处处想拔尖,争一争而已,只是时运不济罢了!”这是苏夫人田氏的声音,看似劝慰,实在煽风点火。 苏灵音从小就记在田氏的名下,外人根本不知道,苏府还有一个来自苗疆的姨娘,而那才是她的亲娘。 “我看,她就跟她娘是一个德行,苗疆的女人就是上不得台面!她就是个祸害,生下来就是专门膈应我,来报复我的!” 田氏好像长长叹息了一声,“老爷,现在濮阳贪腐的事,才是关键,若是被人抓住把柄,我们......” 苏灵音站在院外的墙下听了一会,推门进去。 啪的一声! 一记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苏灵音垂着头,一张羸弱无害的脸上瞬间落下几个指印。 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攥着暗器,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她好像早就习惯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滚回靖南王府去!攀上傅羿安才是你唯一的出路,若他咬着我们苏家不放,你就等着全族被流放吧,包括你那该死的娘亲!” 苏潜神色凌厉,语气中透着恶狠狠的威胁。 “父亲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定会保苏家平安。”苏灵音温顺得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绵羊。 苏潜脸色的愠色稍微散了些,“你好自为之!” 苏灵音从正院出来,她半眯着眼眸,嗤之以鼻。 全族陪葬了才好,早就该死个干净! 只是,她暂时还不能失去母族,暂且让这群杂碎多活几日吧。 ** 林婠婠刚一回到衡芜院,卢王妃便领着房嬷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她的院中。 卢王妃径直进屋,坐在了上首,她冷着脸,“世子的伤怎么样?” 林婠婠乍然一惊,行礼后如实回答,“四哥已无大碍,过些日子便会痊愈,您别担心。” 啪的一声,茶盏摔到了地上。 “傅羿安从军十多年,大小战役,经历过无数,从无败绩!他身边的近身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身手禁军还厉害,可他受的伤屈指可数!” 她忽地起身,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扬手一巴掌就招呼到了她的脸上, “孽障!你是什么东西,值得傅羿安用命护着你!他的命比你金贵千倍万倍!” ...... 御书房里,陆太后凌厉的声音好似好穿透整个大殿。 “安国公好大的胆子!他以往镇守边关数年,战功赫赫。如今赈灾有功,平定民变,护住我大夏的百年社稷。倒是碍了你们的眼,他没战死沙场,倒是被自己人给刺杀了!你们是不是连哀家的命也想一并取了去?” “老臣冤枉啊!从未曾派人行刺御史,老臣一定给太后您一个交待......” “还想狡辩吗?陆家豢养的死士的尸体还在呢!以为我会庇护你们陆家一辈子吗?” 殿外,四名禁军面无表情,神色肃然地盯着暮色。 只是当他们看到自己昔日的顶头上司回来,都不由眼眸一亮,禁军慕强的,傅羿安的身手实在太好了,所以哪怕他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的时间不长,可不妨碍这群人都视他为老大。 曹近侍觑了一眼殿内,声音带着迟疑,“傅大人,里面剑拔弩张,要不先等等?” 傅羿安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他倒没看出来自己的命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值钱了,国朝最尊贵的安国公正跪在大殿里,痛哭流涕给陆太后请罪呢。 论的不是黄河泛滥,不是祖坟,也不是贪腐大案,论的居然是刺杀一事! 还拿他当筏子! 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储君呢! 第132章 逼他纳妾 傅羿安实在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一脸冷漠,故意扬声,“曹公公,可否给我弄个凳子,肩膀实在有些疼!” 曹近侍瞥了一眼他的左肩,面色大变,硬着头皮踏入了殿中。 几乎一瞬,安国公便退了出来。 他穿着玄色常服,神色颓然,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这一生都从未如此难堪过,当今太后是自己的妹妹,更是对他诸多亲近,而如今他被她劈头盖脸的责骂,他连辩都不能辩一句。 就好像触及了陆太后的逆鳞一般。 一出殿门,抬眼就看到傅羿安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他不由朝他多瞥了一眼,苍老的眸中透着惶然。 傅羿安朝他拱了拱手,便径直踏入殿中。 “羿安,赐座!”陆太后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今日他身着暗金色长袍,比前一阵子看着要黑了一些,清俊了几分,可精神看起来确实不错,“你的伤有没有大碍?” “无碍!“ 陆太后神情复杂,“你可知你明名字的由来?” 傅羿安沉声回道,“羿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 “哀家......”陆太后顿了顿又道,“靖南王对你寄以厚望,你果然惊才绝艳,不负众望,有英雄之姿,能安定四方,能平四海,是我大夏的栋梁之才!”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十分不解,陆太后不会没事专门来夸赞他吧! “哀家想问的是,你可有心仪的女子?”陆太后面色淡淡,喜怒难辨。 傅羿安蓦地警铃大作,他因林婠婠受伤的消息肯定早就传了回来。 陆太后为何专挑此时问他? 上次她挑中的赵妙元,和靖南王稍作商议就确定了下来,也没有过问他的意见。 难道她又打算赐婚? 又或者想知道他对林婠婠到底是什么打算? 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他便脱口而出,“没有!” 陆太后似有不信,漫不经心道,“可我听闻,你舍命救下你的堂妹林婠婠?” 果然在套他的话! 此刻,傅羿安脑海里的疑惑已达到了顶峰,这不是当朝太后应该过问的事情。 “没有舍命,顺手而已。混战之中,刀剑无眼,怪我学艺不精,以后还是得少逞英雄。”傅羿安有些无奈。 陆太后神色松了几分,“等修养好了,再来宫中复职。” 傅羿安从宫中回来已是夜里。 他刚到靖南王府大门,程丰就连忙迎了出来,“世子,林姑娘被王爷关禁闭了!” 傅羿安晦暗的眸光倏地射向他,沉声,“什么理由?” “说她私自离府!” 傅羿安心中冷笑,陆太后把他截到宫中,转头靖南王就把林婠婠关了禁闭。 “罚了?” “卢王妃打了一耳光,还没动用家法。” 三个时辰之前,卢王妃带着人刚教训了林婠玩,柳玉娥赶到的时候。 她被卢王妃一巴掌扇得脑袋嗡嗡,摔在了地上。 柳玉娥扑了上去,眼眶微红,“大嫂!不劳你大驾,我的女儿我自己会教!”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林婠婠五年前就上了傅家的族谱,她该不该守傅家的家规?” 林婠婠捂着红肿的右脸,扯了扯母亲的衣裙,示意她不要再求情。 她擅自离开王府,去了濮阳,坏了规矩,这些都是她该受的! 这时,傅世啸身边的长随却传话要关她禁闭。 林婠婠没想到,自己竟成了那暗室的常客。 ** 傅羿安面罩寒霜,直接去了正院,他们哪里是罚她不守规矩。 他们是在迁怒她,怪她害他受伤! 包括宫中那位也是如此。 飞阁流丹,树荫婆娑,风吹衣袍,他眸光变得狠戾,他们凭什么动她! 傅羿安跨进书房时,傅世啸正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回来了?一路上可还顺利?” 傅羿安随意坐在黄花梨座椅上,“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傅世啸手一顿,把茶搁在了桌案上,冷哼一声,“摊子扯那么大,就不怕朝野动荡不安?” “革故鼎新,不破不立!哪怕王朝更迭,也只是历史使然!”傅羿安不以为然,反正这些事与他何干。 “你!” 傅世啸板着脸,压着怒火,长叹了一口气,“你的伤如何?” “一点小伤,都快愈合了,我若再不好,你们是不打算把人当罪人关一辈子?”傅羿安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语气十分讽刺。 傅世啸半眯着眼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这就维护上了?” 傅羿安淡淡道,“父亲想要惩罚谁,自然有你的道理,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万一被你们给折腾没了,我的伤岂不白挨了?” “是吗?”傅世啸审视着他,扬声,“我看是你对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不敢承认吗?” 他绝不允许傅羿安沉迷于缥缈的情爱之中,就如同当年的他一样! 这样的障碍,只能扫除干净! 屋内气氛陡然冷凝。 傅羿安转动着拇指的白玉扳指,没有搭话。 半晌,他眼底闪过一丝暗芒,“父亲说什么胡话,我救她是因为她还得嫁到幽州,给我们换来更多的益处,再说她的名字还在傅家的族谱上,我怎么可能对她动心思呢?灵音才是我一直喜欢的女人!” “既如此,择个日子吧,让苏灵音进府!”傅世啸蹙眉,态度一贯的强势冷漠。 直到此刻,傅羿安心中的猜想已完全得到证实。 他倏地站起来,自嘲地笑了笑,“左右不过是个妾,还需要看日子吗?当然,她若不嫁入靖南王府,我也没有强纳别人的道理!” 傅世啸十分不屑,“苏灵音现在还有得选?” “如此,父亲还是别把人关在暗室了,这不就是欺负人吗?过些时日,她还要嫁到幽州,今晚这出戏若是传到谢长宴的耳朵,王府的名声还要不要?“傅羿安挑眉,一字一顿,不容置疑。 傅世啸脸色铁青,好一个傅羿安,这是在跟他谈条件呢。 当晚,林婠婠便被放了出来。 第133章 傅羿安纳妾 林婠婠走出暗室,心里打了个寒噤,没想到这次她倒是轻松过关。 以为又要关上十天八天的。 青黛和银翘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主子,眼看着她回来,整个人又瘦了许多,面色又有些憔悴,都有些心疼。 青黛伺候着她沐浴更衣,目光不自觉地盯在了她平坦的小腹,欲言又止。 林婠婠知道她想问什么,“已经没了!” 她痛苦地闭上双眸,脑海里不由想起那个梦中的婴孩,梦里的他最终活下来吗? 万籁俱寂。 林婠婠躺在这睡了几年的床榻上,反而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眼泪慢慢地滑落脸庞,浸透了大片锦被。 恶之花还能结下恶之果吗? 都是罪孽! ** 工部侍郎苏潜万没想到靖南王傅世啸会亲自登门。 他命人备上最好的茶,笑得如沐春风,“王爷,承蒙傅世子对小女的照拂,此番过来,所谓何事啊?” 傅世啸眼眸眯了眯,用茶盖拨了一下茶水,“五年前,我们本有机会做亲家,如今不知你对令爱的亲事作何打算?” 苏潜暗压着心中的欣喜,仿佛看见了一道曙光,激动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看两个小辈倒是有缘,就不知王爷是否嫌弃小女是再醮之身。” 傅世啸搁下茶盏,语气淡淡,“正妻肯定不行,做个贵妾无妨。” 苏潜心中闪过一丝犹豫,可眼前朝中因濮阳牵扯出的大事,让他焦头烂额。 前一阵子陆斯年动静闹得挺大,可陆家咬死也不上门提亲。 他若错过了靖南王府,难道要养着苏灵音一辈子吗? 晦气! “傅世子凤表龙姿,惊才风逸,是佳婿的最佳人选。我相信王府不管以后与哪家贵女结亲,都不会苛待小女。现如今我苏府深陷泥泞,还望王爷能施以援手。” 傅世啸颔首应允,“都是小事!” 苏潜亲自把傅世啸送出去,刚到垂拱门,苏灵音正巧从里面出来,她唇角噙着笑意,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傅世啸锐利的眸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直接开口道,“羿安说他心悦之人一直都是你,可是属实?让你进府,你可愿意?” 苏灵音猝然一惊,以往她不明白他的心意,去了一趟濮阳,她还不明白吗? 她才是那个挡箭牌! 迎着父亲苏潜威慑的目光,苏灵音只得应下,柔声答道,“承蒙世子厚爱,能进王府是小女的福气。” 回到厢房,苏灵音唇角的笑意渐渐消散。 她伫立在窗前,望着桌案上那把损了几次的古琴——彩凤鸣岐,怔怔失神。 琴弦可以修复,可她和傅羿安之间的感情呢? 她手中的锦帕几乎揉成了一团,双腿之间还残留着火辣辣的疼痛,那处哪怕已抹上了药膏都还有些酸肿。 她缓缓坐在了妆台前,她扒开领襟,菱花镜里映照出她洁白的胸脯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吻痕! 以往她不懂傅羿安为何会沉迷于林婠婠的身体,经过昨晚的折腾,她哪里还不明白。 她也可以让男人沉迷! ...... 因昨晚睡得不好,林婠婠醒来时已快到晌午。 她慢悠悠地起身,倚在窗前看着两个丫鬟正在院中晾晒着被袄。 银翘抱怨道,“姐姐,我还以为这次也有喜钱,一大早就去前院候着,居然什么都没有!纳妾就是不好,王府连赏钱都省了。一顶小轿,从角门抬了进来,一点都不热闹。” 青黛把一床锦被搭在绳索上,笑了,“纳妾怎么能和娶妻相提并论呢?” “那是!可世子没有妻子啊,那赵妙元就只挂了个名,现在赵家都垮了,苏灵音进府,也相当于女主人啊!” 银翘的声音格外清脆,一字不漏落在林婠婠的耳中。 前两日,她还在暗暗窃喜! 如今的事实犹如当头喝棒,砸得她险些摔在地上。 何其可笑? 难怪,这几日,她根本见不到傅羿安的人影,他大张旗鼓正忙着纳妾呢! 哪有闲心理她这个堂妹? 绳索上的锦被拦住了青黛的视线,她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家姑娘已起身。 青黛出言警告,“大房的事,与我们何干?我们姑娘要嫁给谢长宴做正头娘子的!你少说两句吧。” 现在姑娘还不知晓世子已纳妾,若是知道后,还不知如何伤心呢。 银翘乖巧地点了点头,咂嘴道:“听说,傅世子舍不得苏姑娘受委屈,连敬茶的环节都省了。” 青黛蹙眉,论理苏灵音没有给主母敬茶,也算不上妾侍。 可毕竟傅世子还没有休妻,赵妙元还占着世子妃的位置呢,新纳的妾侍又能给谁敬茶去? 林婠婠扶着窗棂,摇摇欲坠,她不是早就看透了他吗? 因为他替自己拦下那致命一箭,她就又感动,以为他心中是爱着自己的? 以往傅羿安亲口承认等苏灵音的病好了,才考虑此事,现在是等不及了吗? 在他心中,或许从未把苏灵音当作妾室,而是正妻! 那她呢? 他们之间的温存又算什么? 他曾说过,他还没有玩够呢! 那他又何必救她? 又何必在马车上当着她的面做出对苏灵音那般无情的模样呢? 演戏吗? 还是他本就贪心,得陇望蜀? 林婠婠浑浑噩噩,再也听不清两人的对话,今晚便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她满脑子都是傅羿安穿上喜袍的模样。 风流倜傥,潋滟生辉。 还有他精壮的腰身和狂野的各种姿势,撩人的情话,这一切都会尽数展现在苏灵音的面前吗? 完完整整属于另一个女人! 她只觉得浑身好似被无数虫蛇肆虐撕咬,四肢百骸,密密麻麻,痛得她皮开肉绽,肝胆俱裂。 她和他之间,隔着万丈鸿沟,她从不敢奢望有什么好结局。 只是为什么会如此不甘心呢? 暮色降临。 苏灵音羞涩地躲在盖头之下,对于失节的事,她一点也不担心。 这已是她第二次为人妾室,上一次,太子把她扔进喜屋里,只对她说了几个字:孤不会动你。 就再也不见踪影。 今夜,傅羿安会要她吗? 第134章 洞房花烛夜 傅羿安从宫中出来,驾着马拐了个弯就来到了大理寺。 他一进来,房里的臣工们纷纷起身主动与他寒暄客套。 许绍丢下手中的卷宗,招呼道,“子旋兄,你来得正是时候。” 傅羿安点了点头,“很忙?”他扫了一眼桌案正中摆着的那玄铁箭矢,似乎有些眼熟。 许绍抬手示意部下退下,一边把卷宗整理了起来。 “若不是你扯出这么个大案,我们哪里会这么忙?陆太后同意黄河改道了吗?” 傅羿安撩袍随意坐下,语气充满了嘲讽,“陆家主动迁坟,还向朝廷一次性捐献四十万两白银,你说她同不同意?” 许绍蓦然抬头,满脸愕然,“什么?” 傅羿安拿起那玄铁箭矢把玩,风轻云淡,“你也别忙活了,这些个人,都不会抄家流放!”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陆家拿钱消灾,这样子是做给谁看的?陆太后的本家都得如此,其他世家还不识趣吗?黄河改道缺的银子还多着呢!” 许绍丢开卷宗,心底一寒,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这些祸国殃民的蠹虫都会平安无事?有惊无险!” 傅羿安淡淡道,“不然呢?查封流放,朝堂动荡?上次动了陇右节度使赵玄景,各个节度使都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呢,比如,幽州!” 许绍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他看问题一向比自己深远,如此说来这个处置方案,真算得上利国利民了。 “哦,对了,射伤你的这个箭矢所采用的玄铁,是幽州所产的!上面的小字,全部被抹得干干净净。我找了铁匠,他从色泽和磨痕上分析出,那个被抹掉的字,含有一个‘讠’,你可知伏击你的人是谁?” 傅羿安面无波澜,语气十分平静,“当然!” 这个结果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最后射过来的那枚寒箭可谓神来之笔,隔着百丈之遥,可力度还那般猛烈,哪怕在两军对垒,叫阵的弓箭手能有如此射程的人都少之又少。 大夏朝骑射水平高超的人屈指可数,这号人物,他不得不怀疑某人。 可他万没有想到的是,谢长宴能下得了如此狠手,对准的人居然是林婠婠。 若他对准自己,他身边还有赤羽近身保护,谢长宴未必有把握一击毙命。 可对准林婠婠,他便算准,自己一定会去救她,所以,便能真正伤到他! 谢长宴算无遗策! 许绍见他脸色晦暗不明,叹了口气,提议道,“要不去喝点?” 傅羿安摇了摇头,“今晚我纳妾!喝什么喝!” 许绍惊疑不定,眼眸瞪得跟铜铃似的,“你堂妹不是要嫁去幽州吗?” “说什么胡话,是苏灵音!” 许绍神色复杂,恳求道,“你能否善待她?” “这取决于她!”傅羿安丢下一句话,扔下那枚箭矢,起身出了大门。 ** 静夜沉沉,浮光蔼蔼。 烛火摇曳,一美人独自举杯的倩影倒映在厢房里的窗户上。 “姑娘,别再喝了!”青黛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试图夺下林婠婠手中的酒杯,可林婠婠轻轻一迈,便巧妙地躲开了。 青黛也知道,今晚世子纳妾,自家主子心里不痛快,可任由她再这样喝下去,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了内情,可如何是好? 林婠婠脸都红透了,半敞着衣衫,用臂绳绑住了长长的袖口,露出两条莲藕似的雪臂。 她歪歪斜斜,端着酒盏,仰头一饮而尽,“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林婠婠又斟满另一个酒盏,“这杯酒敬我的四哥——傅羿安,祝他在女人窝里醉生梦死!” 说罢,把酒中的酒全部倾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在窗外凝视她的傅羿安脸都绿了! 因为那倒酒到地上的喝法,是给死人敬酒的喝法。 嘎吱一声。 傅羿安裹挟着寒气,破门而入。 一见来人,青黛神色一变,扶着林婠婠坐在了座椅上,林婠婠柔软无骨,直接伏在桌案上,青黛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傅羿安眉宇微蹙,刚想开口斥责,可女人娇憨妩媚,半遮半掩,透着一层粉红,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诱人勾魂的媚态。 她实在太诱人了! 千般旖旎,万种妖娆。 他幽深的眸中映着她的曼妙的轮廓,勾人的、迷离的、甚至是裸露的! 那些斥责的话语自然堵在了喉咙里。 他走到她的身旁,俯下身子,温声道,“不想我纳妾?” 林婠婠恍惚中看了自己思念的人,伸手去捏他的脸颊,“呵!四哥,你不是该去洞房吗!” 她的眼眶微红,脸上还挂着泪痕,不知又哭了多久。 实在太想在床上狠狠地欺凌她。 傅羿安心口猛地一烫,“想要吗?” 林婠婠莞尔一笑,调皮地冲着他吐了一口酒气,“你怎么还不死,你死了,我就好心安理得去嫁人!” “你敢!”傅羿安夺下她手中的酒盏,揉搓着她的玉手。 “负心汉不死,谁死!四哥,你怎么不娶我呢......”林婠婠眼皮沉重,昏昏沉沉,只觉得自己深陷在梦里。 傅羿安眸光一沉,心底压抑着情感像要爆发似的,他解开腰封,衣袍松散,露出了精壮的腰腹。 他耐心地擒住她的玉手往自己的小腹下带。 此刻,那处正蓄满了力量,疯狂地叫嚣着...... “要死,也是和你一起醉生梦死!”醇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林婠婠好似触碰到了一个滚烫硬/物,她指尖微微蜷起,复又一点点探索。 傅羿安喉咙发出一阵闷哼,他捞起她软香如玉的身子,扔到了床榻上,哪怕她是一味毒,他也食髓知味,甘之如饴! ...... 喜房里,一片刺眼的红色。 喜烛静静地燃烧着,时不时滴落下一滴蜡泪来。 苏灵音端坐在床沿边上,凝视着那对红烛,眸中终究是滚下了一行清泪,唇边却溢出了一抹讽笑。 她坐在妆台前,慢慢地取下一朵朵精美的珠花。 没事,反正她早就习惯了。 第135章 欺人太盛 苏灵音从床榻上起身,眼底一片乌青。 菡香伺候着她梳洗,觑了她一眼,“小姐,世子吩咐说今日认亲一事也免了!还说......” 论理,正院应该派人来收元帕,估计都知道苏姑娘是再醮之身,根本不在乎她是否是完璧,所以连这也省了。 苏灵音倏地抬头,“还说什么?” 菡香心中忐忑,“还说体面都相互的,望你谨言慎行,恪守本分。” 苏灵音艳丽的蔻丹忽地被掰断,傅羿安现在连亲自与她说话,都嫌弃了吗? 纳妾当夜,他不来她的房中,传出去还不知靖南王府的人都怎么看她。 他也想逼死自己吗? 菡香好奇道,“昨夜,姑娘房中没叫水,我们都以为世子没来你房中歇着,只是,今晨我们几个正好碰到世子从房里出来,姑娘昨夜世子几时来的啊?” 苏灵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到底没有戳破那层纸。 她几乎一夜未眠,傅羿安根本就没有来过,他这是在故意演戏! 苏灵音望着四周,怔怔发愣,她被安置在这漪澜苑。 院落倒是清幽雅致,厢房内摆放着上好的檀木家具,窗前书案放着一精美的汝窑梅瓶,再看自己睡的床榻,软菱纱帐,还摆着一乌梨木雕花的屏风。 陈设处处都彰显着靖南侯府的底蕴,甚至比她在东宫的住所更为用心,唯独差点字画点缀。 苏灵音沉思片刻,眸中的狠戾一闪而过,她可不会换个地方独守空房,孤独终老! ** 透过铜镜,林婠婠仔细看了一遍脖颈和耳洲际,确定没有红痕,又拢了拢衣衫,这才放心地戴上了帷帽 昨晚一夜鏖战,身上到处都是残留着傅羿安留下的欢痕,仔细点总是好的。 宿醉后,她总觉得身子的酸软比往日厉害,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昨晚太疯狂了。 青黛替她准备好衣衫,絮絮地念叨:“姑娘,王府离尚品轩也不远,咋们中午不回来用午膳吗?” 徐思柔约了林婠婠小聚,多半都会在外面用膳,她也好提前吩咐小厨房不必备饭。 林婠婠颔首,“不用了。” 收拾妥当,两人出了院子,便上等候在角门处的马车。 翠湖边上,傅朝雨挽着苏灵音的手,正好看到林婠婠离开的背影。 她冷哼一声,“这林婠婠野惯了,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还未婚就和谢长宴偷情失节,等她嫁到幽州,婆母肯定会变着法子磋磨她的。” 苏灵音眸中闪一抹暗芒,“她和谢长宴厮混?偷情?” “对啊,她亲口承认的。” 苏灵音心底冷笑,林婠婠和傅羿安竟还廉耻之心,她以为他们什么都无所畏惧呢。 “别提她了,倒是你和沈景辞的大婚快到日子了,我给你准备了添妆的首饰,明日拿给你。” 提及婚事,傅朝雨眸中闪着光亮,全是欣喜,“苏姐姐,哎,我应该改口称你四嫂。我大哥明日就会赶回来,几年不见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苏灵音眼眸一眯,靖南王府这位不成器的五少爷傅行贲当年在上京可是和崔恪一般的混子,作恶多端,名声极差,不过他好像这几年都不在上京。 “你五哥当年是为何离开上京的啊?” 傅朝雨脸色陡然一变。 当年的事,她听闻是因为傅羿安提议让大哥从军的,邹氏本是不允,可父亲傅世昌态度异常坚决,他才送走的。 那年除夕,傅行贲都没有回来,父母亲吵架,她才偷听到,好像大哥强要了府里的婢女,期间她还隐约听到了林婠婠的名字。 她一直觉得奇怪,可父母却缄默不语,不管她怎么问,也不告诉她实情。 傅朝雨心中疑惑,便把这些疑点都一一告诉了苏灵音。 苏灵音一听,心中便猜了个大概。 这种事,还能是什么,无非就见色起意。 林婠婠这种狐媚子,惯会勾引男人,只是那时,她才多大? 十二三岁! 五年前,傅行贲对她就敢下手,如今,林婠婠正是碧玉年华,身子骨已长开,容貌更甚往日,也不知道傅行贲见了她会不会心痒难耐! 为这蹉跎难熬的五年,傅行贲难道不该讨些利息回来吗? 苏灵音越发期待傅朝雨的大婚了。 ** 一路到尚品轩,徐思柔已在此处等着她了。 徐思柔见她穿一身清雅的杏色齐腰襦裙,一手捧着一把精美的团扇。 她今日妆容是上京流行的桃花妆,花钿翠钿,眉若柳叶,简直就仙姿佚貌,霞姿月韵。 许久不见,为何她的容颜更艳了? 徐思柔拉着她手,惊呼,“你到底吃了什么?这气色,太滋润了,快告诉我方子!” 林婠婠尴尬地咳了一声,含糊道,“哪有!” 两人刚到二楼雅间,便见到小七公主冯楚玉和陆语宁正在挑选衣裙。 林婠婠止住脚步,垂首主动避开两人。 冯楚玉却瞧见她,目中异色微微一闪,冷笑道:“我就说今日出门不利,原来是要碰到山鸡!真是晦气!” 徐思柔好歹是恒王的未婚妻,冯楚玉此言一出,倒是连自己未来的皇嫂也给骂了进去。 徐思柔脸色骤然一变,刚想上前理论,林婠婠拉住了她的袖子,眼神示意她不必理会她。 冯楚玉一拳打到棉花上,心中恼怒,尤其是林婠婠抢了她的谢长宴。 她更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堂堂公主之尊,还比不过一个罪臣之后吗? 冯楚玉瞟了一眼伙计刚上的果茶,往里面啐了一口。 陆语宁见状,激动得就差拍手称快了! 她端了起来,慢悠悠走了到林婠婠身旁,下颌微扬,“喝了!” 林婠婠一愣,没想到这位刁蛮小公主无端发难,还用选择了一种最简单粗暴的法子来折辱她人! 林婠婠凝视着她,“恕难从命!” 她忽地拔出云鬓上的凤簪,用力在雪白的手臂上划了一下,那白嫩的手臂立马出现了一道血红的伤痕。 冯楚玉勾了勾唇角,“你若不喝,我就说是你把我的手臂抓伤的!” 第136章 今非昔比 林婠婠挺直了背脊,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公主执意如此?” 冯楚玉恶狠狠地登着她,“本公主,从不开玩笑!快喝吧!” 林婠婠母女两人,靠着婚事,逆天改命。 以后还会混到了国朝第一世家的谢家做当家主母,凭什么? 就凭她那张脸吗? 林婠婠侧身绕过冯楚玉,随便找了座椅坐下。 她慢悠悠地开口,“七公主,你年幼,我不跟你计较,不如我帮你推演一下事情的走向。” 看着林婠婠那风轻云淡的态度,冯楚玉很是气急败坏。 她叫嚣道,“这里只有我们四人,我们各有各的证人,你能有什么法子证明不是你伤的我?搞清楚,我可是金枝玉叶!” 林婠婠眉目含笑,“七公主说的自然有道理,不过你的把戏太拙劣了。首先,你侮辱的是你未来的皇嫂,说我们是山鸡,那请问,你把恒王殿下的脸往哪里搁?” “难道,你对此婚事不满?可这桩婚事,可是陆太后亲自挑选的,你是想忤逆你的母后吗?” “其次,你手臂上的伤痕,让仵作一验,便知不是手指抓痕,所以你的指控便是无稽之谈,你不如再想想其他栽赃陷害的法子!” 说到此处,林婠婠的声音透着一股无法反驳的气势来。 徐思柔忍不住插嘴,“公主殿下,众所周知,林婠婠是幽州节度使的未婚妻,你辱她,便是辱谢长宴。上次,陈王妃意图欺辱她,你难道不知,陈王专程去靖南王府道歉,陈王妃到现在都还未拿回掌家权吗!” “陈王妃好歹也是长辈,犯错尚且如此,你随意攀诬别人,难道不会受罚吗?” 闻言,冯楚玉脸上青白交加,手指紧紧地攥着茶杯,被她们怼得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婠婠淡淡抬眸,“七公主,我无意与你结仇。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我能左右的,你不该无端迁怒于我。” 冯楚玉没能找成她的晦气,只觉得没脸,啪地摔了茶盏,和陆语宁气呼呼地走了。 徐思柔本以为林婠婠会吃亏,随时都准备冲锋陷阵,可见她进退有度,一改往日退让柔弱的性子,威风凛凛,大杀四方,只觉得畅快无比。 她由衷赞叹,“婠婠,你好厉害了!谢长宴这门亲真是好,以后你再也不会受欺负了!” 提及谢长宴,林婠婠的眸光瞬间黯淡下来。 如今她倒是多了谢长宴这一靠山,可以狐假虎威。 可她却倍感愧疚,甚至有些煎熬! 经此风波,林婠婠和徐思柔都没了挑选衣衫的兴致,可她们俩难得聚一场,便想寻一家上好的酒楼用膳。 两人来到怀远坊,穿过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林婠婠只觉得被人猛忽地撞了一下。 猝不及防的痛。 她摸了摸袖口,顿时发现自己的银包儿和香囊都不见了! 林婠婠大喝一声,就下意识朝那个小毛贼跑去,“抓贼——” 情急之下,徐思柔拽住了她,“别追了,算了!” 林婠婠叹了口气,她们本就是娇滴滴的贵女,没有带护卫,权当舍财免灾吧。 人群中,一个带着斗笠的身影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男人脸部线条硬朗利落,浑身的腱子肌肉,宽腰窄臀,散发着蓬勃的野性力量。 他冷漠的眼眸带着一股狠厉,示意身边的近卫去追。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枚香囊和银包儿便完好无损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五少爷,要还回去吗?” 傅行贲搭着眼帘,嗤笑一声,“我亲自去!” 说罢,他接过东西,拿起那枚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眸中兴奋的暗芒一闪而过。 此时,脑海里全是女人的曼妙的腰臀! 他没有认错。 哪怕时隔五年,哪怕她化成灰,他也会认得这个叫林婠婠的女人。 她那惊为天人的容颜,胸脯饱满,腰肢盈盈一握,臀部圆润高翘,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极致的诱惑。 娇艳欲滴,婀娜多姿。 甚至比五年前更加诱人! 她实在太惊艳了,夺目得让他根本挪不了眼睛。 这些年,他尝过的女人不少,像她这样的摄人心魄的寥寥无几。 傅行贲不由想起,哪怕她才豆蔻年华,自己都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如今那个被沉埋在内心深处多年的欲念,轻而易举就被她给勾了出来。 就像是死灰复燃,亦或比之前燃得更旺! 这次,他要把五年的利息都讨回来,要她在自己的身下承欢! ** 林婠婠和徐思柔到了沁心斋,两人要了间雅间,点了一桌好菜,开始吃了起来。 傅行贲压低了斗笠,直接推门而入。 徐思柔和林婠婠对视一眼,都愣住了。 两人心里都不停地打鼓,徐思柔下意识抓住了林婠婠的手腕。 她们可是在单独的雅间里面,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连门都不敲,就直接闯进来。 来者不善! 林婠婠不由站起身来,背脊紧绷,余光瞥见男人腰间别着一把锋利的寒剑,他那一身摄人的气势,就好像从战场上归来一般。 她斟酌着用词,“公子,是有何事?” 傅行贲低低地笑了一声,果然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透过斗笠,他的灼热的目光落在了她皓白的脖颈上,顺着她的身子,一寸一寸往下,脑海里全是她被剥光后的模样。 他掏出她的钱袋儿摊开置于手上。 那黝黑粗粝的大手与她粉色的钱包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十分滑稽。 林婠婠直觉他是一个异常危险的人,可又看不清他的脸,突然再见自己的东西,也明白了他的来意。 只是为何不见她的香囊呢? “多谢公子仗义相助,你就放在桌上吧!” 傅行贲执着地把钱袋儿又朝她递了递,林婠婠蹙眉,可她又怕激怒了此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只得绕到他的跟前,去拿那钱包儿。 她的手伸过来的时候,陡然感到有拇指挠了挠她的手心! 林婠婠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慌忙退后了两步,一颗心都提在嗓子眼上了。 这时,店主伙计推门而入,“贵人,你们的菜齐了,请慢用。” 林婠婠遽然一惊,急中生智,“你等等,我们还要点菜!” 傅行贲勾了勾唇,转身快速离开。 他手里攥着那枚香囊,钻进了马车,放在鼻尖又嗅了,一脸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他只觉得酸涨得厉害。 蓄势待发! 没过一会,他嘴里就发出一阵阵压抑的呻吟声,待他纾解过后。 声音暗哑地吩咐,“不回王府,先去玉仙楼!” 第137章 不是谁都能攀高枝 林婠婠惊魂未定,连忙打开窗户,直到看到男人登上马车离开的背影。 她才瘫坐在座椅上,吁一口气来。 徐思柔愣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婠婠,那人太像悍匪,不对,像亡命之徒!他怎么会帮你拿回钱包儿?难道他认识你?” 林婠婠背脊早已染上一层薄汗,脑海里不停地思索着,可对这样一个狠角色,她竟完全没有印象! “或许是我们多惑了!”林婠婠只得自欺欺人,希望再也不要遇到他。 两人完全没了兴致,也没怎么用膳便各自回家。 林婠婠刚到衡芜院,柳玉娥就派人来请她过去一趟。 青黛多问了两句,才得知是姑母林茹来访。 林婠婠眉头紧蹙,父亲林邺排行老二,除了大伯一家,就只剩下她的亲姑姑林茹,当初父亲出事,她和母亲曾求到姑姑林茹那里。 母亲曾想让林婠婠跟着姑母一家,可林茹态度暧昧,听了姑父沈金藏的唆使,还提议把林婠婠献给权贵。 被柳玉娥给骂了回去,后来靖南王的三老爷傅世宣答应护他们母女周全,柳玉娥才勉强点头答应再嫁的。 都已断绝了关系五年之久,他们倒是有脸登门了! 她倒要看看,这次姑母打的什么算盘。 林婠婠特意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衫,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才朝院中走去。 刚进屋,姑母林茹便主动起身笑着迎了上来,挨着她坐着一位妙年龄女子,正是林婠婠的表姐——沈时鸢。 林茹忽地抬手,就要来牵她的手。 林婠婠下意识朝后一缩,避开了她的手,福了福身子,低声问安,“问姑母安!见过时鸢姐姐!” 林茹自然瞧得出她的疏离,也不恼,笑吟吟开口,“婠婠真是越发水灵了,听说还跟幽州节度使定了亲!二嫂,这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说着她便褪下了手腕上的玉镯就要给林婠婠戴上。 林婠婠瞟了一眼那玉镯水头润泽皆是一般,倒不是瞧不上她,只是当初她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膈应! 她便执意不收,林茹面色讪讪,只得收回了玉镯。 林婠婠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姑姑,眼看着她有可能高嫁,再疏远尴尬的关系,她都会舔着脸皮重新拾起来。 真没骨气! 不过,她今日前来,只怕不止是为了叙旧! 果然,下一秒,林茹淡淡开口,“二嫂,你看我们时鸢都已过了十八,你的人脉广,能不能帮我们物色一个佳婿啊?” 原来如此! 姑父沈金藏就是芝麻大的六品小官,再则他心术不正,风评不佳,想要让沈姐姐高嫁难如登天。 柳玉娥心中不快,面色为难,“我就是内宅妇人,哪有什么人脉,你太高看我了。” 林茹抬了抬下巴,阴阳怪气道,“也是,哪是人人都能攀高枝的啊!又不是谁都能有二嫂这种好福气!” 她话中的讽刺再明显不过。 林婠婠暗自翻了个白眼,“姑姑言之有理,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想要攀高枝,哪个不是容貌出众的?若貌比无盐想要攀附也是极难的!” 林茹脸色骤然大变,怒道,“好你一个林婠婠,目无尊长,牙尖嘴利!你含沙射影是想说你姐姐长得丑吗? 她好歹是你亲表姐,你凭什么作践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现在日子过得舒坦,就不拿她当亲戚看了?” 坐在一侧的沈时鸢被无端牵连,她脸色一白,缩了缩身子。 林婠婠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了,她本无意取笑表姐的相貌,可姑母非要给她扣下这个帽子,她也不好解释了。 沈时鸢性子温婉娴静,虽没有倾国倾城之貌,可长相清冷柔美,端庄大方,日后成婚绝对是宜家宜室的贤妻。 当初,姑母心怀不轨,可这位表姐对她们却怀有善意,甚至把她的全部私房钱都拿了出来给林婠婠应急。 林婠婠慌忙给沈时鸢赔不是,“沈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心,是妹妹我失礼了。” 沈时鸢心里跟明镜似的,“婠婠妹妹,哪里的话,你我可是亲姐妹,我知你无心,当然不会怪你。我们许久未见,不如好好叙旧,至于姻缘,我相信上天早已有了安排,不必强求。” 沈时鸢性子温顺,轻言细语,不卑不亢,四两拨千斤,不偏不倚,直接化解了当下的僵局。 林婠婠借坡下驴,和她寒暄起来。 林茹见自家女儿比自己有脸面,眸光微闪,“二嫂,你看时鸢与婠婠投缘,不如让她在王府小住几日,增进感情,日后婠婠远嫁幽州,姊妹再见也就难了。” 柳玉娥内心也是喜欢这个侄女的,便应允了下来。 林婠婠有心亲近这个姐姐,对此也毫无异议。 待到黄昏时分,林茹才从三房院中出来。 她今日深刻感受到了靖南王府的气派,路过那波光粼粼的翠湖时,这种刺激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让沈时鸢留在靖南王府! 沈金藏早就打听清楚了,二房三房都还有正经的少爷没有娶亲,这泼天的富贵也该轮到他们沈家了。 ** 夜幕低垂,乌云密布。 咔嚓—— 天空好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大雨突然倾盆而至。 林婠婠和沈时鸢本在翠湖上泛舟,她们跑得极快,可还是被大雨淋湿了衣衫。 两人用团扇遮着头,嬉笑着跑进了衡芜院。 只是她们没有察觉到的是,背后有一双阴毒贪婪的眼睛,已注视了她们整整两个时辰。 傅行贲牵着一条英武凶狠的猎犬,伫立在不远处的亭子下。 雨越来越大,他脑海里全是林婠婠那被雨点打湿的身子,欲盖弥彰的胴体,一下子就燃了他心中暗藏的那把欲火! 傅行贲手里捏着那枚香囊,真他妈出息,又硬了! “五爷,那女子的身份我们已查清楚,是林婠婠的表姐沈时鸢,沈家正四处打探王府的消息,看样子是想把沈姑娘嫁入王府。” 真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 傅行贲低笑了一声,“你家五爷,该定亲了!” 第138章 偷得着不如偷不着 轰隆—— 天边炸起一道巨响,雷电交织,咆哮着好似要把世界吞噬。 雨势越来越大,街道上已看不到半个人影。 靖南王大门前,两匹快马趁着大雨疾驰而来。 傅羿安和晋王两人翻身下马,哪怕他们都戴着蓑衣,浑身也早已湿透了。 府中的管事脚步匆匆,撑开了油纸伞朝他们奔来。 傅羿安把马辔缰绳丢给了程丰,“进屋吧,避一避雨!晚上我们喝点,不醉不归。” 晋王眸光微闪,沉吟一会才道,“不会打搅府上吗?” 傅羿安眉梢一挑,不咸不淡,“殿下是要跟我客套?” 晋王不再推迟,随着傅羿安进了靖南王府。 偷偷守在院门的菡香冒着雨飞快地了往回跑去,一时间原本安静的漪澜苑如炸了锅似的,都动了起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苏灵音穿着一套极为素雅的纱裙,端着一碗姜茶来到了墨韵堂。 她可是傅羿安唯一的妾室,墨韵堂的下人们自然不会拦她。 苏灵音其实很少来墨韵堂,对傅羿安居住的宅子更谈不上熟悉。 从跨入墨韵堂大门以后,她也没见到半个仆人,只得挨着厢房前去寻傅羿安。 半明半暗的厢房里,透着黄色的光晕,她隐约看到屏风后有一道颀长的身影,赤裸着上身,正在换着衣袍。 那流畅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臀,健硕的身体,无处不蕴含着邪魅的诱惑。 苏灵音心跳骤然加速,无端地幻想出那麦色肌肤上还沾着一滴滴水珠。 她深知傅羿安不待见她,可他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她是他的妾室,行房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勾引他,也比林婠婠来得名正言顺! 苏灵音没再犹豫,壮着胆子轻轻地朝男人靠了过去,主动地从背抱住了男人,紧紧地贴着他坚实的后背。 晋王浑身一僵,清晰地感受到女人曼妙的玉峰,一股熟悉的香气直冲他的鼻尖。 苏灵音一双雪白的玉手摩挲着男人腹肌,一点一点朝他的亵裤下面探了过去。 她垫着脚尖,舔了舔男人的后颈,“让妾伺候您吧!” 女人娇媚的声音落在他的耳朵,晋王闭上的眼眸猛地一睁,他只觉得小腹一紧,整个人都炸了。 “皇嫂!” 苏灵音花容失色,一哆嗦,伸出去作乱的手,本能想要缩回来,却被晋王反手一把擒住。 晋王呼吸加重,眸光晦暗。 他瞥了一眼屋外的狂风骤雨,反客为主把女人箍进了怀里。 “怨我,让你受委屈了!那日,我中了媚药,不应该要了你,我没有想到你还是完璧之身,我是混蛋!” 苏灵音眼眶瞬间红了,垂着头眼泪扑哧扑哧地掉了下来。 “可我没料到,母后竟让你嫁入靖南王府!而且动作那么快,根本不给我筹谋的时间,这些时日,我辗转反侧,思你入骨,我想告诉,我心悦你,我想要你!” 说罢,他垂首堵住了苏灵音的柔软的唇瓣,长驱直入,吻得急促又贪婪,“他要你了吗?” 苏灵音呜咽着出声,“没有......” 这时,屋外传来一道脚步声,一个仆人问道,“晋王殿下,你衣衫可曾换好?是否需要小的伺候?世子备了酒席,在前厅等着您呢!” 苏灵音浑身血液瞬间冷凝,当初和太子躺在一张床榻都没有现在这样紧张过! 晋王握了握她的手,沉声道,“不必,我马上就到!” ** 晋王穿着傅羿安的新衣袍,他的个头比傅羿安稍微清瘦一点,可两人坐在一起,眉眼和神韵上颇有几分相似。 只是晋王不及傅羿安的气势,显得要温润几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人是亲兄弟呢! 这时,小厮从厨房端出来两碗滚烫的鹿血来,“晋王殿下,世子,这还新鲜着呢,驱寒可比姜汤管用多了。” 晋王眸光一暗,瞥了一眼傅羿安,似笑非笑,“子旋兄,你经常喝这玩意?” 鹿血可以壮/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面对晋王的调侃,傅羿安斜了他一眼,“是想让殿下驱寒,你在乱想什么?我这体魄,需要日日进补?” 就目前的频率,林婠婠都受不了,经常被他折腾得叫苦连天。 若再加上这鹿血,他真怕她会三天下不了床。 晋王盯着眼前这碗鹿血,迟迟没有动手。 傅羿安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端起了鹿血一饮而尽,滚热的腥重血味深入喉间,周身都开始炙热起来。 晋王不再犹豫,倏地端起碗一饮而尽,只是那鹿血见效奇快,他只觉得口干舌燥,胸口有一把野火在烧,他不自觉地扯了扯衣襟。 两人推杯换盏,没喝两杯,傅羿安就昏昏欲睡,他命人安置好晋王的住处,便消失不见了。 晋王脑海里十分清醒,懒懒地躺在床榻上,只要一闭上眼眸,全是他压着皇嫂苏灵音要她的影子。 晋王早已通晓人事,虽没有正妃,可也有通房妾侍。 可那些女人哪有和自己的皇嫂相拥来的刺激! 那日两人犯错,他内心那股蠢蠢欲动的念想,就缠着他挥之不去。 真是应了那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 尤其是现在,她还是傅羿安的妾侍! 他哪里敢...... 嘎吱一声。 一道纤弱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溜了进来。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窗边骤然一亮。 苏灵音已解开了黑色的斗篷,一层薄得透明的纱衣脱落到地上,露出她雪白圆润的双峰来,她里面竟连肚兜都没有穿! “轰”的一下,晋王大脑一片空白。 晋王的眼中爬满了情欲,他只觉得那把野火噼噼啪啪地燃了起来 鹿血的味道,实在太浓重了。 这一刻,隐忍、克制、理智、礼义廉耻、统统都被他抛之脑后。 就让罪孽来得更猛烈些吧! ** 屋外雨不断地下,林婠婠闺房的灯终于熄灭。 她刚一躺下,就被男人捂住了嘴唇,摁在了身下。 傅羿安没想到鹿血的后劲这般猛烈,他都快憋出内伤了,林婠婠和她的表姐又一直在秉烛夜谈。 烦死他了!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婠婠,我难受!” 林婠婠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狂风暴雨的热吻就落在她的脖颈...... 第139章 那个恶魔回来了 林婠婠咬紧牙关,压抑着自己根本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每次他来都神不知鬼不觉,真是要命啊! 一墙之隔,沈时鸢正哼着小调! 林婠婠面色燥红,浑身战栗。 傅羿安埋头吮吸着她莹润的耳垂,还恶劣地调笑,“害怕?害怕你表姐听到?” 可傅羿安却极为沉迷这种狂野的时刻,诚如他所言,越是心惊胆战,越是癫狂刺激! 林婠婠叮咛着,带着哭腔,“浑蛋,表姐在......” “雨声那么大,别怕!” 傅羿安灵巧温润的唇舌顺身子往下,在大腿根部落下,一寸一寸,一圈一圈,烧得她全身滚烫。 正当她自相惊忧时,她忽地感觉到什么,整个人一哆嗦,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又一下。 她攥着锦被,浑身都绷紧了,任由两具身体纠缠在一起,男人的汗水顺着额角滴落下来。 床榻嘎吱的声音回荡在屋内,震耳欲聋! “婠妹妹——”隔壁传来了沈时鸢的呼声,“我想跟你睡!” “不——”林婠玩吓得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声音颤抖,“沈姐姐......我睡相......太差,怕吓着你。” 声音里透着媚气,断断续续,臊得她无地自容。 傅羿安眸光微闪,他正在用力睡呢,这人添什么乱! “在打雷,我害怕!”沈时鸢好像还有些认床,声音胆怯。 虽然靖南王府的床榻柔软,锦被也带着幽幽的清香气,可她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啊,雨声中好像掺杂着一些奇怪的声响。 林婠婠面色红润,又惊又惧,情浪一浪高过一浪,身体里的欢愉直冲云霄,快要到达顶峰! “别......别怕!你快睡!” 傅羿安俯身对着她软语,“说爱我!” “什么——”她的感官突然被放大,忽地又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激烈,“啊——” 完蛋了,她惊呼出声来! 傅羿安趁她一门心思回绝沈时鸢时,故意的! “你怎么了!”沈时鸢听出了她的声音有些不对,太娇媚了...... 咔嚓一声巨响—— “没,没有,你听错了,在打雷,你好好睡觉!” 等了半天,林婠婠也没有得到回应,估计沈时鸢睡着了吧。 她的半条命都差点被吓没了。 真是气死人了。 林婠婠抬手一巴掌想要扇打男人,却被他握住了手,顺势含着她的玉指。 不知过了多久,得到餍足的男人才停止了折腾,林婠婠也渐渐合上了眼帘。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傅羿安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婠婠,不行啊,我还很燥热!” 今夜,真他妈舍命陪君子了! 一晚上水深火热,也不记得他这是第几次。 他不光要她,还骚话连篇! “我太酸软了,不想要了。” 到后面,林婠婠只感觉腿脚都有有些麻木了,抬不起来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把你喂饱了?可我还想要啊,你还软?都是我在卖力,好吗?” 他还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今晚拼了命的折腾,到底是怎么了? ...... 翌日清晨,天光熹微,大雨终于停了。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清新的味道,好像所有的罪恶都会被雨水无情地冲刷干净。 翠湖边上,打捞起一具浮尸,是傅羿安的通房——秋桐。 傅羿安挟着一身寒气,瞥了一眼门外的房嬷嬷,她和秋桐沾亲带故,也算有诸缌麻的亲属在场。 “开始吧。” 仵作早已经准备就绪,他小心地觑了傅羿安一眼,来的时候已知晓死者的身份,心中实在有些忐忑。 一番检验过后,仵作出屋朝傅羿安拱了拱手,犹豫着开口,“傅大人,此女并非溺水淹死,她的致命伤是从阴门刺到肚子......” 傅羿安脸色骇然一变,“可是在死前被人凌辱?强要了身子?” 仵作咽了咽喉咙,“正是!而且不止一人,至少有两到三人共同作乐!” 傅羿安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一股风雨欲来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留下线索?” “大人赎罪,大雨,外加湖水浸泡,实在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傅羿安眼眸射出一道寒光,问外院张管事,“昨晚,傅行贲回来了?” 张管事点了点头,不明所指。 傅羿安沉声道,“严禁府里人议论此事,溺水而亡,再所难免,多拿些银子安抚她的父母,厚葬吧!” 可死人的大事,就算压也压不住啊。 衡芜院里。 银翘摇了摇头,把她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林婠婠,“姑娘,说秋桐不慎掉入湖中,溺水而亡,可她曾在我们面前说过她会凫水的,这死的不明不白的,她才十七八岁,真是可怜。” 沈时鸢不由大骇,“那难道是他杀?” 林婠婠手中的针线一顿,肃然道,“告诉院里的人,这事不准再议论,违者罚一个月月钱!” 银翘撅着小嘴,不敢再吭声了。 林婠婠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只道此事诡异得很。 她总觉得危机四伏,就好像有什么诡异恐怖的事,一步步逼近自己似的。 “沈姐姐,府里出了事,我们就窝在屋里做点针线、画画、写字什么的可好?” 沈时鸢和林婠婠相处一天下来,尤其喜欢她无拘无束鲜活的性子,对这些闺阁女儿的事,她再熟悉不过,她还以为林婠婠不喜欢呢。 两人便连院门都没有踏出。 柳玉娥下午就打发人过来传话,说今晚家宴,几房的人都得出席。因着傅朝雨出嫁在即,怕是她以待嫁之身在家参加的最后几次宴席吧。 她今晚应该才是主角。 林婠婠打扮得尤为素雅,特意选了一套不起眼的襦裙,几乎是踩着晚膳饭点才过去的。 林婠婠从廊道出来,陡然看到花园里有一条雄壮凶狠的恶犬,正对着她呲着牙,露出鲜红的舌头,流着湿漉漉的哈喇子,恶狠狠地盯着她。 林婠婠面色惨白,下意识后退一步,忽地撞到一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转头一看,脑海里那根紧绷的弦轰然断裂。 傅行贲那个恶魔回来了! 第140章 正面挑衅 傅行贲半搂着林婠婠,低头嗅了嗅她青丝上沾染的香气,喉结滑动,“不知道喊人?” 林婠婠惊慌失措,整个人都绷紧了,连忙挣脱拉开了距离。 傅行贲舔了舔唇,眸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烧,“怎么?婠妹妹,天天叫着四哥,不知道叫五哥?” 林婠婠吓得身子一抖,柔声道,“问五哥安!” 呵,还记得他是谁呢? 那娇媚软糯的声音,叫得让他连骨头都酥了。 傅行贲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婠妹妹,越来越漂亮了,听说你定亲了?你未婚夫没在上京?” 他好像忘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过节,还特意跟她拉家常。 林婠婠却恍若惊弓之鸟。 蓦然想起,原来那日帮自己拿回钱包儿的亡命之徒就是傅行贲! 今日,他穿了一套天蓝色的长袍,装得像个正人君子,和那日的悍匪模样判若两人。 可再华贵的衣衫也包藏不了他那颗肮脏丑陋的内心。 他那日就是故意在接近自己了! 她飞快了瞟了一眼周围,这里离膳厅不远,可闷热的夏日,连一丝风都没有,更没有看到一个仆从! 林婠婠背脊发寒,又觉得苦闷难熬。 生怕他现在就为非作歹! 傅行贲盯着她莹白的耳垂,眸光越发晦暗,漫不经心又扫过她的腰臀,如冰似雪的肌肤...... 刚刚他摸了一把,那触感,真叫人怀念啊。 她这样的秒人,终于长开了,若是能压在身下肆意掠夺,不知是何等滋味! 他赤裸裸的目光,让林婠婠感到毛骨悚然! 这廊道几乎被他堵了个大半,她实在不想侧身从他身旁过去,可她身后还有一条恶犬气势汹汹地堵着她的后路! 或者这恶犬也是他的? 他是故意在这里堵她的! 林婠婠害怕极了,有一种被人当作猎物盯上的感觉。 “婠婠,过来!”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后背传来。 林婠婠扭头就看到了傅羿安,身姿挺拔地伫立在廊道另一头,而那头恶犬却不见踪影。 她身上的襦裙随着急促的步伐,勾勒出婀娜曼妙的身段。 傅羿安大步上前,沉稳的步伐散发出摄人的气势,他径直走到林婠婠身侧,主动而强势地拽住了她的玉腕,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傅行贲对他们于礼不合的动作置若惘然,冲着他笑着打招呼,“四哥,好久不见。”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锐利的寒光朝他射了过来,“靖南王府容不得崔恪那种孽畜,你好自为之!” 傅行贲袖口下的手早已攥成了拳头,强烈的不甘郁积在胸口,好似火炉随时都会喷发出来。 可傅羿安是他不能逾越的高山,不管是从武力还是身份,亦或者军中的地位,和他硬碰硬他都没有胜算。 就像这五年,傅羿安不准他回京,他连靖南王府的门都不能进! 傅行贲态度卑微,“谨记四哥教诲!” 说罢,傅羿安故意搂着林婠婠的后腰,以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朝另一侧走去。 “别怕!他不敢动你!”傅羿安的声音一如既往,醇厚低沉,落在她的耳朵,却让她惊魂不定的心,安静了下来。 “四哥!我不想住在府里。” 林婠婠对傅行贲的恐惧已达到了顶峰,她没有告诉他,傅行贲故意帮她找回钱包儿的事。 傅行贲就像那头恶犬一样,紧紧地盯着她,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她担心总有一天,他会突然跳出来把她撕碎! 傅羿安思忖一瞬,笑得意味深长,“怀德坊那处宅子,梧桐阁,住那里可好?” 那是傅羿安的私宅,现已过户到了林婠婠的名下,她才是名副其实的主人。 若去那里,他就不用天不亮就起床,像采花大盗一样逃离衡芜院。 就可以搂着她睡到自然醒,只是还得寻个合适的由头让她出府! 林婠婠耳根一烫,本能地摇了摇头。 这算什么?她又成了他的外室? 况且在噩梦中,她死在了那处宅子! 有这样的阴影,她哪里敢心安理得住进去。 傅羿安扫了她一眼,“等傅朝雨的婚事过后,傅行贲就会被撵回边境,这几日,我会派人暗中守着你。” 林婠婠咬着唇,欲言又止,目前也只能如此。 傅羿安好似很不满意她的回应,垂眸睨了她一眼。 昨晚他们实在太尽兴了,他抬手捋了捋她额角的碎发,那莹白的耳垂,就在眼前晃悠,他又想把它含进嘴里撕磨。 “你表姐还住你隔壁?不能安排到其他院子?” 林婠婠一想到昨晚的事,脸顿时一烫,“你,你今晚不准来!” 傅羿安只觉得通体舒畅,语气戏谑,“我天天都来!你不怕羞,就让她继续听——活春宫!” 林婠婠咬牙切齿道,“你......” “婠婠!你在干什么!”前面传来一声厉喝,是柳玉娥尖锐的声音。 林婠婠脸色的笑容瞬间消失,吓得跳脚。 傅羿安飞快地松开了覆在她腰间的手,是他大意了! 傅羿安镇定自若,一本正经道,“三婶,刚才婠妹妹摔了一跤,我把她扶了起来。” 柳玉娥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巡视,皮笑肉不笑,“有劳世子!” 她一把拽住林婠婠的手,气急了,“给我滚过来!嫁衣绣好了吗?都开席了,你还在这里磨磨蹭蹭!你以为你身份金贵,哪怕犯了错事,也可以像男子一样全身而退?” 林婠婠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她不知道柳玉娥到底看见了多少,傅羿安那敷衍的解释又能让她信服多少。 傅羿安自然听得出她在指桑骂槐,他眉目含笑先行一步。 见傅羿安走远,柳玉娥几乎咆哮道,“他刚刚是不是搂着你?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你想气死我啊!你已定亲了!” 她刚才看得清清楚楚,两人你侬我侬,搂在一起,完全就像一对沉浸在爱恋里的情侣。 难道她真的看花眼了? “林婠婠,你清醒点,他是靖南王府的世子,是你的四哥!” 林婠婠苦笑,“娘,开席了,先去用膳吧。” 她怎会不知道呢,可那是藏在她心里五年的妄念啊...... 入夜。 傅行贲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往回走去。 “站住!”傅羿安森冷的声音不容置喙,“秋桐是你害死的吧!” 第141章 自作孽不可活 傅行贲瞬间清醒了,扭头就对上了傅羿安那双阴鸷的双眸! 傅羿安对他本就不待见,还见到他对林婠婠动手动脚,还有一只狠辣凶残的恶狗,也敢对着她犬吠! 五年前,就该一刀了结了他! 傅行贲见傅羿安气势汹汹,身后还站在一排近卫,便知道今日不能善了。 他佯装恍惚,咧嘴一笑,“四哥,还想和堂弟喝点?” 傅羿安抬手,侍从们便把傅行贲给押了过来。 程丰双臂用力,傅行贲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他倏地抬头,阴晴不定地看着傅羿安,“四哥什么意思?” 一阵拳打脚踢之后,傅羿安对着他冷冷一笑,忽地攥住了他的左手猛地用力反向一折。 “啊——” 剧烈的痛顺着手腕爬遍了全身。 傅羿安松开手,幽幽道,“是这是只手摸的?我就废了它!本以为你在军中可以改过自新,可你太不争气! 你为了让我面上无光,杀了无辜的秋桐,还对她施暴凌辱,真是禽兽不如!若非你姓傅,今日你就应该问斩! 别给我让二房嫡出断子绝孙的机会!听明白了吗?” 傅行贲的左手俨然被废掉,那就意味着他在军中,只会止步于定远将军,前程尽毁! 傅行贲再多的不甘也不敢在此刻流露出来,“行贲知道了!” 傅羿安一行人消失在暮色之中。 傅行贲趴在地上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眼帘中撞入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苏灵音身着一套华服,蹲着他跟前,“啧啧,五爷?真是可怜,在傅家还不如一条狗吧!你可知道,林婠婠早就是傅羿安的人了!他们夜夜笙歌,可你连摸都不能摸一下!” 傅行贲抬头,凶相毕露,“你不怕我杀了你,四嫂!” 苏灵音面无波澜,“林婠婠才是傅羿安的心头肉啊,五年前,你不就明白了吗?即便你杀了我,他也不会伤心,只有动了他的逆鳞,他才会发疯!” 这句话好像让他很受用,傅行贲冷嗤了一声,“不用你提醒,我正有此意!” ** 用过晚膳,林婠婠害怕柳玉娥追问她和傅羿安的事情,急着便回了衡芜院。 果然,没过一会,柳玉娥脚底踩风赶了过来。 可林婠婠故意拉着沈时鸢东拉西扯,让她根本逮不到机会,柳玉娥瞪了她几眼,便想着明日再寻机会好好审她。 夜深人静,林婠婠对傅行贲的阴影挥之不去。 她一闭上眼睛,五年前她被拖进树丛中的场景,就浮现在了脑海。 手脚被树枝刮破,留下了许多刮痕,她还记得那血珠子,一串串地冒了出来,疼得钻心。 傅行贲粗暴地撕裂了她的衣裙,不管她怎么挣扎哭诉哀求,换来的都是他暴力的镇压....... 若不是傅羿安及时的出现,她可能在五年前,就一死了之了! 她以为这些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早已被她遗忘,可今日再见到傅行贲,恐惧从每个毛孔里渗透出来,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要索她的性命一般! 浑浑噩噩,她几乎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日,便有些放纵自己贪睡了些,起来得有些晚,沈时鸢作息倒是极有规律,早就起来连字都写了几篇了! 只是当她梳洗好,刚准备用早膳时,姑母林茹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哟!这靖南王府的规矩,还真是不一样,都日上三竿了,才起床,婠丫头好歹也是要嫁到谢家的人,你这般没规矩,只怕谢家的婆母会嫌弃磋磨你啊!” 听着她阴阳怪气的声音,林婠婠恨不得把她给撵出去,可她毕竟是长辈。 况且沈时鸢还在旁边呢! “姑母,这个时辰来,用过早膳了吗?要不要加一双碗筷?若是用过了,我吩咐小厨房先备几道菜,晌午免得菜不够,怠慢了你!” 林茹面色一红,这小丫头阴阳谁呢,说得她好像专程来蹭饭似的。 林茹扬着下巴,“我可不是来吃饭的!我今日过来是来办正事的!” 转头她看了一眼自己呆头呆脑的女儿,“穿得那么素白,我们还没死呢,是要去奔丧吗!赶紧去换一套颜色鲜艳亮丽的衣衫过来!” 沈时鸢停下手中的狼毫,十分愕然,“娘,你要带我去哪里?” 林茹笑得眼尾都起几丝皱纹,“相看啊!让你留在靖南王府,你以为你是做什么?告诉你,二房的五少爷,看上你了,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林婠婠如遭雷击,如坠冰窟,当场愣在了原地。 五少爷自然就是傅行贲那个恶魔! “傅行贲可是正经的少爷,可是正五品的定远将军,背靠靖南王府这棵大树,前途无量啊!婠丫头,我们时鸢可不是什么无盐之貌,这高枝我们可攀定了!”林茹说得眉飞色舞,满脸向往,那得意之色不予言表。 “不,不行!沈姐姐,不能嫁给傅行贲那个恶魔!”林婠婠几乎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 可这句话却彻底激怒了林茹,像是踩到了她的尾巴,“婚姻之事,父母之言,媒妁之言,你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懂什么?口出狂言! 你是见不得我们时鸢过得好?只能允许你和你母亲这种货色攀高枝,别人都只配当烂泥吗!” “林婠婠,你好大的脸面!我二哥怎么有你这样自私自利的女儿!” 林婠婠遍体生寒,彻底明白了,以傅行贲的条件,他找什么样的贵女没有? 偏偏找到了姑父一家,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傅行贲定会对沈家撒下了弥天大谎,引他们入套,可这张罪恶的大网,最终的目标却是捕捉她自己! 这桩婚事,她绝不允许。 沈时鸢那柔顺和美的性子,只怕被他折磨得骨头渣都不剩。 林婠婠无端想起了崔恪藏在枯井里的那两具女尸,不明不白,死在如花的年龄。 傅行贲无恶不作,他的恶劣猖狂程度比崔恪有过之而无不及! 姑母林茹或者沈家,一门心思攀龙附凤,根本听不进去她的任何话。 难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姐姐往火坑里跳? 第142章 要她陪他一夜 林婠婠心急如焚,眼看着林茹把沈时鸢带走,立马跑到正院去寻柳玉娥。 她把以往傅行贲对她图谋不轨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柳玉娥一阵后怕,眸光微闪,“你所言非虚?” 林婠婠肃然道,“娘,若有半句假话,女儿愿遭天打雷劈!” 柳玉娥慌忙捂住她的嘴,“童言无忌!这么大的人了还尽说胡话。” 她自然相信自己的女儿,可时过境迁,以此来说明傅行贲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林茹肯定不会相信的。 只会觉得他们就是心生嫉妒,故意诋毁傅行贲,阻止沈家嫁入世家大族。 柳玉娥思忖一瞬,“我试着去劝说林茹,可她若执迷不悟怎么办?” 这也是正是林婠婠所担心的,沈家只觉得捡到宝了,才不会轻易放弃这门高门佳婿呢。 林婠婠顿时觉得棘手起来,她咬了咬牙,去寻傅羿安。 到了墨韵堂,她却得知他进宫当值去了,根本没在府里,要等晚上才会回来。 林婠婠心急火燎,想着要不先从沈时鸢入手,让她看清傅行贲的真面目? 沈时鸢比林茹明理,应该能理解她的苦心。 “青黛、银翘,沈表姐已经走了两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姑母是带她去的二房吗?” 青黛摇了摇头,林茹走得急,他们也没有跟着,到底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没人知道。 林婠婠忽地有一阵没来由的心慌,“你们派人到二房去打听打听,看姑母到底在哪里,不对,看沈姐姐到底在哪里?” 不到半个时辰,青黛就回来了,“姑娘,我们问到二房打扫的婆子,说林姑母早就离府了,我还特意去问了门房,没有见到沈姑娘离开。” 林婠婠神色大变,手中的书啪嗒掉在地上。 沈时鸢知书达理,若她要回沈家,一定会来辞行,如此只能说明她被扣在了二房! 她都快急疯了,“再去问二房要人!” 林婠婠心中掀起轩然大波,让她跟傅行贲待一盏茶的时间,她都觉得恶心,那沈时鸢姐姐呢? 难道她一直和傅行贲待在一起? 那傅行贲会不会对她动手动脚?会不会欺负她? 林婠婠刚想去找柳玉娥一同去二房要人,派出去的丫鬟已回来禀报,“姑娘,二房说沈姑娘已经走了!” 林婠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踱着步子,急声吩咐,“加派人手赶紧去找,看看沈姐姐到底去哪里了。” “青黛,你去墨韵堂找一下世子,告知缘由让他帮我。” 落日西斜,黑云里透幽光,忽地狂风大作,倾盆的大雨呼啸而至。 林婠婠手紧紧握着油纸伞,冒着大雨四处寻找,靖南王府实在太大了,沈时鸢自己要想藏起来,何其容易! “姑娘,你看那边,像不像沈姑娘?” 林婠婠顺着银翘指引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道纤弱的身影,淋着大雨,失魂落魄地站在翠湖的边上! “沈姐姐,不要啊——” 林婠婠拔腿就跑,只是当她还未赶到,就听到了“扑通”一声。 **** 沈时鸢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换好干净的衣衫,躺在了衡芜院厢房的床榻上。 “婠妹妹,你为什么救我?让我死了算了!我已经脏了......”沈时鸢泣不成声,黯然绝望,破碎的就像被风雨无情摧残的娇花。 生机尽毁,残破不堪。 仅仅一天,傅行贲就摧毁了一个生机勃勃的少女。 林婠婠心中骇然,看到如今的沈时鸢就像看到五年前的自己! 她心如刀绞,紧紧握住沈时鸢的手,“傅行贲就是个禽兽,有罪的是他,不是你!” 听到那个恶魔的名字,沈时鸢吓得一哆嗦,泪水溢满了眼眶,“妹妹,别说了,我无颜苟活,让我死了干净!” 两个时辰前,林茹把她带到了二房,原本都是在闲话家常。 没一会,邹氏就提议让傅行贲带着她去靖南王府院子里转转。 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傅行贲带着她闲逛了一会,就直接把她拖进了一间密室,强要了她的身子!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他的行径令人发指! 他还大言不惭,反正他们也在议亲,早睡晚睡都一样,大不了他娶了她就行。 最让沈时鸢崩溃的是,傅行贲还说,日后会让他的兄弟们挨个都来尝尝她的滋味。 沈时鸢明白,他没有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因为他折腾她的时候,正好有几个男人守在门后,听着她的惨叫,兴奋地跃跃欲试! 沈时鸢深知父亲沈金藏的性子,哪怕丑事捅破,沈家也只会为了保全面子,把她嫁给傅行贲息事宁人,根本不会管她的死活! 嫁给傅行贲那样的禽兽,她还有活路吗? 沈时鸢不想让林婠婠牵扯进来,便咬紧牙关,一个字都没有透露给她。 沈时鸢的善意,林婠婠如何感受不到。 刚才救她回来之后,是林婠婠亲手为其换的衣裙,那满身的青紫欢痕,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时,青黛递了一封信函进来。 林婠婠拆开一看,双眸骤然睁大,一股子寒意直窜她的背脊。 那薄薄的信纸,寥寥几句,却重有千斤,宛如逼她去死的刽子手。 “她是代你受过,今夜你陪我,否则明日她便身败名裂,大婚当日,便是她的忌日!” 纸上的字快速地消失了,他倒是一点把柄也不敢留下。 暴雨如注,一阵冷风吹来,林婠婠只觉得如鲠在喉,背若芒刺。 傅行贲果然是冲着她来的,他们之间这笔孽债,早就应该在五年前清算了。 林婠婠把纸放到烛火上点燃焚烧,怔怔失神许久,才道,“世子回府了吗?” 青黛摇了摇头,“说是世子宫中事务繁忙,好像是陆太后过寿辰,估计今晚会很晚。” 傅行贲故意挑准时机,出此下策,逼她跟他了断。 若她今日不曾现身,明日,沈时鸢受辱的事就会传遍整个上京。 他一日不曾得手,他都会像恶鬼一样觊觎着自己! 林婠婠闭上眼眸,过了一瞬,又睁开。 她眸中的狠戾一闪而过,她已下定了决心,必须除掉这颗毒瘤! 半个时辰后,林婠婠撑着黑伞出现了二房傅行贲的院门。 傅行贲见到来人,兴奋极了,他眸光灼灼,“婠妹妹,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第143章 谁才是猎物? 雨水砸在雨伞上,时断时续。 林婠婠身着一袭黑色的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雪白的玉手拧着一个食盒。 隔着雨幕,傅行贲竟品出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 夜风拂过脸颊,吹起她的发丝,带着些许冷意,林婠婠镇定而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魁梧的男人。 他的身姿矫健,骨子里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傅行贲端坐在正前方,赤褐色的瞳孔好像凝冻了,扬起唇角,“雨这么大?你还不进来?” 林婠婠恨毒了他,可还得虚以委蛇,她微微一笑,“你就只想要一晚吗?” 那明媚笑颜从未属于过他,傅行贲心底的那片涟漪倏地变成了海啸。 他趁傅羿安不备,送他一顶绿帽,俨然是冒着生命危险。 她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就没有想过和我长长久久?” 林婠婠的话实在太有诱惑力了,傅行贲咽了咽喉咙,这些年,他御女无数,可内心深处,哪次不是把身下的女人幻想成她! 可每次,一清醒下来都发现不是她。 他就会动怒,暴虐,甚至杀人。 林婠婠就是他的心魔,他怎么能不想呢? “也许五年前,我就应该跟了你,孽缘也是缘!我们或许早已是命定之人!” 傅行贲倏地起身,身影穿过雨幕,径直来到她的身边。 一截皓白的玉腕落入他的掌中,两人挤在一把狭小的黑伞下,“你想嫁给我?” 她的柔荑,果真雪白、细腻、柔软无骨。 最难得的是,她没有一丝反抗! 林婠婠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凝滞,“靖南王府不会允许的,我们偷偷拜堂做夫妻,如何?” 往日那些只能在梦中才敢宵想的东西,如今唾手可及,柔滑的肌肤,细腻的触感如此真实,傅行贲眸光晦暗,毫不犹豫,“好!” 雨势渐小,滴滴打落在芭蕉叶上,一声一声,林婠婠只觉得好像是催命符一般! 她穿的是靴子,内里已有些浸湿,可她的心比这夜雨更冷。 傅行贲随着她来到了翠湖边上假山后的山洞里。 傅行贲警惕地环顾四周,里面有一处平整光滑的岩石,真是个风水宝地,等会共赴云雨也应别有一番滋味。 林婠婠放下食盒,取下黑色的斗篷,露出里面一套绯红色的襦裙来。 微弱的光影下,她整个人都好像泛着春光,美得令人窒息。 傅行贲心中的欲念已然抵达了顶峰,他迫不及待道,“你还想搞什么花样?” 林婠婠不慌不忙,把食盒一层一层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碟碟菜肴来,最后还摸出了一瓶准备好的梨花白。 “不是要成为夫妻吗?不拜堂,不吃东西?交杯酒也不喝一杯吗?” 林婠婠仰着小脸,一双眉眼潋滟生辉。 傅行贲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抬手摸她的云鬓。 一只大手搂住她的腰肢逼她靠近他的胸膛,语气强势,“我想要是你,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 “你知道我这五年怎么撑过来的吗?有几次我都差点死在边陲,可我还没得到你啊,每晚,我都会想到得到你!想得发疯,发狂!” 林婠婠不动声色推开他,拿出两个酒盏,斟满酒,反问,“你心悦我?” 傅行贲早已厌倦了单纯的肉欲,可惜带着爱意的云雨他从未体验过。 这种感觉真让人神往。 哪怕她是被逼着来见他的,他也贪恋着她这一刻的蚀骨柔情。 “自然!” 林婠婠压抑着心中的憎恨,蓦地笑出声来。 “骗人!你不过是没有得到过,一直念念不忘罢了!今日我就让你如愿,以后四哥不会允许你动我的。” 傅行贲一想到傅羿安便知道她说的是实情,衡芜院外面藏着暗卫,他想偷香窃玉难如登天。 林婠婠端起了酒盏,递了一杯给他,“这杯酒,就当我们的交杯酒如何?” 傅行贲半眯着眼眸,凝视着那杯酒,没有任何动作。 林婠婠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索性怒了,“还说心悦我,不过都是些骗人的鬼话!不与我做夫妻,就是想存心糟践我? 也罢今晚过后,我们就两不相欠,你休想再碰我一根指头。” 说罢,她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傅行贲面露懊色,她鲜艳的唇上沾着几滴酒,娇艳欲滴,勾魂摄魄。 鬼使神差,他端起了那杯酒,利索地喝了进去。 只是,为何他会浑身一酥,绵软无力? 傅行贲伸手想要拽住她,可下一秒,轰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他瞪大了冷眸,强烈的痛感爬满了全身,他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黝黑的手挣扎着,试图摸一摸她的脸,可他的视线越来也模糊,那只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林婠婠睨了一眼软成一团的猎物,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枉她今夜以身饲虎,与之周旋了! 这软骨散药效实在太烈了,若非她提前服用解药,今晚她就会与傅行贲共赴黄泉! 若她直接杀了他,她恐难逃干系。 这种剂量的软骨散不会让他立刻毙命,只会让他瘫在床榻,一辈子再也干不了伤天害理的坏事,她便是在替天行道! 林婠婠微阖着眼帘,温软的声音带着嘲弄,“你这种禽兽,也配有心悦之人,可笑!” 她不紧不慢地收拾好残局,提着食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是林婠婠不曾注意的是,她刚从山洞出来,就有一道纤细的身影溜了进去。 雨水滴落在黑伞上,声声悦耳,就像一曲悠扬的战歌。 林婠婠唇角微勾,刚走几步,就被人一把拽住,紧紧地箍在了怀里。 “你跑去哪里了!”男人的声音沙哑,怒气中饱含着不明的情愫。 闻着他熟悉的气息,林婠婠紧绷了一晚上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四哥!我好想你!” 一声缱绻绵软的‘想他’落入耳朵,他猝不及防,瞬间溃不成军。 傅羿安捧着她的脸,眸光流转,含住了她的唇瓣。 黑伞摔在了地上,两人任凭雨水淋在身上,沁透衣衫,一丝丝凉意深入骨髓,可她只觉得内心无比的炽热,就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她主动勾住他的脖颈,热烈地回应着他的热吻,“四哥!要我!” 第144章 东窗事发(宝们一定要看到最后) 傅羿安抱着她冒着雨飞速回了墨韵堂。 傅羿安熟络扯开她胸前的衣带,松开湿润的襦裙,握住她那纤细的腰肢,轻轻一提,将她放在了书案上。 书案上下来文房四宝噼噼啪啪,掉了下来, 他俯身埋头吻着她的身子,顺着脖颈,一寸一寸往下,细微的触感,酥酥麻麻,肌肤抵达肺腑,引出一阵阵情欲! 她咬着唇色,水波潋滟的眸子望向窗外的细雨,那剔透的水珠,慢慢汇聚,越来越大,泛滥成灾。 她忍不住哆嗦,身子不受控制地战栗。 几乎一瞬,她就软成了一滩水,不停地娇喘。 傅羿安的蓦地抬头,唇边还沾染着一丝莹白的粘糊,他声音暗哑,“我伺候得可满意?” 林婠婠眼尾泛着潮红,软软地‘欸’了一声。 林婠婠万没想到他会这般伺候自己,只是那要命的酥感,几乎让她本能想要索取更多! 他撩云拨雨的手段愈发纯熟,她毫无招架能力,只得抱住他,鲜艳的蔻丹掐在他的皮肤,他的后背上立马出现了几道划痕。 “想要吗?”他的眸光轻佻得像个小倌。 林婠婠诚实地点了点头。 “喊我夫君!求我!” “......” 林婠婠别过头,不想理他,他就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他唇边噙着一抹坏笑,“我想让你白天心里有我,晚上身上有我!” 他忽地把她抱了下来,摁在了贵妃榻上,一阵横冲直撞,狠狠地要她,蹂躏她,小小的书房里红浪翻飞, 一次又一次,彻底地要她! 让她沉沦,想哄着她一声一声喊他,‘夫君’! 两人疯狂地要着彼此纠缠,酣畅淋漓过后,傅羿安捞着她,简单地帮她清洗。 很快她便坠入了梦里。 “不要——”她忽地惊醒,坐在床榻上。 傅羿安倏地睁开双眸,见她喘着大气,胸口起伏,开口问道,“梦魇了?你在害怕什么?” 她凝视着他,一双凛冽黑眸中还染着情欲,他只披着一件袍子,根本没有穿裤亵裤。 顺着流畅的喉结往下,露出一片结实的腰腹,浑身无不散发在恣意风流的魅惑。 她忽地移开视线,不敢再往下看。 林婠婠额角渗着细密的汗水,手指隐隐发白。 傅行贲是傅羿安的亲堂弟,是二房的嫡子,可她亲手毒害了他。 傅羿安知晓后会偏袒她吗? 林婠婠心中翼希他能对自己有一丝偏爱,声音犹豫,“四哥,如果有一天我杀人了,你会怎么办?” 傅羿安侧头看她,轻笑道,“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杀个人吗?你杀了谁?还让你寤寐思服?” 林婠婠心里根本没有底,可傅羿安刚刚那句话,到底取悦了她。 傅羿安叹了口气,伸手揽她入怀,让她倚靠在他的胸膛,“怕什么?不是一直都告诉过你,我会护着你吗?” 他抚着她的后颈,“傅行贲?” 林婠婠垂下眸子,眼眶瞬间红了,“他害苦了表姐,我没有杀他,只是给他下了毒!” 傅羿安眸色一沉,他那个堂弟是多危险的人物,他心里还不清楚? 几次三番挑衅他的底线,都没能驯服他,她是怎么办到的? 傅羿安紧抿着唇,凛冽的眸中藏着愠怒,“一直都恨他?你吃亏了吗?你就不能等我回来,让我来处理这些事吗? 以前赵妙元欺你,你头一热,就跟她硬碰硬,结果是你自己吃亏! 到现在又是如此,要惩治他的法子多得很,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他的贱命如何与你相提并论?” 他停了一瞬,继续道,“你何时才学得乖?” 林婠婠抿唇不语,她承认自己有些冲动,可她就是想亲手把他送入地狱。 他的手不轻不重拍在她的屁股上,佯着惩戒,接着又不由自主地揉搓着她的臀部,挑弄着她。 气氛有些诡异。 无端让人有一种床头调教新婚妻子的既视感。 指尖微动,林婠婠抚上他的唇,可怜兮兮,“我错了,别生气了!” 她看着窗外泛白的天空,一夜过去,傅行贲躺在那山洞里,半死不活,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他,把他给抬回去。 男人的气息喷洒在耳畔,林婠婠害怕他又来了兴致,急忙推开他赤着脚下了床。 她从木施上扯下衣衫穿上,“我先回去了。” 她一夜未归,还不知道衡芜院乱成什么样子。 林婠婠轻手轻脚,溜进房间,青黛赫然出现在她身后,“姑娘!” 她面容憔悴,担忧极了,看样子一宿都没睡。 “我要沐浴!” 青黛伺候着她沐浴更衣,幽幽道,“以后傅行贲再也不能为非作歹了!” 青黛一怔,面色惨白,知道她不该多问,可还是忍不住,“二房嫡出只有他一个少爷,若是东窗事发,小姐......” 林婠婠闭着双眸,水波上雪白的香肩上还残留着吻痕。 她眼底的眸色愈冷,莫名的心悸,“大不了,我给他抵命!” 只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东窗事发的速度来得如此之快。 她梳洗打扮好,刚用完早膳。 王爷傅世啸身边的长随便带着两个孔武有力的武婢,气势汹汹来到了衡芜院。 “林姑娘,怀疑你谋害了二房的五少爷傅行贲,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时间,落针可闻,噤若寒蝉。 林婠婠忽地一怔,双眸颤抖,谋害? 傅行贲只是中了软骨散,根本没有丧命啊! 林婠婠觉得荒谬,疑惑道,“王府人员众多,为何偏偏怀疑我?” 长随捋了捋胡须,眸中带着冷色,“林姑娘,有一枚镶着金箍的白玉兰花簪子是不是你的?五少爷生前一直牢牢握在手中。” 林婠婠苍白的脸色血色尽褪。 昨晚,傅行贲曾摸过她的云鬓,那会他就是在取那枚发簪吗? 这次倒是人赃并获,无法抵赖了。 真是一语成谶! 林婠婠拢了拢衣裙,任由婆子把自己绑了起来。 ** 林婠婠从即将出嫁幽州的贵女,沦为阶下囚只用了一夜。 二房邹氏和傅朝雨带着人,几乎快把三房给砸了,哭天抢地要找林婠婠偿命。 靖南王府一片混乱。 靖南王府祠堂外面早已人满为患。 “世子到——” 祠堂内,靖南王府几房的人,基本都已到齐。 林婠婠被绑着对着傅家的列祖列宗的排位跪在了正中央。 傅羿安面色一沉,撩袍跨进了祠堂。 傅世啸负手而立,一身长袍,身姿挺拔,散发着武将特有的威仪。 他缓缓开口,“林丫头,你是如何谋害傅行贲的,还不如实招来!” 林婠婠看了一眼傅羿安,声音很轻,“我不曾取他性命!” 傅世啸的声音里饱含着沧桑,“五年前府里的丑事,需要我提醒你吗?” 林婠婠张了张嘴,原来他们知道啊,看来根本没有旋转的余地。 傅世啸沉重的声音回荡在祠堂,“我现在是给你机会让你说,谋害朝廷五品的定远将军,按《大夏律疏议》,其罪当诛!你是想让大理寺的人来审你吗? 忽地,他话锋一转,“羿安,这大夏的律法我说得对吗?” 傅羿安眸光晦暗,“父亲,可借一步说话?” 傅世啸睨了他一眼,两人转到一间僻静的厢房。 “父亲,昨晚,我与婠婠厮混了一夜,她没有时间谋害傅行贲!” 第145章 自证清白 傅世啸沉了眸,意味深长,“不装了?终于肯承认了?五年前,你就动了心思?” 傅羿安脑海里闪现出他几次对自己的施压的画面,只怕他早有察觉。 可他应该没有了解那么细致,他这是在套自己的话! 傅羿安摩挲着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开什么玩笑,难不成傅家的人个个都是情种?我无意中了媚药,没有把持住,拿她当解药的!毁了她的清白,是我对不起她。” “所以你替她挡了一箭?是愧疚,想还她的恩情?还是动了真心?” 话到末尾,他极具威压的语调上扬了几分。 傅羿安早已确定,傅世喧不会允许他和林婠婠的事,还会想尽办法拆散他们,可眼下,他必须保下她。 几乎一瞬,他便有了决断。 “那寒箭本就冲着我来的,是这些传话的人以讹传讹,才说什么我救了她。我与她不过就是露水情,值得你大动干戈?” 傅世啸锐利的眸光扫了他一眼,面色凝重,“昨晚,陆太后生辰,你回来已是亥时三刻。傅行贲死于亥时,即便你跟她在一起,也不能完全证明她的清白。另外,你可知,傅行贲是因何而亡。” “软骨散!” 傅羿安面露骇色,这毒药威力极强,当初太子日日缠绵床榻,就是中了软骨散,而他的剂量应该相当微弱,才会苟延残喘四五年。 可在清梧别院的马夫,软成一滩肉泥,几乎一两日就丧命了! 林婠婠告诉他对傅行贲下了毒,她哪里来的软骨散? 傅世啸也懒得兜圈子,“你们的事,我早已有所耳闻,可你既不承认,我便装着不知。如今林婠婠谋害他人性命,证据确凿,来日收监大理寺。 她不仅有谋害傅行贲的嫌疑,还有谋害储君的嫌疑!只怕这辈子,都得在牢狱度过了。 傅羿安面色微冷,“与幽州的婚约呢?” 傅世啸一脸遗憾,直言道,“幽州也没有理由娶一个杀人犯,那婚约就此作罢,谢长宴也会理解我的。” 傅羿安倒吸了一口寒气,心中思绪翻涌。 傅世啸是在逼他,给他施压,让他妥协,扯上一个傅行贲还不够,还偏要扯上太子。 何其荒谬!是不是到后面,还得扯上先帝? 他是想逼死林婠婠吗? 他绝不允许他们把她带到诏狱里去,哪怕是待上一天,也不行! 傅羿安跪了下去,“父亲,您不妨直言。” 傅世啸缓缓抬头,看着他笔挺的背脊,笑得风轻云淡,“你与她不过是露水缘,趁早当断则断!好好做兄妹,对彼此,对大家都好! 日后,她依然是三房的女儿,嫁入幽州,风光富贵一生,不好吗?傅行贲的事,我自会处理。” 他的语气透着寒意,傅羿安深知,这便是让他妥协的条件,可如今这也是救她的唯一法子。 傅羿安眸光晦暗,修长的手在袖中攥紧,“好!” *** 回到衡芜院时,林婠婠的腿脚早已酸痛麻木。 她坐着怔怔出神,思索着傅羿安到底是怎样说服靖南王的,压根没有注意到柳玉娥如旋风般地飞了进来。 她的云鬓有些凌乱,发簪歪歪斜斜,双眸红肿得像核桃一样,十分狼狈。 俨然经历了一场大战,她哪里还有半分养尊处优的贵夫人的风韵? “婠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娘,你是被冤枉的,对不对?”柳玉娥得知自己的女儿毒杀了傅行贲,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接着三房就被二房给砸了。 两房的仆孺下人各为其主,打成一团,哪怕她躲在后面也免不了受到波及。 傅行贲是邹氏的独子,他们这是和二房彻底结下了死仇。 林婠婠摸了摸母亲的脸,心疼道,“娘,对不起,是女儿连累你了。我没有杀他,他就是作恶太多,老天爷也看不惯他!” 沈时鸢已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一边感叹大仇得报,可一想到连累了林婠婠,又愧疚不已,见她平安回来,一颗心才彻底放下。 她认定了是林婠婠出手惩治的恶棍,诚心感激道,“婠妹妹,你的大恩,我记下了,时鸢我就算做牛做马也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 林婠婠哭笑不得,他们都以为是她下的狠手。 可她明明算好了剂量,傅行贲根本不会死,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林婠婠忽地想起什么,“青黛,我的妆奁呢!” 说着飞快地跑进卧房,慌忙地抽开妆奁,仔细翻找,可一层一层的匣子里,根本没有啊! 青黛见她手忙脚乱,惊慌失措,急忙追问,“姑娘,你到底在找什么?” 林婠婠的声音微颤,“簪子!我的簪子,白玉兰花簪子,带金箍的!” 青黛连忙从打开另一个匣子,里面正完好无损地躺着一枚白玉兰花簪子。 “姑娘,你素日最爱这簪子,昨日你特地取了下来,我给你收着呢,你忘了?” 林婠婠捧着那枚金簪,喜极而泣。 她怎么忍心戴傅羿安送她的东西,去了断傅行贲那个恶棍! 这枚金簪在这里,便能说明,她根本没有去过山洞。 今日她也是心虚,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被她忘了,还好她咬紧了牙关,什么都没有承认。 那枚白玉兰金簪镶着雕金,独一无二,可有人跟她有一模一样的金簪! 那便是苏灵音啊! 林婠婠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 当初,苏灵音在清梧别院毒死那个马夫,用的就是软骨散。 昨夜在她离开之后,只怕苏灵音偷偷潜入了山洞,加大剂量趁机毒死了傅行贲? 要证明谋害傅行贲的人是她,办法也非常简单,若苏灵音拿不出金簪,便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 林婠婠恍若看到了希望,她连忙换了衣裙,准备去寻傅羿安。 可刚到院门,便被人拦了回去。 在她眼前,衡芜院外一队穿着精良甲胄的侍卫,腰佩大刀,神色肃穆地将庭院团团围住。 看管她这个杀人嫌犯! 林婠婠只得退回到厢房,柳玉娥勉强扯了个笑容,“你就安生待几天,待到下个月出嫁,去了幽州,便彻底自由了。” 林婠婠脑袋嗡嗡的,“下个月?婚期不是订在十月吗?为何提前两个月?” 柳玉娥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眶微红,“儿啊,娘就盼着你平平安安,好好嫁去幽州,谢长宴是个可靠的,他一定会护着你的。你就别再折腾了,那些恩怨都放下吧。” 林婠婠一脸悲寂,瞬间意识到。 或许,靖南王府根本没打算细查傅行贲的死因,她这颗棋子自然要发挥最大的利用价值。 所以这则婚约才是她现在最大的保命符,那傅羿安呢? 第146章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林婠婠只觉得沉重和疲惫,“娘,让我静静。” 柳玉娥知她烦闷,便不再唠叨,叮嘱了几个丫鬟几句便离开了。 林婠婠转身进了书房,把绢纸铺开在桌案上,提笔开始写信,几句话她硬是写了半天,绢纸揉成一团又一团。 最终,她把狼毫丢在了书案上。 林婠婠一脸严肃,“青黛,你可以出去,对吗?你去墨韵堂给程丰传信,让傅羿安务必抽空来见我,我有要事相商。” 青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耽搁,立马出了衡芜院。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一脸愁容地来回了,“姑娘,墨韵堂不让人进,世子让我给你的稍句话。” 林婠婠见她欲言又止,心中焦躁,“什么话,你快说啊。” 青黛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在她威慑的目光下,最终咬牙道,“世子说,从今往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不管你与他以前有何种纠葛,都应斩断前尘往事,恪守本分。以后他始终是你的四哥,你永远是他的婠妹妹!” 林婠婠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一时站不稳,朝后退了两步。 昨晚他们两人还亲密无间,他还变着花样,哄着自己喊他夫君! 他甚至还用那样伺候她,取悦她...... 时隔一天,他就翻脸绝情,让她别再痴缠着他? 林婠婠紧紧地握住那枚白玉兰花簪子,她仰起头,微红的眼眶溢出泪来,胸口瞬间感到一阵钝痛。 本就缘浅,何谈情深?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觉得自己就像跳梁小丑一般,自始至终,她也不敢肯定傅羿安是心悦她的。 所以,一直都是她在一厢情愿,死缠烂打吗? 此刻,手中那枚白玉兰花簪子显得尤为滑稽可笑。 当初若非他送她的东西,和苏灵音的一模一样,她又怎会被人轻易栽赃陷害? 林婠婠不甘心地问道,“是世子亲口说的吗?” 青黛懵懂地点了点头,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以往,林婠婠说过很多次,要跟他了断,可他对她绝情的话语置若罔闻,从来不在乎。 现在他终于玩腻了吗? 真是剜心刺骨! 可她为何就不肯相信呢? 是不甘、自负、惘然、还是自以为是? 浑浑噩噩,晚上她滴水未进。 门外响起几道敲门声,接着就听到小丫头前来禀报,“卢王妃身边的房嬷嬷,请姑娘过去一趟。” 林婠婠恹恹地躺在床榻上,胸口堵着苦闷,“就说我睡下了。” 青黛刚一出去,房嬷嬷就走了进来,阴阳怪气道,“我劝姑娘还是别拿乔,让你过去其实是王爷的意思。” 林婠婠见她连靖南王都搬出来,担心事情与案情有关,便换了套衣裙跟着她出去。 绕过几道庭院,他们带着她径直朝墨韵堂的方向走去? 不知为何,她心底升起了一丝胆怯,越是靠近墨韵堂,越是心虚,是在害怕傅羿安亲口对她说绝情的话吗? 真是魔障了! 他肯放手,她也正好断了这孽缘! 房嬷嬷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等会,不论你听到什么,都不准出声,听懂了吗?” 林婠婠不明所以,随着她来到一间耳房,她随意地坐在了黄花梨座椅上。 房间一片漆黑,浓重的暮色好似要吞噬整个世界。 嘭的一声—— 一墙之隔,房门好像被撞开。 “羿安!你弄疼了我了......”一声娇媚的声音隐隐传来。 好像是苏灵音! 那声音分明轻柔和软,为何会如同一道惊雷劈到了她的心间! “是吗?等会在榻上让你更疼!”男人低沉的声音分明就是傅羿安。 林婠婠瞳孔猛地一缩,面色惨白,心弦绷紧,蓦地起身把耳朵贴在了厢房的墙壁上。 她自欺欺人地认为,傅羿安和苏灵音没有行房,至少他在床榻上并不迷恋她的。 可这都是她的臆想罢了! 苏灵音可是他的妾侍,两人有房事,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她心中的某种信念骤然崩裂,心痛得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一般,眼泪扑哧扑哧就流了下来。 怔愣的瞬间,她好像又听到了衣衫撕裂的声音,还有缠绵悱恻的亲吻声。 女人妩媚如银铃般浪荡的笑声,还有男人时不时的低声回应,粗重的喘声,以及床榻上那嘎吱的声响...... 林婠婠的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好深的心机啊! 他们特意让她来偷听傅羿安和其他女人的活春宫,不就为了让她知难而退,让她死心。 她就如此恬不知耻,非要赖着傅羿安? 林婠婠痛苦比闭上了双眸,泪如雨下,几乎是捂住耳朵逃了出去...... 耳畔回荡着那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看着林婠婠疯狂逃出去的背影,房嬷嬷勾了勾唇角,心中不由赞叹。 “这戏子的声音都快以假乱真了,若非知道事情的始末,她都会误以为里面的人是世子傅羿安呢!这靖南王也不知道在哪里找的这种奇人,竟可以模仿别人的声音,还惟妙惟肖!高!真是高!” ** 与此同时,在大理寺诏狱的傅羿安打了个喷嚏。 许绍已了解到傅行贲的死因,目瞪口呆,“你这堂妹胆子也太大了,就这样直接给他下毒?” 傅羿安眉宇间全是阴翳,十分烦躁,“我让你想办法翻案,不是听你发牢骚!” 许绍眉头紧蹙,沉默了许久才道,“可她始终也下毒了,就算她所用的剂量不会致死。可她让傅行贲行动受到了限制,才让人有机会杀他。 按律法,她真的有罪!这事棘手啊,那傅行贲本就该死,我这里还有几本卷宗,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她是为民除害,那就另当别论了!” “还有,你说那白玉兰花簪子,是因为断裂后重新修补,镶了金箍?这是铁证啊,怎么翻案?除非你证明那簪子不是她的,还有人有这一模一样的簪子吗?” 一道灵光劈开繁复的思绪,傅羿安冷笑一声,“还真有!” 不过那簪子根本不是一模一样! 第147章 诅咒她去死 傅羿安倏地起身,“傅行贲的卷宗都给我备一份!” 他曾送给苏灵音一枚白玉金簪,林婠婠的是白玉兰花,是六瓣花瓣,那裂痕处镶着金箍,里面还刻了他的她的名字。 苏灵音那枚里面什么字都没有! 那花根本也不是玉兰花,是木兰花,是有区别的! 乍然一看,像是一模一样,可仔细对比起来,根本不同。 到了靖南王府,傅羿安直奔靖南王傅世啸的书房。 “父亲,那枚白玉兰的金簪,可否取来一观?” 傅世啸犀利的眸光一沉,还是示意长随去取证物。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枚质地润泽剔透的白玉簪子就摆在了书案上。 傅羿安拿起那枚金簪,仔细端详半天。 他松了一口气,嗤笑出声,“父亲,这枚金簪并非儿子送给婠妹妹那枚!所以这枚金簪根本证明不了,她是谋害傅行贲的真凶。” 傅世啸眼眸半眯,不急不缓,“为何?府里的人都见过林婠婠戴过这枚金簪,还需要把他们都找来对质吗?” 傅羿安轻笑道,“我曾送出两枚金簪,其中一枚是给苏灵音!” 乍然听到苏灵音的名字,傅世啸也是一怔。 “当年我送她的是木兰花,本想送她白玉兰花,结果店主人弄错了,后来也就将错就错了,关键是,这金箍里面没有刻字,婠妹妹那枚则刻了字的!” “我们只需把金箍拆开,那么谋害傅行贲的真凶就水落石出了。” 傅世啸眸中闪过一抹惊诧,几乎一瞬,他又恢复如常。 他的犀利的眸光落在那枚金簪上,“就算你说的是实情,林婠婠就是无辜的吗?” 这下轮到傅羿安犯难了,诚如许绍所说,她也有罪,不易翻案。 “若非要由大理寺来审理,林婠婠为何有软骨散?她解释得清楚吗?” 傅世啸顿了一顿,声音自带威慑,“五年前,先帝骤然离世,亦是中了软骨散!当初大理寺怀疑是林邺下的毒,他是最大的嫌疑人,可他却没有作案的时间。为此,林家才没有受到实际的波及,林邺被赐死!” “如今,你非要扯出此事,林婠婠有软骨便间接证明当初是林邺配制的毒药! 如此,林家数百口人都难逃责难,你确定要查吗?” 傅羿安脸色骤然一变,手中的木兰花金簪忽地发烫起来。 若不查,如何能还她一个清白。 傅世啸凛冽的声音自带威压,劈头来了一句,“苏灵音还是你的妾侍,你对她当真没有一丝真情?” 傅羿安眉梢一挑,喜怒难辨,“父亲想让我假公济私?包庇真凶?” 傅世啸冷哼,现在都学会打官腔了,难怪他会上当,以为他对苏灵音念念不忘,情根深重呢! 傅世啸闭上眼眸,不愿再回想五年前的事。 当初,正是他和陆太后一起设局,陷害的先太子......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长随叩门进来,“王爷,二房和三房快打起来了。” ** 衡芜院,院外。 傅朝雨和邹氏带着闹哄哄的一群人堂而皇之把贡品,还有香蜡都点点上,摆在了大门口,白花花的纸钱飘洒一地。 青黛抱住着银翘,不准她冲出去,“你冷静一点!你出去,只会给姑娘添乱!” 银翘双眸微红,唇角颤抖,“可他们太恶毒了!他们诅咒我们姑娘,我怎么能忍?” 林婠婠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一阵浓烈刺鼻的香蜡味道随风飘了进来,各种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传入她的耳朵。 若不是外面有大批侍卫拦这话,只怕傅朝雨他们早就冲了进来找她拼命。 “林婠婠!杀人偿命,你给我滚出来,别当缩头乌龟!” “林婠婠!你死了吗?你有本事,你出来啊!” “你才是该死的!你怎么不去死!” “林婠婠,你这个狐媚子!破烂骚货,死贱人,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就不怕我哥哥半夜来找你吗?你怎么不去陪我哥哥!” 林婠婠对这些恶毒的话语置若罔闻。 她唇边勾起一抹自嘲,沈时鸢差点就死了,她若死了,她的亲人难道就不伤心? 如今,傅行贲死了,他们感受到了切肤之痛,就开始发疯。 可别人女儿的生死,对于他们不值一提,微不足道。 凭什么? 在她看来,傅行贲死不足惜! 哪怕她现在深陷泥潭,她也不曾后悔。 “二婶、傅朝雨,闹够了没有!你们还有没有规矩?” 一道凛冽含威的声音铿锵有力,“是大理寺下了判书吗?还是你们不嫌丢人,想要公开审理此案?” 傅羿安眼眸中蕴藏着锋利的寒意,一袭玄色袍子显得肃穆而孤傲。 他扫了一眼满地的钱纸,眉梢带着愠怒,气势逼人,“堂堂傅家嫡女,不日就要出嫁,长公主愿意娶一个泼妇进门?脸都不要了吗? 靖南王府容可不得你们随意放肆搅和,若再这般践踏傅家的规矩,不如干脆分家!” 一连串的发问,字字珠玑,震耳发聩! 傅朝雨心生惧意,慌忙看向母亲邹氏,傅羿安是世子,是未来的靖南王,他的意思自然代表傅家长房的意见。 可更让她恐慌的是,沈景辞竟跟在傅羿安的身后! 邹氏委屈极了,立马嚎啕大哭,“可怜我的儿啊,死得那么惨,还要蒙受不白之冤,我连替他骂几句出口气都不行吗?我们只想要给交代! 羿安,行贲可是你的亲堂弟,你为什么老是偏袒一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外人!” “我没有偏袒任何人,我们现在都在查找真相,你们却要把人往死里逼?她只是疑罪,没有定罪!你们就不能等等吗?” 子不教,父之过!二婶,造成今天的局面,你难道没有责任?为何不早日约束,只是一味的纵容傅行贲!还有那些枉死得女子,谁又给她们一个交代?远的不说,秋桐这笔账,又怎么算?” 邹氏面色惨白,被他的话语怼得根本无力反驳。 傅行贲私下是个什么德行,她心里清楚极了,她还亲手料理过两个丫头,可那毕竟是私下进行的,没人知道。 傅羿安眼底满是嫌恶,“二婶,如此急不可耐,是想让她抵命吗?我不会同意,靖南王府也不会同意!天理也不同意!来人!把这些东西,都清理干净。” 林婠婠倚在窗边侧目凝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一道挺拔的身影掠了进来,傅羿安不是说要跟她彻底撇清关系吗? 他还来衡芜院做甚? 第148章 姑爷谢长宴来了 傅后羿安抬头看她,两人四目相对,撞个正着。 林婠婠慌忙移开视线,傅羿安径直走到正堂,随意坐下。 她暗自恼恨,咬牙过去坐在另一侧,只是她根本没有安排人上茶。 青黛用眼神示意银翘,两人识趣地退了出去。 傅羿安主动打破了沉默,“我口都替你说干了,你都不奉茶?林婠婠,你就个白眼狼!” 林婠婠心中有气,冷哼一声,“我衡芜院哪有什么好茶,世子就不怕我下毒吗。” 傅羿安立马怒了,“你!真是脾气见涨,我就该让你自生自灭!” 林婠婠也不示弱,不就是捅心窝子吗,她可擅长了。 “是啊,世子就应该守着你的苏灵音,浓情蜜意,夜夜笙歌!还来管我的闲事做甚?” 夜夜笙歌是什么鬼? 傅羿安愣了一秒,只觉得这话格外刺耳,“林婠婠,你在生什么闷气?” 林婠婠垂着眸子,都快气笑了,“世子,你我兄妹一场,不应该保持距离吗?你这样不清不楚,我怕谢长宴会误会的。” 傅羿安气血翻涌,谢长宴都搬出来,她是想气死他! 可这一回合下来,他总算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那日青黛来墨韵堂找他,傅世啸也在,他便说了些断情绝爱的话。 她就信以为真了? 往日她天天把那些鬼话挂在嘴边,他都没有当真,他说一次,她就受不了? 傅羿安想通缘由,怒气便散了几分,温声道,“你就不关心你的案子?就知道与我使性子。” 谈及正事,林婠婠脸色也缓和了几分。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枚白玉兰花簪子,“这才是我的簪子,傅行贲握住那枚不是我的,你知道那枚是谁的!” 傅羿安眸色冰凉,傅世啸的话语犹在耳畔,若是执意查清此案,就会牵扯出五年的旧案。 林婠婠还有清静的日子? 林家又能承受那样的后果吗? 傅羿安只觉得烦躁无比,目光从她身上瞥开。 “婠婠,我知不是你,可此事太过复杂,牵扯到软骨散,说不定会让你和林家陷入更大的危险,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屋内,一片死寂。 是因为牵扯到苏灵音?他才不愿意出手相助! 这些不过是他的托词。 对于他而言,苏灵音一向都比她重要吧! 林婠婠垂眸沉默,半晌,起身对着他福了身,“多谢世子,婠婠知道了。” 一声声疏离的“世子”,叫得他心里发毛。 尤其是她还如此乖觉温婉,傅羿安只觉得格外陌生。 他情愿她一副张牙舞爪随时讨伐他的模样,也不愿见她用一副虚情假意的面孔来敷衍他。 一阵风吹来,隐隐溢一出一阵幽香,微清,如兰,似梅。 傅羿安熟悉这个味道,是她惯用的百濯香,他瞧见她手指攥得死紧,眼底凝着一片寒冰。 仿佛那寒意,是从他的心口中窜出来的一般! 傅羿安起身抬手就想抚摸她的头,林婠婠后退一步轻易避开,“世子,天色已晚,还是回吧!” 一只大手僵在了空中。 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隐隐带着不耐。 傅羿安没动,只觉得很不是滋味,心口实在烦闷气燥。 这时,傅朝雨却不管不顾冲了进来,指着林婠婠破口大骂,“沈景辞,你想退婚不就是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吗!说那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可是杀害我哥哥的凶手,你就喜欢这样一个杀人犯?” 林婠婠一怔,沈景辞怎么也牵扯进来了? 沈景辞面罩寒霜,相较她的气急败坏,冷静极了,“傅朝雨,你冷静点。我跟你退婚,是不是喜你的性子,张扬跋扈,跟她没有关系。她没有杀傅行贲,我相信她不会!” 可他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傅朝雨心如刀绞,浑身颤抖,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亲哥哥死了,我怎么冷静!她已经定亲了,你这辈子也得到不她啊!你还想偷偷觊觎她吗?” 傅朝雨气极了,说到后面几乎是口不择言。 沈景辞努力压抑着怒火,“住口!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退婚与她无关!”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傅朝雨,她伤心欲绝,沈景辞还执意退婚,丝毫不顾她的感受。 她瞟了一眼书案上的花瓶,冲了过去,抄起花瓶,就砸在了地上。 眼看她准备继续砸,傅羿安眼疾手快扼住了她的手腕,冷声呵斥,“伺候的人呢?还不拖出去!” 立马有丫头婆子上前,架住傅朝雨往外拖。 “林婠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永远都得不到真情,一辈子都不能得偿所愿,被你深爱的人伤得遍体鳞伤!” 林婠婠咬着唇,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一股子寒意窜上背脊。 诅咒吗? 现如今,她不就被伤得支离破碎吗? 一道纤弱的身影陡然闯入她的视线,苏灵音不知何时静静地伫立在门口。 门口的侍卫都死了吗? 苏善解人意地开口,“朝雨,天道好轮回,恶人有恶报,你别气坏了身子。” 林婠婠明显一愣,这句话谁都可以说,唯独她苏灵音没有资格! 她害死的人还少吗? “苏姨娘,你的白玉簪子呢?”林婠婠心一横,把傅羿安叮嘱她的话全都抛之脑后。 她可不惯着她! 闻言,苏灵音听到姨娘二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垂首手中的锦帕几乎揉成了一团。 再次抬眸的时候,眼眶中俨然已蓄满了泪水,“婠妹妹怎么突然问道簪子,以前羿安送给我的那枚吗?我去濮阳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啊。” 还真是巧了。 林婠婠心中冷笑,这么明显的谎言,傅羿安也会相信吗? 这话果然还是刺激到了傅羿安,他寒声反问,“是吗?” 苏灵音好似被欺负了一般,肩膀微微颤抖,主动去扯傅羿安的袖口,“羿安,对不起,是我不小心,你别生气了。” 真是我见犹怜,楚楚可怜! 傅羿安眉头紧拧,下意识与她拉开了距离。 也难为傅羿安还要在她面前装成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 林婠婠强忍着心里的嫌恶,无视了所有人,淡然道,“你们都回吧!” 这时,青黛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复杂看了一眼傅羿安,笑吟吟道,“姑娘,姑爷谢长宴来了!” 第149章 他在伺候她喝药吗? 林婠婠面色一红,下意识抬眸。 只见谢长宴一袭青色锦袍,虽风尘仆仆,可依旧风姿冰冷,琼佩珊珊。尤其是他眉眼疏朗,一双眸子里折出潋滟的精光,似朝霞孤映,似璀璨星辰。 真可谓云间贵公子,玉骨秀横秋。 怎么几日不见,她竟觉得他的肤色好像也变得白净了几分,气质愈发芝兰玉树,和初见时的刺客形象完全不同了呢? 在场的人纷纷侧目,朝这位‘不速之客’望了过去。 谢长宴见已知晓靖南王府发生的事情,当见侍卫们把衡芜院围得过水泄不通,这里还有一群阿猫阿狗跑刷存在感,心里的火就蹭蹭往上冒。 谢长宴迈步进来,看着一脸憔悴的林婠婠,温声开口,“婠婠,我来迟了!” 林婠婠心头一酸,极力克制着落泪的冲动,嘴唇轻颤,“长宴!” 真是又妩媚又脆弱! “诸位,还不走?等着用晚膳?”谢长宴眉头一挑,和煦的眸光霎时染上寒冰,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全场。 傅羿安眉宇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轻笑道,“谢大人,更深露重,你进婠妹妹的闺房,不妥吧。” 谢长宴径直走到檀木座椅上,撩袍随意坐下,俨然一副男主人的姿态。 “傅世子,我离开上京太久了,与婠婠一日不见,思之如狂!这种事本不足为外人道,我们夫妻还想互述衷肠,你们就不能行个方便吗?” 尤其是‘夫妻’二字,他特意咬牙加重了语气才吐出来的。 傅羿安的指骨嘎吱作响,利刃似的眸光射了过去,似笑非笑,“谢长宴!你搞清楚,你们还没成亲呢,就敢以‘姑爷’身份自居了,这年头,退婚的多得很!” 他稍作停顿又道,语气冷硬疏离,“成亲前,不宜见面!这点规矩谢大人不知?谢家还自诩世家之首,真是名不副实!” 谢长宴啪的一声,展开象牙扇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苏灵音本就是来看笑话的,阴阳怪气道,“世家大族,偶尔也出歹笋!” 谢长宴看都没有看她,口吻轻蔑,“歹笋也是笋,不像有的人,人不人,鬼不鬼!” 苏灵音脸色一煞白,“你!” “我什么我?一个妾也敢随便插话,傅世子这就是你靖南王府的规矩?” 傅羿安脸色更难看了,冲苏灵音怒斥,“你给我闭嘴!” 沈景辞见谢长宴舌战四方,几乎把傅羿安都给镇住了,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护得住婠婠。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林婠婠,转身大步离开。 林婠婠走向谢长宴,也不管傅羿安,“青黛,还不奉茶吗?怠慢了姑爷,唯你是问!” 姑爷! 傅羿安一怔,如轰雷掣电,整个人好像裂开了。 他蓦然回首,幽深的眸中迸射出细碎而阴寒的光。 那一眼,看得林婠婠忍不住酸涩,心中那股巨大的疼痛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几乎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 谢长宴眼疾手快,一把扶起她,发觉她整个身子像从冰窟里捞出来似的,冰冷无温,他眸色微凝,“怎么了?” 林婠婠双腿虚浮,只得虚虚实实地倚靠着他,浑身不止地颤抖。 谢长宴干脆将美人半搂在怀中,一只大手顺势覆在她的腰身,敛眉含笑,“要我扶你去床榻上吗?” “嗯!”她虚弱极了,强撑了一天的背脊终于弯了下去。 本已跨出门槛的傅羿安止住了脚步,他本就习武,听觉又异于常人,尽管她的声音很轻,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寝卧也允许其他男人涉足吗? 这时,苏灵音佯装踉跄,几乎就跌倒在傅羿安的跟前,失声惊呼,“羿安——” 林婠婠余光瞥到苏灵音拽住傅羿安的袖子,两人一同出去,那背影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唇角勾起了一抹自嘲,任由谢长宴扶着她进了寝卧。 出了衡芜院,傅羿安才察觉到苏灵音的手还挂在他的袖子上。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你的簪子真的丢了?” 苏灵音不自然地松开手,眼底的光彻底暗了,旋即嫣然一笑,“羿安,真的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林婠婠进了寝卧,坐在了床榻上,气若游丝道,“长宴,刚才谢谢你了!身子疲惫,无法款待你,见谅!” 谢长宴微微拧眉,他抬手挽起袖口,一手摸在她的额头,一手摸在自己的额头,“好像有些高热?” 他立马沉声吩咐,“青黛,去请大夫!” 林婠婠这才察觉整个身子一阵冷一阵热的,她不由扯了扯衣襟,露出了一截皓白的脖颈。 谢长宴幽深的眸光不由落在了那细腻温润的肌肤上,他喉结滑动,再挪不开眸光。 只是见她脸色惨淡如霜,一副凄苦孤冷的模样,就像被人打碎的美玉,他脑海闪出剑竹打听到的消息,傅行贲用计逼迫她,被她反杀,傅朝雨给她烧钱纸,傅羿安居然让她息事宁人! 林婠婠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谢长宴还坐在自己的床榻旁,她明显有些惊愕,看向一旁的青黛,十分不解。 青黛连忙扶着她起身来,她对傅羿安越来越不看好,几乎完全倒戈谢长宴了! 所以当他提议留下来照看她的时候,她就勉为其难地顺水推舟了。 谁叫傅世子不给自己姑娘做主呢! 再说,她觉得谢长宴和自家姑娘在一起,莫名有种能把床整榻的美感! 她求助似的看了一眼这位松风水月的姑爷。 谢长宴心领神会,语气幽怨,“你感觉好点了吗?你别怪青黛,是我执意要留下来的。这么多日不见,婠婠就不想我吗? 再过二十五多天,我就是你的夫君了,你就不给我一个照顾病榻美人的机会?” 他便接过青黛递过来的药碗,熟练地拿起银匙。 他试了试温度,又轻轻吹了一下里面的汤药,这才递到了她的口边,不容置喙,“来,张口!良药苦口,你快点养好身子!过两日,乞巧节,我带你去看花灯,可好?” 林婠婠呼吸一滞,心跳漏了半拍,他是在伺候自己喝药吗? 第150章 她的事我管定了! 林婠婠本能地摇了摇头,她根本不习惯与人如此亲密。 “我,我自己来吧,不用伺候。”林婠婠生病也未叫青黛伺候她喝药,更何况是他呢? 谢长宴明显有些不高兴,“听话!当初,你不是也伺候过我喝粥吗?我们礼尚往来,公平公正!” 林婠婠面露难色,“这一口一口喝,太慢,苦!” 听了这话,谢长宴果然神色一缓,“也好!” 说罢,便把药碗递了过去,林婠婠无端触碰他的手指,他的指腹微凉。 她的手往回一缩,药汁差点溅了出来! 谢长宴伸出另一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玉手,稳住了药碗,“当心!” 林婠婠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只觉得手背烫得要命! 谢长宴眉梢一挑,盯着粘在她手背上的一滴药汁,不禁发笑。 她的肌肤温润,细腻,令人遐想连篇、心神荡漾! 林婠婠瞥了一眼那黑乎乎的药汁,硬着头皮仰头一口饮尽。 谢长宴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苦吗?要不要蜜饯?” 说着,他便掏出锦绢,倾身轻轻地拭擦她的嘴角还有手背。 他微微垂眸,抿唇欣赏着到她眸中的慌乱与无措,“傅行贲的事,你打算一查到底吗?” “你都知道了?”林婠婠心乱如麻,耳垂微红,瞪着一双水光潺潺的眼眸,紧紧攥着锦被。 谢长宴不动声色地把那锦帕放好,唇边擒着笑意,“无妨,这种禽兽本就该千刀万剐,遭万人唾弃!难为你去动手,脏了你的手!你想查,咱们就查个底朝天! 天道不公,我们就要逆天而行!若有下次,不妨让我替你代劳,我杀人一向神不知鬼不觉,你大可放心。”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可林婠婠无端却听出了几分摄人气势和霸气!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谢长宴惊才绝艳,毫无缺点,行事滴水不漏,美好缥缈得让她心神不灵! 可她也不愿意去细思,更不愿刻意去揣测他的善意。 若他必须要拿自己当棋子,她也心甘情愿! 只是,原本他们不是说好的假成亲吗? 为何,她感觉好像有些变了呢? 林婠婠犹豫着开口,“你何必来趟这浑水?” 好像察觉到她的动摇,他的声音低哑倦怠,“你不是想离开靖南王府吗?不想去幽州了?这事拖着,肯定不成啊。 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先给你一道和离书,待你想离开幽州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离开。” “再说,我这样的男人,还不能给你当个挂名的夫君?”谢长宴斜着了她一眼。 林婠婠忽地开口,“你回了一趟幽州,怎么皮肤还变白了?” 谢长宴笑得意味深长,“我的优点可多着呢,你可得慢慢挖掘!有的不能为外人道也......” 林婠婠昏昏沉沉,勉强答了一句,“诶?” ...... 墨韵堂的书房,无数烛火摇曳,恍如白昼。 傅羿安面沉如水,关于傅行贲的卷宗满满地堆在他的书案上,他埋头仔细地翻看着每一本。 只是越看,越是心惊!越是恼怒! 明明有好几个案件都是有实证的,不是受害人突然撤回案件,就是受害人离开上京消失,要么是使了银子,要么是使了手段。 二房还真是手眼通天了! 外面响起亥时的打更声,傅羿安烦躁了揉了揉眉心,朝外喊了一声,“程丰!” “爷!有什么吩咐?”守在门外的程丰慌忙推门进来。 “人还没走吗?难不成他还想留在那里过夜?” 程丰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还没!林姑娘好像病倒了,戌时还请了大夫!” 傅羿安太阳穴嗡地一下,“怎么不早点说!” 因他起身太猛,书案上的卷宗噼噼啪啪地落了一地。 程丰望着傅羿安大步离开的背影,心里那个冤枉。 傅羿安一回来,就一头扎进书房,明明是他不准任何人打扰的。 这会好像他还耽误了自家主子去林姑娘跟前献殷勤的时间。 造孽啊! 程丰暗一阵碎碎念,看来以后但凡那位有个风吹草动,都得第一时间过来禀报。 衡芜院。 此时,青黛正在院中搭着梯子,准备取下灯笼,见到傅羿安前来,连忙行礼,扬声道,“奴婢见过世子爷!更深露重,姑娘已睡下了!” 傅羿安脚步一顿,半眯的眼眸带着极强的威慑,“青黛,以后你再敢乱叫人‘姑爷’,我就把你嫁给程丰!” 说罢,他就大步流星地直奔她的寝卧! 到了门口,他忽地停止了脚步,透过门缝,他看到谢长宴正贴心地用冰敷在她的额头! 林婠婠脸颊微红,躺在床上,一层薄薄的锦被,虚虚奄奄,遮着她的胸口,露出一截皓白的脖颈。 她胸口一上一下,玲珑的曲线欲盖弥彰,妩媚、旖旎、香艳。 谢长宴此刻只觉得自己无比浅薄! 他从盆里拧干热水的锦帕,细致而耐心地擦着她的脸庞,脖颈。 林婠婠昏昏沉沉,睡得迷迷糊糊,喃喃道,“四哥......” 谢长宴的手一顿,门被推开。 一道挺拔的身影掠了进来,“谢大人,是想趁人之危,提前入洞房?” 傅羿安睨了一眼谢长宴,“靖南王府还不缺端茶倒水的丫鬟,这些事,就不劳谢大人了!程丰,送谢大人回去!” 他又在撵人了! 谢长宴起身丢开手中锦帕,拍了拍手,嗤笑一声,“我伺候我未来的夫人,天经地义,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倒是傅世子,你只是她的哥哥!男女大防,不该避嫌吗?” 傅羿安面色阴沉,一字一句,“等你娶了再说!一日没成亲,一日都不是!” 谢长宴面无波澜,声音却掷地有声,“可惜,她今后就是我的了!我离开到幽州才几天,她就被人逼到这份上,傅羿安你真是窝囊! 麻烦你转告傅世啸,不管她的案子牵涉到什么秘辛,我都奉陪到底,她的事我管定了!” 第151章 他是她的良人吗? 傅羿安冷笑一声,“幽州的玄铁举世闻名,做箭矢更是锋利无比。谢大人的箭术一骑绝尘,让人望尘莫及! 也不知道哪个女人能在你的射程范围之内逃出生天!我再窝囊,也不会利用一个女人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谢长宴眸光一沉,他果然知晓了! 他瞥了一眼床榻上熟睡的林婠婠,袖袍下的手已悄然收紧,“我的箭术能入傅世子的眼,真是难得。可大夏箭术好的人,又岂止我一人?” 谢长宴这是在赌他没有实证,所以才有恃无恐。 可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傅羿安讥笑道,“将军不逞口舌之厉,我们走着瞧!程丰,送客!” ** 养了两日,林婠婠的身子已大好。 时逢乞巧节,青黛和银翘带着丫鬟们正笑盈盈地忙着,在院中摆好香案瓜果、鲜花等。 林婠婠合上父亲那本手稿,恹恹地靠在藤椅上。 今晨谢长宴就传话说,要接他去过乞巧节,这几天傅羿安好像很忙碌似的,也不见人影。 二房难得安生,至那日后便没敢再到衡芜院闹事。 她反倒是落得清闲,只是傅行贲的事悬而未决,总让她觉得不安。 “姑娘!谢大人已到大门口,邀你出去呢?”青黛喜上眉梢,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雀跃。 林婠婠疑惑,“青黛,你也觉得谢长宴很好?” 青黛像捣蒜似的点头,“姑娘,他就是你的良人!” 青黛的性子比银翘冷静克制多了,如今都这般看好谢长宴,她为何心中还是有保有一丝戒备呢? 林婠婠换了一套衣裳,这才走到角门处,谢长宴长身玉立,却披着一件惹眼的大红色披风。 蓦然见他穿如此艳色,林婠婠俱是一惊,也不由赞叹,他真是郎朗如日月入怀,濯濯如春月柳! “婠婠!”见到她出来,谢长宴双眼熠熠发光,上前一步就要扶她上马车。 “站住!” 傅羿安面无表情,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 林婠婠心里打鼓,以为傅羿安是不准她出去,柔声辩解,“我早已禀明母亲了!” 傅羿安低眉敛目,阴鸷的目光越过林婠婠落在谢长宴的身上,“何时回来?” 他这话是问得谢长宴,不是林婠婠! 谢长宴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自然是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 “不得迟于亥时!” 一旁的程丰适时低声催促傅羿安,“爷,再不走,就迟了!” 傅羿安瞪了他一眼,翻身上马直奔宫门而去。 林婠婠没想到傅羿安居然没有为难她,怔愣了好一会,也没回过神来。 直到谢长宴攥着她的大手,力度又增加了几分,她才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我们去哪?” 谢长宴只觉得她的手指冰凉,眉目含情,轻声哄道,“看花灯啊!”、 南风解愠,稍带着缕缕清凉萦绕指尖,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人群熙熙攘攘。 谢长宴扶着林婠婠下了马车,只是他攥着她的手一直就没有再松开过。 林婠婠分明感受到了掌心那股炽热,不由冒汗,可她脑海里盘算着如何抽出手,才不显得失礼。 眼看两人走到表演傀儡戏的看台,林婠婠没来由地想起当初她和傅羿安一起看的傀儡戏——沉香救母。 林婠婠没来由想起自己的父亲林邺,被冤情所困,她却不能像沉香一样能劈开那座高山! 谢长宴对她的走神毫无介怀,牵着她来到了一个卖磨喝乐的摊铺。 他松开了她的手,敛眉含笑,“不挑一个吗?” 林婠婠盯着那一排排憨态可掬的人偶,来了兴致,“倒是可爱极了。” 谢长宴唇角染上一层笑意,眸中满是星光,他好似随意挑选了一个,置于手心摆在了林婠婠的眼前。 “诶?”林婠婠瞳孔放大,惊呼出声。 她连忙接过那磨喝乐拿在手中对着谢长宴仔细观摩,这磨喝乐跟谢长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连衣袍都一样,甚至还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 “你什么时候订做的吗?” 谢长宴好像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点了点头,接着他又像变戏法似的,从那一堆人偶中又选出了一个女偶。 “这个就是我的了!”他笑得狡黠。 林婠婠定睛一看,他手中的人偶不就是自己吗? 人偶还挽着一个花篮,那衣裙也有些眼熟,披的是天水碧织锦披风,林婠婠想起来了,那形象是她采摘洋槐花的场景! 他都记得那么清楚吗? 孩童的欢笑声在耳畔响起,林婠婠紧紧地握着那一对磨喝乐人偶愈发心虚,对他的真挚和热烈,甚至有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我们一人一个,公平公正!” 谢长宴摊开手,向她要回了磨喝乐,林婠婠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递了过去。 人潮汹涌,不知何人撞了过来。 林婠婠还没反应过来,谢长宴一把揽住她的腰,竟把她抱在了怀里,她只觉得整个人都烫了起来。 “我们去河边放花灯。”他声音低哑,眸中映着她娇俏的轮廓,是晦暗的,迷醉的。 林婠婠瞪大了美眸,声音都快结巴了,“长宴!你......先放我下来!” 谢长宴大笑起来,还是松开了坚硬有力的双臂。 星沉月落,光华璀璨,数千载莲花灯漂浮在波光粼粼的水中,似流星如火坠落,四散如雨,浮翠流丹,美不胜收。 林婠婠把愿望写好放在莲花灯里,看着它摇摆着飘远,在谢长宴眼中,此刻少女的笑靥在火树银花中,宛如绝世的隗宝。 让人无法自拔地沉迷其中。 转瞬间,谢长宴冷冷地瞥了一眼四周,“婠婠,你看到那头‘庆丰楼’的幌子了吗?你先去那里,我们在那里汇合可好?” 林婠婠抬头就看了那店铺的酒旗,不远,两百丈的距离而已,她轻轻点了点头。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谢长宴又回到了她的跟前,唇角上扬,“婠婠,你饿了吗?我饿了!” 林婠婠莞尔一笑,只怕他又想请自己享受美食了。 “是有些饿了!”她配合着他。 “我今日带你去真的画舫上吃东西如何?” “好!” 眼看着画舫驶入蔚河,越来越远,程丰在岸边气得跺脚。 他们刚才上了谢长宴的当,跟着几道红色披风追了好几个方向,结果谢长宴故意耍他们呢! 谢长宴算准了傅羿安会派人跟踪监视他和林婠婠,早就安排好了四五个替身! 程丰恨得咬牙切齿,脸上难看极了。 关键是,世子说今晚他若办不好这差事,他就不把青黛赏给自己了! 第152章 他还是那个刺客 一登上画舫,林婠婠便感到富丽清雅的气息迎面扑来,乐声袅袅,暗香浮动。 风声飒飒,轻盈的纱幔随风起舞,随处可见其精心雕琢,雕梁画栋错落有致。 在水波上轻轻荡漾,也别有一番雅趣。 谢长宴见她看得认真,主动解释道,“这青雀舰内里的陈设耗时多年,如今看来不枉我一番苦心,怎么样?喜欢吗?” 林婠婠轻轻一笑,“匠人们巧夺天工,让人不得不赞服啊!” 他们一上来,便有人迎了上来,“大人,要开宴了吗?” 谢长宴眸光流转,转头征求她的意见,“婠婠,开宴吗?” 那神情仿佛她是真正的女主人一般。 林婠婠受宠若惊,有些不自然地开口,“嗯,你不饿了吗?” 一盘一盘珍稀佳肴很快端上了桌子,谢长宴和林婠婠一边听着悠扬的琴声,一边用晚膳。 谢长宴兴致大发,立马命人上酒,可没几杯酒,他好像就有些醉了。 “婠婠!你不陪我喝一杯?”谢长宴端着酒盏的手一抖,那酒酿便溅了几滴出来。 林婠婠哪里敢喝。 他的眼里藏着笑意,像极了风流恣意的浪荡公子哥,带着三分不羁,三分迷醉,三分慵懒,还有一分欲念! 谢长宴低低地笑出了声,“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他把酒盏放在唇边,一点一点地抿,眸光晦暗,“你别看我现在活得痛快,小时候,我经常挨打!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学习,练剑,骑射,甚至还有蹴鞠! 别的孩子在爬树捞鱼的时候,我就已经进军营了。看着他们烤的鱼又焦又丑,我却羡慕得要死! 我还记得有一次,有个小胖墩拿着烤鱼来挑衅我,被我揍了得门牙都打断了一颗。他的烤鱼被我抢了,那味道真是难吃死了,后来我就迷上的做菜!” 说罢,他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林婠婠静静地听着他的糗事,在她的心中,谢长宴几乎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英雄,年纪轻轻,能做到幽州节度使的位置,把一方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条,最难得的是他,出生并不高贵。 他所付出的艰辛是旁人的数倍。 今晚,她仿佛探到了冰山的一角。 这一瞬间,她才感觉到,他好像也有那么几分烟火气,并非缥缈在空中的人。 他甚少情绪外露,今夜,倒是放纵,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林婠婠安耐不住好奇心,悄声问道,“是被你母亲打吗?” “不是,是我的姑母。”谢长宴一怔,刚想点头又摇了摇头,“悄悄告诉你,我其实不喜欢她。” 望向她的眸光,好像瞬间染上了一抹寒意、自嘲、狠辣、还掺杂着别的复杂情绪。 “啊?”林婠婠心中惊诧,泛起了些许伤感。 忽地想起谢长宴的生母是不知名的外室,自觉失言。 河风微凉,她莫名觉得有一股子寒气。 谢长宴的反应好像比平日迟钝些,她便转移话题,“你再喝,可就真的醉了!” 谢长宴起身出去,摇摇晃晃到了露台上。 他脸上泛着一层薄薄的红晕,秋水一般的眼眸,清澈无波,回眸看她,“哪会?我还有事呢!” 林婠婠生怕他一不小心栽进河里,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这时,有人上前禀报,“大人,我们遇到了暗流,若要回去,只怕有些困难。” 林婠婠平静地注视着他,她望着黑漆漆的河水,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只是她曾在游记上见过,若是遇到河水或海水的潜流,再逆行回去,说不定整个画舫都会遇到危险。 谢长宴微微扶额,神智好像有些涣散,“婠婠,是我疏忽了,看来今夜,我们只能在这画舫上将就一夜。” 林婠婠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想到了傅羿安,若他得知她没回去,又不知道会如何折腾! ** 不知过了多久,林婠婠陡然睁开双眸,望向窗外,天光渐亮,耳畔回荡着潺潺的水声。 她是被吓醒的,额角已泛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她攥着锦被,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一次竟梦到了父亲林邺,他浑身是血,面目狰狞,哭诉着向她喊冤,父亲离世之后几乎从来没有入她的梦来,今夜是为何呢? 难道以往,他是嫌她小,也不能帮他翻案,她现已及笄,他是觉得时机成熟了吗? 林婠婠起身,想要寻一口茶喝。 她见桌上的茶壶里,一滴水都没有,刚想喊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身在画舫上呢。 谢长宴昨晚也歇在她的隔壁,鬼使神差,林婠婠戳穿了窗户纸,凑近洞口,朝里偷窥,目光停在了床榻边上。 那里根本没有谢长宴穿的靴子! 那帐幔放了下来,她看不清床上是否有人,可她心中的怀疑不停地疯长。 谢长宴或许不在这画舫上! 一阵急促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林婠婠猫着腰,轻手轻脚重新躺在了床榻上。 “大人,你没事吧!” “闭嘴!”声音淳厚,是谢长宴的声音。 林婠婠隐隐嗅到空气中多了一丝血腥味,各种疑点瞬间涌了出来。 原来,谢长宴还是那个刺客啊,只是他在她的面前刻意伪装成了温润的君子。 可他对自己始终保有善意。 ** 门外响起叩门的声音,林婠婠端坐在铜镜面前,一头青丝散落在肩上,“进来!” 谢长宴推门而进,他换了一套玄色的长袍,身上那股血腥味已被药味取代。 他的声音依旧悦耳,“婠婠,昨晚睡得可好?” 透过铜镜,她看到他无可挑剔的笑容,“挺好的,你呢?” 谢长宴没有回答,盯着那木梳道,“我帮你髻发如何?” 那可是妻子的权利。 林婠婠微微一笑,“还真是没有你不会的事,长宴,你不累吗?” 谢长宴眉梢一挑,眸光幽深,再没有说话。 这种沉默,几乎延续到了上京城门口。 只是他们的马车刚一出现,一队装着甲胄的精兵就把他们团团围住。 “婠婠,下来!” 林婠婠撩开车帘,便看到傅羿安骑着大马,眸中带着血丝,出现在她的面前。 林婠婠不明所以,下了马车。 可下一秒,她听到傅羿安厉呵一声,“谢节度使,你昨晚在哪?” 第153章 是要维护别的男人吗? 林婠婠看着那明晃晃的利刃,脸色惨白。 傅羿安这是要做什么? 谢长宴撩开车帘从里面缓缓出来,弹了弹玄色衣袍上的褶皱,对严阵以待的禁军视而不见。 他眸光温澈,伫立在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间。 谢长宴眉眼间闪过一丝寒意,浑身散发着节度使应有的威严和气度,“傅世子,是以殿前都指挥使的身份,在询问谢某吗?” 若是殿前都指挥使,那么谢长宴牵扯到事情便与皇宫有关,若只是靖南王府世子的身份,那么他现在追究的便是谢长宴昨晚拐走林婠婠的事。 林婠婠只觉背脊爬上一股寒意。 傅羿安剜了一眼林婠婠,又冷冷地瞥了谢长宴一眼,好似要把他皮囊下藏着的恶意一点点挑破。 “不敢说吗?” 谢长宴搭下眼帘来,因他下来牵扯到了胸腹上的伤,那痛意藏在深处,连绵不绝。 “傅世子,若是担心令妹的安危,我是她未来的夫君,你大可不必如此。若你觉得谢某做过什么作奸犯科之事,也请你奉旨查办,谢某绝不抵抗!” “昨夜,你身旁的程丰不是见到我和婠婠一起登上的画舫吗?” 傅羿安翻身下马,林婠婠惴惴不安地缩到一旁,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傅羿安行礼问安。 唰地一下。 傅羿安忽地抽出剑,锋利的剑尖对准了谢长宴的脖子,“你以为我不敢吗?”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谢长宴眉梢一挑,低低地笑出声来,“傅世子,有人告诉过你,你发怒的样子,很显老吗?” 傅羿安握住剑柄的手猛然一紧,带着怒意的声音几乎从齿缝里崩了出来。 “找死!” 眼看着谢长宴的脖颈已有鲜血渗出,林婠婠扶额,神色痛苦,“四哥,我好痛——” 话音未落,整个人摇摇欲坠朝地上倒了下去。 傅羿安先谢长宴一步飞奔到了她的身边,稳稳地接住了她。 傅羿安觉得她像只病弱的小猫似的,刚才那细弱的声音,叫得他心神不宁。 他哪里还顾得上谢长宴,抱着她上马像一阵风一样离开,留下一群禁军,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一回到衡芜院,青黛看到傅羿安大张旗鼓地抱着林婠婠进来,惊得张大了嘴巴。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请她大师兄过来也行!” 青黛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句,还是退了出去。 傅羿把人放在了床榻上,林婠婠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便睁开了眼眸。 林婠婠抬手揉了揉双眸,轻轻扯了扯傅羿安的袖口,柔声开口,“四哥,我渴了!” 清早起来过后,那茶壶是空的,她还真没有喝过茶水。 傅羿安面目阴郁,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出去一趟,还威风了,还敢使唤起我了!” 话音刚落,他还是起身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林婠婠连忙喝了好几口。 傅羿安适才被她突然晕倒吓到了,到现在,他哪里还反应不出来,她就是故意装晕的! 他觉得自己对她实在太纵容了,忽地又变了脸色,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咬牙道,“昨晚,你跟他在一起?一整晚吗?” 他的力道很大,箍得她手腕青疼。 林婠婠乖顺得像只兔子,可她根本不敢动弹. “四哥,疼......”她眼眶发红,声音娇软,“是遇到暗流,才没有回来的,我是想回来的。” 傅羿安阴着一张脸,脸色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变好,他用力一拽,逼着她靠在了自己的怀里,他眸光晦暗,“还想狡辩,腿在你身上,你不去,能有这些事?” 男人的熟悉的气息萦绕着她,林婠婠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半拍。 可她一想起,那晚傅羿安和苏灵音的欢笑,她就忍不住犯呕。 她用力把他朝外推。 傅羿安彻底怒了,一只手把她桎梏在怀里,另一只手用力地捏着她的下颚,“你还没有回答我,昨晚,你们在一起吗?” 林婠婠忍着痛,被迫仰头,眼底透着一丝惊惧,“他喝多了,在我隔壁歇下的,他没有离开过画舫。”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阴鸷的眸光扫过她苍白的脸。 林婠婠知道他这是要发怒的前兆,可谢长宴屡屡帮她,她不忍心让他陷入险境。 “你诚心与我作对?以为他是你靠山!现在还没嫁过去呢,你就维护上了?林婠婠,你欠我的债,都还清了?还学会骗我呢?” 一连串质问,问得她振聋发聩! 林婠婠咬着唇瓣,眼泪滑过脸颊,“四哥,你太用力了,我疼......” “是吗?林婠婠,你好得很!信不信,等会我让你更疼!” 说罢,他就扯开了她的衣襟,一团粉色的肚兜赫然露了出来,在轻飘飘的衣衫下,显得格外刺目。 林婠婠浑身颤抖,现在可是青天白日,昨夜她没回府,柳玉娥随时可能闯进来。 他是在借机发疯吗? “他吻过你吗?吻哪了?” 眼看一双手停在了他的腰封上,她连忙覆上他的手制止,哭着摇头求饶,“没有,四哥,我求你了,别这样......” 这时,窗外响起了叩击声音,“世子,王爷请你过去一趟。” 傅羿安手上的动作一顿,阴恻恻地看了一眼林婠婠,整了整衣袍,拂袖而去。 他的腰封根本没有半点凌乱。 林婠婠知道,他刚才一直都在试探她。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能帮谢长宴的也只有这么多。 傅羿安好像根本不相信她的话,认定了他不在画舫上。 谢长宴到底犯了什么事呢? 靖南王府正院书房。 傅羿安撩袍进去,傅世啸把茶盏搁在了桌上,神色肃然,“听说你在城门对谢长宴动武了?” 傅羿安冷哼一声,“我怀疑他与昨夜宫里行刺一案有关,韩侍郎总不能白死!” 傅世啸简直气笑了。 昨夜,有刺客潜入宫中,撞破了陆太后和韩侍郎的丑事,韩侍郎被陆太后推出去挡了一剑,不巧丧了命。 这种事,不管是谁,都不敢大张旗鼓地查吧。 傅羿安倒晓得借题发挥! 傅世啸陡然扬声,“你现在都靠怀疑办案?你一向沉得住气,你是因他带走林婠婠,心慌意乱,自乱阵脚?还是想存心气死我? 我最后提醒你,你若不跟她断干净,我就只能把她送到大理寺的诏狱了!” 第154章 坦诚相待 傅羿安眸中的郁色一闪而过,“父亲严重了!二房好不容易安生下来,你又何必多事呢! 我就是单纯觉得谢长宴所图甚大!对他不放心,就好像他时刻都想铲除王府,父亲你是不是欠了什么风流债?” 傅世啸的思绪不由飘到了二十几年前,难道谢长宴和阿韵有关? 不,绝不可能! “谢长宴的生辰八字,比你大两岁?”傅世啸有些不确定起来。 傅羿安眸光晦暗,没有搭话。 前几日从幽州传回消息,据谢长宴的奶妈回忆,他是六岁才正式出现在谢家,可同样六岁的孩子比他壮很多,他瘦瘦小小,还日日饮用羊奶,分明不像六岁的孩子,更像一个四岁的孩子。 若那奶娘说的话属实,谢长宴的真实年龄,岂不是与他同岁? 傅世啸现在问他的年岁,是怀疑谢长宴是他的私生子吗? 傅羿安沉默片刻,问道,“方姨娘到底长得像谁?”他只觉得方姨娘眉宇间透着那股风韵好像特别眼熟。 傅世啸手一抖,茶盏摔在了地上。 “这些事你该过问吗?你有时间,多到宫里陪陪陆太后!”他几乎是咆哮着把傅羿安轰了出去。 傅羿安敢肯定傅世啸一定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他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只是傅行贲这事,他还得给尽快下定论才行,免得那事像紧箍咒似的栓在林婠婠身上。 暗室的门被推开,傅羿安迈着步伐沉稳地走了进去。 程丰指了指里面的张管事,“爷,那晚雨夜张管事在赌坊输到很晚,从角门回来的,正是亥时,他路过了翠湖的假山处,说不定看到了什么。” 傅羿安径直走了进去,大刀阔斧地坐下,声音冷得像千年的寒冰,“你都看到了?” 张管事觑了他一眼,犹豫着不敢开口。 程丰瞪了他一眼,“还不说!门房那边我可早就查清楚了!” 张管事的顾虑实在不是多余的,因为他确实看见了林婠婠从假山处走出来,可他也看到还有一个女子溜了进去,那娇小的身子,像极了傅羿安的妾侍。 那可是傅世子唯一的女人! 一边是妾侍,一边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堂妹。 孰轻孰重,他实在迷糊了。 他担心自己万一说错话,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羿安用手指轻轻地叩了几下桌面,忽地一顿,语气冰冷,“看来,你是没打算说实话,我耐心不好,我也懒得再问,本打算帮你还清你在赌坊欠下的银子,如今看来反正死人也用不着了。” 张管事心中一凛,吓得满头大汗。 这傅世子明显是动了杀心啊。 电光火石,他想起,傅世子曾派人给他传话,要他单独给林婠婠开辟一间小厨房! 他那个时候就觉得怪异,一个打秋风的表小姐,比正经小姐还有派头。 如今看来,是他肤浅了。 张管事跪着高呼,“世子,我说......” 一炷香之后。 傅羿安沉声吩咐程丰把他继续关好,他起身离开暗室,如今人证物证都齐了,只差一个契机让傅行贲身败名裂了。 ** 乞巧过后,暑热骤降,秋风送爽凉意渐浓。 因着翠湖淹死过几人,林婠婠现在对着这一湾碧波湖水不禁有些害怕。 养了两日,谢长宴气色倒是好了很多。 谢长宴垂眸,静静地凝视着她,“婠婠,你不怪我?” 今日,谢长宴又给她送了一下匣子的干花。 林婠婠捧在怀里,清眸清澈,神色平静,“怪你什么?怪你画舫的事吗?” 谢长宴喉结滑动,双眸像一湾清泉,欲言又止。 这几日,他感受到了生平以来从未有过的犹豫和不安。 “朋友不就是拿来相互利用的吗?长宴,我能为你所用,帮助到你,我很高兴。你不是一样想助我离开靖南王府吗?我们坦诚相待可好?”林婠婠莞尔一笑,笑意直达眼底。 真挚、干净、纯粹、没有一丝的戒备! 谢长宴的心陡然乱了节奏,根本无法抑制住心底那狂跳的悸动,与此同时,他心底又涌出一酸涩,在她心中,只把他定义成‘朋友’。 “傅行贲的案子,我已试探过靖南王,我可以肯定,他们不想追究,并非是担心家丑不可外扬,而是想要隐藏其他的事情,比如说......” 林婠婠抿唇,打断了他的话,“比如说‘软骨散’?” 谢长宴摇了摇头,低笑一声,“大胆点,以你的聪慧,不难猜到这软骨散关系着国朝的两位贵人吧。” 林婠婠瞳孔猛地一缩,满眼愕然,太子生前疑是服用过软骨散,大师兄曾秘密去诊治过的,而先帝的病案他也曾看过,和软骨散也有关系。 陈山的母亲,那个疯婆子,曾亲口承认是岑常青配的毒。 那方子呢? 方子难道是父亲给的?所有他才会枭首? 若父亲蓄意给出方子,那林家为何没有收到牵连?如是他无心之过呢? 林婠婠苦笑一声,“上次我大师兄就因为去接触了岑常青,就害死了他。我母亲也不许我碰父亲的案子,她总觉得我若执意要查,只会给林家带来灭顶之灾,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谢长宴垂下眼帘,叹了一口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就像你对傅行贲下手一样,有的事,不能忍!” 林婠婠与他相视而笑,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 如今和他相处,真切、轻松、惬意。 这一幕正好落入不远处傅羿安的眼中,今日谢长宴过来,特意在聘礼单子上,增加了一座银矿! 出手不凡啊! 傅羿安眉头紧拧,他实在想不通,谢长宴此举意欲何为? 难道真是看上她了? 第155章 掘了他的坟 看着林婠婠对谢长宴笑意连连,傅羿安只觉得愈发刺眼,“他和我,谁更显老?” 傅羿安想不明白为何谢长宴会虚报年岁,那时他那么小,他的母亲又在刻意隐藏什么? 现如今,连价值连城的银矿都舍得拿出来当聘礼,谢长宴又在玩什么花招? 幽州查回来的谍报是程丰亲自递给自家主子的,程丰瞟了一眼不远处,哪里敢说谢长宴的好话,“当然是谢大人啊,爷,你可比他俊多了!” 说完,程丰又郁闷了,奈何他脑袋空空,赞美的词找不到几个。 这夸得也娘们唧唧的,主子还非要他硬夸,不是难为他吗? 傅羿安瞪了他一眼,“傅行贲的受害者,找到了吗?” 程丰干笑了两声,“爷,还真不出你所料,他在军中也是劣迹斑斑,积恶无数,以前畏于靖南王府的权势,不敢声张,现在有人知道他死了。外加有我们撑腰,有几个受害者愿意上京。” 傅羿安勾了勾唇角,看样子只差一个契机就可以收网了。 ** 翌日,原本送到庄子上的沈时鸢竟自己独自回来了。 沈家因出了那么大纰漏,本以为可以逼着沈时鸢嫁入靖南王府,可傅行贲却直接死了。 沈金藏和林茹的丑恶嘴脸彻底暴露,反而责怪沈时鸢,要逼着她青灯古佛当一辈子姑子。 还是柳玉娥出面救下沈时鸢,怕她待在靖南王府膈应,特意送她去庄子上住一段时日。 沈时鸢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眸中全是坚毅,“婠婠,我若一直逃避,还不如待在庙里。你已替我报仇雪恨,但我不能在你身后冷眼旁观,傅行贲这事我也想出分力!” 林婠婠见她已振作起来,也颇感欣慰。 只是她目前压根没有想好如何把傅行贲的罪行公之于众,她握着沈时鸢的手,宽慰道,“若有机会,一定让你出力。” 谢长宴昨日的话犹在耳畔,靖南王府存心阻挠,他们的机会实在渺茫,可若是靖南王府没办法阻挠呢? 什么事能让二房主动投案,又能牵扯到傅行贲呢? 林婠婠眸光一亮,声音中带着急切,“青黛,派人去寻谢长宴过来,我有事与他商议。” 不到半个时辰,谢长宴翛然来访,手中拿着一把象牙折扇,像极了傲骨铮铮的文臣。 丫鬟婢女们都识趣地退了出去,沈时鸢知晓谢长宴是林婠婠的未婚夫,可没见过真人,不由多看了一眼。 那人脊如修竹,真是惊为天人。 原来男人百态,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如父亲沈金藏那般无耻,亦或如傅行贲那般禽兽。 她由衷希望婠妹妹能与这样的君子,长长久久,和和美美,一世一双人。 而她却在花一样的年华永远凋零。 屋内。 林婠婠托着腮帮,笑道,“长宴,若是傅家二房主动投案,扯出傅行贲的案子,靖南王府到时想阻拦也不行啊。” 谢长宴眸光幽深,浸着欣喜,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好像提高了,“言之有理!” 林婠婠有些犯愁,“可二房也不会那么傻,傅行贲新丧,什么事能激怒他们呢?不得不投案?” 谢长宴端着黑釉茶盏抿了一口雪白的茶汤,轻轻搁在了桌案上。 他思忖片刻,嗓音清朗,“传言,太宗因废太子李承乾一案,迁怒凌烟阁的一代名臣魏征,竟干出了掘坟鞭尸的事,以泄心头之恨。若有人胆大包天掘了傅行贲的坟,你说二房能不能忍?” 林婠婠怔一瞬,惊呼,“高啊!长宴算计起人来,可真够狠啊!” 谢长宴手中的折扇一顿,僵僵浅笑,“我全当你在夸我。” 林婠婠意识到自己失言,也没打算找补,笑得狡黠,“我本就在夸你啊!” 谢长宴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凝望着院中的翠绿,“若掘坟之人是受害者,一切便顺理成章了,可这个人选实在太难。 其一、按我朝律法,掘坟者一定会获罪下诏狱,已开棺椁者,绞,发而未彻者,徒三年! 其二、若是女子揭发,之后牵涉的案件,将会让她受辱的事公之于众,对于名节大于天的女子而言,几乎是绝路一条,有这样勇气的人凤毛麟角。” 这也是傅行贲屡屡得手,哪怕有苦主也能逍遥法外,不受到任何惩治的根本原因。 林婠婠蹙眉,叹了一声,世道不公。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第二天夜上,就看到了一身狼狈的沈时鸢。 沈时鸢黑衣斗篷下的衣裙已湿透,浑身都淌着水珠,绣花鞋和裙摆上全是污泥。 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带泥的铁锹,眸光却宛若璀璨的星辰闪亮。 沈时鸢的声音里隐藏着兴奋,“婠妹妹,我刨了傅行贲的坟!今晚大雨,我要让他死了都不得安息!” 摇曳的灯光,映照着她惨白而憔悴的脸。 林婠婠彻底震惊了,这才反应过来,沈时鸢偷听到了她和谢长宴的谈话,并付诸了行动。 林婠婠心急如焚,“你!不行,我得赶快送你走,傅家二房绝不会放过你的!若是下了诏狱,你肯定会受皮肉之苦的! 关键是当时的事,发生在靖南王府,不一定有证人啊。我们跟你是亲戚关系,证词会大打折扣。府里的仆人,都听王府的。 他们还会反咬你一口,说你们正在议亲,是沈家想要攀附权贵,诬陷你主动勾引他。到时候,非但不能绳之以法,还会连累到你的。” 屋外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沈时鸢扑通一声跪跌在地上,林婠婠吓了一跳,赶紧与她一同跪下,抱成了一团,积水污泥瞬间染上了她的衣衫,混为了一体。 她的态度异常决然和坚毅,“婠妹妹,我曾眼如嶙石未琢,当初若是肯听你的劝告,我哪里会走上此等绝路? 如今我尝尽人情冷暖,众叛亲离,父母双亲以我为耻,其中各种滋味,有口难辨,虽幸得你们相救,可我早已千疮百孔,残破不堪。我不想我这一生白活,哪怕九死不悔!” “我知你会阻挠此事,所以我才偷偷去做的,后面的事都靠你了,我相信婠妹妹一定会力挽狂澜。” 力挽狂澜也得做好充分的准备啊? 两人说到最后,泪水无声地砸在光滑的地板上。 今夜大雨,傅行贲的坟被刨,不出明日,缉拿沈时鸢的人便会上门。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沈时鸢白受牢狱之灾。 第156章 与她共情 院中翠绿中吐着细碎的金色花瓣,一缕缕桂花的幽香钻进了鼻尖。 嘎吱一声,程丰推门进来,“世子,二房又到衡芜院闹事了。” 傅羿安眸光沉了下去,“为何?” “林姑娘的姐姐沈时鸢把傅行贲的坟给刨了!”程丰艰难地开口,谁会想她会闷声干大事! 傅羿安倏地丢下手上的卷宗,“走!” 傅羿安到达的时候,二房的人已经把衡芜院围得过水泄不通了。 林婠婠挡在沈时鸢的前面,而银翘和青黛则一左一右护在她的身前,两人拿着扫把和木杆,那架势完全就是就是准备大干一场! “林婠婠,你这个杀人犯,你以为你护得住她?有人亲眼看到,就是她刨了我哥哥的坟,我们这就送你和你的好姐姐去大理寺的诏狱!让你一辈子待在里面!”傅朝雨双眸通红,若不是有仆孺拦着,早就扑到了她的跟前。 林婠婠低声对着沈时鸢道,“怕吗?” 沈时鸢鼻子一酸,哑声,“婠婠,我不怕,只要能撕开那畜生的真面目,我死不足惜。” 林婠婠背脊一凉,原来沈时鸢已报了必死的决心。 “傅朝雨,我没想过要傅行贲的命,杀他的人,另有其人!” 二房的邹氏歇斯底里,双眸通红,指着他们怒骂,“呸!不是你?林婠婠,你真是好手段,抢了傅朝云的亲事,攀上了谢长宴,王府不得不保你,可怜我的儿死了都得不到安息!” “死者为大,你们竟然还敢去刨坟!我的贲儿啊,有娘在,我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的,我要亲手把你们送进诏狱,我要你们为我儿陪葬!” 林婠婠抬眸望向人群尽头那道颀长的身影,他的眉梢都都带着寒气。 “住手!”傅羿安森冷的声音回荡在院里,带着极强的威慑感,“二婶,我以为前两日王爷的话,你们听进去了,是真想分家过吗?” 邹氏怒目睁圆,面对傅羿安的强势毫不退让,“可他们干的是人事吗?他们掘了贲儿的坟啊!” “若二婶执意要闹下去?靖南王府不便为二房出头,还请二婶三思!” 邹氏忽地大笑起来,“就凭他们?我要让他们给我儿子陪葬!来人,给我把沈时鸢和林婠婠绑到衙门去!” 傅羿安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林婠婠,扬声厉呵,“谁敢动她!林婠婠没有参与掘坟!要绑也只能绑沈时鸢!” 沈时鸢从她的后背探出头来,声音平静而轻柔,“婠妹妹,没事,我不怕的,我去了。” 她一步步走向人群,林婠婠看着她被仆孺们粗暴地绑了起来,瞬间模糊了双眸。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一片寂静。 林婠婠感到有人抚着她的后背,她回眸,便对上了傅羿安那张清冷矜贵的脸。 傅羿安恨铁不成钢,寒声质问,“你的后招呢?她进了诏狱,皮肉之苦是难免的,稍有不慎,就会被流放,你是想害死她吗?” 林婠婠睁大了双眸,脸色煞白,也不禁后怕。 她其实还没有准备好,在谢长宴的帮助下虽已找到了一两个受害者,可他们都还在犹豫,根本不愿意出面指证傅行贲。 沈时鸢就开始行动,让她措手不及。 傅羿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出了衡芜院,傅羿安扭头问程丰,“那几个受害人到哪里了?最快什么时候赶到上京?” “最快也要后天吧!我再催催。爷,你早就准备好了,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林姑娘?”程丰饶了饶头,十分不解。 “多嘴!” 傅羿安头也不回,快步离开,他还得赶到大理寺去。 与此同时,林婠婠带着青黛直奔四喜胡同,其中一个受害者就住在那里。 一个时辰后,她刚一下马车,谢长宴早已等在门口了,此处住着的是一位姓韩的秀才,被害的是他的女儿。 谢长宴有些遗憾,“我已经跟她的父亲谈过,他到是想报仇雪恨,可他女儿太害怕了,人言可畏。” 林婠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再去试试。” 强烈的日光从窗户洒进屋内,林婠婠探着身子打量着周遭,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她寻声望去,才看到那纤纤素手,正在札札弄机杼。 “韩姑娘,真的不愿意揭发他的罪行吗?” 藏在织布机后面的韩悦儿手一顿,沉默良久,才道,“不愿!你们如何能懂我的痛苦!” 说到末尾,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起来。 林婠婠停在织机前,声音平静得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五年前,他就想奸污我,那时我才十二岁,若非有人救下我,他就得逞了! 五年后,他打着议亲的幌子,诱骗我表姐,结果相看当天就把我的表姐奸污了,逼得她跳湖自尽。 我表姐父母觉得丢人,索性把她撵到庙里当姑子,我母亲救下了她,我气不过,直接对他下了剧毒,为了揭发他的罪行,我表姐昨日刨了他的坟,今日已被大理寺羁押......” 韩悦儿蹭得从坐椅上起来,看她的眼神彻底变了。 因林婠婠逆光而立,太阳透过她娇小的轮廓落在地上,韩悦儿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林婠婠眉眼如画,淡然的眸光仿佛已看透了红尘,喃喃道,“你的痛楚,我如何不懂?” 韩悦儿绕过织机握住了林婠婠的手,满目泪光,颤着唇,“我该怎么做?” 屋外的谢长宴根本听不下去了,他袖口下的手早攥紧了拳头,他已然明白当初救她的人是傅羿安! 难怪,她会误入歧途...... ** 傅羿安从大理寺回来,便一直待在书房。 书案上的卷宗已被他翻烂,他干脆起身,把檀木箱子里的画卷翻了出来,里面藏着无数幅美人图,只是一张张,都没有画上眼眸。 “她在做什么?” 程丰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林姑娘已经睡下了。” 傅羿安一顿,盯着那画上的美人,似笑非笑,“出息啊!我看你的骨气能坚持几天!” 第157章 他哪里好了? 蝉鸣风微,日头毒辣,空气闷热。 黏糊糊的汗渍顺着脖颈流了下来,沁透了里衣。 林婠婠带着帷幔和韩悦儿一同躲在人群里,她远远地凝视着大堂,焦急地等着升堂。 随着一道绯色官袍坐到正堂,她看到了沈时鸢那道脆薄的身影。 沈时鸢头发蓬乱,穿着脏污的囚衣,脚上锁着沉重的镣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她彷徨的眼神扫过人群,林婠婠立马撩开帷幔冲着她招了招手,两人隔空相望,只得用眼神安慰彼此。 大理寺少卿严牧高高坐着,朝沈时鸢喝问,“掘坟流三年,人证物证俱全,你可认罪?” 沈时鸢跪在堂下,羸弱的背脊挺得笔直。 她的语气坚决,毫无迟疑,“他曾奸污我,毁我一生,我只掘了他的坟,还未鞭尸,小女绝不认罪!” “可有证人......” “有!” “与你若有亲戚关系,亦或亲戚关系的仆人皆需回避,可有毫无干系的证人? 堂内一片肃静。 “他是惯犯,有其他受害人......” 话音一落,林婠婠和韩悦儿对视一眼。 韩悦儿毅然摘掉帷幔,从人群中冲了出去,高呼,“大人,冤枉,民女要状告傅行贲!我也是受害者!” 她的话犹如油锅里滴下一滴水,忽地炸开,围观的众人瞬间喧哗沸腾开来。 只可惜,韩悦儿还没冲到正堂,就被衙役给拦下了。 “今日本官审理掘坟一案,闲杂人等不得扰乱公堂,若有冤屈,递交诉状!如此咆哮公堂,是想挨板子吗!给我拖下去!” 林婠婠耳畔和心中风驰雷鸣,她猛然意识到,大理寺根本不会受理韩悦儿的案件,他们只会揪着掘坟一案审理。 眼看着韩悦儿被拖下去,林婠婠心急如焚,二房一定早就与大理寺打好了招呼! “你为何当初不告?人死如灯灭,是非功过归于尘土,告与不告,都无济于事,沈家姑娘你掘坟却是大罪,再问一次,你可认罪?” 沈时鸢僵直的摇了摇头,清澈的声音丝毫未改,“不认!” “来!大刑伺候......” 林婠婠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双眸死死地盯着堂前,忽地眼眸被一只大手蒙住,指尖微凉。 谢长宴温润的声音在她耳畔软语,充满了歉意,“对不起,婠婠,是我考虑不周,大理寺临时换了主审......” 挤在人群中,他松松地揽着她,坚实的胸膛近在咫尺,林婠婠感到他的身体僵硬绷直,属于他独有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笼罩。 谢长宴哑着声音,“别看了,我们再想想办法。” 长长的睫毛扫过的他的手心,酥酥麻麻,扰人肺腑,搅人心神,令人沉迷...... ** 天色渐沉,风声鹤唳。 重檐庑殿顶,一片片琉璃瓦,在暮色中显得愈发肃穆而威严。 傅羿安下值从西华门出来,一入眼,便看到程丰焦急地守在宫门前。 “何事?” “爷,许绍被临时调开,大理寺今日的主审是大理寺少卿严牧。”程丰已有了几次教训,关于林婠婠的事,便再不敢怠慢。 傅羿安面沉如水,半眯着眼眸,手指摩挲着指尖的玉扳指。 好一个傅世啸! 跟他玩一招瞒天过海,偷梁换柱的把戏。 难怪今日,他晌午就该下值,偏偏陆太后还心血来潮,让他陪着玄鉴法师探讨佛经,他本就是武将,杀孽深重、探讨个屁的佛经。 来日,待到兵临城下,难道让他靠着句句经书去普度众生,让敌寇俯首称臣。 他们是故意把自己绊在宫中,就是不想让他去插手掘坟的庭审。 “结果呢?” “动刑了!” 傅羿安翻身上马,神情凝重,心口堵得慌,满脑子都是林婠婠伤心流泪的模样。 他真怕她把自己给哭死! 这下,肯定崩不住了吧,她今晚几时会过来呢? 傅羿安等在书房,直到巳时,都还不见林婠婠的人影。 他实在等不急了,换了一套夜行衣,飞檐走壁,熟门熟路最后翻进了衡芜院。 屋内一片漆黑,他翻窗进来时,林婠婠猛地睁开了双眸。 其实她一直躺着床上,根本没睡着。 傅羿安撩开账幔,便看到她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眸,蓦地自嘲一笑,他还以为她会伤心难过死了,结果她倒是一夜好眠! 男人晦暗的眸光,藏着一丝愠怒和不甘,林婠婠看不懂,也不想懂。 她飞快地扯了扯锦被,把裸露在外的肩头遮挡得牢牢实实。 她内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四哥!你梦行症犯了吗?又跑到这,我们早就断了!” 傅羿安借着月光低头打量着她,也不知为何,看到她撩人不自知模样,倏地发觉自己很可笑。 这身子和心都应该是他的,她还一门心思想着跟自己了断? 嫁给旁人? 谢长宴是把她的魂给勾走吗? 傅羿安心口一窒,一把掀开她的锦被,强势地箍住她的两只手腕,俯身就吻了上去,杂乱而急促,霸道又绵长,他屡次试图撬开她的牙关,眼看就要失控,终于还是让他如愿。 他又放慢了节奏,细细品尝,轻捻,重咬,来回切换,不停地搅动着她的唇舌。 她几乎被吻得快喘不过气来,心一横,唇齿间瞬间充盈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傅羿安猝然松开她,抹了一下嘴唇的血迹,“还学会咬人了?” 啪的一声,一巴掌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傅羿安,你缺女人,就去找你的苏灵音!别碰我,我嫌脏!”林婠婠胸口气得上下浮动,嗓音都破了声。 傅羿安一怔,眉梢一挑,她这话什么意思? 同时他也看清她双眸红肿,心不禁一沉再沉,以往他也偷袭过她,他再怎么欺负她,她也没有嫌他脏? 再说,他压根没碰过别的女人啊! “我和谢长宴的婚期也近了,你放过我好吗?” 傅羿安这气得眼睛猩红,定定地看着她,“林婠婠,你的良心呢?你还委屈了,你哪次出事,不是我在给你兜底! 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有谢长宴了就开始嫌弃我了?他哪里好了?” 说罢,一只大手用力地钳制她的手腕,那力度就好像在警告她,只要她敢说一句谢长宴的好话,就试试! 林婠婠泪水盈满了眼眶,“对,他什么都好!他从不会强迫我,更不会让我在床榻上表演杂耍!” 第158章 女人就得哄 撒?撒玩意? 他什么都好! 傅羿安的心好似被狠狠攥了一下,心底难以抑制地涌入了一股的愤怒和荒谬。 他眸光瞬间黯了下去,张了张嘴,竟连一句责骂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松开了她的手腕,起身背着她站在了窗前。 怔愣了许久,才听到他哑着嗓音,“有那么好?” 林婠婠已整理好衣衫,一脸惊惧,不再吭声。 或是许久没有等到回应,她听到凛冽的声音从窗边传来,“你的表姐,不救了吗?” 语气一如往日,冷飕飕、硬邦邦、不留任何余地。 林婠婠手指悄然收紧,明明今夜她自责得要死,她拼命抑制着找他的冲动。 因为脑海里时不时就会浮现出,那日他和苏灵音欢好的场景。 那靡靡之音就像鬼魅一般无孔不入,嘲笑着她的自以为是,不自量力! 那他们算什么? 交易吗? 林婠婠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十分疏离,“四哥繁忙,不敢劳你大驾!” 傅羿安倏地回首,森寒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寸一寸,好像要把她的心剖开来仔细看上一看。 如今,不光床榻上不让他碰,连内心深处对他也是抵触的, 难道真是一场孽缘? 傅羿安神情很冷,语气更像冬日的寒风,薄凉得近乎残忍,“沈时鸢受了大刑,若不及时诊治,她熬不到出狱那天,谢长宴再神通广大,大理寺也容不得他放肆!” 这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庭审过后,他们曾提议让大师兄前去诊治,却被直接给拒了。 林婠婠原本惨白的脸又白上一分,她痛苦地闭上眼眸,抬手一点一点解开了衣衫,薄如蝉翼的纱裙连同贴身小衣都褪落到地上,软软堆砌一双玉足踩在上面,踌躇不安地搓着衣料。 月光如霜,洒在她玲珑有致的身子上,像是镀上了一层细密的白纱,平添了几分朦胧和妩媚! 尤其是那白嫩浑圆的玉峰在光影下,半暗半明,魅惑勾人! 她真把自己当礼物献给自己? 傅羿安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逼近她,一只带着刀茧的手抚过她的脸颊。 无声的泪水不断地涌了出来,一滴一滴,砸到了他的手背,烫得他心口绞痛。 傅羿安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衣衫,一件一件,一层一层,摁着她颤抖的肩头上。 “美人计,对我没用!” 他回去时天空正下着细雨,不知有多少雨点滴钻进了眼眶,酸涩得厉害...... 程丰跟在他身后,看他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出来了,就知道两人准是又闹掰了。 程丰觑了一眼傅羿安,“爷,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见他没有出声制止,程丰继续道,“我爹曾跟我说,女人就得哄,我娘耳根子软,哪怕当年我爹四个口袋一样重,没有半个铜板,也可以靠一束野花哄得我娘开开心心。 可我表舅是个大财主,有钱有势,天天摆着张臭脸,喜欢上我表舅妈,那可真是爱到骨子里去了。我表舅妈长得那个水灵,招蜂引蝶的。我表舅又是个嘴笨的,天天不得要领,经常把我表舅妈弄得跟个泪人似的,哭得肝肠寸断啊,两人分分合合,就没个安生地。” 傅羿安一愣,斜了他一眼,“然后呢?” “我表舅听了高人的劝告,就慢慢改变了性子,多站表舅妈的角度看问题,嘿别说,两人后来腻歪得都没眼看!” “就是要设身处地?” “那是!第一、态度要好,好好说话,不能凶,多哄。第二、如果女人态度转变很大,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得把根源解决了才行。”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你说的法子若是可行,我就赏你一百两金子;若是不行,就让你表舅亲自给我传授经验!” 程丰目瞪口呆,“爷,你当我没说,行不啊!”关键是他根本没有表舅啊! 傅羿安忽地转身,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了林婠婠的房间。 林婠婠躺在床榻上,难过了很久,锦被上沾满了泪痕,忽地又看到了一双阴恻恻的眼眸,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你不是想取悦我吗?我告诉你个法子,你给我做顿饭,亲手做,四菜一汤,我就原谅你!沈时鸢的事,我帮你搞定!”傅羿安坐在床头,那架势就像是他已做出了巨大的让步。 林婠婠瞬间懵了,“你确定要吃我做的东西?” “怎么谢长宴吃的,我吃不得?” “可我做得很难吃啊!到时候,我怕你不敢吃啊。”林婠婠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傅羿安怎么被谢长宴给忽悠了,他就不怕被带到沟里去吗。 傅羿安下巴微扬,“他都敢吃,我有什么不敢!” “行!还有什么条件?” 傅羿安冷笑一声,“你倒是挺有觉悟,我问你,你给我老实回答,你嫌我脏,是什么意思?不说,也休想我为你办事!” 林婠婠脸色陡地一红,可让她说出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幼稚想法,还不如杀了她。 她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在这个世道,有这种念头就已算得上背经离道了! “你的身上有脂粉的味道!”林婠婠眸光一转,随口胡诌了一口答案。 苏灵音是他的妾室,他们不该有肌肤之吗? 她又有什么权利置喙。 傅羿安下意识嗅了嗅周身,“胡说,哪有!” 一阵困意袭卷而来,林婠婠打了个哈欠,只觉得眼皮沉重,很快就睡了过去。 直到发觉她的呼吸渐渐转匀,傅羿安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愤愤道,“笨蛋!”。 说罢,他才轻手轻脚地关好房门溜了出去。 ...... 林婠婠以为沈时鸢的事进入了僵局,没想到两日后,竟迎来了一次转机。 从边境来了将近二十多位苦主,都是状告傅行贲的。 那许多年都不曾响起的登闻鼓,骤然敲响。 一时间,满朝震惊。 傅家二房怎么也没想到,那鼓声竟开启了他们的噩梦! 第159章 凭什么我不能娶她? 从边境来的这些苦主,声势浩大,根本不畏惧任何流言,因为傅行贲的属实,很多都留了案底,只是地方官员畏于靖南王府的压力,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案件沦为了悬案。 要真的查证起来,轻而易举。 因濮阳贪腐案触动了上京一批权贵的利益,他们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鼓作气,在朝堂上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陆太后迫于压力,只得让许绍接手,重审理此案。 许绍以雷霆手段,接手了整个案件。在边陲多桩案件因证据确凿,傅行贲的罪行很快就定了下来,哪怕他已死,不能追究其罪责,可傅家二房的名声在上京彻底臭了。 沈时鸢快速地认罪伏法,本该判处流放三年,因她情有可原,便只流放一年。 一场闹剧,尘埃落定。 大理寺诏狱。 迎面扑来一股强烈刺鼻的腐臭味,翻江倒海,令人不适。 谢长宴掏出一张锦帕递了林婠婠,眼神示意她捂住鼻子。 林婠婠接过那张雪白的手绢,轻轻捂住了口鼻,他们穿过幽暗的走廊,领着他们的狱卒停下了脚步,打开了牢门。 狱卒冷声道,“一炷香的时间,长话短说!” 林婠婠提裙跑进了牢房,看见沈时鸢恹恹地半躺在一张破烂的草席上,眼眸瞬间红了。 “沈姐姐!”她连忙蹲下身,仔细打量了她的全身。 沈时鸢面容憔悴,睁开了双眸认清来人,晦暗的眼眸一亮,“婠妹妹,这地方污秽不堪,你来做什么?” “你受苦了,还痛吗?”林婠婠鼻子一酸,眼泪哗哗就流了下来。 沈时鸢淡然一笑,抬手帮她抹了一下眼泪,“好多了,我都没有哭,你还哭上了?” 说着,林婠婠就把给她准备的包袱递了过去,她压低了声音,“这里面是几件干净的贴身穿的衣裙,你流放的地方是幽州边境。那边是谢长宴的地方,他都已安排打理好了,你且放心,不会让你受苦。 只是这羁押的路途遥远,我担心你身子受不住。长宴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你,这衣裙我绣了内袋,里面藏着银票,以备你不时之需。” 沈时鸢抬眸感激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谢长宴,反握住她,声音有些哽咽,“婠婠,谢长宴真是良人,你可不能辜负他,你们的大婚我是参加不了,原本我也准备了贺礼,可惜可都留在了沈家。” 她掘坟的事闹大之后,沈金藏就把她逐出了家门,林茹也从未提及要来看她,若不是有林婠婠这个妹妹支撑,她早就不打算活了。 林婠婠眸光晦暗,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她故意岔开话题。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林婠婠在狱卒的催促下走出诏狱的大门。 谢长宴见她眼眶红红的,抽了抽嘴角,“你的头发乱了?” 他忽地抬手就帮她理了理鬓角,男人突然地靠近,让她身子一僵,明显感到了他的气息拂过脸庞。 他像是无意识地靠近,几乎一瞬,又拉开了距离。 林婠婠耳垂蓦然一红,这段日子,他们走得实在太近了! 谢长宴眉目含笑,声音带着一丝揶揄,“我饿了,婠婠请我吃饭可好?” ** 靖南王府正院书房。 傅世啸气得连摔了几盏茶,当初他劝过二房让他们放过沈时鸢,二房还责备他不帮他们出头。 如今又求着让他想办法,闹到这个份上,他也无力回天! 傅羿安进去的时候,长随还来不及打扫地板上碎片。 傅世啸很久没有这样动怒过了,沉沉地瞥了他一眼,“那些苦主突然就冒了出来?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傅羿安随意坐下,叹了一口气,“分明是谢长宴搞的鬼,他频频和那几家世家接触,不就是为了这事吗?他可是连银矿都舍得让出来的,可见对婠妹妹动了心思。 那沈时鸢是林婠婠的表姐,二房欺人太甚,明明自己有错在先,毁了别人清白,还非让人死在牢里,谢长宴能忍? 只是他的手也未免太长了,边境,朝堂,翻云覆雨,不可小觑啊。父亲,我们联姻小心养虎为患啊!” 傅世啸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似乎想要在他的脸上找到破绽,“傅羿安,最好不是你!傅行贲好歹也是傅家的人,不明不白死了,任谁都不好过这个坎。” 傅羿安冷冷一笑,“他也配姓傅,这些罪名已坐实,不逐他出家门吗?” 傅世啸一愣,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也只有出此下策,才能保全靖南王府的名声。 “父亲,他没有不明不白地死,杀他的真凶我已调查清楚了,这笔糊涂账,也该有个定论了。人证物证俱在,父亲不审一审吗?” 傅羿安眸光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精光。 傅世啸半阖的眼帘猛地睁大,他彻底反应过来了。 他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咆哮,“你一早就打算拖延时间?说跟她断干净,也是骗我的? 傅羿安,你是王府世子,你身上有你应该承担的责任,我绝不允许你因她背上污名!不管谢长宴作何打算,他们的婚事一切照旧!” 傅羿安眼眶赤红,态度十分坚决,“父亲是过来人,不然也不会沉迷‘宛宛类卿’的游戏,不可自拔!你是想我重蹈覆辙吗?凭什么我不能娶她?” “放肆!她当你的妾不都配!”傅世啸跌坐在黄花梨座椅上,苍白的发丝透着几分颓然,声音带着威压。 他脸色掠过了一道凄然,“你三叔是绝不可能和柳玉娥和离的,她一日记在傅家的族谱上,你和她就休想光明正大,你让她当你外室?” 当初,老三可是千方百计才把柳玉娥谋算到手的! “那就把她从族谱除名好了。”傅羿安没好气地回答。“她本就不姓傅!” 傅世啸心生寂寥,额角隐隐作痛,“若你一意孤行,只会害她丢了性命,别怪我没提醒你。” 傅羿安身形陡震,眼底掀起惊涛骇浪,傅世啸提醒他,就意味着他暂时没打算动林婠婠。 可连傅世啸都要顾及的人国朝只有一个! 陆太后! 傅羿安手中的茶盏几乎握紧,她凭什么非要干涉自己的婚事呢? 这些时日,他明显感受到了,陆太后和傅世啸关系非同寻常,她对自己可谓是恩宠有加,圣眷正浓! 在宫中,甚至没有任何人敢冲撞他。 “卢王妃,是我的母亲吗?” 第160章 她从未信过他! 傅羿安当然没有得到任何确定的答复,可傅世啸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他的生母毋庸置疑除了陆太后,还能有谁! 他从小与卢王妃感情理,一梳身的武艺都是傅世啸亲手教的,他七八岁就入宫成为太子伴读,日日待在宫中,两人同吃同住,情深义重,关系甚至比亲兄弟还要亲厚。 陆太后时不时会考教太子的学问,他的也不例外。 他那时从不曾多想,原来一直都有迹可循! 太子却抢了他的未婚妻? 可笑! 这一切本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太子从未负过他,苏灵音那便是主动入局的。 所以,当年他的怀疑根本就没有错! 时隔五年,他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事件中,证明了这一点,他曾给过她机会的,是她自己不珍惜! ...... 皓月当空,星芒闪烁,树影婆娑,大地一片寂静。 衡芜院灯火璀璨,里面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林婠婠命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肴款待谢长宴,因她做东,她也尝了几杯果酒,此刻脸色微红,俨然有些微醺的状态。 谢长宴穿着一席月牙白的锦袍,同色系的腰封紧扣着劲瘦的腰身,整个人显得丰神俊逸,清冷淡雅。 他盯着她娇艳欲滴的唇,起身就要夺她手中的酒盏,“你别喝了,等会醉了。” 林婠婠嘟着唇,摇了摇头护住了酒盏。 她笑得眼睛几乎都眯成一条缝,满脸兴奋,“我真高兴,多喝一点不碍事!傅行贲就是恶魔!盘旋在我心中这么多年,我以为我都忘了,可一看到他,所有的恐惧都冒了出来。你不知道,他死了我有多高兴,如今这噩梦终于结束了!” “行!我就好好陪你多饮几杯。”谢长宴举杯和她的杯子清脆的一碰,林婠婠杯中的酒水就溅了出来。 他眸光微暗,不动声色地把沾了酒水的手指蹭到唇边,慢慢抿了一口。 “长宴,你可知道,以前我刚来靖南王府时,就像一只小猫一样害怕极了,老是躲着人,我还养过两只狸奴,可惜它们......” 林婠婠忽地想起什么,眸中的光瞬间黯了下去。 那年,一夕之间,她就沦为了罪臣之后,没了父亲的庇护,跟这母亲心惊胆战,夜不能寐,后来踏入靖南王府,这种恐惧在遇到傅行贲之后达到了顶峰。 直到遇到了傅羿安! 谢长宴垂眸,静静地听她倾述,他很欣慰她能敞开心扉。 “怎么不说了?” 林婠婠感到喉咙有些辛辣,可惜它们都死了! 当初她因去寻猫,差点被傅行贲奸污,后来那只猫不知为何就再也找不到了。 没来由地,她脑海里全是傅羿安初次救她时,那宛若天神般的脸。 林婠婠忽地起身,去拿那谢长宴身旁的烈酒梨花白,“我也试试这个” 谢长宴眼疾手快,先她一步拿住了酒壶,林婠婠眸光迷离,垫着脚尖去抢,一个踉跄,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谢长宴敛眸,顺势就搂在了她的腰肢上,柔软的青丝散落在坚实的胸口,一柔一刚,人影交叠。 暧昧之极! 谢长宴喉结滑动,吻在了她的头发上,轻声唤她,“婠婠,我们早点成亲,可好?” 他没有等到回应,只是胸口突然感到一阵温热,她的泪水已沁湿了他的衣衫...... ** 傅羿安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墨韵堂,他本有悟性,对佛道颇有造诣,可此刻他的道心却乱了! 听到书房砸得“哗”一声响。 门外的程丰吓了一跳。 “她呢?”阴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程丰推门进去,便看到了一地的狼藉,傅羿安隐在暗处,一双阴鸷的眼眸像狼一样骇人。 程丰咽了咽喉咙,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发疯,斟酌着词,“还在用晚膳!和谢长宴.....” 说到后面,他是在说不下去了。 傅羿安搭这眼帘,细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让她滚过来还债!四菜一汤!” 林婠婠刚躺在床榻,听到青黛的传话,几乎从床上跳了下来,暴跳如雷,“他病得不轻!” 程丰早已猜到林婠婠的反应,在窗外低声道,“林姑娘,你若不去,世子说,他哪里有一幅美人图,明日让大家观摩!” 林婠婠那半分醉意顿时全无。 傅羿安就是她的劫难! 房门在林婠婠的身后嘎吱一声,被关上了,她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紧张起来。 这间书房她来过几次,可每次,她的心境都不一样。 “怎么?害怕?战战兢兢,我要吃了你吗?你这么胆小,怎么替人出头,给人下毒的时候,就敢一个人动手呢?”傅羿安低哑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林婠婠胆怯极了,她直觉傅羿安今日的情绪异常不对。 “我那时,顾不了那么多了......” "林婠婠,你何时才会信我?我说过会护住你,你信过吗?” 林婠婠一怔,这句话,她确实从未放在心上。 她不信他! 亦或是,她不相信他是爱自己的! 傅羿安抬手,语气冰冷,“你过来,躲那么远做甚!” 林婠婠背脊爬上一阵冰寒,慢慢挪动这步子,移到了书案旁,傅羿安忽地一拉,把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听说,你娘把你的嫁衣都准备好了,你期待吗?你的大婚!” 林婠婠感到他的脸贴在自己的脖颈上,她心口酸涩,“四哥,你不是有苏灵音吗?为什么不放过我呢?” “我告诉你,你永远也不可能嫁给谢长宴,你是我的,身心都是!我反悔了,你的美人计对我有用!” 林婠婠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不由挣扎着看他。 可下一秒,他的唇舌已封住了她的退路,强势的热吻汹涌而来...... 第161章 入宫 一阵热吻过后,傅羿安竟没有继续深入,只把她圈在怀里,温润地凝视着她。 林婠婠大口喘着粗气,发觉他今夜诡异至极。 他深邃的眼神好似藏着无尽的落寞、沉重、忧郁、怜爱、哀怨,让她情不自禁想要反省自己,甚至想要心疼他! 她被自己这种反应搞得到有些无语! 难怪自己一直无法摆脱他,亦或是自己一直翼希得到他的真心? 傅羿安的手细细地抚着她背脊,手掌一片冰凉,激起她一阵战栗。 摩挲着一点点往上,停在她的后颈,指尖在她的青丝间穿梭,像是爱抚,又像是逼迫,只要她稍有不慎,他便会暴怒而起。 他的嗓音低哑,“你放心,苏宁音不会再碍你的眼!” 明明他的语气生硬疏离,听起来并没有往日那般气盛,可林婠婠却听出了他语气中对苏灵音的薄凉和嫌恶。 为何会有这种错觉呢? 林婠婠十分惊诧,“你要休妾?” “一个名义上的妾,何谈‘休’!”傅羿安眸光晦暗,好像根本不愿多谈。 林婠婠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他都要了苏灵音的身子,怎么能叫名义上呢? 她仰着脸看他,傅羿安的脸完美得无可挑剔,眸底敛了柔光,藏着一层阴翳,薄唇挺鼻,整个人如同一尊毫无情感的雕塑。 林婠婠耳朵微红,声音有些颤抖,“你与她不是都那样了......” 国朝三妻四妾的人大有人在,这种问题,实在难以启齿。 搞得她就像是深宅大院里的妒妇一般,让她觉得十分羞耻! 傅羿安的语气很冷,眉梢都带着冰渣,忽地扬声,“我跟她哪样?我没碰过除你之外的任何女人。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才嫌我脏的?这段时日跟我闹,惹了麻烦只会找谢长宴?就是因为这个?” 傅羿安脸色难看极了,越说越怒。 一双大手陡地掐在她细弱的脖颈上,虽没有用力,可她还是吓得瑟瑟发抖。 他这般举动,像是在故意恫吓威慑她一般。 “我的力气不都使你的身体里了!林婠婠你有没有心?” 林婠婠沉默不语,怎么还给他委屈上了? 傅羿安见林婠婠毫无愧疚,胸口愈发烦闷,他蓦地松开手,把林婠婠从怀里扔了出去,在自己彻底失控发疯前,关上了房门。 那日,那声音,那欢好,她不可能听错!林婠婠回到衡芜院,始终没有想通。 所以,傅羿安真的没有和苏灵音有肌肤之亲? 她带着疑惑睡得迷迷糊糊。 翌日清晨,她却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青黛把珠花插在她的云鬓,“姑娘,你可不知道,听他们说,漪澜苑昨晚走水了!” “什么?那苏灵音呢?”林婠婠满眼错愕。 漪澜苑只住了一位主子,那便是苏灵音! 青黛看着镜中她完美的妆发,满意地笑了笑,“具体的不知道呢,恐怕凶多极少了,说是发现大火的时候,整个屋子都已燃了起来,亏得发现得及时,不然墨韵堂都怕会被烧掉。” 墨韵堂离漪澜苑的距离不远,青黛的担心并不多余。 难道苏灵音被烧死了? 不,不可能,她那种人看似柔弱,生命力却极强。 “有发现尸首吗?” 青黛一脸讳莫如深,“不知!府里不准议论,丫鬟都是在外面围观,里面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不知道。” 林婠婠一想到傅羿安昨夜的诡异,竟无端地认为这把火一定跟傅羿安有关。 只是还不等她细想,衡芜院就迎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宫中的曹内侍笑吟吟地看着她,“林姑娘,且收拾收拾,随我入宫吧,太后要见你!” 林婠婠跪在地上,脑袋嗡嗡的,藏在袖口中的手指悄然收紧。 曹内侍见她惶恐,眸底夹着一丝怜悯,“你不必担心,太后和颜悦色,从不轻易发怒。” 他并没有说假话,但凡让太后动怒的人,都被埋了! 林婠婠整个手心都在冒汗,陆太后那可是大权在握的‘女帝’,可不是什么含饴弄孙的老妇,她想不通她有什么理由要见自己! 林婠婠一路忐忑到了宫门,从马车上下来。 强烈的阳光落在琉璃瓦上闪耀着刺目的光芒,金碧相射,宫墙巍峨,一股肃穆而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婠婠垂首敛目,跟在曹内侍身后,只觉得那段朱红宫墙外的廊道实在漫长。 这时,一双黑色的厚底皂靴蓦然映入眼帘。 傅羿安勃然英姿,一袭银色甲胄泛着烁烁寒光,眸光凛然森寒,让人见之不由发怵,根本不敢直视。 “曹内侍,舍妹不懂规矩,我且叮嘱她两句,还望公公行个方便。” “世子,客气了!咱家在廊道那头等林姑娘便是。”说罢,曹内侍甩了甩拂尘,径直离开。 待他彻底走远,凛冽的声音才再次响起,“陆太后,若问起你与我的关系,一并撇清,另外,入口东西,一律不吃!其次,切忌顶撞太后,万事先忍着,你可记住?” 林婠婠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神情肃然,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也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 古往今来,宫规严苛,皇宫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傅羿安的话,甚至暗藏了陆太后有可能对她不利。 她如何不惊?可是什么理由呢? “别怕,我在宫里,不会让你有事!”他的声音很轻,落在林婠婠耳朵里,让人出奇的安心。 林婠婠怔然,眸光微动,神色动容,轻声应道,“四哥,我知道了。” 林婠婠提着裙飞快地离开,一炷香之后,她来到了乾元殿。 乾元殿檀木作梁,大殿四周古树参天,红墙黄瓦,金碧辉煌,气势恢宏。两排穿着银色甲胄整齐威严地站在外面,目不斜视,威风凛凛。 林婠婠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踏入殿中,她垂首规规矩矩跪下请安,“臣女林婠婠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一直没有回应,林婠婠也不敢乱瞟,维持着跪姿,额角的汗水滴落在金石地砖上,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姿。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太后手中晃动的御笔终是停下,林婠婠听到一声凌厉的声音,“起来吧!” “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林婠婠抬起头,只见陆太后一袭清雅的长袍难掩天家威仪,端坐在御座之上。 她凤眸微挑,薄唇轻启,“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小七冯楚玉对谢长宴甚是满意,若她与你一同嫁去幽州,你意下如何?” 第162章 滞留宫中 林婠婠心头巨震。 陆太后若是有意给谢长宴赐婚,早就出手了,根本不会等他们的婚事都成定局才有此问。 冯楚玉好歹也是公主,与她一同嫁给谢长宴绝不可能为妾,那她只能当妾。 妻妾同娶,国朝之人皆会笑话。 陆太后此举绝非此意,那她的目的,应是考校自己!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自古幼从父兄,嫁从夫。幽州之事,臣女哪敢妄议!”林婠婠睫毛颤了颤,声音在大殿里显得格外清脆。 陆太后眸光微动,“言之有理!”说罢,她又招了招手,示意她离近些。 林婠婠心中疑惑,还是照着她的要求凑了过去,停在了御案前面。 “你这身衣服倒是不错,是哪家绣庄?”陆太后仔细打量着她的衣裙,神色淡然。 林婠婠今日所穿的是一套浅琥珀的襟襦裙,色泽不算鲜亮,绣的是同色的海棠,若隐若现,若不细看,不易察觉。 “回禀太后,是尚品轩所出。” 陆太后颔首,慢慢啜了一口茶,才道,“就是太过清雅,你们这个年岁,风华正茂,多穿点鲜亮的颜色吧!” 林婠婠赧然微笑,“臣女谨记太后教诲!” 陆太后忽地抬手,“让他们进来吧。” “宣七公主、陆思柔等进殿!”随着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七公主冯楚玉和徐思柔一同进殿。 林婠婠双眸一亮,她完全没想到会在此碰到徐思柔,不过她与恒王的婚事将近,以后倒是这个宫殿的常客。 “赐座,上茶!” 林婠婠便与她们一起端坐在一旁,冯楚玉愤恨地斜了她一眼,“母后!你让林婠婠来做什么啊?” 陆太后凤眉微蹙,“放肆!小七,你越来越不像话,规矩都忘了吗?” 徐思柔朝她投来一个不解的眼神,林婠婠回了个不知的眼神。 她到目前为止,都不知道陆太后意欲何为! 陆太后绝不是一个热衷唠家常的人,可她根本没有提及傅羿安一个字。 宫娥端着一盘盘精致的点心上来,却唯独不见有茶。 果然在一侧,准备了茶具,立马有宫娥过来点茶,陆太后摆了摆手,半阖的眼帘,睨了她一眼。 林婠婠会意,便起身柔声请命,“臣女斗胆为太后点茶!” “可!” 林婠婠娴熟地用沸水温盏之后,又投入少量茶粉,环绕式注水调匀。 茶筅回环扬落,不断击拂,几番注水循环反复,雪白的乳雾渐渐细密汹涌,溢盏而起,俨然一朵白云飘在盏中。 林婠婠躬身奉茶与陆太后,双手托着黑釉的建盏,雪白的茶汤和皓白的玉手恍若一色。 “大胆!”一旁伺候的孙内侍尖声呵斥,“真不懂规矩,太后金尊,但凡入口的东西,都得与人先试!” 这是提醒她先试这茶汤吗? 可方才,就算她装着看不懂陆太后的暗示,也无济于事,这点茶的差事,一样会落到她的身上! 林婠婠高高地捧着茶盏,跪得笔直,一双眸子清澈明亮,“臣女不懂规矩,还请太后责罚。” 陆太后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那茶盏,一滴茶汤也未溅落在地上,她缓缓开口,“你何罪之有?那杯茶,赏你了!” 林婠婠心底一沉,傅羿安叮嘱的话犹在耳畔,任何入口的东西,尽量避开! 陆太后的话已如此明确,她如何能避开? 这一瞬,强烈的恐惧笼罩在心间,她猛然意识到,她的生杀予夺全凭陆太后的一己喜怒! 正当她踌躇不定时,曹内侍小步地跑了进来,“禀太后,边境有八百里急递,崔相和林相等人已在御书房等着。” 陆太后眸中的不悦一闪而过,她起身,神色淡淡,“难得有几分兴致,都散了吧。” 呼啦啦一大群宫娥内侍跟在太后身后,走出乾元殿。 林婠婠腿脚已然有些麻木了,她托着茶盏的手也有些酸痛,趁着起身,她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那杯茶盏瞬间碎了一地上,雪白的茶汤在地上格外刺目。 冯楚玉见状,阴阳怪气道,“林姑娘,你竟敢把母后赏你的茶汤毁了,殿前失仪,胆子不小啊!” 徐思柔脸色也是一变,急中生智,“婠婠,你是腿麻了吗?” 林婠婠忽地又跪下,冲着一旁的曹内侍,柔声辩解,“臣女实在是腿麻,手一滑不小心就打坏了茶盏,还望公公替我美言几句。” 曹内侍冷哼了一声,甩了甩拂尘,“都散了吧,此事咱家自会禀报太后!” 林婠婠背脊早已湿透,她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宫中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她仅待一天,都受不了,也不知道那么多女人争先恐后想要进来,是何等的愚蠢。 几人出了乾元殿,徐思柔立马上前挽住她,拉着她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她看了看左右,这才压低了声音,“你怎么进宫了,我每次进来都是提心吊胆,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行差踏错,今日那情形,你怎么不喝那茶汤?” 林婠婠无法跟她解释自己心中的顾虑,只得随口胡诌,“真的是手滑了!” 事到如今,她依旧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陆太后真的想要她的小命吗? 往日父亲林邺一谈到陆太后,就脸色大变,那个时候,她年幼无知,她还曾觉得父亲太没胆气。 如今,她切身体会到陆太后慑人的威压,手段心性恐怖如斯。 不愧是国朝掌权的人。 她不由有些佩服傅羿安,天天对着这么一尊大佛,还能干好差事,也真是难为他了。 那杯茶里若是有毒,她饮下,即便死掉,也是因她企图毒杀陆太后,最后自食其果,罪该万死的? 死后还得落下一身污名! 若是没毒,她饮下自然是毫发无损,那陆太后今日此举,皆是无心之举吗? 可她不敢拿命去赌! 林婠婠心乱如麻,这宫中可待不得,“思柔,我们早点出宫吧。” 徐思柔讶然,“婠婠,我这几日都出不去,太后留我在身边学规矩呢。” 林婠婠不禁庆幸自己不用嫁入皇家,“还好我只待一天。” 只是她话音刚落,就传来曹内侍的声音,“哎呀,叫咱家好找,幸得你还未出宫,不然咱家还得去一趟府上。 太后要留你多住几日,还夸你性子娴静端庄,将来的夫家毕竟是谢氏大族,你代表的是靖南王府的脸面,趁着待嫁这些时日,得好好学学规矩!” 第163章 投喂 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林婠婠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上一个留在宫中待嫁的人是赵妙元,她可是在大婚之前被抄家灭族了! 真是风雨欲来! 曹内侍似笑非笑望着她,“林姑娘,太后给你一堆赏赐添妆,待会内务府就会送到靖南王府,你就在宫中安心住着,你的衣裳用品会通知你的家人给你送来。 太后念着你与徐姑娘也投缘,还特意叮嘱我们把你的房间安排她旁边。能让太后这般惦记的人,可不多,你可真是好福气!” 惦记她的小命?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林婠婠快速垂眸,笑得滴水不漏,“谢太后恩典。” 暮色下的宫中,一片寂静。 晚膳是送到厢房的,林婠婠盯着那菜肴,根本不敢动,一颗恐慌的心,渐渐跌进谷里。 徐思柔被叫走了,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宫中,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防不胜防,根本不知那暗箭会从何而来。 啪叽一声,一张绢纸包着一颗小石子从窗户扔了进来。 林婠婠弯腰捡起来,定睛仔细一看,收好纸条,她瞥了一眼四周,合上房门朝院中快步走去。 暮色沉沉,皇宫寂寥。 宫人开始陆续掌灯,含苞待放的桂花,幽香四溢。 穿过一片桂花林,林婠婠停下了脚步,傅羿安身姿挺拔,他已换下甲胄穿着一袭玄色镶着金边的锦袍,负手背对着他。 林婠婠心惊胆颤了一天,紧绷的身子在见到他那一刻,顿时松了下来,“四哥!” 声音软绵,轻柔,还带着一丝委屈。 傅羿安唇角上扬,蓦然回首,那幽深的眼底中迸发着灼热的眸光,“怎么,想我了?” 林婠婠见他还有闲情雅致取笑她,黛眉微蹙,她攥着自己的衣角,“这里说话方便吗?” 傅羿安见她神色恹恹,温声开口,“没事,这里没人。别怕,一切有我!” 林婠婠确实害怕了一整天,她把从踏入宫门,到点茶再到后面被扣的事,都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陆太后的态度冰冷,固然有天家的威严,可陆太后对她怀有恶意,这一点毋庸置疑。 “四哥,陆太后对我怀有恶意,是为何呢?你可知道原因?” 傅羿安神色一顿,敛了笑意,“御座上的人,心思缜密非比常人。喜欢一个人或许只有一个理由,讨厌一人却有千百种理由,你何必去猜。” 可是,她还得留在这宫里学什么劳什子破规矩! 傅羿安抬手轻轻捋了捋了她额角的发丝,“这样说来,你今日都不曾吃宫里的东西?” 林婠婠确实饿了,那杯茶都是她故意打碎的,其他的晚膳这些,她还里敢吃? 傅羿安心情好似好了很多,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一块烙饼递了过去。 “今日仓促,我还来不及安排,先垫垫!” 林婠婠接过那个还温热的饼,小口小口嚼了起来,傅羿安又递给她一个水囊过去,她拿着便直接喝了起来。 那水囊是傅羿安平日里自己的用的,见她毫无芥蒂,傅羿安心情愈发好了很多。 傅羿安见她的唇角水光泽泽,喉结滚动,他努力压抑着吻她的冲动。 他嗓音暗哑,“宫规严苛,你切忌不要乱走,我会想办法照看你。宫中的东西,等旁人先吃,你再吃应该不会出茬子,只是万事都需谨慎。” 他的话倒是像给林婠婠吃了定心丸一般,惊惧消散了几分。 傅羿安又叮嘱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放她回去。 回到住所,已有宫人把她的日常所需都带了过来,林婠婠简单梳洗便歇下了。 翌日,林婠婠随着宫娥的带领,来到了奉宣殿,这里距离文华殿不远,有的大儒可以跟王子皇孙讲完课,就顺便过来给公主们讲学。 林婠婠抬眼望去,一群贵女们都穿得华丽精美,除了九公主和徐思柔她几乎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徐思柔主动给她介绍了其中两位贵女,“那个粉色双蝶襦裙的是,是户部尚书阮流筝,另一个穿翡翠烟罗绮云裙的是崔相的幺女崔沐离。” 林婠婠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崔沐离长相艳丽,腰身细软,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性子,不过因着崔恪的关系,她对姓崔的天然就没有什么好感。 反观阮流筝,她长了一副好看的鹅蛋脸,杏眼柳眉,眉宇间泛着一股淡泊名利的缥缈之气,看着倒有几分与世无争的仙气。 她与谢长宴的亲事,早已流传开来,想必这群贵女也不会无端针对她。 不过这群贵女的衣着颜色都极为艳丽,只怕都是为了讨好陆太后,精心妆扮的。 徐思柔和她学习礼仪倒也勉强有个借口,可陆太后把这群贵女养在宫中,究竟为何呢? 是给晋王挑选正妃吗? 随着虞尙仪的到来,一群贵女鱼贯而行进了殿中。 林婠婠只觉得她有些眼熟,徐思柔低声道,“这虞尙仪就是虞大娘子的妹妹,虞大娘子是提前出宫的,虞尙仪极了苛刻,你且仔细点。” 果然,他们就着立容、行容、跪容等基本的宫廷礼仪,几乎学习了大半个上午。 林婠婠腿都跪麻了,又饿得前胸贴后背,间隙期间,也有宫娥给贵女们上了糕点。 她见有人尝过,才敢拿了两块垫垫肚子,可那份量实在太少了。 当她终于熬到散学出来时,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林姑娘!林姑娘!”一个小宫娥带着雀跃跑了过来,“你未婚夫谢长宴来了,正在前面等您。” 被人当众提及婚事,林婠婠不由面色一红,神色有些不愠,“他怎么来了!” 小宫娥打趣道,“想你了呗!” 这一呼声,引得一众贵女纷纷侧目,当他们看到谢长宴相貌堂堂,风度翩翩,长身玉立,无不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都以为续弦是什么糟老头子呢! 林婠婠到了谢长宴跟前,脸色都还有些难为情,“长宴,你怎么也进宫了?” 谢长宴饱含深意地睇了她一眼,“陆太后扣了我的人,还不准我探望吗?” 说罢,他指了指手中的楠木食盒,“你饿了吗?日后我天天给你送吃的,可好?” 第164章 窥见天光 林婠婠进宫才两天不到,可她觉得度日如年啊,更没有吃过一顿好饭。 她盯着那个食盒,简直两眼放光。 “长宴,你真是太好了!真是我的救星!” 对于她敷衍的夸赞,谢长宴扶额微微一笑,便提议到不远处的亭子下用餐。 林婠婠乖顺地跟在他的身后,谢长宴不紧不慢地打开了一层层食盒。 果然里面的菜肴异常丰盛,一盘子水晶肘子,水晶虾球肉丸子、一盅虫草花胶炖乳鸽,一碟子时蔬,还有一碗鲍鱼燕窝粥! 林婠婠埋头开始吃饭,好像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又倏地抬头,“你吃了吗?” 谢长眸光晦暗,唇角噙笑,“你的身子太单薄,还是得多补补,日后折腾起来,才能百无禁忌。” “折腾什么?” 谢长宴见她好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也是蓦地一笑,没作任何解释。 她的腰肢太细,太过娇嫩,当然是在床榻上折腾......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进宫的呢?”林婠婠故作矜持,开口问道。 谢长宴淡然道,“边陲有异动,南狄联合苗疆大有来犯的趋势,今日朝中来了很多武将。” 林婠婠想起昨日陆太后因八百里加急才匆匆离开的,想必情况确实危机。 “那幽州呢?” “别怕,离幽州远着呢。”谢长宴笑眯眯答道,“他们为谁担主帅争论了一上午。” 林婠婠手中的筷子一顿,“那你觉得谁最合适啊?” “傅世子战功赫赫,性格沉稳冷静,功绩有目共睹,他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林婠婠心中一惊,傅羿安要去战场了吗? 与此同时,从文华殿出来了一群朝臣,傅羿安穿着一袭紫色官袍,远远就看见了林婠婠和谢长宴在亭子下用午膳。 御史中丞谭睿顺着他的眸光望着过,“傅世子,你这妹夫,靖南王还真挑得不错!谢长宴能文能武,一表人才,用情至深,真是佳婿啊!” 一句话惹得傅羿安心中不快,神色顿时冷了下去,锐利的目光扫了过去,“谭御史何时变得与长舌妇一般喜欢八卦了!” 谭睿一脸错愕,吓得连忙噤声。 一旁的许绍摁住傅羿安的肩膀,又故意清了清嗓子,帮他找补,“还未成亲,哪能频繁见面,失了礼仪!” 谭睿立马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立即改口附和,“确实,不应如此张扬!” 曹内侍神色匆匆赶来,“傅世子,太后留你用膳!” 傅羿安眸光一沉,还是转身离开。 ** 林婠婠累了一整天,折腾得够呛,又累又饿。 今夜的晚膳是安排几个贵女一同用餐,徐思柔坐在她身侧,很快便发觉她根本就没有动筷,十分纳闷,“你怎么不吃?” 林婠婠眸光微闪,“中午吃得太撑,还没饿呢。” 徐思柔羡慕极了,低声道,“啧啧,人同命不同啊,谢长宴风流倜傥,对你细心入微,很上心啊。你招架得住吗?若是我肯定会动心的,婠婠,你命真好!” 林婠婠凝视着一桌子菜肴,又觉得是不是自己谨慎过头了。 她刚刚已仔细观察了她们都用了哪些菜肴,便拿起筷子,专挑大家都动过的菜肴,吃了起来。 用完晚膳,徐思柔便提议带她在四处走动一下熟悉环境,顺带消消食。 穿过几道廊道,林婠婠便听到有一阵沉闷的庭杖击打声。 “......十五,十六......”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两人止住脚步,徐思柔挽着她的手一紧,“婠婠,我们绕道吧。” 林婠婠怔愣了一下,目光若有所思,也不知道前方的人究竟犯了什么罪。 这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敢问公公,那患者究竟犯了何罪,是要医好,还是有所保留.....” 来人竟是大师兄徐聘! 他已顺利通过太医院的考核,成为了一名御医。 那内监难得好脾气,“哎呀,区区一个负责起居注的史官,也敢对太后不敬!他呀,就是太轴!一根筋,哪些该记,哪些不该记都拎不清,一门心思记录太后的风流韵事,你说谁能忍! 想要在这宫里活下去,咱们都得识时务啊,不懂变通,就等着挨打吧!这人你好好医,太后留着还有用呢!咱家先去复命了。” 徐聘朝着内监拱手道谢,又递过去一块碎银。 那内监飞快地接过,藏在了袖中。 林婠婠不禁诧异,看来大师兄也渐渐适应了宫里的生存法则。 也不知道这史官到底记录了什么,让陆太后如此老羞成怒? 徐聘抬眸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林婠婠,冲她使了个离开的眼神,便提着药箱大步朝庭杖那里走去。 林婠婠回过神来,才发现身旁的徐思柔有些异常,只见她眼眶红红的,“你怎么了?” 徐思柔仰望着天空,平息了好一会,嗓音带着哽咽,“那史官名叫孙文潜,世代史官,其父因直笔写史的原则,在三年年前被处以极刑,现在终于轮到他了吗?” 电光火石,林婠婠忽地想起,徐思柔曾有个仰慕许久的青梅竹马! 难道就是这个孙文潜? 她曾说,那人朗朗如月,傲骨铮铮,只愿君子死节,也会笔耕不辍,记下最真实的大夏! 林婠婠心头一酸,徐思柔竟也是日夜忍受着这样的相思之苦,还装得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嫁给恒王? 何其残忍! 林婠婠抿唇,想出声安慰她,又觉得再华美的语言又何其苍白。 最终,她轻声问道,“我想等会寻大师兄叙旧,你可以陪我去吗?” 徐思柔一怔,她进宫的已多日,偶尔也暗中期盼能碰到他,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是在这般场合偶遇。 徐思柔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唇角颤抖,“婠婠,我该去吗?” 林婠婠苦笑一声,“若他真的死了,你就只能去他坟前烧纸钱了!” 徐思柔脸色惨白,好似窥见了天光,“好!我陪你去。” 第165章 我有那么好骗吗? 借着灯火,徐聘小心地剪开男人破碎的衣裳,把碎布用镊子一点点取了出来。 待他清理好伤口,又涂上了上好的金疮药,全程孙文潜忍着剧痛,一声不吭。 待他的药基本风干,徐聘扯了一条薄薄的凉被搭在他的身上。 忙完这一切,他抬头抹了抹汗渍,“你倒是写什么了,惹得太后震怒。” 苏文潜叹了口气,沉默地闭上了双眸。 徐聘刚一出内室,打开房门看到来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你......你们怎么来了!” 林婠婠和徐思柔两人换了一身小太监的宫装齐齐站在厢房门口。 林婠婠舔着笑脸,“大师兄,里面的人是徐姑娘的故交,她实在担心他,想来探望。” 徐聘瞥了一眼四周,眉头紧皱,“胡闹!一炷香的时间,快点。” 徐思柔感激不尽,立马进了内室,林婠婠和徐聘则在外面的厢房守着。 徐聘神色严肃,压低了声音,“宫里的病案不见了。” 林婠婠瞳孔一缩,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他指的是先帝的病案! “大师兄,不是说好不再查了吗?” 这宫里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大师兄为了父亲的事,倒真是豁出了性命。 “我是御医,偶尔翻看病案,天经地义,我很谨慎,你且放心。倒是你们,这样来看这个罪臣,万一传到太后的耳朵,如何是好?”徐聘不苟言笑,凌厉的下颌线透着几分决然。 林婠婠都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了,其实她也没有放弃,只是敌我力量悬殊,他们的胜算微乎。 “我打算抽时间去藏经阁查查起居注!”徐聘想了想,补充道。 林婠婠又惊又喜,她居然和大师兄又想到了一处! 起居注会详细地记载帝王的相关事宜,抽丝剥茧,倒是可以窥见一些秘辛,只起居注一般都藏在是藏书阁,没有相关的令牌,一般人不得轻易进去。 “大师兄,你千万不能冒险,我看有没有法子搞到令牌。” 徐思柔推门出来,眼眶红红,脸上还残有泪痕,“婠婠,我们回吧。” 趁着月色,林婠婠和徐思柔飞快地绕过几条廊道,往回处走,只是她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两人隐在树丛中,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眸光中都看到了恐惧。 “追......” 树林外的喧嚣愈来愈近,禁军穿梭,隐隐朝不同方向蔓延,好像在抓什么人! 徐思柔脸色发白,神色惶惶,“婠婠,这条路,我们不能回去了,你记得我们后院那片桂花吗?我们可以从后面绕过去。” 林婠婠把周围几条路已摸熟,也有些印象,她点了点头,“我们两人目标太大,要不分开一段距离?” “好!” 两人快速分开,朝不同的方向跑去。 暮色浓稠,繁星漫天。 风声中夹带着急促的脚步声,林婠婠心如擂鼓,刚刚她差点被人看到了。 “站住——” 身后好似有禁军的呼声传来,林婠婠身形一斜,吓得差点窒息。 等了一瞬,好像没有下文,她拔腿又开始跑,眼看前面的房门留着一丝缝隙,她想都没有想,就钻了进去。 只是身子刚一探进去,就被人猛地钳住了。 谢长宴捂着她的口,掐在她细弱脖颈上的手,待看清她的面容时,又立马松开。 林婠婠瞪大了双眸,彻底凌乱了。 虽然谢长宴蒙着黑巾,可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她实在太熟悉了,几乎一瞬就认出了他。 他怎么又溜进宫里了! 谢长宴对着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紧张地瞟了一眼外面,“日后我再给你解释,别跟人提见过我!” 林婠婠重重地点了点头,谢长宴身形鬼魅,轻轻一跃就上了二楼,溶在了一片暮色之中。 她打量着周遭,才发现自己好像闯入了藏经阁! 阁内由多根红色的廊柱支撑,楼梯盘旋而上,一层一层的书册,密密麻麻,显得诡秘而危险。 林婠婠哪里还敢逗留,等了一会,刚想迈出去,透过门缝就看到一列列装着甲胄的禁军已悄无声息包围了整个藏经阁! 林婠婠吓得魂都没了,仰头忧心地望了一眼,这些人恐怕都是冲着谢长宴来的。 真是大事不妙啊,他们该如何脱身! 一股莫大的恐惧笼罩着她,好像扼住了她的喉咙,她也不敢出声提醒谢长宴,估摸他一会也会发现异样。 林婠婠定了定心神,扒着门缝仔细朝外看。 伴随着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那为首的将领,一身戎装,越来越近,待看清他那凌厉冷漠的脸,她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浊气。 真是峰回路转,天无绝人之路。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四哥傅羿安! 只是下一秒,又轮到她犯怂了,外面禁军众多,若是冲进来搜查,谢长宴必定会暴露无遗! 她真是进退维谷,举步维艰啊。 眼看傅羿安的手已高高抬来,林婠婠再也不敢犹豫。 “四哥——” 她捏着嗓子,媚声媚气,学着青楼女子唤情郎的样子,叫得千回百转,余音缭绕...... 那妩媚做作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脆刺耳。 原本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准备大开杀戒的傅羿安浑身一僵,瞬间裂开了。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气得他脸都绿了! 傅羿安举在空中的手朝后一挥,“所有人听令,转身朝后,后退二百丈,不得窥探!” 一群禁军面面相觑! 八卦的灵魂在熊熊燃烧。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唯一合理的解释,那便是里面藏着的人,是他们老大的相好! 咔咔咔,所有兵士动作整齐划一,全部听令退后。 傅羿安面罩寒霜,推开门,一把扼住了林婠婠的手腕,反手关上了门,把她抵在墙上,咬牙道,“林婠婠,你真是好样的!” 林婠婠艰难地靠在墙上,顶着一张绝色的容颜,冲他挤眉弄眼,“四哥,我迷路了,你可以送我回去吗?”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根本不信她的说辞,冷冷诘问,“哦?是吗?林婠婠,我有那么好骗吗?” 第166章 他还就吃她这一套 林婠婠被他近在咫尺的眸光吓得不轻,感觉他就像他那身盔甲一样,冷冰冰,硬邦邦,一点也不近人情! 傅羿安眸光愈发阴沉,冷哼一声,“胆子不小,除了你,看到里面的人了?” 林婠婠觑了他一眼,乖顺地低头认错,“四哥,没有人啊,都怪我不好,我不该陪着徐思柔去看大师兄......只是那个史官是她的故交。” 闻言,傅羿安一凛,孙文潜的事他自是有所耳闻。 说得好听一点他就是铮铮铁骨,说得难听就是一身反骨,不管说当权都不喜欢。 这种事可大可小,全凭陆太后的心情,按照林婠婠这莽撞的性子,若真是生活在这深宫内苑,不出几日,就够她死上千百回了! 真是不长记性! 林婠婠见他神色有些松动,眼眶微红,趁热打铁,“四哥,我若回去晚了,就怕被他们发现,到时候就麻烦了。” 声音细细柔柔,还夹带着委屈。 傅羿安见她睫毛微闪,唇红齿白,一身太监服都被她穿出几分摄人心魄的模样,而此刻他反而像调戏小倌的恶霸。 满腔怒意都被她三言两语就给打败了,真是成何体统! 傅羿安瞪了她一眼,“那你怎么跑到这儿?” “我真的是迷糊了,看到禁军,慌不择路,就躲进这里的。四哥,你总说我不信你,你也不信我啊!” 她嗔怪的声音在耳畔回响,那粉嫩的唇,一张一合,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林婠婠见他还不为所动,眸光流转,抬手抚过他精致的喉结,停在了他稍显干涸的唇上。 傅羿安眸中瞬间燃起一团火焰,温热的掌心扣住她的脑勺,猝不及防含住了她那手指,温热的唇舌忽地又掠过她的耳迹,似磅礴的暴雨,又落在她的唇上,唇齿之间汹涌而激烈,又似细雨蒙蒙,绵长而缱绻。 林婠婠被吻得双腿发软,倚靠着墙壁勉强支撑着身子。 傅羿安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但公务在身,他也不得不暂时放开她。 他暗自好笑,真他妈色令智昏,可他还就吃她这一套。 “我先送你回去。”傅羿安轻笑,挑衅似的朝幽深的黑暗中瞥了一眼。 不就是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傅羿安牵起林婠婠的手,走出了藏经阁。 ** 林婠婠回到厢房,已是亥时,她不由咽了咽唾沫,麻利地换了衣裙。 今夜运气真算好,若非遇到傅羿安,她还真不知道如何脱身。 她见隔壁徐思柔的房间一片漆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顺利回来。 林婠婠轻轻敲了敲房门,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林婠婠一颗慌乱的心渐渐下沉,一股可怖的猜想笼罩着她,徐思柔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只是还不等她理出个头绪,曹内侍就过来传话,“林姑娘,还没有歇着吧?太后宣你过去!” 林婠婠心中一阵暗骂,面上笑得和煦,“请公公稍等片刻,容我换身衣裳。” 曹内侍见她淡定从容,毫无畏惧,也不打听缘由,不免有几分诧异。 是夸她胆大好呢,还是夸她没心眼呢? 林婠婠出来之时,手上已多一枚色泽温润的玉佩,“小女出来乍道,还望公公多多提点。” 曹内侍接过玉佩,收回了刚才的猜想,会意地笑了一笑,“让你点茶,是好事,别怕。” 这大半夜的点什么茶! 到了集仙殿,林婠婠点好茶,毕恭毕敬地侯在外面。 夜风从窗外拂来,她只觉得背脊泛起一阵阵凉意。 只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宏伟而幽深的集仙殿里,竟传出了一阵靡靡之音,在寂静的夜里听得人面红耳赤。 她听到有人一口一个太后,太后地叫着,饱含着深情和欲望。 林婠婠如何也想象不出,白日里陆太后气定神闲,流光溢彩的脸庞就像乾元殿之巅上傲然屹立的金凤,睥睨天下,主宰万民,这样的人也会热衷于衽席之欲! 林婠婠怪自己真是浅薄,仅凭一面之缘,又如何去判断陆太后这样的大圣人呢? 有内侍传她进去,林婠婠垂首,目不斜视,跪在了屏风外面。 床榻上,陆太后衣衫不整,白皙的脖颈上还残留着红痕,在她身侧有两位绝色男子,一左一右,如小鸟般依在她身侧。 “进来吧!” 林婠婠额头贴在地板上,渗出一阵细密的冷汗,她哪里敢再进去,那画面岂是她能直面的。 她想不通的是,为何陆太后要让她来目睹这风流韵事? 陆太后见林婠婠畏惧这不敢进殿,冲着左右的美男,似笑非笑,“你们把她给吓着了,去外面仔细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人!” 杨希枝和杨苍宗伺候陆太后的时日虽不长,可也慢慢摸清了她的秉性,两人对视一眼,便明白,这是陆太后在考验他们二人。 他们哪里还敢看什么其他美人! 杨希枝立马表态,“太后,是不心疼阿枝了吗?我才不要看什么美人,空有一副皮囊,毫无益处,太后雄才大略,治国安邦,让阿枝倾慕不已,能伺候太后,可是我天大的福气!” 杨苍宗一口决然,“若是太后嫌弃臣,臣今夜就去大相国寺,落发为僧,从此只为太后祈福,还望太后成全。” 如此腻人的情话,林婠婠听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她就不相信英明神武的陆太后听不出来,可陆太后好像很受用似的,“好了,哀家累了,你们先下去吧。” 二杨不敢耽搁,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就从帐内退了出来。 杨苍宗睨了一眼俯身跪在地上的林婠婠,半眯着眼,快速离开。 “你可习惯这宫中的生活?”陆太后长裙逶迤,从屏风后走出来。 林婠婠诚实地摇了摇头。 陆太后高坐于前,睥睨着整个大殿,好似看她又好像根本没有看她。 “权利才是这天下最有趣的事,不管何人一旦坐上了龙椅,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天下所有的东西都唾手可得,包括缥缈的爱情。若有遭一日,你也入住这宫中,你还会乞求帝王的真心?” 林婠婠心中大骇,她可是和谢长宴订了亲事的,她这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想把她嫁给晋王或者恒王? 第167章 这笔账找谁算? 陆太后绝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到底什么意图? 林婠婠来不及细想,声线清亮中微微颤抖,“谢长宴对我情深义重,我对此门亲事十分满意,至于宫中的生活,婠儿不敢奢望。” 陆太后凤眉一挑,神色复杂地瞥了她一眼,“是吗?” 她果然不是良配,朝三暮四! 林婠婠背脊泛起一阵阵冷汗,脑海里回想起傅羿安对自己的忠告,更不敢告诉她实情。 只能掩饰到底! 陆太后抬了抬手,“苏女史,送她回去!” 林婠婠抬起头来,一双阴柔的媚眼蓦地闯入眼帘。 苏灵音从暗处走了出来,笑吟吟道,“林姑娘,走吧!” 林婠婠一怔,浑身的血液冷凝,她果然没有死! 出了集仙殿,苏灵音脸上笑意荡然无存,下颌微扬,“我就喜欢欣赏你那副惊恐错愕的模样,是在害怕我吗?也对,我要碾死你,便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林婠婠只觉得毛骨悚然,她能从大火里逃脱,还能回到太后身边成为女史,究竟是她本事太大,还是傅羿安故意放了她一马,并未赶尽杀绝? “你就别指望嫁给傅羿安了,你想凭床上那点功夫,当他的妾都不配!还是安安心心嫁给谢长宴吧!” 林婠婠掀起眼皮,双瞳澄亮,“苏姑娘机关算尽,多年努力付诸东流,就是为了到宫中当女史?” 苏灵音端详着她美丽的脸,藏在手中的毒针跃跃欲试。 若此刻要了林婠婠的性命,易如反掌,可她的毕生目标可是成为陆太后那样的人,迟早都会要她的命! 逍遥法外才能大罗升天,姑且让她多活几日。 苏灵音心中藐然,冷冷一笑,“你的消息太滞后了,回去看看你的好姐妹在干什么。” “走水了——” 本该寂静的宫中,瞬间喧哗沸腾起来,宫女、内监、禁军纷纷朝深宫某处跑去。 顺着方向,林婠婠看到了熊熊的大火。 那是藏经阁! 难道谢长宴被傅羿安围得跟铁桶一般,难不成他急中生智,就一把火点了藏经阁? 林婠婠脑袋有些发懵,可现在苏灵音的话却让她心急如焚,徐思柔到底怎么了? 她逆着人群,一路狂奔跑回了住所,对着房门一阵猛拍。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 徐思柔云鬓凌乱,从头到脚浑身湿透了,衣裙甚至都还在滴水。 狼狈不堪。 “你这是怎么了?” 徐思柔冲她勉强扯了个笑脸,把她拉进屋里,“回来的时候,不慎跌入湖中,幸好我没事。” 林婠婠怒意在胸口燃烧,摸了摸她的头,一脸忧惧,“不慎?还是被人撞下去的吗?” 徐思柔眸光微闪,“我先去净房梳洗,一会咱们慢慢聊。” 待她换好衣衫出来,还是如实相告。 原来她回来时经过沁心湖,在桥上有点伤心失神,就站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就被人撞进了湖里。 她甚至连撞她的人都没有看清,只记得是一个穿着宫装的宫人。 “婠婠,亏我在闽南待过几年学会了凫水,不然我今晚就命丧水底了,那附近也没什么人,我不想多生事端,就此作罢吧!” 徐思柔笑得温存,对落水一事毫不在意。 可苏灵音却知道她会出事,依着她的性子,可不是只想要徐思柔去湖里游两圈,必定还有后手! 那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苏灵音为何现在又针对徐思柔,因她是恒王的正妃吗? 林婠婠直觉不妙,“你在湖边哭了吗?” 徐思柔不好意思地别开眼,还是承认了,林婠婠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不对,你跌湖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徐思柔疑惑道,“为何?” 林婠婠想到今夜她们冒险去见孙文潜,倏地反应过来,“他们让你跌湖是假,不管你会不会凫水,都是想伪装成你为情自杀的假象,你若不吵不闹。 明日我们去大师兄探望孙文潜的事,必定会被人翻出来。届时,你便百口莫辩,还会诬陷你不想嫁给恒王,说你心有所属,以命相要,誓死不嫁,故意恶心陆太后,到时候陆太后面子过不去,说不定会彻底厌弃你,最终让你连累整个徐家!” 徐思柔脸上惨白,摇摇欲坠,“可为什么呢?恒王就是个纨绔王爷,根本不足为惧!” 林婠婠直击要害,“可你父亲,徐伯父最近却深得圣心,有人看不惯,恒王有个有力的岳家!恒王早就在谋划夺嫡,根本不是你所认为的废物,他利用赵妙元,拉拢赵家,你觉得他是纨绔?” 夺嫡的大戏已拉开序幕,斗争猛烈凶狠,一味示弱,到时候只会退无可退。 徐思柔哪怕不想争夺,也不行,她得先自保。 徐思柔本就聪慧,被人点醒,也明白其中的厉害,“真想解除这破婚约!” 林婠婠连忙捂住她的嘴,“你先去太后跟前诉苦喊冤,你落湖的事要闹得人尽皆知,让她替你做主!” 徐思柔有些犹豫,“可今夜走水,陆太后会不会迁怒于我?要不明日?” “事不宜迟,若她迁怒不喜你,解除婚约更好,不过我觉得她不会迁怒你,还会赏赐你一些东西,以作安抚!” 林婠婠微蹙眉头,盯着她的脸,“你再多哭一会,等眼睛更红再去!” 这一夜,兵荒马乱,藏经阁走水,烧毁了很多典籍,还有先帝的起居注,紧接着,徐思柔又连夜状告有人要谋害她,要查明真凶。 果然,隔日,许绍就被招进宫中,一番拷问过后,还真把人给揪了出来,可那宫娥只承认是无意闯祸,没有幕后之人。 徐思柔有惊无险,果然收获了一大堆赏赐。 陆太后好似烦透了她们,格外开恩,放这群贵女回家休养一天。 林婠婠和徐思柔一同出了宫门,她神色暗淡,还说去藏经阁找先帝起居注,一把大火全烧没了,她和大师兄好不容易有点希望,又化为泡影了。 徐思柔若有所思,“婠婠,你有什么烦心事?” 林婠婠犹豫了一瞬,看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我想看看先帝的起居注,我父亲当年死得不明不白,如今这藏经毁了,再也看不到了。” 徐思柔一怔,“我帮你问问孙文潜,说不定他有什么法子呢?” 林婠婠见到靖南王府的马车等在外面,便与她道别。 她撩开车帘,抬眼就看到傅羿安端坐在里面像个雅正的君子。 他眼眸眯成一条缝,“林婠婠,那日,你一个吻,害得藏书阁被毁,这笔账该找谁算?” 林婠婠吓得一哆嗦,忽地被他拽上了马车...... 第168章 除了正妻之位,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马车上,傅羿安把她禁在怀里,眼底暗光流动,“你与他相交不过数月,便可以为了他瞒我两次!林婠婠,你对他动心了吗?” 林婠婠抿唇,默不吭声,原来傅羿安一直都知道。 “林婠婠!”那双媚眼一直回避着同他对视,傅羿安只觉得异常刺眼。 他目光渐沉,声音微微拔高,“你怎么不回答!” 林婠婠攥着衣角的手指隐隐泛白,终于鼓起勇气仰头与他对视,“我不想做妾,靖南王府容不下我,上京容不下我,他们都觉得我配不上你。我只能嫁到幽州,我不希望他有事,这个理由够了吗?” 傅羿安面若冰霜,一言不发。 一片死寂。 林婠婠别过头去,泪水模糊了视线,马车转角通往兴化坊,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并不是回靖南王府的路。 她声音凝滞,主动打破了僵局,“你带我去哪?” “跟我,就真那么委屈?除了正妻之位,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傅羿安声音低哑,你就不能心疼我吗? 这句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他怕一颗真心捧了出来,无处安置! “可他让我当正妻!”林婠婠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她都不明白的执拗。 “觉得他心悦你?对你痴心不改?”傅羿安声音凌厉,寒气逼人,眸光里除了疑惑,还混杂着轻蔑和不屑。 他直白的话语太伤人了,就差直接说她这样身份的人,哪里配得上别人的真心! 傅羿安静静地看着她,良久,终是轻笑出声。 “谢长宴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娶你必是冲着傅家来的,你不过是他玩弄计谋的幌子!你就心甘情愿想当他的棋子?” 林婠婠骇得浑身一颤,神情恍惚,眼底蓄满了泪水。 他说谢长宴在密谋着什么,可他又对自己交心吗?就拿陆太后莫名其妙要扣她在宫中,真的是为了教她规矩吗? 傅羿安知道的远比她多,可他从不与她交心! “你不会拿我当棋子吗?我在你眼中,不是一样卑微?我随时都地仰视着你,得求着你,有区别吗?”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堪屈服的神色,这就是他们的身份的鸿沟,与生俱来,不可磨灭! 傅羿安箍着她一双手腕的力度又加重了两分,怒气反笑,“想要不求人,就得自己有本事!我的好,你不记,就只记仇!” 马车忽地停下,程丰的声音传来,“爷,是许大人,他好像有急事。” 傅羿安跳下马车,脸色难看,转头沉声吩咐,“送她回府!” 两人并肩快步进了茶楼,落座后,傅羿安有些不耐烦,“许绍,我心情不好,你的事最好要紧!” 许绍连忙接过店小二的茶壶,亲自给他满上,“子旋兄,真是十万火急。你可知道那史官孙文潜被庭杖了吗,打得半死不活吧。对此事,朝中暗潮汹涌,正准备联名上奏,向太后讨个说法!” “联名上奏?一个史官,打就打了,还能掀起血雨腥风?”傅羿安心中不快,端起茶盏就抿了一口,回答得有些敷衍。 许绍几乎急得焦头烂额了,“哎呀,我的世子爷啊,你真不知道吗,还是装不知道?藏经阁不是烧了吗,他们觉得太后意在抹除先帝的诸多痕迹。 他们表面上是为了那史官鸣不平,实际是想借此事向太后施压,逼太后立储!现在内外交困,就怕惹怒了太后,又酿成大祸啊。” 五年前,太后执意不让太子登基,可是杀了一大批人的,若没有那血腥的镇压,任谁能想到偌大的大夏将开启由一个女人执掌的时代呢。 “都有哪些人?谁起的头?”傅羿安双眸一闭,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许绍见他真不知情,叹了一口气,“林相、崔相、中书令、徐枢密使,一群朱紫贵人,宗亲,还有......” “说啊!还有谁!” “还有靖南王!” 傅羿安倏地睁开眼抬头看向他,好一个傅世啸、陆太后,把整个朝堂的人都当猴耍呢! 搁这儿,唱大戏呢! 就不知道这二位到底玩什么把戏! 他慢慢地起身,哂笑出声,“你甭掺和,这立储的事,除了晋王就是恒王,没什么悬念!我看陆太后正值春秋,不必着急。” ** 林婠婠刚回到衡芜院,青黛就喜滋滋地迎了过来,“姑娘,夫人在屋子里等着你呢。” 林婠婠一进们,就发觉柳玉娥的气色有很大的改变,她抬手搭在了她的脉搏上,惊呼,“娘!是喜脉啊!” 柳玉娥脸色微红,抽出手来,有些不好意思,“是,已经一个多月了。” 林婠婠怔忡了一瞬,柳玉娥已年近四十,嫁入靖南王府几年都不没有动静,为何偏偏...... 她的身子不算娇弱,可毕竟是高龄产子,那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危险! 三房的子嗣本就单薄,只有一子在书院读书,平日很少回府,不用猜也知道,傅世宣肯定会极力留下这个孩子的。 林婠婠忍不住开口问道,“母亲,你打算......” 柳玉娥点了点头,“三老爷,对我们有大恩,这孩子是老天爷对我们的恩赐!” 林婠婠一时间五味杂陈,一肚子话卡在了喉咙里。 翌日清晨。 徐思柔就派了小丫头过来邀她出去一聚。 林婠婠上了马车,迫不及待开口,“思柔,你说的是真的吗?” 徐思柔微微一笑,“孙文潜的父亲,还留着几箱子手稿,有很多关于先帝的记载,你可以去仔细翻翻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线索。 林婠婠瞪大了眸子,激动地抱住了她! 到了孙家的后院,孙文潜一身青衣靠在躺椅上,他的伤还没大好,他指挥着仆人把一箱箱书卷抬了出来,任由她们翻阅。 这些书卷其实更像是另一版起居录,有的明确的时间记载,行文自由,林婠婠翻阅起来,尤为方便。 她刻意挑了先帝离世前大半年的看,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段文字陡然闯入她的眼帘: 世宗曰:朕有不善,卿必记之耶? 臣答曰:臣必当载笔,君举必记。 世宗哀叹:太子非朕之亲子,朕有血脉遗落民间,若能寻回,必传位于他。 臣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林婠婠目光冷凝,先帝有子嗣遗落民间,太子居然不是真龙血脉! 夕阳余晖,晒落在书页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林婠婠拿着书的手微微颤抖,只觉得那本手稿似乎有千斤之重。 先帝在临死大半年前发现了这个秘密吗?才导致他才被软骨散毒死的吗? 她忽地又想到藏书阁被毁,真的是谢长宴放的火吗? 第169章 在寻他的身世 暮色渐黑,细雨绵绵,已有仆人陆续掌灯。 徐思柔和孙文潜都不在,衬得室内一片静谧,林婠婠沉浸在书稿中,忽地又一段文字让她拧眉。 世宗遇危,幸得林邺所救,世宗感慨,若非傅世宣引荐,他如何能遇到此圣手! 林婠婠翻书的动作慢了下来,她一直以为父亲与先帝相识是偶然,结果是傅世宣引荐的? 当初,她和母亲因姑母流落在外,无家可归,母亲被一个地痞混子调戏之后,终于下定决心答应傅世宣的提议。 若她没有记错,那时提起此事,她还特意问过母亲,“他是父亲的故交吗?是受了父亲之托,照顾我们吗?” 柳玉娥摇了摇头,“不是!” 可那份手稿说明,她的这个继父很早就认识父亲了! 这完全颠覆了她的认识,若不是故交,傅世宣为何要举荐父亲呢? 她猛地合上书稿,好似又窥见了某种秘密。 眼看天黑,她还有很多来不及细看,便想借回去仔细翻阅,孙文潜看在徐思柔的面上,倒是爽快答应。 道别之后,林婠婠把书册用锦布包好藏在了马车里檀木箱子里。 漆黑的雨幕渐浓,冷风掠过。 马车行至转角,车轮有异,车夫把马车停好便去查探。 一锋利的大刀刺破车帘猝然而至,林婠婠脸色煞白,一个闪身躲开了攻击,与此同时,另一柄寒剑挡在她的身前,剑光如水银泻地,利刃映撞。 他手中剑芒瞬间迸发出致命的杀伤力,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雨中散开。 一帘之外,短剑相交,打斗的声音渐渐变小,又是谁想要她的小命! 林婠婠的心跳加快,眸中一片惊惧,直到她透过雨雾看清那道颀长的人影,一步步,气势凛冽,踏着风雨慢慢朝她靠近。 林婠婠忽然想起,与他初见时也是这般刀光剑影,只是她是路人,他深陷囫囵,如今,她又欠他一笔...... 谢长宴浑身带着寒气,手上还握着一把沾血的剑,细长的手指撩开车帘,“婠婠,没受伤吧?” 林婠婠面色有些发烫,眼眶微红,冷风一吹又消散了几分。 谢长宴低头才意识手中的寒剑,他随手一扔,丢给了剑竹,他拍了拍身上的雨丝,上了马车,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并未发现伤口。 “没事了,别怕!” 林婠婠好似凝固在了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嗓音嘶哑,“谢谢!” 谢长宴一向温润有礼,待她很有分寸感,绝不会勉强她,他掏出一张白色的锦帕,擦了擦她额角的汗水。 他待她的心思她早已有所察觉,都是做戏吗? 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谢长宴刚想解开外袍才发现自己的衣衫已被淋湿,“冷吗?小心别着凉。” 林婠婠转过头去,没有说话,所以,他一步步靠近自己,都像傅羿安所说的在利用她? 伪装出一张温润的皮囊,骗取她的信任和亲近? 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不是说好以诚相待吗? 此刻,马车里浮动着一股暧昧的情愫,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就不能捅破吗? 谢长宴脱掉外袍,以为她还在害怕,便主动搂住了她的肩膀,“婠婠,你在想什么?” “藏经阁是你烧的吗?”林婠婠声音有些低哑。 “不是!”谢长宴忽地轻笑出声。 林婠婠凝视着他,“他两次进宫,是想刺杀谁?” 谢长宴一怔,把她朝自己怀里一揽,“我从不想刺杀谁,我只想查清,我母亲的事!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的眸光透着真情实感,根本不像说谎,更不像演戏。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暂居附近,这次真的只是碰巧。”他的声音一如既往,醇厚低沉,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这时,马车外剑竹的声音响起,“大人,他们已经招认了,是傅家二房买凶杀人,要报官吗?” 林婠婠长叹一声,傅朝雨受到傅行贲的连累,被沈景辞退婚,他们之间还隔着一条人命,从此算是结下了死仇。 难怪会狗急跳墙,直接买凶,当街杀人! ** 与此同时,大夏的朝堂宛如菜市场一般,金殿的房顶都快被朝臣们的声音掀翻了。 一众朱紫贵人,个个灿如莲花,引经据典,开始争论的大意无非就是两个字:立储。 后面逐渐分成两拨,一方则是拥护立贤的晋王,一方则是拥护立长的恒王,还有像许绍那种中极少的中立派,都巴不得赶紧在大殿中消失。 陆太后端在御座上,百无聊赖,烦闷得很,最后她扬声制止,“不是在论藏经阁走水吗?我倒是好奇,藏经阁里到底有什么,让你们如此激怒?” 中书令拱手道,“太后,那些经典论着倒可以找到备用,只是先帝的起居注,仅此一份,现已烧毁,如何能为先帝着史成册?” 陆太后半眯着眸,“我前几日观阅那起居注,那史官尽写些风月之事,如何能当真!” 一句话,又引得一众朝臣激烈的反驳。 “起居注记录着帝王的一言一行,绝不会做假!” “帝王以制度约束自身,以历史为鉴!自当谨言慎行!” ..... “够了!所以不管哀家想留名青史,还是想遗臭万年,就得自我约束,不然史官的都会给哀家记上一笔,是这个意思吗?” “今日你们也吵了一上午,当初,先帝也没有留下个遗旨,不然也不会是这局面了,当年若非太子身子有恙不能亲政,哀家哪里需要日日这般操劳!”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众朝臣不免动容,纷纷跪下,“太后圣明!” 傅羿安穿着甲胄,英姿勃勃,在大殿中站得笔直,只觉得他们这场大戏唱得愚不可及,陆太后的后招肯定不是止如此。 果然,一旁伺候她的孙内侍,忽地跪下,哐哐磕头,“太后,奴才有罪!” 陆太后凤眉一挑,“大胆!有没有规矩!没看到在议事!” “太后,请容奴才说两句,待会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前两日您调阅起居注,那起居注因奴才出宫了几天就耽搁了,没来得及还回藏经阁。所以还有几本起居注在奴才那里搁着,今儿奴才回宫当值,才知道自己撞了大祸。” “速去取来!” 户部尚书阮士廉接过那起居注,仔细翻阅,喜出望外,“是真的,没错!” 下一秒,听到他掷地有声地念出了他翻开的那一页。 “世宗哀叹:太子非朕之亲子,朕有血脉遗落民间,若能寻回,必传位于他。” 众人一片哗然! 那先帝有此意,那是不是意味着还藏有遗旨? 这一刻,傅羿安眸光一暗,原来在这等着呢。 他不禁忆起先帝的模样。 傅羿安只觉得十分荒谬,他到底长得像先帝,还是像傅世啸呢? 第170章 他强势的吻 林婠婠被巨大的信息冲击着。 谢长宴弄不清自己的身世,所以才拼命翻进了皇宫,想要追寻谜团,而她想不明父亲林邺的死,哪怕知道有危险,也想继续追查。 难怪,她一直觉得谢长宴和自己有几分亲近,她在他的身上,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是在共情吗? 林婠婠猛地意识到,两人的姿势实在太暧昧,不动神色地起朝里挪了挪,“长宴,你又救了我一次!” 夜色下,他冷峻孤傲的轮廓几乎溶在了黑暗之中,幽深的眼底藏着稀碎的亮光。 谢长宴抬手把她额角的发丝捋了捋,若有若无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婠婠,你在藏经阁不是一样替我打掩护吗?”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眸光一沉,有几分郑重,“你还想离开靖南王府吗?请如实告诉我。” 林婠婠一怔,盯着那他黑色的靴底失神,他们的婚事是她能左右的吗? 迟迟没有等到回应。 谢长宴的声音很轻,“换句话说,我们大婚之后,你去了幽州,放得下他吗?” 他的语气极其温柔,落在她的耳朵,不知为何她却听出了几分别的情愫,像是还带着委屈在诉求。 林婠婠瞳孔一缩,十分错愕,看来那晚,她主动吻傅羿安还是被他看见了! “你都知道了?”林婠婠心里苦笑,当初他们在濮阳,她小产的事他都没有捅破,如今是要跟她摊牌了吗? 谢长宴已脱了外袍,露出里面象牙白的中衣,身姿沉岳如山,肩宽腰窄,蓄势待发。 他朝里面挤了挤,一只大手揽住了她的腰肢。 坚实宽阔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脊,哪怕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下,也能感受到那紧致的腰腹肌肉流畅而野性,犹如一团想要焚烧她的烈火。 她惊慌失措,心乱如麻。 一阵冷冽的松木似的幽香直冲鼻尖,还混杂着他独有的气息。 “我不介意!”他坦言。 “为什么?”林婠婠哑然。 “你只是先遇到他......”余下的话,她根本听不清,旋即,他垂首用另一种方式,噙住了她的唇瓣! 猝不及防,始料未及。 他吻得缠绵悱恻、急促霸道,野蛮甚至疯狂,几乎一瞬,就让她觉得快要窒息。 林婠婠瞪大眸子,懵得双手无措,不断地挣扎反抗。 难道前面他们一直都是以‘朋友’名义在掩耳盗铃吗? 越是受挫,他越想要得到她的顺从臣服! 一只大手覆在她的腰肢下反复摩挲,蠢蠢欲动,就像一只饥饿的猛虎,随时想要扑倒她这只可怜的小绵羊...... “谢长宴,不——” 他终于松开了她,那眸光比刚才更晦暗,带着一抹再明显不过的情欲。 她胸口上下起浮,大口喘气,嗓音几乎破声,“你下去!” 谢长宴眸光闪躲,声音低哑,“嗯!”他一跃就跳下了马车。 林婠婠抄起他那湿漉漉的外衫,狠狠地扔了下去。 谢长宴一把接住,转手又扔给了不远处的剑竹,蓦地放声笑了出来! 两人走出了一段,剑竹见他一副采花大盗的模样,实在不忍心提醒道,“大人,这附近有成衣铺子,要不咱们还是穿一件外衣吧!” “扫兴,闭嘴!” ** 林婠婠和众多贵女一同抵达集仙殿,已有一群宫娥跪在了外面。 银白的流光灯把大殿照得恍如白昼,伺候的宫人,人影婆娑绰绰,噤若寒蝉。 随着曹内侍扬声通传,“宣众贵女们进殿。”贵女们都跨进殿中。 她们一回宫,徐思柔就提醒她前朝最新的情况,大意便是,陆太后因立储问题和朝臣意见不合,现在又冒出了一个先帝有血脉遗落民间,甚至还是遗旨存在,大发雷霆,一怒之下就病倒了。 哪怕陆太后病倒了,同样要折腾这些贵女。 这不就要她们过来侍疾! 林婠婠心中不屑,徐思柔是陆太后正经的儿媳,伺候她天经地义,其他几个也来侍疾,难不成,这里面会出一个晋王妃?或者他们的侧妃? 只有她一个混在里面,不伦不类! 陆太后一头浓密的青丝自然垂下,神色恹恹地坐在龙床上,在那绣着金凤牡丹的缎账衬托下显得皮肤十分苍白。 岁月好似格外眷顾她,在她脸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反而因执掌朝政,浑身上下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风姿。 陆太后年轻时,一定是一个绝色的美人。 陆太后漫不经心低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贵女,“都起来吧。” 紧接着,曹内侍尖细的声音传来,“太后身体有恙,可有人愿意近身伺候汤药,若愿意者向前一步!” 这不是存心折腾人吗? 谁敢说不愿意? 几乎所有人都向前了一步,林婠婠莲步微动,可她因走神落后半拍的动作实在太过明显。 曹内侍威慑的凶光立马落在她的身上。 林婠婠眸光微闪,装着看懂了他的眼神,强权面前,她哪里敢使性子,只得打起十二精神来应付。 其中一名贵女,主动请缨,只是她刚迈出步子,陆太后眉头一拧,曹内侍就让她跪在了一旁。 接着又有一名贵女,一碰到药碗,刚拿起汤匙就溅了一滴出来,又被曹内侍给撵去跪着。 之后的兴许是紧张忘记试温,也被罚着跪在一旁。 眼看轮到徐思柔,曹内侍却直接跳过她,“徐姑娘,先坐会吧!” 林婠婠彻底明白了,陆太后真的是在给晋王选妃! 而排在林婠婠前面这位,便是崔相之女崔沐离,陆太后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招了招手,“摸样到是妥帖,你过来吧。” 她雪腮粉面,今日穿的浅蓝素白绢对襟,搭配翠蓝色百蝶纱裙,整个人清雅靓丽,大气端庄,似含苞待放的牡丹,倒有几分正妃的气度。 林婠婠半垂着眼眸,暗自松了一口气,若是她伺候好了陆太后,她就不必再受折腾。 崔沐离接过药碗,动作流畅熟练,没有出半点错,可她的汤勺刚递到陆太后口边,陆太后紧闭着唇,丝毫不动。 崔沐离一时间,更是进退两难。 在得到曹内侍抬手示意下,她默不作声地跪到了一旁。 林婠婠见她眼眶微红,几乎下一秒泫然泪下,她心中只剩一个想法,赶紧让我直接去跪着吧。 这时,宫外有人通传,孙内侍步履匆匆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太后,奴才找到你病痛的根源了!” 说罢,他身后的小太监急忙捧上来一个托盘,那上面赫然摆着一个,扎满了银针的人偶。 陆太后走下床榻,脸色骤然一变,那丑陋不堪的巫蛊人偶上还贴着她的名讳! 林婠婠眼皮一跳,立马意识到自己已深陷漩涡之中...... 第171章 敢动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陆太后勃然大怒,她一脚踹翻那举着厌胜之物托盘的小太监。 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惶恐不安,落针可闻。 那诡异的巫蛊人偶甚至还穿着一件丑陋的浅琥珀色衣裙,恰巧落在林婠婠的面前,她头皮发麻,隐隐看到那人偶上贴着的名讳——陆道笙。 林婠婠好似看到名讳下面还有生辰八字,可具体哪年哪月,她根本看不清。 陆太后一声冷呵,“厌胜之物,从何处而来的?” 孙内侍已吓得三魂出窍,哭喊着解释,“太后娘娘,容奴回禀,在掖庭抓到一个形迹可疑的宫女。从她的包袱里收出了宫中值钱的物件,盘问下她竟说那些东西都是别人赏她的! 严刑拷打下,她就供出了背后的人,让她把这个娃娃被埋在了御书房的必经之路。老奴派人去挖,果然挖出了此物!” 陆皇后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怒,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贵女们,寒声道:“你们先都退下。” 林婠婠从集仙殿出来,背脊已然生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当初陆太后本是贵妃,因其是二嫁之身,身份有瑕,不配为后,彼时的陈皇后贤惠仁爱端庄,没有半丝出错。 世宗因陈皇后受小人蒙蔽,沉迷巫蛊,还学会厌胜之术,竟用此法赌咒陆贵妃,让她小产差点丧命。 世宗震怒,内外彻查,前朝后宫,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由此皇后废为庶人,并加以囚禁,她的父兄族人都等也被削爵免官,流放充军。 若这场巫蛊大戏拉开帷幕,又要祸及多少人? 徐思柔见人都各自离去,立马挽住了林婠婠的手,神色惶然,压低了声音,“婠婠,太吓人了,这都冲着谁来的啊?” 她装得镇定自若,其实白皙的指尖微凉,应该也吓坏了。 林婠婠心中根本没底,这种巫蛊之术,为历代帝王所不容,谁沾谁死! 那陈皇后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不知为何,林婠婠老是想起苏灵音那张恶毒的脸,睫毛微颤,“反正都仔细点,非常时期。” 只是她前脚刚一回住所,后脚曹内侍就带着一群禁军冲了过来。 曹内侍对她皮笑肉不笑,“林姑娘,宫中有人藏污纳垢,咱家奉旨例行搜查,得罪了! 林婠婠遍体生寒,“只是搜我一处吗?还是所有的贵女都搜?” “自然是都会搜一搜,林姑娘请放心,这种事我们,哪敢冤枉好人呢!” 说话间,他一抬手,禁军们呼啦啦冲进房间,但凡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 林婠婠不免担心起来,这种事若要栽赃陷害实在太容易了。 越是害怕什么,便会来什么。 果然,一个禁军从她的包袱里搜出一条被剪碎的衣裙,还从床榻底下掏出了一个锦盒,林婠婠瞳孔睁大,如遭雷劈。 她压根没有那个盒子。 禁军把盒子递到了曹内侍的跟前,他轻轻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对赤身人偶,根本没有穿任何衣服! 曹内侍下打量她两眼,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带走!” 这一刻,林婠婠如坠冰窟,果然是最下作的手段,用在了她的身上。 到底是谁?苏灵音,陆太后,还是谁? 他们煞费苦心,撒下天罗地网,到底为了什么? 整个皇宫里人影错错,灯火煌煌,恍若可怖凶残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正像她扑来。 ** 初秋时节,天上的乌云遮天蔽日,一阵大风刮来,无数枯叶随风落下。 傅羿安待在书房里,冥思苦想了许久。 檀木书案上摆着两幅画像,其中一幅是先帝的画像,另一幅是他自己的,忽地,他抓起那两幅图,撕了个粉碎。 “哐当当!” 檀木书案上的文房四宝,全都摔在地上,那上好的松香墨被摔个粉碎,显得触目惊心。 程丰搭着眼皮,垂头丧气,不敢看他。 傅羿安盛怒之下很快恢复了平静,“厌胜之物?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程丰硬着头皮道:“宫中传来的消息时,那厌胜之物本埋在御书房的必经之路,之后宫中就开始大搜查,说是在徐思柔和林姑娘的房间都找到了相应的证据!” 傅羿安冷笑一声,所以,他们出手了吗? 傅世啸知晓他对她的心意,第二日,就把她扣在了宫中,学什么狗屁规矩。 甚至还扯上了一个巫蛊之术,他们是嫌朝堂还不够乱吗? 傅羿安裹挟着一身怒气,直奔傅世啸的书房,长随见他眸中暗藏凛冽,连忙拦在门口,大声疾呼,“世子,王爷有客人!” 傅羿安一个唇线拉直,眉宇竟显出隐隐摄人的杀气,叫人看了胆寒,“让开!” 门骤然开启,傅世啸正和户部尚书阮士廉从里面走了出来,“见笑了,犬子有失礼数!” 傅世啸送走客人,和煦的脸色立马变得铁青,“傅羿安,你已快到而立之年,还这般任意妄为?” “我任意妄为?还是你们任意妄为!我就两个问题,我母亲到底是谁?第二,你们真的要动她吗?” 傅世啸心中一凛,不禁闭上了双眸,“你都猜到吧!陆太后才是你生母......” “她不是要嫁去幽州,为何你们偏要算计她?”傅羿安气血翻涌,双手捏着拳头,上面的青筋暴起。 傅世啸神色凛然,“我们对你寄予厚望,你应该明白,你肩上的担子不仅仅是这靖南王府,而是整个天下!” “她不会允许,你有如此一个致命的软肋存在,所以我们必须清除你身边所以的障碍。况且,她的心思也不完全在你身上,谢长宴攻破她的心房指日可待。” 傅羿安只觉得压在他胸口的痛楚破土而出,像要被人掏心剜肺,蹂躏碾碎一般! “那为什么又扯出厌胜?五年前,你们杀得人还少吗?”他眼光寒烁,若他们是他的敌人,早就被撕碎了,可这是他的生身父母! 傅世啸愕然,“林婠婠厌胜?不对,这事不在计划之中......” 前两日,他和陆太后商议的结果还是,还是让她嫁入幽州,并没执意要她性命,为何她会涉及厌胜? “你果真不知?”傅羿安半眯着眼眸,对他的信任已降到谷底,“若你们动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再没有多言,转身直奔皇宫,婠婠,我会护着你的!等我! 第172章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与此同时,徐思柔的房间也是一片狼藉,好像也收出了东西。 林婠婠又惊又惧,只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禁军给羁押关进了一间暗室里。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这背后之人到底是冲着她来,还是徐思柔? 她现在的敌人就傅家二房,苏灵音,陆太后? 二房的势力远不及大房,手也不可伸到宫中,不然上次傅行贲的事也不会兵败如山倒了。 那若是苏灵音,她到底图什么啊? 如此阴损毒辣的大招,怎会冲着她这条小虾米而来,不太合理。 俗话说得好,杀鸡焉用牛刀! 可若是陆太后对付她,总会有千百种法子,她最大的可能就是让她中毒,死得不明不白,绝不会弄这么大的阵仗。 所以,可若是主要想对付徐思柔,难道是冲着夺嫡去的? 整她只是顺带? 林婠婠顿时觉得嘲讽至极,一阵惊惧过后,她反而沉静下来。 厌胜不是小事,这算计她的人,是不知道她上了傅家的族谱吗? 还是觉得能一次玩把大的,能坑她的同时还把傅家脱下水? 痴人说梦,荒谬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太监从外面递了吃食进来,林婠婠端起那碗发臭的吃食,忽地泼了出去,粗糙的碗砰的一声,碎在了地上, 她扬声大呵:“我要见太后,不然我宁可绝食!” 看管她的侍卫们和送饭的小太监皆是一愣,她明明已沦为阶下囚了,为何还敢如此倨傲猖狂? 小太监露出轻蔑的讥笑,“陆太后,是你想见就见的吗?你现在活一天赚一天,还嚷个什么劲,给你脸了!” 林婠婠厉声道,“我上的是傅家的族谱,是靖南王府三房的姑娘,是幽州节度使未来的主母,不是任人宰割之鱼肉,你们非要给我扣上厌胜的罪名,不知靖南王府傅家上下三百口人,够不够杀!” 闻言,在外面的曹内侍脸都绿了,这林婠婠疯了吧! 这是要拖傅氏全族下水吗? 真是大逆不道! 曹内侍在宫里浸淫多年了,早已知晓靖南王府地位超然,要治林婠婠的罪,恐怕这案子还真得细审,总不能让她不明不白死在这深宫内院。 这种事,他就多跑一趟,全当为自己积福! 曹内侍到了集仙殿的门口,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一片,他小心地探头朝里仔细瞅了瞅。 一道笔挺的身影背对着他,陆太后心情貌似很好,两人好像在谈着什么。 这时,一个小太监端着药碗托盘从里面退了出来,曹内侍一把拉住他,“太后喝药了?谁在里面?” 小太监低声回道,“干爹,是傅世子,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太后反正就很高兴,自个就喝药了,你说她是不是看上他了?” 曹内侍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不想活了,嫌命长啊!” 曹内侍想起傅羿安和陆太后相处的场景,心中已想好了说辞,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陆太后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难得开恩,“说!” 曹内侍觑了一眼傅世子,陆太后丝毫没有让他回避的意思,他纠结了一瞬,斟酌这用词,“林姑娘在狱中喊冤,不肯吃东西,说要面见太后,还说她是记在傅家的族谱上,是实实在在的傅家人,若是她有厌胜之举,恐会连累整个傅家!” 气氛一片死寂。 傅羿安抽了抽唇角,暗自松了口气,还学会了威胁宫中内侍,说明她还精神折腾。 傅羿安眉梢一挑,主动打破僵局,“舍妹性子顽劣,在宫中给太后添麻烦了,只是这厌胜之事,牵扯甚广,马虎不得。若罪证属实必祸及全族,需得细细审查,多事之秋,实在不宜平添冤假错案,白白损了太后的威名!” 陆太后凤眸微冷,“也好,是该好好查查,羿安可有合适的人选?” “大理寺卿许绍办事稳妥,不妨先让他进宫,另外可安排大理寺少卿严牧一同协审,以视公正,两人私下先审,以免人心惶惶。” “准!”陆太后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 严牧是她放在大理寺的人,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他识相得很。 曹内侍得令,便退了出去。 傅羿安趁机也跟了出去,在曹内侍离开之前,拉住了他的手臂,“曹公公,借一步说话!” 两人到了隐蔽处,曹内侍带着些许疑惑:“傅世子,有话不妨直言。” 傅羿安轻笑出声,“不知,曹内侍是许县人吧,家中还有一个弟弟,亲侄儿勤奋好学,对你也颇有孝心,只是苦于宦官家世,想要走考举入仕,难如登天。不知曹内侍,是否想为家中子弟逆天改命,换个活法,风风光光安度晚年?” 曹内侍满脸惊诧,他幼时与家人走散沦为宦官早已改姓,也是近几年才与家人重新联系上。 这些隐秘陆太后都不一定知道,傅羿安如何得知,真是深藏不露! 傅羿安微微一笑,“曹内侍,我只需你行个方便。” ** 嘎吱一声,房门打开,林婠婠从里面走了出来。 逆着光,她看到曹内侍的斜后方,有一道挺拔的紫色官袍在晦暗的光影中格外显眼。 那人背对着她负手而立,衣袂飘飘,丰姿如玉,仿若先人。 这一刹那,林婠婠鼻子一酸,险些落泪,关于他的记忆如洪水决了堤,她不由想起每次遇险,好像他都会出现,而他们之间的纠葛伤害,和这一次次的危机相比起来又显得无关痛痒,苍白无力。 周遭的声音在都泯灭。 她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喉咙里发出闷声,“四哥!” 傅羿安转身看到她的那一瞬,孤傲的眸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第173章 诬陷 许绍是被人从案发现场截到宫中的,刚到宫门,他就碰到了傅羿安。 他不由给蹙眉,立马意识到,这趟‘好差事’必定是他的这位仁兄帮他争取过来的。 许绍蹙眉,愤愤道,“我的世子爷,你能不能别把什么祸事都往我身上引!” 傅羿安对他的抱怨毫不在意,干脆直言,“厌胜兹事体大,你查案不可恣意扩大!那案子必定是栽赃陷害,你尽可能从证物、和那小宫女身上找出破绽!陆太后,你不必顾忌,我自会暗中助你!” 许绍叹了口气,真是交友不慎! “哎,你可知那孙文潜的宅子被一把火给烧了,死了好几个人,我才从案发现场过来,仵作还在查验孙文潜的尸首,都不知晓,孙家也是多事之秋,真是倒大霉了!” 傅羿安面色一沉,他从不相信巧合,一个史官,到底有何价值,会被人灭口? “确实是孙文潜?” 许绍一怔,那男子的身形确实和孙文潜相差无异,可经傅羿安这一说,他怎么有些不自信了? 傅羿安附耳低声给他又交代了几句,“等会查案,你这样来......” ** 林婠婠和徐思柔一进殿,身上立马聚集了宫人们复杂的眸光,是悲悯、同情、轻蔑、鄙夷,厌恶、就不得而知。 傅羿安的话犹在耳畔,他告诉她别怕,一切有他。 林婠婠定了定心神,眸光变得坚毅起来。 陆太后高坐殿中,她凤眉微蹙,“人都到了,就开始吧。” 林婠婠叩拜过后,抬首就到陆太后身侧站着的,居然是苏灵音! 她顿时悚然一惊。 因为她清楚地看见了她眼底骤然掠过的一抹毒辣! 许绍应了声“是”,随后便看向陆太后左右:“敢问今日一案的物证都在何处?” 曹内侍一挥手,小太监们便把证物都带着上来。 许绍拿起来两两对比,皱了皱眉。 那贴着陆太后名讳的巫蛊人偶上的布料,和林婠婠那套琥珀色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搭着眼帘,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布料一致,敢问是哪里抄到的衣裙?”转头又对大理寺少卿严牧道,“你也看看。” 太监们纷纷侧目,看向林婠婠,那眼神好似要把她就地处决一般。 许绍垂眸凝视着那两块布料,不急不缓又道,“林婠婠,你可认识这人偶上的布料?” 林婠婠规矩垂着头,答道,“正是我的!可若有贼人趁人不备,溜进房间,剪掉衣裙,做到人偶上,也不是不可能!” 许绍眼神一变,“你是说有人栽赃嫁祸?” 林婠婠心中一嗤,冷声道,“若真是我,不会蠢到用自己的衣裙去做,还留下碎的衣服等着别人来查!” 陆太后原本晦暗的眸光陡地一亮,淡淡地扫了一眼许绍,胆子够大,还懂得先抑后扬。 陆太后风轻云淡道,“许大人,不准问有引导性的问题,好好查案!” 她太敏锐了,许绍顿时感到压力倍增,可他答应了傅羿安,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抗住压力! “臣知罪!还请太后稍安勿躁,臣自有法子查清原委。”许绍心底一惊,不卑不亢答道。 “行了,继续!” 许绍又接连问了林婠婠房中的那个木匣子。 林婠婠摇了摇头,“臣女不是宫中之人,每次入宫,都会有例行检查,这种污秽之物如何能带进宫来?小女可没那个本事收买西华门的禁军,此物也不是我的!” 许绍盯着那人偶,“这人偶的木雕做工还比较精细,若是正大光明带进来,难度是比较大。” 林婠婠的回答滴水不漏,几乎也帮着撇清了徐思柔的嫌疑,反而是宫中的宫女太监,更容易私藏这些污秽的东西。 许绍继续道,“太后,物证我已有分晓,现需提审被抓的那个小宫女,不过嫌疑人还暂请回避。” “准!” ** “你是说,是林婠婠亲手给你人偶,还有玉佩和鎏金簪子?”许绍的声音冷冽,一身威严的官袍实在摄人。 宫女彩珠瑟瑟发抖,“奴婢不敢撒谎,奴婢不认识字,不知晓上面竟是太后的名讳,她说是为了家母做法,想沾沾宫里的龙气,奴婢就轻信了她的谎话,奴婢冤枉啊......” “林婠婠为何找到你?你跟她很熟悉?” 彩珠一怔,犹豫了片刻,见到那人提示的眼神,点头道,“是。” 藏在屏风后面的林婠婠一听,瞬间乐了,那个陌生的宫女跟她素未谋面,她倒真敢说啊! 不过许绍这个提问,有很强的诱导性,若她回答不熟,那岂不是自相矛盾? 许绍又问,“她是什么时候给你的人偶?” “藏书阁烧毁那天晚上,人多眼杂,奴婢才有机会趁乱埋在了御书房的路上。” 林婠婠有一丝诧异,那天晚上,她和徐思柔不在屋里去见孙文潜,这种事,她们也不能在堂上正大光明地说出来,倒是让背后之人选了一个好时机。 后来,徐思柔又是坠湖,他们两人又手忙脚乱,紧接着第二日就离开皇宫。 所以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衣裙少了一块布料! 许绍淡淡一笑,朝陆太后拱手,“太后,我话已问完,现在想让彩珠指认嫌疑人,不知可否?” “准!” ** 徐思柔随着一群贵女进来的,几个贵女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了距离,崔沐离更是满脸的不情愿。 她们一进来,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彩珠看着几个衣着打扮一模一样的贵女,站成一派,瞬间懵了。 前面那人带着她远远瞥了几眼林婠婠,因是在晚上,她看得并不清楚,只记得那人说,这群贵女中姿容最盛的那个就是林婠婠! 徐思柔她倒见过几次,她一眼就指出了她。 彩珠蹙了眉头,刚要分辨,见那人一直朝她使眼色,她心一横,把指尖对准了其中一个姿色最盛的贵女。 林婠婠暗自偷笑,因为彩珠指的那人是崔沐离! ...... 第174章 尘埃落定 陆太后眸光一沉,曹内侍立马出声呵斥,“大胆彩珠!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那是谁,还敢随便攀诬?” 彩珠吓得直哆嗦,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我......我认错人,我重新指认。” “不必了!”这时,林婠婠神色漠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彩珠,你跟我这么熟,居然没有第一眼没有认出我,真是可惜,我姑且认定你与我很熟吧。” 她淡淡笑了笑,“那晚藏经阁发生大火,你是什么时刻把东西埋下去的?” 彩珠万万没想到,他们一个问题会问得如此细,眸中立马慌乱起来,那晚的大火是在亥时三刻发生的,她记得很清楚。 “亥时五刻。”彩珠惊慌之下,自以为这样回答一定没有破绽。 可话音一落,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徐思柔瞬间明白过来,她刚才也看了那玉佩和鎏金簪子,正是陆太后赏赐给她的御用物件。 彩珠说的那个时间段,她才坠湖回来,正在陆太后的集仙殿哭诉含冤呢! 那些个赏赐根本没到落到她的手里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林婠婠唇边挂着一丝冷笑,“你蠢货主子没有告诉你,给你的玉佩和鎏金簪子,是在藏经阁被毁后,第二日陆太后才赏给徐思柔的吗?” 彩珠狠狠地盯着她,恨得颤抖。 林婠婠直视着她,笑得森寒:“真是无可救药,我若是你立马供出你的蠢货主子,不然你这条小命只怕难保了!” 彩珠脸色煞白,她哪里知道自己的一点点私心会全盘皆输。 那人是连同人偶和几件首饰,还有银子作为酬劳一起给她的,并吩咐她把首饰藏在宫中。 可她觉得那首饰值钱,便想着法子托人送出宫去变卖。 她本以为只需要埋下人偶就万事大吉了。 那人后来却又要挟她指正林婠婠和徐思柔,可她手上已没了首饰,计划就不能执行,后来,她只得另外寻到机会偷了徐思柔的首饰。 她想着都是徐思柔的首饰,自然不会有错。 可偏偏就偷到陆太后才赏给徐思柔的物件,这中间的曲折,时间节点这些她哪里清楚。 林婠婠忽地朝殿上的陆太后跪下:“此宫女故意攀诬罪证属实,只是这背后设局之人到底是谁,还望太后明察秋毫,为臣女主持公道!” 陆太后面色阴沉,隐隐有一种风雨欲来的狂怒。 站在她身侧的苏灵音,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收紧,几乎已握成了拳头。 曹内侍勃然大怒,他管辖之内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出声骂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这种事都敢做,是不想活吗?你还不招?” 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眸光都聚集在彩珠的身上。 来自皇权的威压,强大威慑而令人胆寒。 亮晃晃的地板上倒映出她缩成一团的身子,她脸色的血色尽褪苍白得像一张白纸,身子几乎颤抖成了筛糠。 她哐哐哐朝着地上磕头,声音惶恐,“回禀太后,无人指使奴婢,是奴婢觉得林婠婠出身卑贱,本就是罪臣之后,却能逆天改命,奴婢心生嫉妒,鬼迷心窍才出此下策陷害她,还求太后娘娘饶恕……” 她的说辞,没有人相信。 毕竟,没有谁能豁出生家性命,煞费苦心去设计两位贵女,只为泄愤。 “大胆!”陆太后豁然起身,威严凛然,凤眸一转,滔天的杀意顿时弥漫在整个大殿。 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陆太后一步步缓缓地走下台阶,冰寒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诬陷忠臣之后,彩珠其罪当诛,大理寺卿许绍接着继续查,务必揪出其背后之人! 林婠婠、徐思柔受冤,当赏!待大理寺查出结果,必定还你们一个公道。今日暂且到这儿吧,都退下吧。” 林婠婠回答:“臣女叩谢太后恩典。” 众人告退,一出了大殿,徐思柔就连忙冲了过来,激动地抱住她。 徐思柔眸光中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对她的崇拜,“婠婠,你真的好厉害啊,你怎么能找出这么多破绽呢!” 林婠婠牵起她的手,提醒道,“走,我们回去再说。” 果然,一群贵女都故意放慢了步子,伸长了耳朵,想要探听一些内幕,奈何林婠婠半个字也不肯透露。 其实,若非傅羿安与她提前分析推演,她不可能有如此清晰的思路,外加许绍的配合,两人才能在殿上应对自如。 林婠婠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担心有人会杀人灭口,要了彩珠的性命,这背后之人就再也查不出来了。 她故意在大殿上威胁彩珠,其实就在刺激这背后之人。 “思柔,你先回去,我得先去寻我四哥!若非他在暗中助我,我们今日只怕在劫难逃。” 徐思柔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脸惊诧,因为林婠婠从不在她面前主动提及傅羿安,就好像那是她的禁忌一般! 林婠婠脚步轻快,走出很大一段,才想起,皇宫偌大无比。 傅羿安是殿前司指挥使,可她还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他! 刚过转角,她看到了一个身穿甲胄的禁军,眸光一转,上前拱手询问道,“敢问将军,你可知你们的指挥使傅大人在何处?” 那禁军侍卫大脑一片空白,倏然一惊,不敢直视她的面容,“我不是什么将军,你是谁?敢打听傅大人的行踪?” 林婠婠面色一僵,缩了缩脖子,自报家门,“我是他的堂妹,林婠婠!” 那禁军侍卫耳根微红,连带脖颈上的皮肤都泛起一层红晕,眸中带着慌乱,“你找他有急事?我带你去。” 林婠婠冲着她微微一笑,“也好!” 只是当她蓦地抬头,就看见傅羿安立在她不远处,一身紫色的官袍若隐若现,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也不出声! 林婠婠心底一片慌乱,莫名有点发怵,就好像她犯了什么错事,被抓了现行一般。 傅羿安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冰冷,“婠婠,还不过来!” 该死,真是招蜂引蝶! 第175章 带她去抓背后之人 林婠婠粲然一笑,像只花蝴蝶一样朝他奔了过去。 文铮僵在原地,若是让自己上峰误会他...... 文铮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偷偷地瞟了一眼林婠婠,面色有些难为情,“大人,属下是偶然遇到林姑娘的。” 傅羿安冷冷地笑了笑,“还看?她已经定亲了!你甭想了。” 文铮瞳仁瞬间放大,感觉自己刚刚燃起的那颗春心,瞬间被捏碎了。 林婠婠瞪了傅羿安一眼,他怎么能这样,逢人就跟别人说她定亲了,她又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金元宝,她不要面子吗? 傅羿安朝文铮一摆手,命他退下。 待文铮转身走远,这才擒住她的手腕,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十指交叉,不断缠绕,藏在宽大的袖袍底下,莫名染上了有几分晦暗的旖旎。 林婠婠心跳骤然加速,想抽回手,可他岿然不动,就好像那只作乱的手不是他的。 “这些个禁军,都不准理!” 林婠婠欲哭无泪,她就是问个路而已,讨好道,“四哥,有没有人说你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看!” 傅羿安神色一凛,语气却依旧冷冰冰的,“才遭人陷害,侥幸逃脱,就敢大意,宫中的人,谁好谁坏,你分得清?” 又来了! 他就只会教训人! 林婠婠本想怼他,可他说的本就有理,这次若不是他从中周旋,她哪能轻易脱身? 她垂着眼帘,到底势弱,瓮声瓮气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傅羿安有些无奈,“你可知,这背后是谁要害你?” 林婠婠心中当然有所计较,可又觉得有些不合常理,“谁要彩珠的命,谁就是背后害我的人。” “你怀疑谁?” 林婠婠很想说出苏宁音的名字,可那三个字就像是他们之间的一根刺一样,经常都会因此吵架,实在不想因此破坏这一刻的气氛。 傅羿安天天在宫中行走,他难道不知道苏灵音在宫中吗? 或者那场大火,本就没有打算要她的性命? 林婠婠沉默片刻,又道,“我现在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傅羿安见她还是不肯与自己坦言,不由烦躁,“直觉就可以保命,并非事事都需要证据。” 林婠婠忽地想起寻他的目的,“不好,四哥,恐怕彩珠真会有危险!” 傅羿安回眸看她,宫灯隐隐落在她雪白的脸上,明艳妩媚,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哪怕是惊慌的眸光中藏着浅浅的欢喜。 他喜欢她的蓬勃生机,喜欢她笑颜如花,更喜欢她能全身心依赖自己。 但,她好像还没有放下戒备,算了,慢慢调教吧。 傅羿安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走,四哥,带你去揪出这背后的人,不过你这身衣裳还得换一换。” 她根本没有看清他是怎么走的就被带进了一间厢房,傅羿安扔给她一套小太监的衣服。 林婠婠捡了起来,刚准备脱衣服,见他还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脸色唰地一红,“你转过身去。” 傅羿安唇角微勾,她身上哪一块肌肤,他没见过?最终还是慢悠悠地转了过去。 林婠婠见状,低着头专心解开衣襟,她压根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一片阴影笼罩在她头上。 傅羿安轻嗤一声,一手揽住了她的腰肢,炙热的目光落在她光洁的肩头上,“你怎么敢在男人面前宽衣解带.....” 林婠婠还来不及反应,掠夺的吻便排山倒海的压了下来,女人压抑着,时不时传来一阵细碎的叮咛声...... ** 林婠婠换好小太监的衣衫,唇已肿得不成样子,双腿还隐隐有些发软。 他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这可是在宫里! 她憋了一肚子气,气呼呼道,“傅羿安,你个大骗子!你不是说带我去抓背后的人吗?” 傅羿安唇角上扬,他很久没有如此畅快过了! 她气鼓鼓的像一只仓鼠,就觉得赏心悦目,总不能天天使唤他,哪有让他白做事的,总得给自己捞点好处! 傅羿安把她牵着她的手带到窗前,朝着对面的一处厢房指了指,“人就关在里面!” 林婠婠借着夜色,透过一丝缝隙,仔细打量着周遭,可她根本没有看见几个禁军,这样的防守能保住她的性命吗?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男人沉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放心,瓮中捉鳖!” 傅羿安又随意给她指了几个方向,语气森寒,“都藏了人!今晚就让他有去无回!” 一阵风吹来,林婠婠隐隐发现院中到处都藏着杀机,今晚她就会落网吗? “抓刺客——” 随着一声呐喊,林婠婠看到四面八方的禁军突然涌了出来,她不由开始紧张起来。 一个纤弱的黑影被团团围住,只是还不待禁军靠拢,那黑影就疯狂地逃窜,他好像很熟悉宫中的道路,几乎一瞬,就逃出了包围。 傅羿安面带愠色,“你待在里面,哪也别去!”房门骤然大开,他便消失在黑影之中。 苏灵音心如擂鼓,身形诡秘,轻轻一跃就飞上了房檐。 可无数禁军如疯狗一般咬住她不放,宫中也好似沸腾一般,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 她的袖箭所剩无几,捂住手臂上的剑伤,追她的侍卫越来越近,不,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宫里。 她咬了咬牙,脚尖轻点,落在集仙殿里。 傅羿安抵达时,禁军已团团围住集仙殿,陆太后生性多疑,每晚到底歇在哪里,禁军们并不清楚。 可集仙殿毕竟是陆太后的寝宫,他们并不敢私自闯进去。 傅羿安却清楚,今夜太后并未歇在集仙殿,他抬了抬手,“搜!” “傅大人,且慢!”孙内侍急匆匆地跑来,“陆太后召你过去!”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威风凛凛,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汁来,“敢问公公,太后召我何事?” 孙内侍见他眼眸中带着杀气,身子不由颤了颤,“彩珠死了!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傅羿安眸光晦暗,“哦?” 彩珠根本没有关在刚在那个房间里,里面关着的人是他特意安排的武婢,刚才的刺客根本没有机会近身。 真正关押彩珠的地方,禁军中除了他就只有副统领知晓,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直接杀了她。 那么答案就只一个,是陆太后下了旨意! 第176章 看她如何表演 疏星淡月,段云微度。 林婠婠待在屋子里,不敢乱动。 禁军几乎都追了出去,院中的稀疏的树枝摇摇晃晃,凛风中飘散着一股血腥味。 院中一片寂静,林婠婠探出身子,了望四周,慢慢走了出来。 只是她刚走几步,一柄寒剑就架在她的脖子上,“别动!转过身来。” 林婠婠吓得一个激灵,欲哭无泪,甚至有些气恼,她怎么就不听傅羿安的话呢! 真是倒霉的,难道她今夜真要命丧于此? “快点!” 只是这声音,莫名有些熟悉,林婠婠胆怯地转过头去。 一身甲胄的文铮,待看清这小太监脸时,惊得双眸像铜铃一样,好像自己撞了鬼似的,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结巴,“你......你,怎么是你!” 林婠婠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竟是刚刚见那位禁军侍卫,这是她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呢? “将军,你还是把剑收了吧,我胆小!” 文铮慌忙收剑,“我不是什么将军,我叫文铮,文人的文,铮铮铁骨的铮,你记住了吗?你怎么打扮成个太监?” 一句话问得她醍醐灌顶,她为什么要换衣服? 傅羿安那个浑蛋,还以为他要带她去诏狱,必须掩人耳目,乖乖地换衣裙,结果就发生了那难以启齿的事! 林婠婠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怒气,话锋一转,“你们抓的刺客,如今怎么样了?” 文铮只觉得那深色的太监服衬得她唇红齿白,别有一份韵姿。 月色如水,洒在她的身上,好似镀了一层朦胧的光,这一瞬,他竟觉得她美极了。 刹那失神后,他慌忙避开视线,“傅大人命我在这里守着,看有没有人再来刺杀,我还以为你也是刺客的同伙。他们追过去,具体情况,我也不知,不过那刺客受伤了。” 林婠婠暗耐着激动的心情,恨不能跑去亲眼目睹苏灵音落网,可毕竟是在宫里,还是小心为妙。 “我先回去了。” 文铮纠结了一秒,“今晚本就有刺客,宫中危险,我送你回去吧。” 林婠婠点了点头,文铮招来一个禁军侍卫,吩咐了两句,这才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 殿里,灯光摇曳,恍如白昼。 陆太后身着一袭绛色的织金锦袍,绣着同色系的滚边,端地坐在上首,哪怕她一头青丝自然地垂下,也流露出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仪。 傅羿安金刀大马地坐在檀木座椅上,一言不发。 陆太后见他脸色不虞,也不怪罪,叹了口气,“彩珠是我下旨杀的,他们已查出,她的姨母是恒王府的人。” 傅羿安眸光一沉,恒王自己陷害自己未来的正妃? 他是有多不满这门亲事,甚至都用上厌胜这种抄家灭族的手段了? 陆太后神色肃然,“这次若再查下去,哀家担心恒王难免受到波及!” 傅羿安没有看她,也没有兜圈子,干脆直言道,“恒王的人?太后不会相信恒王会蠢到用自己的人,陷害自己的未来的王妃吧!” 陆太后揉了揉眉心,神色凝重,眸光忡忡,沉吟道,“正因如此,立储在即,查来查去,不是恒王便是晋王,好好的朝堂,弄得乌烟瘴气的,只恐徒生事端,引起朝堂动荡。” 傅羿安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声音薄凉,“厌胜这种事人神共愤,我们做臣子的都忍受不了,恨不能把背后之人千刀万剐,宫中都到查到这份上,就这样算了?就算想瞒,又能瞒得住吗?” 若是他不知晓她就是他的生母,这番说辞,倒也合情合理,可如今她的话,他一个字也不愿相信。 就看她如何表演! “宫中的悬案数不胜数,端看让哪些人满意而已。帝王论的无非是‘制衡’二字,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歇着吧!”陆太后好像对他的话很受用,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他在宫中的部署和动向,没有人比太后在宫中的耳目更多。 傅羿安心里暗自好笑,在危急时刻恰巧把他招了过来,不就是想为那刺客谋一线生机吗? 傅羿安起身大步离开,在门口忽地止步,蓦然回首,盯着陆太后的眼眸,“所以那刺客也是太后派来的?故意引诱禁军上当?” “那刺客我如何得知,你要拿人,直接去拿就是!”陆太后一怔,只觉得心惊,这孩子太不好忽悠了。 陆太后的反应很快,回答得滴水不漏。 可须臾之间,傅羿安清晰看到她眉间的犹豫,无端地混杂着一缕心虚,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毫厘之间,足以窥探全貌。 傅羿安淡淡道,“臣领命!” 哪怕她语焉不详,他也能确定今夜之事背后藏着她的手笔,只是他不能确定这刺客到底与太后有多深的渊源! 出了大门,他的脸上就笼罩着一层冰霜,招他过来这个时间段,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 翌日清晨。 林婠婠洗漱梳妆刚完毕,内务府就拿过来诸多赏赐,一排排琳琅满目的宝贝就摆在了她的眼前。 曹内侍笑吟吟道,“昨日,林姑娘受惊了,太后体恤,这些赏赐你且核对收好,切莫弄丢了。” 林婠婠来宫中带了一些打赏的细软,从袋子里掏出了几颗金珠递了过去,“公公辛苦了!昨晚宫中好像有刺客,不知如何了?” “你可别再乱打听,听说被禁军抓到就服毒身亡了。”曹内侍讳莫如深,压低了声音,摇了摇头,暗道,亏她不在这宫中生活,若都像她这么不懂事,够死上千百回了。 林婠婠亦作愕然,捂住了唇,“怎会如此!这刺客胆大包天,也是活该!” “诶,对了,上次苏女史送我回来,说喜欢尚品居的衣裙,我特地给她带了几套,不知她几时当值?我好抽空给她送过去。” 曹内侍对这个昔日的太子侧妃,本就没有什么好感,没好气道,“她啊,说是家中有事,告假了!” 林婠婠心中一沉,如此说来,傅羿安他们抓住的根本不是苏灵音! 她却觉得,这背后的人必定和苏灵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苏灵音到底有什么本事,甚至让陆太后留她在身边为她所用? 第177章 兰因絮果 许绍从长廊过来,就看到傅羿安神色阴沉杵在那里。 原本今日他应该来审理彩珠的,可彩珠却在宫中死了,如此简单粗暴灭了人证,甚至连遮掩都不屑,这不就是明摆着不让他查了吗? 只是当他得知昨晚禁军抓住的刺客服毒自杀了,就让整个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他无法只得来寻傅羿安探探他的口风,这案子是不是可以结案了! 他满腹疑问还没来得及开口,傅羿安便主动说话了,“这刺客是宫中的普通宫女,根本没有任何武艺,更没有本事带着禁军兜圈子,不明不白成了别人的替罪羊!” 许绍哑然,“什么!怎么可能?” 昨夜,禁军在檀木雕花衣柜里搜到了一个瑟瑟发抖的蒙面黑衣‘刺客’,那宫女被羁押出来时,呜咽着求饶,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傅羿安探过她的脉搏,她根本也不是习武之人,很快,那‘刺客’就毒发身亡了。 而真正的刺客则趁着混乱逃出生天! 傅羿安把情况大致了告诉了他,许绍沉默一瞬,极其敏锐,“难道这刺客在宫中有帮手?那真的刺客逃哪里去了?” 傅羿安默认地点了点头。 这时,仵作从里间出来,对着他们拱了拱手,“启禀大人,这宫女舌头中的是了哑药,但并不致命,她后脑卤会穴上有个不显眼的针眼,那里应该才是致命伤!应该是用的毒针,可扎得并不深,这样便会减缓死亡的过程。” 傅羿安听到‘针眼’二字时,神色一变,何其熟悉! 旋即明白,为何昨夜那宫女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来欺骗禁军。 许绍一看他的眼神,便知道他已知晓其中的关键,“你知道真刺客是谁?” 傅羿安冷声倒,“我倒希望我不知道。” “谁?” “你表妹!” 许绍整个人都懵了,一脸死寂,“傅子旋,你血口喷人!” 他只有一个表妹,那便是苏宁音,怎么可能是她! 傅羿安沉沉地叹了口气,他也不希望是她,他也给过她机会,那把大火没要到她的性命,傅世啸的人及时救下了她,他以为苏灵音会就此罢手! 他全当老天爷不收她,只要她不作妖,便留她一条性命,可她呢? 她在五年前,早就变了! “你不相信对吗?我带你去看看你表妹的真面目!”傅羿安的语气太坚定了,许绍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崩塌,他不敢去面对。 半个时辰后,许绍带着礼盒出现在了苏府的大门。 苏潜看到他身后还有傅羿安也是一怔,苏灵音本是傅羿安的妾,可后来傅世啸又道两人性子不合,把苏灵音给退了回来。 苏潜本想家法处置她,宫中又传出消息,说陆太后有意让她做女史,苏潜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没再为难苏灵音。 如今,傅羿安登门,意欲何为? 苏潜心里再怎么盘算,也不得不让苏灵音出来见客。 苏灵音伤在手臂上,昨夜已上过药,可要让她装得毫发无损去见客,根本不可能。 最后无奈只得打发丫鬟说她身子不适,不想见客。 傅羿安笑得森寒,“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来见她,天经地义!”便直接闯进了她的闺房。 苏灵音心中惴惴不安,大抵也猜到了傅羿安是来兴师问罪的,可她现在避无可避,反正他昨晚没有抓住现行,她就咬死不认! 她倚靠在引枕上,面色惨白,一副扶风弱柳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悯。 “羿安!许表哥!”苏灵音声音中带着欣喜,“你们怎么来了?昨日我骑马回来,不小心坠马,伤到手臂,不太方便,还请你们见谅!” 傅羿安阴恻恻的眸光扫了她一眼,“是吗?” 苏灵音心底一惊,感到一阵胆寒。 许绍本就是大理寺卿,对于查案本就有一套,见她表情一僵,便知道她在撒谎,以前是从未把她放犯人看待。 如今,只觉得到处都是破绽! “表妹,任何伤口只需找仵作一验,便可区分开来,你觉得我在大理寺都是白拿俸禄的吗?昨夜,宫门出入都有记载,你是今日才回的苏府。” 许绍哪怕心如绞痛,可一面上却一派肃然,宛如一尊无悲无喜的雕像。他如何也接受不了当年那个如挚爱抚琴的表妹变成心狠手辣的杀手! 他多希望苏灵音能出言反驳,声音带着苦涩,无力极了,“你到如今还要撒谎吗?” 苏灵音心乱如麻,一双手紧紧攥着锦被,凝视着傅羿安的眼睛,“你可曾心悦于我?” 傅羿安面无波澜,平静得让人害怕,“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太子设计了你,我们才有缘无分。可他自始至终从未碰过你,你反而害了他的性命,事情根本不是如此! 我也不曾怀疑你,只是你身上有太多的巧合。 你激怒了太子妃,她要你殉葬,我怜你便助你离开东宫。直到你毒死马夫,我才开始怀疑到你的身上!” “苏灵音,我给你机会,可你呢?不仅害死了王铁柱、毒杀了傅行贲,还扯出了巫蛊之术,你还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苏灵音呆滞了一瞬,蓦地发疯似的大笑,眼底带着泪光,“是,都是我!若不是林婠婠,我们,我们才应该是夫妻啊!” 她从床榻上下来,根本不顾伤口裂开的疼痛,为什么她一直都活得那么辛苦! 可林婠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男人的偏爱,就有人把别人望尘莫及的东西,捧到她的面前? 她猛地扑了过去,抓住了傅羿安的衣襟,“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她,总是护着她?” 傅羿安任由她抓着衣袍,一张脸凛冽冷峻,笑得轻蔑。 “苏灵音,是你先弃我而去的,主动设计太子!你的皇后梦破了,转头又回来找我,我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吗?” “当初,你弃我如敝履,就早该料到有这般下场!如今你又有何颜面来质问我?” 许绍彻底震惊了,他从不知苏灵音还干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 良久,苏灵音缓缓地松开手,整个肩头塌了下去,泣不成声! 傅羿安拍了拍衣袍的褶皱,嫌恶的表情再明显不过。 苏灵音的眸光黯了下去,“你以为当初是我自愿的吗?是有他们逼我的......” 第178章 她是弃子 “谁?”傅羿安半眯着眼眸,问道。 苏灵音知道这些秘密就应该烂到肚子里,可这一刻她不想再保守秘密了。 五年前,陆太后故意误导她,说看不上太子妃,想让她做儿媳,问她可愿意,还许诺让她成为太子妃。 她原本还有几分犹豫,和傅羿安毕竟只是青梅竹马,根本不曾有婚约,靖南王府世家门阀,想嫁入傅家难如登天。 苏潜也曾去试探过傅世啸,可被他一笑置之推了过去,那态度已再明确不过。 如此一段情,和太子妃之位,如何能相提并论? 她不过是做了正常人都会做的选择而已。 她天真地以为自己会一飞冲天,成为天底下最珍贵的女人,日后就像陆太后一样,她便配合着陆太后心甘情愿爬上了太子的床榻。 一步错,步步错,从此便万劫不复。 后来,陆太后命她把软骨散兑入太子饮用的汤药那一刻,她才知晓,自己早已踏入陆太后精心设计的圈套,沦为任她摆布的棋子。 下毒的剂量十分微弱,陆太后要她长长久久地吊着太子的性命,以便她把持朝政。 她听说傅羿安从边陲回了上京,再不甘心再继续在东宫蹉跎,便利用五石散索要了太子的性命。 陆太后耗费了她五年的青春,她就杀掉她的儿子。 这买卖不亏! 只是以陆太后的智慧,不难猜出是她动的手脚,她居然没找自己算账,她刚开始还感到惊奇。 直到,如今传出先帝起居注里翻出,太子并非皇室血脉的传闻。 她才恍然大悟。 她的选择和牺牲,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陆太后玩弄人心不着痕迹,她又凭什么甘心,凭什么任人宰割呢? 还好在东宫的五年,她师父出现,教会她很多立身保命的东西,她付出了比常人多数倍的努力,为什么还是会功亏于溃? 她多想得到傅后羿安的怜惜, 在这一瞬,她几乎崩溃了,“大夏最尊贵的......” 这是,“住口!”孙内侍连忙打断了她的话,他身后跟着几个禁军侍卫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他见傅后羿和许绍都在,不由邹了邹眉头,“傅大人,许大人,太后即刻召见苏女史!得罪了,带走!” 苏灵音脸色苍白,四目交汇,她的答案呼之欲出。 傅羿安哪怕已猜到了答案,心中也不由大骇,他们这么早就开始布局了吗? 许绍和傅羿安对视一眼,苏灵音恐怕有麻烦了! ** 林婠婠想着昨晚刺客一事,无精打采了一天,好不容易熬到结束。 徐思柔忧心忡忡地来找她,眼眸中藏着泪光,俨然一副要哭的模样。 林婠婠连忙把她拉到隐蔽处,“发生什么事了?” “婠婠,孙家遭了大火,孙文潜死了!” 当她也是从父亲的口中得到这消息了,只觉得天崩地裂,她的世界已然涣散,坍塌。 可她还得装得若无其事,让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呢? 那隐晦的情意根本无法宣之于口,可那种压抑的情绪几乎把她快给逼疯了。 还好有人懂她! 她想不通,明明前几日,他们还一起谈论诗画,那秋雨笼罩的夜晚,他还对着她满眼笑意,还赠送一副他亲手画的丹青给她! 他们两人对她的婚事都默契地闭口不谈,就好像可以暂时享受那片宁静一般。 “他是史官,我知他早就在家备好了棺材,早就做好了凛然赴死的准备,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就没了,他不该死得如此潦草.......” 徐思柔抱着她,她的衣衫很快被泪水染湿了大片。 林婠婠震惊不已,消化着她的一字一句,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只希望能稍微宽慰她一点。 大火?最近的大火也太频繁了一些。 当初苏灵音在大火下也能逃脱,难道孙文潜真的就这样不明白地死了? 她对孙文潜的印象还停留在,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以及那藏在他单薄的身躯下的傲人的风骨上。 可说他冒死直书,因写了陆太后的风流韵事,惹上了杀身之祸,未免太过牵强。 毕竟,陆太后根本不在乎名声,不然也不会当着她的面,与那两个男宠亲密无间! “思柔,你确定孙文潜被大火烧死了吗?连尸首都确认了吗?” 徐思柔浑身一僵,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父亲的原话是孙家遭了大祸,死伤无数,孙文潜凶多吉少。不过孙家特殊,只剩他一根独苗,根本没有亲近的人认领尸首,那官府如何能确定死的人就是孙文潜? 林婠婠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只要抱有一丝希望,她情愿自欺欺人。 徐思柔抹了抹眼泪,声音十分哽咽,“婠婠,朝中已有人在传,厌胜的事,是恒王做的,你是遭了无妄之灾!” 林婠婠瞪大了双眸,神色愈发凝重起来,“恒王真是混账!” 那徐思柔嫁过去,还有安生日子过? 这背后之人是恒王?那和苏宁音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婠婠总觉得此事过于蹊跷,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可又想不起来。 ** 与此同时,苏灵音的面前,摆在三件东西,一、鹤顶红,二、毒哑的药、三、三尺白绫! 苏灵音全身血液冷凝,一脸悲怆,她果然成了弃子! 她跪在地上,攥着孙内侍的衣袍,苦苦哀求,“孙公公,烦你再去问一问太后,我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你救救灵音!” 孙内侍冷冽地瞥了她一眼,“这路啊,都是你自个选的,当初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你怨不得别人!太后给你的东西,就这三样。 不就是一辈子不说话吗?你就好好当个哑巴,总比丢了命强,谁叫你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第179章 各有各的情劫 回到住所,林婠婠神色颓然,独自思忖了好久也没有缓过神来。 这宫中步步惊心,尔虞我诈,朝堂局势更是波云诡谲,她不喜欢也不想参与,她望着那堵红色的宫墙,只觉得心口隐隐发闷。 这时,小太监却来传旨要她去见陆太后。 林婠婠微微叹息,又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她换了一条鲜亮的衣衫,撑着雨伞,这跟着小太监朝乾元殿走去。 天色暗沉,林婠婠凝视着细密的雨丝,心情也如这天气一般潮润。 或许是徐思柔的生死离别之苦感染了她,又或许是大多数人都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当她远远看到汉白玉大道上跪着的人时,目光还是微微一凝。 那是晋王! 晋王咬着牙,紧绷的下颌显得有几分凌厉,雨水敲在他的脸上,一滴滴,融成细小的水珠,流淌到了衣袍里,渐渐湿透全身,凉意深入骨髓。 那笔挺的背脊透着一股近乎执着的倔强,他大夏国的天之骄子,究竟是何事让他抛下皇子的尊严,要跪在这雨中淋雨? 林婠婠想起当初,是晋王帮她进的射熊馆,实在忍去窥见他的狼狈。 林婠婠心中唏嘘,试探着开口,“公公,我们可以换一条路吗?” 小太监歪着脑袋,似乎为难,“可这条路最近啊,要绕道可要多走半个时辰。” 其实绕道也无济于事,因为晋王就跪在乾元殿正大门口的路上,哪里都可以看得到。 林婠婠刻意压低了油纸伞,缓缓朝前。 不知何时,她前面突然多了一人,她都不曾发觉,差点撞上别人。 伞微微太高,她轻抬眼眸,就对上一双点漆似透着亮的眼眸。 谢长宴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她的慌乱,主动招呼,“婠婠!” “长宴,你怎么来宫里了?”林婠婠收了雨伞,神情有些紧张。 谢长宴意味深长道,“你不想知道晋王为何会跪在那里吗?” 林婠婠一怔,谢长宴果然善于洞察人心,就好像她在他的面前是一张白纸,轻轻松松就被他看透似的。 林婠婠似有不悦,“那你还不说,非要等我问?” 谢长宴忽地倾身抬手拍了拍她肩上的雨丝,林婠婠吓得连忙拉开了距离。 上次他强吻她的事还历历在目! 谢长宴低低地笑出声来,“你离我这么远,我怎么告诉你?” 林婠婠神色有些犹豫,这好歹是大殿的门口,还有那么多侍卫站在附近,他不会乱来的。 她挪了挪身子,稍微凑近了一点,谢长宴却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沉,“婠婠,我们已经定亲了,哪怕是装,也要装得亲密一点。不然,陆太后可不好糊弄!” 林婠婠悚然一惊,想起了进宫时傅羿安对她说的话。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谢长宴凑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晋王是个深情的,他想保下苏灵音!” 恍若一道惊雷在耳畔闪过,晋王为何要保下她? 同时她也意识到,谢长宴对宫中发生的事几乎是了如指掌。 林婠婠满意惊愕,“那刺客真的是苏灵音?” “自然,一个身份尊贵的储君候选人在夺嫡的康庄大道上,为了女人自降身份,做到这个份上,婠婠以你的聪慧,一定猜得到其中的缘由!” 除了难舍难分的男女之情,还能有什么缘由! 可,他们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真是各有各的情劫! 林婠婠眼睫一颤,轻轻垂下了眸光,“难道晋王......” 谢长宴欣慰地点了点头,可接下来一句话又让林婠婠惊诧。 “苏灵音怀孕了!” 林婠婠当初为她号过脉,苏灵音宫寒,很难有子嗣,她还能有这种机缘,真是祸害遗千年! 林婠婠有些无语,话锋一转,“太后招我来干嘛?” 谢长宴见她终于肯问自己的事了,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还想待在宫里?我来接你出宫!太后那里,你不去谢恩吗?” 林婠婠双眸瞪睁大,谢长宴本事也太大了些,她被扣在宫中,傅羿安都没有法子,他到底是用什么理由说服陆太后的。 谢长宴像是猜到她的心思一般,笑得狡黠,“我可是你的未婚夫,我说我谢家不需要一个规规矩矩的贵女做主母,就需要一个性子跳脱的,若是把你变得呆呆傻傻的木头人,我可要退亲的!” 这时,殿内传来召见她的声音,林婠婠瞪了他一眼,转身迈进了大殿。 谢长宴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其实就算他不来请示,过一两天陆太后也会遣她们出宫,因为南狄的使臣已在路上,过两日便到上京。 到时候,陆太后国事繁忙,哪里有机会来应付这群贵女。 只是一想到林婠婠待在宫中这所牢笼中担惊受怕,他就于心不忍,哪怕多一天出宫,她也多一天畅快! 陆太后没有心情理会林婠婠,三言两句打发了她,还不忘叮嘱她,谢长宴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让她别辜负他的一片痴心。 一时间,林婠婠心中五味杂陈,面上镇定自若地应付过去。 可她一想到和谢长宴临近的婚事,就不知如何面对。 尤其是那日,谢长宴眸中对她的情欲,让她根本无法再回避这个问题。 当她从大殿中退出来的时候,谢长宴居然还在殿外等她,说要送她回靖南王府。 林婠婠哪里还敢再与他同乘,便委婉地拒绝了。 ** 直到回到衡芜院,林婠婠才完全确定终于不用再进宫。 她紧绷着的身体总算是放松了下去,躺在自己的床榻翻滚,感到前所未有的惬意。 青黛看着快扭成一团的自家主子,忍俊不住,“姑娘,回春堂的吴大掌柜来过几次,想问你回春堂以后的路怎么走?” 林婠婠忽地坐了起来,愁眉不展。 徐聘进宫当御医,她都快把这回春堂给遗忘了,徐聘也找了大夫来坐镇,可医术远不及大师兄。 若草草关闭回春堂,不就违背了当初她重开医馆的初衷吗? 不行!她得振作起来。 翌日,雨过天晴,天光微熹。 林婠婠简单梳洗便带着青黛来到了回春堂,回春堂因摘牌之后,他们又重新换了牌匾,名气不如重现,可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客人。 这时,吴大掌柜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东家,来了个病患,我撩开马车瞥了一眼,他快不行了,想要婉拒,可他们实在太凶神恶煞了,我又怕惹上权贵啊。” 林婠婠翻着账册的手一顿,“出去看看。” “你们的大夫呢!快点!” 林婠婠老远就听到那中气十足的嗓音,只是当她看清来人时也是一愣,这人正是禁军侍卫文铮! 第180章 生死两难 “文铮?”林婠婠轻柔的嗓音,把文铮从暴怒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回过神来,“林姑娘,这是你的医馆?你救救我......” 林婠婠抬手,回春堂的伙计忙不迭把人给抬了进去。 林婠婠瞟了一眼那男子,身材高大威猛,比文铮还高出许多,可气若游丝,一股死气在他眉宇萦绕。 林婠婠这才注意到,文铮脸色有些苍白,手都有些颤抖,“他是我大哥文淮,你救救他!” 林婠婠来不及多问,把人安置在后院,文淮已彻底陷入了昏迷。 文淮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南狄来犯,大夏原本兵强马壮,胜利在望,可不知为何,一次精心准备的伏击,文淮中了南狄埋伏,腹背受敌,情况凶险,是几个亲兵杀出了一条血路,才冲出突围捡回的一条性命。 当时他受的伤并不严重,可后来伤势骤然加重,军医束手无策,亲兵才秘密把他弄回的上京。 文铮也今日才得到消息,他根本不敢去大的医馆,因文淮本该镇守边关,无诏是不能回京的。 况且,如今南狄的使臣已到上京,若让敌军知晓边境无人坐镇,文家便是大夏朝的罪人! 林婠婠仔细检查了他的身子,除了肩上的箭伤,那分明就是中毒! 只是那毒性诡异,来势汹汹,她情急之下给他放了血,再用了些药,之后便派人传信给徐聘,让他无论如何要出宫一趟。 与此同时,林婠婠翻开了父亲林邺留给她的那本手稿。 第二日,徐聘来的时候,林婠婠几乎已可以肯定文淮中的毒和手稿上有些相似,可又有些细微的区别。 她和徐聘商议之后,便着手调配解药,可她配制的解药,本身也含有剧毒。 此解药和软骨散的解药异曲同工。 林婠婠心中悲悯,还是决定直言,“文铮,我们已调制了解药,这解药还差几位解药,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服用之后有命绝的可能,可若再拖下去,毒素完全侵入肺腑,恐会终身瘫痪。” 堂堂八尺男儿,瞬间红了眼圈,文铮身形一晃,双腿都软了,几乎差点跌倒,他实在忍不住还是冲了出去! 他无法想象,意气风发的大哥,驰骋疆场的将军瘫在床上会是何等的屈辱。 林婠婠默默地看着他仓皇逃避的背影,陷入了僵局。 文淮是武将,若后半辈子都躺在床上,对于他而言还不如死在战场上。 身为亲弟的文铮,深知那意味着什么,所以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 月色如水,明月高悬。 南狄使团进京,傅羿安忙得团团转,待他回到靖南王府时,轻车熟路又翻进了衡芜院。 傅羿安小心翼翼,却扑了个空,她的床榻上居然空无一人。 他面色如常,实则气得七窍生烟。 程丰见他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灰溜溜翻了出来,他拍了一下脑袋,暗道:坏了,林婠如今日去了回春堂好像还不曾回来。 “回春堂能有什么大事?连家都不回了吗?”傅羿安眼底带着乌青,翻身上马直奔长乐街。 到了回春堂的后院,傅羿安脚步一顿,他看到文铮躲在暗处抹眼泪。 被拒了?真是有出息! 他大哥从不会这副德行! 傅羿安心中不快,冷着脸径直朝厢房里面走去,一进门,就看到林婠婠一脸凄惶地呆坐在窗边。 他细长的指尖拂了过她额间的一缕碎发,“这是怎么了?” 林婠婠蓦地回过神来,声音有些哽咽,“四哥......” 她指了指里面的床榻,熟稔的眼神对视,勿需多言,傅羿安便冲了进去。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床榻上躺着的人竟是文淮——他昔日的好友! 从徐聘的口中,他了解了事情的整个始末,他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厉害。 “去把文铮给我叫进来!” 文铮进来时看到傅羿安也在,不由怔愣了一瞬,大哥私自回京的事,看来是瞒不住了。 “你想让你大哥终生瘫在床上?”傅羿安冷冽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文铮红着眼,双眸含泪,“可万一,他就这样死了,我如何给我父母交代!” 其实文淮沿途已暗中寻医无数,几乎所有亲卫都快绝望放弃了。 陡然看到了曙光,他也想一试,可风险太大,他不敢冒险。 “你就当他为国捐躯了!用药!”傅羿安态度强势,不容置喙,“我相信他们!” 他看了一眼娇弱的林婠婠,连软骨散的解药都能研制出来,还有什么毒能难到她? 不知何时她就像一块打磨好的璞玉,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文铮还想争辩,“傅大人,你再容我想想......” “解药在哪?” 林婠婠指了指一旁的桌案,傅羿安一手扶起文淮,掐住他的嘴,一碗药忽地灌了下去。 ** 翌日清晨,文淮终于醒了过来,看着床头的弟弟,勉强一笑,“你怎么眼睛红红的?” 林婠婠正好进来,见文淮恢复神志,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欣慰极了。 她只觉生命此刻的意义比在宫中争斗强太多,她好歹把人从阎王那里抢了回来! 文峥喜极而泣,兴奋之余就抓住了林婠婠的手,“林姑娘,大恩大德,如再造父母,以后我文铮任由你差遣!” 林婠婠一笑置之,抽出了自己的手,她又不是什么朝中大臣,哪里能差遣他呢。 与此同时,作为接待代表的枢密使大人徐易之在乾元殿怒火中烧,南狄使团傲慢无礼,处处刁难,还嫌弃徐易之的官职不够,点名要大夏王朝的太子接待。 陆太后高坐在御座上,看了一眼被苏灵音鬼迷心窍的晋王,长叹了一声,下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惊诧的圣旨。 “晋王负责接待使团,傅羿安陪同!若有分歧,由傅羿安自行决断!” 第181章 局中人 群臣各怀心思,走出乾元殿。 恒王涉嫌用巫蛊之术兴风作浪的事,早就私下传开,那些拥护恒王的朝臣们都偃旗息鼓,低调了很多。 崔相一出来,他身后的陈王连跑了几步,“崔相,太后这圣旨颇有深意啊!你以为呢?” 他此话一出,崔相觑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陈王嘿嘿一笑,“我懂,这天下,以后可是晋王.....” ‘继承大统’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崔相直接打断他,“慎言,为时尚早!” 陈王摇了摇头,一脸可惜,“晋王这小子,最近也忒不懂事了,竟为了个前太子侧妃忤逆陆太后,干出这种荒唐事,真是自损名声,还是血气方刚,人太年轻了!” 不然那决策权怎会落到傅羿安手上,陆太后这是在为晋王挑选辅佐之臣啊! 不远处,晋王一身象牙白锦袍,面若玉冠,脸色越发难看。 他停下脚步驻留在台阶上,问傅羿安,“子旋兄,你也这样认为?” 傅羿安一袭紫色官袍,风姿特秀,衬得他熠熠生辉,光映照人。 “人言可畏,固然难听,可也不无道理,你以为的深情,不过是她刻意编制出来的谎言,她从不是你看起来的那般简单,别被她柔弱的外表蒙蔽!” 他的眸光冷嗖嗖的,语气肃然甚至还很刻薄,明显是在警告他。 晋王一怔,傅羿安从未对他如此冷脸,他为何要诋毁她! 世道不公,为何偏偏为难一个弱女子呢? 苏灵音还有了身孕,他若不出手救她,难道眼睁睁让他见她们娘俩去死? 若非他要了她的身子,苏灵音也不会被秘密地退回苏家!更不会到宫中当女史,自然不会和巫蛊事件牵扯不清。 他才是害她一切苦难的罪魁祸首! 晋王面色晦暗,本想要开口争辩,可又不敢提绿他的事,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 他话锋一转,商量正事,“南狄使团蛮横无理,我们该如何应对,明日便要正式接待他们。” 那南狄使团一来了就作妖,开始嫌弃原本安置他们的别院不够豪华,偏要换地方住,之后又嫌弃大夏的饭菜不好,大夏的瓜果不如南狄的香甜。 完全就是来挑衅的,也不知道谁给他们的胆子! 傅羿安沉着脸,冷冷一笑,“一群蛮人,真给他们脸了,明日先别管,先晾他们一下。” “不事先告知?太没有大国风范了!”晋王再桀骜不羁,也有些犯怵。 两国边境摩擦不断,南狄使团远道而来,诚心和谈,怎能如此怠慢? 他们两人之间的笑谈,可是置边境数十万将士的性命的不顾啊。 傅羿安笑得八风不动,“不必!两国邦交,实力说话!大夏是强国,他们才该夹着尾巴做人,真是给他们脸了!” 他不仅要怠慢他们,还要给他们下马威呢! ** 回春堂。 文淮醒来之后,浑身疼得要死,知觉的恢复是有好转的迹象。 前几日,他甚至连疼痛都感知不到。 林婠婠又给他用了几次药,把脉之后,淡淡道,“这毒素初步得到了控制,若想彻底清除,需得知道,你到底中了什么毒,你回忆一下,再受伤之前,可有什么疑点,尤其是吃食上?” 文淮挠了挠头,“林姑娘,我也觉得蹊跷,我有两个亲卫也中了箭,可他们根本不严重,甚至都快好了!” 林婠婠沉默良久,才道,“如此说来,那毒根本不在箭上,或许你早就中毒了!” 文淮心底一凛,上个月的碛口伏击,是大夏军部共同精心策划的,可此等绝密的军机消息却提前走漏,害得他反受其害,腹背受敌,还受了箭伤。 边境的高层,都是知根知底的,他也排查过好几次,根本没有发现细作。 如今想来,他身边难道真有细作? 文淮仔细回忆,思绪最后停在从上京远道而来的茶叶上面! “文铮,去取我行李里面的茶叶过来!” 林婠婠把他的茶叶直接泡入水中,一股奇异的香气混着茶叶中飘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她脱口而出,“这茶有问题!” 文淮神色骤然大变,“不,不可能!” 房间蓦地安静了下来。 门帘浮动,一道挺拔的身影掠了进来,傅羿安见文淮精神了许多,暗自松了口气。 “你们说什么有问题?” 文淮心口一滞,犹豫了一下,撒谎道,“没什么!” 林婠婠眸光微动,扫了一眼那茶杯。 傅羿安神色如常,忽地端起那茶盏,就送到了唇边。 “不要喝,有毒!”文淮和林婠婠异口同声。 傅羿安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眉头紧锁,不出两日,他的好友和她就有了共同的秘密,他就成了外人? 亏他还是个坦荡的将军?等他稍微好点,得赶紧撵出回春堂。 傅羿安压着心底的烦躁,似笑非笑,“你们谁先说?” 文淮见他神色阴晴不定,俨然已经生气了,思忖着如何开口。 就听到林婠婠轻柔的声音响起,“这茶香不纯,混杂了其他香料的味道,应该是文将军中毒的源头。”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板着一张脸,“你这茶,哪里来的?” 文淮叹了一口气,“你送的!” 傅羿安怔愣了须臾,立马反应过来,“你又不是我夫人,我干嘛送你茶叶!” 文淮气得咬牙,“我的生辰礼,你从上京给我寄过来的,还有其他的礼盒!” 傅羿安神色一僵。 两个月前,他确实赠了他一幅堪舆图,当时觉得东西太少不太合适,便让程丰去王府库房随便挑些东西一并寄过去。 文淮有些无奈,便把自己如何遭遇伏击,军情如何泄露等事都如实告知。 傅羿安眸光一寸寸,沉了下去,手上的青筋暴跳,“你身边没查出细作,这南狄细作就藏在我身边!” 暮色四合,南狄使团被安置在皇家使馆,四处守卫森严。 谢长宴一袭黑衣,身轻如燕,轻轻一跃就翻了进去...... 第182章 迷雾重重 正雾卷暮色,星河浮霁。 南狄使团聚在一间屋子里吃饭,一个南狄的武将推门进来复命,“谢公子来了!” 使团首领纳图尔身材魁梧,长满了络腮胡,他丢下筷子:“快请!” 南狄这次打着和谈的幌子,其实是想行刺陆太后,以便搅乱大夏。 顺便扶持出一个软弱无能的大夏皇帝,这些年,他们培养了许多细作,通过苗疆已渗透到上京朝堂的高层。 等陆太后一命呼呜,大夏各个节度使必定会揭竿而起,各自为政,新帝无能,大夏就会陷入长期的混战之中。 谢长宴是幽州节度使,是他们的盟友之一! 谢长宴施施然走了进来,见他们还在用餐,撩袍随意坐下,故作惊讶,“上京的东西,不是不好吃吗?” 纳图尔清了清嗓子,“谢长人说笑了,我们自然是故意刁难那徐老头的!” 谢长宴似笑非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们吃不惯也正常!南狄的发面馍馍挺管饱的,你们怎么不带点?万一吃这些东西,不小心中毒了,如何是好?” 他娘的! 纳图尔心中暗骂了一句,这谢长宴什么都知道,他消息实在太灵通了。 毒害边境大将文淮的事是绝密,他们本打算留在谈判桌上当博弈筹码的,想要打得大夏出其不意,偏偏谢长宴提前知晓,那大夏的那些迂腐书生也知道吗? 都已备好后手了? 若彼此之间的消息不对等,他们便落了下风啊。 纳图尔心中不快,当即怒喝一声,“谢大人,什么意思!” 谢长宴叹了一声,“纳图将军,别上火,我们可是盟友,你们不就是想刺杀陆太后,还得从长计议啊!” 这时,一个清秀的小厮端了两杯茶上来,“大人,请先用茶。” 纳图尔盯着那杯茶,手指抖了一下,还是端了起来,“下去!” 转头又对他道,“谢大人有何妙计?”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谢长宴的眼眸,他淡淡一笑,“陆太后身边的禁军众多,每晚她歇在哪里都不确定,皇宫就跟铁桶一般,你们若是想翻进皇宫行刺,机会几乎为零!” 纳图尔沉吟:“那若是引她出来呢?” 谢长宴慢悠悠道:“不错,有想法,是个好主意!” 纳图尔自然恼恨谢长宴那傲慢的态度,可他消息灵通,对大夏皇室恨之入骨,又诡计多端,所以他不得不与之联手。 此次行刺任务艰巨,他不得对着这厮示弱。 “谢大人,有何妙计,你开个条件吧,多少银子!” “你觉得陆太后值多少钱?” 纳图尔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令牌,丢了过去,“这黑鹰令牌可在我南狄畅通无阻。” 谢长宴看都没看那宝贝牌子一眼,“南狄,我可不感兴趣!” 纳图尔咬牙道,“我以阿坦神的名义起誓,承诺为你完成三件事!” “若是你们行刺失败......” “那是我们的事,与公子无关!”纳图尔有些心急,来上京还没有找到突破口,若是有他相助,必当事半功倍! 谢长宴迎着他诚恳的目光,不急不忙用手蘸了点茶杯里的茶水,在桌上画了一条曲折的河流,示意这是黄河,又在一旁画了一个原点。 他语气一顿,“黄河改道在即,陆太后会在圜丘举行祭天大典,届时百官都会参与,那便是你们天赐的良机。当然,越是这种大的集会,守卫越是森严,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混进去的,可以声东击西,围魏救赵......” “到底如何做呢?”纳图尔压低了声音,自己都有一些紧张了。 谢长宴勾了勾手指,纳图尔乖顺地凑了过去。 谢长宴微微一笑,“这可是另外的价钱!五千匹战马!” “成交!”纳图尔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对他的漫天要价,实在是忍了又忍。 “......纳图将军,此计,你们想要全身而退,难如登天,你是准备舍命一搏了吗?” 纳图心中早有决断,想要行刺陆太后,自然要冒险,富贵险中求,他自然要试一试! “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我谢家的祖训:有债必偿!别想耍赖。”谢长宴起身,弹了弹长袍上的褶皱,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 长乐街的夜市,灯火璀璨如火树银花,层层叠叠的街坊,街头巷尾,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傅羿安硬生生拉着林婠婠的手,大摇大摆进了一家酒楼,林婠婠几次都想扒开他的手,都没成功。 她怎么就被他骗了出来,她的声音干涩,“我真没胃口。” 傅羿安直直地盯着她,“谢长宴变着花样请你吃东西,你就有胃口?”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怎么又提谢长宴呢? 林婠婠心中思绪翻涌,还好他不知道谢长宴亲吻她的事,不然他不得...... 她忽地想起前朝的乐阳公主,据说养了十几个面首,她到底是如何应付得来啊。 又觉得自己把他比作面首,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和刺激,她连忙摇了摇头。 傅羿安见她一个人傻乎乎地摇头晃脑,一把拽着她坐下,“想吃什么?” 林婠婠这才回过神来,满不在乎,“你随意点吧!来盘饺子吧,多加点醋!” 傅羿安蓦地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林婠婠,你故意的吧!” 他心中的不快又增加了几分,谢长宴怎么就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呢! 林婠婠取下帷幔,有些无奈,文淮的事给了她很大的冲击,远在边境也遭到了别人的暗算。 偌大的靖南王府到底谁能有这本事,借着傅羿安的手去谋害他呢? 这细作连靖南王府都能渗透,那大夏的其他官员,情况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菜肴很快端上了桌子,林婠婠看他那一副想要撑死她的模样,眉头蹙了又蹙。 这哪里是两人的分量! 暴殄天物,浪费粮食! 这时,楼下一道纤弱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林婠婠定睛一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因为那妇人隐隐有几分陆太后的风韵,不过年轻了许多,气质温婉,更像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 傅羿安顺着她的眸光望去,“那是方姨娘!” 他爹的心头肉! 果然,他在不远处,看到了自己一身锦袍的父亲——傅世啸。 第183章 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我 “让开——快让开——” 随着马夫一声声厉呵,人群自然散开,让出了一条道来。 两匹枣红色的骏马发狂似的横冲直撞,眼看就要冲到方姨娘的身上。 林婠婠面色愕然,若是被那车车速度太快,若是被撞上肯定会受重伤。 只见方姨娘侧颜冷凝,莲步微动,身姿轻盈,一个侧身就巧妙地闪躲了过去,稳稳当当站在了一旁,一息之间,她忽地又摔倒在地上。 傅世啸飞快朝她奔了过来,把她抱了起来,“芸娘,没事吧。” 暗卫已制止住那癫狂的马,迫使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包裹掉落在傅世啸的跟前,一副画散落在他的面前。 傅世啸弯下腰身捡起了那副画,只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大变,眉宇间忽地凝集了一股杀气。 “把这马车的人给我扣下来!” “送方姨娘回府!” 这一变故发猝不及防,林婠婠甚至觉自己有些眼花。 平心而论,刚才那种危急时刻,她就不能避开那辆马车,可方姨娘的身姿和反应实在太敏捷了,可后来她跌倒那模样,分明就是装出来的。 这一点,她实在意外,难道方姨娘是故意在隐藏什么? 傅羿安搭在她肩头的指尖微凉,语气极为笃定,“你不用猜了,她会武功!” 林婠婠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她就觉得诡异。 方姨娘这个人在靖南王府,低调神秘得就好像不存在似的,从未听说过她和卢王妃有什么嫌隙,和各房之间也不怎么来往接触。 靖南王分明对她就很是恩宠,可她谨小慎微,安心当着妾室,既不跋扈又不张扬,没有子嗣,不争不强,若她真心爱着靖南王,真算得上是妾侍里面的典范了! 傅羿安轻嗤一声,“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这位方姨娘。” 林婠婠瞬间明白傅羿安的意思,王府出现了细作。 这位方姨娘怎么都有些可疑! 这时,大街上哗然躁动,人群议论纷纷。 傅羿安蓦地松开搂着她肩头的手,忽一跃,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楼下,傅世啸已赫然拔出了一把利剑横在那马夫的脖颈上,马夫吓得瑟瑟发抖,不停滴求饶。 傅羿安瞳孔猛地一缩,他从未见过靖南王如此震怒失控的样子。 暗卫见来人是傅羿安,纷纷松了一口气,那马夫虽冲撞了方姨娘,也罪不至死啊。 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们真担心,靖南王会一剑劈了那马夫。 傅羿安上前一步,抬手覆在傅世啸拿着剑柄的手上,声音沉沉,“父亲,你这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子来处理!” 傅世啸一只手死死地抓着那幅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阿韵,这是阿韵的画!这笔墨,笔触都很新,阿韵没死!”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当即觉得诡异,扬声道,“父亲,我是羿安,您先放下剑!” 靖南王猛的回过神来,松开了手中的剑柄,“羿安,你怎么在这?” “父亲,阿韵是谁?”傅羿安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 “住口!这是你该问的吗?” 靖南王木然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裂痕,他敛住戾气明显冷静了下来,神色恢复如初,“把人带回去,我要亲自问话。” 这一幕尽数落在不远处林婠婠的眼中,她思绪翻涌,试图从这些庞杂的信息中抽丝剥茧,寻找出真相。 傅世啸又不是泡在风花雪月的少年郎,一幅画究竟能有什么魅力,可以搅乱他的心神? 傅羿安扶着她上了马车,把她搂在怀里,“你也觉得奇怪吧!不想知道背后的缘由吗?” 林婠婠犹豫了一瞬,总觉得他在诱导她,又好像在憋什么坏,“不想。” 不管是靖南王,还是方姨娘,他们的感情生活与她何干? 傅羿安平静地看着她,“婠婠,我会想法子解除你和谢长宴的婚事,别想着逃,更别想着嫁给他,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我!” 林婠婠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不是纳妾,是娶妻!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提出这个问题,以往他都只是霸道地只想占有她,对于名分含糊其辞,却只字未提,一个承诺都不曾给她! 他们之间还是堂兄妹的关系,柳玉娥还怀有身孕,待她的弟弟或妹妹出生,这种血缘的关系更加紧密。 若他们两人一意孤行,枉顾人伦,根本不能被世人所容的! 林婠婠默了默,苦笑一声,“靖南王会同意吗?” “不会!我生母也不同意!” 林婠婠有些失语,“卢王妃本就瞧不上我。” “不是她,卢王妃不是我的生母!”傅羿安说完就后悔了,他不敢告诉她更多的实情。 林婠婠大惊失色,他的话语简直颠覆了她的认识,难道他的身份也存疑? 傅羿安指尖温润,来来回回摩挲着她的腰肢,像是在挠痒痒,又像是在爱抚,搅得她心神荡漾。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情报对于所有的行动和决策,都是关键的!所以我必须查清方姨娘的事,还有我爹的事!婠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林婠婠有些心虚,她虽然有那么一丁点兴趣,可她目光短浅,不想卷入是非。 她声音嘟哝,“你想干嘛?” 傅羿安声音幽怨,莫名有些烦躁,“怎么怕我卖了你,你替谢长宴打掩护可爽快了,他就值得你相助?你对谁都大方,就对我小气!” 林婠婠瞪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那苏灵音呢!你对她还不够深情?” 一句话把傅羿安激得气血翻涌,一股火蹭蹭往上窜,“没有!不是!我五年前跟她就断了,以后别提她了,晦气!” ** 翌日,靖南王府。 程丰找到外院张管事,在库房就大打出手,两拳就把他打得鼻青脸肿,房嬷嬷和卢王妃正好过来清点账册。 张管事像见到救星似的,立马朝卢王妃跪着扑了过去,哭天抢地的,“王妃,为我做主啊!” 卢王妃冷冷地扫了一眼两人,“都说说吧!” 程丰不是她能随意处置的人,她也只能如此。 程丰拱了拱手,掷地有声,“世子命我取李昭道的《春山旅行图》送到宫中,库房里明明有这真迹,张管事非要拦着! 说什么这副画王爷早就赏给方姨娘了,这幅画只是暂时放在库房的。这种欺上瞒下的主子,该不该打?” 卢王妃眼眸一沉,“张管事,既已赏给方姨娘,为何还好端端放在库房?” 张管事叹了口气,不敢欺瞒,“方姨娘,偶尔会把王爷赏赐的东西还回来,让小的拿去便卖!” 卢王妃眉梢一挑,和房嬷嬷对视一眼,他们好不容易抓到方姨娘的把柄,怎么也得好好发挥一下! 半个时辰之后,方姨娘以及她院子里伺候的仆孺,都被请到了正房。 与此同时,林婠婠趁机溜进了方姨娘的厢房。 第184章 她是细作 趁着没人,林婠婠动作麻利,进去后直接朝后面的卧房钻了进去。 这屋内的地板皆是由白玉铺成,书梳妆台上的珍宝首饰随意摆放着,紫檀雕花拨步床上悬挂着的竟是透明的俏纱幔帐,若是在床榻上颠鸾倒凤,不是什么都可以窥见吗? 林婠婠面色一红,怎就想到这方面去了? 她悄悄地打开檀木衣柜,一件件精致的衣裙摆放得整整齐齐,可色系款式都极为素雅端庄,只是当她看到那琳琅满目的小衣时,不由傻眼了。 原来肚兜还可以玩出这么多花样,这方姨娘在床榻上还真是堪比青楼花魁啊,真是风流不羁! 而这些衣衫无不透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 林婠婠环顾四周,果然,屋内燃着淡淡的香料,烟雾袅袅,幽香扑鼻。 林婠婠几乎几翻遍了所有的匣子,可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疑点。 最后,她的目光又停在了那紫金铜香炉上面,这幽香混合着很多味香料,实在不同她闻过的任何一种香气。 林婠婠抽出锦帕,从木匣子里包上一些香料,悄悄退了出去。 林婠婠带着香料还有文淮拿回来的茶叶直奔东市,那里汇集了外藩朝贡的香料,以及上京最大的香铺子。 马车停在陈家香铺旁,门前的幌子随风摇晃,林婠婠在青黛的陪同下,慢慢走了进去。 “掌柜,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林婠婠直接递了一块银子过去。 掌柜沉吟一片,“姑娘想打听什么事?” 林婠婠瞟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我有一味香,很是珍贵难得,不知你们可以帮我配置?” 掌柜接过她的香料,拿出来仔细嗅了嗅,有些困惑,“姑娘这香,恕在下眼拙看不出个名堂,你稍等片刻,我去请教一下我们的东家!” 林婠婠不由诧异,这陈家香铺是上京最大的香料铺子,藏有奇珍异宝,所售的香料品类繁多。这个掌柜在此经营数十年,他都不懂的香,他东家还会懂? 不过也间接说明,这香真的存在问题! “展柜稍等,还有这茶也混了某种香,可否帮我一同查看。”林婠婠把准备好的茶叶也递了过去。 掌柜取了少许香料到了后院,他推开一个门缝,小心翼翼朝里觑一眼。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谢长宴神色淡然,任谁也不会想到,那双杀伐决断的手,正在配置香料。 此刻的他像极了,登峰造极的大香师,正心无旁骛地沉浸在香料的美妙之中,可身边亲近的人,才知晓他从出身就背负着血海深仇。 这间陈家香铺,实际是谢家收集情报的地方,掌柜都是谢家的老仆,在上京经营数十载,耳目遍布上京的三教九流。 掌柜双手呈上香料,恭敬道,“少东家,这香特别,你且看看!外面来了个姑娘,想要让我们配制这种想,我猜她是想套取香方!” 以前谢长宴就曾吩咐过,若是碰到了独特的香料,要截留一部分,以供他参考。 “哦?”谢长宴动作一顿,将制作香料的匙箸丢在桌案上,接过了香料,细长的手指捏了一小撮,细细地闻了起来。 短短几息,他原本温润的眸光刹时变得冷寂阴鸷,“这香真是奇妙,以龙脑为主,辅以麝香、沉香、白胶香、甲香、詹糖香等精心调制而成。不过最为厉害的是,这里面含了孔雀胆和天蚕精魄,是极为厉害的慢性毒药!长期使用,会使人心性大乱,脾气越发暴躁,待毒素沉积肺腑,再强壮的身体都会神经错乱,癫狂而亡!” 掌柜脸色大变,手心微微冒汗,“她还说这茶叶也染上了香,东家还要看看吗?” 谢长宴把茶叶泡在茶盏,一股异香瞬间溢满整个房间。 “这香和刚才那种香料,如出一辙!只是配比做了调整,因入口,香味不宜太过,否则就会掩盖了茶叶的香气,所以毒药的成分更多!” 掌柜神色一凝,“那姑娘看着面善,没想到是个歹毒的。” 这话引起了谢长宴的兴致,“哦?我倒要瞧瞧这歹毒的妇人到底是谁。”谢长宴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起身就朝外走了过去。 谢长宴的脚步忽地停下,他微冷的目光停在了林婠婠的身上,瞬间明白她根本不是这香的主人。 苗疆盛产孔雀胆,而天蚕精魄则是南狄皇室惯用的毒药,这香毋庸置疑必是出自南狄人之手。 前几日,南狄毒害大夏边境将领文淮一事,他早已得到了消息。 她怎么跟这些事,牵扯上了关系? 可看着她焦躁的神色,谢长宴犹豫了一瞬,就转身回到了厢房,展开笔墨,提笔把香方甚至有何作用,都写了出来,他忽地想起什么,又把那绢纸揉成了一团。 他换了一只手重新写了一遍,这才递给掌柜,“你速去转交给她!” ** 林婠婠接到那详细的香方时,心脏不停地狂跳。 她彻底震惊了,原因无他,文淮所中的毒药,她始终琢磨不明白的其中一味毒,居然被这个东家直接写了出来。 如此,她便可以对症下药了! 这个东家实在太厉害了。 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敢问,不知可否与你家东家结交?他可帮我大忙了,诚心想感谢他!” 掌柜为难地摇了摇头。 林婠婠面色煞白,忽地反应过来,方姨娘这香长期日夜燃烧,靖南王傅世啸夜夜又宿在她的院子。 方姨娘是以身设局,要毒害傅世啸啊! 不行,她得赶紧找到傅羿安,方姨娘真的是细作! 第185章 离间计 方姨娘从正院回来,她倒卖赏赐的事被抖了出来。 还好卢王妃只是略微发作了一下,并没扯出其他事来。她挨着一顿责骂,甚至被房嬷嬷扇了耳光,仅凭傅世啸对她的偏爱,卢王妃也不敢太过造次。 方姨娘进了院子,眸光中的娇弱温顺渐渐褪了下去。 她摸了摸脸颊,微微勾了勾唇,抬手又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下,傅世啸最爱的就是她这张脸,房嬷嬷这条老狗也应该回去颐养天年了。 进了里间,陡然看到屏风后面映出一道娇俏的身影,还是有些惊诧。 方氏眸中的慌乱一闪而过,冷冷一笑,“林姑娘,不亲自来,不合礼数吧!” 林婠婠把香料和那有毒的茶,摊开放在桌案上,“方姨娘真是深藏不露,只是我想不通,你自己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方氏脸色骤然一变,抬眸就看到紫金香炉里的香料不知何时熄灭,屋内已没了那丝丝袅袅的香气。 方氏面容瞬间变得狠戾,“多管闲事,慧极伤根!” 林婠婠却笑了,把那带毒的茶叶丢进了茶盏里,茶叶入水,任由那异香飘逸出来。 这时,一道挺拔的身影从里间缓缓走了出来。 傅羿安指了指那杯茶,“方氏,你没有把这茶泡给我父亲喝,是你舍不得?还是想借着他的手套取更多的情报?我没有耐心,否则这杯茶,就是你的!” 方姨娘袖口下的手已悄然收紧,此刻,她已察觉院外布满了暗卫,她想逃难如登天。 若她不肯如实招来,傅羿安必定会直接被灭口,甚至不让傅世啸见她最后一面! 方姨娘挣扎了一瞬,神色决然而痛苦,“是我借张管事的手,把这带毒的茶给了程丰,送到边境的你的好友文淮手里的。” 她跟在傅世啸的身边已有十余载,其实她有很多机会刺杀要傅世啸的命,可他们最大目标,本就是套取情报,傅世啸为人谨慎,哪怕是身边亲近之人,也不容易窥探到他的事。 他这是这几年,渐渐才开始信任她,对她的防备越来越少,她才有机可乘的。 林婠婠见她神色悲戚,不像是无情无义的细作,难道有什么隐情? “你为什么替他们卖命?” 方氏无奈苦笑,“我的女儿在他们手里。” 林婠婠一怔,和傅羿安对视一眼,他们都没想到,方氏居然嫁过人还有子女,那靖南王知道这一切吗? “所以在碛口伏击的军情走漏,也是你做的?” “是,我在王爷的堪舆图上看到,他在碛口画了一圈,便猜到了!”方氏眸光微闪,语气十分平静。 方姨娘何其敏锐,天生的细作啊! “那你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傅羿安半眯着眼眸,继续问道。 方姨娘神色凄然,“想办法借傅世啸的手,毒杀陆太后。” 傅羿安神情一凛,她的话倒是提醒了他,傅世啸和陆太后是什么关系,他再清楚不过。 如此挑拨,不管事成与否,靖南王府和陆太后都会心生嫌隙,若能反目成仇,大夏朝堂必定会动荡不安! 方姨娘只是一枚棋子,自然不够分量,陆太后也有可能识破这些伎俩。 可若是那个阿韵呢?仅仅一幅画,就可以让傅世啸方寸大乱,她的存在只怕是靖南王府的劫难。 林婠婠整个人都凝固了,南狄的胆子也太大了。 “具体如何策划?”傅羿安又问。 “目前还没有得到指示。” 傅羿安闭上双眸,在思考如何处置这件事。 他虽知晓傅世啸对方姨娘并未有真情实感,若是贸然要了她的命,父子之间便会有隔阂。 若是继续把方姨娘留在靖南王府,他们又实在太冒险了,难道把她打发到庄子上去?这样,南狄的暗探必定会怀疑方姨娘已暴露。 不行,他必须得策反她! 良久过后,他忽地又道:“若我们救出你女儿,你可愿意帮着大夏做事?”他们也可以利用方姨娘把有的消息故意露给南狄。 方姨娘猛地抬眼,瞳孔一缩,“我愿意!” 林婠婠偷瞄了傅羿安一眼,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抓住了症结,找到了适合的方法,不过方姨娘这么爽快的妥协,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只是在拖延时间呢? 林婠婠忍不住开口道,“方姨娘,那毒你可有解药?” 方姨娘自然明白,林婠婠这是要她的投名状,“解药有的。” 傅羿安赞许地看了一眼林婠婠,不管方姨娘的话是否可信,他们都必须把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中。 想要行刺陆太后的刺客数不胜数,既然南狄人所图盛大,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当夜。 傅世啸得知方姨娘的事后,反应十分平静冷漠。 冷冷丢下一句,“如此,就按你的计划行事!”便不再多言。 哪怕方姨娘居心叵测,想要毒害他的性命,对于傅世啸而言,替身就是替身,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 晋王想着晾了南狄两天,便主动到了使馆想要私下沟通一下,不曾想纳图尔根本给他面子,甚至还扬言要让小七公主冯楚玉嫁到南狄为妾! 晋王气得血气翻涌,恨不能与之打一架,这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传到了傅羿安的耳朵里。 傅羿安存心要灭一灭南狄的气焰,直接派禁军守着使馆,不准进出。 传话说没有见哪个外藩使团来了上京,不是先去觐见天子太后的。若不愿觐见,大夏便要遣送使团回南狄! 甚至连熟食饭菜都不再供应,直接丢了些米面进使馆,就不管他们了。 纳图尔怒极,压根没想到大夏的态度能这般强硬,深感自己这次踢到了铁板上。 一时间,两边都陷入了僵局。 御书房。 文淮一身戎装甲胄,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夺目耀眼,恣意飞扬。 他身体里的毒素已被清理出大半,虽未痊愈,也好了大半,要立马带兵打仗,还是强人所难。 陆太后已得知大致的情况,沉声道,“文将军,此番辛苦了!南狄狼子野心,不得不防,羿安,你觉得谁去南狄坐镇最合适呢?” 傅羿安面无表情,“我!” 陆太后被噎了一下,没有搭话,他确实是最佳人选,可她最近都不想把他再放到边境。 就算要去,也得速速回来,并且还得把南狄这群使臣撵回去才行。 若非傅世啸哪里出了篓子,她如今哪里这般被动,一想起此事,陆太后就有些心烦气躁。 陆太后揉了揉太阳穴,“容哀家再仔细想想!” 第186章 随手捡了个美少年 “找到了吗?” 纳图尔焦急地屋子里渡着步子,他们现在被傅羿安限制了出行,不是他们耗不起,而是人给弄丢了! 部下摇了摇头,纳图尔面色难看至极,“还不快去找!” 丢的人不是别人,是南狄的五皇子阿史那。 如今南狄皇室除了耀宁大皇子,呼声最高的就是这位小皇子,因为他足智多谋,智慧近妖,性子又最是讨喜的。 这次出使到大夏,他除了刺杀陆太后,还接下一个秘密任务,就是要把阿史那永远地留在这里。 可如今,阿史那却不见了。 ** 方姨娘给出的解药方子,林婠婠还得加以验证,她没想到其中一味药,竟要采用新鲜的赤尾蛇蛇胆。 傅羿安事物繁杂,只得让程丰陪着她到东市去寻找。 整个东市都没有现成的,倒是有几个捕蛇贩答应尽快帮她弄来,她便爽快的交了订金,等着取蛇胆。 街道上,一队训兽人经过,一个特制的笼子吸引了林婠婠的注意。 因为里面关着两只毛茸茸的大家伙,一大一小,皮毛蓬松黑白相间,胖墩墩,黑眼圈,憨态可掬,不像熊又像熊! 林婠婠一时懵了...... 程丰见她完全被人那东西吸引了,笑眯眯道,“林姑娘,那是蜀中来的白熊,喜食竹叶竹笋,又叫竹熊,全身都是宝,还可以入药,跋山涉水特地敬献给太后赏玩的!” 闻言,一旁的一个少年激动坏了,“这白熊这么可爱呆萌,入什么药,你们大夏....还有没有人性?” 林婠婠不由侧目,一个面若美玉,眸光温澈,气质清贵的少年赫然闯入她的眼帘。 只是他穿着一件石青色的粗布长袍,皱皱巴巴,甚至还沾了一点尘土,怎么看他的穿着和他本身的气质一点都不相符! 就好像某世家大族的少爷偷穿了小厮的衣服一般! 那少年不知何时窜到林婠婠的身边,拉着林婠婠的袖口,“姐姐,你不会拿白熊入药吧?” 程丰反应极快,旋即,剑已出鞘。 林婠婠微微一笑,眼神制止了程丰,“嗯,白熊是挺可爱的,我也很喜欢,可我也不喜欢别人扯我的袖子。” 少年一怔,松开了手,嘿嘿一笑,“姐姐,我肚子饿了,可以请我吃顿好吃的嘛?我跟家里人走散了。” 对上他那清澈干净的眸光,林婠婠实在有些不忍,掏出了一锭银子递了过去,“吃两顿都够了!” 少年唇角微微上翘,随意接过银子,还不知足,“姐姐,我背井离乡,人生地不熟,万一被人骗财骗色怎么办?你就当日行一善,送佛送上天吧!” 看到他那死皮赖脸的摸样,程丰恨不得抽他两巴掌。 林婠婠清了清嗓子,示意他稍安勿躁。 程丰不敢反驳,若惹得她不痛苦,倒霉的还是他! 她直觉他不像坏人,无奈点头,“我请你吃饭可以,不过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把你丢给官府的人!” 少年嘴巴都翘起来了,“姐姐,我还不乖吗?在我老家,我可吃香了,排着队的姑娘想嫁给我。” 林婠婠便带着人到了一家雅致的酒楼,大发善心请他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 少年连着打了几个嗝,他摸着自己的肚皮,“这才是人该吃的东西嘛!姐姐,你可有门路进宫啊!我想见见太后!” 林婠婠瞳孔微微一震,搁下筷子,“你到底是谁?” 少年挥手招呼伙计,“你们的甜点都是些什么啊?给我上几样呗?” 伙计很快上了几种甜点上来。 少年一边吃,一边称赞,转头冲着她弯唇一笑,“姐姐,我叫阿史那,南狄的五皇子!” 林婠婠手一顿,她这是什么运气,随手就捡了个大人物。 傅羿安赶到的时候,恰巧看到那少年一副谄媚讨好的样。 该死,怎么现在连十五六岁的少年都招惹上了! 他眉头微蹙,撩袍坐在了林婠婠的身边,端着她还剩下的半碗澄沙团子,大口吃了起来,哼笑道,“味道不错!” 另一只手,已不老实地覆在了林婠婠的腰肢上。 林婠婠浑身一僵,根本不敢动弹,颤声道,“四哥,他是南狄的五皇子阿史那!” 他怎么又在这偷偷摸摸捉弄她,要疯啊! 阿史那有些不满,讪讪道,“姐姐,我以为那是我们的秘密,你怎么都跟他说啊......” 傅羿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南狄?怎么跑出来的?” 阿史那直觉傅羿安不好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想见太后,就想了点小办法。” “说!” “不说!”阿史那咬牙,打死他也不会说,自己从狗洞里偷摸钻出来的! 傅羿安对南狄的印象本就不好,这会更不待见他,阴阳怪气道,“你们不是想让我们大夏的公主为妾,这会还想见太后?做梦!” “误会啊!那些混账胡言乱语,我让我爹拔了他们的舌头!我大哥早就有了正妃,若真要联姻,你看我行吗?” 阿史那完全没有半点皇子的架子,姿态放得极低,他的话到底还是奏效了,傅羿安神情明显有所缓和。 这真的是皇子吗?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似的,阿史那又麻利地掏出了一块玉佩递了过来。 林婠婠瞟了一眼,上面确实有他的名字和南狄皇室的标志。 傅羿安冷哼,看都没有看他的玉佩,“你爹想跟我们继续打?” 阿史那耸了耸肩,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我爹老了,我大哥被人蛊惑,我可不想打,我想互通商贸,对了,我还想要那白熊!” 此话暗藏玄机,不过林婠婠自然听懂了。 若南狄由他大哥继位,两国之间的战争在所难免,可若是他继位,一切都好谈了。 这少年,还真会谈判,就凭一张嘴,就想让大夏扶持他继承大统。 脑袋真够好使,这就是顶级阳谋! 林婠婠忽地想到,阿史那又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傅羿安的身份呢? 傅羿安眸光幽深,意味深长道:“大夏地大物博,互通商贸,南狄的益处只多不少,可我们为什么要帮你呢?” 阿史那彻底没招了,“我若能继承大统,我会清除在大夏的暗谍,傅大人,你觉得我的诚意够吗?” 傅羿安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哦?听起来,有点意思!我们见过吗?” 阿史那坦诚道,“我们入上京第一天,你身后跟着一群禁军,我看你威风凛凛,就记住了!” 傅羿安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他不曾留意到南狄使团里竟藏了一个皇子。 这个小子深藏不露啊! 第187章 暗藏危机 阿史那如愿以偿地进了皇宫。 翌日,他心满意足地带着两只白熊秘密离开了上京。因担心白熊照看不周,陆太后还特意派出的一支暗卫和训兽人一路相随护送。 两日后,大夏和南狄正式商谈,纳图尔一改傲慢的气焰,整个谈判过程异常顺利,就连晋王提出互通商贸的事。 纳图尔也未直接拒绝,只推脱说此事还需禀报给南狄的国君再做商议。 当夜,陆太后设宴款待南狄的使团。 林婠婠得知受邀的参加宫宴时,也颇为诧异,因为她根本不是命妇,这种规格的国宴,她去凑什么热闹? 柳玉娥用了一点小点心,擦了擦嘴,她现在是双身子,胃口好了很多。 她笑吟吟道,“你可是幽州节度使的未婚妻,别妄自菲薄,你的地位不会比上京任何一个贵女差。我的儿啊,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不就参加个宫宴吗?别怕!” 林婠婠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和谢长宴的这婚事本就是做戏。 如今离婚期所剩的时日也不多了,靖南王府早已备好她的嫁妆,只等日子一到,她便要嫁去幽州! 傅羿安是绝不可能放她走的,她又不可能跟母亲坦白。 “娘,若我和谢长宴的婚事作罢,你会如何?” 柳玉娥瞪了她一眼,瞬间变了脸色,严肃道,“你别给我整幺蛾子,这婚事已定下,不可能再有变动!绝不能做出任何让娘,让你爹蒙羞的事来!” 林婠婠无奈,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任由青黛为自己梳妆打扮。 一个时辰后,靖南王府的马车停在了西华门。 林婠婠撩开帘子,款款从里面下来,进宫后,经过曲折廊道,刚到一处楼阁亭榭。 “林姑娘,请留步!”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婠婠一怔,转身就看到了将军文淮。 文淮余毒尽除,穿着一身绯红的官袍,夕阳之下,衣袂飘飘,露出了一张凌厉俊朗的脸。 他回京的事,朝堂已知晓,可其中的凶险也只有几个位高权重的人才知晓。在双方谈判时,文淮完好无损地出现,打得南狄人措手不及,筹码自然又少了一个。 林婠婠见他已大好,也很欣慰,“文将军,何事?” 他态度极为诚恳,嗓音清明,“林姑娘,救命之恩,我谨记于心,日后必当涌泉相报。” 说着,他从身侧的小厮拿出一个锦盒,坦坦荡荡,“这‘天山雪莲’是我偶然获得的,听说可以入药,包治百病,我想送给姑娘!” 天山雪莲可是圣物,在她父亲的手稿里,出现过很多次,可因实在太难得,便只能寻其他替代品。 “你有这好东西,当初怎不自己用?这药可解百毒!”林婠婠双眸睁大,十分不解。 文淮挠了挠头,“我们哪里知晓!那些昏医也不知啊。” “那文将军现在知道了,就自己留着吧。” “再珍贵,若落到不识货的人手里,也是牛嚼牡丹,毫无用处啊......” “文淮!这是宫里,你不知道她定亲了吗?还想做什么出格的事,损坏舍妹的名声!”傅羿安不知是何时已出现在她的身后,出声打断了文淮的话。 傅羿安脸上阴晴不定,就好像她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文淮压着怒火,嘴上毫不客气,“傅子旋,你别太过分,我只是想表达我的感激而已!林姑娘的未婚夫都没介意,你这脸色摆给谁看!” 傅羿安烦躁得很,他现在倒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夫了,都不能名正言顺管她了。 该死! 林婠婠和谢长宴这亲事得赶紧解除! 另外,还得让文淮滚回边境,管他能不能上阵杀敌。 傅羿安替她接过那个盒子,冷哼一声,“你要送她什么东西都可以,直接送给我就行,我必定转交给她!” 转头看向林婠婠,“婠妹妹,你说我说得对吗?” 林婠婠斜了一眼傅羿安,他又抽哪门子风,真不嫌丢人吗? ** 宫中,处处张灯结彩,灯光辉煌。 金玉帘箔,明月珠壁,幡眊光影,照耀一殿,各处细节无不彰显着大夏的富饶强盛。 文武百官,皇子公主,南狄使团,还有众多诰命夫人与贵女,共同聚集在此处热闹非凡。 林婠婠被宫中女史径直带了谢长宴的身侧,“林姑娘,你的位置在这儿。” 谢长宴身着一袭玄色锦袍,浑身难掩雍贵凌厉之气,好像很满意这座位的安排。 林婠婠忐忑落座,烟罗紫的俏纱裙摆覆在他玄色的衣袍上,色泽分明,可又交织在一起,显得有几分暧昧。 “婠婠,别紧张!”他唇角噙着一丝笑意,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林婠婠眸光微闪,轻轻嗯了一声。 筵席间金杯银盏,各色佳肴美酒,琳琅满目,陆续上桌,一时间喧嚣与欢笑不绝于耳。 谢长宴的手指骨节分明,拿起楠木筷子,挑起碗碟里的一块鹿肉,细口咀嚼过后,他声音温柔,“这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说罢,他便用另一双筷子夹了一块,放到了她面前的琉璃碗里。 谢长宴怎么还给她布菜啊! 一道炙热犀利的眸光从对面射了过来,她抬眼就看到了傅羿安阴着一张脸,死死地凝视着她。 林婠婠头皮发麻,如坐针毡,慌忙垂首避开视线,眸底涌出一片无力的郁色。 她余光瞟到,谢长宴竟隔空朝傅羿安举杯。 他简直就是在故意挑衅啊! 太煎熬了! 林婠婠攥着拳头,真希望赶紧从宫宴上消失。 酒过三巡,纳图尔忽地起身举杯向陆太后敬酒,一时间全场寂静。 陆太后凤眉微挑,清清地咳了一声,“哀家近日身子不适,实在不宜饮酒,这杯酒,让傅世子代劳吧!” 纳图尔心中不快,可有不敢不满。 傅羿安睨了纳图尔一眼,径直走到御座旁,端起了陆太后的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只是一喝完酒,他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察觉到了不对,这味道,好像能引出他心中的欲念,让他焦躁不安。 傅羿安低低地笑了,锐利的眸光也变得模糊起来。 打出生以来,他就顺风顺水,是别人羡慕的天之骄子,直到五年前他才从虚幻中接受现实的毒打。 他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走的路都是傅世啸早就安排好的。 一直以来,他对陆太后敬重有余,亲近不足,一直都有所戒备,只是这种戒备多数都放在林婠婠的身上。 或许是仗着她毕竟是自己的生母这一点吧,可现实却在教他做人! 就在此刻,他觉得自己实在可怜。 被生母下药能不可悲吗...... 孙内侍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边,“傅世子,你醉了,老奴带你去歇息。” 第188章 你愿意嫁给我吗? 歌舞升平,琴音袅袅,一绝色贵女悄然离席。 席间,自然没有人察觉到对面少了一人,除了谢长宴。 他微微侧目,见林婠婠毫无察觉,勾了勾唇,冲着她举杯,“婠婠,你就不陪我喝一杯吗?” 林婠婠倏地抬头,柔声道,“长宴,我还是不喝了!” 一曲舞毕,纳图尔忽地又起身,朝着陆太后躬身行礼,“太后,贵国的表演相当精彩,可就是缺乏点新意,实在有些烦闷啊!” 陆太后居高临下地睥了他一眼,忽地笑了起来,“你的话也无不有道理。小七,你平时爱玩,可有什么新玩法,不妨说说看?” 七公主冯楚玉眉开眼笑,“母后,不如我们行酒令,击鼓传花,落到谁人处,便让谁登台献艺,如何?” “如此甚好,不过哀家在这里,你们都会觉得无趣,晋王你带着他们玩吧!”说罢,陆太后便从御座上走了下来,缓缓离开大殿。 沉重的鼓点骤然响起,林婠婠寻思着如何离席,她的芊芊手指刚碰到那花团,鼓点就停了下来。 晋王眉头微拧,还未开口,冯楚玉便先他一步出声,“林姑娘,登台献舞吧!” 林婠婠对上冯楚玉那幸灾乐祸的眸光,心中一凛,不对,今夜肯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冯楚玉绝对没安好心,不知道她又在憋什么坏! 她抬眼朝对面望去,哪里还有傅羿安的身影。 她又仔细地扫了一圈,他去哪了? 林婠婠莫名有些焦躁起来,谢长宴低声提醒道,“婠婠,随便抚琴即可,不用跳舞!” 众人期待的目光都汇集在她的身上,一寸一寸,像是缓慢的凌迟。 正在她犹豫不决时,一杯佳酿忽地倒在了她的身上,艳丽的衣裙瞬间变了颜色,宫娥战战兢兢磕头赔罪。 林婠婠朝着晋王屈膝行礼,“晋王殿下,容臣女换身衣服稍作准备,再来献艺。” 晋王本就无意为难她,立马允了她的请求。 林婠婠一出大殿,长廊一侧的文铮就拼命地冲她使眼色,林婠婠会意借口支开跟着她的女婢。 文峥大步掠到她的身侧,“林姑娘,傅大人出事了,让你赶紧过去!” 林婠婠脑袋嗡的一下,豁然开朗,他们故意把她绊在殿中,是因为傅羿安。 陆太后今夜要对付的人是他! 她跟着文铮头也不回地朝深宫疾驰而去。 ** 厢房里的灯光幽暗,朦朦胧胧,角落边的香炉染着幽香,香气缥缈怡人。 傅羿安眸光晦暗,口干舌燥,只觉得心中好似有团火在烧,身体渐渐开始失控。 他把整个身子都漫在放了冰的浴桶里,可还是不能降温,一只柔弱无骨的玉手拿着布帛悄然搭在了他健硕的腹背上。 女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清幽的香气,那一截手腕,白嫩细腻。 她反反复复,细细地揉搓,就好像一点蓄势待发的火心,卖力地挑逗着他。 让他炽热难忍,躁动不安! 傅羿安神色紧绷,蓦地睁开猩红的双眸,眼底的欲/念瞬间消散,涌现出一股杀意来,“滚!” 阮流筝的衣襟已松开,露出翠绿色的鸳鸯戏水的肚兜,她本以为他会宠幸自己,冷不防听到他的呵斥,手上的动作一顿。 可她是得到了陆太后的授意才踏入此间屋子的! 傅羿安这般惊才绝艳的男子,哪怕只见了一面,她已沦陷,今夜无论如何,她也要坐实这桩风流韵事。 “傅公子,就让我伺候......” 只可惜,不待她话说完,傅羿安反手掐住了她脆弱的脖颈,阮流筝云鬓上的金簪瞬间脱落,乌黑的发梢垂到了浴桶中。 “啊——” 那手掌的力度,让她几乎就要窒息,阮流筝切身感受到他的杀意。 可她的喉咙已发不出声音,只得用饱含泪水的眸子哀求他放过自己。 “若有下次,我不介意杀你了!”言简意赅,气势凌冽,他松开了手。 阮流筝用力咬着唇,手忙脚乱地拢好衣襟,抹了一把泪水冲了出去。 “羿安!”窗外传来一丝娇软的呼声。 嘎吱一声,一道娇弱的身影推门而进。 林婠婠一眼看到了地面上那枚精致的发簪,闪闪发亮,褶褶生辉,一看就是世家贵女才会有的东西。 果然如此! 傅羿安已确认了来人,忽地抱住了她。 林婠婠吓得脸色煞白,浑身一个激灵。 傅羿安二话不说,反手关了门就把她抵在檀木花雕木门上,桎梏在他的怀里,堵住她柔软的唇瓣,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婠婠,你怎么才来,我差点就......”傅羿安声音颇为幽怨。 今夜,他实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双大手开始毫无章法地剥弄她的衣裳。 林婠婠不可抑制地娇喘,可脑海里还留有一丝清明,她感受得到,他忍得辛苦,若是今夜不管不顾地暴露私情,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她轻轻地摁住他的手,颤声阻止,“不行,一会肯定会有人过来!” 傅羿安几乎已失去了理智,执拗地问道,“婠婠,今生我只愿娶你为妻,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婠婠不想与之争辩,当务之急,不能这么草率地暴露! 她摸了摸锦袋,幸好里面有好几种媚药的解药。 “张嘴!” 一棵解药放进了傅羿安的嘴里,清凉丝滑直入肚腹。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身,孙公公的声音响起,“太后,傅世子就在此间歇息!” 第189章 你再等等我,好吗? 林婠婠和傅羿安皆是一怔,陆太后这个节骨眼来,是要坐实傅羿安的风流韵事,顺便赐婚吗? 也知道是选的哪家贵女。 林婠婠心中顿时有些吃味起来,瞪了他一眼。 幽暗的房间,滴漏的声音就像催命符一般,提醒着留给他们两人缓冲的时间并已不多。 傅羿安吃过解药,心中的躁火降了很多,他低笑道,“怕吗?让他们抓个正着,我顺理成章娶你不好吗?” 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他曾无数想过,被他们发现,被他们抓住,将计就计,顺理成章地成亲。 可他也清楚,这不可能,傅世啸不同意,陆太后更不会同意,世人更不会同意! 林婠婠内心焦灼,低声催促,“你快做点什么,快想想法子!” 傅羿安身无寸缕,万一陆太后带着人破门而入,她还怎么做人? 不管她和傅羿安之间的情谊如何,他们都会用最肮脏,最不堪的话语,去攻击污蔑她。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她又如何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的身侧? 傅羿安斜眉一挑,心中的欲火蠢蠢欲动,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徘徊,“吻我!” 林婠婠横了他一眼,主动攀上了他的脖子,粉嫩的唇瓣蜻蜓点水般贴了上去。 傅羿安眸光晦暗,得偿所愿,倏地一下双手箍紧她的腰肢,一下子就把她抱了起来,把人快速地扔进了浴桶里! 水花四溅,她连着衣裙全被冰水浸透,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遍布全身。 呼的一声,烛火被他的掌风熄灭,整个房间一下子陷入黑暗。 傅羿安这才慢条斯理地钻进了浴桶,一股暖意立马裹着她的身子,冷热相交,伴随着剧烈的心跳,林婠婠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内外交困’! 他的一只手摩挲着她的腰肢,一只手噙住了她细长洁白的手指,“会憋气吗?” 林婠婠旋即明白他的用意。 真是个馊主意! 一墙之隔。 陆太后一行人,都屏住了呼吸,竖着耳朵,生怕错过厢房内的任何一丝动静! 刚才好像听到有哗啦的水声,在黑暗中,那动静显得惊心动魄。 陆太后面有愠色,狭长的凤眸微眯,抬手示意身侧的孙内侍开口问话。 “傅世子,你在里面吗?听说你身体有恙,太后命老奴带了太医过来帮你诊治!你方便吗?”孙内侍尖细绵长,语气恭敬。 不知为何,林婠婠无端竟听出了一丝谄媚。 “我在沐浴,不方便!” 这是婉拒,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喙,决然得不近人情。 今夜陆太后连南狄使团都算计进去了,这场大戏的高潮就在此刻,她绝不可能无功而返,所以这道门,她肯定会破门而入的! 陆太后脸色一沉,孙内侍连忙开口说话,“傅世子,太后实在放心不下,你看能否让太医进去......” 宫里的内侍,都惯用这种以退为进的话术,实在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真是虚伪得很。 “呵!那恕臣衣冠不整,你们想看,就进来看吧!” 嘭的一声,门被踹开。 几个内侍争先恐后地闯了进来,肆无忌惮地搜寻着除了傅羿安之外的人影。 不管是紫檀雕花暗纹八仙立柜,还是那黄花梨罗汉床,无一幸免,只是方寸大小的房间,他们几乎毫无所获。 尤其是那床榻上的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就好像在嘲笑他们似的。 透过屏风,孙内侍隐隐看到里间一道挺拔的身影没在浴桶中,他抬脚直冲了进去,探出身子仔细朝里瞅。 “放肆!”傅后羿安忽地起身,大刺刺地站在浴桶中,拦住了他的视线,笑吟吟道,“孙内侍想看什么?我的子孙根吗?” 孙内侍头皮一阵发麻,慌忙退了出来,捂住眼睛,疯狂找补,“傅世子,老奴得罪了,还望恕罪!我们真没想到你在沐浴啊!” “不然呢?你以为我在干嘛?”傅羿安眸光幽深,声音凛冽,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气势。 一群内侍面面相觑,僵在了那里,一时进退两难。 外面厢房的灯已亮了起来。 一枚金簪忽地从里间扔了出来,恰好丢到在陆太后的跟前。 陆太后前进的脚步一顿,最终还是转身站到了门口。 屋内传来傅羿安森冷的声音,“你们不就是在找这玩意吗?这法子对我没用,就算傅世啸来了,也是如此,强扭的瓜不甜!真是扫兴!这么多人杵在这儿,还想伺候我更衣不成?” 对于他的狂妄无礼,陆太后置若罔闻,盯着那枚金簪,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丢下一句,“给傅世子准备一身衣袍,好生伺候!” 便带着一群人离开了。 “大人,衣服都搁在木施上了,小的们都在外面候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小太监们惯会看人眼神,傅羿安身份尊贵,在宫中的待遇堪比晋王恒王,甚至比他们二人还要超然! 连陆太后的脸子,都是说甩就甩,他们哪里又敢得罪。 “滚!”怒不可遏的声音吓得小太监,逃似离开房间。 “没事了,别怕!他们都走了。” 林婠婠只在孙内侍进来那会,在水中憋了一会气,还好没被他们发现。 她一直躲在傅后羿安的身后,刚开始也是惊得浑身都在发抖,幸亏有个温暖强硬的怀抱,一直贴在她的身后。 她面色微红,浑身湿漉漉的,轻薄的衣裙贴在身上,玲珑有致的曲线暴露无遗。 傅羿安的欲念虽消散了大半,可面对放在自己心尖上的人,哪那么容易克制? 可今夜,他更悲戚的是,陆太后对他的态度! 天家无父子! 他伸手拨开她的湿发,静静地凝视着她,轻声道,“婠婠,都是我的错,才让你这样辛苦!你再等等我,好吗?” 他想娶她为正妻,可他要对抗的是大夏国权势最盛的人。 他甚至不敢告诉她这一切,他害怕她知晓后,会悄无声息地逃掉。 林婠婠看出他情绪有些不对,可不知道缘由,只是想不通陆太后为何非要煞费苦心,唱这么大一出戏来谋算傅羿安呢? “我冷!” 傅羿安似乎也很疲惫,他把她从桶里抱出来,林婠婠换下湿透的衣裙,他拿着布帛帮她擦干身子,帮她换一套自己的衣袍。 林婠婠盯着那金簪,疑惑道,“他们给你安排了谁?” 傅羿安帮她系腰带的手一顿,她那的腰肢太细了,盈盈一握,在他的宽袍下显得就想南风馆的小倌一样。 “阮流筝,无关紧要的人,你别多想!” ** 半个时辰后,林婠婠穿着一身不合体的衣袍在文铮的带领下,出了西华门,她麻利地爬上了马车。 谢长宴端坐在马车上,直到看到她上了马车,才黯然伤神地离开。 第190章 相互试探 “公子?” 剑竹见谢长宴神情黯然,有些不忍,“你不是在等林姑娘吗?为什么不去......” “多嘴!”谢长宴唇角噙一丝冷笑,“今晚,就把东西交给纳图尔。” 剑竹点了点头,看来自家主子是下定决心借南狄人的手除去陆太后,只有大夏乱起来,他们才有机会。 马车行至平康坊,谢长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盯着玉仙楼的牌匾,径直走了进去。 一进雅间,花魁们刚进门,谢长宴就看到靖南王傅世啸的长随,走了进来。 谢长宴微微蹙眉,鱼儿果然上钩了。 “谢大人也在此处?王爷在隔壁的雅间,想与大人闲聊几句,不知可否得空啊?”长随躬身行礼,态度谦和。 谢长宴微微一笑,“晚上自然得空,还请带路。” 傅世啸从不踏足这等烟花之地,今日宫宴这种大事,他却躲在这玉仙楼的温柔乡里。 看来那情伤的威力不小啊。 谢长宴也是得了情报才故意来这玉仙楼假装与他偶遇的。 到了含香阁,他看到往日里闲云野鹤的傅世啸,衣冠不整,左拥右抱,一身风流,正接过妓子手中的酒盏开怀畅饮。 谢长宴微微一怔,上前一步,欠身行礼,“王爷!” 傅世啸好像喝得有些过头,他醉眼朦胧,上下打量着他,半晌才道,“是长宴啊,我还以为是羿安呢!” 谢长宴微眯双眸,浅浅一笑,“王爷,唤晚生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傅世啸侧颊棱角分明,眸光迷离,他挥了挥手,示意在场的歌妓离开,“过来,陪我喝两杯!” 一斟一饮,很快便酒过三巡。 “王爷,饮酒伤身,不可贪杯......”谢长宴起身,佯装帮他斟酒。 傅世啸手中的酒盏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那幅画是你带给我的吧,阿韵人呢?” 谢长宴面色微冷,他特意留下痕迹,就是确保傅世啸能查到他的身上。 只是他憋了这几天,他还以为傅世啸根本不在乎呢! “王爷口中的阿韵是何许人?王爷如此焦急?”谢长宴漫不经心地坐着,缓缓地放下酒壶,把玩着酒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傅世啸听出他的讽刺之意,可他不能肯定谢长宴的身份,更不敢把深藏在心中的秘密宣泄出来。 原本他和阿韵情投意合,暗地里互许终生。 可那时的太子,也就是后来的世宗皇帝,却觊觎阿韵。 太子势大,如日中天,傅世啸根本无法撼动,后来机缘巧合,他竟真的寻到一人与阿韵长得一模一样。 那人便是如今的陆太后——陆道笙! 那时,陆道笙也不姓陆,她说她叫阿笙,他便把阿笙带到了靖南王府,让她暗中学习模仿阿韵的言行举止。 阿笙机智聪慧,学得很快,后来,甚至连他有时候,都会弄错她们俩人,就别说是太子了。 他太子根本区分不出她们两人! 他也就可以以假乱真了。 可他哪里知晓,这才是悲剧的开始。 “长宴,阿韵是我毕生最重要的人!你既有了她的消息,还请告诉我!”他神色迷离,好像沉浸在悲痛的回忆之中。 谢长宴脸色的温度消失殆尽,寒声道,“世伯,就算你找到,又当如何?你如今,妻妾成群,儿女双全,生活圆满幸福,何必为故人伤怀?” 傅世啸浑浊的眸光蓦地一变,谢长宴果然知道! 这么多年他从未放弃过寻找阿韵,当初,她坠入悬崖,他们寻了几个月,都不见尸首,后来待寻到相符的女尸时,已面目全非,根本分辨不出来。 只是她身上有他赠送的玉佩,才能确定她的身份。 可他从不相信,阿韵就那样死了! “世伯,有的人,死都死了,若是突然现世,只怕会再次挡别人的路!难道还得再死一次吗?” 余光里,谢长宴的脸毫无波澜,唯独那双眼眸折射出的寒光,好像暗藏着波涛汹涌的恨意。 傅世啸慌忙夺过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袖袍下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暗藏的机锋,他听懂了,上次阿韵坠崖也是被人谋害的!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是我对不起她!”傅世啸一脸颓然,眼眶微红,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挫败感席卷全身。 他这一辈子做过很多错事,可唯独他只觉得亏欠了阿韵。 傅世啸张了张嘴,终于问了出来,“你到底是哪一年出生的?” 谢长宴的眸光沉了下来,却没有回应他...... ** 回到衡芜院,直到林婠婠换下傅羿安那套衣裳,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今夜的种种,透这一股诡异,所以阮流筝是陆太后为傅羿安精心挑选的世子妃。 哪怕用药,也要促成这桩婚事。 这手段,和当初苏灵音和先太子的事,真是如出一辙啊。 难道,当年也是陆太后的谋算,可她为何要故意拆散傅羿安的婚事呢? 陆太后平日里对傅羿安格外器重疼惜,可那种心思根本不是对杨希枝和杨苍宗那种轻慢的态度。 为什么? 林婠婠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忽地起身翻开了孙文潜留下的先帝起居注,希望能从中寻到蛛丝马迹。 与此同时,皇宫里某间暗室里,孙文潜被打得遍体鳞伤。 审问他的人也有些犯愁啊,各种刑具都试过了,他的骨头还真硬啊,就是不肯就范! 太后无非就是想让他重新书写先帝的起居注而已,他怎就这么倔呢。 孙文潜好歹还是举子出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怎么就不明白,伟大与肮脏同在,辉煌与血腥并存,这么简单的道理呢。 陆太后本就是强者,她想改写历史,孙文潜又如何能挡得住呢? 当臂挡车,蚍蜉撼树啊! 第191章 瞒天过海 林婠婠破天荒地又梦到父亲林邺。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次梦见他哭诉说自己是冤死的,这是第二次梦见他,他的脸都有些模糊起来,久违地梦到了父亲抽她背医书的岁月,尤其是那本《千金要方》。 昨夜,林婠婠睡不着后半夜都在翻阅孙文潜父亲留下的起居注,其中有段对话,让她不得不起疑。 大致意思是父亲提醒先帝,让他去别院养病,先帝颇为心动,可从那之后父亲就被调离,再不准见先帝。 另外还有一件事,陆太后亲手给先帝的寿辰贺词,先帝却十分不屑,态度微妙,说他还是喜欢陆太后以前的字体,陆太后听后大惊失色。 这两段话,林婠婠根本参透不了其中的玄机。 只是她情不自禁地翻开了父亲留下《千金要方》,里面一个治疗妇人绝产的方子掉了出来。 众多中药中,父亲勾出了几味中药:当陆、厚朴、独角莲、朱砂、地黄。 仔细辨认,这些中药根本不应该出现那方子里,那父亲为何要特意加进去? 难道父亲要给她留下什么信息? 想到这里,有三个字闪电般地掠过脑海。 同音字! 陆厚(后)独(毒)砂(杀)地黄(皇帝)! 林婠婠面色苍白如雪,一双眼眸变得清澈发亮,茫茫迷雾,她跳过所有的疑问,仿佛终于寻找到了答案。 父亲试图阻止陆太后的诡计,被陆太后察觉,之后被清算至死! 岑长青则是帮着陆太后软骨散的帮凶,可软骨散的配方又是如何落到陆太后手里的? 这时,青黛带着方姨娘敲门进来。 林婠婠屏退了伺候的人,微笑询问,“方姨娘是有什么新进展?” 方姨娘投诚过后,一直没有动静,林婠婠还以为她只是故意拖延时间,当然傅羿安肯定派了人暗中盯着她。 没想到她还真会带来消息。 方姨娘瞥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消息传来,让我在本月乙亥日想办法绊住傅世啸。” 林婠婠眸光一凛,乙亥日? 陆太后会前去圜丘举行祭天大典,这么说来南狄的刺客必定会在那天动手。 方姨娘以为她不明白其中的厉害,继续道,“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可具体会怎么做,我不知晓,你们得早日防范。” “我已知晓,你就不担心傅羿安不会信守承诺?” 方姨娘唇角动了动,“我不想我的女儿和我一样,一辈子受制于人,我相信他!” 林婠婠稍稍一愣,“你女儿难道也是细作?” 方姨娘点了点头,苦笑道,“可我不知道她是谁!只有管理暗探的皇室成员才有相关的资料。” 林婠婠默默垂首,没有搭话,所以南狄皇室是利用母子之情互为掣肘,实在太卑劣了! 大夏的皇室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陆太后不是一样手染血腥? 林婠婠心中蓦地升起一个念头,若她截下此消息,不告诉傅羿安。任由那些刺客就此要了陆太后的命,她算不算是报仇雪恨了? 不...... 陆太后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父亲怎能沉冤昭雪? 傅羿安得到此消息之后,自然上报了陆太后,可祭天大典筹备繁杂,她执意不肯更改日期。 除了出动金吾卫,傅羿安还调来了神策军加强排查,并在圜丘暗藏了大部分兵力,警戒力度空前提高,可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他最终还是把目光放在了南狄的使团身上,纳图尔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禁军的监视之下,在祭天的前一天,整个南狄使团都被送离了上京。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出城之后,南狄使团就像是入水的小鱼,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与此同时。 圜丘附近的一座道观里背靠着青山。 浑身湿漉漉的纳图尔从黑漆漆的山洞爬了出来,锐利的眸光透着兴奋,他完全没有想到,这暗道的尽头竟然直通圜丘天坛的入口。 他身后跟着十多个精悍的军汉,浑身洋溢着凛凛的杀气。 他们始终没有人说话,齐心协力把装着火药依次安置在在暗道的周围。 只等陆太后的銮驾从上面经过,他们便会点燃引线,恐怖的爆炸将从地下开始,从而结束陆太后辉煌的一生。 由此,大夏便会陷入混乱。 纳图尔不由感慨,也不知道,谢长宴为了刺杀陆太后筹谋了多少年。 不仅帮他们准备了人皮面具,让他们金蝉脱壳,还能做到这份上,这买卖不亏! ** 祭天大典当天。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在圜丘县一家街边汤面铺子停下。 两边的禁军侍卫威风凛凛,排成了几排,他们在此等候陆太后的銮驾。 门帘缓缓掀开,露出一张仓皇的脸来,傅羿安喝了一口汤面,把手中的筷子一搁在桌上,“许绍,什么事?” 许绍噌地坐到了他的对面,“你不是让我去查圜丘附近的异动吗?我今日查清,那附近有一座道观,一直以来都在秘密地收购了桐油,那分量大得惊人,根本不是道士们炼丹所用的分量!” 傅羿安扬起头,质问:“这道观有什么背景?” 许绍犹豫了一秒,随即开口,“靖南王曾为此观,捐赠过大量的银钱!” 傅羿安微微一怔,面色阴晴不定,桐油、硝石、硫磺等可以制作成火药,方姨娘得到的命令是,让她借傅世啸的手毒杀陆太后。 方姨娘能力有限,亦不可成事,可若是事发,傅世啸和陆太后必定反目成仇! 如今,方姨娘得到的消息又是绊住傅世啸,若陆太后有个三长两短,这笔账最终都会算到靖南王府的头上。 真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他们后续的阴谋是什么? 炸药! 原来如此,他调再多的禁军守护,陆太后依然会遇险! 若是只靠南狄人,如何能在眼皮禁军眼皮底下安置炸药,他们一定有帮手,而且筹备多年! 傅羿安思忖良久,这才下达命令,“许绍,我给你一支精兵,速去查那道观!必须小心!” 许绍听他语气甚是严重,心中一惊,“你是怀疑道观藏有火药?” 傅羿安一字一句对他说,“不是道观,是天坛,也有可能是天坛的路上!”他还得派人去排查火药埋在何处,可如今,最重要的是先要截下陆太后的銮驾! “谢长宴,今日在做甚?”傅羿安忽地转头问程丰。 程丰微微苦笑,“好像约了林姑娘,商谈婚事!” 傅羿安利落翻身上马,他的眸光变得深邃凛冽,谢长宴啊...... 第192章 哪怕真心错付也在所不惜吗? 林婠婠隐隐觉得今日有大事发生,窝在衡芜院哪里也不想去。 可谢长宴两天前就给她递了话,要商谈她们的婚事,林婠婠也想给他说清楚便答应他出去。 马车前,林婠婠有些胆怯,有些害怕跟他单独相处,谢长宴看向她的眸光一如既往的温润,还挟着一缕似春日阳光般的笑意。 林婠婠低低唤了一声,“长宴!” 谢长宴轻轻颔首,“婠婠,再有五日就是我们的婚期,不是要和我好好聊聊吗?放心,我不会再失礼的!” 林婠婠垂眸,有了他这句保证,心里一下子就踏实多了。 谢长宴把手伸了过去,示意她先上马车。 林婠婠迟疑了一瞬,没有理会他伸过来的手,最终还是自己登上了马车,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她没想到谢长宴居然又带她来到了京郊,上次他们两人看海棠的地方。 此时这片海棠花海早已凋谢,连绵不断的山川,起伏跌宕,散发着磅礴恢宏的气势。 山风拂来,清凉而宁静,让人心旷神怡。 平心而论,谢长宴是一个极会讨姑娘欢心的伴侣。 他总会为她精心呈现出无数美好,纵然她偶尔也会窥探到那层美好下面隐藏着无数秘密。 太矛盾了! 他到底又背负了什么呢? 谢长宴神色淡然,眼神却似有思虑,“婠婠,是想与我解除婚约?” 林婠婠不禁自责,总觉得自己有几分残忍,她确实有这想法。 她强颜欢笑,“长宴,我心有所属,这样对你不公平,哪怕是合作,是假成亲,我也觉得对你有愧.....” 谢长宴痛苦地闭了闭眼,声音似有哀求,“是我不够好!可他并非你的良人!婠婠,哪怕真心错付你也在所不惜吗?” 林婠婠呼吸一滞,想要反驳的话,都被堵在了喉中。 恍惚间,好像撕碎了他平日里那凌厉强大的皮囊,换上了脆弱的一面。 “若有一日,你不得不站在他的对立面呢?”谢长宴悲悯地凝视着巍峨的青山,没有看她。 一阵秋风吹来,林婠婠打了个寒颤战,她没来由地想起,陆太后毒杀先帝,陷害父亲林邺的事。 可这些又与傅羿安何干? 傅羿安是忠于皇权的人,会为了她质疑或者反抗陆太后吗? 不会! 她藏在心中的秘密,谢长宴并不知晓,他此刻又想提醒她什么呢? 谢长宴解开自己的披风,披在林婠婠的身上拢好,“我不想见你受伤......” 她身子一僵,伸手制止,慌乱中模到了他细长的手指,不对,烫得惊人! “你发热了——”林婠婠这才惊觉他的状态明显不对,“你是受风着凉吧!” 谢长宴强撑这摇摇欲坠的身子,脸上浮现出一个凄凉的笑意。 “婠婠,你在担心我?对吗?” 目光在寂静中交汇,林婠婠心绪复杂。 她不明白,为什么总在他的身上看一种悲寂,就好像一叶孤舟,漫无目的地漂泊在狂风暴雨之中,没有归途。 ** 傅羿安骑着马心急如焚,把禁军甩在了身后,此处的官道早已清场,几乎没有行人,为首的禁军们一见来人,不由面面相觑。 按照计划,傅羿安带领的禁军不应该在此处接应。 “臣,殿前都指挥使傅羿安,求见太后!”傅羿安勒紧了缰绳,扬声疾呼,危险近在咫尺,他不能再让陆太后往前了。 听到动静,太后的銮驾终于停了下来, 曹内侍喘着粗气从另一头跑了过来,他的额头上渗着汗,“傅大人,您这是?” 傅羿安翻身下马,根本来不及解释,“带我去见太后。” 说罢,他便大步朝前走去,曹内侍几乎是一路小跑着,都赶不上他。 六驾马车两侧配有无数侍卫随行,全副仪仗,无不彰显着天家的威压。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撩开了幔帐搁在窗棂上。 陆太后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羿安?何事?” “太后,前面有危险,不可再以身犯险——” 与此同时,天台地下的某处。 一点微弱的火苗,落在油捻子上,呼拉一下就燃了起来,顺着引线火花窜了下去,短短几熄,就钻到了安置好的炸药包的内瓤里。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天台,通往天台的大道瞬间卷入了一场飓风中,接二连三的爆炸,几乎将地面上的所有人都吞噬殆尽。 焦枯的四肢、无数身体的残骸、混杂在熊熊大火中呈现出一幅妖冶而诡异的地狱景象。 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傅羿安倏地抬头望去。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们还是晚了一步,无辜伤亡的人恐怕不计其数! “护驾!” 六驾马车微微颤抖,搁在窗棂上的手死死地扣住马车,陆太后面色煞白,她的声音前所未有地激动起来,“羿安!护送我回去!” 傅羿安瞬间镇定下来,“神策军听命令,速速护送太后回宫!” 此时,天台附近的警戒圈已经乱套了,禁军包括朝臣都受到爆炸的波击,尸横遍野,倒了一地。 ** 谢长宴在了马车上昏睡了过去,林婠婠见他面色发白,心中越发不忍,可这次出来,他竟然只带了一个马夫,连平日伺候他的小厮剑竹都没有跟着。 林婠婠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决定把他安置在京郊的一家客栈里。 马夫帮这着她把人扶了上去。 翌日,林婠婠醒来时。 谢长宴早已穿戴整齐,他笑吟吟地看着她,“婠婠,昨夜辛苦你了!” 林婠婠一怔,没有接话。 昨夜她去药房抓了药,熬好之后帮着他服下,见他退了热,她才在另一间房间歇下了。 只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好像不应该如此心软啊! 第193章 行之所至,心之所向 “婠婠,先用早膳吧!” 桌案上已摆好各色早餐,谢长宴拿出一个勺子帮她盛了一碗粥,动作娴熟。 林婠婠凝视着他,他实在太违和了。 矜贵温雅、清冷孤高,可又桀骜不羁,藐视世间一切法则,就好像与生俱来的王者,让人臣服朝拜。 他的身份存疑,他几次夜闯皇宫,难道...... 林婠婠不敢细想,可不知为何她中会不自觉地同情他,韶华褪去,只觉得他很可怜落寞。 她隐隐觉得,他是孤独的,甚至是需要人救赎的。 而他展现在自己面前的美好,都如同一场梦一样,是他精心编制的幻景。 “长宴,喜欢你的人很多,为什么你......”林婠婠坐下拿起了勺子,浅浅地尝了一口,粥的味道一如既往地好喝。 谢长宴哂笑一声,答非所问,“小时候,他们都骂我是野种!我不服跟着一群小孩对打,被打得鼻青脸肿。 记得有一次,被几人孩子骗进了狗笼子里,等我姑姑找回去时,浑身是伤,她都以为我救不活了,从那时开始,我就再也不轻信任何人。” 可她无条件信他,帮他! 听风八百遍,才知是人间,与她初相识,方觉人间美...... 以前他的目标清晰可见,为了复仇毫不动摇。可见到傅羿安和林婠婠那般亲昵之后,他承认他无法抑制地嫉妒和怨恨了。 傅羿安那个龟孙子凭什么顺风顺水地长大,享受着人间喜乐,而他却要天天在炼狱中煎熬! 在复仇的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 哪怕他深知那尽头是一片荆棘,稍有不慎就会头破血流,粉身碎骨? 他眸中的光黯了下去,他现在后悔了,尤其是当初他不该射下那一箭,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林婠婠心口一酸,目光从下往上打量着他,“那些人太过分了,谢家的人不管你吗?后来,你收拾那群人了吗?”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落,几缕金光映在他的侧颜,清风徐来光影跳跃,斑驳如画。 谢长宴沉默不语,管,只要不死就行。 良久,他才极为认真地开口,“婠婠,我想带你回幽州,嫁给我好吗?” 林婠婠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她手中的勺子一顿,“抱歉!” 残阳如血,彤云如絮。 落日余辉,掠过无边苍穹,短暂地浸染着绚丽云彩。 上京城门外,入城的人群你拥我挤,人人拖着疲惫的身躯与无奈的沉默,汇聚如灰色蚁阵,焦急地等着入城。 林婠婠撩开车帘,疑惑地冲着一同排队的人询问,“怎么戒严了?” “哎呀,姑娘你不知道吗?昨日祭天出大事了,太后的銮驾都差点被炸了!” “我才从圜丘那边过来,死了好多人,太惨烈了!” “陆太后真是洪福齐天,听说昨日出动五趟一模一样的銮驾,才幸免于难!” 所有的事,连成一条线,仿佛一道惊雷劈开她的脑海。 她大惊失色,那傅羿安呢? 他在陆太后身边随行护卫,他有没有事? 她面色惨白一阵后怕,声音都颤抖了,“那禁军呢?你们知道禁军的首领,殿前司指挥使还活着吗?” “他没事,完好无损!”谢长宴看着她焦急的样子,不甘和怨气涌了上来,脱口而出。 林婠婠猛地一惊,朝他吼道,“谢长宴!你都知道?你昨日一整日都跟我在一起,你全都知道?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 她从未如此抽丝剥茧,可隐隐又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为什么她会觉得谢长宴如此陌生? 谢长宴一脸颓然,心中仿佛被狠狠地刺了一刀。 是啊,他都做了些什么,那些无辜的生命成了他复仇的一环,身负那么多罪孽还妄图得到救赎吗? 林婠婠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声音陡然提高,“我们约定过要坦诚相待的!你有没有骗我?” 谢长宴顿时语塞,半晌才道,“我只是有些耳目罢了!” “真的没有?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有......他不过是在中间牵线搭桥,五年前,陆太后为了顺利登基,冤杀了一批朝臣,那道观便成了这些冤魂复仇的据点。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寻找机会刺杀陆太后,谢家的商铺布满大夏,自然在暗中为其提供帮助。 这种脏事,他从不会亲自动手! “没有!”谢长宴回答得言之凿凿,他不过是从中倒卖消息,让南狄的人顺利和他们接头。 林婠婠终于意识到,谢长宴并不是那个她自以为了解的人,风光霁月,温润谦和,潜伏在他身上的那只怪兽,仿佛就要破壳而出,让他面目全非。 林婠婠陡然起身,撩开车帘就要跳下马车。 谢长宴慌忙拦住了她,“婠婠!别走......” 满腔的话语哽在喉间,静静地看着她汇入人群,把他抛在身后。 ** 不知排了多久,林婠婠终于到了城门口。 守卫见到来人,冷冷的目光掠过她,“画像拿来!” 立马有人递给他一张画像,他对着相画像仔细看了又看,“带走!” 林婠婠心中惊诧不已,额角微微渗出细密的汗,“什么意思?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那守卫把她带到了另一个将领旁边,那将领明显一凛,冲着她行礼,“林姑娘?靖南王府的?” 林婠婠不悦地点了点头。 “还不快把人送去!” 林婠婠根本搞不清状况,就被他们强势地塞进了马车,直到她被送到的怀德坊的宅子,她才恍然大悟。 这是傅羿安的梧桐阁。 院中的水缸里养着几株睡莲,渺渺清风,绿漪一圈圈荡开,那娇艳的睡莲含苞待放,摇曳生姿。 林婠婠驻足凝视着那花骨朵,当初她很害怕待在此处,如今竟觉得行之所至,心之所向。 她喜欢这份静谧。 “在想什么?”一个宽硬的身躯忽地从背后将她抱住,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耳畔。 男人眸色幽深,呼吸逐渐错乱,莹白润泽的耳垂被他恣意地吮吸,一双大手顺着她的腰肢慢慢往下滑动...... 第194章 他是在怀疑她 这吻猝不及防,就像夏日的骤雨,让她措手不及! 可如今是他们还在院中。 青天白日,太阳都还没有落山,他怎么就不管不顾了呢! 他的吻很快从耳际游离到粉唇上,她只觉得双腿发软,颤着声音,“别,别在外面......” “又不是在王府,这宅子没什么人!” 傅羿安一个横抱把她抱回了卧房,放在了紫檀螭纹罗汉床上,他甚至没有关门就开始来扯她的衣带。 林婠婠面色微红,羞涩地垂着头,轻声道,“关门!” 傅羿安眸光一沉,作乱的手一顿,她白皙的脖颈赫然出现了一小块红痕,可他今日根本没碰那里! 呼啦一扯,胸口的系带被粗暴地扯开,襦裙瞬间松了掉到了地上,露出粉色的小衣和亵裤来。 “自己都脱了!”傅羿安极不耐烦。 窗外映着绯红色的夕阳,他的烦躁,急迫,甚至还有一丝苦闷,明明白白呈现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了?”迎着他带着血丝的眼眸,林婠婠说不出的心疼。 傅羿安不由分说,又扯开她的肚兜,阴郁的目光,从她的身子一寸一寸往下看,像是在检查货物! 下一秒,“昨晚,为什么不回来?” 她恍然大悟,如坠冰窟! 他怀疑她? 昨晚,谢长宴高热,神志不清,她帮着熬了汤药,可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发生任何逾越的事情! 她下意识要解释,“他浑身发烫——” “林婠婠!”傅羿安气血翻涌,胸膛上下起伏,“不准再见他!他就是个祸国殃民的亡命之徒!” “他碰你了吗?碰哪了!”骇人的声音响彻整个卧房。 林婠婠静静地看着他。 “谢长宴是风月高手,不值钱的情话比小倌还多!骗得你团团转,你也觉得幽州节度使夫人,比靖南王府世子夫人威风?你们还没成亲呢,他就迫不及待要你了?” “浑蛋!什么要不要,没有的事......”林婠婠眸中水雾氤氲,心如绞痛。 男人拧着她的胳膊,把她扔在梳妆台的铜镜面前,那脆弱纤细的脖颈上明显残留在一块红痕。 傅羿安今夜根本没有吻她脖子! 昨晚谢长宴昏昏沉沉,他们两人明明住的是两间房间,他什么时候留下的痕迹? 难道是今天早晨? 真是百口莫辩! 这就说他口口声声说的,让她信他,傅羿安又何曾信过自己? 天坛爆炸之后,傅羿安本想立马拘捕谢长宴,可他又害怕谢长宴挟持林婠婠,用她的命来威胁自己。 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把她的画像下发到几大城门处。 昨夜,许绍从道观里抓到了几个逆党,他们连夜审查,所有刑具都用了一遍,也没有撬开那些人的嘴。 谢长宴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犯了这么大的事,还想全身而退? 做梦! 他枯等了一夜,始终没有林婠婠的消息。 这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像个气急败坏的跳梁小丑。 “碰”的一声—— 傅羿安摔门,拂袖而去。 ** 一辆马车停在谢宅,谢长宴撩开帘子刚一下来。 剑竹一脸晦色地迎了上来,谢长宴眸光一沉,“何事?” “老夫人来了,在祠堂!” 谢家的祖宅在幽州,在上京也有宅子,自然也有祠堂。 谢长宴神色一凛,今日城门戒严,她不可能今日才来,那也是说明她在爆炸伏击太后之前就到了上京,却根本没有联系他。 这个节骨眼踏足此地,不要命了吗? 谢道芸一辈子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在谢家地位超然,她做的决定没人敢反驳。 她就是个疯子! 谢长宴大步流星迈步进去,就看到谢道芸一脸肃穆地把点燃的三柱香插进香炉里。 她穿着一袭青衣道袍,乌黑的头发用玉冠束好,白皙的脸上不见一丝皱纹,双眸如皎洁的明月,眉宇透着一股英气,若是远观还会让人误以为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 “姑母!” 谢道芸转过身来,冷冽的声音响起,“这没有外人!” 谢长宴只得重新改口唤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你给我跪下!你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吗?” 谢长宴绷着脸,规规矩矩地跪在一排排黑檀木牌位前,有一个牌位尤为显眼,因为上面根本没有署名! 对不对得起又如何? 这堆劳什子牌位到底给他庇佑了什么! 见他默不吭声,谢道芸直奔主题,“你对那个女人动心了?” 看他的眼神幽凉,还混杂着失望和心痛。 “是!” 谢道芸气得手抖,寒芒乍现,“这门亲事,本是做戏!你还当真了?我绝不允许她踏入谢家的大门的!” 谢长宴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弹了弹袍子上的褶皱,脸上浮现了一丝怨毒,“像对付袅袅那样吗?” “你还有脸提袅袅,你们的身份能在一起吗?”谢道芸脸色铁青。 谢长宴把香点燃,插在了香炉里,面不改色,“圜丘道观,是你命人加大了火药的剂量,还多出了四个地方安置了炸药?” 谢道芸掀了掀眼皮,脸色的笑意愈发诡异,“可她还是没死!” 这世间只有她才敢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语挂在嘴边,还付诸行动,可谁又能想到,先派出的三辆伪装马车里根本没有陆太后的身影。 陆道笙她就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当了一辈子缩头乌龟! 谢长宴拍了拍手上的香灰,忍无可忍,眉间窜起一股怒气,“母亲,你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陆道笙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母亲!”谢长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眼底翻涌着汹涌的痛苦与挣扎。 这一瞬,谢长宴只觉得自己就是这世间残存的一缕孤魂野,除了疲惫就是无力。 他薄唇成锋,“我承诺过替你杀掉陆太后,别再伤及无辜了!” 谢道芸噎住了。 祠堂一片死寂。 这时,剑竹神色匆忙,跑了进来,“大人,傅世子带着禁军把谢府给围了,说你涉嫌谋逆!” 第195章 逼她离开 谢府大门前,镇着两头虎虎生威的石狮子。 禁军侍卫文铮抬头望了望淡青色的天空,从一头跑了过来,心中始终心沉甸甸的。 “禀大人,谢府已被包围,大人确定要如此做?”文铮脸色迟疑,恭敬地开口。 其实他已打听清楚,林婠婠的未婚夫就是这幽州节度使谢长宴,可如今,若是给谢长宴打上谋逆的标签,要洗清那可不容易。 那傅大人岂不是要大义灭亲? 傅羿安一身甲胄褶褶发亮,气势汹汹,骨子里透着一股嗜血的杀气。 “不然呢?放他出去为非作歹?祸乱朝纲?”傅羿安心中窝火,许绍还未查出有力的证据咬死谢长宴,可若是放虎归山,他担心此案就会无疾而终。 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先把他扣押下来,总会寻得蛛丝马迹。 文铮愁眉不展,叹了口气,也知道劝无可劝,便不再开口。 这时,谢府的大门骤然打开。 谢长宴身着一袭天青色的锦袍,下颌微扬,又环视了四周一圈,装着看不懂他的用意,惋叹一声,“傅世子,还有几日,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妹夫了,你这是太见外了?” 傅羿安神色肃然,见他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替那些冤死的将士不值!他们本该浴血沙场,为国捐躯,而不是死在这些人的阴谋诡计之下。 “谢长宴,你少装蒜!算无遗策,决胜千里,手段果真高明!可你就是幕后主使!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傅羿安凝视着他,声音幽寒凛冽。 如今是在上京,谢长宴明面上根本没有多少兵力,若放他回幽州,此子狼子野心,大夏的江山必定会被他搅个天翻地覆。 傅羿安一抬手,噌的一声,几个禁军已拔剑围了上来。 “傅世子,你指控我谋逆有证据吗?太后可下了羁押我的圣旨?”谢长宴毫无惧色。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逼近傅羿安,附耳低笑出声,“还是说你因夺妻之恨,想要公报私仇?” 傅羿安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风雨欲来,他摁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跳。 他算什么东西,敢跟他提‘夺妻’这两个字! “谢长宴,我若灭你,举手之间,你非要找死,我就成全你!”他薄唇紧抿,眸若寒冰,带着怒气的声音几乎从齿缝里嘣了出来,“就凭你,夺得了吗?” 谢长宴笑意愈浓,一字一句,“你说呢?再过几天,她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你这辈子都只是他的堂哥!” “想得美!你娶不到!尽会玩些阴谋诡计,上不得台面!” 谢长宴抬手摸了摸傅羿安的盔甲,故意挑衅,“比如昨夜,我们就很好......” 傅羿安眸色骤冷,深知他八面玲珑,心思歹毒,游戏人间,又惯会讨女人欢心,他就是故意放话,离间他和婠婠,非要在他心中种下一根刺! 傅羿安一把钳住他的手腕,恶狠狠道,“想玩,我让你在大理寺的诏狱玩个够!” 两人的对话,旁人一个字都听不清。 文铮只觉得傅羿安已被气得七窍生烟,无诏逮捕堂堂的节度使,已是违反国法,他面色惶惶,这真的要拿下吗? 可他早就站队傅羿安,思忖再三,决定跟随到底,不过有什么后果,只是不知道林婠婠若是知道她的未婚夫和哥哥发生冲突,会如何抉择? 她会站哪边呢? ** 靖南王府,书房。 林婠婠跟着长随进了房间。 傅世啸端坐在书案上,正在专心仔细赏玩一幅画卷,听见动静,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坐!” 林婠婠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黄花梨木椅上,敛眉垂目,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吭声。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傅世啸放下手中的那副画,缓缓地开口。 林婠婠不解地摇头,她见这个名义上的大伯的时间不多,几乎每次见他都是因为她犯错。 难道,昨夜她因谢长宴滞留城外的事,又要遭到清算吗? 屋内气氛冷凝。 傅世啸指了指摆在她身旁的一个布包,冷声吩咐,“打开看看。” 林婠婠觑了他一眼,慢慢打开,只见里面是装着一件衣裳,那衣裳针脚细密,用料精良,仔细一看,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当初给弟弟林鸿做的衣袍! 林婠婠蓦地抬头,眸中满是愕然,“大伯,这是何意?” “你肯唤我一声大伯,说明你还算有良心。当初,柳氏嫁给老三,我是极力反对的,毕竟涉嫌窝藏毒害先帝的余孽,这风险实在太大,抄家灭族也是须臾之间! 给你安排谢长宴这门亲事,你也是自个愿意的,按你的条件,能嫁给韩习贤那种学子都已烧了高香了,傅家没有对不起你和你娘!” “可你呢?勾引自己的堂哥,婚前失贞,撒谎成性,你就是这样回报傅家的?” 傅世啸的语气饱含着无比失望和痛心,如今大势未定,朝堂局势波云诡谲,她已然成为了傅羿安的逆鳞,万万不能让她在继续待在上京。 若是她嫁给谢长宴,傅羿安迟早都会与幽州兵戎相见,她就像一个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会破坏整个大局! 这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 若是直接杀了她,他又担心傅羿安会怨恨他一辈子。 “你还愿嫁给谢长宴吗?” 林婠婠脸色惨如白雪,怔愣住了,她不清楚,傅世啸到底知道多少,可是有一点他说错了,父亲没有毒害先帝! 林婠婠下意识摇了摇头。 “本以为你是有福气的,如今看来。你还是避一避吧!我送你离开,等风平浪静的时候,你再回来。若那个时候,他们对你还痴心不改,你再自己决定嫁给谁!别怪大伯心狠,你母亲有孕在身,你的事还是别惊动她。” 避一避? 避多久? 他连柳玉娥都要瞒着,就意味着要悄悄把她送走!送到一个傅羿安找不到的地方吗? 可他把林鸿的衣服搁在这儿,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怕她不肯走,威胁她吗? 林婠婠瞬间明白了傅世啸的深意,软硬兼施,他实在太高看她了,她哪里能反抗。 林婠婠眼眶微红,“那我弟弟......” “他会继续来国子监读书!这次没人敢欺负他了。” 林鸿因上次的事,本就转回以前的书院读书,如今傅世啸一声不吭就把他转回来了,名义是上照看他,实则是用弟弟威胁她。 不愧是靖南王啊! “好,我走!” 第196章 话离别 谢长宴用力一挣,一跃而起,便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柄寒剑就朝他呼就刺了过去,十来个禁军侍卫纷纷出剑冲了上来。 傅羿安忽地止步,眼神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拿剑,我们玩玩!别说我以多欺少!” “傅世子剑术超群,早就想领教一番!今日,妹夫我就陪你过几招!”谢长宴接过剑竹扔过来的利剑,勾了勾唇,他们两人从未正式过招,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瞬间,剑芒闪烁,兵戎交错。 谢长宴动作行如流水,身姿轻巧,最初应付自如,可傅羿安又快又狠,大开大合,剑风凌厉如长虹,势不可当。 谢长宴敛眉专心应对,可慢慢竟有些吃力,傅羿安猛然一个回旋,单腿用力直攻下盘,腿风所至,尘土飞溅,如巨龙裂地般骇人。 他一个闪身,身体陡然一斜,利剑化作一道流光猛然横在了他的脖颈前! 此刻,傅羿安精神为之一震,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谢节度使空有虚名啊!业精于勤荒于嬉,得加紧练习啊。” 谢长宴垂眸死死地盯着那精光乍现的剑刃,气势上毫不退让,“傅世子,真是大义灭亲,若朝堂官员都按照自己的臆想办案,这大夏的江山迟早败在你们手里!”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一匹枣红色的快马疾驰而来。 傅世啸翻身下马,禁军们主动让出一条通道。 “住手!”傅世啸一脸乌云密布,大声呵斥,“傅羿安,不得无礼,你给我住手!” 傅羿安面露凶光,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握着手中的剑柄纹丝不动。 傅世啸大步掠了过来,一张带着老茧的手摁在他的手上,“羿安,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怀疑可以做来断案,那我曾给那道观捐赠过大批银钱,林婠婠和谢长宴待在一起,她或许也参与了谋划,我们都有嫌疑,你把我们统统都抓回去!” 听到林婠婠几个字,傅羿安眸中的杀意渐渐褪却,手指摩挲着剑柄,犹豫着是否要拼命扣下谢长宴。 这时,宫里来的曹内侍从马车上下来,急匆匆朝他奔来,“傅世子!太后急诏!” 傅羿安不得不收剑入鞘,目光如炬,一字一顿,“谢长宴你好自为之,别再让我抓到你的把柄!这事没完,血债血偿!劝你去寺庙好好做场法事,免得夜长梦多!” 他转身问道,“究竟何事?” 曹内侍压低了声音,“南狄使团在上京全军覆,消息已传回南狄,南狄皇室震怒,由大皇子主战一派正在商议,并增兵十万大举来犯!” 刺杀陆太后的事件昨日才发生,南狄就已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他们这个使团和谈本就是幌子,其目的本就是来送死的以此开战。 阿史那真是没用! 傅羿安回首,微眯着眼眸瞥了谢长宴一眼,所以这才是他真正的谋算! 搅浑了大夏这潭水,他就好从中获利,那他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难道是大夏的皇位吗? 傅羿安翻身上马,吩咐禁军,“你们都给我守在这里!一只苍蝇也别给我放出去。” 文铮抱拳领命。 谢长宴冷冷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没有出声,反倒是傅世啸气得暴跳如雷,“傅羿安!你这个孽子!” 大门内一道倩影飘然离开,傅世啸瞳孔猛地一缩,大惊失色,几步追了上去,用力拉住了她的手臂,“阿韵!” 谢道芸转过身来,冲着傅世啸微微一笑,“靖南王,你认错人了。我是谢长宴的姑姑,谢道芸,不是你口中的阿韵。” 傅世啸睁大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她的脸果然和陆太后截然不同,根本不是自己魂牵梦绕的人。 可为何,她的背影,尤其是她那双眼眸,还有她浑身散发的韵致和阿韵几乎如出一辙! 难道他是太想念阿韵,产生了错觉? ** 秋雨绵绵,整个三房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因为柳玉娥昨晚在院子里散步,忽地踩到了一条蛇,吓得动了胎气。 柳玉娥本就是大年龄有孕,三老爷傅世宣今日就派人大势整理庭院,院中的花无一幸免,都快被薅秃了。 三房的人无比羡慕,都觉得三老爷对三夫人用情至深,唯独林婠婠高兴不起来。 柳玉娥倚靠在床上,以为她在担心婚事,笑吟吟道,“婠婠,三爷大惊小怪,日后你嫁给谢长宴,也会长长久久,和和美美的!” 林婠婠停下手中的笔,她已梳理好许多孕期注意事项。 “娘,你虽生了我和弟弟两个,有些经验,这些你还是抽空看看,会有益处的。另外,二房心思歹毒,和我们有仇,你多防备点,尽量别单独接触。” 柳玉娥见她神色不对,关切道,“婠婠虽说你马上就要嫁人了,也不是立马就去幽州,你日后也可以常回来看娘啊......” 林婠婠心如绞痛,又不敢如实相告,只得编着话说,“娘,最近有人刺杀太后,朝堂乱糟糟的,王爷已告知我,我和谢长宴的婚事会延期了。” “什么!太后无恙,难道还管别人嫁娶?这说变就变?”柳玉娥满脸愕然,上次娶世子妃也是,闹得轰轰烈烈,结果赵家一夕之间,沦为罪臣。 傅朝雨眼看要大婚,结果出了傅行贲那档子事。 现在轮到她唯一的女儿出嫁,也是说变就变吗? 这靖南王府难不成中邪了? 林婠婠又拿出了几套自己亲手缝制的虎头鞋帽,衣裳出来,“娘,这是我给弟弟或妹妹准备的,这花色都不算太艳丽,男孩女孩都适用,你看你喜不喜欢?” 柳玉娥心中欢喜,翻弄着那些宝宝的东西,自己女儿的针线真是没得挑,这料子也极其柔软,穿在宝宝身上肯定很好看! 柳玉娥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林婠婠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还背着她好像在抹眼泪。 “我的儿,你到底怎么了?不能成亲委屈了?”柳玉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娘,这就去问问,谢长宴到底什么意思?” 林婠婠哽咽着声音,“娘,别去,不关他的事,我只是想爹了!” 她不知道,傅世啸会在什么时候让她离开,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重新与母亲相聚,她只希望母亲和弟弟都好好的...... 第197章 他是故意失手的 梧桐细雨,渐滴作秋声,被风惊碎。 青黛把几套素雅的衣裙从红木雕花衣柜里翻了出来,十分不解。 “姑娘,你要的素裙都拿来了。” 自家主子有很多漂亮衣裙,为何她非要寻几套最普通平常的。 林婠婠手中捏着绣花针灵巧地穿过衣撩,长睫凝着化不开愁雾,“我和谢长宴的婚期会延期,你们若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都不必理会。” 她要多特意缝制几个内袋,便于藏些药丸、细软、银票之类的东西。 傅世啸不知道会把她送到哪里去,她得做好准备。 青黛满眼心疼,明明还有几日,自家主子就是幽州节度使的夫人了,怎么会说变就变? “姑娘,是延期,还是......”她蓦地咬住唇,还是退亲,退亲,以后她的婚事不知如何艰难。 林婠婠看了看她,“别担心没事,你性子沉稳,银翘跳脱,你多担待些,我已禀明母亲,日后你和她的婚事,都由你们自己做主,母亲早已答应。对了,把我的匣子拿来。” 青黛满眼茫然,把她放私房钱的匣子抱了出来。 林婠婠从中把大部分银钱都分了出来,回春堂受益不错,月月都有进账,她这些时日赚了不少。 “这些你分成三份,你和银翘各拿一份,就当我给你们准备的嫁妆,其他的赏给院子里伺候的人。” 银翘进门,就听到林婠婠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姑娘,我存不住钱啊,你给我,我就花了!” 青黛也意识到林婠婠有些反常,“姑娘,你到底怎么了?”难不成自己主子和傅羿安的事东窗事发,谢长宴要退婚? 林婠婠不敢透露更多,慌忙转移话题,“我肚子饿了,让她们拿锅子来,我们涮羊肉吃,我们一起吃!” 厨娘很多拿了锅子来,可她是江南人,只会做清汤不会做火汤,青黛倒是会,便主动去了小厨房抄了料。 不一会,香气扑鼻的铜锅和新鲜的羊肉和牛肉,还有各色菜品随之端了上来。 林婠婠忽地心血来潮,询问厨娘,“当初,是谁寻到你来这里的?” 厨娘在这待着几个月早已混熟,老实交待,“我老乡她就在府上当差,听她说,是一个叫‘程丰’的侍卫寻的她。” 果然,都是傅羿安在背后暗中操持的,难怪她可以开小厨房,可以有漂亮的衣裙,他还真是润物细无声,不知不觉编织了一张巨网。 让她深陷,还不自知。 林婠婠给自己斟了一杯果酒,一饮而尽,只觉得喉间略有辛辣,叮嘱两人,“以后,不管何时,要小心谨慎,以自己的身体为要,珍惜自己,别逞口舌之快。” 待她走后,衡芜院这些丫鬟估计都会被打发走,青黛和银翘倒是可以到柳玉娥那里当差。 青黛侧目看她,“姑娘,你有心事?” 林婠婠眼眶微红,仰头把泪水憋了回去,“这锅子真辣,不过是真的好吃,青黛你手艺比厨娘还好,谁娶了你,真是福气。” 说罢,给她碗里夹了一块涮羊肉,“那个程丰,你觉得怎样?” 青黛脸唰地红了,那个家伙一点都不老实,经常变着花样讨好他,惯会说好听的话,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林婠婠笑得意味深长,说不定他们之间还能有一段呢? 这时,小丫鬟推门进来,“姑娘,谢大人派人送了礼盒过来。” 林婠婠一愣,接过一个精美的小紫檀雕花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两样东西,一枚色泽淡雅的海棠玉佩,和一只柔和温润的透绿玉镯。 恍若一汪清泉,让人一眼万年。 不用猜,就知道其价值连城。 下面还放着一张精美的花笺:念一人,风过轻澜,执一人,潋水之滨,终一人,悱恻至生。此生固短,无你何欢?我会一直等你! 林婠婠乍然觉得那花笺格外烫手,“人呢?这东西太贵重,还是退回去吧。” 小丫鬟为难地摇了摇头,“姑娘,人已经走了。” 青黛眸光微闪,“姑娘,天色已晚,细雨绵绵,不如明日再退回去吧。” ** 傅羿安翻窗进来时,林婠婠正伏案专心写着什么,压根没察觉到背后有人,直到一团阴影笼罩在她的头顶。 “在写什么?” 林婠婠陡然抬头,慌忙伸手捂住了信函,满眼惊惧,“四哥,你怎么走路没声!” 傅羿安居高临下,双眸黑如幽潭,“林婠婠,拿来!”她的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来,声音低哑倦怠,可她只觉得无比慑人。 “这是我的隐私!” 他神色漫不经心,今日谢长宴又大张旗鼓给她送了东西,她这是在回信,打算和他藕断丝连? 傅羿安淡淡一笑,故意拦住她的视线,“三婶,你这么晚,怎么来了?” 林婠婠一不留神,桌案上的信纸已被人抽走,傅羿安微眯着眼眸,几行字闯入眼帘字:见信如唔,大师兄务必收手! 下面是一排药的名字,当陆、厚朴、独角莲、朱砂...... 明显还没写完,她这是用药名在传递信息呢! 她从不打算跟他交心吗? 这药是什么意思? 傅羿安压着肚子里的一缕火气,慢悠悠渡着步子,走到她的梳妆台旁边,锐利的目光停在了那个小紫檀匣子上。 “这又是什么?”他手指弯曲,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林婠婠呼吸一滞,咬着唇瓣辩解,“明日会退回去的!” 只听啪的一声,一只玉镯摔在地上,声音清脆突兀。 林婠婠跑了过去,盯着那碎成几段的玉镯,惊呼,“傅羿安,很贵的!” “我赔!” 眼看那只玉佩也要幸免于难,林婠婠忽地扑到了他的怀里,主动抱住他的身子,“四哥,你退回去,行吗?不然,我欠的债怎么还?” “刚刚,我一时失手,不是故意的。” 傅羿安盯着怀里的玉人,面色终于缓了几分,“行,我帮你退,你的亲事也一并退了!” 陆太后已答应他取消婚约,目前朝堂局势不稳,会先延迟她与谢长宴的婚约,之后便寻个由头退亲。 他还得想办法让她从傅家除名。 傅羿安掏出一个玉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幽幽地看着她,“以后,都不许摘下来!” “婠婠,我得先赴边陲,解决南狄这燃眉之急,待我得胜归来,我们就大婚,你不能再跟他见面了!” 林婠婠一怔,傅世啸同意了? 不,不可能...... 第198章 前途未卜 见她久久没有回应,傅羿安等得有些心急,“婠婠,不同意吗?” 他面上异常的平静,可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她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都牵动着他的神经,生怕她说出否定的答案。 “婠婠?以前,我是犯浑,可我对你一片痴心......你难道感受......” 他的声音轻颤,神色微凝,他很少说这种直白的情话,林婠婠觉得他甚至有些难以启齿。 白皙的玉手不偏不倚,轻轻碰到他的唇间,止住他的话,“四哥,我愿意!我给你绣了香囊!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小心。” 林婠婠转身,拿出了一个绣工精美的香囊,帮他系在了腰间。 傅羿安任由她摆弄,垂眸见她的睫毛细密,双眸含情潋滟,羞涩若秋水,脸庞染着红晕,宛若世间珍贵无比的隗宝。 他眸中的情绪呼之欲出,反手握住她如雪皓腕,定定地凝视着她,忽地松开,擎住她的腰肢,抱着她上了床榻。 屋内的温度渐渐攀升,醉人的香气袅袅。 傅羿安蓦地笑出声来,笑得冰消雪融,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便能得到的安心,才觉得世间所有的辛苦都只值得。 “你自己说的,不准背叛我!以后,你的眼里只能看我一人!” 林婠婠有片刻失神,她其实很想听他的甜言蜜语,可这一刻,却觉得他实在有些磨磨唧唧。 她翻身坐在了他的身上,纤纤玉指抚在他的胸膛,娇嗔道,“话多!四哥,我伺候你更衣吧。” 傅羿安浑身一僵,准备的一腔情话生生被她打断,是他疯了吗? 她让他干嘛就干嘛! 他不要面子吗? 他很想一震夫纲,张了张嘴,训斥的话却闷在了喉间,女人的柔夷已灵巧地解开他的腰封,漫不经心地剥开他的锦袍,一层一层扔下了床榻下。 那温润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他的肌肤,她触碰过的地方,就像野火烧过一样,滚烫灼热。 忽地,温润的唇舌落在他的脖子上,酥酥麻麻,蓄势待发的情/欲忽地被彻底点燃。 眼前的她,就像磨人的妖精,他实在经不住她的撩拨,干脆把她扯了下来摁在了身下,“看你伺候人的功夫,还没学到家,业精于勤,以后我就勉为其难,多教教你!” 林婠婠脸色绯红,发狠似的地堵住了他的唇...... 床幔缓缓落下,拨步床缓缓悠悠,嘎吱作响,柔软锦被下红浪翻滚。 ** 秋意清凉,清澈如水。 林婠婠站在高台雕楼上,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凝视着那旌旗猎猎,高高飘扬。 城门口,清一色的黑骑威风凛凛,气势如虹,整装待发。 她的脑海里闪现出,他骁勇善战,驰骋疆场,金戈铁马,叱咤风云情景。 他那么耀眼,一骑当千,哪怕在一支庞大的军队中也是举世无双的存在。 傅羿安骑在马上,回首朝她望了过来,目光交织,远远的,她努力扯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又冲着他挥了挥手。 纵然相思入骨,纵然万劫不复,我只愿你眉眼如初,风华如故。 待那英姿勃发的身影彻底融入天边的云彩,林婠婠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她轻轻唤了一声,四哥,对不起! “林姑娘,该启程了!”傅世啸身边的长随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边,提醒道。 静默中,冷意渐渐爬上她的眉间,林婠婠下意识收紧了手指。 长随有些心急了,“林姑娘,你想反悔吗?别忘了,林泓还在王爷......” 林婠婠无力地摇了摇头,“王爷要送我去哪里?” 长随面色难看,轻轻咳了一声,“你到了自然就知道了,你备好的包袱都已放在马车上了。” 林婠婠没有告诉柳玉娥,她突然失踪,也不知道傅世啸怎么跟她解释,她现在怀有身孕,根本不能有半点刺激。 只是这些事情,现在都容不得她思考。 她心不在焉地跟在长随后面,汇入汹涌的人群,上了马车。 不知过了多久,林婠婠从马车上下来,他们竟然把她带到渡口。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长随递给她一个通关文碟,末了还不忘警告她。 “你现在是靖南王府远方的亲戚,林筱筱,你可记住了?船上有人接应你,别想着逃走。否则,王爷有的是法子折腾你弟弟!” 林婠婠接过包袱,默默地点了点头,一步步登上大船。 ** 几个时辰过后,傅羿安下令原地休息,这次出征,他们只带了五千轻骑一路奔袭,行军速度很快。 程丰把烙饼递了过来,有些担忧,“大人,这次都是从各个卫所抽调兵马过来,我们的嫡系部队并不多,就怕到时候不好管教啊。” 傅羿安嚼了一口饼子,冷哼道,“我本就没有指望他们能出多少力,节度使四方割据,势力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大夏的江山没得玩。 我只是提供一个晋升的机会,借机挖掉一部分他们的精锐而已!” 这次他这么痛快出征,不顺便坑一把谢长宴,怎么行呢。 谢长宴居然承诺抽调五万人马到南狄边境,幽州在北,南狄在南,他抽调大部分军力,幽州实力空虚,若是有人心想要偷袭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老谋深算,自然能想到此事。 可还是甘愿冒险,说明他此刻还不愿与大夏彻底撕破脸。 当然,他若没有此举,傅羿安本就打算彻底把他囚禁在上京的,如今把他姑姑谢道芸留在上京作为人质,谢长宴回去领兵。 他总算扳回一局! 最重要的是,他若把谢长宴留在上京,他实在不放心! 万一,林婠婠又受到谢长宴的诱惑,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林婠婠登上船,便有个嬷嬷主动朝她走来,“林姑娘,这一路都由老身伺候您。” “敢问嬷嬷,我们去哪儿?” “我们从黄河入大海,到时候,就神不知鬼觉,谁也找不咱们了。”嬷嬷淡淡一笑。 第199章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渡口,秋风很大。 船晃晃悠悠,林婠婠拢了拢兜帽,觉得有些反胃。 她跟着嬷嬷进了房间,一路上用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四周,果然,在周围发现了四五个汉子盯梢。 傅世啸对付她这种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真是煞费苦心。 林婠婠一路上浑浑噩噩,倒头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摇醒,睁开双眸,船居然停泊靠岸了。 她睡着的时候,中间醒过,这个嬷嬷其实是陆太后身边的人,他们谋划着等到了海上就动手要她的命! 嬷嬷拿起她的行李,冷冷道,“林姑娘,今夜我们要下船暂住附近,明日要换海船出行。” 林婠婠脸色苍白,没有吭声,乖顺地跟着她下了船进了一家客栈。 客栈有些破败,很快便有伙计端了些吃食上来,听他们的口音像是吴言侬语,应该是到了江都地界。 嬷嬷紧紧地盯着她,简单用餐之后,她恹恹地坐在软塌上,“嬷嬷,我想沐浴?我今日晕船厉害,能否帮我弄点药来?” 靖南王叮嘱过不能苛待她,嬷嬷犹豫了一瞬,还是同意了。 “我去给你买药,你可别耍花招!”说罢,她便示意几个汉子守在门口。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嬷嬷便买好药,跑了回来,只是推开门,窗户大大开着,床单勒成了一条绳索挂在窗棂上,屋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林婠婠的身影? 连同她的包袱都不翼而飞! 嬷嬷气得跺脚,把药包扔在了地上,连忙招呼下属,“都是些废物!她一个弱女子根本跑不快,还不快追!” 待他们都走后,林婠婠从衣柜里钻了出来,捡起地上的药包,露出一个讥诮的表情,她还想多活两年。 林婠婠早换了一套素裙,把自己藏在里衣的人皮面具摸了出来,戴在了脸上,这才施施然出去,寻了店家重新开了一间厢房。 这一夜,辗转难眠,林婠婠始终没有想好到底去哪里。 林婠婠退了房间,行在巷道,这时她感到身后有人朝她慢慢逼近。 林婠婠加快了脚步,这时候她赫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禁军侍卫文铮! 他不是跟着傅羿安奔赴前线了吗? 为何会在江都? 背后的追兵穷追不舍,眼看到了登船的跳板旁。 林婠婠心跳剧烈,一把拽住了文铮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文将军,烦请你带我上船!” 文铮双眸睁大,根本没有认出她来。 他身负秘密任务,这艘船内有乾坤,此刻他也是隐藏了身份准备潜伏上去,一探虚实的。 若是被这个陌生女子识破身份,那就麻烦! “你到底是谁?”文铮十分警惕,绝不能被她绊住。这船马上就要出航了,他不能误了大事! “上去之后,我便如实告知。” 文铮只得硬着头皮带她上去,他按照她的说辞,红着脸说,“这是我的娘子。” 船上戒备森严,守卫接过文铮递过去的通关文碟,鄙夷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什么娘子,分明就是外室。 “上去吧。” 林婠婠余光瞥见他的通关文牒上的名字也是假的,两人顺利登船。 文铮把她拉到了船舱内,冷言警告,“姑娘你到底是谁,你也看到了这船暗藏危险,你还是先下去吧,等会出海,你想下去都不行了。” 林婠婠微微一笑,“文铮将军,我是婠婠啊,目前做了伪装。” 文铮一愣,定睛一看,相貌不同,可那双如星辰般闪耀的双眸,和林婠婠一模一样。 “你怎会在此?” “说来话长——” 这时,林婠婠只觉得后背倚着什么硬东西,她转身扒开那盖在上面的稻草,赫然看到了一门通体黝黑的火炮! 整个船舱底下,几乎全是这样的火器。 文铮脸色一黑,“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为这个而来!” 这批火炮,是先帝在世时,御前军器所制,那时的工部尚书不服陆太后的掌管朝政,宁死不从。 他甚至还把制作火炮的相关资料尽数毁掉,联合朝中大臣隐匿了这批火器。 直到抓获天坛爆炸的罪首,他们才顺藤摸瓜,找到了相关的线索,才查到了江都府来。 这船就像幽灵船一样,白日在海上游荡,晚上靠岸,若非朝中之人故意隐匿,根本无人能察觉异常。 如此大国利器,若是用在战场上,必定会威慑三军。 如今他本想踏上船,摸清虚实,查出这背后之人! 文铮只给她说个大概,便有守卫朝这边走来,“苏公子,我们主子有请。” 林婠婠一怔,忽地想起来了,文铮现在用的身份是苏灵音的哥哥——苏景川。 她则是他的外室。 就在这时,大船已入海,林婠婠想走都来不及了。 她心中沉了沉,苏潜是工部侍郎,若是他存心要隐藏这批火器,倒是易如反掌,恐怕文铮他们已怀疑苏家,才会用苏景川的身份来试探。 林婠婠悄悄跟了上去,藏在暗处,忽地听到了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恭喜殿下,缴获火器!”没多久,她又听到一个熟悉女人声音,怎么有些像傅朝雨呢。 “此番你功不可没!待我们回到南狄,我定会封你为侧妃!” 她唤他殿下,南狄? 傅朝雨娇俏的笑声传了过来,“殿下,船上风大,我们先进去吧。” 那声音不是阿那史的,难道是南狄的耀宁大皇子!他不在战场,而是专程前来盗取这批火器,可见其价值非凡! 这些火炮若是真落到了南狄手上,那傅羿安他们不是压力倍增? 战场上还有优势吗? 林婠婠面色惨白,又听到了南狄人用本话交谈的声音,零零碎碎很不真切。 她扒开缝隙,便看到原本船上的守卫被人五花大绑了起来,包括文铮! 林婠婠瞬间有几分生无可恋起来,若那女人真是傅朝雨,也不知道她见过苏景川的真容没有。 若是见过,文铮的身份很快就会被戳破,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傅朝雨又是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南狄皇族的? 她还来不及思考对策,已有南狄的侍卫拿着明晃晃的大刀走上甲板,“殿下,这些大夏人如何处置?” 耀宁大皇子诡魅地笑了笑,“爱妃,你说该如何处置?” 傅朝雨的声音毫不迟疑,冷得像冬日里的寒风,“殿下,不如都杀了丢进海里。” 傅朝雨,你个卖国贼! 林婠婠恨得咬牙,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样被杀掉...... 第200章 无中生有 林婠婠心中骂了无数遍晦气,傅家二房因傅行贲在大夏再无出头之日,可万万没想到傅朝雨会如此丧心病狂! 耀宁大皇子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按爱妃说的办吧!” 傅朝雨面露喜色,想要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却被他阴冷的眼色吓得缩回了双手。 林婠婠环视仓库周围,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利器,若是硬拼,她无疑是白白送命。 林婠婠从口袋里寻了一个药丸,吞了下去,此药可以改变暂时改变声音。 眼睁睁看着文铮送死,林婠婠实在做不到,眼看刺刀已停在了他的脖颈面前,林婠婠把衣衫和云鬓扯乱,冲了出去。 “殿下!我夫君懂得制造火炮,求您饶他一命!”林婠婠扑在了耀宁大皇子的脚跟面前,瑟瑟发抖。 文铮见林婠婠不管不顾冲了出来,脑袋嗡的一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眸,袖口下的手几乎握成了拳。 原本准备离开的男人,脚步一顿,“呵?这还有条偷网之鱼!”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大惊失色,大皇子嗜杀,但凡办事不利,都不会有好下场。 几柄寒剑立马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慢着!”林婠婠刚才的话俨然引起了耀宁的兴致,“抬起头来!” 林婠婠乖顺地抬头,目光从下往上爬,只见耀宁宽肩窄腰,他手中拿着一把玉骨折扇,一身青衣衣袂飘飘,一双丹凤眼透着冷酷和邪气。 耀宁黑眸微凝,一柄折扇轻佻地挑起了她的下巴,声音如冷玉般落下,“你是他什么人?” “回殿下,我是他的外室!”任凭一道寒意的眸光锁在自己的脸上,林婠婠后背已沁出了冷汗。 耀宁心中冷笑,肆意地扫视着她,相貌平平,唯独那双眸子倒是亮得出奇,人倒是有几分胆色。 这男人让她当外室,连个正经的妾都不是,说明她身份低微,不知廉耻,同时也说明这男人薄情寡义。 她倒是不怕死! 不过他最爱的就是捉弄人心,他倒要看看这对苦命鸳鸯到底有多深情! 若是同样的境遇,她这便宜夫君又会如何应对。 耀宁漫不经心地用折扇敲打着手心,“那便如你所愿,用你的命换你夫君的命吧!”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他是认真的。 文铮疯狂地摇着头,恨不能与这些南狄人同归于尽,“不行!” 林婠婠抬眸对上耀宁那双阴鸷的黑眸,“殿下,我观你印堂发黑,气色不佳,想必是有隐疾。 妾身略通黄岐之术,不如留在船上当个粗使丫鬟,毕竟这海路漫漫,小心为上!” 耀宁脸色一变,他最是嫉恨别人说他的病情,况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挑起唇角,遗憾地摇了摇头,“啧啧,牙尖嘴利,你们大夏人不是最讲骨气吗?来人,把她的衣裳给孤剥了,让我们看看,这大夏女人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海上的夜风刮过来,像刀子刮过骨头,一刀一刀,痛得彻骨。 林婠婠气得浑身颤抖,唇色发白,额头渗满了汗水。 这个南狄大皇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立马有人要来扒她的衣服。 “殿下!不可!”文铮声音颓然无力,“那火炮弹药用一枚少一枚,若无后续补给,实在是大材小用。承蒙殿下看重,苏某定当竭力为殿下效劳,还望殿下放了她!” 海风越刮越大,耀宁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无不道理,你这外室缺乏管教,孤不过是教她做人。先绑起来,饿上几天!若你真会制作火炮,我南狄也会广纳贤才,让你享受荣华富贵!” 说罢,他又转头扫了一眼其他的船上其他的俘虏,不耐烦地皱眉,“其他人都杀了吧!” 林婠婠和文铮被绑着关进了船舱的笼子里,海风刮进来,冷得刺骨。 黑暗中响起一声叹息,“你就不该登这破船!” 文铮十分懊悔带她登船,若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大哥文淮交代。 当初还承诺任她差遣,却连累了她! “即便我一直躲在船舱,总会被他们发现的,你别自责!”如今她用谎话暂时骗住这些南狄人,保住小命,两人总会有办法。 林婠婠蜷缩成一团,思绪翻涌,那个南狄皇子性子多疑,喜怒无常,嗜杀暴烈,想要顺利逃出去,真是难如登天啊。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殿下要见你们二人。” 林婠婠和文铮被带到耀宁的房间。 耀宁似有些烦闷,他手中端着酒盏,抬眼就看看林婠婠那双清澈的眸子,“苏公子,笔墨纸砚都已为你备好,不如先画一画,火炮的拆解图!” 林婠婠手心捏了一把汗,她说文铮会制作火炮本就是信口胡诌,耀宁这是明显起疑了。 文铮瞥了眼书案,又看了一眼林婠婠,“殿下,苏某和夫人实在有些饿了,能否先吃点东西垫垫?” “可!”耀宁言语讥诮,“吃饱喝足,还是画不出来,你们就到海里去喂鱼!” 侍从很快上了几张饼子,林婠婠拿起那饼子,却不敢吃,南狄给文淮下毒的手段高明,万一这饼子有毒呢? 文铮却没有丝毫顾忌,咬了几口,嚼了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耀宁,这会,屋内的侍卫只有两人,她和文铮二比三,不算完全没有机会,若是能一举拿下耀宁,就可以以命胁迫他! 林婠婠眼神示意文铮,文铮却不太赞成。 就在这一刻,她忽地听到酒杯摔在地上的声音,那酒盏滚了几圈停到了她的脚边。 紧接着,轰的一声,耀宁倒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拼命想要喘息,手脚甚至开始痉挛了起来,他这是喘症发作了! 第201章 东窗事发 程丰走进营帐,沙盘上插满了小旗,明显又推演过好几轮了。 傅羿安眯着眼眸,趴在书案上,他揉了揉太阳穴,瞥到程丰手中的信函,“上京的消息?” 程丰面如菜色,“许绍传来的消息,你不是让文铮配合着他去调查吗,说文铮在江都府失联了。” 说罢,程丰又递了一封信函过去,“这是靖南王府传来的。” 上面一封是傅世啸的无聊叮嘱,下面还夹着一封,是林婠婠的亲笔。 他慌忙拆开,里面也就几句简单的思念话语。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直直地盯着那信纸,面色越来越沉。 程丰心里一咯噔,难道林姑娘又发脾气了? 他站在傅羿安身后,偷偷瞄了一眼那纸上的内容,文绉绉的,也没什么毛病。 为什么自己大人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傅羿安捏着信纸的手甚至有些颤抖起来,“她出事了!” 程丰满意震惊,“大人,怎么可能?” 傅羿安把信纸递给了程丰,上面就写了一首诗。 浮云吐明月,流影玉阶阴。 千里虽共照,安知夜夜心。 这不是表达相思吗?他怎么就笃定林婠婠出事了? “难道这字迹不是林姑娘的?” “不是!” 傅羿安心中烦躁,他指了指那页信纸,语气冰凉,“这里有一滴泪痕!另外,她怎么可能让傅世啸帮她传信?这些信都是走官道驿站过来的!” “她面皮那么薄,会大张旗鼓搞出这么多麻烦事?跟我好了这么久,就抠抠搜搜地送我了一个香囊?她哪里有这胆子!” 除非这封信,是傅世啸主动让她写的,其目的就是宽他的心,误以为她在王府一切安好! 程丰忽地愣住了,经他这么一说,程丰明白了林姑娘确实不是那种张扬的性子。 翌日,傅羿安收到了赤羽的飞鸽传书。 果然,林婠婠失踪,他抓获了一个隶属于‘梅花内卫’的嬷嬷,从她口中得知,林婠婠在江都府失踪了。 梅花内卫直接由陆太后掌管,这就意味着是陆太后想要逼死她! 傅羿安僵了一瞬,心脏涌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这就是骗着他出生入死的生母,还金口玉言,呸! 真是口腹蜜剑,恬不知耻! 明明答应他解除谢长宴的婚事,还承诺待他立功,就赐婚的。 可她却偏要在他的胸口捅刀! 剜心掏肺! 陆太后就真的以为,他会心甘情愿当一辈子提线木偶吗? 也是,她在御座上待得太久了! 傅羿安吁出一口浊气,摁着胸口,“去把文淮,给我叫来!” 文淮身上的毒已彻底清除,如今边境又有傅羿安坐镇,他肩上的胆子减轻了狠手,反而气色好了很多。 傅羿安没有绕圈子,“你觉得南狄到底敢不敢打?” 文淮长期镇守此地,大夏和南狄一直都只是小摩擦,可如此大规模的南下进攻还是很少的,而且南狄人以前只会叫嚣,根本不敢深入大夏腹地。 如今虽又增派了十万大军,可这些时候,还是以挑衅为主,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等什么。 文淮摇了摇头,“两国邦交,不斩来使,他们是面子上过不去。” 提起这事,傅羿安就来气,他们弄个爆炸大案出来,大夏没找南狄发难,他们还长脸了。 “不是让他们去上京调查吗?” 文淮面色难看,“话虽如此,也不知道是不是南狄人胆子太小,听说在南狄皇族一直都没有确定新的使团人选,感觉他们就是想尽办法拖着。” “你不觉得他们好像在等什么?”傅羿安半眯着眼眸,南狄在大夏安插了许多细作,或者,他们也盯上了那批火炮? 电光火石,傅羿安脸色豁然开朗,他眼眸泛寒光,“他们在等火炮!” 听到‘火炮’二字,文淮彻底变了脸色。 这种利器的威慑力,用在战场上实在太震撼了,他曾听他舅舅提起过,可还从未亲眼见过,他一直以为只是舅舅的一句玩笑话。 南狄一个弹丸大小的国家,怎会有如此神器? 像是知道他心中猜想似的,傅羿安缓缓开口,“是我们的!前工部尚书宋家,也就是你舅舅宋泰仁,曾研制出一批火炮,可他宁死也不愿辅佐陆太后,据说引颈受戮之前把火炮销毁了,其实那批火炮一直藏匿在江都府。” 恍然从他人口中听到舅舅的名字,文淮心口堵得慌。 五年前,宋泰仁在书房自裁,以死名志!一夕之间,宋家从世家权贵沦为了罪臣! 舅舅当年的事,其实还连累了他母亲,在文家遭受白眼和苛待,直到他和弟弟都混出了人样! 文淮长叹一声,原来还涉及如此多的机密。可国家大事,如何能牵涉私人情感,他舅舅终究是不忍心,才留下那火炮的! 文淮张了张嘴,“你就直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 傅羿安神色肃穆,“这批火炮关系重大,本来是让你弟弟去追查的,可他也失联了。” 说罢,他把虎符和大印递给了文淮。 “南狄边境这里,依然你坐镇,他们不敢轻易来犯,从各个卫所调来的士兵也陆续就位,你给我守住了,我去追那批火炮!” 文淮目瞪口呆,“可若是朝廷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一切罪责,有我担着!” ** 剑竹一进来,就看到有一排侍卫跪在门口请罪。 他不由有些同情他们,他们办事不利,自当受罚。 “大人?事情都办妥了。” 谢长宴脸色阴沉,“傅羿安得到消息了?” 剑竹点了点头。 其实谢长宴一直派了人暗中盯着林婠婠的,可傅世啸和陆太后的人竟神不知鬼不觉把她弄去了江都府。 暗卫们不知道事情的轻重,又忌惮陆太后,便不敢轻举妄动。 最可气的是她的行踪却在江都府彻底断了! 经查实林婠婠极有可能上了海船——苍伯号。 谢长宴本是要带着人马奔赴南狄边陲的,如今,他却临时改变了主意,派了他的心腹大将带兵前去增援,他则快马加鞭要去琼州。 剑竹十分不解,“大人,这亲事本就是做戏啊,区区一枚棋子,何必废这么大精力?” 谢长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异常烦躁,“她不是棋子!你给我记住,她是我的未婚妻,是我谢氏日后的主母!你若再敢对她不敬,我饶不了你!” “可大人又为何直奔琼州呢?”剑竹头皮发麻,小心道。 谢长宴捏着手中的谍报,没有回答。 有人在扬州港附近发现了两具男尸,那两人是苍伯号上的面的船员! 这只能说明,苍伯号已被人劫持,这就意味着林婠婠已陷入困境。若他是劫匪头子,是绝不敢在沿途港口靠岸的,尤其是像广交港之类有重兵把守的港口,但是海路漫漫,需要补给,他们一定会在琼州附近停靠。 如今琼州本就叛乱,岭南节度使几次上奏誓要平定琼州,可根本没有下文。 所有,琼州港口才是劫匪们最好的选择,他要在琼州拦下那艘海船! 第202章 孤必当重用你 耀宁躺在地上,气息急促不匀,真害怕他下一秒就噶了! 林婠婠盯着那酒盏,闻了闻那残液流,这酒里应该没毒。 这船上都是他的人,该不会是他们中间有内鬼想要刺杀他吧? 若任由他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他的这些侍卫,包括她和文铮说不定都得陪葬。 眼看着他不断抽搐的手指,林婠婠根本来不及犹豫,抓住他的脉搏探了探,又仔细观察了他的口鼻,果断从包里掏出了一枚药丸,掰开他的下颌,就给他喂了进去! 屋内的两个侍卫顿时反应过来,锋利的寒剑指着她的脖子,“大胆!” 耀宁脸色惨白,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扣住她的手腕,不停地咳嗽,试图把吞进去的药丸给吐出来。 林婠婠这时才注意到房间外面,守着十几个侍卫,全副武装,只要耀宁一声令下,顷刻之间,她便会毕命! 耀宁冷冷地看着她,原本邪魅的脸愈发扭曲,歪着头愤怒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林婠婠背脊沁着了一层薄汗,“殿下,你让他们都离远点,你需要新鲜的空气,把窗户都打开,把那香都给灭了。” 刚刚给他喂下的是‘九转还魂丹’,不仅有起死回生之效,还能强身健体,是她这次离开之前,按照父亲那本手记专程炼制的。 真是便宜他了! 或许是药丸起到了一定的疗效,耀宁的抽搐已减缓下来,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一阵清新的海风吹散了船舱里的香气,他的神色明显比刚才好了许多。 他紧紧攥着林婠婠的手腕,起身坐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她,“你这药还有吗?把方子给孤写出来!” 他这是旧疾,一般不会轻易诱发,除非有人已知晓他的秘密,并加以利用,他是南狄的储君,被自己人算计到这个份上,真是可悲可叹! 林婠婠脑袋嗡嗡作响,浑身血液冷凝,真是农夫和蛇,她就该放任他死在这船上! 说罢,耀宁势要得到她袖袋中的药丸,一只大手直接朝她探了过来,林婠婠惊得连滚带爬退开了几步。 “来人!拿下!” 侍卫一拥而入,全部都冲向了林婠婠和文铮。 “蠢货!把今夜给孤燃香的人,拿下!”耀宁面容阴沉,双眸带着猩红。 这条船上的人本就是他的心腹,可香料还是被人动了手脚,可见这背后之人,在他的近侍中安排了细作! 很快,一个婢女被拖了进来,“殿下,要审吗?” “杀了,丢到海里喂鱼!”耀宁神色冷漠,双眸中除了狠戾全是不屑。 只听一见惊呼,那女婢被一刀刺死丢进了大海。 “殿下,这两个大夏人呢?也要处死吗?” 耀宁冷冷地扫了一眼林婠婠,语气虚弱,“你不肯把此方献给孤?” 林婠婠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轻声答道,“殿下,刚刚那药丸确实有一定的疗效,但并非最佳效果,你这旧疾其实可以根除的,可需要好好调理,用特制的药才行。” 眼看耀宁有所好转,可她一颗心直直下沉。 他性子残暴,对待背叛自己的人审都不愿意审就直接杀了,若是知道文铮根本不会制造火炮。 那文铮哪里还有命活? 她必须吊着他! 耀宁半眯着眼眸,审视的眸光在她身上逡巡,“你果然是医者?你们大夏的大夫医术都如此高超?” 他这旧疾已有数年,他一直在暗中寻药,都未有人敢说可以彻底根除,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还敢口出狂言? 林婠婠知道他生性多疑,思忖片刻,忙道,“回禀殿下,我偶得到了神医谷李回春的点拨,所以疑难杂症略懂得多些!” 闻言,耀宁看她的眼神变得犀利复杂起来。 神医谷颇为神秘,李回春的名字在大夏如雷贯耳,哪怕在南狄也被医者们奉为圣手,要想得到他的点拨,除了资质极佳,还得有一定的机缘,否则难如登天。 刚才他服下的药丸却又神效! 他眉宇微蹙,已信了大半,幽幽地看着她,“哦?那你为何选他这么个男人,心甘情愿做他的外室?” 忽然点到文铮,他羞得满脸通红,他这么就配不上了呢? 林婠婠也是一怔,随口胡诌,“我是罪臣之后,身份有瑕,他是我恩公,所以才会......” 耀宁神色肃然,可再看她的眼神俨然已放松了警惕,自以为触碰到了事情的真相。 耀宁轻蔑地看向文铮,“苏公子,你到底会不会画?” 文铮压下怒火,“如何不会!” 他想起早些年,舅父带着他参观火炮制作时的场景,撩袍,提笔,就随意画了起来。 流畅的线条,干净利落的落笔,火炮的部件很快便跃然纸上。 林婠婠瞪大了眸子,专注地看着文铮,手心早就捏了一把汗,不敢相信他真的给画了出来! 文铮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忽地收笔,虚张声势,“殿下如此猜忌,就算我想效力,恐也无力施展......” 耀宁面无波澜,半晌,不禁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大夏人,果然有真才实学,孤必当重用!此番深入大夏,满载而归!痛快!” ** 下马时,傅羿安了望眼前。 海风轻拂,风中夹着一股浓烈的鱼腥味,海面泛起涟漪,倒映着大片大片的红霞,喧哗渐渐褪下,一艘艘渔船安静地停泊靠岸,只剩下桅杆上的旌旗呼啦作响。 这是安南的海港——比景港。 傅羿安微微侧目,“赤羽,你确定是苍伯号吗?” 第203章 跌入尘埃 当初,他们抓到那个梅花内卫的嬷嬷却是如此说的,只是说那女人的背影和林婠婠一模一样,但是正面她没有见到,所以他也不敢完全确定。 傅羿安目光微沉,“港口派人都有人盯着了吧?但凡有海船靠岸,速速来报。” 赤羽点了点头。 “安南近况如何,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赤羽缓缓道,“大人,这安南护都府处处透着古怪,朝廷的政令几乎都不管用,反而是岭南道的命令比朝堂的更好用。另外安南很多人都信奉三婆教,奉乌龟为神明,最近还有一场大的祭祀。” 赤羽比傅羿安先到两日,自然先打探了许多情况。 “对了,大人,安南的港口都有重兵把守,若是安南都护府存心与南狄狼狈为奸,我们恐怕势单力薄。” 赤羽的担心无不道理,此处天高地远,只认岭南道的节度使,傅羿安哪怕想调兵遣将都异常困难。 若不能智取,他们一点优势都没有。 傅羿安思忖片刻,“如此,只有控制住岭南道的节度使,让他别坏事,才行。” *** 皓月千里,海风簇浪,呼啸而过,海面一片漆黑。 耀宁折腾了一夜,许是真的累了,便招呼人给林婠婠和文铮安排了一间房间! 对,是一间,而且里面只有一张床榻! 门被重重地关上,还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林婠婠和文铮对视一眼,都不敢开口,他们知道屋外一定有人在监视着他们。 林婠婠面沉如水,这是耀宁故意给他们这对‘小夫妻’的优待! 文铮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刚想开口,就听到林婠婠故意扯着嗓子,“夫君,我喝了,我要喝水!” 文铮耳垂微红,不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还是接话道,“我给你倒。” 他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出来,林婠婠已跟到了他的身边,她用手指蘸了水,直接在书案上写了起来。 她的柔夷纤纤,一笔一画写得极慢,文铮的瞳孔骤然放大,字面上的意思,他完全理解,可到底怎么实施啊? 林婠婠要让他配合着,演出好戏! 林婠婠一口吹灭了灯火,屋内和屋外一样,黑漆漆的一片。 林婠婠指了指床榻底下,文铮点了点头,规规矩矩地钻了进去,他可没有指望他们两人能睡在一张床上,她可是定了亲的人! “等会,你摇一下!” 文铮十分迷惑,摇了摇头,什么意思? 林婠婠看向紧锁的房门,回头凝视着他,指着拨步床的雕花木头架子,又小声叮嘱了一遍:“摇床!” 帐幔落下,林婠婠撩起袖子,吧唧吧唧,故意大声地吻在了下自己的胳膊上,还带着娇吟和矫揉造作的喘息声,在黑夜中格外清晰响亮。 慵懒缠绵,令人遐想! 文铮听得呼吸一滞,面红耳赤,终于彻彻底底吓清醒了! 她现在演的可是他的外室,两人历经磨难,总算苟下一条命来,若真是同处一室,怎会忍得住呢? 文铮很想掏出点什么堵住耳朵,那声音太有蛊惑力,虽然林婠婠顶着一张普通的脸,可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的真容。 文铮咬着牙强忍,奋力地摇了摇床的架子,嘎吱嘎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林婠婠一顿操作猛如虎,很快就败下阵来。 她一想着这屋里还有一个男人,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 真是被傅羿安调教到位了,她感觉自己都快掌握精髓了,这番肯定能骗过外面那群侍卫! 忽地,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当初,她被房嬷嬷带去偷听傅羿安和苏宁音的房事,难道也是他们找人故意演给她看的? 傅羿安后来口口声声说他从未有过其他女人,那气愤的模样倒像比窦娥还冤似的。 难道,这才是真相? ** 这艘海船在这漫无边际的大海上已经航行了好几日,期间,林婠婠也试图打探他们的目的地。 可船上的人对她有极强的防备心理,根本套不出有用的话来。 这日,有侍卫前来传话,“林姑娘,殿下请你过去。” 林婠婠脸色一沉,很快来到耀宁的房间。 傅朝雨居然也在,可她少得可怜,除了肚兜和极短的亵裤,身上只剩一层透明的薄纱,几乎是衣不蔽体,雪白的肌肤上甚至还露着一些暧昧的欢痕。 耀宁虚虚实实地搂着她坐在软塌上,一只手穿过薄纱,一会抚着她的后背,一会又掐住她的腰肢,动作粗鄙不堪,那模样就好像在故意逗弄一只漂亮的猫奴。 毫无颜面! 林婠婠心口一沉,只觉来得不是时候。 耀宁却神色如此,见她便是一副亲昵熟稔的口吻,“我这爱妃,这几日晕船,食欲不佳,你可有什么法子缓解?” “殿下,船上可以柑橘之类的清新提神之物?若是没有,也可以让傅姑娘食用一些辣的食物,可稍作缓解。”林婠婠迎着他犀利的目光,缓缓作答。 林婠婠想不通,傅朝雨为何非要抛家弃国,自轻自贱,自甘堕落,跌落到这幅田地,比一般的侍女都还不如! 这耀宁虽是皇族,品性恶劣,如此轻视折辱她,她可曾后悔? 傅朝雨哪怕被沈景辞退婚,可她始终是靖南王府的嫡女,若想寻一门差一点的亲事,也不是不可能! 这时,文铮推门进来,他一抬眼就看到了傅朝云那副受辱模样,慌忙闭上了双眸。 “殿下,海上风大,不如给傅姑娘一件衣服吧!若是受了凉,要喝了汤药就多了。”林婠婠蹙眉,忍不住提议道。 这时,趴在耀宁腿上的女人,浑身一僵,傅朝雨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林婠婠,双眸中似有泪光。 耀宁故作惊讶,“我都忘了,刚才有请了苏先生过来。爱妃,这苏先生是工部侍郎苏潜的儿子苏景川,你和苏家素有往来,不知你对苏先生的秉性可有了解?” 他狠狠地捏了一下傅朝雨的臀部,咬着她的耳朵,压低了声音,“看清楚,再好好回答!” 傅朝雨浑身战栗,一脸惊惧地抬起了头,望向了文铮。 林婠婠心中咯噔一下,原来这才是耀宁的真正目的,身为南狄的储君,生性多疑,才会对他们的身份反复试探! 若傅朝雨直接戳破了文铮的身份,文铮哪里还有命? 林婠婠先她一步发难,满眼疑惑,“傅姑娘,真是靖南王府的千金?靖南王府世代忠良,在大夏权势滔天,如日中天,怎会主动离开大夏?” 她的未尽之言,再明显不过,就差把傅朝雨是细作直接说出来。 从耀宁对待傅朝雨的态度判断,他根本就不信任她,甚至很怀疑她到自己身边的目的。 耀宁眸色阴沉,果然有所触动,声音玩味,“爱妃,这么不说话呢?” 第204章 她的暗语 一片寂静中,傅朝雨哆哆嗦嗦地起身,怨恨地剜了林婠婠一眼,颤声道,“苏公子,多年不在上京,可还记得我?当年我曾经常到苏府拜访。” 林婠婠瞬间听出了她这句话的弦外之音,目前来看,傅朝雨是打算帮文铮掩饰。 耀宁眼神示意属下给她拿了一件披风,傅朝雨连忙裹在了身上。 文铮不好再装瞎,垂眉敛眸,“自然!” 傅朝雨咬着唇,一脸诚恳地劝道,“如今你我都为殿下效力,切记不可藏拙。” 好像她已认命,甚至希望所有的大夏人为南狄人卖命! 文铮叹了口气,“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和夫人都还年轻,这点道理我们还是懂的。” 傅朝雨冷冷地扫了一眼林婠婠那张寡淡的脸,神情讥诮,“我记得苏公子一向自诩风流,常年留恋青楼,如今你这外室其貌不扬,怎会钟情她一人?就算浪子回头,也是因美女折腰,她到底有何魅力?” 林婠婠明白若是文铮否认,便是身份存疑,若是承认此事,文铮就应该对她三心二意。 真是礼尚往来,傅朝雨搁这儿报仇呢! 只可惜傅朝雨根本不知道这张人皮面具下的人到底是谁。 林婠婠不由淡淡一笑,“我夫君自然不是留恋我,只是大海上没得选啊!” 耀宁似有同感,眸光中对着她投来几分兴致,“你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不过今夜我们便可下船,就让苏公子寻个乐子吧!” 闻言,林婠婠心神一震,“殿下,你的病症需要几味药,我把方子写给你,不如趁机购买些吧,之后我也好早点为你制作药丸。” 耀宁斜眉一挑,“哦?你倒是思虑周全,也好,笔墨伺候!” 只是当他接过那方子时,竟觉得荒谬可笑,“天山雪莲?西府海棠,还要晒干的?九子连环草、野豌豆、青黛、连翘、金银花......” 耀宁久病成良医,他吃的方子里,根本没有这些药,这方子怎么看都是乱七八糟。 “我竟不知西府海棠,也可以入药?” 林婠婠迎着他质疑的目光,一本正经道,“所以殿下的病才一直拖着,不能断根,用了这药,你的病保证药到病除。不过这些药材最好还是用大夏的药,若是用南狄的,我怕药效有损。” 傍晚时分,船舶靠岸,林婠婠和文铮等人被蒙着双眼,用箱子秘密带下了船。 而林婠婠这张方子,立马就出现在比景港各大的药铺里。 ** 安南的赌坊很大,当地的权贵豪绅们夜夜笙歌,声色犬马,生活奢靡。 傅羿安坐在二楼的雅间,他已故意输了一大笔银子,挤在他身旁掷骰的人越来越多。 原因无他,他们平日里可见不到这样的散财郎君。 只需要跟他买相反的,保准赢钱! 人声鼎沸中,他看到赤羽的身影,傅羿安把手上的筹码一扔,“待会继续!”说罢抬脚便出门入厕。 “大人,海船来了,不能确定人在不在上面。另外今夜出现一张奇怪的方子,有好几个药方都在购买。” 赤羽把誊抄下来方子递了过去,傅羿安展开纸一看,忽地笑了,“她在!” 赤羽十分疑惑,“这方子,可藏着暗语?” 林婠婠曾用药方传递信息,被他亲自抓获,她当然不会随便乱写。 “九子连环草中的九字,通‘救’,野豌豆中的‘豌’字,她还害怕我们看不懂,特意提了‘青黛’,连翘和金银花指的是银翘!另外,这天山雪莲,是她最近才得的药,是让我拿着这药去救她!” 赤羽听得目瞪口呆,这林姑娘果然聪慧啊! “那海船停靠处重兵把守,我们该如何行动?” 傅羿冷冷一笑,“重兵把守?海上也有重兵?” 赤羽摇了摇头,等着他下令。 “想带走火炮,想得美,你带着人从别处乘船到那大船附近,带着水性好的兄弟,游过去,想办法把那船底给我凿穿!” “那火炮不就毁了吗?”赤羽有些着急。 “只有让他们动起来,才有机可乘,让岭南节度使阮从谠帮我们截下这批火炮!” 傅羿安双眸泛着寒光,这群劫匪想神不知鬼不觉把这批火炮从安南运回南狄,算盘珠子都嘣在他脸上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傅羿安已得到了确切消息,岭南道的节度使阮从谠已到了安南,他准备参加两日后的三婆教祭祀,是个男人见了那批火炮都会动心。 阮从谠也绝不会例外,就让他们狗咬狗! ** 屋里烛火摇曳,美酒佳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谢长宴穿着一袭靛蓝的锦袍,烛火映着他清俊的轮廓,剑眉冷眸,衬得他整个人俊朗挺拔。 他细长的手指握着酒盏,笑得温润,“阮大人,你我能在千里之外偶遇,谢某真是三生有幸,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再喝一杯!” 岭南道的节度使阮从谠与谢长宴仅有几面之缘,并未有深交。可身处高位,对他的事自然有所耳闻,幽州那地方可比岭南富饶多了! 如今见他风度翩翩,仪表堂堂,谢长宴还有意与他结交,阮从谠便动了心思。 若是侄女阮流筝能与谢长宴喜结连理,那岂不是事半功倍? 阮从谠举杯相碰,抿了一口酒,笑得意味深长,“我观谢兄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不知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有打算?” 谢长宴眸光晦暗,扫了一眼屋子里陪酒的美姬,“阮兄,酒桌上谈这些,未免太扫兴,这些我们下来再谈!” 阮从谠会意地又碰了碰杯,扯了扯嘴角,“明白!” 这时,阮从谠的侍从推门进来,附耳低声说了两句,他便起身离席,笑道,“都陪谢大人好好用膳,我去去就回。” 谢长宴眼眸一沉,他知道阮从谠这会要去见的人是南狄皇储耀宁! 那么,林婠婠,你又藏在哪儿呢? 第205章 深陷荆棘 林婠婠被人狠狠地一拍,幽幽地醒来,她的手脚还被绑得牢牢实实的。 她吸了吸口鼻,还残留着一股蒙汗药的味道,她揉了揉双眸,一个穿着道袍的妙龄少女映入她的眼帘。 这是一间陈设简陋的屋子,供台上放着一副凶相毕露的神像,下面还摆放着一些供果,对面还有一只大乌龟的雕像。 这是什么教派? 林婠婠有些迷糊,那神像看着青面獠牙,龇牙咧嘴,总让人觉得诡异恐怖。 而她的正前方的座椅上坐着一个四十岁多岁,留着胡须的老道,他放下手中的黑釉茶盏,锐利的目光扫过她的全身。 林婠婠想起来了,大船已经停靠在岸,她和文铮被南狄人捆绑着,用了迷药放在箱子里,运送了下来。 他们好像还乘了船,一路上晃晃悠悠,她听到了水声,后面就彻底晕了过去。 乍然醒了过来,她觉得整个人都还有些酸软,脑袋也跟浆糊似的,根本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哪里? 那老道一双利眼精光乍显,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正气,更谈不上道骨仙风,林婠婠只觉得他透着一股子邪气,让她不愿直视。 那妙龄女子乖顺地退到老道的身后,垂首站立。 林婠婠这才注意到,她身姿玲珑有致,面容姣好,领襟处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脖颈上,有触目的红痕。 这女子恐怕和他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比如是他采阴补阳的炉鼎! 老道见林婠婠镇定自若,并不慌乱,捋了捋胡须,冷笑道,“听说你医术了得?还能根除我徒儿顽疾?我南狄那么多医者都束手无策,你倒是敢夸下海口!” 果然耀宁对此事根本没有放下戒心,不过,她给他希望,他们终究不敢伤她性命。 林婠婠淡淡道,“你们不能办的事,不代表别人办不到!再说并不是人人都有机缘得到李神医的真传!” 老道斜眼看来,冷诮道:“贫道法号‘方胜子’,唤我‘玉霄真人’也可。贫道阅女无数,你这身段倒是不错,若你能治好我徒儿的病,我倒是可以成全你做他的女人,可惜你生得一般啊!” 去你/妈的! 哪怕林婠婠心中早已认定他不是好人,可听到他的话,心底还是生出了一阵恶寒。 观他的气色,眼肚发黑,是典型的三阴三阳,明显就是因过度房事导致精气大损,肝肾两虚,身体亏空早已大损,若不是他用珍惜的药材吊着,估计早就命丧西天了! “玉虚真人,小女其实有一方,可以改善肾元,倘若坚持服用,必定不需要日日都使用那些胡僧的小药丸!” 林婠婠心生不悦,当即出言还击。 方胜子怒极反笑:“好,好!有胆识。不用把脉也可以为老夫诊断,李回春的徒弟果然名不虚传!” 说罢,他站起身来,转头瞥了一眼身侧的道姑,“给她尝尝我们的灵药!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自医!” “遵命,教首!” 那女子缓缓朝她走来,蹲在了她的面前,整个身子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 她从袖口处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子,从中倒了一粒紫红色的药丸出来,她捏着林婠婠的嘴,就要往里送。 只是让林婠婠意外的是,她张了张嘴,不动声色地用口型提示她,“装!” 四目交汇,林婠婠明白了她的善意。 下一秒,她不停地咳嗽起来,试图要吐出药丸,连眼泪都流了出来,“你们,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道姑又退到了方胜子的身旁,毕恭毕敬地站着,仿佛刚才替她掩护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给她松绑!这药,每隔七天,需服用解药,否则穿肠破肚而亡!” 方胜子得意地笑了笑,长臂一圈,搂住了道姑的肩膀,迫使她靠近他的胸膛,“她说我肾元有损,你说呢?” “教首,强悍无比,她哪里懂!” “还是你深得我心!” “教首,你忘了一会还要去选圣女!” 林婠婠倚在窗口,往下俯看,果然有一群女子都穿着雪白的长裙,赤着脚站在院中,就像牲口似的接受着男人们的筛选。 仔细一看,院中果然到处都是守卫,甚至还有弓弩手,若想逃出去比在海船上还要难上几倍! 文铮又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 暮色四合,有人给她送来饭菜,林婠婠从袖口中掏出银针,插了进去,里面的颜色没有变化。 她这才放心地吃了起来,之后简单梳洗刚躺在床上,她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阵娇喘的声音,女人的啜泣声,随之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唤: 不要!不要...... 紧接着传来了男人扇巴掌,暴力打骂的声音。 “我可是圣女,你怎么敢这么对我?不怕三婆神,还有教首怪罪吗?” “蠢货,告诉你,上了这岛,你的身子就甭想干净!还真把自己当圣女了?你们就是教首给我们发福利! 别给老子丧着一张脸!老子花了钱才排在前面的,不就是个雏吗?等会还有一大群兄弟等着呢,让你好好尝尝当圣女的滋味!” 那男人骂骂咧咧,很快就传来床榻嘎吱嘎吱的声音。 林婠婠闭上双眸,所以这些被选中的圣女,其实是被这群恶魔打着三婆教的幌子,骗上岛的? 这岛上到底还藏了多少罪恶? 这时,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嘎吱一声,一个纤细的身影溜了进来。 是开始帮她掩护的那个道姑! 她神情黯淡,摸到她的身边,眸中透着一股憎恨的情绪,“我长话短说,这岛叫昆青岛,是三婆教的圣地。三婆教无恶不作,欺骗民众,想尽办法搜刮民脂民膏。 他们还用致幻的药丸控制民众,现在安南很多许多有权势的人都是三婆教的信徒。他们还打着挑选‘圣女’的幌子,奸污了无数少女,害他们惨死!” 说什么圣女能平息海神的怒火,其实专挑那些没钱没势的姑娘祸害。 你只有两日的时间,两日后,教首还会对你下药,若你那时候没有想办法逃出去,你也没得救了!” 那道姑生怕她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冷冷继续道,“若你能逃出去,能否帮我......算了!” 说罢,她就急着想要出去,林婠婠一把拉住了她。 “你今天给我的药,可否给我几颗?我是医者!你叫什么?” 道姑看她的眼神一变,“我叫玉青,你能做出解药?我只能给你一颗,这个是有定数的。” 林婠婠点了点头,接过那枚药丸,眸光愈发坚定,“我若能逃出去,一定帮玉青姑娘你达成所愿!” 第206章 握手言和 暮色中,傅羿安刚跨出门槛,就看到有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慌慌张张朝药铺冲了过来。 郎中见了他,却急忙使眼神要伙计撵他出去。 “救救我家闺女吧,你们行行好!”那中年男子哭丧脸,大声呼叫,砰的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郎中无力地摇了摇头,“你求我也没用啊,不是我们不想救,你家不信三婆教,被海神怪罪,得了怪病,我们这些一般草药哪里治得了你们的病!你早点备口棺材吧。” 那男子放声大哭起来,失魂落魄地起身离开。 傅羿安的脚步一顿,示意赤羽赶紧跟上那中年男子,他转身又回到药铺问那阆中,“你们不信三婆教的人都会得病?” 阆中吓得大惊失色,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哎哟喂,郎君,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明日你可千万不能乱说哈,那昆青岛可是圣地,但凡有人说一句三婆岛的坏话,可有得罪受,要遭殃倒霉的!” 傅羿安颔首道谢,便离开了。 不到半个时辰,赤羽回来了,“大人,我把银子给了那男子,只是他的女儿已经用不到了,回去的时候已经死了,死状有些可怖,感觉不像是病,像中毒。” 傅羿安眉头微蹙,这三婆教恐怕就是害人害己的邪门歪道! “大人,我们的人把船底凿穿了,如你如料,从船上运了很多大箱子下来,估计就是那批火炮。” “他们把火炮运到哪了?” 赤羽摇了摇头,“本是准备全部运到另一艘船的,后来岭南道的人来了,眼看都要打起来了,后来不知怎么又谈妥了。 他们接管了一部分,就兵分了两路!一部分运上了船,一部分被运到了安南都护府的衙门。我们有兄弟盯着,只是搬上船的那批不知去哪了。” 傅羿安捏了捏手中的通行证,他明日会登上昆青岛献出‘天山雪莲’! 如此推断,这南狄大皇子和这三婆教有着莫大的关联。 此行他只能带一个小厮同行,若想直接救出林婠婠,恐怕不行。 赤羽摸了摸鼻子,像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大人我们去凿船时,碰到同行了。” 傅羿安眼眸半眯,不耐烦道,“你还真把自己当说书先生了,有屁快放!” “就是有人也在凿那苍伯号的船底!只是不清楚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 傅羿安低低地笑出声来,虽然他很不想承认,除了谢长宴那个王八蛋,他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 如今在这里举步维艰,他们也该握手言和了! ** 闹市里一间有名的销金窟里,达官贵人穿梭其中,一间陈设雅致的房间里,谢长宴翘着二郎腿,看着面前这个讨厌的男人,翻了个白眼。 “哟,傅世子,不是一心想要小生的性命吗?如今也会主动言和?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稀奇啊!” 谢长宴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把玉骨折扇,百无聊赖地扇了扇。 傅羿安看着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就来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不是该带着幽州的兵奔赴边陲吗?怎么也跑到安南了?" “傅世子作为主帅,擅离职守,朝堂都没追问,还会追问我一个小小的节度使?法理不公啊!” 傅羿安有些恼怒,难得跟他周旋,言简意赅,“婠婠的境况并不明朗,不能再拖了。” 一提到两人都关心的人,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谢长宴微微眯眼,手中的折扇一顿,幽幽道,“你知道她在哪儿?” “昆青岛!” 谢长宴一怔,他猜到林婠婠被大皇子耀宁藏了起来,可昨夜耀宁的队伍里根本没有林婠婠,倒让他见到了傅朝雨。 这港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傅羿安是怎么确定她就在岛上呢? 傅羿安难得帮他解惑,单刀直入,“岭南道和南狄狼狈为奸,还和这三婆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想要救下林婠婠,若是岭南道横加干涉,我们毫无胜算,你和阮从谠关系如何?” 谢长宴心口一沉,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好!” “可有法子拖住他,让他别来碍事。” 谢长宴眸光转动,笑得意味深长,“他现在忙着找侄女婿!我尊贵的傅世子,不如你牺牲一下,答应了他,他一定会投桃报李的!” 傅羿安脸上浮现出一股愠色,“滚!” 他忽地反应过来,反唇相讥,“这么说来,他看上你了?口口声声说什么心悦婠婠?怎么你的感情就这么廉价,你就不能从了阮从谠?” 谢长宴无意识被他给绕了进去,十分气恼,“看来傅世子毫无诚意,那就各凭本事吧!” 傅羿安心中已然不快,希望尽快结束这个话题,“你不想牺牲美色也行,把你幽州的兵调过来!我给你下调令,三天之内抵达岭南,这难不倒我们神通广大的谢节度使吧!” 谢长宴神色一凛,瞬间明白他的用意,如此阮从谠便不敢为虎作伥,可幽州从此也和岭南道势不两立了。 “还真把我当你手下那些小喽啰了?使唤上瘾了?我可是堂堂幽州节度使!” “上京爆炸案,南狄使团并未全军覆没还有活口,你说他的证词能不能定你姑妈的罪?幽州勾结南狄刺杀一国太后,该诛几族?就算到时候对幽州开战,朝中大臣也无话可说吧?” “下不为例!”谢长宴脑海里忽地想起使团逃出去的那个人,气得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你别得意!” 谢长宴甩了甩袖子,攒了一肚子火,气呼呼地走了。 他一点也不想为傅羿安办事,只是他们在安南没有兵马,实在太被动了,境况危急,必须得快刀斩乱麻。 傅羿安看着谢长宴气急败坏的模样,蓦地笑出声来,程丰已调了部分兵马过来,他也不指望谢长宴,只是多一个有实力的帮手总是好的。 翌日清晨。 傅羿安换了一张人皮面具,经过层层筛查,登上了守卫森严的三婆教圣地——昆青岛。 第207章 相见 一踏进院子,傅羿安眸光晦暗,立马分辨出院中除了那三五步的守卫,四处还藏着十几个弓弩手。 哪怕他们两人以一对十,在这种情况下还想让林婠婠毫发无损地离开,几乎是不可能的。 傅羿安被蒙上了眼眸,而赤羽则被他们拦在了院外。 他被侍卫带到了后院的厢房,摘下黑丝带,傅羿安这才看清了屋内的陈设,入门便挂着一幅三婆教的神像。 耀宁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传言天山雪莲每隔十年才得那么几株,你果然有?” 傅羿安淡淡一笑,“小生也是机缘巧合所得。” “还不快呈上来?”耀宁身旁的近侍扬声道。 傅羿安凝视着屏风后面的一道身影,拱了拱手,不急不缓道,“贵人,还是请个懂行的人出来认认这雪莲吧,本就精贵,若是被人不小心弄坏了,可得再等十年!” 说罢,便掏出一个精致的紫檀雕花木盒放在了桌上。 耀宁觉得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有些阴阳怪气,可还未拿到雪莲之前,他也不能翻脸,待确认了雪莲,再收拾他不迟。 “还不出来!” 林婠婠垂眸敛眉,缓缓走出了屏风,陡然就看到一张极为陌生的面孔,心跳忽地漏了半拍,他的声音和身姿与傅羿安实在太像了。 林婠婠打开了木盒,里面那株天山雪莲正是当初文淮给她的谢礼。 她已完全认出了他,对着耀宁颔首,“回殿下,正是天山雪莲!” “好!出个价吧,黄金千两可行?”耀宁眸中顿时闪过一股兴奋的异彩,唇角上扬,不可抑制地高兴起来。 傅羿安似笑非笑,故意挑衅,“贵人说笑了吧,这千山雪莲价值连城,就算是黄金万两也值得! 这药的价格端看用在谁的身上,若是一般的阿猫阿狗,就算几两银子也不值的。” 耀宁眸光阴森,俨然已动了杀心,门口忽地涌入几个侍卫就将傅羿安团团围住。 林婠婠心道不妙,他脾气也太犟了些,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 “把他抓起来!敢对孤出言不逊,我倒想看看他有没有命花这万金!” 林婠婠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且慢!”迎着明晃晃的大刀,傅羿安毫无惧色,不急不慢道,“贵人龙章凤姿,身份尊贵,我们安南的富商谁不想诚心结交? 小生也不能免俗,这药自然是想献给贵人的!谈什么钱,谈钱多伤感情!” 耀宁一怔,见他临危不乱,挥手屏退了侍卫,来了兴致,“哦?我从不与蠢人结交,你都有什么本事?” 傅羿安从容答道,“我只知道,南狄和大夏这一仗打不起来,因为正等着殿下你回去坐镇呢! 若我能为殿下提供大夏边陲的防御图,不知能否与殿下结交?” 这一刻,耀宁眯起了眼,锐利的眸光打量着这个商人,所图非小啊! “你想要什么?” “我就想让安南改天换日,不知大人觉得这笔生意能不能做?小生会的还有很多,且等殿下慢慢发现。”傅羿安轻笑道。 耀宁觉得最近这些大夏人都太奇怪了,有才有傲气,却没有骨气,都是些抛家弃国的投机份子,可只要能助他成事,他也并不在意。 再说,一个小小的商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若真能提供一些可靠的消息,他只赚不赔,大不了一刀了结了他! “好!” “殿下,这祭祀大殿,不知小生能否见识一番?”傅羿安见他神色缓和,趁机提出自己的诉求。 “这有何难,你到时候带着孤赏给你的牌子,便成。” “殿下,小生这几日得了一种怪病,胸口会心痛难忍,尤其是在夜间。一般的庸医都治不了,不知殿下这里可有高人?” 耀宁冷冷地瞥了一眼林婠婠,吩咐道,“你给他看看!” 林婠婠佯装羞赫,垂着头,“这位公子,随我来!” 傅羿安便随着林婠婠到了屏风后面,她的手刚搭在他的手腕处,便被男人给擒住了。 林婠婠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两人在这等场合相逢,实在令人激动澎湃。 傅羿安直直地盯着她,热烈的爱情在眸光中无声的流淌。 林婠婠不敢在耀宁眼皮子底下释放情绪,她压抑着心中的悸动,“公子这心疾多久了?” “快十五天了,白日还好,每逢夜晚就痛得要死!你可有什么良药?”说着,他就强势地拉着她的手往他的胸口上蹭。 林婠婠视线与傅羿安碰撞,一触摸到那剧烈跳动的心脏,呼吸一滞,耳垂立马红了。 就连她人皮面具下的脸腾地烫了起来,她离开上京正好十五天的时间。 “公子这病不算顽疾,只是郁结成疾,胸口烦闷,并无大碍,我给你开一副药方,还需好生修养。” 傅羿安凝视着她的眼眸,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含笑道,“我这些日子不仅心痛,还不易入眠!” “我还相思成疾!”最后几个字,他根本没有出声,可林婠婠还是看懂他的口型,她自己亦是如此,每当夜深静,就会想起他! 林婠婠睫毛微微一颤,他那灼热的眸光几乎可以让人眩晕,她努力抽出了手,提笔就开始书写,只是那握着笔的手不慎抖了一下。 “我给你开方子!” 这时,有侍卫进来,刻意地站在了她的身后,见她果然写了一大堆中药的名字,便收回了目光。 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危险了,林婠婠生怕被耀宁瞧出端倪,看出个所以然来,傅羿安总着这般张狂的性子,就好像这天底下没有他怕的事似的。 这时,耀宁也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那天山雪莲已凑齐,就差西服海棠了,待药都齐了,你需要几天炼制?” 林婠婠面色沉重,“殿下,不是我托大,这药还需要采用闰年的雪水熬制,这个恐怕还得花功夫。” 耀宁脸色彻底难看起来,“为何不早说?” 闰年四年才一次,还要折腾多久? 林婠婠心中腹诽,就算你找到了,她还会继续列出他拿不出来的东西,她本就是玩他的! 傅羿安见机插话,“殿下莫急,大夏自由留存雪水泡茶的习惯,说不定哪家就有私藏,祭祀大典时,会来许多达官显贵,到时候挨个询问,必定会有所收获的。” 耀宁稍稍冷静下来,他也等着祭祀大典一过便直接回南狄,可阮从谠却扣下他一半的火炮,他还得让方胜子给他施压才行。 不然别怪他卸磨杀驴! 暮色降临。 林婠婠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傅羿安出现给她莫大的安慰。 三婆教的药丸,她其实也找到了解药,今日写给傅羿安的方子就是那药丸的解药! 只是,她要怎么通知傅羿安呢? 正想着,窗户里忽地跃进一道人影,林婠婠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傅羿安还有谁? 第208章 你才是我的解药 傅羿安几步上榻,一把搂住了日思夜想的人。 他压抑着思念,关切的声音从喉间溢了出来,“你还好吗?他们欺负你了吗?” 她的眸光清澈,心急如焚,这里守卫森严,万一他们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她微微蹙眉,声音急促,“三婆教用药物控制民众,让他们致幻,甚至可以看到神迹,我给你的方子是解药,你要想办法让民众在祭祀当天吃下解药。” 傅羿安浑身一震,万没想到这就是他日思夜梦的女人。 她现在的脸根本不如往日灵动,可这一刻,他却觉得这才是最纯粹的她。 善良、干净、心怀大义,有勇有谋、皎皎如月,哪怕自己深陷荆棘,还盼着照耀别人。 他不否认,她一直都很娇弱,可那具娇弱的躯壳下却藏着一个执着勇敢的心! 让他心甘情愿为之颠倒,为之沉沦。 傅羿安低低地笑出声来,眸中染着隐晦的春色。 他把她摁在身下,一只大手抚上她的下颌,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声音低哑,“我都对你相思成疾了,你就一点也不想我? 林大夫,你开的方子不行,只有你才能医我的病,你才是我的解药!” 温热的鼻息在耳边轻拂,点火一般,林婠婠感到一阵战栗,就在这一瞬,他吻在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唇瓣上。 那吻又轻又密,倏地一下变得霸道急促起来,一寸一寸,反复入侵,就好像下一秒,他就会拆她入腹。 林婠婠眸光迷离,大脑一片空白,根本闪躲不了,柔软的唇舌根本经不起诱惑,只得缴械投降。 本能地迎合起来,难舍难分,交织缠绕,她忘记了思考,沉溺在这一刻的欢愉之中。 恍惚间,她有种错觉,就好像看到阴云蔽月的夜晚,寂冷的暮色笼照得密不透风,让人压抑难受,可转瞬之间,月亮冲破乌云,万物寂静,洁白的月光照彻千里,让人看到曙光。 傅羿安松开她,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婠婠,不管你是小雀,还是鸿鹄,我都在你身后,都会帮你达成所愿!” 林婠婠急促地喘息着,“那解药尽快配置出来,若能成事,我们就可以撕开三婆教的真面目,把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公之于众!” 傅羿安注视着她的眼眸,“好!”他又亲了几口,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傅羿安刚走,林婠婠就听到门口的锁声响了起来,房门骤然被打开,傅朝雨盛气凌人地站在门口。 来者不善啊! 林婠婠十分惊诧,穿好衣衫出来,“傅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傅朝雨盯着她鲜红欲滴的唇,冷笑道,“你不仅长得丑,还水性杨花,刚才有人翻窗进了你的屋!” 林婠婠眸光瞬间冷了下来,她看到傅羿安了,决不能让这个女人在此大呼大叫,万一让耀宁起疑,他们就麻烦了。 “傅姑娘,你看错了吧!” 傅朝雨施施然走了进去,仔细地把屋子扫了一圈,怀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你没干腌臜事?或者你才是细作?说你到底在密谋什么?” 她总觉得对面的女人很熟悉,除了那张脸。 林婠婠无奈了摊开双手,“傅姑娘,我就纳闷你好端端的贵女不当,为什么偏偏要来给人做妾呢?” “贱人!我是要当南狄未来皇子的妃子,不是妾!你一个外室还敢瞧不起我?”傅朝雨被戳到痛处,立马气急败坏地反驳。 若不是林婠婠那个杀千刀的婊子,她哪里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眼前这个讨厌的女人,就跟林婠婠一模一样,明明身份卑微,还敢对她指手画脚,吆五喝六,她凭什么? 傅朝忽地发现林婠婠耳根处有红痕,果然,她刚才并没有看错,她心中的怒火愈来愈旺。 她暂时对付不了林婠婠,还收拾不了这个小贱人? 她扬手啪地一下,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过去。 林婠婠没料到她骤然发难,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打到了,只是傅朝雨根本没有解气,紧接着第二巴掌又扇了下来。 林婠婠狠狠地钳住她的手腕,正色道,“傅朝雨!你心甘情愿沦为敌国皇子的玩物,世人都会唾弃你的,我当然也瞧不起你。” 傅朝雨忍着痛,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忽地,她瞳孔猛然一缩,对面的女人的脸上怎么有两种肤色? 不,她脸上带着什么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呼啦一声,她撕开了林婠婠的人皮面具! “林婠婠,果真是你!”傅朝雨手上捏着一张薄若蝉翼的面具,得意地笑出了声。 她之所以忍辱负重屈身,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耀宁能为她报仇雪恨,手刃了林婠婠!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婠婠心道糟糕,脑海不停地想着如何处置这傅朝雨这个疯子,若就这样凭着她叫嚷,只怕要坏事。 “林婠婠,你也想不到你会有今日吧,你不喜欢到处勾引男人嘛?三婆教的教众都如饥似渴,有你这朵娇花,看他们会不会把你给撕了!哈哈哈哈......” 傅朝雨的脸上已染上一抹发狠的疯癫,“林婠婠,当初,你就不应该惹我!我今日就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让你下地狱!” 说罢,她便大笑着朝外面走去。 不行,不能让她到耀宁那里告密,林婠婠回过神来,追了出去,拼命抱住了她,不准她前进。 正在两人僵持之时,走廊对面迎面走来一个身影,傅朝雨像是见到救星似的,兴奋地呼喊,“快过来,帮忙!” “嗯!” 来人身姿轻盈,瞬间掠到了两人身旁,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了她的身体! 第209章 黎明前夕 傅朝雨神情一滞,双眸瞪大,幽恨地瞪着眼前的这个道姑! 怎么也没料到,她竟然帮着林婠婠来杀害自己。 傅朝雨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她捂住腹部鲜血逐渐从指缝溢出,钻心的疼痛立马蔓延到全身。 她刚想大声呼救,就被玉青死死地捂住了口鼻。 玉青蓦地见到林婠婠的真容,并未太过惊讶,“你的东西收好了。” 林婠婠连忙抢过人皮面具,玉青压低了声音,“等会他们问你,就说听到我们两人争执,她污蔑我觊觎耀宁,详细的你没听清,你的人皮面具坏了,快想想法子!” 林婠婠看她的眼神彻底变了,玉青的冷静,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她点了点头,便猫着腰飞快地退回到了她的房间。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傅朝雨从二楼砸向了地面,溅起骇人的一滩血。 林婠婠眉梢的紧张瞬间变成了震悚,谁能想到玉青如此果断狠戾。 这个高度摔下去,傅朝雨必死无疑! 响动实在太大,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安静的院落立刻变得喧嚣起来。 玉青把自己的发髻松开,胡乱抓了几下,又把匕首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手臂,哭喊着求救,“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 林婠婠慌忙把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在破损的地方用胭脂点上红点。 她盯着屋内的座椅,飞快地抓了一把研磨好的细粉洒在四周,待她刚准备好,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玉青被守卫拽着拖进了房间,耀宁和方胜子前后脚踏进了房门,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大群守卫,守在了门口。 “你都看到了什么?”方胜子锐利的眸光扫了她的脸庞。 林婠婠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玉青,她发髻松垮,有几缕青丝垂在肩上,十分凌乱,脸上满是泪痕,藏青色的道袍上沾满了血迹,单手捂着受伤的手臂,看着触目惊心,十分惨烈。 玉青十分柔弱,甚至楚楚可怜,就好像一株蒲苇,任人宰割,可她却豁出了性命来救她一个陌生人! 林婠婠胸膛的情绪翻涌,她不是蒲苇,是生在淤泥中圣洁的莲花,是这世间辜负了她,她一定要想办法带她离开这人间炼狱! 她回想着玉青的叮嘱,斟酌着用词,“我听到她们好像起了争执,说什么狐媚子,别痴心妄想,还说......” 耀宁冷眉微蹙,压着愠怒,“还不快说!” 林婠婠神色凝住,柔声回答,“还说殿下您是她的,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您,具体的我就没有听清了。” 玉青哽咽着声音,泪流满面,齿间打颤,“教首,真的是她要杀我的,非要冤枉我,你可得为我做主啊,因前日我帮着殿下安置房间,通殿下说了闲聊了几句,她可能那时就对我动了杀心。” 傅姑娘的房间根本不这里,她是故意藏在暗处等我来的。我上来根本没有发现她,就被她刺了一刀,我怕她继续行从才夺过了匕首,我们两争得激烈,不知怎么地她就摔下了楼梯。” 耀宁面色十分难看,他好歹和傅朝雨有过几日露水情,就这么因嫉妒死了,他面上也无光。 他冷嗤一声,“你们大夏的女子,都是嫉妇?” 林婠婠小心翼翼道,“殿下,这话问错人了,我就是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哪有资格当嫉妇?”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耀宁几乎被她气笑了,盯着她发亮的眸子,他只觉得这张普通的脸皮实在太违和了,就好像不应该是她的一般。 “你脸上的红点是什么?”他半眯着眼眸,开口询问。 林婠婠背脊涌上一阵寒意,生怕他看出端倪,“回殿下,制作药丸时皮肤过敏了,养一两天就好了。” 耀宁好似信了她的措辞,叹了一声,“师父,这就是个意外,本就是个玩意,死了就死了,不必劳师动众!” 方胜子沉着脸,半天没有说话,阴毒的眸光审视着玉青,“你嫌弃老夫?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玉青哭得更凶了,茫然而惊惧地摇头,“教首,玉青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啊!” “和你同期的圣女们坟头草都长了一丈高了,玉青,如果你敢对我有二心,你应该明白你的下场!” 玉青抽噎着,“教首,我对您忠心耿耿,若是您不相信,不如现在就让我去祭祀海神!” 方胜子脸色由阴冷渐渐变得有狰狞起来,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好,始终找不到线索。 林婠婠盯着玉青血流不止的手臂,忍着心痛,“殿下,她受伤严重,还是先包扎伤口吧。” 耀宁点了点头,玉青毕竟是师父的枕边人,跟了师父快五年了,他可不想因为一个死人跟师父产生了嫌隙。 **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林婠婠帮玉青包扎好手臂,低声道,“这几日不可沾水!谢谢你!” 烛火映着玉青冷清的脸庞,她扯出一个笑脸,声音平静,“方子胜已对我起疑,后面得靠你了,我阿娘还盼着我回去,你若能出去,帮我把攒下的银子交给我阿娘,好吗?” 可那笑容却深深地刺痛了林婠婠的心尖,一个女子最美好的五年被迫待在一个畜生身边,屈辱地活着,只为了见自己的母亲! “玉青,我们一起会出去,我会帮你照顾大娘的!照顾一辈子!” 林婠婠眼圈瞬间红了,含着泪光,她转头就看到窗外树梢上悄然冒出几个花蕾,在银白的月光下,美得出奇! 玉青脸上绽开一丝笑容,“我相信你!” 玉青其实早已心力交瘁,这些年,她也试图救下其他圣女,最后几乎无人生还,如今见林婠婠有勇有谋,还懂得隐藏美貌,她那被无数次摧毁希望之火,又重新燃了起来。 “方胜子他们把火炮藏在祭祀大殿旁边的山洞里,那里地势隐蔽,外人很难察觉,你若有帮手让他们去那里找找。” 说完,玉青便起身离开。 林婠婠扯了扯她的衣角,笃定道,“好好活着,我们一定会出去的,恶有恶报,三婆教一定会被铲除,方胜子一定会血债血偿!” ** 历年海神祭祀都在昆青岛上举行,安南的权贵豪绅都会想方设法弄到登岛的帖子,因为那是权利和地位的象征。 传言,祭祀当日,海神会现出真身,有神缘的人才能窥见神迹。 岭南节度使阮从谠和谢长宴等人,作为的最尊贵宾客,坐在了第一批船登上了岛,而傅羿安因着耀宁的牌子,也破例多带了十几人上岛。 林婠婠手里揣着傅羿安弄进来的解毒药粉,思绪翻涌,今日她得想法子把这药下到祭祀用的圣水里! 第210章 共谋 林婠婠心中忐忑,盘算昨日下在凳子周围的药效不发作了,她不就功亏于溃了吗? 正当她焦躁不安之时,耀宁身边的近侍过来了,“林婠婠,殿下身上起了红疹,你快过去看看。” 林婠婠提着一个药箱,大步来到祭祀附近的厢房里。 屏风后面除了耀宁,还有方胜子,两人都脱了外袍,只穿着中衣,撩着手臂在抓痒,上面已爬满了红点,林婠婠走了进去,和一旁伺候的玉青对视了一眼。 耀宁心浮气躁,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还不快来看诊!” 林婠婠装模作样地摸了一下他的脉搏,“殿下也是过敏了,昨日我已吃过药,疗效极佳,这药丸你且服下,很快就会止痒。” 耀宁盯着她白皙的手,心中那古怪的念头愈发浓烈,这手太漂亮了,跟那张脸好不匹配! 林婠婠恭敬地把药丸递了过去。 耀宁本是皇族,对于任何入口的东西都有所戒备,他盯着那幽黑的药丸,波澜不惊地望向方胜子。 方胜子蓦地抓起那药丸强势地塞进了玉青的嘴里。 玉青差点哽着,连忙抓起一旁的茶壶喝了一口水。 方胜子和耀宁见她毫无异状,便主动服下了药丸,不到一炷香,那手臂上的红疹便退了下去。 “吉时到了,我们该过去了。” 两人换好祭祀用的道袍,戴上面具,转身朝祭祀的内殿大步走去。 林婠婠趁机拉住玉青的手腕,飞快地塞给她了一颗解药。 四目交汇,玉青瞬间明白,林婠婠刚才给那两人的药中下了毒,她一口咽下,忽地抓起药箱里的一大包药粉,不动声色地藏在了袖口中。 林婠婠坚决地摇了摇头,那是三婆教的控制民众毒药的解药,让玉青去下药,实在太冒险了,她答应要带玉青出去的。 玉青执拗地,稍一用力便挣脱她的手,飞快地转身离开。 林婠婠隐隐不安,玉青不该被逼到这个份上的,万一她暴露了,哪里还有活路? 她连忙换上圣女的衣服,撕下人皮面具,快步追了出去,如今也只得见机行事。 ...... 岭南道节度使阮从谠和谢长宴对坐在一间清幽的厢房里。 阮从谠望着窗外的天色,蹙着眉头,“吉时快到了,我得换吉服了,长宴兄,有什么事等祭祀结束后,我们再详谈如何?” 谢长宴笑得如和煦的春风,“阮大人,上次的提议,我仔细思考过了,若阮谢两家结亲,共议大事,不知阮大人可有兴趣?” 阮从谠眸中精光一闪而过,“此话当真?” 谢长宴起身,十分殷切地帮他续了一杯茶,“当然,可是我有样东西想找你借一下。” “什么——”只是还不待他说完,就一下趴倒在桌子上。 谢长宴慢悠悠地起身,摸了摸他身上的令牌挂在了自己身上,接着便戴上了一个和阮从谠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 他淡淡一笑,当然是借你的身份用用了!” 他换好祭祀的祭服,走出厢房,沉声道,“谢大人身子不适,在此地歇息,不准任何人打搅!” 谢长宴一出现,就有教徒前来迎接,“阮大人这边请!” 谢长宴凝视着门口那群排着长队,饮用圣水的人,忽地开口,“每个人都要喝吗?” 那教徒腆着一张笑脸,“阮大人,你们当然是不用啊。” 谢长宴面具下的眼眸骤然一冷,这便是他们装神弄鬼的源头! 内殿分了上下两层,身份尊贵的在二层,是极少权贵的专属位置,都配置了统一的服装和面具。 谢长宴被直接带入了二楼,他俯瞰全场,寻找着那道林婠婠的身影,或许是人太多,竟没有看到她。 只是内殿四周,果然全都是全副武装的守卫。 谢长宴寒声吩咐,“去把今日负责安全的将军叫来,我有话要吩咐!”教徒连忙转身去办。 内殿底层则是一般的士族富商等,此时,殿内已汇聚了大批的人群。 圣女们整齐地站成了两排,她们都穿着雪白逶迤纱裙,戴着帷帽,手中捧着一朵莲花,神情肃穆,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祭祀大典的钟声敲响,林婠婠混在圣女人群中,根本没有看到玉青的身影,她心急如焚,不知玉青到底有没有把圣水换掉。 她刚才给耀宁和方子胜的药中,混入的一些软骨散。 若是民众们吃过有解药的圣水,当然就见不到神迹,三婆教的谎言便不攻自破。 可她的机会只有一次,等方子胜反应过来,他便可以让另外的教徒顶替他上场,继续编造谎言,又能镇住这些愚昧的民众。 其实,她就是打了个时间差,想要制造混乱。 殿内还有这么多侍卫,一旦他们发现异常,第一个要追究的人便是她和玉青。 林婠婠抬头就看到二楼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朝她望了过来,她觉得有些熟悉,可隔得太远,她实在看不太清。 这时,钟声再次响起,这本该方胜子登台,可他的身影迟迟不见踪影。 一楼的士族权贵们都等得不耐烦了,喧哗的声音越来越大。 “教首呢?教首怎么还不现身?” “海神还不降临吗?” “等了这么久,我们就想看海神,让教首快出来!” 这时,殿内忽地撞进来一队凶神恶煞的教徒,为首的人大喊,“教中混入了异端,现在我们要清查!” 在场所有的侍卫立马抽刀,进入备战的状态。 林婠婠的心跳骤然加速,方胜子和耀宁已察觉了,他们是在搜寻她和玉青,哪怕她早已意识到此举危险重重,可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不由胆战心惊! 眼看着明晃晃的利刀就要挑开她的帷帽,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男声。 “根本就没有海神,你们在拖延时间!”傅羿安一袭黑色的劲装,跳到巨石乌龟的身上,振臂高呼。 “都是你们骗人的把戏!这些圣女,也都是被你们这群禽兽当玩物糟蹋了!” 众人震惊,一片哗然。 “他就是异端,拿下!”一支弩箭直奔傅羿安而去,十几道黑衣人瞬间跃起,和教徒们打成了一片。 林婠婠扔了手中的莲花,大声怒斥,“这些教徒真的都是禽兽,姐妹们,快逃啊!” 刀光剑影,乱作一团。 混乱中,林婠婠看到了玉青的身影,“玉青,快过来!” 耳边‘呼’的一声,一支利箭射中了她的胸口,玉青单薄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倒了下去! 玉青,别死啊—— 第211章 你不欠我什么 玉青纤弱的身子倒在了地上,林婠婠瞬间僵住了,就好像那寒箭刺穿了她的心脏。 她明明答应带她出去的啊,不,不要! 林婠婠的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打斗的声音仿佛骤然消失,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大步冲到了玉青的身边,玉青嘴边带了一抹凄然的笑意,仿佛在说:你做到...... 玉青很快没了气息,林婠婠抱着她的身体,泪流满面,“我带你出去!” 一个教徒窜到了她的身旁,兴奋极了,“教首要抓的人,在这里!”一群教徒顿时朝这边围了过来。 傅羿安倏地跳到林婠婠的身边,几道身影紧随其后,把两人护得密不透风。 他搂住她颤抖的身子,温声道,“婠婠,我们先出去!她不会白死,三婆教的人都会为她陪葬!” 玉青不愿与三婆教同流合污,明明她可以保下性命,可她却在花一般的年龄戛然而止。 傅羿安见她满脸泪痕,深邃的眸中藏着疼惜,“婠婠,我向你保证会让她入土为安!” 与此同时,二楼的谢长宴摘下腰间的牌子,朗声吩咐,“所有岭南道的将士们,不得伤害百姓,全力缉拿三婆教教众!” 混乱的情况得到了转机,三婆教的教徒们气势渐渐弱了下去。 ‘砰’的一声,林婠婠隐隐听到有巨大的声响,有人在大声呼救,“爆炸了!” 那爆炸了的地方好像就在附近的山洞,那批火炮的藏身之地! 傅羿安和林婠婠刚出了大殿,就看到了耀宁带着精锐侍卫气势汹汹杀了过来。 几乎一瞬,无数冰冷的刃锋就堵住了他们的出路。 耀宁阴鹜的眸光扫了一眼林婠婠,蓦地看到她的真容,目光微微一顿。 林婠婠丰神冶丽,耀若春华,颈若新雪,身姿娇弱,背脊却直直挺立,像是一抹瑰丽的颜色,点缀在芸芸众生之中,傲然而夺目。 这才是原本的她? 所以,一开始她就在骗自己,从头到尾,没一句真话! 见到傅羿安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耀宁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傅羿安轻轻向前一步,从容不迫地挡在了林婠婠的身前。 耀宁记得他那双幽深的眼眸,寒声质问,“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外室?他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商人,是你什么人?” 林婠婠心中微凛,耀宁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有吃下那颗解药,他是什么时候识破自己的? “我是外室,不过是他的!” 傅羿安没想到她会这边介绍自己,斜着一双桃花眼凝睇着她,抽了抽唇角,“胡说八道,我是你夫君,你是我的正妻!” 见两人无视自己的怒火和威压,耀宁脸色愈发难看。 方胜子在安南苦心经营这么久,现在被他们弄得分崩离析,人心散涣,他是绝不会允许他们安然无恙活着离开这里的。 “死到临头了,还存心秀恩爱?那孤就先杀了你这个夫君,再让你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耀宁的脸上染上一抹极端的疯狂,低沉的嗓音裹着森森的寒意。 “耀宁,你身为南狄储君,只会装神弄鬼,坑蒙拐骗,躲在暗处玩弄阴谋诡计,你这样鸡鸣狗盗之辈,还配当什么储君,真是恬不知耻!说出去只会贻笑大方,你就是南狄之耻!” 傅羿安的掀起眼皮,声音清冷如玉,语气嘲讽而轻蔑。 他必须要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等待程丰带着那支军队前来营救他们。 “找死!”耀宁从未被人这般指着鼻子辱骂过,气得握着手的剑都在发抖。 “谁找死,还不一定呢,南狄的疯狗,敢在大夏的疆土狂吠,今天我就把你埋在安南!” 林婠婠下意识扯了扯傅后羿安的衣袖,示意他少说两句,眼下可不是吵架的时候! 耀宁愕然,万没想到傅羿安被重重包围,还敢这般硬气,那便就成全他,给他一个痛快。 他气急败坏道,“给我拿下!” 耀宁在近侍的保护下退到安全处观战,但意料中轻而易举的胜利并没有来到,他的精锐们陷入了苦战。 不知何时,谢长宴带着岭南道的人和他们激战成了一团。 他瞳孔微缩,所以岭南道的阮从谠也背叛了他? 耀宁眼看着形势越来越糟,藏在宽大的袖袍的手已握成了拳头,他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林婠婠,很好,她给自己上了毕生难忘的一课! 他杀心四起,誓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把弓弩给我!” 一支寒箭悄然对准了她,他要让她这个始作俑者死在这里。 一支箭如白虹贯日,精准地直奔林婠婠而来,傅羿安正和几个教徒缠斗,发现时,已根本来不及了。 谢长宴毫不犹豫转身拦在林婠婠的身前,电光石火间,那寒箭已射穿了他的右肩,温热的血流顺着箭身流了下来。 林婠婠面色惨白抱着谢长宴,谢长宴的身形俨然有些不稳,面具跌落了下来,一双平静深邃的眼中倒映着她慌乱无措的神色。 林婠婠悲从中来,失声哭了出来。 初见他时,他威逼利诱,要他帮着包扎伤口,后来她想离开王府,他便以‘假成亲’的借口邀她合作。 如今她深陷险境,他却义无反顾地来救她,他对自己的真心,她何尝不知,只是她无以为报啊...... 玉青死了,难道他,不,他不能再死了! 她心底陡然升腾出一股莫大的恐惧,哽咽着声音央求,“谢长宴,你要好好活着,别死,我不想欠你的人情!我会不安的!” 谢长宴看向她,惨白如纸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这一箭,算我还你的,你不欠我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闭上双眸,彻底晕了过去。 ** 耀宁见一箭不成,正准备搭第二箭,这时,到有个小兵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万般惊慌地大声叫喊:“殿下!快逃吧,外面有军队打进来了!!!” 什么? 哪里来的援军? 这一刹那,耀宁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头皮一炸,心里打了个激灵,面色骇然。 难怪刚才他敢大放厥词,原来是早有准备! 大夏的军队不都抽调到边陲了吗?岭南道的军队不可能悄无声息到安南? 难道他们坐船来的? 他怔了怔,“来了多少人?” “黑压压的一大片,还是两路人马,殿下,事不宜迟,我们该走了!” 刀兵相接的声音如潮水般的涌来,耀宁脑袋乱糟糟的,胡乱下达命令,“快去,接方胜子!” “殿下,恐怕来不及了!”耀宁咬牙,忍着浑身的骚痒,紧紧握住寒剑,“走!” ...... 第212章 你一直都是我的 如今南狄皇子仓惶逃窜,这群教徒群龙无首,程丰带着人迅速地开始反击,几乎没花什么力气,整个局势瞬间就被碾压,教徒们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剑竹一个箭步冲到了谢长宴的身边,焦急地查看着他的情况,“林姑娘,别哭,等会还要你替大人拔箭矢呢!” ** 碧树阴阴,秋风瑟瑟。 谢长宴被安置在一间清幽的院子中。 林婠婠已取出了谢长宴身上的箭头,上了上好的金疮药包扎完好。 谢长宴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丝,整个人虚弱极了,他眉头微拧,就好像在做噩梦一般。 林婠婠盯着他,不由想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心里不由涌起一股抽痛,她真害怕谢长宴会因她而死。 可她自己就是大夫,谢长宴受伤的地方并不致命,那箭矢上明明没有剧毒,为什么他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她不爱他,哪里值得他拿命去守护! 脑海里忽地又想起玉青的身影,她们相识才几天,她就眼睁睁看着一条无辜鲜活的生命在身旁没了! 为什么? 心中的恐惧、愧疚、和痛苦逐一叠加,林婠婠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心,只觉得痛苦像潮水一般涌来,几乎要把自己吞噬淹没。 “婠婠!”傅羿安一跨进屋子,就看到她一脸黯然地守在床榻边上。 林婠婠回过神来,抬眼就看到了傅后羿安那张俊朗凌厉的脸。 傅羿安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谢长宴,幽深的眸光定在林婠婠的脸上,递过去一杯水,“润润喉咙,我们出去说话!” 她接过水杯,抿了一口,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屋子。 “婠婠,我有军令在身,我们还得赶往边陲!” 她神色恍惚,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潜台词,语气随意,“你去吧!” 傅羿安脸色一沉,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谢长宴是个祸害,不会那么容易死掉。你们的婚约已作废,轮不着你来伺候他,我会给他请安南最好的大夫,保证他能活蹦乱跳!” 林婠婠无力争辩,颤抖着张了张嘴,“可他还没有醒!” 傅羿安心中窝火,谢长宴还真会挑时机,明明她心中已没了他,怎么还想凭着这次箭伤卷土重来? 他声音喑哑,“他都说了,你不欠他,难不成你还想一直守着他?” 林婠婠沉默良久,才道,“至少也得等他醒来,我还得料理玉青的后事,我还答应她赡养她的父母,我没办法这么快脱身!” 傅羿安温热的指腹捏着她的下巴,语气认真又严肃,“婠婠,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这次,让你受苦了。所以,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允许你离开我的视线!” 林婠婠一怔,霎时明白他的深意,这次她遇险,其实全拜陆太后和傅世啸所赐! 难道他都知道吗? 知道是傅世啸和陆太后想要她的小命! 他一直都是她的妄念,他们可以是隐秘的情人,却不可能成为夫妻,她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身旁,得到靖南王府亦或是母亲的认同。 说她是外室,都是一种奢望! 林婠婠鼻子一酸,大颗大颗的泪水就掉了下来。 傅羿安见她泪眼婆娑甚至还透着一丝绝望,心中焦躁,手忙脚乱地帮她视泪,“你别哭啊!” 岛上的风很大,刮得她脸生痛,或许她就应该认命。 “四哥,我们还是算......”林婠婠心中苦笑,不管他知道与否,难道要逼他与自己的父亲与世俗为敌吗? 傅羿安强势地打断了她的话,怔怔盯住她,“不准说丧气话,我这辈子的妻子,只能是你,你也只能嫁给我!” 他猛地把人拽到了自己的怀里,喉结微动,“你一直都是我的,他只救了你一次,就感动了吗?” 林婠婠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听着那心跳强健有力。 傅羿安等得有些心急,垂头就吻在了她的额头上,“婠婠,相信我,不管是谁也阻止不了我娶你!” 这些时日,她其实一直强撑着,哪怕是睡觉都是提心吊胆啊,如今在他怀里,她便彻底放松了下来。 或许,有他这句话,她就应该心满意足了! 林婠婠盯着院中的绿叶丛中那点缀般的花蕾,在秋中摇曳轻晃,带着一缕清香,却给人一种生机盎然的错觉,就好像是一种希望,不管多么渺小,也会开花结果! 或许上天也是眷顾她的,她一次次都化险为夷,说不定哪天他们两人就会喜结连理呢? 林婠婠在心底默默地念了一句:四哥,我相信你!不知不觉闭上了双眼。 傅羿安见她终于昏睡了过去,暗暗松了口气。 傅羿安刚把她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程丰就推门进来了,面带愧色,“爷,南狄那个耀宁,让他给跑了,他们抢了船又逃回了大海......” “哦!给文淮传信,让他们直接开战,朝南狄境内进攻!若南狄皇帝不肯交出耀宁,我不介意灭了他南狄!” 傅羿安微眯双眸,唇角勾起一丝冷意,烛火映着他凌厉威严的脸,祸害大夏子民,他便一走了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要让耀宁付出惨重的代价,哪怕有家有国也不能回,从今日起彻底沦为丧家之犬! 大夏昭和五年,盘踞在安南境内的三婆教教众被一举歼灭,沸沸扬扬的海神现世之谜终被昭告天下,三婆教被定义为邪教,不准任何民众再信奉。 三婆教的教首和核心教徒被处以极刑,其他余孽东躲西藏,很快都被缉拿归案,那些历年冤死的圣女家庭终于得以沉冤昭雪,还得到一定的抚恤,这是后话。 两日后,马车摇摇晃晃,林婠婠猛地睁开双眸,“四哥,这是哪儿?谢长宴怎么样了?” “边陲,他没死!”傅羿安凝望着天空盘旋的鹰隼,回答得言简意赅。 他们离开的时候,谢长宴还没有醒。他便把天山雪莲留给了谢长宴,可今日得到的线报,谢长宴已秘密离开安南,不知所踪。 他们所寻回的火炮,只有藏在山洞里的那部分,另外,藏在安南户都府的那批则不翼而飞。 不是谢长宴搞得鬼才怪! 第213章 大张旗鼓地护着她 林婠婠撩开车帘,记忆慢慢回笼,她太困睡着了,然后就被傅羿安带到边陲了? 不对!是那杯茶有问题。 林婠婠瞪了一眼他,“你给我下药了?” 傅羿安故意咳嗽,清了清嗓子,眸光漂浮,“我是看你太辛苦,都没有休息,才帮你弄了点助眠的药。” “傅羿安!你太无耻了,玉青的事呢?我都没有处理好呢!”林婠婠语气十分激动,他每次都这样霸道,太烦人了。 傅羿安蹙眉,出言辩解,“玉青的母亲已离世,家里没人了,她我已安排厚葬了。你别急,她的银子都分给他们同村的人了。” 林婠婠叹了口气,只愿来生,玉青能投个好人家,再不生为草芥。 “四哥,我想给她做法事。” “好!” 林婠婠撩开车帘,夕阳余晖照得一片片黄沙河发暖,忽地刮起一阵狂风,黄沙四起,她慌忙放下了帘子。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停下。 文淮领着一批穿着甲胄的将士们恭敬地等在前方,傅羿安压低了声音,“你别出声!” 林婠婠面色一烫,傅羿安身为主帅,不该带着女眷来边陲,可他偏偏肆无忌惮。 若是被发现了,他还要不要军威? 傅羿安穿着一套常服,跳下了马车,他身姿笔直,大风卷起两侧的衣袂袍角,整个人显得肃飒冷冽。 文淮疑惑的眸光越过他,停在了他身后的马车上,以往傅羿安急行军可以把马腿都跑断,他怎么改了性子? 学着上京那些纨绔的派头,坐马车过来?实在有些稀奇! 他拱了拱手,扬声,“恭迎大帅!营帐已为大帅准备好,是直接回军营吗?” 傅羿安目光如炬,扫了一眼文淮身后那群精神抖擞的将士们,刚想应下,话到嘴边,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不必,我今晚先住回府邸,文将军等会过来汇报军情,其他人都先散了!” 这边的小镇离军营不过十来里路,他今夜可不想跟林婠婠分开。 文淮仿佛听错了似的,傅羿安虽出身显贵,可到了军营基本都是和士兵们通吃同住,那给主帅配置的府邸纯粹就是摆设,他从未住过。 文淮觉得异常古怪,难道傅后羿安中邪了? ** 暮色渐浓,人迹稀少,边陲处处透着苍凉。 林婠婠简单用膳后,沐浴更衣,便爬上了床榻躺了下去,那舒心的感觉,终于让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一具担惊受怕的行尸走肉。 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 傅羿安大步走进了房间,他脱掉外袍,就上了床,直接把她搂进了怀里。 林婠婠安静地贴在他的胸口,时间的静谧,熟悉的气息中裹挟着淡淡的皂角的香气,心里异常的温暖和安心。 傅羿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温声道,“婠婠,过两天我会很忙,都不一定有空陪你,你乖乖地等我,边陲的日子,苦点也少了很多烦心事,咋们多待些日子!” 林婠婠心中颤了颤,他也向往跟她长相厮守吗? 没有任何人干涉,阻挠的那种? 林婠婠轻轻地‘诶’了一声,不确定地问道,“四哥,若是有人问我们的关系......” “你是我的女眷,是我的正妻,三书六聘我都会备好,到时候,我会风风光光娶你进门,你放心!” 傅羿安黑眸中的情绪翻涌,他以前从轻易给她承诺,不是不知她最想要就是名分,而是,他一直都知道傅世啸不允许他们在一起。 他怕给她了承诺,又屡屡不能实现,那她肯定会伤心难过,还会骂他是骗子。 傅世啸和陆太后这般逼她,他再不大张旗鼓地护着她,他怕自己会后悔终生! 林婠婠脑袋嗡嗡的,浑身一僵,“四哥,我们真的可以吗?” 傅羿安一只作乱的手已顺着她的衣钻了进去,掐着她的腰肢,声音暗哑,“你现在问这个,不觉得迟吗?这么久,你就不想我?也不想它?” 林婠婠脸颊滚烫,他身子燥热,如同一团火在燃烧。 “告诉我,说你想要!” 林婠婠一哆嗦,她的玉手被他擒住,引着她往下面摸了摸,她忽地卷起了手指,缩了回来。 “婠婠,以往总我是我卖力,你就不能偶尔心疼心疼我?”幽暗的房间中,他的眸光晦暗,直直地盯着她,不停地鼓励和引诱着她。 林婠婠面红耳赤,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双皓白的柔夷抚上他的胸膛,一层一层帮着他褪下了衣袍,主动坐到了他的腰上。 忽地弯下腰,粉嫩柔软的唇瓣落在他的喉结上...... 傅羿安的低笑声几乎从喉间溢了出来,“婠婠,你学得不认真啊!你那些压箱底的秘诀不奉献出来?还是让我来教教你吧。” 旋即,他把她压在了身下,如狂风骤雨的热吻落了下来,林婠婠忍不住不停地娇喘起来。 这时,门外忽地响起一阵敲门声。 “羿安,我还有事想跟你商量,我可以进来吗?”文淮敲了门,没有得到回应,他这才开口的。 听到动静,林婠婠忽地推开身上的傅羿安,脸红得滴血,慌忙扯下锦被把头蒙得严严实实。 傅羿安瘫她的身侧,脸色彻底黑了,身子和心里都憋着火,骇声怒骂,“文淮!你是闲得慌?” “那火炮的弹药该如何补给......” “文淮,你给我闭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一辈子待在这边陲,跟你养的那头狼过一辈子!” 文淮怒目睁圆,他们两人是多年的好友,傅羿安从未对他如此出言不逊,他是触到他的逆鳞了? 刚才,他好像听到了女人娇喘的声音..... 文淮神色一变,傅羿安难道真的藏了女人? 两人正在行周公之礼? 文淮尴尬极了,哪里还敢多待,飞奔似的逃离开房间。 傅羿安侧头看林婠婠,见她浑身通红,额角还渗出细密的汗水来,他轻笑出声,“漫夜长长,我们有的是时间,多来几次!” ** 翌日,傅羿安出现在军营时,文淮瞟见他脖颈上好像还有一道抓痕,一想起昨晚的事,就觉得尴尬得要死。 傅羿安神清气爽,迎着他异样的目光毫不介意,“南狄现在什么意思?” 文淮如实禀报,“他们被火炮打怕了,我们只出动了几千人,他们就败下阵来,若非你有令在先不准冒进,轻骑一路狂奔都深入南狄腹地了,再过几十里就会攻打到了他们的国都了!” 南狄全国上下一片哗然,自以为能挑衅大夏,结果大夏的将士们势如破破竹,根本无法抵抗。 “南狄皇帝紧急宣布贬黜耀宁为庶人,他们还派出了使者说想和谈。” 傅羿安眉梢一挑,这火炮的威慑力果然不同凡响,上次南狄贼寇说想和谈,结果还企图弑君,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样? “不谈,给他们晾着,让他们等!” 第214章 天生凤命 “不谈?”文淮有些不解,“可那火炮的火药没有办法补给,到时候万一被南狄人发现,我们就被动了。” “被动什么?哪怕没有火炮,我们就怕他们南狄了吗?” 他要让耀宁付出惨重的代价,绝不是一句空话,耀宁沦为庶民,可始终还苟活着。 傅羿安要他为那些死去的民众谢罪! 耀宁若是敢回到南狄,他也要把他变成过街的老鼠,让南狄皇帝主动舍弃他这个罪人。 傅羿安思忖片刻,“你刚才提到火炮弹药补给的事?” 这批火炮是宋泰仁以及整个工部同僚的心血,如今却断了传承。这次虽威慑了南狄,可弹药本就不多,用一点就少一点,如何是好? 文淮神色悲戚,“若是舅舅还活着就好了,哪怕是表哥......”话到一半,文淮又想起了痛心的往事,便不再开口。 傅羿安挥了挥手,让其他将士都退出营帐,压低了声音,“宋家当初被株连,宋泰仁我无能为力,你表哥宋泊简被我救下了!” 文淮愕然失色,倒吸了一口冷气,“真的?他在哪?” 当年,这种事他自己连想都不敢想,傅羿安却冒着杀头的风险救下宋泊简,何其幸运。 “凤鸣山庄。” 傅羿安的神情根本不像开玩笑,宋泊简真的还活着。 文淮想起凤鸣山庄的庄主神秘莫测,一直戴着面具,难道他就是自己的表哥。 文淮眸中闪过一阵狂喜,“子旋兄,我替宋家感谢你的大恩!不仅宋家有了传承,火炮有传承了!” 宋泊简继承了舅父所有研究,那么从新制作一批火炮,根本不在话下。 傅羿安也没想到,当初一个偶然的决定会为大夏种下如此善果,也算是天道好轮回。 “对了,上京最近有大动作。陆太后把崔沐离赐给了晋王做正妃,恒王仓促结婚被撵到了庐陵,朝中都在猜测晋王恐怕就是储君了,也不知道军中会有什么动荡。” 文淮有些忧心忡忡,若新帝是个容人之人,宋泊简重复得到重用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晋王的性子软弱,实在很难判断。 傅羿安眸光一沉,“你别忘了,先帝还有血脉遗留在民间。”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王朝更替,稍有不慎就会掀起血雨腥风。 ** 小镇上一片宁静祥和,除了天气稍微干燥一点,其他方面林婠婠没有半分不适。 傅羿安早出晚归,他们俨然就像一对小夫妻一样,生活得十分惬意。 这日,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寺庙门口,林婠婠撩开车帘,缓缓下车走了进去。 林婠婠一张脸白璧无瑕,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神情恬雅随心,她身着一袭肃穆的藏青色衣衫,本身毫无点翠,衬得整个人愈发娉婷婀娜,恍若画卷中走出来的仙子。 迎面碰见的香客,见到她都不由愣怔,从心底赞叹,原来世间还有这等丰姿冶丽的女子! 林婠婠到寺庙里为玉青做法事超度的,希望她能脱离地狱之苦,早登极乐界。 所有的仪式结束后,林婠婠感到身心好似放松了许多,这时,一个小沙弥走到她跟前,恭敬道,“林施主,我家主持想与您结个善缘,不知您是否方便?” 她微微颔首,便随着小沙弥到了寺庙一间厢房里。 “阿弥陀佛,林施主!你可相信命数?”一个慈眉大耳的和尚出现在她眼前,一看就是得道高僧。 林婠婠心中一怔,她内心是相信的,可又十分畏惧命数,所以轻易不敢窥探。 “紫薇星动,兵祸将起,林施主,若有遭一日,你能左右这天下大事,还望你念在那些舍身救你之人的情谊上,慈悲为怀,尽力拯救这天下苍生!” 林婠婠满眼疑惑,她就是一个居于闺阁的女子,家国天下哪里是她的抱负? “大师?此话怎讲?弟子实在听不明白。” 老和尚一双锐利的眼眸好似根本没有看她,“时机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林施主,你的命格本就贵不可言,可又充满了坎坷和波折,待你渡过此番劫难,以后余生便会顺遂圆满! 还望你多多留意你的至亲之人,恐他们会有血光之灾。” 林婠婠听到他末尾几个字,心底一紧,难道母亲柳玉娥还是弟弟林泓出事了? “多谢大师提点!”她丢下一句话,便匆忙离开。 小沙弥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十分不解地问老和尚,“师父,你为什么非要提点她啊?” 老和尚笑而不语,他没有说破的是,此女天生凤命! 在紫薇星两侧,有一颗气势如虹的破军星,在其对面则是一颗天狼星,对紫薇形成了夹角,俨然一幅二龙戏珠的天象,而紫微星反而愈发黯然。 先帝的血脉流落人间,一切很快都该归位,而她则是这场天下浩劫破局的关键。 林婠婠刚出了寺庙,十分担心,连忙问程丰,“你可有上京的消息?我娘,还有我弟弟林泓,一切正常吗?” 傅世啸就是用林泓来威胁她离开上京的,如今她大难不死,又和傅羿安在一起,会连累到了弟弟吗? “一切如常!”程丰并未说谎,他目前得到的消息便是如此。 林婠婠心中忐忑不安,便提议沿着山路稍微走一段,程丰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路过一片竹林,秋风飒飒,在竹林丛中,林婠婠好像又看到了一团毛茸茸,圆滚滚的东西,哦,那是竹熊! 林婠婠瞪大了眸子,她对这种憨憨实在没什么抵抗力。 这时,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姐姐,你看这毛熊是不是长得很好?忘了介绍哦,它叫花花!” 林婠婠蓦地回首,就看到南狄皇子阿史那,站在山花丛中,眼眸干净清澈,迎着风,笑得天真无邪。 第215章 彻底不装了 如今南狄和大夏双方关系紧张,阿那史怎么又跑到了大夏的疆域? “姐姐,是花花,它带我来的!”阿那史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它想家吧。” 林婠婠看着那只正忙着肯吃竹子的呆萌猫熊,他还隔在装呢,还想套路她呢,便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谢谢你把它送回来了,你可以走了!我们会替你好好照顾花花的。” 阿那史神情呆了一瞬,幽怨地看着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姐姐!你真的不管我吗?” “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我也没见过你,更不会给边境的守卫通风报信的。”林婠婠漫不经心地开口。 泥捏的都还有三分火气呢,她可不想一次二次,都心甘情愿被他利用。 今日,林婠婠穿的衣裙有些肃穆,她眉间还凝聚着一股郁色,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笑过,那冷漠疏离的神情,却真实得很。 “不!姐姐,我是真的有求于你,我错了,真的错了!我是故意带着花花来见你的,你别不理我。” 阿那史真怕他们之间那点浅薄的情谊就此耗尽,彻底慌了神。 如今傅羿安身为大夏主帅,甚至直接拒绝和谈,再这样打下去,南狄怕是要亡国啊! 阿那史脸上浮现出一丝悲戚,“我大哥惹出了那么多乱子,是我们南狄理亏,可打仗毕竟是两国之争,受苦受难的还是黎民百姓。姐姐,帮帮我吧!” 林婠婠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谁叫你不坦诚,以后你还敢骗我吗?” “姐姐,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敢了!”阿那史转悲为喜,心中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林婠婠可以把他引荐到傅羿安跟前,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能耐。 “你是想和谈?” “嗯” “我可以帮你,看在两国老百姓的份上,可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阿那史慌忙点头。 “第一、耀宁本就罪大恶极,你不能暗中帮助他,助他脱困。”林婠婠掐了一支野花,放在手中把玩。 阿那史看着她的神色缓和,坦诚道,“其实,上次我去上京,就是被大哥塞到了使团中的,他们想趁机要我的命,我和他早就水火不容了。而且,我带着熊猫回来,本是想让父皇看到大夏永结盟约,互通商贸的。 只是,我一回到南狄,就被他的人控制了,后来,使臣团覆灭,我父王震怒,又被朝中臣子人怂恿,才会有南狄大军压境的闹剧出现。 如今他落难,我怎么可能帮他。” “第二件事,若你有朝一日继承大统,绝不主动对大夏开战,你能做到吗?” 阿那史坚定地点了点头,“姐姐,南狄本就不富裕,若能休养生息再好不过,这本就我的愿望,若真有那日,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 “姑娘,晚膳已备好了。”婢女把一碟碟好菜都端上了桌子,还弄了个锅子,顺带还温了一壶酒过来。 林婠婠看着热气腾腾的铜锅,瞬间有了胃口。 酒菜布好,她便拿起筷子,斜了一眼阿那史,“你可以吃辣吗?若不能吃,就吃清汤吧。” 阿那史从未见过这种一边煮,一边吃的吃法,眸中明显很是惊讶。 他好奇了打了筷子,涮了一块羊肉,毫不迟疑地吞了下去,可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那强烈的辛辣味道就呛得他连声咳嗽,眼尾泛着红,眸中水汽氲氤。 阿那史缓了缓,笑着开口,“味道果真好吃,我多吃几次,应该就能适应了。” 林婠婠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讨好的样子,心中叹气,“你也别逞强!” “姐姐,大夏的美食这么多,我想慢慢品尝。”阿那史语气极为认真。 门帘掀开,傅羿安款款进来,抬眼就看到两人相处得其乐融融,吃得不亦乐乎的场景。 林婠婠的额头渗着薄汗,薄唇泛着红光,在一张小脸的衬托下显得娇艳欲滴。 傅羿安的喉结微微一动,和煦的眸光移到对面的阿那史身上,瞬间变得凛冽起来。 还有个美少年陪着吃饭,她雅兴很好嘛! “你们南狄人硬得不行,就来软的?还会找门路,狡猾得很嘛。”傅羿安冷眉冷眼,语气十分不耐。 阿那史陡然看到傅羿安,忽地一惊,他还以为再怎么也要磨几日,才能见到他呢,没想到这般顺利。 林婠婠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喜色,“四哥,今日这么早?你吃饭了吗?”说罢,她立马起身给他添了一副碗筷。 傅羿安大大方方坐到了她的身边,温声道,“军营里能有什么好吃的,哪里有家里的好吃?我还饿得很呢!” 家里? 阿那史的眸光在两人身上徘徊,上次就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太过亲密,忽地豁然开朗,只是他们不是兄妹吗? 大夏民风果然开明! 可傅羿安根本不像是被美色迷惑的人,难道两人是真情实感,还私奔了? 阿那史心中有了定论,略为吃惊,“傅帅,英武不凡,没想到你们‘兄妹’感情这般好!” 傅羿安余光瞥了一眼林婠婠,纠正道,“谁告诉你,我们是兄妹?她姓林,我姓傅,她是我的名副其实的未婚妻!” 而‘名副其实’几个字,显得十分刻意。 林婠婠脸色唰地红了起来,惊得手中的筷子一抖,一块牛肉掉进了碗里。 她慌乱把那块牛肉夹进傅羿安的碗里,颤着声音,“四哥,你......不是饿了吗?” 赶紧闭嘴吧! 傅羿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调侃道,“婠婠,这就是你的不对,怎么不告诉阿那史我们的关系呢?” 林婠婠感觉实在羞耻,恨不得捂着脸找个地缝钻下去。 只是,傅羿安又受了什么刺激,非要把他们两人的事抖出来? 彻底不装了吗? 傅羿安看着她一脸窘迫,宛如发现了新的乐趣,“所以,阿那史你最好离我媳妇远点,不然我对你可不客气!更深露重,你回吧,我就不留你了!” 他还想跟自己的小未婚妻,探讨人生呢,真是不懂事! 第216章 福祸相依 阿那史惊得目瞪口呆,立马起身告辞。 林婠婠迎着傅羿安那道灼热的目光,哪里不明白,他就是故意的。 傅羿安搂过她的肩头,将柔软的身子揽进他的怀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际,“婠婠,是我太忙了?你才找了个弟弟陪你吃饭?” 林婠婠呼吸一滞,他这是在怪她? 傅羿安见她的耳垂红得滴血,抬手轻轻揉捏,低哑的嗓音充满了威胁,“你别对其他男人笑,谁也不行,你只能对我笑,明白吗?” 林婠婠瞪大了双眸,傅羿安这霸道的占有欲实在是太无理取闹了。 她本想是让阿那史跟他谈正事的,他三言两句就打发了别人,还把战火扯到了她身上了? 真是不讲理! “四哥,你不是饿吗?快吃东西吧。”林婠婠眸光澄澈,躲开他的目光,低声抗议道。 那笑容含娇露怯,仿若春风吹开了一抹白雪,不知何时就吹到了他的心间。 傅羿安一怔,扬起唇角,低低地笑出声来,“婠婠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该轮到我了!” 林婠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抬起了下巴,重重地堵住了她的唇瓣。 林婠婠刚刚饮了一些柠檬水,口中残留着淡淡的清香,他一举攻城,肆无忌惮地掠夺,把她亲得浑身发软,缴械投降。 “四哥,别在这......” 傅羿安抱她起来,发出了一阵畅快的笑来,漆黑的眸子锁着她的脸庞,轻笑,“婠婠,我们去泡温泉如何?” 林婠婠脸颊浮现出一阵绯红,把头埋在他怀里,神魂一颤,根本不敢吭声,在这方面,不管她怎么反应,他都会变着法子折腾她,并乐在其中! ** 回到厢房时,她双腿已软得不成样子,是被他抱回来的。 一想起两人在温泉里亲密接触的情景,她的脸就不由发烫,刚才她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回来之后反而没了睡意。 明黄的灯光映着薄薄的幔帐,她舒心枕着傅羿安的手臂,耳边传来傅羿安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林婠婠见傅羿安睡得深沉,用手指轻轻抚着他的眉宇,真希望他们能这样长长久久地待下去。 她只觉得这种没有任何人打搅的日子,就好像从老天爷那里偷来的一般。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回上京,她无法撼动靖南王府,更无法改变陆太后对她的敌意,只是为何陆太后非要除掉她呢? 太不寻常了! 忽的,林婠婠脑海里又浮现出寺庙老和尚的谶语,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这话到底有什么深意呢? 嘭嘭嘭—— 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爷,八百里加急!要递进来吗?” “从门缝塞进来吧!”傅羿安在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不耐烦地回道。 傅羿安见林婠婠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眸子根本没有睡着,笑吟吟道,“你不累?也是,每次都是我在用劲!婠婠,你什么时候,才学得会伺候人?” 林婠婠蹙眉,紧紧抿着唇,这种事她怎么也说不过他。 他真是厚颜无耻,明明是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得好像他没享受似的! 傅羿安随手披上衣袍,露出精壮的腰腹,大刺刺地下床,捡起了地上的信函。 只是当他看到那信函上的字时,手抖了一下,浓浓的睡意瞬间消散,彻底清醒了起来。 林婠婠坐起身来,见他神色不对,“四哥?发生了什么事吗?” 傅羿安眸光微闪,神情十分复杂,“没事!你先睡,我出去一趟。” 林婠婠看着他快速地穿好衣袍,头也没有回就消失在暮色之中,心中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八百里加急,不会是南狄的军情,那便只能是从上京来的,陆太后又有什么旨意呢? ** 文淮得知傅羿安深夜来了营帐,吓了一跳,还以为南狄人打过来,火急火燎地披上衣服就跑了过来。 主帅营帐里,傅羿安凝视着舆图,时不时还用手指在上面勾画了起来。 “傅帅?可是京中局势有变?” “幽州的抽调回来的士兵,去了岭南道之后,就根本没有回来,他们也没有回幽州,谢长宴的动向你可知道?”傅羿安眉梢带着寒气,没有回答反问道。 文淮一惊,凑近他身边,“难不成幽州还想起兵?当那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 傅羿安冷冷一笑,“若谢长宴是先帝的血脉呢?陆太后执意不让他登基,你觉得大夏的江山经得起折腾吗?” 陆太后毕竟只是代管朝政,始终要还政于下一任天子的。 文淮脸色骤变,不敢置信,“谢长宴?不会弄错了吧......是真的吧?” 上京朝臣几乎都认为晋王会继承大统,如今平白无故冒出个谢长宴来,谁敢相信? 他瞬间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其实他私底下觉得晋王根本挑不起大梁,至少不会是他最理想的君王。 甚至担心晋王登基还不如陆太后继续执政...... 谢长宴倒是有勇有谋,不过若是因为王朝更替,造成生灵涂炭,他又那么希望谢长宴是真正的皇子。 就凭一个起居录,就可以改写历史吗? 先帝当初,也不能料定自己的血脉就能成才啊。 “难道谢长宴带着兵去突袭上京了?”文淮不确定地开口。 傅羿安摇了摇头,不排除这种可能,谢长宴带的幽州五万精兵不知所踪,而他今夜收到了两份截然相反的信息。 陆太后要他至少率领十万精兵奔赴上京,还告诉他,谢长宴疑是先帝血脉,而傅世啸则命他驻守边陲不得擅离职守。 这两位本该是铁板一块,以前两人意见出奇的统一,比如,联合起来暗算林婠婠的小命。 如今这么一出大戏,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太后的旨意再明显不过,她是要他用兵权扞卫皇权。 傅羿安从未怀疑过傅世啸对他的父爱,可他此举实在耐人寻味,是单纯地想让他避开漩涡远离朝堂纷争? 如果,傅世啸和陆太后从未想要让他登上大位,他便可以用此理由自欺欺人。 傅世啸教会他,凡事都得深思熟虑,多想一层。 到底是什么让傅世啸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难道是...... 第217章 他们是生死仇敌吗? 林婠婠闲着无聊,便拿起了针线本想帮傅羿安做一款腰封,只是她心里藏着事,进行得并不顺利。 一上午才拆好布料,简单画了绣样,刚绣上几针,一不小心戳破了手指。 林婠婠的指尖冒出了鲜红的血珠,她用力摁着。 这时,婢女进来恭敬道,“林姑娘,有人想见你,还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婢女递过来一封信函。 林婠婠一怔,十分诧异,这边陲小镇,她根本没有熟人,谁会拜访她? 她拆开那皱皱巴巴的信笺,脸上蓦地一片惨白:姐姐,你别管我...... 笔迹很熟悉,是林鸿的亲笔,可上面还沾着血迹! “让人进来!”林婠婠失声吩咐。 一道藏青色的身影被人迎了进来,林婠婠乍然见到来人,眸光幽冷至极,“孙内侍!” 孙内侍微微抬了抬下巴,倨傲地笑出了声,“林姑娘,这大帅的府邸倒是养人,咱家瞧着你竟像看到了宫里的主子,估计是我老眼昏花了。” 不知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林婠婠只觉得这话格外刺耳。 他不过是陆太后身边的一条狗,平日就靠谄媚存活,又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林婠婠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孙内侍,你远道而来,不是只为跟我叙旧吧,你们到底把我弟弟怎么了?” 孙内侍哂然,“乐莫大于无忧,富莫大于知足,咱家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你弟弟林鸿在太后的手里,至于什么缘由,不用我赘述了吧?” 林婠婠背脊渗出了一层薄汗,她实在不明白,陆太后为何如此关注靖南王府的家事,非要置她于死地! “还请公公直言,陆太后为何容不下我?” 孙内侍唇畔噙着一股阴柔的笑意,“真是蠢啊,自然是你挡了别人的通天的路!傅世子一回到上京,就会和户部尚书阮士廉的千金阮流筝大婚。阮家在岭南道的势力不可小觑,还是两朝元老,世子需要他的助力啊! “你们那点见不得人的事,还要闹到人尽皆知吗?” 林婠婠呼吸一滞,牙关轻颤,“四哥不会同意的。” “所以,这事,只有林姑娘你自个好好掂量掂量,不然还得赔上你母亲柳玉娥的命,三条人命啊,就为成全你的小情小爱?太自私了吧!” 林婠婠浑身血液冷凝,母亲柳玉娥好歹也是傅世宣正经的夫人,也会受到波及吗? 她藏在宽大袖口下的手隐隐颤抖,继续追问,“为什么陆太后非要插手傅羿安的事?” 孙内侍轻蔑的笑意几乎从喉间溢了出来,“太后可是天下人的君父,傅世子是她的子民。本朝以孝治国,你是想让傅世子不忠不孝,与天下人为敌? 她想偏爱谁,想要插手谁的事,自然有她的道理。傅世子现在看重你,不代表他一辈子都非你不可,男人的情爱还是别太当真!” 说罢,孙内侍把一个锦盒搁在桌案上,语气藐视,“你有两条路,东躲西藏地活着,千万别让梅花内卫找到你!另一条,这锦盒里有颗药丸,只需你服下,不管多深刻的前尘往事,你都会忘记。” 林婠婠冷冷地瞥了一眼那盒子,“你想得美!孙内侍,这里是边陲,到处都是匪患,昨日还有南狄的人,偷偷摸摸撞了进来,你就不怕不小心撞上了他们?” 孙内侍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诧,以为唯唯诺诺的人还敢威胁他了? “孙某办好次趟差事,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林姑娘,不妨好好想想,傅世子为何会得到陆太后的偏爱,你就不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孙内侍走后,林婠婠浑身发凉,如坠冰窟。 他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偏爱! 孙内侍反复提到,什么君父,什么子民,难道傅羿安的生母真的是陆太后? 那她和傅羿安不就成了生死仇敌吗? 林婠婠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彻底吓到了,瘫软在座椅上,身子几乎卷缩成了一团,放声痛哭。 ** 月色如练,银光倾泻。 蜡焰晃动,傅羿安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 林婠婠倚靠在窗前怔怔失神,傅羿安进来时,她都不曾察觉。 她云鬓如云,一张妩媚的脸庞上笼罩着一丝淡淡的忧思,朱唇皓齿,眉蹙春山,腰束素色锦缎,盈盈一握,秋风吹起她的发带,宛若神女。 傅羿安走到窗边,从后背抱住她的腰肢,“婠婠,在想什么?” 林婠婠回过心神,垂首敛目,“四哥,我们什么时候回上京?” “你想回去了?”傅羿安眉梢一挑,温润的鼻息拂过她白皙的脖颈,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清洌的气息笼罩着她的全身。 带着胡茬的下巴在她细软的脖颈上摩擦,那冷硬的触感,忽轻忽重,让她感到一阵战栗。 “今日府里来人呢?” 静寂中,傅羿安突然问道。 林婠婠微微一怔,这主帅的府邸是他的,孙内侍的到来他会不知道,何苦还要问她呢? “没有!”她摇了摇头。 傅羿安强势地把她的身子转了过来,捏着她的肩头,直直地凝视着她,“难道不是孙内侍来找你麻烦?逼着你离开我?我想想,他应该会用你弟弟的命,又或者用三嫂的命威胁你?” 林婠婠眼眶通红,轻声道,“你都知道,还问我?” “我就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对我坦白。以往,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主动告诉我。”傅羿安半眯着眼眸,语气明显有些不满。 “这次,你又准备偷偷溜走?独自面对?这种事,你解决得了吗?”傅羿安连声质问。 林婠婠咬着唇瓣,辩解道,“若我执意跟你在一起,是逼着你不忠不孝,四哥,我不想如此自私!” 窗外的秋风吹下树叶,簌簌落下,暮色中摇晃的树枝透着颓败。 傅羿安抽了抽唇角,冷哼,“所以,你一遇到困难,就会毫不犹豫抛下我?我们的感情就如此廉价?” 他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林婠婠被他逼问得不知所措,面色涨红,“四哥,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婠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相信我,我会护着你,让你不受伤害,以后我们两人坦诚相待,好吗?” 傅羿安将她揽进怀里,温声安慰,“别怕,林鸿我会救他出来,你母亲,陆太后暂时还不会动她。” 闻言,林婠婠莫名觉得心安,她定了定心神,忽地开口问道,“四哥,你的生母到底是谁?” 第218章 波云诡谲 傅羿安瞳孔微微一缩,孙内侍还不敢到处宣扬此事,她在怀疑吗? 外面的狂风掠过,掀起树枝嘎吱作响,就好像要下暴雨一般。 傅羿安抚了抚她云鬓上的白玉簪子,笑得滴水不漏,“婠婠,傅世啸没有告诉我,我也不知她是谁。不管是谁,你都是我的妻子,我的生母也不能干涉!” 林婠婠一窒,“四哥,我知道了。”他的笑意根本未达眼底,只有他不愿说出实情的时候,他才会回避问题,如今他也在骗她吗? 傅羿安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桌前,缓声道,“婠婠,我饿了,我们先用膳吧。” 林婠婠心中难受极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好!” 所以他们之间的坦诚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何必当真? 彼此给对方留点体面吧! ** 阿那史又等了一日,傅羿安才决定再次接见他,一间厢房里,阿那史一落座就有些犯怵。 “傅帅,南狄诚心求和,战火纷飞,受苦的都是双方的老百姓,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在陆太后面前为我们美言几句。”阿那史拱手见礼,收起了平日那嬉笑的模样,态度极为谦卑。 傅羿安压根没有正眼看他,冷声回答,“你们不交出耀宁,这仗没法停!” 一声间气氛冷凝,两人沉默僵持。 阿那史脸色略微有些尴尬,他可是受了南狄皇帝的重托,若能顺利完成这次任务,他才有望继位。 他定了定心神,斟酌着用词,“傅帅,我们自知理亏,南狄甘愿受罚,大夏的老百姓也不容易,我们南狄愿意向大夏称臣,向大夏拿岁供如何?” “我大夏地大物博,缺你那三瓜两枣啊?你们南狄皇族傲慢无礼,如此不如换个人来当家!”冷冷的声线从傅羿安的喉咙传来。 阿那史压着快要心底的怒气,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外加生铁和绢匹呢?傅帅,具体的数额我们都好商量。” “阿那史,若你没有诚意,别浪费我时间!”傅羿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送客了! 阿那史顿时慌乱,急忙出声,“耀宁好像和上京的某个高人搭上线了,恐怕会对你们不利,我猜他主要想要刺杀陆太后,制造混乱,你们得注意提防。另外我愿提供细作的名单,以表诚意!” 说罢,阿那史从袖口里拿出一本名册,恭谨的双手奉上。 傅羿安接过那名册,脸色一沉,“贼心不死!” 他细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开几页,幽深的眸光停在了那页薄纸上,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名字撞入眼帘——苏灵音! “你这名册上的人不会有错吗?”傅羿安的神色十分凌厉。 阿那史乍然一惊,“我们怎敢弄虚作假,这名册原本一直都是南狄的大司马掌管,他是耀宁的舅父,如今耀宁倒台,才连累了他。以后南狄是大夏的属国,哪里还敢安插眼线,就算我们不交给你们,我们也得处置这些细作。” 阿那史的意思很明确,这些细作是耀宁培养的人,他就算拉拢也不敢用,所以不如交给大夏,顺水推舟,反而解决了这个大的隐患。 傅羿安掀起眼皮,声音凉薄,“我倒是奇怪,耀宁好歹是你的兄长,你就一点也不念及血脉亲情?” 阿那史坦然道,“耀宁从小便是储君,孤高自傲,可他的母亲却诛杀了我的兄长和我的母亲!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大夏不是有一句话,叫自古天家无父子,天家更没有手足!” 良久,傅羿安才道:“看来你已掌握其中的精髓!” 阿那史刚走,程丰就推门进来,“爷,我们已发现幽州军队的动向了,他们已渡过了黄河!” 傅羿安的眸中映着冷诮之意,难道真的要兵戎相见吗? “上京有消息吗?苏灵音最近有什么动静?” 程丰很久没有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一脸懵逼,他们压根就没有关注她啊。 他无奈摇了摇头,听说晋王大婚当天,苏灵音不知怎的动了胎气,好像晋王就撇下崔沐离,晋王府当夜手忙脚乱,好好的新婚之夜就被搅和了。 ** 上京,皇宫集仙殿。 陆太后穿着一袭明黄的锦袍,俯在桌案上,手中的笔不停地批阅着奏章。 不知过了多久,陆太后才道,“她还在外面候着?” 一旁伺候的曹内侍,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奴才这就去打发她?” 陆太后眉梢微扬,“让她进来吧。” 苏灵音比往日圆润了很多,她提着裙子慢慢地走进了大殿,见礼后,便有婢女特意拿了一个引枕过来,放在座椅上。 苏灵音神色动容,“谢母后赐座。” “你现在怀有身孕,不待在晋王府,老往皇宫里跑做什么?”陆太后喝了一口参茶,喜怒难辩。 苏灵音早已想好说辞,柔声回答,“我身为晋王侧妃,也想为母后尽点孝心,近日亲手准备了一些糕点,还望母后喜欢。” 说罢,她便打开食盒,从中取了一块糕点,尝了一口,慢慢嚼了起来。 曹内侍立马示意婢女上前试毒,几根银针下去,毫无反应。 “你有心了,便回去吧。”陆太后不冷不热,态度十分疏离。 苏灵音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陆太后真是小心谨慎了一辈子! 如今,恒王被撵到庐陵,朝中大臣都觉得晋王将会继承大统,苏灵音觉得自己终于熬出了头,皇后的宝座指日可待,唯一的阻碍,便是陆太后的身子,好像她无灾无病,实在太健康了! 近日,先帝流落在外的血脉才应继承大统之类的传闻,愈演愈烈,她便再也坐不住了。 陆太后的眸光留在一封奏章上,“若是真的找到了先帝血脉,你觉得他应该继承大统吗?” 苏灵音惊愕了一瞬,万没想到陆太后好像窥破她的心思一般,竟问她这种敏感的话题。 “灵音不懂朝中这些大事,如今,就想着好好养胎,帮晋王殿下诞下一儿半女,就是灵音最大的福气。”苏灵音尽量显得冷静,她决不能让陆太后看出半点破绽。 陆太后好像很满意她的回答,“把你的糕点呈上来吧。” 苏灵音端起了那碟子糕点,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小滴汁液顺着她的艳丽的丹蔻,悄无声息地沁入最上面一块糕点里...... 第219章 有你的地方,才有家! 眼看一盘糕点端到陆太后的身旁,陆太后随意地瞥了一眼,“这糕点都是你亲手做的?” “回禀太后,是的。”苏灵音心如擂鼓,垂首根本不敢看她,袖袍下的手悄然收紧,微微泛白。 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目光直直落在那一碟糕点上,最上面那一块已然不见了。 苏灵音唇角上扬,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暗暗搓了搓手,似乎在缓解自己的紧张和僵硬。 这毒药是南狄送过来的,无色无味,和软骨散异曲同工之妙的慢性毒药——蚀心神水。 此毒不会立刻毙命,会长期蛰伏在人体内,慢慢蚀入肺腑,一点点蚕食人的精魄,拖上一个把月,再强壮的人也会衰败至死,药石无医! 如此,就算到时候有人发现陆太后的死有蹊跷,木已成舟,她是新帝最宠爱的嫔妃,谁也没有理由怀疑到她的头上。 也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你退下吧。”陆太后埋头继续批阅奏折,对着她挥了挥手。 走出宫门,苏灵音慌乱的心终于镇定了下来,她神色平静上了晋王府的马车。 马车上,苏灵音一张清冷的脸色透着得意的笑意,就好像连发髻上的摇晃的金簪都闪着胜利的光芒。 待陆太后病倒以后,晋王便是国朝的太子,崔沐离的父亲崔相自然会极力支持他继承大统。 等晋王荣登大宝,她抽时间好好对付崔沐离那个傻瓜。 苏灵音撩开车帘,透过缝隙看了看巍峨的宫殿,她都已经盘算好了,到时候她就会搬进集仙殿,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 边陲。 书房里,傅羿安神色肃然,“都安排好了吗?” 程丰忍不住开口,“大人,陆太后的意思,让你带着大军前往上京,你真的不带这些军队走吗?” 傅羿安看了一眼舆图,慢条斯理地道,“陆太后什么都懂,就是不懂打仗!长途奔袭,这么远的距离,我带着这么多疲惫不堪的士兵,真要对阵也没有胜算。 兵不厌诈,我已从西宁卫宁夏等地抽调了部分军力直奔幽州!对于上京而言,西上大营的将士们和我们的火炮就能对付谢长宴了!” 程丰双眼透着兴奋,如此便可以包抄幽州,如果谢长宴真有反心,他也会断了后路,丢了老巢。 靖南王府在军中威望无比,可以调动大夏大半的兵力,可万一他们不服从命令,或者故意延迟呢? “他们都会去吗?”程丰疑惑着开口。 傅羿安微微蹙眉,确实有这种可能,所以他才让陆太后下了圣旨,他又特意给这些将领发了加盖他私印的信函。 军中很多将领跟他本就有过命之交,再有圣旨加持,自然会欣然前往。 除非傅世啸强行插手干涉! 傅世啸自从命他原地待命之后,他们便再无信函往来,傅羿安心中的怀疑越来越重。 傅世啸煎熬了一辈子,阿韵是他的执念,难道他会为了一个外人,亲手对付自己的儿子? 傅羿安又看了一眼舆图,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份信函递了过去,话锋一转,“八百里加急送到靖南王手中!” 程丰会意,接过信函,两人走出了书房。 傅羿安进来时,林婠婠已收好包裹,坐在屋子里怔怔发愣。 她的目光掠过那柔软的床榻、棉被、雕花木施、贵妃榻、湘妃竹的屏风,陈设简单,却样样俱全。 另一侧房间里,两人使用过的金盆、水壶、摆放得正整整齐齐,俨然有序,这是他们的卧房,就好像一对真正的夫妻的家一样,相濡以沫地过着岁月静好的日子。 “怎么?舍不得?真把这地方当家了?”傅羿安径直过去,细长的手握住她的腰肢,笑意冷酷揶揄。 林婠婠被戳破心思,顿时十分窘迫。 他忽地倾身附耳低语道,“夫人,你可知道,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傅羿安的家!上京的大宅子更贵,你不想要了?” 两人离得很近,温润的鼻息在拂过耳畔,门外还有来回走动的仆孺,他这般毫不顾忌的耳鬓厮磨,让林婠婠脸上不由发红发烫。 “可你还是不开心!” 一只大手忽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吻到了她的唇上。 林婠婠瞪大了眸子,任由他索取了一阵,红着脸抗议,“四哥!外人有人啊。” “他们都知道你是我夫人!”傅羿安毫不在意,轻笑道,“那些婆子都是过来人,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傅羿安霸道惯了,骨子里就是个混不吝,她跟他说什么理? 林婠婠任由他摩挲着自己的腰肢,低落的情绪倒是被他搅得稀碎。 “四哥,回上京后,我们只怕再也没有这么清静舒坦的日子了。” 这里就好像是一场美梦,她该醒了。 一旦回到上京,也就意味着她必须面对那些刁难、阻碍、威胁,面对靖南王府。面对世俗,还得面对陆太后这座高山! “婠婠,别怕!我已经安排了人,去寻林鸿的下落。待我们回到上京,我会把你从傅家的族谱里除掉,然后就让媒人去提亲,如何?” 傅羿安侧头看她,言语不容置疑,坚定不移地描述着一幅美好的画卷。 林婠婠十分讶然,他为何这般自信? 难道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两人不能在一起吗? ** 几日后,傅羿安和林婠婠一行人渡过黄河,日夜兼程,便到了安阳。 夕阳烟树,万里山光暮。 傅羿安接过林婠婠的手,扶着她下了马车,指了指面前的客栈,笑道,“今夜,我们就住此地。” 晚上,一行人住了进去。 林婠婠自然和傅羿安一间厢房,林婠婠早已习以为常,简单梳洗过后便睡下了。 傅羿安见她睡熟,帮她盖了盖被子,这才轻脚轻手关上了房门,到了另一间房间。 他刚一走,林婠婠的睫毛颤了颤。 月光下,她翻身从床榻上下来,把耳朵贴子在窗棂上。 赤羽的声音传来,“大人,我们在云阳遇到了伏击,我们的人几乎全军覆没!要不是我跑得快,差点也折进去了!” 傅羿安出发前,就故意安排了人戴上人皮面具乔装成他。 傅羿安的脸色骤然一沉,一双黑眸中怒气涌动,“刺客都是什么来头?” “训练有素的精锐,实力不亚于我们。”赤羽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背后是谁。” 傅羿安把自己回京的假路线故意透露给了傅世啸,他们果然就遇到刺客。 还真他/妈巧了! 傅世啸,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还真想弄死我,让自个断子绝孙吗? 第220章 兵不厌诈 上京,一间清幽的宅子里。 傅世啸连打了几个喷嚏,指了指桌案上展开的名画,目露笑意,“阿韵,你看看薛稷的这幅《顾步鹤图》如何。” 谢道芸把的目光落在画上良久,凝思细品,才缓缓开口,“此画精妙,仙鹤的顾步、啄食、舞风、理毛、警露等不同的姿态都,画鹤栩栩如生宛若真鹤,形神兼具,生动逼真。 仙鹤引颈长鸣,舒翼而舞,其内在,又形留座隅,势出天表!从他寥寥几笔,便能窥见其超脱逸达、而又傲骨十足的清高品格。” 傅世啸踱着步子,帮她添了一杯清茶,含笑垂眸,“阿韵所言极是,道出其中的妙处!若是薛稷在世,恐引你为知己!” 谢道芸蹙了蹙眉,“王爷谬赞!这些年,书画的造诣退步太多,让你见笑了。” 傅世啸忽地从后面把她搂在怀里,声音暗哑,“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委屈,你放心,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拿回来。” 谢道芸浑身一僵,眸中似有泪光闪烁,低声道,“世啸,我以为你变了,才一直不敢现身,只是长宴太可怜了......” 傅世啸不敢跟她对视,当年的事,他对她有愧,他以为她真的死了,伤心欲绝颓废了很久。 那时,谢道芸被先帝豪娶强夺,秘密扣在了宫中。 谢道芸很小的时候,就被傅世啸的外祖母收留,养在了府中,他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一想到她和先帝会日日欢好,傅世啸就嫉妒地发狂,终于在一次外出狩猎时,他寻得机会,暗中让陆太后顶替了谢道芸,把她给换了出来。 他把谢道芸安置在别院,起初谢道芸和他还发生了争执,想要回宫,他怒火中烧,两人置气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在别院会遇到了刺客,后来她被追杀到悬崖边上,被迫坠入悬崖。 那批刺客全部毙命,查无所踪。 是他强行逆天改变,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可他又没有保护好她! 他以为谢道芸死了,他太难过了,后来又屡屡把陆道笙当成了她,哪怕陆道笙已成功顶替了她成为贵妃,他们两人还是藕断丝连,经常暗通曲款,私下幽会。 陆太后到底是什么时候怀上傅羿安的,他都不得而知。 只是她进宫之前,他有一次中了情药,他误把陆道笙当着她压在了身下。 陆太后告诉他就是那一次受孕的,按照傅羿安的出生时日推算,也是对得上的。 可谢道芸近日也告诉他,谢长宴也是他的儿子。 傅世啸惊骇不已,冥思苦想许久,还是有些动摇了。 傅羿安性子桀骜不羁,对皇位并热衷,可他实在太亏欠谢长宴了,所以他会想尽办法弥补。 谢道芸眼眶微红,大滴大滴的泪滚落下来,“王爷,我们不是说好,不再提那些伤心事吗?姐姐对我颇有成见,我们的事,你别告诉她。” 傅世啸抬手帮她拭泪,语气笃定,“自然不能让她知道,等大局定下来,我们就可以归隐山林,琴瑟和鸣,好好过我们的日子。” 谢道芸神色动容,伸手主动攀住了他的脖子,“王爷,天色已晚,先歇息吧。” 傅世啸抱着她就去了榻上,他吹灭了灯火,一双大手迫不及待地开始剥开她一层层的道袍。 黑暗中,谢道芸微微勾唇,姐姐的招数还真是好用。 一旦得知,谢长宴是他的儿子,果然他就心甘情愿冲锋陷阵了!这么多年,陆道笙就是用这个法子把他骗得团团转吧? 真是兵不厌诈! 前两日,她偷偷截获了他的一封信函,她便派了人出去,要把傅羿安永远留在外面,绝不会让他回来坏她的大事。 ** 傅羿安和林婠婠一行人在安阳稍作停顿,便直奔上京。 眼看到了上京,傅羿安没有直接进城,反而命着人将马车赶到了凤鸣山庄的大门口。 林婠婠下了马车,陡然见到‘凤鸣山庄’几个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不好的记忆便涌上了心头。 傅羿安见她唇角的笑意荡然无存,暗自叹了口气,“你不喜欢这里?” 林婠婠一僵,这个地方,是她被山匪劫持,后来主动缠着他上床的地方,这里的回忆,简直就像噩梦一般! 她能喜欢吗? 傅羿安耸了耸肩,有些头疼,“上京境况不明,我不能就这样把你带回去,这样太危险了。这附近除了这里,就只有清梧别院,你难道想住哪里?” 一听到‘清梧别院’,林婠婠心里更是窝火,那个地方因为苏灵音,她更愿意踏足。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情愿选择凤鸣山庄。 傅羿安攥着她的手,笑得意味深长,“今晚,我就让这里给你留下美好记忆!我多用点劲,把你的心里和身子都塞得满满的!” 林婠婠面色一红,他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了,真是没正经。 这时,凤鸣山庄的庄主宋泊简迎出来,面具下的隐藏的脸上挂着发自肺腑笑意,招呼道,“子旋兄!你可算来了,我盼你多日了。” 林婠婠见有人,慌忙想要抽回她的手,可傅羿安毫不理会,斜了她一眼,“你嫂子太娇弱,行程慢了些!” 宋泊简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巡视,想起那次,也是因为她,傅羿安特意让他下山为她作证的。 林婠婠脸色发烫瞪了他一眼,傅羿安跟他很熟稔,不对,好像关系还很亲厚! 傅羿安轻笑道,“别闹,这段日子,你都要住这,我得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 谁叫她天天招蜂引蝶,他也是防范于未然啊。 傅羿安牵着她的手,朝庄子后山走去,只是林婠婠万万没有想到,凤鸣山庄竟藏有玄机,她一路过来,竟发现有许多暗哨。 傅羿安见她那副没见识的模样,低声道,“别猜了,我调了一部分精锐过来,藏在这里!保护你的安全。”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这里还藏了一个火炮坊,早在他发现火炮之时,就让宋泊简着手准备大批制作火炮了。 林婠婠十分愕然。 傅羿安侧首凝视着她,故意正色问道:“婠婠,如果有一天,我和谢长宴兵戎相见,注定要死一个,你希望谁死呢?” 第221章 你最好把他忘了 两人一同进了房间,傅羿安眉梢一挑,“这么,很难抉择吗?” 林婠婠心中不安,一路上也没有想好说辞,没想到傅羿安还非要逼问她。 林婠婠身形微微一晃,十分不解地看向傅羿安,“四哥,这可不兴这么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若真有那么一天呢?”傅羿安冷冷的声音传来。 林婠婠虽然不爱谢长宴,可她从不希望他死,更何况他在昆青岛上还舍命救过她。 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你们不能和平相处吗?” 傅羿安十分平静,他早就猜到她不会偏袒自己,可谢长宴野心勃勃,如果他没有猜错,傅世啸已经被他们蛊惑了。 所以,他们两人兵戎相见是迟早的问题,只是谁来当这个乱臣贼子,还未曾可知! 他原本对那大位并不热衷,可若是让谢长宴坐上皇位,他又能护得住林婠婠吗? 谢长宴岂会放过他? 陆太后经营数载,非要把他逼上一条孤道,他又能临阵脱逃吗? 秋风习习,吹拂他的衣袍,他看向林婠婠,她粉黛未施,可她灼若芙蕖,明眸善睐,光润如玉,举手抬足间却透着一股让人怦然心动的美。 傅羿安走到她的身侧,下意识捏住了她的下巴,凝视着她,“婠婠,你后悔跟我在一起吗?” 林婠婠只觉得他有些奇怪,以往,她后悔过无数次,也试图离开他,可确定他心中都有她以后,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舍不得了。 毕竟他是自己的妄念,是她藏在心中多年的人。 可若陆太后真是他的生母,她又有何颜面去面对自己的父亲! 林婠婠想到这一层,心中抽痛,眼眶瞬间红了。 傅羿安松开她的下巴,有些慌乱,“你真的后悔?当初在这凤鸣山庄,是我的错,不该那么草率的要你......” 那次他实在太冲动了,几乎把所有的礼教全都抛之脑后,等他清醒过来,大错已酿成! 林婠婠抬手抹眼泪,可不知道为何,眼泪越来越多。 “四哥,孽缘也是缘吧!” 傅羿安看着她满脸泪痕,认真道,“婠婠,我从未把你当任何人!在凤鸣山庄也好,五年前救你也好,从未!” 林婠婠一怔,忽地想起,她曾误以为他在凤鸣山庄对她施以援手,是因为她长得像苏灵音,这简短的话语背后,曾经又承载了她多少痛苦? 如今他们故地重游,他才想起要解释吗? 林婠婠哭声渐弱,有些气恼,“四哥是想为自己以前的卑劣辩释吗?”、 傅羿安被她怼得哑口无言,沉默良久,才道缓缓开口,“婠婠,我一直都觉得你是我的,有时候没有给你解释清楚,我不允许自己做后悔的事。你既做了选择,以后,你便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不准后悔!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忽地变冷,“谢长宴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你都给我忘了他!” 林婠婠一怔,谢长宴还有什么身份,是她不知道的吗? 两人休息了一会,宋泊简专程设宴款待他们,用完晚膳,傅羿安和他们要商议事情,林婠婠便先回了住宿。 接下来两日,傅羿安都很忙,有的时候根本没有在山庄里。 ** 这日,林婠婠准备了一些香炉纸钱,祭奠完父亲之后,挎着一个篮子回来,在路上,竟遇到了一个熟人——许绍。 许绍忧心忡忡,面上笼着一层阴霾,简单跟她个招呼,便匆匆离开。 凤鸣山庄的一间隐蔽的房间里。 许绍的声音十分颓败,“子旋兄,我能想到的地方,几乎都翻遍了,我们也监视了一部分梅花内为,根本没有林鸿的身影。” 傅羿安心中的烦躁渐渐蔓延,皇宫里他也动用了各种暗线,可还是没有林鸿的消息,再这样耗下去,他怕林鸿出事! 陆太后到底把人藏到哪里去了呢? 如果她把人送出上京,那便不好拿捏林婠婠,她肯定会把人留在眼皮子底下,林鸿不是囚犯,胜似囚犯,要缉拿他,根本没有合理的理由。 所以,不管是大理寺的诏狱,还是梅花内卫的监狱,肯定不是关押他的最好地方。 陆太后不会让他们轻易找到林鸿,她会不会把人关押在大臣的府邸呢? 靖南王府有柳玉娥在,肯定不行,陆太后信任的人并不多,长公主和陈王妃帮她办点无关痛痒的小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傅羿安的脑海闪过一道清明,“我们查的方向错了!” 许绍一愣,“什么意思?” 傅羿安眉梢一挑,“我大概知道人藏在哪里了!你附耳过来......” 闻言,许绍一惊,瞪大了眸子,“你让我去搜长公主府?你咋不让我上天呢?” 傅羿安低笑道,“自然是你还有用。” 许绍无语至极,真是交友不慎,他迟早跟他割袍断义! “你想法子,弄几个罪大恶极的囚犯到长公主府上,你去抓贼,这事,不就成了吗?” 许绍见他说得极为认真,根本不像开玩笑,气得咬牙道,“傅羿安,我是上辈子欠你吗?” “事不宜迟,你赶紧去办!”傅羿安黑眸幽深,无所谓地扯了扯唇角,“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许绍帮着他找林鸿已有数日,没有丁点消息,如今他也想证实,傅羿安的推算,便飞速离开。 与此同时,靖南王府。 柳玉娥也寻了林鸿数日,在屋子坐立不安,眼看傅世宣推门进来,见他一脸颓废,她眼中翼希的光渐渐黯了下去。 傅世宣快步朝她走来,一手握住她的手腕,看道她眼眶红肿,“玉娥,你又哭?大夫说了,你这样伤怀,也会牵连你腹中的孩儿的!” 柳玉娥脸上不见往日的神采,甚至有些消瘦,眸中闪烁着泪花,声音哽咽地几乎没声了,“三爷,婠婠不见了,如今鸿儿也不见了,我这个当娘能不担心吗?” “婠丫头,不是告诉你,她去找傅羿安吗?”傅世宣眸光微闪,耐着性子哄道。 “三爷,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有这么接二连三的巧合吗?和先帝的死有关吗?他们......他们还是不打算放过林家吗?” 柳玉娥抽出自己的手,满眼绝望。 她早就猜出来婠婠对傅羿安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可她也不可能一声不吭就离开上京去找他啊。 这都是他骗人的鬼话! 傅世宣心疼极了,他无奈地闭上了双眼,林婠婠和林鸿的事他找傅世啸确认过,从而得知,都是陆太后的手笔。 陆太后想要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去,何其容易,他哪里敢告诉她实情,只能先哄着她! “玉娥,我明日再去寻找,你别急坏了身子!” 柳玉娥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哭着乞求,“三爷,我求你了!当初,我嫁给你,你答应过我要护他们周全的,你不能骗我!” 第222章 团聚 傅世宣小心地把人搂在怀里,“玉娥,我怎么会骗你呢?我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你还不明白吗?” 柳玉娥以往也经常听他的情话,可这次,她心中根本没底,对他的信任也渐渐崩塌,她总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只是不告诉自己。 可如今她就像一株蒲苇,在偌大的京城能靠的人,又有谁? ** 许绍回到上京,便立马着手办这件事。 在他故意放水的前提下,赤羽和程丰轻而易举地把两个圜丘爆炸案的犯人救了出来,又悄悄安置在了长公主府。 许绍领着大理寺的人,还有金吾卫等配合下,追到了长公主府。 当仆从跟沈景辞禀报金吾卫全副武装地包围了长公主府时,原本有些微醺的沈景辞,大吃了一惊,“什么?” “说是行刺陆太后的人犯逃了出来!”仆从心中忐忑,背脊染上了一层薄汗,立储在即,长公主府也是风雨飘摇,不知道如何站队。 自从沈景辞得知林婠婠失踪之后,他便一直借酒消愁。 闻言,他的顿时酒意消了大半,“大理寺和金吾卫都来了?” 仆从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景辞眸光幽深,“母亲今日去哪里了?” “好像说是去外面庄子上,摘橘子呢。” 沈景辞心中一沉,“她不是才从庄子上回来,怎么又去了?” 实在太频繁了! 他的母亲长公主从不喜欢这些野趣,她最近老往庄子上跑,都待在府上,难不成她学陆太后的做派,在庄子上养了面首? 沈景辞对着自己这荒诞的想法,嗤之以鼻,不对,母亲的行踪透着古怪! 沈景辞心中有了计较,“你让他们进来,随便搜查,若真是跑进来嫌犯,我们应该配合。” 仆从想得更多,“那万一他们栽赃,这些嫌犯与府上有关呢?” 沈景辞摇了摇头,语气笃定,“不会!” 前些日子,晋王侧妃苏灵音的确来拜访过长公主,无非就是希望长公主能站队晋王,可他心里清楚,长公主忠心的人一直都是陆太后。 所以母亲绝不会轻易下注。 说罢,沈景辞便带着众人一起搜查整个长公主府,果然在柴房找到了两个犯人。 沈景辞心中大骇,许绍却一直和颜悦色,主动挑明,“小郡爷,别多虑,有人看着他们偷跑进来的,跟你们无关,我们也绝不会牵连无辜,打扰贵府,还望见谅!” 沈景辞心生疑虑,客客气气送走他们之后,飞快上了马车直奔城外的庄子而去。 眼看到了庄子附近,沈景辞下了马车。 沈景辞从别院一个隐蔽的角门悄悄钻了进去,绕过一条小道,正巧看到母亲身旁伺候的嬷嬷就站在一间厢房守着。 他眉头一蹙,心中暗暗冷笑,里面藏着的便是母亲的面首吗? 沈景辞袖口中的手已握成了拳头,气得浑身发抖,可那人毕竟是她的母亲,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出去捉奸的事! 他藏在暗处,静静地等着。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房门骤然打开,长公主施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气色显得格外疲惫,沉声吩咐左右,“看紧点。” 待长公主一行人走远,沈景辞再也忍不住,不管不顾,直接冲了过去,踹翻了房门!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里面藏着的根本不是什么面首,而是林婠婠的弟弟——林鸿! 林鸿被绑在床榻边上的柱子上。 沈景辞气血翻涌,根本不管侍卫的阻拦,两下就帮他松了绑,“你怎么在这?” 林鸿是自是认得他的,眼看获救,激动的同时又委屈极了,眼眶微红,“他们抓了我,那我的命威胁姐姐,不准她回京。” 沈景辞心痛极了,语气诚恳,“我代我母亲向你赔不是!我这就送你走。” 林鸿双腿发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沈景辞连忙伸手拉他起来,“能坚持吗?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林鸿乖乖地点了点头,可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唰唰流了出来。 这些天来,他天天担惊受怕,这些人害怕他跑了,整天整天绑着他,只有他上如厕的时候,才允许他稍微活动一下筋骨。 这时,门口的侍卫都变了脸色,“小郡爷,你别为难我们!” 沈景辞倏地一下,便抽出了其中一个侍卫的刀,横在了脖子上,厉声呵斥,“我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你说,是你们看管不利的罪过大,还是要了她儿子的命的罪过大?都给我让开!” 侍卫们都知道,长公主最疼这个儿子,哪里还敢阻拦,当即让出一条道来。 沈景辞一手扶着林鸿,一手握着剑,两人顺利地走出了别院,他们刚上了马车,就有侍卫急急追了出来。 沈景辞额角泛着汗珠,焦心极了。 车夫疯狂地驾着马车狂奔数里。 他忽地看到了许绍带着人马迎面朝别院的方向赶来,沈景辞半眯着眼眸,瞬间明白过来。 许绍要找的人是林鸿! ** 几个时辰之后,许绍带着林鸿便出现在凤鸣山庄! 夕阳西斜,落在檀木雕花窗棂上,恍若一道金光,林婠婠终于把腰封做好,正在收拾针线。 门嘎吱一响,一个身姿纤瘦单薄的少年走了进来,静静地凝视着她。 林婠婠瞳孔微缩,捂住了嘴,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嗓音沙哑,“鸿鸿,真的是你吗?快过来,让姐姐看看......” 第223章 山雨欲来 林婠婠简直不敢相信她的眼睛,仔细打量着他的全身。 林鸿的脸色苍白如纸,除了最开始被抓那会受了些磨难,并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 “鸿鸿,是傅羿安把你救出来吗?” “不是。”一道挺拔的身影掠了进来,傅羿安身着一袭天青色的锦袍,神色淡然,“是沈景辞,你是不是又要送什么东西去感激他?” 林婠婠微微蹙眉,从他那阴阳怪气的语气中,无端听出了一股酸了,这人什么醋都爱吃! “出来就好!四哥,要不,你帮我备一份谢礼吧。” 傅羿安唇角上扬,心情瞬间好了许多,“也好!你们姐弟俩先聊吧。” 房门关上,林婠婠牵起林鸿的手,十分愧疚,声音有些哽咽,“弟弟,都是姐姐的错,姐姐对不起你,连累你受苦了。” 林鸿见她在抹眼泪,跟着也哭得稀里哗啦,“姐姐,他们为什么不准你回京?还说你想攀高枝,勾引了不该勾引的人......” 林婠婠僵在了原地,脑袋嗡嗡的。 没想到一回京,必须解释和面对的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眸光变得坚毅起来,“鸿鸿,我不是攀高枝,是确实喜欢上了傅世子,我们两情相悦,可我们的身份注定不被世人所容,所以他们都想要拆散我们,你能理解吗?” 她的话林鸿全都听懂了,他眼眸一亮,“那就意味着傅世子以后就是姐夫了?是因为母亲再醮,你们被迫成了堂兄妹,别人才会想要阻止吗?” 林婠婠点了点头,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之间身份的差异,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无法给傅羿安带来任何助力。 林鸿摇了摇头,认真道:“所以身份比真情更重要?姐姐,我认为不对啊!同样的事情,地位更高的人做就没人说三道四了吗?比如先帝,他还娶了再醮的陆太后,为什么别人不敢议论?” 周遭很安静,秋风拂来,林婠婠忽地闻到一阵花香,混着泥土的气息,让她脑袋越发清醒起来,觉得世间的一早一木都呈现出最本真的面貌来。 是她不够强大,才会如此畏惧人言,觉得他们不配。若她和傅羿安都努力扞卫自己的情感,维护这份真情,他们凭什么不能得到世人的祝福? 弟弟林鸿的话,彻底点醒了她。 她不应该让他带着一腔孤勇漫慢前行,她应该与他并肩同行! 夜色澄如水,月光如华。 傅羿安轻声推门进来,他望了一眼床榻上卷缩成一团的人,勾了勾唇角。 他脱掉外袍,熟练地摸上了床榻,他本想把人捞到自己的怀里,只是还不待他动作,林婠婠就主动贴到他的胸口。 傅羿安一僵,还来不及反应,她就贴上了他的唇,交织纠缠,贪婪吮吸,难舍难分。 两人直到快窒息才分开彼此,傅羿安缓缓睁开眸子,哑着嗓子,“婠婠,原本今夜不想动你的,你这么热情,夫君可不能亏待你!” 他像一头饿狼,漆黑的眸子倒映着她白皙光洁的身子,晃了晃神,彻底迷了眼。 一时之间,林婠婠不禁有些后怕。 原本打算对他好点,可招惹他的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果然,傅羿安猛的反客为主,一把摁住了她,粗粝的指尖抚摸着她的嫩白的肌肤,粗野温湿的吻如狂风暴雨般落下。 身子本能地给予他最真挚的回应,她紧紧地抱着他,而他的情感和灼热从她的身子蔓延到神魂,渐渐融为一体。 林婠婠犹如一叶扁舟沉陷在他汹涌滔天的温情里...... 昏黄的灯亮了起来给帷幔镀上了一层暖色,傅羿安直直地盯着她,“夫人,可要为夫帮你沐浴?” “歇会!” 两人虽已赤诚相见过无数次,林婠婠还是觉得有些羞涩,她贴在他的胸口,一只手轻轻抚摸,感受着那腰背线条的流畅。 她的手忽地停在了他胸口那块拇指大小的落叶烙印上,柔声开口,“四哥,这是胎记吗?” 傅羿安揉了揉她的头,不太在意,“嗯,应该是吧,反正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有。” “四哥,明日我想去镇上挑几匹料子,可好?”林婠婠已帮他做好了腰封,还想再做几套袍子。 “好!我陪你去。” 翌日。 傅羿安有急事,一大早便离开了山庄。 于是,林婠婠只得在侍卫和林鸿的陪同下到了山脚下的小镇上。 林婠婠带着帷幔和林鸿两人有说有笑,走进一家绸缎铺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茶楼另一个带着帷幔的女子正死死地盯着她。 苏灵音心底冷笑,真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废功夫!她立马唤人跟了过去。 不一会,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是男子轻盈谨慎的步伐,这人并非寻常人士,而是被傅羿安逼得有家不能回的落难皇子耀宁。 耀宁随意坐下,双手交叠,阴鸷的眸光落在了苏灵音的小腹上,“你办好这事,你母亲的消息自然会给你。” 苏灵音心中不快,她作为南狄的细作,所积攒的功绩早已超出了她的师父,她现在的身份也是细作里面独一份。 他一个落水狗,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 只是目前她还得借助他们的力量,不能撕破脸,“我的事,自然会办妥,就怕殿下回国受阻。” 被戳中痛处,耀宁脸色愈发阴沉,“东西带了吗?” 心思缜密的耀宁他万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他会因为林婠婠在安南输得一败涂地。 苏灵音用锦帕捂住嘴,浅浅一笑,“当然。”说罢,她便递过去一纸文书。 耀宁打开仔细一看,满意极了。那晋王的印章清晰可见,是真的,待他把安南收入囊中,他便有了回南狄的资本。 苏灵音见他起身准备离开,双眸闪过一丝阴毒,微微勾唇,“殿下,我还想送你一份大礼,你要找的人,远在天涯,近在咫尺!你打算放过她吗?” 第224章 诱杀 苏灵音看着耀宁一行人急切的背影,满意极了。 这时,有侍卫进来,低声道,“宫中出事了,好像陆太后病重,晋王和王妃要去宫中侍疾。” 苏灵音敛住了笑意,心中越发得意,药效这么快就发作了吗? 陆太后一旦病逝,晋王就可以顺利登基了,而她离自己的目标则更近了一步。 真是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 林婠婠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她被人蒙住了眼睛,戴着脚镣,步履蹒跚,被人带到了一间破旧的房子里。 半晌,有人扯下她脸色的黑色丝带,抬眼就看到正前方端坐的男人,林婠婠又惊又惧,他实在太胆大包天了。 耀宁眸色似枯井毫无波澜,两人皆是沉默。 他身边的亲卫神情发生了变化,嘟囔着,“真的是同一个人吗?没想到她的真容这么......” 余下的话自然不敢说出口,耀宁也不由看她,她脸欺腻玉,鬓若浓云,眸含春水清波流盼,身姿曼妙,让人见之难忘,难怪会有引得那么多裙下臣为她拼命。 可是她这个蛇蝎美人把他经营已久安南搅得天翻地覆,几乎葬送了他的大好前程。 耀宁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快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他要好好折辱这个女人! 林婠婠感到他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心中焦躁的同时,不由哀叹自己的衰运,也不知他意欲何为,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却听耀宁道,“你当初为什么要登船?” 林婠婠心中一松,他没有立马对她下毒手,还跟她在这里闲扯,说明她还有机会,“逃婚!” 耀宁端着茶盏的手蓦地攥紧,语气依旧冷淡,“你是逃谁的婚?又想要嫁给谁?” 林婠婠叹了口气,“靖南王府为我和幽州节度使谢长宴订了亲事,我看清了自己的真心,没那福气,便逃了出来,上船之时,正好来搜捕我,我就随便上了一艘船。” 耀宁冷笑一声,幽州节度使谢长宴她都看不上眼,眼睛长在天上吗? 耀宁没了耐心,“所以,你真是傅羿安的外室还是正妻?” 林婠婠立马反应过来,他恨极了傅羿安,若承认是正妻,她岂不又成了威胁傅羿安的软肋? 她解释道,“靖南王府的高门,哪那么容易进?靖南王瞧不起我的身份,我连外室都算不上。你若不信,随便寻个人都能验证。” 耀宁眉梢都透着讥诮,喉结微动,连个外室都没有混上,还以为她多能耐呢? 女人不就是个玩物吗? 可他转念一想,此女狡诈,这次他再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话语。 “那你的命,岂不是很不值钱?” 林婠婠静静地看着他,他还是想要用自己威胁傅羿安,真是下作! 林婠婠自嘲道,“贱如草芥,是不值钱的,殿下何必把精力都浪费在我身上呢,就不怕耽误你的大事吗?” 耀宁带着恶意的笑容愈发浓郁,“你这张嘴还真是能言善辩!在床榻上也这么好使吗?” 林婠婠面色一沉,背脊攀起一股寒意。 “听说你们大夏人,能歌善舞,不如在此给孤献舞一曲!”耀宁饶有兴趣地开口,期待着接下来的戏码。 林婠婠暗自恼恨,可也无可奈何,她只有尽量拖延时间。 一个侍卫扔了一条极为暴露的纱裙过去,林婠婠拿着裙子,拖着镣铐走进了一旁的小屋子。 她仔细打量着四周,这里俨然就是一个废弃的存储室,里面还放着些粮食,和几袋面粉,房梁上还有挂着残破的蜘蛛网,唯一的一扇窗子也被关得严严实实。 想从这个地方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 林婠婠不敢耽搁太久,便开始换起了衣服,这时有一只老鼠窜了出来,在桌子旁边突然消失不见了。 她走近定睛一看,那里是一个地下室的入口,满是尘土的地板上留着一个铁环,就是方便下去的。 “磨磨蹭蹭,你以为你今日逃得掉吗?” 外面出来不急不可耐的吼声,林婠婠裹着薄薄的衣裙,脚下传力窸窣的脚镣声,出现在众人面前。 耀宁眸光不可抑地涌动出一丝惊艳,大发善心,“把脚镣打开!” 秋风透过窗户刮了进来,林婠婠轻裹罗红,却衣不蔽体,雪白似莲藕般的手臂抱着单薄的娇躯,瑟瑟发抖。 “冷?跳舞就不冷了!”耀宁好似才注意到格格不入的破环境似的,实在太煞风景了。“上炭火!” 林婠婠瞥了一眼那炭火,心中悄然燃气了希望。 林婠婠艳光微闪,凌波微踏,腰肢轻柔,薄透的纱衣随着的舞步摆动,时急时缓,飘忽若仙,又好似一只灵巧的蝴蝶穿梭在花丛职中,真是摇曳生姿,令人迷醉。 耀宁的神色阴晴不定,眼眸中染上了一层情欲。 他忽地起身,倏地近身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暗哑的嗓音就像恶鬼在耳畔低语。 “你确实很美,孤要把你带回南狄,永远做孤的奴隶!别指望傅羿安救你,你们很快就有新的帝王登基,王朝更迭,他自顾不暇,哪里有闲情逸致来关心一个外室的死活?你还是省省心吧!” 眼看着她的脸色因为窒息而变得铁青,他才松开手,林婠婠不停地咳嗽,他攥着她的手腕把她拖进了刚才她换衣服的那间屋子。“ 这地方到处都脏兮兮的,唯一的桌子上还布满了灰尘。 好歹曾经也是一国的储君,他不会真的打算在这里欲行不轨吧,太不讲究了。 林婠婠心中一凛,脑袋飞速运转,“这里太脏了!” 耀宁也有些嫌弃,可他不会再放过这个女人,“来人把那张桌子清理出来!” 林婠婠低声道,“殿下,你们都是男人,不如让我来,还请把那盆炭火搬进来,让我稍微暖和一点。” 耀宁颔首同意。 一炷香过后,他感觉里面毫无动静,挥手让侍卫进去查看,可侍卫进去晃了一圈,急忙跑了出来, “殿下,人不见了!” 耀宁大惊失色,和两人侍卫一起又走了进去。 一阵白粉扑了过来,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一团火星,倏地燃起变成了熊熊大火。 紧接着,砰的一声,发出一声爆炸的巨响! 第225章 疯涨的野心 夕阳西斜,霞光满山。 在大批将士全力的搜索之下,傅羿安的人很快确定了耀宁藏身的大致位置——一处废弃的院子。 傅羿安抬头望向眼前那破败房子,翻身下马急步朝前走。 程丰这才反应过来,他要自己进去,连忙阻拦,“爷,我和赤羽先进吧!耀宁抓了林姑娘,他此番肯定是故意引你过来,只怕有陷阱......” 话尚未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整个院子由里朝外,顿时燃了起来,院子基本都是木头搭建而成,旁边还有一堆堆枯草干柴,全是助燃之物。 几息之间,都被滚滚的黑烟笼罩,大火开始蔓延。 不要! 傅羿安双眸通红,发疯似的要冲进火场。 程丰和赤羽眼疾手快,拼命地扑过来,死死地抱住他的腿,惶恐道,“爷!不能这么进去,白白送死啊!快救火......” 傅羿安用力想要踹开两人,其他近卫都反应过来,统统跪下拦在了他的面前,不准他朝火里再靠近一步。 “快去救火......” 在废墟和残骸中,傅羿安摇摇晃晃地朝里面走去,他的背影异常脆弱,他抑不住情绪,根本不敢相信她就这样没了! 刺鼻的枯焦味扑面而来,屋顶时不时漂落着黑色物,傅羿安踩着碎屑和残片,心底越来越绝望。 地面上的尸体几乎被烧成了灰炭,沉默中,找出一具一具男尸,傅羿安心如刀割,害怕下一秒就翻出一具女尸来! 黄昏时,最后一缕红霞也消散在天边。 傅羿安脚下好似踩到了一个铁环,他眯着眼,蹲下,用力一带,一个地下室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布满尘灰的台阶,留了杂乱的两双脚印,还有烧焦衣服的残骸。 傅羿安心跳骤然加速,发疯地似的在窄仄的暗道中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看到了匍匐在地上的林婠婠,她的脚踝被同样趴在地上的耀宁死死地拽着! 林婠婠穿着舞姬的纱衣,浑身沾满了尘土,可完好无损,她和耀宁厮打时,早已累得精疲力尽,奄奄一息。 谁能想到耀宁这个疯子,整个背后几乎都被烧毁,他还能强忍着灼伤的剧痛,非要抓住她,妄图与她同归于尽。 林婠婠看到来人,双眸一亮,悲悯地看向耀宁,“你输了!” 耀宁的力气也已耗尽,他扭头看到傅羿安居然亲自赶来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旋即,癫狂地大笑起来,“别得意,我在黄泉路上等你们俩!” 那笑声凄厉而尖锐,就像是厉鬼等着索命一般。 傅羿安怒极了,二话没说,直接抽剑猛地捅入他的腹部,“就凭你一张破嘴诅咒?” “新帝登基,便是你的死期!我们的人早就渗透了你们大夏的朝廷,有人替我要你们的命!” 耀宁疼得几乎扭曲了,鲜血流了一地,眼中迸发出回光返照的寒芒。 “阿那史把大司马的细作名册都给我了,你别做美梦了!” 傅羿安说着脱下披风,径直抱起了林婠婠,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这时,程丰他们已经追了上来。 “把他给我带回去,好好折磨,先别弄死了。” ** 上京城的天空遮天蔽日,黑云压城,长夜笼罩。 骤然得知陆太后病危,因并未立储,宫人们个个谨言慎行,人人自危,能躲则躲,惶惶不可终日。 崔相在宫中安插了耳目,最先得到消息。 他当机立断和晋王协商过后,趁夜入宫,恒王已被撵出上京,晋王是唯一的血脉,只需要陆太后断气,晋王便是唯一的继承人。 宫禁时间一到,禁军守卫森严,外臣不得出入。 陆太后病危,面色苍白如纸,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太医院院首战战兢兢告知他太后药石无医,无力回天。 晋王心急如焚,怒骂了一群庸医之后,被崔相请到了一旁的厢房。 晋王推门进来,“泰山,找我有事?” 崔相身材瘦高,浑身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双手恭敬一抱,开门见山,“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该做决断了!” 晋王有些茫然,根本没有听出他的深意,“泰山何意?” 崔相环顾左右,附耳低声叮嘱了几句,晋王瞳孔猛地一缩,僵在了原地。 晋王面色阴沉,冷笑道,“崔相,那是我的母后!” 崔相含糊其辞大意是要让陆太后永远不要醒过来,那可是弑母啊! 崔相双眸中的阴鸷寒光一闪而过,“殿下并不知晓此事,待您登上大位,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此事。 沐离这孩子柔嘉成性,谦慎持恭,堪当后宫之主!还望殿下携手相伴,共享盛世!” 晋王忽地很想大笑,真是好阴毒的算计啊。 崔相老谋深算,口腹蜜剑给他设下这局,不管以后他如何应对,陆太后死于非命的事,都成了他致命的把柄,哪怕他登基称帝,也会被崔相钳制一辈子! 晋王定了定心神,声音陡然转寒,“若是我不答应呢!” 崔相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先帝还有血脉流落在外,殿下还是太年轻,若有朝一日真找出个遗诏,你也跟恒王一样,都跟别人腾位置让路吗? 老夫自愿冒此风险,殿下只管黄袍加身,其他事宜无须多虑!” 晋王见他铁了心想要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厉声呵斥,“不行——” 只是还不待他说完,整个人一阵昏厥,神色恍惚,忽地晕倒了下去。 他隐约记得进屋之前,苏灵音递给他一杯茶,让他润润喉咙,是什么时候,苏灵音和崔相联合在一起了...... 崔相处理好晋王的事之后,便派人去寻殿前司都指挥使傅羿安,可他得到的消息,却是傅羿安根本没有在皇宫。 崔相微微勾唇,天助他也,他只需许诺禁军副指挥使高位,这件大事便成了。 整个皇宫透着一股诡异的寂静。 一个婢女端着一碗参汤跟在苏灵音的身后,缓缓走进了集仙殿。 殿内伺候的宫婢们都懂事地纷纷跪下,待陆太后殡天,她便是未来新帝最受宠的妃子。 苏灵音还身怀皇嗣,身份贵不可言啊。 这一刻,苏灵音满足极了,恍惚中,仿佛看到日后所有人朝她跪拜的盛况! 苏灵音轻轻挥手,唇角噙着一丝阴毒的笑意,“母后滴水未进,我亲自伺候,你们都下去吧。” 第226章 中计 傅羿安小心翼翼地抱着林婠婠上了马车,他的眼眸通红,还带着血丝,嗓音低哑,“那爆炸到底怎么回事?” 林婠婠便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下,自然掩盖了她跳舞的部分。 她钻进那屋子的时候便把大量的面粉铺在桌子上,便藏在地下室悄悄观望。 那个侍卫进去,没见到人,怕担责,根本没有仔细搜查,便出去叫人。 她乘机出来,藏在了门后,待他们一进屋子,迅速地关上房门,掀翻桌子,大量的面粉飞扬,同时把炭火扔向面粉,自己则又钻回了地下室。 耀宁比她慢了一步,受到了烈火的冲击,可也钻进了地下室躲开了爆炸。 傅羿安听得心惊胆战,强烈的面粉会在封闭的空间,可她得计算好每一步,稍有差池,她都会与他们一同葬身火海! 他的内心被深深地刺痛,是他没有保护好她,她才会随时随地需要去搏命。 林婠婠见他满脸愧色,皱了邹眉,“四哥,我会慢慢长大,勇敢面对恶徒,我也会奋起反抗,哪怕皮开肉绽,也不会让他们白白占去便宜,我会保护好自己。我一直都在追逐着你,我以后要做一个与你相配的人!” 傅羿安把她搂在怀里,神色动容,露出欣慰的笑意来。 他的小姑娘经历了种种的磨难,早已褪去少女的柔弱,换上了耀眼的锋芒,让他惊艳,让他沉沦,让他不可自拔。 “爷!我们在耀宁身上寻到了一封信函!”程丰敲了敲马车的窗棂。 傅羿安拆开信函,展开一看,里面竟是带着晋王印章的文书! 林婠婠见他眉宇间透着冰霜,“怎么了?” “晋王要把安南送给南狄。”傅羿安紧紧地攥着那页薄薄的信纸,失望到了极点。 林婠婠瞠目结舌,“不会吧!晋王怎么看不像这样昏庸无能之辈啊!” 再荒唐的君主也不会打了胜仗,还割让土地给敌国,太侮辱人了。 置那些浴血奋战的前线将士于何地? 置万千子民于何地? 傅羿安思忖一瞬,双眸微眯,冷笑道,“你说得对,晋王再差劲也不会干这件事,可他被美色所迷,御下不严,难辞其咎!” 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为何陆太后不愿意让晋王登基,非要逼他走那条孤道。 “四哥,你的意思是说,这文书是苏灵音的手笔?难道她偷偷潜入晋王的书房,动了私印?” 傅羿安颔首赞同,“他对苏灵音毫不设防,极有这种可能!苏灵音是南狄的细作。” 难怪,她杀傅行贲也好,杀宫中的婢女也罢,都那么干净利落。 林婠婠心中一阵唏嘘,苏灵音哪怕成了侧妃,也不懂得收手,真是辜负了晋王的一片痴心! 傅羿安收好文书,起身下了马车,“他们先送你回凤鸣山庄,我还得去宫里。” 这个时辰已是宫禁,别人来说,想要进宫难如登天,可对于他这个殿前都指挥使而言,则如同归家一般简单。 ** 翌日,陆太后病重的消息已在整个上京城传遍了,而宫禁的时辰又无故往后推了两个时辰。 等在宫外的一众大臣都快急疯了,连平日根本不怎么上朝的靖南王傅世啸居然也在列等候,一群臣子便主动围住了他。 “王爷,您看这事?如今太后病重,可还没有立下储君啊!这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听说,晋王昨日就已入宫了!” “崔相也不在,他是不是也进宫了?” “这些禁军,还真把自己当皇宫的主人了?不准我们进去,是想趁机把持朝政,弄权吗?” 听到有人提及傅羿安,傅世啸竟生出一丝愧疚,他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慎言!” 其实他和傅羿安很久没见了,都说他已回到上京,可他的行踪成谜,他到现在都还没有见到自己这个儿子。 宫门终于大开,一众朝臣涌进了乾元殿。 可威风凛凛的禁军不准他们前去探望陆太后,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喧哗不断。 那些原本属意晋王的朝臣们彻底不干了。 忽地有人扬声道,“晋王昨日就进宫,我们见见晋王殿下总可以吧!” 此言一出,就像是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晋王可是新帝,他们可得早点表忠心,现在押宝还来得及吗? 这时,傅羿安昂首阔步地从殿外走了进来,慢悠悠道,“还有哪些人想见?” 陆陆续续走出了十来人,这些人彻底暴露了意图,他们是拥护晋王的党羽啊。 傅世啸神色肃然,扫了一眼殿内的这些人,心中暗道可惜,目光最后落在傅羿安的身上,很快转移了视线。 大戏上到了这一步,她也该登场了吧? 随着一声,“太后驾到——”,所有朝臣都僵在了原地。 无数目光同时聚集到了大殿门口,不是说陆太后快要病逝了吗? 一时间,所有的晋王党都面面相觑,失算了! 殿内呼啦啦跪了一片。 陆太后穿着一身锦袍,脸上没有丝毫病气,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她凤眉一挑,“宫里出了一桩大案,正好你们都在,大家一同省省吧,把人都带上来!” 只见苏灵音,崔相以及禁军都指挥副史等人,被押上了大殿。 陆太后锐利的眸光掠过大殿,清朗的声音在殿上响起,“昨日偶感风寒,我这好儿媳便带着毒药来给我侍疾,被当场抓获,崔相鼓动殿前指挥副使发动血腥政变,被识破,把人证,物证都带上来吧。” “大理寺卿许绍何在?此案牵涉复杂,绝不能姑息养奸,你给哀家好好查!” 许绍撩袍跪下,“臣遵旨!” 许绍早已得到了傅羿安的提示,窥得其中的原委。 晋王身边的拥护者都以为陆太后命不久矣,便忍不住动手谋划。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陆太后是故意装病,引他们入局。 那些太医早就得了她的指示,陪着她演戏。 那些晋王党,个个面如死灰,这陆太后如此公开审理此案,晋王脱得了干系吗? 一旦背上公开弑母的罪名,晋王又如何继承大统? 第227章 败落 苏灵音一听到是许绍主审此案,晦暗的眼眸中有升起了一丝希望。 许绍一脸肃然,根本没有看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疑惑堵了回去。 “晋王何在?” 朝臣们,心思各异,不约而同都想到了背后的主谋——晋王。 这么一件大案,若是没有得到晋王的默认,他们怎么敢? 陆太后的身体太好了,她这副架势,真的要大义灭亲吗?难道又会把恒王调回来,当初恒王甚至都动用了压胜这种邪术! 这时,有内侍带着晋王火急火燎地了进了大殿,陆太后气势凛然地端坐在御座上,冷冷地看着他。 所有的朝臣都蹙着眉头,齐刷刷望着他。 晋王一见那架势,便知道事情暴露了,这群人害人不浅。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五体投地,痛哭流涕,“母后,儿臣罪该万死!” 陆太后威严的脸上带着怒意,冷笑道,“老而不死是为贼!你就这么等不及?就盼着哀家赶快死吗? 大夏容不得不忠不孝之徒,就算平头老百姓的老太婆,也没有被儿媳毒死道理!晋王,哀家本想对你委以重任,可你,太让哀家失望了!” 这话,实在诛心。 晋王一脸凄惶,“母后容我辩解一二,儿臣再不肖,也至于如此混账,他们在密谋什么,儿臣真不知情!” 陆太后神色阴鸷,扬声,“是吗?一个是你正妃的泰山,一个是你跪着求娶来的侧妃,他们都是你的枕边人,你现在告诉我,你不知情? 他们疯了?还是脑子进水了?敢做出宫变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晋王百口莫辩,想起有句话叫‘位高者得利’。 他如今已陷入了僵局,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朝臣都会觉得他曾经想要弑母! 他们又如何甘愿辅佐这样一位道德有瑕的君王? 崔相痛苦地闭上眼眸,一个荒诞的想法在心中蔓延,陆太后当初把崔沐离赐给晋王或许本就是一个陷阱,就是逼着他动手! 他琢磨不明白的是,陆太后此举到底是为了谁铺路,难不成她身体健康想要称帝,难道就不用考虑接班人吗? 难道,她还想让孙儿辈来抗下这大夏的江山? 如今大势已去,只能舍车保帅了! 崔相见晋王的辩词实在苍白无力,咬牙出声,“太后,是我胁迫晋王的。殿下被我们关在了厢房里,他并不知情。期间的内侍宫人等都可以作证,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望太后明察!” 陆太后见他终于肯承担所有罪名,勾了勾唇角,“晋王是受人蒙蔽的?诸位爱卿以为呢?” 又是一大罪名扣了下来,众朝臣心中雪亮,晋王是没戏了。 一个君王最忌讳偏听偏信,耳根子软,就算晋王继位,说不定也会被外戚专权,被朝臣愚弄。 可朝臣们又都犯迷糊了,这大夏的江山日后到底要交给谁。 许绍见案情十分明朗,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便出列奏请,“太后,晋王一贯仁义,礼贤下士,臣相信他不会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只是他身边小人奸邪太多,容易受人蛊惑,还是得好好惩戒一番才是,苏侧妃身怀六甲,实在不好定罪啊!” 苏灵音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望了一眼他,许绍可是她的表哥啊。 他不帮她,还要落井下石吗? 陆太后半眯着眼眸,看向苏灵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晋王御下不严,难辞其咎,即刻便去雍州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苏侧妃品行恶劣,弑母证据确凿,罪不可赦,就暂且让她待在冷宫,待产下皇嗣,再行定罪!” 苏灵音大惊失色,哭喊求饶着,“太后恕罪啊,我舍不得晋王殿下,您让我同他一起去雍州吧......” 她下意识也望向晋王,希望他朝太后开口求情。 可晋王张了张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神色痛苦,看向苏灵音就像看着陌生人一样,若不是她,他哪里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 一件大案就这样草草落下,苏灵音被关押到了冷宫,崔相按律当斩,陆太后怜惜其年岁已高,免了死刑,将崔家的子弟全部贬为庶民,撵回原籍。 晋王思绪万千,当初,傅羿安劝他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如今,他只能咽下这苦果。 退朝后晋王就忍不住来找傅羿安。 傅羿安凝视着他片刻,才道,“你觉得冤吗?” 晋王点了点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冤,我罪有应得,被苏灵音蒙骗了,没想到她的野心如此之大。日后母后的身体,你在上京多帮我注意一下。 灵音,你也稍微帮我看顾一下,毕竟她还怀着身孕,可以吗?” 傅羿安觉得他根本没有认清现实,淡淡道,“当初,她和先太子捉奸在床,是她主动入局的。” 晋王一怔,所以是苏灵音抛弃了和傅羿安的青梅竹马之情,想要攀高枝,蓄意成了他的皇嫂,根本不是先太子逼迫她的! 傅羿安这是告诉他,她善于谋算,为了高位,哪怕直降名声也在所不惜。 晋王不由怀疑当初那次中了春药失控,难道也是她的手笔? 傅羿安犹嫌不足,继续点火,“苏灵音还是南狄的细作!” 晋王蓦地抬头,心底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不,不可能!” 傅羿安拍了拍他的后背,当初他对她也不曾设防,也被耍得团团转,若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林婠婠,他也没有察觉她的本质。 傅羿安把那张印了他私印的文书递给了他,晋王接过一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原来他从来不曾了解过她! 晋王心都怒火中烧,各种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苏灵音一个要做这样的事? 大夏的疆域,她凭什么划给南狄。 晋王的脸上变得有些狰狞起来,若是他真的继位,苏灵音就会让他成为被万人唾骂的卖国贼! 晋王大步流星去了冷宫。 冷宫里的房屋破败,荒草丛生,甚至还充斥着腐烂的味道,禁军见晋王过来,也没有拦着放他进去。 苏灵音一见来人,顿时来了精神,“殿下,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晋王气势汹汹,脸色铁青,忽地一巴掌就甩到了她的脸上,“贱人!你都背着我做了些什么?” 苏灵音气得浑身颤抖,捂着脸痛哭,“殿下,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啊,就算我有错,我也是为了你好!” 晋王眸光中带着冰渣子,“你还不是皇后呢,就可以把大夏的土地割让给南狄,你真把我当傻子糊弄吗?” 苏灵音脸色骇然,顿时明白,耀宁的事情暴露了。 晋王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地瞪着她,“别提子嗣,你这种人,哪怕配怀我的子嗣!当初我中了春药,是不是你故意设计我的?” 第228章 风起云涌 晋王最终没有下狠手,在她呼吸不畅的时候,还是松了手。 苏灵音面色苍白如纸,悲愤难忍,一下就癫狂了起来,“我有什么错!你们男人出了事,就把什么都推到我的头上,当初,是我逼着你跟我上床的吗?” 晋王身形一晃,望着她的眼神失望透了,这就是他付出了真心相待的人。 他一定会去细清楚当初他中春药的事! “怪不得,傅羿安不要你了!”晋王以前觉得她有多美,现在她就有多可怖。 他们之间的情爱就爬满了苍蝇的饭食,让他恶心。 此刻的他,就好像被迫吞了一千根针一样,痛苦不堪。 她的肚子里还有自己的孩子,他根本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 他还为了这样的凉薄狠毒毫无底线的女人,几乎放弃了皇位。 他就是天下第一的蠢货! 可苏灵音根本不觉得她有错,只是她棋差一着,又被陆太后摆了一道,她总算明白,上次在糕点里下毒,陆太后就已识破。 那块糕点她根本没有吃。 陆太后偏偏藏起了那块蛋糕,误导她,让她上当,让她以为胜券在握。 不愧是宫斗冠军,是她太低估了陆太后。 只是陆太后亲手除去了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苏灵音双眸含着泪水,提醒道,“殿下,你还不明白吗?陆太后根本没有把你当儿子,还有恒王,她都没有放在心上。她故意装病,诱我们上当,就是想把你彻底踢出局。” 晋王额头青筋暴跳,怒吼,“到了现在,你还想挑拨离间?就算她装病试探我,我们就能毒杀她吗?她是我的母亲!你难道没有母亲?” 苏灵音抹了抹眼泪,她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寻找母亲的下落,可造化弄人。 “你不觉得那起居注也很奇怪吗?难不成她还有私生子养在宫外?” 晋王听了她话,怒极反笑,“先帝是有血脉流落在外,那又如何,你看你自己几次都押错宝,你后悔了吧,你的皇后梦,彻底没了!” 苏灵音咬牙切齿,顿时语塞,她运气为什么这么差,偏偏就差那么一点点。 晋王不想再跟她纠缠,“你别再生事,好自为之!” ** 入夜,傅羿安回到凤鸣山庄的时候,林婠婠还在为他做衣袍。 傅羿安眼眶微热,径直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腕,“天色已晚,这些事你何必赶得这般着急?” 林婠婠仰头微微一笑,“四哥,早日做好,你便早日可以穿上。” 傅羿安微微愣神,真想和她这样简简单单地长相厮守。 “听说,晋王也被撵出了上京。”这事上京的权贵都传遍了,宋泊简早就透露给她了。 林婠婠想起她之前的种种怀疑,那个不安的想法日渐肯定。 “陆太后这般大义灭亲,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她真想称帝?” 傅羿安握着她的手一紧,眉宇间泛着阴郁,“不可胡说!” “不是说有先帝血脉遗落民间吗?难不成那才是真龙天子。”林婠婠看清了他的眼神,故意试探。 傅羿安沉默良久,弯下身子,把她的手中的东西都放在了一旁,抱着她就上了床榻,“婠婠,夜深了!” 林婠婠心中苦笑,闭上了眼眸,忽地听到秋风吹响窗棂的声音。 若傅羿安真的就是那个先帝血脉,她该如何自处? 能与他并肩,光明正大站在他的身边吗? 两人躺在一张床榻上,都默契地没有吭声,沉默了一瞬。 林婠婠忽地感到一只大手摸到了她的腰间,紧接着熟悉的气息间,呼吸交叠。 他粗硬的胡茬蹭到了她的颈窝,男人喃喃道,“婠婠,你已做了选择就不能反悔,你是我的!无论何时,你都是。” 黑暗中,林婠婠没有言语。 很难得,他今夜也没有兴致,竟规规矩矩陪在她身旁睡觉。 可她翻来覆去,始终不能入睡,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来临似的。 ** 连日秋雨绵绵,随之晋王离京,朝中的局势越发波诡云谲,而那些晋王党自然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 陆太后为了稳定朝局,在几个大臣们的威逼下,终于松了口,若是找到先帝血脉,便退位让贤。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先帝血脉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谢长宴已修养好身子,幽州的十万雄兵已悄然无声地驻扎在了云阳附近的山寨里。 云阳后面是连绵的山脉,此山脉与凤鸣山相隔不过数十里路。从凤鸣山过去,一马平川,便可直接杀到上京城。 晨光熹微,周围到处都是军士振臂训练的声音。 谢长宴站在山顶,神色坚毅俯瞰众人。 剑竹低声道,“大人,西山大营不过区区两万兵马,精锐也就五千人不到,禁军不过两万人。兵贵神速,城门一封,我们就能把对外的消息切断,援军根本进不来。我们十万对阵五万,他们必输无疑。” 谢长宴看着那初升的太阳,“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首选!傅羿安不可小觑。” 剑竹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可傅世啸不是要帮咱们?” 谢长宴淡淡道,“三十年,就算是养了一条狗,都会有感情了,更何况是人!傅世啸绝不会对傅羿安下狠手,不过两人已有了隔阂。我们只需要确保傅世啸会证明我的身份,让朝堂的人都信服即可!” “那到时候,若是傅羿安不服呢?”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谢长宴的眸光渐渐冷了起来,他不介意亲手杀了他! 他手中捏着一个精巧漂亮的磨喝乐,自嘲道:只怕她会伤心啊! 第229章 谁才是先帝血脉 靖南王府,正院书房。 傅世啸的桌案上摆着两本起居注,其中一本是那次大火幸存下来,另外一本则是孙文潜重新模仿他父亲的笔记写的。 对面的老学究捋了捋白胡子,神色惊惧,恳求道,“王爷,从字迹和文本而言,根本没人能鉴定出真假。那老朽可以回去了吗?” 傅世啸仔细翻看着里面的内容,淡淡一笑,“半得不错!” 有了这本起居注,谢长宴身份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傅世啸锐利的眸光一闪而过,“押下去,关进水牢!” 几个暗卫走了进来,把人带了下去。 ** 皇城大殿内与往常一样,众多朝臣们按照各自的次序队列站好。 御座上的陆太后有些不耐烦了,好似在昏昏欲睡。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随着一声尖锐的声音,陆太后就准本起身离开。 “启奏太后,臣已寻到先帝的血脉。”傅世啸的洪亮的声音响起。 正准备退朝的众官们顿时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傅世啸,靖南王在朝中的威望无人能及,若真是真龙血脉,那便意味着他找到新帝啊! 殿内顿时哗然。 陆太后面无波澜,声音拔高,“哦!可有证据证明他的身份?” 傅世啸扫视了一圈朝堂,肃容道,“近日为了立储一事,朝堂动荡不安。臣便想着为太后分忧,机缘巧合,臣在起居注里面找到了证据。” 说罢,他翻开先帝的起居注,指了指其中一页,递了过去。 林相接过起居注,眼眸微眯,把内容念了出来,“世宗愧道:承玺年幼,不慎被朕烫伤,将永远留下烙印,朕实在心痛!” 群臣陷入了迷茫,十分不解。 这时,便有人主动站出来,问靖南王:“这如何能证明?” 傅世啸缓缓开口,“这是世宗太和六年的事,那个时候,太子仅仅一岁多!还未受封,臣已经找到伺候先太子的近侍,他的身上并未有任何烙印,这也再次论证了先太子不是皇先帝的血脉的事实。” “想必这也是为何,后来先帝发现,太子被调换的原因。只可惜,那时先帝身体抱恙,想要彻查此事,恐怕力不从心。” “另外,这件事,发生的地方,是大相国寺,是有见证者的,那人便是玄鉴大师!” 玄鉴大师穿着金灿灿的袈裟,稳稳地走进了大殿。 殿内的讲述声一句接一句,站在侧殿的傅羿安已将当时的事大概勾勒出来。 先帝去大相国寺祈福,临时起意,便带上了一岁多的孩子去了大相国寺,玄鉴精通相术,仔细看了那孩子,先帝问他的命数。 玄鉴大师却不敢多言,只道,贵不可言,天机不敢泄露。 先帝却已知晓他便是日后的太子! 两人相谈盛欢,可不曾注意到,小皇子太过好奇,挥着小手要去抓案台上的手炉,先帝见状连忙阻止,不慎将手炉打翻,摔出了一块小炭火,便烫伤了小皇子。 傅羿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的烙印,这么多年,他终于要被推到台前了吗? 御座上的陆太后倏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藐视着群臣,冷冷咆哮,“荒唐,这也算证据?” “按照你们的意思,那现在只需要找到这个有烙印的人,便可以证明他是太子!说来说去,你们就是想随便找个人来混淆视听,逼我退位是吧! 以便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们都说我权盛跋扈,把持朝政?就这样随便找个人来搪塞大夏的江山?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可别忘了,我的权利都是先帝默许的!” 殿内一片死寂。 这时,林相出列,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全是坚毅,“太后,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还望您尊重先帝的意愿!” 户部尚书阮士廉也站了出来,“臣复议!”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臣子都站了出来,复议的声音此起彼伏。 群臣激起,都在逼着陆太后妥协。 唯有傅羿安站在侧殿,暗自发笑,傅世啸和陆太后这样联手愚弄朝臣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现如今,两人都有各自的小算盘,他倒想看看谁的棋更高一筹! 陆太后扬声质问,“那你们找到真正的太子了吗?” 太子! 陆太后承认了。 此言一出,果然原本嗡嗡作响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傅世啸看了一眼御座上的陆太后,心中暗暗对她道一句抱歉,“自然,那便是,幽州节度使谢长宴!” 陆太后猛地跨下台阶,不可置信地瞪着傅世啸,他果然不会按照他们两人商议好的剧本走。 傅世啸避开她的眼光,“恭请太子进殿!” 就连站在队列后的陈王都吓了一跳,怎么谢长宴就成了太子了? 许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懵了,谢长宴一袭象牙白的锦袍,衣袂飘飘从他身旁经过。 只见他长生玉立,丰神俊逸,就连头发丝都透着贵气,气势逼人,仿若真正的真龙血脉。 众朝臣还在喧闹,这边傅世啸已开口说话了, “撩袖!” 谢长宴撩开右手的手臂,上面有一个明显的方块形状的烙印。 众人一怔,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侧殿的傅羿安缓缓睁开了眼,做戏做全套,傅世啸还挺有细心的,专程给他烫了烙印。 可傅世啸啊,你这些年隐居幕后,人心难测啊,你想做死此局,不下狠手,提前杀了陆太后,哪里能行? 陆太后岂容你背刺,她何时变得那么好糊弄? 自始至终,陆太后都好像都被朝臣牵着鼻子在走,其实每走一步,都是在她的精心掌控之下呢? 陆太后可是慢淫朝堂几十年的人了,论掌控人心,她才是高手,不是才给晋王上了一课吗? 殿内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陆太后却率先发出了爆笑的声音。 “靖南王辛苦了!我有两个疑点,其一、玄鉴大师,你说先帝亲自烫伤了皇子,所烫的位置在何处啊?可是在手臂上吗?” 傅世啸心中没来由地一慌,看向玄鉴,玄鉴亲口告诉他烫伤就是手臂上的! 不对,陆太后还留了后手。 第230章 她能当皇后吗? 玄鉴大师本是傅世啸举荐给陆太后的,两人的交情深厚,这个被烫伤的细节,也是他告诉自己的。 陆太后想让傅羿安为帝,便要篡改起居注,这些证据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难道陆太后早就收买了玄鉴,跟他也没有说实话? 陆太后一直都在提防自己! 傅世啸脸上难看得要死,玄鉴大师微微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记得很清楚,当初小皇子被烫伤的地方是胸口!” 此言一出,静寂的殿内旋即再次哗然。 所以,谢长宴不是真正的太子? 谢长宴宽大袖袍下的手已握成了拳头,浑身的血液翻腾。 “荒谬,太子的真假,仅凭一个和尚的话语就能判断吗?”殿内立马有了质疑的声音。 陆太后脸上忽地笑了笑,“玄鉴你的话,可有凭证啊?” 傅世啸脸色一变,陆太后准备得相当充分! 这出大戏,由他牵头,篡改了原本的台词,本以为可以把陆太后打得措手不及,可她早就有了其他计划。 他刚才让朝臣认可了起居注,如今若又说起居注造假,临时改变说辞,群臣还会信他吗? 傅世啸忽地觉得棘手起来,以往,陆道笙算是他半个学生,如今她早就青出于蓝胜于蓝吗? 玄鉴大师思忖良久,才道,“贫僧记得,先帝曾说过要把当日的事,画一幅画出来,或许在画中能找到答案。” 这时,曹内侍忍不住开口道,“太后,前几日,奴才整理先帝的画作,偶然翻到一幅,就是有画小皇子的,奴才让人取来?” 很快,内侍拿出一幅画作呈现在大殿之上。 画轴展开,画面上清晰可见,确实画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孩子,他只穿了裤子,最明显的是,他的胸口画了一个清晰的烙印。 最离谱的是,那幅画上,居然还特意把那个烙印的图案放大了,那个形状是树叶! 陆太后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他这幅画的存在。 傅世啸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篡改起居注,纯粹是为了提供一个完成的证据链,可同时也是陆太后考验他的烟雾弹! 这幅画才是她真正的底牌。 当初,她还只是一般的嫔妃,深受陈皇后的打压,她害怕陈皇后对她的孩子下手,便央求他把傅羿安调换出宫。 早在那个时候,她就为傅羿安回宫做了充足的准备! 如今铁证如山,只需要找到胸口上有树叶形状的男子,就可以确定他是太子了。 朝臣们心思各异,一片喧哗。 孙内侍盯着那画,大声道,“太后,这个胸口有树叶形状的人,我见过啊,当初傅世子醉酒在宫中沐浴,小的正好看到了。” 陆太后微微蹙眉,“看来,我们不必大费周章去寻了,宣傅世子!” 朝臣们的脸色变了一片,惊愕、震惊、骇然、不可置信,所有的视线凝聚在傅羿安的身上。 他们纷纷回过神,原来这大夏的天下是他的了。 傅世啸已恢复了冷静,神色淡然,“陆太后,这画是否是先帝的真迹,还有待确认!” 陆太后微微侧目,“靖南王,你的怀疑合情合理,还请诸位爱卿们,多费心,好好鉴定一番。” 傅世啸心中明白,那幅画必定是真迹。 陆太后话锋一转,“我有些累,先歇息一下。”傅世啸、林相等勾股要臣立马追了过去,“陆太后,且慢!” 许绍望着两人的出去的背影,殿外到处都是禁军,今日这朝会没个定论,谁也甭想走。 这两人要达成一致,朝堂才能安稳下来。 真是刺激啊!他以后可就是新帝傅羿安的心腹大臣! 这时,傅羿安径直走出了大殿,谢长宴紧随其后。 傅羿安迎着风,望着巍峨的皇城,“你是先帝的血脉,你姑姑却告诉傅世啸,你是他的儿子,所以傅世啸不遗余力帮你。” 谢长宴神情淡然,声音透着悲悯,“陆太后骗了傅世啸,你其实根本不是他的儿子,她只有获得他的支持,在宫中才能步步高升,把持朝政数十载。” 两人相互试探,句句诛心。 傅羿安一袭凛冽的黑袍,浑身冷傲,“你很想当这个太子?” 谢长宴神色晦暗,“日后若你登基,婠婠能当这个皇后吗?” 傅羿安一怔,按照陆太后的性子,这个可能几乎为零。可这并不能成为阻碍他们的理由,哪怕他终身不立皇后,也不绝不会让婠婠受到伤害。 “说得你好像比我自由似的,你家姑姑也不喜欢她!” 四目相对,谢长宴顿了顿,眸光透着毒辣,“傅世啸知道实情后,傅家随时都会反扑,除非,陆太后灭了傅家。顷刻之间,大夏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分崩离析。怎么看,你都是让大夏陷入内乱的罪魁祸首!” 傅羿安扼住白玉栏杆的手一紧,他不想傅世啸有事,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生父,他都把他当父亲看待,更不想大夏的江山因他们的恩怨便得支离破碎! “傅世啸根本没办法帮你证明身份!” “所以,文斗结束了!” “谢长宴,你就不想知道,你姑姑或者,你的母亲在哪里吗?你觉得陆太后会放过这个挑起事端的亲妹妹吗?” 谢长宴眸光一沉,他们扣住了谢道芸。 两人的谈判陷入了僵局。 所以,他们在意的人都会死! 傅羿安皮笑肉不笑,“现在,我们又到了握手言和的时候了。” 谢长宴心地一颤,他的精锐已潜入了皇宫,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去拦截西山大营,一队直逼上京城。 只待他一声令下便,便可大开杀戒,他从没有指望,不流血就能宫变成功。 “我从西宁卫调了兵回来,早就驻扎在了上京附近,你幽州的士兵只会白白送死,对了,别指望用火炮轰我,以前工部有完整的图纸和工匠。” “我的火炮源源不断,比你多多了!” 谢长宴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文斗他没有戏,武斗也没有必胜的希望。 这场豪赌,看样子他已经输了! 一阵秋风刮来,傅羿安凝视着远方,声音虚无,“其实,如果不是婠婠的事,我并不讨厌你。 我一点也不想当这个太子,若是你来做,会不会滥用皇权,滥杀无辜,好好地做一个勤勉的明君?” 谢长宴背脊一僵,心越来越沉。 他的毕生所求,也就图个恣意快活,随性而为,坐在那御座上,迟早会被自己的执念折磨成个怪物。 就像他如今一般,筹谋多年,不惜血流成河,只为复仇? 他就是谢道芸复仇的工具而已。 这时,远处一轻骑的士兵翻身下马,在宫中的大道上狂奔,“八百里加急,突厥来袭,幽州危矣......” 第231章 大婚就给你发请柬 傅羿安和谢长宴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谢长宴把幽州的驻军调走,而傅羿安抽调走了西宁卫的重兵,导致边境军力严重不足,防守缺失,给突厥制造了机会! 眼看快要入冬,突厥又遭了灾荒,穷凶极恶,如此奇袭,肯定是为了劫掳奴隶,掠夺财宝粮食而来。 若是让他们突破边境的防线,沿途的百姓必定遭殃。 届时,他们还真成了大夏的罪人! 谢长宴表情淡然,“我有条件,第一、谢道芸和我一起走。第二、走之前,我要单独见婠婠。” 还称呼得这么亲密,真当他是死人。 傅羿安黑眸中波涛翻涌,咬牙道,“可!” ...... 凤鸣山下有一个望月楼,临湖而建,雕檐画栋,廊庑院落,内里陈设无不彰显着清幽雅致。 秋雨料峭,寒意肃然,湖面上泛出一圈圈涟漪。 林婠婠进来时,肩头还捎带了些许雨丝,谢长宴挺拔的背影映入她的眼帘。 听到动静,倚靠在窗边的谢长宴转身看她,一张隽逸的脸十分凌厉,“什么时候大婚?” 林婠婠捏着锦帕的手一紧,心底很不是滋味,是愧疚、窘迫、还是怜悯她有些分不清,两人从昆青岛分别过后,就再未见过面。 他上次还为自己挡了一箭,她却被傅羿安悄悄弄走,卑劣得不告而别。 “我也不知道——”隔壁传来一阵阵琴音,酒楼外璀璨的光影和萧瑟秋色融为一体,没入江中,盈盈流过,他们两人的身影都显得孤寂。 林婠婠把油纸伞收好,搁在角落,坐下,“陆太后一向都不喜欢我。”她心中酸涩,陆太后当权,她不会允许她嫁给傅羿安的。 谢长宴站在桌子的对面,俯视着他,“做外室吗?” “你的伤好了吗?上次不告而别,还请见谅......”她有些难堪,实在难以启齿,她和傅羿安的事并不光彩,只得转移话题。 “小伤无碍。”谢长宴语气格外郑重,“婠婠,我对你的承诺,始终有效。他敢对不起你,幽州谢家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婠婠,你记住,一个男人想要保护一个女人,不管多大的困难,他都能扛得住,除非他本身心在动摇。长情的男人并不多,你要给自己留后路。” “如果有朝一日,他的身份变了,必须三妻四妾,你能独善其中,应对自如吗?” 傅羿安是太子的事很快就会传遍大江南北,到时候,林婠婠首当其冲,会被冲到风口浪尖之上,他又会护得住她吗? 谢长宴不忍心她一直被蒙在鼓里,还是想事先提醒了一句。 林婠婠紧紧攥着茶盏,心乱如麻,傅羿安身份尊贵,还能怎么变? 世子公子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可真让她面临这种事实,就好像在她的心口捅刀一样难受。 她可以霸占他整整一颗心吗? 她从不敢奢望,可若不属于她,她又在坚持着什么? 屋内气氛严肃冷凝。 “我要回幽州了。”谢长宴神色眷恋中透着无奈。 林婠婠长叹了一口气,她真心把他当朋友,虽然跟她做朋友有点亏,甚至还会连累他们倒霉。 “你还会再回来吗?”林婠婠抬着头,目光一寸寸上移,最后停在他的脸上。 谢长宴有些惆怅,唇角噙着一丝苦笑,“君问归期未有期!突厥来袭,战火将起,我要去打仗了。上京太过繁华,不适合我啊。” 眼前的林婠婠肤若凝脂,艳冶柔美,清神骨秀的身影清晰地映入他的双眸,可她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她现在属于另一个男人! 林婠婠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 嘎吱一声,门骤然打开。 傅羿安面罩寒霜,径直走到了林婠婠身边,牵起她的手,“时间到了,你该走了!” 谢长宴脸上的落寞消失不见,神色凛冽,威慑十足,“希望你别负了她,对得起她的真心,别让她伤心流泪,更别给我留下任何的机会!” 他这是正式划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忘了维护她。 傅羿安斜眉一挑,轻笑道,“大婚第一个给发你请柬,到时候还请谢节度使前来观礼,闹洞房!” 要命!杀人诛心啊! 林婠婠狠狠剜了他一眼,恨不能捂住他的嘴,做人留一线,日后...... 也对,他们哪里来的日后? ** 到了楼下,马车的帘子撩开,一个气质出尘的道姑打扮的美妇探出头来。 谢道芸犀利的眸光上下打量着林婠婠,眼色悲凉,语气讥讽,“你就是林婠婠?认贼作父,真是可怜!” 林婠婠十分愕然,根本听不懂她话中的深意。 傅羿安眼眸中的寒光一闪,“谢长宴,你们还没有出上京呢!” 谢长宴脸色晦暗,狠狠地瞥了一眼谢道芸,算是警告她别兴风作浪。 傅羿安攥着她的手紧了紧,主动帮她解惑,“她真实的身份是陆太后双胞胎妹妹,也是谢长宴的生母。” 林婠婠心中悚然一惊,陆太后姓陆,和谢道芸两人还是双胞胎? 当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她那句‘人贼作父’是什么意思? 谢道芸淡淡一笑,语气讽刺,“也对,世人都情愿当个笨蛋稀里糊涂过一辈子,也不要当个聪明的短命鬼。” “我姐姐最注重礼教规矩,最不喜欢狐媚惑主的人,你可有苦头吃了。” “还好,你不用嫁到幽州,我跟我姐姐一样,不喜欢绣花枕头!” 谢长宴忍无可忍,怒怼,“你若想留在上京,我先走一步。” 谢道芸啪的一下甩下车帘,她才不愿意留在上京遭罪呢,陆太后算无遗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识破了她。 还秘密把她扣押在皇宫,傅世啸还是如当年一般废物,根本就护不住她! 她和陆太后斗了一辈子,恨透了她,没想到两人还可以心平气和地相处,这天地间,也许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毫无顾忌,畅谈当年的事。 在此期间,她还知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上京也真是有趣。 不过,她又这样丧气地被人撵出上京,实在太无趣了! 所以,她特意给傅家二房的邹氏留了点惊喜,过两天,相信上京又会热闹起来! 第232章 棋子 谢长宴同林婠婠道别,上了马车。 喧嚣慢慢抛之脑后,空旷的大道上只剩下车轮辘辘的声音。 “傅羿安的生父是先帝?”谢长宴睁开闭着的双眸。 “不知道!”谢道芸脸上波澜不惊,她并没有撒谎。 当年他们之间的恩怨和荒唐,外人无从可知,这个秘密恐怕只有陆太后一人知晓。陆道笙本就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说不定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那我呢?” 谢道芸眉宇透着不耐烦,望着他,心中隐隐不安,“你觉得呢?” 谢长宴叫停了马车,唇角浮现出一丝渗人的笑容,“不重要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是你棋子,你的血海深仇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想寻仇,你自己去,可别再指望拉上幽州的子民为你的私欲陪葬,另外,我的人生再不准任何人插手,包括你!” 谢道芸一滞,谢长宴这是铁了心要跟她决裂吗? “你不准我干涉你的婚事吧?林婠婠一颗心都扑在傅羿安身上,你哪里还有机会?真是自讨苦吃?” 谢长宴望了一眼窗外,语气笃定,“话别说太早,他们不可能大婚。傅羿安是太子,他的婚事关系国本,陆太后不会妥协,林婠婠绝不愿意进宫,他们破裂是迟早的事!” “你!被她勾了魂了吗?就这样心心念念,她有什么好?”谢道芸见他志在必得,有些心惊,他这模样竟比当初对袅袅的状态还要认真? “那报仇又什么好?你非要和陆道笙一决高下?”谢长宴心中早就有了决断,他相信傅羿安这个蠢货一定会犯错的。 他只需要耐心等待! 谢道芸语塞,一时无语。 “我先走,给你留了足够的人手,护你周全,若你想和傅世啸再续前缘,我也绝不拦着!” 谢长宴利落翻身下马,在前方有五千铁骑正等着他。 秋日的山谷里,重甲辎重碾压着干裂的山道,如雪似雾的尘土飞扬,山谷两侧偶有山石碎块滑落...... ** 接连下了几天秋雨后,终于放晴。 林婠婠憋在屋子里,把傅羿安的衣袍做好了,林鸿对火炮制作尤为感兴趣,天天跟在宋泊简身后,不知不觉已学会了很多知识。 傅羿安回来得比往常早些,兴致勃勃拉着林婠婠在去看山间的红叶。 丹枫酌月,苍山冶红,层林尽染,秋风瑟瑟,枫叶满碧涧。 真应了那句,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林婠婠的视线从远处的枫林移到了傅羿安的脸上,不知为何,他的眉梢好似染上了一抹倦怠。 林婠婠心中一凉,发生什么事了吗? “婠婠,最近我会很忙,可能都没有时间陪你,你好好待在凤鸣山庄,哪也别去。” 傅羿安看似在征求她的意见,可实际却透着一股不容挑衅的威压。 不知为何,她竟看出他有些不安,还有些患得患失。 林婠婠扬起一张笑脸,柔声问道,“四哥,是陆太后又为难你了吗?” 傅羿安紧紧攥着她的手,“答应我,别离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一切。” 林婠婠有些懵,他从来都是如此,不会告诉她实情,独自一个人面对,一人承担。 “那林鸿呢?他安全了吗?”林婠婠其实很想回去看看她母亲柳玉娥,她现在是双身子,虽然,他们给她捎了信报了平安。 可她没有见到自己的一对儿女,一定会担心的。 傅羿安摇了摇头,“暂时哪儿都别去。”他还得跟陆太后谈判,不能老是被她钳制。 林婠婠乖巧地点了点头,他把人搂在了怀里,轻轻地吻上她的额头,“现在喜欢凤鸣山庄了吗?还有不好的回忆吗?” 林婠婠脸色一烫,脑海不由自主地忆起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凤鸣山庄好玩的地方很多,他又喜欢追求新奇,经常哄着她在不同的地方尝试。 “没了......” 这人的脸色也变得太快,刚刚他不是在悲秋吗? 傅羿安垂首,笑得意味深长,“不想在这火红的枫叶下试试?别有一番滋味!” “不......不要!”她避之不及,眸光闪躲,瞬间明白他的深意。 傅羿安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那边,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准备了一辆楠木马车。 “可是我想。” 傅羿安毫不客气地擒住了她的唇,紧接着一个横抱就把她抱上了马车。 他嗓音暗哑,气息粗重凌乱,直勾勾地盯着她,“别怕,没人打扰我们,有人守着。” 林婠婠贴在他的胸口,只觉得自己心如擂鼓,红唇被吻得有些发肿,傅羿安把她放在马车里。 天旋地转之间,他欺身而下,娴熟地解开她的领襟,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腰肢,晦暗的眼眸中印着她的玲珑的娇躯。 “婠婠,想要吗?” ...... 上京城又恢复了安宁,一场声势浩大的宫变并未打起来,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大夏的朝堂一改颓废,有消息传出,太子即将归朝。 一个时辰后,那辆楠木马车才慢悠悠地回去,林婠婠浑身快散架了,靠在引枕上双腿发软。 马车刚停下来,等在门口的许绍就焦急地迎了上来。 许绍的眸光掠过他望向后面的马车,压低了声音开口,“哎呀,我的太子爷,火烧眉毛了!” 傅羿安脸上一沉,“你给我注意措辞,别在她面前提这事!” 许绍福至心灵,“你不会打算一直瞒着她吧,你是太子这事,过几天也会传遍整个大夏啊!” “不传到凤鸣山庄就行!” 许绍叹了一口气,陆太后属意阮流筝当太子妃,也不知道傅羿安能瞒多久。 “陆太后在宫里发脾气呢,你赶紧回宫吧,军情危急,陆太后不管幽州的死活,本想让突厥和幽州拼个你死我活,正好来个一箭双雕。突厥啃不下幽州这个硬茬,便绕道直取上京,已到了泾洲。” 傅羿安气不打一处来,陆太后真是意气用事,错失良机! 按照陆太后的计划,这次宫变本就是打算将计就计,彻底坐实幽州谋反的事实,乘机把幽州这个大隐患彻底削弱。 可他私自和谢长宴达成和解,放虎归山,甚至还把牵制他的谢道芸一道放回去。 陆太后震怒,虽然没有拿他撒气,就把气撒在别的地方。 唇寒齿亡,这点道理,陆太后难道还不明白? 她非但没有增援幽州,也没有做任何阻拦突厥的措施。 如今这烂摊子,还是等着他去收拾! 第233章 妥协 傅羿安踏进乾元殿时,已有好几位臣子等在那里。 陆太后端坐在御座上,见他来了,脸上的愠色褪了下去,“突厥这事,都说说看吧。” 傅羿安远远瞥了一眼傅世啸,他乌黑的青丝上好像骤然添了很多银丝,面色颓丧,浑身透着一种英雄垂暮的压抑。 兵部尚书冯靖简单把战况重新梳理了一遍,突厥号称有二十万大军来袭,哪怕除去后勤人马和炊事等,能作战的精兵也将近十万之众。 来势汹汹,势如破竹。 已有消息传回,谢长宴在幽州大破突厥,斩首千余级,突厥便绕开幽州取道泾洲,那便是剑指上京附近的高陵。 突厥下一步便是上京,还好中间有蔚河相隔。 朝中便出现一派主战派将领,请求主动出击,如此便僵持着,没有进展。 傅羿安这位新鲜出炉的太子,虽还未昭告天下,在朝中自然有一部分重臣的支持,可身份依然存疑,朝堂政局不稳,他想成为众望所归太子,突厥这事必须妥善解决才行。 傅羿安沉吟了片刻,言简意赅,“战和谈,两手准备!” 殿中所有的大臣都不由诧异,齐刷刷盯着他,期望为他们解惑。 “突厥深入我大夏腹地,战线太长,他们没有可持续的增援,越是想速战速决,越不可能。他们消耗不起,一旦我们集结兵力,他们只会惨败落荒而逃。” “他们很快就会派出使者前来和谈!无非是想要劫掠财物,粮食,可我大夏国威,岂容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所以我们先谈,稳住他们,另外做好战斗的准备。” 傅世啸锐利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欣慰,这才是他精心培养的儿子,可一想起谢道芸给他说的话,以及这连串的变故,他又不得不怀疑。 傅羿安真的是自己的血脉吗? 陆太后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愿再相信。 兵部尚书冯靖捋了捋胡须,对傅羿安的分析极为认同,“太子谋略过人,真令愚臣难以望其项背!” 陆太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了落了下来,大夏年轻一辈能征善战的人,非傅羿安莫属,不枉她的费尽心力为他铺路。 林相颔首,肃然道,“突厥之所以敢以举国之兵犯我疆土,就是趁着大夏内乱,储君不明,才敢偷袭,以为大夏不敢开战。所以,太子归朝乃国之大事。不如早日昭告天下。” 陆太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林相所言极是。哀家觉得阮爱卿家的千金阮流筝秉性端淑,温良敦厚,是不太子妃不可多得的人选,诸位爱卿有何意见啊?” 立马有朝臣出声符合。 这里都是股骨重臣,陆太后说的都是场面话,就算他们真有意见,也不会直面驳斥。 傅羿安脸色僵硬了一瞬,眸光沉沉,冷冷开口,“母后,军情急要,还是先等稳定政局再议此事吧!” 曹内侍想起傅羿安和林婠婠的事,便笑呵呵插话道:“太子大婚的事急不得,怎么也得多寻几位,侧妃也一并考虑才行啊。 其中便有臣子生出了一些想法,曹内侍是陆太后心腹,他绝不会无的放矢,这是要帮着太子纳侧妃呢! 陆太后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道,“突厥的事,全全交由太子办理,都散了吧。” 所有朝臣都退了出去,唯独傅羿安纹丝不动。 半晌,他才冷冷开口,“母后,你非要为难儿臣吗?我心悦之人一直都是林婠婠。” 陆太后凤眉一挑,怒目圆睁,大声呵斥,“傅羿安!林婠婠的父亲是毒害先帝的罪臣,如何配做你的正妃?就连侧妃都不行!” 傅羿安死死地握着拳头,觉得荒诞无比,语气嘲弄。 “是吗?那软骨散是岑长青所配制!林邺还没有作案的时间。你们把罪名强扣在他头上,如今还用这个理由来诋毁他的女儿!还有没有天理?” 陆太后瞳孔放大,原来他早已知道真相。 她腾地站起身来,声音拔高,“怎么,你还想替林邺翻案?你要让我当这个毒害先帝的罪人吗?让我遗臭万年?” 是啊,他怎么可能亲手给自己的生母定罪? 绝无可能! 否认陆太后,就等于否认了他自己,在朝堂上不知又会掀起多大风浪。 傅羿安脸上染着一股浓郁的悲凉,“母后,你多虑了!当初,你们想让我从军镇守边陲,我认。你们让我做殿前司指挥使,带领禁军,我认,如今,你们想让我做太子,我也认了。” “我一直按照你们的要求,活得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我甚至连到底谁是我生父,都没有权利过问!” “可我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提线木偶。” “我就想娶她为妻,你们就不允许呢?你们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 陆太后讶然,见他眸中好似带着泪光,声音冷得如同刺刀,一字一句控诉着他们的罪状。 他的眸光复杂,饱含着怨恨、怒火、悲寂、甚至是痛苦! 陆太后忆起过往种种,气势弱了几分,“你的父亲就是先帝,不准你再提这个问题!” 她顿了顿,循循善诱。 “你若真喜欢林婠婠,日后让她进宫做个妃子,也就足够了!你在朝中势力单薄,还需要进一步巩固皇权,得到他们的支持,不然这大夏的江山,你日后守得住?” 傅羿安心底一颤,他哪里不清楚她的谋算,阮家不仅手握兵权,有个岭南道节度使阮从谠替阮流筝撑腰,她爹阮士廉还掌着大夏的钱袋子。 可他就是不乐意! 陆太后眸光中的狠辣一闪而过,“羿安,你如今是太子!肩上担着的是整个大夏的担子,不要深陷于情爱之中。 若你执迷不悟,休怪母后手下无情!就算你保护得了她一时,保护不了一世,哀家想要她死,你也拦不住!” 傅羿安悚然一惊,这是陆太后第一次明确警告他,他不得不暂时妥协,“我答应你娶阮流筝为正妃,你不准再动她!” 陆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 第234章 备嫁 钦天监挑了一个最近的吉日,于是陆太后便昭告天下傅羿安是先帝遗落在民间的血脉,是先帝钦定的太子。 很快,陆太后带着傅羿安与皇室宗亲祭告了天地、社稷、宗庙等。 原本许绍的父亲就是先太子和傅羿安的老师,这次便再次指定为太傅,与此同时太师太保也一并定下。 与此同时,阮流筝是钦定的太子妃也在权贵中流传开来。 傅羿安上任的第一件事便强硬地扣押了突厥前来和谈的使臣,秘密调动了重兵集结于高陵蔚河河畔附近。 傅羿安得到了陆太后的承诺,林鸿便抽时间回靖南王府探望了柳玉娥去了,只是他根本不允许林婠婠回去。 凤鸣山庄的守卫陡然倍增,林婠婠十分诧异,傅羿安解释是因为突厥来袭,他要去解泾洲之围,为了她的安全不得已而为之。 可林婠婠还是觉得凤鸣山庄的气氛彻底变了,宋泊简带着大量的火炮离开了山庄。 以往那些伺候的丫鬟婢女也都换了新面孔,谁也不敢随意接近她,换句话说,没有人敢主动跟她说话聊天。 林婠婠感觉自己就好像被傅羿安软禁起来似的,更不准她离开凤鸣山庄半步。 傅羿安已离开十来天了,这日,她在院中散步,院外传来一阵喧哗,隐隐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林姑娘!林姑娘——” “闭嘴!不准再喊,再喊我们,我们动手了!” “麻烦您了,通融一下,行不行啊?我跟林姑娘真的是故交,只给我一炷香的时间就够了!” 林婠婠听出是尚轩虞大娘子的声音,她加快脚步朝院门走去,果然是她。 “住手!她是我的朋友!” “林姑娘,真的是你啊,你可得救救我!”虞大娘子一看到她,就像见到了救星似的,灵活地突破侍卫的阻挠,踩着风朝她奔来。 看守的侍卫十分为难,可碍于林婠婠的威慑又不敢撵她出去。 林婠婠乍然见到故人,也很高兴,拉着她的手,“你怎么在这?” 虞大娘子眸光微闪,祈求道,“林姑娘,我可以进去与你细说吗?” “自然!”林婠婠亲昵地拉着虞大娘子的手,把她引入了的正房,随后吩咐婢女上了茶点。 “刚才你让我帮你,是尚品轩出了什么问题吗?” 虞大娘子脸色一白,欲言又止,双眸还泛着泪光。 “本也不敢麻烦你,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近日,尚品轩接了一桩大买卖,是未来太子妃的陪嫁绣品,包括各色衣裙。” 原本宫中尚衣局的绣品本就是顶尖的,是因婚期太紧,尚衣局赶不完,太子妃钦点的我们。这种买卖,我们哪里敢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接下来。” “哪知这太子妃一会嫌弃她自己挑的珊瑚锦不够华丽,一会又说不够清雅,反反复复,自相矛盾,好不容易确定了面料。 我们送过去的绣品小样又被她屡屡驳了回来,绣工倒是认同,是嫌弃我们的画稿不行。后来她明确提出,要绘制百蝶褶裙的设计者帮她画图稿。” “我也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偶然得知你在这,才特意寻来的,不知可否烦你再帮我们画些画稿?” 尚品轩的绣品有口皆碑,这太子妃也太难伺候了。 林婠婠没想到还有这般曲折,可她口中的太子妃是谁? 她有一瞬的茫然,自己藏在这凤鸣山庄避世,对上京的大事还真是一无所知。 “太子?已确立?” 虞大娘子十分纳闷,没想到她连这等大事都不知道,“不对啊,林姑娘,靖南王府的傅世子就是先帝血脉,已昭告天下,是钦定的太子!你们是堂兄妹,关系不是很熟络吗?你竟然不知情?” 林婠婠犹如五雷轰顶,手中的茶盏啪的一下,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傅羿安真的是太子,就意味着陆太后真的是他的生母。 难怪,当初,陆太后会问她习不习惯宫中的生活,说什么帝王薄情,她那个时候只以为她在试探自己。 陆太后其实想告诉她的是傅羿安是真龙天子,她不配奢望他的真心! 林婠婠的心猛地一阵抽痛,所有的一切都连成了一串线,难怪谢长宴会那么明显地提醒她,早在那时,他是太子的事就已确定。 难怪傅羿安会不许她离开凤鸣山半步,不准任何人跟她谈论朝堂之事。 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他还要刻意瞒着她。 他既是太子,又如何能与三书六聘,娶她过门? 时代的洪流裹挟着每个人的命运,傅羿安亦没有办法逆流而上。 他们还真是孽缘! 虞大娘子见她脸色惨白,便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别说你吓一跳,全大夏的老百姓,估计都得吓一跳。” “不过傅世子玉树临风,又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极高,靖南王府在朝中根基颇深,傅世子文武双全,一定会是一代明君的!” 林婠婠压着心中的苦涩,哑声问道,“那太子妃是谁呢?” “户部尚书的千金,阮流筝!”虞大娘子一提起这难伺候的主,就觉得头疼,也不知道林婠婠能不能画出她满意的画稿。 林婠婠定了定心神,吩咐婢女前来收拾茶盏。 她起身驻足在窗外,凝视着漫山遍野的红叶,淡淡开口,“前阵子,我伤了手腕,这画稿怕是没有办法再画,还请见谅!” 虞大娘子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要强求,“是我考虑不周,打搅林姑娘了。” ** 两日后。 空山雨后,秋风瑟瑟。 林婠婠没想到,凤鸣山庄却迎来了另一个不速之客——阮流筝。 论理,凤鸣山庄守卫森严,没人敢硬闯,可阮流筝还是能顺利地踏足,可见她是未来太子妃的事已深入人心。 阮流筝身着一袭天水碧云锦褶裙,搭着银色缂丝披帛,雪肌娇嫩,一张好看的鹅蛋脸上揉合了娇憨和清艳,不得不说,单论容色和气质她比赵妙元好了一大截。 只是她的脸上少了以往那股与世无争的仙气。 四目相对,林婠婠浑身一僵。 阮流筝细长的眉山收敛雾气,似蹙非簇,含笑先她一步开口,“林姑娘,好久不见!” 第235章 厚颜 林婠婠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当初陆太后打着教她规矩的名义,把她扣在宫里,她也没和阮流筝打什么交道。 如今,她自降身份跑来凤鸣山庄来挑衅,只能说明她脑袋不怎么好使! “林姑娘,怎么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见她没有吭声,阮流筝笑得落落大方,反倒衬得她很没有待客之道。 林婠婠心狠狠一沉,她都躲在这里,阮流筝还能找到,真是手眼通天啊! 林婠婠面无波澜,“阮姑娘,你远道而来,有话不妨直言吧。这地方偏僻,也没什么好茶招待,还请见谅!” 阮流筝算是开了眼界,没想到她这般不识抬举。 “再劣的茶,堂堂太子都能喝,我这个钦定的太子妃哪有不能喝的道理,毕竟万事都得讲究一个‘妇唱夫随’,你觉得呢?” “林姑娘,你好歹过继到靖南王府三房,这最基本的接人待客之礼是万万不能出错,不然丢的可不仅是靖南王府的脸,还有太子的颜面!” 林婠婠长长的指甲扣在掌心,立马留下了一个血印子。 还没大婚呢,就妇唱夫随了, 还给她扣下一顶不懂礼数罪名,真是蹬鼻子上脸! 林婠婠笑得风轻云淡,“阮姑娘所言极是,我在靖南王府深居简出,都躲在这深山别院,也能被你找到,确实不及阮姑娘‘不请自来’有教养。” 阮流筝脸色一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狐媚子! 她开始还当林婠婠是个软柿子,当初她在宫里的表现也乏善可陈,结果还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手。 阮流筝定了定心神,语气倨傲,“也难怪林姑娘会对我有误解,自古姑嫂关系紧张的数不胜数。 怪我自以为你和太子关系亲厚,念着咱们早晚都是一家人,先熟络一下,联络一下感情,没有想到连茶都讨不到一杯......” 这是在阴阳她和傅羿安的‘堂兄妹’关系。 林婠婠早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了,经历了赵妙元、苏灵音等人的调教,她早就百毒不侵了,对于这种层次的言语攻击,根本无所谓了。 难道她还指望和阮流筝做朋友,虚伪地和平相处? 绝无可能! 两人谈得剑拔弩张,阮流筝心念微转,笑中透着薄凉的冷意,“妹妹,你这性子太过刚烈,跟个刺猬似的,以后在宫中可得吃亏!别怪姐姐没有提醒你。” “前两天陆太后留我用膳,还提及这婚期,他们就想着越快越好,可准备嫁衣一条,时间就太紧迫,尚衣局都应付不来。” “陆太后还盼着我大婚之后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太子已快到而立之年,还没子嗣,太后着急我也是能理解的。 “对了,她还特意强调中宫没有孕育皇嗣之前,绝不允许有庶皇子出生。”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以前,在宫中瞧见幽州节度使谢长宴给你送饭,那恩爱的场景,真是羡煞旁人,让多少人嫉妒啊!你怎么就非要......” ....... 吧啦吧啦说这么多,阮流筝无非就是想警告她,以后进宫就算她们两人共侍一夫,她为妻她为妾,她还有陆太后的撑腰,而她什么都没有。 还得天天受到她和陆太后的打压钳制,那皇宫与她而言就是龙潭虎穴。 好意劝她知难而退,早日弃暗投明。 林婠婠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笑得滴水不漏,“确实造化弄人!谁又能想到四哥会是太子呢,也难怪阮姐姐会婚前焦虑。 毕竟,当初赵姐姐也是心心念念想要嫁给四哥,世事难料,一夕之间,赵家就因谋逆家破人亡,我还真心把她当四嫂呢!” “好像最后她死在了乱军流民之中,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对了,还有苏侧妃,她还是四哥的青梅竹马,都说她是四哥的白月光,如今被打入冷宫的,还怀这晋王的身孕,真是遭罪啊。” 阮流筝脸色一白,林婠婠阴阳怪气地提醒她,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可笑,她一个罪臣之后,拿什么跟她比? 傅羿安可是一国太子,大夏以后的新帝,怎可能为了一个孤女置大夏的江山而不顾,她身后站着的可是世家大族的阮家。 除非他只要美人,不要江山! 关于傅羿安的情史,她早就查清楚了,林婠婠所言确实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可那又如何? 赵妙元也好,苏灵音也好,都是她们自己没福气,等不到他成为太子的这一天! 这时,窗外刮来一阵瑟瑟秋风,屋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婢女贴心地拿来了一件披风,恭敬道,“林姑娘,天凉了,多加件衣服吧。” 阮流筝垂眸就看到那披风是一件极为精美的雀金裘。 雀金裘采用金丝银线孔雀羽毛织出了灿若云霞的锦缎罗纱,哪怕阮家极尽奢华,家中也鲜有这种奇珍异宝! 她都没有,林婠婠也配? 阮流筝扯唇,浅浅僵笑,“这袍子,看着倒不错,妹妹卖给我如何?我愿出重金购买!” 林婠婠平静地抬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真替她尴尬,“抱歉,这是我的心爱之物,恕不买卖!” 屋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林婠婠下意识抬头,一道挺拔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男人身上还穿着泛着寒光的铠甲,如琼树勃然英姿,眉目冷冽,面若月辉,锐利的视线冷冷地扫了过来,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阮流筝下意识站起身来,余光瞥见林婠婠端坐得八风不动,稳如泰山! 传言傅羿安性情无常,高傲冷漠,他又是天皇贵胄,还是储君,目无下尘不可一世才是他的本性。 如今凯旋,林婠婠这傲慢无礼的态度,不会惹怒他吗? 阮流筝微微勾唇,心中暗喜,等着看好戏。 下一秒,就见傅羿安径直走向林婠婠,亲昵地把银色的头盔递了过去。 林婠婠这才起身自然地接过头盔,还轻轻地拨弄了一下上面的鹖羽。 阮流筝瞳孔睁开,不敢置信,傅羿安不仅没有责骂她,还当着她的面这般骄纵她。 太没规矩了! 紧接着,她听到男人冷冽不善的声音传来,“婠婠,你待客还没结束吗?” 第236章 撑腰 阮流筝脸上一阵青红交加,万没想到,傅羿安故意装着不认识她! 她低着头显得十分窘迫,唇角勉强维持着僵硬的笑意,“太子殿下,我是阮流筝,我们见过的。” “哦?什么时候?”傅羿安瞥了一眼阮流筝,眉眼端肃,威严沉稳。 阮流筝脸上的血色尽褪,严格意义而言,他们确实不曾正式见面,那晚,傅羿安中了春药,陆太后命她去伺候他! 这种事,要她这个准太子妃如何启齿? “你怎么进来的?”傅羿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质问的语气就好像在审犯人。 尤其是他眸光中毫不掩饰的嫌恶,深深地刺痛了她。 阮流筝本以为他多少也会顾及一下阮家的颜面,可此刻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傅羿安这是打算彻底撕破脸皮,不给她这个太子妃留下一丁点颜面? 甚至把她的尊严踩在地上摩擦! 他怎么敢这般恣意妄为! 他就不怕她悔婚吗? 侍卫长步伐沉重地跨进屋子,脸色难看得要死,静静等候发落。 傅羿安沉怒着一张脸,“准太子妃误入此地,你们为何不速速护送她回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能担责?今日当值的侍卫,自己去领罚!侍卫长罪加一等!” 侍卫长委屈得不行,咬牙忍下了惩罚,大步出去。 阮流筝则彻底破防了,仰着头强逼回了泪水,蹭地一下冲了出去。 傅羿安这罚人的由头,纯粹就是拿她当傻子,打着为她安危作想的幌子,说得冠冕堂皇,实则让所有人知道准太子妃的颜面在太子这里一文不值! 林婠婠看着阮流筝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抬了抬下巴,傅羿安一把握住她皓白的玉腕,把她拽到了他的怀里,“开心了?” 她还没有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摁住了后脑勺,狠狠地噙住上她柔软的唇瓣,良久,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林婠婠柔软无骨的手用力一推,“臭烘烘的!” “你个没良心的,还嫌弃上我了?你夫君在外浴血奋战呢,能不臭吗?我赶回来连换了四五匹马!” 林婠婠想起他瞒着自己是太子的事,还有阮流筝这些糟心事,陡然变了脸色。 “四哥,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傅羿安心里一紧,轻轻咳嗽了一声,“婠婠,我浑身湿漉漉的,我先去沐浴!” 林婠婠自然注意到他眉宇间透着疲惫,眼眸中还有些血丝,她不由有些心疼,“要我帮你搓背吗?” 傅羿安喉结滑动,咽了咽口水,他素了十几天,不想要是骗人的,可宫中还有一群人等着他,他没有时间耽误。 “这次不用,记着,下次一定给我补上!”傅羿安眉开眼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傅羿安沐浴更衣之后,一出来,就看到桌案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傅羿安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艳,他撩袍坐下来,笑吟吟,“婠婠,你做的?” 林婠婠面色绯红,确实是她煮的,可那可作料的配制实在太难,她还是让厨娘代劳的。 傅羿安狼吞虎咽三两口就嗦完一碗面条。 他擦了擦嘴,“有什么事,等我晚上回来再说,我先回宫一趟。” 傅羿安大步流星走出大门,远远就看到阮家的马车停在外面,而阮流筝则固执立在一旁耐心地等着他。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神色幽冷,大步掠了过去。 “阮流筝,你过分了!” 阮流筝刚才一跑出来,立马就后悔了,她不应该在一个微不足道的林婠婠面前失了方寸。 她以后还得面对他的三宫六院,应该贤良大度,至少在傅羿安面前,装也要装出这幅姿态! 阮流筝心续平静了很多,柔声开口,“流筝错了,还望太子殿下恕罪,只是林婠婠毕竟是您以前的堂妹,无名无分跟着你,实在不名声不好,我只是......” 傅羿安轻笑出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还装呢?不妨告诉你,林婠婠就是孤这辈子的逆鳞,孤对她情根深种,情不自禁,难以自拔。” “你偏偏想触她霉头,想要挑衅她,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你若执迷不悟,孤不介意次次都让你颜面扫地,教你做人!即便换个人做太子妃也未尝不可!” 一股冷意顺着背脊瞬间遍布了全身,明明他在笑,阮流筝却感觉那笑意比千年的寒冰还要刺骨。 阮流筝错愕地盯着他,“她就这么好?值得你如此看重?连大夏的江山都不顾了吗?” “纠正你一下,陆太后中意你做太子妃,孤从来就不屑!另外,孤巴不得你们阮家有二心呢,赵秒元的事你应该很清楚。” “最后,孤再提醒你一次,你与孤之间,本就是一场政治联姻,你心里应该比孤更清楚,我们之间只有利益与利用,没有真情实感,所以别自作聪明,来挑战孤的底线,若你敢动她,孤会让整个阮家陪葬!” “傅羿安!你威胁我!”阮流筝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难看至极,“你就一点也不顾及阮家,也不顾及太后吗?” “你这样一意孤行,被一个妖女蛊惑,就不怕朝中重臣群起而攻之吗?” “哦,孤还真不怕,太子妃这个位置,很多人眼红呢,你猜有多少人想拉你下马?” 阮流筝狠狠地掐着手心,脸色惨白,几乎绷不住了。 傅羿安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只是他走了两步忽地停下来,“你大伯阮从谠与南狄废太子耀宁勾结在安南作乱,是该论叛国罪还是谋逆呢?孤希望你谨言慎行,好自为之!” 阮流筝身子一斜,摇摇欲坠,僵在原地,她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他还握住了阮家什么把柄吗? 傅羿安太恐怖了,根本不容任何人摆布,他还只是太子都这般棘手,以后继位称帝还有他们阮家的活路吗? ...... 一匹快马在西华门停下。 傅羿安利落地翻身下马,禁军侍卫纷纷行礼问安。 等在宫门的曹内侍立马迎了过来,满脸堆笑,“太子殿下,陆太后和朝臣们已等候多时,特命老奴前来迎您。” 傅羿安微微颔首,“户部尚书阮士廉也在?” 第237章 遗旨 殿内,朝臣们相互对峙,气氛冷凝。 他们都等着傅羿安,太子不废一兵一卒让突厥退兵的事,已传回朝中,太子的威望日渐高涨,同时也威慑了对他太子之位有异议的朝臣。 傅羿安身着一袭明黄的蟒袍款款进殿,立马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陆太后的眉梢染上喜色,看向他的眸光越发满意,真是昳丽决绝,风姿如玉,不愧是她的儿子! 傅羿安朝陆太后行礼后,几位重臣匆忙向他见礼。 傅羿安微微颔首便入座,便把大致的战况与朝臣们粗略地说了一遍。 目前,他与突厥已达成共识,如今,突厥退兵,并答应放了俘虏的大夏子民,可提出了互通商贸,和用马匹与大夏交换粮食的等条件。 鸿胪寺卿韩元嘉面无神情,冷硬道:“互通商贸?突厥蛮子不讲诚信,太宗时期,他们就曾单方面撕破和平条约,在边境为非作歹,残害百姓,如今又来?如何能让万民心安啊?” 立马有朝臣暗暗颔首赞同,突厥人的信用极低,如今他们是因为受了灾荒,不得已出来打,肯定是想换粮食回去救灾。 等突厥休养生息,说不定就会卷土重来,再次进犯大夏疆域。 立马有人率先站出:“韩大人言之有理,下官也认为此刻不能放虎归山,突厥狼子野心,不如趁他们天灾,要他们的命!” 自然有人反对,就有人赞成。 兵部尚书冯靖冷笑两声,“你们说得轻巧,他们十万之众已深入我大夏腹第,盘踞泾洲,若非有渭水隔断,上京早就危矣! 他们撤兵退回去的地方没有天险,我们也不可能把他们全歼,他们也可以保存大部分实力!除非幽州出兵,我们才可能包他们饺子!” 可前面陆太后对幽州不闻不问的态度,妄想幽州谢长宴出兵,简直是天方夜谭。 几位重臣的脸色凝着,陆太后忽而笑了起来,意味深长道,“太子以为呢?” 傅羿安缓缓起身,他安居高临下睨了一眼鸿胪寺卿韩元嘉,“上京的禁军不可动,那要歼灭突厥主力,还得向各个节度使调兵!就算他们肯借,那么——” 他话锋一顿,冷冷地看一眼户部尚书阮士廉,“阮大人,国库还有多少银子支撑打仗?今年的税赋收缴得还顺利吗?” 户部尚书阮士廉整个人一僵,心口一沉,“因着黄河改道所需费用超支,国库实在艰难维持,税赋收缴整体也不如去年......” 战与不战,答案显而易见,大夏也需要休养生息。 陆太后挑了挑眉,缓缓开口,“太子的顾虑多爱卿都明白了?突厥的事,就这么定了,好好谈!” 朝臣们呼啦啦跪了一片,高呼,“太后圣明!” 陆太后屏退了众人,特意留下了户部尚书阮士廉、林相和傅羿安三人商议太子大婚一事。 陆太后兴致很高,“阮爱卿,哀家很是喜欢流筝这个丫头,哀家已命钦天监择了吉日,太子大婚一事不宜再拖了。” 阮士廉眉目含笑,“臣深以为然,太子英明神武,惊才绝艳,实乃小女天大的福分啊。” 两人这不着痕迹地吹捧,惹得傅羿安心里十分不快。 他面色沉沉,直言不讳:“不知母后可以侧妃人选?” 一直半阖着眼眸的林相,忽地睁开了双眸。 陆太后一怔,十分意外,探究的眸光在他身上巡视,他不是一颗心扑在林玩婠身上吗? 难道想通了,愿意广纳美色了? “侧妃一事,还得从长计议。” 阮士廉暗自思忖,自古帝王三宫六院,他也不指望傅羿安能免俗,可正妃都还没有娶,难不成要一同纳侧妃? 如此一来,始终有损阮的家颜面啊。 阮士廉装得风轻云淡,“一切听从太后定夺,微臣和小女都无异议。” 傅羿安只觉得他的笑都十分僵硬,还真是血脉亲情,阮流筝那副虚伪的面孔和阮士廉如出一辙啊。 这时,钦天监的郑大人弯着腰背小心翼翼地进来。 他双手呈上一个册子,颤着声开口,“回禀太后,最近的吉日都在这里。” 陆太后接过册子,展开一看,怒目圆睁,“什么?三个月以后才有吉日?好你个钦天监,平日尸位素餐,白领了俸禄,如今要你们做点事,还给我推三阻四,来人,廷杖! 郑大人脸上全是绝望,他偷偷觑了一眼傅羿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太后饶命啊!真的不是微臣危言耸听,近日臣夜观天象,恐有‘三日并出’之征兆,那时,会有白虹直通天顶之像,太阳周围定会出现重重日晕,左右且有日珥。白虹,意味着有兵乱啊!” “如此天象,如何能太子殿下如何能大婚啊!” 陆太后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反了,反了,越说越离谱了!” 傅羿安佯装失神怔愣,默不作声,袖袍下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林相冷冷瞥了一眼阮士廉,朝陆太后拱了拱手,神色肃然,“太后,且慢!白虹本就是凶兆,若不谨慎对待,恐天下纷争不断啊,还望太后三思!” 阮士廉头皮发麻,哪怕心中再不甘,也只得附和,“还望太后三思!” 陆太后蹙眉,很不耐烦,只得把太子的大婚日子定在三个月之后。 ** 傅羿安微微勾唇,刚出了宫门,许绍就迎面走来,“太子爷,你这次利用天象,侥幸拖延时间,下次咋办啊?” 钦天监的郑大人受过许太傅大恩,是听从了许太傅的吩咐,才在吉日上做了文章,逼着陆太后不得不延期。 傅羿安眼皮一掀,冷声道,“阮家在安南通敌,豢养私兵已是公开的秘密,可若他们敢把手伸进了大夏的钱袋子,监守自盗,对税赋做了手脚,你觉得陆太后还能饶得了他们?” 许绍心中一惊,“你又要让我去查阮家?” 傅羿安微微一笑,“自然!” 许绍想起许太傅告知他的事,压低了声音。 “父亲让我提醒你,先帝可能真的留有遗旨,就藏在阮家老太爷手里,恐怕这就是你非得娶阮流筝为正妃的真正原因。” 第238章 他的真心 阮家。 阮流筝从凤鸣山庄一回来,就直奔阮家老太爷的书房,她双眸通红,委屈极了。 她把发生的所有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祖父,傅羿安绝不是善类,他已发现了大伯的秘密,就怕父亲收缴税赋一事,被他查出什么......” 阮家老太爷辅佐过两代帝王,已有八十多岁的高龄,他满头白发,听完她的话,长长的眉毛抖了抖。 “你可是母仪天下的人,就这样冒冒失失跑去凤鸣山庄?想干嘛?逞威风?自降身份!” “告诉过你多少遍了,你是嫁入天家,谁会那么蠢得去奢望帝王的真心?” “你别去管那个林婠婠,以后说不定还有张婠婠,杨婠婠,你管得过来?动点脑子!” 阮流筝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可她就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孙女,知错了!” 阮老太爷见她口服心不服,缓了缓,苦口婆心道,“你是皇后,没人能越过你去。你背后站着阮家,我们有权有钱,还有兵,以陆太后的聪慧,不管怎么样都会压着他与你成亲。” “我们阮家在暗处做了那么多事,若是不把你嫁入天家,迟早有一天会遭到清算,那赵家不就是例子吗?这傅羿安必定会收缩节度使的权利,到时候,谁来保我们阮家?” “退一万步,若他真不好糊弄,待你诞下皇儿,咋们换个人做这个皇帝,也未尝不可!陆太后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阮流筝点了点头,像陆太后那般呼风唤雨,站在权利之巅,确实是她的梦想。 阮流筝眉头微蹙,“祖父,孙儿知道了,可林婠婠不除,难解我心头之恨!” 阮老太爷锐利的眸光闪过一道精光,“放心,这种事,何需你亲自动手,有个法子叫隔山打牛,借刀杀人!” “傅家三房就没有敌人?傅家二房当初和三房闹得那么僵,整个上京的人都知道,你忘了?” 阮流筝精神为之一振,瞬间会意,“祖父希望我利用他们?” 阮老太爷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这事,你别管了,爷爷会帮你扫除所有障碍。” 阮流筝彻底安心了,只要祖父出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对了,祖父,傅羿安还警告我说很多人眼红太子妃这个位置,陆太后会不会动摇?” “不会!你放心!”阮老太爷胜券在握,微微一笑,语气十分笃定,“放心,我们有遗旨。” ** 夜色窅冥。 凤鸣山庄,有一处温泉,泉水清澈,清幽舒爽,傅羿安曾带着林婠婠泡过两次。 林婠婠后来便喜欢上这种放松的方式,偶尔心情不佳的时候,也会独自去泡上一泡。 伺候的婢女在外面守着,林婠婠慢悠悠褪下衣衫,露出一双雪白的玉足,小心翼翼地顺着硫磺味踩着水,一步步踏入池中。 她只露出白皙的脖颈在外面,闭着双眸,心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阮流筝的话语在耳畔回荡,傅羿安是既是太子,以后便是大夏的帝君,三千佳丽,六宫粉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那她又算什么呢? 一旦进了皇宫那座樊笼,整天和女人们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她还能过舒心日子吗? 就算傅羿安对她情根深种,又能怎样? 那戚夫人倾国倾城,荣宠六宫,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做成了人彘的悲惨下场。 进宫为妃,就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他们两人经历了那么多坎坷,仿佛又回到原点。 命运弄人,何其可笑! 林婠婠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虚虚地蒙住了眼眸。 “婠婠!” 那声音低沉、暗哑,蛊惑,带着浓浓的缱绻。 林婠婠呼吸一滞,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脸颊微烫,男人熟悉的气息喷洒在了她的耳际。 男人恶劣地低声笑了笑,从怀里抽出一根丝带蒙住了她的眼眸。 “四哥!你干什么?” 没得到任何回应,只听得潺潺水流声,男人穿着衣袍已跳下了水池,她想扯开丝带,倏地一下就被男人抵在了石壁上。 傅羿安压着她的身子,嗓音低哑,“知道我要回来,还特意泡温泉?” “婠婠,不想你的夫君吗?” 林婠婠双眸看不见,听觉反而无限放大。 男人粗重和呼吸变得紊乱起来,一只大手在她腰间肆意妄为地抚摸,他有些不高兴,“婠婠,你瘦了!” “四哥,我们谈谈!我没有心情。”林婠婠声音清冷漠然,她只觉得他们之间横亘的鸿沟越来越大。 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可越是如此,越能激发他的兴致。 傅羿安钳住她的手腕,嗓音沙哑,“胡说八道,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婠婠,我十几天都没碰你了,早就忍不住了,你不信,你摸摸!” 近在咫尺的男人,不停地压近,牵着她的手熟练地引着她往下,猛然触碰到他,她浑身战栗,一股酥麻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 男人舔了舔唇角,掐住她的下巴,狠狠地贴在了她的唇瓣上,顺着带着水珠的耳垂,脖颈,锁骨、霸道又急促,一寸寸、拆卸入腹。 池中雾气缥缈,两道身影绰绰,纠缠不休。 耳边温泉的水哗哗作响,因为动作太过猛烈,池中溅出一圈圈的水花,林婠婠本能地扣住他的后背,长长的指尖留下了一道道抓痕,好像陷入了狂风暴雨之中,...... 池中的水渐渐恢复平静。 傅羿安神清气爽,十分满足刚才那场欢愉,抱着早已如软泥的她从池中走了出来。 他坐在黄花梨躺椅上,随手取下布帛贴心地帮她擦干身子。 傅羿安把她搂在怀里,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低着头在她耳边软语:“婠婠,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会有宫佳丽三千,我这辈子除了你,谁也不要,我只想跟你一个人好好过!” “别信外面的人,不管我以后是谁,我只是你的四哥,对你的真心永远都不会变!” 第239章 给他生个儿子吧 林婠婠偎依在他的怀里,脸上还残留着潮红,神色迷离,一想起刚才他在自己身上的讨伐,就有些羞涩。 他灼热的身体和气息笼罩着自己,声音略显肃然。 林婠婠仰着脸无声地看向他,原来他都明白。 朦胧的月光,勾勒出他冷硬如镌刻的下颌和喉结,他的神色晦暗中透着坚毅。 傅羿安略带薄茧的指腹抚着她的青丝,“婠婠,我不曾护好你,让你饱受苦楚,无名无份,不过你放心,我对你的承诺绝不会变。眼下,阮流筝不会再来碍你的眼。相信我,她不会是太子妃,我都会妥善解决。” 傅羿安无疑是耀眼的,是夺目的,是让她怦然心动的。 日后他还会是大夏万民的主宰,所有人都会匍匐在他的脚下,对他畏惧臣服,可如今他的眉眼太过温柔,声音也很好听,让她耳朵都产生了酥软的错觉。 他真挚的眸中甚至还泛出了一丝愧疚。 林婠婠意识到,他的身份俨然改变,自己好像不能像以往那样奢求他的专情,情爱本就缥缈,男人的承诺不过是床榻之欢的动人情话。 谁当真,谁傻! 可他会是例外吗? 她不愿细想,或许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心悦自己,也想把最好的都捧到自己的面前,可十年、二十年以后,他还会这样吗? 天知道! 林婠婠垂着眼帘,不曾言语,或许是她太贪心了! 傅羿安见她没有回应,眉宇透着惆怅,他捏了捏她的脸颊,耐心哄道,“婠婠,给我生个儿子吧!” 林婠婠脸色彻底变了,傅羿安也太厚颜无耻了吧,他是打算有了孩子就能彻底困住自己吗? 她摇了摇头,“四哥,我不想我们的孩子成为私生子。” 傅羿安一怔,语气坚定,“胡说!他爹是太子,他就是太孙!改日让你大师兄来好好调理你的身子,如何?” 傅羿安想起,当初她小产伤了身子的事,就觉得心中酸涩,他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绝不允许有谁来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林婠婠扯了扯唇角,心中颓然,“不用。” 傅羿安薄唇如锋,幽黑的眸光如同清澈的湖水,“婠婠,我这几日要入住东宫,你跟我一起?还是想回靖南王府?” “我想我娘了。” ** 靖南王府,三房。 柳玉娥身孕已有四五个月的,她的手脚有些浮起肿,尤其是原本纤细的手指头,都变得有些僵硬,整个人都显得特别圆润笨重起来。 邹氏打量着眼前这个生活滋润的妯娌,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弟妹,不屏退下人吗?” 柳玉娥有些惊诧,傅行贲的死,三房和二房结下死仇,他们之间万不可和好。 二房老爷一门心思要扶妾室做正妻,把庶子变成嫡子,邹氏的日子苦不堪言。 如今她贸然登门,简直就是黄鼠狼跟鸡拜年,不安好心。 柳玉娥又是双身子,哪里敢跟她单独相处? “弟妹,难道你想让他们都知道,你先夫林邺被害的真相?”邹氏笑得有些阴毒。 柳玉娥心微顿了一下,还是让心腹出去在门口守着。 “嫂子,你要兜圈子,我还得午睡,我就不留你了。”柳玉娥脸上不悦,缓缓开口。 邹氏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眸光渗人。 “当初,先帝在遇险时,是傅世宣主动引荐的林邺,他才有机会在先帝面前露脸,帮先帝诊治,之后才可以当上太医院院首。林邺和三老爷本就是交情深厚的故交,这一点你不知晓?” 柳玉娥脸色骤然大变,她一直不知道她的两任夫君还有如此深的渊源。 “你住在姑苏的那段日子,林邺住在你隔壁,你们是青梅竹马,早就定下了婚约,你不知道的是,傅世宣身体有恙,曾在姑苏待了大半年左右,那时他借住的地方就是林家!” 柳玉娥听到此处,背脊已经开始发凉,“你到底想说什么?” 邹氏把事情的缘由大概地跟她讲了一遍,大意便是: 傅世宣早就对她起了心思,知道林邺医术了得,便劝说他进了太医院。有一次,林邺救了一个浑身瘫软如泥,涉死的病患,与他同行的傅世宣便亲眼见识到‘软骨散’的威力。 后来,傅世宣盗取了软骨散制作的配方和解药,献给了陆太后。 之后的事,世人都知道了。 先帝骤然离世,林邺被追责秘密问斩,而林家一夕之间,沦为罪臣,她被逼无门,最后嫁给了傅世宣。 柳玉娥如坠冰窟,脑袋嗡嗡的,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不可能,你血口喷人,污蔑,你在污蔑三老爷!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证据!” 邹氏呵呵一笑,声音冷厉,“你想要证据,多的去了!对了这张软骨散和解药方子上的笔记,相信你比我熟悉!” 说罢,邹氏递给她一张薄薄的纸笺。 “你大可以去查,当初,林邺和傅世宣相交数年,还有好几个共同的友人,兵部尚书冯靖、还有户部侍郎阮仕廉都是他们共同的朋友!” “林邺和岑长青谋害先帝的案件,是阮老太爷审理的,他那里应该还有更多详细的细节!” “傅世宣对你志在必得,哪怕你为人妇十多年,他还贼心不死,终于让他逮着机会,是你的美色害死了你的丈夫! “你们这对男盗女娼的杀人犯,等你下了地狱,又有什么颜面去见林邺?” 柳玉娥面色惨白,手脚冰凉,胸口剧烈地起伏。 她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紧紧攥着那一页纸笺,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是傅世宣的亲笔。 邹氏施施然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褶皱,讥讽道,“如今你还要替傅世宣生儿育女,柳玉娥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你对得起你的先夫吗?” 柳玉娥喉咙哽咽,眼眶里的泪水好像里决了堤的洪水,哗哗淌了下来。 ** 翌日,靖南王府大门。 林婠婠刚下马车,她就看到母亲柳玉娥身边的嬷嬷,气喘吁吁领着大夫进门。 她几乎哭了出来,“姑娘,夫人大出血昏过去了,恐怕要小产啊,我刚请到大夫!” 林婠婠骇然,急着朝里走,一边问,“为什么?” “夫人情绪激动和三老爷发生了争执,闹得很凶,之后就......” 第240章 残忍的真相 林婠婠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焦急地端详着虚弱的母亲,刚才她和大夫合力已止住了流血,母亲腹中胎儿已没了生命的迹象。 林婠婠赫然起身出了内室,傅世宣神色怔忡,跟了过来,声音带着愧疚。 “你母亲如何了?” 林婠婠捏紧了拳头,看着他完好无损,恨不得一巴掌扇到在他的脸上,冷笑道,“你的子嗣没了,等母亲醒来,还得服用汤药把死胎排除体内,稍有不慎,便会一尸两命,你满意了吗?” “我不知道,到底什么大事值得你不顾一个孕妇的安危,和她激烈争论!这就是你的真心?” 林婠婠的清澈的双眸全是怨恨,傅世宣根本不敢直视。 他嗓音沙哑,“我就是害怕与她争吵,才想要避开她,她非要问我,见我出去就追了过来,一不小心在台阶上滑倒摔了跤,是我不好,都怪我......” “所以你到底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不敢告诉她还非要避开?变心,养了外室了吗?”林婠婠的态度恶劣,毫不掩饰对他这个继父的嫌恶和鄙夷。 “不是!是报应,都是报应,我才是那个罪人!”傅世宣浑浊的双目彻底黯了下去,无奈地摇了摇头,几乎哭了出来。 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再没有给她一句解释,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浑身透着颓丧,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与自责之中。 “林姑娘,三老爷,夫人醒了!” 林婠婠转身跑进了内室,傅世宣拔腿就往里冲。 “滚!傅世宣,你这个畜生,王八蛋,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柳玉娥倏地坐起身来,云鬓散乱,柳眉倒竖,随手抓起床榻上的玉枕就朝他扔了过来。 傅世宣不躲不闪,任凭那枕头狠狠地砸到自己的肩头上,只听啪的一声,玉枕碎了一地。 傅世宣举足无措,通红的双眼全是心疼,“玉娥,你别动怒,你的身子要紧,我先出去。” 看来他们之间的问题,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林婠婠挥手屏退了伺候的下人,弯着腰从铜盆里绞干带着热水的锦帕,轻轻地擦拭着她额间的汗水,“娘,身子要紧!” 柳玉娥凝视着眉宇酷似亡夫的女儿,再也绷不住了。 她捂着脸崩溃大哭,“婠婠,是我对不起你父亲,傅世宣是害死你爹的罪魁祸首!是他把软骨散的药方给陆太后的。” 林婠婠犹如五雷轰顶,浑身血液翻涌,难怪,当初谢道芸嘲笑她说,认贼作父! 柳玉娥哑着声音,断断续续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她讲了一遍。 柳玉娥其实只拿出那张药方想要一个解释,她甚至还没有问上几句,傅世宣就脸上大变,勃然大怒,惊慌失措,心虚地夺门而去。 以柳玉娥对他的了解,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就是傅世宣做的。 “娘,你说是邹氏告诉你的,那阮家老太爷还审理了此案。”林婠婠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关键。 柳玉娥双眼红肿,点了点头,语气决绝,“婠婠,我要跟他和离!” “娘,这事太过复杂,你先养好身子!”林婠婠接过青黛熬好的汤药,一勺一勺喂到了她的嘴边。 结束柳玉娥的诊治之后,林婠婠回到了蘅芜苑,她坐在窗边,凝视着院中凋零的黄叶。 要谋害先帝这种大事,必须是傅世宣、傅世啸和陆太后合谋才行,而父亲林邺最终却成了背锅的替罪羊,成天朝堂斗争的牺牲品! 所以,情爱能带给人什么? 如傅世宣一般,爱得扭曲,癫狂,靠着无耻和卑劣的手段,哪怕获得了母亲的真心,当撕开真相那一刻,也会用最残忍的事实告诉他,他们之间的情爱,宛如那死胎一般,鲜血淋漓,不堪入目。 傅世宣永远都不配!他只是在痴心妄想! 那她自己呢? 又比母亲聪明到哪里去? 这么想着,林婠婠思绪越发纷杂,痛苦地闭上了双眸,抬手覆住自己的额头。 一阵一阵秋风愈发凛冽刺骨,她感觉浑身发冷,身体都开始变得僵硬和麻木起来。 陆太后是傅羿安的生母,日后哪怕傅羿安登基称帝,父亲这桩悬案也难以沉冤昭雪。 她难道只顾着自己的小情小爱,刻意遗忘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没心没肺入宫做傅羿安的妃子吗? 真是,猪狗不如,天理难容! 邹氏又是如何得知这等机密? 如今,母亲胎死腹中,痛苦不堪,生不如死,邹氏也算报仇了吗? 心思真够狠毒! 还有阮家,他们握着这种致命的把柄握,陆太后还能心安理得,毫无畏惧,说明什么,真相只有一个,那便是阮家与陆太后达成了某种共识! 对啊,阮流筝会嫁给傅羿安做太子妃,之后还会成为皇后,阮家将与皇家共享天下! 林婠婠心中一片荒芜,陡然升起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 这靖南王府本不是他们的家,他们应该离开这里,她应该离开傅羿安...... ** 殿门关闭,众朝臣从太极宫退了出去。 唯独许绍留了下来,他认真打量着殿内奢侈的陈设,梁和门窗都是采用上等的檀木制成,还以宝石镶嵌装饰,雕栏画栋,金砖铺地,整个大殿都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他啧啧称奇,“你别说,这些宫人的动作挺麻利的,看你这的物件都挺齐全的,” 傅羿安入住的太极宫并非先太子所住的地方,而是重新整理出来的宫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安置妥善,也算尽心了。 傅羿安微微勾了勾唇,漫不经心,“还差一个当家做主的女主人!” 许绍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有媳妇了不起啊,看不起谁呢! “林婠婠愿意过来跟你住?” 傅羿安心中得意,管她同不同意,反正他都要把她哄过来! “让你查的事,有进展了吗?” “有些难,大夏税负重点都在两浙江淮一带,若想有所突破,还得从当地入手,另外,盐铁转运使也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第241章 孽缘 许绍继续道,“盐铁转运使的位置超然,朝中流行一句:先为使,后为相的说法,如今两淮盐铁转运使杨汝能,阮家想要把阮流筝的妹妹嫁给他做填房。” 傅羿安神色肃然,阮家野心勃勃,这算盘珠子都快蹦到了他的脸上了。 他们还谋划着妄图让阮流筝当皇后,到时候,这朝堂就该改姓阮了吧! 傅羿安略沉吟了一下,“你去安排,让京兆尹裴遥卿给陆太后上个折子!” 说罢,从书案上抽出一个写好的折子递了过去。 许绍接过折子一看,双眸放光,直呼,“殿下,这个办法真是妙啊。” 如今上京的米粮主要都是依赖两淮地区运送过来,路途遥远,期间耗时费力,甚至时有山匪劫掠,真假难辨,弄得朝中官员们苦不堪言。 奏折上提出,“转搬法”,主要是指将两淮的粮食通过沿河设仓的办法,逐次转运到上京,逐步设仓,就形成了层层监管,若是米粮消耗太过,自然也会追究到相应的人身上。 几乎一瞬,许绍便明白其中的深意。 傅羿安祭出这道杀招,陆太后定会欣然接受,他这是要更换如今的盐铁转运使了! 可为何是京兆尹裴遥卿呢? 傅羿安看出了他的疑惑,微微一笑,“其实这法子就是他提出来的,当年孤还是左翊府中郎将时,和他接触颇多,偶有一次闲聊,我们谈到此事,就深入聊了一些,他是大才之人。” 许绍心领神会,最关键的是裴遥卿在朝中没有攀附任何派别,家世清白,傅羿安打算好好栽培他。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许绍便快速离开了。 傅羿安凝视着诺大的宫殿,心绪不佳,果然没有她的地方,总是没有家的感觉。 “程丰,她这两日如何了?” 程丰垂眸敛眉,“不太好,柳玉娥小产了......” ** 柳玉娥的身子在林婠婠和徐聘的调理下,已恢复了很多。 可她的精气神一下子就跨了下去,像似变了一个人,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忧思过重,经常独自偷偷垂泪。 对傅世宣更是恨之入骨,他根本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 林婠婠夜以继日地守着她,林鸿看着母亲日渐憔悴,心急如焚也没有办法。 这日,午后的日头还有些毒辣,林鸿见林婠婠昏昏欲睡,“姐姐,你去休息一会吧,我守着娘。” 林婠婠确实太疲倦,便回了衡芜院小憩,迷迷糊糊中,她梦到了一片大火。 浓烟四起,她被困在了里面,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阮流筝的声音。 她拼命想要逃出来,可所有的门窗都被锁得死死的,她感觉身体四肢都不听使唤,呼吸几乎就要窒息...... “姑娘,快醒醒!出事了!” 林婠婠幽幽地睁开双眸,就看见青黛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摇她。 “夫人,夫人又出事了,刚才她试图自缢,差点丧命,已被救了下来。” 林婠婠大脑嗡地炸开,瞬间一片空白,倏地起身,披起衣裳就朝正院跑去。 林鸿双眼通红,明显已大哭过,他声音哽咽,“姐姐,是我没有注意,母亲说她想吃梅干,让我去拿,一回来就出事了......” 林婠婠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不关你的事,是母亲想不开。在这之前,母亲有什么异样?” 林鸿一怔,“下午姑母林茹来探望母亲,让我在外面守着,也不知道她们都谈了些什么。” 林婠婠一脚狠狠地踹在旁边的桌脚上,“傅世宣是死了吗!”林鸿不知道他们和林茹之间的过节,他也不清楚吗? 他就是这样保护母亲的! 林茹能安什么好心,她是故意来刺激母亲,仗着在父亲妹妹的身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向母亲索命的! 沈金藏一个芝麻小官,不可能知道这些内幕消息,那么是谁把这件事透露给林茹的呢? 林婠婠觉得这事已完全失控,这背后隐藏着一只大手,在操控着所有的走向。 除了阮家,还会有谁? 柳玉娥被救得及时,有惊无险,三房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又恢复了寂静。 待母亲睡熟,林婠婠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内室里出来,独自一人蹲在院中的大树下。 “婠婠!” 模糊的视线中,傅羿安身着一袭玄色锦袍,衣袖飘飘,踏着青石板疾步朝她掠了过来,他冷峻的脸上透着一丝担忧。 他俯下身子,伸出手,略显冰凉的指尖抚在她的脸颊上,林婠婠怔怔仰头,无声的眼泪一滴滴砸在他的虎口。 “都会过去的......”傅羿安平生一次觉得词穷,只得把人搂进了他的怀里,一边掏出锦帕帮她拭泪。 月光如水,光影交融,他看向自己的眸光温柔而又深情,声音低哑倦怠,“别怕,我都在!” 林婠婠吸了吸鼻子,渐渐止住了哭声,“四哥,我娘坚决要和离,你能劝劝傅世宣吗?” 傅羿安听此,立马沉默了。 他在来的途中已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晦暗的眸光望向林婠婠,轻叹了一声,“三叔对三嫂一片痴情......” “他不配!他凭什么以爱的名义作恶?我娘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我只要她好好的,四哥,帮帮我!” 林婠婠双目凄然,傅羿安不敢对视,他只得点了点头,温声道,“好。” ** 三房书房,空气凝滞,傅羿安端坐在上首。 傅世宣跪在了地板上,整个肩头都跨着,声音低落,“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三叔,免礼,太见外了!” 傅世宣固执地跪着,一动不动,根本没有起身的打算。 “三叔,论理,孤不该管你的家务事,可婠婠开口,孤还是想替她问你一句,柳氏如今对你恨之入骨,意欲和离,不知你到底如何打算?” 傅世宣稽首伏地,带着压抑的哭腔争辩,“我对她痴心一片,情根深种!生同衾,死同穴,她一辈子都是我的妻!我绝不会同意和离的,还望太子殿下明鉴!” “好一个痴心一片!” 傅羿安猛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森冷的声音在屋内回荡。 “你就可以恣意妄为,破坏别人的家庭,谋人性命,强娶豪夺吗?当初你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时,就应该料到会有今日!” 傅世宣抬起头,笑得异常瘆人,“孽缘也缘,玉茹终究是我的妻了!成王败寇,我至少拥有过!哪怕她恨透了我,我也是她的夫君! 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嫁作他人妇,一辈子与我毫无干系,我每天都被嫉妒折磨得发狂,我怎会甘心!” “太子殿下,若有朝一日,谢长宴娶了林婠婠,你会放任他们两人岁月静好吗?” 第242章 患得患失 面对他的诡辩,傅羿安简直气笑了。 他冷声道,“三叔,你若是这般拒绝,当初为何会让柳氏顺顺利利嫁给林邺?你是靖南王府的三爷,身份远胜于林家,为什么不敢像一个男人一样去争去抢?哪怕你以权压人,也比你背信弃义谋人性命磊落!你当初一时的怯弱,注定了你一辈子的苦果!如今这结局,你满意吗?若是逼死了柳氏,你高兴了吗?” 难道,让你拼尽一切,最终的目的就是想毁了她?” 傅世宣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满肚子话语都硬生生憋了回去,当初,他若敢反抗父母之命,奋力一搏,他和玉娥的结局会不会完全不同? 良久,他绝望地捂住了脸痛苦地哀嚎了起来。 傅羿安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暮色如墨,一弯上弦月悬挂在树梢上,光阴斑驳,洒落清辉。 傅羿安踏着皎洁的月光,沿着小道穿梭在静谧的靖南王府,平心而论,他是绝不可能允许林婠婠嫁给谢长宴的! 呸! 这种事,想都别想! 当初,天坛爆炸案时,林婠婠和谢长宴一夜未归,他同样嫉妒地几乎丧失了理智。 他还冲到了谢府跟谢长宴打了一架,那时他对谢长宴甚至动了杀心。 他的义正言辞不过是台面上漂亮话,将心比心,易地而处,他又能比傅世宣好到哪里去? 傅羿安仿佛在傅世宣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若他不能顺利地娶林婠婠为妻,他恐怕比傅世宣更为疯狂! 不知不觉又他又到了衡芜院。 傅羿安望着朦胧的灯光倒映出的那道倩影怔怔失神,心中甚至有些鄙夷自己。 他行事一贯恣意妄为,但是在大的事上很懂得克制,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沉溺于情爱,可遇到了林婠婠,好像就再也不能抑制自己的渴望。 他觉得自己甚至会像一头发情的野兽,不管不顾,把她摁在身下。 难道只是迷恋她的身体吗? 不是,他明白,那是一种灵魂的契合,她就是他这辈的挚爱! 傅羿安轻车熟路翻了进去,林婠婠手里还捧着一本医书,当她突然见到他,脸上毫无波澜,她都习惯了。 “四哥!你好歹也是太子,怎么还翻窗?” 傅羿安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我是采花贼!” 他那意味深长的一眼,饱含着情愫和欲念,林婠婠怎会不懂,可她哪里有心情陪他。 “四哥,我几日太累了,实在没有心情。”林婠婠掀了掀眼皮,继续埋头看手稿,根本不打算理会他。 傅羿安锐利的眼神透着无奈,他叹了口气,“婠婠,这些日子,我都没有睡好,我不动你就抱着你睡一宿,可好?” 林婠婠迎着他认真的眸光便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干脆合上书,近日她也没有睡好。 罢了! “你说到做到?”林婠婠轻哼,“那就歇着吧。” 傅羿安见她明显不太想敷衍自己的表情,无辜又无奈道,“好。” 屋内烛火熄灭,幔帐放了下来。 傅羿安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从背后搂着她,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明明已到了秋日,林婠婠只觉得后背一阵滚烫。 他的胸膛宽阔坚实,浑身散发着一股清洌的龙涎香,肌肉流畅有力的臂膀禁锢着她的腰肢,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几息之间,林婠婠扭动着娇躯想要换个姿势,肌肤无意识地摩挲,立马搅乱了他的心神。 傅羿安紧绷着身子,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边,“你故意的?明明知道我忍得辛苦。” “四哥,你是抱我太紧了,你说了不动我的,你是储君,不能言而无信!” 傅羿安喉咙里溢出一丝轻笑,“嗯”了一声。 他安心地搂着她,便觉得通体舒畅,耳畔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傅羿安发觉她已睡熟,他的睡意反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婠婠既已知晓了当初林邺被害的缘由,那她必然也知道,陆太后和傅世啸都有参与。 陆太后还是主谋,她是他的生母,陆太后在世一天,他都没有办法让这个案件重见天日。 他们两人都默契地避开这个话题,不敢捅破,是怕打破他们之间的岁月静好吗? 林婠婠也不像往日,哭喊着找他讨要说法,她越是不吵不闹,安安静静,他越是心慌。 林婠婠父亲的死,就好像一道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永远都无法逾越! 傅羿安心底莫名一阵抽痛,竟无端地害怕起来。 ** 玉仙楼灯火通明,歌妓们笑容满面招揽客人,出入的贵人络绎不绝。 沈金藏被请进了一个精致清幽的厢房,屋内的气氛冷凝。 “你们的吩咐,沈某已办妥,我的升官的事......”沈金藏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对面的人,有些忐忑地开口。 男人微微一笑,“人不是没有死吗?” 沈金藏心头一跳,面上十分惶恐,“沈某也是按你们的吩咐办事啊,哪有大活人因几句恶言恶语就给逼死的?” 林茹用最狠毒的话语去刺激了柳玉娥,他这个前嫂子性子也是刚烈,竟上吊自缢差点死了。 若柳玉娥真死了,林婠婠和林泓怕是恨透了林茹这个姑姑,恨透了沈家。 当初,林婠婠拼命保下了沈时鸢,她那股狠劲让人不由胆寒啊。 阮家如今借刀杀人的把戏倒是玩得挺溜,听他这话的意思,难不成还嫌弃他办事不力? 沈金藏想不明白的是,一个小小的柳玉娥,到底哪里惹到阮家了。 “那我的事,阮老太爷到底什么意思啊?”沈金藏心中再不满,脸上还是维持着僵硬的笑容。 “沈大人,官职都是小事,你尽管放心。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上了阮家的船,想要下船可不容易!”男人似笑非笑,意有所指。 沈金藏暗自思量,阮家的阮流筝可是太子妃,日后的皇后,阮家如日中天,他可不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林婠婠,得罪了他们。 “沈某,知道厉害!这是自然。” 接下来,气氛缓和了很多,两人相谈甚欢,又招来歌妓助兴。 沈金藏玩了十分尽兴。 当他昏昏沉沉走出玉仙楼时,蓦地一个黑色布兜从天而降,把他的头罩得死死的。 紧接着,一阵拳打脚踢,呼啸而来...... 第243章 她变了 一顿暴揍过后,沈金藏浑身都疼,被人凶残地掳到了一间屋子。 黑色的套兜骤然揭开,沈金藏露出一张鼻青脸肿的脸来,忽地看见了林婠婠那张冷艳狠戾的脸! “你!你!好大的胆子,林婠婠,我是你姑父,你这个丫头片子,连我都敢打,我可是朝廷命官,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沈金藏扯着嗓子咆哮。 林婠婠眼神示意左右的两个汉子出手。 两人一脚把他踹到了地上,如雨的拳脚下去,沈金藏本就微胖的身子,瞬间就好像一头死猪一样在蜷缩在地上。 沈金藏捂住头,被打得太狠了,痛得他一阵阵哀嚎! “婠丫头,婠丫头,饶命啊,我错了我,我错了......” 他本以为自己好歹是长辈,可以用身份压一她的。 林婠婠抬手,汉子们停了下来。 她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我的好姑父,哪错了?你们该感谢我娘,若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让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沈金藏又惊又惧,惊疑不定,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可又拿不准她是否知晓他和阮家的交易。 眼前这个侄女,哪里还有当年娇弱小姑娘的影子,她分明就是心狠手辣的罗刹! 短暂的惊慌过后,沈金藏决定咬死不认,“婠丫头,你爹可是你姑母的亲哥哥,一母同胞,她不为他摇旗呐喊,仗义执言谁还会在意他是不是冤死?当初,若不是你母亲水性杨花,你爹也不会被人谋害啊!” 到现在还在狡辩,还在往母亲身上泼脏水,沈金藏真以为她是三岁小孩吗? 可笑! 他们若真想伸张正义,为什么不去撕开傅世宣,傅世啸甚至是陆太后的真面目? 只会用卑劣的手段来刺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后宅妇人? 林婠婠笑了,“姑父不肯说实话,这舌头也不必留了!” 话音刚落,左右的威猛大汉心领神会,果断上拽着他的后领,就要往外拖。 沈金藏瞳孔猛缩,几乎被吓傻了。 她真的会下毒手的! 他心中绝望,感觉自己根本瞒不住了,哭喊着,“婠丫头,我说,是阮家,答应帮我升官,让我们隔三差五去找柳玉娥麻烦,逼她内疚......”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他其实也知道,这事他们做得理亏,可阮家的承诺太诱人了,就抱了侥幸心。 虽然林婠婠早就猜到是阮家在背后捣鬼,可还是觉得心寒。 林婠婠面无表情,“阮家还让你做什么?” 沈金藏唇角渗出血丝,早已被吓破了胆,“他们让我去江淮一带做度支使。” 江淮一带,那度支使是掌统筹财政收支及粮食漕运的官员,还真是个肥差! 难怪他会铤而走险,泯灭那仅存的良心,害人性命。 林婠婠可不相信阮家会如此好心,说不定专门挖了坑等着他跳。 林婠婠搭着眼帘,寒声道,“不错,是个好去处,管好林茹,她再敢去我母亲面前碍眼,别怪我不顾血脉亲情!下次再找姑父问话,姑父最好直言不讳,尤其是阮家给你的命令,否则......” 沈金藏瞳孔猛地一缩,“婠丫头,你什么意思?”林婠婠要他当阮家的奸细,帮她传递消息吗? “字面上的意思!”林婠婠神情难辨,“告诉你,阮流筝这辈子也不可能当上太子妃,阮家不干净,你想跟着他们倒霉去死,我绝不拦着!” 沈金藏心里发苦,感觉林婠婠今非昔日,彻底变了一个人,可她一个弱女子,跟阮家对上,能赢吗? “忘了提醒你,你那个外室瑶娘,还有藏在平康坊的私生子平儿,我已派人好好照顾他们,保证这段时间,你都见不到他们!” “姑父,我已给你留面子了,希望你最好长了脑子!” 什么? 林茹都不知道这事,沈金藏脸色难看得要死,林婠婠怎么就查出来了? 处理完沈金藏的事后,林婠婠对着身侧一魁梧男子道谢,“这次多亏你们帮忙!” 孟吉拱了拱手,“林姑娘,你客气了,谢大人于我有大恩,你有任何事直接吩咐我们就是!那沈家的外室,你放心我们会看牢的。” 林婠婠客套了一下,上了马车,她的手中握着一块晶莹剔透的海棠玉佩。 这是谢长宴离开上京时留给她的,有这块玉佩在,她就可以随意调动谢航宴在上京的势力。 看看,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她和傅羿安又沦落到这等狼狈尴尬的地步。 林婠婠心中酸涩,谢长宴那时就料定了她和傅羿安终究有一日会分道扬镳吗? 她其实也不想责怪傅羿安,毕竟他有自己的立场,让他亲手给陆太后定罪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不指望他会为自己出头,惩戒沈金藏这种事,她也不想麻烦他。 他的太子妃本就应该是阮流筝那种世家大族,可阮流筝既然敢动她母亲,她也不介意彻底毁了她的皇后梦! ** 这几日,柳玉娥的状态时好时坏,林婠婠害怕她再行短见,随时安排了人看着她。 她一得空就沉浸在了父亲留下的那本手稿中,其中有一页的药方引起了她的兴趣。 那药丸叫做:忘忧丸。 其功效,和陆太后曾经赏给她的那一粒几乎是一模一样,能使人遗忘过去! 可这药方,没有解药! 她不停地查阅着各种医书,想配制出解药来。 这时,程丰来访,“林姑娘,太子殿下命我们来接您去太极殿。” 林婠婠睁开半眯的眼眸,“好!” 傅羿安找她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想寻欢作乐罢了! 林婠婠被安置在太极殿的正房,在宫婢们精心的伺候后下沐浴更衣。 她特意挑选了一套几乎透明的里衣套在了身上,躺在了软榻上。 这里完全是陌生的环境,却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就好像自己是他的妃子,等着他的临幸一般。 林婠婠只觉得可笑,他们真的能放下上一辈的仇恨,装得相安无事,岁月静好,躺在一张床上翻云覆雨吗? 陆太后凭什么不得到相应的惩罚? 而她的父母凭什么都要遭受不白之冤! 他既然迷恋她的身体,她就好好给他表演,让他深陷,让他沉沦,让他无可自拔! 这时,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是傅羿安回来了。 第244章 她在故意引诱他吗? 傅羿安处理完事务,跨步从勤政殿出来。 曹内侍慌忙追了过来,恭敬道,“太子殿下留步,太后特意让御厨新做几道菜式,您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傅羿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今日不行!”林婠婠还等着他,回去太晚,她都怕睡熟了。 曹内侍面色难看,提醒道,“可是那些菜肴,是陆太后亲自吩咐了御厨,忙活了一天才......” 期间,陆太后还更改了好几次,都是按照傅羿安喜欢的口味精心准备的。 傅羿安这样拂陆太后的面子,有违孝道,实在不妥啊! 傅羿安指了指身后小太监抱着的一大堆奏折,难得耐心解释道,“还有这么多奏折等着批阅呢!” 曹内侍不好再劝,太子殿下勤政务实是万民之福,陆太后应该能理解的。 “还请曹内侍,替孤给母后美言两句,或者着人把菜肴送到太极殿来,如何?”傅羿安面色清冷,做了一定的让步。 “好勒!还是太子殿下想得周到。” 天色渐黑,宫中陆续掌灯,红墙黄瓦,气势巍峨的宫殿在暮色中显得庄严肃穆。 他缓缓踩在白玉台阶上,神色复杂,也不知道林婠婠以后待在这宫中是否习惯。 推开房门,屋内灯火盈盈,一道倩影倒映在屏风上,显得娉娉婷婷。 他绕过脚步,只见她悠闲斜卧在榻上,几乎透明的纱衣笼罩着肌肤胜雪的身子,粉嫩的唇微微勾起,双眸如一泓秋水,顾盼之际,媚眼含羞,简直勾魂摄魄,让人魂牵梦绕。 像她,又感觉不太像她。 傅羿安浑身一震,喉结滑动,她在故意引诱自己吗? 难道,她终于开窍了,知道女为悦己者容的道理了? 傅羿安脚步一顿,脑海里骤然想起程丰告诉他的事,林婠婠去了陈家香铺,他们已查出来,那香铺是谢家的产业! 林婠婠明显看到来人,她脸色微红,“四哥,您回来了!” 傅羿安声音暗哑,“我先去沐浴。” 傅羿安几乎用最快的速度冲洗完毕,披着一件锦袍,敞着结实的胸膛,露着精壮的腰腹大刺刺就进来了。 陡然看清他伟岸的身躯,她下意识移开视线。 他深邃而灼热的眸光掠过她的全身,意味深长,“怎么还害羞,哪里你没见过?” “四哥——” 男人大步跨了过来,脱履上了床榻,一只大手揽住她的腰肢,迫使她贴到他的胸膛,他斜眉微挑,“婠婠,心情好些了,不生我气了?” 林婠婠装傻充愣,声音有些破碎,“我为什么要生气?” 傅羿安把她的脸掰了过来,迫使她对着自己,他端详了半天,长叹了一声,“婠婠去了陈记香铺,是缺什么香吗?” 林婠婠心中一寒,他又派了人监视着自己吗? 还是他已发现,她私下借助了谢长宴的势力去办事? 林婠婠默不吭声,根本不想回答。 傅羿安粗粝的指腹轻轻抚在她消瘦的背脊上,低声道,“太极宫的珍品颇多,你喜欢什么就去挑什么,可婠婠还是背着我,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边,有意无意,传来一阵阵酥麻。 四目交汇,暗潮涌动,林婠婠只觉得她好像被看透似的,在他面前根本不能藏下任何秘密。 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晰,无不在诱导着她说出实情。 林婠婠轻蔑一笑,反驳得理直气壮,“四哥,我现在连去一个香铺的自由都没有了吗?我可不是你宫中嫔妃,就算行差踏错,也不该就此论罪吧!” 傅羿安温柔的话语中透着一股危险,“婠婠,你是我的妻,不是什么妃嫔,那陈记香铺是谢长宴的产业,你还想跟他藕断丝连,余情未了吗?” “四哥,你血口喷人!” 傅羿安一口咬在她的脖颈处,一阵轻微的痛意瞬间传入四肢百骸。 “还想狡辩,你不借了谢长宴的人去收拾沈金藏吗?婠婠,我们夫妻一体,你想做什么,难道我不会帮你?” “你为何偏要舍近求远,去寻求谢长宴的帮忙?难道在你心中,他比我可靠?比我值得信任?” “还是说我没有让你满足,是我在床榻上不够卖力,伺候得不够认真,所以,你才心心念念想着别人?” 她听到他这阴阳怪气的说辞,简直被气笑了。 他会帮她,他会帮着她把陆太后拉下马吗? 会立马去收拾阮流筝吗? 以往他是帮过她很多,可如今这事,他也爱莫能助! 林婠婠反唇相讥道,“四哥,纠正一下,你我不是夫妻!至少世人都不承认。既然你话都说到这里了,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母亲的事,你应该也很清楚背后是阮家在捣鬼,那你准备如何对付阮家?你有何高招呢?” “是不是还得从长计议,让我按兵不动?就像以往一样,不管发生什么大事,我都是最后一个知情的?” “那你在计较什么?谢长宴远在天边,你都要吃醋,你让我面对阮流筝,面对你的三宫六院,我还要不要活?” 傅羿安见她神色坦荡,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总感觉他们之间的感情岌岌可危,稍有不慎就会分崩离析,所以越发不安起来。 不过他还是咬牙警告道,“婠婠,你要试着相信我,依赖我,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得偿所愿,阮家我确实有安排,你切莫打草惊蛇!” 林婠婠心中冷笑,这些甜言蜜语,听听也就罢了。 “四哥,你也不相信我,不然为何还会监视我?” 看着她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傅羿安又好气又好笑,“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我是担心你的安危!你要用人直接吩咐程丰,或者赤羽都行,我的暗卫他们都清楚。” “你不准再私下跟谢长宴联系!知道了吗?他对你贼心不死,你真不懂男人的心思吗?” 林婠婠不以为意,傅羿安忽地俯身,把她压在了身下,眸中的阴郁消散,“现在,我们探讨点别的......” 第245章 天意难为 天旋地转,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淌,傅羿安似乎高兴了许多,他眉眼含笑,堵住了她柔软的唇瓣。 他的吻从开始的缱绻绵长,渐渐变得凶悍霸道,林婠婠浑身一个激灵,酥麻的感觉从背脊一寸一寸窜了上去。 哪怕两人已阴阳交融过多次,每次她都觉得感觉不太一样,因为他总会变着花样折腾她,今日尤为强悍激烈。 傅羿安忽地擒住了她的一只玉足,轻轻往上一提,就搭在了他的肩头上。 她躺在榻上,两人贴得严丝合缝,她慌忙闭上了双眸,脑海中还残留着头顶的绯色帷帐不停地晃荡的景象,就好像那疾风骤雨中的海棠,花枝乱颤,深陷漩涡...... 一番云雨过后,他餍足地躺在她的身侧,神色迷离,好似还在回味刚才的愉悦,哑着嗓子,“婠婠,别离开我。” 声音很轻,林婠婠听得很清楚,她心中也骤然升起一阵错觉,若他们之间没有父辈的仇怨,和他纠缠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天意难为! ...... 天空渐渐泛起一丝白,傅羿安睁开了双眼,他搂着她一夜好眠。 傅羿安盯着身旁靡艳的玉人,忡愣了好一会,才缓缓起身从床榻上下来,生怕惊扰到熟睡中的她。 他一向自诩双杀伐果决,如今竟然因为有一个人陪在自己的身边,而心存感激。 清晨的阳光落了满屋。 高内侍恭敬地候在了门外,傅羿安从里间出来,压低声音吩咐,“别吵醒她,等会让陆鸷和吴尚宫过来拜见林姑娘,她是这太极宫的女主人,你们伺候都仔细点!” 陆鸷是东宫长史,通管东宫外院的事物,而吴尚宫是管理的内院的姑姑。 高内侍心中惊诧,旋即笑着应道,“是,殿下!” 傅羿安穿好衣衫,再次走入内殿,看着她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床上,心中泛起一丝留恋。 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深意。 傅羿安俯下身子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林婠婠鼻尖发痒,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 “四哥!” 傅羿安笑得十分无奈,温柔低声:“把你弄醒了?” 林婠盯着他的粗硬杂乱的胡茬,“我帮你刮胡子吧?” “好!”傅羿安哂笑,胸膛低颤,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心口发软。 高内侍弯着腰,端着托盘进到内殿,黄色锦缎上摆着一把崭新的剃刀,呈现在了林婠婠的面前。 一只皓白的手拿起那剃刀,高内侍不禁蹙眉,欲言又止,那剃刀锋利无比,稍有不慎就会见血。 若林婠婠起了歹心,要伤了傅羿安也是一瞬间的功夫! 傅羿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知道怎么用吗?” 林婠婠淡淡一笑,“四哥,你看好了!” 她拿起皂角蘸水弄出泡沫涂在了他的唇角,利落地拿起剃刀小心翼翼地帮他刮了起来。 不到一会,那杂乱的胡茬便剃得干干净净。 看着她手起刀落,一旁的高内侍字觉得心惊胆颤,他好像全然忘记了林婠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傅羿安曾是战功赫赫的将军。 “殿下,你的生辰快到了,朝中官员定会提前备贺礼,是让吴尚宫处理此事吗?”高内侍不着痕迹地开口问道。 傅羿安冷冷瞥了他一眼,“高内侍,早间的吩咐都忘了?” 高内侍心中惶惶,背脊升起一阵冷汗,如今他算彻底明白了,太子殿下这是铁了心抬举林婠婠,甚至把她当做东宫的女主人看待啊。 “奴才知错了,那便要辛苦林姑娘了。” 林婠婠微微蹙眉,这才想起,过几日便是傅羿安的生辰,“四哥,你想什么生辰礼啊?” 傅羿安透过铜镜看着他如刀锋般的下巴,满意地笑道,“婠婠,这手艺还真不错。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待傅羿安一行人走后,林婠婠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不见,心中涌出了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她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全心全意爱慕他的女人,傅羿安根本没有发现一丝破绽,也只有让他彻底放心,她才能找到突破的机会。 林婠婠身子还有些虚弱,便倒在床榻上睡了个回笼觉。 待吴尚宫过来拜见她时,林婠婠都还没有起来。 她压着心中的不满,规规矩矩在外面等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才听到殿内传来起床的动静。 吴尚宫本就在宫里当差,被陆太后特意指派到了东宫的,也有意抬举她成为傅羿安的嫔妃。 可如今,她却要沦落到这里,听候这个无名无分的‘堂妹’差遣,奉她为主? 那阮流筝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她自不敢相提并论,可这个罪臣之后的林婠婠凭什么张狂? 难不成她比正儿八经的太子妃还得势? 林婠婠出来后,吴尚宫恭敬地拜见她,并说明了来意。 林婠婠略抬眼扫了她一眼,容色清秀,气质从容,身姿窈窕,唯独她的臀部稍大,应该是极好生养的女子。 她懒懒道,“劳烦吴姑姑走这一趟,我初来乍到,对东宫诸多事物不熟,也不想管,你们都有旧例,一切照旧便好,日后自有太子妃来管。” 这话听得吴尚宫心中暗喜,还好她识相,“太子殿下吩咐,奴婢不敢不从。若是林姑娘屋子里需要添置什么,尽管开口,奴婢一定伺候妥帖。” 林婠婠微微一怔,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机锋,她俨然摆出了一副主人的姿态啊,甚至有些急不可耐了。 本来,她觉得这东宫本就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所以,她根本不想管。 可转念一想,她担着傅羿安‘宠妾’的名义,不嚣张跋扈实在对不起这名声! 林婠婠话锋一转,“不过,这几日朝臣会陆续送太子殿下生辰礼,这事高内侍特意向殿下提及,恐怕我还得过问一二,毕竟今晨我已应下了此事。” 吴姑姑听了,原本带笑的眉宇瞬间沉了一下,咬牙道,“这是自然!” 吴姑姑走后,林婠婠闲得无聊,便到院中散步,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议论她。 “那个女人真是个狐媚子,以前在王府就使了手段,爬上了太子的床榻,就这样没名没分跟着也不嫌丢人!” “难怪,这般张狂,日上三竿都还不起床,等太子妃进门,容得下她?她这样毫无根基背景的,在这个宫中,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真是跟她就跟她妈一个德行,她妈也是靠着爬床,才嫁进靖南王府的,啧啧,这年头,笑贫不笑娼啊!” 林婠婠听到这句,浑身都在颤抖...... 第246章 误会 林婠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长的指尖陷入了掌心。 她走出树林,赫然出现在两个婢女面前。 “你们说错了一点,是傅世宣想方设法求娶我母亲的!别以讹传讹,空口白牙污人清白,还有什么疑问,尽管当面问我!” 两个婢女惶恐不安,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奴婢知错了,林姑娘饶命!” 林婠婠深知,只要她跟着傅羿安,注定会被流言蜚语缠身。 可她们牵扯到了自己的母亲,这是她不能忍的。 “相互掌嘴!”林婠淡看了两人一眼。 两个宫婢又惊又惧,都没有动作,她们原以为林婠婠无论如何也会顾及一下她的名声,万没想到,她要拿她们立威。 林婠婠见他们不动,有些不耐烦道,厉声呵斥,“怎么,还要我请吴尚宫来,还是陆长史来?还是你们想到太子殿下跟前讨个公道?” 两人不敢造次,只得相互扇两巴掌,几掌下去原本清秀的脸,很快便有些红肿起来。 林婠婠冷笑道,“以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被人当枪使的滋味好受吗?就算要多嘴,至少也得找个隐蔽的地方,别让人抓住把柄!” 其中一人仰望她冷漠的脸上,满眼都是恐惧,因为她收了吴尚宫的银子,想要故意散播流言污她的名声吗,她怎么知道? 这两个宫婢以为林婠婠罚了她们,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可让她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事,当天就传到了太子殿下的耳朵里。 两人被撵出东宫,罚到了掖庭,这是后话。 ** 陆陆续续几日,果然朝臣们给傅羿安送来贺礼。 吴尚宫因那两个婢女的事被罚的事,不敢再怠慢,主动前来拜见林婠婠,“林姑娘,朝臣们所送的贺礼账册都在这里,您过目一下?” “拿来吧。”林婠婠掀了掀眼皮,淡然道。 葱白的指尖翻开了账册,林婠婠的眸光停在了一页薄薄的纸上。 傅羿安才回归朝堂,朝臣们存心结交,都挖空了心思在贺礼上下功夫。 上面罗列着诸多名贵的物件,金银财宝,比如阮家送了一株一仗高的红珊瑚,还有一把绝迹的古琴; 林相送的是东海的夜明珠、歙墨和汗血宝马; 鸿胪寺卿韩元嘉送的是前朝的名画、古籍孤本等。 她缓缓起身,“带我去库房瞧瞧。” 吴尚宫暗自翻了个白眼,林婠婠这种小门小户养出来的姑娘,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且带着她去开开眼界。 林婠婠随着吴尚宫去了库房,林婠婠粗略地巡视了一圈,她对这些东西其实根本不感兴趣。 唯独他库房里有几味药材,她有些兴趣,便仔细翻看了一下,因为这些可以用来制作忘忧丸。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檀木盒子上,这是盐铁转运使杨汝能送来的贺礼。 盐铁转运使,是朝中的肥差,他却送出了两坛梨花白,这酒平日饮用也就罢了,拿来做贺礼实在单薄。 在一众贵重的贺礼中显得十分扎眼! “打开!”林婠婠冷着一张脸,不容置疑地下达了命令。 随即,便有宫人打开了檀木盒子,取出酒坛子。 林婠婠指了指那盒子,“仔细看看这盒子有没有什么古怪。” 宫人轻轻一扣,果然在盒子底部取出了一块挡板,从下面抽出了一张房契和田契来。 吴尚宫脸色大变,瞪大了眸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那房契和田契价值几乎超过了十万余两白银。 “林姑娘,还请恕罪,奴婢未曾察觉,是奴婢的失职。” 林婠婠轻笑道,“吴姑姑,见多识广,对于这种平常的贺礼不曾留意,也情有可原,下次仔细点,把所有的贺礼都仔细检查一遍。” 这个杨汝能送这么大一笔银子过来,不就是明摆着要贿赂傅羿安吗? 只是具体该如何应对,还得让傅羿安自己来。 吴尚宫脸上微微发烫,是她大意了。 ** 夜间,傅羿安步入内殿,就握住了林婠婠的手腕,温声问道,“今日,在太极殿可还烦闷,你都做了些什么?” 林婠婠心里清楚,只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傅羿安的掌控之内,“四哥,那些贺礼有问题,你要看看吗?” 说着便把贺礼的册子递了过去。 傅羿安根本没有看那册子,似笑非笑,“有你喜欢的吗?” 林婠婠一怔,“四哥,那都是送给你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只是库房里有几位药材,我有些兴趣,” 傅羿安眉头微拧,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和你怎么没关系,我的就是你的。婠婠,依你之见,我们应该如何处置这批贺礼啊?” 林婠婠装傻,敷衍道,“我一个闺阁女子,哪里知道这些。” 傅羿安把人搂在腿上,一只大手摩挲着她的腰肢,意有所指,“我们婠婠,该懂的都懂,不该懂的也懂,婠婠用那些药材到底要做什么呢?” 他可听说了,林婠婠今日在库房,盯着那肉苁蓉、淫羊藿等看了半天。 那些可都是壮阳的良药,她想做什么? 是嫌他在床榻上还不够卖力吗? 林婠婠被他那探究的眼神盯得发毛,可她还是敢确定傅羿安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打算! 她微微仰起下巴,“做药丸啊!医者凡事讲究有备无患,都会备下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傅羿安明显有些意外,难不成,她真要为自己熬制那种助兴的药丸? 他挑眉,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咳嗽了一声,“我身体很好!婠婠,你不是最清楚吗?难道,还嫌为夫折腾得不够厉害?” 林婠婠面色一红,绕了半天,终于搞懂了他在别扭个什么劲。 “四哥,你误会了!我不是......” 傅羿安眸光微闪,打断了她的话,“到时候我生辰要在举行宫宴,宴请朝臣,你想参加吗?” 林婠婠下意识,摇了摇头。 傅羿安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为陆太后会在他生辰宴上对外昭告,阮流筝为太子妃的事。 第247章 有违誓言吗 傅羿安身为储君,他不得不谨言慎行,把以前桀骜不驯的性子稍加收敛。如今,他羽翼未丰,还不能完全护住她。 他们两人的情感,势必会成为朝臣们讨伐的重点。外加陆太后的横加干涉,步步紧逼,他只得暂且与阮家虚以委蛇,至少表面上维持住阮流筝的颜面。 所以这种场合,林婠婠若去难免吃味,还有可能陷入争议之中。 可他不敢直言,以前他和赵妙云有婚约的时候,林婠婠就不管不顾,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去做局也要拖赵妙元下水。 如今,阮家比赵家更为谨慎,背后还有阮老太爷撑腰,他实在担心,她又脑门一热就遭了他们的道。 可这些道理,他又不想掰开了细说,归根到底是自己无能! 林婠婠见他若有所思,抿唇轻笑,“怎么,四哥,想邀请我去?” 傅羿安晦暗的眼神闪过一丝犹豫,“这次便免了吧。” 林婠婠十分善解人意,“四哥,我一直不喜欢皇宫,你是知道的,你生辰宴,我便不去凑热闹了。” 闻言,傅羿安眸中闪过一阵落寞,“好!我早点回来陪你。” 两日后的清晨。 傅羿安起床后,林婠婠本想起来伺候他穿衣,傅羿安连忙低声抱怨,“你多睡会吧,不过是个生辰宴,何必折腾?” 傅羿安瞥了一眼内侍早已准备好的衣袍,径直走向檀木衣柜,从里面翻出了林婠婠为他亲手缝制的衣袍穿在身上。 林婠婠半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心机似的。 那套衣袍实在太过素雅,根本不够华丽隆重,在这种宫宴明显是不太适合的。 傅羿安穿戴整齐后,摊开手,轻笑道,“婠婠,我的贺礼呢?” 林婠婠懒懒地靠在床榻上,他果然派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的生辰,她并没有准备什么上好的贺礼,只绣了一个香囊。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精巧的檀木盒子,里面放着是一枚精美的香囊。 “四哥,贺礼太轻,还望你喜欢!愿你生辰吉乐,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傅羿安唇角上扬,看着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我很喜欢!我的‘所愿’只有你能成全!晚上等我回来。” 傅羿安接过香囊,就挂在了腰间,和他名贵的玉佩摆在了一起。 林婠婠微微一怔,见他眉宇间透着的欢喜,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涩,他就如此笃定,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无坚不摧吗? 她凝视着他出去的背影,原本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直到消散。 或许,待她研究透‘忘忧丹’的功效,她才能彻底摆脱这一切...... ** 天色渐黑,林婠婠以为今日不会再有她什么事,便早早歇下。 可太极宫还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孙内侍。 他是陆太后身边的亲信,林婠婠唇角勾起一抹讽笑,看吧,就算她不争不抢,麻烦也会找上门的。 林婠婠知道来者不善,很快步至正殿,“孙内侍所为何事?” 孙内侍凉凉地打量了她一眼,哪怕她未施粉黛,仅仅穿着一条素裙,都让人挪不开眼。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容色出众,是阮流筝、苏灵音等人根本无法比拟的。 “林姑娘,太子生辰宴,你不去不妥吧?”孙内侍略眯着狭长的眼眸,锐利的眼神透着一丝嘲弄。 林婠婠心底一沉,不卑不亢回道,“孙内侍抬举了,我不过太子殿下的远亲,这种庄重暄器的场合,我恐怕还没有资格参加吧?” 孙内侍早就领教过林婠婠的厉害,看似柔弱,实则性子刚烈,如今,逼得陆太后不得不默认了她的存在。 按陆太后以往的性子,若不是太子殿下一心护着,她这种人早就死了十回八回了。 “林姑娘,太子身边仅你一人,你这话太过自谦了。今日是太子的大日子,百官朝贺,你怎么能缺席呢? 所以陆太后特意下了旨,派老奴接你进宫,所以,不管你如何推脱,你都得去。” 林婠婠心中冷笑,陆太后还真是时刻惦记着她啊,又不知道在憋什么坏! 宫内灯火辉煌,处处都是火树银花,宫婢内侍们各司其职,俨然有序。 殿外禁军、金吾卫等来回穿梭,守卫森严,殿内传出一阵阵悠扬的琴声。 不用猜也可以想象出,殿内定是歌舞升平,衣袂飘飘,热闹非凡的景象。 林婠婠伫立在侧门,抬眼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上位的陆太后,而依次是傅羿安和阮流筝,另一边则是傅世啸、林相、阮仕廉等朝中重臣。 傅羿安已换掉早间那套衣袍,身着一袭明黄的蟒袍,腰系着玉带,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储君的气势。 所以,他早就是万民的太子了,哪里还是她的四哥? 他们两人默契地不提这一茬,他在她的面前,也不曾改口自称‘孤’,即便如此,他们之间的鸿沟就能消散吗? 殿内。 傅羿安神色淡然和林相客套了几句,便放下酒盏,他的脖颈上有一小块红痕,是被林婠婠故意弄的。 阮流筝离得很近,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她不着痕迹地帮他夹菜,柔声道,“殿下,还是少饮一点。” 傅羿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嘲讽,“这些事,何需太子妃亲自动手。” 阮流筝面不改色,佯装看不出他眼中的嫌恶,“殿下,都看着呢。” 他们两人本就是政治联姻,哪怕是装得恩恩爱爱,琴瑟和鸣,落在朝臣眼里,自然也是皆大欢喜。 今日陆太后才当众宣布了太子大婚的事,傅羿安就给她摆脸色,那不是明晃晃打陆太后的脸吗? 傅羿安自然不会如此不顾大局,只是他心中惦记着林婠婠,不免堵得慌。 陆太后看着两人亲密的互动,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阮爱卿,流筝真是个好孩子,贴心细致善解人意,太子年轻气盛,依哀家看,还是得成了亲才担得起重任啊。” 阮仕廉自然附和了两句。 林相微微一笑,知道她一语双关。 看来陆太后真的已萌生了退意,他朝着傅羿安举杯,“恭喜太子,寻得良配,太子妃贤良淑德,是万民之福。” 傅羿安听得一阵憋闷,脑海中蓦地出现了林婠婠的脸,他曾承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这又算什么事! 有违誓言吗? 殿外侧门处,孙内侍顺着林婠婠的目光扫了一眼里面,淡淡开口, “林姑娘,你也看到了吧,阮流筝这种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贵女,才是太子殿下的良配,你的位置在末席。” 第248章 若她是细作,孤也是! 这一刻,林婠婠彻底清楚,陆太后让她来此的目的。 陆太后攻心为上,真是难为她了。 林婠婠淡淡一笑,“孙内侍,入席还是算了吧,毕竟是太子生辰,何必弄得大家面上都过不去?” 孙内侍是聪明人,陆太后的旨意他已送到,人也领进宫,他又何必非要去触太子的霉头。 陆太后终究要放权的,他后半辈子还得仰仗新帝过活,万万不能把她得罪死了。 孙内侍甩了甩拂尘,笑了笑,“林姑娘请自便!” 林婠婠转身径直离开,只是她刚走几步,一个宫婢端着一碗甜点汤汁准确无误地倒在了她的衣裙上。 “奴婢该死!我带姑娘去换一身衣裙吧。” 林婠婠紧绷的弦在此刻瞬间断了,恐怕这才是今夜真正的大戏,宫里的任何小事都是大事! 这宫婢又想带她去哪里,前面有什么陷阱等着她? “不必!”林婠婠向后退了一步,提着被弄脏的裙转身就想离开。 只是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一把锋利的匕首就抵在了她的腰间,宫婢立马挽住了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林姑娘,跟我走一趟吧。” 林婠婠呼吸一滞,她是陆太后的人,还是阮流筝的人? “去哪儿?” “你们扣住了耀宁殿下,用你可以换回我们的太子!”婢女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林婠婠都快忘了,南狄还有耀宁这号人物,突然听到他的名字,心中惊诧,“你是南狄藏在大夏的细作?” 这南狄的细作藏在深宫内苑,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少废话,跟我走!” 林婠婠环视着四周,不远处应该就有禁军,她只需要稍微多走几步,想办法引起禁军的注意,说不定就可以脱离她的胁迫。 绕过树丛,她忽地看到了一个华丽的绯色裙摆,眸光从下往上,她瞳孔猛地一缩,忽地想起来,那是刚才阮流筝今日所穿的颜色。 那他们为何偏要扯什么南狄细作? 阮流筝转过身来,笑吟吟开口,“林姑娘,来都来了,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林婠婠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禁军,实在拿不准阮流筝到底要做什么,皇宫是陆太后的地方,她敢兴风作浪,只能说明她得到了陆太后的默许。 可他们真敢在傅羿安眼皮子底下动她吗? “实在不想搅了太子妃的雅兴,还是不去了。”林婠婠不急不缓地回答。 阮流筝看着她镇定而清澈眼神,内心升起一股恨意。 傅羿安的脖子上残留着她的留下的杰作,她还好意思在这里惺惺作态! 林婠婠这样卑贱的人能完好无损地活着,就是对她人生最大的挑衅。 阮流筝笑得高深莫测,“哦?你若有自知之明,早就嫁给谢长宴了。哪里会得陇望蜀呢,以林姑娘的聪慧,不妨猜一猜,今夜还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林婠婠神色凛然,冷哼道,“阮姑娘不管使什么下作手段,无非都是想将我除之而后快,还能有什么新花样?” “不对哦,我会保护你哦!”她黝黑的眼瞳渐渐黯然,轻轻扯了一下唇角,轻蔑的笑愈发明艳妖冶。 偏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射来了几支袖箭,风声猎猎,电光火石之间,林婠婠下意识弯腰闪躲。 阮流筝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拼命高呼,“有刺客!抓刺客!” 林婠婠神色十分迷惘,所以,她还真是正‘救她’! 这,演技真他/妈牛! 黑暗中,树丛中忽地出窜出了一个黑衣人,从背后一把擒住了林婠婠,消失在夜幕之中。 不多时,禁军闻声追去,很快,曹内侍便宣布太后驾到,陆太后带着傅羿安还有朝中几位大臣都走了过来,她看到阮流筝捂着手臂的指缝渗着血红明显受伤了。 陆太后凤眉一挑,彻底怒道,“反了,反了,这些刺客简直无法无天了!” 阮流筝仰起一张惨白的脸,“太后,我没事,就受了一点小伤,不碍事。” 陆太后盯着一旁的婢女,“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宫婢跪下叩头,“禀太后,奴婢刚才看到有宫人撞到了林姑娘,把她的衣裙弄脏,他们正巧碰见太子妃,太子妃便邀她去换衣服,这时,就出现了刺客,太子妃是为了保护林姑娘才受的伤的!” 傅羿安眉心一跳,脸色阴暗,“她人呢?” 曹内侍道,“文铮带着禁军已追了过去。” “奴婢听到那刺客称林姑娘说什么本就是自己人,还说什么耀宁,只是只言片语,奴婢就听到这些。” 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几句话,意有所指,就差明说林婠婠是南狄的细作! “南狄人的细作无孔不入,哀家绝不姑息,不管是谁,一并处置!”陆太后道,“流筝,你受伤了,快去让太医好好瞧瞧。” 眼看傅羿安转身就要离开,陆太后呵道,“太子,还不同太子妃一道过去!” 傅羿安咬牙,“是!” 傅羿安随着阮流筝一起离开众人的视线,他冷冷开口,“阮流筝,我警告过你,别耍花招,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和你的阮家都给我陪葬!” 阮流筝瞪着一双无辜而恐惧的眸子,“太子殿下冤枉啊!我真是想去救林姑娘的,不然我也不会受伤,殿下若不相信,大可去问问周围的禁军,定有人看到。没有护住林姑娘,只怪流筝不中用。” 傅羿安一张脸黑得可以滴出墨来,“你不用再演了,苏灵音的演技比你强多了。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她根本没有打算进宫,你们想方设法,把她弄进来,不就是为了陷害她吗?” “说她是南狄细作,你怎么不说孤也是细作!” 第249章 其心可诛 阮流筝又惊又怒,恨意几乎令她咬碎了牙关。 今日陆太后才宣布了他们两人的婚事,就因为一个林婠婠,他就可以翻脸不认,恶言相向,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给她! 看着傅羿安那张凌冽的脸,唇红齿白,神色认真严肃,根本不像开玩笑,他是从骨子里认为阮家对他毫无益处,是随时可以舍弃的存在。 阮流筝不甘心地反驳,“她就这般好?值得你与整个朝堂为敌?” 她不明白阮家拥有那么多的筹码,他真的就一点也不在乎吗? 她是太子妃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他偏爱林婠婠又能改变什么? 傅羿安平静的声音几乎冷漠到可怕,“情爱若以身份贵贱论之,与物品何异?她既是我珍爱之人,出身纵然卑微,也配与我共享天下。” “而你们阮家,想要的不过是太子妃的位置,根本不在乎孤这个人,你这种人如何能懂‘真心’二字?” 话到此处,他们几乎等同于决裂。 这时,程丰前来禀报,“殿下,人找到了在冷宫!” 傅羿安冷着一张脸,头也没回直接拂袖而去,阮流筝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勾了勾唇角,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傅羿安就赶到了冷宫,“情况如何?” 文铮指了指院子,“殿下,冷宫外面的弓弩手都已到位,那贼子挟持着林姑娘应该就在里面的厢房里,我们担心,他对林姑娘不利,不敢贸然攻进去。” “刺客要求,让我们用耀宁来换林姑娘的命!”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唇边溢着一丝冷笑,“痴人说梦!她不是你想象那般柔软,上次在海船上,你没有发现?” 文铮忆起过往种种,林姑娘确实是他见过最有勇有谋的女子,绝不会束手就擒,一定会配合他们的。 “那我们强攻进去?” 傅羿安看了一眼四周,摆了摆手,“孤带人从后面绕过去,命人把耀宁押送过来,你在外面喊话,先拖住他!” 文铮领命,立刻带着人前去办事。 傅羿安带着几个禁军,悄无声息就摸到了冷宫厢房的外墙,傅羿安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戳穿窗户纸,悄然看向屋内。 只见一柄寒剑横在林婠婠白皙细弱的脖颈上。 这时,文铮在外面大声喊话,“里面的人听好了,耀宁已在押送的途中,你们切莫轻举妄动!” 听到声音,林婠婠下意识瞥了一眼四周,“外面到处都是禁军,你逃不出去了,是阮流筝派你来杀我的?” 刺客面目狰狞,握着剑柄的手一刻也不敢大意,“我不认识什么阮流筝,我只知道耀宁殿下是被你这个妖女所害,我要用你的贱命换他的命!” 林姑娘定了定心神,“多行不义必自毙,耀宁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南狄都不容他了,你还替他卖命?” “你还真是条好汉,你就这样死掉,你的父母不会伤心吗?” 刺客没想到林婠婠被他胁迫的情况下,还有心思跟他讨论父母,她胆子还真大,就不怕他跟她同归于尽吗? “我这是尽忠!你这样卑贱的女人,哪里懂,当初在船上你主动勾引了我们耀宁殿下,做了他的女人,还敢背叛他,真是可恶!” 林婠婠刹时便明白了,这才是阮流筝真正的杀招! 他们把傅朝雨做的脏事全部算在了她的头上。 她遇险,傅羿安肯定会追过来,说不定现在就藏在屋外的某个角落。 阮流筝早就计划好了,故意让这个刺客朝她泼脏水,污她的清白,在他们两人之间种下一根毒刺,让傅羿安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他会怀疑她吗?就像那次,怀疑谢长宴一般吗? 真是心思歹毒,其心可诛啊! 闻言,门外的程丰和在场的禁军都神色一变。 傅羿安搭下眼帘,喜怒难辨,他冲着程丰比了个手势,程丰心领神会,他又悄无声息翻身出去。 “胡说八道!投靠耀宁的人,根本不是我,你们南狄人都不仔细调查吗?就敢信口雌黄?被别人利用当枪使白白丢了性命!” “让我猜猜,等会耀宁真的过来,你又准备如何把他安全送出皇宫呢?你只会害死他!” 刺客额角渗着细汗,若非阮家告诉他冷宫有一口枯井,下面有一条废弃的密道连接着暗河,只要他们下去,自然有办法死里逃生,他也不敢前来冒险。 刺客色厉内荏地叫嚷,“你都死到临头,还想乱我心神,挑拨离间,信不信我先捅你两个窟窿!” “里面的人听着,耀宁已送了过来,别伤害林姑娘!” 刺客神色一喜,“把他送进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与此同时,傅羿安隐在院外的一棵大树上,深寂的双眸凝滞着漠然冷酷的杀意,还敢污蔑她的清白,他真想一箭撕碎那刺客。 他必须留下活口。 砰的一声,大门骤然开启。 耀宁蓬头垢面,五花大绑,脚上还带着镣铐赫然出现在刺客的面前,刺客看到昔日的主人,激动坏了,“快,给殿下松绑!” 文铮立马命人松绑。 林婠婠忽地感受到什么,下意识微微侧身偏头。 就在这时,她只听到‘嗡’的一声,弓弦震响,箭矢如电一般从耳边呼啸而过,正中刺客的肩头。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刺客毫无征兆就倒了下去。 林婠婠瞬间脱离桎梏,禁军哗啦冲了进来,几柄寒剑将刺客团团围住。 林婠婠怔怔失神,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脸上一片煞白。 她一直都知道傅羿安的箭术精湛和谢长宴不分上下,只是完全没想到他能好的这种地步! 准确能抓到巧妙的时机,实在太难为他了。 她抬头下意识去寻找那射箭的源头,只是视线被阻隔,她没有看到他。 傅羿安倏地跳下大树,丢下弓弩,几步疾奔就到了她的跟前。 他一把搂住她的腰,将人圈在怀里,声音略微喑哑,“婠婠,没事吧?” 林婠婠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他醇厚而熟悉的气息笼罩着她。 每次她一旦有危险,他都会奋不顾身,哪怕现在他已是储君,也毫不顾及自身的安危,冲锋陷阵,于危难中拯救自己。 林婠婠心绪复杂,矛盾极了,如果哪天她消失不见,他会不会发疯似的找她? “四哥,不,殿下我没事。” 傅羿安微怔,‘殿下’二字落到他的听中,只觉得刺耳,可当下也不是计较这个时候。 “把人给孤带下去,让太医把人医好,另外,在宫里仔细排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孤要好好审理此案!” 第250章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集仙殿外。 傅羿安身姿挺拔,腰间挂着一枚精致的香囊和玉佩,负手而立。 他穿着一袭黑袍,整个背影犹如黑云压顶,气势磅礴,无端让曹内侍感到一阵胆寒。 曹内侍硬着头皮开口,“太子殿下,今儿您生辰,您看天色已晚,要不明日再来?陆太后刚刚已歇下。” 傅羿安声音清冷,“这种生辰宴,不过也罢!孤有要事与母后商谈,还请公公通传。” 曹内侍暗叹一声,这些人非要去触他逆鳞,也难怪太子殿下会动怒。 “那咱家先去通报!殿下,稍等。” 陆太后很快便宣了他进去,“今日之事,哀家也没有料到,哀家只是着人请她来参加宫宴,并没有想做什么。” 傅羿安静默地听着。 陆太后见他面色带着愠怒,继续补充道,“上次承诺你的,哀家不会食言。可是,你也不能太过分,就算是宠她也得有个限度!” 傅羿安凉凉的眼神掠过她,“今夜的事,那就是阮家兴风作浪!我们与阮家联姻,就不怕他们心怀不轨,想要取而代之吗?” 陆太后凤眉一挑,漠然道,“你的心思都不在阮流筝身上,你只会处处提防他们,待你羽翼丰满,你想做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现在切莫操之过急!” 傅羿安思绪一顿,陆太后果然也不放心阮家,有她这句承诺就足够了。 “你什么都清楚,为何偏偏容不下林婠婠?” 陆太后凝思片刻,“哀家没有容不下她,一个帝王付出自己的真心就是致命的。因为你会因她迷失自我,深陷于情爱之中。” “与此同时,你越是爱她,越容易置她于危险之中!若你不爱她,阮流筝哪里会针对她?” “你肩负重任,随时都应保持清醒,哀家不希望你因她这个软肋受制于人,被朝臣牵着鼻子走。” “如今,阮家捏着大夏的钱袋子,若不是靠联姻,你靠什么破局?” “还有先帝遗旨,你的身份本有瑕疵,难道你真想看到大夏的江山陷入混战?羿安,你好好思量一下吧。” 傅羿安心中已有定论,“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 刺客的案件很快查明,那个刺客包括撞到林婠婠衣衫的人都是南狄的细作。 那名刺客被抬回去,还没有来得及撬开他的嘴,就服毒自杀了。 不出几日,坊间关于林婠婠勾引耀宁的传闻就传得神乎其乎,愈演愈烈。 傅羿安勃然大怒,那些在场的禁军都被他下了死命令,自然没有人敢说出去。 许绍查出是冷宫里一位老嬷嬷传出去的,当他们刚查到这嬷嬷头上,她就被人灭口了。 傅羿安沉吟片刻,“能把证据撇得一干二净,本就说明这背后操控之人手眼通天,除了阮家,孤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 许绍心领神会,试探着问了一句,“林姑娘知道此事吗?” 傅羿安捏了捏眉心,神情复杂难辨,“不想让她知道。” “我的太子爷,你就把她关在东宫,哪里也不准去?你这样跟囚禁犯人有什么区别?” 许绍真心替他着急,他就不怕林姑娘彻底和他离心。 傅羿安的声音颇为幽冷,有着碎玉一般的破碎感,“孤担心有人对她不利!” 许绍沉默良久,欲言又止,劝慰的一肚子话生生又憋了回去。 林婠婠那种跳脱的性子恐怕真的不适合皇宫,这些道理以前他还敢怼他两句。 如今看他这样子,也有些患得患失,走火入魔,哪里还敢再刺激他。 ** 太极宫,守卫比往日多了一倍,越发森严。 傅羿安担心把林婠婠憋坏了,特意请了戏班子过来,林婠婠闲得无聊,听了一场折子戏,便没有多少兴致。 她缓缓起身屏退左右伺候的人,声音懒散,“都散了吧,我一个人静静。” 林婠婠莫名想起徐任意曾经说过,她也能想象出自己的余生,在深宫内苑中慢慢枯萎的模样。 这时,好似戏班的班主走了过来,静默地看着她,低声道,“婠婠!” 熟悉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耳边响起,四目相对,研判、怀疑、胶着,记忆中那双如星辰般耀眼的眼眸和眼前的男人重叠。 他胆子也太大了些! “长宴,你怎么......”林婠婠的眸光一寸寸变得震惊,良久,她才撤回视线,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四周。 男人身形一顿,知道她已认出了自己,看她的视线逐渐微妙起来,人皮面具下的脸也显得生动柔和了许多。 “怎么没好好吃饭吗?看着你都消瘦了。” 林婠婠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十分温柔关切,就像一湾清澈的清泉。 她其实很避讳他,她是想离开傅羿安,情感上又不想负了他。 若被傅羿安发现会连累谢长宴乃至幽州陷入疯狂的报复打击的,到时候谁都不能逃。 “你怎么来上京了。” “你动用了海棠玉佩,我就知道你遇到了麻烦,还记得以前我对你的承诺吗?幽州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谢长宴微微一笑,笑得冰消雪融,通体舒畅,他就知道傅羿安会把事情搞砸,他能有有什么坏心思呢? 林婠婠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面上无波无澜,“你这样太危险了!” 谢长宴抿唇,眉目含笑,“阮家势力庞大,又有岭南道的兵力撑腰,你复仇心切,若莽撞行事,我担心你吃亏,就亲自走一趟了,我已着人在想法子了。” 林婠婠心中一惊,看来他已知晓母亲柳玉娥的事了。 “倒是劳你费心了,若不是他们动了我的亲人,我根本不想与阮家结下死仇。” 谢长宴笑道,“你们注定会不死不休,哪怕你想收手,阮家也不会放过你。” 这个道理林婠婠自然明白,如今她倒是骑虎难下了。 “婠婠,不妨让你弟弟拜一个大儒为师,然后跟着他去游学,到时候就可以去幽州落脚,阮家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幽州来。” 林婠婠神色惊惧,谢长宴怎么猜到她想离开上京的? “可是这些事与你无关......” 谢长宴抬起手指比了一个‘嘘’的姿势,声音彻底变了:“贵人,还想听什么戏,我先让人多准备些?如是没什么事,小的告退了!” “目连救母、拜月亭记、琵琶记都可!你退下吧。” 谢长宴刚出房门一会,傅羿安穿着一袭玄色锦袍,戴着金冠玉带,径直走了进来。 林婠婠眉心一跳,花厅中的空气瞬间冷凝起来。 傅羿安不停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眉宇间好似有戾气散开。 他脑海里反复忆起那戏班班主的背影,“婠婠,今日都听了些什么戏?可好看?” 第251章 要她发誓 林婠婠手中的册子一抖,温婉一笑,“殿下,看戏不就让我图个乐子,早知道你还要考究一番,我就不看了。” 听着她陌生的称呼,傅羿安很不是滋味,可到底没有发作。 他下意识敛住了戾气,唇角勾起一丝温柔的弧度,“婠婠,不准你跟我生分!不准改口,我永远是你的四哥。 他顿了顿又道,“我是怕你烦闷,若你不喜欢,咱就换个玩法,不听戏了。” 林婠婠清澈的眸光透着一丝执拗,“殿下,可这与礼不合。我本就爱听戏,不听也罢。” 傅羿安端详着她的眉眼,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私下就这样叫我!你们不是还约了下次听戏的曲目?” 他到底是敏锐的,只怕察觉到了异常。 林婠婠见他凌冽的面庞笼罩着一股阴郁,微笑着转移话题。 “四哥,你公务繁忙,何须在这等小事上费心?宫中刺客的案子查得如何了?有进展了吗?” 傅羿安坐在了她的身侧,握着她的手腕,温声道,“都是货真价实南狄的细作,背后暂时还没有证据指正其他人。” 林婠婠一直都很清楚,阮家敢设计此局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 阮流筝敢明目张胆地朝她身上泼涨水,最想让傅羿安怀疑她的清白吧。 外面是否传出流言蜚语,她不得而知。 可这几日,傅羿安加强了东宫的守卫,不准她外出,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她,外面发生了大事吗? 就如同上次,他成为太子将要娶阮流筝为太子妃的事,他也是想瞒着她。 他既不说,她何必再问呢? 林婠婠想了想,又道,“你曾告诉我,直觉可以保命,不一定需要真凭实据。” “这南狄细作势单力薄,在守备森严的皇宫没有外援,他就敢来劫持我,要么是他蠢,要么就是有外援,不过,他太倒霉,被他信任的外援无情的抛弃了。” 傅羿安微微一愣,眼眸中流露出一抹赞许,“嗯,分析得不错。” “四哥,方姨娘是细作的身份,没有人知道,说不定南狄的细作之间也会相互联系,不如问问她,也许能找到突破口。” 林婠婠思忖片刻,忍住不提议道。 “好!明日,让她过来拜见你。”傅羿安轻笑回答。 ** 自从谢道芸来了上京之后,傅世啸就再也没有进过方姨娘的院子。 因着傅羿安是太子的事,让靖南王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卢王妃虽然不是他的生母,可养恩大于生恩,卢王妃被京中权贵捧着,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卢王妃和陆太后友谊的小船却彻底翻了,在卢王妃的再三逼问下傅世啸承认了和谢道芸的关系。 卢王妃备受打击,没事就来折腾方姨娘,害得方姨娘的日子苦不堪言。 东宫的马车来接她的时候,她简直喜出望外,恨不得马上离开靖南王府这个鬼地方。 方姨娘秘密进入殿内,林婠婠着人看茶,“这些日子,你有收到了什么指令吗?还有你们细作之间,如何联系?” 方姨娘沉吟道,“以往每隔一两个月,都会收到命令,爆炸案的命令过后,我的上方就像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 “你们如何传递消息?” “尚品轩每隔一两个月会出新品的衣裙,他们会在大堂挂出牌子,就是衣裙的名字信息会用红色标记出来,我会派丫鬟去誊抄下来,再根据这本书去查出他们下达的命令。” “比如:百蝶裙,百字一共‘六画’就是在第六页,蝶字十五画,就是在第十五排,以此类推。” 说着,方姨娘递过去一本破解信息的书。 林婠婠心中大惊,忽然意识到,或许尚品轩本就是南狄细作的窝点! 所以,上次尚品轩的虞大娘子来宫中找她替阮流筝要画稿,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故意的试探? 那宫中的虞尙仪就是虞大娘子的妹妹,她会不会也是南狄的细作? 林婠婠左思右想,继续问道,“你们细作分等级吗?” 方姨娘想了想,具体的细分方法,她不太清楚,她是有一块檀木牌子,上面写着一个‘媚’字。 “我女儿的消息,你们有了吗?” 林婠婠遗憾地摇了摇头,“你别急,我们承诺你的事一定会帮你办到。” 夜里,傅羿安亥时两刻才回来。 他一推门,林婠婠就迎了上去,嗅到他身上的酒意,十分意外,“怎么喝酒了,我让人给你备上醒酒汤?” 他其实很少饮酒,他骨子里是克制而自律的,当然在衽席之欲上面除外。 傅羿安脸上泛着红晕,他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婠婠,昨日的班主长得好看吗?” 林婠婠挽住他的手一僵,他难道去查了那个班主,谢长宴露馅了吗? “四哥,你说什么胡话,我帮你宽衣沐浴?” 傅羿安轻笑了一声,“好!” 他尽情地享受着她的温柔的伺候,这辈子若他们都能这样痴缠下去,他也觉得此生无憾了! 哪怕在朝堂上,受再多的窝囊气也都无妨。 程丰去查了那个戏班班主,今日把人领到了他的跟前,那人的身形确实和昨日那个背影相差无几,可他就觉得不太对劲。 难不成他眼花了? 待褪下他的外袍,他突然问道,“你今日从方姨娘嘴里套出些什么有用的吗?” 林婠婠把获得的消息如实告诉了他,傅羿安的酒意瞬间醒了,他们从那个刺客身上收到了一个檀木小腰牌,上面写着一个‘杀’字。 如此推断,这南狄的细作肯定是分级别的,而阿那史给他的名单上根本没有区分,或者那并不是完整的名单! 难怪,他都铲除了一大批细作,南狄人还能兴风作浪。 “四哥,尚品轩要如何处置?” 傅羿安略沉吟了片刻,“我会派人盯着的,暂且不要打草惊蛇,我们要抓背后大鱼!” 大夏朝堂弊病沉积,遗留的问题实在太多了,牵一发动全身,查封一个尚品轩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今日在朝会上,阮家骤然发难,说什么赋税收缴不上来,目前收到的还不足去年的三成。 阮家无非是因着他损了阮流筝的颜面要跟他斗法,既如此,他便陪着他们慢慢玩。 傅羿安沐浴过后,披了件袍子就出来了。 他径直过来抱着人就往榻上去,声音低沉好听。 “婠婠,你说,这辈子爱的人都是我,生是我傅羿安的人,死也是我傅羿安的鬼,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你起誓!” 第252章 天道好轮回 林婠婠瞬间明白了,他还是起疑了,他是天皇贵胄,还是堂堂储君,还需要她的几句誓言吗? 可当她准备好一走了之,几句誓言就能把她困住吗? 见她沉默不语,傅羿安莫名有些心慌,眼神失望,“婠婠,不想说?” 温热的气息裹挟着酒香拂过她的耳畔,林婠婠感到一阵酥麻,她笑得娇媚,“四哥,誓言真的管用吗?” 傅羿安自然不信这些东西,可他越是心里没底,越希望能找到更多的证据来证明她对自己的深情。 “你就当哄哄我!不行吗?”他挑眉,咬着牙不依不饶。 林婠婠:“......” 所以,男人跟女人一样,也会用耳朵来恋爱吗? 哦,不对,除了耳朵,还得满足他永不消停的欲望。 林婠婠蓦地想起以往,她也会因为他的一句话伤心得天崩地裂,也会因他的一句话感动得热泪盈眶。 如今,反而能独善其身,对他的情感冷眼旁观,难道她对他的爱意真的消退了。 天道好轮回吗? 不过是几句誓言,就如他所愿,哄哄他吧。 林婠婠伸出了三根手指,一脸虔诚,“四哥,我林婠婠今生今世都是你的人!如背此誓言,便遭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行了,别说了!”傅羿安连忙捂住了她柔软的唇瓣。 林婠婠嬉笑着,柔软的玉手抚摸着他坚实的胸膛,不得不说他的腰腹肌肉真的很棒,宽肩窄腰,那地方更是傲视群雄。 当然,折腾起来也是毫无节制! 傅羿安亲了亲她的额头,“婠婠,记住你今日的誓言,眼中心中都不准再有任何其他男人,谁也不行!” 林婠婠歪着头,笑得促狭:“我弟弟也不行吗?” 傅羿安见她毫无芥蒂的模样,又觉得自己错怪了她,堵着她的唇瓣,狠狠地加深了这个吻。 “四哥,我想回府看看我娘。” 傅羿安心情正好,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好,我让程丰跟着你去。” ** 林婠婠从靖南王府大门里出来,双眸红肿,明显哭过。 柳玉娥的精神状况越来越糟,人一下子老了很多,甚至有些疯癫。 听下人说,傅世宣不敢在她清醒的时候去招惹她,只得等她睡熟了偷偷去看她。 林婠婠再次提议让傅世宣和母亲和离,傅世宣怒火中烧,死都不肯。 林婠婠气得面红耳赤,心中暗恨,她一直担心陆太后的‘忘忧丸’有害处,不然她真想给母亲用上一颗,让她彻底忘了傅世宣这个人渣! 那样,母亲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青黛见她神色悲戚,心疼极了,“姑娘,让奴婢跟着你去东宫伺候?你在那边一个体己人都没有了。” 站在一旁的程丰眼眸一亮,满眼期待地等着林婠婠的回答。 林婠婠探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巡视,“程丰,你去帮着她拿行李吧。” 这厢,林婠婠上了马车,只是当她看到马车里的谢长宴时还是吃了一惊。 “长宴,你还真是神出鬼没......” 谢长宴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傅羿安把你护得密不透风,我也是被逼无法啊,上次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婠婠觉得可行,不过她也得想征求林鸿的意见,母亲如今这个状态,她担心他舍不得离开远行。 “婠婠,阮家故意在税赋收缴上设陷,你的四哥这几日,可头疼得很。”谢长宴薄凉地一笑。 林婠婠心神微动,“长宴,难道你发现了什么线索?” 谢长宴叹了一口气,他其实根本不想帮傅羿安,可傅羿安和阮家斗法,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却是林婠婠。 只要她待在上京一天,她就会活在担惊受怕之下。 按照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这是他绝不能忍的。 所以在她在没有离开上京之前,他姑且帮傅羿安一把,全当积德行善。 谢长宴缓缓开口,“盐铁转运使杨汝能自以为送了银子给傅羿安,他的乌纱帽就保住了,没有想到陆太后刚宣布与阮家联姻,就把他给贬了,把人换成了京兆尹裴遥卿。” “阮家被陆太后打得措手不及,所以才撂挑子在税赋上动了手脚。我的人在两淮一带查到,杨汝能以前养了个花魁,据说还怀着孩子。” “因阮家要把阮流筝的妹妹嫁过去,所以,杨汝能只得提前想要处理掉这个花魁,结果让那花魁给跑了。” “估计这个花魁已经跑到了上京想告御状,不过朝野上下到处都是阮家的势力,只怕她一去衙门,就被人抓回去,因她本就是娼妓出身。” 林婠婠听得心惊也彻底懂了,凝眸,“这个花魁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谢长宴眉目含笑,继续道,“上京的京兆尹、大理寺等等,甚至是登闻鼓都是她可能去的地方。” “就怕她被阮家的人提前灭口!” 林婠婠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阮家还真是无法无天,可这个消息她要怎么传达给傅羿安呢? 若是让他知道,她偷偷和谢长宴见面,只怕他要气得跳脚! 林婠婠思索了半天,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沈金藏算是她安插在阮家的探子,就把这个功劳算在他头上罢了。 谢长宴忽地噤声,指了指大门。 林婠婠透过马车的缝隙,果然,看到青黛打着一双空手,程丰在她身后拿着几个包袱,满脸喜色地走出了大门。 林婠婠笑了笑,直接吩咐,“程丰,行李这么多再去寻一辆马车,我想一个人静静,你陪着青黛跟在后面吧!” 程丰心里雀跃,“好勒!多谢林姑娘!” 青黛哀怨地盯着马车,“姑娘......”难不成自家主子开始嫌弃自己了? 马车内,谢长宴看着她面不改色地撒谎,笑得意味深长。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都默契地没再开口。 狭小的空间极易催生暧昧的情愫,林婠婠脸颊发烫,觉得有些不自在,碍于外面有侍卫跟着,她总不能把谢长宴撵下马车吧! 好不容易熬到了东宫。 林婠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率先下了马车...... 第253章 察觉异常 林婠婠往太极殿里面走去,只觉得气氛有些异常。 尤其是婢女们神色怪异,在宫道上小声议论着什么,乍然看到她回来又都闭口不言,讳莫如深,似刻意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婠婠早已习惯漠视旁人的眼神,只是那种不善的目光还是深深地刺痛了青黛。 林婠婠拍了拍她的手背,简单嘱咐了两句,便命人叫来了吴尚宫安置青黛。 吴尚宫神色诡异,看她的眼神格外温柔怜悯。 见林婠婠还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她忍不住主动开口,“林姑娘,你不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婠婠面无波澜,冷冷回了一句,“不知,也不想知道。” 一句话把吴尚宫那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击得个粉碎,她尴尬地笑了一下,带着青黛转身就走。 不到半个时辰,青黛就又来到了她的厢房,眼眸满是担忧,欲言又止,“姑娘——” 林婠婠合上手中的医书,长眸微阖,淡淡应道,“说吧!” 青黛深深吸了一口气,斟酌着用词,“他们说太子殿下,在玉仙楼与人争抢一个花魁,太子的亲卫好像还伤了人。” 林婠婠微微抬头,若有所思。 几乎一瞬,她倏地笑出了声,“原来你也如同吴尚宫一样认为太子殿下变心了,甚至堕落到寻花问柳的地步了?” 难怪吴尚宫才会露出一副可怜她的表情。 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嘛! 他们是觉得终于等到看她笑话的时候了吗? 真是蠢啊! 青黛不明所以,“姑娘,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吗?” 毕竟林婠婠到现在什么名分都没有,时间流逝,傅羿安会一直一心一意地对自己主子好吗? 林婠婠淡然一笑,“你们太不了解四哥了,他心志坚定,哪怕真有此事,也绝非见色起意,只怕那个花魁有什么过人之处。”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谢长宴提到的,杨汝能的那名妻妾是个花魁! 不会这么巧吧,如此她倒不必费尽心思去提醒他了! ** 晚上,傅羿安难得回来稍早些,只是他一脸倦色,搂着林婠婠,“你用过膳了吗?陪我再吃点?” 林婠婠见他压根没提及那花魁,别了他一眼,“殿下,今日可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傅羿安眉眼有些无奈,声音沉沉,“确实!本不想用这些糟心事烦你,不跟你说清楚,又怕别人的闲言碎语让你误会,待我填饱肚子,带去你去见一个人!” 林婠婠忙着替他布菜,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傅羿安简单用过晚膳后,就带着她去了太极宫的一间密室。 林婠婠跨进去的瞬间,也是一怔。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就迎面扑来,里面果然藏着一名女子,她蜷缩着躺着床榻上,云鬓凌乱,似受了重伤。 听到动静,正在帮她诊治的人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林婠婠微微一怔,“大师兄!” 徐聘见到来人,面露喜色,“婠婠,你来得正好,她的伤势很重,虽已脱离了性命之忧,可她的七经八络里还藏着毒素,只怕命不久矣! 更恼火的是她还是双身子,若要保住这胎儿只怕不妥。此道你比我擅长,你仔细瞧瞧!” 林婠婠上前一步,把手搭在女子的脉搏上,面露惊诧,“她这脉像悬浮,时急时缓,这毒好生古怪,十分棘手啊。” 徐聘眉头紧拧,“婠婠所言极是。她真是遭罪啊,年纪轻轻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哎,都是苦命的人。” 沉默不语的傅羿安突然开口,“不是命,是世道不公,是歹人行凶!” 林婠婠睫毛微颤,她一直都知道,傅羿安看似高不可攀,目无下尘,其实有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正所谓,用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 林婠婠收回来手,顺口说道,“四哥,她这毒我得好好琢磨一下,她可是的突破口。” 傅羿安眉梢一挑,“想办法让她开口。” 这些时日傅羿安忙着查阮家的事,自然查到了杨汝能的头上。 陆斯年和傅羿安原本因为苏灵音的关系闹得水火不容,后来苏灵音成了晋王的侧妃,还爆出毒害陆太后的丑闻。 陆斯年这才幡然醒悟,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是傅羿安救了他一命。 陆斯年厚着脸皮主动和傅羿安冰释前嫌,再后来傅羿安成为太子,因着陆太后的关系,陆家自然附庸在太子一派。 今夜,陆斯年在玉仙楼与自己的老相好厮混,恰巧却窥探到她意图谋害自己的密友。他察觉到那女子身份可疑,他不敢轻举妄动,立马派人寻傅羿安过来。 傅羿安刚到,就有歹人意图强行带走那花魁,于是双方大打出手。 玉仙楼的权贵众多,有人认出了那是太子的亲卫,以讹传讹,便有了开始那传言。 林婠婠知道这花魁身份特殊,和徐聘商议过后,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决定用银针弄醒她。 毕竟,孩子的去留还得经过她自己的同意,对她后续的治疗方式也是截然不同的。 林婠婠灵巧的手指夹着银针,那银针异常锋利,针尖闪烁着寒光,几针下去,那花魁悠悠转醒。 花魁含泪的眸子逐渐瞪大,面色十分惊惧,“你们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林婠婠一怔,“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为什么来上京?” 花魁揉了揉双眸,似在思索,“玉娘,我是哪里人?其他的我我......我不记得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惊!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始终想不起来,捂着脸呜咽着哭了起来。 难道,她失忆了! 傅羿安握住林婠婠的手腕,牵着她出了屋子,“婠婠,你觉得她像不像装的?” 林婠婠眸光微闪,“不知,我们接触的时间太短,对她的性子根本不熟,我也不敢肯定。” 傅羿安搭着眼帘,招手吩咐程丰,“去把玉仙楼的那个花魁也带来,小心行事,别闹出动静。” “是!” 难道,玉娘在玉仙楼就已经暴露了,然后遭到了暗算? 若真的失忆,玉娘还怎么告御状? 这一招,倒是打在了七寸上,或许是杨汝能是看在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想出的两全的法子? “婠婠,你就不好奇吗?”傅羿安黑眸中的冷光闪现,“难道你已知道她的身份?” 林婠婠心中莫名一紧,他不会已发现,自己偷偷与谢长宴见面的事? 第254章 账册 林婠婠慌乱了一瞬,很快冷静下来。 她神色平静,眸光疑惑,“四哥,这是怎么了?” 傅羿安挺拔的身姿自上而下笼罩而来,冷锐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婠婠,太极宫的宫人传我寻花问柳,你只字不提,是对我太过放心,还是你已经不在意我了?” 林婠婠满脸愕然,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还真是闲得慌,故意让那流言蜚语传到她的耳朵,竟是为了试探她! “四哥,开什么玩笑,我相信你对我的真心!几句流言蜚语怎么能离间我们呢?”林婠婠软声软语解释。 傅羿安似想到了什么,眉梢微动,神色缓和了几分,可忽地又变了脸色。 他扯出一个嘲讽的冷笑,“婠婠,现在你的消息比我还灵通!到底是谁在帮你呢?” 林婠婠见他不依不饶,猜测自己肯定哪里露馅了。 “四哥,我听不明白。” 傅羿安声音微凉,“我从头到尾根本没提过她的真实身份,你却直言,她是突破口,如此说来,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林婠婠心中大惊,原来自己下意识说漏嘴了。 他还真是心细如发! 他几乎不会与她商议公务上的事,哪怕她猜想他也在拼命想查出阮家的破绽,可他就是不肯告诉她! 林婠婠见他浑身萦绕着凛冽的寒气,傅羿安上次就曾警告过自己,不准她再动用谢长宴的势力,若她不好好应对,还不知道他会如何闹腾呢! 林婠婠敛容,温声道,“四哥,是青黛从沈金藏口中得到了消息。沈金藏被我威胁着策反了,现在帮我在阮家做探子呢。” 廊道上落针可闻,气氛冷凝。 傅羿安审视的眸光一寸一寸冷了下去,“是吗?沈金藏那个窝囊废,还有这等本事?” 林婠婠顿了顿,叹了一口气,“四哥,你说得没错,我猜或许是谢长宴的人故意透露消息给沈金藏的。” 谎言的最高境界,便是真假参半! 她必须撇清和谢长宴的关系。 傅羿安骨节分明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声音倨傲近乎冷漠,“这倒说得通了,婠婠,你是我的,不准和他再有任何联系。” “男人馈赠的礼物,早就标好了价格,他什么心思,你还不懂吗?记住你对我的誓言。” 林婠婠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实在太敏锐了,差点就露馅了。 “四哥,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一直都要怀疑我呢?” 林婠婠泫然欲泣,声音软软绵绵,好像很伤心失望的模样。 傅羿安神情一窒,气势一下弱了下去。 “婠婠,我还要批折子,先过去了。” 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林婠婠心底暗自好笑,好像她也能轻松拿捏他了! ** 不出所料,玉仙楼收留玉娘的那个歌妓被人灭口。 他们的线索再次断了,没过几天,林婠婠还真找到了解毒的办法,玉娘服用解药后,她便好了很多,可还是没有恢复记忆。 玉娘漆黑的眸中少了几分恐惧,多了些许安心,她决定放弃肚中的孩子。 “姑娘,我这种卑贱弱小之人,哪里有资格留下孩子?如今我连自己为什么来上京都不知道,何必多了一个累赘?” 林婠婠认真地望着她,“玉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中毒,受伤,甚至被人追杀,这孩子都还能完好无损地跟着你,或许也本就是天意。” “当然,我不会劝你留着他,只是你有一点说错了,人总有卑微的时候,总会遇到不同的磨难,可别忘了自己的初心。当我们有勇气与命运抗争时,这本身就值得佩服。” “玉娘,你来上京本就是一种壮举!是想逆转你的命运,如今你遇到了太子,他是值得信任的人,你大可以放心,他一定会保你周全。” “你失忆了,这些不提也罢。只是,最近你若现身,就怕遇到危险,等风头过了,我送你离京。” 玉娘胸腔里一片酸涩,瞪着一双好看的眸子,泪水溢出了眼眶。 “林姑娘,我信你!我把玉仙楼的姐妹当着密友,可她却想要我的命。 “她在酒里,菜里下了毒,我怀了孕吃了些,孕吐厉害,所以入厕时,吐了很多。” “当我回去的时候,却看着她带着汉子来抓我!” “若不是我躲进了她金主的屋子里,我都不知道如何逃过这一劫!” 她口中的金主自然指的是陆斯年。 “所以你怕我们加害你,才故意说自己失忆的?”林婠婠问道。 “是!也不是。” “杨汝能最初贪图我的美色,帮我赎身后,对我宠爱有加,带着我经常出入他的私人聚会。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了很多。” 玉娘神色有些悲戚,想起那段经历,还是会心痛。 “有一次,我偷听到他跟属下讲,有一种药丸陪着五石散吃就可以让记忆退化,甚至忘记所有的事情。难怪那段日子,我总是恍恍惚惚的,前一天做的什么事都记不清楚。” “原来,他偷偷在我喜欢饮用的桃花醉里面动手脚,后来我便装着没发现此事,把他下过药的桃花醉倒掉,慢慢收集证据。” “杨汝能和江淮两地的地方官绅勾结,蛇鼠一窝,不仅在税赋上中饱私囊,还联合银楼钱庄,利用高利贷,侵占平民的田地,形成了大量不上税的‘隐田’。” “他那里还有一份历年来的行贿账册,但凡到两淮一代上任的官员,各自贪了多少都记录在册。所以,哪怕朝廷已委派新的盐铁转运使,都不如他的话来得好使。” 林婠婠听到此处,已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这本受贿的册子就相当于是当地官员的催命符,哪怕他们有心归顺新的朝廷官员,只要有那册子一天,都会逼着他们听命于杨汝能。 这招还真是够阴狠的。 林婠婠问道,“那这账册藏在哪里?” 第255章 芙蓉玉佩 玉娘犹豫了一下,“妾只找到了其中一册,因着那账册记录得十分仔细,论起来,估计得有几个大木箱子那么多!妾把账册藏在了,京郊的一座土地庙的供果台底下。” 林婠婠眸中闪烁着光彩,“玉娘!你可立了大功!” 事不宜迟,林婠婠立马命人叫来了赤羽让他务必带回账本。 几个时辰后。 傅羿安从勤政殿一回来,赤羽双手递上了账册。 傅羿安接过来随手翻开,一目十行掠过薄薄的纸页,他神色微凛,“赤羽干得漂亮,赏!” 就凭这账册就可以给杨汝能定罪了。 他又转过头冷冷地别了一眼身侧的程丰,“你整日龇着个牙傻乐,出门也不带脑子,你看看人家赤羽,一鸣惊人!多学着点。” 程丰脚下一滑,差点一个踉跄,幽怨极了,太子爷这是什么意思。 赤羽暗自憋笑,谁叫他恋爱脑上头,一得空就往青黛跟前凑,见色忘义,活该被骂! 可赤羽也不敢居功,立马解释,“殿下,属下就是跑过腿,是林姑娘告诉我地方,让我去取的。” 傅羿安翻着账册的手一顿,唇角上扬。 敢情还是他自家媳妇厉害,她从玉娘口中套出了消息? 他扫了一眼那桌案上高高堆放的折子,瞬间觉得无趣得很,以后日复一日,夜夜都要批那么多折子,这日子还有个奔头? 傅羿安吁出一口浊气,不知为何,他忽地有些羡慕谢长宴起来,听说他在幽州闲得慌! “殿下,林姑娘给您备些小食提神,要用一点吗?”程丰开口问道。 傅羿安摇了摇头,“找人来誉抄账册,今夜不批折子了!” 说罢,他阔步朝寝殿而去,可屋子里空荡荡的,根本不见林婠婠的身影。 ** 林婠婠从玉娘提到的杨汝让她恍惚的药物得到了灵感,难怪她配制‘忘忧丸’不得要领,如果加入五石散,是不是就事半功倍了? 她还想获得更多的细节,便又找到玉娘详谈。 玉娘思虑半天,才道,“有一日午休,我佯装熟睡,见他偷偷取出了一粒药丸,用刀削了一小点粉末,再放进我的桃花醉里的。” “看那样子,他还挺舍得不得,嘴里叨念那是稀世珍宝,给我吃了是我占便宜了。” 林婠婠一怔,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里面正是一颗‘忘忧丸’。 “可是这种药丸?” 玉娘神色微凝,不可置信,“是的,是就是这个颜色。” 林婠婠彻底明白了,杨汝能若是一颗直接给玉娘吃了,恐怕玉娘的早就真的失忆了。 这也从侧面也证实‘忘忧丸’的药效。 林婠婠有了新的思路,便想去回春堂好好研究一番,刚一出来,迎面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傅羿安。 傅羿安自然也看到了她,远远望去,她穿着象牙白的银丝褶裙,披着天水碧斗篷,身姿纤弱,娉娉婷婷,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股忧思,好似被什么谜所困。 傅羿安大步过去,林婠婠下意识弯腰行礼,傅羿安慌忙扶她起来,咬牙:“免礼......” 暮色幽凉,廊道上,四处都是东宫的禁军。 哪怕他们两人都不习惯这些虚礼,可傅羿安现在身份贵重,又是储君,林婠婠也不能让自己变得特殊,免得遭人口实,引得朝臣们口诛笔伐。 他握着她皓白的手腕,“婠婠,你还在忙什么?” 林婠婠抿唇笑了笑,“四哥,我和玉娘闲聊了几句,想多挖点细节,你今日倒是回来得早。” 傅羿安见她眼眸明亮,在朦胧的宫灯下,盈盈似水,好似藏着勾人的情绪一般。 他喉结微动,声音温柔起来,“我听赤羽说,你让他去取的账本,婠婠实在是聪慧啊,不想要奖励吗?” 林婠婠摇了摇头,很懂事回道,“玉娘的事让人唏嘘,我很佩服她敢于与反抗命运的勇气,她也感受到我的真诚,才会如实相告吧。” 傅羿安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她一直如此纯善,越是了解她,越想好好呵护她。 傅羿安这几日也安排了人去审问玉娘,可她装疯卖傻,根本不配合,念在她是女子,又是重要的证人,他暂时也没有对她动刑。 没想到,林婠婠倒是打开了她的心扉。 “婠婠,都是底下的人办事不够尽心,不然你也不会如此辛苦,亲力亲为。” 林婠婠眉头微蹙,“四哥,别这么说。听玉娘的意思,那账册不止一本,难不成还得找出更多的账册才行?” 傅羿安温润一笑,“你还记得当初,当初在靖南王府,你是如何在‘鹿角桃红粉’的数量上做文章的,把傅朝雨诈出来的吗?” “嗯?”林婠婠疑惑望了他一眼,心领神会,“四哥,你也要作假?” 傅羿安勾了勾唇,声音凛冽,“多少本账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拿到真的账册!” 看来傅羿安已有了对策,她也不必再关心此事。 傅羿安直勾勾地盯着她,“婠婠,我有些饿了!” 林婠婠不免顺着他,““四哥没有用晚膳吗?那我再陪你用一点?” “没有你,我哪里吃得饱。” 迎着她懵懂的目光,傅羿安喉间溢出一阵愉悦的笑声,压低了声音,“当然得你陪着我,不过不是在桌案上陪,是在榻上!” 林婠婠脸上瞬间染上一阵红晕,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调戏自己! 傅羿安见她娇憨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胸腔里泛出说不清的珍惜之意,真想就这样与她白首到老,到时候,再生一两个小家伙,是不是就圆满了? 纵然他在靖南王府长大,从小到大顺风顺水,那时他就感受到自己与寻常家的小孩不同,亲情淡薄。 靖南王也好,陆太后也好,虽不曾亏待他,可骨子里都把他当着接班人在培养,学业和武艺上的严苛自不必提。 他自然养成了孤傲自专,目无下尘,桀骜不驯的性子。 林婠婠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出现,让他感受到了哪怕再弱小的人也是鲜活的生命,也有值得被尊重的一面。 在边陲,他与普通官兵同吃同住,深刻地了解到民间疾苦,身上渐渐染上了烟火气,在军营里也结交了许多努力向上的挚友。 从那时,他才感受到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世子! 傅羿安递给她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婠婠,这块芙蓉玉佩是一对,是我祖母让我给我媳妇的,你别再拿去当了!” 第256章 恩威并施 夜风微凉,摇晃着灯笼。 林婠婠看着那色似曾相识的玉佩,脸颊不由发烫,当初她打算和傅羿安一刀两断,就干脆让青黛把这玉佩拿去做了典当。 如今却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真是有些羞耻啊! 林婠婠微微愣神,没有接过玉佩,她说不出什么滋味,明明现在她也是想要离开这上京的。 他却好像察觉到什么,反复要她确定自己的心意。 傅羿安见她迟迟没有动作,正色道,“婠婠,我没有怪你。当初我自持清高,没有表明我的心意,都是我的错,跟我在一起,让你饱受非议,还让你担惊受怕,都是我浑蛋。如今,你应该明白我的真心!” 林婠婠蓦地一酸,委屈来得猝不及防。 他是一个孤傲自大,矜贵骄纵的人,经常得理不饶人,经常让她受尽了委屈,可他终究是变了。 可她始终忘不掉,陆太后对自己家庭的迫害! 父亲林邺惨死,母亲如今也疯疯癫癫,这一切都让她心底泛起绝望,还有阮流筝,还有众多的朝臣,都会对她口诛笔伐。 若她执意要留在傅羿安身边,留在宫中,数不清的暗箭都会指向她,傅羿安若是偏袒护着她,她甚至会被人们冠上‘妖妃’的名头。 如此种种,为了他们之间缥缈的情爱,真的值得吗? 林婠婠接过芙蓉玉佩,触感真是细腻沁凉啊。 她抬头仰望着他,眉眼凝着淡淡的温柔和清冷,浅淡一笑,“四哥,我会珍藏好的,再也不会弄丢。” 傅羿安仔细端详着她,“自己说的话,不准食言!” 林婠婠听后,莞尔一笑,“放心,我会随身携带,一直戴着!” 近日,她对他不停地撒谎,不停地欺骗他,可她哪怕离开上京,也会带着这块玉佩吗,生死相依。 他是她迄今为止唯一的爱恋,哪怕他们最终不能白首,她也想为这段情感留下一些见证,或许等她头发花白,也可以抚摸着这块玉佩,思念在皇宫里的帝王。 ** 几日后,两淮的重臣被几道圣旨招回。 两淮盐铁转运使杨汝能多年以来,一直都有一本行贿的账册,那账册牵涉甚广,上至户部下至两淮的地方豪绅都在其中。 如今他的妻妾被太子羁押,而那账册自然就落到了陆太后的手里。 此事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群臣们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生怕这把贪腐的大火又烧到自家的头上。 有人看到从宫外运了几大木箱子直接抬到了乾元殿上,里面装着的都是行贿的账册。 传言,噼噼啪啪的算盘声在殿内响彻了一夜。 翌日大朝会上,气氛冷凝,百官头上笼罩着一片阴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可预想中陆太后的发难却迟迟没有到来。 朝会过后,陆太后留下了几个重臣到御书房说话。 一进入殿内,里面赫然摆着传言中的账册箱子! 阮仕廉头皮发麻,眉宇间布满了阴翳,他也是最近才得知杨汝能那个狗东西还留着这等要命的把柄,等着朝堂人来查。 他们派出去暗杀玉娘的刺客又铩羽而归,偏偏那么巧被傅羿安给救下了! 真是多事之秋。 林相面色微冷,黑眸中思绪翻涌,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他到底是经历了两朝的老臣,几乎没有人能看出他的破绽。 傅羿安将众臣们的细微的不安尽收眼底。 他沉默了一会,凉凉地开口,“这账册也不知是真是假,孤担心有人污蔑,故意攀咬朝臣,特意请你们过来先检验一番。” 阮仕廉眉心一跳,不用猜就知道这些账册中,两淮一直以来对阮家行贿的数额巨大。 如今太子殿下,这话到底有什么深意,有了这贪腐的账册,只需派人去底下详查,雁过留痕,必定会查出各种蛛丝马迹。 若当真一查到底,在场的朝臣又有几个干净? 端坐在御座上的陆太后挑眉,温声道,“都看看吧,好歹也知道底下的官员都干了些什么。” 林相半眯着眼眸,唇角抽动,“太后所言极是。” 见他们没有动作,傅羿安起身,从箱子里随意抽出了一册,递了过去,“林相劳苦功高,两袖清风,定不会和国朝的硕鼠,同流合污。” 林相微微怔愣,接过账册,快速地翻阅寻找,在前面两页面果然还是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只是后面的记录被黑色的墨汁涂抹得根本看不清。 林相额间泛起一阵薄汗,抬眼看向傅羿安,“回太后、太子殿下,这账册骇人听闻,应当严查,但凡有所涉及的官员都应严惩!” 林相转手就把账册又递了给阮仕廉,阮仕廉接过以后仔细翻阅,他脸色勃然大变。 几乎一瞬,他就伏地而跪,声音哽咽,“臣有罪!” 陆太后递了一个眼神给曹内侍,曹内侍连忙上前扶他起来,可阮仕廉根本不敢起。 陆太后缓缓从御座上下来,亲手扶住阮仕廉,叹了口气,和颜悦色道,“阮爱卿请起,都说血浓于水,我们可是亲家!” “哀家这辈子都只认流筝这个儿媳,你管理户部,责任重大,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欺瞒。当家难啊,我知你的苦心。” “以后太子继位,哀家还指望你们好好辅佐,为国尽忠呢!”陆太后一锤定音,“国事繁重,这些个陈年旧账就不必再提了!” 说罢,她抬手便把那账册扔进了一旁的紫金铜炉中。 只见那账册在火炉中瞬间化为灰烬,几位重臣提着的心,瞬间又回落了下来。 阮仕廉望着傅羿安那双讥诮眸光,仿佛他能穿透洞悉一切,立马表态道,“阮家誓死追随太后,誓死追随太子殿下!” 陆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哀家年岁大了,不得劲了,哀家想着等太子大婚时,干脆直接登基好了。宫里的凤印沾了那么多年的灰,也该换个人管管了。让流筝好好准备着,如此户部得多拨点银两到礼部,阮爱卿以为呢?” 阮仕廉回道,“这是自然,赋税臣立马着人,亲自去办!一定给太后一个满意的交待。” “只是出了此等大事,这杨汝能自是不能免责。” “太后圣明!” 陆太后亲自演绎了一场恩威并施的制衡之术,傅羿安面含微笑,心中暗道:再让你们多蹦跶几日! 第257章 冷脸烧衣袍 林婠婠从玉娘那里获得了灵感,便打着帮柳玉娥研制药丸的旗号闹着要去回春堂。 因她演技一流,表现良好,傅羿安倒也没有反对,只是叫程丰带着暗卫跟着她。 程丰心花怒放,虽然傅羿安口头上批评了他,可还是希望他早点把青黛搞定。 太极殿侧门。 程丰从怀里掏出一包准备好的果脯,硬要塞给青黛,青黛不肯要,程丰就拦着她不让她上马车。 青黛当着自家主子的面和他拉拉扯扯,羞得面红耳赤。 最后拗不过他,还是收下了那包果脯。 青黛上了马车,林婠婠斜靠在引枕上,笑吟吟打趣她,“你到底怎么打算呢?” 她脸上还染着红晕,“姑娘,我是你的贴身丫鬟,哪有先考虑自己的亲事的。” 她这话说得不算隐晦,自然得等林婠婠成亲之后,她才会嫁人。 林婠婠心中苦笑,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嫁人了。 “我倒觉得程丰不错,他本就有军籍,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以后最差也是殿前侍卫,是天子近臣,地位不言而喻。” “你嫁过去是做正头娘子的,也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太太。我看程丰人也挺实在,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值得托付,你不认真考虑一下吗?” 青黛心惊,她没想到,自家姑娘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青黛垂眸,声音很轻,“姑娘你说好就好,我都听姑娘的,但是我想一直跟着姑娘!” 林婠婠微怔,这事可由不得自己,她以后什么光景她都不知道。 “不过,你得好好考验一下程丰,若是他想着妻妾一群,你又能不能忍,最好你们先约定好。” 马车很快到了回春堂,林婠婠意味深长地看了程丰一眼,冲着青黛吩咐,“我在里面做药丸,没我的吩咐你们都别进来。” 林婠婠看着俨然有序的回春堂,想起以往的种种,心中竟有强烈的不舍。 她径直走到后院,命伙计帮她弄了些五石散来,便着手开始配制‘忘忧丸’。 不知过来多久,她觉得有些口渴,随意端起一旁的茶盏,喝完之后,便又开始埋头继续研磨药粉。 她蓦地抬头,这屋子没有其他人。 刚才好像不是她自己倒的茶水啊,果然不是错觉,一道淡青色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谢长宴双手交叠,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冲着自己微微一笑。 “长宴,你怎么在这?我都没有注意到你。”林婠婠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剩余的药材收了起来。 谢长宴唇边噙着温柔的笑意,“刚到,没事。你饿了吗,先吃点东西。”说罢,他便指了指放在桌案上的食盒。 林婠婠看了一眼暮色渲染下的天空,才惊觉,她在这里已整整耗了一个下午了,还好忘忧丸基本已完成,剩下的就只是检验药效了。 “有些晚了,就不麻烦了。” “婠婠,我都带来了,吃了回去也来得及。”谢长宴那双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像是在邀功一般,“都是你喜欢吃的。” 林婠婠再想拒绝的话顿时说不出口,傅羿安这段时日回去很晚,经常都会批折子,倒不一定陪着她用膳。 谢长宴修长的手指端出几碟精致的菜肴,香气浮动,她立马有了食欲。 林婠婠淡淡一笑,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错。 谢长宴随意拿起了一只虾,细长的手指巧妙拨动,虾壳脱落,完好的虾仁就显露了出来,很快盘中就摆了好几只虾。 他往她跟前轻轻一推,“蘸点醋?” 林婠婠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派人盯着太极宫的马车啊,若有程丰跟随多半都是你出行。程丰呆头呆脑,忙着追妻,自然就放松了警惕。” 林婠婠想起程丰最近的表现,忍俊不止,灯光映着她耳垂,那粒莹白温润的珍珠在轻微的晃动中格外耀眼。 谢长宴喉结滑动,起身到一旁的铜盆里净手,冰凉刺骨的水让他恢复了清醒。 他撩袍坐下,又自顾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抬袖举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淡淡的酒香飘散在屋内,林婠婠瞥了一眼他的酒盏,“长宴,你留在上京太不安全,你还是早点回幽州吧。” 谢长宴放下酒盏,递给她一张名帖,“这是大儒郑肃的拜帖,你让你弟弟抽时间去拜会他吧,他想游览大川,正好带着你弟弟离开上京。” 林婠婠迟疑了片刻,还是接受了那张拜帖。 她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神色,柔声道,“我想离开上京,但我也不想去幽州,长宴,抱歉!我只想找个地方,过安之若素的生活,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情。” 谢长宴握住酒盏的手一紧,一股来自对傅羿安的嫉妒,不甘,和憎恨疯狂地向他涌来。 难道她离开了那人,他都没有希望吗? 良久,他眸中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温柔的浅笑,“太子大婚之后,他便会登基称帝,到那时,你再想走未必走得了,必须得提前准备。” 林婠婠明白他的意思,傅羿安称帝之后,她难免就会成为他的嫔妃,那时候再想离开,更是难如登天。 她所剩的时间也就不多了,还得想方设法安置母亲和弟弟。 “姑娘,太子殿下来接了你!”院外传来青黛的声音。 林婠婠慌忙把拜帖藏好起身,低声跟他道别,然后径直离开。 回春堂的大门口,或是因太子在此,周遭寂寥得惊人。 傅羿安身姿挺拔,负手而立,他穿着一袭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绣着同色系的金丝祥云,腰间还扎着一条玉带,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威严矜贵。 看样子,他应该是直接从勤政殿过来的,蟒袍都没有换,林婠婠仰着头看他,“殿下,怎么来了?” 傅羿安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温声道,“谁叫你比我还忙,自然想来接你!” 男人看似嫌弃的语气,让她莫名感到了一丝酸涩,他是不是也开始学着想要痛惜自己? 傅羿安搂着她上了马车,他眉头微拧,“婠婠,用过膳了?” 林婠婠点了点头,微微蹙眉,“嗯,随便吃了一点。” “看来回春堂的菜肴比东宫还好吃,还喝酒了?” 林婠婠心底大惊,微笑着摇头,“没有,是吴大掌柜有喝酒。” 傅羿安紧抿着唇不语,幽黑的车厢内,他轻轻抚着她的背脊,浑身的戾气在眼眶中翻涌。 回到太极殿。 两人便分开了,林婠婠去沐浴准备就寝,傅羿安则去了书房。 静谧的书房中,灯火倒映着傅羿安冷硬隽逸的脸。 他拿起了林婠婠刚刚换下来的衣袍,放到鼻尖细细嗅了一下,隐约间,他已确定这酒香就是翠涛的清香,此酒名贵,价值千金,寻常的掌柜根本买不到。 他长睫凝着一片寒霜,利落地把那衣袍扔进了紫铜火炉之中,燃烧殆尽。 第258章 选择遗忘 傅羿安心中不快,推门进入寝殿后,还是刻意收敛了周身的凌厉。 林婠婠惴惴不安,心虚地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眸假寐。 傅羿安熄了灯,上了床榻躺在了她的身侧。 林婠婠见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便松了一口气,哪怕察觉到他有些异常,她也不敢挑破。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傅羿安听到她甚至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再也忍不住了,“你今日配的药丸对三婶的病有效吗?” 恍惚中,林婠婠听到他的质问。 “还没有制好,我也没有把握,母亲是忧思成疾,若是她能忘记那些刺激她的事,或许才能安稳地活下去。” 傅羿安神色微凛,蓦地侧过身,锐利的目光锁在她的脸上,“世间有这种奇药,还可以让人失忆?” 林婠婠下意识睁大了双眸,睡意彻底消散,刚才她不小心又说漏嘴了。 “玉娘吃了杨汝能给她下的药,不就忘记了很多事吗?注意好剂量,一样可以用于治病,只是是药三分毒,说不定还有很多副作用。就算我知道杨汝能给她下的什么药,也不敢给母亲用啊。” 傅羿安太敏锐了,林婠婠生怕自己的计划露馅,只得真假参半地跟他胡诌。 傅羿安仔细打量着身边的女人,不知道她对着自己说了多少谎。 他特意派了人询问了回春堂的掌柜,今日他们并没和林婠婠一起用晚膳。 傅羿安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山雨欲来,可满腔的怒意终究被他一点点压回了胸腔。 想来也是可笑,他那如剑锋般冷硬的心,到底被她的柔情磨钝了刀刃。 “若是有这种药,你情愿让你母亲忘记过去?那她这五年不是白活了吗?” 林婠婠咬着下唇,主动伸出手握住他的大手,温热的指尖相触,十指相扣。 “四哥,怎么可能有这种药呢?我一想到母亲如今这般痛苦矛盾的活着,就觉得她太煎熬了,真想让她轻松点,得到解脱。你不赞同吗?” 黑暗中,傅羿安神色难掩孤寂,脑海里忆起他劝傅世宣和离时,傅世宣说的那些诛心话语。 易地而处,将心比心。 就算他和林婠婠两人在一起,哪怕相互折磨,痛苦不堪,也好过沦为陌生人,他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死死地留在自己的身边,决不允许她嫁作他人妇! 他骨子和傅世宣是一样疯癫的人! 傅羿安视线沉沉地凝视着她,像是在安慰自己,“婠婠,日后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林婠婠略沉默了一下,“四哥,睡吧。” ** 阮府。 阮老太爷把自己关在静室里已有两日,不曾进食,也不准人伺候,阮仕廉在外面提心吊胆地守着,寸步不离。 静室的门骤然打开。 阮仕廉慌忙跨进静室,却没有一处落脚之地,屋内横七竖八,纸张杂乱,断笔无数,到处都是阮老太爷留下的狂草墨宝。 阮老太爷酷爱用书法来发泄积压的情绪,可他不吃不喝,着实让人担心。 阮流筝连忙端着托盘把茶盏递了过去,神情关切,“祖父,喝点,润润嗓子。” 阮老太爷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还是流筝懂事。” 下一秒,阮流筝听到啪的一声,茶盏被摔到了地上。 “通知阮从谠广募私兵,做好随时起兵的准备!”阮老太爷锐利的眼眸,精光乍现,声音冷冽,不容置疑。 阮仕廉心头一跳,面露惊骇,“父亲,陆太后不是承诺让流筝当皇后了吗?” 阮老太爷冷笑一声,“傅羿安黄口小儿,欺人太甚!他现在就敢朝我们拔刀,日后等他掌权,还有阮家的活路吗?” “陆太后使的怀柔政策,不过是想麻痹我们,让我们放松警惕。” 阮仕廉恍然大悟,“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他当太子,晋王和恒王不都比他好糊弄吗?” “如今说这个,有用吗?”阮老太爷反问。 阮流筝见他们已有决断,虽有些胆怯,还是忍不住插话,“那筝儿,还要嫁吗?” 阮老太爷也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嫁,怎么不嫁,皇后的宝座除了你没人能坐。陆太后都能逆天改命,你也可以!即便太子不与你同房,我们阮家也会为你挑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阮流筝攥紧了手指,虽然她挺满意傅羿安的皮相,可这也是他逼着阮家造反的。 阮流筝闭了闭眼,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嫉恨,“祖父,我要林婠婠死!” “一只小蚂蚱,有何难。” ...... 百官都以为会那批账册会掀起一桩巨案,万没想到,仅仅是前盐铁转运使杨汝能和两淮的几个官员担了责,杨汝能被判了斩立决。 与此同时传出消息,朝堂对涉到的行贿贪腐官员既往不咎,还焚烧了所有账册。 两淮的豪绅们感激涕零,纷纷主动上缴税赋。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税赋实际收缴的数额就远超去年。 当然,让民众热议的还是太子大婚一事,林婠婠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可她对此并不关心,傅羿安会娶阮流筝是不争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忘忧丹的功效,她基本已经参透,还做了改良,食用之后,除了忘记关于情爱的过往,并不会损伤身体健康。 这日,她再次来到了靖南王府探望母亲,当她看到柳玉娥雪白的手臂上残留着无数下狰狞的疤痕时,便下了决心。 那是柳玉娥半夜自己拿刀子划的,婢女们稍不留神,她就会伤害自己的身体。 “娘,你真的想要和离吗?” 柳玉娥双眸中盈着泪水,“娘是罪人,傅世宣更是罪人,我们不能拨乱反正,替你爹报仇雪恨,难道还要助纣为虐吗?” “娘,若是让你彻底忘掉傅世宣,忘掉这些年的情爱,你愿意吗?” “愿意!” 林婠婠听到了她坚定的回答...... 第259章 离间 没有人知道,林婠婠到底跟傅世宣谈了什么,她从三房的书房里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份和离书。 林婠婠揣着那份来之不易的和离书,出奇的平静。 她望着蔚蓝的天空,母亲这一生过得凄苦坎坷,也许等林鸿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她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一切才会恢复正轨吧。 弟弟林鸿已经拜郑肃为师,他有去云游的打算,林鸿也有些心动,如此,她就可安排母亲和弟弟一起先回姑苏老家,让母亲在那边养病,调理心境。 待他们离开上京时,她会把改良后的‘忘忧丹’交了母亲,到底服用与否,让她自己决定。 ** 林婠婠回到太极宫,殿内果然空荡荡的。 自从那日,她背着傅羿安和谢长宴见面后,傅羿安就很忙,经常都见不到人影。 两人维系着表面的平静,实际都僵持着,谁都没有挑明,傅羿安也破天荒地没有再碰她。 她反倒乐得清闲,她都要走了,何必给他留下那些镜花水月的回忆? 婢女和青黛一起,把晚膳备好,林婠婠一桌子精致的菜肴,根本没有食欲。 这时,外面传来动静,是傅羿安提前回来了。 他瞟了她一眼,径直坐到了她的身旁,“婠婠,还未用膳?我陪你。” 只是他刚一坐下,曹内侍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觑了他一眼,“殿下,出事了,太后让您和林姑娘过去一趟。” 傅羿安神色微凛,“太后找林姑娘作甚?” 曹内侍为难地看了一眼殿内的人,傅羿安会意,立马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婢女。 “太后让禁军副统领去提审耀宁,结果他亲口承认林姑娘是他的女人,太后震怒,要求彻查此事。” 林婠婠震惊,当初,阮流筝让南狄细作朝她身上泼脏水的事,在朝中也掀起了一些流言蜚语,应该是被傅羿安镇压下去。 如今他们故技重施,是想三人成虎,污她的名声吗? 耀宁亲口胡言乱语,傅羿安又不会被他蛊惑呢? 傅羿安脸色森冷,胸腔里生发出一缕火气,直接问道,“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曹内侍不敢隐瞒,“杨氏兄弟。” 杨希枝和杨苍宗是陆太后的男宠,靠着陆太后的恩宠过活,他们和自己毫无瓜葛,为什么会上蹿下跳,污蔑自己? 难道,他们背靠的本就是阮家? 傅羿安侧头见她脸上毫无惧色,主动握住了她的手,“不用担心,一切有我,走吧。” 两人进宫,陆太后让人给傅羿安赐座,而林婠婠则乖乖跪在了地上。 陆太后冷冷瞥了一眼两人,“人都到了,你说吧!” 杨苍宗跪在地上,声音真切诚恳,“太后,微臣亲耳听到南狄细作亲口承认,是得了林姑娘的指示来营救耀宁的。后来那细作死无对证,可知需去核查,在场的禁军还有很多,都听到了此事。 梅花内卫也确认林姑娘上了那艘船,如今耀宁亲口承认,微臣担心有的人别有用心,故意潜伏在太子殿下身边,恐怕会对太子殿下不利。” 杨希宗说得一脸正气浩然,傅羿安听得却颇为荒诞。 他都差点忘了,杨苍宗本是禁军侍卫,靠着爬上陆太后的床榻,就没有再当值,可他依然隶属于禁军。 傅羿安挑挑眉,摸了摸手指上的玉扳指,“那日,杨侍卫在何处?” “自然在冷宫附近。” “是吗?冷宫外院有侍卫包围,南狄刺客劫持婠婠是在冷宫里面的厢房,你告诉我,你在外院如何听得到那刺客说话的声音?” “是你的有千里耳,还是孤太好糊弄?” 杨希宗根本不管傅羿安话语中的嘲弄,火上浇油道,“我就是听到了,太后不信,也可以去查,那些攻进去的禁军侍卫,他们肯定听到了。” “如今耀宁亲口承认林姑娘早就是他的人,还说她皮肤细腻紧致,让他神魂颠倒......” 话还没说完,傅羿安大怒,腾地起身,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林婠婠大惊,立马起身,眼疾手快覆在他的大手上试图阻止他。 这才是阮家真正的计谋,他们想挑拔陆太后和傅羿安的关系,让两人离心,用杨希宗的人命来割断骨肉亲情。 傅羿安在盛怒之下,杀了陆太后的男宠,陆太后必定会对把这怒火烧在自己这魅惑太子的‘始作俑者’身上! 她脑子转得极快,压低了声音,“太子殿下息怒,他胡言乱语,罪该万死,理应由大理寺裁夺,赶紧给太后认错!” 傅羿安何其聪明,刚才他是被愤怒冲昏了头,旋即彻底明白过来。 他和陆太后的母子情本就淡薄,更因为林婠婠心生芥蒂,还屡屡政见不同,他们几乎只是表面维持着虚假的‘母慈子孝’。 傅羿安视线浸着寒光,死死地盯着杨希宗,松开了手,撩袍跪了下去,“儿臣殿前失仪,还请母后降罪。” 杨希宗大骇不止,因为窒息脸色铁青,不停地喘息。 他缓了好一会,挣扎着爬到了陆太后的御座前,扯着她的衣摆,嘶声竭力地哭喊着,“太后,太后,微臣句句属实啊,您要替微臣做主啊。” 陆太后脸色晦暗,喜怒难辨,忽地抬脚用力踹到了他的胸口。 “哀家给你的你必须要,不给你的你不能想,你就是哀家养的一条狗,想吃别家的饭,也不想想有没有命吃!” “来人,押下去。” 杨希宗颓然地瘫在地板上,不可置信,绝望地哀嚎着,“太后,太后饶命......” 陆太后走了过来,阴鸷的眸光停在了她的身上,“太子,这是第几次因她忤逆不孝,犯下大错了?”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儿臣知错了,儿臣定会查清此事,给母后一个满意的交代。” 两人走出大殿,傅羿安便让亲卫送林婠婠回太极殿,他则去了地牢。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耀宁被折磨得几乎不成人形了,他茫然地望着枯草。 如果当初,他不贪恋美色去招惹林婠婠,他的命运会不会截然不同? 第260章 如何做你的夫君? 廊道那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耀宁动了动手指,猜测又是谁来审他。 大夏的人如今留着他,无非是想从他嘴里套出细作的名单,他也就只剩下这点价值,只要细作一日没有清除干净,他就继续活着。 或许有一天,他也可以重见天日。 他虚弱地睁开眼睛,视线顺着一双黑色云靴看到了一袭金丝蟒袍,来人神情寡淡,透着寒气。 耀宁咧嘴一笑,“听说,你已是大夏的太子?还喜欢收集破鞋,跟你们大夏的世宗皇帝一样,原来都好人妻这一口!” 他这话着实恶心人,一连把陆太后、傅羿安和先帝都骂了进去。 傅羿安孤冷地立在一旁,阴沉的眸子睨了他一眼,“你碰过她?” 耀宁难掩心中的痛快,林婠婠已然成了他的心魔,他做梦都想把她压在身下。 当初,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 他扬声大笑,“你不知道,在船上她就在我身下承欢,软得跟水一样,那浪荡的笑声整个船舱的人都听得到!” 傅羿安半眯着眸子,轻笑道,“信口雌黄,胡言乱语,当初我们救下婠婠时,你才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容。” 耀宁一怔,没想到自己编造的谎言一下子就被戳穿,他很快冷静下来。 傅羿安是个冷峻狡猾的男人,他心思敏捷,再继续胡编乱造,很容易被他找到破绽。 耀宁忽地想起当初他们抓住林婠婠,她被迫给自己跳舞的事。 他眼眸中泛起报复的快感,笑得疯狂,“确实如此,可后来我在凤鸣山附近抓住她,那个破旧的屋子里,你说我为什么没有急着离开,反而被你们抓住。就因为我一时不慎,贪恋了她的美色啊。” “啧啧,她穿着那么暴露的舞裙,你以为是做什么?当然是给我献舞啊!那舞姿真是千娇百媚,是个男人看到他都会忍不住吧。” 傅羿安眸中泛起猩红的血丝,握成拳头的指骨嘎吱作响。 耀宁很满意他的反应,他继续道,“你们大夏不是常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她那身皮肉,光滑细腻,吹弹可破,真让人爱不释手,神魂颠倒啊。” “你珍爱的女人,其实就是个寡义廉耻的下贱骚货,你如今和她翻云覆雨,难道不觉得恶心?你可以想象她在我的身下,是如何迎合我的,会展现出什么媚态?真是贱啊!” “你是大夏的太子又怎么样,尊贵无比,居然和我共用一个女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耀宁见傅羿安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黑云下,眸中复杂的情绪翻涌,他畅快极了。 傅羿安永远都会去思考这个问题,他会不停地怀疑林婠婠的贞洁,这件事永远都会成为他们两人心中的一根刺。 折磨他们,让他们不得安宁! 黑色的蟒袍翻动,傅羿安倏地向前,一脚踩着他的脖颈上,任由他在脚下挣扎抽搐。 直到他双眼暴突,几乎窒息濒死,傅羿安才松开脚。 他气势威严,冷漠地俯视着耀宁,“你以为,孤离了你就查不出南狄的细作了吗?真是可怜,你弟弟阿那史早就把名册拱手相让了。你的大司马舅舅也因为你受到了牵连被罢黜,你真的不后悔吗?” “你激怒我,不就是想求死吗?” 傅羿安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大夏折腾人的法子多着呢,死了可不好玩。你不是喜欢炫耀你的英姿勃发吗?孤今日就成全你!” “来人,给他去势!” 耀宁脸上的血色尽褪,整个面容中涌现出滔天的恨意,“傅羿安,你欺人太甚,我是南狄的储君——” 很快,行刑的老太监便走了进来,一刀下去,保证干干净净。 傅羿安径直离开牢房,身后传来男人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傅羿安仰头,暮色如浓墨渲染着皇宫,杨氏兄弟吗? 想要诋毁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程丰见他出来,立马迎了上去,自然察觉到他心绪不佳,也不敢主动开口。 “杨希宗是怎么掺和这事的?禁军副统领又为何要提审耀宁?” “属下已查清,是有人偷偷给耀宁递了消息,耀宁在狱中吵着要提供南狄细作的消息,看守的侍卫不敢怠慢,这事就禀到太后那里。杨希宗正好在一旁,他就插嘴推荐让禁军副统领审,他也就顺带着过去看看。” 之后的事,傅羿安便清楚了。 很明显给耀宁递消息的这个人,才是在幕后操控着事情的走向。 刚才,他若在殿上直接杀了杨希宗,陆太后和他之间难免有隔阂,这般歹毒。 阮家是想换个人当皇帝了吗? 若非林婠婠在场,他还真有可能犯蠢! 傅羿安闭上眼眸,脑海里全是她的笑颜,这些日子以来,他冷落了她太久,真是该死! ** 回到太极殿,傅羿安就去了净房,他忙不迭地脱掉还残留着霉味的外袍,沐浴更衣后,这才进了寝殿。 林婠婠听到了推门的动静,瞬间睁开了双眸,她知道是傅羿安回来了。 傅羿安脱掉中衣,躺在了她的身侧,长臂一捞就把她搂在了怀里,他坚实的身体浮动着熟悉的气息和皂角的清香。 “怎么还没有睡着?” 昏暗的烛火摇曳,林婠婠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出了这种事情,他心里不好受,会怀疑她吗? 林婠婠突然意识到,哪怕自己就快要离开他,也不想他误会自己的清白。 “四哥,你不问我那天发生的事吗?”林婠婠长长的睫毛微颤,柔软的手若有若无地撩抚着他的胸膛。 傅羿安喉结滚动,幽幽地盯着她,半晌才笑着开口, “你一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哪怕被人劫持,也会有千百种法子逃脱,狡猾得很。你从不会吃亏,吃亏的人都是别人!” “我对你若这点信任都没有,如何做你的夫君?只是婠婠,你休想从我身边逃走,记住,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 说罢,他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林婠婠始料未及,却主动贴上了他的唇...... 第261章 她是东宫唯一的女主人 翌日。 傅羿安神清气爽一到勤政殿,文铮就候在了殿外。 文铮被他叫进了殿中,恭敬道,“殿下,当初在船上,林姑娘一直都戴着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具,耀宁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反而是靖南王府耳房的小姐傅朝雨勾引的耀宁,你别错怪了她......” 文铮蓦地想起林婠婠让他‘摇床’的事,脸色一红,他再蠢也不敢把这事透露出来。 傅羿安斜了他一眼,直接打断他,“行了,你给孤闭嘴吧,我们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文铮生怕他不相信,欲言又止,还想多解释两句。 傅羿安可不惯着他,直接吩咐,“最近多事之秋,你在宫里当差,做事机灵点,把这几个人给我盯死了,有任何异动速速来报。” 说罢,傅羿安特地拟了一串名单给他,文铮领命起身准备出去,忍不住开口,“殿下,你真的不会怪林姑娘吧!” 站在一旁的程丰都替他捏了一把汗,真是个愣头青啊,太子殿下跟林姑娘好着呢,要他在这里多嘴! 傅羿安扫了他一眼,“还不快滚!” 待他走后,傅羿安叹了一声,“一点眼力劲都没有,他大哥可比他机灵多了!对了,文铮进展如何了?” 程丰答道,“按照您的吩咐,化零为整,已经在岭南道附近了。我们的人已深入岭南道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阮从谠的罪证。” 傅羿安满意颔首,阮家如此猖狂,不就是依仗着有权有钱吗,他倒要看看他们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对了,宋公子研究出来了新的火炮,听说威力无穷,殿下你要去看看吗?” 傅羿安听到此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宋泊简被他秘密安置在京郊,没有人知道他们正疯狂地制作火炮,这也是他藏着的一张牌。 “宋泊简真是个有本事的,如今的工部的人都是些酒囊饭袋,去看看去!” ** 青黛推门进来,瞥了一眼四周,低声道,“姑娘,方姨娘约你今日去尚品轩。” 林婠婠手中的书一顿,上次,他们就已确定尚品轩是南狄细作的窝点,难道是方姨娘的上线又给她下达了任务? 林婠婠连忙叫上赤羽带着几个暗卫直奔尚品轩。 不一会,马车就停在了尚品轩的门口。 林婠婠刚跨进门口,就看到方姨娘在大厅挑选布料,那布料是浅浅的湖绿色,上面织着同色系的海棠和枝叶,光泽艳潋,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好料。 虞大娘子看到林婠婠热情地迎了过来,笑道,“林姑娘,今儿有空来咋们尚品轩,最近的新品很多,帮你推荐一下?” 林婠婠淡淡一笑,指了指方姨娘,“不用麻烦了,我看那匹料子就挺好,我去打个招呼。” 林婠婠凑近方姨娘的身边,方姨娘眼神示意她看那公示牌:第一是,暗花细丝褶蜀锦衣,第二是,撒花烟云蝴蝶裙,第三是、灵霜娟纱羽衣,第四是、晚烟银罗凤尾裙,第五是,蔓罗掐花对襟外裳。” 按照上次方姨娘交给她看暗语的方式,她思绪凝滞片刻,就明白了暗语的意思:暗杀林婠婠! 林婠婠心中顿时有些不淡定了,难怪方姨娘一定要约她来此,是在担心她不信任她吗? 方姨娘压低了声音,“林姑娘,我也没想到他们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林婠婠叹了口气,如今看来,阮家肯定渗透到了南狄细作的高层,甚至这些细作极有可能本就是被阮家包装成的南狄细作。 实际上是替阮家卖命的! 不然为何阿那史哪怕提供了名单,还有那么多细作潜伏在大夏?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身边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林婠婠抬头就看见一群全副武装的金吾卫,鱼贯而至,佩刀锒铛作响。 忽地包围了整个尚品轩。 “金吾卫办案,所有人等,不得离开!” 虞大娘子大惊,连忙迎了过来,“敢问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吾卫的侍卫长,凶神恶煞地瞥了她一眼,“此处疑是南狄细作的窝点,虞大娘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虞大娘子急了,扬声大呼,“林姑娘,救救我,林姑娘——” 林婠婠眉头微蹙,她这喊话还真有意思,身侧的方姨娘面色发白,拉着她的袖口,“林姑娘,别理她。” 林婠婠自然明白她的暗示,这虞大娘子是想拖她下水,故意混淆视听,想要误导别人她们之间的关系。 “虞大娘子,若你不是细作,朝堂的人,定不会冤枉你,他们自然会还你清白,况且我只是偶尔光顾你这尚品轩,你这话交浅言深了吧?” 金吾卫的统领这才注意到林婠婠,当初她还只是傅羿安的堂妹,他查崔恪那案子时,傅羿安、沈景辞和崔家神仙打架,就差点连累到他。 那事,他可是印象深刻啊。 如今,傅羿安已是太子,传言林婠婠是东宫唯一的女主人,那地位甚至比未来的太子妃还得宠,他哪里还敢惹她! 她可是有大罗神仙罩着的人。 金吾卫统领拱手恭敬道,“林姑娘,恕下官眼拙,没认出你来,这里乱糟糟的,你们先行离开吧。” 林婠婠心中一怔,看来自己的身上早已打上东宫的烙印。 “多谢!”林婠婠颔首,带着方姨娘一同离开了尚品轩。 走到门口,她蓦地回首,刚才在告示牌上的暗语不知何时,已全部不见了。 林婠婠只觉得心神不灵,虞大娘子的表现实在太奇怪,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却又不得要领。 ** 两日后,朝会过后。 陆太后照例留了重臣到御书房说话,几人商议完朝中大事之后,大理寺少卿严牧突然撩袍跪下,正色道。 “太后,微臣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起奏。” 陆太后凤眉一挑,漫不经心回道,“你都不知该不该,就不必奏了!” 严牧面色十分难看,“可事关重大,微臣本该谏言,今日金吾卫查获南狄细作的窝点,并抓获主要罪首虞大娘子,可她却牵出了背后的主谋是......” “吞吞吐吐,说,是谁!” “是林婠婠!” 第262章 投鼠忌器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朝臣们神色各异,尤其是今日,根本不上朝的阮老太爷,破天荒来到了宫中找陆太后议事。 陆太后神色阴晴不定,从牙缝中迸出三个字:“说下去。” 大理寺少卿严牧继续道,“微臣查过尚品轩的账目,这大半年以来都有给林婠婠分红,账本上标注的是画稿的酬劳。 “那日金吾卫接到线报,确实抓到几个南狄的细作,可巧的是,偏偏林婠婠也在现场,如今又有人指正她,微臣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 林婠婠的身份微妙,众所周知! 傅羿安身为太子,执意把她留在东宫,谁敢去拿人审问? 严牧当着几位重臣捅破此事,逼着陆太后表态,不是没脑子,明显是背后有人撑腰才敢藐视皇权! 陆太后沉默了,讥诮的目光移向窗外,还说严牧是她的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也同杨苍宗一样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良久,陆太后望向了阮老太爷,“阮爱卿,有何看法?” 阮老太爷凝神细听着,不急不缓道,“太子身边的人,还是得仔细点,就怕她有异心对太子不利!” 陆太后声音森寒,“严牧,你为何不敢细查,是怕太子阻挠?还是你认定了她就是南狄的细作?你们大理寺本身不就是查案的吗?不该把事情弄清楚吗?” 严牧面无波澜:“回太后,人证如此,却没有物证也没有动机,微臣没有缉拿她,实在难以查下去啊!” 陆太拔高了声调,逼问道:“你为难,就跑到哀家这里来?给哀家诉苦?林婠婠这个祸根,心术不正,不管她是何方神圣,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严牧沉默的趴在那里。 陆太后怒道,“哑巴了?” 殿内一片沉寂。 阮老太爷和林相等人都各自在心中揣摩着,陆太后到底什么意思。 陆太后打破了沉默,“曹内侍,把许绍给哀家叫来,这大理寺都是怎么办事的?乱得一塌糊涂,也该好好整治整治了,这么个案子都搞不清楚,都是酒囊饭袋吗?” 她转过头来,面露凶光,阴鸷的眸光扫过严牧,“这案子,你若拿不准,也该呈报给大理侍卿许绍,然后再由刑部定夺,这些流程都是一纸空文吗?看来平日是哀家太惯着你们了,来人,拖出去廷杖三十!” 严牧脸色煞白,瞳孔放大,求饶的同时下意识看向了阮老太爷。 以往他自诩是太后近臣,有什么事都直接上奏,如今陆太后竟抓住了他越级上奏要惩罚他。 可阮老太爷神情黯然,好像根本没有接收到他的求助似的,如今陆太后震怒,他跟林相一样,都僵在了原地,哪里还敢帮他说话? 禁军侍卫立马把严牧拖了出去。 陆太后斜瞟了他们一样,唇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净说些晦气的事,说点轻松的,哀家念着等太子大婚过后,就打算安享晚年,如今多事之秋,也该议一议太子侧妃的人选。” “林相,哀家记得,你家好像有个孙女,叫什么来着?也到了适婚年龄?” 林相从她深邃眸光中感受到一丝真切,忙不迭点头,“正是,小孙女名叫林浅月。” “不错,人如其名,是个皎皎如月的姑娘吧,明日让她来宫里陪哀家说说话。” 陆太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慈容,温声细语和他们讨论朝中几位其他贵女。 一时间,众人都好像都忘了刚才的剑拔弩张。 ...... ** 雾卷暮色,星河浮霁。 傅羿安一到西华门,宫中的内事便把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他步履匆匆直接去了集仙殿。 此时,陆太后正在用晚膳,傅羿安一进去就直接跪下,“儿臣给母后请安!” 陆太后掀起眼皮,“起来吧,用过膳了吗?” 傅羿安起身撩袍坐下,立马有内侍给他拿来的银碗筷,他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母后,儿臣少有陪着您用膳,是儿臣不孝,儿臣知错了。” 陆太后怔了怔,冷冷道,“今日这般乖觉,是因为她的事吧?” 傅羿安面不改色,缓缓开口,“以往,骤然得知自己的身事,儿臣一时半会根本没有接受,自然对您敬重有余,亲近不足。其实,您对儿臣的好,儿臣都记在心底。” “当年我还是太子伴读的时候,有一次,犯了蠢事,被许太傅责罚,也是您给我送膏药,送吃的,如今想起来,当时您分明很心痛......” 陆太后凄凄地望着他,神情恍惚,那时他才六岁,被打得厉害,她碰巧看到,心痛得根本没法掩饰,没想到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罢了,哀家不管如何严苛,都是希望你好。恒王刚愎自用,晋王耳根子极软,优柔寡断,他们两人都容易被朝臣愚弄。只有你能挑起大夏江山的重担,节度使拥兵自重,权贵士族门阀跋扈嚣张,这些问题都很棘手。如今阮家咄咄逼人,你到底是如何打算?” 傅羿安直言道,“欲想取之必先予之,阮流筝可以娶,他们若安分守己,自是不能动他们,若他们执意找死,也容不得他们挑衅皇权!” 陆太后冷笑,“阮家操纵税赋,朝廷要用钱,他们还想法设法卡脖子,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如今屡次三番借着一个小小的林婠婠,意图朝你身上泼脏水,真是反了天了!” 傅羿安心中不免有所触动,陆太后有多看不惯林婠婠,没人比他更清楚。 陆太后以一己之力,强势压制住了严牧的构陷,让许绍主理此事,而非借机给林婠婠扣上南狄细作的帽子,实在是因为投鼠忌器,怕伤了他! 他不敢奢求陆太后和林婠婠相处得平顺温和,但她好歹也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那林婠婠呢? 她会不会看着他的面子上,稍微体谅一下陆太后呢? 傅羿安只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罢了,日后他在中间慢慢周旋吧。 第263章 攀诬 太极殿。 林婠婠对着一桌子精美的菜肴,草草吃了几口就搁下了筷子。 青黛关切道,“姑娘,是等太子殿下回来再用膳吗?听程丰说,他今夜去了集仙殿。” 难怪,傅羿安应该会陪着陆太后用膳吧,一想到这个杀父仇人,林婠婠面色冷了几分,只觉得讽刺。 傅羿安与陆太后关系再剑拔弩张,也是血脉亲情。 她顶多也只能算个外人! 他这辈子都不会站到自己的立场思考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吧。 青黛看着自己的主子心中不快,心也跟着沉沉的,“姑娘,程丰说,金吾卫抓了的虞大娘子攀诬你是南狄细作,大理寺少卿严牧当着几位重臣闹到太后那里去了。” 原来如此,难怪虞大娘子当初要故意向她求救,特意嚎那嗓子。 可两人相交也是因为当初画稿一事,难不成那时,她就包藏祸心了? 不可能! 林婠婠神色微凛,“陆太后怎么处理的?” “听说陆太后把严牧给廷杖了三十,把案子交给了许绍,让他来查清此案。所以,太子殿下一回宫里就直接去见了陆太后。” 林婠婠几乎一瞬就明白了前因后果,陆太后恐怕是怕朝臣们攻击她伤到太子,她当初还想秘密处死自己,哪里会对在意她这条小命。 翌日。 林婠婠起来梳洗完毕,刚用完早膳,许绍便登门拜访了。 昨夜,傅羿安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婠婠都不知晓,她成为南狄细作的事,两人都还没来得及沟通。 傅羿安跟没事人似的,直接命人把她请到了正殿。 “你想问什么,就在这里问吧!” 许绍一脸生无可恋,虽然一早就知道摊上一块烫手的山芋,可朝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本想把林婠婠带回大理寺走过场。 看着傅羿安这一副护犊子的紧张样,他都不敢再提了。 林婠婠不由抬眼,傅羿安温声安抚道,“别怕,他不是外人,知道的都可以说出来,方姨娘的事他也知道的。” 林婠婠没有隐瞒,把自己的一些推测如实讲了出来。 “......你怀疑南狄细作有两拨人?其中一些是认耀宁为主,另一拨背后的靠山另有其人。” 许绍诧异地看向她,不由想起当初在宫中准备营救耀宁的刺客,那人应该是南狄真正的细作,如此确实都说得通了。 林婠婠面色沉静,慢慢道,“不然,耀宁本是南狄细作的头目,他被捕这么久,太子殿下也拔出了大部分细作,为何尚品轩会不惜自爆也要拖我下水?除非此举对他们利大无比。” 金吾卫得到的线报确实是偶然所得,许绍压根不知道,傅羿安其实早就盯上了尚品轩。 “我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全因得了太子殿下的垂爱,遭人嫉妒,才会遭此横祸,所以能在背后控制虞大娘子的人不言而喻。” 傅羿安唇角似笑非笑,抬手拨弄了一下林婠婠发髻上步摇上的珠花。 “我们婠婠真是聪慧,就是阮家,能调动严牧那个小人为其冲锋陷阵,一般的喽啰哪里有那等本事?” “许大人,还想把我的婠婠带入大理寺?” 许绍面色尴尬,推诿道,“殿下说笑了,微臣开始也只想邀林姑娘去大理寺做客,装装样子,好堵清流的嘴。” 林婠婠毫不犹豫,“没事,我正想去会会虞大娘子。” ** 虞大娘子从尚宫局出来后,就直接成了尚品轩的掌柜,几乎可以说是一生顺遂。 可她又是什么时候攀附的阮家,究竟有什么把柄被阮家拿捏住了呢? 虞大娘子脚上带着镣铐,云鬓散乱,一脸颓败,一抬眼就对上了林婠婠的眸光,她很快移开了视线。 林婠婠站在牢门外面,眸光平静中带着失望,“虞大娘子,当初你因衣裙的事肯来靖南王府为我作证,我以为你是个好人。所以对你一直心怀感激,甚至把你当作朋友。想来,上次在凤鸣山庄,你就是替你主子探路吧!” 虞大娘子脑袋嗡的一下,脸色变得惨白,面上还强装着镇定。 “林姑娘,你跟我是一样的身份,何必说这些话!不过你攀上了高枝,以为自己有了护身符,就洗白了身份,你也得意不了几天。” 听她到现在还想拖自己下水,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虞大娘子,阮流筝到底抓住了你什么把柄,让你替她卖命?南狄的细作死的死伤的伤,也有投靠大夏,换一世安稳的。难不成,你也是女儿或者儿子被他们扣住了?” 虞大娘子瞳孔放大,可还是紧紧抿着唇。 林婠婠翻了翻那本账册,淡然开口,“你若执迷不悟,吃亏的始终是你自己,你攀诬的水平并不高明,你们的账册只是伪证而已,很容易戳破,你没有其他旁证了吧!你说我是细作,我从未干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 虞大娘子面如死灰,她都被逼着走到这一步,早已不能回头。 “林婠婠,别再惺惺作态,你就是细作,你潜伏在太子身边,是为了骗取他的信任,有朝一日索要他的命!” 傅羿安沉下脸,“住口!这借口太拙劣了!婠婠若想要孤的命,孤都死了十回八回了!” “把她拖入慎刑司,大刑伺候!” 许绍面色铁青,慌忙阻止,“若打残了她,她还是胡言乱语,只怕被清流攻讦我们屈打成招,到时候就麻烦了。” 傅羿安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讽笑,“一个南狄的细作,死有余辜!名声这种东西,都是胜利者的权利!” 林婠婠握住傅羿安的手,摇了摇头,“四哥,可他们就是在等着你犯错,想要坏你的名声,我们不能上当,是人都有弱点,虞大娘子也不例外。我们再想想其他法子。” 傅羿安眸光晦暗阴霾,“许绍,给你两天时间,若是没有撬开她的嘴,孤就换个人来审她!” 许绍心中暗自腹诽,他劝一堆话,都抵不过她一句话,这耳边风的威力不同凡响啊。 林婠婠看着他凌厉的下颌,眉眼桀骜,叹了口气。 傅羿安一旦涉及自己的事,就有些不冷静,当初,陆太后一心想要除掉她,恐怕这就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 第264章 抽丝剥茧 林婠婠回到太极殿,反复地忆起虞大娘子的表情,她的表情明显因为自己提到阮流筝有所变化。 这就说明,他们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 “赤羽,我去陈记香铺。”林婠婠思忖了一瞬,立马有了决断。 不到半个时辰,林婠婠便到了陈记香铺。 谢长宴在二楼雅阁好似已等了她许久,他眉目含笑,“婠婠,你终于出来,过两日,是谢某的生辰,不知谢某能否向你讨要一份生辰礼?” 林婠婠面带愧色,还是点头应了下来,“自然,容我准备一二。” “婠婠,可是遇到难事了?”谢长宴亲手给她沏了杯好茶,静静地望着她。 她微微蹙眉,直言道,“长宴,你的消息一向灵通,你可知道虞大娘子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阮家手里?” 林婠婠脑海里浮现出虞大娘子的身影,她看似没有七情六欲,连傅羿安提到要对她动刑时,她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恐惧。 说明,她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人除了求财,就是骨肉亲情,比如方姨娘就因为女儿才答应替南狄卖命的,虞大娘子不可能没有弱点。 难道是情爱? “她有没有情郎?”林婠婠提醒道。 谢长宴手中的折扇一顿,蓦地想起来,“婠婠,你还真提醒了我,尚品轩和陈记香铺本就有生意上的往来。大夏国人喜用香料,比如你喜欢用百濯香。虞大娘子曾在这边配制一款特有的香料,当时极为挑剔,很多款上好的香,都没有入她的法眼。 最后我精心调制了几十味香料,特意增加了龙涎、雪松、麝香、乳香等才得了那月华香。 这香耗时极长,她应该是送人,还是送给男人的。我这里还剩了一点,你先闻闻这香气,看有没有印象。” 说罢,他招了招手让掌柜找出那香来。 一股清幽怡淡的香气直袭鼻尖,香气醇正不凡,宁静而沉稳,似醉非醉,让人留念沉迷。 “长宴,这香,真乃奇香!”林婠婠微微一笑。 可她总觉得这香在哪里闻到过,“长宴,这香,你只售卖给虞大娘子,再没有给过别人吗?” 谢长宴语气极为笃定,“没有!她当时就是想要一款独一无二的香,所以三番四次,挑剔得很,我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才懒得搭理她呢。她可是花了重金购买的。” 听到此处,她的声音也有些疑惑,“她会送给什么人呢?此人喜欢用香,说明身份地位也不会太差,说不定还喜欢附庸风雅......” “若是送给情郎,她的生活又极为低调,几乎和异性也没有亲密私交,那这个情郎难道是见不得光的?” 谢长宴唇角挂着一丝讥诮,“婠婠,我们是不是也见不得光?” 林婠婠脸上陡然一红,她和傅羿安迟早也得分开,如今背着他见谢长宴,稀里糊涂地维持着表面的太平,或许对大家都好。 “长宴,我得先把这事搞清楚,不然我就成了南狄的细作了,这香我先带点回去。” 马车摇摇晃晃,林婠婠靠在引枕上昏昏欲睡。 待他们行止长乐街时,人多拥堵,马车不得不暂时停在街边。 撩开车帘,林婠婠忽地注意到有一道素净清冷的身影在尚品轩不远处徘徊。 如今尚品轩被查封,这人难道和虞大娘子有关? 她定睛一看,不由怔住了,此人正是陆太后的男宠杨希枝。 若他是虞大娘子的秘密情郎,好像很多事也就说得通了。 ** 林婠婠一回到太极殿,傅羿安竟已在殿内等着她了。 傅羿安的眉梢笼着冰霜,明显压着一丝愠怒,“去哪了?” 林婠婠微微吸了一口,不知为何以往只要他脸色一变,自己就怕得要死,如今明明知道他隐着怒气,她都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 胆子越来也大了啊。 “去了陈记香铺!” 傅羿安眉眼桀骜,咬牙道,“林婠婠,你去见他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他给杀了!” 林婠婠听得太阳穴直跳,叹了一声,“四哥,我想多了,我是去查线索了,我怀疑虞大娘子有个神秘的情郎,她还曾赠送过他香料,这个情郎就是杨希枝。” 哪怕她的解释十分敷衍,傅羿安脸上的阴霾也渐渐散去,目光缓和,“怎么说?” “当初陆太后把我留在宫中学规矩时,我曾在杨希枝的身上闻到过那独特的香气,不过我也不敢完全确定。”林婠婠把自己的推断详细地告诉了他。 傅羿安握住了她的腰肢,把人搂在怀里,“婠婠,你真是太让人惊喜了,不需要确定,我们只需要试试这虞大娘子,便可窥见其中的秘密。” 这次轮到林婠婠犯迷糊了,“如何做?” “把你的香拿来,我到时候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隔日入夜。 大理寺牢狱泛着一股浓郁的霉味,几个胆大的狱卒们垂涎着虞大娘子的美貌,但凡像她这种涉及重罪的女人,多半都会沦为贱籍,所以谁都想要乘机快活一番,可上面有人发话,暂时还不能动她,弄得狱卒们心痒难耐,竟跑在牢房门前当着她的面污言秽语。 虞大娘子缩在阴暗几度想一死了之,依稀盼着能那人能想法子救她出去。 忽地,她好像没有再听到那些意淫的口嗨,这时阴暗处,走来一道挺拔的身影。 他身着一袭青衣长袍,还带着清洌的香气,这味道,太熟悉了! 虞大娘子面露惊喜,真的是他来了,只听嘎吱一声,牢门的锁被打开。 他身后忽地窜出两个黑衣人,他们已经把一个细细的绳索勒住了她的脖颈,虞大娘子瞳孔睁大,神色惊恐,他难道要杀她灭口吗? “你......好狠的心,杨郎,我什么事都替你做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都不听我多说两句吗?”虞大娘子拼命地挣扎着,想要为自己挣条活路。 说是迟,又是快,不知何时,一柄寒剑横在青衣男子的脖子上。 第265章 招供 虞大娘子抬眼就看到程丰的剑已出鞘,阴影出走出两道身影,禁军随之鱼贯而至。 “你罔顾法度,为他们卖命,却又奢望真情,犹如在刀尖上舞蹈,是你自己贪心了!” 林婠婠看她的眼神复杂,包藏着怜悯、同情、失望唯独没有鄙夷。 挟持虞大娘子的人都被拿下,傅羿安鼻腔里溢出一丝冷笑,“杨侍卫,你心太急了,拿下!” 虞大娘子得到喘息,呼吸渐渐平稳起来。 禁军侍卫取下她脖颈上的勒绳,那白皙的脖颈上青紫勒痕显得触目惊心。 虞大娘子缓缓闭上眼睛,嗫嚅道:“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林婠婠淡淡道,“不说说你的故事吗?杨希枝已被拿下,即便你不出卖他,他也想要你的命,你真的觉得值吗?” “我说!”彻骨的寒冷透过单薄的囚衫传遍虞大娘子的全身,见到杨希枝来索她命时,就已崩溃了。 虞大娘早年遭难,幸得杨老太爷搭救,因她绣技高超就顺利进了尚宫局。在此期间,她和杨氏兄弟之间的关系便日渐亲密。 后来她子怀了杨希枝的孩子就想法从宫中出来,也是杨希枝让她成为尚品轩的掌柜,尚品轩背后的东家是一个不知名的豪绅,虞大娘子去查过根本没有这个人的信息。 她接管尚品轩后,除了自己的分红,大部分银钱都会被一个姓陶的管事抽走,而账房的人也他们安排的。 陶管事给她下达指令,与此同时,杨希枝一直让她听令做事。 她生孩子时是难产,很是遭罪,那孩子差点死掉,万幸孩子和她都活了下来。 这孩子如今被秘密养在杨家,她得空的时候也会偷偷去见那孩子。后来,杨氏兄弟攀上了陆太后,更不会声张他们之间的关系。 陆太后自然是不允许别人和她共用一个男人的,可他们之间还是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杨希枝答应她,办完这件事,就允许她带着孩子离开上京,她才铤而走险的。 杨希枝真的忍心让他孩子的母亲处处去犯险吗? 话又说回来,杨氏兄弟连委身陆太后这种缺德事都能做得出来,难道还指望他会顾及人伦亲情,他卑劣地利用一个孩子去逼迫虞大娘子也就说得过去了。 真是可恶! 虞大娘子最大的错,就是不应该没名没分地跟着杨希枝,任由他把感情化成桎梏自己的利器。 林婠婠不由唏嘘,可她又有什么资格五十步笑百步呢? “期间你都完成了些什么任务?” “主要是打听和收集上京世家的秘事,主要就是发布一些任务出去。” 林婠婠眉头紧锁,和傅羿安对视一眼,许绍早已查过尚品轩,背后的东家确实是查无此人。 他们心里都清楚,能让一个莫须有的人来做东家这本事可不小。 “那上次,你和阮流筝一同来凤鸣山庄,还有这次让你攀诬我,都是谁的意思?” “是杨希枝的注意,我偶然偷听到他和属下的对话,猜测出他在为阮家做事。” 如此,他们的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林婠婠自然可以洗清细作的身份,虞大娘子这里却没有切实的证据指向阮家。 “林姑娘,太子殿下,你们行行好,我的孩子无辜,若我无法脱罪还望你照拂一二。” 林婠婠望向傅羿安,他微微颔首,“念在你主动招供,罪不及孩童。” 虞大娘子很快对自己的供词便签字画押。 林婠婠和傅羿安离开牢房,来到大理寺办案的屋子,许绍手中拧着一张人皮面具,“她招了?” 傅羿安把罪状递了过去,“你看看。” 林婠婠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不得劲,他们是让许绍扮演的杨希枝来刺杀虞大娘子,让虞大娘子误会他的绝情,才肯全盘托出的。 傅羿安看出了她的忧虑,“婠婠,不必自责,杨希枝本就想对虞大娘子动手,有人暗地已买通了狱卒,递了毒药进来,想要毒死她。我们识破了他们的计划,把毒杀稍微改动了一下而已。” 林婠婠讶然,如今虞大娘子落网,杨希枝担心她牵连到自己,狠下杀手也是必然,又或者,他也是得了阮家的命令。 他这种人,真令人作呕! ** 集仙殿。 曹内侍把虞大娘子签字画押的认罪书呈了上来,陆太后阁下手的中御笔,冷冷地瞥了一眼,“你来念吧!” 曹内侍知她心绪不佳,当念到杨希枝的名字时,还是顿了顿,见陆太后脸上色斑斓,又没有叫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念。 杨氏兄弟非士族出生,是仰仗着她的宠爱,才步步高升。 陆太后贪恋他们的美色,与之交合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今他们牵扯到党争,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还妄图通过攀诬林婠婠来伤到太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若非如此,陆太后真想一杯毒酒赐死他们! 骤然得知,杨希枝还背着她找年轻貌美的女人,陆太后面色愈发难看,愧愤皆有。 她甩了甩袖袍,寒声喝道:“彻审!这杨氏兄弟,原来早就有异心?亏着哀家还待他们不错,真是混账!” 上次杨世宗做作主张过后,陆太后便厌弃了他。 杨希枝依然深得她的欢心与宠爱,如今看来,杨希枝也是喜欢年轻的,非要在她的面前装得一副深情,至死不渝的模样。 哪怕陆太后知他们贪恋得无非是她给予的权利,可还是觉得他们背刺了自己。 陆太后凤眸里折射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含寒光,“当初是谁举荐的杨氏兄弟给哀家呢?” 曹内侍答道,“是宣阳长公主。” 陆太后心底一沉,宣阳也是她信任的人,宣阳如今到底站在哪一边呢? 真够讽刺的! 她冷哼了一声,“罢了,收监杨氏兄弟,让许绍彻查,以罪论处,严惩不贷!” 陆太后看向曹内侍,“阮家这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曹内侍吓了一跳,连忙伏身叩拜,“太后,饶了奴才吧,奴才哪里知道这些大事啊。” 陆太后斜了他一眼,“让你说,你就说,怕什么!” 曹内侍抬起头来,战战兢兢道,“太后,奴才说得不对,还请太后恕奴才无罪。阮家的野心实在不小,自以为把持着大夏的财权,便越发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又没有容人之量,借着太子的私事,攻击太子。” “如今他们还只是准太子妃,日后成为皇后,只怕会一家独大,说不定......” 陆太后冷冷一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说不定,阮流筝也想做一回女皇帝! 第266章 设套 杨家被刑部立案彻查,竟扯出了卖官鬻爵,贪腐等罪名,甚至还牵扯出了一桩命案。 陆太后震怒,以雷霆之势,迅速下旨查抄了杨府。 朝堂上一片哗然。 正应了那句话,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坍塌了! 当初杨家依仗着陆太后的关系异军突起,成为大夏的新贵,自然引得朝中清流的鄙夷。 如今一夕之间,他们一败涂地,朝臣们大快人心的同时自然感受到皇权的威慑,反而是清流们隐隐看到了明君的希望。 朝会上,因着太子大婚临近,便有臣子上奏让恒王和晋王回到上京观礼。 陆太后一口回绝,可傅羿安偏偏松了口,说什么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他们是该回来一趟。 引得陆太后心中十分不快,回到御书房,陆太后就开始发火,几本折子被扔得老远。 见傅羿安进来,她也没有绕弯子:“说说,你到底什么打算?” 傅羿安恭敬道,“母后,朝会上没领悟到您的深意是儿臣的错。可儿臣也是有苦衷的,治国如治水,宜疏不宜堵!” “他们的诉求合情合理,我们若是执意不允,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朝臣跳出来,直到达到他们的目的为止。所以,儿臣认为,我们不如顺水推舟,顺遂了他们的心愿!” 陆太后面上闪过一丝愠怒,十分不耐烦,“你是真看不出,还是假看不出?这些人就是想借着你大婚搞事情,阮家分明已动了更换你这个太子的心思!” “你这是引狼入室,恒王和晋王,离大位一步之遥,谁能保证他们不动歪心思?” 傅羿安主动捡起奏折,整齐地摆在御案上,他出声安抚道,“母后说得是!儿臣不怕他们起坏心思,就怕他们按兵不动,什么都不做!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我们把他们的路都堵死了,他们还怎么玩?完全不好发挥啊?” “再说母后,你难道不想知道恒王和晋王的真心?” 陆太后对那两个孩子本就不太在意,可晋王毕竟身份特殊,若是能诚心辅佐傅羿安,倒是可以替他们减少不少麻烦。 陆太后若有所思,微微一怔,“你早已有了谋算了?” 阮家就是依附在大夏身上的巨虫,若不彻底铲除,大夏的王朝必定会走向内斗,走向衰亡。 他还不敢肯定,陆太后是否和他的态度一样,是否诚心想整倒阮家。 傅羿安觑了一眼她的神色,斟酌着用词,“如今杨家被抄,他们都在冷眼观望,我们和阮家的矛盾越来越大,阮家说不定就会高举反旗,那个时候我们再收网,不就是名正言顺了吗?” 陆太后眉头紧皱,“就怕你操之过急,惹怒了阮家背后的世家,逼得他们狗急跳墙。” “母后放心,儿臣知道轻重。” 陆太后思忖片刻,继续道,“关于侧妃,你有何打算,一同选出几个侧妃,以此分化朝臣,拉拢他们是最简单的法子,于我们百利无害。至于林婠婠,到时候,让她做个妃子,也就够了。” 一听到此话,傅羿安脸色微变,“侧妃什么,母亲喜欢谁,看着办吧。时辰不早了,儿臣告退。” 陆太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底很不是滋味,每次一提到林婠婠,他们两人都会不对付。 林婠婠惹了多少乱子,她就是个灾星! ** 林婠婠的罪名自然洗清了,她念着曾答应过虞大娘子要善待她的孩子。 杨家已沦为了罪臣,林婠婠命赤羽把那孩子赎了出来,初步打算让他跟在弟弟林鸿身边当书童养着。 等虞大娘子出狱,她便可以与自己的孩子团聚。 林婠婠这几日犯愁的是谢长宴的生辰快到了,她根本不知该给他送什么贺礼。 青黛推门进来,见她愁眉不展,递过来一封信,笑盈盈道,“姑娘,徐夫人给您的。” 徐思柔跟着恒王去了封地,他们便断了联系,也不知道她如今过得怎样。 林婠婠拆开信函,徐思柔的信极为简短,只说了要和恒王一起回上京观礼。 林婠婠微微一怔,太子大婚过后就会登基称帝,他们这个时间节点回来可有些微妙了,也不知道傅羿安会如何应对。 翌日。 林婠婠最后挑了一盒上好的龙泉印泥,据说这印泥,遇冬不凝固,逢夏不渗油,它的颜色鲜艳发亮,熠熠生辉,哪怕历经千年,也不会变干变色。另外,她又挑了一两幅前朝古画,凑在一起,勉强算是贺礼吧。 不过这些东西再珍贵,谢长宴都有可能见过,如此倒是显得自己不够用心了。 林婠婠的绣工出众,若是送什么绣品出去,她自己都觉得不太妥当,就只得打消此念头。 听说今日,傅羿安出了京郊,她才有机会溜出去。 马车缓缓停在了倚翠楼的大门口。 林婠婠带着弟弟林鸿下了马车,转头对赤羽吩咐道,“我和弟弟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你就在下面守着。” 到了雅间,林鸿见她神神秘秘,忍不住开口,“姐姐,你怎么了?是还约了其他人吗?” 林婠婠面色微红,“是啊,你能顺利拜师郑肃,多亏了他,你等会记得好好感谢别人。” 林鸿有些纳闷,他还以为郑肃是因为太子殿下的缘故,才收他为徒的呢。 “姐姐,听说太子殿下要大婚。”林鸿搭着眼帘,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你到底怎么打算......” 林婠婠根本不想提这茬,又不敢把自己的计划托盘而出,“鸿鸿,过两天你和母亲就起程回姑苏了,你安心读书,我们的事你别管,也别问,相信姐姐,一定有法子解决,顺其自然吧。” 这时,谢长宴推门进来,林鸿一见来人,瞬间睁大了眼睛,“是你,那个劫匪!” 第267章 嫁衣 林婠婠哭笑不得,连忙跟弟弟林鸿解释,谢长宴曾救她于危难之中,可是她的恩人。 林鸿面色尴尬,起身规规矩矩跟谢长宴赔礼。 谢长宴扇了两下折扇,笑得温和,“不知者无罪,当初本是谢某失礼在先,你这样叫,也没有错。” 精致的菜肴陆续上桌,他们几人边吃边聊。 林婠婠耐心劝道,“把母亲带着姑苏,虽是重回故乡,外祖家还有些亲人和母亲的姊妹,除了伺候的嬷嬷母亲一定会得到精心的照料。她的病情主要是郁结于心,在上京,触景生情,只会加重她的病情。换个环境,说不定就会好很多。” 林鸿还是担心,“那些亲戚比不过你啊,姐姐,你在上京总会照顾好她的。” 林婠婠有些头疼,耐心解释,“鸿鸿,姐姐常常待在东宫,对母亲也没有尽到什么孝心。” 谢长宴微微侧首,语气有些肃然,“郑肃本就是姑苏人士,他此番离开上京,主要是不想卷入皇权更迭的漩涡之中,云游只是他辞官的说辞。” “到时候,他肯定会回到紫阳书院教书育人,你也可以安心在姑苏读书,随时回家照料你的母亲。” “孝顺父母本是你身为男儿应尽的职责,这种事也要依赖你的姐姐吗?” 听到这话,林鸿不由沉默了。 谢长宴的话一针见血,上京权贵云集,不利于他读书养性,他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读书,只是母亲和姐姐一起多年,他下意识就觉得母亲应留在上京跟着姐姐才是最好的安排。 如今他虚岁已十三岁,一直都有姐姐和母亲为他遮风挡雨,他是该懂事了。 林鸿神色窘迫,垂着头,小声应下,“姐姐,我错了,都听你的安排。” 林婠婠叹了一口气,“鸿鸿,我也和想母亲待在一起,可姐姐确实身不由己。姐姐不在的时候,母亲全靠你了,你们母子相依为命,辛苦你了!” 等她成功离开上京,傅羿安第一个要找的地方就会是他们曾经的老家姑苏,所以她可能还得彻底消失两年。 林鸿听她这话,就觉得怪怪的,低声喃喃道,“姐姐,上京和姑苏离得并不远,你总得抽时间回来看看母亲吧?” 林婠婠仰起脸,眸光看向窗外,努力把眼眶中的泪意憋了回去。 只有他和母亲都不知道实情,这场戏才会演得逼真,她才能彻底逃出离开上京,离开傅羿安。 林婠婠缓了好一会,才苦笑道,“鸿鸿,姐姐相信你一定会照顾好母亲,照顾好自己!” 谢长宴听着林婠婠的话,心里五味杂陈。 这时,林鸿起身去如厕。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林婠婠把贺礼送给了谢长宴,“长宴,时间仓促,只备了些薄礼,还望你笑纳。” 谢长宴笑意温柔,“不管什么贺礼,你送的我都喜欢,谢谢婠婠!” 说罢,他又话锋一转,“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林婠婠离开了上京,离开了傅羿安,她就能斩断情丝,断情绝爱,重新找到快乐,寻找到人生的意义吗? 或许,只有时间才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林婠婠郑重地点了点头,她既然做了决定,就没有回到的道理,她和傅羿安之间隔着父亲的人命,她不能亲手报仇,了结陆太后的性命,离开他才是唯一的选择。 ** 林婠婠和林鸿先离开酒楼,谢长宴等他们离开半个时辰过后才慢悠悠离开。 谢长宴在剑竹的陪同之下,又去了牙行,牙婆一看到他的到来,一脸喜滋滋地迎了过来。 “找到合适的人了吗?”谢长宴瞥了一眼关在笼子里的女奴,按照他们的计划,必须寻到一个身型和她差不多的替身拖住傅羿安才行。 林婠婠想凭空在他的眼皮底下遁走,哪怕有他的帮忙,也难如登天。 最重要的是,傅羿安永远都会寻找她,让她永无宁日。 牙婆指了指其中一人,眉开眼笑,“今日还真有一个适合的,老婆子带给你瞧瞧。” 人很快带了过来,谢长宴犀利的视线从上到下,淡淡打量着这女子,微皱着眉头。 她一身葛布,一张脸寡淡无华,唯独身型个头确实和林婠婠相差无几。 良久,谢长宴终于开口,“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怯生生地回答,“十八,奴叫许昭昭。” 谢长宴挑眉,淡淡道,“你转过去。” 许昭昭呆呆的有些迷茫,还是听话照做。 谢长宴看她那纤弱的背影倒是和林婠婠很相似,他当即花了重金把她给买了下来。 ** 林婠婠回到太极殿,吴尚宫就带着一个绣娘过来。 “林姑娘,你总算回来了,太子殿下让她过来给您量尺寸。”吴尚宫被敲打了几次,如今也算看出来,林婠婠确实得太子看中。 只怕日后就宠妃,她再也不敢对她表现出半丝轻慢。 尚宫局的人动作很麻利,拿出软尺就开始丈量,林婠婠静静地站着任由她摆弄。 “我衣柜里的衣裙够多了,不需要添置新衣。” 绣娘随口答道,“娘子衣衫再多,都不是嫁衣啊。” 林婠婠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追问道,“什么嫁衣?” 那绣娘自知失言,吓得魂飞魄散,脸色大变慌忙跪下,“娘娘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是什么娘娘!你也不用跪我,我问你刚才说什么嫁衣?” 傅羿安到底要做什么?他如今派人给她量尺寸,瞒着她做嫁衣是想与她成亲吗? 吴尚宫知道绣娘说漏嘴了,连忙笑着打圆场,“林姑娘,他们下面办事的哪里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你就别为难她了。” 林婠婠见绣娘一脸悲戚,眼眸中全是恐惧和恳求,点了点头。 林婠婠回到寝殿,抬眼就看到桌案上整整齐齐摆着一套精美的大红喜袍,她脑海蓦地跳出傅羿安当初在尚品轩试穿喜袍的模样,是那般熠熠生辉,惊才艳艳。 可惜不管他和谁大婚,都和自己无关。 第268章 我们成亲好吗? 傅羿安回来时,林婠婠正斜靠在贵妃榻上,手中握着一本书,认真地看着。 傅羿安自然也看到了那大红色的喜袍,他心底暗暗骂了一句,对大婚的事避而不谈。 “听说你今日去了酒楼?” 林婠婠点了点头,“帮弟弟践行,他要带着母亲回姑苏,以后都在那边读书。” 傅羿安径直走到她的身边,一把抽走她手里的书,顺势把她搂在怀里,“看什么书,那么认真?” “话本子!” “听说你弟弟如今已拜入大儒郑肃的门下,郑肃学问极佳,为人严苛,淡泊名利,是个良师。你弟弟能入他的眼,说明资质不错。” 不知为何,林婠婠听出了几分邀功的味道,难道弟弟顺利拜师,背后也有他的功劳? “你给郑大人打了招呼?”林婠婠纳闷,不由问道。 傅羿安摇了摇头,他倒没有打招呼,不过前段日子,他在许太傅和郑肃面前夸赞了几句林鸿而已。郑肃不可能因这几句话,就破例收徒。 这时,傅羿安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往她面前一推。 林婠婠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支红宝石玉簪,和一对的红宝石耳环,熠熠生辉,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夺目。 不用想,也知道这又是名贵值钱的东西。 “四哥,你何必破费,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婠婠,你怨我吗?”傅羿安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忐忑和愧疚,他不能给她像模像样的婚礼,难道还不能送她几件宝贝? 林婠婠仰起脸,假装没有注意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故意岔开话题,“四哥,听说你去了京郊,在忙什么啊?” 她其实明白自己不该打听这些,怎么都有妄议朝政的嫌疑。 傅羿安面色一僵,抚摸她脸颊的手停在半空,他如何不懂她在巧妙地回避他的提问,他们之间横亘的鸿沟,他不敢面对,她又何尝不是。 “算了,肯定是朝堂大事,不说也罢。”林婠婠莞尔一笑。 傅羿安神色又恢复淡然,“宋泊简研制了新型火炮,到了关键期,我得盯着点。” 林婠婠心底一惊,如今大夏局势波云诡谲,不管用还是不用,都是威慑别人的大杀器,他对自己还真是一点防备没有,这等机密就这样随便透露她。 傅羿安的眸光停在那大红的喜袍上,嘴唇动了动,鼓足了勇气,过了许久才低声问道,“婠婠,我们选个日子,成亲好吗?” 这话,林婠婠听懂了,他想跟她私下成亲! 他们两人之间,本就只差一个仪式,偷偷拜堂成亲,何尝不算是遂了他们的心愿? “好!” 林婠婠刚刚应下,冷不防男人忽地抱住她上了床榻,将她压在了身下。 “四哥——”林婠婠主动攀住他的脖颈,“还没熄灯啊!” 听着她软绵的叫声,慵懒中透着媚态,他只感觉下腹一紧。 摇曳的烛火,倒映在傅羿安灼热的眼神里,那一簇小小的火苗,愈燃愈烈,瞬间变得狂热起来,就好像要将她融化一般。 一双大手飞快地剥开她的衣衫,袒露出雪白的肌肤来,他低低笑出了声,“婠婠,我想仔细看看你的身子!你不想吗?” 林婠婠脸色血红,身子骤然一软,明显感到他对自己强烈的渴求。 烛火太亮了,他的腰腹一览无余,晃得她根本不敢直视,慌忙闭上了双眸。 傅羿安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他的唇舌就像狂风骤雨袭来,肆无忌惮地侵入,撬开她的贝齿,纠缠不休。 林婠婠来不及思考,只得毫无保留地配合着他,渐渐沉沦。 ...... 两人一番云雨过后,守夜的宫婢正面红耳赤备好了热水,等着主子们沐浴。 林婠婠浑身酸软,他今夜格外凶悍卖力,反复折腾了好几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太过节制,压抑久了的原因。 “很累?我帮你洗!” 说着,他抱着她去了浴桶,帮她浑身上下清理的干干净净,又用布帛擦干,这才把她放进干净的被褥里。 傅羿安搂着她很快便传来均匀的呼声,他见她困得厉害,满肚子话再次被压了回去。 他本想让林婠婠把自己和陆太后的关系,分开来看,理性对待,可无论他打了多少腹稿,最终都不敢说出口。 傅羿安不想让这件事成为他们之间的死结,给某些人创造了机会。 即便知道林婠婠心中只有他,可他还是会不甘,妒忌,发狂,他只想自己把她的心占据得满满的。 ** 时间过得很快,离傅羿安的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 听说,恒王和恒王妃徐思柔已赶回了上京,林婠婠命人递了拜帖给徐思柔,她很想再见见自己的闺中密友。 可两次拜帖过后,都了无音讯,林婠婠便觉察到事情实在有些诡异。 她又派了人去恒王府打探消息,传回来的信息却是,徐思柔回到上京后,连徐家都没有回去。 林婠婠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全身。 “备车!”林婠婠坐着东宫的车驾,便直接去了恒王府。 赤羽上前敲门,恒王府的门房一看是东宫的人,自是不敢怠慢,通传过后,林婠婠才带着人浩浩荡荡进了恒王府的大门。 到了正堂,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徐思柔出来,心中越发焦急。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低沉的男声,“林姑娘,让你久等了,实在是本王的王妃行动不便,还请你谅解。” 林婠婠蓦地回首,赫然发现恒王推着一个特质的檀木轮椅出来,而徐思柔正呆呆地坐在轮椅上! 她面色苍白,云鬓也有些凌乱,妆造十分敷衍粗重,与往日神采灵动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林婠婠一脸错愕,心疼极了,她连忙扑来过去,“思柔,你怎么了?” 徐思柔见到她,黯然的眼眸亮了一下,语气反常而疏离,“婠婠,我在庐陵摔了一跤,把腿伤到了,还得多养些时日,这些日子,你就别来打扰我了。” 林婠婠警铃大作,她们是共患难的朋友,徐思柔绝不可能对她说这样无礼的话。 难道,她的腿伤和恒王有关? 林婠婠淡淡一笑,“恒王殿下,我有几句体己话想跟恒王妃讲,不知可以行个方便吗?” 第269章 扭曲 林婠婠对恒王的印象停留在,残暴、刚愎自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想当初他和赵妙元偷情的始末,就知道他有多阴损狠毒,如今他和徐思柔肯定只维持着表面夫妻的关系。 徐思柔的腿乍然受伤,她很难不怀疑这背后就是恒王的手笔。 恒王神色如常,笑得滴水不漏,“本王的王妃行动不便,那就劳烦林姑娘,好好照看她了。” 他又玩味地瞥了徐思柔一眼,“恒王妃最是知书达理,千万不要失了礼数。” 看着他的冰冷的背影,林婠婠只觉得瘆得慌。 林婠婠敛了敛神色,握住了徐思柔的手,压低了声音,“思柔?到底怎么了?” 徐思柔眼睛盯着门外,声音哽咽,颤得不成样子,“婠婠......你就是大惊小怪,我自己不小心摔下来伤了腿,殿下帮我请了大夫,没事,就是得慢慢养。” 与此同时,她的手却抓住了林婠婠的手,四目相对,林婠婠瞬间会意到。 恒王应该派了人在门口监视着她们。 林婠婠明显不相信她的说辞,紧握着她手,仔细打量着她的腿,关切道,“你的腿问题大吗?不如让太医前来检查一下?” 徐思柔慌忙摇头,神色哀求,“一点小伤,不碍事,不要麻烦太医。” 林婠婠掀开搭在她腿上的毯子,粗略地看了看,问题不算严重,想要恢复行走,确实是时间的问题。 如果真是恒王要害她,那理由呢?若只是嫌弃她得身份,当初恒王也不会奉旨成婚,当时就闹了起来啊。 难道他觉得徐思柔当了他的道,他又有了新的目标? 林婠婠心底一阵抽痛,眉头紧蹙,“我那里有些上好的药材,改明让人给你送过来?” 徐思柔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咬着唇,“婠婠,你别来了,恒王府什么都有。” 林婠婠脑子嗡嗡的,彻底明白了,徐思柔真的被恒王胁迫软禁了。 她抚着徐思柔的脸颊,又用极小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我会再来的,别怕!我会救你的。” 徐思柔见她语气坚决,都不由一怔。 这时,恒王沉着脸推门进来,萧瑟的秋风迎面刮来,脸颊被刮得生疼。 他一脸阴霾,“林姑娘,本王的王妃累了,来人,送客!” 林婠婠吸了吸鼻子,“多谢殿下,思柔,那婠婠先告辞了!” 林婠婠欲言又止,可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她必须另辟蹊径,探听徐思柔的事情。 她刚转身出去,恒王就掐住了徐思柔的脖颈,神色阴鸷透着戾气,“当初你不写那封信,她今日就不会来,怎么你还想着给她透露本王的计划?你信不信,我让你生不如死?” 徐思柔眼眶盈着泪水,脸色因窒息瞬间变得铁青,恒王才松开手。 她喘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殿下,我没有,我不都按照你的意思,传达的话语吗?” 恒王语气刻薄而讽刺,“当初,陆太后用‘压胜’这么拙劣的法子,逼我出局,还把你这么个玩意硬塞给本王。你以为恒王妃这么好当?你敢嫁过来,就应该清楚,你这辈子都只会是本王养在身边的一条狗!” “是狗,就应该知道怎么讨本王的欢心!” 徐思柔面露惊惧,恒王会变着法子折磨她,有时会对她狠辣,甚至会不停地鞭打她,有时又对她很温柔。 她的腿摔倒过后,他又特意请了大夫,让他们吊着她的性命,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恒王说着,又掐住你她脸颊,“别哭丧着一张脸,本王新得了一个精美的物件,叫什么来着,哦,人皮唐卡。” “恒王妃,要不要我们一起赏玩啊!听说那可是用少女的背部做的!你的皮肤很细腻,本王很喜欢,不知能不能做!” 徐思柔瞳孔放大,情绪异常激动,泣不成声,“不......不要!” ...... 林婠婠忧心忡忡下了马车,白玉宫道上,仅余她和影子平分了暮色。 很明显徐思柔已经被恒王控制起来了,没有人生自由,说不定还会遭受虐待和毒打。 如果在恒王府,她无法探听出什么事,那能不能把恒王调出恒王府呢? 傅羿安回来,林婠婠便把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傅羿安。 傅羿安迎着她苦大仇深的眸光,笑道,“这有何难,让太后招恒王觐见,你到时候再去夜探恒王府就行。” 说罢,他眼底幽深,又补充道,“带上赤羽和程丰,机灵点。” 林婠婠眼眸一亮,他这主意倒是可行。 傅羿安的效率很快,第二日,恒王就被传入了宫中。 恒王一进大殿,就看到御座上的陆太后神采奕奕,还有她身侧的傅羿安坐得八风不动,手上的青筋暴跳,几乎握成了拳。 恒王跪下行礼,眸光中的阴寒一闪而过,“参见母后,愿母后福泰安康!” 陆太后免了他的礼,立马让人赐座。 紧接着,恒王又不情愿地朝傅羿安行礼问安,傅羿安似笑非笑,“回来就好,你与孤本是兄弟,就不必如此见外了!” “你们的脚程倒是比晋王快上许多,也不知道晋王走到哪里了。” 那一声‘孤’字落在恒王的耳朵里,格外的刺耳,太子话中的深意又好像在阴阳自己。 恒王强忍着心中的怒意,面上维持着僵硬的笑意,“太子殿下说的是,晋王性子一向不像臣弟这般急躁,想必他也快到上京了。” 傅羿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说恒王妃也回京了吗?怎么不来拜见母后?” 陆太后眉梢一挑,探寻眸光望向了恒王。 恒王装着十分惶恐,“思柔在庐陵把腿摔伤了,行动实在不便,她叨念着母后,想尽份孝心,特意让儿臣带来了她亲手做的绣品,还望母后不要怪罪。” 说着便有内侍接过恒王早已准备好的绣品,呈了上去。 陆太后淡淡看了一眼,“恒王妃有心了,曹内侍,好好挑些物件,赏给恒王妃。” “你刚刚说她伤了腿?如何了?怎么不早点上报,明儿,就让太医去恒王府诊治!” 恒王心中愈发苦涩不甘,陆太后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瞧过他,反倒是关心徐思柔那个贱女人。 他难道真的不是陆太后的儿子吗? 第270章 输在出身 恒王凝视着陆太后,良久,声音冷淡,“母后,儿臣不知哪里惹母后不快,竟得到母后半分怜爱。” 傅羿安出言警告,“恒王,不得无礼!” 陆太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是真不知?还是装着不知?你十六岁那年,强迫了先太子身边的侍女,原本你是天潢贵胄,要了那宫婢也是她的福气。” “可你怕她告发你,竟秘密把人推进了井里!” 恒王脸色骤然大变,他以为自己当初做得天衣无缝,原来陆太后早已知晓此事。 陆太后端起茶盏,慢慢抿了一口,神色平静,“你在朝中暗自拉帮结派,大搞权色交易,在射熊馆甚至把女人和孩子都弄进去供人玩乐,视人命如草芥,性子极为暴虐。” “哀家执掌朝政多年,自然明白,权利对于你们而言,有多大的诱惑力。你身为皇子,只继承了先帝的缺点,先帝身上半点优点没有继承下来,真是命啊!” “母后,你说我暴虐?”恒王冷笑道,他脸色笼着一层愠怒,“可你小时候,从不惯我,不管我如何表现,你的目光从来都不会停留在我的身上!晋王,甚至是功勋世家弟子,从小就得到过你的青睐。” 他看了一眼傅羿安,心中已被嫉妒填满,“同样都是你的骨血,为什么你要如此偏心?” 陆太后缓缓抬头,声音不疾不徐,“如今,哀家不妨告诉你实情,你的生母其实是一名低贱的宫婢,趁着先帝醉酒主动爬上龙床。” “先帝清醒过后,勃然大怒,差点要了她的命,是我救下了那宫婢,你生母生下你之后,染上时疫就去世了,你自然就养在了哀家的名下。” “这事,宫中的老人都是知道此事,你若不信,可以去查。” 恒王脸上的血色尽褪,陆太后的话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测,他果然是输在了出身上面。 为什么? 他不服! 如果,他本该是天之骄子啊,傅羿安血脉存疑,凭什么能一跃龙门,还能成为太子? 就因为他是从陆太后肚子里爬出来的吗? 恒王握紧了拳头,“母后,养恩大于生恩,所以你就故意用‘压胜’的借口,把我撵到封地?” 陆太后忽地笑了起来,“非也,哀家本来给过你机会,可是你先算计哀家。韩侍郎是你的人吧!后来,你还暗中攀上陇右节度使赵玄景,还和赵妙元珠胎暗结,让哀家沦为整个朝堂的笑话!你这个孽障,你还妄想继承大统!简直是痴心妄想” “徐家是清流,徐思柔贤良淑德,品性极好,配你绰绰有余。庐陵地域富饶,你若安心做个闲散富贵王爷,和她好好过日子,生儿育女这辈子也算圆满!” “若是你执迷不悟,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就休怪哀家不念养育之情!” 恒王背脊蹿出一股寒意,陆太后对他以前的布局了如指掌,上次的巫蛊事件真的是她随便寻的一个由头。 那她到对自己如今的计划又了解多少呢?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对于恒王的的身世,他之前隐隐有些猜测。 陆太后如今跟恒王摊牌,是想让他彻底死心,免得他被有心人利用,就不知道他能听得进去多少。 陆太后扬了扬手,有些不耐烦,“本以为徐家丫头回来,还想留你用晚膳,如此,哀家反了,你自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吧!” 傅羿安和恒王一同退了出去,恒王停下步伐,拱手问到,“太子殿下,有何指教?” 傅羿安眉梢微挑,笑得温和,“恒王,你与孤本是兄弟,若你愿意助孤一臂之力,守护大夏的锦绣江山,他日孤自不会亏待你。” 恒王笑不达眼底,“殿下说的是,臣弟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 傅羿安微微颔首,与他分开,他可不指望这几句话能改变恒王这个人,他无非是想多耽误他一下,好为林婠婠多争取点时间。 果不其然,恒王上了马车,马车的车轱辘不知为何,突然还坏了。 ** 林婠婠在赤羽和程丰的掩护下,乘着夜色潜入了恒王府。 赤羽轻工很好,很快便找到了徐思柔居住的房间,林婠婠终于见到了躺在床榻上的徐思柔。 她好像比昨日显得更加憔悴,犹如一朵被暴风骤雨摧残的娇花,脆弱而疲倦。 徐思柔又惊又喜,瞪着一双眸子,抬手揉了又柔,直到彻底看清来人的摸样,才道,“婠婠!你怎么进来的?” 林婠婠握住了她的手腕,压低了声音,“恒王是不是虐待你了?你的腿真的自己摔伤的吗?” 徐思柔眸中的光一下子黯了下去,她扫了一眼四周,“恒王心怀不轨,与人密谋造反,被我无意间偷听到了。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对我起了疑,就让人把我从石梯上推了下去。幸好双腿伤得不重,恐怕他是担心一下子弄死我,会引得太后起疑,才留了我一条小命。” 林婠婠浑身血液冷凝,恒王真是畜生! “那你的腿到底有没有用药,再这样拖下去,我担心会影响到你的行动,不行,你必须得离开这里。”林婠婠心中愈发焦躁,恒王会折磨死她的。 “婠婠,我现在腿脚不便,哪里能轻易离开。那日,与恒王密谋的人,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只是他的态度傲慢自大,好像还说了一句,谁娶她,谁就是大夏的皇帝。” 林婠婠瞬间反应过来,肯定是阮家的人。 他们几次三番想要拔出她这个眼中钉,肉中刺,都被傅羿安拦了回去。 他们是是打算放弃傅羿安这棵大树了吗? “思柔,我给你带了些药来,明日说不定会有太医前来为你诊治,不出意外,应该是我大师兄徐聘,我会让他夸大你病情,四哥会见机行事劝说陆太后,把你接进宫里养病,你先有个准备。” 徐思柔神色欣喜,“真的吗?” 林婠婠点了点头,她也没想到,皇宫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她的避难所。 这时,门外响传来程丰的声音,“林姑娘,不好了,恒王已经回府了。” 四目相对,徐思柔吓得手发抖,林婠婠慌忙出去...... 第271章 你不该关心一下你的夫君? 林婠婠在程丰的赤羽的掩护下刚到后院,准备从预留的角门出去时,迎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恒王带着人杀回来了! 若此时,他们强行出去,哪怕恒王抓不到他们,可他一旦发现了有人与徐思柔暗中接洽。 徐思柔肯定会受到牵连。 林婠婠一行人被迫只得隐藏在院中的密林下面,除非恒王大规模地搜查后院,不然他也不会发现他们。 恒王携着一身戾气一脚踹开了徐思柔的房门,砰的一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惊心动魄。 林婠婠目光所及全是黑暗,唯独徐思柔房间的灯亮了。 她的心猛地一揪,恒王气势汹汹,万一他对徐思柔动粗,难道她还能躲在这里见死不救吗? 可若她冲出去,难道能把恒王给杀了吗?反而会让恒王起疑,说不定还会破坏他们明日的营救计划。 林婠婠长长的指尖掐着手心,心底焦灼地期望能有奇迹发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的呐喊得到了神明的回应。 这时,恒王府的长随急匆匆跑了过来,“殿下,大理寺卿许绍带着人在门口,说是看见有贼子进来,要进来搜查。” 房门骤然打开,恒王气呼呼从里面出来,寒着一张脸,“什么阿猫阿狗也敢上门挑衅!真当我恒王好欺负吗?” 恒王一行人旋风似的离开,林婠婠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松了下去,这许绍来得真是时候! 程丰见人都走了,便眼神示意林婠婠离开。 出去之后,程丰主动开口道,“林姑娘,其实许绍是殿下特意叫过来的。殿下不太爱表达,嘴硬心软,可他对你真的都很上心,你们两人挺坎坷的,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希望你们能一直好好的。” 林婠婠心底一惊,程丰不是多嘴的人,他跟在傅羿安身边,情谊深厚,自然能窥见傅羿安更多的隐情。 可他们之间的问题,剪不断,理还乱,哪里是靠相互体谅扶持就能继续下去的? 她不愿做不忠不孝之徒,他也如此,所以他们之间,根本无解! 几人绕了过一条小道,前面正停着一辆熟悉的檀木马车,那负手而立的人正是傅羿安。 他在等她,担心她身陷囫囵,特意派了许绍来捣乱,又特意来接她。 看到林婠婠的身影,他的脸色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 风姿特秀,似孤松傲立,眉宇轩轩,似朝霞孤映。 林婠婠心中涌出一股酸涩,若是他们两人之间,没有血海深仇,该多好啊。 可这世间,没有如果。 林婠婠快步上前,唤了一声,“四哥!” 傅羿安把手伸向她,“怕吗?” 林婠婠点了点头,抓住他的手,两人上了马车, 她有些心急:“四哥,恒王和阮家达成的合作意向,他还虐待徐姐姐!我真担心她会出事。” 傅羿安用手抚着她的脸颊,气定神闲,“婠婠,你放心,都会解决的。恒王不是陆太后亲子,要想越过晋王,获得朝臣的支持是不容易的。” 林婠婠神色有些疑惑,“四哥,你怎么打算的?” 傅羿安侧首欣赏着她的无措,不紧不慢道,“阮家和恒王,都是一丘之貉,相互利用,我不如顺水推舟让他们如愿,自以为如愿。” 林婠婠还是有些不明白,“不懂!” 傅羿安玩味地看了她一眼,猝不及防地把她揽入怀中,“婠婠,这些事就让为夫处理吧。你老是关心别人,都不关心一下你的夫君吗?” 林婠婠刚想反驳,便感觉他的大手已掐住她的腰肢,灼热的气息扫过他的耳畔,意味深长道,“这条巷道看着有些熟悉,婠婠你还记得吗?” 马车已缓缓前行,林婠婠透过车帘看了一眼外面。 她瞬间羞得面红耳赤,两人当初在就是在这条巷道上放浪形骸,还差点被赵妙元堵个正着。 可他如今已是太子了,还想这般荒唐! 男人近在咫尺,她眸光闪躲,小声道,“四哥,不行!” 傅羿安面色无波无澜,轻笑出声,“不行?什么不行?婠婠刚才在想什么?哦,难道婠婠又想在这马车上试试?” 林婠婠的脸又红又烫,他就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四哥,你耍无赖!” 傅羿安掐着她腰肢的手一紧,声音暗哑,“婠婠,明明是你饱暖思什么来着,还不准我说?婠婠就是嘴硬!” “是我嘴硬,还是你嘴硬?” 傅羿安笑得意味深长,“是是是,婠婠说得都对,我哪最硬,你还不清楚吗?等会让你知道为夫的厉害!” ** 晋王一行人已赶回了上京。 崔家败落,崔沐离成了没有家族支撑的孤女,晋王本以为她会就此颓丧。 崔沐离不仅改掉了以往骄纵的性子,还怡然自得,很快适应了封地的生活。 晋王本是君子,当初他离京确实被崔相连累,可他也不会因此为难一个弱女子,反倒对崔沐离的境遇生出了一丝怜悯,甚至是佩服之情。 这一切,崔沐离自然也看在眼里,对他始终不冷不热,两人虽未圆房,她也一定不急,一直相敬如宾,两人的关系反倒比以前更为融洽。 暮色笼罩着晋王府,留在晋王府的家仆早已提前打扫好房间。 仆孺们把箱笼抬了下来,一个婆子问道,“王妃,这些箱笼一道都搬进正屋吗?” 崔沐离怔了一瞬,他们两人一直是分房睡,如今回来断然也是如此,只是晋王府的老仆并不知情。 “不,我和王爷的箱笼还是分开......王爷,你看该如何安置?”崔沐离抬眼看向晋王,征求他的意见。 晋王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王妃,她肤如凝脂,神情娇憨中又透着妩媚,原来她就生得极好看。 以往,他觉得崔沐离美则美,可性子骄纵,目无下尘,外加当时又有苏灵音的陪伴,让她自然就提不起兴趣。 可她历经大难,没有怨天尤人,自怜自爱,反而活得更为豁达,这倒让他刮目相看。 晋王沉声道,“正房!” 崔沐离疑惑的眸光中明显透着一丝不自在。 晋王心中一沉,她还敢嫌弃自己? 他走了过去,声音极为平静,“你我夫妻一体,若让母后知晓,我们貌合神离,她又要责怪本王了。你身为晋王妃,不该懂事点?” 第272章 执迷不悟 翌日,一大早。 晋王和崔沐离就去了宫中,马车停在了西华门。 两人从马车上下来,晋王主动牵了崔沐离的玉手。 崔沐离的手柔软无骨,晋王唇角上扬,指腹无知无觉地摩挲着她细腻温润的皮肤。 一阵阵酥麻从手腕传来,引得崔沐离浑身都不自在。 她垂首敛眉,脸上染着红晕,昨晚不知怎的,晋王竟主动上了她的床榻,还强势地把她压在了身下,害得她浑身酸软无力,尤其是两腿之间还极为不适。 她本以为晋王是雅正的君子,没想到在床事上那么凶悍,害得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晋王瞟了一眼自己乖巧温顺的王妃,见她愁眉不展,主动安抚道,“别怕,母后不会因为你爹的事,为难你,你不必担心。旁人的眼光,你更不用在意,你既是本王的人,本王定会护你周全。” 其实崔沐离根本没有担心这些,她咬着唇瓣,柔声‘诶’了一声。 晋王灼热的眸光停在她莹白的脖颈上,“我们早去早回。” 崔沐离侧目凝视着眼前的红墙黄瓦,忽地想起那个被关在冷宫的侧妃——苏灵音。 苏灵音的手段了得,自己根本斗不过她,晋王对她情根深种,说不定这次也要带着她回封地。 崔沐离心里瞬间凉了半截,面上丝毫不显,她抬眸冲着晋王微微一笑,“多谢殿下,沐离感激不尽。” 两人很快拜见完陆太后,陆太后却意外地提议让晋王去见见苏灵音,毕竟她还怀着晋王的孩子。 晋王出了大殿,忧心忡忡,欲言又止,崔沐离知道他抹不开面子。 崔沐离主动开口道,“殿下,苏妹妹在冷宫,想必也时常念着你,难得母后开口,你就去过去看看她吧。” 晋王觉得崔沐离知书达理,又贤良大度,心中感动得一趟糊涂,“好,本王就听你的,孩子毕竟无辜,是应该去看看。” “天凉了,不用等我,先回去吧。”他亲密地捏了捏她的手,特意叮嘱道。 崔沐离身子僵了僵,极为敷衍地应道,“好。” 晋王的亲昵来得猝不及防,崔沐离的心里却十分不屑。 晋王携着一身寒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冷宫。 到了门口,他伫立了很久,静静地望着冷宫的破败的房檐,感觉他和苏灵音的事,就像上辈子一样遥远。 他记得当初,她柔柔弱弱,境遇凄凉坎坷,她在自己面前总是展现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他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那时候,他以为他是了解苏灵音的,不曾想他了解到的所有一切,都是苏灵音刻意伪装的结果。 傅羿安曾提醒过他,他还嗤之以鼻。 一度以为那不过是傅羿安的偏见,如今回想,自己真蠢得可笑,被一个狡诈的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自以为两人的感情是冲破枷锁的真爱,结果完全就是镜花水月,一切都是虚假的幻想。 偏偏她还怀着自己的孩子。 如今,他也是悔之晚矣! 推门进去,他就看到不远处的苏灵音,她神色颓然,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圆润,身着一套简朴的衣衫,正在啃着一块饼子,完全没有往日贵女半点的形象。 苏灵音蓦地望向晋王,慌乱地把手中的饼子藏在了身后,声音颤抖,“殿下,您回上京了?” 她的窘迫,晋王尽收眼底,“你在冷宫吃不饱吗?” 苏灵音眼眶微红,盈这泪水,“没有,妾的餐食并未受到苛待,只是如今妾是双身子,容易饿一些,故而需要时常准备东西填填肚子。” 晋王蹙眉,心中还是有些触动,她毕竟是自己真心疼惜过的人,如今沦落成这幅凄惨的境地,于情于理,他都看不过去,实在是于心不忍。 若是求母后赦免她的罪责,让她禁足于封地,不知母后会不会答应。 “若本王求母后赦免你,你会安分守己吗?”晋王开口问道。 苏灵音脸色露出喜色,心中却恨极了陆太后,“殿下,殿下,妾知错了,妾一定会改过自新,好好孝顺母后!” 晋王微微颔首,“本王最后再信你一次!” 晋王出了冷宫直奔集仙殿,陆太后不在,反而碰到了太子殿下傅羿安。 晋王没有犹豫,直接表明了来意。 傅羿安冷冷笑道,“你打算把她弄回封地?你的晋王妃怎么想?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就不怕家宅不宁?” 当初,他可是吃过亏的人。 晋王略作思忖,缓缓答道,“贱内应该能体谅,毕竟苏侧妃如今怀着孩子。回封地以后,把她关在别院,不和沐离住在一块,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傅羿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她还怀着孩子,哪里经得起长途跋涉?若你想和崔沐离琴瑟和鸣,最好不要把苏灵音弄回去。她就是条毒蛇,还是南狄的细作,只会伺机而动,说不定哪天又会给你闯出些祸事来!” 晋王脸色一白,想起苏灵音还敢给母后下毒的事,心里有些犯难了。 “她真的这么狠?” 傅羿安冷嗤一声,“不如,咱们就打个赌,孤帮你说服母后,把苏灵音给弄出来,你信不信,她很快就会帮你惹麻烦。” 晋王还是不死心,“臣弟就先谢过太子殿下!” ** 与此同时,因徐聘奉旨给徐思柔诊治回宫以后,他对病情稍微夸大其词,听得陆太后十分震惊,连忙下了旨意让徐思柔进宫养病。 恒王无法阻止,只得眼睁睁看着内侍带着她进宫。 林婠婠得知她在被安置在长春宫,如释重负,连忙换了身衣裙就去了她住的地方探望。 林婠婠进去的时候,宫婢刚给她换完药,她一下子就扑到了林婠婠的怀里,大声地哭了起来, “婠婠,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就不是人,他想要我的命!” 林婠婠心中升起一阵悲凉,当初,徐思柔跟她一起殴打赵秒元时,还挣扎着想要逃出命运的作弄,可如今,好好的一个姑娘被恒王折磨的都成什么样子了! 第273章 她的嫁衣 徐思柔把头埋在她的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哭声渐渐弱了下去。 林婠婠哑然,当初在陈王府上,闹出有损名声的事,陆太后也没有动摇赐婚的想法,徐思柔年纪轻轻,难道这辈子就因为恒王,彻底毁了吗? 这次他们虽然能暂时把他从恒王的魔爪里解救出来,那以后呢? 难不成让她跟自己一样,死遁? 林婠婠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毕竟她其实还有娘家,徐思柔的父母也是格外疼爱她的。 林婠婠眉头紧锁,“徐姐姐,你的想法是什么?” 徐思柔声音哽咽,“我想跟恒王和离。” 林婠婠心里明白,这几乎不可能,恒王性子再恶劣残暴,他也是天皇贵胄,断没有和离一说。 析产而居怕是她最好的方法,可陆太后根本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徐思柔若继续待在恒王身边,只怕真的会丢了性命。 林婠婠拿着锦帕帮她擦眼泪,“你上次不说,恒王准备和阮家联手?” 徐思柔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也算是想明白了,恒王还惦记着娶阮家的人做王妃,他想借着阮家的势力谋朝篡位。” 林婠婠拍了拍她的后背,露出一个宽慰她的笑容,“真是作死!就怕恒王什么都不做,若是他真敢做这事,到时候,陆太后也不会保他。” “思柔,今日陆太后肯定会召见你,你主动把恒王的阴谋,好好交代给陆太后,然后你去求陆太后饶恒王一命,就说你们夫妻情深,不忍他走上绝路。” “关于他虐待你,甚至命人弄伤你的腿的事,都不用提。陆太后肯定会起疑,必定会派人去查。你就只需等着恒王肯定会倒台。” 徐思柔惊讶地抬起头,“婠婠,陆太后会相信我吗?” 林婠婠笃定道,“当然,你还记得上次你被人撞下水,陆太后还给你了赏赐吗?陆太后其实一直很喜欢你的,她觉得徐家家风清正,她对恒王的品性非常了解,让你们结亲,她是希望你能约束恒王。” 徐思柔神色动容,眼中还泛着泪光,她握住林婠婠的手,“恒王倒台之后,我还得跟着他吗?” 林婠婠淡淡笑道,“放心,恒王倒台,哪怕不死也得被圈禁,因你揭发有功,傅羿安是太子,只需他一句话,你们就能顺利和离。” 徐思柔茫然的眼眸变得坚定起来,好像已看到了曙光,喃喃道,“我只需要熬过这段时日,我的噩梦就可以彻底结束了!” 林婠婠重重地点了点头。 徐思柔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问道,“婠婠,那你呢?一直都说我的事,也没有问你,是跟着太子殿下进宫吗?” 林婠婠神色闪过一丝犹豫,她是自己的闺中密友,她更不能如实告知。 因为,想要骗过傅羿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林婠婠含糊其辞,“我先走了,你准备一下,说不定一会陆太后就会派人请你过去了。” 徐思柔连声道谢,“嗯,好,婠婠,谢谢你!” 诚如林婠婠所料,没过多久,便有内侍过来请徐思柔去见陆太后。 ** 太极宫。 林婠婠一进内殿,抬眼就看到那华美的嫁衣,不由屏息凝神。 当初,她和谢长宴定了亲,母亲柳玉娥自然为她备下精美嫁衣,可这件明显更为华美璀璨,贵气逼人。 外裳是大红色龙凤云锦所制,与平常的嫁衣有所不同,面料闪耀着云锦特有的流光溢彩,手感轻盈顺滑,仔细一看,蹙金绣的鸾凤,袖口则是祥云水波金纹。 她双眸盈着秋水,自然幻想到自己穿上这套瑰丽色泽的嫁衣,嫁给傅羿安的场景! 她抚了抚那嫁衣,纳闷道,“短短几天时间,他到哪里准备的这嫁衣?” 青黛面露笑意,“我听程丰说,这嫁衣不是尚宫局做的,而是从墨韵堂直接拿过来的,好像已做了大半年了。那日给您量尺寸,主要是确定你的身材有没有变化。” 大半年前? 那时,她中了媚药主动缠着他上了床榻! 林婠婠心里猛地一惊,感觉有些飘了,诚如青黛所言,傅羿安那时就开始为她准备了嫁衣? 当初,他从未想过玩弄她,一心想着负责吗? 那他心中的正妻一直都应该是自己才对啊! 林婠婠觉得自己窥见了他的真心,这荒谬的解释甚至有些合情合理。 只可惜,他们情深缘浅。 以往,因为赵妙云,误会频生。 后来,苏灵音又给了她很多伤害,她从未细细追究过,他们两人都假装不去揭那些伤痕,这些痛楚她自然可以忘记。 可他们之间的杀父之仇,她又怎么能忘记? 青黛由衷赞道,“姑娘,这凤冠霞帔也好漂亮啊,姑娘你穿上一定,美伦绝幻,艳压群芳。” 那凤冠镶嵌着许多红蓝宝石,在灯光的照耀下,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闻言,林婠婠瞬间恢复了清醒,平常的女子嫁人,需要和别人去比吗? 可她和傅羿安不过是玩玩成亲的游戏,就连青黛下意识的话语,也认为她难逃与后宫嫔妃斗艳争芳的命运。 终究是大梦一场啊! 林婠婠丢开了那龙凤嫁衣,淡淡道,“都收起来吧。” 青黛一愣,忽地意识到自己失言,“姑娘——” 这时,傅羿安却提前回来了,他款款朝她走来。 傅羿安好像听到了她们的谈话,狭长的眸子带着一丝疑惑,温声问道,“婠婠,不喜欢这嫁衣?” 青黛识趣地退了出去,林婠婠目光闪躲,心虚极了,“四哥,怎么会呢?这么漂亮的嫁衣,我真的很喜欢!” 傅羿安敛了敛笑意,肃然道,“婠婠,今生我只愿娶你为妻,我的真心,你感受到了吗?再过两日,便是吉日我们就拜堂成亲。” 林婠婠脑袋嗡嗡的,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大婚在即,他是赶在大婚之前,自欺欺人,非要和自己拜堂吗? 如此偏执,又何必呢? 殿内一片寂静。 傅羿安没等到她的回应,心中隐隐不安,声音很低,“婠婠?答应你的三媒六聘,我一定给你补上!” 林婠婠妩媚一笑,“四哥,真不怕麻烦吗?如今朝堂多事之秋啊,恒王,阮家上蹿下跳,处理这些事儿都很棘手,你又何必呢?” “不过,我都听你的,我们拜堂成亲。” 傅羿安唇角上扬,拥她入怀,“好,你只管做你的新娘子,其他都交给我,就好。” 林婠婠靠在他的胸口,侧目凝视着窗外的夜色,也不知道,谢长宴寻的那个替身到底如何了。 第274章 她是为爱私奔吗? 京郊一处清幽的别苑里,里面有一处温泉。 传言这里有一口温泉有奇效,可以养颜,辅以珍稀药材甚至可以让肌肤变得细腻白皙。 叶昭昭已在这里连续调养了数日,每日都会有专人为她敷上靠重金特制的药膏,揉捏按摩,然后再在温汤里浸泡洗涤。 一切努力都是有回报的,美貌在重金的加持下,效果更是十分显着。 她肌肤的底子本就不错,如今变得更是肤光胜雪,吹弹可破。 叶昭昭从热气氤氲的温泉汤池里出来,穿好衣裙,缓缓走进了书房。 听到动静,谢长宴落下手中的棋子,这才缓缓抬头,朝她望了过去。 灯光摇曳,光影斑驳,秋风吹拂,山风中裹挟着女人的清冽香气一阵阵掠过,谢长宴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叶昭昭的身姿纤弱,与林婠婠极为相似,只是这张脸实在朴实无华。 谢长宴花重金为她调理,主要是因为颈部和手上的肤色若与脸上差异太大,容易被察觉。 还有就是步伐仪态等,都需要嬷嬷叮嘱纠正。 “大人,奴的步态对吗?”叶昭昭怯生生地开口问他。 谢长宴下意识想起林婠婠的身影,良久才道,“以后不准自称‘奴’!另外,不准怯懦,看人的目光,要大胆自信些。不管对方是谁,你都得直视!” 不得不说,她其实学得极快,谢长宴在她身上甚至看到了一丝违和的感觉,仿佛她不应该是贱奴才对。 叶昭昭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谢长宴招了招手,命人把特制的人皮面具敷在了她的脸上。 当叶昭昭转身过来时,谢长宴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便有些挪不开了。 确实很像林婠婠。 若是她的眼神再妩媚自信一点,就能以假乱真了。 他们当然不指望这个替身能骗过精明的傅羿安,重要的是,能够骗过林婠婠身边伺候的人,就足够了。 叶昭昭透过铜镜,情不自禁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感慨道,“大人,真有这么漂亮的人吗?真是风华绝代啊。” 谢长宴闻言,自嘲似的笑了笑,她的风姿确实无人能及,不然他也不会深陷其中,哪怕知晓她心有所属,还念念不忘。 “人物关系都记住了吗?” 叶昭昭连声回答,“嗯,昭昭早已记清楚了。” 谢长宴微微颔首,又命人给她换上了另一张人皮面具,“明日,你就会去过去,待在她身边,仔细观摩她如何接人待物,你谨慎些,婠婠很和善温柔,你不用害怕。” *** 太极宫内。 林婠婠看了一眼青黛,笑道,“青黛,你和陈丰商议得怎么样了?” 青黛脸色微红,低着头,“他说他绝不纳妾,他手头不宽裕,养我一个都难......” 余下的话,她实在有些难启齿,程丰还说等她生几个小的,他压力大着呢,哪里有闲钱养什么小妾。 林婠婠扑哧笑出了声,程丰还真有意思,他以后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钱财上面,傅羿安怎会亏待他? 不过他能真心对青黛好,她也算省了一桩心事。 “青黛,你明日就回家跟你娘好好商量,让程丰则个吉日去提亲,你的嫁妆,我早就给你备好了。” 青黛心底一惊,“姑娘,我不着急,你怎么赶着我出嫁呢?” 她老家在安宁,离上京有些距离,一去一回,怎么都要十来天。 林婠婠耐心解释道,“你们先定下婚期,再慢慢筹备婚事,再说,我怎么记得过几日好像就是你母亲的大寿,你也该回去表表孝心了!” 说罢,她又指了指桌上摆好的礼盒,“这是人参,还有些滋补品,你一并都带回去。” 青黛眼眶中泛着泪光,“姑娘,你身边,谁来伺候你啊?” 林婠婠眸光微闪,“银翘过来就好。” “可是......” 林婠婠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态度异常坚决,“没有什么可是,明日你就回去!” 青黛欲言又止,又不能违背自主子的意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翌日一大早,青黛便离开了太极宫。 与此同时,叶昭昭顶着一张人皮面具,在宫婢的带领下忐忑了进了太极殿。 林婠婠看着眼前这熟悉的面孔,屏退了所有宫人。 叶昭昭一睹她的真容,这才明白,自己扮演的她时,气质迥然不同,简直就像东施效颦,离谱极了。 她温柔娴静,骨子里流淌着妩媚与灵动,是她这一辈子也学不来的。 林婠婠见叶昭昭有些失神,轻轻抿唇,勾出一抹浅笑来。 叶昭昭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立马跪了下去,“银翘,见过姑娘!” 林婠婠轻叹了一声,银翘才不会跟她如此生分,还好青黛被她故意支回老家,不然这个叶昭昭一来就露馅了。 “你快起来吧,让你这么短的时间,扮演两个人也是难为你了。以后见我别再下跪,记住了吗?见到太子殿下,必须下跪,明白了吗?” 叶昭昭虽早已知晓林婠婠的身份,可刚刚从太极宫一路走来,侍卫森严,她这时才明白,自己伪装成太子的女人,这是一件多么大胆而危险的事。 她这样绝色的女人,竟会为了爱情抛弃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和别人私奔吗? 叶昭昭实在想不通缘由。 难道是太子殿下豪娶强夺,故意拆散了有情人? 叶昭昭神色变了又变,林婠婠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以为她担心败露而心生惶恐。 她温声细语解释道,“别怕,都只是障眼法!不会让你单独面对太子殿下的,只需要骗过那些侍卫就行。” 叶昭昭点了点头。 林婠婠又问道,“你可识字?” 叶昭昭清澈的眸子透着一丝自卑,“只认得几个字,认得不多。” 林婠婠心里暗叹,算了,还是不要再问了,问得越多发现的问题越多。 她如今只希望太子大婚那日,他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理会她。 不然,就算再弄十个替身,她都不好脱身啊。 第275章 成亲 林婠婠本以为傅后羿安和她拜堂成亲的事是玩笑话,是一种慰藉心灵的安慰话,没想到他这次却动了真格。 傅羿安上次得知她不喜欢清梧别院之后,就又特意购置了另一处别院,如今正好拿来做婚房。 昨日在侍卫的陪同下,她便秘密地来到了这春山居别院。 春山居地处京郊,依山傍水,景色怡人,整体清幽雅致,她倒是有些喜欢这里。 尤其是这里,春山居背靠群山峻岭,更方便她脱身! 庭院里,四周到处都弥漫着喜庆,就连树枝上都挂满了红绸,而他们两人的寝卧里,更是早就换上了新的红木家具,床榻也早就铺上了金钱龙凤喜被,门窗到处都张贴着大大的喜字。 林婠婠捏了捏手中的芙蓉玉佩,心中涌出一股酸涩,甚至有些窒息的感觉。 傅羿安身为太子,一天批折子都忙不过来,那些家具明显不是才购置的,那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筹备的? 叶昭昭陪在她的身边,这几日也见识到了太子殿下对她的恩宠,那骨子黏糊劲,简直闪瞎了她的眼睛。 她很不能理解,为何林婠婠非要逃离呢? 叶昭昭见她眉宇间藏着郁色,忍不住开口,“姑娘,你真的舍得吗?太子殿下情深义重,不像是......” 林婠婠摇了摇头,自嘲似的笑了笑,“别说了,我也没有法子。” 她舍不舍得,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她要离开的理由太多,留下的理由却只有缥缈的情爱,她心意已决,或许跟他拜堂过后,自己此生也不算白活吧。 林婠婠自我安慰道:好好演好最后这场大戏,开开心心做他的新娘吧。 叶昭昭不敢再说僭越的话,只得静静地陪着她。 翌日,林婠婠很早就被婢女们叫醒起来梳妆打扮。 一个时辰后,林婠婠穿着大红的喜服出现在众人面前,哪怕翠仪阁梳妆的娘子们见惯了新娘子,也被她倾国倾城的容颜给惊艳到了。 一位娘子由衷称赞,“姑娘真是太漂亮了,新郎官真是好福气啊!看姑娘面相,就是大富大贵之相,祝姑娘与新郎官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她们其实并不知道今日与林婠婠成亲的人是当朝的太子殿下,他们拿了重金在这里办喜事,肯定要把事情办得妥帖。 林婠婠自然不会拂别人的好意,她淡淡一笑,“谢谢娘子祝福!” 因他们的身份本就特殊,自然省了迎亲这些不必要的环节。 日暮西斜,院中的灯一盏一盏陆续亮了起来,原本清幽的院落传出一阵阵欢声笑语,宾客们都在等着吉时。 吉时已到,林婠婠入了礼堂。 林婠婠小心翼翼地拿着却扇遮着脸庞,本以为没有什么宾客,可在座的人好像还不少。 她一进来,就聚集了无数目光,有惊艳,有审视,有好奇,还有疑惑。 林婠婠不知道他们都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的,是迫于太子的身份想要迎合他,还是居心叵测,她都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不过有一点,她敢肯定,这些人都是傅羿安的心腹部下吧,至少不会泄密。 她好像听到许绍的声音,好像还有许太傅? 她不知道的是,那日聚在春山居别院的宾客虽不多,几乎大都是在未来几十年,叱咤大夏朝堂的股肱之臣,这是后话。 林婠婠垂眸敛目,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安静地盯着自己的裙摆,待到赞礼之声响起,她在礼官的引导下,慢慢走向了傅羿安。 林婠婠余光瞟到,傅羿安身子挺拔,纹丝不动,她感觉他的身子好像还有些僵硬。 林婠婠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浅笑,傅羿安也不是头一次结婚了,怎么还这么紧张啊。 ....... 繁琐的仪式完毕后,新妇被迎入新房,她头上戴着沉甸甸的凤冠,身上的袍子又长又宽,只觉得浑身都有些疲惫。 这时,身侧的喜娘,示意他们喝合卺酒。 傅羿安和林婠婠各自端着喜杯,小心谨慎地喝完了交杯酒,两人又各自轻轻剪了一撮头发,结在一起。 礼成之后,喜娘又说了些类似早生贵子的吉祥话,才退了出去。 喜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林婠婠毫无负担地瘫坐在榻上。 烛火摇曳,看着他身着一身大红喜袍,戴着金冠玉戴,如此艳色衬得他跌丽绝艳,风姿如玉,美得让人自惭形秽,林婠婠甚至觉得自己的辞藻有些匮乏。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失神。 傅羿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感激,感谢林婠婠能留在他的身边,能娶到爱她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她不知道是他盼着这一日,已有多年。 傅羿安很快恢复如常,“怎么?看你自己的夫君,都看傻了?” 林婠婠神色羞涩,眸光眷恋,“是是是,我的四哥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子,我就是想多看看自己的夫君,才好把你的模样牢牢刻在心里。” 妆容原本就很娇艳的她,如此媚态,更让人挪不开眼睛了。 傅羿安喉结滑动,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傻瓜,以后咱们有一辈子,让你慢慢看!” 林婠婠神色有些动容,声音暗哑,“四哥,我一直都只心悦你!能做你的妻子,其实一直都是我的梦想。” 可是...... 傅羿安抬手抚着她的脸颊,温柔极了,“婠婠,我们的好日子才开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不管是谁,以后都别想欺负你。” 他会把朝堂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她成为大夏最尊贵的女人。 林婠婠把头埋在他的胸膛,妩媚的眼眸中泛着点点泪光,她心里想着,终究还是她负了他的深情,四哥,别怪我! 她不是想要逃避,而是她真的无法跨越他们之间的鸿沟。 再轰轰烈烈的情感,在时间的治愈下,也会归于平淡,以后,他们会是什么境遇,她根本不敢想。 或许,终有一日,他也会恨她,怨她,甚至忘掉她吧! 第276章 布局 傅羿安总觉得林婠婠最近都藏着心事,忽近忽远,让他有种随时都可能失去她的恐惧感。 可今夜她难得跟他敞开心扉,还那么主动真诚地跟他表白,他感动得一谈糊涂,眼里泛着说不清的柔情。 他完全沉醉在这美妙的一刻,只觉得对她的怜爱又骤增了数倍。 爱她,是一件身体力行的事,可不是嘴巴说一说就完了,他还得用劲,当然这种极致的愉悦,也是需要两人默契的配合才行。 傅羿安从不是让自己吃亏的人,哪怕开始她会控诉他在床上花样太多,如今,她也被自己调教得如鱼得水了。 傅羿安抬手拨弄着她凤冠上的珠花,他眉目凝着深情,“婠婠,咱们早些歇息吧,我们共浴如何?” 林婠婠垂下眼眸,红着脸点了点头,“好。” 傅羿安抬手帮她宽衣,“我帮你。” ...... 翌日,天刚蒙蒙亮。 傅羿安就起身了,他的动静很小,林婠婠还是睁开了眼眸。 她贪念着跟他待在一起的每一刻,她忽起身,随便披上一件外袍,就过来帮他整理衣袍。 傅羿安本不想打扰她睡觉,可见她如此贤惠主动,心里一软,她的样子实在太诱人了。 两人近在咫尺,她穿的是一件红色寝衣,衬得整个人肌肤胜雪,就像是沉淀后的美玉,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婠婠,别忙活了!”他喉结不由上下滑动,哑着嗓子开口。 林婠婠手上的动作一顿,实在有些茫然懵懂,难不成他还嫌弃自己手脚不够麻利? 可太子的蟒袍本就繁复,还要佩戴特制的玉带,整理起来肯定要花费一些时间啊。 傅羿安见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明明她已成功诱惑了自己,还毫无知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倏地扯开她的衣带,略带着刀茧的指腹穿过衣袍,顺着柔软腰肢不停地摩挲。 林婠婠浑身一个激灵,双腿渐渐发软,昨晚他不是折腾到大半夜吗,他真是...... 男人一手托着她腰肢把她靠在怀里,另一手肆无忌惮地撩拨,忽然,埋头就吻了上去,细细密密的吻,轻柔而缱绻。 他低声喃喃道,“叫你别忙活,你还不听,怎么给我穿的,就怎么给我脱了!” “婠婠,你自己惹的火,自己来灭!” 林婠婠瞪大了眸子,自然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只是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就感觉双脚腾空,一双大手牢牢地托住了她的臀部,他抱着她径直又回到了床榻上. 繁复的衣袍被他三两下就撤下,毫不犹豫地把人压在身下,她就是个勾人摄魄的妖精! ...... 一番清晨云雨过后,傅羿安见她已软成一滩水,调笑道,“你这身子,太柔弱了,经不起折腾,日后还得多练!” 林婠婠感觉有些虚脱,双腿双软无力,都怪他,他动起来实在太凶悍了。 林婠婠嗔了他一眼,傅羿安就是这副德行,嘴上从不吃亏。 美人娇嗔,风情万种! 傅羿安感觉浑身都酥了,心里软得跟天空漂浮的白云似的。 林婠婠盯着红色的芙蓉帐,话锋一转,“四哥,我想就在这里住一段日子?” 傅羿安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哦?婠婠,看来这春山别院深得你心?真的很喜欢这里?” “嗯,是挺喜欢,再说,这是我们的婚房啊。”林婠婠现在对他撒谎早就信手拈来,毫无负担了,“我住在这里,就觉得我们就是一对平常的夫妻,相濡以沫,相守到老。” 傅羿安想到最近需要解决的事都很棘手,思忖片刻,才道,“也罢,不过,我得多安排点侍卫,多事之秋,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婠婠能理解吗?” 林婠婠点了点头,声音娇媚,“四哥,我只待在别院里,哪也不去,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傅羿安看着她的粉嘟嘟的唇瓣,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嗯!” 忽地,他又想起了什么,蹙着眉头,认真道,“我这日可能会很忙,不一定天天回来,若是我不回来了,我会派人给你传信的,等过了阵子,我们就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林婠婠努力压抑着流泪的冲动,吸了吸鼻子,“好!” 傅羿安又伸手轻轻地抚在她的腹部摸了摸,胡思乱想:最近他格外卖力,她始终没有动静。 难道上次她小产,真的伤了根本? 不行,他必须让徐聘好好调理一下她的身子,日后为他生下小皇子或者小公子,一家人在一起不知道多幸福。 看到傅羿安出去的背影,林婠婠脸颊划过一行清泪,她缓了好久,才慢慢起床,在婢女的伺候下清洗身子,再穿衣打扮。 半个时辰后,叶昭昭走了进来,“姑娘,早膳已备好,要先用点吗?” 林婠婠瞥了一眼其他人,“都下去吧。” 叶昭昭短短几日,行为举止就变得落落大方,进步真是神速。 林婠婠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干脆道,“说吧。” 叶昭昭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姑娘,昨日,奴婢昨日就想着跟你回禀的,实在没有机会。那‘忘忧丸’已顺利送了出去。” “嗯,他什么表情?” 叶昭昭斜着脑袋,“他应该气得不轻,可没有发作,只是挥了挥手就打发了奴婢。” 林婠婠勾了勾唇角,心中思绪万千。 当初,孙内侍特地跑到边境传达陆太后的旨意,赏了她一颗‘忘忧丸’。 如今,她返回了一颗自己做的‘忘忧丸’,只是自己做的没有毒,而陆太后那颗有毒。 孙内侍当然会憋出内伤。 这种行为无疑是明晃晃打陆太后的脸,是公然藐视陆太后的皇权。 他们会理所当然地觉得,她是不会吃这‘忘忧丸’,甚至故意让他们误会,她会长长久久地待在傅羿安的身边。 不过,她赌孙内侍现在不敢把这事捅给陆太后,他自然不会明白,此举的真正意图。 不过等她彻底消失之后,那就另当别论了! 陆太后,机会送给你了,你千万要珍惜,别让她失望啊! 第277章 机不可失 林婠婠摸了摸手中的芙蓉玉佩,心中泛着苦涩,如果他真的忘了自己,自己是否也能把他彻底的忘掉? 叶昭昭见她真的铁了心离开,舍弃荣华富贵,断情绝爱,抛弃挚爱她的太子殿下,只求自己心灵的平和,她其实根本理解不了。 她忍不住开口,“姑娘,你需要带走哪里东西,不提前安排?” 叶昭昭主要是想提醒她,离开也千万别忘了带银子,外面的世道可不好混,饿肚子的滋味,没人比她更明白。 离了权势的庇护,她担心林婠婠这种养在深闺的女子涉世未深,根本不知人间疾苦。 林婠婠早就做了安排,最重要的东西自然就是父亲留给她的神医谷手稿,她一定会带走。 银钱方面,她其实早就通过谢长宴,很大部分给了沈时鸢,让她代为保管。 至于傅羿安送给她的奇珍异宝,衣裙首饰,她统统都不会带走,那不就成了携款私逃了吗? 他一定会查出蛛丝马迹,到时候,他一旦知道自己还活着,她哪里还有安宁日子好过? ** 几日后。 勤政殿内灯火通明,一片寂静。 伺候的内侍小心谨慎,生怕弄出半点声音打扰到太子殿下批阅奏折。 这时,许绍在内侍的带领下,昂首走了进来。 傅羿安示意内侍给他搬了座椅,停下手中的御笔,“如何?” 许绍抿了嘴,叹了一声,“还真让你猜对了,他们是想打西山大营的主意,西山大营薛统领和阮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心思活络,为人钻营,说不定真的会变节,要不提前把他给换下?” 傅羿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去大相国寺,玄鉴法师给我算了一卦,他那时却不敢给解卦。” 许绍一怔,想起来,当初傅羿安还只是太子伴读,许太傅、太子还有他几人随着先帝去了大相国寺。 当着先帝的面,不知为何玄鉴非要给傅羿安算卦,算了之后,又不敢说,若不是陆太后及时出现解围,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算的什么卦?” “乾卦!” 许绍一拍大腿,豁然开朗,“元亨利贞,那时候太子殿下应是潜龙勿用,如今是是,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傅羿安淡淡一笑,“不是,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许绍觉得有些懵了,“太子殿下,那您的意思到底是,按兵不动,静待时机,还是提前做准备,以确保万无一失啊。” “你非要闹着跟林婠婠成亲,还那么大张旗鼓,刺激阮家人,生怕他们不知道你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你折腾这些幺蛾子,到底想干什么啊?” 傅羿安睨了他一眼,“孤是真心想娶婠婠,不是折腾,我们都拜了天地,再说许太傅也是证婚人,所以这场婚事自是作数的。” “孤就是要告诉阮家,即便阮流筝想嫁过来,也只是妾!孤不逼他们一把,阮家怎么肯狗急跳墙呢?” 许绍彻底明白了他的用意,“那明日的大婚呢,你难道逃婚不娶阮流筝?你这样不就是存心激怒阮家?逼着他们想法子废黜你?” 傅羿安摇了摇头,“孤怎么会逃?要逃的是他们!” 许绍倒吸了一口冷气,傅羿安的心就莲藕做的,藏着八百个心眼子呢。 他不禁有些同情以后的佞臣们了,他们若是想弄权糊弄他,恐怕脑袋就得搬家! 许绍忽眉头紧拧,“不对啊,阮家就算废黜你,他们也得重新扶持一个傀儡出来,难道是恒王或者晋王?” 傅羿安笑道,“不错,他们确实有此意,不过恒王性子残暴,根本不易受控制,阮家打得一手好牌。对他们都已下注,不过晋王才是他们想要的人。” “耳根子软,没有太多的主见,又极易动摇,又注重礼仪仁义,自然是君主的最佳人选。” 许绍脸色骤变,晋王本在朝中本就有大批拥护者,若不是上次陆太后利用崔相的心急,让晋王差点背上弑母的罪名,把他逐去了封地。 晋王还真有实力与傅羿安一决高下! “那这和西山大营又有什么关系?万一薛统领起了异心真和晋王联手,西山大营驻军人数上本就远超禁军和金吾卫,双方一旦打起来,就是血流成河啊!” 傅羿安毫不在意,“薛统领不是蠢货,若没有‘明君’现身,他也不会轻易投靠,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许绍见他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烦躁得不行,“哎哟喂,我的太子爷,你到底怎么打算,给我个准话吧,真是急死人了。” 这时,程丰从殿外匆匆进殿,“殿下,晋王府有异动了!” 许绍看了一眼傅羿安,得,皇帝不急,太监急,他再着急,这位正主也无动于衷,许家反正跟定他了。 傅羿安叹了口气,“许绍,你去一趟吧,我实在不想见她。” 许绍一怔,“什么?” 程丰迎着许绍不解的目光,解释道,“苏灵音偷了晋王的令牌,带着人私自前往西山大营调兵。” 许绍顿时瞳孔睁大,不可置信,苏灵音才从冷宫搬回晋王府几天啊! 她这是魔障了吗? 还要往死里折腾,是把肚子里的皇嗣当着护身符了吗?以为都不敢杀她吗还想故技重施吗? 许绍面含怒气,倏地起身跟在程丰后面往殿外走去,他忽地停下脚步,“晋王真的不会有异心?” 傅羿安微微颔首,“自然!” 看着许绍离开的背影,傅羿安叹了口气,他虽然相信晋王不会谋逆,可对他自然也有所防备。 乾卦的九四,其关键是审时度势,把握时机。 他一早就知道西山大营的薛统领不值得信任,他若是提前换下此人,打破阮家的计划,他们还会有新的人选,还不如留着薛统领这枚棋子,在那个位置上更为可控。 明日是他迎娶阮流筝的日子,真是可笑啊,又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候了,他等得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傅羿安捏了捏眉心,顺手拿起御案上的檀木匣子,从里面抽出一副画来。 画中的美人正是林婠婠,她一身素衣跃然纸上,看着她的眼眸,傅羿安神色柔和了几分,已有几日没见她了。 虽然,每日都有人汇报她的衣食住行,可他心里依空荡荡的,总感觉得自己应该守着她,应该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踏实,才安心。 婠婠,你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此时此刻,会不会也在想着他呢? 第278章 逃离 春山别院。 净房里,林婠婠抬了抬手,“你们都下去吧,银翘留下!” 叶昭昭见婢女们都退了出去,连忙关上房门。 她拿起布帛帮林婠婠搓背,“姑娘,夜色已晚,现在出去......” 林婠婠坚定地点了点头,明日就是傅羿安大婚的日子,今日离开便是最好的机会。 明日他肯定会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时间来盘查她,叶昭昭也只需要为她争取一天的时间即可。 他们早已安排好一切,日行千里,很快就能顺利逃脱升天。 叶昭昭起身,仔细检查了干净房周围,确定没人,才从匣子里抽出两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两人一番倒腾,叶昭昭立马变成另一个人,而林婠婠则变成了‘银翘’。 林婠婠换上了叶昭昭刚刚穿的衣裙,握住她的手,“你机灵点,多保重!若是傅羿安提前回来,你就戴上银翘的人皮面具?尽量避免跟他接触,他太敏锐了,很容易被识破。” “若是其他人来,你就大大方方,自信点,就算胡搅蛮缠,也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叶昭昭点了点头,这春山别院本就只有林婠婠一个主子,外面那么多侍卫,她倒不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林婠婠飞快地出去,直奔春山别院的大门。 刚到大门,迎面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来人竟是赤羽! 赤羽曾跟在她身边好一阵子,对她的身形也应该很熟悉,她放慢了脚步,心跳如捣鼓,恨不能躲起来,千万不能让他发现破绽。 若她突然转身,或者隐藏,反而更可疑吧。 “银翘?你这是准备去哪?”赤羽已先她一步开口询问。 林婠婠低着头,哑着声音,“夫人说她身子有些不适,她开了方子,我得去镇上抓点药回来。” 她已提前服用了特殊的药物,可以让声音发生变化。 赤羽神色一变,这林婠婠可是他们太子爷心尖上的人,万不能出半点差池! “严重吗?要不要请太医来?” 林婠婠摇了摇头,“夫人的医术本就很好。” “那我派人跟你一起?夜黑风高,也安全些?” 林婠婠不敢推脱,点了点头,“哦......那就麻烦你了!” 他招了招手,派了两个侍卫跟上,直到看着银翘上了马车,他都还有些疑惑,他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又说不上来。 赤羽做事向来谨慎,立马进殿,找到伺候的嬷嬷问话,“夫人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嬷嬷把记录林婠婠的言行的纸条递了过去,笑道:“夫人和往常一样,正在看书呢。” 赤羽又问道,“今夜太子殿下不会回来,你转告夫人,让她不必等了,早些歇息!另外你再问问她的病情是否严重?” 嬷嬷面色一惊,今日一整天不都好好的吗?怎么说病就病了? 她连忙转身进了寝殿,“夫人,你哪不舒服啊——” 叶昭昭早就听到动静,连忙搁下手中的书,慌乱之中,她这才惊觉刚才自己的书一直都拿反了。 叶昭昭眉宇间透着一缕清愁,声音有些沙哑,“银翘已去抓药了,一点风寒,嗓子疼,不打紧,不要大惊小怪的。” 末了她还叮嘱了一句,“对了,让赤羽别告诉太子殿下,免得他担心。” 赤羽看着屋内倩影晃动,心中的疑惑顿时消散,他利落转身准备起程回宫。 ** 马车在山间的道路上,摇摇晃晃,慢慢前行。 林婠婠望着窗外浓墨般的暮色,面带愁容,她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该如何摆脱这两个侍卫。 这时,山脚赫然出现了一队金吾卫,大概有几十人之众,浩浩荡荡,打着火把,朝春山别院方向急匆匆赶去。 林婠婠心口一紧,心生疑惑,不会是傅羿安又回来了吧? 她仔细看着那群人,不知为何,这群人虽然穿着金吾卫特制的衣袍,为何那行军军纪却十分松散,声音喧哗,与她平日所见到的金吾卫截然不同,就好像是一群山贼强盗! 不会是冲着春山别院去的吧? 春山别院守卫森严,就算这伙人想要犯事,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到了镇上,她径直走进一家药铺,直接上了二楼雅间。 抬眼就看到,谢长宴一袭玄衣,墨发如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冠,他倚靠在窗前凝视着夜空,屋内桌案上摆着几个空茶壶。 他到底在此等了多久? 林婠婠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楼下门口那两人侍卫,该怎么办?” 谢长宴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深邃的眸光宛若星光流转,“婠婠,你放心,一切有我。” “那尸体都准备好了吗?”林婠婠惊魂未定。 谢长宴颔首,“我们运气好,正巧碰到青楼的一个女子,今日刚好死了,她身形和你相差无及,比你大几个月,我给了一大笔银钱,买了她的尸首。” 这时,林婠婠看着那两个侍卫被热心的掌柜邀进屋子,还没说几句话,就轰地倒了下去。 谢长宴眉目含笑,解释道,“是强力蒙汗药!事不宜迟,我们先走吧。” 林婠婠点了点头,随着谢长宴下了楼,从药铺的后门悄然出去,上了一辆马车,消失在黑色的暮色之中。 ** 暮色笼罩着春山别院。 大门口来了一个衣着简朴的婆子。 婆子哭喊着哀求这门房,“求你们行行好吧,老婆子是这附近的村民,我前两日还和林姑娘打过招呼呢,我知道她是回春堂的东家,医术了得。” “我家儿媳马上就要生了。这十里八村都没有大夫啊,附近的稳婆又离乡了。我们真的没法子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麻烦你帮老婆子传个话吧!” 门房侍卫听着她的哭声,只觉得心烦,里面住着的可是一位贵人,还指望她去救她媳妇性命? 可她的哭声太可怜,侍卫还是派人让他们去通传一下。 婆子便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叶昭昭。 叶昭昭微微一怔,她自然是不会医术的,如此凶险的情况,她若是置之不理,她的身份不就立马被戳穿了吗?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林婠婠在此,她一向善良,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叶昭昭咬牙,“你带两个侍卫跟着那老婆子回去探探虚实,再回来禀报。” 不到两刻,老婆子便回来,面如菜色,“夫人,好像是难产,那孩子脚朝底,怕是活不了了。” 叶昭昭想起,当初她自己的母亲也是难产而死,她心一横,“我去看看,另外让侍卫们快马加鞭去镇上寻找稳婆。” 叶昭昭顶着林婠婠的脸,带着几个侍卫,就去了那个老婆子的家。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个轻易的决定,让她踏入了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差点万劫不复! 第279章 太子殿下遇刺 一墙之隔,叶昭昭听着产妇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听得她的心都跟着在颤抖。 那老婆子眸光微闪,苦苦哀求着她,“夫人,你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啊,你的医术高超,能不能帮帮忙啊!” 叶昭昭根本不会医术,她只是不忍心看着这世间又多一个跟她一样的没母亲的孩子,才起意过来看看。 “我带了人参过来,你切点参片,让她含着吧。” 老婆子千恩万谢,接过她递过来的锦盒,“你能帮老婆子照看她一下吗?我去厨房拿刀切一下。” 说着,她脚底踩风转身就跑。 叶昭昭下意识想要拒绝,听着里面妇人的惨叫声音,她还是朝里面挪了挪步子。 只是她刚一踏进产房,就被人捂住了唇,控制住了...... 叶昭昭瞪大了眸子,大惊失色,那产妇明明是真的啊,到现在她都还在惨叫,为什么屋子里藏了这么多歹人! 恍惚中,她听到男人的声音,“赶紧走,乘他们现在还没察觉,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就走不成了!” 她被人五花大绑,口中塞的布条,扔进了一个大木箱子里,迅速抬上了马车。 “哥,这女人长得真他妈水灵,大小姐不是说,让我们好好享用吗?我都等不急了啊。”其中一个男人恶毒的声音传来。 “放心,等会那宅子会被人一把火点了,让那些禁军拼命救火找人,我们自然就安全了,一会让你爽个够!” 叶昭昭脸色的血色尽褪,他们到底是谁,连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都敢动,这些瘪三还想玷污她? 就不怕太子殿下的雷霆之怒吗? ...... 吉时至,东宫大门两侧陈卤簿鼓声音不绝于耳。 太子殿下冕服乘舆而出,舆驾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禁军侍卫和迎亲的朝臣等,个个神色肃然,如此阵仗的迎亲队伍,令人不由胆怯。 阮府大门外早已搭设了专供太子殿下临时休息的围帐,在傧者的带领下,傅羿安进入阮府。 这时,一个侍从急匆匆进来,拱手道,“殿下,大事不好了,那大雁好像死了!若重新换,只怕耽误吉时。” 大夏迎亲历来都有带着大雁的传统,象征夫妻之间恩爱,挚而有别。 空气一片凝滞。 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实在蹊跷,这大雁的死瞬间给这场举世瞩目的大婚笼罩了一层不吉利的阴影。 在场的人,神色骤变,尤其是阮家的亲眷,脸上都染上了一层愠怒。 偏偏,傅羿安沉默不语,阮仕廉等了一会,才尬声道,“无妨,都是虚礼!” 阮流筝一身喜服,带着满头珠翠的凤冠,双手扣在腹前,目不斜视,步态端庄典雅,朝着傅羿安走去。 阮流筝出了阮府,一旁的嬷嬷搀扶着她上了舆驾,随着唢呐锣鼓齐声响起,迎亲的队伍直往东长乐街过。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这才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唇,傅羿安还真是不入流,不想娶她,弄死一只大雁又能怎样? 她今日还要毁了他最心爱的人。 阮流筝摊开手,倨傲地欣赏着自己的纤纤玉指。 她的丹蔻艳丽无比,可没有人知道她的指甲里藏着一粒剧毒,待他们行卺酒礼时,她会让傅羿安知晓,侮辱阮家的代价,要他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正当她失神之时,舆驾忽地停了下来,耳边出来嗖嗖箭矢的声音。 “啊——” “又刺客——” 阮流筝大惊失色,眉头蹙起,这是要当街刺杀太子吗? 这不在计划之内啊,阮家再胆大包天,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啊! 兵戎相见的声音越来越大,双方恶斗正酣,原本街道就不算宽敞,外加看热闹的民众,还有迎亲的仪仗官员朝臣等等。 一时间,长乐街乱成了一锅粥。 阮流筝无语极了,她紧紧攥着拳头,若是刺杀失败,她又要找什么机会给傅羿安下毒。 她凝着眉,只觉得这场刺杀异常诡异,祖父不会真的等不及,就派了人在此处想要斩杀傅羿安吧? 刀剑无眼,难道他们也不顾自己的安危了吗? 一支利箭,擦着她的脖颈就朝她射了过去。 阮流筝瞳孔陡然睁大,一只大手直接把她拽了下来,塞到了马车底下! “太子妃,千万别出来!” 阮流筝惊魂未定,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的脸色吓得惨白。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无数禁军朝这边涌了过来。 “太子殿下遇袭——” “太子殿下受了重伤,快,快传御医——” 头顶的声音不停地传来,阮流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完全不可置信,他们阮家的运气也实在太好了。 传言傅羿安身手了得,让敌军闻风丧胆吗? 还天天吹他是什么百年一遇的将才,谋略手段一流。 就这? 应付几个刺客都不应付不了,这般废物! 啊,呸! 周遭嘈杂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探出头来,外面一片狼藉,仰头就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赤羽见她的窘样,扯了扯嘴角,“太子妃,你先爬出来吧!” 阮流筝面色微寒,自然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嘲讽,她冷哼一声,“太子呢?让他来接我啊!” 赤羽面色一沉,“太子遇刺,伤情严重。” 这一刻,阮流筝心里简直乐开花了,只是如此,今夜的仪式都会统统取消,那她又该什么时候下毒呢? 不行,她还是得寻找机会。 ** 太子遇袭,城门即刻戒严。 暮色渐深,阮府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阮仕廉的脸色十分凝重,“......这消息当真?到底是谁派的刺客?父亲没有跟我提这事!” 谁能想到,竟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们谋划,他们的计划原本就是要刺杀傅羿安,如今别人帮他们完成这事,他竟觉得有些不真实了。 阮老太爷已在半个月前就带了阮家几个有出息的子弟离开了上京,前往岭南道,准备起事。 长随颔首,“大人,那么多人亲眼见到傅羿安被刺,血流不止,都是抬着上的马车,恐怕凶多吉少。再说大小姐还会见机行事,我们万不能错过此等良机啊。” “晋王也答应与我们联手了,昨晚,晋王侧妃苏灵音不就去了西山大营吗?如今只需要你再去动员一下,拉下傅羿安,推翻陆太后也并非难事!咱们今夜就能实现!” 第280章 生死局 西山大营,附近的隐蔽的农家宅子里。 许绍不停地渡着步子,压着心中的焦躁,“苏宁音真的在西山大营里面?晋王到底什么态度,他真的不会反吗?我们就这样枯坐在这里干等?” 程丰拧着茶壶给他又续了一杯茶,垂眸望着对面,“不好说,殿下命我在此等着啊,我赌晋王不会反,但是他身边的人,会逼着他反!” 许绍更纳闷了,没好气道,“太子殿下到底什么打算啊,真是急死人了。” 谁知这时,一队人马急匆匆朝西山大营而去,为首的人好像正是晋王。 许绍终于看到了正主,心里咯噔一下,晋王若跟苏灵音存一样的心思,必死无疑啊。 与此同时,西山大营大门敞开。 晋王一到了大帐,薛统领规规矩矩朝他跪下行了个大礼,“末将参见晋王殿下。” 薛统领起身后,也没有兜圈子,“殿下,如今太子遇袭,生死难料,苏侧妃已表明你的雄心壮志,薛某愿意追随殿下!助您荣登大宝!” 晋王压着心中怒意,沉声道,“胡闹!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政事,你也要跟着胡闹吗?本王没有什么大志,上次她毒害母后害苦了本王,这事,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本王还想多活几年,你别被她三言两句给蛊惑了!” 薛统领却有自己的打算,阮家早就跟他递了话,他可不想止步在这个位置,如今的机会更千载难逢,只需借口说傅羿安的皇室血脉是假,利用舆论扶持正统,这样他们根本就不算谋逆。 一鼓作气,攻入皇城,杀了傅羿安和陆太后,晋王便可以登基了! 万事都有风险,可富贵险中求,他要定这从龙之功了。 薛统领诚恳游说,“殿下,西山数万将士愿为您冲锋陷阵机会难得,你不能再犹豫了。” “再说,阮老太爷的门生遍布朝堂,你只需要换个正妃,这皇帝的宝座便是您的了!” 晋王大惊,前些日子,阮家试图与他搭上话,被他婉拒,原来他们存的这门心思。 以前,他对帝位也有所期盼,可经历了上次崔相的宫变后,他便彻底歇了心思,直到那时,他才清晰地意识到,他根本玩不过那帮朝臣,更何况是陆太后和傅羿安。 皇位是诱人的,可他更惜命。 “不,不可!” 这时,外走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竟是户部尚书阮仕廉。 阮仕廉朝着他恭敬地拱了拱手,“殿下,上次的事,朝臣们都知道你是冤枉的,是陆太后故意设局,她心中根本没有你这个儿子,才会如此作践你!” “你可是真正的先帝血脉,不像傅羿安,凭着一个烙印就妄图染指大夏的江山,殿下,你不该如此仁善,拱手把江山让给其他人!” 晋王心中悲戚,努力挣扎着,母后深不可测,太子大婚当天遇险,她不可能没有后招。 有了上次的经验,晋王哪里还敢轻易相信他们的说辞。 “你们想害死本王!”晋王胸腔里的浊气横冲直撞,摇着头哀叹。 “若是傅羿安活着,我们自然没有机会,如今他身受重伤,为了大夏的奖赏,殿下搏一搏吧!” 不知何时,大帐内已涌入好几个将士和朝中大臣,基本都是他的旧部,众人纷纷跪地,苦苦哀求晋王。 疯了,疯了,他们都要逼他一步步走向灭亡! ...... 西山大营里面,若隐若现的火把骤然亮了起来,无数将士们飞速列阵。 程丰和许绍对视一眼,许绍差点骂了出来,“这是真的要反啊!” 程丰神色严肃,摸了摸兜里的信号弹,转身就出去了,不忘提醒道,“许大人,该你上场了。” 许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什么,什么意思?” 程丰耸了耸肩,“在这附近二十里不到的官道附近,殿下早就让神策军埋伏在那里,还布置了大批火炮,西山大营再多的人过去,也是白白送死,有去无回。” “你若想多挽救点无辜生命,就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去劝降吧。” 许绍彻底骂了出来,“傅羿安,就是个王八蛋,就知道坑我!” *** 起伏的山峦隐没在层层白雾中,目光所及,到处都呈现出萧瑟的秋意。 林婠婠一行人已到了泰安,小镇上一片宁静,袅袅的炊烟,缓缓升起。 她从马车上下来,伸了伸懒腰,谢长宴从一家香铺里出来,径直朝她走来。 “长宴,有消息了?” 谢长宴凝睇着她的脸,叹了一口气,“昨夜,你走后没有多久,春山别院附近的一处房屋失火,几面有好几口人都被烧死了。” “剑竹赶到时,金吾卫和春山别院的侍卫打起来,一些人又忙着在救火,剑竹就顺势把顶替你的尸体放进了那屋子里。” 按照他们的计划,那青楼女子的尸体本就是来充当林婠婠的尸首的。 林婠婠眸光中藏着一丝眷恋,“那芙蓉玉佩放在她的身上了?” 谢长宴微微颔首,如此才能证明她的身份。 谢长宴又道,“叶昭昭被人虏走了,剑竹已经追过去了。” 林婠婠骤然明白过来,心生愧疚,“他们原本是想掳走我?叶昭昭替我遭了罪!也不知道她会如何脱险。” 谢长宴见她神色悲戚,温声安抚道,“放心,有剑竹跟着,他一定会寻机救她出来,婠婠还是舍不得上京,对吗?” 林婠婠望着远处的山峦,沉默不语。 舍不得又能如何,她早已有所选择,不会再走回头路了。 谢长宴自然知道她担心的不止是叶昭昭,当然还有太子殿下,随口道,“对了,上京戒严了,传言,太子殿下遇刺,命在旦夕!” 林婠婠一怔,满脸错愕,傅羿安应对阮家做了很充分的准备,怎么会在大婚当日遇刺? 他甚至还秘密备有一大批火炮,不可能啊! 林婠婠饶是猜到傅羿安会在大婚有所动作,所以他们才会选择昨晚离开。 可她还是被这一这消息炸得大脑一片空白,一颗心跌入谷底,浑身冷凝。 恒王、晋王、还有阮家这几方势力都在上京搅和,到底是谁的胆子这般大,敢当街刺杀当朝太子? 谢长宴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今夜我们就先在这里落脚吧,也不知道这泰安有什么好吃的,我先去问问。” 林婠婠心事重重,对吃食根本没有兴趣,麻木着跟着他去向客栈。 傅羿安到底怎么样了? 第281章 孤的正妻 东宫,寝殿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一群太医进进出出,围着太子殿下不停地忙活。 阮流筝眉宇间透着一抹诡异的得意之色,她冷冷地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暗叹,傅羿安,傅羿安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这时,她抬了抬手,“太闹了,你们都先退下吧,让太子殿下好生歇息。” 太医们面面相觑,可阮流筝毕竟是太子妃,陆太后早就发话,让他们必须听从太子妃的命令。 看着太医们根本没有出声反对,阮流筝几乎笑了出来,她一步步逼近床榻。 这时,殿外,传来一道沉重的脚步声,阮流筝刚想怒骂斥责,抬眼就看到一道身姿挺拔的身影。 光影晦暗,待她看清来人,就像见到了鬼似的。 阮流筝侧头又看了一下床榻上躺着的人,瞬间慌了。 她彻底明白过来,“你.....你,傅羿安,你根本没去迎亲,你派的替身去!” 如此,傅羿安才会毫发无损,躺在床榻上受了重伤的人根本就是替身。 阮流筝惊恐至极,她特意给家里递了消息回去,让父亲赶快起事,如今傅羿安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她这是要葬送阮家啊! 眼前的男子,身着一袭黑衣,神色凛然,那双眸子布满了血丝,黝黑的瞳仁好似翻涌着吞噬万物的煞气。 阮流筝还来及不开口,已有两个侍卫从他身后敏捷上前,把她拽了出寝殿,拖到了一间审讯室。 傅羿安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声音好似厉鬼,“你把孤的正妻,藏到哪儿了!” 阮流筝捂住了唇,瞪着惊恐的眼眸,看来她派人掳走林婠婠的事情败露了,他已经发现了。 阮流筝强装着镇定,如今,说不定父亲已经起事,西山大营的士兵比禁军和金吾卫的总数都多,他们的胜算极大。 只需吊着傅羿安,不告诉他林婠婠的去向,就能拖延时间,他就不敢把她怎么样,待到宫乱,他就会自顾不暇! 一想到林婠婠已经被她手底下的人糟蹋蹂躏,她就暗自得意,“傅羿安是你自己鱼目混珠,几次三番为了一个贱女人,侮辱我们阮家。” “世家的人一向睚眦必报,我的人最会玩弄女人,他们一定会好好伺候她的,林婠婠能有今日,全都是拜你所赐!” 傅羿安朝她一步步逼近,唇角勾起一抹幽寒的笑,“你的人?七十六具尸体伪装成金吾卫,其中六十五人被禁军斩首,十一人焚于大火!” 阮流筝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咬着唇,瑟瑟发抖,“我是陆太后亲赐的太子妃,你.....你想做什么?” 傅羿安眯起锐利的眼眸,阴恻恻地望着她,“说,你一共派了多少人?如何联系他们。” 阮流筝露出一脸得逞的笑意,刚想开口嘲讽他,谁知他陡然伸手一把拽住了她的头发,狠狠地撞向一旁的大理石壁上。 她脑袋一阵混沌,痛得头晕目眩,一股鲜血从头上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下意识大声尖叫,那凄厉的声音在屋子内回荡。 文铮眉头紧皱,上前一步,忍不住开口劝道:“殿下,手下留情,一不小心弄死,就彻底断了线索!” 从昨夜至今,太子殿下带着亲信几乎快把整个上京都翻了几遍了,丝毫没有见到林婠婠的踪迹,才折返回来审问这罪魁祸首的! 春山别院附近的农庄里烧死了许多人,他们自然也去查验了尸首。 傅羿安像是刻意回避此事,他几次提醒,都被他岔开了话题,文铮知道,傅羿安是第一时间就排除了,林婠婠葬身火海的可能性。 阮流筝吓得肝胆俱裂,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傅羿安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他真的会要自己的命。 “我说,是说,这次行动一共派了八十二人,还有六人逃出来,是他们掳走了林婠婠!他们会带着她回岭南道,不会回上京。” 阮流筝的想法很简单,林婠婠就是他们的筹码,哪怕兵败都可以和傅羿安谈条件。 如今,他为了寻找林婠婠,方寸大乱,于父亲起事会更有利,到时候,他的江山和美人都会化为泡影! 屋子外面,火把跳动,无数禁军暗卫都严阵以待,安静地侯在外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傅羿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阮流筝,你以为你们靠着西山大营的人,就可以颠覆皇权?做梦,他们根本不会打进皇城,你放心,我会把阮家三百四十六口人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念在你是我名义上的太子妃,我留你最后一个死!” 阮流筝气若游丝,不敢置信,他到底还知道什么? 一个疯狂念头陡然涌上心头,难道,他一开始就做了局,等着阮家谋反?那刺杀他的人呢?难道都是他自导自演? 这时,有侍卫从外面进来,毫不避讳禀报道,“殿下,那些刺客已招供,是恒王的暗卫。” 傅羿安眼皮都不抬一下,“把人丢给大理寺,再交到刑部,刺杀太子谋权篡位,是该杀还是终身圈禁,让他们拟个章程!” 阮流筝瞳孔收缩,傅羿安这棋下得真妙,恐怕恒王想要谋害他的事,早就被他窥破,他正好来个将计就计,配合着他们演戏,做实他们的罪名。 趁机血洗朝堂,让那些对他有异议的人都彻底消失。 如今看来,恐怕只有林婠婠的失踪,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 傅羿安忽地俯首看她,挑眉,“你最好如实招来,中途如何联系你的人?孤没有耐心,若不然,孤会会命他们就地斩杀阮仕廉!” “神策军配有大批火炮,没想到不是用在敌军身上,倒让你们这群祸国殃民的硕鼠占了便宜。” 阮流筝彻底震惊了,自知大势已去。 她满脸泪痕,唇角颤抖,“......我爹是户部尚书,你不能这样,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他们会途径赣州,汉江再到潘阳,再入岭南道。” 傅羿安嘲讽地笑了笑,意有所指,“若有半句假话,孤就先断了你那漂亮的手指!” 傅羿安转身出来,展开舆图仔细看了几遍,同时拟了数条前往岭南道的路线,对着在场的侍卫厉声吩咐,“全力追击!” 第282章 滔天怒火 一声令下,在场的侍卫们倾巢而出。 傅羿安又回到地牢,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阮流筝,“你不是很喜欢会毁人清白?自己做的孽,就自己好好享受!” “来人,去找几个青楼的小倌,今夜好好伺候阮大小姐!” 阮流筝彻底吓傻了,身子本能地颤抖起来,傅羿安就像魔鬼一样恐怖,她好歹还是他名义上的太子妃! 他凭什么能这样折辱自己? 杀人诛心,他这是要逼疯自己吗? 她不是告诉他林婠婠的行踪了吗,他要怎么样才肯罢休。 阮流筝猛地扑了过去,抱住傅羿安的脚,声音绝望痛苦,“不......士可杀不可辱,你不能这样羞辱我,专横残暴,朝臣,还有世家,你难道就不怕寒了世家的心吗?就算阮家谋反,也不应该受到如此折辱。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傅羿安负手而立,轻笑出声,“哦?没想到你这般有骨气。” 他随手抽出一把匕首扔在了地上,眉梢微挑,“不想受辱,你就自裁吧!” 阮流筝看了一眼那刀锋锐利的匕首,瞬间移开了视线,不停地摇头,不,不要,她才不要这样轻易地死掉! 傅羿安不以为意,“孤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以往,孤警告过你,你偏偏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如今知道怕了?自作孽不可活!你起歹心那日,你就应该明白,孤的怒火不是你能承受的!至于你口中的世家门阀,这地牢发生的事,谁又会知道呢?你觉得你还有活着出去的机会吗?” 阮流筝彻骨的寒意从背脊窜了上来,她几乎快崩溃了。 她的云鬓散乱,满脸泪痕,身上还穿着太子妃的吉服,长长的裙袍都好像在嘲笑着她不配。 十几年以来的世家门阀精心培养出的高贵,在此刻早已烟消云散,被他踩得稀碎。 以往她也曾见过那些罪臣的女儿,沦为青楼供人玩弄的妓子,都是面目可憎的,是最为卑贱根本不配活在这世间的人。 她还曾嘲笑她们,说她们不要脸,说她们应该保全名声自裁谢罪。 如今,她竟要遭受同样的悲惨命运吗? 阮流筝悔恨的眼泪不停地流了下来,“别这样,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动歪心思,林婠婠一向聪明,一定不会失了清白.....” 林婠婠当然聪明,哪怕在几次遇险,哪怕落到了耀宁的手里,她都可以绝地求生,拼出一条生路来! 哪里像她,同样的境遇,只知道哭哭啼啼,这就是世家贵女吗? 骨头真软,真是没劲得很! 可她聪明能自保,就是饶恕她作恶的理由吗? 做梦! 傅羿安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声音嘶哑而冷漠,“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从今以后,你就再也不是,阮家高贵的嫡女了,你们阮家都是谋逆的逆贼,诛九族的罪!就算只诛三族,你们阮家也会从大夏消失。让你提前体验一番人间极致的愉悦,不好吗?” 阮流筝感觉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低贱的蝼蚁,长长的指甲掐得手心,不停地冒着血珠。 她再也忍受不了,扬声怒骂,“傅羿安,你这个畜生!王八蛋,这么下作的手段,你怎么能用在我的身上!” 傅羿安不屑的声音透着危险,“原来你也知道,这样的手段下作腌臜?孤以为你根本没有羞耻之心啊!” 阮流筝一怔,她绝望地意识到,今日就好像她的末日,她自以为掌控了林婠婠的下落,就可以拿捏傅羿安,可他哪怕内忧外患,行事章法依然有序,游刃有余根本不见半点慌乱。 她愤恨至极,凭什么林婠婠会得到命运的眷顾,而她则被傅羿安踩在脚下,任由他践踏自己的尊严。 阮家权势滔天,门生人脉遍布朝野,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败了,傅羿安一定是骗她的,他在虚张声势,祖父已回了岭南道,届时联合各大节度使一起兵变。 大夏战火四起,傅羿安就是亡国的国君,他就是大夏的罪人。 傅羿安真的一点就不担心吗? 他,他一定是在恐吓她的,他只是想攻心,想要让她崩溃。 父亲,还有西山的将士们求求你们,赶快攻破皇城吧! 不然,她就要沦为鱼肉任人宰割了!她该怎么自救,如果他真的让人欺辱她,她这辈子就完了! 这时,地牢里忽地,走进来两个风月场的男人,那赤裸裸打量的目光,让阮流筝浑身不由哆嗦。 阮流筝倒吸一寒气,目眦欲裂,“不,不——” “好好享用吧。”傅羿安甩了甩袖袍,起身从容离开地牢。 ** 傅羿安拖着沉重步伐回到了寝殿,这一日,他度日如年,他自诩算无遗策,把所有的朝臣耍得团团转。 可她却没了踪迹,不,就算把整个大夏翻过来,他也绝不会罢手! 他瘫坐在躺椅上,用手指揉了揉眉心,脑海中不停地抽丝剥茧,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可又说不上来,林婠婠的一颦一笑,与她相处的朝朝暮暮,都如潮水一般朝他袭来。 她性子纯善,遇到有产妇临盆,确实不会见死不救,阮流筝正是利用这一点,才把她从重点防守的春山别院引入了圈套。 他们放火烧了农庄,也是为了误导侍卫们以为林婠婠在农庄里,耽误了最佳追击的时间。 阮流筝的人才能顺利得手,可为何,这跑掉的六个歹人,为何也如同消息了一般? 昨夜,禁军已大规模搜查,也毫无音讯,难道,这些歹人已经殒命? 不,不对,他的直觉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傅羿安脑海里陡然闪过一道亮光,忽地睁开猩红的双眸。 “赤羽,你回上京以前,你说银翘说她生病,要去镇上买药材,那银翘人呢?难不成,她也被阮流筝的人逮住了?你还派了侍卫跟随,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 第283章 她不会死的! 赤羽神情一凛,从昨夜到现在,他们忙着寻找林婠婠,几乎把她这个贴身丫头的事彻底遗忘。 现下细细想起来,确实有些怪异。 银翘去了镇上,他们应该和阮流筝派出的歹徒正好错过,不应该被逮住,而且她一个丫鬟,根本没有扣押的意义。 银翘若真的是去买药,为什么不回来?她又去哪里了? 傅羿安长眸微阖,像是想起了什么,倏地一个冷笑,“你亲自去查,务必给孤把银翘带回来。” 赤羽越发惊疑,看来银翘确实有问题,他拱手领命旋即快步离开。 这段日子,青黛不在她身边,唯有银翘陪在她身边,她若真有什么异常,一定有所察觉。 傅羿安眉梢微挑,若有所思,总觉得真相被什么掩盖住了,让他无法窥破。 恍恍惚惚中,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好像回到了怀德坊,在梧桐阁的精心布置的卧房里,秋日光影斑驳,透过窗棂照射进来,静谧而温馨。 林婠婠神情含笑,依偎在他怀里,她好像怀了身孕,“四哥,你要什么时候回来。” 边境战事四起,他轻轻抚摸在她的小腹上,蓦地看到窗外的光秃秃的绿梅,有些失神道,“待这绿梅花开,我便回来见你和孩子,婠婠,你要等我......” 林婠婠满脸凄然,一向乖顺懂事,哪怕做了他无名无分的外室,也没有任何怨言。 靖南王府的人却不断地给她制造麻烦,让她不厌其烦,傅羿安想用所有的军功换取娶她为正妻的资格。 如今,他很快便要当父亲了,他不能会让任何人再欺负她了。 斗转星移,他大获全胜,眼看着他带着赫赫战功班师回朝。可周围的所有人都告诉他,梧桐阁深夜骤然失火,林婠婠早在两个月前就葬身大火,因担心边境的战事,没有人敢告诉他实情。 他发疯了似的跑到怀德坊,可梧桐阁早已化为一片漆黑的废墟! 他亲手刨开了埋葬林婠婠的那座孤坟,亲手覆在那简陋的棺椁上,泣不成声,他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曾看见,为什么,为什么他回来得这么晚?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纵容那么人欺负她?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她的魂魄,她无悲无喜,平静地对着他细语,“四哥,我先走了,若有来世,永不相见!” 他伸手拼命去抓,可那残影越飘越远,瞬间消失不见...... “婠婠,不要——” “太子殿下,殿下,醒醒——” 傅羿安模糊的视线渐渐映出了程丰的轮廓,他呆滞片刻,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哑声道,“如何了?” 程丰言简意赅:“神策军统领已顺利拿下西山统领,还有以阮仕廉为首的十多位意图起事的朝臣,如今都被关押在天牢。” “只是晋王和苏灵音,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置。” 傅羿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西山的将士们可曾出大营?” 程丰继续道,“殿下,许绍按照您的吩咐,主动去劝降,因担心,薛统领拿他祭旗,我们便在隐蔽处安排了传令官代吼,许绍寥寥几句下去,就搅乱了西山军营的军心。” “薛统领自知没有退路,却还是派了一支精锐强行出营,果然遭到了神策军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那火炮威力摄人,死伤无数。西山军营的中层将领们暗中派了斥候尾随,自然见证那血腥的一仗。” “斥候回去,不等神策军攻打过去,西山中层将领便暗中联合起来,把薛统领和朝臣们都绑了送出了大营。” “不错,为首的中层将领叫什么?” 西山军营的世家子弟不少,混到中层,能抓住机会冒头,也说明此人有勇有谋。 “兵部尚书冯靖的子侄,叫冯威。陆斯年与他关系甚好,陆斯年其实也在西山大营里,这次他应该是听了陆斯年的劝导,才抓住了机会。” 傅羿安微微颔首,“陆斯年这两年,总算干了件实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吩咐,“孤会立马请旨,昭告天下阮家谋逆,至于晋王和苏灵音,先好好看守,如何处置让陆太后来定夺。” “如今朝堂不稳,西山大营,得立马换人坐镇安抚人心,至于薛统领和阮仕廉,孤要他们的人头!” 程丰意识到事态的紧急,立马道,“是!” 他刚转身退了出去,谁知这时,傅羿安又把他叫住了,“你说青黛回老家,是因为何事?” 程丰面色微红,微顿道,“殿下,属下想娶她为正妻,她母亲大寿,林姑娘命她回去祝寿,然后顺便商谈我们的婚事。” 傅羿安面无表情,程丰挠了挠头,疑惑之余,也来不及细想,便退了出去。 刚到院中,他就被迎面来的禁军侍卫给拉住了。 “程大人,你看看这芙蓉玉佩,是从一具女尸上搜出来的。”禁军侍卫面若死灰,见到他就跟见到救星似的。 他摊开手掌,一块色泽温润带有可怖裂痕的玉佩,出现在眼前,哪怕玉佩残破不堪,依然可以窥见它曾价值连城。 程丰接过那玉佩,神色大变,他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天都塌了! 这玉佩的形状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傅羿安赠送给林婠婠那枚芙蓉玉佩。 林婠婠对太子殿下的重要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是要逼疯他啊! 程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思考该如何告诉傅羿安这事。 “芙蓉玉佩?” 不知何时,傅羿安已站在他们的身后,他抿起锋利似的唇角,眼底弥漫着浓浓的煞气,气势森冷而骇人。 程丰的手微微颤抖,恭敬的双手奉上。 傅羿安木然地伸出了手,半途那指尖又微微蜷缩,僵在了空中,他细微的动作让人心口发涩。 程丰屏神凝气,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几乎濒临失控。 “殿下,林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总会逢凶化吉,绝不会......这玉佩也不能说明什么......” 程丰都觉得自己的说辞苍白无力,可如今傅羿安万万不能倒下。 沉默良久,傅羿安始终没有动作,他一直回避的问题还是摆到了他的面前。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苍白的手指最终接过那破碎的玉佩,她曾答应他,会永远随身携带,如今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一滴泪从傅羿安的冷硬的脸上滑落下来...... “尸首在哪里?” 第284章 他要检验尸骨 傅羿安的眸光凄楚而细碎,好似一片死寂,整个人显得颓败而沉重,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枚芙蓉玉佩。 刚才做的噩梦与现实重叠交织,让他无法分辨,他不相信,她会那么轻易离他而去。 他空有滔天的权势,却留不住最爱的人。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巨大的痛苦席卷全身,让他痛得窒息,让他绝望! 禁军侍卫小心翼翼回禀,“都还停在义庄。” 那户农庄的人几乎都死绝了,也没有亲戚来料理后事,他们原以为那具女尸就是农户的人,所以也没有特别留意。 直到发现了那枚玉佩,他们便立马前来上报。 傅羿安神情莫测,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去,带上最好的仵作,多叫几个,孤要检验尸骨。” 他不相信那尸首会是林婠婠,阮流筝的人不是把她掳走了吗? 她怎么可能死在农庄,这就是阮家安排的烟雾弹,故意干扰他的心神,想让他方寸大乱。 他是绝不会上他们的当! ** 林婠婠看着一桌子精致的菜肴,极力压下了心中的酸楚。 谢长宴神色担忧,亲手帮她乘了小半碗米饭,温声开口,“怎么?没有胃口?” 林婠婠明明肚子已经饿了,可她却没有多少心思用膳,满脑子都充斥着傅羿安生命垂危的消息。 谢长宴眉头紧皱,不难猜出她行踪所想,温声道,“婠婠,傅羿安的本事,我比你清楚,他哪次不是棋高一手。我猜他是以身入局,故意诱阮家谋反,他必定做了完全的准备,他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受伤。” “如今,我们离上京也算太远,你若真舍不得他,茶饭不思,我带你回去,可好?” 林婠婠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决,“不,他的死活与我无关。我若再自投罗网,这辈子只会困于宫墙,和他纠缠不休,再也无法离开。” 她好不容易做局,彻底摆脱了他,她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 他们本就是孽缘,她既已断情绝爱,又何必藕断丝连,犹豫不决? 她满脑子都是傅羿安悲伤绝望的神情,她非常清晰,自己很在乎他,一听到他受伤的消息,就觉得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他们之间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意哪里那么容易消亡? 她明明念念不忘,硬要装得若无其事!只是,如今,他俩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哪里还有回头路呢? 这时,店小二端了一盘上来,热情介绍道,“尊客,这松江鲈鱼可新鲜了,是我们这里的特色,趁热吃啊!” 那鲈鱼面上还淋了一些热油,一股浓郁的鱼香迎面而来,林婠婠只觉得胃里一股强烈的恶心一阵翻腾,她迅速捂住了唇,起身就去入厕。 一阵呕吐过后,她面色惨白,这滋味太熟悉了,上次,她怀孕也是因为一盘热油鲈鱼才发觉的。 林婠婠心思恍惚,只觉得老天何其残忍,明明她都下定决定离开他了,为何还要让她怀孕? 他真是她这辈子的劫难。 “婠婠,你没事吧?” 屋外传来谢长宴的声音,林婠婠连忙答道,“没事,我马上出来。” 重新落座后,林婠婠试探着开口,“长宴,我们还是分道扬镳吧,他心思缜密,若那尸首被他发现破绽,他第一个要怀疑的人就会是你。” “我若去幽州,只怕会给幽州带去战火。” 谢长宴面无表情,喜怒难辨,半晌,才轻描淡写回道,“难道我还怕他?” 林婠婠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我和他,一从别后各天涯,不复相见,而你自始至终都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很感激你对我做的一切,现下,婠婠无以为报。” 谢长宴帮她夹了一片牛肉放在碗里,温声道,“婠婠,你不必随时与我划清界限,我不会强迫你什么。沈时鸢还在幽州等你,你过去以后,与她一起自由自在,我绝不会干涉你。” “如今,世道混乱,你一个弱女子,你准备去哪里立足?万一遇到歹人,如何是好?” “再说,我们还得等剑竹传回叶昭昭的消息啊,你不想知道她有没有脱险吗?” 林婠婠垂下眼帘,自然明白他说的都在理,可是她如今怀孕了,怎么能去幽州! “剑竹什么时候才会传回消息?” “陈记香铺遍布大夏各地,一旦有消息,都会马不停传回来,明天我们到了晋阳,说不定就会有消息。” 林婠婠不再坚持,拿起筷子慢慢用膳。 *** 傅羿安换一身玄色袍子,正准备离前往义庄,赤羽就急匆匆赶了回来。 傅羿安满心期待地看着他,“银翘找到了?” 赤羽有些丧气,声音略为沙哑,“是的,殿下,我们找到了银翘。同时还找到了那六个歹人,可惜他们都被杀了。” 傅羿安倏地抬头看他,瞳孔放大,扬声反问,“那些歹人带走的人根本不是婠婠?难道是银翘?” 赤羽无力地点了点头,“我们赶到时,谢长宴近侍剑竹刚好杀了那六个歹人,是他救下了银翘。” “谢长宴的人?”傅羿安脸色铁青,半眯着眼眸,心中越发生疑。 怎么把他给忘了,以往林婠婠一旦遇到麻烦,他闻着味就来了。这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就纳闷谢长宴怎么没有现身? “剑竹说他的任务是保护林姑娘,他们昨夜也去了春山别院附近,发现有马车使出,便跟了出去,因为他只有一人,就一路尾随,不敢轻举妄动。后来那些歹人躲进一处破败的庄子里,他就伺机杀了他们,救出了银翘。” 傅羿安压着雷霆之怒,“银翘,剑竹人在哪里?孤要亲自问话!” 不远处的剑竹和银翘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银翘已记住了他的叮嘱,此事性命攸关,她必须演好这场戏。 她忐忑地上前,连忙俯地跪下,“奴婢银翘,参见太子殿下。” ...... 第285章 他绝不相信她死了 傅羿安见到银翘,总觉得有些恍惚,难道自己太思念林婠婠,为什么会在银翘身上发现一丝林婠婠的影子? 银翘嗓音还有些沙哑,“殿下,我到了镇上刚买好药材,一出来,就被人弄晕了,我猜是蒙汗药之类的,醒来之后才惊觉自己五花大绑扔在了马车上。至于跟着我的侍卫,我也不知他们去哪里了。” “半梦半醒间,我听到有人说,再不走就迟了,说什么那娘们身边带着侍卫,不能掳走,庄子四周早就就放了桐油,一把火点燃,他们想逃也逃不掉之类......” 傅羿安垂着眼帘,神色晦暗难辨,他修长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银翘心底不停地打鼓,就在这时,就听到傅羿安开口,“你是在药房被绑?” “不是,是刚出了药房准备上马车的时候。”银翘摇了摇头,回答道。 傅羿安冷笑一声,“当街绑人,这群歹徒的胆子够大!你还曾听到什么可疑的事吗?” 银翘思忖了一瞬,神色迟疑地摇了摇头。 这话说完,傅羿安自然也要询问剑竹,剑竹衣袍上还染着血迹,以一对六,可以想象他在打斗上还是吃了亏。 傅羿安慢条斯理道,“你家大人,就派你一个人来看顾她?太不上心了吧。” 剑竹眸光微闪,语气不卑不亢,“太子殿下不准我家大人前来上京,他本意也是要遵守承诺的,殿下派了那么多人保护林姑娘,还是让贼人钻了空子,看来人多也未必管用——” 傅羿安简直气笑了,谢长宴的近卫都敢对他蹬鼻子上脸了。 “孤手下的人都是废物,你家大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剑竹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只见他满脸森冷阴暗,浑身弥漫着狠戾,他真怕自己再口不择言,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傅羿安继续问道,“你是在哪里发现马车的?” “农庄的大火燃起来,所有人都混乱时,我陡然看到另一条山道上有一辆疾驰的马车,疑心便跟了上去。”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这么说,你曾亲眼看到她进了农庄,没有见到她出来,只见到马车?” 剑竹默认地点了点头。 傅羿安蹙眉沉思,良久才道,“来人,把他押下去好生看管,传信给幽州让谢长宴自己亲自来领人!” 说罢,赤羽和几个侍卫便围了上来,同为侍卫,赤羽不由有些同情剑竹,若非他一人杀了六个歹人受了伤,他们说不定还抓不到他。 赤羽没有挣扎,任由他们绑了自己。 他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傅羿安好像已经起疑了,这些的说辞都是自家大人精心设计的,应该没有破绽才对。 最重要的是,傅羿安没有对叶昭昭起疑,他们就算成功了大半! ** 仵作已到位,傅羿安上了马车直奔义庄,这路上,他一直都在反复地琢磨。 下了马车,傅羿安沉默片刻,视线停留在这破败的义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人的味道,空旷的山野显得格外的幽深诡异。 义庄里面停着数十具尸体,他僵硬地踩在枯枝上,沉重的步伐缓慢地向前,最后停在了那具女尸旁边。 他藏在袖口的手指悄然收紧,骨节分明的指骨有些泛白。 他根本不敢看! 脑海里全是林婠婠鲜活灵动的模样,或嗔、或怒、或媚,哪里会是这样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各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冲撞着他的胸口,就好像要把他拖进无尽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他颤抖着手指慢慢揭开了盖在尸体上的殓布,他飞快地瞥了一眼,“不是她!” 赤羽怀疑这位杀伐果决的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有看清,那尸体早就烧成了黑焦状,毁伤严重,他哪里认得出来。 傅羿安飞快地出了义庄,哑着嗓音,“验!” 一声令下,几个仵作飞快地走了进去,他们烧了些了苍术,皂角熏烟,就开始着手验尸。 傅羿安负手而立,神情孤寂,紧紧地抿着唇,死死地盯着虚无寂静的夜空。 半个时辰过后,仵作便有了结论,试探着开口,“殿下,这具女尸的口鼻并无烟灰,不是被火焚烧而亡,应是死后才投入火中。另外这具尸体的手、足都有拳缩现象,这也说明了老夫的判断。” “还有呢?” “死亡的大致时辰确是昨日,她的年岁是十八岁左右。尸首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不像是被利器所伤,如此推测便是毒杀或病亡。” 傅羿安身子一斜,脸色惨白,毫无血色,阮流筝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筹码,一来就直接要婠婠的性命。 婠婠身上健康,从未听说有瘾疾,所以这具尸体根本不是她! 傅羿安的神情有些瘆人,“你们无法判断准确的骨龄和死因?” 林婠婠再过一两个月就满十八岁了,不,绝不可能。 仵作十分忐忑,如实回答,“要确定死因,恐怕要剖解尸身,确定骨龄也需更多的时间。” 傅羿安半眯起眸子,刚被安抚好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起来,“需要多久?” 仵作惶恐不安,声音打战,“明日——” “先确定骨龄。”傅羿安声音沙哑,“剖解的事,容孤再想想。” 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是一场噩梦! 傅羿安总觉得有人为他精心编制了一场骗局,逼着他相信林婠婠已葬身火海的事实,可这谎言漏洞百出,再多的伪证也是徒劳! 林婠婠那般聪慧,不管什么绝境都会想尽办法搏出一条生路来,除非,除非她自己不想...... 不,不可能,他绝不会相信这些所谓的证据。 他凝视着远处树枝在月光笼罩下化为狰狞的暗影,诡异地浸染着这片山峦,他幻想着林婠婠就藏在某个暗处,说不定哪日就会蹦出来,吓他一跳! 在场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吭声,都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命令。 良久,他垂着眼帘,无力地补充道,“先妥善冷藏尸身!” 傅羿安已有两日不曾合眼,不曾用食,哪怕铁打的身子也会熬不住的,赤羽担心极了,又不敢要开口劝慰。 不远处响起一阵马蹄的声音,曹内侍翻身下马,恭敬道,“殿下,陆太后命里速速回宫,有要事相商!” 第286章 喜欢她,就会变得昏聩吗? 天空刚刚泛白,马车停在了西华门。 从京郊回来的路上,傅羿安稍微昏睡了一下,他在偏殿换上了蟒袍,才缓缓迈步进入金殿。 殿内几位重臣敬畏的眼光都不约而同聚在这位雄心勃勃的太子殿下身上。 万众期待的太子大婚,不知为何酿成刺杀血案,随之演变成了谋逆,而这位太子殿下悄无声息,只花了极小的代价,就以雷霆的手段彻底镇压了乱局。 与此同时扳倒了国朝的元老,连晋王和恒王都深涉其中,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传言,他还手握着一大批火炮杀器,傅家在军中经营多年,赫赫战功又让他在军中的威望几乎达到了顶峰。 朝臣们几乎都隐隐觉得,这位新帝的时代即将来临! 傅羿安抬眼冷冷地扫了一圈周遭,阮仕廉、薛统领等人战战兢兢瘫软在大殿正中。 陆太后挑了挑眉,声音温润,“如此大案,哀家还是觉得该让你们知道前因后果。” 在场的大臣们,哪里还不明白,这分明就是敲山震虎! 阮仕廉看到傅羿安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脸色顿时煞白,他一下子明白,难怪迎亲时那个大雁会死,他都不曾吭声,迎亲的人分明就是替身。 阮仕廉一脸颓败,扯着嗓子问道,“太子殿下,阮流筝是陆太后亲赐的太子妃,你把她怎么样了?” 傅羿安面无波澜,冷笑道,“阮大人,你勾结西山大营,意图谋反,罪证确凿,阮家犯的可是诛九族的罪!论罪,她应该如你一样,当斩立决!哪怕天恩浩荡,格外开恩,她也应沦为青楼的妓子。” 闻言,阮仕廉脸色难看极了,在场的其他朝臣也有些惊诧。 大家都明白阮家已无力回天,可阮流筝是他名义上的太子妃啊! 太子殿下怎么能完全不顾礼教道义呢? 傅羿安鄙夷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们可能会说什么祸不及出外嫁女,若是没有阮流筝的传信,阮大人恐怕也不敢确定,孤是否命在旦夕。正是因为收到爱她的假消息,阮大人才会孤注一掷吧!” “她妒忌成性,为满足自己的私欲极力唆使阮大人你谋反起事,这种人,还配活在世间?她就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孤岂能容忍如此心思歹毒的蛇蝎女人做自己的枕边人?” 此言一出,朝臣们都有些懵,几乎不敢相信,阮流筝在这场谋反中的参与度如此之高。 阮仕廉饶是对败局有所预判,可他还是被傅羿安的绝情冷漠震惊到了,只觉得一颗心如同坠入深渊,冰寒一片! ** 待诸位大臣退下之后,陆太后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声,“羿安,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傅羿安坐得笔直,眼眶泛着血丝,一脸倦容,“让母后担心了,是儿臣不孝。” 这次镇压阮家谋反的事,陆太后基本都是袖手旁观,见他手段果决,便也放下心来。 反倒是一想到另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晋王,脸上浮现出一阵愠怒,“晋王,你是如何打算?” 傅羿安一怔,晋王耳根子太软,太容易被人利用,可他毕竟算是一母同胞的弟弟。 “晋王本性不坏,只是容易被人蛊惑,若是一般的功勋之家,做个富贵闲人也就罢了,他已犯了同样的错误两次了,确实让人头疼。儿臣觉得,还是让他回封地吧,不得与朝臣往来接触,罚些俸禄,稍作惩戒,便罢了。” 陆太后看似有些不满,疑惑道,“会不会太轻?” 傅羿安心中冷笑,她若嫌轻,早就罚他了,何必把皮球推给自己呢?不就是考虑到,或轻、或重都会让他不痛快,所以才让他来当这个恶人! “可苏灵音心术不正,就算她被晋王诞下皇嗣,留下她也是个祸端!”陆太后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精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去母留子吧。” 傅羿安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陆太后见他毫无异议,不由想起与他牵涉更深的那个女人,“林婠婠到底是失踪了?还是焚于大火?” 傅羿安猛地抬头,冷声,“母后,慎言!儿臣一定会找到她的。” 陆太后忽地扬声怒骂,“林婠婠,她就是一个妖女,不管是死了还是失踪,都是她咎由自取。你是大夏未来的国君,为了她理智全无,方寸大乱!” “根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还通宵达旦地寻她,你是想做一个被美色迷惑的昏君背上千古骂名吗?还是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你致命的弱点。” “若是阮家真的拿住了她,用她威胁你,逼着你妥协,你又当如何抉择!一个帝王的真心,她又承受得起吗?” 傅羿安蹭地起身,“母后,儿臣就是喜欢她,一辈子都只会喜欢她,难道儿臣喜欢她,就会变得昏聩?儿臣一直都明白,你凭什么瞧不起她,你的出身也并不比她高贵!你都可以站在权利的最高处,为何她不能站在儿臣的身边?” 陆太后颤着手指,咬牙,“孽障!成大业者,如何能为了女人受制于人!你既拿哀家举例,那你觉得先帝看错人没有?” “最毒妇人心,你倒是告诉我,先帝他眼瞎了没有?” 傅羿安浑身一颤,瞬间反应过来,他刚才不该拿她举例。也是气昏头了,才说出这等诛心言语,先帝的死多半都是陆太后的手笔。 陆太后则是用自己的例子告诉他,情深不寿,若困于情感,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若他承认先帝眼瞎,不就是直接戳陆太后的心窝子,指证她毒杀先帝吗? 他跪在了地上,语气诚恳,“儿臣失言,还请母后不要动怒,多保重身体。” 陆太后无力地抬手示意他退下,这时,孙内侍两股战战地跪在了地上,“太后恕罪!有一事,奴才自以为是件小事,便忘了禀报。如今想来,却是一件大事。” “说!” 孙内侍双手奉出一只锦盒,“林婠婠曾派人返还了一颗‘忘忧丹’回来,奴才查验过,不是以往赏给她的那颗,奴才怕她惹怒了太后,就瞒下了此事——” 陆太后微眯着眼眸,“她还留了什么话?” “说这忘忧丹没有毒,且效果极佳!” 砰的一声,陆太后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了御案上。 看来,孙内侍完全误解了她的意图,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还不自知呢! 林婠婠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她根本没有死,而是死遁,她想要断情绝爱,彻底离开傅羿安。 还回这忘忧丹,分明是在提醒她,这药丸的功效! 可怜她的傻儿子,被她耍得团团转...... 第287章 破绽 陆太后神色凝重,浑身散发着威压,让人感到胆寒。 她的语气略显嘲讽,“那大火焚烧的尸首绝不是她,她早跑了。” 活到她这个岁数,早就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什么妖魔鬼怪在她面前都会显出原型,根本不值一提。 孙内侍微微一怔,为何陆太后能如此笃定啊? 陆太后神色有些恍惚,不由忆起当年,谢道芸不是也用过这法子死遁吗,才骗过的傅世啸吗? 这做局的方式,倒是如出一辙。 傅世啸怎么就没有窥破真相呢?说到底,他对谢道芸的真心也不过尔尔! 否则,这些年,他打着痴情的旗号,找了一个又一个的替身,风流快活,还好意思称自己是什么情种? 真是天大的笑话! 陆太后幽幽道,“你觉得她归还‘忘忧丹’是想挑衅哀家,表示她永远也不会屈服妥协,会一辈子赖在太子身边?” 孙内侍点了点头,他确实这样想的,那林婠婠送回这药丸不是这意思,还能有什么深意? “如今这乱局,你还没有窥破吗?她是故意设局,让太子误以为她死了,她这把大夏的太子给甩了!她骨子里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东西,根本不堪为良配!” 孙内侍略作思忖,脸色顿时大变,太子殿下如此惊艳绝才的人,还被她嫌弃上了? “她好大的胆子!太不识抬举了!”孙内侍咬牙道,“奴才一不小心,就遭了她的道!太后,要不让出动梅花内卫,把她给抓回来绳之以法!” 陆太后眸光阴沉地瞥了他一眼,“蠢货,真把她寻回来,太子会让她有事?你想让哀家和太子从此彻底离心?还是让她和太子,再续前缘。” 陆太后心中冷笑,她才不会成全他们呢,在她眼里,林婠婠真能从此消失,省得她出手干涉,也算全了她和傅羿安的母子情。 陆太后瞥了一眼那小小的一只锦盒,就好像看到了林婠婠对她的嘲讽一般,她明摆着想要告诉她,这忘忧丹也可以让傅羿安吃! 只有傅羿安忘了她,这段孽缘才会彻底结束。 否则她的一切手段,干涉都是徒劳,傅羿安根本不会放手,谁叫他一个心都扑在她林婠婠的身上呢? 感情的世界里,谁的付出越多,谁就越吃亏。 林婠婠还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把这个棘手的难题又抛给了自己。 陆太后心里十分烦躁,叹息一声,“把这药,拿给华神医,让他好好检验一番是否会损害身体。” ** 东宫的寝殿内。 程丰推开殿门,一股浓烈的药味就飘了出来,傅羿安回来以后就病倒了。 自然有好几位太医前来诊治,傅羿安却拒不喝药,程丰不敢上报给陆太后,又把徐聘给请来了。 徐聘朝着门内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整个殿内不曾点灯,昏昏沉沉,显得十分瘆人,半晌,他才得到回应,“是徐太医?” 男人的嗓音有些嗓音,徐聘立马判断出,他是得了风寒嗓子应该还肿了。 徐聘嗯了一声。 沉默了一瞬,傅羿安这才出声,“点灯!” 等陆续点亮,徐聘这才看清他的模样,胡子拉碴,面色蜡黄,眼底一片乌青,眼前的太子殿下,哪里还有往日半分轩然霞举的风姿。 傅羿安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嗓音低沉,“徐太医,婠婠失踪,下落不明,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林婠婠生死未卜的事,徐聘早已知晓,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师妹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她一定会化险为夷。” 傅羿安半眯着眼眸,意味深长,“倒是孤一个人多虑了?你可知在京郊农庄发现了一具女尸,和婠婠的身高极为相似,年岁也是十八岁左右。” 徐聘摇了摇头,语气异常坚决,“不,不可能是她!” 傅羿安像是下定了决心,冷笑一声,“孤也这样认为,来人,让仵作即刻剖解尸身!” ** 阮家被诛三族,阮仕廉、薛统领等恶首翌日就实行了斩立决。 此事一出,朝中一片哗然,那些依附阮家而活的朝臣们都夜不能寐,生怕被清算,一时间,大夏朝局风云变幻,人心惶惶。 林婠婠和谢长宴已到了晋阳的地界,林婠婠得知消息,心里不由唏嘘,阮家果然被诛了。 林婠婠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在客栈等着谢长宴回来。 没过一会,谢长宴推门进来,他有些犯愁,“剑竹被扣下了,还传信去了幽州,要让我去领人,叶昭昭倒是暂时脱险了,感觉他很快就会窥破真相了,我们拖不了多久了。” 林婠婠眼皮一跳,沉默了。 傅羿安一旦发现她还没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又能躲到哪里去,那她前面所做的努力不都是白费吗? “他不相信那具尸体是我的?” 谢长宴微微颔首,“消息传出的时候,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剖解尸身,一旦仵作剖解,那势必就会露馅。” 傅羿安还真是有种,对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尸首都忍心下手。 他真是自愧不如啊! 谢长宴忽地一怔,脑海里倏地浮现出很多痛苦的回忆。 当年,袅袅死的时候,他悲痛欲绝,抱着她的尸身不肯下葬,当时那尸身相貌也是有损,可手臂上的胎记却清晰可见,由此他便断定是袅袅本人。 那时,他彻底慌了神,根本不敢让仵作破坏她的尸身去检验尸骨! 袅袅被他接回幽州,谢道芸拼死阻挠,不准两人拜堂成亲,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还好他和袅袅齐心协力,都一一化解,只是两人没有正式拜堂,谢道芸就不准他们同房。 最后他才得知,原来自己是先帝的孩子,袅袅的父亲是陈王,她就是自己的亲堂妹,他们怎么可能罔顾人伦,兄妹乱伦呢! 那夜,他和谢道芸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年轻气盛,一时间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便负气跑到了山上避世。 或许,袅袅无意间也偷听到了他们的争执,就遭到了谢道芸或者谢家的其他人陷害,待他几天后回来时,等待他的却是一具尸体! 谢道芸为了掩人耳目,还从亲族里找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回来,养在他的名下,对外宣称是袅袅的孩子。 远在上京的陈王一家得知袅袅殒命,已是一年后。 一夕之间,他彻底变了一个人,从此以后才一步步真正掌握幽州的实权,如今回想起来,难道袅袅的死或许也有蹊跷。 谢长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次回去,他必须找谢道芸问个清楚! 第288章 断情绝爱 仵作的动作很麻利,很快便确定了那具女尸的死因——病死! 傅羿安得知结果时,却并未如想象中的那般欣喜,他神情冷静得有些可怕。 他早已沐浴,换了衣袍,好似又恢复往日丰神俊朗的模样,只是整个侧颜都显得冷硬而阴鸷。 赤羽胆怯地跟在他的身后,只觉得他好像在酝酿一场摧毁万物狂风暴雨。 傅羿安淡漠地开口,“银翘呢?把人带回来,孤有话要问!” 赤羽头皮发麻,前两天,银翘跟她说要回姑苏寻找柳玉娥他们,他也没当一回事,便同意了。 如今,难道要把她给抓回来。赤羽支支吾吾,还是如实汇报了。 “赤羽,那人根本不是银翘,我们都被她耍了!” 赤羽满脸错愕,愧疚道,“怎么会呢?是属下办事不力。” 傅羿安掀唇冷笑,声音十分嘲讽,“果然如此,你见过哪个贴身丫鬟,听到自家主子生死未卜却镇定自若,却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吗?银翘不是那种背主冷血的人。” “那女子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关心林婠婠的话语,她根本不是真的银翘!”傅羿安心底一片冰凉,如今细细回想,真是漏洞百出。 “所以,根本不是阮家掳走她的!那难道是其他人?不对......”赤羽经他提醒,忽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此说来,林婠婠是自己走的? 一切都是她自己筹谋的,掐准了时机,把高高在上的太子爷给抛弃了。 可怜太子殿下为她寝食难安,伤心欲绝,都生病了,结果却是痴心错付? 傅羿安眼眶泛着红血丝,沉默片刻,咬牙道,“那个假银翘是她的替身,她是借着拿药的时机,离开春山别院的。” “那林姑娘去哪里了?难道......”经他提醒,赤羽隐隐猜出一个名字,却不敢直言。 傅羿安早就和陆太后已达成一致,陆太后不会再对她出手,如今她却不见了,说明她被其他人带走了。 这个人正是谢长宴! 傅羿安回忆起事发的种种,他不想去揣测她,可如今唯有这个解释才说得通。 他真心盼着与她成亲,她却犹犹豫豫,大婚当天根本没有一个新娘子该有的欢天喜地,或者那时,她就已经在谋划离开自己。 不,也许在更早的时候。 傅羿安闭上眼眸,陡然想起了那件被他烧掉的衣袍,上面染着名酒翠涛的香气。 他握紧了拳头,指骨嘎吱作响,他以为他们灵魂契合,日日享受着鱼水之欢,他一度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男人。 可她早生退意,一边如履薄冰地敷衍着自己,一边暗中和谢长宴藕断丝连! 真是太可恨了。 林婠婠不惜弄了一具死尸还搭上了自己送她的芙蓉玉佩,来蒙骗自己,誓要与自己断情绝爱,划清界限! 她还做了完全的准备,早早把家人送回了老家,把自己的贴身丫鬟青黛也支走,趁着阮家谋反,他无暇分身,方才与人双宿双飞了! 傅羿安不相信她的心中没有自己,可现实却狠狠地扇了他的耳光。 他的心空荡荡的,是自己一厢情愿吗,强迫着她,不管不管,要把她留在身边? 为何心中会如此不甘啊! 他孤傲了二十八年,从高贵的世子到国朝的太子,直至这一刻,他的傲气被她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的心好似被利剑捅破,彻骨的痛楚传入四肢百骸。 林婠婠,你太狠心了! 忽然间,他只觉得喉间泛起一股腥涩,旋即,一口鲜血溢了出来,他身形微微一晃,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那一刻,山崩地裂,耳畔传来,赤羽撕心裂肺的惊呼声...... ** “羿安——” 林婠婠陡然睁开了双眸,满脸泪痕,她的后背泛着一层冷汗,浑身哆嗦,刚才她又梦魇了。 梦中,雪后初晴,万物银装素裹,他孤身一人一捧几支绿梅,跪在她的坟前,泣不成声! 寒风呼啸而过,到处都弥漫着悲戚,不知过了多久,他竟挥着了铁铲开始刨坟,一铲一铲往下,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浸透了雪地。 她的棺椁渐渐显露出来,傅羿安跪在棺椁前郑重地磕头过后,竟要强行开棺。 这时,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道人影,领头的是靖南王傅世啸,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侍卫,浩浩荡荡朝他涌来。 他的荒唐行径,被傅世啸所不容,几个侍卫立马上阻止不准他查验棺椁! 傅羿安神情疯癫,悲痛万分,“是谁,究竟是谁?害死了她?你们说她难产,我偏要开棺验尸!你们不准我开棺,是心里有鬼吗?” “还是你们所有人,都有份?我要你们全部为她陪葬!” “傅羿安,一个小小的外室,你何止如此?你这个孽障,不忠不孝,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傅世啸历声呵斥,竭力想要阻止他。 傅羿安满眼恨意,二话不说抽出长剑,很快与他们缠斗成了一团。 双方僵持不下,傅羿安忽地口吐鲜血,晕倒了过去,不省人事...... 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心口狠狠地一痛,明明是一场噩梦,为何她还是感受到了彻骨的痛。 ** 太极殿。 傅羿安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已有三四天了,陆太后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干涸的有些起皮的唇,心中的极力压着沉怒。 她缓缓起身,寒声吩咐,“伺候的人,都在做什么?还不弄些温水,给太子殿下润润喉咙!” 伺候的奴婢战战兢兢连忙上前伺候。 陆太后从寝殿出来,傅世啸眉宇透着烦躁跟了出来,“太医不是说他身子健朗,没什么问题,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 陆太后冷哼,“情爱的苦,哪里那么容易恢复?你也是过来人,你自己不清楚!” 傅世啸知道她在讽刺自己,难得没有回怼,“大夏的国事繁杂,阮家已在岭南道起兵谋反,他这副颓废的样子,如何是好?” 陆太后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沉默不语。 她想起了林婠婠还回来的‘忘忧丹’,华神医已检验过,不会损伤身体,但是可以消除一个人关于情爱的记忆! 第289章 时过境迁 四年后。 庭州,北庭都护府。 一场春雨过后,窗外溢着一阵清幽的玉兰花香,林婠婠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望向窗外一片片飘落的玉兰花瓣,落英纷飞,美不胜收。 她抬手摸了摸鬓上唯一的发簪——金箔镶嵌的白玉兰簪子,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锦衣的软糯小团子抱着一只黑猫,气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见到,立马就委屈地开始瘪嘴,一嗓子嚎了出来,“娘——” 林婠婠连忙搁下手中的书,宠溺地笑着朝着他伸手,孩子怀里的黑猫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高傲地一跃而跳,闪到一旁去。 林婠婠把他抱了起来,捏着他粉扑扑的脸蛋,“这是谁的宝贝啊,怎么还哭鼻子了?” 小娃娃林时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奶声奶气地回答,“是娘的小宝贝!阿彪它又揍我的旋风,它怎么都打不赢,娘你帮帮它......” 银翘急匆匆从后面追了进来,解释道,“夫人,小少爷想去帮忙,被奴婢拦住了......” 林婠婠不由笑出声来,这几只猫的爱恨纠葛都快写一部话本子了! 家里这只黑旋风和另一只狸花猫阿彪同时喜欢上了大都护郭孝恪家里养的白狮子猫,从此黑旋风就开启了一轮又一轮的惨败历程。 可她这个三岁多的儿子不服气啊,经常带着黑旋风去堵阿彪,然后又败兴而归。 林婠婠心头一软,温声哄道,“行,娘帮你想想法子。黑旋风这么菜,它自己不多练,就算你帮它,下次它还得输啊。你看郭家的大哥哥,不是很厉害,可他们天天都在练武啊。” 林时宴瞪着一双黑不溜秋的大眼睛,若有所思,“娘,多练就能变得厉害?那我也要多练!我要学功夫,那旋风怎么练呢?他跟我练就能打赢吗?” 林婠婠哭笑不得,一脸认真道,“黑旋风还不到一岁,本就比阿彪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它再长大点,就可以了。” 林婠婠又看了一眼跳到桌案上的黑猫,它倔强地昂首挺胸,完全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就好像在说,它根本没有输,阿彪也被它揍了的,只是它受伤多一点。 林婠婠把奶团子放了下来,她脑海里全是一人一猫,去干架的情景。 这一刻,她觉得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忧思被冲完全冲散了,有儿子的陪伴,真的极好! 她指了指桌上的八珍糕,“娘已经在给你寻师父了!你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小食?先去洗手!” 屋内一片温馨,这时,大都护郭家的管事嬷嬷神色匆匆赶了过来,“万幸啊,还好林神医你在,老夫人快不行了,您过去看看。” 林婠婠微微一怔,郭家老夫人已七十有余,她身体比一般的老太太健朗多了,平时日子舒心又无灾无难,怎会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林婠婠神色凝重,点了点头,“事不宜迟,走!” 林婠婠上了楠木马车,车轱辘的声音在街道上显得格外清脆。 “老夫人,今日可吃了什么坏东西吗?”林婠婠开口问道。 嬷嬷愁眉苦脸,“感觉也没什么特别啊,只是黄姨娘今日来拜访过,还带了她煲的汤,可那汤老婆子也尝过,没有任何问题啊。” 林婠婠沉默不语,难道不是中毒? 不一会,马车就停到了郭府的侧门,林婠婠跟在嬷嬷的身后飞快地朝里走,两人穿过偌大的庭院,到了老夫人居住的归鹤堂,屋外站在两排肃穆的黑甲侍卫。 门帘被掀开,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夫眉头紧皱,提着药箱从里面出来,隐隐听到他遗憾的声音,“大人节哀,早些准备后事吧。” 郭孝恪穿着二品大员的朝服,明显才从议事厅赶回来,他怒呵,“滚!” 林婠婠心中一紧,看来老夫人的病确实有些棘手,不由加快了脚步。 大都护郭孝恪一见到她,黯淡的眼眸一亮,林婠婠礼貌地朝他颔首见礼,就直接迈进了里间。 屋子里已经有好几个大夫候着,他们都愁眉不展,小声的商议着,众人一见到林婠婠,仿佛见到了希望,松了一口气,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传言她的医术了得,是神医谷的传人,能妙手回春医治百病,常从阎王爷手里抢人,有她在,他们自然不必担心晚节不保。 正堂有一张仙鹤檀木屏风隔开,老夫人躺在后面的金丝楠木雕花床榻上,昏迷不醒。 林婠婠伸出纤白的手指,探在了她孱弱如枯枝般的手上,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嬷嬷,还请郭大人借一步说话。” 郭孝恪一进来,就屏退了闲杂人等,语气极为恭敬,“林神医,家母的病情来势汹汹,是不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林婠婠思忖片刻,斟酌着用词,“老夫人是中毒了,现如今我这里还有一颗,九转还魂丹,兑水服下,应该可以化险为夷,只是若想彻底清除毒素,还得查清中毒的源头。” 说罢,她从药箱里拿出了一只锦盒递了过去。 郭孝恪客客气气地接过锦盒,立马有嬷嬷伺候老夫人服下,不出半个时辰,那老夫人就幽幽地醒来。 林婠婠再次诊脉,确实有了好转的迹象。 郭孝恪佩服之情难以言表,复又疑惑着开口,“林神医,家母今日食用的东西,我们都一一验证过都没有发现毒啊,你刚才又笃定是中毒,到底是怎么会事?” 郭孝恪官至二品,如今内宅里没了主母,唯独有几房妾室,那黄姨娘今日特意煲了汤过来,自然成了第一怀疑的对象。 他已命人严加关押,可那汤里根本没有毒,黄姨娘为人老实,若她真敢起歹心,他自然不会顾及那丁点夫妻之情。 “敢问,老夫人最近是不是极易犯困,吃什么东西都不得劲,还日日疲倦?” 嬷嬷重重地点了点头,“林神医,果然料事如神!” 林婠婠检查了那锅剩余的汤,“这汤确实没有问题。敢问老夫人平日是不是极爱喝汤,那她煲汤的锅,可否拿来看看?” 很快便有人拿来了老夫人平日煲汤的锅,林婠婠微冷的目光停留在那煲汤的瓦罐上面,她伸手拿起盖子仔细嗅了嗅。 “打一盆水来。” 说罢,便有人打了一盆干净的水来,林婠婠把瓦罐的盖子浸入水中,原本干净的水,竟慢慢变了颜色。 林婠婠再把银针插了瓦罐的盖子,取出时,那针尖果然变了颜色。 “这瓦罐的本就不好,如用毒液再浸泡,若用来熬汤,毒素自然就混入汤中,只是分量极轻,根本不易察觉,需要日积月累才能中毒。” 郭孝恪面色骤然大变,声音一沉,“好高明的手段!老夫人酷爱喝汤,日日都会饮用,这些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 老夫人的饮食都是小厨房做的,能动用这瓦罐的人,都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这也同时意味着毒害老夫人的人就在她身边。 第290章 子嗣 终于找到了源头,郭孝恪精神为之一震,“林神医觉得到底是谁在背后......” 林婠婠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郭大人,再高明的手段都会留有蛛丝马迹,至于真凶到底是谁,就不是一个大夫能掺和的了。” 内宅之中,到处都可是藏污纳垢,对于这些下作的手段,她真是厌倦得很。 这些年来,她只看病救人,不问因果缘由,更不想与任何人牵扯过深。 郭孝恪对她的疏离早已习以为常,对她反而愈发欣赏,能与神医结识实乃天赐的机缘。 大半年前,老夫人去庙里祈福,被暴雨所困,时逢庙里有人染上了时疫,恰巧遇到她上山采药,庙里的人喝了她熬制的汤药才得以脱险。 听说,林神医先夫早逝,便带着孩子四处寻医问诊,后来应老夫人的邀请,她才来了这庭州。 郭孝恪诚心感激道,“林神医,您在庭州住得可好,没人敢找你麻烦吧?不如就此安顿下来,若是你长期漂泊在外,就怕会影响到小公子的学业启蒙。” 林婠婠哑然,这确实是她目前需要考虑的问题,可她也不会在这异乡安顿。 母亲柳玉娥服用了‘忘忧丹’,把傅世宣忘得干干净净,渐渐恢复了生机,弟弟林鸿在大儒郑肃的教导下,越来越出众,在姑苏的一众学子中,已小有名气。 明年就会下场参加科考,而她已有多年没有回过姑苏了,对于自己的亲人,她其实还是很惦记的。 或许,自己也该回去看看。 林婠婠沉默片刻,“郭大人,言之有理,不过您的好意心领了,我们是该回家乡了。” 郭孝恪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十分不舍,庭州少了一位神医啊! 她一到庭州,他就收到了幽州节度使谢长宴的亲笔信函,大意就是说林夫人是他的妹妹,希望他能多加拂照,日后必当重谢。 这些日子,哪里是他帮她,分明是她在造福庭州的老百姓。 ...... 傅羿安早在四年前就已登基称帝,他今日身着一袭金色暗纹龙袍,墨发用玉冠束起,整个人矜贵而威严。 御案上摆着厚厚的折子,随意抽取其中的一本,展开后,他手中的御笔一顿,蹙眉冷哼了一声,“这些折子都是这个意思?” 大理寺卿许绍和副相裴遥卿四目相对,面露难色,相互推脱着都等着对方开口。 朝臣们谁也不敢劝他立后,可纳妃总可以吧! 许绍无奈撩袍跪下,怅然劝道,“圣上,如今中宫空置多年,您未立后未册妃,更没有子嗣,您的子嗣是大夏的传承,以后将要继承大统得。如此,人心浮动,怕动摇了国之根本啊!” 傅羿安抬起头来,冷声道,“晋王有好几个子嗣,朕看着都不错!” 许绍脸色骤变,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这些年,傅羿安四处征战,经常日夜奔袭,平定四方,硬是收回了几大节度使的兵权,当然幽州除外。 政务方面他厉精为治,实行修生养息等政策,国库日渐充盈,满目疮痍的大夏隐隐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盛况。 他如此辛劳,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让晋王的儿子登基,继承大统? 许绍心底一阵憋屈,苦不堪言,若是当年,他没有吃下‘忘忧丹’,如今哪里会膝下空虚,他会不会就是另一番景象? 许绍和裴遥卿都不敢再言,生怕把他给逼急了,立马就要过继晋王的子嗣为太子! 这消息很快传入了陆太后的耳朵,陆太后着实气恼,连着咳嗽了几声。这几年,她身体衰败得厉害,摊开锦帕里面竟是一团带着血的痰液。 一旁伺候的孙内侍脸色大变,疾呼,“快让徐院首过来诊脉,让人再去寻华神医。” 陆太后无力地摆了摆手,“大惊小怪,慌什么慌?” 她这毛病已有些时日了,一般的汤药那里有什么效果,她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 陆太后神色黯淡,长叹一口气,“当初,就不该让他吃那忘忧丹,哀家看他不仅仅把林婠婠给彻底忘了,还把所有的女人都抛之脑后。” 孙内侍神情惶惶,林婠婠是这宫中所有人的禁忌,没人敢提及。 傅羿安登基以后,先头几年都忙着四处征战,后面又忙着治理国家,硬是把婚事耽误至今。三十二岁,没有皇后没有嫔妃,在大夏历代的皇帝中,也是绝无仅有的事。 他明明服下了‘忘忧丹’,自是能忘却前尘往事,爱恨纠葛的。傅羿安偏偏清心寡欲如同和尚似的活着,陆太后难免要怀疑那药丸的功效了。 傅羿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 御花园里一片静谧。 赤羽一身黑甲跟在傅羿安的身后,在他们不远处,有一对禁军侍卫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傅羿安身着玄色常服,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藏经阁。 他凝视着藏经阁的门匾,脸色黯淡了几分,情绪显得内敛,开口问到,“情况如何?” 赤羽如今是谍竞司得首领,专门负责朝中大臣的侦探,密报等工作,这几年,他们前前后后在幽州布下了许多暗桩,如今节度使的军权都已收回,唯有幽州例外。 朝臣们都以为新帝需要想要休生养息,不想与幽州鱼死网破,才留着幽州到最后。 如今,大夏上下齐心,兵强马壮,想要收缴幽州的兵权,也不在话下。 赤羽这次去幽州潜伏了大半年,诸多事情已通过书信早已呈报,昨夜才回到上京。 他拱手禀报,“幽州一切如常,并未发现异常。” 傅羿安又问了一些问题过后,忽地开口,“谢长宴这几年也不曾娶妻,是想出家当和尚?谢家的人都不催他?” 赤羽一怔,摇了摇头,“属下看着不像,谢家的人也催啊,可他有儿子啊,不像陛下未有子嗣......” 傅羿安面色铁青,憋着一口气,冷冷地瞥了他一样,“滚!” 第291章 祈愿的红丝带 大相国寺的后山。 一阵花香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清香迎面扑来,陆太后眉头舒展,“皇帝,这春景熙熙,真是让人留恋沉醉。” 傅羿安面无表情地望着不远处,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他漠然道,“母后所言极是。” 陆太后不适时宜的连着地咳嗽了好几声,傅羿安看着有些无措,最后只命人送了温水过来,让她润润喉咙。 陆太后吁出一口浊气,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羿安,哀家时日不多了。” 傅羿安一怔,难免惊诧,“母后洪福齐天,何必说些丧气话,朕会为你寻来神医......” 陆太后面容憔悴消瘦,眸底早已没有往日的神采,“哀家这辈子确实做了很多错事,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你。羿安,你怨哀家吗?” 傅羿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陆太后望着漫山的春景,耳畔回荡着玄鉴法师的言语,若自己在四年前抓住那道机缘,她最少还有二十年的寿元。 可惜,自己错过了,四年前又是什么事能改变她的命运? 罢了,大限将至! 恐怕,明年这大相国寺的春景,她就无福欣赏了。 傅羿安抬步朝回走,一个怔愣,细听后发现是木鱼敲击的声音,寺庙里处处染着翠绿,屋檐沧桑古朴,雨濯春尘,他看到了殿内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循声朝敲击木鱼的僧人走去,撩袍跨入殿内,立在一个剃度僧人的面前,忽地开口,“三叔!” 傅世宣敲打木鱼的手一顿,仰头木然回道,“圣上,这世间只有出家弟子无执,再无靖南王府三老爷傅世宣。” 当年,柳玉娥离开上京后,傅世宣曾偷偷去过姑苏,还曾偶遇过她,可她真的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了。 一回到上京,他就遁入了空门。 傅羿安神色一滞,蹙眉问道,“一念放下,万般自在。无执法师是否已放下心中执念,得以解脱?” 傅世宣苦笑一声,诚实回道,“贫僧罪孽深重,说来惭愧,这几年都不曾悟道,更何谈解脱?” “如今,贫僧日日诵经念佛,只求她能无灾无难,余生美满幸福。”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要得解脱,谈何容易? 傅羿安抿了抿唇,失神地望着袅袅的香火青烟,以往他从不相信鬼神,哪怕来这大相国寺祈福问道,也不过是敷衍陆太后。 可如今,他也学着那些香客朝着神佛虔诚地拜了拜,哪怕他命授予天,也并非事事都能得偿所愿。 进过香后,傅羿安缓缓走了出来,站在廊前就看到院中有一株百年老树,上面挂满了红色丝带,迎风飘扬,煞是好看。 程丰见他凝视着那些丝带,便主动开口解惑,“圣上,那些都是信男善女们为了祈愿,特意挂上去的。都说丝带挂得越高,愿望越能实现。” “去取丝带来!” “啊!”程丰面露惊诧,嘴巴张得都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圣上这是魔障了吗? 他也要跟这些人凡人一样,系上红丝带祈愿吗? 傅羿安接过丝带,提笔便在上面开始书写,程丰很想看看那丝带上到底写了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不敢偷看。 书写好后,他轻轻一跃,动作行云流水便把那红丝绸带挂在了百年大树的最高处。 做好一切,他平静地回望着树梢上随风摆动的红丝带,“回宫!” ** 这次傅羿安陪着陆太后来大相国寺是微服出行,只带了少数近卫,华贵的车舆缓缓行驶在街道间,恍惚中,马车骤然停下,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仿佛听到人群中传来了一阵悲戚的哭声,一对男女对话声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畔。 “你父亲本就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我还如何能嫁与你做妻子!我就是要他偿命,我就是蓄意接近你——” “窈娘,你对我就没有半分真心吗?” “真心,谈什么真心,你我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注定这一辈子都无缘无分。如今,你父亲死期将至,我大仇得报,此生无憾了!” 傅羿安心神为之一震,沉声吩咐,“程丰,发生了何事?” 程丰身形一闪,灵巧地钻进了人群,人群中有一个穿着喜服的新娘子,手中正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瘫在地上,跪在她面前的男子则是新郎官。 这时,京兆尹的衙役匆匆赶来羁押嫌疑人犯。 人群很快散去,程丰已打听出了事情的始末,他便把自己了解的大概禀报了出来。 被羁押走的妇人为了报仇潜伏在男子身边,男子与她大婚之日,那妇人趁机把自己的公公给杀了,那男子才惊觉是自己的妻子杀了父亲。 这便有了刚才对质的话语。 傅羿安面色阴沉,他急切追问,“京兆尹带走了她?” 程丰有些茫然,“圣上,是!按大夏律,杀人者偿命,证据确凿,那妇人怕是活不成了。” 傅羿安对大夏律法了如指掌,这些常识他如何不知。 他眸光变得凌厉,若有所思,“都是上一辈造的孽!却让她一个弱女子承担所有的罪责,刚才那妇人说,她的公公杀了她的母亲,若情况属实,为何那男子的父亲还可以安然无恙,逍遥法外地活着?” 程丰微微一怔,神情有些微妙,他们的主子今日得了失心疯了? 世事无常,恐怕是这妇人家的权势不如这男子,也有可能是指认他的证据不足,那妇人被逼无奈,走投无路才会选择最惨烈的方式报仇雪恨。 这便是世间最寻常的不公! 程丰没想到他竟要为那妇人主持公道,提议道,“圣上,属下这就去给京兆尹打个招呼,让他详查那男子父亲杀人一案,还她一个公道如何?” 傅羿安面色浮现出一丝迷惘,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激灵间,他忽地回过神,“速去!” 再普通弱小的人都会为了自己父母的血海深仇拼尽全力,更何况是她! 一股绝望犹如开闸的潮水朝他袭来,让他痛得几乎就要窒息。 还好,万幸,上天对他还算仁慈,若是她也如那妇人一般,他该如何是好? 第292章 归途 庭州。 床榻上,躺着一个软糯的小团子,红扑扑的脸蛋,小胳膊小腿软绵绵地抱着了一个旧的软枕呼呼大睡。 忽地,似乎他感受到了什么,一个翻身四仰八叉,松开了软枕,不知小脑瓜想到什么高兴的事,竟扯着嘴角嘿嘿地笑出声来。 林婠婠又戳了一下他的脸蛋,他毫无反应,竟是睡着还在笑,真是太好玩了。 这时,银翘推门进来,压低了声音“夫人,行李都收拾妥了,我们可以起程了。” 林婠婠看着熟睡的儿子,眉眼含笑,伸手把小团子抱了起来,温声问道,“黑旋风的东西也收拾好了?” 银翘点了点头,那黑旋风猫咪可是小少爷的心肝,自然也都收拾好了,只可惜黑旋风想要战胜阿彪的愿望怕是难以实现了。 他们这一走,又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次来这庭州。 林婠婠眼神示意她把床榻上的软枕拿起来,这小团子每晚都抱着这个软枕入睡,去哪里都是如此,那软枕的已经有些旧了,可林泽锡就是爱不释手,不准她换更不准她丢。 她无法,只好作罢。 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官道上疾驰,林婠婠已戴上特制的人皮面具,他们一行人早已习惯四处奔波的日子,她并未单独行动过,而是跟着熟络的商队镖师一同远行。 两个时辰过后,黄沙漫天,阳光被乌云遮住,目光所及一片昏暗。 车队骤然停下,前方传来一阵尖锐的铃声唳啸,是领队镖师在示警。 林婠婠心口一沉,林泽锡吭哧吭哧地爬到她的怀里,瞪着一双清澈懵懂的大眼睛。 林婠婠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别怕!” 林泽锡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戳了戳她的脸,嘿嘿一笑,“娘,你又变丑了!” 林婠婠蹙着眉头,用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的动作。 车队的镖师在大夏很有名气,有好些武力超群的江湖人士加入,加上她自己的护卫,战力也有几十号人,一般的山匪根本不敢来劫持车队。 除非是突厥来袭! 林婠婠还来不及多想,就听到马车外面刀剑相击的声音,锋利的剑锋快如闪电,寒光乍现,时不时还有弩箭朝马车射过来。 林婠婠把林泽锡护得密不透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胸口,好奇地往外面凑着想要看个结果。 不知过来多久,官道上一片压抑的寂静。 林婠婠呼吸一滞,难道他们的人都被突厥人拿下了? 北庭都护府本就是为了防止突厥、坚昆、斩啜,管瀚海、等异族入侵,有数万屯兵,如今突厥的施牙帐,在北庭府西北三千余里。 突厥敢深入大夏的境内,必定是轻骑,且人数不多。 他们若想肆虐大夏的老百姓,就相当于主动撕毁和平盟约,势必会挑起战火。 这批商队并没有什么无价之宝,他们也不可能是为了劫财而来,到底是什么让他们不远千里来到此处? 这时,一个异族男人用不流利的大夏话喊话,“敢问,林神医是否在车队里面?我们无意劫持车队,只是想求医问诊!” 林婠婠一怔,竟是自己给车队引来了麻烦,她神色肃然,把林泽锡递给了银翘,准备下马车。 林泽锡手脚并用,蹬着短腿,挣扎着想要一起下去。 林婠婠瞪了他一眼,林泽锡委屈地瘪着小嘴,一副要哭的模样。 这小奶团子,乖的时候乖得很,皮的时候真皮,最让她惊讶的他对危险真的不怕! 林婠婠跳下马车,落落大方道,“大夏乃礼仪之邦,你们想求医,何不派人来寻我,何必弄这么大的阵仗劫持车队?” 对面领头突厥人是一个络腮胡的彪悍男人,犀利的眸光全是怀疑,“你就是林神医?” 林婠婠镇定自若,朗声答道,“正是在下,谁人病了?我且帮你们看看,但你们不能伤了车队的任何人,还得付我诊金!” 男人见她临危不乱,气度不凡,对着明晃晃的刀剑毫无惧色,眸光中多了几分赞赏,她若没有真本事肯定绝不敢狂妄。 “病人在离这里不远处二十里的地方,需要你前去诊治。若你能治好病人,诊金自然少不了你的。” “麻烦带路!”须臾之间,林婠婠便有了决断。 一声令下,突厥人放了在场所有的人,领队的镖师十分懊恼,试图上前阻止她。 林婠婠朝他使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带着药箱便利落地翻身上马,随着突厥人策马离去。 马蹄泛着阵阵黄沙,林婠婠不着痕迹地时不时掉落一些物件下来,没过多久,他们便来到一个僻静的山庄。 山庄四周都有重兵把守,甚至还藏有弩箭,林婠面色微寒,看来这位病人在突厥的身份确实不低啊。 七拐八绕,突厥人领着她进了一间干净的厢房,还未进去,她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 床榻上躺在一个昏迷不醒的满脸络腮胡男子,他身材魁梧,约莫二十来岁,面容肃穆威严,眉宇间萦绕着一股病气。 林婠婠伸手轻轻搭在他手腕的脉搏处,漫不经心开口,“你家将军,这毒已侵入心脉,时日不多!” 那汉子听到此处瞬间大怒,只听‘铮’的一声,寒刀出鞘。 林婠婠面不改色,语气轻蔑,“你急什么急,你杀了我,这世上便无人解此毒了。” 那汉子气得够呛,又把刀塞了回去,咬牙,“林大夫,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这样说半截,留半截,让人提心吊胆,真是要急死人啊?” “哦,原来,你们也希望别人以礼相待啊?你们请我过来时,也不见得你们多有客气。”林婠婠掀了掀眼皮继续补刀,“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态度!” 男人不想与她做口舌之争,还是妥协道,“林神医,是我们失礼了,还望你别计较,赶紧帮我们将军解毒。” 林婠婠从药箱里翻了一颗赤红的药丸出来,递了过去,“先把这个服下去吧!” 男人嗅了嗅那药丸,心里十分没底,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让人兑水给自己将军服了下去。 半个时辰过后,那将军幽幽地睁开了眼睛,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瞬间喷了出来。 ...... 第293章 你这样绝情对他公平吗? 男人勃然大怒,青筋暴跳,两步冲到了那将军的床榻跪下请罪,“主子!可要属下杀了这毒医!” 颉利社尔抹了抹唇角渗出的血丝,气若游丝,“闭嘴,退下!” 他仰头又看向林婠婠,感激道,“多谢林神医相救。” 林婠婠搭着眼帘,没好气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们突厥人啊,真是好心当驴肝肺啊,现在还想要我的小命呢。” 那突厥汉子面色尴尬,“林神医,末将多有得罪,冒犯了!” 林婠婠睨了他一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好在你家主子讲理!若跟你一样,早死了。你给我散开,我要给你主子施针!” 说罢,她取出了随身携带的几根银针,迅速地扎进了他的几个穴位里,须臾之间,就看到颉利社尔的额角慢慢渗出汗珠,脸色变得铁青。 半个时辰之后,林婠婠又挑破了他的指甲,乌黑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滴了出来。 如此循环几次,颉利社尔神色缓和了很多,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似乎已然大好。 林婠婠淡淡道,“你的毒已清除大半,要想彻底大好,还得服用相应的解药配合施针五六次,便无大碍。施针的法子,我可以教给你们的大夫。” “解药的配置方子,我一会写给你们。若服用天山雪莲,会好得更快!” “今日的诊金两千两白银,给钱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颉利社尔微微一怔,“林神医,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可我们的医者毕竟不如你医术高明,就怕有所耽误......” 林婠婠有些不耐烦了,“怎么,你还想让我把你病治好,才肯放我离开?还说你是个讲理的,也是一丘之貉!” 颉利社尔眸光微闪,不急不缓道,“林神医,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命如何才值两千两,我给你五万黄金,另外我再承诺帮你完成一个愿望,如何?” 林婠婠像看傻子似的看他,她很缺钱吗? 他不知道如今一颗九转还魂丹在黑市的价值就炒到了万金。 林婠婠想在柳玉娥生辰前赶回姑苏,他这不是耽误她的事吗? 林婠婠摆了摆手,“我事多着呢,我也不差你那点钱,所以余下的事,你们另请高明吧,我只收两千两!” 那突厥汉子见她油盐不进,忍不住怒怼,“林神医,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没有医治好我家主子之前,你那里也甭想去。” 林婠婠神色一变,“怎么?软的不行,就要来硬的?这可是大夏的境内,你们还敢胡作非为?” “你一个大夫,还能有多大的本事,行医救人就是你的本分,你还指望大夏的人来救你回去?”突厥汉子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开始大放厥词。 林婠婠似笑非笑,冷哼了一声,“那你就不怕,我帮你家主子诊治的时候动手脚吗? 此言一出,屋内一片死寂。 颉利社尔内心涌现出一股异样,她这样一个弱女子,面对他凶神恶煞的属下能镇定自若,还要谈条件,连五万黄金都入不了她的法眼,她到底有什么依仗啊? 大夏的女人都有这等风姿?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守卫,“将军,不好,大夏的军队朝这边包抄过来了!” “多少人马,都是谁?” “安西都护府的文淮将军也带着亲卫火速赶了过来,已到山脚下了,另外,大都护郭孝恪带了二千精锐也朝这边来了。” 颉利社尔愕然,心中愈发好奇,她到底是何方神圣,随随便便就能牵扯出大夏两大重臣为她搏命? 林婠婠也有些惊诧,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惊动他们,更何况她与文淮数年未见,他怎么会收到她的消息? ** 文淮高坐于马上,淡淡地打量着不远处的山庄,慢声开口,“突厥战力如何?” “大约二百人左右,我们已包围了山庄,很快就可以攻进去。” 文淮从马上跳了下来,沉声吩咐,“不可冒进,先让传令官代吼,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属下有些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将军跟林神医真的是故人?” 文淮微微颔首,林神医这几年的名声越来越响,见过她的人都讳莫如深,更不会提及她的相貌。 文淮笃定林神医就是林婠婠,只有她的医术才会那般出神入化,活死人,医白骨都不在话下。 她相貌太过出众,肯定戴了人皮面具掩饰真容,外加她四处行医,所以关于她的传闻愈发神秘,一般的人根本找不到她。 文淮还以为会有一场恶仗,突厥人却直接放弃了抵抗,更没有用她的生命威慑他们。 一道单薄的身影缓缓地走出山庄大门,她身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袍,一头乌黑的青丝束着简单的单螺髻,头上仅有一支白玉兰的簪子。 瑰姿玮泰,不可胜赞。 文淮哪怕不看她的面容,也知道,眼前这位风姿过人的女人就是他的救命恩人——林婠婠。 “文将军,好久不见!” 文淮望向她,眸光一亮,“是有多年未见,你还好吗?这些年,你都没有再回过上京吗?以后都不回去了吗?” 林婠婠点了点头,“大夏天大地大,我见过很多不一样的风景,也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治病救人,力所能及,帮助别人,总觉得比在上京有更有意义。” 听到这句话,文淮只觉得心口泛酸。 当年,她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上京,文铮跟在傅羿安的身边,他早就知晓自己这位好友和她之间的感情纠葛。 都说傅羿安吃了什么‘忘忧丹’,彻底断情绝爱,这才导致后宫空虚,堂堂大夏皇帝身边没有一个女人伺候,更没有人知他冷暖。 可他知道,那些都是骗人的鬼话,那般让人动心的女子,傅羿安如何舍得彻底忘记? 如今,文淮的孩子都开始启蒙了。 可傅羿安身为一国之君,还是孤家寡人,日子比他过得还清苦,他夙兴夜寐,日理万机,才让大夏日渐国泰平安,海晏河清。 他并未对不起她啊! 他们两人明明应是一对神仙眷侣啊,何至于此? 怎叫人不意难平呢? 文淮满目惆怅,不由喃喃发问,“可是他呢?你这样绝情对他公平吗?” 第294章 他怎么可能忘记她! 林婠婠哑然,无言以对,一股酸楚慢慢从胸腔溢出。 文淮是在替傅羿安委屈,她自知自己愧对他,所以这些年,她刻意回避了关于他的一切消息。 她不曾碰到他们共同的旧识,也没有人在她面前揭她的伤疤。 在时间的治愈下,她觉得自己早就忘了那段情,她难受的时候,有好几次,都妄图服下忘忧丹,像傅羿安一样把她忘得干干净净,就可以彻底摆脱那些爱恨纠葛。 可每当夜深人静,每到看到与他相关的事,脑海里自动就会闪现出与他一起的场景,那么刻骨铭心,根本无法忘怀。 毕竟是此生唯一爱过的人啊...... 万幸,她有儿子林泽锡的陪伴! 过了良久,林婠婠才平静地开口,“文将军,暂且别谈这些伤心往事,里面的病人是颉利社尔,他好像是突厥的皇子,病得不轻,我刚才施针已稳住了心脉。” 文淮轻咳一声,也意识到在此谈这些不合时宜,“怎么是他?” 颉利社尔曾与他在战场也有过几次交手,此人胸有沟壑,十分有城府,在突厥的军中威望很高,是突厥的处罗可汗的爱子,极有希望成为突厥下一任国君。 文淮带着几个亲兵随着林婠婠进了山庄。 颉利社尔已换好衣衫,强撑着身子坐在了床榻上,他唇边噙着和煦的笑,“文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文淮一身甲胄,精神抖擞,和他的羸弱形成了强烈对比。 文淮朝他拱手见礼之后,就开始调侃他,“社尔,你怎么搞的,被你的兄弟们整成这副惨样?还来我们大夏寻医?” 颉利社尔扯出一个苦笑,“哎,突厥是不太平,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林神医医术高超,果然药到病除,你不知道,我差点就见阎王爷了。” “不过如今,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文将军跟林神医美言几句,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再耽误她一些时日,帮我看诊。” 文淮脸一下子就黑了,“不行,这事,我帮不了你,林神医不想医谁,谁也别想强迫她!” 她连大夏天子的脸子都敢甩,你一个小小的突厥皇子,还敢劫持她,还敢死皮赖脸扣留她治病,若让傅羿安知道了,看怎么收拾你小子! 真给你脸了,美得你的! 颉利社尔本以为凭着他和文淮那点交情,他碍于两国的情面或多或少也会帮他说两句话吧,万万没想到被他拒绝得没有丝毫情面。 这林神医的后台硬得很嘛! 颉利社尔极为不甘心,咬牙道,“那这事,谁能做主?你们大夏的皇帝呢?他总能做主吧,我这次来代表的是突厥,我们想多增设几个商榷,若我死了,恐怕你们也不好给大夏皇帝交待吧。” 突厥内部分支有好几派,颉利社尔皇子与处罗可汗的政见相同,主张和平共处,互利互惠,可王庭的其他派别就存了另外的心思。 若是颉利社尔真死了,说不定大夏和突厥边境又要再起战火。 文淮侧目看向林婠婠,她不表态,他哪里敢做她的主啊! 林婠婠有些无奈,做出最大的让步,“我要赶着回姑苏,不能耽搁,你想治病也行,不怕折腾,你就跟着我们的商队,如何?” 颉利社尔眸光一亮,“我们突厥人根本不怕赶路,我跟着你们就是。” 林婠婠叹了口气,“随便你,不过不准带大批侍卫!” “好,一言为定!” ** 一本奏折以八百里加急递到了金銮殿,傅羿安还以为是十万火急的军情,当他看清里面的内容,手指微微一颤,倏地起身,“退朝!” 几个刚刚出列准备说话的大臣一怔,愣在原地。 傅羿安脚底生风从白玉台阶上下来,走到一半,他忽地停下脚步,“许绍、裴遥卿即刻到御书房来议事。” 许绍和裴遥卿对视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 到了御书房,傅羿安也没有兜圈子,声音里透着一股兴奋,“你们想不想要太子?” 许绍还未坐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他不会真的发疯要过继晋王的孩子吧! 许绍拱了拱手,准备了一堆话劝阻的话语,“圣上,太子的事也不是那么着急,圣上如今正值青春......” 傅羿安神色肃然,无情地打断他的发言,“你想什么呢,上京的政务就交给你们了,许首辅年岁太高,许绍你多担待些,朕要微服出行去接皇后。” 裴遥卿对于傅羿安以往的事情了解很少,疑惑地望向许绍,他提到的皇后是谁? 许绍听到这里,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能让傅羿安不管不顾的人,除了他的小表妹林婠婠,还能有谁! 许绍瞬间又有些懵逼了,他不是吃了忘忧丹把她给彻底忘了吗? 什么时候又想起来了? 这是准备再续前缘? “圣上尽管放心,上京的政务绝不会耽搁!圣上准备何时动身,什么时候回来,微臣好安排妥当,等待您和皇后回京。” 许绍立马表态,裴遥卿见状也跟着表了忠心。 傅羿安龙颜大悦,略沉吟一番,才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其实他心中也没底,文淮的奏折里提到,她会去姑苏帮柳玉娥过生辰,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寻过她,只是没有大张旗鼓地找她。 偏偏林婠婠竟然连姑苏也不回去,有好几次,他派出去的人前脚刚到,后脚她就又没了踪影。 他又被各种政务耽搁,无暇分身,一年拖一年,现如今他再去不着她,他怕这辈子,他们两人真的就此别过了。 裴遥卿退下后,许绍特意留了下来,忍不住开口问道,“圣上,你都想起来了?” 傅羿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药太苦,后来被我吐了出来!” 当初,陆太后和傅世啸商议给他用忘忧丹时,他们以为他昏迷不醒,其实他早已醒了过来,他们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后来,当那碗断情绝爱的汤药端在他的面前,他毫不犹豫地饮了下去,他以为这样可以解脱。 只是一想到,他真的有可能彻底忘记她,就背着人,想办法把喝下去的汤药全部给催吐出来了。 他怎么可能忘记她呢,她是他唯一的爱人,是他的发妻啊! 第295章 他是我爹吗? 林婠婠已离开故土多年,陡然回到姑苏,竟有些近乡情怯,不过还好,如今这里已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她了。 柳玉娥乍然见到林泽锡,喜欢得不得了,小家伙嘴甜,一句一句软甜的外祖母,叫得柳玉娥心花怒放。 一老一少相处得极好,还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 柳玉娥难得没有追问她,林泽锡父亲的事,林婠婠反而省心,不然还得给她编些莫名其妙的故事。 原本林婠婠只想着简单给柳玉娥祝寿庆贺,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不少亲戚提前就送了贺礼过来,林鸿也特意从书院传信回来,说他的授业恩师以及他的朋友要来贺寿。 林婠婠只得挖空心思好好操办这寿宴,特意吩咐从酒楼备了席面,什么全鱼全鸡全鸭,凉菜果盘,荤素菜肴都一应准备妥当。 张罗完毕,林婠婠跟着精神抖擞的柳玉娥便到了二门迎客,原本柳家那些沾亲带故的亲戚都陆陆续续来了,把众人引入花厅,林婠婠便招呼着仆人们待客吃茶。 花厅里欢声笑语,各种恭维吹捧不断,好不热闹。 林婠婠无心应酬,想起林泽锡早上睡得太沉,趁众人不备返回后院,想看看他有没有调皮。 一阵春风拂过脸颊,她绕过廊道,陡然间,听到一侧树丛中有人低声议论的声音。 一个妇人的语气颇为不平,“这柳家以前是书香门第,她柳玉娥二嫁再醮到了上京的靖南王府,如今又回到姑苏,必定是靖南王府的男人休了她!真是家风不正。” 另一人轻蔑地应和着,“是啊,她女儿也不学好,也不知道跟了个什么野男人,孩子都带回来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林婠婠面色微冷,对这两位客人的身份,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关系如此不熟,柳玉娥绝不会给这两位发帖子,她们应该是厚着脸皮主动要来赴宴的,如今倒还嫌弃主人家? 真是倒反天罡! 两人越说越来劲,“可别人儿子争气,是块读书的料啊,我儿子也说他学问极好,等到科考一举夺魁,别人光耀门楣便指日可待了。” “吹的吧,真把皇帝当他亲戚,科举那么难考,他就一定能中?” “且不说状元及第,科考肯定能中,你可知林鸿的恩师可是当世大儒郑肃,今日他们也会过来,传言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好几位上京来的贵人,我家大人可千叮万嘱,让我见机行事。” “所以,你把你家幺女带来了?” “你不是也带了三娘过来?” 两人福至心灵,相视一笑。 林婠婠看着她们两人远去的背影,忽地想起,说话的其中一位好像正是刘县丞的夫人,另一位是县尉的夫人。 敢情他们借着柳玉娥的生辰来攀高枝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就有争抢,也难为他们为了自家的女儿如此汲汲营营,只要不太出格,且随她们去吧。 林婠婠在园子里晃荡,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穿着锦袍的软糯小团子,正是自己的傻儿子。 她加快脚步朝他走去,不想,他一溜烟跑向了另一个岔路。 林泽锡抱着黑旋风起身,抬头就看到了对面一个身姿挺拔,高大的男人,正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林泽锡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巴,奶声奶气,“你是谁?” 傅羿安瞳孔不由放大,眼前这个奶娃娃的容貌,眉眼,鼻子,几乎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你叫什么名字?母亲是谁?” 林泽锡有些不满,可娘说要小孩子也要有礼貌,纠结了一会还是如实回答。 “我是林泽锡,我妈妈叫林婠婠!”他搭着脑袋,“明明是我先问你的,你怎么不回答我,娘说这样没礼貌。” 傅羿安大步走了过去,蹲下身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爹呢?” 林泽锡有些茫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娘说她不记得了!你也想当我爹?” 傅羿安毫不犹豫地伸手把他抱了起来,“还有谁想当你爹?” 林泽锡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多人啊!娘经常扮丑,就是不想让他们当我爹啊。以前我以为谢叔叔是我爹,结果他不是。我们这次回来,在路上又碰到一个......” 傅羿安原本舒展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他口中的谢叔叔,应该是谢长宴吧。 “锡宝,过来——” 林婠婠避无可避,被迫从树林阴影中走了出来。 视线在一刹间交错,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足足四年过去,完全可以抹平她在他心中的痕迹。 况且,忘忧丹疗效甚佳,他应该把自己忘得干干净净。 傅羿安放下林泽锡,浑身一僵,声音低沉而疏离,“婠婠,好久不见!” 林婠婠猛地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跪了下去,“参见皇上。” 情急之下,傅羿安慌忙把她拽了起来不准她下跪,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婠婠,你以往都叫我四哥!锡宝的事,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他看她的神情十分复杂,饱含着深情,嗓音嘶哑,好像努力压抑着什么。 林婠婠恍了恍神,唇角蠕动,“你......不是都忘了吗?” 林泽锡怀疑的眸光在两人身上徘徊,犹自挣扎了一瞬,毅然地抱住了他的小腿,仰着一张小脸冲着林婠婠问道,“娘,他是我爹吗?” 林婠婠莫名有些窘,呼吸一滞了,根本不知如何作答,余光瞥见,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猝然重逢引起的波澜,儿子的质问,像潮流一般朝她袭来,让她不得不面对,躲了四年,他怎么还没有忘掉她? 林婠婠渐渐平静下来,抽出手腕,“锡宝,娘,以后慢慢解释给你听,你先去找外祖母,好吗?” 林泽锡彻底不干了,眼眶红红的,一嗓子就嚎了出来,“娘,锡宝就是个没爹的孩子,别人都有爹,只有锡宝没有,我就是个苦命的孩子......" ’ 第296章 她是我傅羿安的皇后 林婠婠手足无措时,不知如何作答时,傅羿安斩钉截铁代她回答,“胡说八道,我就是你爹!” 听到此处,林泽锡立马止住哭泣,忽闪忽闪地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我也觉得你就是我爹!” 他忽地又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林婠婠,哀求道,“娘,他长得挺俊,比前面几个都好看,我们就让他当我爹,好吗?” 林婠婠听了他的理由哭笑不得,当初自己不是也迷上了他这张脸吗,都是造的什么孽啊,如今真不是如何解释了。 这时,林鸿过来找他们了,“姐姐,准备开席了,母亲让我们过去——” 当林鸿看清傅羿安那一刻,声音戛然而止,他停下步伐,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草民林鸿参见皇上!” 傅羿安和颜悦色,免了他的礼,“朕是微服出行,切莫声张。” 林鸿朝着林泽锡招了招手,“锡儿,过来,舅舅带你去吃好东西。” 林鸿这几年变化巨大,早已褪下青涩,成长为一名温文尔雅、气宇轩扬的翩翩君子,虽还未行冠礼,他对人情世故,庙堂江湖早已有自己的见地。 几乎一瞬,他便明白了恩师郑肃会带着紫阳书院一众教员前来拜寿的用意。 林泽锡一听到有好吃的,嘴巴上扬,一张脸忽地变得欢喜雀跃起来。 他转头就在傅羿安的锦袍上蹭了蹭眼泪,还不忘嘀咕,“我先去吃东西了,你好好待我娘,不准惹她不高兴,就算你是我爹也不行!” 傅羿安蹲下身来,眸光温润,“好,放心,你多大了?” “三岁多了!”林泽锡声音欢快,迈着小短腿撒欢跑了。 两人走后,傅羿安锐利的眸光停在她的脸上,口吻中带着幽怨和眷恋,“婠婠,你打算再躲我多少年?还有锡儿,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他可是太子,是大夏的储君!” 事到如今,她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傅羿安或许根本就没有忘记她! 林婠婠有些汗颜,暗自思忖到底该如何解释。 “婠婠,开席了,我们也过去吧。”傅羿安竟强势地牵起她的手。 林婠婠轻咳了一声,试图把手抽出来,可他的力气惊人,任由她如何使劲,牵着她的手都纹丝不动。 眼看着就要到前厅了,林婠婠有些心急,心口隐隐作痛,“你这样牵着我,被外人看见,实在不妥。” “有何不妥,你是我拜过堂的发妻,更是我傅羿安的皇后,名正言顺!”他那口气不容置喙,余光瞟了她一眼,一双狭长的眼眸潋滟生辉。 说罢,他又顿了顿,“再说,你还担心旁人的眼光?那些人恣意议论锡儿的出生,没有爹的时候,也不见你心疼他,让他白白受了这么多年委屈!” 提及此事,林婠婠就心虚得很,她其实还曾打算骗锡宝他爹早逝的,可总觉得如此诅咒大夏的皇帝,实在太大逆不道,折了锡宝的福报,才谎称她自己忘了。 只是这一年,锡宝懂事了,没那么好骗了,时不时就要闹着找爹,一旦看到哪个试图接近她的男子,都想当然地把别人带入‘爹’这个角色。 这些事,林婠婠自然不敢提及,她自认和他打嘴仗,自己从来都是惨败收场。 于是她干脆沉默不答。 今夜来祝贺的人骤然增多,华灯初上,她听到前厅一片喧嚣,这时听到有人正在高唱礼单,“幽州节度使谢长宴送贺礼,红珊瑚一株,玛瑙手串一对,百年人参一株......” 傅羿安眉梢一挑,冷哼一声,“哪都有他!” 林婠婠面露尬色,乘他不备,终于把手抽了出来,膳厅毕竟还来了好些朝中官员。 傅羿安一露面,郑肃带着紫阳书院的教员,以及县尉、县丞等朝廷命官都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傅羿安抬手,笑了笑,“都免礼吧,本就是微服出访,朕可不是来喧宾夺主的,开席吧。” 跪在地上的刘县丞的夫人脸色煞白,身子微微发颤,她刚才可看清了,那林婠婠分明就是跟着圣上一起过来的,他们好像还牵着手。 而林婠婠的那个没爹野孩子,长得几乎跟当今圣上长得一模一样。 难不成,那孩子的生父就是当今圣上! 老太爷啊,这柳玉娥头顶上的可是泼天的富贵啊,如今谁人不知,当今圣上后宫空虚,她这女儿好本事啊,一出手,就搞了好的一个金龟婿啊! 傅羿安被请入席,这时,有仆人上前给柳玉娥禀报,“夫人,有个突厥男人带着仆从贺礼,执意也要来拜寿。” 林婠婠心中一惊,突厥男人,除了颉利社尔,还能有谁,真是麻烦! 只是来者是客,她倒不方便撵人,只是他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不一会,林鸿亲自把颉利社尔迎了进来,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傅羿安,两人也打过几次照面。 颉利社尔热切地朝他见礼,两人寒暄过后,便开始推杯换盏,开始用膳。 林婠婠朝他们这桌望了一眼,倒不担心傅羿安的安全问题,想必这宅子里早就布满了暗卫,只觉得场面有些荒诞好笑,一场寿宴,硬生生被办成了国宴! 酒过三巡过后,林婠婠便准备起身离席,这时,也不知是谁的提议,就看到几名穿着单薄的舞姬步入了花厅。 林婠婠心中纳闷,这歌舞余兴节目,他们可没有安排! 她陡然想起,方才偷听到刘县丞的夫人和另一个妇人的对话,他们可是把自己的女儿带了过来,想要攀高枝的。 这里最高的高枝不就是傅羿安吗? 林婠婠别过头去,心中不禁好笑,那她们可得加把劲,傅羿安挑剔得很,一般的人还真入不了他的法眼。 林婠婠起身悄然退席,不知何时,颉利社尔跟了出来在她身后说道,“林神医,小王可算找到你了,你们大夏不是有一句话吗?叫什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小王想......” 傅羿安早已经追了出来,一手搂在她的腰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语, “颉利社尔,你不想!没见过你这样恩将仇报的,你以为朕的皇后是收破烂的?大夏文化,博大精深,你文墨不通,不会说话,就给朕闭嘴!” 林婠婠:“......” 第297章 跟我回上京好吗? 颉利社尔目瞪口呆,明显不信,旋即笑了起来,“圣上,你就别跟小王开玩笑了。林神医还有个儿子呢,我们突厥不在乎女子几嫁,你们大夏人可不同。” 傅羿安特意紧了紧她的腰肢,轻嗤一声,“不好意思,那是朕的太子!皇后性情洒脱,喜欢隐藏身份悬壶济世,朕不想拘着她,便由着她胡闹。这个秘密,既已被你知晓,切忌保密。” “对了,朕想起来了,当初,你逼皇后救你时,好像失了分寸,忘了礼仪!这笔账,社尔王子准备如何赔礼啊。” 听着傅羿安胡诌,林婠婠暗自好笑,他还真是老样子,睚眦必报,一点都没变。 颉利社尔面露尬色,屏气凝神,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万万没有想到林神医的后台这般强硬,还闹出了当着别人老公的面,想要求娶她的笑话。 实在是无地自容! 颉利社尔怔愣了半天,方讷讷道,“不对啊,圣上,你是不是在欺负小王不懂你们大夏的时局,你确实没有封后啊。” 傅羿安清了清嗓子,“你倒是提醒朕了,待朕回宫,便会册封皇后和太子,届时你倒可以来观礼。” 这次轮到林婠婠震惊了,怎么他们两人三言两语就把她和锡宝的事给定下来了? 颉利社尔才起的小心思被草草地嗯灭了,他面色复杂,咬牙道,“林神医的大恩,小王必定牢记于心,届时一定备上厚礼以表谢意!” 这时,郑肃带着紫阳学院的教渝,还有三三两两的朝堂官员朝这边走来 傅羿安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腰肢,意味深长道,“婠婠,听说有很多人都想当锡儿的爹,这事等会我应付完朝臣,咱们好好聊聊。” 一股熟悉的气息裹挟着酒香,喷洒在她的耳边,温热的唇不飞快地拂过她的耳垂,林婠婠冷不防被他一吮,惊得浑身一颤,敏感而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林婠婠面色微红,仰头就对上了他佯装无辜的眼神。 那狭长的眼眶中藏着细碎的光,仿佛有摄人心魄的魅力,让她忍不住想要沉沦,她一个恍神,他是对自己使了美男计吗? 明月皎皎,清辉满园,月色下的院子静谧而朦胧。 林婠婠缓缓地踩着青石小路,心中五味杂陈,四年前,她本就打算和他彻底划清界限,可那千算万算,算漏了锡宝。 如今他后宫悬置,锡宝成了他唯一的孩子,有这层牵绊在,他们哪里还能划清界限,这辈子恐怕都会纠缠不清。 呜呼哀哉! 林婠婠回到卧房,沐浴更衣过后,换上了一套清爽的寝衣,随便拿着一本书翻了起来,只是书上的内容,她半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心绪早已跑到了九霄之外。 她渐渐有了睡意,恍惚间,她感到一双带着薄茧的手蒙住了自己的双眸。 “婠婠——” 男人从身后紧紧地拥着她,痴缠蛊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好狠的心,你都不想我吗?你知道我这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林婠婠听他这口气像在责怪她薄情似的,她本就有些迷糊,对于傅羿安深情的控诉根本没当回事。 她不急不缓道,“圣上,你是万人之上的皇帝,掌握着大夏生杀予夺的大权,为国事是操劳一点,是万民之福,万民自会为你祈福,也想为你分忧。你看今日宴席上不就有人想着法子给你送来了佳丽吗?” “只要你想,大可以后宫佳丽三千啊!” 傅羿安眸光晦暗,“你不是万民,你不想为我分忧?林婠婠,你明知我心中只你一人,还跟我提其他什么狗屁女人,我只要你!” “真是没良心,你不摸摸看吗?它也想你了!” 傅羿安是绝不会让她知道,这些年,他只能对着她的画像纾解,如今日思夜念的人就在他眼前,他绝不允许她再次离开自己了。 林婠婠面色血红,瞬间感觉他身体已有了反应,他就只是抱着自己,就这般渴求她的身体...... 要命啊! 傅羿安缓缓地弯下腰来,抽出她手中的书,轻轻瞟了一眼,笑出声来,“道德经?婠婠,你看得进去吗?” “你的心早就乱了吧!” 林婠婠浑身僵硬,倚在他的怀里,诚如他所言,两人再次相逢时,她佯装平静,可那些被她刻意藏起来的情感,却被瞬间唤醒,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从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冒了出来。 甚至堙灭了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 晚间他偷偷的吻她耳垂,就像一个小偷,竟要把她的整颗心都偷走。 他就像一味蚀骨的毒药,带着甜香,不断地引诱着她,让她沉沦,让她深陷,让她不可自拔。 她辛辛苦苦在心中建立的防线,顷刻之间,就被他的三言两语给击碎,瞬间坍塌,灰飞烟灭,成了一片废墟。 这四年的逃离,就仿佛是一个笑话。 林婠婠鬼使神差地抚摸着他的脸庞,“是啊,谁叫四哥龙章凤姿、惊才凤逸、轩然霞举呢?你实在太惊艳了,让我迷了眼啊。” 这么惊才绝艳的男子,还对她情深义重,独守空房四年,谁能不感动? 他眸光幽深,眼底的深情一点点化开,垂首轻柔地擒住了她的耳垂,一双炙热的手轻巧里解开衣带,试图往下探。 一刹间,缱绻悱恻的情欲,像火树银花,烧得她周身噼啪作响,她身子不停地发抖,他紧紧地搂着她,用力一提就把她放在了书案上。 烛火摇曳,两道身影交缠,书案上的文房四宝,忽地跌落,砸到了地面,发出不解风情的声音。 林婠婠眼角泛着泪光,他热烈的吻,顺着她的雪白的脖颈,一寸一寸往下,这世间不遂人愿的事太多,她实在太过渺小,她无法改变,就不停地逃避。 罢了,此时此刻,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尽情沉醉在他用情爱为自己编织的炼狱里。 他的情爱宛若汹汹的岩浆,不停地融化着自己,让她与他化为一体。 傅羿安好似很嫌弃书案,抱着她就朝床榻走去,帐幔落下,红浪翻飞,金丝楠木床榻摇摇欲坠,嘎吱作响。 ...... 事毕,男人用手臂枕着她的头,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耳语,“婠婠,跟我回上京,好吗?锡儿是太子,身份贵重,身系国本。”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撞击声,林泽锡奶气的哭喊声震耳欲聋,“娘,娘,宝宝做噩梦了,我要跟着娘睡!” 第298章 旧情复燃 林婠婠脸色煞白,慌忙推开他,手忙脚乱在床头寻找衣衫,他们两人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若被儿子撞破,成何体统! 傅羿安面色染上一层愠怒,生平第一次,有一丝丝讨厌自己的亲儿子,不过他还是快速地寻找亵裤,麻利地穿了起来。 林泽锡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突兀。 林婠婠生怕他惊动了柳玉娥和林鸿,她还要脸啊。 门骤然打开,林泽锡旋风似的跑了进来。 在他身后的银翘,隐隐看到了床榻上的皇帝,惊讶地张大嘴巴,慌忙移开视线,她就说白日里见到皇帝的眼神,就像粘在自家主子身上,只是他们旧情复燃的速度实在太惊人了! 林泽锡白日里玩得太皮,本就睡得很沉,不知为何半夜非要找娘,结果让她看到了这香艳的一幕。 银翘慌忙合上门,脚下踉跄了一下,匆匆离开。 林泽锡进了屋,吭哧吭哧就爬到床榻上,他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大眼睛,这才惊觉,床上还有一个男人。 虽然是他白日里认的爹,以往,不管是哪个男子,都不可能上母亲的床榻,凭什么他可以例外! 林泽锡呆愣了一秒,哭嚎着蹬着一条小短腿要去踢他,“你走!不准你睡我娘的床,我娘的床只能锡宝睡,你走......” 傅羿安看到那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子,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这天下,恐怕只有这个小家伙有这个胆子敢这样毫不留情地表达他的嫌弃。 原本他念着儿子白日里爽快认爹的事,还想着好好嘉奖他,结果这小子,一到晚上,就翻脸不认人了。 真是,气煞他也! 林婠婠一个劲眼神示意他别吭声,另外慌忙抱起儿子,轻轻拍打着他的小屁股,低声哄着,“娘的小宝宝,这是怎么了?快快睡觉觉。” 林泽锡被躺在母亲的怀抱里,蹙着眉头舒展开来,傅羿安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床榻,只觉得那拨步床实在太窄了。 他们的中间哪里能允许睡下第三个人! “不行,等他睡熟了,就抱他过去?”傅羿安语气坚决,不容置喙。 哪怕是儿子,也绝不让步,他必须搂着自己的媳妇睡到大天亮。 林婠婠瞪着一双美眸,剜了他一眼,怎么跟孩子计较还要争床睡呢! 傅羿安佯装没看到似的,他足足等了四年,才一亲芳泽,怎么舍得离开这床榻? 再这样憋下去,他担心,自己都快憋成银样蜡枪头呢! 不行,绝不不行! 为了他的幸福,他绝不妥协。 没过一会,林泽锡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呼声,林婠婠顺势就把他放在了床榻的中间。 傅羿安见他挺着圆滚滚的小肚皮睡得跟一头小猪似的,抽了抽唇角,“他贪睡的性子像极了你!” 林婠婠嗔道,“四哥,你什么意思?你说我贪睡?你睡得不香吗?” 傅羿安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四年以来,他经常都夜不能寐,睡得根本不香,起初,他恨过她,怨过她,甚至想要利用家人来威胁她。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多的怨,最后都化成了对她无限的相思。 谁叫他心悦她,爱她爱到欲罢不能,爱到悱恻难眠呢? 可他肩负国家的重任,需要处理的事太多,他便憋着一口气,不敢懈怠,抓紧每一日,每一刻,拼了命地想要把国朝打理得井井有条,欣欣向荣。 他甚至想过,万一她真的讨厌他的身份,因着陆太后的缘由,永不原谅他。待到大夏海晏河清,他便把帝位禅让给晋王,或者是谢长宴,再与她携手归隐于山林。 如今,她到底怎么打算,他实在没有底,可让他再次饱尝相思之苦放弃她,绝无可能! 翌日,天刚蒙蒙亮。 林泽锡就睁开了圆溜溜的大眼睛,当他看到爹爹和女人抱在一起,而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一旁时,一嗓子又开始哭嚎起来,“爹爹,走开,你走......” 因要上早朝的缘故,傅羿安早就习惯在寅时起床更衣,今日难得一夜好梦,却被自己的好大儿给吵醒了。 傅羿安耐着性子,试图给他讲道理,“你娘是我媳妇,我们在睡一张床榻,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还没来我们家,我和娘就睡一起了,不然怎么会有你呢!” 林泽锡歪着一颗小脑瓜,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透着一股不好骗的执拗,“可这是我的娘,又不是你的娘,你这么大的人,睡觉也会怕吗?你怕,去找你的娘啊。” 傅羿安脑袋嗡嗡的,哭笑不得。 正当两人大眼对小眼,僵持不下时,林婠婠睁开了双眸,陡然清醒过来,一想到自己昨晚和他又发生了那些不可描述的事,实在有些躁得慌。 她慌忙翻身起床,抱起林泽锡,“锡宝,饿了吗?要不要吃奶奶?” 傅羿安慢悠悠地起床,见她像个负心汉,惊慌失措地逃离作案现场,又好气又好笑。 *** 傅羿安来姑苏的事,在朝中很快传开了。京中每日都有大量的奏折,快马加鞭送到林府。 林婠婠十分不解,他这是不打算回上京了吗?势要在此等她回心转意,与她耗到天荒地老吗? 林婠婠不想进宫,更不想见陆太后,这些问题,他应该很清楚。 见到林泽锡从不太接受他,到天天粘着自己的老爹,血脉情亲,真是很一股神奇的力量,林婠婠又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残忍地分离他们父子两人。 一时间,他的尊重与理解,倒到成了让她左右为难的枷锁。 这日,傅羿安忽地提议,“婠婠,听说禅师希迁来姑苏修建了一座寺庙,叫‘寒山寺’,我们去游览一番如何?” 林婠婠觉得诧异,以往,他不是对神佛并不热衷,如今,他倒是有了兴致? “四哥,你不是不信神佛吗?” 傅羿安紧抿着唇,怎么会不信呢? 他才去系了红丝带,求神拜佛,神佛就显灵,竟真把她还给他了! 第299章 大限将至(大结局一) 日破薄云,山野苍茫。 这日,傅羿安带着林婠婠和林泽锡等人来到了龙脊山登高望远。 林泽锡这几年跟着她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大夏,也是非常喜欢出游,只是兴奋头一过,就开始敞着肚皮呼呼大睡。 清风拂过,林婠婠肤若凝脂,双眸清澈透亮,一袭霓衣随风飘扬,她倾城一笑,竟让百花失色。 傅羿安与她十指相扣漫步在青山绿水之间,她望着漫山的青翠,恍若这些美好的时日都是偷来的。 再过些时日便是父亲林邺的忌日,她和弟弟林鸿会起程去云阳拜祭。 重逢的热情和冲动的欲望褪下过后,她心中悲哀地知道,他们之间的鸿沟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得以跨越。 她不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杀父之仇视而不见,也不能眼睁睁看他把姑苏变成陪都,是时候与他道别了。 林婠婠眺望着远方,淡淡地开口,“四哥,你该回上京了,你的肩上还有江山社稷,不该在姑苏逗留这么久。” 傅羿安心绪复杂,声音沉沉,“婠婠,你不想回上京?那锡儿呢?你非要让他与父母分离吗?” 林婠婠心里抽痛,可又无可奈何,“锡儿生在皇家,自然也有他的责任,我会时常去上京看他的。” 傅羿安喉间发出的声音略为沙哑,“婠婠,我知道你这些年受委屈了,林院首的冤案,相关卷宗许绍已着手在整理了,待重审后,会将真相昭告天下,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林婠婠心头一颤,神色悲戚,“四哥,重审案件,牵扯太过复杂,若查出真凶,你该如何抉择?” 若重审案情,势必会牵扯出靖南王和陆太后,可受伤最严重的人却是他! 若让她放下仇恨与他若无其事地在一起,她又觉得对父亲有愧。 当年,她正是意识到这是死局,根本无解!她才处心积虑地逃离他的。 如今,他为了与她厮守终身,凭着一腔孤勇,下定决心想要剜除这附骨之疽,可牵一发而动全身,肯定会伤筋动骨,甚至还引起朝堂动荡。 难不成,逼着他弑母? 逼着他成为一个不懂孝悌,被天下人所指摘,所诟病的君王? 何其残忍? 傅羿安神情一窒,声音近乎哀求,“那婠婠,你到底希望我如何做?你才肯跟我回上京?” 林婠婠望着眼前男人锋利的侧颜,袖袂猎猎,他是大夏最尊贵的人啊,在此刻却卑微之极。 这时,林婠婠隐隐听到了一阵小娃娃的哭声,好像是林泽锡的声音,她大惊失色,丢下他的手,转身就朝儿子睡觉的马车奔去。 刚走几步,林婠婠赫然看到前面树林里竟窜出了一只吊睛白虎! 守着马车的侍卫却浑然不觉,她脸色煞白,步伐一滞,傅羿安一把拉住她,“别动!” 只见,他持着一把寒光泠泠的宝剑就掠了过去,那猛虎一声呼啸,震耳欲聋,利爪带着雷霆之气朝他扑来,他身形灵活避开了那利爪,几番伺机强攻,不都不曾得手。 唰!唰!已有几个侍卫持剑围着猛虎缠斗,可都不太敢与老虎近身相博。 银翘趁着这个空档,抱着林泽锡从马车上悄悄下来,一阵小跑到了她的身边。 林婠婠看得心惊肉跳,这时,傅羿安一个纵身退后,跃到空中,只见一道精光闪过,刺中了老虎的眼睛。 老虎失了光明,痛得传来阵阵咆哮,暴烈地窜跳起来,侍卫们寻得机会,合力便把它打倒在地。 一阵胜利的欢呼传来,就在这时,林婠婠却瞟见一支寒箭如白虹贯日精准地朝傅羿安射去,林婠婠瞳孔骤缩,不,他根本没有察觉。 耳畔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叫:“不!” 下一秒,她感到后背传来一阵刺痛,扑到了他的怀里,“四哥,小心,护驾——” 傅羿抱着怀里的受伤人,满眼通红,目眦欲裂,“护驾,朕要他们全部陪葬——” 林婠婠的视线失焦,晕了过去...... ** 两个月以后。 林婠婠上次在龙脊山替傅羿安挡了一箭,还在养伤期间就被他强行带回了上京。 她伤在后背也不致命,养了些时日,渐渐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坤宁宫,紫金香炉中烟雾袅袅。 宫婢领着人从殿外进来,毕恭毕敬地行礼,“娘娘,徐太医到了。” 林婠婠略阖着眼眸,对着这个陌生的称呼依然不太习惯,徐聘带着药箱跨入殿内,循例要给她诊脉。 林婠婠抬手示意宫婢们退下,“大师兄,我都好了,不用诊脉了。” 徐聘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温声道,“婠婠,你不愿接受皇帝的册封,是因为师父的事?” 林婠婠点了点头,那次刺杀的人早已被傅羿安全部斩首,后来查出派出刺客的人竟与阮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傅羿安又以雷霆手段将朝堂血洗了一遍,导致上京的世家都快凋零,他执意要立她为后,朝堂上几乎没有人敢反对,唯独陆太后反对激烈。 傅羿安对于她的反对,置之不理,可林婠婠根本过不了心里的坎。 徐聘声音异常冷静,“婠婠,他不似那么无情的帝王,你们已错过了四年,哪怕为了锡儿,册封你为后的事,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无需顾虑,她很快就会死了,师父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 林婠婠怔了一下,倏地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是谁,陆太后身体衰败得厉害,可她的寿元本不该如此短啊。 何至于...... 徐聘幽暗的眸底泛起嘲讽,“她早就该死,老天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年,便宜她了。” 林婠婠背脊发寒,颤抖着唇,“大师兄?不会是你动的......” 若是徐聘出手毒害她,他一身的医术还能如何施展,傅羿安不是好糊弄的人,如果他查出蛛丝马迹,不是白白连累大师兄的性命吗?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滴答、滴答的滴漏声,扰乱着她的思绪。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银翘慌忙跑了进来,惊愕道,“娘娘,太后身边的孙内侍来了,说是要你去集仙殿一趟。” 第300章 沉冤昭雪(大结局二) 话音刚落,孙内侍就跟着进入殿内,他规规矩矩给林婠婠行礼后,冷冷地瞥了一眼徐聘,声音尖刻,“徐太医也在?太后身子不适,一起吧。” 林婠婠脑袋一片浆糊,和他四目相对,大师兄千万别犯糊涂。 陆太后在朝堂叱咤风云一辈子,一般的伎俩根本瞒不过她的法眼,他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林婠婠绝不想看到他卷入这种危险的风浪之中。 徐聘温润一笑,对着她投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两人随着孙内侍去了集仙殿。 林婠婠心头发沉,殿内药香萦绕,外间早已有四五个太医神情焦虑正在低声讨论病情。 进入里间,抬眼就看见傅羿安端着药碗,熟练地把汤药一勺一勺递到陆太后的唇边。 林婠婠心中惊诧,入宫以来她也不曾过来拜见陆太后,如今见她满脸枯容,颓败黯然,明显是油尽灯枯之相。 一碗汤药见了底,傅羿安接过宫婢递过来的锦帕,轻轻地替她擦了擦唇边的药汁。 陆太后无力地摆了摆手,浑浊的眸光看向林婠婠,“都退下吧!” 傅羿安示意其他所有人都退下,只剩下他和林婠婠两人。 陆太后气若游丝,“羿安,你的名字叫承玺,冯承玺。你出生那日,天降祥瑞,先帝因此对你寄予厚望。可宫内局势恶劣,群狼环伺,陈皇后随时都想索要你性命,有一次大火,你差点就被烧死!” “哀家被逼无奈才骗了傅世啸,说你是他的孩子,于是他寻了和你差不多大小的婴孩,成功把你调换到了靖南王府。哀家又担心你永远都不能回到宫中,就提前设法让先帝在你身上留下烙印,之后的事,你都知晓了。” 她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傅羿安慌忙拍着她的后背,神色动容,“母后这些事,儿臣已知晓,何必再提?” “不,你不知道。” “先帝在临死前大半前查到了此事,就连哀家和谢道芸替换的事,也被他查了出来。他隐而不发,偶尔留下只言片语,又被起居郎记录了下来。哀家也是偶然惊觉先帝怀疑你是傅世啸的孩子,甚至对你起了杀心。” 傅羿安神色震惊中带着悲恸,他完全没有想到,这背后还藏着这么多的艰辛。 “所以当傅世宣拿了‘软骨散’的方子过来,哀家便让岑长青配置了毒药,哀家本不打算要林邺的性命,可先帝却留下一道没有署名的遗旨,是他带出了宫,后来那道遗旨落到了阮家手里。哀家算计一生,怎会允许他们毁了我们?” 正是因为这道没有遗旨的存在,阮家才敢猖獗在晋王和恒王之间反复横跳。 陆太后浑浊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林婠婠,你父亲的死,是因为他站错了队,他的死并不无辜,哀家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林婠婠面色发沉,没想到父亲深陷权利斗争的漩涡,纵然她说的都是真相,那又如何,自始至终父亲都是死在了她的手里。 “若是无其他事,我就退下了!”林婠婠并不想听她的这些废话,哪怕是临终之言。 陆太后喘着粗气,咳嗽了几声,喘着粗气,“羿安,你出去,哀家有几句话要与她单独谈。” 傅羿安眉心一跳,此刻的陆太后枯瘦如柴,眼窝深陷,她到底要做什么? 他一时间,心乱如麻,最终还是妥协走了出去。 陆太后胸膛起伏,说话已然有些吃力,“听说如今你的医术,出神入化,已是林神医了。” “不敢当。”林婠婠冷冷地回了一句。 “哀家大限将至,你不妨把脉看看我为何而死。” 林婠婠沉默良久,终是伸出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那脉像绵软无力,时断时续,这分明是中毒之相。 陆太后冷冷地笑了笑,“你看出来了吧,四年前哀家听信两人个道士的谗言,想要效仿前朝皇帝,依靠丹药长生,这毒其实是哀家过度服用丹药所致,你可知道,这道士背后还藏着何人?” 事到如今,林婠婠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心如刀绞,这个老妖婆临死都还想摆她一刀吗? “对,就是你的大师兄徐元首徐聘。按律谋害当朝太后,该当何罪?” 林婠婠只觉得讽刺,怅然道,“所以,你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就可以恣意谋害他人性命,不管是先帝,还是我父亲,而不准别人还击吗?” 陆太后无力地摇了摇头,“打开左边的檀木匣子,看看。” 林婠婠微愣,还是起身打开了匣子,展开诏书一看,竟是一份陆太后的‘罪己诏’! 陆太后艰难吁出一口浊气,“哀家知道你恨我,恨不得让我马上去死。我陆道笙敢做敢当,从不做后悔的事,唯独在你父亲的事上,有一丝后悔。大错铸成,无法改变,可傅羿安从未负过你!” “哀家知道,他暗地里整理着证据想要重审此案,可真是如此,你不是逼他不忠不孝吗?一辈子都背上骂名吗?这罪己诏是哀家的亲笔,你父亲罪不至死,哀家情愿为他沉冤昭雪。至于哀家中毒的事自然也与徐院首无关。” “就让上一辈的罪孽到此为止吧,傅羿安视你为珍宝,锡儿自然不会受到别人的加害。可若有遭一日,有人动了歹心,哀家相信你为了自己的子嗣,提刀的手也绝不会软!” 林婠婠不想与她共情,可若真有人想害林泽锡的性命,她确实会不择手段护住自己的儿子了。 真是造化弄人,人啊,不放过自己,亦是一种罪过吧。 父亲,会原谅她吧? 那日夜里,宫中响起了金钟响了二十七下,陆太后薨逝,与此同时,她留下的罪己诏也昭告了天下。 ** 三个月后,前太医院院首林邺的冤案得以沉冤昭雪。 六个月后,皇帝大婚,林婠婠正式册封为皇后,与此同时,林泽锡改名冯泽锡,册封为太子。 皇帝大婚,仪式极为繁琐,林婠婠和他本就拜过一次堂,可傅羿安爱重她,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是自己的皇后,婚礼办得尤为隆重。 金碧辉煌的寝殿,龙凤花烛摇曳生辉,林婠婠好像还觉得有几丝恍惚。 她十二岁那年,他就闯入了她的生命,成为她的英雄。 她暗恋他五年,与他相恋一年,四年分别,算起来,他们已爱恨纠缠长达十年之久。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们真的成婚了! 傅羿安紧紧握着她的手,满眼欢喜,“婠婠,这次是天地见证,是万民见证,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再也不准离开我了,尔尔辞婠,朝朝辞暮!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帝王的真心能持续多久,她亦不知,可此刻,她愿以身入局,愿与他携手白头。 林婠婠依偎在他怀里,“四哥,初见乍惊欢,久处亦怦然!我会一直陪你的!" (正文完) 第301章 番外(傅羿安的陈醋) 昭武五年七月初七,天刚蒙蒙亮。 殿内的冰鉴里渗出一丝丝寒气,酷暑难耐,林婠婠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眸,她实在有些怀念以往在山里避暑的日子。 傅羿安一只大手下意识覆在她的腰肢,恣意地摩挲着她的冰肌。 林婠婠嫌弃地推开他,“别动,热死了。等会又该出一身汗了,一会你该上早朝了。” 傅羿安夜夜歇在这坤宁宫,昨晚才折腾了她,这会又不老实,他就个疯子! 傅羿安眉目含笑,心里暖烘烘的,把她往自己胸膛里一搂,“你不觉得这皇宫太冷清?该给锡儿添个妹妹,或者弟弟?” 晋王已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了,他得加把劲啊! 林婠婠困得不行,半眯着眼睛,胡乱搭话,“冷清?朝中不是一直有人提议让你纳妃吗?陛下要不就从他们......” 傅羿安蹙着眉头,轻笑一声,“林婠婠,我看你现在胆子越发大了,敢戏弄我了!我看你就是想逃避为人妻的责任!还用这种烂借口打发我?你想得美!” 林婠婠一噎,刚想开口骂他,柔软的唇就被他堵住了,芙蓉帐中,两人痴痴缠缠,红浪翻飞。 ...... 卯时三刻,候在殿外的高内侍看着滴漏,心急如焚,他们再不能进去伺候,今日早朝就要晚了! 嘎吱一声,殿门大开。 傅羿安已穿着中衣从净室走出,神清气爽,高内侍领着人立马迎了上来帮着他整理龙袍。 傅羿安穿戴妥当后忽地想起什么,又返回殿内。床榻上的春色一览无余,女人一头青丝散落,肤如凝脂,一双雪白的长腿格外惹眼。 他俯身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晚上咱们去过乞巧节,不带儿子!” 林婠婠的睡意彻底醒了,他这些时日忙得脚不沾地,怎么还有心情过什么乞巧节啊! 华灯初上,灯火阑珊。 傅羿安牵着她的手沿着坤明池,一路顺着长乐街朝前走去,在他们身后,有十几个暗卫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灯会热闹非凡,各色小商贩,让她亲切,林婠婠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傅羿安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卖小食的摊贩,面前围满了人,神色一顿,指了指那摊贩,温声开口,“婠婠,要不要尝尝?” 林婠婠脚步停滞,下意识摇了摇头,她儿时极爱那种甜甜的事物,如今反倒不那么喜欢了。 她仰起头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傅羿安的脸,“四哥,我突然又想吃了,我们尝尝呗。” 说罢,她索性挣脱他的手就去排队购买。 傅羿安唇角微翘,他至今还记得当初,他得知林婠婠典当了他赠送给她的芙蓉玉佩,生气就来这长乐街想要找她问个明白。 马车上,他远远就看到沈景辞买了一碗甜点给她,她接过那碗透花糍,和他相视一笑,两人宛若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那美好的画面让他嫉恨,他恨不能冲出去扔掉她手中的那碗甜点,想冲着她咆哮:这点小恩小惠,怎能与自己赠送给她的稀世珍宝相提并论? 沈景辞身份尊贵跟她还颇有渊源,他着实心急,担心她被他的三言两语就给哄骗了过去,可他们却在马车上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她还大言不惭,跟他说什么‘露水情’,他怒火中烧,后来荒唐地马车上就要了她...... 傅羿安如今细细想来,明明是自己不够坦诚,不够勇敢,更怕她对自己没有真心,才恶言相向,用强势的占有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可越是如此,越是弄巧成拙。 这种误会后来还发生过无数次,平白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也让自己的情路坎坷无比。 都是他咎由自取,后来,苦苦等了她四年。 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他反复回忆起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才渐渐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她需要的从来不是权势,不是稀世珍宝,而是他赤诚的真心。 “四哥!你尝尝?”林婠婠眼眸中闪着如星辰般的光芒。 晚风轻拂,傅羿安接过那碗带着冰渣的透花糍,浅尝了一口,一股清凉顺着舌尖滑过喉间直抵腹部。 几年前那刺眼的一幕,好像在这一刻彻底得到了和解。 傅羿安眉目含笑,递了一小勺到她的唇边,“你仔细品品,是当年你和沈景辞吃的甜品甜,还是现在的甜。” 林婠婠蓦地抬头,心口一紧,他这陈醋是藏了多少年啊! 两人顺着人流来到蔚河边上,星河光转,银汉迢迢,无数花灯漂浮在潺潺的河面上。 她突然听到有人大喊,“落水了,快救命啊,有人跳河——” 平静的河面顿时被打破,好似有一女子正在扑腾挣扎着,她越是挣扎越是往下沉,蔚河水深,暗流涌动,藏有很多断崖似水域,稍有不慎就会丧了性命。 林婠婠见状,十分焦急,傅羿安抬了抬手,低沉的声音响起,“救人!” 身后一道身影飞快地扎进河里,朝落水之人游去。 一炷香过后,程丰抱着一溺水的妇人上了岸边,她单薄的身子早已被河水浸透,还好有好心人主动拿了披风给她裹着。 看着她神色惶惶,黯然的眼眸里透着无尽的痛楚,分明已没了半点求生的意愿。 林婠婠陡然想起当初沈时鸢被辱愤然跳湖轻生的场景,她莫不是也遇到了天大的冤屈? 她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进去,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小声劝道,“你是受了什么冤屈吗?我们不妨寻个地方,好好说与我听,我会帮你的,何必求死?” 闻言,那妇人狠狠地颤了一下,泪如雨下,声音嘶哑,“......你真能帮我?妹子,你是个好心人,可让我蒙冤的人背景势力极大,你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了,我实在不忍心连累你。” 林婠婠微微颔首,语气十分坚定,“天大的冤屈,我也可以帮你。” 那妇人像是受到了鼓舞,“真的?那我要状告兵部侍郎冯靖的子侄冯威,他目前在西山大营的将领。” 第302章 番外(傅羿安何时动心) 林婠婠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傅羿安,拉她起来,“走吧,若你真有冤屈,再大的官,也会帮你主持公道!” 那妇人半信半疑,跟在林婠婠身后走了过来,她乍然看到傅羿安,脸色煞白,满脸震惊,这是当今圣上啊! 她曾随着冯威见过他一次,回头再看林婠婠,那般气度,必定是传言中的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林皇后了。 林婠婠回到傅羿安身边,他眉头微蹙,沉声吩咐暗卫,“把人带到许绍那里,让他秉公处理!” 一段插曲过后,林婠婠见他兴致骤减,有些纳闷,“四哥,扰了你的雅兴吗?” 傅羿安摇了摇头,他是习武之人听力极佳,那妇人状告之人,牵涉到兵部要臣还有西山大营,说不定又得大换血。 “四哥,我们接着去哪里?” 傅羿安凝视着蔚河,原本他还准备了画舫,那年她和谢长宴去过乞巧节,他派了人跟踪,谢长宴可狡猾得很,还是把她骗到画舫上去了! “要不要去画舫?”他忽地意识到自己实在好笑,难道他要把谢长宴和她做的事都做一遍才甘心? 这算什么,东施效颦,他们两人的幽会难不成都要在谢长宴的笼罩的阴影之下吗? 林婠婠明显感觉他有些异常,她唇角带着笑意,“四哥,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吗?我们不去画舫,你看那边有人卖在面具呢!” 如此迷人繁华的街道,她为何偏要跑到画舫上面去吹河风,听曲子,故作高雅? 林婠婠拉着他就往前走,随手随意挑了一款老虎面具戴在了他的脸上,又给自己选一个妩媚的狐狸面具戴上,这才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来。 她又挑了一个憨态可掬的竹熊面具,“这个给儿子!” 傅羿安回过神来,如今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灿烂的笑容始终洋溢在她的脸上, 和她哪怕只做一些无聊平淡的小事,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傅羿安面具下的脸柔和下来,“好!” ** 两人又在街道上闲玩了一阵才打道回宫,许绍迎步履匆匆,赶在他回宫前拦住了他,他便随着傅羿安入宫直奔紫宸殿,促膝长谈。 林婠婠回到寝殿,沐浴更衣过后反倒毫无睡意,这段时日,也不知道为何,她习惯了他的气息,没有他的床榻,反而像少了什么。 她十分好奇傅羿安这四年如何度过的,可傅羿安每次都不跟她细说,像是刻意在隐瞒什么,她倒是从伺候他的人那里得知,紫宸殿里有一处静室,他经常宿在那里。 她百无聊赖,便想着找点事做,不知不觉提着灯笼就去了静室,依着她的地位,在宫里几乎所有地方都畅通无阻,自然没有宫人敢阻拦她。 跨入静室,里面布置得清幽雅致,让她恍惚又回到了靖南王府墨韵堂的书房一般。 林婠婠仔细打量着里面的陈设,他应该真的把以前王府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这时,一个巨大的檀木箱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不由自主,打开了那个箱子,里面珍藏着一个个小的檀木长方形锦盒,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傅羿安心机城府极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里面难道是他的画作? 他以前画过她一幅艳图,那时她气得要死,不过她犹为佩服他精湛的画技。 林婠婠毫不客气地打开锦盒,一一展开,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只几个盒子过后,她心口掠过一丝抽痛。 那些盒子里的美人,她再熟悉不过,或嗔、或喜、或悲、无一例外全都是她自己。 当初那幅艳图,他没有画上眼眸,可还有很多不是艳图,统统是她!她继续拆着盒子,直到翻开了一幅隐隐泛黄的陈年画纸。 那场景她记忆犹新,火红的彤云下,洁白的玉兰花从中画着一个少女的背影。 当初,他持剑从傅行贲的手里救下她,还陪着她去找猫,可那小猫咪根本没有找到,画中她却抱着一只猫奴回去。 这一刻,她仿佛被击中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早已溃不成军。 诸多复杂的情绪,呆滞、酸涩、甜蜜、怅然、晦涩、还有懊悔都朝她奔涌而来。 那时,她甚至还怀疑过画中之人是苏宁音,他自己也矢口否认,嘴硬说根本没有画她,可明明,她在十二岁那年,就在他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印记! 那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自己动心的呢? 这时,嘎吱一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傅羿安信步走了进来,“刚回坤宁宫,没见到你人,你在这里做甚......” 他俨然已看到她手中的画,止住了声音。 林婠婠声音有些哽咽,主动伸手攀上了他的脖子,“四哥,我在想你!” 傅羿安耳垂微红,声音沉沉,“想我什么?” 林婠婠一边帮着他松开腰封,一边循循善诱,“想让你做今晨你没有尽兴的事,想让你把我压在身下,想在你身下承欢......” 傅羿安嗓音沙哑,“你确定要在这里?不怕?” “这里不行吗?” 傅羿安脸色彻底红了,当初那四年,他经常躲在这里,对着她的画像纾解...... 他陡地用力把她抱到了黄花梨躺椅上,熟练地扯开了她的衣襟,林婠婠伸出雪白的柔夷,摁住了他的手,“四哥,你是什么时候画的那幅画?那时,你二十二岁,你当时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傅羿安余光瞥了一眼,那副画是他们相识那天的场景,他这辈子都记忆犹新,永生难忘。 他敷衍道,“我随便画的。” 林婠婠不依不饶,故意道,“你难道一早就对我动了心思?否则,堂堂傅世子怎会因为我中了媚药,就心甘情愿做了我的药引?四哥,当初,我们在春上别院举行大婚,那些婚礼用的物件,你又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傅羿安神色窘迫,声音带着一丝祈求,“别问了!” 画那副画时,正是苏灵音出嫁的日子,他是有些颓丧,可那只是少年意气,是不肯接受背叛,不肯认输的幼稚表现。 他也是那时才惊觉自己对苏灵音出嫁这件事并未有多少悲伤,他们之间的情感压根算不上什么刻骨的男女之情。 林婠婠却奇迹般地闯入了他的世界,从此,他追逐着她,灼热的眸光再也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过。 第303章 番外(谢长宴之故人相邀) 那夜,两人在静室耳鬓厮磨折腾了许久,索性就宿在了那里。 翌日,林婠婠醒来,浑身酸软可她只觉身上的束缚尽去,沉疴俱无。 她和傅羿安之间的情感纠葛,一点点清晰起来,他从未把自己看着任何的人替身,他对自己的深情从不比自己少。 她不由生出几分惘然,望着窗外葱葱郁郁,生机勃勃的玉兰树枝,只觉得,时光清浅,岁月静好。 她想起昨夜答应帮那妇人申冤的事,还是打算多问傅羿安两句。 ** 昨夜许绍与傅后羿安详谈了许多国事,也把那妇人牵涉出来的事禀过。 原来那妇人的妹妹是冯威的妾室,冯威因为长期待在西山大营回府的时间极少,冯威的父亲对那妾室暗中觊觎。 她早已为冯威生下一女儿,这种罔顾人伦的龌龊事,自然不容,可冯威的父亲用她的女儿威胁她,非要逼着她就范,两人最终还是行了苟且之事。 他们的丑事被另一个老汉知道,也想逼迫她,冯威的父亲失手打死了那个老汉。 如今东窗事发,因冯靖为自己的兄长上下打理,京兆尹如今竟把所有罪责推在她妹妹的身上,判了一个秋后问斩。 如此牵扯的官员就有冯威、冯威的父亲、兵部尚书冯靖以及京兆尹,甚至还有刑部。 今日早朝,这桩人伦惨案在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傅羿安震怒,责令许绍严查,谁的面子都不必理会。 下朝后,许绍和几位重臣都去了御书房。 如今天下大定,地方节度使都被铲除,唯有幽州,朝堂为此分为两派,几乎所有人都主战,只有极少的人主和的。 冯靖是主战的重要人物,如今他涉及徇私枉法,主战一派顿时群龙无首。 裴遥卿揣摩着圣意,斟酌着用词:“......可以调派文淮大将军去攻打幽州,只是幽州的实力强悍,恐怕我们还得做万全的准备。” 很多人都知道,当年谢长宴和如今的林皇后曾订过婚约,圣上和谢长宴结怨颇深,出兵幽州,只怕是圣上多年的意愿。 傅羿安微微拧眉,语气似有嘲讽,“文淮不是谢长宴的对手!” 裴遥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误解了圣意,他直觉傅羿安的眼神有些不对,难道他并不想出兵幽州? 许绍下意识开口,“那不妨让他来上京,自古发兵就讲究师出有名,若他拒绝来上京,我们便有了理由。” 傅羿安轻笑,漫不经心道,“这几年他都调不听宣,也不来上京,你以为他会自投罗网?” 如真是如此,不是又回到了原地吗? 许绍点了点头,扯了扯唇角,“圣上所言极是,亦或我们派人去幽州何谈?幽州地大物博,军队实力强悍,若是强攻,确实劳民伤财。” 大夏这几年大的战役都是傅羿安领着人打下来的,文淮、冯靖自然也能独当一面,可对付谢长宴,恐怕确实是一场恶战。 难不成又让傅羿安御驾亲征? 许绍听着他的语调,也不像是要赶尽杀绝的神情,他到底怎么打算的? 傅羿安慢条斯理地掀了掀眼皮,幽幽地开口,“你们觉得派谁人去和谈,合适?” 许绍一怔,生怕这苦差事落在自己头上,干脆装死默不作声。 这时,高内侍从殿外进来,一见诸多朝臣都耷拉着脑袋,知道圣上心情不好,便也装聋作哑,不再说话。 “何事?” 高内侍抬头答道,带着笑意,“皇后过来了。” 许绍眼眸一亮,若是林皇后去和谈,说不定什么事都迎刃而解了,只是这话,他万万不敢开口,他还想多活几天! ** 幽州。 炎炎夏日,深山之中,有一处静谧清幽的别院,自成一片天地。 厢房内,有一道白衣的身影倚靠在窗前,山风拂过,白衫微动,谢长宴合上了手中的信函,一语不发。 剑竹恭敬地开口,“大人,不可去上京,他们就是想让你自投罗网,一旦你去了,幽州危矣!” 谢长宴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得我很怕他似的,故人相邀,我岂有不去赴约之理?” 这些年他不是不敢去上京,而是刻意避开,因为见则思故人,他实在不忍相见。 剑竹语气迟疑,“傅羿安就没安好心,他如何与你算作故人?” 沉默片刻,谢长宴摇了摇头,谁说故人是他! 剑竹十分忧虑,“大人,你要慎重啊,这明显就是请君入瓮......” 谢长宴很不在意,“好了,下去准备,我们速去速回。” 两日后,天色渐晚。 谢长宴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行在峡谷山道里,他啃着一盘祛暑的冰镇西瓜,哪怕他的车里已放了冰鉴,可他还是十分嫌弃这随时让人黏糊糊的暑热。 车队陡然停了下来,一个侍卫飞快跑了过来,“大人,有人拦了马车!” 谢长宴眉梢一挑,把西瓜放入盘中,不紧不慢地开口,“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拦我的马车?” 这时一道极为耳熟的女声响起,“......救命!” 谢长宴撩开了车帘,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个女子搀扶着另一个受伤的男子急切地朝他望了过来。 他眸光微动,仔细打量着这呼救的女子,她穿着一袭黑色精装,带着帷帽,身姿矫捷,搀扶着一个男子,还不显得吃力,明显武艺极好。 谢长宴锐利的目光掠过她,“你是何人?发生了何事?” “回大人话,”青玄垂首道,“民女和哥哥准备去上京投靠亲人,在途中遇到山匪,为了护住财物,哥哥被山匪所伤,如今困在这峡谷,希望大人能稍我们一段。” 谢长宴缓缓下了马车,阔步来到她身侧,语气冷淡,“你们二人是兄妹?看来这一带的山匪功夫实在了得。” 青玄掩在帷幔下的脸神色一变,声音稍显迟疑,“是!” 谢长宴紧紧地注视着她,倏地一下一柄寒剑出鞘,直接斩向她帷幔上的轻纱。 受伤的男子大惊,若不是青玄狠狠地掐了他一下,他几乎就喊出声来了。 锋利的寒剑轻易地斩断了她的面纱,在青玄的鼻尖前堪堪停了下来,一同落下的还有几缕青丝,露出了一张清冷的脸来。 待谢长宴看清那了张脸,他浑身一怔,不可置信,唇角嗫嚅,“袅袅?” 第304章 番外(谢长宴之她到底是谁?) 自从谢长宴怀疑袅袅的死之后,一回到幽州,他就刨了她的坟,可那棺椁里只有衣冠,根本没有任何尸骨残骸。 谢道芸无法抵赖,矢口否认有毒害袅袅的行迹,却也道出了当年的实情,那具尸体是他们故意找来迷惑他的,后来自然没有按照他亡妻的身份下葬。 谢长宴派人查了很多,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便是,袅袅当年离开了幽州,说不定她还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好好的活着。 而眼前的女子,和她一模一样,他好像看到了那个风姿卓越、妩媚娇俏的少女翠袖轻舞,罗裳飘飘,步履款款,仿佛跨越了十年的时光,朝他而来。 “民女就不打扰大人了——”青玄垂眸,低声开口,扶着男人转身就想离开。 谢长宴怔愣一瞬,难怪刚才他会觉得她的声音似曾相识,“马车上有药,先给他先包扎一下。” 青玄有些诧异,他明明已经起疑,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说辞,他为何依然施以援手?可秦钟的伤实在耽误不得,她也不能细想扶着秦钟上了马车。 宽敞的马车上,多了两人,顿时显得拥挤起来,青玄没了帷帽,露出一双明净清澈的眸子来,只是她清冷疏离,好似一大块冰一样。 谢长宴神色恍惚,她的相貌实在太像袅袅了,唯独性子截然不同。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效果极佳。”谢长宴打开药箱从里面翻出一瓶温玉的瓷瓶递了过去。 青玄接过药瓶,“谢大人。” 谢长宴冷冷地瞥了一眼那男子血红的伤口,伤在了腹部,明显是利刃所刺,此地偏僻离县城还有一两百里路,若任由他们在这荒山野岭,只怕那位男子就该命丧此地了。 青玄扯下男人的一段锦袍,动作熟练地包扎起来,那男子咬着牙忍着剧痛,闷哼了几声,到底没有叫出声来。 谢长宴的目光落在男人手指的刀茧上,那明显是常年习武的留下的茧子,还有他穿着的皮靴,谢长宴早年时常也会干些刺杀的勾当。 这两人恐怕是同道中人,所以他们根本不是被山匪所伤,应该是被人追杀? 一个时辰过后,谢长宴一行人行至峡谷出口,薄薄的一层雾气笼罩着山间,朦胧的月光洒下一片凝霜。 谢长宴陡然睁开双眸,他冷冷地瞥了一眼两旁峭壁,隐隐只觉得凶险,若是有人想要行刺,这里便是最好的伏击的地方。 “有埋伏!”青玄似有察觉,提着寒剑的手一紧,就下了马车。 寂静的山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凶险异常。 这时,那峭壁上竟有巨石簌簌滚落了下来,伴随着轰隆的声响,巨石砸坏道路拦住了车队。 侍卫们大惊失色,察觉到此地不妥,大吼一声:“保护大人!” 谢长宴撩开车帘纵身一跃,轻松就隐入密林中的一棵大树上。 霎时,无数箭矢如雨而至,紧接着十几个黑衣人从两侧窜了出来。 谢长宴身边的人几乎都是精锐,武艺超强,在一瞬的慌乱过后,都开始迎敌,一时间,血光漫天,刀剑相击,一片混战。 谢长宴盘踞在树梢上,眯着眼睛,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形势,很快便发现,这群刺客根本不是冲着他而来的,而是冲着他救下的两人。 几个黑衣人几次轮番想要攻上马车,都被青玄生生逼退,他倒小瞧了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功夫还不错! 袅袅柔弱可是半点功夫都没有,他怎么还会把她误认为袅袅呢? 只是这些刺客也不打听打听,他是谁,就敢在他面前撒野,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薄唇掀起,冷冷道,“让他们反攻!” 一道黑影从他身侧倏地离开,不一会,一直隐藏在车队后面几里的幽州铁骑便涌了出来。 刺客们神色大变,瞬间意识到误伤了幽州节度使,纷纷想要立马撤退逃离。 青玄紧紧地握着剑,见形势逆转,终于松了一口气,她飞快地钻进马车,“公子?可有受伤?” 赫连祁脸色惨白,摇了摇头,“没,不碍事......” 青玄见他手中握着一支箭矢,一股血红从他唇角渗了出来,她心口一紧,“伤到哪里了?” 他明显又受伤了。 青玄心急,伸出手就开始探查他的身体,试图寻找到伤口。 这时,谢长宴撩开车帘的时候,正好看到她毫无顾忌地在男人身上一阵乱摸。 谢长宴紧紧攥着车帘,眉头微蹙,略侧着脸,轻笑出声,“我看你们根本不是兄妹,是夫妻吧!你们到底是何人?” 能把他当枪使的人,这世间还不多,能让他吃下这个闷亏,别以为她长得像袅袅,他就能轻易放过她! 青玄神色一僵,果然他已经发现了她的功夫不错,她其实想要逃脱自是没有问题,可赫连祁却不行。 她的声音带着恭敬和愧疚,“大人,误会了,我是我家公子的暗卫,不是什么夫妻,仇家花了重金雇了杀手追杀我们,刚刚那批刺客都是来自一个叫千机的杀手组织,给大人增加麻烦,实在抱歉。” “民女叫青玄,主子是边陲赫连家的嫡子赫连祁。” 谢长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她,她和袅袅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声音也是,她竟是别人的暗卫? 他敏锐地发现她的手臂有些血迹,他冰冷的视线掠过她的全身,若有所思,“千机?” 谢长宴倒是有所耳闻,千机是江湖让人闻风丧胆的神秘刺杀组织,只认钱不认人,拿钱买命,钱货两清,身份再贵重的人都有可能上它的悬赏榜。 早年,他也曾撒过一些银子让千机办事,如今倒是很久没有接触了。 青玄清晰地感受头顶的那道锐利的审视,背脊微微发寒,不知道他到底相信了多少。 谢长宴此番去上京是为了和谈的,只怕凶多吉少,毕竟大夏朝那位皇帝手段狠戾果断,如是他死在了上京,幽州必乱,而他们东突厥就可以趁机攻占幽州。 他们身为千机的刺客,想要刺杀一方节度使根本不易,所以,她便装成猎物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为了确保这场戏够逼真,千机下了血本来追杀他们两人。 她的任务,就是要确保谢长宴死在上京! 第305章 番外(谢长宴回京) (特别提醒:前面两章关于谢长宴的番外都有修改,先看前面的再看这章,不然衔接不上哦。) 上京。 最近发生了一件新鲜事,陈王和陈王妃不知为何闹着要析产和离,国朝没有王爷和离的先例,唯一恒王当初和徐思柔和离,可案件特殊是傅羿安亲口同意,借着这个由头,陈王他们便把这桩无头的公案闹到了皇帝面前。 人人都以为是陈王辜负了陈王妃,可实情并非如此。 徐思柔到了坤宁殿拜见林婠婠,便主动提起此事,“娘娘,你可不知道,听说,陈王妃被陈王打得鼻青脸肿,那模样可惨了。” 林婠婠自然也听说了此事,觉得十分困惑,“陈王妃可不是一个善茬,她就不还手?” 徐思柔长叹了一声,“你可不知,陈王喝醉了,还提了剑要去杀她,嘴里嚷着什么绿帽啊,好像他们嫁去幽州的那个女儿并不是陈王亲生的。” 林婠婠思绪恍惚,在她漂泊的四年里,她和谢长宴的情谊更进了一步,自然也了解了他和袅袅之间的事。 他以为袅袅是自己的堂妹,迫不得已才断情绝爱,如今,他还是孤家寡人,若是得知袅袅与他没有血缘关系。 难保不会旧情复燃! 谢长宴告诉她,袅袅有可能还活着,那他就应该弄清楚这件事,以免自己终生遗憾。 林婠婠捏了捏徐思柔的手,“此话当真?” 徐思柔不以为然,“那事,是陈王生辰发生的,在场的还有好些人都听见了,你不妨多问几人,便清楚了。” 林婠婠微微颔首,她得查清楚这事,然后速速告诉谢长宴。 “你最近呢?真不打算再嫁?我看许绍对你倒是有几分真心啊。” 徐思柔脸色微红,眸光闪躲,“他身居高位,如何能娶我这种二嫁之人,他还许我正妻之位,还立誓不纳妾,我哪里配得上他......” 林婠婠望了望窗外飘落的黄叶,鼓励道,“你与恒王本就没有夫妻之实,有什么配不配的,那些个虚名,你怕什么!” “你看看我,我的身份一直被朝中大臣所诟病,自己快活,管他们那么多废话干嘛?” “你也不小了,若对他有意,就好好在一起过日子才是真!” 徐思柔本就是来找她拿主意,听到她这番开解,心中的豁然开朗,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退。 一出宫门,便见到许绍等在哪里,两人相视一笑,上了马车。 ** 谢长宴神色十分恍惚,眼前的女子肌肤冷白,神色清冷,没有丝毫矫揉造作,和他以往接触的贵女完全不同。 只是她的皮相和几乎像极了袅袅,可他明白,她绝不是袅袅。 除非袅袅的母亲陈王妃曾经生的就是双胞胎,当然她完全有可能容易容或者戴着人皮面具。 马车外,一片狼藉,尸横满地,前来行刺的刺客被他的人杀了大半,只有极少数负伤负伤逃脱。 谢长宴好似被蛊惑了似的,倾身凑近她,声音沙哑,“有没有人说你很像......” 青玄眉头微蹙,感觉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她生平第一次克制着一掌还击的冲动,佯装着惊慌失措,惶惶不安。 任由他细长的手指落在自己脸颊边缘,她心一紧,眸光疑惑,“大人说我像谁?” 谢长宴神情微凝,手指一顿,手指微卷略微回撤,他轻咳了一声,“刚才冒犯了,我是检查一下你是否带了人皮面具。” 青玄微怔,她是准备了好几张人皮面具,出发前她觉得谢长宴如此狡诈,肯定会被发现,还不如以她的真容示人,反正她是孤儿,从小就在千机里面长大,没有几个识得她的真容。 青玄佯装出一副小女儿的羞涩状,垂眸咬唇,“民女一直都长这样。” 谢长宴又看了看她手臂上的伤,神情到底缓和了几分,“下来吧,后面还有一辆马车。” 青玄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暂时相信了她的说辞,谢长宴把他们安置在一辆马车里。 他自己则去了另一辆马车,青玄听到耳畔传来沉沉的低声,“谢长宴性子诡异,大夏皇帝更是喜怒难测,我的伤势太重,肯定不能随你去上京你自己万事小心。” 青玄微微颔首,他们的计划原本就是让她单独行动。 翌日,下起了霏霏的细雨。 谢长宴一行人昨夜到了镇上,谢长宴便命人找来了大夫替赫连祁包扎,他伤势实在太严重根本不宜移动,只得寻一隐蔽的宅子暂且先安顿下来。 青玄面露愁容,语气诚恳,“谢大人,按理,我应该留在此处保护我家公子,可我担心千机的刺客不会摆手,肯定会再次伺机刺杀。我想去引开就此别过,去引开千机,还望大人帮我替赫连家传信,让他们派人来接他。” “另外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改日,您若有任何事,尽管吩咐青玄。” 谢长宴是天之骄子,性子桀骜冷漠,目无下尘,他这样的人哪里大发善心,随手救他们这样的落难之人? 青玄知道,自己这张脸说不定像他的某个故人,他才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若自己非要赖着他,便得不偿失,他反而容易起疑。 谢长宴凝视着窗外的雨雾,像是自言自语,“谢某这辈子最讨厌被人骗我,想骗我的人,除了我娘,都已经死了。” “青玄姑娘最好以诚相待,别戏弄谢某,不然,我可不保证赫连祁的性命!” 青玄头皮有些发麻,她自己也意识到谢长宴极难受骗,要想取他的性命更是难若登天。 可她十岁便入了千机,阁主为了确保他们的忠心,早就给他们种下了蛊毒,每过一月若未及时服用解药,她将会暴毙而亡。 为了活命,她没得选。 青玄握着手中的剑柄,神情决然,“多谢大人,民女先走一步。” 说罢,她毅然转身没入斜风细雨之中。 谢长宴平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雨中,她戴着斗笠披着一个蓑衣,雨水顺着蓑衣滴落,很快就浸透了她玄色的衣衫,纤弱的身段若隐若现。 谢长宴唇角噙着一丝冷漠,抬了抬手,“跟上!” 这次去上京,其实是为了调查袅袅的身世。 几日前,他收了到林婠婠给他的密函,说袅袅的身世存疑,好像她的生父根本不是陈王。 难怪袅袅在幽州殒命,陈王都没有发作,难不成他早就知晓此事? 如今他还碰到了与袅袅一模一样的人! 青玄身形灵巧,不一会,她就觉察到身后有人跟踪,她微微勾唇:总算引起他的注意了。 第306章 番外(女学医馆) 林婠婠这些日子准备开始一家女学医馆,专门招收有天赋的女子前来学医。 此事也算首开先河,特立独行。 自然遭到了朝廷的御史以及诸多老顽固的反对,傅羿安向来强势,对于上奏的折子开始还耐着性子辩驳。 那日,林婠婠也是想起主动去了紫宸殿给他送滋补的汤,她跨入殿内,抬眼就看到傅羿安面带一层薄怒。 她看了一眼御案上的折子,目瞪口呆,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直抒胸臆,对着朝中大臣大骂特骂。 “尔除谢恩别无才能,尔等职责是甚么,再上废话,且回家教导你家小儿!” “尔之谎言屁语,污了朕的慧眼,朕亦不信!” “尔次翻所奏,纯属谬论,尔敢保证一辈子不生病乎?家母不生病乎?如此嫌弃妇人才能,尔不是生于妇人?” 林婠婠看到后面,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四哥,你何须动怒?” 傅羿安心里生气,叹了一口气,“那些个朝臣,不识好歹。有的就喜欢给朕上些废话请安的奏折,有的借着此次女学医馆的事,大放厥词。还真把自己当成国家的栋梁了!” “朕下一步定要大刀阔斧好好改革一下科举,当年太后临朝,宫中还有女官,如今,女子的地位好像又被他们这些大儒打入尘埃。” 林婠婠微微蹙眉,她是想为国朝出一份力,做些实事,可阻力也实在太大了。 她思忖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万全的主意,“四哥,若我们以林神医的名头开办女学医馆呢?” 傅羿安黯淡的眸光一亮,这方法还真的可行,林神医在大夏负有盛名,在医术方面无人能及。 他思忖了一瞬,语气有些迟疑,“婠婠,可是,我不想让你太辛苦!” 林婠婠知道他担心她身份暴露一事,微微一笑,“四哥,你放心,我教授学生的时候,不会以真容示人。若是有天赋极佳的学子,我们挑选出来,让大师兄多带带,也是可以的。” 傅羿安最终还是妥协了,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听说女学医馆会请林神医来讲学,朝中大臣像是商量好似的,都齐齐噤声闭嘴不再有任何异议。 原因无他,林神医的名头如今甚至超过了以前神医谷的李回春,她的药丸在黑市又炒成了天价。 像什么九转还魂丹,更是可遇而不可求,是可以救命的神药啊,谁能保证自己不会遇到什么三灾九难呢。 可林神医这几年就像消失了一样,根本没有人得知她的行踪,就算有人想要求医,也等不了啊。 如果真有林神医的亲传弟子问世,不就造福百姓了吗? ** 经过层层筛选,最后到奉宣殿参加考试的女学子仅剩下四十五名,此地有古树参天,寂静清幽,林婠婠到了廊下,神情有些恍惚。 当初,她也曾在此地学习宫规,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已过五六年的光景了。 她款款步入大殿,一众女学子们正垂首认真作答,见她到来,各自反应迥异,有的难免紧张,有的也镇定自若,其中的主考官们都神色一紧,纷纷朝她见礼,林婠婠微微颔首,眼神示意他们不必拘礼。 她稍稍看了一圈学子们的答题情况,没过多久,计时的钟声响起,所有学子们停笔,几位内侍上前揽收试卷。 太医院院首徐聘看了一眼密封好姓名的试卷,看向她,“娘娘,可有心仪的人选?” 林婠婠淡淡一笑,“刚才也没有仔细瞧,只觉得其中几个年纪年轻,基础的药理知识掌握倒算牢固,字迹也算漂亮,估计都是出自杏林世家。” 徐聘手捧着试卷,粗略地看了看,“娘娘此举真好,以后那些有才学的医女,也有个奔头,免得只知晓相夫教子,被世俗所困,白白耽误了人生。” “由此开了先河,太医院能教授女医,其他地方就会竞相效仿,届时,大夏的医者便会源源不断。” 林婠婠其实也是希望如此,大夏便会日益开明,女人的地位将会越来越高,若是父亲林邺能看到此番光景,应该也会为自己感到自豪吧。 待林婠婠回到坤宁宫,以往这个时辰,太子冯泽锡早就过来找她用晚膳了,今日却不见踪迹,她十分纳闷,“太子呢?” 银翘如今早已是她身边的得力女官,性子沉稳了很多,“娘娘,太子被圣上带出宫了,好像谢节度使已经到了京郊。” 林婠婠手中的茶一顿,傅羿安这是带着锡儿去见谢长宴了? “圣上心情如何?” 银翘摇了摇头,这些事,他们做奴婢的可不敢随意打听。 她神色一变,“速去准备,本宫得出宫一趟。” 他们两人一向不对付,一旦见面必定剑拔弩张,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宫门还未落锁,她稍作伪装在几个暗卫的护送下,便匆匆出宫。 她没想到,这两人选择再次相聚的地方竟是那次,他们分别时凤鸣山下脚下的望月楼。 林婠婠步履匆匆,一步步上了台阶,到了走廊外,她反而停下了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仔细一听,里面好像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 “谢叔叔,你这冰可真好吃!这几年,母后都不许我吃冰,除非我背书乖,她偶尔才会奖励我吃。”冯泽锡人小鬼大,还学会告状了。 “那你父皇呢?他也不许?” 冯泽锡冷哼,“他啊,什么都听母后的,连朝臣都知道父皇惧内!” 还从未有人敢如此不留情面地嘲笑自己,傅羿安夹着白棋的手一顿,“冯泽锡,你胆子还真大,再胡言乱语,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谢长宴低低地笑出声来,“管孩子,可不是打出来!你这性子,可得改一改!” 傅羿安笑着摇头叹气,“说得你很有经验似的,你的儿子你管了吗?” “我那是无为而治!”谢长宴下了一颗黑棋,毫不客气反驳。 林婠婠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推门进去,抬眼就看到一旁有一位抱着剑的陌生女子,她疑惑的目光投向谢长宴。 冯泽锡看到母亲,欢快地跑了过去,忽地他想起了什么,努着小嘴很似不满,“娘,你怎么来了,父皇和谢叔叔打赌,你会不会连夜赶来,你一来,父皇就输了!” 谢长宴眉目含笑,“娘娘来得真快!介绍一下,她是我新收的暗卫,名叫青玄。” 第307章 番外(四人行之岁月静好) 青玄抬眼看向林婠婠,她身量和自己差不多,只是身形十分柔软,走起路来扶风弱柳,虽然刻意穿了一袭素衣,可就连她的头发丝都透着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 这就是谢长宴的白月光? 她长得国色天香,可如果只靠外貌如何能俘获了大夏最出色男子的真心,青玄十分好奇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青玄参见皇后。”青玄朝她行礼问安。 林婠婠仔细打量着她,她实在太像袅袅了,但是她的直觉确实,青玄绝不是袅袅,气质完全死两个人! 青玄明明对她恭敬有礼,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冷漠疏离,可权贵根本没有被她放在眼里。 林婠婠想她恐怕也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啊,她笑得意味深长,“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长宴身边从未......” 谢长宴轻咳了一声,林婠婠瞬间会意他不想让她提及这些,是怕泄露自己的心思,还是另有打算? 林婠婠瞬间止住了话,心中暗自好笑,这就护上了?谢长宴身边从未有过女暗卫,能把她留在身边,说不定他还真的挺在意的。 林婠婠侧首看向棋盘,黑棋和白棋战况正酣,她笑着问冯泽锡,“锡儿觉得这局谁会赢啊?” 冯泽锡歪着头看了一会棋盘,笑嘻嘻道,“娘,你这不是坑我吗?我赌谁都不对啊,我中立!” 林婠婠叹了口气,这孩子还真是聪明,一张嘴惯会讨人喜欢,可他这会以为中立就谁也不会得罪,其实中立不是得罪自己的老爹吗。 一局棋局最后竟是傅羿安输了,傅羿安心里不痛快,“再来!” 谢长宴微微挑眉,笑吟吟道,“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陛下若醉心棋术,可不是天下人之福,圣上的棋艺有此造诣已属难得,就算再来,你也下不赢我!” 也只有谢长宴才敢当着他的面赤裸裸的嘲讽啊,林婠婠生怕傅羿安发怒,扯了扯他的袖子,嗔了一声,“四哥,我肚子都饿了,什么时候开席?” “让他们把菜都端上来。” 林婠婠望向窗外,她这才注意到,此处左右都有曲廊畅通,一旁则是滔滔的江水,院内几株桂花开得正艳。 碧水惊秋,霜染红枫,琤然一叶,天下知秋。 酒楼的伙计把一笼笼蒸好的螃蟹端上了桌子,一阵香气迎面扑来,林婠婠洗手后,陡然想起那日,也是他们三人在这望月楼。 谢长宴问她,傅羿安能娶她吗?能为她独守其身,永不纳妾吗? 她彷徨、无助、不安,甚至十分难堪,那时她心中根本没底,只觉得自己卑微,哪里配得上他,如今回首往事,历历在目。 他不仅遵守了自己的诺言,还待她极好,她不禁感叹,她何其幸运,能得上天眷顾与他相伴一生! 傅羿安熟练地掰开一个满黄的螃蟹,放在盘子里,递到她的面前,“想什么呢?趁热吃!” 林婠婠轻声“嗯”了一声,便开始吃了起来。 谢长宴假装没有看到他们恩爱的举动,把目光投向了一旁抱着剑的青玄,命道:“过来!” 青玄微微一凛,神色漠然中带着犹豫。 那日下大雨,她离开镇上,果然有碰到了千机派来的刺客,果然,被身后跟踪她的人通知给了谢长宴。 谢长宴再次在刺客的刀下救下她,她便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成了他身边的暗卫。 怎么如今,当暗卫的身份都这么高吗? 谢长宴还要她和帝后同桌吃螃蟹,他还真是狂肆无忌,无法无天! 林婠婠见她久久不动,眉眼含笑,“这么多螃蟹,吃不完浪费了,妹妹喜欢就吃点。” 谢长宴声音沉沉,语气玩味,“暗卫便是听令办事,你在犹豫什么?还是说你吃不得螃蟹,不想吃?”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像是在命令什么阿猫阿狗! 青玄微惊,他的眼神太过锋利,若自己再坚持,便要惹他不快,为了取他性命,自己不能露出破绽,且好好忍忍,这场戏还得好好演。 青玄洗手后落座在他身侧,随意选了一只肥美的螃蟹,剥开壳放在碟子里,递到了谢长宴的身边。 谢长宴看着眼前的螃蟹,不屑地冷哼一声,“自己吃!”说罢,他还是垂首把那只刚剥好的蟹吃了起来。 傅羿安和林婠婠对视一眼,福至心灵,都憋着笑意没有说破。 冯泽锡好像发现了什么,兴奋道,“爹地给我娘剥蟹,是因为喜欢我娘,青姨给谢叔叔剥蟹,也是喜欢谢叔叔吗?” 青玄一个怔愣,慌忙解释,“不是的,属下只是......” 谢长宴拿了一只螃蟹放在她的碟子里,“食不言!” 青玄无奈,头顶着一道锐利的视线下,掰开了螃蟹慢慢吃了起来。 谢长宴见她小口小口吞下蟹黄,吩咐道,“只顾着吃蟹,没有酒还有什么雅趣?” 紧接着,伺候的人便上了一壶翠涛。 冷冽的酒香迎面扑鼻,酒盏倒满后,傅羿安意味深长地看向林婠婠,“婠婠,你要不尝尝,这酒你不是很喜欢?还和回春堂的吴掌柜一同喝过。” 林婠婠十分疑惑,她什么时候和吴掌柜喝过酒? “不会啊,我没有同吴掌柜......”话到一半,她说不下去了,她想起来了那次她偷偷跟谢长宴庆生,喝的也是翠涛。 当初,傅羿安便知道他们在私底下根本没有断联,还在暗中接触,他却选择了妥协,隐而不发,所以才闹着,不管不顾非要与自己大婚! 林婠婠叹了口气,那段痛苦的岁月,不止是她,他当时也痛苦挣扎过吧? 如今能坦然提起藏了多年的陈醋,追溯过去,他是自己与那段经历和解了吗? 她凑近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四哥,螃蟹今日我就尝尝鲜,不能多吃,锡儿可能会有弟弟或妹妹了!” 傅羿安喜上眉梢,“真的?” 他的唇角都开裂到耳根了,那模样就像个傻子,林婠婠此刻只想感激上苍,她所有的幸运都是因他而起。 不知谢长宴会不会是让青玄幸运的人? 这时,青玄起身去入厕。 林婠婠顺着谢长宴的眸光,笑着打趣,“她会不会真的是袅袅?” 谢长宴摇了摇头,“不是,袅袅体寒,一旦食用螃蟹,腹部便会绞痛不止。” 林婠婠讶然,连忙起身,“我去帮你看看。” 第308章 番外(谢长宴之他会护着她的) 林婠婠驻足在净房门口,透过缝隙,她隐隐看到青玄脸色惨白,额角还透着汗珠,那神情分明就很痛苦! 林婠婠慌忙进去,趁势把手搭在了她的手腕处,声音关切,“怎么了?” 青玄浑身清痛,她体内的蛊毒发作了,这两日,原本她该寻机会去千机的接应点取解药的。 可谢长宴让她做暗卫,把她盯得死死的,她根本无暇脱身,没想到蛊毒还提前发作了。 青玄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有千只蚂蚁在撕咬一般难受,她强忍着疼痛,咬牙道,“属下恐怕吃坏了肚子。” 林婠婠眉头微蹙,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不是吃坏了肚子而是毒发所致。 “长宴,青玄姑娘不太舒服!” 谢长宴疾步掠了进来,眼眸底似有风暴酝酿,他毫不犹豫就把人横抱了起来,“哪里不舒服?不能吃螃蟹,为何不说?” 青玄脸色苍白惊诧地望着他,咬着唇瓣,“大人,别再斥责了,属下疼!” 她还有理了,这么理直气壮! 谢长宴看着她那张憔悴的面容,不知为何,到底没有再发作。 林婠婠眸光微闪,“把她安置在隔壁厢房吧,我给她仔细瞧瞧!” 厢房内,林婠婠仔细看了她的脉搏,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青玄姑娘,你这病是老毛病了吧,若不仔细点,恐怕以后难有子嗣。” 青玄垂着眼帘,一双灵动的眼眸中藏匿着复杂的情绪,心口怦怦直跳,不知为何,她在大夏这位皇后面前,竟有一些无处遁形的窘迫感。 青玄气若游丝,“娘娘,青玄以往过的都是在刀口舔血的日子,活一天算一天,为了活命哪里管得子嗣这些事!” 林婠婠闻言,幽幽地看向她,“长宴人很好,你多多接触便知道了。” 看来她和谢长宴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感情的事,终究是他们两人的私事,不管是提防还是交心,都不能操之过急。 林婠婠从药箱里翻出了一个白玉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兑水帮她服下。 青玄痛得几乎快没有意识,只觉得口中有一股苦涩带着甘甜滑入喉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到底怎么了?”谢长宴候在一旁,等着她的解释。 林婠婠淡淡地扫了一眼床榻上的人,走出厢房,方才淡淡开口,“她并不是吃坏了肚子,而是中了蛊毒,想要压制这蛊毒,需得每月定时服用解药。” 谢长宴神情凌厉,沉声喝道,“好你个赫连祁,敢算计谢某!” 林婠婠把那个白玉小瓶递给了他,“这药应该可以克制蛊毒,只是若想彻底解除,还需要在她清醒的前提下剜出她体内的蛊虫,其过程会异常痛苦,有的人熬不过就会丧命。” 谢长宴半眯着眼眸,袖中的手指悄然握成了拳头,赫连祁这卑鄙小人,手段还真够阴毒,如此只要她活着,就必须服从赫连家的命令。 所以哪怕青玄在他身边,真正忠心的人还是赫连祁,当然也不排除是其他人! 傅羿安黑眸温润,有些幸灾乐祸,“这女子身份成谜,用尽心思潜在你身边,你就不好好查查?” 谢长宴神情一滞,这些他何尝不知,或许是因为她那张貌似袅袅的脸,让他起了恻隐之心,或许是他太过无聊,就想看看她有多大能耐,到底有何企图。 “我自有分寸。”谢长宴声音十分平静,“她不过是个可怜人。” 这一点,林婠婠倒是十分认同,青玄给人骨子里一种冷漠疏离甚至有些厌世的感觉,她与之仅仅一面,就能感同身受,就像当初的自己,地位低贱,处处被人轻视,可心气极高,想要出头,是同样的心境。 青玄为了保命,随时都得紧绷着,对所有人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都必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这一切与她生长的环境和经历都密切相关啊。 看着谢长宴心急如焚,林婠婠不由感慨,或许,青玄真的是他的有缘人呢? 夜色渐浓,傅羿安带着林婠婠和冯泽锡回宫去了。 青玄陷入了梦魇之中,梦中好像还看见了谢长宴的脸,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模糊的呓语。 谢长宴守在床榻边上,回过神来,抬手用力拍了拍的她的脸颊,“青玄,醒醒!” 青玄感缓缓睁开眼眸,眼帘中倒映出谢长宴的影子来,喉头一哽,“大人,属下失职了。” 谢长宴凝视着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讥诮地睨了她一眼,“你确实失职,不能吃螃蟹,何必逞强?还好皇后那里有林神医的丹药,正好救了你一命,可好些?还痛吗?” 青玄本以为自己已经暴露,幸好他们没有发现,还担心她的身体。 纵然虚假,也是美好的。 他温柔的关心实在太真挚,让人太难以抗拒,她短暂的沉迷过后,脑海里又一片清明,待取他性命那天,她定会饶他一次。 “大人......”她的咬着唇瓣,声音破碎,眼泪无声地淌着。 谢长宴伸手,抹了一下她脸上的眼泪,“别哭了,赫连祁也太小气了,连螃蟹都舍不得给你吃,让你这般委屈,还值得你为她搏命?” 青玄一怔,暗自嘀咕难道她装柔软的演技已登峰造极了。 谢长宴不会真的这么好骗吧? 谢长宴弹了弹她的额头,“世道艰难,就算你是暗卫,也并不比人低人一等,像赫连祁这种,一剑了结了就是!你到底在畏惧什么?” 青玄猝不及防,各种情绪朝她蔓延开来,他们相识不过一个多月,他就能窥破她的内心,知道她这些年活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他不是应该高高在上吗? 青玄慌忙摇了摇头,语气决然,“青玄从今往后,只有大人一个主子!” 谢长宴冷哼一声,“记住,这是你自己说的!” 他心绪翻涌,谁让他一时不痛快,他就要让他们一辈子不痛快。 赫连家也好,其他人也罢,她的事,他这辈子管定了!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