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假千金惊艳全球了》 第1章 离婚 “我们离婚吧。” 结婚整三年,这是傅北行对她开口说的第二句话。 第一句是在他们的新婚夜。 她一袭白色婚纱提着宽大的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个圈,笑逐颜开地问他好不好看。 得到的回答却是—— “婚礼已经结束,我会派人送你出国。” 而后她就被送出国三年,独自一人。 只没想到,才刚回国就收到这样一句话。 离婚。 在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非得离婚吗?” 姜予安没抬头,长发遮掩住面容,隐藏了她眼底和脸上所有情绪。 只听到她微带哭腔的颤音,“就没得商量?” 傅北行漆黑的眸睨视她良久,薄凉的嗓音不带多余的情绪:“你知道,当初如果不是爷爷病重,我根本不会娶你。” 三年前傅家老爷子病重,临终前的愿望便是看到傅北行结婚成家。 这桩婚姻本不是她的,她是姜家弄错抱回来的姑娘,十八岁那年被通知姜家真正的千金姜笙回来。而她姜予安,则成了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她所享受的一切都应该是姜笙的,父母的疼爱、兄长的宠溺,还包括这桩从出生就和傅北行订下的婚姻。 只不过傅爷爷说,婚姻的基础是感情。她与傅北行青梅竹马,就算身份是假,到底一起长大,非得让傅北行娶她。姜家既然还承认她是姜家的姑娘,两家便依旧是亲家。 于是她和傅北行结婚领证成为事实。 可姜笙却被诊断出双向情感障碍, 听不得姜予安这三个字,更见不得她。得知这场婚事后更是自杀寻死,非得傅北行陪着才罢休。 为了避免姜笙病情加重,新婚第二天,她就被傅北行送去国外不闻不问,到如今才回来。 傅北行递过来一份合同:“离婚协议我已经让律师拟好,你看一下,如果没有异议,签个字就可以。” 姜予安低着头接过文件:“可以给点时间让我缓一下吗?” 傅北行望着她,厚重的刘海遮住她的眼睛,在异国独自一人生活似乎让她性格更加孤僻。 “财产方面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尽管提,这栋别墅也会归置到你名下,我给你一周的时间。” 说完,便转身离开主卧。 手指扶在门把手上时,他朝房间内看了一眼,女人消瘦的肩膀微微颤动,保持拿着合同的姿势没动。 傅北行神情晦暗,带上了门。 房间内彻底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爆发出一阵欢呼。 “狗男人!可算是把婚离了!” 姜予安看着手里的离婚协议,终于没忍住笑出来,肩膀抖动的痕迹也更加明显。 她被送去国外的三年,没有收到姜家人一条关心的消息,更没有收到她名义上的老公一句慰问。 甚至在被人尾随,差点死在外面的时候,都打不通傅北行的电话。 她的爱情啊,早就葬送在那个冬天。 痛快地签完字后,她美滋滋地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刘海顺着长发散开,漂亮的脸蛋上看不出丝 毫委屈。 正起身要把没收拾完的行李整理一下时,电话响起。 姜予安接通电话,声音乖巧:“喂,二哥。” 对面开门见山,“小妹,你回国时在机场试图绑架你的那群人都逮住了,还牵连出三年前那起尾随案。很不幸地告诉你,线索都指向你的养父母,还有……你名义上的丈夫。” 第2章 生日 姜予安默了默。 良久,用轻松的语调:“我这不是大难不死,还很幸运地找到了你们嘛。他们好歹把我养大,就这样吧。” 权当抵消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小妹……” 那边似乎还想说什么,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姜予安不理会门外的人,“二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现在不想节外生枝,只希望未来和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先不说绑架一事没有结果,哪怕有线索也容易被他们否认,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被反咬一口得不偿失; 再说姜家人的品性,如果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商家的人,恐怕会拿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一次次贪得无厌地向商家索取。 所以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婚,再和姜家彻底断绝关系,即便以后自己的身份被姜家人知晓,也不会给哥哥他们带来麻烦。 敲门声变得急促。 姜予安不再多说,“好了二哥,我有事先挂了,下次再聊。” 电话挂断。 她没急着去开门,在敲门声更加不耐烦的时候,才捋了捋难看的刘海慢吞吞走过去。 门拉开的瞬间,外面的男人手还微抬着,脸上明显不耐。 姜予安抬眸,嗓音轻轻:“还有事吗?” 只四个字,不难听出淡淡的疏离。 傅北行眉头不自觉蹙了一下,放下手后语气淡漠:“明天是笙笙的生日,姜家那边有晚宴,你空一下时间,我下午回来接你过去。” 姜予安眨眼。 笙笙。 叫 得可真亲切。 她微笑,“好,还有其他事情吗?” 傅北行望着那张姣好的小脸,被黑发遮掩瞧不出任何情绪,很平静地接受这个决定。 他莫名生出一阵郁气,就要转身,“没事了,早点休息。” “等等。” 姜予安喊住了他。 她进了房间,很快折回,手上递过来的正是十几分钟前他给的离婚协议。 “字我已经签好,你抽空把手续办了。至于证件,到时候你寄给我就行,地址附在最后一页。” 他们结婚领证时傅北行就没到场,如今离婚,凭他的本事,应该更简单。 傅北行看着递过来的文件,目光挪到那张过分平静的面庞上,再瞧不出半点悲伤和难过。 他的喉结突地滚了一下,嗓音低哑:“不是说要缓几天吗?” “缓不缓的,结果不都一样吗?” 姜予安手举酸了,干脆直接往傅北行怀里一塞,“而且明天是姜笙的生日,她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会很高兴。” 傅北行猝不及防,迟缓地接过那份文件。 他低着头,“那你呢?” “什么?” 声音很小,姜予安没听清。 “没什么。” 他收好那份文件,回过神后目光落在姜予安脸上,“早点休息吧。” 姜予安后退一步,“你也是。” 话落,房门直接在男人面前砸上。 傅北行看着紧闭的木门,脸色也阴沉到极点。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姜予安那张淡淡的笑颜,垂眼瞥见手上的文件,到底转身离 开。 姜予安是在第二天收到姜家的电话。 林雪旁敲侧击,拐弯抹角地问她和傅北行之间的婚姻。 她也不和姜家人藏着捏着,直接明牌:“雪姨,昨晚阿行就给了我离婚协议,我已经签了字。” 自从姜笙回来之后不久,她就被姜家父母训斥改口,称呼叔叔阿姨。要不是因为和傅北行的联姻,顾忌着傅家和姜家的名声,她可能会被直接赶出家门。 不过就算当时没被赶出去,她那些年过的也不是什么好日子。 听到她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书,电话那边,林雪原本小心赔笑的语气瞬间就变了,骄横轻蔑,仿佛赏赐施舍一般说道,“笙笙今天生日,你晚上过来跟着见见世面吧。” 姜予安垂眸,遮住眼底的冷意,回道,“好。” 按往常,命令下完,林雪就该挂断了。 可今天,她顿了顿,又语带讽刺和警告的补充了道,“当初傅家老爷子糊涂,乱点鸳鸯谱,如今还不是回到了正轨?安安哪,你可别不甘心,你身份低贱,根本配不上傅家。要不是命好被姜家收养了几年,恐怕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踏进豪门的门槛,说不准哪天就横死街头了。再者,要不是因为你,笙笙也不会流落在外那么多年,还患了病,你得记得感恩,她病情虽然稳定了,还是受不得刺。激,你当姐姐的,又欠她那么多,合该多让让她。” 一番话将姜予安贬低到了尘埃里,威 胁完她性命,又拿养育之恩道德绑架她,可当初的她只是个婴儿,若不是因为地震,被医院护士抱错,她明明是顶级世家商家娇宠的掌上明珠。 “我明白的。” 姜予安淡淡应着,顺手把自己行李箱收拾好。 别墅内没有她其他东西,提个箱子进来,拎个箱子就能走。 林雪冷哼一声,挂断了电话。 别墅外忽然传来鸣笛声。 傅北行没有下车,直接给姜予安打了电话,干净淡漠的两个字:“下楼。” 第3章 副驾驶座,女朋友专属 姜予安故意磨蹭。 在傅北行第二通电话打来,才从别墅里出来。 车内的人看到小跑过来的身影,微蹙的眉头稍松两分,侧身将副驾驶座上的一个礼盒摆正。 “不好意思,下午睡了一觉,让你久等了。” 姜予安。拉开车后座的门,正襟危坐地解释。 傅北行透过内视镜瞥了她一眼,扶在方向盘上的双手收紧,“你就穿成这样去参加晚宴?” 姜予安‘啊?’了一声,低头看自己的穿着:“这样不行吗?家宴应该不要紧吧。” 傅北行将副驾驶座上的礼盒扔给她,“去换了。” 白色的盒子上印着Sprince的标签,包装也是花费心思,姜予安一眼认出是Sprince春夏最新发售的礼服。 她脸色犹豫,把礼盒放回去:“你要送给姜笙的礼物,我换上不好的。” 傅北行手指敲击着方向盘,闻言动作一顿,“我们离婚的事情还没说出去,你这样去参加晚宴,是打算丢傅家的脸?” “可……” “笙笙的礼物我另有准备,这是品牌方送的,我忘在车上了。” 傅北行冷声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去换。” “好吧。” 无奈,姜予安只好捧着礼盒又回去换了礼服再回来。 淡蓝色的渐变色礼服衬得她皮肤更加皙白,裙摆在走动之间波光粼粼,仿佛一幅会流动的画。 如果不是腰身稍微松了一分,明显不是她的尺寸,她会很喜欢这套裙子。 换 好衣服后,姜予安很快下楼。在拉开后座车门的时候,忽然发现车门锁住。 傅北行不悦的嗓音从车内传来:“坐前面。” 姜予安眉头蹙了下,“这不太合适吧。” 在她的潜意识里,副驾驶是属于女朋友的专属。如果没有女友,也是属于关系比较亲密的人。显然,她哪个都不是。 傅北行侧目睨她,“所以把我当司机就合适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予安抓了抓脑袋,还是把话向傅直男解释清楚。 傅北行听罢,盯着她沉默了两秒,“笙笙不是你,不会计较这点小事。上车,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姜予安偏要计较,“那我不去了,我估计她也不太想看见我。” 她提着裙子就走,车鸣声拦住她,随后是男人不虞的嗓音:“上车。” 姜予安。拉了一下后座门,开了。 她挑眉,提着裙子钻进去。因为尺寸不合适,加上裙摆的设计繁琐,花费了一会儿整理才好。 傅北行发动驱车,“裙子不合适?” 姜予安漫不经心:“嗯,松了点,等到了我用别针别一下好了。你放心,不会给你丢脸的。” 话音未落,车子一个急减速直接打断姜予安的喃喃。 她在后座没有系安全带,脑袋直接磕在前座上,脑瓜子都嗡嗡的。 狗男人!就算想弄死她也不至于这样吧,真出事还得搭上他自己的命。 姜予安默默拉下安全带给自己系好,视线瞥 向车窗外倒退的风景。 在国外是因为她占着傅太太的位置,且那时候人人都知道她喜欢傅北行,弄死她为姜笙让位置显然更方便。现在她都听话地签字离婚,他应该不至于非得让她消失吧。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姜予安还是希望离婚一事尽快解决。 “那个,我们离婚的手续弄好没有啊?” 第4章 养女 车速猛然加快,傅北行的嗓音似裹上外面喧嚣的风声,“你很急?” 什么叫她很急? 她又不需要无缝衔接,也没人花费青春等自己。 她摇头,一脸认真:“应该是你要急。” 傅北行唇角一掀,车速慢慢趋于稳定,“我不急。” 姜予安:“……” 她干脆不说话了。 反正离婚协议她已经签字,今晚她与姜家人做一个了结,此后她和这些人再没有任何关系。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姜家别墅外。 这些年姜家与傅家商业上有合作,在上流圈子发展也逐渐起势,捧着的人可谓不少,光这会儿,门口来访的豪车已经差不多把空位占据。 她从车上下来,夜里的风让她差点没打个颤,抬眸间西装革领的男人已经朝着别墅里摆着酒宴的草坪走去,姜予安只好提着裙子小步跟上。 在场的宾客也因为傅北行而投来全部的目光。 玫瑰环绕在弹奏钢琴的美人旁边,五层高的蛋糕旁堆积如山的礼物,灯光与众人目光一起,跟随王子的步伐,朝着演奏乐曲的公主靠近。 像极了一出让人心里冒起粉红泡泡的偶像剧。 这会儿凑过去,就显得十分没眼色了,跟在傅北行身上的姜予安早就缓下脚步,试图融入到围观的人群中。 可她还没有躲进去,前面的傅北行忽然停下来,回头望了她一眼。 像是偶像剧的剧情进行到精彩部分,忽然来了一个广告。 偏偏傅北行还不觉 得有任何的不对,他望着站在人堆前的姜予安,剑眉蹙起:“过来。” 所有宾客的目光转移到姜予安身上。 “她是谁啊?有点眼熟,但感觉没见过啊。” “你怎么忘了,是姜家在医院抱错、被亲生父母扔了的野种,也就是姜家人心善,当姜笙亲姐姐养着。结果呢,转头就把笙笙的未婚夫抢走了,真恶心!”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结婚当天被傅公子送出国的那位?她怎么还有脸回来啊,我要是她早就跳楼死了,活着丢人现眼的,真晦气!” “……” 众人议论纷纷,看向姜予安的目光充斥着鄙夷。 声音不大,可离得近的姜予安听得清清楚楚。 她稳稳站在那儿,像是听不到那些难听的话,也不朝着傅北行走过去。 演奏钢琴的姜笙也早在傅北行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起身,优雅慢步走过来,“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也不和家里说一声?” 回国都不和养父母打声招呼,毫无礼貌教养!所有人又在心里给姜予安贴了一个标签。 姜予安微笑,“昨晚回国的,上午还和雪姨通了电话,可能怕你不高兴,就没有和你讲吧。” 从姜笙回来之后,她就对姜家父母改了口。不再叫爸妈,而是喊叔叔阿姨。 “怎么会不高兴,你回来我就有伴儿了,省得我妈我。” 她冲姜予安撒娇。 姜予安一阵恶寒,忍着表情从手袋里拿出一个 小礼盒,“生日快乐。” “你还为我准备了礼物呀,谢谢姐姐!” 姜笙接过,雀跃地抱住了姜予安。 姜予安整个人都僵住。 第5章 不合身的礼服 就在姜予安忍不住想推开姜笙的时候,抱着她的人忽然脸色微变,蹙紧眉头松开她。 姜笙打量她的腰身,“姐姐,你这套礼服是不是有些不合身啊,怎么感觉松松垮垮的。” 这上流圈子里的名媛,参加晚宴就是一次比拼。 礼服首饰,都是拿出去炫耀的门面。 谁穿了谁家限量的高定,哪套珠宝是哪个设计师,都是她们议论的话题。如果穿了过季的礼服立马被排挤在外,更不消提不小心穿了山寨的。 礼服不合身,显然也被归纳到丢人现眼的案例之中。 周围的人开始明目张胆地笑话姜予安。 “还傅太太呢,连件合身的礼服都没有,真可怜!” “理解一点啦,人家才从国外流放回来,能有一件像样的礼服穿就不错了。你看她那头发,土得要死,难怪傅总不喜欢她!就是不知道傅总什么时候和这女人离婚,赶紧解脱!” “……” 姜笙仿佛听不见,冲傅北行埋怨:“阿行,你怎么给姐姐准备这样的礼服?” 姜予安早就知晓会有这样一出,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姜笙的表演,心想也是够幼稚的。 让人意外,傅北行竟开口解释:“来不及问安安尺寸,我以为你们姐妹身材差不多,让设计师按照你的尺寸定做,没想到会不合适,也来不及改。” 议论声戛然而止。 姜笙脸上的笑颜也几乎维持不住。 她已经感受到周围人嘲笑的目光,仿佛明晃晃地 在说她比姜予安胖! 还有那件礼服,早在Sprince春夏秀场发布的时候,她就看上了那套礼服,现在还没有发售,只能从设计师那里拿到。 没想到姜予安竟然是首穿! 她更没想到,傅北行把这套礼服送给姜予安就算了,竟然还开口维护这个贱。人! 深深吸了口气,姜笙努力维持着表情,对傅北行埋怨:“这样啊,那你下次可得上点心。” 傅北行垂眸,目光落在姜予安身上,低低嗯了一声。 姜笙咬牙,转头恢复微笑拉住姜予安,“对了姐姐,我这次礼服阿行让人送了好几套过来,尺码也有不同的,你不嫌弃的话去换一套吧,不合身的衣服穿着也不好看。” 姜予安本打算拒绝的。 礼服虽然不合身,但是宽松一点穿着也挺舒服。不过话到了嘴边,她忽然弯起唇,“好啊。” “礼服放在姐姐你从前住的房间里面,你瞧哪套喜欢就换哪套吧。这边还有宾客,我就不带姐姐你过去了。”姜笙抽回自己的手。 姜予安点头,“那一会儿见。” 她提着裙子转身,正要迈步,身后有人弯身帮她提起裙摆。 傅北行面无表情,“我送你过去。” 姜予安下意识看向姜笙。 那一抹怨恨没有被姜予安错过,不过再定睛看过去,精致的脸蛋上只剩下娇俏:“阿行,姐姐都送了我生日礼物,你的呢?” 姜予安将裙摆从傅北行手里抽出,扫了他一眼: “女孩子要是生气了,很难哄的,你还是先去拿你的礼物吧。” 她折身就走,毫不犹豫。 傅北行手指下意识握紧,可丝滑的面料还是从掌心滑走,抬眸只剩那抹娇瘦的背影,朝着别墅稳稳走去。 别墅二楼,姜予安径直往最偏的一个房间走去。 姜笙接回来之前,她是住在二楼带阳台的主卧。之后人家真千金回归,她自然是要把主卧让出来。 但那时姜笙直接把对她的不喜欢写在脸上,看到姜予安就哭诉流落民间的生活有多难捱。没让姜予安住在佣人的房间,已经是姜大小姐的仁慈。 不过相比起偏僻的房间,寄人篱下的滋味才是煎熬的。从前在这窄小房间里独处的时候,是她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 姜予安感慨,推门进入。 灯按开的一瞬间,身后的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带上,听得见连外面钥匙也被拔走。 她下意识转身,胳臂忽然被一股大力扣住…… 第6章 一顶原谅帽 别墅草坪的晚宴觥筹交错,因为姜予安那件不合身的礼服让不少名媛们都凑到一起,找到共同话题后议论起来。 生日会在交际过程中慢慢热闹,已经有人等不及喊姜笙去切蛋糕许愿。 姜笙走到傅北行跟前,“阿行,过去和我一起切蛋糕吧。” 傅北行看了一眼腕表,脸色阴郁:“我去找一下姜予安,你先和林姨一起切吧。” 没料到第一个想起姜予安的竟然是傅北行,姜笙脸上闪过一抹阴狠。 她原本是打算切完蛋糕再提那个女人,不过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正在激烈的时候,带人过去正好。 她微笑:“差点忘了姐姐已经回国,那我和你一起去吧。也不知道姐姐是不是因为礼服在难过,我跟你一起去解释一下。” 傅北行原本想说不用,听完这话点头嗯了一声,长腿朝着别墅内迈步。 姜笙看着径直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只剩满脸怨恨。 她扫了一眼身后的几位好姐妹,使了个眼色后跟上傅北行。 人喊上人,这跟上去凑热闹的不知道可以组成几桌麻将。 很快,一众人抵达二楼最偏的房间前。 门推开的一瞬,所有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不约而同地朝着傅北行的头顶看过去。 房间的地上满是凌乱的衣服,男人的外套、长裤,还有衬衫,以及挂在屏风上的那件姜予安不合身的晚礼服,歪歪斜斜地挂着,正好遮掩住屏风里 面的投影。 光是这满地狼藉画面就足够有冲击力了,更不消提此刻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哇,你好棒啊!对,就是这样!” “下一个该我了,你别抢!” “不着急不着急,你们一个一个来,慢点。” “……” 众人脸色各异,心里已经开始腹诽起来。 这姜家养女也真是够胆子大的啊!竟然在人妹妹的生日宴上就搞起来,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莫不是知道傅总心里念的是人家姜笙,姜予安索性破罐子破摔,非得回送傅总一顶大帽子吧! 哦不,现在应该是两顶,还是同时带上的! 好家伙,胆子真够大的啊! 正震惊的时候,里面传来一声男人的哀嚎:“怎么又是我啊,我真的不行了!” 又是一阵凉气。 好家伙,这姜予安真是够猛的啊,两个男人都满足不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傅北行,满脸复杂。 姜笙也适时开口,“姐姐她应该……要不我们先回避一下?” 不等她话说完,傅北行已经脸色阴沉直接朝着屏风走去,挟夹一阵寒风。 仿佛已经失去理智,裹着怒意直接抬手掀开屏风,连带着上面的衣服一把推翻! 砰—— 巨响之后是久久的沉默。 从门外迫不及待涌进来看戏的人也是一阵沉默,举着手机被面前的画面冲击到,甚至都忘了点开始录像。 姜笙是拨开人群挤进来的,人还没出现尖锐的责骂已经回荡开:“姐姐你这是在做什 么?你怎么能在房间里做出这种事呢!你——” 话音忽然戛然而止。 第7章 斗地主 “我怎么了?” 房间里面,姜予安稳坐在沙发上,身上的休闲外套随意地穿着,但没有丝毫失礼的地方。 只是她对面两个手里拿着扑克牌的男人,穿着虽然有点非主流。可同样裹得严严实实,哪里像在做那些事情的? 和预料大相径庭的画面让所有人都呆住,姜予安却微笑,冷静的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姜笙身上。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了!” 姜笙被这一眼看得一颤。 什么时候这个土包子竟然有这么可怕的眼神? 明明从前她害怕被赶出姜家,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深怕多说多错。甚至刚刚在楼下,也是唯唯诺诺的模样,突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还有,她找的两个小混混为什么会让姜予安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甚至还……甚至还和她在斗地主! 她愤愤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仍然不可置信。 可事实就摆在所有人的眼里,屏风后的姜予安根本就没有任何不堪,手里的扑克牌更是像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她脸上! 就在姜笙不知所措的时候,姜母林雪从人群中挤出来:“哎呦安安,你怎么把衣帽间弄成这个样子,还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在房间里面打牌!你就算不想参加生生的生日晚宴,也不用带这种人来砸场子吧!” 姜笙立马顺着林雪的话委屈道:“对不起姐姐,我刚刚只是太着急了。毕竟你换衣服的时间太久了,而且刚刚大家进房间 看到的东西太乱,听到的东西也……你到底还没有和阿行离婚……” 母子俩开口就是污水,将众人的关注点重新引到姜予安不检点上面。 哪怕没有把这种事情抓个正着又怎么样? 换个衣服花了那么长时间,男男女。女在一间房间里面,谁知道该发生的是不是都已经发生过了。 见众人脸色又变,姜笙仿佛急了,像是要替她解释:“姐姐,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在楼上待太久了,我担心你而已……” 议论声演变得更大,姜笙急得抓住傅北行的手臂,“阿行,肯定是因为你礼服弄错尺码,姐姐生气才不肯下楼。你快哄哄姐姐啊,总之,肯定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傅北行不动声色地抽开自己的手臂,目光如炬地盯着姜予安。 他薄唇紧抿,虽什么都没说,但铁青的脸色俨然暴露他此刻的想法。 与房间内围观者的咄咄逼人相比,姜予安整个人显得悠闲很多。 她洗好牌,随意地往桌上一放,翘起腿倚靠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姜笙:“言则,你的意思是我在这个房间里和人发生了什么?” 如此坦然地把话说出来,再加之姜予安此刻不屑的态度,让人忽然就觉得只是一场误会。 说不定人家真的就只是在房间里面打牌呢? 姜笙这次是真急了,“姐!我没有那个意思,你说的我听不明白……我就是担心你在楼上太久,出什么事情而已。” “担心我啊……” 姜予安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忽然语气变得严肃,“那我倒想问问你,拿换衣服当借口,把我锁在这间有人的房间里面是几个意思?!” 第8章 道歉 “你也别急着开口解释,我有证据。” 姜予安直接打断姜笙即将开始的委屈,抬了一个手势,方才和她打牌的两个小混混便拿出手机,点开视频和录音放在茶几上。 视频里面是姜予安进了房间之后,她刚打开灯身后的门就被人从外面带上的场景,随后是她去转动门把手,根本拉不开的情形。 不长,就短短三十秒,足够说明姜予安是被人设计,锁进了这间屋子,而并非是姜笙口中她故意不下楼。 姜笙矢口否认:“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把你锁进屋里!我也没有跟着你一起上来,而且今天来的人那么多,鱼龙混杂,甚至连小混混都能进来……” 一番话又将污水重新泼到姜予安身上。 人是被锁的没错,可谁知道她是得罪了什么人,才导致她被设计陷害的! 而且房间里面两个小混混都和她打上牌了,谁带进来的人还不清楚呢,万一是她自作自受呢? 姜予安笑了,“你急什么?这证据还没放完呢。” 另一支手机上储存的是一则录音,话音一出来,姜笙脸色就彻底变了。 【这里是三十万,按照你们的规矩我带的是现金,另外三十万事成之后我再送给你们。我要买一个女人的名声,只要今晚……】 “别放了!” 姜笙歇斯底里,尖叫着冲过来直接把手机给砸了! 但那段话也不长,基本上该听的大家都听完了。 合着一口咬定人家失了 清白是因为有你的设计,也难怪来找个换衣服的人,还非得叫上那么多人跟着。 六十万。 为了对付一个刚回国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真不知道是说大方还是小气。 姜予安扫了一眼四分五裂的手机,嗓音不咸不淡:“失望吗,你收买的小混混,恰好我认识呢。就是你最看不起的,没钱的泥腿子。没让我在这么多大人物面前丢人,是不是很不甘心?” “你闭嘴!” 姜笙彻底爆发,宛如多年前她诊断出情感障碍那般,狰狞发狂。 “我就是不甘心,你凭什么霸占我的身份那么多年!你就是最底层的泥腿子,你凭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姜家的一切,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是你偷走了我的一切,你就是一个小偷!” 林雪焦急地上前抱住姜笙,跟着她一起大哭:“是妈妈。的错,怪妈妈没有在你出生的时候照顾好你,把你给弄丢了!都是妈妈。的错,笙笙不要去怨恨其他人……” 顿时,原本看不起姜笙用这种肮脏手段的人们都同情地安慰起来,甚至可怜姜笙。 要不是被抱错,她才是姜家的千金,怎么会在外面过苦日子? 至于姜予安,她又没有被侵犯,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干嘛这么得理不饶人! 得理不饶人。 姜予安敏锐地捕捉到这五个字。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仍然是那张脸,可此刻却让人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起眼! 她垂眸,看着抱在 一起母女俩,居高临下。 “如果我非得要一个道歉呢?” 第9章 跪下 林雪大概也没料到她这般咄咄逼人,脸上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后哭得更大声。 “你非得把你。妹妹逼死是不是?要不是我们姜家,你能活到现在吗!现在你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妹妹又发病,你都不肯退一步!你怎么那么恶毒!” 姜予安寒心地看着林雪。 她其实,曾经还有一点点幻想的。 毕竟喊了她那么多年妈妈,会不会因为那些年,姜家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 哪怕,就一点点。 不过现在看来,到底是她自作多情。 她喉咙无声地滚动,还是忍不住问一句:“那如果今天我出事了呢?如果我真的,被人侮辱了呢?” 林雪一愣,反驳道:“可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什么都没发生,你为什么非得揪着不放!你是姐姐,你就不能让着妹妹一点?更何况笙笙还生着病,她又不是有心害你!你怎么那么小气,什么都要斤斤计较?!” 姜予安心彻底寒下去,“我只是要一个道歉。” “好!好!” 林雪气得连说两个好字,抬眸恶狠狠地看向姜予安。 “是我姜家养不熟你,好吃好喝地养出来一个白眼狼!你要这个道歉,我这个养母,给你道歉行不行?是我林雪没教出好女儿,让你受了委屈,我道歉!但姜予安,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笙笙能变成现在这样子?” 她说着就痛哭起来,抱着姜笙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占了姜家女儿 的位置,害了我的笙笙那么多年,却一点感激愧疚都没有,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你给我走!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姜家,就当我没养过你,姜家没你这个养女!” 姜予安抿着唇,安安静静地杵着。 所有人都在看热闹,这姜予安被赶出姜家,她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废物以后可要怎么活下去? 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刚刚那么硬气,现在总不能折腰求姜太太吧。 房间里面的人都在等姜予安一个态度。 就在女人打算开口的时候,傅北行忽然迈了一步,挡在姜予安面前。 “林姨,笙笙的病情我们理解,可安安刚刚也受了委屈,你可以偏心,但不能是非不分。况且,傅家和姜家还是亲家,安安是我太太,你断了关系,对两家似乎不妥。” “傅先生。” 身后,姜予安淡声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晚我们就签过离婚协议。从法律层面来讲,我应该不算你太太了。” 房间内的人还没从傅北行为姜予安说话的惊讶中回过神,又被她这番话给震惊得合不拢嘴! 他们,已经离婚了! 地上的姜笙都因为这个消息而停止了号啕,意外惊喜地望向傅北行。 可男人却是转身,漆黑的眸光直直落在爆料的女人身上。 姜予安不理会,她拿起自己的手袋,“婚我离了,以后和傅家再没有关系;今日姜太太的话我也记着,以后不会再和姜家有任何关系。” 她 说着,屈膝一跪,朝林雪郑重地磕了个头。 “谢谢林阿姨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哪怕一次次伤她害她,但将她养大是实实在在的。 恩情与恩怨,她都记着。 这一跪,倒是让所有人都诧异到,原本的厌恶好像也被这行为冲淡不少。 姜予安也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她磕完头打算离开,忽然被林雪喊住。 “等等!” 第10章 断绝书 姜予安随声脚步停顿。 只见林雪脸色冷然从地上起来,大手一招让人拿来一份文件。 “既然你决定要离开姜家,就把这份断绝书给签了吧。” 口头上的断绝关系始终比不上书面文件,哪怕姜予安户口早就单独划出去,可谁知道她会不会后悔、不愿意放弃豪门生活。 林雪可不想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女再占姜家一点便宜! 姜予安毫不犹豫地在断绝书上签了字。 一式两份,她收下其中一份,又郑重地给林雪鞠了一躬。 “谢谢阿姨多年的养育之恩,再见。” 话落作势就走,根本就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包括她名义上的——前夫。 “姜予安!” 眼见人就要离开房间,傅北行下意识上前,扣住她的手腕。 如同触电一般,姜予安想都没想就甩开他的手,眼底一片嫌恶:“傅先生,你也有事?” 傅北行从来没见过姜予安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甚至可以说从来就没有人敢用这样态度对他。 厌恶、不屑,还有怨恨…… 一时之间,他竟然愣住,忘记自己拦住她的目的。 趁着这僵持的晃儿,躲在林雪身后的姜笙忽然出来。 “姐姐,你不要意气用事,妈刚刚是在气头上才让你签的断绝书,你和妈道个歉,继续留下来吧。今晚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也知道我时常犯病……而且离开了姜家,你无依无靠地要怎么活下去?我求求你不要怪我 ,我以后会好好控制我的病。爸妈就我们两个孩子,以后也好相互做个伴孝敬爸妈……” 一番话看似十分混乱,信息量却极大。 一来,把自己买凶想玷辱姜予安的事情全部归咎在自己病情上,表明自己无辜之后再让她留下,彰显大度; 二来,暗讽姜予安白眼狼,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要不是姜家早就死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说走就走,眼里丝毫没有长辈!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道轻笑。 “当真是一出好戏,难怪姜大小姐在学院不用上一堂课,就可以直接参演名导的电影,原来是天赋异禀啊!” 说话的是人群中站在最角落的一位,如果不是这番话,压根没人注意到她。 她拍了拍掌,笑得轻蔑,“早就准备好断绝书,人家也磕完头签完字,现在装委屈让人留下来,不觉得假惺惺吗?” 有人认出这是去年全网被黑的一个女明星温薏,被爆出黑料之后,原本官宣她为女主的一部电影就换成了姜笙。到现在都没有接到一部戏,还被人追着骂。 姜笙梨花带雨的模样更加可怜,“温薏,我知道你还在因为去年电影的事情记恨我,可那又不是我的错……再者,我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多嘴!” 温薏失笑,“是呀,你们家事却要请那么多人上楼围观,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买凶想玷辱你的养姐,一句轻飘飘的病情就揭过去,我哪儿能多嘴。” “你!” 姜笙气得脸色涨红,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直没插话的姜予安打断。 她微笑:“既然妹妹大发善心让我留下来,我觉得……” 第11章 你还会娶我吗? 话音刚落,姜笙和林雪的表情骤然一变。 哪怕很快就恢复自然,那一瞬间的表情也被大多数人捕捉到。再联想到先前种种,再愚钝的人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既想把姜予安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女赶走,又想给自己博个好名声。 可又当又立,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好事? 效果已经出来,姜予安不再废话。 “我有自知之明,还是不留了。今天的事情我不追求,就当还了这些年养育之恩,今后我姜予安再和姜家没有任何关系,不会在外面打着姜家名号,请你放心!” 掷地有声的话落,她转身就走,干净利落。 身侧的傅北行下意识也追上,还没走两步,就被背后的姜笙拦住。 “阿行,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姜予安也因为这一刻的表演停顿了一下脚步。 余光瞥见男人低头温声宽慰姜笙,她嘴角嘲讽的笑意加深,终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哎姜小姐,等等我!” 追上来的是温薏,丝毫看不出被全网骂的状态,笑容很具感染力。 “介意我和你一起离开吗?” 姜予安摇头,“请便。” 她没多大反应,清清冷冷。 跟在她身侧的温薏话却堵不住。 “姜小姐,能冒昧地问问你们在房间里面打牌吗,蛮好奇的。那个‘你好棒啊!’是什么情况?” 姜予安没开口,跟着的两个小混混就抢着 大声解释。 “嗐!那是我和我们大……姐配合好!连赢三把!” “那还有那句‘怎么又是我呢,我真的不行了’呢?” “那是我输太多了,裤衩子都要输他们俩了!输一把脱一件衣裳,你瞧我快输没了,幸好你们来得及时!” 另一个混混挠头。 对比起来,房间内的气氛压抑许多。 宾客已经离开得差不多,只剩下姜笙母女和傅北行。 姜笙通红着双眼,可怜地望着他。 “阿行,你是不是在怪我?……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了,我一想到她是你太太我就控制不住,我也不想的!我知道我做错了,只要我没回来,我死在外面就好了……” 林雪也跟着哭,“是妈妈不好,如果妈妈当年没弄丢你,笙笙不会变成这样。妈妈现在就你一个孩子,你可不能出事啊!” 宛如三年前得知傅北行婚礼,她寻死觅活的场景重现。 傅北行紧抿着唇,漆黑的眸如同深井。 良久,才稍稍正身:“她不追究,你们也不必再多想,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林雪连忙解释:“笙笙这是生病,她本意也不是这样。” “我知道,可病情不是她做错事的理由。如果今天安安真出事了……” 话至此却忽然停住—— 他不愿去想那种事的发生及后果。 视线收回,他没打算再留。 “时间也不早,你好好休息,我先回了。” 姜笙哽咽,“阿行,你一定在怪我。” 傅北行 深深看了她一眼。 摇头,“受害者不是我,我没有资格怪你。你好好养病,都会好起来的。” 姜笙小心翼翼试探。 “那阿行,你说和姐姐离婚后会娶我,还作数吗?” 第12章 他……是你的哥哥? 本该是早就做好的决定,可傅北行还是在那瞬间迟疑。 片刻,他轻轻嗯了一声,“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食言。” 姜笙破涕而笑,扑进傅北行的怀里。 “那我就放心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做错事情的,改天我和姐姐好好道个歉,好不好?” 傅北行身子僵住,眉头微蹙,“……嗯。” 姜笙没有得寸进尺,松开他后笑得甜美:“那阿行你先回去吧,我会好好吃药治病的。” 傅北行深深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径直转身。 背后,待他高大的身影在视线内消失不见,那张清纯的脸上笑颜立马消失。 “贱。人!早知道当年就该让她滚出去,否则我今天也不会在阿行面前丢这么大的脸!还有这么多人看着,真是晦气!” “好了好了,反正那小贱。人也已经和小傅离婚,等你成为傅家的少夫人,你还想姜予安那个身份低微的人做什么。”林雪在旁边安慰她。 姜笙冷哼一声,委屈起来。 “要不是你当年说,赶走她对姜家名声不好,嫁给阿行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沦落到她头上?本来就是她抢了我的身份,你们还不舍得赶走她!” “哪是我舍不得,傅家老爷子喜欢她,妈妈也是大局为重。” 林雪心里同样不舒坦,养了十几年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膈应得慌。 要不是那小贱。人得傅老爷子欢心,她担心把人赶走后老爷子直接翻脸不认这门婚事,她 早会把人赶出姜家。 吃姜家的住姜家的,今儿个还反咬姜家一口,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 “不过如今傅家老爷子也死了,小傅这三年对你一直挺好,这婚事是钉在案板上的。今晚的事情你着急了,不该亲自找人去招惹那贱。人的,以后可得注意些。再遇到什么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亲自去,明白吗?” 姜笙瘪嘴,“我那不是不放心嘛。” 都失手两次了,也不知道姜予安上哪儿认识的泥腿子,竟然让她次次躲过去。 见林雪还想说什么,她撒娇道:“好了妈妈,等我和阿行结了婚,不会再生是非的。我这次就是怕出意外,想让她彻底让她完蛋,才让人过来的。以后不会了,再说,阿行不也没说什么嘛。” “男人嘴上没说什么,万一心里多想呢。” 林雪语重心长,“这几天,你去小傅身边装装可怜,和从前一样,知道吗?” 姜笙点头,“知道了,谢谢妈妈。” - 从别墅内出来,姜予安一眼就看到停在路边红色骚气的跑车,以及倚靠在车旁穿着粉色花衬衫的男人。 顿时,有些不想走近。 可惜为时已晚。 商榷抬眸就看到她,勾手拿起副驾驶座放的一大捧鲜红玫瑰,直直朝她走过去。 笑容灿烂:“生日快乐,我家的小公主!” 姜予安头皮发麻,强忍笑意接过玫瑰:“如果你不是我二哥,我真想装作不认识你。” “臭丫头,怎么说话 呢?” 商榷不爽,一本正经地解释。 “二哥这是为了庆祝你重获新生,特地开出这辆红色跑车,喜庆懂不懂?玫瑰还不是因为你喜欢,你二哥头一次送花,知足吧!” 姜予安笑逐颜开,“好好好,谢谢二哥!” 她扭头,没忘同身旁温薏道别。 “温小姐,我哥哥来接我,先走一步了。” 身后温薏表情早已经呆滞。 从看清送花的人是谁,她就愣在原地。 “他……是你哥哥?” XR娱乐总裁商榷,近年来的一线艺人几乎都是从他们家公司出来的。出品的第一部电影直接以四十亿票房登顶第三!更不必说其他方面的成就,几年前自制的电视剧到现在还在被网友们盘,都要盘出浆了! 她做梦都想签进去的公司,现在告诉她大老板就站在她面前。 还是……一个小可怜的哥哥? 第13章 离开 姜予安没在意她夸张的表情,轻轻嗯了一声。 “我二哥商榷,为了避免麻烦暂时还没打算公布,还希望温小姐帮忙保密。” 温薏愣愣点头,还没从巨大的信息量中回神。 片刻后,“你放心,我谁也不会说的!” 姜予安被这呆萌的表情逗笑,“今晚谢谢温小姐为我说话,改天有空的话,请你吃顿饭吧。” 她对温薏有好感,早在出别墅的路上就相互添加了联系方式。 温薏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 她对自己仰慕的东西有敬畏心,一想到自己被全网黑的历史,温薏一整个就很慌,只想光速逃离。 “温小姐未免太客气,你帮我妹妹,请你吃顿饭是应该的。” 商榷稍稍站直了身,视线深深落在温薏脸上,不等人拒绝抢先开口。 “当然,不光是因为我妹妹,我也有点自己的私心。我看温小姐很有爆红的潜质,有没有考虑过换一家公司,来签约XR?违约金我们负责,您拎包跳槽即可。” 温薏震惊地指着自己,良久才找到自己声调。 “我?商总你没弄错吧!……哈哈,我不行的。” 她自嘲地笑着摆手,爆红还是算了,她都已经爆黑了。 商榷也不急,拿出一张名片:“先别急着拒绝,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有换公司的打算,可以联系我。嗯……联系我家小妹也行。” 名片被放进温薏的手心,待她回神,面前的两人已经驱车离去。 如果不是多出的一张烫金名片,她都要以为刚刚发生的只是一场梦。 不敢多想的美梦。 - 红色跑车在路上疾驰。 商榷瞥了一眼丝毫不受影响,双手在笔记本键盘上敲击的女人。 “小公主,咱们回哪儿啊?去我那儿住好不好,别去你大哥那里,他忙着呢,咱别去打扰他,昂?” 姜予安手上动作停止,勾起唇看了他一眼,“二哥你就不忙?来接我还要顺带工作,我打扰你也不好吧。” “我哪儿忙?我工作都是顺带的,不忙!” 姜予安失笑。 她检查了一遍,确定自己经过的痕迹都被抹得干净,才合上电脑。 “先去一趟清溪别墅吧。” 商榷闻言,差点刹车当油门踩,“你居然想回那狗男人别墅住?” 姜予安撑着下巴,看着车外飞速倒退的夜景。 “既然要新生,总得把过往全部割断。还有点行李在那边,我去拿一下,留在狗男人家,不礼貌。” 商榷大笑:“好!好一个不礼貌!” 很快,车子便抵达清溪别墅。 半个小时的车程,商榷二十分钟搞定。 她走得很干净,这三年一直都在国外,关于她的一切本就被人刻意抹去。 已经有人费力地把两株错误缠绕在一起的藤蔓分开,不如干脆一点,将那不属于种植在这里的植物移栽。 捧着她最爱的玫瑰离开,姜予安心情不错。 “我那工作室与傅氏的合作已经到期,过几天带我去你那儿签约吧。 ” “不和大哥签了?” “珠宝和服饰都是给人穿的,你们公司艺人以后出席活动可以直接拿,相互成就的事情,大哥不会有脾气。” “成!” 红色的跑车喧嚣而过,携带一阵欢声。 大概是颜色过于显眼,飞速略过一辆熟悉的黑色世爵时,那驾驶座上的男人余光漫不经心朝红色跑车扫了一眼。 车内,傅北行黑眸猛然一缩,刹车声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梧桐树边路灯的光照下,他看到一张熟悉的侧脸—— 姜、予、安! 第14章 再遇 不可能! 傅北行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打消。 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又三年不在国内,认识的朋友也是那些街边混混,怎么可能开得起天价跑车。 被姜家赶走,除了回别墅,她还能去哪儿? 可别墅内一片漆黑。 二楼主卧空荡得干干净净,除了那新铺好的床单昭示着曾经有人住过,没有其他任何地方留下她的痕迹。 连那只破旧的行李箱都一并消失。 傅北行回到清溪别墅后,里里外外都都找过,人影都没见到。 他眸光晦暗,抬手给特助肖楚拨了一个电话:“查一查姜予安在哪儿。另外,把她这三年在国外的情况整理一下发给我。” “是。” 肖楚应道,但还是不解地多嘴了一句。 “傅总不是打算要和姜小姐离婚吗,查姜小姐做什么?” 气氛忽然沉寂。 半晌,才重新传来傅北行的声音,沁着冷意:“离婚协议你已经送过去了?” “抱歉傅总,还没来得及。” 肖楚愧疚开口。 “赋予工作室和我们的合约到期,他们表示不打算续约,这两天我们在忙这件事情。但一直见不到Sylvia设计师,所以您和姜小姐的事情搁置了一下。” 傅北行眉头微蹙,“价格翻三倍他们也不愿意续约?” “是,对方甚至直言,翻十倍也不愿意。” 肖楚语气有些急,“这三年和赋予合作一直很顺利,我们应该也没有得罪他们设计师。公司这次新合约开出 的条件是足够吸引人的,暂时还没找到赋予工作室不愿意和我们需要的原因,目前我们还在尽力联系沟通中。” 三年前傅老爷子刚离世,偌大的公司交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手上,还是一个连婚姻都没法自己做主的人手上,诸多董氏都等着看他的好戏。 和赋予的合作直接让傅氏珠宝净利润在第一季度增长百分之三百,而后业务收益也一直保持平稳。 有了底气,其他项目也在傅北行大刀阔斧进展顺利。 可以说他傅北行在集团能这么快站稳脚,和赋予有很大的关系。 如今三年合约到期,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不愿意续约。 傅北行默了默,半晌:“我和姜予安离婚的事情先放一边,查一下Sylvia设计师最近的动向,我亲自去谈续约的事情。” “是!” - 一周后。 XR娱乐总部大厦楼下,黑色世爵驾驶座,傅北行脸色阴沉。 “一点消息都查不到?肖楚,是不是在总裁办待得太舒服了,能力都被恭维没了?” 肖楚在电话那头瑟瑟发抖,这还是他在傅氏头一次被骂得这么厉害。 他也是奇了怪,他把江城所有的监控都查了一遍,愣是查不到姜小姐半点踪迹。 甚至清溪别墅附近的监控都被人抹干净,连回国那天的有关姜小姐的监控都被抹掉,这人仿佛凭空消失了。 “抱歉傅总。” 肖楚战战兢兢,“我已经让人在协议的邮寄地址盯 着,但目前还没有发现姜小姐的踪影。至于姜小姐在国外的三年,她和普通的留学生没什么两样,没有课程的时候就做一些兼职,并没有发现异样。” 车内的傅北行按了按眉心,“有情况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肖楚感受到电话那头的怒意,不敢多言:“是。” 傅北行没忘今天的正事,看了一眼腕表,嗓音有些不耐。 “你确定赋予工作室打算和XR娱乐签约,今天Sylvia设计师会来见XR总裁商榷?” 他从早上等到现在,根本就没看到商榷本人出现过,更不必说赋予工作室背后那位神秘的设计师。 不等电话那边应声,傅北行看向窗外的目光倏然微缩,脸色也彻底阴沉下去。 - 和姜家断绝关系后,姜予安在商榷的公寓大睡两天,跟猫一样宅着。 今儿个和二哥定了签合同的时间,不得不顶着太阳出门。 快到公司楼下,她给商榷打了一个电话。 十分钟后,男人带着一束玫瑰出现。 笔直的西装裤包裹长腿朝着她走来,黑色衬衫松开两颗衣扣,肆野张狂。 “今天没给小妹你丢人吧?” 商榷停在姜予安面前,将花束递过去,“我亲爱的Sylvia老师,今天是香槟玫瑰,希望喜欢。” “谢谢二哥。” 姜予安哭笑不得,但对各种类型的玫瑰无法拒绝。 她摘了墨镜,正笑着伸手接过的时候,余光中闯进一道熟悉的身影,让她下 意识侧目。 远远,便与那道冰凉的视线碰撞。 第15章 妻子? 姜予安手上的动作一顿。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怎么会在这里碰到傅北行?他们傅氏集团,不在CTR时代广场大厦吧。 “他怎么在这里?” 商榷顺着看过去,无比嫌弃。 姜予安只愣了片刻,很快就猜到这男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大概是通过什么途径查到赋予今天要与XR签约,便打算在这里等着,希望能拦到Sylvia,可惜他不知道,被他扔在国外三年的妻子,就是赋予工作室的Sylvia设计师。 “管他干嘛。” 姜予安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婚都已经离了,她没有想和前夫继续做朋友的爱好,连招呼都懒得打,接过玫瑰后与商榷并肩,姿态优雅慵懒。 傅北行从没见过这样的姜予安。 土气又厚重的刘海被全部梳上去,随着长发编织起来,将精致明艳的脸蛋露出,在阳光下极其夺目。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试图说服自己面前的女人根本不是姜予安! 那个永远低着头,木讷又沉闷,连说话都透着小心翼翼的,怎么可能是面前举手投足都尽显风情的女人。 可哪怕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傅北行也清楚地看到她额角的那块月牙形的伤疤。 是几岁时他带着她胡闹从树上摔下来磕的,留下痕迹后她觉得可爱,哭闹着不肯去掉,还成为长辈每年打趣他的理由。 之后姜笙回来,她留起刘海,再没人提小时候的事情。 天 底下相貌相似的人不少,但不可能连伤疤都有一模一样的。 是她无疑! 消失一周的人重新出现在眼前,傅北行想也没想就朝着姜予安走过去,也没多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才刚走近,就看到送她玫瑰的那个男人高大的身躯凑了上去,长臂揽住她纤细的腰肢…… 傅北行黑眸倏然一沉,身体已经先一步大脑做出反应,一拳头狠狠地朝那张脸砸过去! 动作让人猝不及防。 姜予安都惊了,来不及骂人忙去看商榷的伤势。 但还没碰到商榷,手腕就被人扣住。 她挣扎着要抽出自己的手, “傅北行,你松开!” 傅北行力气大,轻而易举地把她拽到自己跟前,“姜予安,你消失一周不回家,就是这样在外面鬼混?” 姜予安气得脸都涨红了,恨不得咬他一口:“傅北行,你是不是有病?你弄疼我了,给我松开!” 闻言,男人手上的力道稍松了两分,但仍然紧紧地将她桎梏,“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跟我回家?” 姜予安差点给气笑了,“傅北行,你脑子有病就去医院看看。这里不是我该来的地方,我来谈工作是犯法了吗!再者,我跟你回什么家?你给我松手!” “谈工作?谈工作需要收男人的花?” 傅北行忽然就想到那天晚上抱着红玫瑰的女人,脑海里已经将那张侧脸和面前的女人对应上,怒火也跟着燃烧猛烈。 “姜予安,哪怕你 被赶出姜家,也不该这样堕。落!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被凑了一拳的商榷才刚恢复,就听到这样的一句话,不免失笑。 “傅总倒是说说,我商榷是什么的人?是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送花了吗?还有,收一束玫瑰花就自甘堕。落了,那这世界上每天堕。落的人可不少吧。”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笑望向傅北行。 合着他给自己家小妹送一束花,被这男人给误会了。 虽然送玫瑰挺让人误会的,不过……他傅北行又有什么资格误会? 结婚三年把妻子扔在国外不闻不问三年,现在倒假惺惺装上了。 真是可笑! 傅北行将姜予安拽到身后,视线直直与商榷对上。 “商总,心知肚明的事情何必要说出来?娱乐圈水有多浑浊,商总就是玩这个的,怎么会不清楚。我妻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还希望商总能放过。” “傅北行,我们都已经离婚了,我收一束花还需要经过你同意是吗?你又凭什么管我?” 姜予安用力甩开他的手。 大概是离婚这个字眼刺。激到傅北行,男人手上的力道忽然一松,让她轻易挣脱开。 皙白的手腕红了一圈,她拧眉揉了揉,径直走到商榷旁边屈得紧。 “红了?”商榷心疼得紧。 他家小公主回家之后谁不是捧着,生怕她磕到碰到,这狗男人没动手就把他家小妹手给弄红了,这要是动手了那还得了? “疼不疼, 带你上去擦擦药?” 疼倒不是疼,但姜予安此刻只想赶紧远离傅北行,想也没想就点头,模样十分委屈。 傅北行原本因为这道红痕生出几分愧疚,但一抬眼就看到两个人亲昵地凑在一块儿,比那道伤痕还要刺目。 “姜予安,我们只是签了离婚协议,在手续没有下来之前,你仍然是我的妻子。” 闻言,姜予安脚步一顿。 她缓缓抬眼,脸上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妻子?傅总现在承认我是你的妻子,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再者,即便我们现在手续流程还没有走完,名义上仍然是夫妻,但你能在婚内照顾你的笙笙,我就不能提前找找我的第二春了?” “第、二、春?” 傅北行咬牙重复了一遍,漆黑深邃的眸紧紧地盯着姜予安,胸。口憋屈得紧。 他将怒意归咎到商榷身上,“你挑第二春的眼光就是这样?” 商榷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傅总这话什么意思?我家安安第二春的眼光,可比第一春要好很多好吧。” 傅北行一记冷眼扫过去,“你家安安?” 商榷理直气壮:“不是我家的还是你家的?” “够了!” 姜予安打断宛如小学生吵架的两人,争执也应声停止。 她抬眸,还算平静地看向傅北行。 “傅总有时间在这里教训我,不如抽空把手续办了。我知道我看人的眼光很差,但也轮不到你来管,你没资格。” 傅北行还没平复的怒意瞬间又 上来,“我没资格?只要我一天不去办手续,你一天就是我妻子,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姜予安红唇微弯,忽然凑上前。 “傅总这是,不打算娶姜笙了?” 第16章 赋予 傅北行沉默。 答案也很显然。 姜予安脸上嘲讽的笑意更甚,抬手在他的胸。口点了点。 “既然打算娶,那就尽快把婚离了,也省得人家姑娘还在浪费光阴等着你。至于我,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用不着你来管教。哪怕婚没离,你也没资格。婚离了,你更没有资格。” 话落,她后退两步,脸上的情绪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平静得泛不起一点波澜,也透着绝情。 “你回去吧,我不想和你还有牵连,更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 已经签了离婚协议还能让姜笙买凶玷辱她,这要是再和他有点联系,还不知道以后有多少麻烦。 从前的恩怨她当还了恩情,再烦她,她可没那么大度。 傅北行自然没走,那账目英俊的脸黑沉得彻底。 活了二十多年,走到哪里不是被人真真假假地恭维着,头一次有人说他是麻烦。 还是从小黏着他的姜予安! 他不甘心地迈了一步,被商榷给拦住。 “傅总,做人可不能这么没有自知之明。这碗里既然已经有了,就别惦记锅里的。我家安安都把话说得那么明显了,你再纠缠,可闹得不好看了。” 傅北行直接忽视挡在面前的男人,视线落在面无表情的姜予安身上,“你当真不肯和我回家?” 姜予安掀眸:“傅总,别对我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好不容易放下成全你和姜笙,还对我说这种话,你就 不怕我再赖上你?到时候,恐怕这婚你想离都离不了。娶我这样一个你不喜欢的女人过一生,你愿意?” 回家。 多奢侈的两个字。 被赶出国外的第一年,她还奢望傅北行对自己能有一点感情,期望哪天他能接自己。 可没有。 连一个电话的慰问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来接她的回家惊喜呢? 只有想让她消失的惊吓。 想起过往,姜予安眼底染上一层冰霜,“傅总,是你自己说的,如果不是傅爷爷,你根本不会娶我,现在又拖着不离婚,有意思吗?” 傅北行思绪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她再和小时候一样赖着自己,也不是不行。 可理智又在与这个念头做斗争。 直到姜予安的话将他敲响——娶她不过是因为爷爷逼迫,他不情愿的事情,不该继续。 漆黑的眸恢复清明,身上的戾气也消失,嗓音低沉缓慢。 “该不该离婚我心里有数,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步入歧途。姜家赶你出门,你缺钱可以来找我,你是我爷爷看着长大的,你变成这样,爷爷如果还在世,他会不会失望?” 她变成这样,她变成哪样? 合着她找一个有钱的男朋友,就是自甘堕。落,步入歧途了? 也是,在他们眼里,自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该认识的都是街上的混混,怎么可能有二哥这样的朋友。 姜予安想想就觉得好笑:“傅总,按 照你的思维,花你的钱和花商总的钱,难道不是一个道理?既然是一样的,我为什么不找一个让我舒服的。” “姜予安!” 傅北行刚熄灭的怒火又被她轻易勾上来。 姜予安无所谓地掏了掏耳朵,“听得到,两只耳朵都听得到。” CTR大厦已经有人下楼吃饭,一会儿恐怕来往的人更多。姜予安不想再和傅北行继续争执,他不嫌丢人她很觉得丢人呢。 今儿这合同恐怕是签不成了,真跟二哥一起进了公司,恐怕这两人得打一架。 可别把二哥手打疼了。 她转头,对商榷温声道:“你先上去擦一下药,我约了温薏一起吃饭,再晚恐怕要迟到。” 商榷一听,“我也要去!正好想问问温小姐有没有意向签约XR,一起嘛。” 傅北行视线扫过来,“我想应该不介意多我一位,我们傅氏最近也有一个广告代言想和温小姐谈谈。” “你们两个都不准去!” 姜予安炸毛,“有工作要谈就自己去约时间,搅和我们吃饭时间算什么?” 她怒意冲冲地瞪了两个男人一眼,重新戴上墨镜后扭头就走。 白色的宝马绝尘而去。 商榷轻轻啧了一声,正要转身回公司的时候被傅北行喊住。 “商总,今日对你多有得罪,还望海涵。XR娱乐在江城立足不久,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快开口,傅氏集团绝不会拒绝。 但我希望,商总能放过安安。” 商榷满脸 复杂地回头,他舌尖抵了抵自己的腮帮子,那双和姜予安生得一样的桃花眸噙着讥讽的笑意。 “放过安安,这话不应该是说着傅总您自己听的么?再说,傅总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真心?这娱乐圈是一潭浑水,我就不能是那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 ” 傅北行黑眸微眯,“商总这话的意思,是打算以后站在傅氏集团的对立面?” 商榷低笑,丝毫不怵,“哪里,明明是傅总您把私人感情问题抬高,牵扯到生意场上,怎么还怪到我头上。” 傅氏主要产业在实体经济,他是开娱乐公司的,可吓唬不到他。 即使在江城需要顾忌一下傅北行,但被一句话就吓退,那他家小妹的仇还怎么报? 开玩笑。 杀人诛心,他还笑眯眯地对傅北行补一句。 “傅总看不起我这在娱乐圈混的人,但我再怎么着,都没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傅总觉得呢?” 就是在指着傅北行的鼻子骂他了。 傅北行薄唇紧抿,片刻,竟然开口解释。 “商总,我和予安的婚姻是因为老年人遗愿,不敢不从。送走她是为了不给她希望,如今离婚是顺其自然。我不反对她离婚后再婚,但她不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即便商总你是真心喜欢她,可你觉得你家族会同意你娶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人吗?” 商榷饶有趣味地摸了摸下巴,“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傅北行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面上风水不显,仪态依旧矜贵。 “商总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也希望您不要给人一些莫须有的期待。先前对您多有冒犯,您别放在心上。” 商榷没应,指了指身后大厦,“说完了吗,说完了我上去工作了。” 傅北行沉眸,思索了一下,问:“商总,最后再冒昧地问您一个问题,听说赋予工作室的Sylvia设计师打算与XR签约合作,你们已经定下来了么?” 第17章 商家千金 商榷抬了抬眉梢。 生意场上一些事情敏·感,但一些问题也问得,合约到期不续约转而签其他家都是正常。 所以傅北行这么问,也不是很失礼。 商榷原本也没打算藏着捏着,但话到了嘴边,忽然改了口。 “这个事情呢,我们XR的确是在争取。我听说过赋予的Sylvia曾是你们傅氏珠宝首席设计师,但合约到期,我这边争取也是合法合规,傅总您说对么?” “这是自然。” 傅北行单手落兜,食指摩·挲着大拇指,嗓音缓缓。 “也不怕商总笑话,我今日来CTR也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如果商总已经和赋予签约,恐怕我也只能回去反思一下。” 商榷弯起那双狐狸般的桃花眸,“我还以为傅总是来截胡的,可让我担心了一下。毕竟Sylvia已经与傅氏合作三年,您优势大着呢。” “优势大人家就不会跑了。” 傅北行自嘲,抬眸与商榷对视。 “商总担心也无妨,现今了解到Sylvia还没有和商总签约,恐怕你我还要竞争一下。” 商榷重重叹气,听不出是懒散还是愁眉。 “那是呢,原本以为签约的事情钉在案板上,结果等了一上午都没等到人,还联系不上!唉,这搞设计的人,脾气就是大哦。” 傅北行轻笑:“那得看我们两家公司,哪边更加努力了。” 商榷重重点头:“嗯!” 两个人和谐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方才还针锋 相对。 傅北行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时间也不早,我得回去了,商总早点去吃饭。” 商榷笑着挥手,“傅总慢走,我不送咯。” 待傅北行的身影远去,英俊的脸上笑意跟着消失。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疼得轻轻嘶了一声。 狗男人,下手还挺重的。 一边往公司里面走,一边举起手机自拍了一张,直接发送到名为【今天哄小妹了吗】的群里。 【二哥:为保护小妹光荣负伤,骄傲!】 【六哥:什么情况二哥!哪个王八蛋又欺负小妹了?】 【三哥:小妹呢?小妹没事吧!】 …… 【大哥:已经给圆圆打了电话,她没事,正在和朋友吃饭,大家可以散了。】 群内瞬间恢复死寂。 商榷翻看着聊天记录,目瞪口呆。 合着这五个人眼里就一个妹妹,都不关心他一下啊? 这群死妹控! 正要控诉兄弟们的时候,他收到姜予安的消息。 【YUAN圆:二哥,你擦过药了吗,伤口还疼不疼啊?对不起啊,刚刚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就直接走了。】 【YUAN圆:对了,二哥你去吃饭了没有啊?要是还没吃的话,来我这边吃吧,菜还没上呢。我点了你爱吃的,就是小南阁离你公司有点远,我们就不等你先吃了,你的菜我让后厨安排等你到了再上。】 商榷心里酸酸甜甜的。 还是妹妹好啊,知道关心他,不像那五个烦人精,看着就讨厌! 他立马回复。 【 取悦QUE:不用等我,你们先吃!我马上就过来,一会儿到!】。 - 小南阁。 江城有名,又怪的餐厅。 原因在于其地理位置过于偏僻,每天还限·制食客人数。可这寻常人想去尝尝味道,得提前一个月抢号才行。 这偌大的江城,也就几位有资格可以不用预约直接进来用餐,能请动御厨传人宴彬珂开火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商榷抵达小南阁的时候,姜予安和温薏刚动筷子不久。 瞧见商榷进来,她立刻起身迎接:“二哥!” “你们吃,可别起来怪麻烦的,我还得一会儿呢。” 商榷故意带了药过来,说着拿出来要给自己擦。 傅北行那一拳实打实的,也得亏位置偏了一点,否则他一颗牙都得掉! 差点毁了他英俊的外貌。 “二哥,我来帮你擦吧。” 姜予安满脸愧疚,要不是因为她,也不至于让二哥遭这样的罪。 “那麻烦圆圆了。” 商榷立刻笑眯眯地把棉签和药都交给姜予安,乖乖地坐在她旁边。 姜予安擦得很认真,“二哥,要是疼得话你就说哦。” “不疼!” 商榷扯唇,疼得龇牙咧嘴立刻收敛。 姜予安无奈,放轻了手上的力道:“二哥你控制一点,这嘴角要是扯裂了,小心破相。” “臭丫头,笑话你二哥是么?” 他调侃,一边拿出手机打开相机,顺势自拍了一张,“还是挺帅的嘛。” 说着,就偷偷把这张照片发送到群里,而后 扣上了手机。 “所以二哥以后可要保护好这张脸,别再受伤了。” 姜予安没注意这点小细节,上好药后拿了热毛巾把手指擦拭干净。 被邀请过来的温薏目睹一切,眼底布满温情和羡慕,“你们兄妹的感情真好,让人羡慕啊。对了,刚刚听到商总喊你圆 圆,是你小名嘛?” 姜予安点头嗯了一声,眼底蓄满温笑:“对,是我爸妈给我取的小名,取做团圆的意思。” 商榷笑着补充:“原本我妈还想直接改成她大名的,太土了,就沿用她在姜家的名字。” 这名字也不是姜家人取的,继续沿用不膈应。听说是姜家和傅家订娃娃亲的时候,傅老爷子赠的。 如果说姜予安对江城还有什么好的回忆,恐怕就是已经过世的傅爷爷。 思及,姜予安眼底的光黯淡了些:“好了,赶紧吃饭吧,都快凉了。” “对对对,赶紧吃饭!” 商榷绅士地为两位女士盛了汤,“对了温小姐,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温薏动作一顿。 “商总的条件很诱·人,说实话是个人都很心动,更别说是我这样被全网黑的艺人。但我不懂,您签我的话,不是在做赔本的买卖吗?” “怎么会是赔本的买卖?” 商榷解释,“温小姐长得漂亮,天生吃这碗饭的。至于全网黑,可以说是顶流、知名度高!我怎么会赔本?” 那碗汤刚放在温薏手边,还冒着热气。 她在想 这碗汤要是直接泼过去,是不是她彻底不用在娱乐圈混了。 不过没等她做出选择,商榷又开口:“莫须有的黑料,一旦做出澄清,所有的黑粉都能成为铁粉;至于那种营销过头,被包装成完美无缺的艺人,迟早才是真正的全网黑。” 温薏倏然抬眼,很是震惊。 “……你,信我?” 商榷勾起一抹笑,“能替我妹妹说话的人,我怎么会不信?” 温薏思绪万千。 她垂下眼帘,一旁的手机弹出一则新闻——容城商家流落在外的小千金商圆圆找回,商家夫妇捐赠五个亿协助警方,构建儿童走失寻回平台。 商圆圆。 宛如一记重弹在她心里炸开。 温薏猛地抬起头。 所以他们兄妹是容城商家的人,那个堪比傅家的顶级豪门? 第18章 五个亿 “容城商家走丢二十多年的小千金找回,捐赠五个亿。嚯,这商家人还真舍得啊!” 小南阁另一边的雅间,姜笙的好友范思思拿着手机浏览热门新闻。 “话说你们家刚把那个谁赶出去,商家那边就官宣千金回归,她们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怎么可能!” 姜笙立刻否定,忍不住白了范思思一眼。 “你昨天也看到了,姜予安那个贱·人认识的都是什么二流子!她要是商家的千金,商家恐怕还觉得晦气呢!” “也是。”想起这事,范思思脸上一阵嫌弃,“她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怎么那么不要脸,跟那些下三滥的人混在一起,丢人!” “聊她做什么,看看菜单吧。” 姜笙翻阅着菜单,“今宴主厨亲自做菜,一个月都碰不到这么一次呢。” 范思思笑得讨好,“真的哇,可真是沾了笙笙的光!这要是我们来小南阁吃一顿,得提前一个月预定呢。” “我也是报阿行的名字,可不是我的功劳。” 姜笙一脸倨傲。 她已经点好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新闻,溢出不屑。 “商圆圆,这名字可真土,跟个暴发户一样!” - 温薏仍然被那则新闻震惊得没回过神。 她拿筷子的手指有些颤·抖,“商总当真,愿意签我这样的艺人?即便我有一张漂亮的脸,那些黑料你相信是莫须有的,澄清起来也是一笔很大的成本,而且观众未必买账。” 她不愿意 答应的原因之一就是怕牵连XR,毕竟自己沦落到如今这样,归根到底是因为姜笙。 姜笙的背后是傅家,XR再怎么发展迅速,在江城也比不过傅家。 她不想因为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 可如果商榷是容城商家的少爷……她忽然就想试试,因为商家有与傅家抗衡的实力。 但这种想法有些卑劣,温薏忍不住心里话都说出来。 商榷听罢,忍不住笑出声。 “就因为一个傅家,所以你一次次放弃自己重新再来的机会?温小姐,恕我直言你这种做法蠢得可以。先不说他傅北行愿不愿意为了博美人一笑来针对你,即便最后对上,你的处境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温薏心头一震。 她的处境,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最差不过退圈回家被迫联姻,从此成为一个为了家族的牺牲品罢了。 现在的她,和退圈有什么区别呢? 从角色被姜笙取代,至今没有接到一部戏,还每天接受肆意的谩骂。 一旁的姜予安也因为这句话沉默下来。 为博美人一笑。 呵……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傅北行都为了姜笙单独开了一家娱乐公司,只签约姜笙一个人。 再利用各种手段,挤下姜笙的竞争对手,花钱砸出一个国民女神,还有什么不可能? 她勾起一抹浅笑,“温薏姐的考虑不无道理,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应该在想是不是你们要把我当枪使。” 商榷立刻扭头瞪她,“臭 丫头,你又乱讲?你二哥是那种人?” 温薏稍稍迟钝,不过也反应过来。 她轻笑:“如果真的是把我当枪使,那就好办了,我愿意签约。” 姜予安和商榷都看向她。 温薏解释:“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正好我也和姜笙有仇,如果拿我当枪使,我乐意至甚!就是……当你们的朋友,不知道我能不能高攀得起。” “温薏姐你这是说什么话,我刚刚就是随口一说,我二哥是真的想签你的,他可是实在的生意人资本家,和其他人其他事都没关系。” 姜予安连忙解释。 商榷轻啧,“怎么说你二哥呢。” 不过他的确没那个念头,拿一个小姑娘当枪使,还不至于。 想签约温薏原本只是因为她替将小妹说话,想顺手拉她一把,后面了解过圈内的事情,更觉得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至于温薏答不答应,那是她的事情。 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把事情复杂到这个地步。 说闹的空晃儿,雅间的门被人敲了敲,随后几道菜陆续被送进来。 雅间的桌上是放不下的,被一个个穿着旗袍的美人端着,列成两行站立。 待最后一道菜端进来,穿着厨师服鬓发微白的人急匆匆闯进:“小师姐,快来尝尝我最近新研制的几道菜,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雅间内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要知道,这屋子里头岁数最大的就是这位宴大厨,哪儿来的师姐呢。 一片寂 静,无人开口。 宴彬珂急了,拿着手边最近的一道菜就凑到姜予安跟前:“师姐,您就尝一口,量都不多,不会浪费食物的。” 姜予安轻咳了一声,斜眼睨他,“都和你讲过了,在外头不要喊我师姐!” 宴彬珂摸了摸自己脑袋,咧嘴一笑,“忘了忘了,下次我注意,您先尝尝。” 好在房间里面都不是外人,在小南阁工作的都见过她。至于温薏,姜予安没打算瞒着她。 但不瞒着不代表人家不惊讶。 温薏下巴都惊的合不拢,谁能想到,御厨传人宴彬珂竟然是姜小姐的师弟! 早就听闻宴家学厨的弟子是按照厨艺天赋排地位,不论年纪大小与拜师时间,可亲耳听到宴家传人管比自己小一轮的喊师姐……谁敢想? “小师姐,味道怎么样啊?” 见姜予安尝了一口放下筷子,宴彬珂眼巴巴地追问。 姜予安耐性咀嚼,片刻后放下筷子点头。 “还不错呀,不过还有待改进,是新研究出来的菜?” “是,新菜式,后厨那群小兔崽子个个都说好吃。听说今儿您来了,我这不是赶紧来请你看看嘛!” 姜予安擦了擦手,笑:“你急什么,我这次回来也不急着走,恐怕还要在你店里上一段时间班。怎么,没我的位置?” “小师姐这是说哪里的话,您要想来,我这小南阁送你都……”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急匆匆闯进来的小厨师给打断:“师父,不 好了!对面雅间的客人闹起来了!” 宴彬珂脸色一变,瞬间严肃:“哪个大勺敢在我这里闹·事,把他赶出去!以后再也不接待!” 小厨师脸色为难:“是姜家的千金姜笙小姐,大明星。人家报的还是傅总的名号,我们……” 第19章 惊艳 “你们什么你们!他们闹·事他们有理不成?” 宴彬珂脾气跟点了灶头的火一样,抄起厨师帽戴好后张口就骂。 “大明星怎么了,傅总又了不起?来我店里吃饭的人还少啊,有本事别来!缺他一个两个我这店还能倒闭不成?爱吃不吃,不吃拉倒,钱退回去让他们滚!这点小事还来找我,烦死了!” “师弟。” 姜予安忍不住轻叹。 宴彬珂转头,低头一派温顺:“师姐。” 姜予安无奈,“你这脾气啊,可得改改。人家客人闹,你总得先问问为什么闹吧?你是小南阁的老板,他们遇到事儿不找你找谁?” “师姐说的是。” 宴彬珂被训得没脾气,认真点头。 他转头,收敛了一点暴躁的脾气,问那小厨师,“你说说,怎么回事。” 小厨师是新来的,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己师父脾气那么温和,还是因为一个年纪不大的漂亮姑娘。 他目瞪口呆,愣了一会儿才把事情原委说出。 “那姜小姐今儿带来朋友过来,上了菜之后不满意,说味道不对,然后指名道姓非要您亲自做,其他人做的她都不吃!我们解释过了,今儿师父您不招待客人,人家不听,就闹起来了。这会儿在拍视频,说我们店大欺人,她大明星粉丝又多,我们怕出事,这才来找您的。” 说完,生怕被宴彬珂骂,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不忘冲姜予安看一眼,发出求救信号。 宴彬珂没 骂人,冷哼一声:“拍就拍,我怕她不成?这要是每个客人都让我招待,那我不得累死,我收那么多徒弟招罪受?小师姐你说对伐。” 姜予安手指摩·挲着杯沿,“对当然是对的,不过你开口赶人家出去,这对也成了不对。你小徒弟也说了,人家大明星有号召力,少她一个客人不算什么,可千个万个呢?现在是网络时代,黑的也能给你说成白的,你有手艺去哪儿都饿不死,这一店的员工怎么办?” 宴彬珂只对厨艺感兴趣,一门心思都放在研究菜式上,哪里知道这些弯弯道道。 但姜予安说,他就认真听,“那小师姐,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她是顾客,我们就去听听她的需求。她要拍,就让她拍,我们也跟着拍。咱们都是文明人,就相互讲讲道理好了。不过你这脾气……” 她顿了顿,抬眸就看到宴彬珂眼巴巴地看着她。 忍不住笑出来,姜予安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吧。” 宴彬珂一拍手,“那感情好!走,去那个姜什么的大明星讲讲道理!” 姜予安调侃,“毕竟过两天得来为你打工,总要表现表现通过老板的面试嘛。” 她这次留在江城,不光光是因为工作,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就是要请神医孟思德老先生出山,为母亲治病求一剂药方。 自当年因为地震缘故,母亲把她给弄丢后精神恍惚,一直处于自责之 中。 这么多年,心理上的折·磨连带着身体也垮下去,哪怕她被找回来,请了无数名医还是不见好。 业内医生都推·荐请孟老来试试,可惜这位老先生退休之后神龙不见尾,只有在各种美食节才偶尔窥见他的消息。 不光如此,老神医性格也怪。 退休之后全凭心情救人,常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死的时候总得死,别来找他,他已经退休。 可偶尔也有心情大好的时候,只要他出手,哪怕人已经半只脚被阎王爷拖走,他也能把人给救回来。 姜予安也是花了许多时间,才查到这位老饕神医每年必在小南阁吃上几回,而少有的几次救人,前提都是吃得高兴。 所以与其满世界去找这位老神医,不如在小南阁等着。 能不能求人出山治病是一回事,但能找到人,总归是有希望。 姜予安和宴宾客一同出去,老远,就听到姜笙不悦的声音。 “你们店怎么回事?我花那么多钱来吃一顿饭,没得到我想要的服务,我还不能说是吗?” “什么宴大厨不下厨!他一个厨子不下厨当什么厨子,让你们这群小徒弟糊弄客人?” “反正今天我话就放在这里,这饭菜的味道我不满意,你们小南阁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一顿饭那么贵还限号,当我们消费者是傻子吗?我看你们店全都是营销炒作,我要去举报你们!” 在姜笙面前,是穿着小南阁工作装的员工。 在镜头 面前,她完全插不上话,只能一个劲儿赔不是,一听到要举报他们,更是吓的不行,看着就像是做错事理亏的一方。 姜予安三两步走过去,挡在服务生前:“姜小姐,还请您冷静一下。” “冷静?我凭什么冷——” 在看清来人,姜笙话音戛然而止。 这、这是姜予安? 平日里头都不敢抬一个的丑八怪,怎么变成这样了? 原本以为再见,她会看到一个狼狈不堪和街头小混混滚在一起的可怜虫。 可没想到,姜予安非但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落魄,反而更加光彩夺目! 怎么会这样? 姜予安这个贱·人,怎么会长得那么好看? 她怎么能变得比自己还要漂亮! 姜笙妒忌得脸色青了又白,但还是在外人面前收敛了一下,勉强地扯出笑容。 “这不是姐姐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哦对了,忘记了你已经被妈妈赶出家门,可不能再喊姐姐,对吧……这位小姐。” 姜予安忽略这话里的针锋,保持微笑:“我在这里上班,对于小南阁的菜式,姜小姐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如果提出有益的建议,我们会对客人免单。” “你在这里上班?” 姜笙惊讶。 胸·口那股不服气的妒火忽然被幸灾乐祸给取代。 她就知道,姜予安这个小贱·人没了姜家还能活成个什么样,也不过是到酒店里端盘子当服务生而已。 真是可怜。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当初我就劝过你,在学校 里要好好读书。家里送你出国,你也不好好在国外修个学位,现在只能在这里当服务生,很辛苦吧?” 第20章 轻蔑 话里的轻蔑是个人都听得出。 且得罪的还不止姜予安一个人。 在场已经有人因为这句话而脸色微变,只是碍于场面,不想给店里添麻烦,生生将愤怒压抑下去。 姜予安仿佛听不出话里的嘲笑,脸上标准的笑容不减。 “姜小姐这话说的,这天底下谁活得不辛苦?我们餐厅的服务生辛苦,在学校念书、实验室搞科研的学生就不辛苦?像你们这样一天挣两百万的大明星,也挺辛苦的吧。再者……” 她抬起头,直直和姜笙对上,双目如炬。 “再者,姜小姐似乎也没正经念多少书吧,又何必说我呢?” “你!” 姜笙脸色差点维持不住。 她是圈内的大牌艺人不假,可学历也是她一块心病。 当初因为文化课分数太低,根本没考上国内的大学,是姜家靠金钱的力量把她送进某大学的中外合资学院。 因为该大学名气大,粉丝得知后给她冠以学霸头衔,结果当晚就网友扒得一干二净—— 某学霸连本科线都没达到,那我P大青鸟学子岂不是可自称学神? 嘲讽的帖子在当时层出不穷。 得亏团队公关及时有效,很快撤掉热搜,又营销一波笨蛋美人的人设,把路人缘挽救回来。 这几年没人提,开始慢慢被人淡忘。 学历算是姜笙一帆风顺的事业唯一碰到的坎儿,难免动怒! 余光瞥见身旁范思思拿着正在拍摄的手机,硬生生把怒意给咽下去。 片刻,姜笙 神情被不知所措给替代,小心翼翼摆手。 “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我比较笨,不太会说话。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当初多读点书,现在工作也会轻松一点……” 姜予安眉梢微挑。 这娱乐圈都说小火靠捧、大火靠命,她姜笙能成为新一代的顶流,也不是没有原因。 这演技,是老天爷喂饭吃。 但她没兴趣看姜笙的表演,直接打断:“姜小姐,旁的事情就不必说那么多了,先解决您用餐问题吧,请问您对这次小南阁的菜肴哪里不满意呢?” 哪里不满意? 姜笙哪里都不满意! 这破餐厅又远又偏僻,要不是听说今天御厨传人来餐厅露一手,她才不想来这里吃饭。 结果一问上的菜根本就不是宴彬珂做的,和平时来吃没什么区别。她都在朋友圈里晒出去了,让她脸往哪儿搁? 姜笙摆起脸色,“姐姐,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为难你们,把话直说了。你们店里的菜啊,难吃还贵,让人怎么满意?” 对于一个厨子来说,最大的侮辱莫过于就是食客评价’难吃‘两个字了。 做姜笙这桌菜的厨师是宴彬珂的大徒弟宴棣,这会儿也在跟前。 听到难吃两个字,他立马站不住了,“你说我的菜难吃,那你倒是说说,哪儿难吃了!” 自出师之后,小南阁雅间的菜基本上出自他手,这还是头一个说他的菜难吃的! 姜笙掩面后退了一步,目光嫌弃 :“哪里都难吃,要不是你们店打着御厨传人的招牌,我才不来吃呢。结果呢,就是骗人的!我压根……” “你放屁!” 宴棣脾气和宴彬珂如出一辙,姜笙话还没说完,被这声怒吼给吓断。 好半晌,她找回自己声调:“你怎么说话呢,难吃还不让人说了?” 宴棣鼓着腮帮子还想说什么,被姜予安给拦住。 “那姜小姐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处理呢?我们这边会以食客需求为主,您先提出您不满意的点,我们尽快满足解决可以吗?” 姜笙冷哼一声,瞧见姜予安这卑微的态度,施舍般道:“姐姐,今儿可全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不追究的。这样吧,让你们那御厨传人宴彬珂给我做一桌菜,我觉得味道可以了,今天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这样啊……”姜予安敛眸。 “对啊,就这么简单。” 姜笙看了看自己的美甲,一幅不差钱的面孔,“先前那桌菜的钱我照给,新做出的菜我也付账,省得你们说我故意没事找事,你看怎么样?” 姜予安摇了摇头,“恐怕没办法满足姜小姐的需求。先不说我们宴厨已经不为客人做菜,且宴主厨的手艺师承宴厨,味道是和宴厨做的一模一样。姜小姐既然觉得主厨做的菜难吃,那宴厨的手艺恐怕也不符合您的口味。” 她想了想,继续道:“不如这样,我们小南阁把这次的消费金额尽数退还, 姜小姐可以和您的朋友去品尝符合你们口味的美食。我们这边也可以腾出位置,让后面还在等候的食客先用餐,您看怎么样?” 她说着,还往旁边让了让。 两边的服务生也仿佛心有灵犀,直接做出请的姿势,让出一条路出来。 就差说出‘慢走不送’几个字。 这架势直接让姜笙怔住。 僵持的片刻,领头穿旗袍的服务生都把账给算好:“姜小姐这次消费一共是3888,我们已经全部退还到傅总的账户上。后续我们也尽快和傅总协商,收回贵宾卡,至于这几年贵宾卡的服务费用……” “等等!为什么要回收贵宾卡?” 姜笙越听脸色越难看。 姜予安面带微笑解释:“食客口味与我们餐厅菜式不符,自然不能让食客继续吃亏再浪费钱。当然,还有很多其他食客喜欢我们餐厅的食物,也愿意享受我们贵宾服务,我们回收自然是给有需要的食客。” 话落,姜笙脸上已经一阵铁青。 她没想到只是想让宴彬珂做一顿饭,竟然会闹成这样! 如果让傅北行知道……不,不能让他知道。 “只是我一个人口味不同罢了,我朋友还是挺喜欢这里的味道。” 说着,姜笙轻轻撞了一下旁边的范思思。 范思思慌忙点头,“对,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再说,这是傅总的卡,你们怎么能直接回收!” “可……” 姜予安一脸为难。 姜笙连忙打断,“我想起来了, 你们餐厅有几道菜我还是挺喜欢的,只是今天味道不行罢了。我重新点一份吧,钱也不需要退,你们按新点的上就行。” “不好意思姜小姐,恐怕没人做得出来让姜小姐满意的菜,姜小姐还是……去其他餐厅吧。” 两侧,仍然是请人离开的动作,整齐划一! 第21章 刺眼 姜笙脸上的情绪彻底维持不住,质问:“你们这是在赶我走?” “姜小姐言重了。” 说话的是宴棣,在姜予安身侧收敛了暴躁,但语气仍带几分傲骨。 “只是您说我做的菜都难吃,你重新点味道也不会有变化。避免浪费,才请你去其他餐厅的,可不是赶,我们可不敢赶大明星走。” 姜笙怒意冲冲:“那你们就换一个厨子!这么大的餐厅,难不成只有你一个厨子?” 宴棣耸了耸肩,“抱歉啊姜小姐,我们餐厅其他厨子都是我教的,这味道自然和我一样……”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姜笙即使再想留下来,也没这个脸。 她咬唇,恶狠狠地瞪了姜予安一眼,甩袖离去。 举着手机录像的范思思也连忙追上,“笙笙姐,等等我啊!” 从小南阁出来,姜笙脸上的表情彻底维持不住,破口大骂。 “贱。人,不就是个端盘子的服务员,拽什么拽!还赶我走,她还不是在里面给其他人赔笑脸!” 范思思跟着附和,“笙笙姐别和那小贱。人一般见识,她也就靠着认识几个泥腿子,上次是小混混、这次是破做饭的厨子。来小南阁吃饭的有钱人那么多,和傅家有生意联系的更不少。你到时候在傅总耳边吹吹风,等他们没生意了,看他们还狂什么。” 姜笙眯了眯眸:“也是。” 她冷哼了声,从包里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很快,电话接通。 姜笙 语气委屈下来,“阿行,我刚刚在小南阁看到姐姐了……” 小南阁内。 姜笙离开之后,不少人都忍不住大笑。 笑得最大声的莫过于宴棣。 他插着腰,看着门口的方向一脸嫌弃:“什么人啊,就是想要我师父做顿饭,非得说我做得不好吃。还是予安师叔厉害,让她滚!” 旁边的人跟着点头,“就是,头一次有人说我们小南阁的菜难吃的。还拿学历看不起人,我们后厨学历平均一下都不知道比她花钱买的学历高多少倍!” 必须考上大学的规矩还是宴彬珂定的。 跟着他学厨的徒弟要么是家境困难,要么是无父无母。一边跟着学做菜,一边念书,甚至一院子的徒弟还要相互比成绩。 读书好的,宴彬珂有奖励;读书不好,自己都觉得丢人。 至于读完书,还想回小南阁继续做菜的,则正式拜入宴家门下,喊宴彬珂一声师父; 不愿意回来,在各行各业皆有成就,不给小南阁丢人就行,继续喊老爷子老师。 “好了,店里还有客人呢,别给我在外头嬉皮笑脸,都回后厨做菜去!” 宴彬珂威严吼了一声,全都安静离开,各司其职。 待人都离开,老爷子严肃的脸上立刻赔笑,“今儿麻烦小师姐了。” 姜予安跟着笑,一脸无奈:“师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走吧,你不是还要去试菜吗?” “对、对!得快点去,一会儿凉了味道可变了。” 宴彬 珂急忙带前。 姜予安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师弟,刚刚我让你拍的录像,都保存好了吗?” 姜笙那边有范思思举着手机,她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 宴彬珂对这事儿不以为然,“拍了,我到时候让棣棣发给你。” “现在就去,连带监控录像一起拷贝下来,单独保存一份。” - 傅北行接到姜笙电话的时候,刚好抵达傅家老宅。 他在门口熄火停好车,没急着下来,“你是说,姜予安在小南阁工作?” “是啊,姐姐可能心里埋怨我,刚把我从小南阁赶出去,还说要取消你的贵宾卡呢。”姜笙嗓音委屈。 傅北行沉默。 这态度让姜笙窃喜,正要再添油加醋的时候,又传来男人的声音。 “她身边都有哪些人?” “哪些人?” 姜笙不解,如实说道,“也没哪些人,都是小南阁的服务生,还有两三个厨子吧。” 想起来心里就憋着一股气。 又不是小南阁的老板,几个厨子就把她赶出去,狐假虎威! 可傅北行听不出她话里的怨气。 他轻轻嗯了一声,从车内下来。 “下次你想去小南阁吃饭,给我打电话,我陪你过去。或者给肖楚打电话,让他安排,不要单独过去。” 姜笙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傅北行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 她小心翼翼,“阿行,你是不是怪我偷偷用你的名义去小南阁,还惹了祸。” 傅北行剑眉蹙起,“我没有那个意思,只不 过你单独过去,和她撞上不大好。” “也是,姐姐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万一因为我和她起了争执,导致她被老板责怪开除,可就不好了。” 姜笙体谅道,忽然话锋一转,“对了阿行,我妈今天又问,我们俩的事情什么时候……定下来啊。” 正往傅家老宅走的傅北行脚步一顿。 他默了默,脑海里忽然想起姜予安接过其他男人玫瑰花的场景。 胸。口莫名堵上一股郁闷,连带郁气也染上自己未曾察觉的不耐。 “等我和她的离婚手续走完,到时候再确定日子。” “那我和我妈妈说,先挂了。她天我一把岁数了,嫌弃我呢。” 姜笙撒娇。 电话挂断,傅北行看着黑掉的屏幕,眸光微沉。 半晌,才重新迈步往屋内走去。 傅家自从老爷子离世之后,老宅便只剩下傅夫人温凤娇一个人住。 这三年傅氏集团全都交由傅北行打理,温凤娇也不问世事,一个人在老宅养花种草,礼佛静心。 今儿是她生日,也没大肆操办,只给傅北行打了个电话,问他回不回来吃饭。 傅北行带着礼物进屋,温凤娇正从厨房里端着煲好的汤出来,瞧见他也不意外。 “回来了?去洗手,饭菜已经好了。” 傅北行嗯了一声,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 正打算去厨房净手帮忙,桌上温凤娇的手机响起来。 他扫了一眼,准备喊人的声音忽然止住。 手机屏幕上,备注 ‘予安’两个字格外刺目。 她在国外三年,没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倒是和他母亲有联系。 呵…… 他想也没想,抬手接了电话。 第22章 秒 “温阿姨,生日快乐呀。” 干净温凉的嗓音从手机里传来,莫名让傅北行憋了一整天的怒火消散。 他抬眸扫了一眼还在厨房里的母亲,嗓音缓缓:“难为你还记得妈生日,不打算回来看看?” 沉默。 耳畔忽然没有了声音。 傅北行拧眉拿回手机看了一眼,仍然显示在通话中。 “姜予安?” 他重新张口,正打算再说一句缓解气氛的话时,就只剩下忙线的声音。 电话被挂掉了。 通话时长29秒。 傅北行盯着慢慢黑屏的手机,眉头锁得更紧,几乎要把屏。 “是安安的电话吗,怎么没讲话?” 温凤娇端着最后两道菜从厨房出来。 傅北行一声不吭,随意地把手机扔在原处,伸手帮温母把饭菜摆好,脸色差得跟谁欠了他钱一样。 温凤娇睨他,擦干净手坐下后拿起自己的手机,瞧了一下那短暂的通话记录后秀眉微扬。 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扫了一眼,就重新搁置。 “不拨过去?”傅北行忽然问。 温凤娇舀了一口汤,刚送到嘴边,闻言干脆放下。 “这正吃晚饭的点,打过去也不合适。再说,安安打电话过来也无非是说点祝福的话,心意到了我知晓了就行。我给她拨回去,说什么?” 话落,傅北行也不再开口了。 气氛又变回母子俩平日的相处,静默得仿佛一对陌生人拼桌吃饭。 直到一碗汤喝完,僵局才被温凤娇打破:“听说你和安安已经离婚 了?后面是打算娶姜家那个丫头了?日子商议好了吗?” 一连三问似乎让傅北行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好,索性只挑自己想回答的。 “只签了离婚协议,手续还没去办,目前姜予安还在你傅家的户口本上。” 略显孩子气的话语让温凤娇忍不住掀眸,斜睨了儿子一眼。 什么叫还在她傅家户口本上? 合着是她姓傅了? “我知道当年爷爷逼你娶安安让你不高兴,如今爷爷也走了,妈也想通了,不该把你逼得那么紧。但妈还是想说一句,你既然已经决定离婚,就尽快把手续办了,这么耽误着也不好。” 傅北行头都没抬,“离婚的事情,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你心里有数当初就不该送安安出国,还把人扔在外头三年不管不问!” 温凤娇到底没控制住。 但她没继续说重话,将情绪生生忍下来。 这些年和儿子之间关系本就僵硬,因为这门婚事,更是差点翻脸成了仇人。 再起争执,恐怕这傅家老宅他都不愿意再回来一趟。 温凤娇尽量让语气轻缓,“和安安这桩婚事,是我和你爷。爷的错,可安安是没错的。她孤身一个人在国外,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你决定离婚,记得多补偿她一些。” 傅北行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淡漠地嗯了一声。 温凤娇知道自己如今管不住他,但看他这幅德行,心里也憋着一肚子火。 “你和姜家那个丫头的 婚事,我也不反对了,你真心喜欢,那就娶。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不喜欢她,你别带她来我前面晃。” 想想那个女人伪善的面庞,她就觉得头疼。 性格不如安安,长得也没安安好看,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怎么就瞎了眼! 她想着,忍不住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 忽然,啪地一声! 傅北行已然放下筷子,冷俊的脸上牵起几分嘲讽。 “你不喜欢,从小到大,因为你们的不喜欢帮我做出多少决定?” “你们不喜欢笙笙,所以连笙笙拜访傅家都不让她进门。你们喜欢姜予安,所以就让我把她娶回来,哄你们开心。娃娃亲是你们定的,最后我该娶谁也是你们决定。现在连离婚,我也得按照你们的要求来是么?” 温凤娇手上的动作顿住,脸上也一阵震惊错愕。 这还是儿子头一次在自己面前这般质问。 就连三年前结婚,他不情愿却还是去领了证、办了婚礼,然后不声不吭地把人给送走。 温凤娇头疼得厉害,嗓音也带上了疲惫:“好好好,我不插手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把程序走完,你和安安商量。什么时候再结婚呢,你和你的笙笙商量。至于我呢,等什么时候需要我去走个过场,你再找我。” 她也没胃口继续吃了,从餐桌上起身。 这岁数大了,过一次生日少一次,过不了更好,还能骗骗自己年轻一岁。 餐桌前只剩下傅北行一个人。 他冷着脸 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一个不算陌生的电话,然后按了下去。 如这三年每一次拨出去的结果一样,电话那边依旧是机械冰冷的女音,重新提醒他对方的电话是空号。 静默了片刻,在手机屏幕光亮暗淡下去,傅北行终于回过神,沉着眸拨了另一个电话出去。 - 姜予安收到温凤娇电话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接听。 倒也不是怕他怎么样,就是听到他声音就觉得烦。 不过转念一想,该说对不起的本就是他,她有什么可心虚的。就算对面真的是傅北行,大不了再挂一次。 她点了接听,传来的是温凤娇询问的声音:“安安呐,最近回国了伐?怎么也不来看看妈呀,也生妈妈。的气啦?” 姜予安被这称呼闹得一时无言。 如果说傅北行先前那声妈让她觉得气恼,温凤娇的自称则让姜予安有些无措。 从前是还有层法律关系在,现在算什么? “温阿姨,您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我和傅北行已经离婚了,现在还称呼您……不太合适。回来也几天时间了,最近在忙找工作的事情,所以才没空探望你,您可不要瞎想,生谁的气都不会生阿姨您的气呀。” 她纠正称呼,才再回答温凤娇的话。 当然也没忘记哄长辈一句,“等我工作稳定了,休息的时候再来拜访您,可以吗?” 温凤娇被哄得高兴,声音都染上笑意:“那你可不能骗我哦,等你有空了 ,一定得来看望我咧。” “放心啦温阿姨,我还惦记您的手艺呢。” 姜予安也不禁弯唇,不过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 电话那边温凤娇道:“叫什么温阿姨呀,喊了我这么多年妈妈,你改口我听不惯的。要不然这样哦安安,我呢认你当女儿,你继续管我喊妈妈,要不要得啊?” 第23章 听说你要和人离婚了,我能追吗? 姜予安被这话惊得一时无言。 她愣怔了一会儿,斟酌语言想着怎么拒绝。 “温阿姨,我知道您疼爱我,但是……” “怎么还喊我阿姨,妈可不高兴哦!” 姜予安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温凤娇给打断。 “安安呐,我知道你心里还埋怨我们,你也不要着急拒绝我好吗?这关于认不认我当干妈。的事情呢,等你们离婚手续办完再说,这会儿你们婚还没彻底离,继续喊我一声妈,不过分吧?” 语气到最后,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轻哄,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可姜予安内心是抗拒的,她保持沉默。 不忍心拒绝,又不愿意逼迫自己,索性不语。 温凤娇没有继续紧逼,可难免失落,嗓音也没有先前的愉悦。 “好了安安,是我考虑不全,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你知道我愿意把你当亲生女儿的,先不要急着拒绝我,等你们流程走完,再告诉我答案好不好?”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想这么快就面对真相,所以干脆拖延。 说失落还不止,温凤娇是难过的。 亲生儿子因为自己教育失败现今宛若仇敌,看着长大的姑娘恐怕也要远远地离开。 她提出这个请求,无非是想让小姑娘还能和自己有个名义上的关系,能走动走动。不至于以后长久不联系,就真的成为陌生人。 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电话挂断之后,姜予安就看 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这房子是商榷买给她的,不大不小的一套公寓,没有别墅那么空旷,一个人住刚好,也不会觉得太过空旷。 大概是过于出神,连商榷什么时候进屋她都没发现。 商榷喊了两声,故意咳了几声,在客厅闹出不小的动静才把人拉回神。 虽然知道家里多了一个人,姜予安仍然有些心不在焉,双目有些黯淡溃散。 商榷忍不住教育,垮着一张脸罕见的严厉:“也得亏进来的人是我,这要是溜进来一个对你图谋不轨的,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我在家里有能有什么图谋不轨的人,再说了,密码只有二哥你知道,还有谁能进来。” 姜予安浑不在意,趿拉着拖鞋从阳台出来,在冰箱里拿了两瓶水,一瓶递给他。 商榷不接,脸色依旧严肃。 姜予安撒娇喊了他一声:“二哥……” 商榷垂眼睨她,在看到姑娘一脸的可怜兮兮终于破功,无奈道:“没有下次。” 姜予安连连点头,“记住了。” 商榷语重心长,“如果可以,二哥也不希望你时刻保持着警惕不得放松。可是圆圆,你是经历过生死,这里还是江城,他傅北行到现在还拖着不去办手续,谁知道他在打什么心思。你在家里发呆走神或许没什么,如果是在外面呢?” “我知道了二哥,不会有下次的。” 她垂眸,心里的纠结也顿时有了答案。 她原本是想着,不如答应温阿姨 的提议。毕竟从前在江城,傅爷爷和温阿姨对她的好没法说。她不忘给温阿姨生日祝福,一来是不忘恩情,二来是不想显得过于刻意。 和姜家断绝关系不代表她要否定从前的一切,把从前的人都装作不认识。过于刻意,反而显得姜家和傅北行过于重要。 同意温阿姨的建议,是因为她重要,而且想想还能恶心傅北行一下。 可如果真答应,不是代表永远都和傅北行有关系么? 她身上的伤口疤痕还在,怎么可以未来还要有他的参与?真要喊傅北行一声哥哥,到时候恶心的可不是他,是她自己。 姜予安神情恢复正常,眸光深处沁着几分冷意,彻底把温阿姨的建议否决。 商榷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能感受得到小妹心情不好。 想想也是,一起长大的少年郎被天降给抢走,转头还把你当仇人对待,任谁回到故地都高兴不起来。 他转了转手机,撑着下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圆圆,要不要二哥带你出去玩?” 姜予安回眸,“现在吗?” 这会儿已经十一点,出去玩要么去夜市吃东西,要么就是去夜店。 后者商榷显然不会主动带她去,所以她先下手为强。 “我要去就九号公馆。” “不行!” 毫不意外,商榷一口否决。 姜予安给自己拧开一瓶水,不紧不慢喝了一口:“你不带我去,那我自己去。反正我已经成年了,去酒吧见见世面总不会被赶 出来。” 商榷这会儿只想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 大晚上的不睡觉说什么出去玩呢! 可一抬眼就对上那双笑眯眯的眸子,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要是被大哥知道了,你得说是你自己要来的,可不是我带你来的!” 九号公馆。 说是酒吧可看低了这地儿,应该说江城最大的销金窟。 汇聚天下人,有倾家荡产的普通人进来娱乐至死,也有各种二代三代找找乐子。明面上能玩的东西都有,暗地里看不见的交易同样存在。 刚抵达九号公馆还没下车,商榷就急匆匆交代这么一句。 “放心啦二哥,要是大哥知道了,我就说我绑架你的!” 姜予安还是头一次来这地儿,兴奋又紧张。 早在姜笙还没回到姜家的时候她就听过九号公馆,正青春叛逆期,撞见过傅北行和他的好兄弟们商量来这里玩,她也偷偷跟着想见见世面,最后被傅北行凶了一顿,直接领回家。 几年过去,这门口的装饰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破旧的招牌斜斜挂在老墙上,仿佛上个世纪的残留物,霓虹灯规律性地闪烁,靡靡之音从里头传出来,还没踏入已经感受到醉生梦死。 姜予安从车上下来,身上又被披上一件外套。 “进去之后跟着我,不准乱跑。” 商榷语气严肃,稍稍往前的手臂意思很明显。 姜予安无奈,还是顺势挽住他的手臂,“知道了二哥,我又不是小孩子,而且我穿的 裙子也没什么问题吧。”干嘛还要加一件外套。 商榷不跟她商量,“让你穿着就好好穿着。” 两个人并肩慢慢地走进,殊不知这一幕被身后不远处一辆车上的人给拍了下来,随后发给了某人,并附言── “老傅,你看那美女像不像你老婆?别说,身材挺好啊!听说你要和人离婚了,我能追吗?” 第24章 蒋延洲邀请跳舞 收到照片的时候傅北行正在开车。 他是在等红绿灯的晃儿瞥了一眼,因为那句不着调的话让他拿起了手机。 而后,便挪不开眼。 充斥年代感的老招牌被霓虹灯环绕,穿着改良旗袍的女人高跟鞋踩在光影中,风情万千,她肩上披着一件黑色西装,纤细皙白的手臂挽着身旁的男人,像极了一张代表老上海的电影海报。 哪怕拍照的距离隔得稍远,只依稀看得到半张精致的面孔,可还是能让人一眼看出是谁。 更别说她挽着的男人还是不久前被他揍过的——XR娱乐总裁,商榷! 他竟然带姜予安去那种地方! 傅北行死死地盯着这张照片,绿灯亮起都没有半点动静。 身后的车鸣声仿佛催命,已经有人等不及从车上下来敲打他的车窗。 傅北行置若罔闻,直接给蒋延洲拨了语音回去,铁青着一张脸打转方向盘直直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 “她在九号公馆?” 刚接通,咬牙切齿的声音便传过去。 蒋延洲这会儿也跟着进来,目光一直追着那线条勾勒的倩影,仿佛看不到周围跟着灯光音乐摇曳的人群。 他要了一杯酒,点儿郎当地哼哼:“你是瞎了眼连老地方都认不出来?” 九号公馆那么大的招牌,他又不是没来过。 傅北行自然不是没认出来,只是还存着最后一丝幻想,觉得商榷还有点良心没把她带进去。 这会儿听到那边震耳欲聋的嘈杂,脚下的 速度也更快。 “看着她。” “放心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蒋延洲晃动着酒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我说老傅,你怎么忽然关心起她,不是一直嫌她烦吗?这会儿离了婚,反而打电话让我帮你查她在国外的事情,现在还让我盯着她,你是有什么大病?” 傅北行懒得和他吵,清冷的嗓音只说重点:“我和她还没有离婚。从法律的名义上来讲,她还是我老婆。” 蒋延洲语重心长,“老傅啊,脚踏两只船是不行的,反正你是要娶姜笙的,要不然赶紧离了,我也好有机会去追……” 话还没说完,语音已经被挂断。 蒋延洲轻轻啧了一声,抬眸再看,吧台附近那道倩影已经消失。 舞池内五彩斑斓的光影撩。拨得人眼花,噪杂的音响又让人忍不住随之晃动。 姜予安跟在商榷身后,穿梭人群在一张卡座边停下,“应该找不到我了,那人还在打电话呢。” 她要了一杯酒,朝着蒋延洲的方向望了一眼。 在国外被尾随多次,姜予安早就对目光格外敏锐,在门口被偷怕的时候她就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商榷冷着脸拿走她的酒,重新放回酒保的托盘:“给她拿一杯牛奶。” 那酒保一愣,点头拿着托盘转身。 周围离得近的也听到这个要求,纷纷回头看过来。 姜予安被盯得脸红,忍不住想踹商榷,朝着他小腿肚踢了一下,“……二哥,你带我来酒 吧喝牛奶?” 商榷睨她,“你还想喝酒?” 姜予安脖子一缩,朝着舞池方向看过去,“……我还想去跳舞。” 商榷这倒不管她,轻笑了一声端起一杯酒坐下。 酒吧都是蹦迪音乐,他家圆圆再怎么胡闹也不会穿着旗袍跑上去摇头晃脑——太丢人。 偏偏防不胜防。 姜予安的确是看场合的人,如果今日她穿了其他衣服,可能这会儿就冲上去混入人群。可她今儿的打扮不符合此刻的气氛,索性当一只花瓶。 嗯……还是捧着一杯牛奶的花瓶。 正此时,舞池震耳欲聋音乐忽然停止。 众人微怔,片刻后这块区域响起一支耳熟能详的经典曲——Careless Whisper。 萨克斯描绘出的靡靡之音,浪漫优雅又不打扰这些摇晃身躯的人群,似乎更添几分韵味。 蒋延洲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这里来,直接停在姜予安跟前,绅士地冲她伸出手。 “好久不见啊姜小姐,不知道能否有幸请你跳一支舞。” 姜予安没动,任由跟前的男人保持弯身的动作。 “的确很久没见了,我记得蒋公子好像一直在国外,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是记得蒋延洲的,傅北行的发小。 在姜笙还没回来之前,她也经常参与圈内公子名媛的聚会,那个时候和蒋延洲也算熟络。 但后来这种交际生活将她排除在外,且恰逢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建立朋友圈和人生三观的时候, 被挤出去的姜予安后面自然和他们不熟。 “回国没两天,这不是出来玩玩,就蛮巧碰到你了嘛。” 蒋延洲被这般怠慢也不见生气,面上仍挂着那吊儿郎当的笑意,二世祖的气质尽显。 “那么多年没见了,熟悉熟悉一下感情嘛,圆圆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话音一落,姜予安还没什么反应,旁边商榷已经掀眸冷眼扫过去。 他竟然喊小妹圆圆! 蒋延洲也顺着那道犀利的目光看过去。 但还没与商榷对视上,视野就被起身的姜予安挡住。 “也难为蒋公子还记得十多年前给我取的小名,这舞如果不和你跳了,还真是不行。” 她抬手,搭上蒋延洲宽厚的掌心。 肩上的西装顺势而落,姜予安另一手拿起扔向商榷。 弯唇嫣然,乖巧又俏皮地用让人误会的称呼,“哥哥,我先和老朋友叙旧一下,等会儿回来啊。” 话落,也不管商榷难看的脸色,跟着蒋延洲往舞池中央走去。 俊男靓女,惹得人群一阵哄闹。 蒋延洲早在高中毕业就去了国外,中途偶尔回国几次。这几年睡过的女友都是金发碧眼的洋妞,性格外放比不得面前内敛的古典美人,落在那纤细腰肢上的大掌甚至不敢用力,连带着舞步都慢了半拍。 “蒋公子似乎有些生疏。” 姜予安忽然抬起眸。 蒋延洲只觉得掌心发烫,垂眼盯着她的黑发,轻咳了一声:“的确很久没跳了。” 姜予安弯 唇,“没关系,我也一样的。在国外除了上课就是在兼职,也没时间去练舞。更何况,也没必要。” 她不知道蒋延洲有没有查过自己,国外的记录都是六哥做出来的,别人查不到什么,蒋延洲未必。 他已经回国,很可能跟着傅北行…… 清冷的视线错过他的肩头,远远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 脚下的步伐忽然错了一个拍,高跟鞋猝不及防扭了一下,娇小的身躯直直就朝着蒋延洲的怀里栽去! 而那发烫的掌心,同样不受控制地朝着她腰下滑去…… 台下,傅北行黑瞳不受控制地一缩! 第25章 你老婆真棒! 想也没想,傅北行直接朝着舞池中央迈步过去。 另一边的商榷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猛然从卡座上起身,铁青着一张脸往前。 但下一秒,两个人同时停住脚步。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台上的蒋延洲碰到姜予安臀部的衣角的瞬间,整个人就被一个重重地过肩摔砸在地上!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吓到,全场寂静,只剩下萨克斯的音乐声还在环绕,配合这会儿的画面十分喜剧。 姜予安没低头看地上的人,只是在台上远远地望了傅北行一眼。 她收眸,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脚边的人,微微歪头。 “抱歉哦蒋少,爱屋及乌我这个人不太会,不过迁怒这一点我学得格外好。你的好兄弟来了,我先走了,让他有空尽快把离婚手续办了。” 扔下这句话,她抬脚从蒋延洲身上跨过去,踩着高跟鞋挤入人群,隐匿了身影。 地上躺着的蒋延洲捂着腰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姜予安。 可惜人太多,根本看不到佳人倩影,没走几步视线还被跟前一道身影挡住。 “麻烦边上让让。” 蒋延洲推搡着旁边的人,看都没看一眼是谁。 “蒋、延、洲!” 傅北行忍无可忍,咬出他的大名,“我让你看着她,你就是这样看着的是吗?” 甚至他的手还差点碰到她的…… 想想刚刚的画面,傅北行就一肚子火。 幸亏那丫头反应快,不然就让他姓蒋的占到便宜了! “我怎么 了?我不就是和圆圆跳了一支舞么,你这么激动干嘛。” 确定找不到人,蒋延洲才慢慢收回视线。 刚刚那一个过肩摔结结实实的,他感觉腰子都被磕没了,到这会儿了还撑着腰仿佛怀有小孩的孕妇。 不过他也没生气,还傻呵呵地笑着。 “啧,这么多年没见她,可越来越有个性了,比小时候只知道跟着你有意思多了。哎老傅,你有圆圆的联系方式吗,推我一下。我必要,俘获芳心!” 傅北行眯了眯眼,“你是磕到肾还是磕到了脑子?不要忘了,姜予安她还是我老婆。” “哎呀我知道,可你们不是都要离婚了嘛。再说了,你也没把圆圆当老婆啊,要不是傅爷爷,你不是压根不会娶她嘛。” 蒋延洲杀人诛心,一番话让傅北行哑口无言。 还不够,在傅北行沉默的时候,他摸着腰子又补了一句。 “别说,你老婆真棒!” “……” 傅北行不跟他贫,脑海里想起姜予安给他一个过肩翻的场景。 那么娇小的身躯,却能把蒋延洲在手还没碰到她的时候弄倒,反应和速度都不是她应该有的。 至少在三年前,她还是一个只会冲爷爷告状的娇小姐,什么时候连打架都学会了? 黑眸沉下去,傅北行睨向旁边还在回味美人刺的好兄弟,“让你查的事情,你查多少了?” 蒋延洲倒不是在想那个过肩摔,相比起来,那支舞更让他值得去回味。 尤其是姜予 安说在国外除了上课就在兼职,没有时间、也没必要练舞时的落寞,简直我见犹怜。 “我真是不懂你,圆圆她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在国外能有什么可查的。她和我跳舞的时候都说了,除了上课就是在兼职挣钱,估计姜家那对抠门夫妇连生活费都没打给她。” 蒋延洲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想想姜予安一个人可怜在外,就愤愤不平。 忽然想起来她出国的时候已经和傅北行结婚,立刻摆脸色质问。 “不对啊,她都嫁给你了,你为什么把人送出国都不给人钱!哇,你就让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自生自灭,你是人吗老傅?” 傅北行抬手挥开他的手指,要了一杯酒在卡座坐下,“在你问我这些问题之前,先动动脑子想想,她是哪儿来的本事把你给过肩摔的!” 关于蒋延洲的问题,他倒是也想知道,每个月汇过去的钱为什么姜予安一分没取。 出国之后,她就如同失联一般,再打不通电话。 除了偶尔能在母亲那里得知她的一点消息,其余时间都毫无音序。 她赌气不愿理他,他又何必主动招惹,给她不必要的念头。 可如今看来,他的确做得太过。 蒋延洲也要了一杯酒,懒懒地倚靠在沙发,对傅北行的提问无所谓。 “她一个小姑娘在国外,总得学点东西保护自己吧,过肩摔有什么?也就今天是我,要真遇到色。狼,就圆圆那点本事可没用 。” 傅北行拿着酒杯的手指微缩,眸光黯沉,“别管她叫圆圆。” “为什么啊,大名是你爷爷取的,小名是我取的,我就要这么叫她。” 蒋延洲幼稚地争辩,想想从前还十分感慨,“早知道她如今出落得那么漂亮,当年我就该把她追到手的。”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还在想念那支舞。 傅北行冷哼,眉宇间流露几分得意,“她那时可看不上你。” “是是是,人家小姑娘那个时候就把自己当你老婆看,她自然是看不上其他人的。” 蒋延洲也不和他争辩,开始畅想未来。 他踢了傅北行一下,脑袋撇过去,“话说你离婚的消息都在圈子里传开了,什么时候把手续办了啊。我要是追得快,说不定能赶上你和姜笙一块儿结婚呢。” 傅北行一脚给踹回去,“滚!” 这一脚可是结结实实的,和蒋延洲问话的提醒完全不同。 他哀嚎了一声,就听傅北行淡漠的声音传来。 “姜家这样的门户,你们蒋家根本看不上,即便姜予安还是姜家的女儿,你们家也未必能让她进门,更何况她如今已经和姜家断绝了关系。” 蒋延洲摇头,整个人往沙发上一倒:“你想多了老傅,我哥需要商业联姻,娶老婆需要看家世,我可不一样。我能讨个老婆回去,我妈就高兴咯。” 傅北行垂眼,看着酒杯里的威士忌,“即使如此,你能娶她的前提,是她想嫁。” 言则,即 便蒋家可以不看家世,她姜予安想不想嫁还是另外一回事。 话里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当年傅老爷子让他娶姜予安,前提也是建立在——姜予安愿意嫁给他的基础上。 蒋延洲不笨,男人之间的炫耀跟孔雀争相开屏差不多。 他笑得意味深长,缓缓望向傅北行。 “可是老傅,就算圆圆不愿意嫁给我,你也得和她离婚吧。你这样拖着,还百般阻拦我追她,该不会是喜欢她,不想离吧?” 第26章 傅北行没有圆圆联系方式 “怎么可能!” 傅北行下意识否定,目光避开旁边蒋延洲望向混乱的舞池。 “我如果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和她离婚?至于为什么拖着不离……” 他转着手里的酒杯,俯身搁在桌上,“你自己看看,才放个离婚的消息出去她身边就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总不能让她误入迷途。” 蒋延洲可不高兴了,咬上一支烟还没点上,听到这话眉头皱起,“你骂别人就算了,怎么还带上我呢,是不是兄弟?” 傅北行斜睨过去,轻哼一声:“就是知道你是什么人,才特地带上你。” 圈内的二世祖没结婚的不少,第一次还在的可就是稀有物种了,像蒋延洲这种睡过的女人双手双脚都数不过来。 让姜予安嫁给他,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 蒋延洲对此不屑冷嗤:“浪子回头金不换,圆圆就是让我这个浪子从良的人,你等着瞧。” 傅北行懒得管他,正巧手机响起,没理会他的话。 电话是姜笙打来的,但那边传来的声音是她助理的,说了两句后他脸色微沉,“伤到哪儿了,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没空再和蒋延洲喝酒闲聊,“我去趟医院,你记得查我交代你的事情。” 蒋延洲对姜笙没兴趣,“你把圆圆联系方式推我,我立马去查。” 傅北行没理他,捞起西装外套就往外走。 蒋延洲气急败坏:“你不会没有吧!” “……” - 姜笙受 伤的消息在热搜上挂了一晚。 毕竟是国民女神,哪怕手指划破送到医院就愈合的事儿都能上个新闻让粉丝心疼,更不必说是出车祸这种事情。 与此同时,被一起带上热搜的还有小南阁。 帖子是范思思发布的,小作文看似只是在交代出车祸的起因经过,实际上笔墨多数用在被小南阁赶出来,才导致大半夜从偏僻小路回去,暗戳戳地将事故往餐厅上面引导——如果不是因为被赶出来太过于生气,就不会上头导致出车祸了! 总之事故的发生是有因可循、情有可原。 再配上车祸现场的照片,更是虐了一波粉,处处都喊着心疼姜笙。 工作室也点赞了范思思发布的帖子。 随后,姜笙在店内起争执的视频也被放出来。 经过剪辑的效果,整个视频看上去就是在欺负她们,店员还态度恶劣地给出爱吃不吃这种话。 “店大欺人”四个大字也如一顶巨大的帽子给它扣上,粉丝更觉得姜笙出车祸完全是因为被小南阁影响了心情,小南阁需要承担责任、并要求涉事员工出来道歉承担责任。 姜予安是在第二天醒来后得知这些消息的。 昨晚从九号公馆回来就已经凌晨两点多,小南阁早上也不营业,所以稍微起得晚一些。 只没想到,一起来就收到暂时闭店,不必去上班的消息。 姜予安也没闲着,注册了正在热议这些话题的社交软件账号,顺便冲了一杯咖 啡。 巧合的是才点进去,就看到姜笙发文的热搜。 空降话题热度榜第一,还带上了一个’爆‘字。 浓郁的咖啡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银色的小勺在咖啡杯中慢慢搅。动。 而餐桌前坐着的姜予安却一直捧着手机,没端起来喝一口。 帖子倒不是指责小南阁如何,反而是先表达对御厨传人的尊敬,听闻宴彬珂昨日现身小南阁,慕名前去,没想到因为自己没弄清楚规矩被赶出去。而后则言辞诚恳地道歉,还表示车祸是自己开车不仔细,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希望粉丝们不要去苛责其他人。 配图是自己在医院打着绷带,笑得灿烂但脸色苍白的照片。 真是我见犹怜。 效果也很明显,评论里除了阵阵心疼还有对小南阁的怒意,声势浩荡也不怪小南阁要暂时关店避风头。 姜予安面无表情切了软件,给宴彬珂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一接通,暴躁的声音混杂委屈就传过来,“小师姐,昨儿你可在现场,明明是那个女人先无理取闹,她现在反而还倒打一耙!真他娘的不要脸!” 姜予安心情本来还算沉重,忽然一阵无奈又想笑:“好了,你先冷静一下,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宴彬珂听到声音当真没再埋怨,正经道:“我不在店里,棣棣说一大早就有很多人在门口拦着。我让棣棣他们别理会,先在店里待着别出来,反正吃喝暂时还不缺。” 姜 予安闻言眉头蹙起来,担忧问:“没人受伤吧,那些人没动手打砸吧?” 她在国外见过不少这种事情,东西砸了还好,就怕人受伤。 宴彬珂嗐了一声,“那倒没有,就是一群举着牌子要求道歉的小孩,打人还不至于!” “那就好。” 姜予安松了一口气。 她打开桌上电脑,一边对宴彬珂吩咐,“昨晚店里的视频监控在吗,你让人发我一下。” 手机里忽然没有了声音。 沉默。 姜予安困惑地瞥了一眼屏幕,电话也没有挂断。 “师弟?” 片刻后,那边才迟钝地传来声音。 “小师姐,这事儿上新闻的时候我就让棣棣调出监控做澄清,但是……真他娘的奇了怪,昨晚的监控啥都没了!别说是我们店里的监控,就是你让棣棣他们用手里录的视频也都没了!真他娘见了鬼!” 姜予安动作只顿了一下,像是早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语气平静:“昨晚不是让你把监控和录音全部单独拷一份出来吗,你发我了吗?” 宴彬珂沮丧又气愤:“不光给你发了,我们自己本地都保存过一份,这存在自己电脑里的视频都没了,小师姐您那份估计……罢了,算她大明星有本事,这哑巴亏我小南阁就吃了,大不了这店我不开了!” “不开可不行,那我以后上哪儿蹭饭去。” 姜予安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语气噙着调侃。 “这事儿我来解决,你带着大家好 好休个假吧。等我上了班,你们可有的忙,先挂了。” 不给宴彬珂询问的机会,电话直接挂断,房间里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 没多久,电脑的荧幕上面,一道数据恢复的进度条正在慢慢增长…… 第27章 可没错,又凭什么道歉? 进度条百分之百的时候,视频文件赫然重新出现在姜予安邮箱里面。 与此同时,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 【C:小妹,视频恢复了吧?】 【YUAN圆:嗯嗯,已经恢复了,谢谢小哥帮忙!】 【C:不要跟我们客气,而且即使刚刚没有我,你自己也可以完成;对了,我这边刚拿到那个女人出车祸的监控,还有她在医院的病例,你可以看看;有什么需要,再联系我。】 邮箱里面又收到一个文件。 姜予安下载,先点开那份病例。 看清后,瞳孔略微放大,脸色也逐渐复杂。 还真……刺。激啊。 【C:还有更精彩的,我处理一下再发给你。】 片刻之后,姜予安就收到一堆打上马赛克的照片。 哪怕厚码得几乎只能看到姜笙的脸,也不难通过大致想象出内容的劲。爆。 姜予安浏览了两张就急急关闭了文件夹。 太恶心了。 傅北行不会也得了那种病吧? 好脏。 她沉默地坐在电脑面前,大脑出于宕机状态。 直到商榷拎着东西从外面进来,才稍稍拉回神。 “怎么咖啡冲了没喝?” 商榷把提着的东西放在桌上,顺手摸了一下仍漫出香味的咖啡杯沿。 还是温的,旁边餐盘里装的是他出门前烤的吐司,少了两片。 姜予安起身,给商榷倒了一杯水。 垂眸间已经隐藏了所有的情绪:“那会儿刚醒在看新闻,茶味从手机里面溢出来了,哪儿还有心情喝咖 啡。” “咳……咳咳咳……” 商榷水杯刚送到嘴边,才刚喝一口就被呛到。 姜予安歉意又心疼地递过来餐巾纸。 商榷摆了摆手,没一会儿就缓和过来,“有什么需要二哥帮忙的吗?” 网上的消息他看到了,事情闹得那么大,想没看到都难。更别说他工作需要,每天都得关注一下舆论动向。 “不用了,谢谢二哥,小哥已经帮我处理得差不多了。” 姜予安摇了摇头。 商榷面无表情,将水杯重重放在桌上。 “商淮那个技术死宅还会帮你处理麻烦?我还以为他已经哑巴了。” “二哥。” 姜予安无奈。 “你不要这样说小哥,他只是不爱讲话,还是很厉害的好吧!” 这次要不是商淮,小南阁的监控只靠她的话,根本不可能那么快恢复。 现在数据恢复,把视频直接发布到网上就是姜笙茶言茶语最好的反驳,根本就不需要去解释什么。 经过剪辑的虚假,在真相面前只剩不堪。 不过…… 姜予安动作忽然顿住,冲商榷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二哥,好像还真有点小事需要你帮忙。” “嗯?” 商榷略微难看的脸色忽然就好起来。 “什么事,说。” “视频呢小哥帮我恢复了,您是XR的大总裁,能不能帮忙借你们公司两个账号出来,帮忙澄清一下呀?” 这澄清发到网上容易,能不能将真相扭转,同样是一场硬仗。 她二哥那么大个人站在旁边,大 腿不抱白不抱! 省得还要花钱。 商榷的尾巴早就翘上天,“就这事儿啊,简单!” 姜予安抱拳:“二哥威武!” - 小南阁的负面舆论在姜笙的那篇‘解释’后推至最高点。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聚集在小南阁门口的人也越来越多。 甚至已经有耐不住等待的拿了东西砸过去,若非现场有媒体直播,以及警方及时制止,那块百年的老招牌就要杯一人一块石头给砸下来了! 在车上赶往小南阁的宴彬珂看到这一幕,气得眉头一跳! “这群小崽子,砸哪儿不好非得砸我招牌!” “您老消消气,这不是没砸嘛,有人看着呢。” 驱车的商榷出声宽慰,又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还在忙碌的姜予安,同仇敌忾,“一会儿就让他们赔礼道歉!” 宴彬珂眼巴巴地看向姜予安:“小师姐啊,咱们什么时候能澄清啊。” 姜予安合上了电脑,“放心吧师弟,今天晚上这件事情会处理好。” 宴彬珂倒也没继续说话,但明显无法放心。 那双苍老的眸仍然紧紧地看着手机,生怕哪个脾气比他好暴躁的,再拿石头砸他招牌。 那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不说象征厨界什么,光是那上头的雕花就够让人研究的了。 一群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 忧心忡忡之间,车子已经绕过盯着小南阁大门的人群,悄然从后院开进去。 宴棣等人收到消息,早早就在后院等着。 车子 刚停稳,还没熄火,一行人就围了上去。 “师父、小师叔,咱们现在怎么办?” 后厨的人纷纷看向宴彬珂。 宴彬珂则顶着众人目光望向姜予安。 从车上下来的姜予安并不打算和他们解释什么,她看了一眼腕表,淡淡的嗓音却有着安定人心的魔力。 “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准备一下,去前院,开门迎客!” “是!” 齐齐的嗓音传至前院。 日落西山,积累一整天的闷热也被这道声响重新点燃。 被拦下过一次的粉丝再也按捺不住,举着棍子上前。 “让小南阁的老板出来道歉!他们明明就在里面,给我们滚出来!” “就是!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喜欢的人,凭什么就被你们这么糟践!” “小南阁出来道歉!” 声势浩荡。 一个人带起头,后面的人也无所畏惧。 为首的高个子已经突破警戒线,拎着棍子直直朝着那块老招牌砸过去—— “先生可想清楚了,这块招牌砸下去,可能不止赔个倾家荡产的,你确定要动手?” 不咸不淡的嗓音随着大门拉开将男人的动作制止。 姜予安踩着高跟鞋出来,清冷的目光直视于他,便将气势汹汹的来人气场压制! 举着棍子的男人呆呆地盯着姜予安,直到旁边的商榷忍不住咳了两声,他才讪讪回神。 底气明显不足:“我们就是来讨一个说法,大家都在这儿等一天了,要一个道歉有、有这么难?” “就是 ,我们就是要一个道歉!顾客才是上帝,你们这么大的店,欺负人算什么本事!” 底下的人瞬间把男人不足的气势给补上。 现场的媒体也将所有的直播设备对准姜予安,只等她一个解释。 “道歉自然不难。” 姜予安又往前迈了一步,于台阶上居高临下。 “可没错,又凭什么道歉?” 傅北行被姜予安耍了 “这位小姐,话是这样说的,可你们小南阁怎么就没错了?咱们得讲讲道理!” 那拎着棍子的男人强声辩驳。 姜予安垂眸,扫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勾起唇:“言则,你要和我讲道理?” 那男人默默把手藏到背后。 随后,钢铁和水泥哐当的脆响声在地上滚动。 直到它被一块石头卡住不动,全场才彻底沉寂下来。 一片寂静。 好半晌,听到男人咽口水的声音:“对!讲道理!” 姜予安点头,“成!那您说,小南阁何错之有。” 这不咸不淡的模样瞬间把那男人火气点燃,连带方才的不足底气也全撑起来。 合着他们厨子 到现在都不觉得他们有错? 白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这位小姐,我看你长得也是一个明事理的,那我就和你说道说道。这车祸的事儿呢,的确是和你们店没什么关系,但是别人来吃饭,你们无缘无故把人家给赶走,这不合适吧!” 姜予安垂眸看了一眼腕表。 七点一刻。 差不多是打工人下班等待公交车或者已经在路上的时候。 回家的路上,纷纷等待着吃瓜。 与猜想的一样,直播间进入的人数也在急速上升。 哪怕几家媒体分流,单个直播间的实时观看都已经达到几百万! 各路摄像机也慢慢从两人对峙,调动到只对准姜予安一人。 屏幕中,只剩下她娇小身影、低眸看腕表的模样。 形单影只,似对千军万马。 短短不到 几分钟,网上一边倒的舆论竟然因为这个镜头而发生变化,开始对小南阁“店大欺人”这件事情持怀疑态度。 毕竟只有底气足够的人,才敢如此! 此刻医院之中,不少人也拿着手机在观看这一场直播。 包括正准备离开的傅北行。 他昨晚在姜笙受伤住院时来了一趟,刚刚从公司出来顺带过来看看。 网上各种吵闹他本没兴趣关注,驱车的时候忽然想起姜予安在小南阁工作的事情,莫名就拿出手机。 只一眼,再挪不开视线。 画面之中,她低着眉眼,却与记忆里只会说’好‘的乖乖女完全不同,挺直的脊背足以窥见叛骨。 再一抬眸,则与昨晚在舞池中央的摔人离去的胆大重叠。 傅北行忽然觉得,这二十多年,好像从来没有认真认识过她。 且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渐渐浮出—— 离婚,或许不是他的早有准备,而是她的蓄谋已久。 傅北行点了一支烟,缭绕间静默地看着屏幕中那张明艳漂亮的脸蛋,忽地溢出一声冷笑。 他被耍了。 - 此时在镜头前的姜予安尚不知道她掀起多大的风浪。 她抬眸,语气依旧平静。 “既然诸位觉得我们小南阁店大欺人,我们这便将会公布昨晚我们主厨与姜小姐争执的全部监控视频,以及我们店员与姜小姐同时拍摄的视频内容。” “当然诸位可以怀疑是否为剪辑效果,我们这边也提供视频的源文件,持怀疑态度 的朋友可以与媒体朋友们一样,拷贝回去做鉴定。” “是非对错,请诸位看完之后再做判断。我们小南阁有错必改,但没错,绝不会后退!” 掷地有声的话落,她让出了一步。 身后穿着厨师装的一行人立马出来,动作干净利落,将投影仪与播放设备迅速在台阶高处摆放好,让底下举着牌子抗议的朋友们也能在第一时间能吃到瓜。 当姜笙无理取闹的怒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那些白底黑字仿佛反过头来嘲讽自己。 原来自己喜欢的、奋不顾身维护的,竟然是这样的人! 冲在最前面的那位大哥简直无地自容。 他想转头就走,又想看看后面会不会有反转。 可是争执的源头就是因她而起,还能有什么反转? 总不是小南阁逼着她要求已经退休的老厨子做菜吧!还有说小南阁的菜难吃,那天底下还有好吃的菜吗! 他拳头捏得死紧,正想找个地方发。泄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的宴彬珂忽然冲出来握住他的手,压抑脾气的语重心长。 “小伙子我懂你的心情,但你千万可别砸我这个招牌了!这字是我老祖宗提的,上头的雕花手艺是我外祖祖上传的,现在国内可没人有这手艺了。你们年轻人喜欢新鲜玩意儿是好事,追星潮玩我也支持,可毁了老东西万万不可!” “我……” 那大哥一肚子的郁闷忽然被无奈给代替,只能无措地看向姜予安。 后者 却望着那块老招牌,平静又庄重。 他也是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她会说这块招牌如果砸了,他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小南阁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居于其中,周围沟壑叠起、宛若山脉起伏。 远看不觉尚有什么,但凑近了一看,却是一幅工艺繁琐的雕刻木画,甚至上面座中食客的表情都刻得清清楚楚! 也难怪老爷子一直忧心这块招牌。 姜予安感叹又震撼,宽慰宴彬珂。 “放心,人家不会砸的。不过好东西的确需要保护起来,改天想想办法,让招牌既可以展示出来,又能让大家不能轻易毁坏。” 宴彬珂仍不放心,抬脚踢了宴棣一下。 “今儿先把招牌卸下来,先挂个耐造的上去!我这招牌捐出去给人研究也不会让人砸了!” 说完,背着手携着满脸怒意进了屋。 宴棣也不敢耽搁,连忙上手。 现场的事情都差不多,姜予安也打算进去,还没迈步又被拦住。 仍然是那位大哥,在顺带拷贝视频的时候来了一句。 “这位小姐,这儿这么多人呢,你们不打算开火挣钱啊?耽搁你们一天的生意,不打算宰我们一顿消消气啊!” 姜予安被这番话给气笑。 能有这样的粉丝,还真是姜笙他妈。的运气好! “你倒是提醒我了。” 她脚步微顿,转头走到还在直播的摄像机前。 “能借用一下镜头吗?” “……能、当然能!” 温柔的嗓音和明艳的笑容让扛着摄 像机的小哥愣了一下。 他呆愣愣地点头,实际上镜头早已经贴着姜予安的脸,完完全全的死亡镜头! 饶是如此,屏幕中的那张脸没有一点死角,只有一张令人心动的美颜! 姜予安不知镜头外生出多少尖叫,更不知道此刻直播间的弹幕有多疯狂,几乎让直播卡顿。 她落落大方,鞠了一躬。 “很抱歉给大家带来麻烦,在这里,我想借用这家媒体的直播宣布一件事情。” 一杯酒差点泼到蒋延洲脸上 “关于今天闭店休息影响到今日预约用餐的顾客,可在未来随意一天凭借预约凭证直接来小南阁用餐,并免费赠送三道您喜欢的菜肴,任君点单。” “品尝美食是一件非常主观的事情,我们小南阁尊重食客的口味,如果实在不合适,可以选择其他菜系或者其他餐厅。我们小南阁不敢说让所有食客满意,但对自己的菜肴也有底气。” “最后,小南阁闭店到此结束,今晚的营业时间仍然与平时一样,预约晚餐的食客可以现在过来,也可以随意安排时间。诸位来访的食客和现场的朋友路上都注意安全,希望未来能与大家共同发现更多的美食,谢谢!” 她态度很诚恳,但此刻直播间的人根本没人管她在说什么。 直播间甚至全网都在刷‘老婆你说得都对!’之类的话语,听了个大概后更觉得老婆人美心善! 只有在现场饿得前胸贴肚皮的粉丝们才知道姜予安有多损,尤其从后厨传来一阵阵饭菜的香味时。 合着他们在这里蹲了一天,连一顿饭都不能混上? 这生意都停一天了,还管什么预约客人啊?直接宰门口举着牌子影响生意的人不好吗?高价也行啊! 可姜予安偏不。 凭什么干扰了人家生意,还能心安理得地来品尝一顿佳肴? 有多少人提前一个月才能拿到小南阁的预约,他们在这里闹上一闹,就能直接上小南阁吃上一顿,那小南阁 以后还做不做生意? 规矩定了便不破例。 更不必说是为了一群闹。事的破例! 那声‘谢谢’落下,姜予安便直接进店,根本不管这群人的脸色。 潇洒离去的背影反而更加让人痴迷,直播间内的热度并没有因为小南阁的澄清也降低,甚至在姜予安转身之际,上升到了巅峰! 九号公馆,一瓶酒又被傅北行灌空。 男人脸色阴沉得仿佛滴墨,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手机屏幕,哪怕拿酒也不曾挪开。 老婆? 明明是他老婆! 这群只在网上见过一面的人,凭什么喊她老婆? 空了的酒杯忽然被他重重地扔在桌上! 正捧着手机看的蒋延洲吓了一跳,蹭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你喝多了?” 傅北行眼眸都没抬一下。 这会儿直播已经结束,媒体为了热度仍然在重播,甚至单独剪辑出她的镜头制造话题。 蒋延洲瞥了一眼,忍不住轻轻啧叹,“你这是被大众抢了老婆,吃醋生气了?” 他挤过去一屁。股坐在傅北行旁边,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滚。” 傅北行无比嫌弃,伸腿踹他。 笑话,他怎么可能吃姜予安的醋? 蒋延洲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给他倒杯酒:“你不生气,甩什么脸色?别和我说是因为姜笙。” 提及姜笙蒋延洲就觉得烦。 真不知道那个女的给傅北行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他跟瞎了眼一样。 傅北行息了手机随意扔到一边,冷脸接过那杯酒仰头灌下 :“上次让你查的东西,你查得怎么样?” 蒋延洲正弯身给自己拿酒,闻声手上的动作一顿。 指腹在酒杯的壁沿上摩。挲了两秒,才注入冰冷的液体。 “实不相瞒,没查出来什么东西,和你先前调查的那份资料一样,在国外除了念书就是在兼职挣钱,很普通的一份履历。” 傅北行拧眉。 如果当真如此,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变化? 从以往头都不敢抬起来的灰姑娘,摇身一晃成为舞会中心的公主。 除非……她从前就是装的。 那目的呢? 正沉眸思索,蒋延洲漫不经心地开了嗓:“不过她的履历有人动过,对方的技术很高超,我暂时还没有破解的办法。但是我敢肯定,这份丢入人群不起眼的东西,绝对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傅北行猛然抬眸,“你说什么?” 蒋延洲倚靠在沙发上,晃着酒杯幽幽:“我说,老婆好神秘……” 一杯酒差点泼到蒋延洲脸上。 要不是反应快,他差点没躲过去。 他气不到一处来:“我说老傅,你是不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别仗着咱们兄弟关系好,你就对我毫不客气哈!你要是再来一次……” “蒋延钦那块地我已经拿过来,明天你和肖楚去签合同。姜予安那边我会让人盯着,你继续查她在国外的事情,有什么情况立刻和我说。” 淡漠的话语毫不留情打断蒋延洲。 他顿了顿,指腹在食指轻轻摩。挲,语气依 旧,“她回国后的事也一并查一下,包括她身边的人。” 后面的事情本是肖楚去办,可这么久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除却她公开的消息,关于她如何认识商榷、又如何和小南阁的宴彬珂那么熟络一概不知。 所有的信息如蒋延洲所说那般,只是用来掩人耳目,让人看到她想让人看到的。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蒋延洲依旧点儿郎当,“成,这事儿包我身上。” 傅北行剑眉紧蹙,嗓音微沉,“你上点心,她目的尚不知、背后是谁也不清楚,万一是你那好哥哥,怎么被女人骗的你都不知道。” 蒋延洲一愣,啧啧叹道:“合着你拖着不离婚,并不是担心小青梅所托非人,而是担心她……唉,真是郎心似铁啊。” 傅北行不再应声,薄唇紧抿。 手机上仍然在推送关于姜予安的新闻,从弹框中时不时显示出来。 他心烦气躁,拿起手机打算走人,突然弹出一则‘古典战斗美人’的新闻,视频封面正是姜予安那晚与蒋延洲起舞的动作。 男人的手搭在她纤细的腰上,她手指落在蒋延洲的肩上。 怎么看都怎么碍眼! 他关了手机,当着蒋延洲的面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把网上关于姜予安的消息删掉,对,所有的!” “……” 但不等肖楚动手,网上关于姜予安的消息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甚至关于小南阁的澄清视频,都没有她的任何消息,只剩下官 方式的澄清公告。 热议重新被姜笙给代替,先前的热度仿佛昙花一现。 此刻某个死寂已久的群聊中,却出现一则冰冷的质问。 【大哥:@商榷,让你在江城看着小妹,你就是这样看着的?把小妹带去酒吧和陌生男人跳舞,你是怎么想的?】 傅北行找上Sylvia 质问的话语上面是一张商榷发的照片。 正是那天在小南阁让姜予安帮忙上药的场景,只不过没一人回复。 倒是这条质问发出之后,附和声接踵而来。 【三哥:二哥@商榷,酒吧的事情先不论,小妹是成年人去玩无可厚非。但让她被媒体大肆报道,是你失职。网上舆论复杂,更别说姜家那位有专门的团队,让小妹处于风口浪尖,不好。】 【五哥:安啦哥哥们,咱弟已经把网上的消息都处理了。二哥你好好反省一下,等我来了江城希望您能尽快让位!】 【六哥:和小妹跳舞的那男人是傅北行的好友;最近正在查小妹的资料,虽然没查到,但我估计他知道明面上的履历是假的;二哥@商榷,你这段时间注意一下。】 【四哥:大伯母的病情我这边可以控制住,如果小妹愿意的话,可以暂时回容城。】 …… 商榷一句话都不敢说,甚至都不敢看手机。 带姜予安去酒吧的时候他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但事到如今,除了认怂别无他法。 他解锁,便看到商淮发来的那段话,黑眸微沉。 消息告知姜予安的时候,她倒是平静。 头都没抬一下继续绘制图纸上的内容,“我知道,他查不到什么的。” 可能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具体他不会有一点消息,除非她自己愿意公之于众。 她六哥的技术,蒋延洲可比不上。 不过…… 姜予安忽然放下铅笔,抬眸看向商榷,“二哥,我那离婚证还没寄到吗?” 提及商榷便生气,“没呢。” 这狗男人,结婚的时候把人赶走,离婚的时候死拖着。 他们商家还等着户口分好,把妹妹彻底接回去,和这边再没有任何关系呢。 死男人! 姜予安闻言也蹙起眉头。 按道理来说,傅北行不应该拖那么久的。 他对这桩婚姻本来就不耐烦,更不要说姜笙还等着他。 哪怕这次小南阁事件对姜笙有些影响,可傅北行还是出面把负面新闻全部压下去。 甚至利用姜笙那则茶言茶语的帖子为她洗白,说明傅北行根本不介意姜笙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应该急着离了婚,与他的心上人尽快步入婚姻的殿堂。 这么拖着几个意思? “要不要二哥把人喊出来帮你问问?”商榷走近。 “不用。” 姜予安重新拿起铅笔,在白纸上继续勾勒。 “他会想办法来找我。” - 半个月后。 傅氏集团总裁办。 肖楚急急忙忙地拿了一份文件进入总裁办公室,“傅总,找到Sylvia设计师的消息了!” 自赋予工作室与傅氏集团的合约到期之后,除了传出赋予要与XR娱乐合作的消息,便再无音信。 不光傅氏集团无法联系设计师,那些听闻消息想挖走Sylvia的公司企业都无法找到人。 甚至连有点苗头的XR也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导致不少人都在看XR的 笑话。 傅北行难得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说。” 肖楚将手上的文件放在桌上,“这是今年Fanny时尚晚宴的邀请函,往年都是在国外举办,这次听闻Sylvia在江城,特地改了地点。” 言外之意,Sylvia一定会出现在这次时尚晚宴。 想要与赋予工作室合作,这次晚宴便是时机。 关键在于能否把握住机会,把合作谈下来。 “赋予工作室那边已经放出消息,新一轮的合作会在这次晚宴中确定。至于是继续和老朋友合作,还是开启新一轮的冒险,会之后再定。” 肖楚补充确定了这一点。 傅北行嗯了一声,“确定一下晚宴时间,再去弄两张邀请函。” “是!” 肖楚应道,正要转身离去之际,忽然被傅北行喊住。 “最近有没有姜予安的消息。” 肖楚一愣。 从姜小姐回国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话了。 之前经常听到还是因为姜小姐在国外,时不时就听傅总问这么一句。 可去查都是一样的消息传回来,姜小姐在国外念书、空余时间在兼职,除了兼职的内容不同,生活基本上单调得可怜。 现在人家回国,怎么傅总还问? 他摇了摇头,道:“姜小姐这段时间好像都在小南阁,听消息说是在跟宴大厨学厨艺,其余的消息倒是没有,就是XR的商总有时候送一些花过去……” 话音未落,肖楚明显感受到房间内的气压有些 不同。 他不敢再多言,“其他的,就没了。”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傅北行面无表情地撕了不小心被笔尖划破的一张纸。 肖楚大气不敢出一声,连忙退出办公室。 转眼就到了晚宴那天。 晚宴的地址倒不是特地改的,而是经过多方面考虑,才确定为江城。 只是传着传着,就成了刻意。 商榷看到一些账号编出来的这些瓜时,心情微妙又想笑。 “没想到我们Sylvia老师竟然有如此殊荣,能让Fanny单独改了地址,仰慕仰慕!” “二哥,你够了!” 姜予安简直想对他翻白眼。 从这种话题出来后,他就每天念叨一遍,烦死了。 商榷故意打趣,“不过现在的主角可是你,到时候小妹可得照顾着二哥。” 合约的事情是钉在案板上的,签给自家人毋庸置疑。 至于迟迟不敲定下来,一来是时机不对,放在今晚这种重大晚宴,能给XR提升不少知名,赋予工作室同理;二来是因为傅北行,他所作所为都让她不爽,不如这样吊着,让他膈应。 这三年若非是合约限。制,还有她不愿意毁了自己事业,她早不想和傅氏合作。 公私该分明时分明,该小人时她也不会大度。 车子停在举办酒店门口,绕过圆形喷池停下。 姜予安听了商榷嘀咕一路,忍不住反驳:“明明是姑姑为了照顾你的事业发展,才将晚宴地址改在江城。你倒好,一直打 趣我。” 她踩着高跟鞋下车,落落大方地挽住商榷。 俊男靓女,一下车便收到不少瞩目。 正迈步往会场内走,就被身后传来的嗓音拦住。 “姐姐,你也来参加今天的时尚晚宴了,你不是在小南阁后厨帮忙吗?” 离婚手续 小南阁、后厨、帮忙。 短短几个词汇就把姜予安在众人心里的形象给拉低—— 合着只是一个靠脸蛋和身体傍上XR娱乐总裁的女人啊。 还以为是哪家千金呢。 来参加今晚时尚晚宴的非富即贵。 要么是上流圈的公子名媛,要么是一线的艺人,还有一些借这次机会见人谈生意的,哪个不是喊得上名字的人物? 居然来一位平时伺候人的。 原本惊艳的目光瞬间变得鄙夷。 姜予安听到熟悉的声音顿了一下脚步,清冷的目光只瞥了一眼姜笙,便与商榷一起重新迈步。 “姐姐,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正好碰上,我们一起进去吧。” 姜笙是一个人来的,三两步就追上他们。 傅北行对这样的晚宴不感兴趣,从前姜笙邀请过他,但被拒绝,这次便没问。 被姜笙缠住,姜予安不得不停下脚步,面无表情。 “姜小姐,你妈知道你有在外面乱认亲戚的习惯吗?” “姐姐何必这么针锋相对,你在我家住了那么多年,我也喊了你几年的姐姐。哪怕现在断了关系,也不要闹得跟仇人一样,你说对吗?” 姜笙也没有恼怒,依旧言笑晏晏。 姜予安看着面前这张清纯无辜的笑颜,心生一阵恶心。 不谈那些背地里做的恶,明面上被拆穿的肮脏都不过一个月。 她是哪儿来的脸在这儿装的? “我没兴趣陪你在这里叙旧,你们给我断绝书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以后离你们 远一些吗?怎么,现在又来假惺惺地喊我姐姐,不怕到时候我来抢你家产啊?” 姜予安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冷声反问。 这个时间点正是入场的时候,听到这边的争执,不少人都陆陆续续停下脚步。 其中就有参加过姜家生日晚宴的千金,认出两人当即谈起那晚发生的事情,议论声纷纷转移。 姜笙脸色顿时难看。 毕竟买凶羞辱错养的姐姐,又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这些人还能说什么好听的话? 再加之网上小南阁事件轰轰烈烈,嘲讽声接肘而至。 甚至还有一些年轻的直接说出网上关于她的黑段子,听得姜笙恨不得冲上去把人嘴撕烂了! 她破罐子破摔,非得把姜予安。拉下水。 “可是姐姐,即便你已经和我们家没有了关系,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在我们家长大的,该教的该学的,都是和我一样的。你这前脚和阿行哥哥刚离婚,后脚和XR娱乐的商总在一起,这样不好吧?” 这盆脏水她非得泼到姜予安身上不可! 话虽然说得不明显,但引导众人往不正当的地方想的意图却显而易见。 一个是娱乐公司的总裁,一个是被赶出豪门的假千金,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哪儿有那么多,更多的还是见色起意和见钱眼开。 “姜笙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商榷终于忍不住了,深邃的眼眸凉凉地朝姜笙扫过去。 要不是他家小妹拦着,他早就想 上去跟这女的说道个一二三四了。 只不过小妹说女人之间的事情,他出面不大好,就一直忍着,结果这娘们还没完没了了! 姜笙似乎也没料到商榷会为姜予安说话,愣了一下。 趁着她发愣的空晃儿,商榷一张嘴根本就没人拦住。 “先不说我和我女伴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就算真的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又怎样?是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追求离异女性了么?我想问问姜笙小姐,哪里有错?” 姜笙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商榷还没结束,一连串的反问结束之后,冷笑了声。 “谈个恋爱还涉及到你们家教育问题?那你们家的家教,可真够封建的呢。姜笙小姐到现在都没有谈恋爱,不会是还要经过父母同意吧?” 周围一阵哄笑。 姜笙气得小脸惨白,口不择言道:“我可没说你们谈恋爱有什么问题,我只是说姜予安她和你无缝衔接,谁知道是不是离婚前就和你搞上了!” 嚯,可真敢说,看戏的人心想。 姜笙见他们不反驳,仰起头得意洋洋。 “商总还是注意一些,说不定你身边的女人只是知道捞不到傅家的钱,一早就给自己铺好了路,惦记你挣得那点钱呢!否则她怎么会那么痛快地就和阿行哥哥离婚,放以前她可舍不得!” “姜笙小姐,看来你不单单是有些妄想症,还听不懂人话。” 对比起来,姜予安的反应可平静太多。 “商总先前就解释 了,我和他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今晚我只是作为他的女伴出席晚宴,您倒好,一顶顶帽子就扣上来。合着今晚来参加晚宴的,就都是你嘴里的关系了?” 成双成对出席晚宴夫妻偏多,但也不缺乏兄妹父女一起的,甚至还有带着自己下属过来的。 姜予安这么一说,姜笙的无理取闹便显得十分荒唐。 偏偏姜笙还不觉得,她眼底充斥着轻蔑。 “你一个在小南阁打工的厨子,能和商总谈什么合作?还有,你知道今天是什么主题晚宴吗?怎么,你们小南阁餐饮做不下去,打算转行拿菜肴摆设计?” “我和商总有什么合作就不劳姜笙小姐你费心,倒是您,引导您的粉丝攻击小南阁的事情,还没有道歉吧。” 姜予安毫不留情把这件事情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想起这件事情姜笙便一肚子火! “我有什么错,我为什么要道歉?是我让他们去小南阁门口堵着的吗,我都发过贴说车祸和小南阁没关系!是他们自己蠢,凭什么让我道歉?” 还害得她被骂! 因为小南阁这事儿,这几天网上全都是骂她的人,买了那么多水军都没用,不知道浪费了她多少钱! 凭什么要她道歉? 她愤愤地看向姜予安,眼底充满怨恨—— 要不是她放出那些视频,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事! 姜予安无视她的目光,不想再继续和她纠缠,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抬眼看到一张 熟悉的面孔。 她忽然就顿住脚步,缓缓勾起唇。 “道不道歉是你个人事情,倒是有件事情,可能牵扯到你我两人。” “方才你说我离婚很痛快,我忽然想起来,你的阿行哥哥到现在都没和我去办手续,所以能不能麻烦您问问,他什么时候能去把离婚手续办了,也好让我恢复单身。” “这样拖着,很耽误我谈恋爱。”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众人目光也跟着姜予安朝那道身影看过去…… 铁玫瑰Fanny 傅北行的婚事在圈内也算闹得轰轰烈烈。 当年傅老爷子逼迫他娶了姜予安,结果新婚当晚人就被送出国。 人人都笑她攀龙附凤可惜没那个命,没了靠山就算成了傅太太也是个虚名。 倒是姜家另一位千金早已经把自己当傅太太自居,就等着他们哪天离婚让她名正言顺。 本以为已经修成正果,毕竟姜家半月前就放出消息,不日姜笙就与傅北行举行婚礼,结果人家男方到现在还没有正式离婚。 可真是闹了一个大笑话! “……你说什么?” 姜笙似乎没从姜予安的话里反应过来。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人重重撞到一边! 西装革履的男人直直朝着姜予安走来,面色阴沉。 嗓音也裹着怒意,“姜予安,你是不是根本没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她竟然还和商榷待在一块儿,甚至还挽着他出席活动! 就当真没把他的话一句听进去! 姜予安困惑地蹙眉。 “抱歉啊傅总,我不太能理解你话里的意思。而且我也不太记得,你有对我说过什么。再者,你都是要成为我前夫的人,为什么我要把你的话放在心上?” “你……” 傅北行脸色更沉。 他话音未落,就被姜予安淡声打断。 “傅总,你与其在这里和我说这些无意义的话,不如去看看你的未婚妻。女孩子真生气了,可不好哄的。” 顺着她的视线,傅北行朝旁边看过去,这才发现挤在他身后的姜笙 。 他拧眉,“你怎么在这里?” 被撞到一旁的姜笙总算是明白过来——傅北行刚刚压根就没看到她! 他眼里竟然只有姜予安这个贱。人! “阿行……” 她可怜兮兮,“我是公司受邀来参加Fanny的时尚晚宴,正巧碰到姐姐,想和她打个招呼。我也没想到姐姐竟然和XY娱乐的商总一起……” 后面那句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引导性却很强。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给自己戴上一顶帽子,哪怕是不喜欢,也不行。 哪怕是已经分手离婚的,都难免有些占。有欲,更不必说他们的手续还没办完。 果不其然,傅北行的脸色更加冷冽。 虽说离婚手续没弄完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看到姜予安倒霉,她就能高兴起来。 再说,他们离婚协议都签好,消息也全都放出去了,还怕离不成? 可惜姜予安懒得再理她,随她说什么,直接挽着商榷踏上红毯,往会场里面走。 傅北行瞥见那道离去的倩影,想也没想就迈步跟上。 “阿行,你等等我呀!” 身后,姜笙也急急提着裙摆追上去。 傅北行看着一眼前面隔了几步的姜予安,思索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 进入会场的人很多,安保还需要检查邀请函,耽搁一会儿也不要紧。 姜笙因为这一动作笑逐颜开,上前挽住傅北行的手臂。 “阿行,你今天怎么会来参加这种晚宴?以前你不是都不来的吗?早知道你要 来,我就和你一起了。” 傅北行看了一眼臂弯搭上的素腕,眉头稍蹙,“工作上的事情。” 再没有向姜笙多解释什么,便迈步朝前走去,目光已经不自觉去搜索姜予安。 不过短短一会儿,便已经寻不到那道倩影。 明明前面拿出邀请函接受检查的人还有很多。 - 姜予安和商榷是走VIP通道入场的。 路上快到的时候他们就和商兮发了消息,如果不是方才耽搁了一会儿,他们早已经入场。 两人刚到入口,门口单独站着的一位的迎宾看到,就上前将他们请进去,连邀请函都没看。 这妥妥的刷脸惊呆了同行的人。 不过也没人太在意,更没人把这事儿往姜予安身上想。 他们只当时尚圈和娱乐圈不分家,想来是XR娱乐和Fanny有合作,才单独应邀。 两人直接被工作人员带到后台。 晚宴会有一场走秀,现场这会儿人多得有些乱。 饶是如此,姜予安仍然一眼就看到中央气场最强大的女人。 秀场虽不是实时直播,可上了T台就是一次演绎、一次展示,容不得半分差错,故此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准备充分。 Fanny被业界成为铁玫瑰,只要自己有精力有能力,这位女强人几乎事事亲为。 无论是开创时尚杂志周刊,还是创建自己的设计工作室,到后面直接注册商标成立公司,效率高得都让人钦佩。 就像此刻人多得乱成麻的后台现场,她 仍然能在第一时间发出指令,让人执行。 姜予安和商榷就静静地站在旁边,没有上前打扰,看着严肃一张脸的商兮给不同的模特挑选合适的衣服。 大抵是一家人有心灵感应,原本在为一个模特改腰身的时候,商兮余光朝着两人的方向瞥了一眼。 当即,那张冷如铁的面庞忽然绽放出笑颜。 手上的针线也直接交给助理,交代了两句就直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一众模特与助理都惊呆了。 何方神圣竟然能让铁玫瑰露出那么和蔼的笑容? 简直不可思议! “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就看着我在那儿瞎忙是吗?” 商兮拍了拍商榷手臂,给了姜予安一个拥抱。 “哪儿能呢我亲爱的Fanny,是我和二哥不敢打扰您工作。再说,你这叫瞎忙,那我和二哥平时算什么?” “好你个死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姑姑都不喊,回容城就和你爸妈讲。” 商兮点了点姜予安的脑袋。 “可别,我错了好姑姑。”姜予安冲她撒娇。 商兮大笑,心软得一塌糊涂。 “好了好了,我这边还没忙完,你和你二哥先去外头找点吃的。对了,你小哥今晚也在,你们俩去找找他,省得他一个人又喊无聊。” “商淮那个技术死宅居然会出门?”商榷惊讶。 “可不是嘛,也就是圆圆的面子大,我这个当妈。的怎么说都没用,一说圆圆今晚在这里玩他立马就飞过来。” 商兮 笑眯眯打趣,又对姜予安道。 “一会儿和你小哥说道说道,看看有没有和眼缘的姑娘,这出来一趟可不容易。” “行,知道了姑姑。” 姜予安被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与商榷便没有在后台多留,打了招呼后离开。 只是一出去便有人端着酒围上商榷,生意场上也不好拒绝。 姜予安不喜这样的场合,和商榷说了一句就单独离开。 但还没走两句,便从旁边听到自己的名字。 其中内容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穿件衣裳吧 “欸,你们都听说了吗?姜家那个签了断绝书被赶出去的养女,竟然来参加今晚的晚宴了。她真觉得丢人现眼啊,换了我就老老实实在餐厅打工,哪儿来的好好待在哪儿。” 说话的人也是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上次在小南阁帮姜笙录视频的范思思。 “真的假的啊?傅总和她离了婚,姜家把她赶出去,她怎么有资格参加Fanny的时尚晚宴?很多姐妹都没资格拿到邀请函呢。” “还能怎样有资格,人家抓不住傅总的心,又傍上了新金主呗。XR的总裁商榷,你们听说过吧,人家跟着商总一起进来的。” “真是个狐媚子,不要脸!这晚宴审查得这么严格,怎么还是把阿猫阿狗给放进来的。” 几个女人手里拿着香槟,一番话语之后脸上露出嫌恶。 低声耳语的时候更肮脏的话也从嘴里吐出。 姜予安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听着。 也不怪她偷听,这么大的休息区,这几个女的非得站在甜品区的中间区域。 而且声音还不小,像是故意说出来的。 “对了,那个养女不是在小南阁当帮厨嘛,该不会一身油烟味儿吧,商总怎么下得去口啊?” 范思思忽然大声说道,私语的几个女人纷纷大笑。 姜予安眯了眯眸,正巧端着酒水的服务生从她身边路过。她直接拿了一瓶红酒,直直朝着范思思她们走过去。 几个人的笑声还没歇下来,那瓶酒直接从她们 的头顶淋下,泼灭一阵嘲声笑语、掀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谁啊,有病啊!” 范思思被淋到的酒渍最多,穿得也是最凉快的,身上本就不多的布料几乎都湿透了,模样狼狈得有些丑陋。 一瓶酒倒尽,姜予安把空瓶放回已经吓呆了的服务生托盘里。 她无所谓地拿了纸巾擦手,红唇吐出三个字。 “你祖宗。” 轻轻的三个字直接刺。激得范思思不顾脸上的酒水,她也不等着纸巾擦了,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就睁开。 待看清面前姿态慵懒的姜予安时,恨意顿时增生到最高值。 “姜、予、安!” 咬牙切齿的声音巨大,已经吸引了不少周围的宾客。 姜予安丝毫不怕把事情闹大,她漫不经心地挠了挠耳朵,“听得到,两只耳朵都听得到,不用喊那么大声。” “你!” 范思思气急败坏,“你有没有素质?背后泼人一身红酒,难怪有人生没人养!活该你出生就被你爸妈扔了!” 姜予安凉凉地抬眸。 这一眼看得范思思心虚,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你看什么看!” 姜予安低笑了一声,“范小姐,你跟我讲素质,不觉得可笑吗?” 她往前一步,范思思又往后退了一步。 她再逼近,后面已经是放甜品的餐桌,而面前狼狈不堪的女人已经无路可退。 “我……我告诉你,你别过来啊!” 连红酒都敢往别人身上泼,谁知道这女人还会发什么疯? 姜予安嗤笑 了一声,“就你这种胆子,还敢在背后编排别人。我这瓶酒泼得,真是有些浪费了。” “你!” “我什么我?怎么,我说得有错?你有胆子在背后散布谣言,我在背后泼你一瓶红酒,有什么问题吗?” 姜予安又拿了一瓶酒,吓得范思思立刻闭上了嘴。 她嗤笑,自顾给自己倒了一杯,“放心,不泼你。这酒也不便宜,已经浪费了一瓶,可不能再浪费了。” 一杯酒喝完,便稳稳地放回服务生的托盘,转身之际还笑盈盈地冲人道了声谢。 美人肆意,好像也没有谁过于苛责她的妄为。 “不、不用谢……” 那服务生也愣愣地露出笑容。 但范思思哪儿肯那么轻易地放她离开,也不顾自己此刻的狼狈,冲上去就拦住她的去路。 “你泼了我们一身酒,就打算这么走了?!” 周围围观的人可不少,只不过也没人愿意掺和,都静默地端着酒看戏。 范思思却把他们当做靠山,“大家可评评理,我们不过背后说了她一句,她就拿红酒泼了我们一身。这礼服一套可不便宜,她赔得起吗?” 那几个沾了酒渍的女人跟着附和,“就是啊,她一个被赶出姜家的养女,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她们原本不打算发声的,毕竟背后说三道四的也是她们。 可被范思思这么一闹,那么多人看着,再不说两句,可丢不起这人。 姜予安被她们围在中间,顿时成为众 矢之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里这么热闹?”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温雅的嗓音,随后,一身米白色西装的男人也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范思思顿时眼睛一亮,她认出这是Fanny和度兮科技总裁程渡的大儿子程潇——BIT国际赛事的明星选手,连续三年的冠军队长。 拿到赛事奖金之后,和他的双胞胎弟弟程淮一起创业成立一家游戏公司并创建电竞俱乐部,现今被人称一声小程总。 不过相对比起来,那位弟弟就低调很多,也不爱参加这类活动,鲜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范思思脸上的愤愤不平立刻化成柔弱,同时可怜兮兮地靠过去。 “小程总,你看我这一身,都是这个女人泼的。你们的时尚晚宴,这种没素质的人都放进来啊?” 单薄的礼服沾了水,寸寸布料几乎都贴在女人身上,勾勒出分明的线条,落在不同人的眼里,便是不同的味道。 尤其是范思思柔弱无依的身骨几乎要贴到商淮身上的时候,身后还有大腹便便的男人笑着附和,“今天小程总可有福气了,英雄救美啊这是!” 商淮眼底闪过一起嫌恶,在那湿漉漉的手臂就要碰到自己的时候,他大步往旁边挪了一下。 范思思猝不及防,一个平地摔就这么重重地跌在地上! 商淮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这位小姐还是先去穿件衣服吧。” 一语双关,满堂哄笑。 可真是偷鸡不成 蚀把米。 范思思脸色苍白,趴在地上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撑着手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知道自己的美人计失效,怨恨的目光看向姜予安。 “小程总,我这一身可都是她弄的,你们主办方也得负责吧,什么人都放进来!” 商淮瞥了她一眼,“的确不能什么人都放进来。” 范思思看着姜予安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她不好过,姜予安也别想好过!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赶出去,可更丢人吧! 可下一秒,脸上的笑容就彻底僵住。 要求和姜予安一起滚蛋 “那就请范小姐自己离开吧,也省得我还需要去叫安保。” 商淮挡在姜予安前面,冷声开口。 范思思不可思议,“你让我离开?!小程总,你是不是弄错了!” 商淮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态度,“搬弄是非的是你们,在这里嚷嚷闹闹也是你们,我为什么要将别人赶出去?” 不光是范思思,那些看戏的宾客也都愣住。 毕竟被泼红酒的是范家的千金,范家虽然算不上顶级豪门,可家中产业也不少,如今更是与傅家搭上了线。 至于旁边那位被姜家赶出去的养女,能有什么背景?XR的商总难不成还能冲冠一怒为红颜? 可偏偏被维护的是后者。 众目睽睽,范思思当然不愿意就这样被赶走。 太丢人了! 她咬牙,大义凛然道:“我可以离开,毕竟这事儿的确因我而起。可她姜予安就没错吗,我们不过说了几句话,她就直接动手了!” 话里的意思,是在说姜予安的行为更加严重。 她可以离开晚宴,后者同样要一起滚蛋! 让人意外的是,姜予安竟然真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我的确是有错。” 不光是周围的人,连范思思都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既然姜小姐也觉得自己有错,那不如我们俩一起……” 离开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被姜予安给清声打断。 “我是有错,不过我可不觉得我动手是做错了。” 范思思愣住,就连商淮也意外地向她看 了一眼。 姜予安勾起唇,“说错了一句话,我可不是你祖宗。有你这样的孙子,怪丢人的。” 态度可谓是嚣张至极! 范思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当即又燃起来,气得直接就冲上去想甩她一巴掌。 可惜还没碰到她衣角,抬起的手就被一股大力拦住! “说人是非就算了,还打算动手打人?” 商淮脸色彻底冷下去,将她甩到一边。 范思思委屈得眼眶都红了,“明明是她……” “赶出去!” 商淮根本不听她解释,冷声对已经到场的安保说道。 众人注视之下,范思思只觉得脸全都丢光了。 她不想坐以待毙,余光瞥见人群中的一角,挣脱安保的束缚就冲了过去,抱住了那人的手臂:“笙笙姐,你可得救我!” 姜笙脸色变了又变。 在众人的注视下,还是牵扯出一抹微笑。 她拍了拍范思思的手,迈步朝着商淮走过去。 “小程总,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我朋友一次?她是做错了事情,可是也已经付出了代价,应该被原谅。” 商淮侧目,垂眸睨了姜笙一眼,薄唇稍掀,吐出了两个字。 “你谁?” “……” 姜笙哽住,脸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 也不知道这位小程总是真不知道她是谁,还是在这里装的。 可她也只能当做前者,继续客气:“我叫姜笙,是去年票房第四的那部电影《奇迹》的女主演。” 商淮稍稍正了身子,正视于她。 姜 笙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扩大了几分。 片刻,三个字从商淮嘴里溢出:“不认识。” 姜笙脸上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倒是周围看戏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过分的莫过于姜予安,直接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商淮也被这笑容感染,脸色稍霁,回头望了她一眼,嗓音温柔又亲昵:“开心了?” 姜予安冲他扮了个鬼脸。 这个动作也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与人家小程总认识的。 也难怪小程总会维护她了,合着这是把范思思她们当傻子耍啊? 范思思这暴躁的性格立刻就出声质问:“你们原来认识?” 姜予安笑得理所应当:“我也没说我和小程总不认识啊。” “你!” 范思思气得说不出话,红着眼看向身旁的姜笙,企图后者能说两句。 可惜姜笙装做没看到。 到底是别人的地盘,而且Fanny在业界的地位也不是谁都能得罪的。 真惹恼了别人,以后她出席活动恐怕再借不到一套礼服,总不能每次都买吧? 再说,明明能不花一分钱就借到,她为什么要去买? 为了一个范思思,不值得。 “不如这样吧范小姐,我呢也不是小气的人,不想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你向我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怎么样?” 就在商淮喊人请走范思思的时候,姜予安忽然开口。 “要我向你道歉?你做梦!” 范思思忽然硬气,将跟前的两个安保用力推开,“我自己会 离开,不用你们请!” 扔下这句话,便愤愤挤开人群离去。 至于剩下的几个说闲话的,在商淮一个眼神扫过来的时候,便连连鞠躬道歉。 “对不起,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在背后对姜小姐说三道四了!” 她们家世不如范思思,来参加今晚的晚宴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物色联姻对象。要是被赶出去丢了这个脸,恐怕还会牵连家族产业,回家后指不定怎么被骂。 “你们的道歉我接受,但我希望下次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论是议论我还是议论她人。事实真相一概不知,单凭几句听说就给别人泼上脏水,你们也都是女生,换位思考一下假如说的是你们自己呢?” 话落,几个姑娘面面相觑,纷纷沉默。 姜予安也没继续为难她们,毕竟人群凑在一起的时候,多数只是附和,也许不是出于本心去抹黑他人。 他们有错,但问题最大的还是引导话题的人。 所以那瓶酒也没有多数落在她们身上,只是落了一点,简单擦一下就行,衣服都没有弄湿。 她拉着商淮正要离开,背后忽然响起一道整齐的‘对不起’,态度诚恳又郑重。 姜予安愣了一下,绽放一抹笑:“好了,我接受。这件事情当做你们的一个教训,现在就暂时忘掉,先好好享受晚宴吧。当然,我也为我无礼的行为向你们道个歉。” 她也向几位姑娘鞠了一躬,才正式转身。 和人群远离 之后,才得空和商淮说上一句话,“小哥这次怎么有空出来?” 商淮眼底噙着笑,抬手揉她的脑袋,“还以为你会喊我一声五哥,这次认出来了?” 姜予安就知道他会提及这事儿,笑得很无奈。 刚回到商家的时候,她总是分不清人,把两个哥哥乱喊,闹了不少笑话。 她顺势挽住商淮的手臂,娇气道:“分明五哥每次骗我,我才会认错,你看这次我不就认出来了?” 两人并肩朝后台方向走去。 殊不知,这幅亲昵的模样都尽数落入某人眼中…… 姜予安不会就是商家的千金吧? 会场二楼贵宾休息区,傅北行立于栏杆旁,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楼下的一切。 “我说老傅,你一直站在那儿看什么呢?” 蒋延洲对美女酒宴一贯兴趣盎然。 可惜这刚回国,找他谈生意的老头比美女还多,刚刚才得空抽身。 要不是前头搭建了一个巨大的T台,都不知道是时尚晚宴还是其他的。 他端着一杯酒到傅北行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幽幽叹道。 “还是你小子舒服啊,摆着一张臭脸往这儿一站,就没人敢凑过来。 不像我,去哪儿都有人烦我。” 傅北行冷着脸把他的手打开,“离远点。” “干嘛呀这么大火气,把你家大明星扔楼下说去找Sylvia,没找到人搁这儿冲我摆臭脸是吧?” 他没继续手欠,嘴皮子却说个不停。 视线顺着傅北行的看过去,忽然惊讶,瞪大了眼拍了一下栏杆。 “哎,那不是我老婆吗?他身边那男的谁啊?” 傅北行一记冷眼扫过去。 蒋延洲立刻改口,“你老婆、你老婆!” 傅北行目光重新落在姜予安离去的背影上,也不言语,宛若入定的老僧。 蒋延洲这也才看清姜予安挽着的男人是谁,困惑地啧了一声。 “圆圆怎么会认识程家的大少爷,而且看着关系比你这个准前夫还好。” 傅北行的目光再一次凉凉睨过来。 不过难得开了口,“度兮科技的董事长程渡是入赘商家,对外他们那对双胞胎儿子是姓 程,外人都称一声小程总。但户口上还是姓商,而商榷是他们的堂兄。” 蒋延洲在九号公馆见过商榷和姜予安,有了这层堂兄弟的关系,所以姜予安认识这位小程总,也不难解释。 至于姓氏这事儿,他也没多纠结。 容城商家一贯低调,新生代的几个子孙又都有本事。 也就是商榷是开娱乐公司,而商潇是热门电竞赛事的明星选手,才被扒出来的容城商家的。 还有几位公子少爷,大部分人可是连名字都不知道。 他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对傅北行道:“哎老傅,你记得上次商家因为小女儿被接回来捐了五个亿协助警方的事情吗?你说圆圆会不会是商家的小千金啊?” 真要是的话,他蒋家可就高攀不起了。 甚至傅家都算是高攀了。 要是放几年前,商傅两家还能比一比。 可这几年商家几个小少爷一个比一个会挣钱,傅家这一代除了傅北行这棵独苗,可以说是孤立无援。 人数上就输了,可别再比其他的了。 蒋延洲的猜测落下,气氛沉默了两三妙,很快就被傅北行给否认。 “不会。”他斩钉截铁。 “你怎么知道不会?商家这一个两个的,都对圆圆那么殷勤。” 蒋延洲望他,“而且听说那个商家的千金好像也叫什么……商圆圆,对,就是这个名字。你不觉得太巧么?” 傅北行仿佛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予安这个名字是我爷爷取的,假 如商家的千金真的是她,她不会改,也没必要。圆圆,这么土的名字也就你能取出来。” 这个小名从他嘴里吐出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蒋延洲可不乐意,“圆圆怎么了,她小时候本来就是一个小胖妞。再说了,予安圆,多好的名字。人家商家千金还商圆圆呢,你骂我还带上人家啊。” 傅北行不置可否。 显然他对商家没什么好感,顺带骂上无可厚非。 也没再纠结这个名字,傅北行语气变得严肃。 他一本正经分析:“商家千金认祖归宗那天,姜予安刚回国,在和我谈离婚的事情,怎么可能出现在容城?” 蒋延洲的猜测他不是没想过,但按照商家对这位千金的重视程度,不可能认祖归宗那天人都不在现场。 所以傅北行排除了这个猜想。 至于为什么姜予安会和商家的人那么熟…… 傅北行眸光忽然沉下去,“我让你查她,你查得怎么样?” 提及这件事情蒋延洲就一阵挫败感。 他原本有点头绪,找到对方修改档案的痕迹。但那边忽然像是醒过来,又把他给拦了回去,还多加了几道防御。 难啊! 他颓然地趴在栏杆上,“是我低估了你老婆,也难怪你要查她。” 傅北行也没说什么,“明天回公司,我来试试。”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转身离去。 已经看不到姜予安的身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且时间也差不多,Fanny的秀场 也快要开始。 他在这边找了这么久都没有听到Sylvia的影子,只能去秀场那边碰碰运气。 总不能Fanny特地邀请,她都不露个面,未免也太持才而傲。 - 此时秀场后台,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 商兮也终于得空,带着姜予安到休息室说两句话。 “一会儿要不要上去讲两句?我们亲爱的Sylvia老师。”她点开秀场的直播,一边打趣姜予安。 这会儿模特还没出来,在台上说话的是这次主题的设计师,正在分享她的设计理念。 姜予安摇头,“还是不了,我那准前夫还在找我呢,我可不想招惹麻烦。” 做出和傅氏集团不续约的决定时,她就想过傅北行会有所挽留,只是没想到他会亲自出面。 毕竟按照他如今在傅氏的地位,哪怕把整个设计部都砍掉都无所谓。 她不续约,他们设计部还有其他人。又不是三年前腹背受敌的时候,实在没有必要做到这般。 “准前夫?你们还没离婚?” 商兮眉头一挑,关注点有所偏离。 她坐正看向姜予安,语气郑重,“圆圆,你可不能恋爱脑对男人还心存幻想。我可告诉你,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的。这婚得赶紧离了,拖不得!” 这傅家小子看着人模狗样,可一结婚就把新婚妻子送出国,还是为了其他女人,什么东西! 商兮想想就来气,心疼地看着姜予安。 这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 一道噙着笑意的打趣。 “程太太这话未免太以偏概全,男人怎么就没一个好东西了?你两个儿子,几个侄子都不是好东西了?” 傅北行误会姜予安和商榷的关系 “骂人还带上你老公,我听到这话心可都碎了。” 说话进来的男人一身和商淮一样的米白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十分儒雅。 “小姑父。”姜予安笑着起身和他打招呼。 “快坐,一家人这么讲理做什么。” 程渡连忙抬手让她坐下,自己也挨着商兮一起坐下,随后打开带过来的保温杯递给身旁的人。 “来喝点东西,忙了一晚上,累着了吧。” 盖子一打开,鸡汤的香味从保温杯里弥漫开来。 却遭到了商兮的嫌弃,“这大晚上的,你带这个来干嘛啊。嫌弃我不够胖是吗?还拿我的保温杯装鸡汤,真有你的!” 她嘴上不饶人,却伸手接过,小口小口喝起来。 程渡笑得一脸满足,给她捏肩:“你哪里胖了,瘦得只剩骨头,还不顾顾自己身体。拿保温杯还不是你喝不了太多,还嫌保温桶太难看。” 一旁的姜予安默默吃下这口狗粮,甜腻得弯了唇。 她也是意外,姑姑还有这样小女人的一面。 这铁玫瑰遇到了欢喜,也是能化作一朵鲜艳的红玫瑰。 大抵是知道在小辈面前不好,尤其是自己小侄女还被狗男人伤了心,商兮一把打掉程渡的手,“少来这套。” 程渡也不生气,仍是一脸笑意,“对了,刚刚你们聊什么呢,怎么连我和小淮他们都骂上?” 坐着也是闲聊,姜予安就简单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下。 程渡听完之后脸色稍稍收敛, 严肃不少。 “这如果确定要离婚,的确是不能再拖了。圆圆你也是吃过苦,可不能再掉进陷阱里面。” 这婚事能成虽说已故的傅老爷子有很大责任,可当年姜予安如果不喜欢,也不会强迫她。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傅北行也是受害者。 但不管怎么说,他对圆圆的做法实在过分,哪怕程渡站在男人的角度,也没办法替他说话,更别说受欺负的还是他小侄女。 姜予安对两位长辈的反应哭笑不得:“姑姑姑父,可不是我恋爱脑不想离,我巴不得快点。是傅北行不知道抽什么风,忽然拖着。” 提出离婚的人是他,现在拖着的人也是他,简直脑子有病! “他拖着不愿意离?” 商兮和程渡异口同声,表情都几乎一样。 姜予安点头,“是,他误会我和二哥的关系,以为我为了钱和二哥在一起,说等我想通了和二哥断了关系,再去办手续。不过我也无所谓,我等得起,他可还有一位心上人等着,这离婚是钉在铁板上的事情。” 商兮冷嗤:“装模作样!” 真有那个好心,怎么会把姑娘扔在国外三年不管不问,甚至还买凶伤害她? 程渡捏了一下眼镜边,神情严肃:“他如果真那样想还好说,就怕有其他的心思。不过既然能离,先等等看吧。” 姜予安表示赞成。 如她所说,她也不急,要急得人该是姜笙才对。 “哟,都在这儿呢。” 休息室敞开的 门被敲了敲,是商榷和商淮两人。 拿了一些水果点心,两人打了招呼之后,把东西放下落座。 商榷还带了一大摞合同,递给坐在旁边的姜予安,“呐,小妹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 合同的内容是关于赋予工作室的,但合约不止一份。 不光是XR的,还有其他几个哥哥的公司,签约模式是非独家。 也就是说,赋予的一份设计图,几家公司都可以用。 最后的交易额净利润六成都归赋予工作室。 简直是在给姜予安送钱。 姜予安傻眼,大致翻阅了一下合同。 “怎么这么多,不是说好和二哥你签约的吗?” 今晚签约,正好可以借时尚晚宴这个热度进行一波宣传,这是他们原本的计划。 “是这样的小妹,我们几个哥哥的公司都需要原创设计师。比如我和五哥的公司,游戏角色的皮肤、或者角色挂件使用珠宝,所以大家和二哥商量了一下,拟定了这份非独家的合约。” 商榷想起群内对自己的攻击就不想说话,开口解释的是商淮。 说完还不忘提醒商榷,“对吧二哥。” 商榷重重点头,“对!” 明明是这群死妹控见不得他一个人分走小妹的设计,逼他让一步的! “这样啊。” 姜予安愣愣的,但是合约和小哥的解释也没有任何问题。 她拿起笔,在几份合同上签下字。 “那以后就要请几位哥哥多多关照啦!” “既然是非独家,不如带上姑 姑吧。我公司那几位设计师,都有些江郎才尽的味道,多个Sylvia助阵,也能帮我长长脸嘛。” 商兮也凑了个热闹。 “姑姑要给我送钱,那我可不客气!”姜予安打趣。 合约拟定签好,消息也趁着秀场休息的间隙直接发布出去。 考虑公司性质不同的缘故,只公布了XR娱乐、SH游戏,以及商兮的FC三家公司合作的消息,其余的只用了一个等字代替。 饶是如此,也引起现场一片轰动。 在众人纷纷议论中,傅北行冷着一张脸起身离去,“走吧。” “这就走了啊,人家秀还没走完呢。”蒋延洲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台上的模特,嚷嚷着还是跟上。 自己这好兄弟本来就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为了一个设计师特地亲自过来,结果连人家面都没见到,心情差到什么样想都能想到。 他跟在傅北行身后,“我觉得吧老傅,你也不必太灰心。这Sylvia设计师一次签三家,你还是有机会的。” “你觉得可能吗?” 傅北行停顿了一下脚步,瞥了他一眼。 傅氏抬高三倍的价格对方都不同意续约,之后便再联系不上人,如今更是直接官宣与其他公司的签约。 摆明了是不想和他们傅氏合作! 最让傅北行想不通的是,他至今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Sylvia设计师。 蒋延洲心里也清楚,“那这事儿就这样算了?” 傅北行嗯了一声,情 绪也渐渐缓和过来。 “赋予每年提供的设计稿并不多,续约于傅氏来说是锦上添花,并不是非他不可。我亲自过来谈,一个是因为Sylvia设计师是个人才,这挖走可惜;二来是她对我有恩,挽留她是应该的。” 但显然,现在没得谈了。 他抬眸,眸光忽然沉下去。 蒋延洲跟在后头喃喃,“可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啊,还是有点机会的吧……” 话还没说完,一抬头就见傅北行拐了脚步,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哎你去哪儿啊,出口不是在那边吗?” 姜予安甩了傅北行一巴掌 合约通过秀场休息间隙发布出去的时候,贵宾休息室的几个人都通过直播看到了现场的反应。 当然也没有错过中途离席的傅北行。 “圆圆是已经决定不和傅氏续约的事情么,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程渡理性地分析了一下,倒是觉得和傅氏合作未尝不可。 反正傅北行也不知道Sylvia就是被他特地送出国的妻子,从一个商人的角度,和傅氏继续合作百利而无一害。 他也相信,只要赋予愿意续约、且条件不是太过苛刻,傅北行肯定会同意。 姜予安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定:“我知道姑父您的意思,但公私分明这种事情我做不到。我会爱屋及乌,也会因为一些事情迁怒他人。所以哪怕傅氏开出先前十倍的报酬,我都不想再继续合作。” 她不想再和傅北行有关联,哪怕他根本就不知道在背后帮他的人是她。 她没有那么大度。 即使是和傅北行一起挣钱,她也不愿意。 程渡听罢,点头:“也无妨,你自己做决定就好,我也只是给出建议。” 一旁的商兮冷哼,看样子是不赞成他的建议。 “就傅家小子,还和他一起挣什么钱?我们商家又不是没有渠道,非得和他合作不可?要我看,让他赶紧把离婚手续给弄好,也好让我们圆圆赶紧脱离苦海,早点把户口迁回商家!” 程渡连连哄她:“程太太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我道歉。” 这两位 长辈的爱情让另外三个小的牙酸,饶是从小看到大的商淮都觉得腻得慌。 他起身要走,不忘带上姜予安:“小妹,我给你带了东西,和我去拿?” “臭小子,你自己不想和你爹妈待在一起就算了,还要把你小妹给带走!”商兮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 商淮无奈,“妈,我说的是实话。” 姜予安跟着笑,也从沙发上起身,“是实话小哥恐怕也得等等了,我想先去一下洗手间,你稍稍等我一会儿,和姑姑说说话吧。” 商淮只能在商兮笑眯眯的目光中重新坐下。 后者轻叹:“还是小棉袄贴心,哪像你们几个,没和我们说几句就想跑。” 已经离开休息室的姜予安自然不知晓这些。 她现在只想快点找到洗手间,小腹的坠痛感让她觉得大姨妈可能要突然来访。 早在来晚宴的路上就有这种感觉,只不过她月事一向不准,经常推迟几天,就没有专门去记日子。 好不容易找到地方,还来不及庆幸,已经因为身后的尾随警惕起来。 她目光稍沉,脚步也慢下来。 在光影投下来的一瞬间,动作也随之落下! 但与上次在九号公馆将蒋延洲摔了个过肩不同,她却先一步被人扣住,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凉得她一僵。 待看清面前的男人,嘲讽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傅总,这里是女洗手间,你这样不合适吧?” 傅北行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所松动。 他 看出姜予安眼底的警惕,眉宇紧锁,心口隐隐生出一股无名火。 “你还没有和我正式离婚,就和其他男人关系好到成双入对,就合适了?” 还不止一个男人! 甚至连蒋延洲她都能答应跳一支舞,却对他避如蛇蝎! 姜予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眼底的讽刺更加浓稠,连那点体面都不想再维系。 “傅北行,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这婚是你要离的,你自己都是把这桩婚姻当做儿戏,又凭什么来说我?这三年你与姜笙,我可说过你一句?” “所以你是承认和商榷的关系了?” 傅北行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忽然加重! 果然,他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狗屁的合作关系!她能和商榷有什么合作? 去他们XR娱乐当明星艺人吗?即便是,也用不着和他总裁谈! 姜予安不想和他胡搅蛮缠,挣扎想把手抽出来,“傅北行,你弄疼我了,松开!” 她本来就不舒服,现在肚子更是疼得厉害。 尤其是后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镂空的礼服设计让她整个人都如坠冰窖。 偏偏傅北行像是听不懂人话。 他非但不松手,反而往前迈了一步,几乎将姜予安整个人圈在怀里,“姜予安,我在问你话。” 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低哑的嗓音咬在她耳旁,非得要个结果。 姜予安急得想哭,红着眼瞪他。 “是又怎么样?就是你想得那样!和你有关系吗,只准你州官放火,还不许我 点灯了吗?我告诉你傅北行,我和商榷……”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欺压下来的吻尽数堵在喉咙里! 姜予安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也没想,动作已经先一步落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傅北行脸上! ‘啪——’ 清脆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久久不散。 她都不知道刚刚怎么就挣开了他的桎梏。 活该! 姜予安看着那张被她打偏的侧脸,心里咬出这两个字。 傅北行也是愣了一下,似乎没从这一巴掌中回过神,又似乎在想刚刚那个吻。 他抬手擦了一下嘴角,指腹染上点点血迹。 随后,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我不管你和商家人怎么认识的,跟我回家,以后当做不认识他们,从前的事情我也当做一概没有发生过。” 不管她到底在想什么,又或者想对傅氏做什么。 只要她回头,他都可以不追究。 姜予安抬头看着他,觉得可笑,“傅北行,你管得未免太宽了,你以为你是谁?” 跟他回家?呵…… 她又不是没有心存幻想过,又何必在她心死之后做出这种让人误会的行为。 她抬起手,指尖在他胸前点了点,“收起你假惺惺的怜悯,我不需要你那可悲的施舍。跟你回家?然后再因为你心爱的女人,把我送到异国他乡是么?再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在外住多少年呢?” 那轻蔑的嘲讽刺痛了傅北行的眼。 他送她出国的时候没想过她在国外会过得不好, 可…… 他抿了抿唇,“送你出国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我向你道歉。可是安安,你不能……” 话音戛然而止,在傅北行低眸看到她腿上一抹血迹时。 姜予安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整个人也彻底僵住。 傅北行心疼姜予安 “你……” 傅北行愣了一下。 他自然清楚这是什么,如几年前小姑娘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窘态时,还是他亲自去帮她买的卫生用品。 想起从前他尚有些恍惚,也难以想象他们俩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回忆从前的时候。 姜予安恼怒得脸色通红,连忙提起裙摆遮掩住她的窘迫,声音都沾染了三两分哭意,“你让开!” 傅北行抬眸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稍稍后退了两步,“抱歉。” 姜予安没心思接受他的道歉,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攥紧自己的手袋就钻进了洗手间。 狗男人! 她在心里愤愤骂道。 要不是他忽然在女厕所门口发疯,她也不会弄成这样,还毁了她一条裙子。 偏偏她以为很快就能回休息室,连手机都没拿,这会儿也没有办法联系二哥让他帮忙送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只能硬着头皮出去了,幸好弄脏的地方只有一点点。 从洗手间出来,入目就是那抹高大的身影,姜予安脸色顿时难看下去。 傅北行一直在洗手间门口等她,身上的那件黑色西装搭在结实的手臂上,白色的衬衫和内穿的马甲更添加几分矜贵。 他听到声音转身,见姜予安出来,迈步朝着她走去,顺势将手上的西装递给她。 姜予安瞪他。 傅北行大抵是觉得自己理亏,没再说什么过分的话,“穿上吧,即便没弄脏衣服,避避寒也好。” 她的礼服虽 然后背不是全镂空的设计,可一层薄纱也的确容易生出凉意。 思索片刻,姜予安伸手接过,“你弄脏我一条裙子,我拿你一件西装,咱们算扯平了。我希望傅总下次再找我,是因为离婚手续已经办好,而不是因为其他有的没的。” 她凉凉扔下这番话,踩着高跟鞋迈步就走。 “姜予安,你非得和我这样说话?” 傅北行心里刚熄灭的火又燃起,跟在她身侧沉声问。 姜予安头都没回,径直朝前,“那傅总觉得我应该怎样和你讲话?你我之间除了离婚,还有什么可谈的吗?” 她实在想不通,他到底哪儿来的脸来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喜欢他要嫁给他是她以前犯贱,现在她也想通了,顺着他的心意离婚,遇到他和姜笙避着走,还要她怎样? 她拐弯要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可才转身,道路就被拦住。 傅北行腿长,三两步就走到她前面,高大的身影直接挡住她的去路,“你既然觉得没什么可谈的,那就和我回家!” 也再没有多少耐心和她多话,他沉着脸扣住她的手腕。 难得,姜予安竟然没有挣扎。 她脸上扬起一抹笑,歪着脑袋看着他:“跟你回家?那么请问傅总,我是以什么身份跟你回家呢?你确定,那是我的家吗?” 她眼底的嘲讽重新浮现,刺得人眼疼。 有那么一瞬间,傅北行忽然想就这么算了。 不离婚,就这样和她过一辈子,好像 也没什么,好歹能反驳她的话,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她回家。 不过那念头也只是一瞬。 他对着那双噙着冷笑的眼眸,手上的力道不自觉收紧:“在离婚手续办好之前,你还是我的妻子,这个身份够吗?” 姜予安认真点了点头,“言则,傅总还是承认这桩婚事的是吧?那么在离婚手续办好之前,我是不是还得喊你一声老公啊?” 她故意的,那个称呼被她喊得格外甜腻。 面前的傅北行却是一愣,连姜予安上前一步他都没有后退,任凭她贴过来。 他也不反感她的靠近。 姜予安认真看着他:“可是老公,我这样喊你,你的心上人不会生气吧?” 傅北行喉结滚动,“安安,你先和我回家,其他的事情……” “阿行……” 话音未落,忽然被身后一道可怜的声音给打断。 傅北行一怔,就见怀里的姜予安笑意更甚。 她也不动,任凭他抓着她的手腕,娇小的身躯几乎靠在他怀里。 这幅你情我浓的画面刺痛的姜笙的眼。 贱人! 姜予安这个贱人,都要离婚了还不肯放过傅北行! 他都从来没碰过她,连手都没牵一下! 想也没想,气得眼发红的姜笙直接冲过来,一把将姜予安给推开。 “姜予安你要不要脸,你就这么缺男人?有了XR的商总还不够,还来勾引阿行是吧?都被离婚了还这样厚颜无耻地贴上来!” 姜予安被这样重重一推,肩膀在墙 壁上磕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疼得她眉头一皱。 “安安!” 傅北行眼底也浮起担忧,上前就去扶她。 可手指还没碰到她,就被姜予安嫌恶地避开。 她站稳脚跟,那只发红的手腕揉了揉自己的肩,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 “傅总还是先向姜笙小姐解释清楚吧,可别再给我招惹无妄之灾了。” 事到如今,傅北行还有什么不清楚? 刚刚的一切,分明就是她故意的。 她早就知道姜笙在他们身后,故意说出那种话惹姜笙生气。 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全! 傅北行紧抿着唇,沉沉看她。 姜予安也不避开,笑吟吟地与他对视,仿佛在说——她就是故意的,又怎样? 事情是他做的,哪怕她是故意的,甘愿上钩的人也是他自己,不是么? 既然心里装着那位靠生病装可怜的大小姐,又何必假惺惺对她说一些招惹人心的话呢? 这女人呐,可小气呢。 好半晌,傅北行才挪开目光,拧眉看向姜笙:“笙笙,刚刚你做得过分了,向安安道歉。” “我向她道歉?!” 姜笙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不过在傅北行面前,她也不敢太过嚣张。 怨愤的情绪很快就被委屈给代替,“阿行,为什么让我给她道歉?你们都离婚了,她还喊你……而且她都快抱上你了,你甚至还拉着她的手!” “不止呢,我身上的衣服都是傅总的。”姜予安在旁边拱火。 姜笙听到这话,气 得又瞪过来,像是要撕烂她的嘴! 但她深知越是愤怒,越是让男人不喜。 眼泪才是男人的克星。 于是更加委屈地看向傅北行,“阿行,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不愿意和她离婚了?” 傅北行在等她 姜予安也故意在旁边扮可怜:“是啊傅总,你该不会是不愿意和我离婚,不想和你的笙笙结婚了吧?” 傅北行也终于忍不住,“姜予安,你够了!” 两个女人吵起来,他头都快大了。 姜予安偏不,继续扮弱:“看来在傅总心里,我这个准前妻到底是不如笙笙小姐的。真是郎心似铁,可惜我这手啊,都快被傅总您给掐断了。” 她捧起自己那只发红的手腕,表情可怜又无辜。 傅北行也怔住。 他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力,第一次在洗手间她喊疼他没理会,而方才她更是连声音都没吭。 姜予安没错过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傅总该不会是心疼了吧?刚刚您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呢。” “姜予安,你有完没完!” 姜笙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她更看不下去傅北行因为姜予安而生出情绪。 不过是手腕红了一圈,有什么大不了的! 姜予安当然没玩够,她忽然觉得看到姜笙气成这样,可比看她装可怜有意思多了。 她装作无辜的模样摇头:“没完呢,可疼呢。” “你!” 姜笙气结。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与此同时姜予安脸上的表情终于恢复正常,朝着那方向跑过去。 “好哥哥,你终于来了!” “玩够了么?”商榷摸了摸她的脑袋。 “还行吧。” 姜予安弯了弯眉眼,“能不能借一下你的西装?” 她说着就脱了自己的身上的西装,直 接扔进角落的垃圾桶里,看都没看身后男人一眼。 傅北行转头,入目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任凭那个男人碰她,还扔了他的衣服! 不止,还穿了那个男人的衣服! 不过这些都和姜予安无关,她也没心思去猜傅北行去想什么。 换上二哥的衣服之后,自然而然地挽上他的手腕,笑意也与方才不同,眼底都蓄满星光,“走吧,你们等急了吧。” 商榷关心她的手腕,“手疼不疼?” 她是伤痕体质,皮肤也白,稍微碰到一点就留下痕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伤到了。 姜予安故意撒娇,“疼,可疼呢,肩膀刚刚也撞到了,更疼。” 身后目睹一切的傅北行气血上头。 他上前,再一次拦住她的去路:“姜予安,你确定要和他走是吗?” 一旁的商榷于他对上:“傅总这话说的,安安和我一起来的,自然是要和我一起走。倒是傅总,应该去关心另一位姜小姐才是。” 被扔在后面的姜笙可怜兮兮,听到这话更是弱弱地抬起头。 傅北行不想与商榷说话,目光落在姜予安身上:“你当真不和我回去?” 姜予安眸光凉凉:“傅北行,我没有再甩一你巴掌已经是我脾气好。你还想要我怎么样?说出国我这三年一直在国外,说离婚我也签字了,哪样耽误你和姜笙了?” “说对不起你,也只有结婚的事情我对不起你。可如果你不同意,我当年也不会逼你, 我是拿死逼你和我结婚了吗?” 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她红着眼看着傅北行,后者同样沉默对她。 商榷也没有出声打扰。 他见过小妹在国外的样子,在遇到那件事情之前,她有多喜欢这个男人呢。 她在一个本子上每天都写他的名字,每天给他的手机打电话、发消息,每天都等他的电话、他的消息。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最后,那些与这个男人有关的一切,都被她烧了。 如今人回来,倒是装模作样。 姜予安也没有在这里和他对峙太久。 她挽着商榷迈步离去,与傅北行擦肩的时候扔下一句话:“离婚手续请您尽快。” 话落,便像电影里面相互错过的镜头。 一左一右背道而驰。 - 姜予安重新回到休息室,可让商兮他们急得不行。 尤其是看到她手腕上的红痕时。 “怎么去了那么久?是遇到什么人了么?还有这手是怎么回事呀,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呀?哎呦,你妈妈要是看到可心疼勒。” 商兮已经心疼不已。 本来就是家里唯一的小千金,还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到现在还被人欺负! 这要是从小养在商家,看哪个长了狗眼的敢欺负他们家囡囡! 姜予安心里发暖:“姑姑没事的,我皮肤就是这样,一点力气就有点痕迹,不疼的。” 商兮眉头仍然紧蹙:“就算不疼,那也是因为有人掐你才弄成这样的呀,告诉姑姑是哪个,我让人把他赶 出去!” 敢欺负她家小姑娘! 商淮也沉沉地盯着她的手,“真的不疼吗?看着很严重。” 只有商榷的担忧少一点,还算轻松地解释:“除了傅家那个小子,谁还敢对小妹动手动脚。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们也没从小妹手上占到便宜。” 想到他找到姜予安的时候,那两个吃瘪的模样,商榷就想笑。 他家妹妹还真是一个人才。 别人用什么恶心她,她就给恶心回去。 那楚楚可怜演得还真好! 姜予安也跟着点头,笑道:“对啊,他们也没占到便宜,我还甩了傅北行一巴掌呢,就是手打得有点麻。” 那一巴掌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手心都打红了! 她简单地把出去后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当然傅北行在女厕所拦她的事情被她简单带过,而那一巴掌的事情也被移花接木挪到后头,一直到商榷出面,这件事情才算结束。 听罢,商兮冷哼:“一巴掌便宜他了!这种人,要我说得多打几下!” 姜予安开玩笑缓和气氛:“那可不行,打他一巴掌我的手就疼得不行,要是再多几下,那我这手恐怕真的得包扎了。” “你这丫头。” 商兮总算被她逗笑,缓和了情绪。 “对了,你小哥不是说有礼物要给你吗?你们小年轻就先走,我这边还有些事情,改天去看你。“ 秀场已经走完,但是晚宴还没有结束。 商兮作为主办方的负责人,不能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那姑姑我们就先走了,明天再见。” 她肚子还隐隐作疼,如果身体好的话,就再继续留一会儿了。 几句寒暄之后,便和商淮一起离开。 而商榷因为还有些事情要谈,没跟她一起。 只没想到,和商淮一起从会场出来,便又撞上傅北行。 他像是特地在等她。 姜予安要求姜笙从傅北行车上滚 他倚靠在车门旁,本打理整齐的黑发被风吹乱,矜贵的气质又平添几分痞气风流。 见姜予安朝这边走来,随意的站姿稍稍挺直,同时黑眸也因为看到他身旁的男人而微沉。 夜里的风不小,携夹着丝丝凉意。 姜予安肩上披着商榷的西装,仍然觉得有些寒意。 她也没看前方的男人,径直和商淮一起往前走。 与在会场里面一样,和他擦肩。 但傅北行却不像在里面那样无动于衷,侧身拦住她的去路。 “傅总这是什么意思?” 姜予安本想无视他直接离开,但外面陆陆续续有离场的人,甚至还有媒体。 他们虽然不是娱乐圈的人,可真吵起来难免被放在网上议论一番。 很麻烦。 傅北行只看了她一眼,并不接话。 他抬眸转而看向商淮:“小程总,很感谢你送我太太出来。现在已经散场,我想我太太应该和我一起回家了。” 商淮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松手。 他面无表情:“如果我的消息没错的话,傅总应该已经和予安小姐签了离婚协议吧。而且,您身边又不是没有佳人,再招惹另外一位,不好吧。” 车窗的玻璃虽然是反光的,但离得近,很轻易就能看到姜笙这位大明星就坐在哪里。 偏偏傅北行对后几句话置若罔闻。 “小程总的消息自然没错,离婚协议我的确与我太太签了字。但尚未公证,也没有去办理手续,她也自然是我太太。更何况…… ” 他顿了顿,忽然朝姜予安瞥了一眼,勾了勾唇。 “更何况我太太半个小时前还喊我老公,现在翻脸不认人,也不太好吧。” 姜予安彻底被傅北行那不要脸的话给惊到,满脸错愕。 还“我太太”,他是怎么面不改色地把这个称呼说出来的? 但凡今天和她一起出来的不是她哥哥,就是一位谈合作的,恐怕都会因为傅北行这话而把她放下。 她实在是气得忍不住:“傅北行,你有完没完?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的心思同样路人皆知,又何必在外人面前惺惺作态呢?” 傅北行非但不生气,反而理直气壮:“傅太太也说了别人是外人,我的话难道有错?你是和我领了结婚证、举办了婚礼,名正言顺的太太,和我一起回家有什么问题吗?” 姜予安给气笑了。 她头一次发现傅北行这么会转移视线,明明在说这个,他硬是扯到另一个话题上。 同样,她也没错过被稍稍摇下来的车窗。 索性破罐子破摔。 “傅北行,你就不怕我真霸占了这傅太太的位置不肯让了,到时候你想离都没地方!” 傅北行对上她的汹汹怒视,忽然轻笑。 “就目前看来,你是比我更想离婚的,我怕什么?” 想尽快结束的是她,那么主动权就在他手上。 姜予安也笑了,微微偏头。 “傅总就不怕我是故意的?欲擒故纵你应该也听过,万一我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傅太太这 个头衔呢?” 傅北行笑意却扩大得更甚,似多年前嘲笑她一般的语气,娴熟得仿佛多年不见的好友。 诚然,如果不是这几年的种种,他们本该就是好友。 他道:“安安,你的演技真的很差。你什么时候是故意的,什么时候是真的发脾气,我又不是傻子,看得出来。” 至少目前这么拙劣的演技,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姜予安脸上的笑意立刻收敛。 傅北行看着她脸上的变化,忽然在想,哪怕她是欲擒故纵,好像余生和她这样斗下去,也挺不错的。 至少不会太过无趣。 “傅总,你准未婚妻还在旁边呢。你总是说出这样的话,也就是人家女孩子脾气好,真换我在那儿坐着,早就甩你两巴掌走人了。” 姜予安也不想再和傅北行演下去,直接拉姜笙下水。 他不是很在意这个女人么? 真把她惹哭了,看他怎么哄。 偏偏傅北行还不觉得有什么。 他回头看了姜笙一眼,又对姜予安道:“所以你是你,笙笙是笙笙,她不会像你这样。” 而姜笙也适时在旁边乖巧开口:“姐姐,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也不是有意识的,对不起。你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外面也不安全。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一起长大,都是一家人的。” “安安,你看笙笙都退一步了,你也别犟,嗯?” 傅北行上前去拉她,想让她上车。 手指刚碰到她 ,就被姜予安用力甩开。 她心中冷笑,合着她的演技不好,姜笙这种恶心人的演技傅北行就觉得是真的? 什么瞎了眼的狗男人! 她倔强地看着傅北行,“好啊,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去。” 傅北行黑眸一喜,旁边商淮意外地偏头看她。 车内的姜笙更是惊讶不已,眼底闪过一抹怨愤。 姜予安低头看她,嗓音缓缓:“让我和你回去也不是不行,我要坐副驾驶座。另外,让她滚。” 语气可以说毫不客气! 傅北行蹙眉,“安安,别胡闹。” 姜予安无所谓地耸肩,“我是我,你的笙笙是笙笙,我脾气就这样。她不是退一步吗,就顺带把位置让出来。” 姜笙自然是不愿意让出来的。 嘴上她可以装装可怜,真让出来了不就代表她承认她的身份,自己真成小三了么! 明明她姜予安才是小三! 当年如果不是她有个好靠山,傅太太的位置哪里轮得到她?! “姐姐,你非得这样过分么?”她立刻装可怜。 姜予安笑意盈盈,“对啊,你第一天认识我?” 像是一拳头打进棉花里面,姜笙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她干脆把车窗摇下来,不再听外面的对峙,就这样躲在车里不出来。 暂时的傅太太又怎样? 当年她都可以让傅北行把她送出国,还怕现在不能让他们离婚? 再忍一忍,等一等便是了! “傅总既然做不到我的要求,那我也没必要陪傅总再继续了,再见。 ” 姜予安重新转头。 迈步之际被傅北行喊住,“安安,你非得要在副驾驶座才肯回家?” 姜予安偏头微笑:“那不然呢?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姜予安害怕 “为什么?哪个位置不都一样么?” 傅北行不理解。 上次回姜家参加姜笙的生日晚宴时,她还故意坐在后面把他当司机来着,现在倒主动要坐前面。 姜予安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他,“傅总这都不明白么?” 傅北行剑眉紧锁,“我该明白什么?” 如果单单让姜笙滚,他倒是还能理解。 毕竟上次在姜家,姜笙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她至今气还没消让人滚蛋也理所应当。 但她非要副驾驶座,他就想不明白。 还是商淮在旁边解释:“傅总,副驾驶座是女朋友的专座。你既然承认予安小姐是太太,还让其他女人霸占,未免也……” 他顿了顿,抬眸与傅北行对视上。 “又或者说傅总已经将予安小姐排除在外,认为姜笙小姐才是您的女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予安小姐就没有必要和你一起离开了。” 这么一解释,傅北行也顿时明白了。 但一想到上次她非得要坐在后座,一股无名火忽然窝在心口。 果然,从一开始想离婚的,就是她。 如今看来,回国离婚本来就是她的计划之一。 偏偏她还装作自己才是被离婚的那个! 原来被甩的是他自己。 傅北行冷着脸,转头敲了敲车窗,“笙笙,你下车。” 姜笙不可思议。 在愣了几十秒之后,委屈地瘪嘴:“阿行,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傅北行语气平静:“没有,只是现下离婚手续还没弄好, 名义上我和姜予安还是夫妻,你明白吗?” 姜笙在车内抿唇片刻,随后推门下车。 “我明白了阿行,反正本来就是和公司团队一起来的,和他们一起离开是应该的。还以为能和你顺路,让你送我一程,既然你要和姐姐一起,那我就先走了。” 一番话说得十分乖巧。 她提着裙摆朝着另一个方向走,风掀起她的头发,瘦弱的身躯在风中瑟瑟。 走了两步,还回头看了傅北行一眼,嘴角的苦笑看得可怜极了。 那模样看得姜予安都觉得心碎。 太虐了! 姜予安只觉得自己像是拆散苦命鸳鸯的恶毒女配。 她瞥了傅北行一眼,“傅总,这你都不去追回来啊?” 傅北行沉下眉目,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嗓音似染上夜里的冷风:“上车。” 姜予安算是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的确没料到姜笙竟然真的那么能屈能伸,就这样从车上下去。 也难怪自己抓不住他的心,她要是傅北行,心也该黏在姜笙身上。 女人示弱,谁不心疼呢? 不过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她要是不上车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姜予安松开了商淮的手。 商淮脸色微变,“小……” 后头那个‘妹’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姜予安笑吟吟打断。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正好我有些事情想和他谈谈,你让我回去一趟,嗯?” 她耐心温声哄着小哥。 “不行!” 商淮自然不放心,想也没 想就拒绝。 在国外就使出这么多手段,小妹刚回国他还派人尾随她,现在又拖着不离婚,谁知道这男人现在又耍什么心思! 可这义正言辞的拒绝落在傅北行的耳里,就是另一种挑衅了。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 再看姜予安用那样的态度和商淮讲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下脸:“小程总,我太太和我回家,应该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吧?安安,上车!” 姜予安对傅北行的话置若罔闻。 她答应上车的事情没忘,但她也不能让小哥担心生气地回去。 “小哥,我就是和他回去聊一聊离婚的事情,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她低声在商淮旁边哄着,还晃了晃自己的手。 “呐,带了你给我的戒指,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会第一时间找你的,嗯?” 商淮仍没有松口。 姜予安只好撒娇,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明天回来我亲自下厨,只做你爱吃的,好不好嘛。” 商淮脸色终于缓和,轻轻嗯了一声。 姜予安也露出笑容,“那明天见!” 饶是如此,商淮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相对比起来,傅北行的脸色更是难看,黑沉得宛若滴墨。 在他面前这般亲昵,是当他死了吗?! 在看到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时,他终是忍不住,想也没想就直接把姜予安给拽过来! “上车!” 姜予安猝不及防,脚下的高跟鞋差点崴了一下,直直朝车那边栽过去! 眼见她脑袋就要磕 到车框,傅北行眼疾手快,长臂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也护住了她的后脑。 顾不上手背被撞的疼痛,他扶着姜予安站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有没有伤到哪儿?” 姜予安摇头,第一时间将傅北行推开,“没事,多谢傅总好意。” 她钻进副驾驶座,脚下的细高跟穿得不舒服,直接脱下。 随后靠着软座休息,没给傅北行一个眼神。 车外的商淮看得是心惊胆战,把罪怪到傅北行身上,“傅总未免过于粗鲁了些。” 要不是他,小妹也不会差点摔到! 傅北行心口本就窝了一股火,听到商淮的话冷冷回头,“不劳小程总费心了,我太太我会照顾好。倒是小程总你,又或者需要提醒一下你堂兄,别觊觎还没离异的女性,男小三也是小三!” 话落,便狠狠地砸上车门。 惊得姜予安睁开眼,不耐地揉了揉耳朵。 神经病! 傅北行上车,她就翻了个身,直接蜷起腿在副驾驶座上窝着,脑袋看向车窗外那一边。 摆明了是不想看他。 傅北行瞥了她一眼,驱车拐弯,在会场前的水池绕了一圈。 车速快得几乎要把姜予安给甩飞! 她抓紧把手,勉强让自己不至于倒到驾驶座那边。 可一直到马路上,车速都没有一点减缓的痕迹,甚至越开越快。 “傅北行,你能不能别开那么快?”姜予安终于忍不住。 傅北行置若罔闻,甚至超车。 推背感以及高速和 旁边的车擦过让姜予安差点惊呼,她忍不住闭眼:“傅北行,你能不能慢点,我害怕!”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声音真的染上几分颤意,让他良心发现,他总算把车速慢下来。 车速趋于平稳,低沉又噙着寒意的嗓音也缓缓传来。 “离商家的人远点。” 姜予安惊魂未定,但话还是脱口而去:“那你能离姜笙远一点吗?” 姜予安问傅北行为什么要暗杀她 “这两者没有可比性。” 傅北行拧眉。 “怎么就没有可比性了?就因为商总是男的,姜大明星是女的,现在可是男女平等啊傅总?” 姜予安坐直了身,把安全带给系好。 “而且您方才在车外对小程总说男小三也是小三,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和姜笙于你而言,谁才是小三呢?” 话落,车内的气氛忽然沉寂下去。 除了驱车的声音,便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了。 姜予安也没指望傅北行给出一个答案。 她自嘲地扯出笑:“网上有句很俗的话叫做,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小三。你就算不说,我心里也有数。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强扭的瓜是真的不甜……” 她顿了顿,偏头看向傅北行,语气和神情都十分认真。 “所以傅总,我都松手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傅北行目视前方,薄唇紧抿。 车速明明平稳,偏偏被他开出一种赛车的高速感。 良久,压抑怒意的嗓音才从傅北行嘴里溢出。 “你这次回国,是不是一早就做好了离婚的准备?那晚在清溪别墅,你骗我。” 明明是已经知道的事情,他非得问个究竟。 甚至连语气都是陈述,而非质问。 姜予安神情淡淡:“我是一早就做好了离婚的准备,难道你就没有?你又何必用这种被我甩了的语气。如果你觉得我对不起你,我可以向你道歉。” 她大大方方承认,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 让傅北行觉得一拳头打进棉花里面。 可她有说错吗? 离婚是他提出来的,即便她的确一早做好决定,也是他先发制人的。 他又在生什么气? 一切理所又当然,可傅北行仍然觉得心口窝着一股火。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不愿意再去想和姜予安离婚的事情。 换了一个话题:“你和商家的人怎么认识的?” 姜予安莫名地瞥了他一眼,“这就和傅总你没什么关系了吧,个人隐私,我不想回答。” 换句不文明的话来说就是——关你屁事! 她闭上了眼,一副要休息的模样。 傅北行拿她没办法,吸了一口气之后耐着性子道。 “商家从前产业都在容城,这次忽然出现江城,且不止一个商家人。你跟在爷爷身边那么多年,有没有想过他们接近你是不怀好意?” 话说得委婉,但姜予安也听出更深的意思。 商家的人可能是不怀好意,也有可能……是她为了攀附商家而主动泄密。 她不知道傅北行有没有这层意思,反正她是想到了这一层。 她睁眸,轻笑了一声,带着浓稠的嘲讽。 她忽然就有些好奇,她在国外被尾随,是因为姜笙……还是傅北行害怕她会泄露傅氏的一些机密。 毕竟在外人眼里,她当年就是傅老爷子钦定的傅家下一任女主人,跟在傅老爷子身边照顾了几年,怎么可能没有从老爷子嘴里听到些什么。 实际上,她的确知晓一些事情。 否则 也不会在傅北行接管傅氏之后,会在暗中帮他,以赋予工作室和他合作。 是傅爷爷说集团中有不少人狼子野心,傅家如今只有傅北行一个人,难免会在公司站不稳脚。 那时她还存着最诚挚的欢喜,哪怕被送去异国,仍然存着幻想,拼尽全力希望他没有后顾之忧。 于是爱得有多轰烈,坍塌得就有多彻底。 你问她恨吗? 答案是否定的。 爱他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他也从来没有给过自己希望。 从姜笙出现后,他目光便再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不是负心人,又何谈恨呢? 她自作多情已经够累了,何必还要再给自己添加负担。 但她仍然想不通,那个幼时会保护她、不让别人欺负她,甚至还会喊她小媳妇的哥哥,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面目全非。 当真就是童言无忌,当不得真吗? 连一点点好都消失得彻底。 她缓缓的,将疑问说出:“傅北行,假如真的和你猜想的那样,你会不会杀了我了,让我在这个世界消失?” “姜予安,你在说什么胡话!” 傅北行想也没想就把她的话给打断。 生死这种事情,也能这样随便说出的吗? 还杀她?他再怎么样也不会…… 大抵是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重,而姜予安的情绪也有些不对。 他语气缓和了两分:“安安,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姜予安沉默了片刻,重新闭上了眼睛。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也别放在 心上。” 从傅北行的语气听来,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派过人在国外暗杀她。 可大哥他们查到的线索,分明就是指向傅家。 要么他在遮掩,要么是姜笙利用他的势力,做一些傅北行不知道的事情。 但傅北行也没有理由骗自己。 算了,也不重要了。 本想直接问傅北行,不过眼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肯定也不会信。 而且离婚都已经钉在案板上,姜笙从前想除掉自己,无非就是傅太太这个位置。 如今就等尘埃落定,她肯定也不会再做脏自己手的事情。 太累了,不如就这样算了。 车子平稳地往清溪别墅方向驱使,窗外夜景缓缓倒退。 傅北行重新看向姜予安的时候,她呼吸已经平缓。 比起她睁眼时的浑身刺,这会儿倒是乖顺很多,就是她身上披的那件西装很碍眼。 他慢慢地降低车速,按下一个轻缓的纯音乐。 一场好梦。 但姜予安还是惊醒的。 她梦到自己被傅北行抱起,四周都充斥着他的气息。 于是从梦中惊醒。 而一睁眸,入目便是傅北行那张放大的俊脸。 姜予安下意识把他推开,“你干嘛!” 傅北行猝不及防,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他看着姜予安警惕的神情,无奈:“我见你睡得沉,就没想喊醒你,正打算抱你回房间睡觉。呐,正巧你醒了,下车吧。” 说着,将车门拉开,十分绅士地请她下车。 姜予安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踩着高 跟鞋下来。 重回故地,心境完全不同。 离婚协议上虽然写着清溪别墅归她,但她不想要。 和他有关的一切,她都不想要。 她没等傅北行,提着裙摆慢慢地往别墅方向走。 不过男人腿长,三两步就追上。 “你在车上问我的话,什么意思?” 傅北行扔了姜予安的衣服 姜予安装傻:“什么什么话,我不记得了。” “你问我假如……” “所以你会吗?” 不等傅北行话说完,姜予安就径直打断他。 她在进别墅的台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傅北行。 高一个台阶,正好可以和他平视。 “当然不会。” 傅北行锁紧眉头,虽然不懂姜予安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仍然给出一个答案。 “既然不会,那不就结了,你还问什么?”姜予安耸肩。 她重新转头,抬脚勾起脱了高跟鞋,赤脚踩在地上,背影看着有些疲惫。 傅北行眉头拧得更紧,也及时反应过来她将话题直接转移。 明明他问的是她为什么问出这样的问题,可她却找自己要了个答案。 他上前跟上姜予安,“我只是不懂,你经历了什么,会问出我这样的问题。安安,生死不是小事。别说杀人犯法,我可能没那个能力脱罪,即使我有,我也不会对你下手。” 公司机密,怎么比得上她的性命? 姜予安脚步忽然停顿。 她也没转头,只是在原地沉默,然后扯出一抹浅笑。 “没经历什么,生死当然不是小事,所以我会好好活着的。” 不知道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迈上台阶。 ——迈过这个坎儿,以后谁也不欠谁了。 傅北行也没有打扰她这种行为,就静静地跟在后面,看着她像小孩初学走路一般,慢慢地向前。 他忽然想起从前爷 爷总说,安安小时候学走路的时候,很喜欢抓着他。 先是抓这他走,等走稳了再松开手,再回头看他,胖乎乎的脸上洋溢出着求表扬的笑容。 那个时候的他太小,自然是记不得的,可碍不住爷爷在世的时候时常提及,脑海里当真有这样的一幅画面。 但如今,走在自己前面的姑娘,再没有回头看他一次。 连进别墅都是直接走进的。 “你这段时间都住这边?” 别墅内显然是有人居住的痕迹,姜予安进来之后有些意外。 傅北行松了领带扔在沙发上,去倒了两杯水过来:“我一直住这边。” 姜予安闻言一顿,连接水的动作都顿在原地。 他一直住在这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套别墅从前选来是用来当做他们婚房的。只不过她刚搬进来就被送出国,也就上次住了一晚。 难以想象,傅北行竟然会住在这里。 一个让他不愉快的地方。 “不喝?” 傅北行还冲她递着水杯。 姜予安也不客气,她的确渴了,伸手接过:“谢谢。” 水是温热的,落入腹中还有一股暖意,让她身子舒适不少。 也没管傅北行去干嘛,她先在沙发上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因为害怕弄脏沙发,还特地拿了一张小毯垫在身下。 傅北行看了她一眼,转身又进了厨房。 十几分钟之后,一杯冒着热气的姜糖水放在姜予安面前。 “喝这个。” 傅北行将那支杯子拿走。 “你……你去熬 的?” 姜予安意外又错愕。 但让她更意外的还不止这个。 她眼睁睁看着傅北行在自己面前蹲下,扣住自己的脚踝,拿着温热的毛巾给她擦拭脚底。 偏偏他这位矜贵的公子还不觉得有什么,语气懒慢:“那不然呢傅太太,清溪别墅还有第三个人吗?” 姜予安心头一跳,待回过神下意识就想把脚抽回来。 可惜不等她动作,傅北行已经松了手。 随后,一双粉色的毛绒拖鞋放在她脚边。 “生理期就别任性,刚刚我忘了,下次别再打赤脚在地上乱走,嗯?” 他说着,拿了湿纸巾擦拭自己的手,才将那杯姜糖水放进她手心。 “不是很烫,捧着吧。一会儿喝完自己上楼休息,有你的换洗衣物,都是干净的。” 掌心的温度和红糖姜水的味道终于让姜予安彻底回神。 她没拒绝傅北行的好意,捧着汤水喝了一口。 也就一口,她就放下,抬眸看向他:“傅北行,你为什么会在清溪别墅准备女人的衣物?你会把姜笙带过来?” 其实她本来想问,这些体贴的事情他是否经常对姜笙做。 不过问也是自取其辱,相对比起来,另一个问题似乎和她关系更大的一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次她和二哥从清溪别墅离开,就把属于她的那点东西都拿走了。 傅北行却说房间里面有她的衣服,干净的。 他平白无故干嘛准备她的衣服? 如果真的是给姜笙准备的,他们 不觉得在这个婚房住膈应得慌,她还觉得膈应。 傅北行明显没想那么多,“别墅里的衣服是给你准备的,你和笙笙的尺寸又不一样。再说,我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里来?” “给我?” 姜予安锁眉。 她从清溪别墅搬走就没打算回来,他脑子有问题给她准备衣服? 但显然傅北行没打算解释。 他也不会解释,是因为上次她离开之后,他总觉得别墅里哪里不对劲,才让人买了一些她的换洗衣物放着。 明明这三年没有她都好好的,偏偏她一回来,哪儿都不对劲。 傅北行拿了领带要走,“我先上楼,你一会儿自己上去。” “等等,我有话要和你说。” 姜予安起身。 她没忘记自己跟他过来是为了什么,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他离开。 傅北行像是知晓她要说什么,直接拒绝:“有什么话明,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 “如果明天一早你人就不见了呢?难道我要一直在这里住下去?或者这样,你明天把公司的事情推一下,我们俩直接去一趟民政局把证换了。我也看出来了,你不靠谱,还是我俩亲自去效率高一些。” 姜予安在他走之前直接把话说出来。 傅北行停住脚步,扶着楼梯扶手回头看她,“你今晚跟我回来,就是为了离婚的事情,对吗?” 姜予安没好气:“那不然呢?我和你还有其他可谈的吗?” 傅北行沉沉地盯着她。 对峙片 刻,他忽然迈步朝她走过来。 “傅太太,我说得也很清楚。和商家的人断了,这证自然能换。” 厉声话落,她肩上的西装也应声被扔到地上。 你对你的笙笙可真好啊。 肩上的衣裳落地,两人也陷入对峙。 姜予安实在不懂他对二哥他们的敌意是哪儿来的。 若说是因为误会她和二哥的关系,简直是荒唐。 先不说她与二哥是亲人,即便真如他所误会的那样是情侣,那又怎样呢?他们可是要离婚的人。 她总在未来总会遇到新人。 不是商榷,也会有其他适合她的人,难不成她以后还不能谈恋爱结婚了吗? 再者,和谁在一起,和他傅北行有什么关系? 倘若不是误会,姜予安就更不能理解了。 二哥在江城的产业和傅北行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至于商家其他的产业,虽和傅家有竞争,但一个在江城一个在容城,素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哪儿来的敌意? 除了说他脑子有病,她想不出其他理由来解释。 僵局还是被姜予安给打破的。 她弯身捡起二哥的西装,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打理好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好啊,那如你所言,我和商家的人断了联系,你明早就和我去换证。” 傅北行薄唇紧抿,目光在她臂弯的西装扫了一眼。 再掀眸,语气森冷。 “换了证,然后呢?再把我当傻子一样耍,再继续和商家人出席各种活动,对吗?” 姜予安无奈地露出笑容,冲他歪头。 “是啊,你自己都能想到我换了证之后会重新和他们做朋友,又何必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呢?” 不和她的亲人再联系,多可笑。 傅北行挪 开视线,转身打算离开,“那就没得谈,早点休息。” “傅北行,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和我离婚了吗?” 姜予安出声喊住他,看着他的背影语气很平静。 “我是无所谓的,以后一辈子都不结婚都可以。可你呢?你有喜欢的人,你喜欢的人也在等你,你又何必非得揪着我不放呢?还耽误你自己。” “是你先耽误我的。”傅北行头也没回。 “是,的确是我先耽误你的,让你和姜笙平白错过三年,我向你道歉。 姜予安很无奈,只能尽力把话说开。 “可既然是错误,你为什么现在还不快点让错误止住呢?”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商家有敌意,我说过了,我和商榷是合作关系。在你我婚姻范围内,我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不会让你丢了面子。” “如果你是觉得我本就存着和你离婚的念头回国,我的隐瞒让你心里不舒服,那我再向你道歉,对不起。” 她冲他鞠了一躬,久久才直起身。 傅北行重新转身的时候,映入眼帘便是她弯腰直起身的模样。 所以,为了离婚,她宁愿做出那么多让步。 明明在会场的时候还那么硬气,连一个副驾驶座都不肯退一步,现在却愿意弯身。 为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不爱了,所以急于从这桩婚姻里面脱身。 不爱。 呵…… 爱的时候非得要嫁,不爱了转身就走。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很急着要离婚 是么?” 再开口,语气不似之前那般带着怒意,但他身上也再没有替她熬姜糖水的温柔。 姜予安蹙眉,不是很懂他的问题。 她摇头,“我说过我不急,你非得拖着是耽误你自己,不是我。” 傅北行冷笑,“既然你不急,又催什么?” “可……” “我和笙笙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姜予安嘴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傅北行厉声打断,仿佛她开口就是一种罪过一样。 她被他忽然的怒意给吓到,抿着唇静默看着他。 从前他再怎么发火,都没有这样。 傅北行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吓人。 他淡漠地望着姜予安,语气透着几分嘲讽。 “反正三年都耽误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反倒是我的傅太太,回国就存着与我离婚的念头,我怎么能让你连傅太太这个身份都不体验一下,就直接和你离婚了呢?” “你不急,我也不急,便先这样相互耽误着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姜予安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让她不高兴他就乐意,她想离婚他就偏拖着。哪里是对商家有敌意?是对她有敌意,所以才看她身边所有人不爽! 姜予安咬牙,狠狠地瞪了傅北行一眼。 “随便你!不离算了,还能吓到我不成?” 她气呼呼地往沙发上一坐,再不愿意给傅北行一个好脸。 “不过傅北行你可得看好你的下一任妻子,别他妈因为你不 离婚,她来找我麻烦,我还想好好活着呢!” 傅北行微愣了一秒,本想反驳姜笙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但又想到上次再姜家发生的事情,还是改了口。 “上次的事情是她不对,但也是因为她的病情,才会做出一些不道德的事情。她的病情已经好转,以后不会的。” 姜予安冷笑,并不做任何回应。 病情病情,真是一个好解释! 三年前是因为她生病,三年后又是。一个脑子有病可真是万能理由,连犯法都能降低开脱成为不道德的事情。 多可笑啊。 从姜笙回来到诊断出情感障碍,她不知道听过多少这种类似的话。 ——你是姐姐,得让着一点妹妹,懂点事。 ——你只是姜家的养女,笙笙可是姜家真正的千金,姜家给你一碗饭吃就是天大的恩赐了,你还想要什么? ——笙笙生了病,你就不能体谅一点吗?非得这么得理不饶人? …… 从前都是姜家的人,现在多一个傅北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他从前只是嘴上没说,行为举止不早就表明他的想法了么? 有什么可争的。 傅北行大抵也觉得这句话过分,看着她的肩头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他解释:“我并非是替笙笙开脱,买凶这件事情的确是她的错,我代她向你道歉。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我能满足,都可以提。” 他不说还好,这话说出来,姜予安更觉得讽刺。 “你对你的笙笙 可真好啊。” 她在沙发上侧身,微笑地望向傅北行。 傅北行拧眉。 正想开口解释的时候,姜予安又开了口:“当真什么都可以提吗?” 傅北行思索,片刻:“在我目前能满足的条件下。” 言外之意,自然是她这会儿提离婚是不行的。 姜予安也没打算再提离婚,说的次数多了,她自己都很烦。 爱离不离。 她拿着西装从沙发上站起来,“那送我离开吧,我不想住这儿。” 傅北行抢走姜予安手机 傅北行站着没动。 姜予安催促:“你愣着干嘛啊,是你自己说的,现在说话不算数了?你别告诉我,目前连送我离开都做不到。” “为什么?” 他单手落在西装的裤兜,在楼梯居高临下问。 “什么为什么?”姜予安不解。 “为什么不想住在这里?” 傅北行重复了一遍。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选这个婚房,还是她和老爷子商量的。爷爷是给建议的人,她是做决定的人,现在却说不想住在这里。 哪怕说把房子留给她,可她当晚就提着行李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不想住在这里,还需要理由吗?” 姜予安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但看傅北行的脸色,似乎真的要个理由。 她只好给出答案,“因为我认床,在陌生的地方我会睡不好。还有你让我住的房间不知道多久没打扫了,我上次睡完身上就起疹子!还有这里到处都是你生活的痕迹,我坐立不安。我不想和你住在一起,看到你就讨厌!” 她也不怕得罪傅北行,什么难听就什么往外说。 话说到后面,简直就是纯属私人感情发泄。 偏偏傅北行还不生气,甚至在她的话说完,还扯出一丝笑意。 “没大小姐那个命,还得了大小姐那个娇贵的病,嗯?” 姜予安火气蹭蹭上来,气得恨不得拿起手边的抱枕就朝他砸过去,“傅北行,你是选择性听人话吗!” 明明主要原因是因为他! 傅北行抬手看了 一眼腕表,“你住哪儿?” 姜予安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思索了一下还是报了现在的居住地址:“碧水湾。” 她也不怕傅北行找过去,碧水湾的安保系统做得很足,不是里面的住户是进不去的。 再者,她只是报了小区名字,具体住在哪儿她又没说。即便这个狗男人真的去找她麻烦,也找不到她。 这大半夜的,还是辛苦他送送吧。 可傅北行压根就没有送她离开的念头,问完她现在的居住地址后,便转了身。 “时间不早了,早点上楼休息。你再怎么讨厌我,也就忍忍今晚。至于你的要求,还是下次想好了再提吧,要三百万都比送你离开要强。” 姜予安给愣住了。 她反应过来,抄起手边的抱枕就朝着他砸过去。 “傅北行,你贱不贱啊!你是狗吧!” “你说是就是吧。” 楼梯的转角处,他巧好目睹姜予安全部动作,嘴角牵扯出爽朗的笑容。 “晚安,安安。” 姜予安气得大姨妈血崩。 这也让她忽然想起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追上傅北行,姿态扭捏丝毫没有方才那般理直气壮:“傅北行,我问你一个事情。” 男人既往不咎,懒懒地倚靠在栏杆处,“嗯?” 姜予安咬牙,想想当初自己用的第一个生活用品还是他买的,便觉得不需要脸红。 她问:“你说楼上有我的换洗衣物,那……房间里有没有那个?” 傅北行脸色微妙 ,垂眸看向她的目光略微复杂:“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想睡你用得到等今天?” 姜予安气急败坏,“你有病啊傅北行,你脑子里想的什么啊!” 明明半个小时前他还熬了红糖姜水,现在满脑子就只剩下颜色废料了? 被这一嗓子那么一吼,傅北行也反应过来了。 他望着姜予安气呼呼的表情,笑意反而更甚,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真是,脑子在想什么。 傅北行思索了一下,问:“你包里没有了?” 姜予安瞪他,“我要是有还问你?” 礼服搭配的手袋本来就小,她放一两个是以防万一,谁知道被傅北行带到这边来。要在这里住一晚,自然是不够的。 傅北行沉默了片刻,拐了脚步往楼下走,“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去买。” 别墅区附近是没有超市的,要买东西只能开车去外面,来回恐怕得半个小时。 姜予安泄气:“你还不如把我送走。” 傅北行从她身边擦肩,弯身勾起茶几上的车钥匙,“你想都别想,既然住得不开心,就好好在这里待一晚。” 姜予安冲他扯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假笑,怒着脸重新坐回沙发上。 “冰箱里面有吃的,要是饿的话自己找,姜糖水厨房还有,喝完自己去弄,我很快回来。” 临走前,傅北行交代道。 姜予安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低着头玩手机。 余光瞥了一眼,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重新折回来。 高 大的身影遮住光,让姜予安不得不抬起头,“干嘛,你不是要出去吗?” 傅北行拿出自己的手机,朝她递过去:“把你新号码存一下,还有你的好友,也加一下。” 姜予安沉默又复杂地望着他。 她其实很想问,送她出国的时候那么狠心,把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连她一个电话一个消息都不回,现在又何必呢? 不过有些话问也没有意义。 她冷下脸,“有必要吗?” 傅北行拧眉,“自然有。即便你我做不成夫妻,你也不能否认和我一起长大。新认识的商家人都能有你的联系方式,我不能有?” 这三年她从没和母亲断过联系,倒连一个消息都不给他发一个。 臭脾气。 姜予安懒得动,“傅总,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你我虽然还没有离婚,但你在我这里跟快死了没两样,还要什么联系方式。相互加上等我给你烧纸吗?” “姜予安!” 傅北行没被她的话给气死,“这些话你都跟谁学的?” 姜予安换了一个方向玩,“要你管!你赶紧出去吧,烦死啦。” 傅北行冷嗤,去抢她的手机。 “你这臭脾气真的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急着和我离婚,离了婚以后有没有男人愿意娶你都是一个问题。” “你把手机还我!” 手上陡然一空,姜予安气急败坏。 偏偏她个子没傅北行高,男人举起手机她连碰都碰不到。 傅北 行任凭她伸长手也摸不到,“你给不给?” 姜予安也没那个力气跟他闹,更不要说她穿着礼服,根本就不方便去闹。 “傅北行你要是脑子有病就去医院看看脑科,你钱也挣不少别对自己那么抠。我手机号根本就没换过,你自己把我删了还是拉黑了,现在又找我要电话,你烦不烦?” 傅北行动作一顿,“你说什么?” 姜予安被傅北行赶出清溪别墅 “我说你脑子有病!” 姜予安终于抢回自己的手机,重新窝回沙发不给傅北行一个好脸。 也怪自己当年选清溪别墅只图一个安静,别墅区离得市区稍远,她想叫个车走都不方便。 傅北行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深深看了她一眼。 随后,侧过身拿出自己的手机。 保存多年的电话号仍然躺在手机通讯录的首位,备注‘安安’。 他抿着唇按下—— 如这些年每一次拨出去的效果一样,机械的女声重复着那句‘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还故意外放给姜予安听。 即便他一句话没说,这动作的意思也很明显。 如果没有换过电话号,怎么可能是空号;把他拉入黑名单也不该是这个提醒。 姜予安窝在沙发上懒懒的,动都没动弹一下:“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说我没换号就没换过,你打不通就是你的问题。” 傅北行却不信,径直将手机递过去,“把新号输一下。” “你有病?我骗你干嘛!”姜予安恨不得踹他一脚。 傅北行保持着动作没动,“谁知道你骗我干嘛?” 她都会隐瞒自己的想法回国离婚,甚至怎么和商家人认识的他都不知晓,谁知道她这次又说什么瞎话。 想着,还催促了两声,往她吊在沙发外的小腿踢了踢,“快点。” 姜予安简直无语。 她直接关了手机扔到一边,拿起沙发上的一只抱枕就盖住自己的脑袋。 “对!我就是 换了号码,我还不想给你,我巴不得以后和你没有任何联系。要不是你到现在离婚证都不给我,我早当做不认识你了!” 气氛忽然沉寂了几秒。 片刻,低沉的嗓音才再次响起,“姜予安,这才是你真实的想法,对吗?” 姜予安没好气,“那不然呢?” 拿了离婚证,此后便是陌路。 傅北行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姜予安,忽然溢出一声冷笑。 ——当做不认识他。 所以从前种种,她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也是,他早该知道她就是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只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他何必还存着一点点期冀,指望小时候那个安安还在,抱着这三年于她有愧、离婚后该补偿她的想法? 他脸色彻底冷下去,弯身捡起自己的手机,同时将那件西装扔在姜予安身上。 “滚出去。” “你说什么?” 姜予安被盖了个闷头黑。 待她理好衣服从沙发上坐起来,傅北行已经走到楼梯口,显然没有再给她去卫生用品的想法。 他头都没回,语气森冷得厉害:“我说让你滚,现在。” 姜予安巴不得立刻就走,但她不理解这狗男人怎么忽然就抽风,先前还一幅她非住在这里不可的架势,现在倒要她立刻就走。 索性问了一句,“你又犯什么病?” 傅北行偏头斜睨了她一眼,态度居高临下。 “你不是公主病认床住不惯,还嫌弃这别墅处处都是我的痕迹?哦,对了,你 还讨厌我看到我就烦,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我。我让你现在滚,不是正和你心意?” 姜予安对上他沉沉的黑眸,欲言又止。 到底什么话都没说,拿着自己的包和商榷的西装转身就走,头都没回一下。 而台阶上的傅北行脸色也越发冷凝。 直到人影在目光范围内消失,他才慢慢收回视线。 抬脚两步忽然停下来,随后猛然将手机砸了下去,发生一声沉闷的响声,在空荡的别墅内回荡良久。 别墅外,夜风瑟瑟。 甫一出门,姜予安就被外面的风吹得打了一个寒颤。 她只好再披上二哥的西装,抱着双臂一边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二哥、小哥,都没人接。 高跟鞋磨得脚后跟疼,可也没有其他的鞋子可换,只能一步一步跛着往外走。 已经夜里十一点多,清溪别墅地理位置偏僻,根本叫不到网约车。 姜予安在别墅前一棵梧桐树下站稳,耐着性子重新给商榷和商淮拨了一个电话。 还是没人接。 夜风阵阵,坠痛感也再次从小。腹隐隐袭来,姜予安差点忍不住想躺下,可也只能硬撑着扶着树干等电话。 身后别墅区,傅北行高大的身影矗立在窗前。 他薄唇紧抿,目光凝视着梧桐树下那么小的一点,手上捏着的手机屏幕四分五裂,仿佛是此刻掌心用力捏碎的一般。 他在想,只要她回头看一下,他就下楼去接她。 可从头到尾,都没等到过。 傅北行也不 回房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看看她骨头到底有多硬,疼得都快弯了腰都不肯回头服个软! 姜予安其实已经有点撑不住了。 她从前痛经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在国外的被人尾随拖走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她被人按在雪地里冻了半夜。 之后每到冬天手脚都没法暖和,每次来例假也疼得厉害。 这会儿被夜风吹了那么久,哪怕身上披着外套,也没办法阻拦疼痛。 电话终于接通的一瞬间,所有的委屈也顷刻爆发,声音也染上许些哽咽。 “二哥……” 商榷当即心急如焚,“怎么了圆圆?刚刚和你小哥有点事情被耽搁了,他说你跟着傅家那小子走了,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我没什么事儿,你先别急。” 姜予安先报了平安让商榷不要担心,“是我这会儿从傅北行那里出来了,但是打不到车,我冷得肚子有点疼。你能不能来接我啊?要是事情还没处理好的话,帮我叫个车过来好不好?” 那边的声音忽然换了人,低沉冷冽的嗓音传了过来,却透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圆圆你现在在哪儿,报一下地址,你二哥手边有点事情要处理,三哥来接你好不好?” 姜予安委屈暂时打住,“三哥?你怎么在江城?” 商郁清冽的嗓音带着笑意,“刚落地和你二哥他们见面,没想到正好碰到点事儿,把你电话耽搁了。” 姜予安嗯了一声,“我没事我不急的 ,你们随便叫个人来都行。” “那怎么行,你把地址发来,我来接你。” “那好吧,那我等你啊三哥。” 得到回应,姜予安心头暖暖的,连带着身体也舒服不少。 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梧桐树边。 商郁刚从车上下来,姜予安便委屈又激动地扑了上去,紧紧地把他给抱住! 而别墅门口,刚从里面出来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张小毯子。 目睹这一幕后脚步他也跟着顿住。 商淮被人打了 盛郁。 隔得老远,傅北行仍然认出姜予安抱住的男人是谁。 毕竟是国内获得最多次影帝称号的演员,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他自然认识。 更别说这位大影帝两年前还和傅氏结下梁子。 原本傅氏的珠宝代言都是和盛郁签下,但两年前他却忽然要求解约。宁愿赔付违约金也不愿意再继续合作,态度还十分强硬,无论傅氏如何挽留都要求终止合作。 盛郁出道多年,一贯低调神秘,除了作品宣传,再找不到他人影。 连其父母的信息都在网上找不到任何资料。 而经过作品洗刷积累下来的粉丝也是庞大又死忠,毫无理由的解约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对傅氏更是造成不小的损失。 他倒不想,姜予安竟然会和这位影帝认识。 甚至看着……还关系不浅! 他咬牙切齿想着。 梧桐树下的姜予安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切。 早在车子远远驱使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在看到商郁从车上下来后,更是控制不住,没等人站稳就扑上去。 “三哥……” 久等的委屈让姜予安的声音有些哽咽。 “好了好了,三哥这不是来了嘛,不委屈了啊。” 商郁拍了拍她后背耐性哄着,冷冽嗓音下的动作却是无限温柔。 他还带了一件风衣过来,待姜予安在自己怀里缓和了一会儿,才将衣服给她披上。 “外面风大,先上车,三哥送你回家好不好?” 姜予安点了点头,拢了 拢身上的两层外套,宛如一只动作笨拙的企鹅,在商郁绅士的动作下钻进了副驾驶座。 而这一幕同样被收进傅北行的眼里。 副驾驶座。 呵…… 她本事倒是不小,前有XR娱乐总裁商榷,后有SH游戏公司的小程总,现在又来了一个顶流影帝! 距离不近,可无声的硝烟似乎弥漫得很远。 关上车门的时候,商郁有所感应地朝着别墅望了一眼,同样看到矗立在门口的傅北行。 清冷俊朗面庞的温柔也尽数消失,只剩下满身冷冽。 他只瞥了一眼,淡漠收回视线,直接绕到驾驶座。 随后,绝尘而去。 车内很暖和,商郁系好安全带驱车时,态度已经恢复从容。 “小妹累的话就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到家,嗯?” “不累的三哥。” 姜予安起初是很疲惫。 晚宴没吃什么东西,刚刚在树下站着可以说是又冷又饿,但这会儿看到商郁,就什么都好了。 “对了三哥,你怎么在江城,你最近不是在云雾山拍戏吗?” 商郁出道虽然很早,但接的戏其实不多,且部部作品对质量要求都极高。 像这次进组一开始就要求封闭式拍摄,还是在深山老林中,她回国前都以为可能要等过年才能再见到三哥。 “你还说,回国不告诉我就算了,还跟着你二哥在外面鬼混,都学会进出酒吧了?” “哪有不告诉你,分明是你在山里十天半个月可能才看一次手机。” 姜予安 轻哼,也没忘记替商榷说话。 “还有进出酒吧怎么就鬼混了,我就是好奇才让二哥带我去见见世面而已。你不知道二哥多过分,他竟然在酒吧里给我点一杯牛奶,我都社死了好伐。” 商郁冷哼了声,眼底噙上淡淡的笑意:“他要是敢带你喝酒,恐怕回容城大哥第一个让他跪下。” 姜予安吐了吐舌,“……没那么严重吧?” 等红绿灯的间隙,商郁偏头笑吟吟睨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就在反问——你觉得呢? 姜予安干脆不再提这件事情。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对了三哥,我打电话的时候二哥他们先前都没接,是出什么事了吗?” 闻言,商郁的神情顿时冷冽下去。 “他俩去机场接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一点小意外,几个骑摩托车的鬼火少年拦了路,打了一架而已。” “什么?!” 姜予安蹭地一下坐直,“那他们没事吧,二哥和小哥有没有受伤?” “放心,你二哥的身手你还不知道?就是商淮被揍了两拳,但也不算太严重。”商郁宽慰道。 “真的没事吗?他们现在在哪儿,先带我去小哥那里吧。现在路上也没什么车,三哥开快一点吧。” 饶是被安慰,姜予安仍然忧心忡忡。 “真没事的,你小哥那点伤,姑姑看了都不心疼。” 商郁开玩笑试图让姜予安轻松一点,悄然将车速提高。 二十分钟后,抵达商榷在江城的住处。 大门录过姜 予安的指纹,待车子停好后,她便拉着商郁迫不及待地进了屋子。 客厅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药酒味儿,一进门就听到二哥懒洋洋的嗓音。 “忍着点啊,别给我嚎。” 随后,是小哥不耐烦催促:“你快点,磨磨,蹭蹭的。” 但话音未落,闷,哼声便从他喉咙里溢出。 听着就觉得疼。 姜予安鞋子一换好就冲了过去,“小哥,你没事吧?” 情况过于突然,似是没料到姜予安忽然出现,正在擦药的商淮顿时一愣,想也没想就拿起旁边的小毯往背后一盖! “啧,都是自家人遮什么遮啊?” 商榷一把将毯子扯开,手上的力道也同时加重,慵懒的嗓音染上笑意。 “怎么了,被人凑了让小妹看到了觉得丢人啊?让你平时不好好锻炼,死宅在家里!” 商淮紧抿着唇,将脑袋偏到一边。饶是商榷下手再重也没吭声,不过额旁露出的青筋足够见其疼痛。 姜予安心疼,忍不住道:“二哥,你轻一点。” 商榷非但不听,反而更用力按下去。 “轻一点这淤血怎么消,也怪你小哥没用,你看二哥我,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商榷自幼被训练过,几个小混混自然不在话下。她在国外的时候,那些人手上都是拿东西的,二哥还是把她救了下来。 不过商淮就有点惨烈,他技术死宅,平时又不太爱动,一两个人还能应付,人多了可就吃亏。 除了脸上被揍了一圈 ,肩上还有两处乌青。 说严重也不严重,但看着也让姜予安心疼得紧。 “你们怎么会被人拦住,谁干的啊?” 闻言,商榷手上的动作一顿,冷嗤了一声。 “还能有谁,自然是拖着和你不离婚的狗男人!” 商淮被打和傅北行有牵连 “傅北行?他怎么会……” 话一出口,姜予安便后悔地拧紧了眉头。 她居然会因为傅北行今晚的答案而下意识替他找借口。 “不是他还能有谁?” 商榷都有些不满。 帮商淮擦了药之后收拾药箱,脸色沉得有些难看。 姜予安知道自己说错话,“对不起二哥、还有小哥,我不是故意给傅北行说话的。我只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反应会为傅北行解释。 大抵是因为一起长大,仗着那一点点的了解,自觉他不是那种做事不敢认的人。 既然他说在国外没有派人尾随她,她便觉得是真。 但哪怕和他没有直接关系,这一笔账也得和他算清楚。 她没办法原谅。 再者,他只是说没有对自己下过手,现今遇到人围堵的是她哥哥们,她又怎么敢那么肯定地替傅北行开脱? 那狗男人对哥哥们的敌意可不浅。 但也没人怪她。 “没关系的小妹。” 上好药的商淮也穿上衣服,在沙发上坐起,语气相比起来冷静很多。 “准确来讲,的确不算傅北行的手笔。不过……也和他有些联系。” 这群鬼火少年打架的时候的留下了一些东西,包括但不限于身上的手机。 商淮在回来的路上就利用这些查过,找上他们的不是傅北行,而是另外的人。 “是……姜笙?” 姜予安拧眉。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姜笙即使因为今晚的事情心里不舒服,目标也应该放 在她身上。 按照姜家如今的地位,招惹一个XR都对姜家的公司有着灭顶之灾,更别说这一波拦下的是两个人。 真要得罪了他们,傅北行再怎么喜欢她,也不至于让傅氏做赔本的买卖。 能为她姜笙单独开一家公司捧红她成为国民女神已经是极大的喜欢,还不至于连带扶持整个姜家。 他傅北行再怎么爱屋及乌,也不会当蠢得去当冤大头。 商淮也摇头。 他将桌上的电脑打开,转向姜予安的方向。 “账目不是傅家那边的,更不是姜笙那女人,而是一个陌生的账号。转账的ip地址也不在国内,甚至还在不停地变化。” 言外之意,这一场有预谋的围堵。 这群人没带东西一是出于国内治安,其二可能是对方没想让他们怎么样,只是警告一下。 饶是如此,沙发上的几个人脸色都十分难看,唯有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的商淮稍微好些。 他输入指令后,飞速跳跃的字符通过计算后终于停下。 “我通过对这些动态ip进行捕捉,查到了一点线索,但是证据并不充分,是个概率问题。” 他将专业术语总结翻译出来,结果就是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是这个地址在帝都;百分之二十的概率在江城;还有百分之二十的概率是在海外。 “如果我们选择相信百分之六十这个大概率,那么就可以查出背后的人来自这家公司。” 他在电脑上标注出来,同时眉头也 蹙得很紧。 这是帝都一家小到不能再小的公司,与那边不能招惹的一些神秘世家来讲,简直就像是哪位二世祖拿出来练手开的号。 但奇怪的是,这家公司的直接关联人是——傅北行。 所以商淮才会说这次的事情,和他傅北行有些关系。 像是有人故意把线索往他身上牵连,栽赃得有些明显,可又找不到其他答案。 姜予安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 因为傅北行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江城傅氏,容城商家,安城蒋家,海市有时家…… 各区都有最顶层的豪门,但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招惹帝都那些百年世家,傅北行他又何必急功近利冒这个险? 傅氏才交到他手上几年? 可小哥查到的这家公司也不有错…… “管他呢,这口锅反正就扣在他傅北行头上了!” 沉思的僵局被商榷给打破,他拍了拍商淮的后背。 “总不能让我们弟弟白白被揍,对吧淮淮!” 商淮疼得脸色一变:“滚!” 商榷啧啧,“这点力气都扛不住啊,明天跟哥哥一起练练啊,别成天盯着你这破电脑了。” 两人的打闹也让气氛有所缓和。 姜予安也有所松动,“好了二哥,你就别逗小哥了。还有三哥才刚落地不久,也不见你们让人家去休息。” 商郁清冷的脸扯出几分笑意,“我还好。” 商榷在旁边打趣,“你小哥可听不得这话,都伤成这样也不见小妹你关心 。” 姜予安轻哼,“反正我是累了,不想和你们再继续扛了,我先去洗漱休息了,晚安哥哥们。” 她打了一个哈欠往楼上走,冲兄弟三个挥了挥手。 商榷这边给她留了房间,也有换洗的衣物。当然,也不缺生活用品。 不过一上楼,身影消失在楼下三人的视线范围内时,她身上的慵懒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如果今晚的事情,背后的人真的是傅北行还好说。 如今的商家对上傅家,未必会输。 可如果不是……会是谁呢? 与此同时,姜家别墅内也在上演一出大戏。 但并非是靠脑子,反而是体力。 女人优越的身线倒映在窗边的白色轻纱上,起起伏伏绘出动态的优美画卷。 良久,她仰起脖颈,光影定格了几秒后缓缓地倒了下去。 “先生,今晚的事情当真没事吗?如果查到我头上,傅北行可不会帮我姜家的……” 甜腻的声音从姜笙嗓子里溢出,她透过窗外渗透的月光,着迷地看着躺在身侧气质慵懒的男人。 他眯着眼靠在枕头上,脸上带着一张银灰色的面具,遮掩了一半面庞,露出下巴部分与傅北行极其相像。 这也让她忍不住想摘掉这副面具。 如此想着,便胆大地伸出手,顺着那结实的胸膛慢慢往上。 可还没碰到他的脸,纤细的手腕就被男人用力扣住,狠狠一折! “啊——” 姜笙疼得惊呼,眼泪都落下来,“先生……” 可惜丝毫没有得到 男人的怜香惜玉,她直接被扔到一边。 “放心,查不到你头上。” 男人穿上衣服,动作矜贵地扣上衣扣,嗓音冷漠得如同地狱阎魔。 姜笙揉着自己的手腕,“您上次也让我放心,可结果呢?还不是让我被欺负了,到现在网上都有人骂我呢。” “而且国外两次,您一次都没办成过!她姜予安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男人手上动作一顿,忽然勾起一抹笑。 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所以姜大小姐,这是在怪我?” 傅北行说不离婚 “不、不敢……” 刚发出的声音还没有成调,就被掐灭在嗓子里! 男人扣住她的脖颈,力道慢慢收紧。 看着姜笙因为窒息而涨红的面庞,反而笑意更甚。 她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奋力拍打着他的手臂,挣扎着试图从这桎梏里逃/脱,可惜对男人丝毫没有作用。 直到她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宛如沙滩上一条濒临死亡的鱼,男人才施舍般地松开了手。 “她姜予安能从我手里逃出生天,那是她的本事。我做什么,失败与否,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他垂眸看着捂着脖子大口呼吸的姜笙,语气轻蔑。 “真以为仗着一幅皮囊,全天下的男人就会为你做任何事情了?” 笑话。 他又不是傅北行那个蠢货! “……那你为什么会帮我?” 姜笙蜷缩在床上,止不住颤栗,但还是忍不住将话问出来。 明明之前这男人还好好的,予她所求!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可能是因为,之前太无聊了吧。” 男人歪了歪脑袋,唇畔勾起一抹冷笑,同时弯了身影,朝着她慢慢地欺压下去。 想到刚刚窒息的画面,姜笙惊恐地后退,“求求你……求你放过我!” “啧啧,这么恶毒的一颗心,胆子那么小啊?指使我让姜予安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不是胆子挺大吗,嗯?” 他拍了拍姜笙的脸。 随后,一股腥臊的味道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眼 底的玩味被嫌恶给覆盖。 他直起身,慵懒的语调变得森寒,“你最好祈祷能顺利嫁给傅北行,否则,恐怕我会后悔玩了你。到时候你的下场……” 话点到为止,却更容易滋生未知的恐惧。 姜笙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拳头慢慢地缩紧。 魔鬼! 他就是一个魔鬼! 姜予安……都怪姜予安! 要不是姜予安这个贱/人,她也不会和魔鬼做交易! 她绝对,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还有傅北行…… 她一定要嫁给他,一定! - 次日,傅氏集团总裁办。 傅北行脸色森寒,视线落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久久未动。 整个上午,除了重复观看这段监控视频,再没有处理其他任何事情。 视频正是昨晚姜予安被赶出清溪别墅之后,在那棵梧桐树下捂着肚子苦等,最后飞扑到那男人怀里的画面。 每看一遍,心口的郁气便多增一分。 偏偏他还不肯关掉,一遍又一遍,宛如自虐一般。 这就是她说的,在这段婚姻范围内,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 她又骗他! 在视频中女人再一次奋力扑向男人的怀抱时,傅北行终于不愿再看下去,按着眉心闭上了眼。 蒋延洲推开办公室门进来的时候,入目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打了一个哈欠,“哟,今儿又是谁招惹我们老傅了?一大早脸就这么臭,我都能闻到味儿了。” 不光说着,还很欠地吸了吸鼻子。 傅北行睁开眸,给了他 一记冷眼。 蒋延洲浑不在意,吊儿郎当地凑过来,直接坐在傅北行办公桌上。 “我又没说错,你自己闻不到啊?一股火药味。” 傅北行收回视线,脸上情绪也稍稍收敛。 “你如果实在找不到事情做,可以滚回安城,我想蒋延钦不介意多你一块硬骨头。” “呸,他才是骨头!” 蒋延洲气得跳脚,从桌上下来。 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桌上的电脑屏幕,到嘴边的话忽然换了。 “咦,这不是圆圆吗?你昨晚拐了弯走人,是带她去清溪别墅啊。但她怎么还外头?还那么可怜……” 他惊讶地看着那段监控,话还没说完,傅北行就冷着脸按下暂停。 可惜动作已经迟了,视频恰好播放到姜予安扑向商郁怀里的场景,蒋延洲的话也硬生生地止住。 半晌,他爆发出哀嚎:“妈/的这男的谁啊!我都没抱过我老婆,他居然抱了我家圆圆!” 而且还是圆圆主动! 凭什么! “蒋、延、洲!” 他妒火还没宣泄完,就被傅北行冷冷地打断。 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男人之间的那点心思男人最懂。 蒋延洲余光瞥过去,“你瞪我干嘛,圆圆抱的又不是我。你老婆行了吧,说得好像你老婆抱过你一样。” 话落,傅北行脸色更臭,难看得几乎要挤出墨来。 他不争辩,冷着脸将视线扫向屏幕,只觉得那个拥抱十分刺目。 如果昨晚他早出去一会 儿,是否就不会有这样一幕。 “话说圆圆怎么会和影帝认识啊,而且这关系比昨晚商家那两小子还亲密……你说圆圆和XR那姓商的小子走近,不会就是为了这位影帝吧。” 蒋延洲看着定格的画面摸着下巴思索,没注意到身后的男人脸色有多差。 当然,他也没忘记最初的那个问题,偏过脑袋看向傅北行。 “还有啊,圆圆为什么一个人在外头?人家好歹是你前妻,让人在清溪别墅住一晚怎么了,你可真小气!” 蒋延洲参加过他们的婚礼,也知晓那栋别墅是他们婚房,看到监控的画面只当傅北行不满当初的婚姻,不让姜予安留宿。 “她自己不愿意在清溪别墅住,与我何干?” 傅北行冷声道。 昨晚他让她离开,她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且在之前就扬言不愿住,倒怪他了? 离婚协议上也写得清楚,清溪别墅留给她。她倒好,签了字当晚就把东西搬得干干净净,当真是想和他断得干干净净! 气成这样,傅北行也没忘记再提醒蒋延洲。 “还有,我和她离婚手续还没办,她算我哪门子前妻?” 蒋延洲锁着眉头看着电脑,“那你什么时候离啊?我还等着你离了追圆圆呢。” 这还没离就已经出现情敌了,离了还得了? 可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如果我不离呢?” 傅北行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蒋延洲惊讶,“那你不和姜笙结婚了?” 说曹操, 曹操到。 困惑的声音刚落下,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敲了敲。 蒋延洲进来的时候没带上,门是虚掩着的,敲门的同时被推开,露出姜笙那张精致的脸蛋。 她还保持着方才敲门的动作,微笑:“阿行,我可以进来吗?” 姜予安和影帝抱在一起 看清是谁,傅北行的眉头微蹙,“进。” 姜笙也不客气,得到允许便迈步而入:“你们在聊什么呢?” 蒋延洲没搭理她,摸了摸鼻子看向傅北行:“那我先走了,反正你这边也没我啥事儿。” 他不是很喜欢这位后来居上的姜大小姐。 小时候和他一起玩闹的人是姜予安,后来这位大小姐被认回,他也出国了,他和姜笙说不上太熟。 而且刚刚他在里头说话,也不知道这女人听了多少。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蒋延洲还是有一种背后说人坏话的心虚感。 傅北行也没留他,“记得我交代你的事情。” “知道啦,没忘。” 蒋延洲挥了挥手,从姜笙身侧擦过,但也没给一个眼神。 而他自然也没看到,身侧女人眼底闪过的一丝怨恨。 门被带上,办公室内只剩下傅北行和姜笙两人。 后者再抬眸,已经含笑如初。 她踩着高跟鞋走到办公桌前,还算注意分寸地保持了一下距离,不会碰到他桌上的任何文件。 “是我来的不巧,打扰到你们谈事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让人生气也无法对其发火。 傅北行脸上的神情也的确缓和,自觉方才对她态度有些冷漠。 他摇头,尽量让自己的怒意不迁加到姜笙什么,将语气放得平缓。 “没有,也没谈什么要紧的事情。对了,你怎么过来了?” “我本来在楼下等你,想和你一起去吃饭。但是都这个点了还没见 你下去,给你发消息也没回,就上来看看了。” 她解释道,脸上带着几分生怕打扰到他工作的歉意。 “真的没有影响到你工作吧?” “没有。” 傅北行重复了一遍,低头看了一眼反扣在桌上的新手机。 果然有几条未读消息,而时间也到了午饭的点。 “下次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或者直接上楼找我,不必一直等着。” “我最近又没什么事情,通告都停了,等一等也不碍事。” 姜笙自然不会说她是刚来不久,才进傅氏集团门口的前台就狗腿地把她给请上来,根本就没等。 且嘴里的话还有其他意思——因为姜予安那场直播,导致自己现在还在被骂,工作也受了影响,现在就是被人弄丢工作的小可怜。 她看着傅北行微蹙的眉头乘胜追击,“给你打电话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忙,万一打扰到你,多不好。” 语气温婉又体贴。 傅北行从椅子上起来,沉声宽慰:“放心,不会打扰到。我去换身衣服,你坐着稍等一下,想一下去哪儿吃,嗯?” “好,那我等你。” 姜笙点头微笑。 待男人进了休息室,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目光瞥向办公桌上的电脑荧幕。 早在那儿站着的时候她余光就觉得屏幕上的人有些眼熟,只是不敢当着傅北行的面去看,生怕惹恼了他。 没想到他真的在看姜予安这个贱/人! 甚至他还因为这贱/人说出不想离婚的话 ,不离婚,那她怎么办? 姜笙看清了屏幕上暂停的画面,愤怒过后忽然眯起眼眸。 ——姜予安竟然抱着一个男人! 而且这男人还是…… 她忽然笑出声,快步地走过去按下播放键,拉回了一点视频,越看心跳得越快。 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 姜笙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快速将这则监控通过电脑微信发送到自己的账号上,再将记录删除,把视频暂停到之前定格的画面。 一切都弄好后,她才在沙发上坐下,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傅北行换上西装从休息室出来,便看到姜笙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场景。 他瞥了一眼电脑,已经自动息屏锁上,便没再管。 “走吧,想好去哪儿吃饭了吗?” “小南阁可以吗?” 姜笙从沙发上起身,将手机塞进包包里,脸上同时也浮现愧疚之意。 “上次的事情我做得太过分了,我想过去和主厨道个歉。还有姐姐好像在那边上班,之前的事情也一直没机会和她正式道个歉,我做得实在太过分了。昨晚本来想和她好好说一声的,可是……” 后面的话也不消说,无非就是在会场道歉未果,反而被姜予安欺负。 可惜装可怜并没有得到男人的安慰。 傅北行脸色严肃地点了点头,拉开办公室的门往外走。 “你的确需要给她道个歉,那件事情虽然不是你本意,但也是你去做的,幸好没给她造成伤害。” 姜笙 没料到傅北行竟然会这样说,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了。 她跟在傅北行身后,低着脑袋:“万一姐姐不肯原谅我怎么办?” “不论她原不原谅,你都应该道歉。”傅北行教育道。 做错了事情就应该道歉。 至于对方肯不肯原谅,那是对方的事情。 若不肯,情有可原;若原谅了,那是她大度。 他不认为姜予安不原谅,姜笙就没错了。 “嗯,我知道了阿行。” 姜笙心口的郁闷差点把自己给气死,还是强忍着保持微笑。 该死的! 这口气她迟早要从姜予安身上还回来! 她停在车子面前,打算拉开车门的时候忽然顿住动作。 “阿行,你还没有和姐姐离婚,我先坐后面吧。等以后我们结婚了,我再坐副驾驶座,好不好?” 她没忘记傅北行在办公室吐出的话。 这话一来是给自己卖惨装可怜,让男人愧疚昨晚把自己赶走的事情,好让自己再重新坐回副驾驶座; 二来是提醒傅北行,试探他还有没有忘记和自己结婚的事情。 可惜算盘又打空了。 傅北行点了点头,顺势拉开了后座:“那你就先暂时坐后面吧。” 姜笙一下子都不会抬脚了。 一时之间,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她没想到傅北行竟然那么死板! 不过幸好‘暂时’那个词让她心情缓和,再者,坐后面更方便她把姜予安和盛郁的事情给发出去。 那些营销号要是快的话,一会儿到了小南阁, 恐怕‘姜予安婚内出/轨’、‘影帝当小三’这些词条就会在热搜上爆炸了! 如此想着,姜笙言笑晏晏地钻进了车里。 半个小时后,两人出现在小南阁。 与此同时,后厨的姜予安也收到他们抵达的消息。 一把年纪的宴彬珂在旁边怂恿:“怎么样小师姐,要不要我把那两人给赶出去?给你出出气!” 姜予安亲自下厨 姜予安闻言头都没抬,她正在做菜品最后的摆盘,神情专注在面前的菜式上。 “赶出去做什么?白白来给咱们送钱,还有不收的理儿吗?” 小南阁的贵宾卡是需要花钱的,相当于提前占座的费用,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傅北行既然愿意来这儿吃,他们又何必把散财童子给请走。 且江城到底是他傅家的地盘,她与傅北行有恩怨,再怎么也不应该牵扯到小南阁。 真把人得罪死了,她是无事,可波及无辜就不好了。 宴彬珂原本义愤填膺,得知这两个人过来就觉得晦气,恨不得不让人进来。 这会儿听姜予安这么一讲,当即觉得把人给赶走了,小南阁还真就少了一位财神爷。 “成,咱这就把人给请去雅间,也不把人赶走,偷偷给他涨点价就行。” 这么一想,宴彬珂还觉得有点暗爽。 毕竟上次的事情他们又没吃亏,至今在网上被骂的是姜笙,现在又回头来他这儿吃饭,丢人的该是那个女人才是。 姜予安看着他这老顽童的模样摇头失笑,她手上这道菜也点缀好,往送菜区推过去。 “麻烦送一下,谢了。” 说完,着手开火准备炒另外的菜。 昨晚答应小哥的,说好要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正巧三哥也过来,她得多准备一些。 宴彬珂在旁边咂嘴,“小师姐什么时候为我做一顿啊?” 姜予安弯唇:“一会儿师弟和我哥哥们一起吃吧,我这次做的 菜还挺多的。” 她蛮懒的,一般情况下不轻易下厨,今儿要不是因为三个哥哥,恐怕她就窝在家里睡觉了。 “我一个糟老头子和你们年轻人坐一起……” 宴彬珂神情复杂,在旁边叹了一口气,“怕是一口都抢不到咧。” 他说得很委婉,实际上无非求一个相同的待遇。要是真尝到一桌他小师姐的手艺,那多有排面! 他这辈分虽说和小师姐同辈,可年纪也一大把了,真上了桌,还能和几个年轻的抢饭吃吗? 姜予安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偏偏不顺着他的话开口,“怎么会,您岁数大,我哥哥们会让着你的。” 宴彬珂胡子都快翘起来了,差点直接求她。 话到了嘴边忽然改口,背过身去。 “算了算了,怪我这小师弟没口福,走啦!” “好了大师弟,有给你留着呢。” 姜予安失笑,也不再打趣这位老顽童,下巴抬了抬示意他看向那边的出菜区,几道菜都单独多做了一些出来,专门温着。 宴彬珂都没起失落的劲儿,惊喜就冲上来,“给咱留的?” 他本想着,反正自己小师姐要在小南阁待很久,等那嘴挑得不行的老神医回来,他总得捡点漏,也不急今儿这么一天。 没想到啊没想到! 宴彬珂笑得嘴都咧到两边了,有徒弟凑过来想蹭两口,直接被他赶到一边:“去去去,这么忙还偷懒是吧!” 姜予安笑着摇了摇头,摘了围裙后一阵轻松。 她 端起一份汤,跟在服务生后面。 忙活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和哥哥们去吃饭了。 也幸好能借小南阁这边的厨房,不然从备菜做饭都她一个人,她可不想动,反正失约小哥也不会怪她。 不过现在把菜肴都做出来,满足感不可言语。 去包厢的路上,她满脸的笑容。 但在推开门的一瞬间,笑意就凝固在脸上,眼底浮现一层冷意。 ——为什么包厢里面坐着的是傅北行和姜笙?! “姐姐?” 坐在傅北行对面的姜笙黑眸一亮,眼底染上幸灾乐祸。 她就知道,这贱/人只有在餐厅端盘子的本事了! 晚上倒是光鲜亮丽傍着男人,被男人甩了还不是只能沦落做这些事的下场? 不过左右都是伺候人的,也不分什么高低贵贱。 想着,姜笙脸上的笑意就更浓:“怎么今天你送菜,是餐厅人手不够吗?” 小南阁的服务生都是统一着装,一身优雅勾勒赏心悦目的旗袍,而姜予安则是一身帮厨装,这么问似乎也没毛病。 但配合此时姜笙的表情就显得格外假惺惺。 姜予安眉头紧拧,拦住了正要把托盘上的菜往桌上放的服务生,又扫了一眼这桌上的菜。 已经上了两道菜,正是先前宴彬珂问她要不要把人赶出去时出锅的,怎么会端到这里来? 她直接忽视姜笙的话,偏头看向旁边的服务生,语气控制不住有些冲:“你上菜都不看包厢的吗?” 她辛辛苦苦特地给小 哥他们做的菜,竟然喂了狗! 桌上的两道菜已经被打动,可不是喂了狗么? 偏偏那服务生还不觉得做错了,“我没送错啊,人家傅总点的就是那两道菜啊……” 说着,还一脸委屈地看向端坐桌前的傅北行。 “对吧傅总?” 声音娇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别说姜予安惊讶,坐在傅北行对面的姜笙都忍不住抬眸,冲这女人翻了个白眼。 什么阿猫阿狗,她还坐在这儿呢,就敢这么胆大地勾/引男人! 肯定是跟姜予安这贱/人学的! 她窝着一肚子火,不过还是在傅北行面前维持形象,替那服务生发声。 “姐姐,我和阿行的确点了这两道菜,这服务生没有上错。你不能因为不待见我和阿行,就对别人发火吧。” 那服务生也顺着姜笙的话连连点头。 她是在网上吃过瓜的。 这姜笙大明星上次把小南阁闹了一顿,不过人家背后有傅总,还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至于自己身边这位,不就是仗着有张好看的脸得宴大厨喜欢吗? 被赶出豪门的假千金罢了,真把自己当个角儿了?就算有点脑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傅总离婚,现在搁后厨当帮厨,和自己一起送菜? 有什么了不起的! 还凶她! 想着刚刚被姜予安不分青红皂白地那么一吼,她就更委屈了,可怜楚楚地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男人。 至于姜笙,谁管呢。 这有钱的男人多找几个女人,不是很常见的事 情吗? 姜予安看透了她的动作,无奈中裹着浓浓的怒火。 “行,桌上的两道菜是点的,那现在送过来的两道菜呢?菜单上都没有,你倒是会送。” 这两道菜是她单独做的家常菜,说白了就是不够逼/格上餐桌。 她倒是想问问,这两道菜是怎么点的! “是我让她送过来的。” 对峙中,一直没开口的傅北行忽然抬眸。 就当是喂了狗 服务生也顺势可怜道:“傅总的确没用菜单,他说前面两道菜味道不错,让我再继续上两道同一位厨师的菜。” 姜予安直接给气笑了,她冷冷地看向旁边的服务生。 “所以其他的客人你就不管,直接把菜送到这边,以此来讨好你想高攀的傅总?” “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那服务生恼怒反驳。 她心里想是一回事,可被人当着傅北行的面这样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姜予安冷笑,也不想再理会。 说句实话就戳到人肺管子,她要是再多说两句,恐怕不得安生。 她单手端着手里那碗汤,直接把这服务生双手端着的托盘给拿过来,动作又稳又快,让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也不再管这女人,平淡地看向傅北行。 “抱歉傅总,这两道菜是隔壁客人预先订下,就不给您留下了。您桌上两道菜不够,再招服务生过来加两道,我还得去送菜,就不打扰二位用餐了。” 姿态放低,这番话也挑不出毛病,甚至连姜笙听完都没法阴阳怪气开口。 她转身要走,却又被傅北行出声拦住。 “可你小南阁菜单上都没有这两道菜,让我怎么加?” “小南阁其他菜肴同样美味,我想傅总肯定能点到合口的。我就不多留,省得让您倒胃口了。” 姜予安冲他一笑,迈步就走,连给人再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她飞速逃离,根本不管身后男人脸色有多铁青。 包厢 里重新安静下来,气氛一时沉寂得过于诡异,连坐在傅北行对面的姜笙都有点不敢吭声。 这男人真生起气来,简直比摸老虎的尾巴还可怕。 不过幸好不长眼的是姜予安,倒霉的也是她! 想着,姜笙还故意在傅北行面前提及,“没想到姐姐手居然这么稳,端着两个托盘都没让食物洒出来,怕是在国外吃了不少苦。” 她观察着傅北行的表情,看到男人眉头锁得更紧,心里大喜。 想来是因为傅北行不想听到姜予安这个名字,说一句都觉得烦。 她乘胜追击,低垂下眼帘:“也是姐姐不肯服软,我妈妈上次还念叨呢,说那晚也是气上了头,否则怎么也不会让姐姐走的。到底在我家养了这么多年,怎么舍得她一个人在外面。” “够了,别再提她了。” 傅北行拧眉打断她,抬手松了松领带,试图缓解胸/口的一股郁气。 可是脑海里姜予安那张脸挥之不散—— 她转身离去的决然,她抢走托盘时的动作,她一个人在梧桐树下的可怜,还有她扑向盛郁怀里…… 越想,越是止不住那股火。 他很混乱。 他在想她是不是在国外吃了很多苦,才练出那样的本事,单手端走托盘连食物都不带洒,如今回国却仍然还过这样的生活; 而另一个声音却在不停地说她的背叛,她算计着离婚,不光耍他好玩,还和其他男人相拥! 两种不同的情绪相互斗争,脸色也 不受控制地难看。 连嗓音都裹着冰寒:“吃饭吧。” 姜笙也不再敢多说其他,小心翼翼起来:“那我们还要加两道菜吗?今日难得碰到宴大厨做菜,你在这里,他们肯定不会像上次那样骗我说人家宴大厨已经不掌厨了。” “是啊傅总,要不再加两道菜?” 旁边的服务生看不懂脸色,娇滴滴地凑上去。 人还没往前迈两步,就给一声冷呵给吓到,“出去。” 女人一愣。 傅北行凉凉扫过来,“听不懂人话?” 那女人被这道冰冷的目光给吓到,忙不迭迟地退出,“我、我马上就走……” 待出去之后,还一阵后怕。 她到底哪儿来的胆子,竟然觉得自己能攀附上这种男人。 包厢里面的姜笙也被傅北行给吓到。 她见过傅北行发火,可也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像极了那晚恐怖的男人。 姜笙不敢再想,深怕在傅北行面前暴露了什么。 只能生硬地把话题转移,试图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阿行,那我们还要不要再加两道菜啊?今儿错过了,都不知道下次人家御厨传人再开火是什么时候了。” “不是他做的。” 傅北行面无表情打断她,语气稍缓,但还是带着不小的情绪。 姜笙没明白,“不是宴大厨做的吗,可是这两道菜的味道分明就比我们以前尝过的好吃很多啊。” “不是他。” 傅北行语气极其肯定,“而且即使是宴大厨,他也未必愿意 再开火。” 姜笙失望地‘哦’了一声,还是不愿意放弃,又试探了一下。 “连你都不行吗?这位宴大厨这么大脾气,你的面子也不给?” 傅北行没回答,将菜单打开递给姜笙。 “你想吃什么再点两道,以前的味道也不错。至于今天这两道菜,已经算占了便宜,不必再想其他的了。” 他也没想到,竟然还能再尝到姜予安的手艺。 当年爷爷说的最多的,就是她的手艺。只不过那时他厌烦,她做一次他就说一次难吃。 他垂眸看着桌上的两道菜,还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她要招待谁,竟然阴差阳错端给他。 按照如今她那脾气,真让她再下厨,恐怕真做了,也是带了毒的。 如此想着,心口的郁气缓和不少,脸上甚至还扬起一抹笑意。 而此时,另一间包厢则点起了火。 在看到姜予安一个人端着那么多东西过来时,包厢里三个人脸色就垮下来。 “怎么回事小妹,你们餐厅没人了?” 商榷忙过来接下来,去看她的手。 这手腕细得让人觉得一碰就碎,怎么端起来那么多东西的。 光这托盘就重得要死,更不消说还有菜。 小南阁那老头怎么回事? “我没事的哥哥,快尝尝我的手艺吧。” 姜予安可没那么矫情,挨着二哥坐下,顺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讲了一下。 主要就是把她给傅北行甩脸色的事儿说了,也没提其他。 原本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可没想到说完后,两个人脸色更差了。 “早知道被傅狗吃了,你该下点泻药!” 商榷在旁边出损招,“下次注意哈。” 姜予安失笑,“好了,那两道菜就当喂了狗!他才没有下次呢。” 傅北行就算是想,她也不会做。 谈笑间气氛终于缓和。 但这顿饭还没吃完,已经有人脸色大变。 “三哥,你和小妹被人黑上热搜了。” 商淮吃饭的间隙看了一眼手机。 姜予安婚内出轨 片刻,餐桌上的几个人都点开了手机。 大概是因为涉及到商郁,这篇通稿是全网发布,纷纷抢占流量头条。 不光在某款追星社交软件,就连普通浏览器都及时发布新闻。 而新闻的标题却让桌上的四个人脸都黑了。 #影帝盛郁为爱当三# #姜家养女婚内出/轨# #姜家养女被赶出姜家!# #姜予安傅北行离婚# …… 几个带着姜予安名字的词条霸榜热搜,且后面都跟着暗紫色的‘爆’字。 姜予安点进去的时候,软件还卡了半天。 饶是如此,还是很快就弄清楚来龙去脉。 视频虽然被首发的媒体打上了厚厚的水印,遮掩的人影都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够辨认出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 尤其是商郁,他出道十年,裹得再严实都有粉丝认出来。 更何况昨晚来接姜予安时连口罩都没戴,且他的面庞正对着摄像头的,就差近距离怼脸拍摄了! 而这则视频也不难看出,是几分钟的监控视频。 显然是从清溪别墅那边调出来的。 除了傅北行这位户主有权限,他们也想不通还有谁能调出这段监控。总不至于是别墅区的保安冒着犯法的风险,把监控卖给营销号吧? “傅北行是不是男人啊?这种视频都往外卖,原先我还敬这小子算条汉子,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小人!” 商榷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直接撂了筷子。 大家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且都做到了这个位 置,会用哪些手段都心知肚明,甚至也会为对手惺惺相惜。 结果现在对方直接来一手阴的,仿佛连带自己都降了级。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迫吃了一只苍蝇,恶心得连前一天的饭都要吐出来。 商淮倒是冷静,已经拿出随身携带的电脑。 “我先将网上的热度压一压,你们先想一下公关方案吧。” 哪怕这件事情是假的,说得人多了,总会对三哥的名誉造成一些影响。 这种新闻,如果不及时处理,一旦沾上一辈子都洗不干净。就算事后做出澄清,不信的人/大有人在。 哪怕是大多数人相信,也有人硬要说你不干净。 商郁这些年在圈内我行我素,得罪过不少人,且这些年资源一直是顶级,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想踩着他上位。 再者,这事儿还牵扯到小妹,马虎不得。 可是这一波流量太大,传播的范围也过于广泛,根本就堵不住悠悠众口,与上次小南阁事件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 把词条炸了,新的话题又会产生,甚至激起一些吃瓜网友的逆反心理。 这些年商郁无黑料被粉丝们吹得有多过分,网上此时的骂声就有多激烈,什么难听的词语都冒出来。 更严重的,还有人将商郁的照片P成黑白遗照。 刷到这一条帖子的时候,姜予安已经看不下去,冷着脸差点直接把手机给扔了! 她从椅子上起身,用力捏着手机,嗓音低哑。 “小哥,帮我注册一个 账号,将我离婚协议发布上去,点明时间。另外,声明三哥对我结婚的事情毫不知情。我先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 说完,也不管三位哥哥的意见,直接离开。 她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是想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商郁如今年纪不小,早些年就有不少粉丝着急他的婚姻大事,哪怕他的私事从来都没有发布在网上。 别人的粉丝都是女友粉、老婆粉,商郁的粉丝早已经熬成了妈妈粉,有个恋爱的消息传出来,粉丝不会在意。 这次反响那么大,无非是因为小三两个字不好听。 冠上男小三这顶帽子,以后哪怕还能接到资源,面临的舆论环境也是群嘲,事业几乎等于毁了。 想要澄清彻底,要么公布他和姜予安兄妹关系,要么就如姜予安所言,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身上。 而后者,甚至还能替商郁做一个受害者的人设——被女人骗的恋爱白痴。 有能力长得好看,最后惨兮兮地被女人骗,谁不会心疼并爱得深沉呢? 可若真这么做了,就不是商郁了。 别说他不会同意,商家其他几个兄弟更不会同意。 但凡今天商郁这样做了,恐怕第二天就被赶出商家,划除商家族谱! 可提议是姜予安说出的,做出选择的应该是商郁。哪怕吩咐的商淮,他也没动,静默地看向对面的三哥。 餐桌前的商郁依旧是那副贵公子模样,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 直到嘴里的食物咽下,他拿了纸巾擦拭嘴角,才缓缓开口。 “小淮,将我和小妹的身份公布吧。” “三哥,你认真的吗?”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商淮觉得还是需要和小妹商量一下。 毕竟小妹不太希望她的身份公开,商家的身份过于麻烦,若是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得不偿失。 尤其是姜家那群吸血鬼,谁知道会不会缠上小妹! 商郁清冷的面庞刻着认真,“除了公开我和小妹的关系,应该也找不到另一条更好的路吧?” 不公开真听姜予安的话,把责任都怪到她身上,谁舍得? 他可见不得小妹被网上那么多人骂。 他宁愿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可明明不是网上说的那样,何必非得撒这个谎呢? 他们清清白白,就是堂兄妹的关系,凭什么要顺着那些营销号的话,编出一个更撇脚的理由。 实话实说,便是最好的公关。 “我赞成三弟和小妹关系公布,不过……” 商榷也在旁边附议。 他顿了顿,抬眸,“要不要和小妹说一声?” “我觉得不用。” 商郁清冷的眉目晕开笑,重新拿起筷子,品尝着姜予安的手艺。 “毕竟我和你俩不用,又没被扒出来是家里人。” 他当年出道当演员,可被家里人骂了很久,道他不务正业,去当那下九流的戏子,一度被他父亲商建忠不承认身份。 以至于在十年前火极一时的时候,网上愣是找不 到商郁一点资料,粉丝都认为商郁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而盛郁这个艺名,也是他叛逆期自己给自己取的——被家族剩余的意思。 委屈又可怜。 之后是出演了一部近代历史正剧才让父亲改观,开始接受他的身份,也出资让他拍出更好的电影。 商榷的公司能这么快发展起来,商郁功不可没。 不过为了省去麻烦,商郁就沿用从前的艺名,依旧隐瞒家族等事。 也就是说,哪怕今天公布和姜予安的关系,也查不到商家的头顶。 ——除非商家自己出来公布这则消息。 “那三哥,我给小妹注册一个号,一会儿你发一下帖子。”商淮已经准备好。 商郁嗯了一声,“好。” 傅北行哄她:你哭什么? 帖子随着一纸血缘鉴定报告悄无声息地发布出去,却掀起网上舆论反转的惊涛骇浪。 商郁本就是一线顶流,都不需要商榷公司养的那些水军,帖子一经发出,就直接空降榜单第一。 且不光是这一则澄清,有关这桩婚姻中牵扯的其他人同样冲上热榜。 但这一切姜予安并不知晓。 从房间里面出去之后,她直奔傅北行的包厢。 这个该死的狗男人,凭什么把她和三哥的监控发布到网上! 她都没在网上爆过他和姜笙的事情,就算是婚内出/轨,也是他先,凭什么手段这么恶心地先来反咬她一口? 亏她昨晚还替他找借口!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蠢,当现在竟然还相信他是记忆里的那个傅北行。 早就不是了! 她喜欢的少年啊……早已经死去。 “哟,这不是婚内出/轨、被姜家赶出去的假千金吗?麻雀就是麻雀,飞进凤凰窝也成不了凤凰!” 路走到一半,忽然被人拦住。 姜予安垂眸定睛,就见之前把自己两道菜端错的服务生。 人也没去做别的事情,就守在傅北行的包厢门口,目的可想而知。 “让开。” 姜予安没想和她多纠缠。 小南阁不是她的,服务生的招聘工作也不属于她管,在这里她就是一个厨子,除了后厨那几个自家师兄弟,她不太想和太多人打交道。 这女人不知道姜予安身份,只当姜予安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帮厨,姿态放得很高。 “ 你让我让开?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帮宴大厨切两道菜,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告诉你,傅总和姜小姐还在里面吃饭,你呢就好好在外面当你的土鸡,别进去打扰人家,懂吗?” 姜予安退了一步。 那女人一副‘识相就赶紧滚’的脸色,轻蔑地扫了她一眼。 也没硬闯进去,姜予安静静地看着她,冷笑:“我好歹是傅北行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到现在也没和我离婚,就算我是土鸡,你也得称呼我一声傅太太。拦着我阻止我见我老公,你又算什么东西?” “我就不让你进,你能怎样?” 大抵是傅太太三个字戳到女人的肺管子,她急急说道。 毕竟大家都是在餐厅打工、伺候别人吃饭的,可身份天壤地别。 “你婚内出/轨,傅总认你这个身份吗?恐怕一会儿出来就要把你给踹了,和人家姜笙小姐结婚!到时候人家郎才女貌,你就是过街老鼠!就连你那——” 姜予安一记冷眼扫下,凶狠的目光吓得她后面的话直接吞/咽了下去,胆怯地缩了缩脖子。 大抵是自己也觉得刚刚下意识的动作过于丢人,这女人重新站稳姿态,朝姜予安瞪过去。 “你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出/轨和小三还不是过街老鼠啊?” “可不是嘛,你们傅总和你的姜笙大小姐当然是过街老鼠。” 姜予安目光忽然抬起,从女人的身上挪开,直视前方。 而正巧的,就对上 从里面出来的两人。 方才那两句对话,不出意外应该正好被傅北行和姜笙听到。 否则,也看不到他们两人难看又精彩的面部表情。 “姜予安,你说谁是小三!谁婚内出/轨?!” 姜笙气汹汹地开口,声音却娇柔无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姜予安不看她,对上旁边傅北行黑沉的眼眸:“谁急了说谁呗。” “你!” 姜笙跺了一下脚,红着眼看向傅北行。 “阿行,你是知道的。你结婚这三年,我和你清清白白,我都是说等你离婚之后我再……甚至昨晚你让我下车我就下车了,可姐姐她未免太过分了!” 她也不提姜予安和商郁的事情,毕竟这个时候她还没看新闻,什么都不知道。 只需要扮可怜就行。 而实际上,男人也很吃这一套。 傅北行紧紧凝视着姜予安,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昨晚她与那个男人相拥的画面,顿时火气大涨。 “道歉。” 噙着怒意的声音从他嗓子溢出。 姜予安偏头,对着他的怒容荡漾出一抹笑。 “傅总的意思,是让我给姜笙小姐道歉?还是给那位小姐道歉,又或者是给你道歉呢?骂的人太多了,傅总您的红颜知己也有点多,我分不清哦。” 她故意用姜笙那种娇滴滴的语气恶心人。 “你说呢?”傅北行火气更甚。 他红颜知己多? 有她认识的男人多? 还那位小姐,他都不认识那个女人! “我不知道呢傅总。”姜予安 装傻。 “姜予安!” 傅北行忍不住打断她,“方才笙笙已经说得很清楚,这三年她从来没有逾越行为,你在包厢门口骂她是小三,做错了事情不应该道歉吗?” “当然,做错了事情当然应该道歉。” 姜予安微笑着点头。 忽然,抬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傅北行脸上! 噙着怒意的质问也随之而来,“错骂人小三应该道歉,可你又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话?该道歉的,也应该是你!我即使有错,也是被你逼的!” 这一巴掌毫不省力,她的手都有点微麻,垂下后还带着颤意。 她红着眼,狠狠地盯着被打偏了头的傅北行。 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来,这一巴掌似乎让她这三年积累的情绪彻底爆发。 她为自己不值。 为她当年的喜欢不值,也为她看错了人不值。 她是婚内出/轨,她三哥是小三…… 那他自己和姜笙算什么? 她在国外的三年又算什么? 若她不够幸运,当真死在国外,白白葬送的一条命又算什么! 她死了,他与姜笙结婚皆大欢喜,她就活该是吗! “傅北行,你真让我恶心!” 扔下这句话,姜予安也不打算再质问网上监控录像的事情,转身就走。 甫一转身,手腕就被男人用力拽住。 “姜予安,你说清楚……” 话音在看清她满脸泪痕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红着眼,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方才他偏着头视线忽略,此刻正正对上这幅美人破 碎的画面,一时无言。 明明是她先动手打人,她倒委屈上了。 可偏偏,他还很心疼。 手上的力道松了两分, 连带怒意的质问都变成无奈的低哄。 “你哭什么?” 这哪儿是在吵架,分明就是在打情骂俏! “挨打的人是我,我还没说什么,你反倒先哭上了?” 他抵了抵唇角,笑了一声。 “姜予安,你赖不赖啊?嗯?” “你松手!” 姜予安挣扎着,声音哽咽。 那一巴掌是她是上了头打的,但她也不后悔。 再来一次,如果他还是方才那副理直气壮让她道歉的模样,她仍然会再动手。 而此刻的傅北行同样理直气壮。 “我不松手,万一松了手,你再打我怎么办?” 他非但不松手,还往前迈了步,拉进和姜予安之间的距离,那巴掌印也因为往前迈了两步而格外醒目。 偏偏姜予安还没有后退的路。 包厢门前就是小南阁曲水流觞的装饰,镂空的假山被一条小池环绕,砖石正好就抵在她脚踝处。 她只能尝试去挣脱傅北行的桎梏,“傅北行,你给我松手!” 像是为了报那一巴掌的仇,傅北行手上的力道反而稍稍收紧。 不会太用力伤到她,也不会让她轻而易举地挣脱开。 他牵扯起一抹笑,给带着指印的面庞增添几分肆野感。 “你还没回答我,松开了你再打我怎么办。毕竟家暴这种家务事,清官也难断,对吧?傅太太。” 那个称呼,还被他咬得很轻很轻。 姜予安却直接被他的话给气得惊到,眼泪都止住了。 “傅北行,你要不要脸?” 还家暴? 她怎么就…… 但从法律的层面上来讲,他们还没有正式离婚,这么来解释也的确行得通。 她气呼呼地瞪 着他没话说。 傅北行眼底笑意更甚,带着几分逗到她的得逞:“我怎么就不要脸了?刚刚脸还被你打了呢,傅太太这是打完就不认人啊?” “你无耻!” 姜予安破口大骂。 “是,我不仅无耻,我还恶心不是?” 傅北行也不恼火,反正打也让她给打了、骂也让她给骂了,还把人给弄哭了。再和她争辩,这事儿怕是过不去了。 “本来就是……” 姜予安小声嘟哝了一句,别开视线不想再看他。 就这样僵持着。 两个人一番动作落在旁边服务生和姜笙眼里,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这哪儿是在吵架,分明就是在打情骂俏! 前者已经惊讶着微张着嘴,心里暗暗感叹,网上的事情果然不能多信。 这哪儿是傅总甩了姜家赶出去的养女,傅总明明就像个舔狗嘛!难不成是姜予安爱上了影帝非要和傅总离婚,傅总不愿意?然后转头把视频发到网上?相爱相杀? 与前者脑补一出大戏不同,被傅北行扔到一边的姜笙则是满眼的恨意,仗着别人看不到,恨意都快弥漫出来了! 她不明白,明明当年傅北行会为了自己直接把姜予安给送出国,三年来一点消息没传回来他也不管。可现在就因为这贱/人哭了,他便低声下气地哄着,特地放低姿态逗她。 凭什么?凭什么! 可惜这一切正对峙的两个人压根就没发现,尤其是背对着姜笙的傅北行。 他目光始终在姜 予安身上。 见她闭口不再还嘴,垂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把人手腕松开。 面前的姑娘是再没落泪了,但眼睛还通红,脸上的泪痕也十分明显。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到她面前,“擦擦吧。” “用不着你假好心!” 姜予安抬手就把他的手打到一边,红着的双眸中透倔强。 “毕竟我这种人,也配不上傅总您这样身份的施舍,不是吗?” 话落,她转身打算离开。 她过来本想找傅北行要个说法,但现在人都被她给打了,也没必要再留。网上的事情还等着她去解决,她没时间和傅北行在这里耗费功夫。 不过身后的男人显然没想让她就这么轻易离开。 “所以你特地过来,就是专门来骂我一句,再打我一巴掌?” 傅北行将手帕收起,脸上的情绪也跟着沉下来,漆黑的眸盯着她的后背,“姜予安,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恶心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你既然敢把监控发给那些媒体,用这种手段来报复我,也别怪我对你动手!” 姜予安停下脚步,红着眼回头看了他一眼。 傅北行困惑皱眉,“我把什么监控发给媒体了,又什么时候发了?” 他原本以为她再过来是又来谈离婚的事宜,毕竟今日他带笙笙来吃饭,恰好给了她借题发挥的机会,而她在门口和那服务生争执的也是婚内出/轨还有小三的话题。 可现在看来,似乎并 不是。 “你说清楚。”他直直地盯着她。 姜予安对他的否认只是冷笑。 亏她还在哥哥们面前为他开脱;亏他昨晚说国外的事情他不知道她就信了。 她真是蠢啊! 想着,姜予安便红了眼。 “你还真是敢做不敢认啊傅北行,我说你恶心还是夸你了。清溪别墅的监控,除了你还有谁有权限调出来?除了你,还有谁能把昨晚的监控发布出去?你自己提出离婚又一直拖着不办手续,现在给我扣婚内出/轨这么一顶帽子,还牵连别人成了男小三,你还不恶心吗!” 一番话落,气氛也凝固住。 傅北行对于网上的事情暂时还不清楚,脑海也很混乱。 至于姜笙,哪怕她知道也不能开口,只能闭嘴当做局外人。 现场只有那位服务生吃全了瓜,在门口等着的时候,就趁着那空挡儿玩手机看完了整个过程。 她捏着嗓子替傅北行说话:“我说姜予安,你未免也太过分了。监控录像就算是傅总发给媒体的又怎么样呢,是你自己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难不成还是傅总逼你的吗?你要是没做这种事情,我们网友也不会骂你和影帝啊。你说傅总敢做不敢认,你自己不也一样吗?” 自己还没有正式离婚就和备胎抱在一起了,现在反而来怪老公的手段了。 那女人忍不住冲姜予安翻了一个白眼。 “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轮得到你一个想成为傅太太的女人多嘴?” 姜 予安本来就憋着一股气,听到这话一记冷眼扫了过去。 可这女人偏偏要往枪口上撞,“我说得有错吗?还有你怎么污蔑人呢,我不过是仰慕傅总,怎么就想成为傅太太了,我可不像有些人没有自知之明!” “够了!” 傅北行冷声喝断她。 您俩啊,般配! “的确该够了。” 姜予安早对这女人不耐烦。 连姜笙都没对这件事情发声一句话,她算个什么东西,存在感未免太强。 “自己去财务领一下薪水,我不想在小南阁再见到你。” 她原本是不想干涉小南阁的人员问题,不过这种人,留着也是一个祸害。 说完,便低头给宴彬珂发了一则消息,附带上此人的员工编号。 偏偏这女人还很嚣张,“你说让我走就走,你算什么?不就是和主厨关系好一点……” 话还没说完,耳麦里传来的声音让她的话戛然而止。 她原地愣住,呆滞地看向姜予安。 而后者只是让出一条路,意思很明显。 那女人似乎还是不信,倔强地站在原地,“我就不走,我不信,单凭你一句话就能把我给开除了?” 她可是找关系进来的,早就听说来小南阁吃饭的非富即贵,能在包厢吃饭的更是人中龙凤。 上岗不过一周,收到的小费就比工资还高,今儿还好运气地碰到傅总,她才不愿意走。 “随你。” 姜予安也无所谓。 她话已经说了,不留一会儿也有人过来。 至于傅北行,该说的她也说了,但现在看来他似乎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可能真就如方才那女人所言,是她自己没注意分寸,明明说好在外面暂时不公布身份,却还和三哥这么亲昵地抱在一起。 是她自己的错,怨不得傅北行报复的手段。 这报复,她认了。 就当她当年 强行嫁给他的错,反正……她也不吃亏不是吗? 她抬眸,看向傅北行脸上的指印,“她说得不错,的确是我自己的问题,才给了你把柄。但我还是看不起你的行为,但凡你早一点把离婚手续办了,我也不会说你一句。这一巴掌,你我扯平。就当你送我全网骂名,我还你一顶帽子和一巴掌,此后两清。” 她退了一步,慢慢转身,扔下最后一句话。 “希望傅总尽快把离婚手续给我办好,证件寄到当初我给你的地址那儿。” 话落,人影也消失在转角。 而那声音似乎还在走廊久久不散。 傅北行倒是没有再追上去把人拦住,他垂眸,抵了抵腮帮子,刺痛感牵扯着他的神经。 原来这巴掌,也不算无缘无故。 “阿行,你没事吧?” 一直没说话的姜笙终于开了口,也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傅北行跟前。 她望着那巴掌留下来的印子,心疼蹙眉,抬手想去触碰,“好像有点肿了,我让人拿点冰过来吧?姐姐也是,什么仇怨犯得着用这么大力气。” 她是真心疼,还很生气。 毕竟甩了傅北行这么狠的一巴掌,竟然什么事儿都没有就走了! 傅北行偏头躲过她的动作,眉眼微沉:“我没事。” “我去给傅总拿点冰过来吧。” 那服务生还没走,温声道。 她才不信姜予安一句话就能把她赶走,她舅舅可是小南阁的经理。让她走,她算老几? 扭着纤腰正打算 去拿冰块的时候,迎面就撞上宴彬珂带着人怒意汹汹地朝这边走。 见到她停下脚步,“就是你送错了我安姐的菜啊?还赖着不走是吗,赶紧滚,别逼老子请你出去!” 他娘的,送错了菜不送到他那儿去,他都没怎么吃他小师姐做的菜。 竟然让傅北行这个狗东西吃了! 想想就觉得生气。 那女人不认识宴彬珂,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身后经理,在‘舅舅’两个字要脱口而出的时候,那男人已经不耐烦地指了指大门。 “没听到我们老板说的?赶、赶紧滚!” 老板? 这老头居然是小南阁的老板?怎么看都像个破厨子啊! 别说这服务生,连姜笙都有些惊讶。 但也不等她反应,人已经被她那所谓的舅舅给架着胳膊提溜了出去,招呼都不打一声。 至于宴彬珂,轻哼了一声重新背着手转身。 原本是以为小师姐受欺负了过来给她撑腰,没想到都没看到小师姐人影,还是回厨房溜达,看到那对狗男女就头疼。 但可惜这狗男女不肯放过她。 “宴大厨,冒昧地问一句,您和我太太的关系是?” 傅北行上前了两步,出声打断了宴彬珂的步伐。 “您太太?” 宴彬珂故意装傻,背着手皱着一张老脸,瞥了一眼傅北行旁边的姜笙,“您太太上次闹得我小南阁差点没法开张,你说什么关系呢?” 旁边的姜笙差点笑出声,听到这回答得意地弯了弯唇。 因为傅北行 在旁边,她也不敢太放肆,但也不开口解释。 傅北行却蹙眉,“你认错了,我太太暂时还是您店里的姜予安,也就是方才你提到的安、姐。” 他也有些意外,这位御厨传人竟然会管姜予安称呼一声姐。 不过听闻宴家似乎有规矩,以厨艺为尊,不以年龄划分。 姜予安的菜肴他尝过,和面前这位宴大厨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位老先生若是看中她的手艺,称呼一声姐倒也不为过。 宴彬珂对傅北行的话嗤之以鼻,他盯着姜笙看了两眼,才哦了一声,“我认错了啊,我看这位先生和那小姐挺般配的,还以为是一对呢。” 姜笙得意,“谢老先生吉言,是暂时不是,可能未来就是了……” 她低头,还有些娇羞地看了傅北行一眼。 后者也没有否认,只是眉头蹙了一下,又对宴彬珂询问了一句:“所以老先生,能否告知安安在你们小南阁的处境?” 如果姜予安决定在小南阁留下来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 先前他还担心,在餐厅做事会不会太累。但现在看来,这位老先生还挺看重她,如果工作轻松一些,倒也还行,平时他有空也能来照拂一二。 宴彬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知道他肯定冷嗤一声。 他小师姐用得着他这个准前夫照拂? 他没给傅北行好脸,“我和我姐的关系,用不着您这准前夫知道吧?” 话落,傅北行脸色微变。 偏偏宴彬 珂还没完,杀人诛心一般补了一句。 “希望您和我姐赶紧离,也祝您和旁边这位小姐百年好合!您俩啊,般配!” 傅北行后悔了 傅北行脸色当即就黑沉下去。 这老头子从一开始见面就对他毫无礼貌可言,他问两声关于姜予安的近况更是甩他脸色、直言让他与姜予安赶紧离婚,后面那句般配傻子才听不出来是在暗讽! 偏偏还真有人听不出来。 一旁的姜笙满脸笑意,宴彬珂这几句话可说到她心坎上去了,她巴不得傅北行和姜予安赶紧离婚,她可没时间继续再耗下去! 而且啊,她也觉得自己和傅北行蛮般配的,从一开始要嫁给傅北行的本来就是她。 要不是姜予安好命被她爸妈捡回来,她上哪儿认识傅北行去?地里的野山鸡就是野山鸡,当不得凤凰的。 她一脸娇羞地上前,“谢谢老先生夸赞,先前对您多有得罪,还希望你海涵不要放在心上,我在这里给您郑重地道个歉。未来我和阿行的婚礼,如果老先生有空的话,也可以去凑个热闹。” 宴彬珂斜着眼睨她,大概是不知道这女的是真傻还是装的,他眼珠子转了转,也虚假地应付点头:“成,咱这边要是有空就去,也祝两位好事将成!” 话音未落,傅北行就冷着脸直接迈步离开,周身裹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 姜笙原本还想和宴彬珂客套两句,见状,只能抬脚跟上。 她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宴彬珂,“不好意思啊老先生,我得走了。上次的粉丝事件实在抱歉,下次来吃饭再带东西过来给你赔罪,也希望能 再尝到您的手艺。” 话落,便急急地追上已经走出餐厅的傅北行。 宴彬珂在里头摸了摸下巴,“这娘们是真傻啊……” 也没多想,他咂嘴,轻啧了两声背着手哼着曲儿往后厨走。 嘿,心情还不错。 不过相对比起来,小南阁外的傅北行心情就和他脸色一般难看得很。 从里头出来,一路上就一句话没说,也没有回头看一次。 姜笙也是从小南阁出来之后才意识到他心情很差,快到车边的时候才敢开口,“阿行,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小心翼翼的,但凡男人看她一眼瞧见那张可怜无辜的脸蛋可能都会心软。 可惜傅北行看都没看。 他拉开车门,薄凉的嗓音不带一点感情:“上车。” 姜笙自然不愿意上车。 饶是她再怎么愚笨,也知道傅北行的情绪不对,甚至很大可能就是因为姜予安而牵扯起情绪。 这三年来她表面风光,外人都以为她是钉在案板上的傅太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难捱! 如她在餐厅所说的那样,傅北行除了因为她把姜予安送出国,之后便再没有做过任何逾越的行为。 而且每一次见面几乎都是她来找他,他从来都不会主动一下,也根本不会因为她而有任何情绪。不会因为她高兴、更不会因为她动怒,尽管她提了要求他都会答应,可她只觉得这男人像是在完成一个个任务。 从前她只以为这男人是因为傅家的原因,所以才 造成这样的性格。可后来看到他询问肖楚姜予安在国外的情况,眼底透出的情绪,她才知道,他也不是没有情绪。 否则,她怎么可能冒险试图让姜予安彻底消失在国外,永远都别回来! 起初她还会愧疚、让自己手上沾了血,毕竟傅北行都答应娶自己,可她还是把路堵死了,把事情做绝。 可现在看来,她当初的做法就是对的! 只可惜,没让姜予安死在国外! 她压下心里怨恨的情绪,拳头攥紧,迈步挡在傅北行面前,红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阿行,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结婚了?你要是喜欢姐姐,不愿意离婚我也不强求,我现在还年轻,再找一个也不是不行。可你得和我说,不能一直拖着我吧。” 傅北行蹙眉,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脑海里先反问自己的却是,他喜欢姜予安吗? 但没有细细去想,便自己把答案给否定。 怎么可能喜欢,如果喜欢姜予安,他当初又何必要反抗爷爷拒绝这桩婚姻。 被强迫安排在身边的女人,他自然是不喜欢的。 而面前可怜得从小被弄丢,但仍然保持善良,会在他被爷爷打罚之后偷偷给他塞小蛋糕的姑娘,才应该是他要喜欢的。 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看着姜笙红着的双眸,嗓音温和下来:“又胡闹什么,我什么时候说不愿意和你结婚?” 姜笙听到声音就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低下 头让自己更加无依。 “你是没说,可你就是这样做的呀。刚刚那位大厨说祝福我们,让你和姐姐尽快离婚,你还不高兴呢。你既然不想和姐姐离,那也得和我说一声呀,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怎么说我的。” 话说到后面,声音还染上了几分哽咽。 傅北行眉头蹙得更紧。 他本该在这个时候给姜笙吃一记定心丸,告知她会尽快离婚。可一想到昨晚姜予安扑到盛郁怀里那个画面,胸/口便堵起一股郁气。 若他离了,她岂不是更放肆地和其他男人成双成对?他们不光光会相拥,还会牵手、亲吻,甚至…… 他不愿意再想。 “和姜予安离婚事宜我心里有数,总之,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食言。” 傅北行松了松领带,别开目光迈步打算去驾驶座,“你先上车吧。” 姜笙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刚高兴起来的心又沉下去。 她伸手,拽住傅北行的衣袖:“阿行哥哥,我不信,除非你现在就和姐姐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但可惜,这次并没有得到傅北行的怜惜。 他眉头蹙得更紧,抬手抽出自己的手,语气还算耐性。 “笙笙,我知道现在拖着对你很不好。但你姐姐如今的处境也不好,她无父无母一个人在外,若我现在和她离婚,谁知道她会不会随便找个人嫁了。爷爷生前让我娶她,无非是希望我能照顾她。我到底与她一起长大,不能就这样放任她 不管,你明白吗?”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当年送她出国的事情也是我做得不对……” 他后悔了。 姜笙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她不敢逼得太紧,只能弱弱点头:“我明白了,那等姐姐这边的事情处理好,我再提我们的事情。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见状,傅北行心也宽慰,“不是你的错,是我没处理好,先上车吧。” 姜笙很乖巧地坐于后座。 傅北行也上了车,余光瞥了一眼,想起姜予安在餐厅骂他的事情,思索了片刻拿起放在车上的手机。 傅北行发现姜笙的真面目 傅北行的手机在吃饭期间一直落在车上,所以姜予安在小南阁里面骂他的时候,他尚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隐约也能猜到些什么。 果不其然,屏幕刚解锁,有关姜予安和盛郁的新闻就疯了一般弹出来。 其中内容也让他锁紧了眉头——也难怪她会过来骂他恶心,这种毁人名声的手段还真是拿不上台面。 先不说他们离婚的消息早就传出去,谈不上婚内出/轨或者谁小三之类,即便他们的婚姻还要延续,他也对这种将监控发给媒体的行为而不齿。 男人真留不住自己的女人,那也是这男人没用。 所以他再如何对姜予安扑进盛郁怀里有多不爽,也没想过要将这段监控发给媒体曝光,将盛郁的事业彻底毁掉。 让傅北行耿耿于怀的是,姜予安竟然不信他。 如此想着,嘴角的伤也传来刺痛——她下手还真不留情。 可将网上的新闻看完后,傅北行也陷入沉默。 诚如姜予安所言,网上那段监控正是清溪别墅那边调出来的,只有他有这个权限,也只有他将这则视频放出去不会被追究责任。 这么看来,这一巴掌,似乎也不冤。 他指腹落在嘴角,轻轻按了一下,痛感欲烈。 随后,点开微信翻出蒋延洲的聊天页面。 但他质问的话还没打出来,对方的质问反而先弹出来。 【蒋延洲:你不是吧老傅,你竟然把圆圆那段视频发给媒体?我从前怎么不 知道你是这种人?圆圆和别的男人抱一起我也不爽,可是你都和人家提离婚了,还不如人家再找一个男朋友啊,你这次过分了哈。】 【蒋延洲:我劝你快点发布声明,表示你和圆圆已经离婚,她的行为属于自由恋爱。否则你这兄弟,我不要也罢!】 …… 一连串的话占据了傅北行整个屏幕,他越看脸上的冷笑也越甚。 合着他吃个饭的空晃儿,什么都没做,便什么都是他的错了? 他打字,将蒋延洲的话给截断。 【F:不是你把视频放出去的?】 【蒋延洲:放屁!我他妈是那种人?你少搁这儿污蔑我,我和圆圆又没仇,老傅你怎么还敢做不敢认呢?】 傅北行给气笑了。 他和姜予安没仇,难道他就和人有仇了?一个个的,倒是全都把罪过扣在他身上。 阴沉的怒意从傅北行周身散发,但同时他也在想一个问题——监控不是他发出,也不是蒋延洲,还能有谁? 后座的姜笙同样感受到这道怒意,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网上的新闻她方才也看过了,真是小看了盛郁,不愧是拿了几个影帝奖项的大明星,她只将那则视频卖给了一家媒体,结果现在全网都是他们的消息。 这次就算让盛郁死不了,也能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以后呀,这跟屎一样的男小三标签就彻底粘在他身上了;还有姜予安,只要出现她的名字呀,就离不开婚内出/轨这个 话题。 姜笙只要想想就觉得开心,要不是傅北行坐在前面,她都想笑出声。 一个视频解决两个她最讨厌的人,可真是让人舒坦。 大影帝又怎么样,看不起她说她没演技不和她合作,后面更是直言有她的活动他都不出席,现在还不是跟过街老鼠一样被人骂。 活该! 不光心里咒骂,姜笙还登录上自己的大号,给首发媒体的稿子点了一个赞。 而盛郁男小三的话题也再一次冲上热度第一,甚至还有姜笙的粉丝翻出两年前他拒绝姜笙女配的事情咬着他骂。 难听的字眼和各种恶毒的言语在几个词条中纷纷刷屏,无人敢维护他一句。 姜笙低头看着满屏的污言秽语,脸上笑意根本无法遮掩。 殊不知,这一幕也通过内视镜尽数落在某人眼里。 傅北行抬眸看了好一会儿,终究什么都没说,紧抿着薄唇驱车离去。 - 小南阁内。 与傅北行的争执结束之后,姜予安没急着回二哥他们的包厢。 她哭得有点厉害,眼睛有些肿,去找人拿了一些冰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否则一会儿回去,二哥他们肯定会问发生了什么。 她总不能说,她甩了傅北行一巴掌,结果把自己给弄哭了吧。 消/肿的同时她又打开社交平台看了一眼。 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小哥没有听的话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身上,网上关于她和三哥的事情热度不减,甚至因为某人点赞又爆了 一波。 姜予安红唇微抿,看着那些肮脏言辞,怒意根本止不住。 骂她的还算少数,她也不是什么大明星,反倒是三哥,几乎扛了所有的罪名,每一个词条下面、哪怕是她婚内出/轨的那则热搜底下,都是在骂商郁的。 姜予安不想再看,退出了榜单。 她犹豫着,要不要用自己的账号做出澄清。 可真那么做的话,也面临着一个问题——难道以后不和三哥公布关系吗?就非得,撒这种慌吗? 谎言一旦说出,未来可能要用一千个慌来圆。 且即便她将所有的罪都揽到自己身上,也未必能还三哥一个清白。他们可以选择不信,咬死将那顶帽子扣在商郁头上。 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哥被骂。 她抿唇,还是下定决心点进了账号发帖编辑,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 - 另一边,傅北行也很快从小南阁赶回公司。 他是直接回公司的,没有像从前一样先绕路将姜笙送回去,而是抵达公司让她自己离开。 姜笙也没介意,她知晓傅北行心情不好,但她解决了一件大事,高兴得不行,也没把送她回去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而且啊,她还不想回去呢。这么高兴的事情,她当然得去庆祝庆祝。 和傅北行打了招呼之后,她便笑逐颜开地离开。 至于前者,在目送她离去的背影之后,脸色越发冷清。 他看着姜笙娇小的倩影良久,薄唇紧抿,良久才转身上了电梯。 顶 层办公室,蒋延洲一早就在上面等着。 见傅北行进门,便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完了老傅!” 傅北行抬眸睨他,声音严肃又冷:“不是我发出去的。” “那你也完了!”他大声道。 我妹妹 傅北行懒得理他,径直从他面前擦肩过去,“那你倒说说,我如何?” 他本就心情不愉,在窥见姜笙那些阴暗的心思之后更是压抑着一股郁气,这会儿只觉得头疼心烦,根本就不想和蒋延洲争辩什么。 蒋延洲尚不知他想什么,还在想网上的事情。 他看着自己的电脑,重重叹气:“你得罪我大舅哥了。”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让傅北行侧目,“你说什么胡话呢?我告诉你蒋延洲,把心思收收放在正事上面,别今天惦记着姜予安、明天又看上哪家姑娘,你有那个时间在外头胡闹,我没功夫和你胡来。” 他听不懂蒋延洲的话,傅氏集团竞争对手不少,每个项目下来不知道得罪多少人,谁知道他在说谁。 想想也觉得可笑,方才在路上还在和自己争辩姜予安的事情,一口一个圆圆,这会儿又新来一位大舅哥。还叫嚣着让他赶紧离婚,他也好有机会去追姜予安。 根本就不靠谱! 蒋延洲可被他的话给整迷糊了,“老傅你说啥呢,我自从见了圆圆可再没招惹过其他女人。我说的是我未来的大舅哥,你现在的大舅哥!圆圆他亲哥!” “你说什么?” 傅北行听出端倪,剑眉拧起。 蒋延洲这会儿也看明白了,合着这小子到现在还不知道网上的舆论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拿出手机打开软件,起身给傅北行送过去,“睁大你瞎了的眼睛看清 楚,人家大影帝是圆圆的亲哥!带医院证明的那种!” 手机上,点开的正是商郁十分钟前发布的帖子,只两个字。 【盛郁:我妹。】 后面附带了一张图片,是姜予安与盛郁的血缘关系鉴定报告,右下角的盖章也让这张纸更具有信服力,是国外一家盛名不小的医院,落款时间是两年前。 不过短短十分钟,这条帖子转评已经过百万。 热搜更是不用去看,原先将盛郁骂得有多厉害,现在道歉就有多诚恳。 傅北行看完,脸上倒未显露出多少情绪,不过胸/前的郁闷气结却淡了很多。 他再回想起昨晚姜予安扑向盛郁怀里的那个画面,忽然就觉得顺理成章了,没觉得有多碍眼。 他淡淡收回视线,轻哼了一声:“难怪两年前盛郁忽然和傅氏集团解约,原来是有因可寻。” 这份鉴定报告是两年前出的,也就是说姜予安在国外的时候,已经找到自己真正的亲人。她出国这件事情,无论从什么角度都是她受了委屈,这样一来,就不难解释盛郁要和傅氏集团解约的事宜。 自己亲妹妹受了委屈,难道还要给傅家好脸色? 不过再仔细想想这个时间,傅北行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这么大的事情,她倒是会瞒,连他这个丈夫都无权知晓。 如果不是这次监控被曝出,估计她会瞒自己一辈子了。还不止,她恐怕宁愿让他误会他们兄妹的关系,都不愿解释一 声。 小骗子。 正心里幽怨地想着,办公桌前的蒋延洲还补了一刀:“我说老傅啊,你到底多久离啊?你看圆圆连家人找到都不和你这位老公讲,你何必一直拖着呢,虽然要我我也不和你讲。” 他拉了一张椅子翘着腿坐在傅北行对面,啧啧叹道。 傅北行冷哼,“你以为她和我离婚,就能看上你?” 蒋延洲只觉得心口被扎了一箭,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们离了婚我好歹有机会吧,虽然现在被你这个视频闹得,我机会不大了……” 这事儿闹得可不算小,如果没有这一纸鉴定,恐怕人家影帝的事业就彻底毁了。换位思考一下,他要是影帝,打死都不愿意妹妹嫁给傅北行的好兄弟。 这么一想,蒋延洲就惆怅起来。 他忽然想起什么,定住旋转的椅子,面向傅北行:“对了,这视频不是你发的,那是谁发出去?你瞎了眼看上的小情/人?” “你说谁瞎眼?” 傅北行抬眸冷眼扫过去。 蒋延洲也不怕他,嫌弃地瘪嘴:“我实话实说,你自己想想看,圆圆这么漂亮的人被你娶了,你转头把人给送出国,一门心思去维护姜笙那女的,还不够瞎眼啊?” 他虽然最近才回国,可姜笙对姜予安做的那件事情也传到过他耳里。 年纪不大,心思不少,手段还歹毒得很。 蒋延洲出国前就不喜她,听闻这些事情之后更生出几分厌恶,嘴里的称呼就能听 出来。 但让他意外的是傅北行这次竟然保持沉默,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出口维护姜笙,为她开脱是因为她病情所致,并非她真实想法。 傅北行沉默了很久。 直到蒋延洲手机刷得有些无聊,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他才开了口,声音还透着几分疲倦:“你说话注意些分寸,我的确有计划要娶笙笙,但在这三年,我没与她如何。” 蒋延洲本想问姜笙都这样了,他为什么还要娶? 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人家私事自是有自己想法,他在国外花天酒地傅北行也只是提醒一句,没有过多干涉,他又何必。 但语气仍然不愉:“成,我知道了,以后尽量避着你那笙笙。” 改变不了好兄弟的想法,那就改变自己好了,眼不见为净。 他懒懒往办公室外走,忽然想起什么,转头。 “对了老傅,圆圆那边还用查吗?人家档案怎么改的,现在应该都懂了吧。” 不说盛郁如今在娱乐圈的地位,就光他查不出来的背后,就可见一斑。 现在再回头看,姜予安这三年在国外的资料被处理得那么干净,就不难解释了。 就是和商家那边,不知晓怎么关系那么好了。 傅北行也在想这个问题。 盛郁的背后他也没查出来到底是哪方势力,但可以推测,姜予安和商家人走得那么近,和盛郁脱不了关系。 当然也不是没有合理的解释。 倘若盛郁背后的家族想与商家联姻 …… 想到这个理由,傅北行的眸光忽然沉下去。 还在门口的蒋延洲似也想到这一点,“要是圆圆嫁到商家,我这姓蒋的可一点竞争力都没有啊,唉……” 正叹着气,忽然兴奋地跳起来,“我去,圆圆居然关注了我!我要找老婆要个联系方式!” 办公桌前的傅北行掀眸,却见蒋延洲举着手机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抿着唇,沉默片刻后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傅北行被拉黑 姜予安并非是特意要关注蒋延洲的。 在她与三哥的关系尚未澄清之前,一阵骂声中为她说话的人简直稀罕,更别说是这种粉丝量还不小的博主,难免多看了这账号两眼。 之后澄清的帖子发布,别人都是转发三哥发布的帖子,只有他是顺着网线摸过来给她这个新开的账号撑台。 顶着‘蒋延洲’这个大名,又高居热评,姜予安便随意地点进他头像看了两眼,倒不想还真是名声不小的蒋家二少。 她是在退出蒋延洲主页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就给关注上了。想着再取消关注有些过于刻意和矫情,又不是不认识,甚至还对他动过手,索性就没管。 唯一没料到的就是蒋延洲动作那么快,私信几乎是她关注的一瞬就弹出来。 【蒋延洲:圆圆!】 姜予安看到这个称呼眉头一跳。 虽然知晓蒋二少是因为小时候她长得圆/润、加上她名字读音,可联想现今自己的小名,她心里还是十分微妙。 她看着聊天框,思索着要怎么礼貌回复。 毕竟这次蒋延洲替自己说话挨了骂,她这人又吃软不吃硬,记仇但也想得开,对这位傅北行的好兄弟偏见没那么大。 就是觉得上次给人一个过肩摔,好像过分了些。 不过显然蒋延洲并不介意,他没等姜予安回应,就厚着脸皮来要微信和电话了,还附带了一个憨笑的表情。 姜予安忽然觉得上次那个过肩摔有点轻了。 她手 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沉思片刻还是给了回信。 【姜予安:没换过电话,微信你也可以用手机号添加,你还有我电话吗?没有的话我发给你。】 在姜笙回到姜家之前她和蒋延洲关系还不错,蒋家虽然在安城,但他身份特殊,从小在江城这边住着。他出国后彼此间虽然没再联系,但姜予安也没有删过通讯录里面的联系方式。 不过她没换过,不代表别人没有。思忖下,她还是打算把电话给对方发过去。 但不等她字打完,对方已经回话。 【蒋延洲:有有有,圆圆你一会儿通过一下哈!】 姜予安看着一则消息,抿唇陷入沉默。 连蒋延洲都存着她的电话,傅北行却咬口说她换了电话,明明是他自己将她拉黑不理会,还反口说她的不是。 哪怕蒋延洲是和她一样存了电话就懒得再整理通,也好过傅北行的刻意、让人觉得虚伪。 她正要退出,目光恰好又扫到新收到的一则私信,让她动作一顿。 【F:监控视频的泄露我很抱歉,给你和大哥增添麻烦了,我向你们道歉。对你们造成的损失你们可以提出赔偿,我尽量弥补。】 对方账号什么都没有,显然也是一个新号,但这语气不难让人看出是谁。 她看着这一番话冷笑了声,暗骂了一句脏话。 管谁叫大哥呢?不要脸的臭男人! 想也没想,姜予安只当没看见这则消息,反手把对方拉黑。 手机另一边 ,傅北行盯着手机等了很久,但消息发过去就石沉大海。 他莫名有些忐忑,又看了一会儿自己斟酌过后的用词,自觉还算妥善。监控虽然不是他给媒体的,可也和他有关,更不必说卖媒体消息的人是姜笙,他该替人道歉。 久久没得到姜予安的回应,再想到蒋延洲出门前的兴奋得意,傅北行便抿紧了唇,不甘心地又发了一句。 可惜消息并没有成功发出去,尾后弹出的红色感叹号将他的忐忑终结,一颗心也如前面的一句话彻底沉入海底。 傅北行说不出此刻莫名的心情,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般。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随手便将手机扔到一边,眼底也逐渐被寒霜覆盖。 他真是贱得慌才去向她道歉。 - 网上的议论随着时间推移热度越来越大。 不光光是商郁和姜予安这对兄妹,还有姜笙。 她点赞媒体黑通稿的事情被人拉出来,被点名要求向商郁道歉。 毕竟这事儿起初还没闹那么大,哪怕那会儿骂商郁的人不少,可还是不少人都在观望。姜笙那一手,相当于坐实真相,直接将引子点燃爆炸。 如今事情澄清,她自然需要为此负责。 只有她的粉丝还在嘴硬,咬死了姜笙是吃瓜手滑点赞,并不站队。 但很快,这种解释就被营销号出面亲自打脸,发出截图表示监控视频就是姜笙提供的。 更让人瞠目的是,她竟然还管媒体要了钱! 也就是说, 这则视频是姜笙卖给媒体的,而并非是一次吃瓜性质的爆料。 一时之间,姜笙在网上骂名声起,嘲讽声也层出不穷。有网友表示,圈里的过气小明星要是混不下去了,就出来爆瓜好了,挣得可比当群演要多。 同时,姜笙先前在小南阁闹/事的事情也再一次被人翻出来。她那次本就没有道歉,全靠着傅北行公关团队处理,才平息风波,可那不代表网友们忘记。 众人推墙倒,网上的热闹也一分为二,一边跪着给商郁和姜予安道歉,一边痛骂姜笙要求其出来道歉。 可惜后者这会儿还不知晓网上的一切。 从傅北行那儿离开之后,姜笙直接叫车去了九号公馆,江城最大的娱乐场所。 一整个下午,她玩得尽兴,钱也散得不少,才慢悠悠地从包厢里面出来,想去舞池蹦个迪跳个舞活络一下身子。 她也想明白了,那位戴着面具的先生是靠不住的,凡事还是得靠她自己。 譬如上次她买凶,虽然姜予安好运,可还是让对方中了计; 又譬如这次,可是让姜予安彻彻底底栽进她手里了! 以后别人见到姜予安,都会知道她是一个婚内出/轨的坏女人。 而傅北行,自然也会厌恶她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毕竟都和别的男人有一腿了,他总不能还会捡盛郁穿过的破/鞋吧! 能牵动他情绪又如何,想起来都是一些肮脏不好的回忆,只会让他愤怒恶心,就算 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也会被打入地狱。 傅太太的位置,只会是她的! 姜笙美美地想着,但很快就发现,周围的人对她有些异样,眼神里面充斥着轻蔑。 她一靠近,旁边的人就立刻远离,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 姜笙忍无可忍,随手抓了一个人:“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吗?这么避着我!” 她得病的事情,可是连那位先生都不知道! 被她抓的人满脸嫌弃:“姜大小姐,您自己上网看看,不就知道了。” 众人推墙倒! 网上? 网上现在不应该都在骂姜予安那个小贱/人吗?和她有什么关系! 姜笙正发愣,跟前的人已经甩开了她的手充满嫌恶,被她碰过的地方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姜大小姐还是赶紧去道歉吧,可别以为自己事儿办成了在这里半场开香槟呢。不过像你这种曝光视频还要钱的女人,就算道歉恐怕也不是真心实意的吧!” 酒吧舞池的人本就不少,这人嗓门也大,引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姜笙脸都气白了,她是半点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狠狠地瞪了这群人一眼,转头就走,同时急迫地拿出包包里面的手机,看看网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还就不信了,这般证据确凿的监控视频,她姜予安是有什么通天的公关手段,能让这种视频也能洗得干干净净。 难不成睁着眼瞎说盛郁是她亲哥?那也得有证明才行! 但手机一打开,看清影帝发的帖子以及姜予安的转发,姜笙就彻底呆滞住了,身后有过路人撞到她都没点反应。 怎么可能…… 他们怎么可能真的是亲兄妹! 假的!一定是假的! 姜笙捏紧了手机,在心里嘶吼,满脸的不甘心。 她颤/抖着手将那份鉴定报告给点开,颇负盛名的医院还有右下角的公章,无一不在嘲笑她,仿佛就是个小丑。 而账号后台爆炸式的各种提醒,也几乎让她奔溃! 充斥肮脏言语的咒骂,品牌方解约的帖子,还 有各种逼迫她道歉的艾特…… 姜笙觉得她就要疯了! 不、不对,她本来就是个疯子不对吗?情感障碍不就是精神疾病吗?她就是个疯子她怕什么? 很快,那张精致的脸蛋收敛起怒容,勾起一抹阴森的冷笑,眼底透着精明的算计。 她踩着高跟鞋踱步往外走,顺手就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 傅北行接到姜笙电话的时候并不意外。 新购置的手机和那枚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放在一起,前者因为电话响起吵闹不停,像哭着讨要糖果的小孩;而后者破损不堪却无声无响。 他并没有接起电话,只是静默地坐在办公椅上,撑着额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两枚手机。 直至电话屏幕熄灭,也没动一下。 手机声灭又响起,一遍又一遍。 而从头至尾,傅北行除了扫过一眼上面的备注,便重新合上眼,仿若什么都听不见。 如同在闹市中入定的老僧。 相对比起来,手机另一边的人就没那么平静。 姜笙似乎没料到傅北行会不接自己电话,一连拨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间或一会儿再拨过去仍然如此,现在她都回到姜家,依旧打不通。 “男人果然都没好东西!” 她气得将手机往茶几上一扔,砸得哐当作响。 “哎呦祖宗,你可悠着点,这茶几贵着呢!”林雪瞧见了心疼不已,忍不住埋怨。 听到这话,姜笙更气了,“我都被人骂成这样了,你还说我,我现在连一个茶 几都不如了是吗?!” 她说着还不解气,抬脚踹了茶几一下,哭哭啼啼。 “傅北行不理我,电话也不愿意接,你也说我!我还活着干嘛,早知道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我死在外头,你也不必找我回来,还有姜予安那个女儿,说不定还能白捡一个影帝儿子!” “又说什么胡话呢?我早提醒你收敛些,耐心等他们离婚别再招惹姜予安,你非不听。男人怎么可能喜欢心思歹毒的女人,他不肯接你电话也是正常。” 林雪皱眉,语重心长地教育。 姜笙哭得更厉害了,“可我忍不住嘛,他们迟迟不离婚,我都等三年了!而且那视频就摆在我面前……” 看到亲生女儿哭成这样,林雪也是心疼,“好了好了,妈懂你的感受,不过这三年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儿?” 她是看过网上的视频,那小贱/人都扑到其他野男人的怀里了,这么好的证据换做她也控制不住曝光出去。 可谁能想到对方竟然是姜予安亲哥! 亲哥……小贱/人的哥哥竟然是影帝,想到这里,林雪的眼眸又亮起来。 姜笙尚未发现,抹着眼泪:“我不是怕阿行反悔嘛,他当初是为了我把姜予安那贱/人送出去,可这三年连我手都不牵一下,万一他心里有那贱/人,那我岂不是前功尽弃?还有这两次的事情都失败了,他要是……” 诚如林雪所说,男人都是喜欢单纯善良的,她 当年就是装无辜借了姜予安的东西才抓住了傅北行的心。 可现在底儿都快掀了,她哪儿还能奢望安安静静地成为傅太太。 林雪拍了拍她的手,“你急什么,他都能原谅你一次了,还不能原谅你第二次?不接你电话就晾几天,男人都贱得慌,妈教你怎么做……” 姜笙听着林雪慢慢道来,眼里闪着泪光:“这样行嘛……” 林雪勾唇:“放心,保准行!” 而网上的事情就这样被姜笙给忽略掉。 之后的一段时间,她就一直装死,任凭网上是怎么扒出她的黑料,要求她出来道歉,她全部置之不理。 姜笙的团队倒还是急了一会儿。 她工作室是傅氏集团直接出资成立的,虽然傅北行从不插手娱乐圈的事情、也从来不过问姜笙工作室的团队,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人家就是为姜大小姐保驾护航的金主,可不能怠慢,指不定哪天就成了未来的傅太太! 所以这次事情闹得那么大,团队也想尽办法给姜笙洗白。 可证据凿凿,哪里洗得干净? 他们只能尽力把热度降低,花钱把关于姜笙的热搜给撤下去,再花钱把其他的热搜给买上来。 可惜哪儿有那么容易,再有钱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更别说商榷和商郁又不是死的。 越是如此,越让吃瓜群众逆反,明眼人都看出来姜笙的团队在背后操控,甚至还调侃‘今日XXX热搜由姜大小姐买单!’之类的话题 。 看到这些帖子的时候,姜予安都忍不住笑出声。 可真是大熊猫点外卖——笋到家了! 一连几天,她都在手机上看大家写的各种帖子,笑得收不拢嘴。就连这会儿在蛋糕店吃下午茶,也盯着手机。 “这么开心?” 低沉的男音在她对面响起,让她不禁抬头。 和傅北行见面 待看清对面坐着的男人,姜予安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三哥,你怎么在这里?不怕粉丝围着你不放呀?” 尽管商郁特地遮掩了一下,白色的衬衫里不知道被他塞了什么,原本硬朗的身材显得有些大腹便便;头顶是一顶杂乱的假发,像几天没洗过头,整个人看着就像在公司加了几天班的中年技术宅。 不过姜予安还是一眼就认出他,她想三哥那些狂热的粉丝更能嗅到味儿。 商郁神色淡淡,很随意地坐在她对面,端着咖啡喝了一口,清冽的嗓音与他此刻的形象完全不同。 “听二哥说你来楼下买蛋糕,一个小时了还没回去,我就过来看看。” 至于后面那个问题,他倒是没回答。 姜予安讪讪:“我本来想在这里坐着把小蛋糕吃完再回去的,不过手机太好看了。” 她回去一直盯着手机的话,一定会被二哥叨叨。索性出来,吃个小蛋糕的时间顺带玩会儿手机,可没想到不知不觉竟然过去那么久。 商郁放下咖啡杯,敲了敲桌子:“那还不把手机放下,吃完赶紧回家。” 桌上点的那块小慕斯只挖了一半,另一半几乎要化掉了。 姜予安敢对几个哥哥撒娇放肆,也保持妹妹该有的敬畏。 她皱了皱鼻子,不情不愿地将手机放下,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吃着,动作是不紧不慢的优雅。 期间还有来买蛋糕的客人认出她,惊喜地喊出她名字并凑过来想和 她合影。 姜予安委婉拒绝,无论男女。 不过倒是礼貌客气地与人寒暄了几句,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们是三哥的影迷,会继续支持他并催促三哥赶紧成家。 一直到这半块慕斯吃完,姜予安声称要离开无法再闲聊,都没一个人发现姜予安对面驼背坐着的男人就是商郁。 来来往往将近百人,没有一个人认出,姜予安想想仍然觉得神奇。 也不知道该说三哥可怜,收获的都是一群假粉;还是该说他太厉害,打扮成什么样就像什么样,让人认不出来。 商郁显然看出她的想法,忍不住弯唇:“我从前经常打扮成不同的样子逛街,像今天这样在写字楼上班族,还有在建筑物楼下坐着的蓝领工人,以及路边小摊摊主……很多,但认出我的人一只手能数过来。” 他不拍戏的时候经常这样干。 早年离家出走,他不愿意回家,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没有资源却也只能硬撑着。 他在影视基地当过群演,也在天桥底下当过流浪汉,睡过马路也躺过公园的椅子,很辛苦,但那种感觉也让他着迷。 以至于成名之后,还忍不住扮演各种角色,混迹于人群。 很多导演都说他是天生的演员。 他也庆幸自己没有妥协。 姜予安听着商郁侃侃,眼底是满满的赞叹:“三哥好厉害!” 商郁微笑,停顿了一下脚步,“可是圆圆一眼就认出我了。” 姜予安也弯了眉眼,“ 那当然,你是我三哥呀。” 她知晓,是商郁故意让着她。 那么明显的声线,她如果听不出来是商郁的声音,简直白当他妹妹。 但她想这样说,这种和亲人撒娇的感觉,是她从前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她贪恋,不愿意放过每个机会。 和商郁回到家之后,先入耳而来便是商榷的唠叨声。 “商圆圆你真是出息了!不让你在家里玩手机,你就带着手机出去玩是吧?你就使劲儿看,眼睛看瞎了到时候别嚷嚷。” 姜予安忍不住埋怨:“二哥,你怎么跟妈一样唠叨?” 她也不敢再当着商榷的面玩,拿了一个苹果往沙发上一倒。 这几天因为小哥和三哥都在江城,便都住在商榷的别墅。 大还舒服,还有人做饭。 “你以为我想的,但凡你自己自觉一点,我至于费嘴皮子和你唠叨?” 商榷举着锅铲就从厨房出来,可听不得姜予安半点抱怨。 姜予安自觉理亏,吐了吐舌道歉:“对不起嘛二哥,今晚我来做饭好了!” 大多数时间她都是懒的,今天高兴便想露一手。 商榷冷哼,“嘴上说着你来,屁/股都没从沙发上挪一下。” “这就来这就来。” 她咬完最后一口苹果,趿拉着拖鞋就去厨房。 二楼,商淮在栏杆处探头:“小妹,网上关于你的资料需不需要处理一下?” 网上的事情也差不多结束,火力已经纷纷转移到姜笙那边,商郁这边都恢复从前的平 静,除了热度更高一点,没有其他任何影响。 商淮知晓姜予安不喜欢在网上有太多痕迹,被陌生人盯着自己照片她总觉得奇怪,所以打算清理一下。 “谢谢小哥,我自己处理就好!” 钻进厨房的时候,姜予安应了一声。 她是不太喜欢网上的环境,觉得网上多了容易让自己的思想陷入误区,听风是风见雨就是雨。 所以从前她不喜欢这些社交软件,不会让自己信息留在网上。就连赋予工作室都没有多少消息,所有打出来的名声都是由于傅氏。 不过经过这次的事情她倒是想开了。 大部分的人还是很可爱,也有一颗正义的心去明辨是非。且大多数,并非是他们的过错,而是看到的信息有错。 姜予安自从注册了那个原本想来揽锅的账号,现今成了商郁妹妹的认证,每天都能收到很多可爱的问候语,以及催促三哥赶紧结婚成家的慰问。 都让她感觉这个世界是可爱的。 她甚至觉得很多信息接收已经飞快,还给赋予工作室注册了一个账号,以Sylvia的名义去做了认证。 很快,就有不少的时尚杂志和设计师来找她交流。 她热爱自己的工作,如果不是因为懒的话,她早和姑姑商兮一样开了公司,而不是借着几位哥哥的公司蹭钱赚。 开公司太累,她才不要。 但让姜予安意外的,是傅北行竟然还没放弃。 不光是傅氏集团的项目合作人通过 账号私信找到她,以高价合约再次抛出橄榄珠,就连傅北行也亲自向她发出见面的邀约,希望再谈一下续约事宜。 姜予安看着他发过来卑微又客气的言语,勾起一抹笑。 【Sylvia:好啊,那傅总您定一下时间和地点。】 她很想看看,傅北行知道自己身份时的表情 傅北行其实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并不觉得Sylvia会回复自己。 故此,收到回复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后知后觉才涌起一些惊喜。 他很快将时间定好,地点则挑了两个,带着敬语让对方挑选。 【F:时间定在这周日您看如何?至于地点的话,如果您喜欢中餐,小南阁如何?如果您习惯西餐,那我们定在GW广场的Abimael如何?】 小南阁算是江城一大特色,而Abimael是江城一家正宗的法餐店。两处消费不低,更重要的是味道和环境都是顶级,可见傅北行的诚意。 很快,他便收到回应。 【Sylvia:西餐吧。】 很简单的三个字,毫无礼貌可言,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傲慢,像极了那个毫不留情就把自己拉黑的女人。 莫名想起姜予安,傅北行皱起眉头,心绪复杂地将那张面孔从脑海里挥开。 而对于这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设计师,他同样是复杂的—— 三年前他腹背受敌之时,赋予工作室的帮助让他快速在傅氏站稳脚跟,他很感激; 而现今对方莫名不愿意续约,仿佛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她。甚至现在赋予还与商家那几人签约,更让他困惑又恼怒。 好像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忽然成为别人的,甚至对方还将这东西当做宝贝一般,仿佛是因为他有眼无珠把东西给弄丢了。 不过眼下他没有心思去琢磨那些,Sylvia的回复让他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哪怕对方只是同意和自己见面,而非是答应他要续约。 但见到曙光,总比一片漆黑要好。 他心情跟着放晴,整个总裁办的员工也松了一口气。 这一连几日因为姜予安把他拉黑的耿耿于怀,还有姜笙制造的闹剧让傅北行脸上的表情就没变过,在快入夏的天气让人仿佛正渡寒冬。 好在终于春暖花开,不必再战战兢兢。 肖楚得知是因为Sylvia的时候,都想找个牌子把人给供起来。 傅北行这边心情不错,姜予安那头同样愉悦。 她认真想象了一下这周日狗男人见到自己的场景,便忍不住笑出来,就是难以想象对方的表情。 反正现在赋予和几个哥哥的合同都确定完毕,还补了一条不再新增合作方的条款。傅北行即使想加入,也不成了,没必要再避着。 而且她也不想装了,她很想看看,这忘恩负义的狗男人看到自己时的表情。 很快,日子一晃就到了周末。 姜予安按照约定的时间慢悠悠抵达Abimael,在门口就看到里面西装革领的男人。 餐厅大抵是被包了场,里头除了坐在窗边的傅北行,再没有其他客人,有想进去吃饭的客人也被门口站着的服务生带着歉意地请走。 她踩着高跟鞋往里头走,同样也被门口的人拦住,询问了一下身份。 姜予安摘 了墨镜,下巴微抬点了一下里头侧对自己坐着的男人:“里面那位先生请我来的,你可以去问一下。” “很抱歉,但还是需要稍等一下。” 为了确定,服务生还是需要去问一下傅北行。 但早在姜予安出现在门口时,里面的男人就看到了她,在她与服务生说话的时候,他就拉开椅子起身,拧着眉头朝她走来。 门口候着的服务生见状,再加之姜予安是第一个说出里面的人约她,可信度让他直接让行。 姜予安也不客气,道了声谢便踩着高跟鞋往里走。 而里面的男人,眉头锁得更紧。 “你怎么在这里?” 傅北行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姜予安。 如若是平常,让她一起吃顿饭也无关紧要,但今日不同,谁知道这没良心的会不会搞砸他的事情。 姜予安听到声音,也跟着停下脚步,“不是傅总请我来的吗?你倒反问起我来,真是怪了。” 两人之间起码隔了三张餐桌的距离,而餐厅里面也没有其他人,两人的对话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回响,再配合他们此刻的模样,显得格外诡异。 姜予安话落,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眸便盯着傅北行,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些什么。 男人也的确错愕。 她虽没有直接说明自己就是Sylvia,可话里的意思便是这个意思。 “傅总,你怎么不说话了?” 见傅北行一直沉默,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姜予安忍不住开口,朝着 他慢慢踱步走来。 十厘米的细高跟在地板上踩出声响,一直到女人的倩影停在他跟前才重新安静。 她弯着唇,漂亮的眼睛也似会勾人:“约我在这里见面,最主要的不是吃饭吗,你我在这里一直站在不好吧。” 傅北行掀眸,高跟鞋弥补了姜予安的身高,两人正好平视。 他目光深沉,盯了面前这张精致的脸蛋良久,才轻启薄唇:“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就是Sylvia?” 姜予安眨眼,没料到傅北行竟然会这样问。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倒是没有想过他竟然会不信。 这也让姜予安笑了,“我的话很难懂?” 她也不等傅北行要证据,从包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他们这几天沟通的页面。 有之前他定时间和地点的话,也有后面他找自己要联系方式的话,姜予安都没删,还在今早回了一个和从前一样邮箱联系即可。 毕竟工作上的事情,加私人联系方式不好,按照从前邮箱沟通就行。 傅北行似是不信,沉了眉眼夺走她的手机,那双黑眸似要把手机给盯出个洞。 “傅总,你这样抢我东西,不太礼貌吧。” 姜予安嘴上虽说着,可也没有恼火。 反正这个手机主要用来工作上的沟通,也没有其他的东西,傅北行就算不要脸翻看其他,也无关紧要。 但男人在人前似乎要脸,在看完这段聊天之后,直接将手机塞回她怀里,屏幕都还保持方才 的页面。 “姜予安,这么耍我有意思吗?仗着和商榷的关系好,就冒名顶替别人的身份,好玩吗?” 压抑怒意的话让姜予安一愣,倒不是因为他生气,而是这话里的内容,怎么听都不对。 她皱起眉,“所以你不信?” 好啊,那我求你 “我应该相信?” 傅北行声音极冷。 他以为能见到Sylvia,将事情问清楚,哪怕以后和傅氏没有办法再续约,他也想知晓到底为什么。 如果真的是在工作中不经意得罪,因为一些条款让她不满意,他也可以真诚道歉,或是表达当年的感激。 可他从来没想到,来的人是姜予安。 一颗炙/热的心就这样沉下去。 姜予安也没想到傅北行会不信。 但他的思维也可以解释—— Sylvia和商家签约,而且合同简直是市场独一份,明显能看出来她与商家的关系很好。至于她姜予安,成天和商榷在一起,正巧商榷的XR和Sylvia也签订了合同,她也有理由认识Sylvia了。 如此,她借用商榷的关系,顶替Sylvia的身份来戏耍傅北行也完全解释得通了。 但哪怕解释得通,她仍然觉得好笑。 她勾着唇,视线直直看着傅北行:“你就这么笃定我是顶替对方,你为什么不觉得我就是真正的Sylvia呢?傅北行,你是不敢呢,还是有其他合理的推测?” 不敢。 这个词从那张红唇里吐出,让面前的男人眸光动了一下。 或许潜意识里是有的吧,但目前的他却仍然坚定地相信自己的推测:“如果你真的是Sylvia,当初赋予工作室和傅氏集团合作,你为什么不直接出面?姜予安,你是见不得光吗?” 话音未落,姜予 安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 为什么不直接出面。 她笑容并未完全收敛,但眼底却染上几分黯淡。 还真是被他说中了,她可不就是见不得光吗? 那时候的她除了傅爷爷还关心,其余人见到她都仿佛见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他傅北行更是。 养父母不待见,一心都到亲生女儿身上; 姜笙见她就‘发病’,她连姜家都不敢回,哪怕到后期她都和姜家的佣人住在一起; 她一直喜欢的人视她为麻烦,见到她就不耐烦,连她的靠近都是一种过错。 那段时间她一度想自行了断,如果不是傅爷爷给她念想,她早不在人世。 活着宛如过街老鼠,人人憎恶,还不如就此彻底消失。 可到底,还有喜欢的人呐。 不喜欢自己又如何,她自己去喜欢也有错吗? 他讨厌她的靠近,那就偷偷帮他好了,就像当年他做错事被罚的时候,她偷偷给他塞过去小蛋糕一样。 所以少女啊,将喜欢藏起来,将两人的名字编织在一起,希望喜欢的人安然渡过难关。 可惜呀,见不得光的始终不应该存在。 也幸好呀,她醒悟得还算及时。 姜予安低下眉眼,笑容很淡,语气虽然还是那不着调的模样,却添染了许些疲倦。 “你说得对,我就是想耍你。我现在也不喜欢你了,想想这些年你和姜笙给我的难堪,着实是心里不舒服。所以我借Sylvia的账号故意骗你出来,想看看你什 么表情。没想到,被你拆穿了呢。” 她弯着眉眼,似盛满笑意,却泛着水光。 “既然游戏已经结束了,那我就不多留了。” 她怕再多待一会儿,眼泪就控制不住。 明明早就放下了呀,为什么还会那么难过呢。 不应该的,姜予安告诉自己,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傅北行面前哭。 身后,傅北行也没拦她。 他站在原地,脑海里重复着方才姜予安的那一抹笑。 明明她自己也承认她不是Sylvia,和自己的推测一模一样,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好像错过了什么,他没有抓住。 但不管怎样,他现在也算彻底弄清楚,为什么Sylvia不愿意再和傅氏集团愉悦,无非就是因为面前这姑娘,和盛郁的理由一样。 不过也无妨,现今珠宝部项目已经成熟,缺少Sylvia这位也无关紧要,有她也只是锦上添花。 傅北行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忽然迈步追上快到出门的姜予安:“时间也不早了,留下来吃个饭吧。” 姜予安在人前好颜面,那会儿想哭得很,硬生生给忍下来,踩着高跟鞋戴上墨镜后又恢复不可一世的模样。 听到耳旁的声音,她停下脚步,推了一下墨镜,透过眼镜看他:“傅北行,你是有什么大病吗?” 傅北行拧眉,“姜予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即便姜笙回来之后她再没有上过礼仪课,可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怎么现在 变得这么粗俗。 姜予安戴好墨镜,轻哼了一声:“就这脾气,傅总要是不愿意听,那就堵上你自己的耳朵。至于您这顿饭,还是算了,又不是请我吃的,我真留下来也太要脸了。反正我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 不管傅北行信不信,她都让傅北行心情跌宕起伏了一把。 这么想想,也不亏嘛。 人得学会和自己和解,和所有不如意的事情和解。 傅北行自然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脸色沉下来,伸手拉住她,“所以你过来,就是来戏耍我一下?” 姜予安皱着眉头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嫌弃地点了点他的胸膛:“傅总,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我这样对你,你喜欢吗?嗯?” 傅北行抿唇,沉默地盯着她。 姜予安也没过多动作,收回手之后扫了身后餐厅一眼。 “劳烦你花费这么多心血了,不过很可惜,让您伤心了。而且你我的关系,似乎也不适合坐在一起吃饭,如果傅总有空的话,我觉得我们去办一下离婚手续比较合适。” 话音落下,就听男人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姜予安,你想都不要想!” 耍了他一次又一次,就想这样轻松地离婚离开,凭什么? 姜予安早知晓他的心思,微笑:“随你,好歹也是我喜欢过的人,多当两天傅太太,我也蛮乐意。” 她故意这样说,毕竟想起从前,他有多厌恶自己她心里清楚的。 而扔下这话,她 便转身,故而也没注意到,男人眼底的一闪而过的迷茫和落寞。 喜欢……过。 言外之意,自然是现在不喜欢了。 可也本该如此,不是吗? 他不喜欢她,她也本不该喜欢自己。 他拧眉心想着,抬眸见姜予安已经走出去,抬脚也迈步跟上。 “傅总这是打算和我去领证了?” 两个一同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姜予安偏头调侃。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她旁边,目不斜视:“不如你求求我,兴许我心情好,就跟你去离。” 姜予安弯唇,丝毫不带犹豫:“好啊,那我求你。” 被困在电梯里晕倒 大抵是没料到姜予安会这么说,傅北行剑眉蹙起,偏头朝她看过去。 她早就将墨镜推上头顶,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小脸,红唇烈焰衬得皮肤更加皙白。那双含笑弯着的眉眼勾着明艳,正盈盈地望着他。 傅北行呼吸微滞,一时无言,怕开口出声就会打扰面前这幅绝美画卷。 偏偏姜予安不肯静做画中的美人。 她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男人,开口气氛全毁。 “哎,我和你说话呢,你好歹开口吱个声呀。是你自己说的,我求你你就和我去办离婚手续,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傅北行烦躁地别开视线,抿着薄唇不理她。 姜予安不依不饶,她还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认真计算了一下。 “现在的点儿工作人员应该还在吃饭,我们一会儿去吃个饭,然后就去把手续办一下,怎么样?啊?” 她继续扯他。 傅北行不耐烦地拉回自己衣袖,“没空。” “怎么会呢?今天周日又不上班……” 忽然想起什么,姜予安话音戛然而止,漂亮的脸蛋上布满失望,“居然忘记了周末不上班,就算你有空也没办法了。” 傅北行烦躁难压,可惜没办法堵上耳朵,只能听姜予安一个人在旁边嘀咕。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约你工作日吃饭好了,这样你有空人家工作人员也有空,怎么之前没想到呢,失策啊……” 傅北行忍无可忍,“够了姜予安,冒名顶替这 种事情就算了,还利用别人身份要做其他事情,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含怒的声音也让姜予安从懊恼中回神。 不过对于她顶替自己这件事情,还是感觉十分微妙。解释的话,这男人肯定还是不信的,索性她就这样担了这个罪行。 “也许是傅总从来就没了解过我呢?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重新勾起唇,直直地看向傅北行,脚步还往他那边靠了一步。 “是从前只会低着头,不敢看人、也不敢开口讲话的懦弱寄生虫;还是每次见到你傅北行,就挪不开眼只会傻笑的舔狗?” 傅北行从一开始眉头就没松过,听到这些贬低她的话皱得更紧。 “我没这样想过。” 他认真道,在这一刻没想与她起争执。 “这样啊。”姜予安笑意更甚。 傅北行这么说,她是信的。 倒不是有多了解他,只是矜贵的傅公子不屑去想罢了。 不过在不少人的眼里,姜予安就是这样的人。 尤其是姜家人,就觉得她是一个寄养在姜家什么都不会的可怜虫,惦记着姜笙未婚夫的舔狗。 傅北行见她态度松懈,只当她是因为从前那些伤心事所以将自己包裹成刺猬,于是语气也试图温和下来。 “安安,你没有必要太在意别人看法,你从前很好,而且现在你也有家人了,并不是他们口中……” 那些肮脏的词汇他说不出口,也不愿意施加于姜予安身上。 “我从前很好? ” 姜予安抓住重点,笑着反问他。 太过直白的眼神让傅北行微怔了一瞬,垂在身侧的手指稍稍蜷缩,喉间从溢出声响:“嗯。” 姜予安笑得更愉悦了,“那傅总对我的印象,难不成是你喊我小媳妇时候?” 话音还未落,傅北行平静的面庞龟裂,几乎是下意识把凑到跟前的女人给推开。 他咬牙切齿:“姜予安,你……” “我如何?” 被推开的女人也不恼怒,稳住身子之后依旧笑盈盈的。 看着傅北行那张恼怒的俊脸,好像发现什么惊奇的事情,稍稍睁大了眼睛,“傅总,你耳朵好红呀。你说两句实话你还害羞呀,那小媳妇不是你喊的呀。” “闭嘴!” 傅北行没好气打断她。 姜予安就和他反着来:“我怎么了嘛,你呢现在是有了心上人,就说从前都是童言无忌。当然我也想得明白,可你又拖着不肯离婚,我多说两句都不行了?” 离婚,又是离婚。 傅北行听着她的叨叨烦躁不已,他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和姜予安待下去了! 他沉眸一看,才发现电梯根本就没人按,难怪听她小嘴叭叭这么久。 姜予安也意外,看着他按下电梯,啧了一声,“原来我们俩都没按电梯呀,难怪和你待这么久。” 傅北行侧目瞥了她一眼,冷嗤了声:“不愿意和我待一块儿?” “你这不是废话吗?” 姜予安轻哼,感受到失重感后也不再嘴他,稍微和傅北行拉开 了距离。 如果早知道他根本就不信自己的身份,她就不过来了。 动作刚往旁边挪了一下,电梯陡然晃动,急速下降的同时一片漆黑! “傅北行?” 姜予安心一惊,恐惧中下意识去找同行的人。 “我在。” 男人温热的掌心握住她的手腕,让她提着的心慢慢安定。 随后,电梯也停下来,只是视野里仍然一片漆黑,门也无法打开。 姜予安焦急地去按紧急报警按钮,可毫无反应。 “你手机有信号吗?” 身后傅北行倒是冷静,声音听不出来多少波动。 他拿出手机,已经一格信号都没有,拨打紧急电话也无用。 姜予安闻声从包包里翻出手机,与他的一样,只能皱眉。 “看来老天爷让你和我这个讨厌的人待在一起了,不愿意也得多待一会儿。” 傅北行轻笑了一声,声音很浅,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 姜予安回头看了他一眼,在确定暂时没有办法出去的时候,只能让自己心态稳住。 她幽幽谈道:“可能是不该嘴贱和你说那么多,现世报吧。” 傅北行没吭声,在电梯停下之后,便维持这个动作没变。 姜予安也不好一时没话讲话,手机没有信号,拿出来也没用,还很刺眼,只能放进包里安静等着外面人来救援。 可时间久了,难免无聊,她还穿着细高跟,脚疼得不行。 “傅北行,你和我说说话呗。” 姜予安试图转移注意力,让脚上的疼痛好些。 可身侧的男人压根不搭理她,被困在黑暗里让她有点委屈:“哎,你说咱俩也没什么大仇吧,聊会儿吧,不谈离婚谈点别的也行呀。” 她偏头朝旁边看过去,倏然睁大眼睛,同时身侧高大的身影也直直朝她砸过来,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姜予安也意识到不对劲,撑着力气扶着他。 “傅北行,你怎么了?” 你刚刚想对我做什么? 肩上的男人毫无反应。 他就这样压在姜予安的身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了她肩窝处,炽/热的呼吸让姜予安不敢动弹。 如果不是身后墙壁的支撑,恐怕现在她已经被压/倒在地。 她咬牙慢慢地把人给扶起来,好让自己能站得省力一点,否则没等傅北行先清醒过来,自己反而先倒下了。 “傅北行?” 将人稍稍扶稳,她拧眉朝肩上的人看过去。 “你到底怎么了,还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疼……” 低哑的嗓音从男人喉咙里溢出,抵在她肩上的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脸上的神情看得出他好像更加痛苦。 他好像陷入一个噩梦之中,跌入万丈深渊一般,一直下坠。 又似溺水无援的人,忽然抓住一根浮木,紧紧地把怀里的女人给抱住,力气大得似乎要将她一起拽入梦魇之中! 姜予安整个人都僵住,仿佛被男人的气息困在这一方之地。 耳畔是男人的呢喃,肩上是他炽/热的呼吸。 “别走……别丢下我……” 姜予安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 她本可以直接把人给推开,哪怕傅北行今日死在这里,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她还可以彻底摆脱他。 她也不必愧疚,毕竟曾经他也想让她消失于世。 可到底于心不忍——就当她是个好人,有些良心,以德报怨好了。 深吸了一口气,姜予安睁开眼,低声开口。 “我不走,不会把你丢下的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傅北行,你告诉我你哪儿疼?” 电梯虽然是封闭的,但空气可以流通,不存在空间窒息导致,况且他们才在里面待多久。 能让一个人变成这般模样,也只有病症了。 姜予安不清楚他到底怎么回事,只能猜测是类似心脏病犯了这种情况。 她试探性地伸手,往他身上的口袋摸过去。 车钥匙、手机、钱包……还有一方手帕,总共就这些,根本就没有药。 她皱着眉头,除了拿出手机看看有没有信号,对这种状况束手无策。 可坐以待毙,只能被动地等外面的人来施救,也不是她的性格。 若这是她姜予安的话,恐怕当年在国外她已经先被那群人糟践,再被抛尸深海了。 “真的没有药吗,那为什么会这样?” 姜予安思索了一下,掐了掐傅北行的人中,试图让人清醒过来。 但可惜,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无奈,她只能放肆了一些,解开傅北行的西装扣子,看看内里的口袋有没有放救心丸之类的东西。 可黑暗之中,肩上还有一个大脑袋压着她,姜予安动作十分困难,只能凭借余光和自己的感觉把男人的衣服给解开,再顺着衣服摸索。 “真是奇了怪,这身材看着是每天锻炼的样子,怎么忽然就发病。” 姜予安手指摸了摸男人的腹肌,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力量忍不住嘀咕。 她没忘正事,勾着他衣服去探里面的暗袋,看看有没有 药瓶之类的东西。 倏然,手腕被一道重力扣住。 “姜予安……你想干嘛?” 傅北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清醒过来,声音依旧很疲惫,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已经染上怒意,哪怕还带着许些迷茫。 两人就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拥在一起。 姜予安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地把他推开。 “唔……” 傅北行溢出一声闷/哼,他身上还没有力气,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推,后脑在电梯墙壁磕了一下,发出轻响。 姜予安讪讪,担忧地朝他看过去:“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你会忽然醒过来,你没事吧?” 傅北行撑着眼皮子扫了她一眼,似乎是不想看到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你刚刚想对我做什么?” 嗓音有些嘶哑,但不难听出泛着冷意。 姜予安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你不会以为我想趁着你昏迷,对你上下其手吧?” 傅北行没应声,紧锁的眉头可见他还很痛苦。 姜予安也不好气一个病人,她耐心地解释:“我以为你生什么病,忽然病发了,所以我想找找你身上有没有药。只不过刚刚你一直压在我身上,我看不见你的口袋,只能……乱摸。” 后面两个字,她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 不过不得不说,男人这身材,手感还挺不错的。 她也不亏吧,姜予安安慰自己想着。 “我没病。” 傅北行闭着眼道。 “那你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就失去意识了 呀?” 姜予安也不恼,无论如何她还不至于去欺负现在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人。 她从包包里拿出手机,借着光拆了一包纸,给自己肩上擦了擦,还有方才被傅北行捏过的手腕。 他额头和手心都是汗,弄得她身上黏糊糊的。 傅北行在此时睁开了眼,锁着眉头看她,尤其是在她擦拭手腕的时候,他眉心锁得更紧。 “你要不要擦一下?” 姜予安以为他看过来是因为身上出这么多冷汗难受,询问了一句。 不过也没等他开口,她想起这会儿的傅北行就是一个病秧子,便主动拿着纸巾给他擦了一下。 “你把手机拿一下哦。” 她顺手把打光的手机塞进傅北行的手里。 女人凑过来的一瞬间,傅北行呼吸停滞了一瞬,掌心也倏然收紧。 昏黄的光线下,他能清楚的看清楚面前女人的睫毛、鼻梁、红唇……而鼻息之间,都是她身上的馨香,久久不散。 他没开口制止姜予安的行为,脑海里面甚至浮现出方才她伸手探出自己衣内的画面、还有她抱着自己…… 不,或许应该说他抱着她。 “手心你自己擦擦吧。” 她另外又拿了一张干净的纸塞进傅北行的掌心,“我先把灯关了哈,也不知道这电梯什么时候有人来修好,万一到时候手机没电了……” “别关。” 正要把自己的手机拿走的时候,男人忽然开口,同时掌心也握住阻止她把手机拿走。 可 动作太快,两个人的双手就这样交握在一起。 或者说……是傅北行抓住了她的手。 傅北行怕黑 一瞬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两人就这样怔在原地。 手机的光线渗透过指尖,一束光似透过尘埃,在两人之间竖起。 姜予安看着他深邃的眉眼,忽然想起手腕上湿腻的温热,莫名咽了一下口水。 也是这个动作让她陡然清醒过来,动作夸张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背对着傅北行。 哪怕是电梯里没有镜子,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脸,姜予安也能感受到自己脸上有多烫,她感觉自己耳根子都要烧起来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暗自骂了两句—— 真没用,不就是碰了一下手嘛,就这点出息吗姜予安!刚刚摸人家腹肌的本事呢? 正背对傅北行想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已经干净清醒不少。 “姜予安,你害羞了?可我意识刚恢复的时候,你不是还对我……” “闭嘴!” 姜予安没好气打断他,转过身气呼呼地瞪他。 傅北行却忽然笑了,漆黑的黑眸染上层层笑意,在手机昏暗的光线下,倒衬得几分温柔:“被我说中了?” “你闭嘴!” 姜予安气呼呼地打断他,张牙舞爪般地把手机从他手里夺过来。 本来想将手机的手电筒关闭,想了一下还是就这样。 不过不肯再抬手看傅北行,就靠在墙壁上低着头。 她不动,男人却凑过去。 他嗓音虽然干净不少,但整个人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语气带着几分疲惫的感觉。 “真生气了?不就是 碰了一下你的手吗,刚刚你摸我的时候我也没说什么……” “傅北行,我让你不要说了!” 他还说! 是,不就是碰了一下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一直揪着不放! 姜予安低着头,眼尾有些泛红,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手不停地摩/挲着指腹,好像能把方才他碰到的指尖痕迹全部抹去。 傅北行也当真没再讲话,就这样与姜予安并肩站着,垂眼看着她的小动作。 莫名,心脏似被东西堵住。 “我不止碰了你的手,方才刚清醒过来的时候还碰了你的手腕,可能在意识不太清楚的时候还碰到过你其他地方,你都要一一擦干净吗?” 他声音很冷,一字一句地说着,看着姜予安停止了那点小动作。 姜予安也终于抬起头,倔强的目光与他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冷着脸往旁边挪了一步,然后将自己手机的灯给关掉。 才不听他的! 黑暗重新将窄小的空间吞噬,好不容易适应昏暗的双眼陡然失去光亮,整个人也好似失去主心骨。 傅北行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姜予安凑过去。 姜予安尚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冷哼了一声:“你自己有手机,真在这黑地方待不住的话就拿你自己手机,别理我这么近!” 傅北行没吭声,只是呼吸重了两分。 姜予安终于意识到什么,转过头看他。 待瞳孔适应了电梯里面的光线,就看到傅北行有些局促 的脸,还有身侧紧握成拳的手。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忽然绽放出笑容:“傅北行,原来你怕黑啊?” 真是让人意外。 恐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傅氏集团运筹帷幄的大总裁,竟然会怕黑! 方才被傅北行打趣的羞愤一扫而光,姜予安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没事的,人总有害怕的东西,你得坚强。” 她倒也没再打趣,只是伸出手拍了拍傅北行的肩膀,站回原地。 他打趣她,她再打趣回去,两个人也扯平了。 她一贯会与自己和解。 “姜予安……” 在黑暗里又待了一会儿,身侧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重新恢复先前的疲惫。 “帮我把手机拿出来,可以吗?” 姜予安一直没理他,一扭头,没料到傅北行竟然这么严重。 幽闭恐惧症。 一个精神分析上的专业名词忽然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也意识到,傅北行这种状况可能不是怕黑,而是有幽闭恐惧症。 可一般有这种症状的人,不都是曾经受过一些非人的惩罚,总是被关进小黑屋里才会出现吗? 傅爷爷和温阿姨虽然对傅北行过于严格,从小给他安排好一切,可也不至于把他关起来吧。 但姜予安来不及多想,生怕傅北行再一次在黑暗里面失去意识,连忙去摸手机。 “傅北行,你再撑撑啊,我马上把光打开!” 可人越急手脚越慌乱。 只单单要光的话,她直接拿出自己的手机就 可以,可脑子偏偏去听傅北行的指令,去拿他的手机。 肩上的重量再一次袭来的时候,姜予安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为什么不开自己的手机呀! 更让人绝望的是,男人这次似乎什么意识都没有,而她也没有做好扶他的准备,整个人就跟着傅北行一起重重地跌在地上,砸出重重一响。 姜予安后脑也磕了一下,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 而睁开眼,也是一片刺目的光线。 电梯门开了。 姜予安从来没想过这么丢人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头发散乱,身上压着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以一种狼狈的姿态躺在地上,还被一群人围观。 想死的心都有了。 一直到身上的重量挪开,她撑着手肘从窄小的空间坐起来,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 “圆圆,你还好吗?” 从工作人员里挤进来的是商榷,脸上布满担忧。 看到二哥的一瞬间,被困在电梯的委屈终于忍不住,她红着眼就扑进商榷怀里。 “你怎么才来呀,我在里面待了好久。” “你还说,一个人偷偷跑出来谁也不说,电话也打不通,还是你小哥按照定位找过来。” 虽说国内安全一些,可谁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毕竟大哥小时候就被绑架过。 商榷没好气地凶了一句,但看到她满脸委屈的时候,又忍不住哄她,“好了好了,幸好电梯只是卡住,没什么大事。” 姜予安也点了点头,她扒拉着商榷站起 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断掉的高跟鞋,“鞋子断了……” 商榷也是给气笑了,摸了摸她脑袋:“我给你买。”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一道喑哑低沉的嗓音。 “傅太太这鞋到底是因为我才损坏,即使要换一双,也应该由我来,不是吗?” 爱而不得的傅总 姜予安寻声朝身后望过去。 她手指勾着那双高跟鞋,赤脚踩在地上,头发和裙子都有些凌乱,一眼看上去有种惹人怜惜的美感,宛如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也正是这幅模样,让傅北行胸/口的怒火烧得更旺! 或许是因为姜予安勾人而不自知,又或许是站在她身侧守着她的人是商榷。 “傅总真的想赔的好,现在去商场买一双给我也快,我是不介意的,只要是新的就行。” 姜予安不明白傅北行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她拢了拢耳畔的碎发,精致的脸蛋上满是无辜。 而身后的男人则看懂了男人之间的敌意。 商榷垂眸看了一眼姜予安身上细碎的凌乱,抬手将身上的外套脱下,不紧不慢地给她披上。 当然,嘴上也没闲着:“傅总,我们安安既然开了口,就麻烦您不要闲着,一会儿总不能让安安光/着脚跟我走吧,你说是不是?” 他的衣裳给姜予安披上,同时也掀起眼帘朝傅北行看过去。 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有火花四溅。 “和你走?她是我太太,哪儿有和你走的道理?” 傅北行冷嗤了一声,低哑的嗓音却泛着寒意。 周围的工作人员耳朵都竖起来,却不敢抬头看一眼,详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模样,忙忙碌碌地检修着电梯。 而实际上,心底已经掀起滔天大浪! 好家伙,合着这是两男争一女的戏份? 可传闻不是傅氏总裁不满妻子,要离婚 和大明星姜笙在一起吗?这怎么看着,倒像是傅总爱而不得呢! 难不成最近网上的传闻才是真的?傅太太真的婚内出/轨,只不过对象被大家给弄错了? 就在一众人内心戏份极多的时候,姜予安清冷的嗓音不耐烦地溢出。 “傅北行,你有病的好建议你去医院好好看看,精神科医生也不是那么难约的。离婚是你提的,我也同意签了字,你闲着没事就尽快去办手续,别老是说这些奇怪的话。再者,我和商总是合作关系,别总用你龌龊的思想去想别人!” 她冷冷地瞥了傅北行一眼。 如果是放在平时或者两人私下,她就当傅北行发疯,懒得理会。 可现在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她二哥虽然不是艺人,可平日里曝光度也不低,她不想网上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三哥可以在网上澄清他们之间的兄妹关系,而二哥的澄清一旦公布,她的身份可就彻底公开,她可不想被姜家人彻底缠上,以养育之恩/来骚扰现在对她很好的亲人们。 他们不配! 撂下这句话之后,也不管傅北行脸色到底有多难看,直接拉着商榷一起转身。 而周围的那些工作人员也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被傅总离婚是真,傅总爱而不得也是真。 无非就是姜家赶出去的养女和傅氏总裁签了离婚协议,转头另外认识了新的男性朋友,被傅总看到误会了,而傅总也意识到内心真 实感情、不愿意签字离婚了,可惜姜小姐不回头,傅总就成了爱而不得了! 好一出大戏啊! 维修人员复杂地看了傅北行一眼,眼神充满同情又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毕竟老婆是自己弄丢的,能怪谁呢? 有人在旁边出于好心给他支招:“傅总啊,媳妇儿是得哄得,现在手续还没办,你还是机会更大的!你醒悟得早,现在意识到喜欢人家,只要哄一哄追一追,人家姑娘肯定会回头的,女人心最软了!” 他像是极其有经验,如果不是身份悬殊,恐怕还要好哥们儿般地拍了拍他的肩! 傅北行闻言,锁着眉头下意识反驳:“谁说我喜欢她?” 声音不小,至少在一起吃瓜的人都听得见,均是一愣。 “不喜欢那就离婚呗,人家姜小姐和另一个先生也蛮配的,皆大欢喜嘛。” 开导的那大哥回过神,补了一句。 傅北行眉头蹙得更紧,抿着唇看了他们一眼,就这样一句话也没说径直离开。 ——他和这群人解释什么? 他喜欢的人是姜笙,真正要娶的人也是笙笙。 至于姜予安……不喜欢,不代表他就要这样被耍! 从商场出去,傅北行刚驱车离开底下车库,就接到姜笙母亲林雪的电话。 他皱眉,不必想也知道这电话打来的缘由。 从姜笙进了娱乐圈,前前后后傅氏已经投了不少资金,为她解决的麻烦也不少。 不过前面都是牵扯圈里的资源,把一些人得 罪就罢了。 可这次不一样,是姜笙主动去闹/事,还是仗着出入他办公室的自由,将事情曝光闹大,而且到现在还没有道歉。 到底是对她过于放纵,惯得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思索片刻,傅北行还是果断将电话给挂断。 手机那边,林雪脸色也是一变。 她看着被挂掉的电话,语气不善:“看来这次,小傅是真的生气了。” 旁边姜笙焦急得不行:“那怎么办?他要是不肯娶我,就这样和姜予安僵着,那我怎么办?” 那位先生一定会杀了她的! 不……可能比杀了她更恐怖! 想到那天晚上的窒息感,姜笙就觉得自己双腿发软,脖子都隐隐作疼。 林雪也担心。 都这么几天了,这傅北行难不成还没消气? 姜家这几年在生意场上全都仰仗傅氏,基本上所有业务都是和傅家合作,没有傅家扶持的项目全部赔得裤衩子都不剩。 如果傅北行真的不娶姜笙,和姜予安那小贱/人在一起了,那姜家以后怎么办? 不说姜予安已经被她给赶出去,按照姜予安那性子,怕不是以后得报复他们姜家? 不行,绝对不行! 想到这种可能,林雪的眸光便沉下来,指挥姜笙:“去厨房,按照我先前教你的,赶紧去!” 姜笙也不敢耽搁,起先还觉得对傅北行肯定没用,现在只能有一计用一计了。 她将自己弄得狼狈了一些,趿拉着拖鞋就去了厨房。 十分钟后,几张 照片发到傅北行的手机上,还有林雪带着哭腔的语音。 【小傅啊,林姨也不是特意打电话麻烦你的,可是笙笙一直都这样,谁劝也没办法。她嘴里就念着你的名字还有对不起,林姨求求你过来看看她好吗?】 傅北行正驱车跟在一辆迈巴赫后头,看到收到的这些照片和语音,眸光慢慢沉下。 片刻后,他打转方向盘调了头。 手机上也回了一句—— 【我一会儿到。】 他犹豫了 似乎没料到傅北行这么轻易就答应,手机那边的林雪还愣了一下。 “妈,怎么样?” 姜笙看着姜母的脸色焦急问道,生怕又得到一个让自己失望的结果。 而后者又确定了一下傅北行的文字,松了口气后笑得咧开嘴:“成了!小傅说一会儿就到,你别忘了我教你的,装得再可怜些,男人啊就吃这套。” 姜笙嗯声点头,心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低着头像母亲示弱:“我知道了妈妈,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只要傅北行愿意见她,她还是有希望的。 她可不想,再被那个魔鬼给折/磨…… 林雪并不知道姜笙所为所想,只心疼这段时间网上骂她的声音,轻轻地抱过她。 “好了好了我的宝贝姑娘,这几天让你受委屈了。你想要的妈妈都会帮你,还有那些让你受委屈的,妈妈也会都想办法帮你报仇的,嗯?” 姜笙扑进林雪怀里,眼底是与林雪相似的狠光:“谢谢妈妈。” 半小时后,傅北行抵达姜家别墅。 他被姜家佣人领着进入,抬眼就看到沙发上正红着眼抹眼泪的姜母。 “林姨。” 男人脸色并没有多少波动,长腿迈步停在沙发旁,身姿颀长让人无法忽视。 像是才发现傅北行的到来,林雪抬头吃惊,擦着眼泪有点不好意思:“小傅来了啊,快坐快坐,让你看笑话了。” “不用了林姨,你知道我来是为什么,笙笙呢?” 傅 北行推辞,环顾了一下周围。 林雪犹豫了一下,一脸担忧:“笙笙……她还在厨房呢。” 傅北行拧眉,抿唇沉默了片刻,“麻烦林姨带我去看看吧。” “哎!”林雪生生压住脸上的喜悦,拿着纸巾擦了擦眼角,带前领路。 一边走着,一边语重心长道:“笙笙这次做的事情我都清楚了,我在家里也责骂罚过她,收了她手机不让她给再给你打电话。简直太胡闹了,竟然敢拷贝你的视频发出去,这次是视频,万一下次是你公司的东西,可不就是我没把姑娘教育好吗!” 身后的傅北行没接话,只眉头蹙得更紧。 他对姜笙生气并非只是因为她拷贝清溪别墅的监控,这只是其一,更多的是她将视频曝光,还刻意引导舆论。 至于她是否会偷窃公司文件,先不说重要文件他会单独存储,即使是拿了一些不重要的,一旦经查他也会采取法律手段,不会因为他的喜欢就维护。 而眼下听姜母所言,因为责罚没收了姜笙的手机,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么多天她没有道歉的事情。 可哪怕如此,也不能否认姜笙这次就是做错了,与先前她买凶想羞辱姜予安的事情性质是一样的。 她需要给别人一个交代。 傅北行正要开口,又听林雪道:“笙笙这两天状况有些不好,医生开了药她也闹着不肯吃。小傅啊,我知道你在生气,可到底你们一起长大,你从前也 说要照顾好笙笙的……” 说着,声音便哽咽下来。 傅北行喉咙里的话也堵在嗓子眼,尤其是在看到厨房里模样有些狼狈的姜笙时。 女人此刻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脸上手上都是面粉奶油的痕迹,这会儿正揉着料理台上的面团,嘴里还不停地嘀咕。 傅北行沉了眸,微启的薄唇在看到面前这一幕紧紧抿上。 旁边的林雪又哭,“这两天笙笙就一直这样,说做错了要给你做个蛋糕,希望你能原谅。小傅啊,我也是没办法才打电话让你过来……” 这边哭着,那边的姜笙也看到了傅北行。 女人糊了面粉的脸上先是一喜,而后又露出委屈害怕的神情。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看着傅北行:“阿行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给你做你爱吃的蛋糕,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说着,又折身去烤箱里拿出早就做好的蛋糕,眼巴巴地递到傅北行面前。 “我以后再也不会乱做坏事,你原谅我吧。就算你不想娶我也没关系的,你让我喜欢你就行了,我也不再找姐姐麻烦了,对不起。” 傅北行看着面前的蛋糕。 记忆里是他从漆黑的屋子里出来,身上是鞭笞的疼痛,只有这块蛋糕给了他一点甜。 也是从那次开始,他开始关注这个后来被姜家找回来的小姑娘。 他沉默了良久,将这块蛋糕收下,“网上的事情我会 让人处理好,你不用担心;至于娶你,这件事我也并没有改变。我会尽快把离婚手续弄好,你也好好听林姨的话,不要再让她担心。” 姜笙意外又惊喜:“真、真的吗阿行,你不喜欢姐姐吗?你不会是因为我可怜,才这样说的吧。” 提及姜予安,傅北行愣了一瞬。 脑海里浮现的是半小时前他们困在电梯里的场景,他攥住的那只乱动的手…… “阿行?” 姜笙猜到傅北行为什么出神,却只能压住心口怒意。 男人也因为她的提醒回神,扫了一眼手里的小蛋糕道:“不要胡思乱想,我自然是不喜欢她的。” 姜笙露出笑,“那我放心了,我会和姐姐好好道歉的,再也不会因为你对姐姐她……” 傅北行锁着眉头,“不怪你,是我和处理好这段关系,错在于我。” “好了好了,误会解开就好,先去外面吃东西吧,都在这儿站着也不好看。” 事情到了这里,林雪也知道傅北行已经原谅姜笙,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将话题绕过去。 再多说,可能过犹不及。 男人逼得太紧,总是追问愿不愿意娶她,生了叛逆心可就不好,更别说傅北行心里明显就有那个小贱/人的。 她的宝贝女儿还年轻不懂,她可不能不提醒。 傅北行也的确没多聊,跟着姜家母女去了餐厅,他动作也很快,谈话间已经将姜笙的事情交代出去。 很快,傅氏的公关团队再一次开始洗清 。 虽然早已经错过黄金公关事件,但耐不住人家财大气粗。 姜予安是在回到碧水湾的时候知晓网上的消息。 更让她意外的是,还收到来自姜母的电话。 你是我们的小福星 不过姜予安也没意外。 早在她与三哥的关系公布的时候,她就料到姜家人会来找自己,只没想到,竟然过了这么多天才打来。 但她也急着接。 在电话响了有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把手机拿起来,接通之后也没开口讲话,就缄默听着。 那边是林雪讨好的声音:“安安呐,我是妈妈,最近你在忙什么呢?” 姜予安这会儿正在吃东西,二哥给她买的小蛋糕,回来的路上特地买来哄她。 她挖了一勺送入嘴中,语气还算客气,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林阿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早在十年前你就让我改口,这声妈妈还是免了。至于最近,当然是在忙和傅北行离婚的事情,林阿姨有空的话也请劝一两句,总在工作对身体也不好,抽个空休息一下顺带和我把手续办了也行,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不咸不淡的话落下,电话那边静默了片刻。 姜予安也不急,猜都猜得到对面在咬牙切齿。 可又不是她的错,明明是傅北行拖着和她不离婚,她抱怨一句能让姜笙去催催也好。 “姜予安,离婚的事情我会抽空去办,你用不着这么急。” 就在她又咬了一口蛋糕的时候,手机里忽然传出男人的声音,低沉又熟悉。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姜予安吓到,刚吃下去一口蛋糕差点把她给呛到! 她没想到,傅北行竟然在姜家。 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听着她和林雪的电 话。 不过很快姜予安就缓和过来,温凉的嗓音不咸不淡:“傅总既然在旁边听着,那就麻烦您把这事儿给记好,毕竟离婚也不是一件小事,不要总是忘记。也省得我一直耽误你,耽搁了你和姜大小姐的姻缘。” 她话说完,同时放下手中的勺子。 面前的蛋糕虽然没吃完,但总觉得味道忽然不好吃了,让人开心的甜味也没法让她分泌新的多巴胺。 男人就是祸害! 傅北行不再讲话,传来的是林雪的声音:“安安呐,这会儿也不说离不离婚的事情,你们协议也签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阿姨今天给你打电话呢,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空,有空的话来回家里来吃个饭,你爸爸过两天就回来,一家人也好团圆团圆。” 在姜予安的印象里,姜父是个极其重利益的人,常年奔波姜家的生意,这些年靠着傅氏集团发展得不错,但依旧不常回家,试图在江城之外扩大姜家商业版图。 于她而言,这位曾经的父亲当初就对她感情一般,后来姜笙回来,更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只有偶尔去傅爷爷那边,才会表现得跟慈父一样。 总之,是个极其虚伪的人。 “林阿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回国那会儿就与姜家签了断绝书,这一家人……带上我不太合适吧?” 她也不和林雪客套,直接把话说绝。 不得不说,那断绝书签得正和她的心意。 姜家人担心她利用养女 的身份去闹,生怕分到她一点家产,她还怕姜家人蹭上真正疼爱她的亲人呢。 瞧瞧,这不就来了么? 还仅仅是她三哥,如果商家真的公布她的身份,恐怕姜家人闹着也要结个亲家。 林雪却仿佛听不懂姜予安的话,“安安呐,当时是妈气糊涂了,你怎么还生妈妈/的气呢?你是我养大的孩子,被我一手带大的,我哪儿能真的把你赶出家。听妈妈/的话,周二晚上回家吃饭好不好?” 姜予安敲了敲桌面,没直接拒绝,主要是她这会儿还没摸清楚林雪到底什么意思。 如果是为了三哥,林雪却没特地让她带上三哥。 她不太想去,但如果不去的话,对方以养育之恩/来抹黑三哥,对三哥的事业不好。 哪怕是姜家人做得过分,可明面上他们就是把自己养大,而那些背地里想杀她的事情她却拿不出证据。 这种被动的状况让她有些烦躁。 正思索着,对面的林雪又开了口:“安安呀,你还生妈妈/的气我是可以理解的,现在你也找到自己家人,以后肯定是会过得更好,妈妈也为你高兴。这次家宴就当妈妈为你践行,咱们母女好好道个别,好不好?” 这一口一句妈妈听得姜予安更加恶心。 她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才强忍住没有直接挂断手机。 正要回应的时候,电话忽然被身后的人拿走,清冽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好的林阿姨,安安周二晚 上有空。我是安安的哥哥,正巧最近想抽空来拜访您,不知道周二能否和安安一起过来。” 商郁的声音和他那张脸一样,干净清冽。 那边林雪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您能来自然是让我们姜家蓬荜生辉,我们笙笙很仰慕你的,经常在家看您的电影做功课呢!” “三……” 姜予安心头一紧,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商郁动作打断。 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继续回道:“那林阿姨,我们就这么说好,周二晚上见。” “好好好,周二晚上见!” 电话挂断。 手机重新还到姜予安手上,她一脸的不高兴,“三哥,你为什么答应那女人?她没安好心的!说不定以后还利用这层关系,让你在圈里给姜笙洗白呢!” 说着,满含怒意地拿起勺子,大力挖着前面那块只剩几口的蛋糕,仿佛这蛋糕和自己有仇一般。 商郁好笑地看着她的动作,清冷的眉目稍稍融化几分冰霜:“我不答应,你难道就不会答应?” “我……” 姜予安一梗。 她的确是会答应的,因为这事情不解决,终究是一个定时炸弹。 还不如就此过去,彻底把问题解决。 可她不想三个掺和进去,更不想三哥因为姜家人而生气。 商郁自然看得出她的想法,温和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妹,你在外面已经吃了很多苦头,现在回来,哥哥们自然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你一个人去扛。姜家人想见你,无 非是因为我,我便陪着你走一这趟,也不打紧。” 上一次已经让她在姜家受了委屈,怎么还能让她一个人去闯刀山火海。 姜予安心暖又难过:“可我不想,我不想你去忍受这样的麻烦。” 因为她带来的麻烦。 商郁轻笑:“圆圆,你的事情怎么会是麻烦?不要多想,你从来不是我们的麻烦,你是我们的小福星。” 心境不同,味道也不同 “三哥……” 姜予安眼眶发酸。 从傅爷爷离世之后,很少再有人对她说这些话。 她何德何能、又何其有幸,能在失去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亲人之后,再找到那么多真正疼爱自己的亲人。 “好了小妹,可不能再说了,一会儿聊哭了被二哥看到,还不知道他会怎么说我。” 看得出来姜予安就要哭了,商郁连忙止住话头,玩笑般开口。 他清冽的嗓音说着打趣的话,这种反差感让姜予安不自觉扬起笑。 但言语还带着鼻音:“二哥才不敢说你呢。” 商家六个兄弟之间,除了大哥商承之外,就属三哥商郁最成熟稳重。 商榷年纪虽然大一点,却是和五哥一样的性格,点儿郎当看着一点都不务实,没少被长辈们教育。 见姜予安扬起笑,商郁也放下心。 他扫了那块被戳得稀巴烂的小蛋糕,也弯了弯唇:“好了,现在继续把你的甜品吃完吧。” 姜予安也回头看面前稀碎的食物,面露难色,“真的要吃完呀。” 那巧克力都有些融化,和破碎的蛋糕混合在一起,模样让人难以言喻。 商郁嗯了一声,眉眼含笑:“不可以浪费食物哦。” 语气宛如在哄小孩子。 姜予安轻轻叹了一口气,迟缓地拿起勺子,心里给自己打气! ——也就只剩两口,咬咬牙就吃了! 半融的巧克力与蛋糕混合,口感意外地让人惊艳,奶香味中还混合着巧克力的味道,与完整时尝到 的风味不同,但也不难吃。 她弯了眉眼,将剩下的食物都吃完:“三哥,好吃耶。” 商郁目光温和,清冽的侧脸更在言语中衬得温柔不少:“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这蛋糕不过是难看了些,又不是坏掉,还是可以入口。” “知道了哥哥,以后不会了。” 姜予安弯唇,认真接受教育,同时也十分感慨。 早在当年跟着宴家师父学厨的时候,就受过不少这样的教育,出国三年,厨艺没有提升精进,反而还将道理给忘了,真是羞愧。 她正反思,就收到宴彬珂的来电。 “小师姐,那老神医这周就回江城,已经预订了咱这边的饭菜,你有空过来。” 姜予安兴奋不已:“好,谢谢师弟!” 她妈妈病情终于有希望了! 她也可以早点离开江城,回容城和商家亲人团圆了! 与碧水湾这边的高兴完全不同,姜家别墅内的氛围不算太好。 林雪那通电话打完之后,原本还高兴了一会儿,结果转头就见餐桌上的男人沉着一张脸。 她也不知晓傅北行在想些什么,但看这脸色也不敢多问。 林雪试探性的,“小傅啊,周二的家宴,你也过来吧?” 傅北行嗯了一声,“好。” 他面前的蛋糕并没有吃完,已经放下了勺子,擦了一下嘴角便从椅子上起身,显然是准备要离开。 “林姨,谢谢你的款待,公司那边还有些事情,我就先走了。至于笙笙的事情,我会 让人处理好,你不必担心。” “哎呦你和我还客气什么,至于笙笙那丫头,本来就是她自己做错了事情,她该多被骂几句。” 林雪跟在傅北行身后送他,眼底的笑意已经快压制不住。 这事儿傅北行开了口,那肯定是能办得稳妥,她也就放心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是笙笙做错了事情,但罪不至此,而且更多的原因也在我身上。不过……” 傅北行淡声开口,快到车门口的时候脚步还是顿了一下。 林雪也停下脚步,“不过怎么?” “不过事情终究是因为笙笙而起,网友或者说盛郁的粉丝,矛盾点都抓在她身上,必要的时候,需要笙笙配合一下团队,出个道歉视频。”傅北行认真说道。 团队可以把事件的热度降低,但错了就是错了,不能颠倒或者掩饰黑白。 道歉是必需的。 万幸曝光视频这件事情只是私人恩怨,并不涉及法律,否则即使他再有心想替姜笙把事情解决,也无能为力。 林雪很好说话,“这你放心,肯定会配合的!” 她也不傻,现在娱乐圈可赚钱了,自从女儿进了这圈子,光是代言费的收入就比从前姜家公司单做时的年收入还高,更别说还有影视作品。 可谁会嫌钱多呢? 就像姜家自己做大之后,还是在往上爬,攀附上傅家这棵老树。 所以不光是答应,还补了一句:“笙笙也是太在意你了,以后不会再做这些蠢事 的。况且,她也不知道安安和盛郁是兄妹……” 可别说姜笙,消息公布之前,傅北行都不知晓。 他没再多说什么,和姜母寒暄了两句之后便重新迈步,临到车前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林姨,今天的蛋糕……是笙笙自己做的吗?” 林雪一愣,以为傅北行是知道了什么。 但还是嘴硬:“当然呀,笙笙这两天一直在厨房呢,还是你来才肯出来。是味道有什么不对吗?” 那蛋糕是家里佣人做的,味道她尝过,和外面卖的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傅北行怎么忽然问起来。 傅北行摇了摇头:“没有,味道很好。” 只是和他记忆里的味道有些不一样罢了。 大抵是年岁不同,心境也不同,味道便不同吧。 他拉开车门,没有再继续,“林姨您回吧,我就先走了。” 林雪提着一颗心:“成,路上开车慢些。” 车子已经绝尘而去。 回清溪别墅的路上,傅北行就将姜笙的事情交代下去。 工作室那边本来就一直有所行动,这次得到指令,配合总部那边的公关团队,很快就做出方案。 到周一上班的时候,议论姜笙的帖子便几乎没有,只剩商郁的一些粉丝还在要求道歉。 团队也在联系姜笙那边,将道歉文案发布给她,希望她尽快发布出去,后者只说再等一天。 傅北行对工作室的方案不做干涉,他只看最后的结果。 蒋延洲作为冲浪达人,一早就跑到傅北行 办公室来感慨。 他一边举着手机和人聊天,一边幽幽叹道:“傅总可真是忙啊,这大周末的就替美人解决麻烦,我都想做你的小情/人啊。” 而手机的聊天框,正在激/情锐评傅北行,打出的字可比说出的话更加阴阳怪气。 好巧不巧,傅北行还扫了一眼,自然也看到他的聊天对象。 备注——圆圆老婆。 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她 蒋延洲打字很快。 一顿输出满屏都是他的话。 【蒋延洲:你说老傅是不是瞎了眼?那女的那么丑,做错事情连个道歉都没有,他倒好,还让打工人周末加班去给她洗,对亲妈都没那么好。】 【蒋延洲:幸好圆圆你及时醒悟要和他离婚,没像小时候一样天天跟他屁/股后头,跟个小媳妇似的。】 【蒋延洲:说起来老傅真的跟个狗似的,当年逗逗你喊你一声圆圆他都骂咱,天天管你叫小媳妇结果呢?还不是移情别恋,我和你说啊圆圆,以后和这种道貌岸然的男人远一点!】 …… 傅北行就端着咖啡杯站在蒋延洲身后,看着他在手机上向姜予安讲他坏话。 他也不打扰,就静默地看着。 毕竟他的傅太太,到现在都没理蒋延洲一下,相对比起来,似乎当着舔狗的蒋延洲更像是个笑话。 不过很快,傅北行就笑不出来了。 姜予安忽然回了一句。 【YUAN圆:帮我问你好兄弟一声,什么时候有空把离婚手续办了。他瞎不瞎和我没关系,对谁好也和我没关系,只有离婚才是和我有关的。】 傅北行看到这句话脸色倏然沉下去,几乎想把蒋延洲手机抢过来。 只有离婚和她有关,她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了婚,彻底和他没关系? 不过动作在看到蒋延洲打出的字时顿住。 【蒋延洲:圆圆这么急着要和老傅离婚啊?是不想再和他有关系,还是有喜欢的 人了啊?没有的话,要不要看看我啊?】 身后,傅北行冷笑了声。 听到这声音的蒋延洲也陡然回头,“我去,你什么时候站我后头的?你是不是还偷看我和圆圆聊天?” 真是不要脸! 这种非君子所为他都干得出来! 傅北行从他脸上的表情读出他的想法,脸上的冷笑更甚:“你一大早就跑到我面前阴阳怪气,又和姜予安聊这么多,不就是做给我看的吗?我如果没看到,才会让你失望吧。” 小心思被拆穿,蒋延洲摸了摸鼻子,轻哼了一声,也不辩驳。 反正他骂爽了。 这几天他的快乐就是在网上看网友骂姜笙,还写出不少段子来讽刺,结果昨天全都没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直接毁了他的快乐源泉好吧,他都少了一条理由和圆圆聊天。 毕竟这几天他都是靠分享这些损姜笙的段子和姜予安说上话的。 傅北行看他将手机捂起来,想到方才问姜予安的话,忍不住开口:“她怎么回答?” 蒋延洲装傻:“什么怎么回答。” 傅北行垂眸凉凉地看他:“你是在江城待久了觉得烦了,打算回你的安城了是吗?” 语气满满的威胁。 蒋延洲是满心的无语:“你又来这套。” 他大大方方地把手机拿出来,反正说的都是一些骂傅北行的话,让他看看更好。 傅北行垂眼扫过去,语气淡淡:“对你有用就行。” 手机上面,姜予安的回复才刚发过来。 【YUAN圆:急倒是不急,只是觉得他替他心上人解决事情的效率挺高的,好奇怎么到我这里,离个婚这么磨/蹭。】 至于后面两个问题,她直接忽略,当做没看到,也没有回答。 傅北行看完后目光挪开,抬脚踢了一下吊儿郎当窝在沙发上的蒋延洲:“把她微信推给我。” 蒋延洲闻言抬眸,脸上的表情意外又错愕:“你还没有圆圆的微信啊?” 惊讶的语气还带着几分嘲笑。 傅北行凉凉看他,意思不言而喻。 威胁得多了,蒋延洲死皮不要脸,也不推过去:“就圆圆的手机号呀,你自己搜。” 傅北行没动,仍然用那样的目光盯着他。 “你不会……连圆圆手机都没有吧?” 蒋延洲被盯得头皮麻烦,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语气更加惊讶。 “你推过来。” 傅北行不解释,但也没否认。 顿了顿,补了一句,“她手机号也一并发过来。” 早在之前他就尝试过用通讯录存过的手机号试图加过,但根本搜不出来账号。 可蒋延洲却能搜到,明显是换过电话。 她还说她没有。 “行行行,都发给你,不过我也提前和圆圆说了一声,要是她不通过你可别怪我,我先和你说清楚。” 蒋延洲将姜予安的电话号发过去,顺带好奇问了一句。 “你怎么可能没有圆圆电话啊,我都有啊,就我还没出国跟你一起念书那会儿存的,她都没换过。而且你联系不上圆 圆,她这三年在国外,你们就这样啊?她回国之后,你又怎么联系她?” 想到这三年,傅北行眉宇间便隐隐生出几分戾气。 三年不联系他,脾气可真大。 至于她回国,如果不是母亲打来电话,还有清溪别墅打扫阿姨来说,他或许都不知道她几时回国。 而后,也只有姜笙生日那天他给清溪别墅里打了电话,让她下楼。至于姜予安本人的联系方式,他的确什么都没有。 思及这些事,傅北行脸色便难看了些,也不去看蒋延洲发来的电话号和推过来的微信账号。 反正迟早离婚,她也早做好和自己再没有联系的准备不是? 既然她要求以后要和他彻底没关系,那便成全她。 傅北行径直去了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早就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一式两份,她回国那天就签好字,至今没送去公证。 他把肖楚喊进来,两份文件往桌上一扔:“去把手续办了,离婚证按照文件后面贴的地址寄过去。办好之后和我说一声就行,不需要汇报进度。” “是……” 肖楚惊讶。 他还记得上次傅总让他不用管这事,还让他去盯着太太,还以为傅总回心转意,怎么就忽然…… 太太不比人家姜笙大明星好? 但他也不敢多问,拿了文件就打算离开。 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傅总,那太太那边还让人盯着吗?重要的行程……” “人都撤回来,以后也别在我面前提她。” 肖楚话还没说完,就被傅北行冷声打断。 蒋延洲早就探长了脖子,看清肖楚手上的文件惊讶得不行,再听到傅北行的话,更是错愕。 怎么这么善变呢,刚刚还找他要手机号,这会儿又说以后别提圆圆。 呵,男人! 他心里暗骂,手上飞快打字把现场的情况一一向姜予安传过去。 二十二杯酒,庆祝恢复单身! 收到蒋延洲发来的消息时,姜予安正在给自己的设计稿收尾。 二哥快要生日,她打算做一枚戒指送做他的生日礼物。 看到手机的消息栏时,铅墨的笔锋歪了一瞬,在白纸上留下了了一道痕迹,也将整个稿件彻底毁掉,无法再用。 她拿起手机,怔怔地看了一会儿。 总算要去办手续了吗? 她似不信,又特地发消息问了一句,得到的自然是肯定的答案,还有那句——以后别再他面前提她,她的消息不必告诉他。 【YUAN圆:我知道了,谢谢你。】 姜予安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句话良久,给蒋延洲道了声谢,随后便直接把手机给关机。 彻底与他断了,挺好的。 反正她也不喜欢他了,不是么? 等离婚证寄过来,她再处理好郭神医这边的事情,就可以回容城和爸妈们一起住。 此后,她的生活再没有他。 她会喜欢上更好的人,她会过上更好的生活,不会再被暗恋苦苦折/磨,不会再因为傅北行难过生气。 她有亲人,有自己的事业,会越来越好的。 可是胸/口还是闷得厉害,而那只差最后几笔就设计好的图案,她也再提不起笔补上。 难过吗?可明明她已经不喜欢他了呀。 姜予安想不明白,放下了铅笔,在桌前发呆。 回国的时候,她就做好和他离婚的准备,不是吗? 大抵是被傅北行拖了太久,如今他终于正式要去办手续,她觉得不可思议罢 了。 对,她只是不习惯。 姜予安这样告诉自己,又重新拿起了铅笔,试图将那张设计稿的最后几笔给添上。 可脑海里杂乱的念头太多,挥之不去。 有她小时候跟在傅北行身后,黏得跟小狗似的;也有她被姜家人抛弃,和佣人住在一起之后自卑得不敢去见他,只敢偷偷给他送小蛋糕的行为;还有这三年在国外,头一年孤苦伶仃的自己…… 她不想去想这些,可根本控制不住。 更让她觉得烦躁的是,间或穿插着回国之后她和傅北行在一起的种种。 他在姜笙的生日宴维护自己;他误会自己和二哥的关系,给了二哥一拳;还有在姑姑主办的时尚晚宴,那个荒诞的吻…… 想到那晚发生的事情,姜予安烦躁中更添了几分怒意,啪地一下直接把铅笔给放下。 她重新开机,给蒋延洲发了消息。 【YUAN圆:忙吗?出来喝酒?】 蒋延洲收到消息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蹭地一下就从沙发上坐起来,盯了手机好一会儿。 好家伙,他没看错吧? 圆圆竟然约他出去喝酒! 也不等他回复,姜予安已经发来地址。 【YUAN圆:半小时后九号公馆见?】 【蒋延洲:好好好!我马上到!】 女神相约,他作为舔狗怎么能拒绝,哪怕有事他也得推了过去,更别说这会儿闲得发慌。 敲完这行字,蒋延洲便扔了手机钻进傅北行的休息室:“老傅,借你贵地洗个澡 哈。对了,你那香水能用吧?我就喷两下哈!” “你又发什么颠?” 傅北行本就心烦,想起姜予安那个没良心的,整个上午坐在办公桌前一份文件都没看进去,这会儿看到蒋延洲跳起来,更是胸闷得很。 蒋延洲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过于兴奋,想也没想就反驳。 “什么发癫!是圆圆约我出去喝酒呢,人家这刚恢复单身,约我出去我怎么着都得捯饬捯饬吧。” “你说什么?” 傅北行闻言,声音立刻冷下去。 蒋延洲不怕他,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一字一句认真道:“我说,圆圆约我去喝酒,庆祝恢复单身,我捯饬捯饬去见她。” “她还没和我离婚。” 傅北行在反驳‘单身’两字。 蒋延洲啧了一声,“你这离婚手续都去办了,今儿你俩不就都恢复单身了吗,你要不要一起去啊?和你前妻去喝个分手酒?当不了夫妻以后当个朋友嘛。” 他嘴上没把门说着,还不忘看现在的时间,想着洗澡恐怕来不及,喷点香水就这样去吧,压根就没看到傅北行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 等他从休息室出来,办公桌前的男人已经恢复神情,正沉着脸翻阅着桌上的文件。 蒋延洲随意问了一句:“真不去啊?” 傅北行头都没抬:“不去。” 这模样像极了要绝情断爱,以后再和姜予安没有任何牵连一般。 “那我走了哈,有事儿找我!” 蒋延洲也不在意 ,一心都姜予安身上,拿了手机就飞快离开,仿佛去晚了就见不到人。 办公室的门刚关上,里面的男人便抬起眸,眼底一片森寒。 庆祝恢复单身。 呵…… 还真是好样的! 在办公桌前静坐了片刻,他抬手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 蒋延洲抵达九号公馆的时候,姜予安已经到了。 她侧身坐在吧台前,一眼就让人瞧到。 面前放了不少酒,五颜六色的,在她对面的调酒师还在摇杯,很快又有一杯新的放在她面前。 也没喝,她就闻一闻,端起来放在嘴边,想喝又十分纠结。 “从前没喝过?” 蒋延洲毫不客气,直接坐在姜予安身边,挑了一杯淡蓝色的酒,“我能喝吗?” 姜予安点头,“我让调酒师把颜色好看的都做一遍,你那是第九杯。” 蒋延洲仰头喝了一口,动作肆野,他扭头认真地看着姜予安,眉眼间透着几分痞气,“你是打算全都喝一遍,还是打算让我全喝一遍?” “你喝得下吗?” 点酒的时候她和调酒师聊过,按照她的颜色喜好,大概有二十二杯。 哪怕不是酒,二十二杯水也喝不下呀。 懵懵懂懂的表情把蒋延洲给逗笑了,“喝倒是喝得下,就是可能喝到一半儿人就不行了,圆圆你知道你挑的酒后劲儿有多大吗?” 专门挑好看的就调,可真有她的。 姜予安是第二次来酒吧,很实诚地摇头:“我没喝过。” 上次来商榷给她点了牛奶 ,酒都没让她碰一下。 这次过来她很多程度上一时兴起,蒋延洲坐在她身边的时候还好,刚刚一个人在这儿的时候,还很不自在。 “没喝过你还敢叫我出来,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蒋延洲被她这幅模样给气笑了,上次甩他那架势,还以为这丫头有多厉害。 “你不会的。” 姜予安摇头,语气笃定。 蒋延洲撑着下巴,闻言忽然凑近她,“这么信任我啊?” 没有难过,是高兴 姜予安没躲,就任由他凑过来。 对方也没有太过分,停在一个安全距离的范围内,并没有像周围有些男女一样,已经黏在一起。 不同于他一贯的吊儿郎当,神情认真起来的蒋延洲,侵略性丝毫不输给傅北行。 只不过在姜予安面前,分寸感还是有的。 姜予安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在面前一排鸡尾酒中挑了一杯。闻着味道是一股果汁味,便小口抿了一口。 是甜的。 随后更放肆地灌了一口,才冲蒋延洲微笑。 “你打不过我。” 想起上次在舞池当着所有人面的一个过肩摔,蒋延洲就一阵无奈,气氛全毁后坐直。 “那是我让着你,而且你那是偷袭,可算不得数。” “那蒋二少,要不要和我比一比?” 男人后退,姜予安反而凑上前,逼迫得蒋延洲一时手足无措。 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虽然他对圆圆有意思,但是这离婚证还没下来呢! 姜予安见他这模样反而笑得更灿烂,“放心吧蒋二少,我对你暂时还没什么兴趣。” 她坐直了身躯,又拿了一杯粉红色的酒,仰头给灌下去。 再拿了一杯橙色的,大概是味道不好,只喝了一口就放下。 一杯扔下,又去拿新的…… “别喝了。” 蒋延洲看得心惊胆战。 哪儿有她这样喝酒的,第一次喝就敢这样,这一杯酒里面不知道添了多少种类,她还一杯接着一杯。 简直要命。 姜予安已经微醺,“为 什么不让我喝,蛮好喝的呀,甜甜的……” “为了老傅那个瞎眼的,把自己喝出毛病值得吗?姜予安,难过也不能这样!” 蒋延洲隐隐动怒。 他宁愿看到在舞池上将自己过肩摔、都不给他和傅北行一个好脸色的姜予安,也不想看到一个借酒消愁的失恋女! 但话音刚落就被姜予安给打断,“谁告诉你我是难过?” 她眸光清冷,如果不是含糊不清的语气,根本看不出她已经有了醉意。 “我明明是高兴!” “那眼瞎的狗男人才不值得我难过呢,他啊就和你们一样,看不起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当初就不该嫁给他!” “我不就是没有家世背景吗,他就忽然对我那么坏。为了他喜欢的人,在国外还找人绑架我,差点强迫我,说要把我丢进海里喂鱼。明明小时候还喊我小媳妇,结果就我一个人当了真……他都想把我杀了,我怎么还会为他难过呢。” “不过又怎样呢,我有家人的,而且家世根本就不输你们!我就算一辈子不嫁人,我哥哥他们也会把我捧在手心,我不缺人爱的!” 她说着,忽然满脸是泪,哭了又笑。 蒋延洲却从这短短几句话里面听出了巨大的信息量。 ——傅北行找人在国外,想杀了她? 眼见姜予安哭着又要去拿酒,他来不及去问那些事,连忙先制止:“圆圆,不能再喝了,你已经醉了!” “我没醉。” 姜予安擦了 眼泪,眼底一片明清,但一字一句的话让她彻底暴露。 “我真的没醉,我要喝。” “圆圆,不能再喝了!” 蒋延洲想到一会儿要送一个醉鬼回去,他就头疼得厉害。 他朝酒保要了一杯牛奶,心里暗暗感叹商榷上次的做法实在明智! 而身侧的姜予安却忽然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在吧台前,也不再朝着要喝酒。 她认真地看着蒋延洲:“圆圆不喝酒了,哥哥不要生气。” 蒋延洲一愣,看着她这副呆萌的模样,忽然想拍下来把视频发给傅北行看看。 他这个小媳妇,真他娘可爱。 不过思及傅北行,蒋延洲就想到姜予安喝醉酒说的那些话,眸光倏然沉下来。 绑架圆圆,还想杀她……老傅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可酒后吐真言,姜予安也不可能说谎。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他回神,想问问姜予安在国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扭头就是一张放大的漂亮脸蛋。 姜予安睁大了眼睛凑到他跟前,神情严肃:“我怎么看你有点不对劲呀?你是我哪个哥哥,怎么长得不像呢?” 蒋延洲被惊艳到的心倏然落下来。 姜予安却还在嘀咕,“可是你喊我圆圆,只有我家人才喊我圆圆,你怎么会喊我圆圆呢……” “因为你小时候是个小胖妞!” 蒋延洲没好气,被这么一打岔,心里想问什么都给忘了。 姜予安轻哼了一声:“那都是小时候了,我现在可不胖,我 还很漂亮呢!” 他敷衍点头:“对对对,你现在很漂亮!” 姜予安双手捧着下巴,漆黑的双眸认认真真。 “漂亮他也不喜欢我呀,还很讨厌我,想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呢。” “不过没有关系,离婚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我不会再打扰他的。” “等我离开江城,就把你们都给忘了,也再没人欺负我了。” 她捧着脸微笑,脸上的神情丝毫看不出是个醉鬼。 蒋延洲心头一动,咽了咽口水:“圆圆,你在国外……” “嘘。” 话还没说完,姜予安就竖起一根手指将他的话给打断。 眸光也倏然变得清冷,只不过眼尾还泛着红。 “有人在盯着我们。” 蒋延洲刚想吐槽姜予安喝多了,余光瞥到一角,倏然脸色一寒。 那人隐匿在人群中,没点反侦察的本事还真没法发现。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小时候都去训练过,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哪天被人绑架。 这两年手段上来,也没把那点事儿放在心上。 不过蒋延洲小时候还真被人绑架过,相对比起来更加敏锐,被姜予安这么一提醒,还真发现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 或者说,是在盯姜予安。 不过身边的女人还浑然不觉,拍了拍他的肩:“没事的哥哥,我虽然可能打不过,不过逃跑的本事已经练得没问题,肯定能跑掉的!” 她信誓旦旦,几乎给蒋延洲给气笑了。 这也让他相信,她在国外绝对遭遇了什 么。 想着,神情便严肃了许多。 蒋延洲拿出了手机,沉着脸给傅北行发消息。 但入目,看到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微信留言的时候,倏然睁大了眼睛。 半晌,爆出一句粗:“我艹!傅北行他是狗吧!” 身旁的姑娘还认真点头:“对呀,他就是狗。” 两人话音落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嗤。 “我是狗,那你们俩是什么?” 醉酒的姜予安 傅北行的嗓音压抑怒意,脸色难看得几乎能挤出墨来。 让他脸色更差的是姜予安接下来的动作—— 她伸出手,拉住蒋延洲的衣角,嗓音带着浓稠的醉意:“哥哥,我不要看到他,他坏。” 娇滴滴的嗓音听着就让怜爱不已,更不必说她此刻委屈无依的模样。 偏偏动作是朝另一个男人做的,落在傅北行眼里无疑是火上浇油! 他沉了眉眼,周身戾气散发。 “你还不走?等着蒋延钦来这里找你?” 傅北行凉凉朝蒋延洲看过去。 蒋延洲也知道他是火没法对一个醉鬼发,就冲他来:“我走了,那她……” 傅北行冷嗤:“离婚证下来之前,她还是我太太。” 言外之意,姜予安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才更危险。 若是放在之前,蒋延洲想也没想就走了。但方才接收到一些消息,尤其是意识到真的有人在盯着姜予安,他忽然有些不放心。 可对于傅北行,他还是信任的。 思索了片刻,他严肃地看向傅北行:“我马上就走,但话我先和你说清楚,你可能不知道……” “哥哥你别走!” 蒋延洲话还没说完,就被姜予安急声打断。 她几乎要哭出来,拽紧了他的衣服,声音止不住颤/抖。 “求你救救我,他会把我抓走,扔进海里喂鱼的!我跑不掉,我会死的!” 那双乌黑的眼睛紧紧地望着蒋延洲,仿佛遭遇了十分恐怖的事情,可怜又无助地祈求着。 那模 样看得傅北行眉头一跳,忍不住想拉开那只拽着别人衣服的手。 可还没碰到姜予安,女人就已经双手抱头地缩起来。 “不要打我,求求你不要打我……” 她好疼…… 她疼得快死了。 被扔进雪地里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打得身上都是伤,她又冷又疼。 幸好冬天的衣服很厚很厚,他们嫌脱起来太麻烦,索性就直接拿棍子招呼…… 太疼了,除了护住自己的脑袋,她没办法。 跑不掉,越跑他们打得越厉害。 最后身上的衣服还是破得几乎无法遮蔽身体,只剩下恶魔们的狂笑。 他们说要划烂她的脸,但是那样做起来太恶心,看得想吐。说等兄弟们都舒服过了,再划烂她的脸,再把她扔进海里喂鱼。 她不想就这样死了。 她不想…… 躲起来,只要躲起来让他们找不到她,就可以逃走了。 于是她蜷缩在吧台的一角,试图把自己给藏起来,眸光警惕地看着周围。 傅北行从没见过这样的姜予安。 回国之后她嚣张跋扈,哪里有这样的一面? 他想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耳畔蒋延洲幽幽的嗓音就传过来。 “我刚想和你说的就是这个,她在国外被人绑架过,而且打的是你的名号……” “我没有。” 蒋延洲还没说完,就被傅北行冷声打断。 他再怎么不满意这桩婚姻,也不可能让人去绑架姜予安! 但眼下这模样,显然是醉酒的姜予安看到他,刺/激到了记忆里 最恐怖的画面。 蒋延洲瞥他,“我也没说是你,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什么性格我还不清楚?” 这点信任都没有,还做什么兄弟。 傅北行垂眼看着躲在地下的姜予安,心彻底沉下去:“可她信了。” “她可不一样。” 蒋延洲也有相同的经历,有些共情。 但和姜予安又不一样。 前者是为了钱财,所以对他并没有做什么,甚至好吃好喝地供着; 可后者……显然是为了要她的命。 遭受非人的折/磨,总得记恨上一个人。 哪怕心里觉得傅北行不会这么做,可有脑子都想得清楚是与他有关。 潜意识里,他就是危险的。 蒋延洲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多说,“我觉得现在该走的应该是你,她这会儿醉着,看到你就想起那些痛苦的事情,你还是……避避吧?” 饶是知晓这样伤人心,他还是把话说出来。 但这事儿吧,硬要说个对错他也讲不出。 一方是被逼着结婚的兄弟,一方是被人差点毁了的小青梅,他都有偏袒。 错的,是背后买凶之人。 傅北行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你觉得现在查,还能查出线索吗?” “我尽量。” 蒋延洲不敢保证。 毕竟什么线索都没有,更何况姜予安在国外的资料还被人动作,而且时间地点他一概不知。 不过他心里已经隐隐有猜测:“我说老傅,该不会是你瞎了眼看上的那位……” “没有证据之前,不要乱污蔑人。” 傅北行显然知晓蒋延洲要说谁,没等他话说完就径直打断。 蒋延洲觉得没意思,“行行行,你的心上人善良无辜,可能就是圆圆在国外不小心惹到谁了,和任何人都无关。” 真是活该被圆圆误会! 傅北行目光锁在姜予安身上,看着她如同一只幼兽蜷缩起来,剑眉锁得更紧。 姜笙。 他不是没想过。 可远在国外,凭着姜家那点本事,怎么可能找到人绑架姜予安。 没有证据,不能妄下结论。 “你去解决蒋延钦那边,她交给我。” 傅北行将脑海里杂乱挥开,冷声对旁边的蒋延洲道。 蒋延洲差点没跳起来,“她都这样了,你……” 话音在傅北行弯身将地上的女人抱起时戛然而止。 喝了五杯酒,姜予安早就醉得不行。 又闹又哭又笑,身体早已经累到极限。就在方才躲在地上哭的时候,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给明艳的脸蛋添了委屈,少了些倔强多了娇气。 女人窝在傅北行怀里,乖得像熟睡的婴儿。 蒋延洲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傅北行掀起眸扫了他一眼,“还不走?” “走,马上走!” 想起蒋延钦那张臭脸他就一肚子火。 要不是面前这狗,他根本就不用去见他的好大哥! 临走之前,蒋延洲还不忘骂傅北行一句,“和你做兄弟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傅北行冷哼,“你还是尽快去见你亲兄弟,否则腿被打断了, 还得我送你去医院。”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九号公馆,分道扬镳。 肖楚在车里等了大概十五分钟,扭头就看到自己老板抱着太太出来,忍不住睁大了眼。 这不是上午还让他去办离婚手续吗? 但他也不敢多问,在驾驶座正襟危坐,但他很快眼珠子瞪得更大—— 傅北行抱着姜予安在后座安置好后,女人便不安分地乱动起来,皙白的手往他西装里钻,脑袋也在乱蹭。 那沾了酒的红唇还吻上他的喉结…… 姜予安,你安分点。 磕碰的触感从脖颈传来,让傅北行直接僵直了身。 “姜予安,你安分点!” 他咬牙,眸光暗沉。 一只手扣着女人纤细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去抵她额头,试图让她脑袋离自己远点。 可顾上顾不得下。 上头好不容易抵住,下头姜予安已经弄乱了他的西装,双手钻了进去。 傅北行眉头一跳,嗓音低哑,“别乱动,嗯?” 可姜予安这会儿早已经没有意识,只当自己沉睡入梦,正抱着毛茸茸的大玩偶。 她双臂几乎是本能地环住男人结实的腰,抱得稳稳当当。 脑袋还在找一个舒适的地方靠着,可惜被傅北行脑袋撑着,半天找不到倚靠。 干脆直接枕着他的手掌,脸蛋托在他掌心,就这样别扭地在他怀里安睡,姿势诡异又好像没什么违和感。 后座也终于安静下来。 没有再听到动静,开车的肖楚透过内视镜看了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 “噗嗤——” 傅北行凉凉抬眸。 肖楚连忙将挡板升上去,不敢再看一眼。 空间被隔断,后座仿佛变得更加安静。 傅北行头疼地看着怀里的小女人。 这么一直托着她脑袋睡也不是个办法,无奈,他只能慢慢地将她小脑袋挪回来,再抽回自己的手。 她也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靠着,便没再乱动。 傅北行低眸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忍不住轻哼:“不会喝还去喝酒,醉死你算了。” 大抵是知道在骂自己,熟睡的姜予安不 安分地动了动,在他胸膛蹭了一下。 傅北行再一次紧绷,宛如木偶一般坐着。 好在怀里的女人再没有仗着醉酒为非作歹,只是找了一个更舒服姿势靠着。 时间随着车外倒退的风景渐渐流逝。 挡板升起之后,后座的空间显得狭小很多。 女人身上的馨香混杂着果酒的味道逐渐弥漫散开,似又酿造了一杯让人回味的美酒。 可傅北行只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他敲了敲挡板,低沉的嗓音缓慢:“肖楚,升起来,开点窗透风。” “傅总,您好了?” 挡板自动降下,肖楚也不知道脑子怎么犯抽,下意识就来了这么一句。 话音落下,他就透过内视镜对视上傅北行凉飕飕的黑眸。 那一刻,肖楚恨不得直接跳车而去! 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他连忙解释:“傅总,我的意思是,太太她没再乱动啊……” 这越解释越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肖楚索性直接闭上嘴,安安静静地开车。 傅北行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冷着脸看着车外倒退的风景。 车内再次安静,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 快到清溪别墅的时候,姜予安缓缓地睁开了双眸,喉咙溢出喑哑的声音。 “好渴……” 傅北行忽然不敢动,连低眸看她都不敢。 他怕和姜予安对视上,她又会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在车内胡闹起来。 好在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她依旧靠在他怀里,动都懒得动一下。 “有水吗?我 想喝水。” 细弱的嗓音疲惫又委屈。 傅北行抬眼看向肖楚,前面也很自然地送过来一瓶纯净水,并将车速降低。 拧开的水送到姜予安手上,她稍稍坐起来,也不伸手接,就着傅北行的手安静喝着。 一口一口都不带喘气,仿佛在沙漠里困了很久的游人。 一瓶水很快就少了一半,她也终于停下来,再重新倒回他怀里,“好累哦……” 傅北行环着她将水盖上,闻言轻笑了声:“是喝水把你累到了,还是睡觉让你累到了?我的娇气大小姐,嗯?” “我才不娇气!” 姜予安抬眸瞪了他一眼。 大抵是还没醒的,双眸漆黑透亮,让人望一眼就挪不开眼。 傅北行低着眼眸,落在那张素净的脸上,嗓音低哑:“嗯,不娇气。”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仿佛因为他的话而不再生气。 可醒过来后脾气不小,如没睡饱的小女儿闹着老父亲,在傅北行的怀里闹腾。 “傅北行,我头好疼……” 模样委屈又可怜。 傅北行任凭她撒泼,也不讲话。 姜予安更委屈,抓起他的手:“你给我按一按吧,我脑袋和针扎了一样,好疼的。” 温凉的手落抓住他干燥的掌心,却抬不起多大力气,跟着又落下。 “活该。” 傅北行不动,任凭她折腾,“自己偏要去喝酒,现在头疼嚷嚷,惯得你。” “不喝了,以后都不喝了好不好?” 姜予安睁大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看着就可怜 。 她醉了之后的模样,很平时出入很大。 仿佛一张白纸,干净得让人不敢涂画一笔。 没有浓妆时的明艳,却多了许多小姑娘该有的娇气,让人舍不得骂,只想捧着,哪怕是犯了滔天的错,似乎都可以原谅。 傅北行抬手,指腹落在她太阳穴,慢条斯理地给她揉着。 女人仿佛被挠着下巴的猫咪,舒服得眯起了眼,重新窝在他怀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睁开眼,软糯糯开口:“手酸了吗?” 傅北行盯着她,“有点。” “那我不疼了。” 她躲开他的手,埋/进傅北行怀里,散落的长发顺着风将他的手指包裹缠绕。 车子不紧不慢地马路上驱使。 午后的阳光透过路边高大的梧桐树洒下,掠进车窗的缝隙,映在那张精致的脸上。 傅北行也不再看车窗外的好风光,就低眸一直盯着那张脸。 良久,他开了嗓:“离婚手续,你去办了吗?” 话明显是对开车的肖楚说的。 “啊?” 肖楚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还……还没呢傅总。” 这中午刚拿到离婚协议,都没还出公司门就被老板喊出去当司机,哪儿有时间去把证件给换了。 他又没有影分/身。 “您是打算等太太醒了,和她亲自去吗?” 犹豫着,肖楚问了这么一句。 其实他想问的是,是不打算离了吗? 毕竟怎么看,现在相拥的两个人,都不像是要离婚的模样。但想到老板给他离婚协议 时的臭脸,还是改了口。 后座的男人没急着回答,漆黑的双眸就看着外面。 前面的车窗开了一些,有风顺着缝隙进来。 撩起姜予安细软的长发,落在他肩上、勾着他的脖子、扫过他的耳/垂…… 因为我喜欢你呀。 车子停在清溪别墅门口,肖楚也在等着傅北行的回答。 良久,才听到男人低低的嗓音。 他嗯了一声,喉结滚动:“离婚协议你先放着,等她醒来,我和她亲自去。” 肖楚点头,“我知道了傅总,那我先回公司了。” “好,你稍等一会儿。” 傅北行自然不会让肖楚打车回去。 别墅车库还有其他车,他是上班甚至还可以让肖楚再来接。 他这会儿正在整理姜予安的衣服,试图动作轻缓些将她抱下去。 肖楚也在看着。 他从来没见过自家老板这幅模样,神情温和,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哪怕是人人都觉得的未来傅太太姜笙,他也从来没见过老板用这样的态度对待。 他见过的,是客气礼貌的疏远冷漠,仿佛有什么把柄在姜笙手上的纵容。 绝非是恋人相处的模样。 而与太太在一起,老板从似乎像个——真实的人。 “傅总,您真的要和太太离婚吗?” 肖楚忍不住,还是将心里的困惑问出来。 傅北行正弯身将姜予安从车内抱出来,就要转身回别墅的时候听到这句话。 他直起身,抱着姜予安的双臂很稳,目光平静地朝着肖楚询问过去。 “你想说什么?” 肖楚其实是有些后怕的。 他知晓老板不喜欢公司的人过于关注他的私下生活,但此刻听到傅北行平波无奇的嗓音,胆子又大起来。 “傅总,我可能话多了点,你别介意。我是觉 得,你对太太挺好的,你应该也是喜欢太太的。至于太太的心思,咱们从小就知道,你们两情相悦,何必离婚呢?” 傅北行静默不语,脸色也看不出喜乐。 肖楚见状,只当他在听自己的话,继续道:“我和我女朋友就是经常吵吵闹闹,傅总您一直关心姜家小姐,太太心里有气是自然。女孩子都是要哄的,你哄哄她,她肯定不会再生你的气,您俩……” “肖楚。” 傅北行没等他话说完,就冷声打断。 “你话的确有点多。” 肖楚愣在驾驶座上,脑子飞快转动,在回想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得罪了老板。 傅北行并没有为难他什么,只是淡淡开嗓。 “我不喜欢姜予安,并不是两情相悦,所以我会和她离婚。” “所以傅总您喜欢的姜笙小姐?” 肖楚没忍住惊讶。 傅北行凝视着他,“有什么问题吗?” 肖楚立刻摇头,“没、没有没有,傅总我先走了哈!” 他可不敢说自己老板的行为表现得压根不像喜欢姜笙一样。 哪儿有人的喜欢跟任务一样。 真正的喜欢难道不是因为对方的高兴而高兴,对方的难过而难过,因为对方的动作牵引心神。 可这一切,肖楚都没有在姜笙身上看到。 反而他老板近段时间、或者说近些年的情绪,都是因为姜予安才调动起来。 哪怕大多数都是生气,那也比什么情绪都没有要正常得多。 他与姜笙才更像是因为联姻而 促成的,反而是和现在的太太姜予安更像恋爱而成的夫妻。 可偏偏老板要拒绝傅老爷子给他选的妻子,自己跳进…… 别人私事,肖楚也不好多说。 扔下那句话之后,他便开车绝尘而去,一秒都不敢多待。 傅北行看着离去的车子,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半晌,才转身朝着别墅方向走去。 “傅北行,你把我放下来吧。” 怀里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轻轻地开了嗓。 乌黑的眼眸圆睁,清明又干净,只是一字一顿的语气还昭示着她仍然醉着。 “你确定能站稳?” 傅北行自然没听她的,沉稳的脚步已经进了别墅。 他将姜予安先放在沙发上,“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煮一碗醒酒汤。” 这三年他都是住在清溪别墅,厨房什么东西都有。 姜予安/拉住他:“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娶我呢?如果是因为傅爷爷,我可以去说的。而且于情于理,你该娶的人是姜笙,她才是姜家的亲生女儿。” 明显,她这会儿的记忆有些错乱。 傅北行没动,只是稍稍站直,“你知道我该娶的人是姜笙,那为什么还要嫁给我?” “因为……” 姜予安大概没料到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但醉酒的她脑子转不过来,只认真回答问题。 “因为我喜欢你呀,如果你答应娶我,我为什么不嫁给你呢?说不定,我能让你再喜欢上我呢?你小时候明明说,你很喜欢我的。 ” 说完,她抽回自己的手,一副泄气模样。 “可小时候的话怎么能当真呢……我是不是好坏,为了自己的私心,也不去阻止傅爷爷。” “可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万一呢……” 她低声呢喃,好像身边没有人一般。 傅北行垂眸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再开口。 姜予安也没有继续说,大概是这些问题太费脑筋,想得人头疼。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抱起一个抱枕蜷缩进沙发里。 “头好疼,不想了……” 她在沙发上哼哼,脑袋浑浑噩噩。 后来便不知道发生什么,只知道有难喝的东西喂到她嘴里;又有人把她抱起来,放进一个更舒服的地方躺着。 之后,世界都彻底安静下来。 再醒过来,是凌晨四点。 她是被饿醒的。 宿醉之后头还有些疼,看到周围的陌生又有点印象的房间,整个人都仿佛处在外太空。 只有饿得发疼的腹胃让她稍稍恢复一些意识。 昨天出门之后,就再没有吃一点东西,直接睡到现在,她这会儿几乎是凭借本能去找吃的。 还没入夏,凌晨微凉。 姜予安推开房门,就觉得一道冷意袭来。 她搓了搓双臂,找不到楼梯灯的开关在哪儿,想了一下就直接在昏暗中摸索着下楼。 但没开灯到底看不清,踩空一个台阶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不过她反应快,扶住了栏杆,再一步一步往下走。 终于踩在一楼的地板上,姜予安松了 一口气。 正要找一楼灯的开关时,视野忽然亮起,光线刺得她眯起眸。 同时,男人低哑的嗓音也从楼上传来。 “你在干什么?” 羞辱 傅北行从客房出来,立于二楼楼梯栏杆处。 他脸色不太好看,眉头紧紧皱着,大抵是因为被吵醒,浑身都透着幽怨的起床气。 不过也是,这个点被吵醒,换做姜予安也不会给人一个好脸。 “抱歉,我找不到你家楼梯灯的开关,刚刚不小心弄出太大动静,把你吵醒了……” 姜予安一点都想不起来昨天她醉酒的事情,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清溪别墅。 但不管怎么样,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这会儿是她住在别人家里,还是得客气一些。 傅北行居高临下地冷眼瞥着,听清她的话后轻哼了一声。 呵。 他家。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房子至今还在她名下。 他垂着眼帘看着楼下抱着双臂的女人,语气染上几分嘲讽。 “所以傅太太这五更天起来,是觉得一刻都在我家待不下去,打算这会儿就走?” 他确定姜予安这会儿已经清醒,再不是昨天那个醉酒,只有从前老爷子还在时记忆的女人。 但想到她一醒过来就迫不及待要离开,傅北行便憋了一肚子火气。 姜予安这会儿脑子还有点迷糊,想不通男人哪儿来的怒意。 她只知道自己又冷又饿,解释道:“我不是要走啊,而且这会儿也没车,我是因为……” “言则,要是有车、或者这会儿有人来接你,你就打算直接走人了?” 不等姜予安话说完,傅北行便冷声打断她。 姜予安觉得他不可理喻,也生气 咬牙:“是又怎么样?我都没问你,为什么我会住在你这里呢!” 他凶什么凶! 她明明有在和他好好道歉,非得这样阴阳怪气。 她就算一醒来就走,也和他没有关系。 傅北行被这句反驳彻底勾起火气,正要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忽然被一道从姜予安肚子里传出的声音给打断—— 绵长的声音似乎在抗议两人的争执,在空荡的别墅响彻。 傅北行愣住。 姜予安也跟着愣住。 随后,耳根子都开始发烫,更不必说通红的脸颊。 短短几十秒,她却觉得仿佛渡过了一个世纪,漫长得让姜予安想直接长眠于地。 她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 楼上的傅北行微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随后也想起来,从昨天下午回来,到这会儿她什么都没吃。 “饿醒的?” 傅北行嘴角还带着笑,身上的怒气完全消散,懒懒地撑着栏杆处。 姜予安根本就不想理他。 她只想知道,为什么每次糗事都是在他面前。 上次的大姨妈,这次…… 太丢人了! 姜予安气抖冷。 她都不想去厨房找吃的了,一双噙着怨气的双眸看向傅北行:“我手机呢?” 她一点都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冰箱里有一些水饺,还有冰冻的牛排,厨房里应该还储存了面条,你看看想吃什么。” 傅北行没回答她的问题,慢步从楼上下来。凑近看着她穿着的睡裙,眉头忍不住轻蹙了一下。 他 从沙发上捞起一只折叠抱枕,拆开就是一条法兰绒小毯,径直给姜予安披上。 “我没动你手机,你换下的衣物和你的包都在主卧。先说说想吃什么,填饱肚子再说其他的事情吧。” “谁给我换的衣服?” 姜予安抓住他话里面的重点,也顾不上自己的手机,瞪大了眼睛问。 傅北行懒懒收了手,原本打算折身去厨房的脚步一顿,浅笑地看着跟前的女人。 “傅太太觉得呢?” 他刻意压低嗓音,尤其是那个称呼,咬得格外暧/昧。 别墅里根本就没有第三个人,姜予安一想到那种可能,便觉得羞愤含怒:“你——” 偏偏傅北行还不解释:“我怎么?你是我太太,给你换个衣服擦个身子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你混蛋!” 姜予安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你都和我离婚了,我算个屁的傅太太!你凭什么给我换衣服?” 况且,他都要娶姜笙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 傅北行也因她毫不留情的怒骂而生了火,轻佻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你且放心,你的身子对我没什么诱/惑力,即便真的是我……” 他话音在看到姜予安满脸清泪时戛然而止。 似是没料到这句话好让她这般,哭得无声无息,也让人猝不及防。 “那可真是抱歉,我这具丑陋的身躯污了傅总的眼睛。” 姜予安眼尾泛红,直直地与傅北行对视。 从前她还蛮想 知道,傅北行看到她身上伤疤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到底是她多想了,渣男都一个样,只会惦记那档子事。 丑陋的身躯,勾不起他半点兴趣。 或者,她还得感谢一下他,赠予了她满身礼物,让她建立起保护自己的一层屏障。 否则醉酒无知,她都不知道会和什么样的人发生关系。 “安安……” 傅北行有些不知所措,懊恼自己为什么非得逗她。 他抿唇,片刻后沉声解释:“你的衣服不是我换的,是定期来别墅打扫的阿姨。你昨天醉得厉害,身上闹得一身汗,不换衣服你睡得不舒服。” 他话落,思索了片刻,又低声补充。 “方才我只是想逗逗你,我不知道会让你这样伤心,对不起。” 道歉的语气很真诚。 可姜予安眼泪仍然止不住,她偏过头,不想去看傅北行。 对于他的话,她已经无所谓了。 他对自己有没有兴趣,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们已经离婚,不出意外的话,昨天肖楚已经将离婚证寄到碧水湾的快递驿站。 傅北行看着她的侧脸,再没有说什么。 他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先坐一会儿。” 姜予安没吭声,去茶几拿纸巾把脸给擦干净。 为这么一句话哭成这样,真丢人。 可那一瞬间,她的确是忍不住。 连哥哥他们都不知道,她身上还有多少伤痕。 除疤手术她偷偷跑了,没去做。 原本只是想提醒自己,她这身伤痕是 怎么来的。 现在差点成了男人羞辱她的工具了。 多可笑。 庆祝离婚 姜予安在沙发上静坐了一会儿。 她心里想过很多事情,但很快脸上便被平静给代替,无波无澜。 不过一张皮肉,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是她自己选择不做手术,怨不得别人。 况且,他又没真的看到。 即便是真看到,该愧疚的也应该是他,她羞愧什么? 倘若真看到,他还说出那种话,那也只会让她看不起他。 错不在己,哪怕她丑陋不堪,她也不怨恨自己。 言语已经伤她一次,假如未来再有这种情况发生,定不会让她再生情绪。 至于她以后,如果她真的再结婚,对方说出与傅北行同样的话,那只能说明她眼光真的不行。 倘若未来的他不介意,她倒愿意,再重蹈一次覆辙。 正想着,身后传来傅北行的声音。 “给你下了一碗水饺,先去吃东西?” “谢谢。” 姜予安从沙发上起身,除了眼底还有些泛红,完全看不出方才哭过。 她也没拒绝傅北行的好意,跟着傅北行去餐厅用餐。 餐桌上已经放有调好的醋汁,傅北行从厨房端出两碗水饺,分量多的那一份搁在姜予安面前。 “原本打算给你下一碗面,毕竟速度快一些。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连蔬菜都没有置备,索性那了一些饺子出来。” 光下一碗素面实在难看。 “谢谢。” 姜予安又客气地说了一句,“其实我吃什么都可以,下次怎么简单怎么来就好。” 傅北行原本还因为她客气礼貌的‘ 谢谢’而蹙眉,但在听到后面那句话里的下次之后,忽然松了眉眼。 他弯唇,“不要紧,煮个饺子也不麻烦。” 姜予安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咬着食物。 这饺子应该是请厨师来包的,皮薄馅厚,咸淡适中,而且还是虾饺。 一颗里面至少有两颗虾,她蛮喜欢。 再加上她饿得厉害,吃得也很香。 傅北行吃得快,他只是煮了一点尝了个味道,碗里的食物解决之后,便静静地看着姜予安。 吃得很斯文,速度适中。 傅北行明明不饿,而且刚吃了一碗,可看着还是忍不住想再去添一些,看看他吃的和姜予安吃的是不是不一样,可惜锅里已经没有了。 “你吃好了?你要不再去加一点?” 姜予安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然,忍不住抬眸问。 傅北行搁下筷子,“只煮了这些,而且我昨晚用过晚饭。” 言外之意,她没吃东西的多吃一点。 姜予安应了一声,也没再管他。 只不过气氛着实有些诡异。 两个人就在空荡荡的餐厅,除了她吃东西碗筷碰撞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声音,着实有些奇怪。 她吃得差不多,垫了肚子之后动作慢下来,想了想还是找了话题。 “我昨天,为什么会在你这边住下?是我喝多了,蒋延洲打电话找你的吗?” 想到这件事情,姜予安还有些懊恼。 早知道她就不该找蒋延洲出来喝酒,她喝醉了反而找来她前夫。 傅北行靠在餐 厅的椅子上,姿态慵懒:“你一点都不记得?” 姜予安咬了一口饺子,摇了摇头。 她喝断片断得很彻底,而且她从来没有再外面喝醉过。 从前和哥哥们过节有喝过酒,不过醉了之后就是睡一觉,也没什么发生。 而在外面,几个哥哥从来不会让她喝酒,明令禁止的那种。 就连上次她拉着二哥去九号公馆。给她点的都是牛奶。 要不然,她怎么会喊蒋延洲出来。 一枚饺子吃下,也没等到傅北行的回应,姜予安忍不住抬眸:“所以,发生了什么?我有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傅北行掀了掀眼皮,忽然弯唇:“你猜猜。” 姜予安轻哼一声,“我不猜!” 傅北行偏不罢休,“如果傅太太对我做了什么,你打算对我负责吗?” “你不说算了。” 姜予安懒得再问,专注于自己的食物上。 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傅北行不靠谱,也不指望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还有啊,你不要再这样叫我。蒋延洲说你昨天让肖楚去办手续了,都一个工作日了,我们的证应该换了。 从前我不纠正你是因为我们名义上的确有这层关系,哪怕这桩婚事没那么美好,也是受法律承认过。但现在不一样,你也别总是用这个称呼打趣我。我听了不觉得怎样,万一你说习惯了,哪天被姜笙听到不太好。” 她实实在在地说给他听,一副好聚好散的模样。 傅北行垂眸, 并不应声。 餐桌上的气氛再一次安静下来。 直到姜予安一碗饺子快吃完,才传来男人低沉缓缓的嗓音。 “你没做什么,喝醉了就睡得跟死猪一样,叫都叫不起。蒋延洲不知道你住处,就打电话给我,把你带过来了。至于那个称呼……” 他顿了顿,起身两副碗筷收拾。 “肖楚昨天没空,所以很抱歉啊傅太太,证件恐怕还没换,你也别急着摆脱这个身份。至于怕我说习惯了改不了口,就不劳傅太太您费心了。” 傅太太三个字,故意被他咬得很重。 姜予安惊了。 微微张嘴,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这狗男人怎么总是出尔反尔,想一出是一出啊! 傅北行看着她呆愣的模样,唇畔的弧度加深。 不过下一秒,笑意就僵在脸上。 只见姜予安懊恼地闭上眼,发出哀嚎:“你既然没去换证,那我干嘛去喝酒庆祝啊!还白白醉一场,丢死人了!” 傅北行咬牙,“你脑子里就想的就是这些?” 姜予安白了他一眼,“那不然呢?” “好!好得很!下次还能再庆祝一次,不是更好?” 傅北行气得直接转身,连桌上的醋碟都没收拾。 姜予安只觉得莫名其妙。 要离婚是他,让人去办手续的也是他,他这会儿又生什么气? 秉持吃了人家东西得自觉一点,姜予安把桌子擦了一下,将两个小碟送到厨房。 踌躇了一会儿,她犹犹豫豫。 “傅北行,你是不是生气了? ” 男人刷碗,冷着脸并不讲话。 不必说也知道还在生气。 姜予安轻轻叹了一口气,思索了一下把话说出来:“要不然这样,下次你先庆祝,等你庆祝完了,我再去庆祝好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陶瓷碎裂的声音。 “我庆祝?” 男人冷嗤,侧目望她,一字一句咬牙问。 “你告诉我,我庆祝什么?” 再也不去喝酒了! “当然是庆祝……” 话音在看到傅北行的脸色时戛然而止,后面的话姜予安自然也没有说出口。 她不明白。 这桩婚姻他明明厌恶,只是因为傅爷爷的遗愿所以答应,现今他们离婚,他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为什么要摆出这样一副臭脸? 但姜予安也没空去思考,方才那个碎掉的碗划破了男人的指腹,水龙头的清水流下,混在缕缕猩红。 她皱起眉,“碗我来刷吧,你去把伤口处理一下。” “不用。” 傅北行随手把那只碎碗连同碎片一起扔进垃圾桶,手上的动作没停,就着受伤的手直接把碗冲洗干净。 总共就两个碗,算上那两个小碟子活也不多,还不至于要换个人。 只不过水池的水龙头关闭,他手上朱红的鲜血又冒出来,看得让人很刺眼。 男人却不当回事,随意扯了一张餐巾纸包裹了一下就迈着长腿出去,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身后的女人。 姜予安小步跟上,“医药箱在哪儿?” 虽然没看清那只碗到底是怎么磕到水池破碎的,但到底是因为她要吃东西才弄出的伤口,不处理一下她有些过意不去。 “你有这个时间不如上楼看看你的手机,估计不少人给你打了电话。” 傅北行头也没回,将那张染了血迹的餐巾纸扔进垃圾桶,他迈步打算上楼,依旧是那副模样。 “我上楼补觉,别再烦我。” 姜予安本还想再说什么,听到后面那句话干脆 闭上了嘴。 行吧,不烦他。 反正那伤口看着也不是很严重,说不定等她找到医药箱,人家伤口都愈合了。 爱咋样咋样,她又不是很乐意管。 但被傅北行那么一提醒,姜予安宿醉后迟钝的大脑终于转动起来。 她一晚上没回去,还没和二哥他们讲……完了! 来不及思考后果,姜予安连忙上楼。 已经抵达二楼的傅北行听到动静,站在客房前眉头轻蹙,有些不耐烦地转身。 “我不是说过了别……” 话还没说完,姜予安的身影已经从他面前擦过。 “说什么?” 她停在主卧门口,正要开门,因为听到傅北行的话回头看了一眼。 后者脸色难看,直接转身进了房间,砰地一声砸上了房门。 姜予安:“……” 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吧?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见傅北行发癫,从回国后没少看到他的喜怒无常,真不知道姜笙是怎么忍受他的。 她推门进了主卧。 如傅北行所说,换下的衣服和包都在房间里面。 衣服应该是洗过烘干的,叠放在沙发上,她拿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手机从包里拿出来已经没电,她也没带充电线。 主卧房间干干净净,她找到了一圈没找到。 思索了片刻,还是拿着手机去找傅北行。 敲门前姜予安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上楼的时候傅北行说他回房补觉,已经把人吵醒过一次,再打扰一次似乎有些…… 但转念一想 ,他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入眠,才回房两分钟。 微弯的手指还是落下。 “傅北行,你睡了吗?” 里面没人回答。 姜予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打算折身回去。 脚下的步子刚挪动,房门被人拉开。 “有事?” 低沉的嗓音没带任何情绪。 “我……” 姜予安回头,话音忽然停在唇畔,后面的话忽然失声。 站在门前的男人睡衣换下,上/身没穿,露出结实的身材,倒三角的线条流畅,但再往下就被短裤遮住。 饶是如此,给姜予安的冲击还是大得不输宿醉后刚清醒的懵懂。 “看够了?” 傅北行懒洋洋的嗓音溢出,抬手在门上敲了敲。 姜予安回神,停留在他腹肌上的视线立刻往上,与他目光碰撞了一瞬便很快挪开。 “不好意思……” “没关系。” 男人冰冷的声音多了两分温度。 姜予安不想在这里多留,语速加快:“我来是想问问,你这边有没有手机充电线,我手机没电了,可以借用一下吗?” 傅北行垂眸,扫了一眼她手上黑屏的手机。 “稍等。” 扔下那个字,转身进屋。 视野里没有壮硕的躯体,姜予安稍稍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压迫感全无。 但不到一分钟,他便就拿了东西再出现。 “看看这个能用吗?” 傅北行将数据线递送过来,指腹的伤口也很明显,少了一片皮肉,看着有些严重。 房间里面的浴室亮着灯,姜予安看他架势也不像要补 觉,反而像是准备去冲澡。 她接过充电线,本打算直接离开,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一下。 “你睡觉,不习惯穿衣服吗?” 傅北行垂眸看着她,闻言眉梢微扬。 大抵是觉得这个问题过于暧/昧,有些不礼貌,姜予安连忙解释:“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要是觉得冒犯我向你道歉。” “不必。” 他没觉得冒犯,语气淡淡地开口,“回房间后没有睡意,打算洗个澡,正巧你在敲门。” 算是解释了为什么这副模样。 姜予安哦了一声,“那你注意一下伤口,别碰到水。虽然伤口不大,但是看着也蛮严重,而且手挺重要的,还是需要保护一下。如果感染了,会很难受的。” “你在关心我?” 他盯着她,忽然开口。 姜予安没料到傅北行忽然来这么一句,愣了一下。 好在男人也没为难她,手扶在门上。 “我会注意。” “好……那我先走了,谢谢!” 话落,她道谢便走,仿佛身后有野兽追逐。 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男人视线内。 他也没急着关上门,脑海里重复着姜予安落荒而逃的画面,片刻后才重新关上门。 一声轻响,将空间隔离。 主卧,姜予安心跳得飞快。 该死的狗男人,都要离婚了居然对她来这一套。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很快将脑海里面不正经的东西全都抛开。 但很快,她就没心思去想这些事情。 给手机充上电后,开机。 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和 微信消息直接让姜予安头大。 不光是在江城的二哥三哥小哥,连大哥都给她打了电话,四哥也给她发了不少消息,都是问她在哪儿。 甚至十分钟前,五哥还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救命,她再也不去喝酒了! 记得想我啊! 姜予安连忙在群里发了消息报平安。 消息才发出去,就有电话打过来。 是五哥商潇。 姜予安尚有些心虚,先发制人,甜声道:“五哥,你怎么醒那么早?” 她是凌晨四点醒过来的,吃了东西这会儿也才四点多,离五点还差一刻钟。 商榷却不理会她的寒暄,开门见山:“你还和傅北行在一起?” 语气也有些不善。 姜予安愣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就大概清楚对方怎么知晓。 她在九号公馆和蒋延洲一起喝酒,稍微查一下就知道她的行踪。 二哥在江城也待了挺久,还不至于这点本事都没有。 这从昨晚到现在电话和消息隔断时间就发过来,无非就是担心她一个人和傅北行待在一起不安全。 在国外那起事故,即便她相信傅北行的人品,但其他几个哥哥未必相信,尤其是相关线索都指向傅北行的情况下。 哪怕没有证据,他也是第一嫌疑人。 但眼下不是争执当年案件的时候,姜予安只想先把生气的哥哥给哄好。 “对不起啊哥哥,我昨天喝了酒,结果就醉得不省人事,刚刚从醒过来。傅北行是恰好在九号公馆,而且我和他离婚手续还没办完,他从别人手上把我带走好像也……理所当然?” 对面冷哼了一声。 隔着电话姜予安都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她冲商潇撒娇:“哎呀哥哥,我又不是故意的,要是我有点意识我都会回家的,我那时已经睡着 了。” 对于昨天的事情,姜予安大部分的记忆都断了片,不过隐隐约约还能想起一些和蒋延洲说话的场景。 反正蒋二少似乎是看到什么消息,爆了句粗走了。 她没时间去细想,商潇的嗓音已经传了过来。 “圆圆,我和大哥他们生气的并不是你这会儿和傅北行在一起,而是你偷偷去喝酒,夜不归宿还不和家里人说一声,你明白吗?” 平日里和二哥一样吊儿郎当的人忽然严肃起来,更让人心生怯意。 姜予安也知道自己这次过分,老老实实认错:“对不起五哥,让你们担心了。” 她鼻子发酸,险些眼泪直接掉下来。 出于愧疚,更多的是因为感受到亲人们的关怀。 这是从前她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 姜予安看向窗外,忽然希望天早点亮,她很想回家,给二哥他们做饭。 商潇也听出她情绪不对,他也不是感性的人,连忙换了语气。 “臭丫头,你也知道让我们担心啊?下次还敢一个人出去喝酒?” 姜予安本想反驳她不是一个人,但想了想这次是自己闯祸,只能顺着商潇的话。 “不喝了五哥,和你们在一起也不喝的!拒绝喝酒,没有下次!” 她义正言辞。 商潇的气早在她道歉的时候就消了,只不过还在摆谱。 “你和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在江城。你该想的是怎么和三哥二哥他们交代,哦对,商淮那小子也在你们那儿吧?他那生气就不讲 话的性子,啧啧……看你怎么哄。” 那啧啧两声简直是在替姜予安头疼。 她想想也的确是觉得头大的很,早知道就不该出来喝酒。 当事人现在的感受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姜予安忽然不想聊这个话题。 她趴在床边,一边充电一边和商潇闲聊,扯到别的上面。 “对了五哥,你怎么这个点还没休息?二哥都说了我在哪儿,你总不至于是专门等我消息吧,是还在训练?” 电话里听得不太真切,但还是依稀能听到键盘的声音。 商潇虽然和商淮一起开了公司,但主要的事务都交给了商淮去打理,他本人/大多数的时间还是待在俱乐部。 他年纪不算小,但也算不上很大,还有体力和反应力上赛场打比赛,也希望再在赛场多拿几个冠军。 商潇闻言,话就先骂了出来。 “臭丫头你有没有良心?我隔半小时就给你打个电话,你还说我不是专门等你消息,下个月的总决赛你自己买票过来,别蹭我。” 这骂骂咧咧的语气总算是对了。 姜予安咧嘴笑,“别啊五哥,我乱说的,我现在立刻从江城过来跪着给你道歉好伐!” 对面冷哼了一声:“滚滚滚,少来烦我!我训练时间很宝贵的,没空见你。” “那下个月,等你拿到了冠军,不用整天训练的时候我再来?” 姜予安知道商潇已经不生气,自己也放松下来,趴在床外的两只腿晃了晃。 “没空。 ” 那边故作冷淡,知道她安全也放了心,开始装不耐烦,“没事我就挂了,别打扰我训练。” “行行行,那你去忙,我们下个月见。” 姜予安没继续和他闲聊。 他们电竞俱乐部的作息时间她之前有了解过,从前是正常的。 但因为今年的总决赛在国外,有时差原因,所以在国内就颠倒了时间开始训练,白天睡觉晚上开始练。 即便如此,这个时间放在平时他应该早已经休息。 所以严格来说,还是因为没有得到她的准信,他不敢睡。 哪怕知道她是安全的,也不敢抱着侥幸。 想到这一点姜予安复杂的情绪又升起来,挂掉电话之际,她又补了一句。 “五哥,你别忘了休息,我们下个月见哦。” “矫情死了,我要睡了!” 商潇受不了这种语气,生硬的声音传过来,“挂了!” “好,那我不继续打扰你,拜拜。” 姜予安弯唇,“记得想我啊!” 电话那边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才挂了电话。 和商潇聊了一通之后,姜予安心情也好转起来,再去和其他哥哥们道歉也得心应手。 在江城的三个哥哥她只发了几句话,在容城那边的大哥和四哥她多发了一些。 道歉的语句诚恳,再加上打滚撒泼的表情包,料定大哥和四哥舍不得骂她。 三哥嘛,看着清冷实际上是最好哄的那个,姜予安不大担心。 二哥和五哥一样,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撒撒娇应该 也没事。 就是小哥似乎不太好哄。 如五哥所说,他生气了也不说话,平时性子就闷,都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倒是需要好好哄哄了。 想着姜予安表情就有些纠结。 殊不知,她在床上一会儿笑一会儿纠结的表情都尽数落在门边男人的眼底。 姜予安被傅北行拒绝 傅北行并非是故意偷听她的电话。 他过来只是忽然想起来主卧这边有备用的充电器,正巧他自己的手机电量也不够,便过来想和她说一声。 只没想到,正要敲门的时候就听到她娇滴滴的嗓音,说了一句——记得想我啊。 于是手上的动作骤然停下,脑海里面也想过许多念头。 这语气,分明是对极其为亲近的人才会有。 声音也甜腻得只有从前姜笙还没回来的时候,他才听过。 所以,她在提醒谁? 房门是虚掩着的,声音听得真切,目光稍稍抬起就看到房间里面女人的脸色。 对着手机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纠结,像极了正在恋爱中的蠢女人! 想到这个答案,傅北行原本没有多少表情的面庞忽然冷下来,敲门的动作也带着几分怒意。 姜予安听到敲门声回头,瞥到半掩着的门立刻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就小跑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有事吗?” 语气有些意外,不过她的思绪还沉浸在怎么哄好几个哥哥上面,注意力并没有全部在傅北行身上。 哪怕不久之前,她还因为他的身材而脸红了一阵。 傅北行垂眸凝视着她的脸,意识到她分神脸色更加难看,“我来拿充电线。” 姜予安‘啊?’了一声,皱起眉头。 “可是我才充上不久,这会儿就百分之十的电量。可不可以再借我一会儿,你要不先去补一会儿觉?等你醒过来我再还你好不好?” 她和傅北 行商量,语气也好得不行。 至少与前几次比起来,简直可以用‘能屈能伸’来形容,该低头的时候示好也恰到好处。 可一想到她向自己低头是为了和另一个男人闲聊,傅北行心口便像点了一把火。 “不行。” 他拒绝得干净利落。 姜予安也没料到他竟然翻脸得那么快。 明明先前还好好的,甚至还亲手为了煮面。 哪怕刷碗的时候闹了一点小不愉快,可她要什么,他还是答应了。 这会儿就……大姨夫忽然来了啊? 但姜予安也没再开口,毕竟人家语气都这样了,她也没脸再继续去贴人家冷屁/股。 百分之十的电量,只要她不玩,能撑到天亮她给二哥打电话来接她的。 想着,她已经把充电线拔了,给傅北行送过来。 脸色明显没有方才愉悦,甚至还有些委屈。 “给你。” 姜予安直接将数据线塞他怀里,同样不给他一个好脸。 他下意识抬手,触碰到她温凉的指尖,拿着东西一时没动。 他杵在门口,姜予安也没发关门,眉目不悦地望他:“还有事吗?” 那明艳的脸蛋上几乎就写着,没事她就要关门送客了。 傅北行垂眼与她愠怒的杏眸对视,沉默了两秒。 随后,缓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床边抽屉里应该有数据线。” 姜予安抬了抬眉梢。 傅北行放下了一直抬着弯曲的手臂,“如果你睡不着的话,可以去书房看会儿书。电量不够,还是 不要一直玩手机。” 手机刚开机就和男友聊得这么欢,还在这个时间点,她就这么急不可耐? 更何况,他们离婚手续还没有正式办完。 思及,正要转身离开的傅北行又补了一句,“我近期会让肖楚抽空把离婚手续办好,但离婚证没有正式下来之前,你还是收敛一些。” 说完这句话,才彻底转身离开。 扶着主卧门把手的姜予安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没懂他在说什么。 她干嘛了她收敛一些? 和蒋延洲去喝酒,还是她和二哥又做了什么让他误会了? 最近他们见面,也就是上次电梯事故吧,这狗男人记仇记那么久啊? 不至于吧? 姜予安眉头紧锁地把门关上,但也没把心思浪费在这件事情上,她得继续给手机充电,想想怎么把小哥给哄好。 听傅北行的话,在床头柜的第三个抽屉里找到了数据线。 方才在房间里找的时候,她只拉开了第一个抽屉,见空空如也便没有再继续翻,倒没想到这里头还真有。 不过抽屉里另外放置的东西也让姜予安错愕了一下。 一共五包卫生巾,三包日用、一包夜用、还有一包护垫。 傅北行……他让人准备的? 姜予安想起上次晚宴发生的尴尬,再联想到后面回到清溪别墅与傅北行发生的口角,这会儿看着抽屉里的姨妈巾,心情可谓是非常微妙。 他总不会觉得,她会在清溪别墅长住吧。 还是他觉得,她总会回来 ,有备无患? 又或者,他是替姜笙准备的。 但也不应该,他既然说过不会带姜笙来这边,便应该不会。 况且,这房子还是她名下,哪怕她不想要,名义上也属于她的。 傅北行带姜笙回来不觉得膈应,恐怕人家姜大小姐还觉得膈应呢。 但她也没有多想,姜予安拿了充电器就关了抽屉,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两个小时后,天色慢慢变亮。 从青灰色的天空到红日遍布山头,最后阳光洒满大地,只剩蓝天白云。 姜予安也陆陆续续收到哥哥们的回复。 先是大哥的,随后是四哥的,没有责怪她什么,只是叮嘱了两声,让她以后想喝酒就在家里,或者带着二哥他们。 随后是三哥,连骂她都没有,只问她在哪儿,要过来接她。 二哥则和五哥一样的脾气,好一顿六十秒语音臭骂,等脾气缓和过来,才摆着架子问她在哪儿,说和三哥一起过来接她。 只有小哥,她给人发的消息是最多的,甚至还发了语音过去,可所有消息都像是石沉大海,什么回复的没有。 小哥性子虽冷,可以前不管她说什么、问什么,他再忙都会回一句的。 看来是真生气了。 想到这里,姜予安就有些泄气。 她不死心地继续给人发消息,可仍然没有回复。 一直到三哥给她打电话,说他和二哥已经抵达别墅门口,她才停下手上动作。 她东西不多,早就换上了昨天烘干的旧衣服。 至于昨晚换下的新衣服,姜予安看过了,房间里面的衣服都是有吊牌新置备的,她决定带走,到时候把钱转给傅北行就好。 想着,便拿了包包和手机准备离开。 只没想到,一推开门,就撞上站在主卧门口的傅北行。 她不是说,她哥哥来接她吗? 他抬着手,显然正打算敲门,只是正好姜予安要出来,动作便生生止住。 但饶是如此,姜予安还是被他给吓到。 “你怎么在这儿?” 大早上的,她拉开房门就看到个人,也得亏她心理素质好。 傅北行缓缓放下手,看到她满脸的嫌弃时稍稍蹙眉。 不过很快恢复一贯的矜贵从容:“我看时间差不多,我得去公司上班,问你要不要捎带一程。” 这里打车不方便,她昨天又是被他给带过来的,如果没办法离开别墅,他可以顺带一程。 但眼下看她这身打扮,明显是已经有了打算。 果不其然,姜予安直接将他拒绝。 “不用了,谢谢傅总好心。不过我哥哥来接我了,这会儿就在楼下,就不继续麻烦你了。” 闻言,他也没说什么。 网上的那份鉴定报告是真的,盛郁是她的亲哥哥,人家来接她,他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他让开了路:“那一起下去吧。” 姜予安有些意外地睨他一眼。 这过了两个小时,他又不生气了? 喜怒无常,她算是把这狗男人给看透了。 幸好以后嫁给他的是姜笙,她这婚离得也算是脱离苦海。 傅北行不知道姜予安此刻在想什么。 他带前走,语气缓缓:“如今你找到家人,也算是有所倚靠,等你我离婚,我就不过干涉你的生活了。” 姜予安抬眸看他,眸光复杂。 ——他最好现在也别干涉。 “所以,你决定什么时候让肖楚去把 手续弄好?” 她到玄关处换鞋,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相对比起去理解傅北行的脑回路,姜予安更关心离婚的事情。 傅北行正在打领带,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刚打好的半温莎结被他拆散:“这个月底前会弄好,你不必这么着急。” “我不急啊。” 都拖了这么久了,她干嘛还急这么一时半会儿。 她也早就解释过了,她又不用无缝衔接,才不急的。 抬眸扫了傅北行一眼,见他还没弄好,姜予安也没耐性继续等他。 “我弄好了,就先走了哈,我哥还在外面等我。” 反正他们也不同行。 傅北行嗯一声,没抬眼看她。 后者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对了傅北行,我把昨晚我穿过的衣服带走了。你到时候查一下多少钱,晚上如果你也去姜家的话,我把钱转给你。要是你不去,我就下次转你,你看行不?” 傅北行脸上原本没什么表情,听到这话眉眼染上几分嘲讽。 他抬眸,“你觉得我缺这一件衣服的钱?” 不说主卧里面所有东西都是为她置备的,等他们离婚,这栋别墅都归她所有。 她脑子到底在想什么,非得计较这一件衣裳的得失? 姜予安却一本正经,“可是……” “可是,可是什么?” 她话没说完就被傅北行给打断,男人脸色极冷。 “你非得算账,那你就算算从前爷爷在的时候,你在傅家拿了多少东西 ,得了爷爷多少照顾。一件衣裳你算得清清楚楚,从前的账就一笔勾销是吗?” 无端忽然想起她说等离了婚她就要把江城一切都断得干净,傅北行便更严肃冷厉了几分。 姜予安也被他的语气吓得愣在原地。 她不知道傅北行怎么忽然发这么大火,她只是不想再欠他太多而已。 从前那些她没办法再还,可她因为他与他的心上人差点连命都赔进去,为什么不能一笔勾销呢? 况且,给她爱意和帮助都是傅爷爷,他傅北行又凭什么说这种话? 姜予安缓和了一会儿,才将心里的情绪生生压下。 “对不起。” 她道,双眸看到地下,瞧不出脸上真实情绪。 只大致看到她牵扯出两三分勉强的笑容。 “傅总您说的是,我从前欠的已经够多了,非得计较这一两件衣裳实在是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这衣服我就不要脸地收下了,也希望您好事将近,不要把我这点得罪放在心上。” 好一番虚假的寒暄客套。 姜予安只觉得自己脸上都带了一张面具,笑容有点僵。 也不等傅北行再说什么,径直离开。 傅北行是在人影消失在面前的时候才回神——他并非是说姜予安知恩不报的意思。 他想开口解释,可人影早就走远。 只剩下剑眉紧蹙的自己停留在原地。 姜予安一出别墅就摘了面具。 脸上的假笑瞬间收敛,她气得慌,嘴里还在不停地骂傅北行。 狗男人,臭男人 ! 是,她是得了傅家的照顾,又不是得了他照顾,他有什么逼脸对她说这种话? 他给自己的臭脸色,当初可不比姜家人少! 越想越气,姜予安恨不得在地上踩两下,把野花当做傅北行那张脸给踩几下。 可到底忍住,只揪了一朵小花,又骂了两句。 “谁又惹我们小公主不高兴了?啧啧,瞧瞧这辣手摧花。”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姜予安面前,车窗摇下来,商榷带着墨镜的脸出出现在姜予安面前。 打趣的语气让姜予安忍不住笑出声,脸上的怒容也尽数消失。 “二哥。” 她冲商榷撒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对不起啊,昨天我瞒着你们出去喝酒,让你们担心了。” 来的路上商榷就没生气,不过还是轻哼了一声:“你也知道错啊。” “知道的,我一口酒就知道错了,我也不知道我酒量竟然那么差,喝一口就醉了,连给你们打电话都没意识。” 姜予安委屈巴巴地说道,“不过你放心,我找的蒋延洲还是靠谱的,我安全……” “上车。” 商榷听得脸都黑了,余光瞥见从别墅里面出来的男人,忽然出声打断她。 和花名在外的蒋二少一起出去喝酒,她竟然还说人家靠谱。 夜不归宿和傅北行待在一块二,这蠢丫头还说自己安全。 姜予安也没多想,见好就收,立刻钻进副驾驶座。 系好安全带之后才发现商郁在后座。 她乖巧再次道歉,“三哥 ……” “好了,没事就好,下次不许这样了。” 商郁知晓她要说什么,立刻打断。 随后,从后座拿出一束玫瑰递给她。 瞥了一眼脸色臭得不行的商榷,补了一句,“你二哥给你买的。” “谢谢二哥!” 她接过,冲商榷傻笑。 前座两边的车窗都是开着的,傅北行正从别墅里出来,抬眼入目便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她不是说,她哥哥来接她吗? 好哥哥。 哥哥。 送她玫瑰的哥哥。 呵…… 傅北行盯着那徐徐而去的黑色迈巴赫,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这怕她一大早,手机才开机就聊得欢的好哥哥吧。 他盯了半晌,直到车子绝尘而去,才堪堪收回目光,脸上覆着一层冰霜。 而车内的人自始至终都没偏头看他一眼。 姜予安喜欢玫瑰。 从前是因为暗恋,希望能有人送自己一束玫瑰,哪怕只有一朵也好。 后来可能是执念想得多了,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便逐渐将这种喜欢转移到自己身上。 ——没有人送给她自己,那她自己送给自己好了。 人活一世,何必总将目光都放在别人身上? 无人爱她,便由她自己来爱她。 于是在国外的时候,她特地选修植物课程,专门研究怎么种植玫瑰。 她住的那间小出租屋,种满了玫瑰。 后来被商家找回,也再不缺人送她花束。 知晓她对玫瑰情有独钟,于是记得的时候都会送她一束,甚至还会带一些特有的玫瑰种子或盆栽。 每回收到,姜予安也会笑得格外开心。 携带爱意的花束,不管是哪种感情,都值得被珍惜。 商榷瞥了一眼只盯着话看的妹妹,忍不住开口:“开心了?” “谢谢二哥,很开心的。” 姜予安目光依旧在花上面,笑容灿烂。 她正盯着花瓣的纹理,心想着能不能将这样的颜色和纹理放在设计成衣上面,或者其他的设计上面。 可容不得她多想,旁边幽 幽的语气便传来。 “我们兄弟在家替你担惊受怕,你倒好,一个人去喝酒买醉,收到花就跟没事人一样。” 商榷说着,还长长叹了一口气,可见幽怨。 如果放在平时,姜予安当即就反驳回去。 她二哥是与她相处最久的人,性格就是这样贱兮兮的,总是说这种话。 但这会儿她倒不敢了。 脸上的笑稍稍收敛,眼神有些怯生生地朝商榷看过去。 她不知道商榷是不是真的还在生气,因为有时候哪怕他生气,该哄她替她办的事情都会处理好。 心里想着,姜予安更觉得昨天的自己不是个人。 “二哥……我昨天不是去买醉的。” 她小心翼翼,试图给自己解释正名,“我是听说傅北行他终于让人去办离婚手续,我高兴,才找人陪我喝酒。” 商榷轻哼,睨她一眼,毫不犹豫拆穿她的心思。 “你高兴?你高兴不会喊上我们,非得去找蒋家二少?” 分明就是心里还放不下。 他没说,给姜予安留了两分面子。 姜予安却顺着台阶而下,“那不是因为二哥你不让我喝酒嘛,你上次还在酒吧给我点牛奶呢,我怕你骂我我才找别人。” 商榷给气笑了,“你还知道怕?” 姜予安冲他撒娇,“我当然知道啊,绝对没有下次好不好,你别生气了嘛,我知道错了。” 商榷懒得理她。 他本来就没怎么生气,那么大个人了,总不能他一直盯着。 只不过一直联系不上 人,还是有些担心,在查到她在哪儿之后,便没再多想。 真生气的话,他早跟商淮那小子一样,看都懒得看她一样,哪儿还有心思给她送花。 做梦呢。 刚刚那些话,也不过是顺势而说。 对于小妹的感情,他也看得清楚。 放不下是正常,倘若自小长大的感情与爱意这么轻易放下,商家认回的姑娘也未免过于冷血。 不过她坚定离婚,而不是一根筋在傅北行身上,利用商家来与傅家联姻,便是知晓是非道理,活得不糊涂就行。 至于感情,再浓烈的感情都会被时间冲淡,急什么。 他这会儿不解释,自然是……让她涨涨记性。 商榷听着旁边认错的委屈,驱车的同时慢慢弯了弯唇。 后座商郁早就看不下去,“小妹,你二哥早就不生气,别冲他道歉。昨晚得知你消息,他第一个就回房间睡觉,他逗你玩呢。” 气质清冷的嗓音从商郁嘴里缓缓吐出,仿佛在影院听影帝演绎故事。 姜予安在看到商榷嘴角的笑容时,就知道他压根没生气。 想起晚上要和三哥去姜家,姜予安转头看向后座的人。 她趴在副驾驶座的上,仿佛没有骨头:“三哥,你今晚真和我一起去姜家啊?要不你别去吧,我过去闹一顿就行。” 签了那封断绝书,姜予安只想和姜家再没有任何关系。 但他们自己找上来,还败坏三哥名声,也别怪她不念那点养育之恩。 “我和你一起去 。” 商郁淡声道,拒绝了她的建议。 商榷也在旁边附和,难得没有和姜予安站在一起。 他弯着唇,眉眼沁着淡淡的讥诮:“就让你三哥和你一起去,晚上他们姜家想演戏,就让他们演下去,看看这出戏播出去能收到什么反响。” 姜予安脸色稍稍严肃起来。 她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姜家想干什么。 姜笙是圈内的女星,这三年被傅北行捧着,也算是一线。 只不过这个一线只在数据上面,时尚代言和流量数据倒是对得起粉丝量,可惜作品却没有多少。 出道三年每一部电视剧都是女主,可播出来都成了影视区吐槽素材,一个人不知道养活了多少视频内容创作者。 后面想进军电影圈,倚靠傅氏集团找到制作方,拿到了和商郁一个组的剧本。 原本这女主角稳稳当当,可惜对戏第一天愣是一条没过,直接被赶出剧组,换了原先定下来的女主演员。 姜笙这次花那么大力气抹黑她和三哥,和这间事情肯定有关,记仇想报,只是没料到翻了个大车。 如今姜家这晚宴,无非是想请她三哥过来做一个澄清,以此来证明他们没有矛盾,都只是误会。 到时候姜笙再道个歉,这账便就这么过去,她依旧可以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哪怕他三哥过去并不是为了和解,但只要被姜家人拍了照片,黑的都可以说成白的。 姜予安不想商郁一起过去,就是这个原因。 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三哥肯定也是知道的,没有必要一起跟过去的,为什么…… 姜予安不是很能理解。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手机里收到是温薏的微信,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姜予安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梢。 倒是她睡了一夜,有些消息堵塞了。 恶心谁呢? 温薏发来的微信是一张照片,烫金的邀请函好似哪家要办喜事。 上面的内容大致说的是她三哥商郁为了感谢姜家这些年对她的养育之恩,特地来拜访姜家,有意和姜家结亲。所以姜家今晚特地举办晚宴,邀请各界好友来姜家相聚,见证这一幕。 姜予安重新读了一遍手机上面的消息,忍不住冷笑。 明明上次林雪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只是说姜博涛回来,邀请他们一起吃一顿家宴,这会儿就成了结亲举办的晚宴了。 可真给她脸了。 不等姜予安回复,温薏已经代替她把话给说出来了。 【温薏:姜家也太不要脸了吧?上次姜笙过生日的时候闹出那么大的丑闻,还逼你把断绝书签了,现在看到你有一个影帝哥哥了,就弄这么一出,恶心谁呢。】 还能恶心谁? 姜予安垂眸心想着,慢吞吞打字。 【YUAN圆:你也被邀请了?】 【温薏:我没有,姜笙看到我就头疼呢。】 这个姜予安倒是知道。 温薏签约XR娱乐之后,拿了一个不错的本子,剧还没播出来,但是片场的一些花絮已经放出来的,演技和打戏都是一绝,已经不少网友在催XR赶紧排期播出来了。 也正是因为这点花絮,有网友拉出姜笙对比。 温薏上一部女主戏就是被姜笙给抢去的,是一部大热小说改编的武侠剧。拍出来之后,根本就没达到预计效果,姜笙形象根本就不符合女主 人设。 如今再对比温薏的打戏动作,很多意难平的书粉自然追着姜笙嘲笑,甚至翻出不少姜笙的黑料。 资源咖、耍大牌、再加上最近的风波,换谁谁头不疼。 当然,一个演员最大的黑料,还是没有演技。 不过让姜予安更在意的,是温薏后面发过来的话。 【温薏:是我家里人让我过来的,今晚晚宴姜家邀请了不少上流圈子的人,他们让我过来刷刷脸,等着我能不能被哪位公子看上,好让我卖给好价钱呢。】 姜予安不禁皱了皱眉。 还来不及打字,又见她积极的话发过来。 【温薏:嘻嘻,不过就算有人看上我,我也不会嫁的,总不至于绑着我去领证,人家工作人员怕是能帮我报警。】 还附带上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姜予安也松了眉眼。 【YUAN圆:那你还过来?万一真被绑去了,有你后悔的。】 温薏在温家的处境她打听过,虽然是温家亲生的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好。 甚至温家的养女养子都比她过得好。 她与自己的情况不同,温薏并没有走丢,而是在温家好好长大的。 只是听圈里人说她脾气有点差,温家再收养孩子,有一种大号养废了开个小号养的错觉。 毕竟温家长子次子都去世,也再生不出来。 不能倚靠温薏,只能靠领养回来的孩子。 但……也不能把亲生女儿当做联姻工具送出去吧。 姜予安看着她上面 的那段话,心里仍然觉得不太舒服。 她不怕温家人把温薏当做联姻工具,圈内不少家族都是联姻,起码那样即便温薏受了委屈,还有法律能够保护她。 她怕的是,温家人丧心病狂只当温薏是个工具,随便送到哪个男人的床上。 这上流圈子里面,看着富贵荣华公子名媛,脏的东西可不少。 思及,姜予安眉头便蹙得更紧。 不过对面的姑娘倒是很宽心。 【温薏:放心吧,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我过来当然是为了你啊,让你一个人深陷狼窝,我可不放心!得来保护你的。】 姜予安看着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弯唇。 明明自己也身陷囫囵,还有心思来担心其他人。 不过这世上大多数也都是如此,明明自己也过得不如意,却看不得他人疾苦。 仔细想来,她吃得苦很多,得到的善意也不少。 她被姜笙针对的时候,被赶去和佣人同吃同住,别墅里的叔叔阿姨还是对她很好,会偷偷塞钱给她用,藏一些好吃给她。 还有傅爷爷,知道她在姜家过得不好,时常接她去傅家玩。 在国外的时候,头一年还没被商家亲人找到,她穷得只能购买面包店的边角料,却在圣诞节的时候被赠送了一块蛋糕,很甜。 如今,依旧能得到亲人朋友的关系。 她啊,还是很幸运的。 她思索了一会儿,给温薏回了一个好字。 把手机收好后,她扭头看向商榷:“对了二哥,我那 个朋友在你公司发展得怎么样?” 怕商榷想不起来,还特地补了一句。 “就是温家那位千金,上次在小南阁和我们一起吃饭,叫温薏,你还记得吗?” “记得,她怎么了?” 商榷脸上闪过一次不自然,转瞬即逝,“她经纪人现在只带她一个,发展得应该不错,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希望二哥你多关照一下人家,毕竟我也没多少朋友。” 车子已经抵达商榷的住处,姜予安抱着花从车上下来,顺带对商榷说道。 一个不受宠的千金,却敢在外面替人说话,姜予安觉得温薏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也希望她能过得好些。 商榷停好车,面色无常:“不用你说,我花大价钱签下的艺人,自然要好好关照。” 可正是语气过于严肃,一点都不想平时他吊儿郎当的模样,让从后座下来的商郁忍不住停顿了一下脚步,瞥了他二哥一眼。 姜予安倒什么都没发现,想到温薏的处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温小姐说她今晚要参加姜家的晚宴,说是温家的人想让她在晚宴结交一些公子少爷,好与温家联姻。可真是,温家把那位养女当女总裁培养,自己亲生女儿却这样,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话到后面,颇有些愤愤不平。 商榷带前的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大抵是觉得自己的情绪也有些波动,他补充解释。 “公司最近给她安排了不少活儿,可没 时间让她去结婚。她答应去了?” 这下,连姜予安都看出有什么。 她与商郁对视了一眼,轻咳了一声,压着笑意点了点头。 “她答应了,她家里人逼她过去,又没有办法。” 她回国的时候,也有人试图绑架她,你猜猜是谁? 话音落下,就见商榷脸色阴沉下去,剑眉也紧紧蹙起。 但不等旁边两人打量的目光探过来,人已经恢复一派随意的模样。 “她去就去,不影响工作就行,我在她身上砸的钱可还没回本呢。” 姜予安跟在商榷身后,也不再提温薏,换了话头。 “二哥晚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过去,这姜家忽然变卦,把几个人的家宴变成一群人的晚宴,没有邀请你?” 听温薏说姜家几乎把江城整个上流圈子都邀请来了,甚至平时他们看不上的一些人家都受邀其中,有些低调的豪门也收到邀请。 当然,去不去就是受邀方的选择。 商榷在江城虽然没有以商家的名义,但XR娱乐也算是一家不小的公司,如今他在江城也是小有几分薄面,特别是在娱乐圈这方面。 不出意外,姜家应该来送过邀请函。 商榷冷哼了一声没有否认,“让我踏足去参加姜家晚宴,他们也配?” 语气中透着浓浓的讥讽,提及姜家,商榷便是这样一幅鼻孔看天的态度。 “那二哥的意思就是不去了?” 姜予安跟在他身后,眼底还充斥着戏谑的打趣。 “温小姐去你也不去吗?万一真的有谁家少爷看上了温姐姐……”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等姜予安话说完,就急急被商榷打断。 他停下脚步,转身反驳,“温薏只是我司艺人,商圆圆,收起你的胡思乱想,OK?” 脚步停得过于突然, 猝不及防的,姜予安就撞在商榷胸/口,疼得她鼻子一酸。 她捂着鼻子重重点头,生理性地红了眼,模样委屈又可怜。 “没事吧?” 身后的商郁皱眉,忙担忧问。 商榷也跟着拧眉看她。 姜予安抬着头摆手,鼻音很重:“没事没事,缓缓就好了。” 一旁商榷冷哼,“活该。” 姜予安瞪他,“你还说我,得亏我的鼻子是真的。要是像你圈里那些艺人去做的,你还得赔钱你知不知道?” 话音落下,寂静了片刻,随后三人爆发出一阵低笑,终将这个话题给带过去。 相对比起来,傅氏集团总裁办的气氛则没有那么好。 一大早,傅北行各种任务便布置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也就蒋延洲端着一杯咖啡慢悠悠地晃到办公室的时候,才让人觉得轻松一些。 “哟,这一大早的,谁又惹我们傅大总裁了?” 蒋延洲不光带了咖啡,还有早餐过来,一样样放在傅北行办公室的会客茶几上,嘴上还不得空闲。 “让我猜猜,是我可爱的圆圆一大早酒醒了就给你这位准前夫气受了?还是傅大总裁昨晚某方面没得到满足,这一大早……” “蒋、延、洲。” 蒋延洲不正经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傅北行厉声打断。 偏偏被怒意包裹的人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依旧在慢条斯理地摆弄自己的早餐。 听到傅北行喊自己名字,毫不在意地挠了挠耳朵。 “听得到,两只耳 朵都听得到,傅大总裁你不用喊那么大声。” “你能不过正常点说话。”傅北行简直无法忍受。 “啧,你听听你这话说的,我怎么就不正常了?” 蒋延洲忍不住冲他翻个白眼。 傅北行斜眼睨他,“你吃的就挺不正常。” 咖啡配油条,哪个正常人会这么吃? “你懂什么?这叫中西结合。” 蒋延洲轻哼了一声,反驳道。 他终于将自己的所有食物都在茶几上摆放好,随后慢悠悠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再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油条。 刚出锅不久的油条还脆着,在办公室里发出咔嚓的响声,油香味混在办公室的香薰之中,味道说不出的奇怪。 傅北行实在忍不住,签字笔落下又拿盖子盖上,漆黑的双眸朝蒋延洲看过去,“你能不能去茶水间吃完再回来?” 蒋延洲话语含糊不清:“忙着呢。” 他吃着,视线还在电脑上面,没拿食物的一只手在键盘上时不时敲击着,也不看傅北行一眼。 显然,还在记仇昨天傅北行摆了他一道。 傅北行抿唇,沉默了片刻,缓声道:“如果你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我向你道歉。但你回去也应该清楚,蒋延钦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该属于你的东西还是属于你的。” “他也配在小爷手上占到便宜?滚他的吧!” 蒋延洲抬眼,瞥了傅北行一眼,冷哼了一声。 他生气的根本不是蒋延钦。 他生气的,是傅北行用蒋延 钦来恶心自己罢了。 但脸上的不屑只停留了短短几秒,蒋延洲忽然在沙发上坐直,脸色也变得严肃。 “我说老傅,你他娘不会是多重人格吧。” 话落,办公室倏然寂静。 桌前的男人也沉默着,捏着签字笔久久没动。 很长时间后,才压着嗓音抬眼:“你说什么?” 他的确是有精神疾病,从老爷子去世之后,他一直有在看心理医生。 但这件事情,他谁也没告诉过。 包括他的母亲温凤娇女士,也包括蒋延洲。 除了他的专属医生和他本人,没人知晓他有心理疾病这件事情。 但他的状况他清楚,病例他也看过,除了幽闭恐惧症,还有一些其他症状,对生活没有多大影响。 多重人格,不会有。 蒋延洲并未发现傅北行的不对劲,他双目始终在面前的电脑上。 暂停了电脑上某给画面后,他直接拿着笔记本送到傅北行面前,“你自己看看,这人像不像你。” 傅北行满脸不耐,尤其是在蒋延洲靠过来的时候,抗拒心更甚。 但在看清电脑上的画面时,整个人忽然僵住。 暂停的是一段监控视频,时间地点他也很清楚。 昨天的九号公馆,他去过。 而画面里面,人群中隐匿着的西装男人,半张脸虽然藏在光影之中,但露出的半张容颜和那气质身材,分明就是傅北行! “昨天圆圆喝酒的时候,我们就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盯着她。再加上她昨的一 些话,所以我连夜查了一下。国外的没查到,但是我查到她回国的当天,有人在机场试图跟踪她,你猜猜背后是谁?” 蒋延洲点了一下鼠标,又调出另一份资料,眸光朝傅北行看过去。 那个女的 资料也不是其他东西,是一些账户的资金去向。 其他的东西傅北行或许看不懂,但那账户名称他是知道的。 傅氏集团名下的一家小公司,也就是说,这笔资金走向是从他这里划走的。 哪怕他不是直接人,也间接和他有关系。 蒋延洲解释:“这是圆圆回国时围堵她行程的一批人收到的钱,资金虽然不是从你的账面走,但多少和你有关。” 换句话说,这件事情如果做成,警方那边查起来的话,他会被牵连上,但不能算逮捕他的证据,只会有其他人遭殃。 傅北行目光在那份资料上盯了良久。 随后,划到先前九号公馆的监控录像上,画面仍然暂停在原来的位置。 他看着屏幕上,那张和他极其相似的男人,溢出的嗓音低哑。 “不是我。” 他锁眉,稍稍分析了一下。 “昨天我是在你离开半小时后才出发去的九号公馆,下车就直接去找你们,根本就没有在人群里多待。” 即便是他有时间在里面多待,和蒋延洲前后出现在九号公馆,他也没时间去换身衣服,藏匿人群之中再换回来。 更何况,他也没有在暗中盯着姜予安的必要。 他是直接出现在她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带走的。 “可能只是有个和你稍微有点相似的男人吧,不说这个。” 蒋延洲将监控录像关闭,重点放在先前那份资料上面。 花钱买凶围堵姜予安,犯法的事情。 或者更准 确一点,是犯罪未遂。 “我没让人做过。” 傅北行扫了一眼,淡声开口。 蒋延洲没否认他的话,“我也相信不是你,但这些足够证明,有人想对姜予安做什么。而且你该明白,假如她没有一个影帝哥哥,说不定现今就无法出现在你我面前。” 他难得没喊那个亲昵的称呼,郑重地喊了姜予安的名字。 话里的意思也说得很清楚,如果不是姜予安幸运,在国外的时候她可能就已经遭遇不测,根本就不会有如今回国的机会。 傅北行同样知晓这个结果。 他喉咙有些发紧,“我会去查这笔资金是谁动的。” 蒋延洲溢出一声冷笑,“你明明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老傅,你何必非得维护这么一个女人呢?” 他神情严肃,目光直直地看着傅北行。 这也是他头一次在傅北行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哪怕是一起合作对付蒋延钦的时候,他也不曾这般。 傅北行将笔记本电脑转了一个方向,往他面前推过去:“没有证据,不要轻易给一个人定罪。” 蒋延洲还是那幅表情,“是,这件事情是没有证据。那上次呢?姜家晚宴,多少人在等着看圆圆笑话。你也在现场,你觉得那也是没证据?” 说的,自然是姜笙生日晚宴那天,找人想要侮辱姜予安的事情。 外面是没有媒体报道这件事情,可是上流圈子都传遍了,也就是碍于傅北行的面子,不敢在台面上说 罢了。 他傅北行喜欢这样的女人,谁有意见? 蒋延洲从前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他娶老婆,他兄弟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干涉不到他身上便好。 但现在,他是真不明白、一点都不理解。 气氛沉默了片刻。 良久,傅北行才开口:“一码归一码。上次的事情是笙笙所为,不代表从前对姜予安不利的事情都是她。国外的事情还有这桩,我会让人去查,如果最后真的和笙笙有关,我会给姜予安一个交代。” 这一口一个笙笙,摆明了他的维护。 蒋延洲忽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挫败感。 他看着傅北行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那你还要娶那个女的?” 对姜笙的称呼,他早就改口成了——那个女的。 傅北行起初还会说两句,现在也懒得纠正。 他思索了片刻,道:“我答应过她,如果不是很大的过错,应当不会有变。” 言则,他娶姜笙的计划不会有变。 他依旧会和姜予安离婚,再与姜笙结婚。 蒋延洲合上了电脑,拿了一支笔在指间转动:“不是很大的过错,所以买凶毁其他人的名节,在网上买水军对付你前妻,也不算很大过错?” 傅北行拧眉。 蒋延洲还继续,不过语气忽然严肃不少。 他拿着笔尖敲了敲电脑,“如果那件事情最后查出来,就是你未来傅太太所为,你也要娶?我说如果。” 他还补了一句。 傅北行掀眸睨他:“我在你眼里,是非 不分到那个地步?” 蒋延洲耸肩,一本正经地点头:“有点。” 傅北行被他给气笑了,也懒得再理他。 他拿起签字笔,重新开始办公,缓声道:“娶姜笙是我多年前就和她说过的话,我不能食言,所以你也不必再说。至于姜予安那边,我承认对她照顾少了一些,很多事情并不清楚。等这些事情查清楚,我会给她一个解释和道歉。” “你可别照顾了,万一人家的灾祸就是因为你的照顾引起的呢?” 蒋延洲也不想再多说,他拿走自己的笔记本,恢复那副二世祖的吊儿郎当。 “你要是真决定娶姜笙,那就尽快和圆圆把离婚证弄好,也别想着这头照顾你前妻,那边维护你未婚妻,女人心眼都小着呢。” 傅北行皱眉,大抵是要反驳。 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蒋延洲给打断。 “别不听我的,我虽然现在是单身,可也算是万花丛中过,听听兄弟的建议吧。” 说完,拍了拍傅北行的肩膀,拿着笔记本打算离开。 傅北行扫了一眼自己的肩,看着蒋延洲悠闲的步伐,在他拉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捅了一刀:“你有空的话,建议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蒋延洲脚步一顿,“你什么意思?” 傅北行幽幽,“万花丛中过,谁知道会不会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蒋延洲一时语塞,咬牙:“你放心,我还是片叶不沾身,除了比你这位童子鸡多点经验,其他 的和你一样干净!” 说完,便狠狠地关上门,开始在心里暗骂。 真是活该瞎了眼娶姜笙那种女的,好好的老婆把他给甩了! 活该! 正愤怒着,跟前忽然响起的女声忽然打断他:“蒋二少是和阿行发生争执了吗?怎么那么大火气。” 蒋延洲瞬间吓得激灵,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姜笙:“你怎么在这儿?” 晚宴?不是家宴吗? “我不能在这里吗?” 姜笙露出无辜的神情。 蒋延洲不想看她,也不想和她多话,打算绕过她就离开。 姜笙却出声拦住他,“蒋二少,今晚我家晚宴,你要不要和阿行一起过去。” 蒋延洲正要拒绝,又听她道。 “是我家要和我姐姐结亲的宴会,你虽然多年在国外,可也算和我姐姐一起长大,一起来捧个场,她哥哥应该也会很高兴。” 蒋延洲眯了眯眸,双手落在西装口袋,“你说谁结亲,姜予安?” 姜笙点头,“对呀,我记得从前你们关系还不错,你没听说吗?” 蒋延洲沉默了两秒,忽然一笑:“成,你都开口了,我哪儿能不去。” 姜笙也笑,“那晚上见。” 蒋延洲只给她一个背影。 身后,姜笙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只剩下满脸怨恨。 拽什么拽,不过是蒋家一个弃子,有什么好高傲的! 她愤恨地瞪了那背影一眼,收敛了神情转身,随后朝着傅北行办公室走去。 可惜还没推开门,就被人拦住。 “抱歉姜小姐,总裁吩咐了,所有人见他都需要预约。” 姜笙一愣,“我从前都是直接进去的。” 肖楚满头大汗,赔笑道:“您也说了是从前了。” 从前傅总可没下过这个命令,上次那事发生后可就说了规矩。 这姜小姐仗着方便直接拷贝监控录像发布到网上,这谁再敢让她直接进来。 前台放姜笙进来已经是看在她未来傅太太身份的面 子上,可到了总裁办,肖楚可不敢有这个胆子。 他倒不是同情姜予安,只是总裁办的各项文件可能就有机密,傅北行办公室更多。 想想也是一阵后怕,上次拷贝的是监控录像,私人行程,万一下次她要是把公司机密拷贝出去,造成损失怎么办? 老板不会对自己未婚妻做什么,他们打工的不说要重新在想策划和方案,可能奖金都没了。 不能放,可不能放。 姜笙也算明白了,想起如今网上还在骂自己的各种帖子,心里滋生阴暗的咒骂。 她对着肖楚缓缓露出微笑,“那麻烦肖助理去告知阿行一声,我有事要和他说,要进去见他。” 肖楚只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凉意,仿佛有一条蛇慢慢攀爬到自己脖颈。 他点头,顾不上额头冷汗:“您稍等。” 片刻之后,他就从办公室出来。 “姜小姐,傅总请你进去。” 姜笙脸上笑意更甚,“谢谢肖助理了,您也给我慢慢等着。” 说完,便踩着高跟鞋进去。 门关上,只剩下肖楚一人瑟瑟发抖。 而办公室里面,迈步进去的姜笙便换了一张笑容,看上去清纯又无辜,丝毫没有一点阴狠之色。 傅北行在看她的时候,脑海里忽然想起蒋延洲对自己说的话。 心里想着事情,对姜笙态度也是淡淡:“你怎么来了?” 姜笙瘪嘴,“你是不是不想我过来?” 傅北行皱了一下眉,嗓音依旧清冷:“近期公司的事情有些 多,如果没什么事情话,尽量不要在工作时间过来。” 姜笙一怔,似乎没料到傅北行是这样的态度。 “阿行,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姐姐的事情生我的气?” 她咬唇,小心翼翼地看向傅北行。 “上次的事情,我……” “上次的事情已经过去,以后不必再提。” 傅北行听着她委屈可怜的嗓音,从前不觉得什么,但这会儿只觉得心烦意乱。 “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有,我还有事情要忙。” 逐客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姜笙惊讶也不敢再发愣,收敛起脸上无辜委屈的神情,不敢再说那些废话。 她道:“是我妈妈让我过来的,今晚不是特地为姐姐办了晚宴吗,我妈怕你忘记,所以让我来提醒你一下的。” 傅北行闻言,眉头稍蹙:“这种事情,发个消息就行。况且我既然答应要去,便不会食言。” “其实还有我想过来见你,早知道你要忙,我就不过来。” 姜笙笑了一下,满脸羞/涩。 但傅北行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高兴,反而抓住一个重点:“今晚不是家宴吗,怎么成晚宴了?还邀请了其他人?” “哦,是邀请一些其他宾客。” 姜笙应道,慢慢开口解释。 “是我妈妈说,先前把姐姐赶出去,多少有些伤她的心了。她怕姐姐还在生气,所以想把排场弄大一点,这样也说明姐姐在我们姜家还是有地位的,并不是外界乱说的,她 是被我们赶走的养女。” 傅北行听罢只是沉默,捏着签字笔的指腹摩/挲着笔身,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多余表情,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姜笙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叹气。 “外面都说是我们姜家逼走了姐姐,可阿行,我们从十几岁一起长大到现在,姜家对姐姐怎么样你也清楚。 除却我生病那段时间,姐姐吃穿住行哪样不是和我一样的?该上的学我们家也让她继续,傅爷爷想见她,我们家也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送过去,哪里亏待过她?” 她低着头,慢慢说着,似乎很不理解外面那些谣传。 “也就是这三年她在国外,换了电话没和我们联系,这感情也逐渐淡了。还有上次我做错的事情,估计姐姐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举办这个晚宴,也是我和妈妈想跟姐姐好好道个歉,到底是一家人,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可这个时间点,未免太巧。” 傅北行搁置下签字笔,抬眸看向姜笙,“她那边刚承认和盛郁的关系,你们这边便大肆举办晚宴,说得过去?” 如果是平常的家宴,姜予安带着她哥哥过来,吃个晚宴谈一下养育之恩,把账算清了这层关系可以彻底断去。 如今有一位影帝哥哥,他不认为姜予安还需要依附姜家。 反而因为生日晚宴那桩事情,恐怕早就想断个干净。 至少如果他是姜予安,她不会想再会姜家。 人都是自私的 ,他并非是什么好人,也会根据情形选择个人的最优解。 站在姜予安的角度,离开姜家,便是最好的选择。 “阿行,你也希望姐姐和我们断了关系吗?可我们到底是一起长大,我妈妈也舍不得……” 姜笙没料到傅北行会这么直白地把话说出来,有些不知所措。 她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模糊今晚晚宴的概念,结果就这样被傅北行给戳破! 仿佛那点阴暗的小心思,被毫无保留地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 也不缺我一个哥哥 “如果我记得没错,当初在姜家,是林姨拿出的断绝书。” 傅北行并没有听她解释,冷静得就是局外人。 他皱眉,语气十分不解,“赶她走的是林姨,现在又说舍不得想让她回来,你们有问过她的想法吗?” 姜笙停滞在原地。 她没想到傅北行会为姜予安说话,会站在那小贱/人的立场。 她心里恨得要死,恨不得去把姜予安给撕烂! 明明就是一个山鸡麻雀命,偏偏蹦出一个什么底细都不知道的影帝哥哥。 她为什么不死在国外? 不,她应该一出生就被掐死! 没有姜予安,哪儿会有这么多事情? 可在傅北行面前,她一点愤怒都不敢显露。 所有的情绪积压在一起,姜笙眼泪直接掉下来。 “我妈妈后悔了不行吗?你又没有一直住在我家,什么都不知道。姐姐她说走就走,断绝书给她她比谁都绝情,走了根本就不回头看一眼! 她现在好了,有自己的亲哥哥撑腰,哪里会回头看看养大她的姜家?就我妈成天在家里因为上次那件事情掉眼泪。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想让姐姐回来,结果你们个个都觉得我们是因为人家有了一个了不起的哥哥,觉得是我们姜家想攀附他家!” 她说得十分激动,仿佛受到天大的委屈。 “我早就和我妈说了,让她别办什么晚宴,她非得要办,你看果然如此!” 一番话说得也极其有技巧。 毕竟在外人眼里,不管姜家人 怎么对姜予安,她都是在姜家长大的。 结果呢,受了一点委屈就和养父母彻底断了关系,多狠的心肠? 他们不知道姜予安在姜家过的什么日子,也不知道姜予安差点连命都没有。 哪怕是听说过她差点因为姜家亲生女儿被小混混玷污,可又怎么样?她不是还好好的嘛,又没出什么事儿,干嘛揪着不放? 傅北行同样属于这类人。 如姜笙话里所说,他又没有在姜家一直住着,怎么知道姜家发生的一切? 反正养育之恩摆着这里,姜笙料定了自己就是道德的制高点,也不怕搞不定傅北行。 偏偏面前的男人依旧没有顺着她的话。 傅北行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姜笙,眉头就没舒展过。 “笙笙,你先冷静一下。” “冷静?阿行,你让我怎么冷静?” 效果没达到预期,姜笙气得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语调都有些尖锐。 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态,将语气调整。 “阿行,别人不知道我们姜家,你还不知道吗?这些年你照顾我们家,姜家生意都不知道做大多少倍,我们家有你就够了,干嘛还要去攀附其他人?” 话说得也在理。 可谁又会嫌弃钱多呢? 有傅家做倚靠,再拉上一个影帝助她在圈内发展得更好,还愁姜家不能再往上一步? 即使姜予安那哥哥不愿意带她,她能借到他的势就行。 而且有养育之恩在这儿,大影帝还能否认两家关系吗?否认了就 是忘恩负义,对他事业又不好,傻子才否认。 聪明人都知道,合作才是双赢。 但眼下,她知道要先稳住傅北行。 毕竟姜家的大靠山还是他,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让他生了厌恶心,得不偿失。 “阿行,晚宴的事情姐姐也答应了。我来找你之前就听我妈给姐姐打了电话,她说晚上会过来的,你晚上也不会失约的吧?” “她答应了?” 傅北行忽然抬眸。 “对啊,不信你去问姐姐。” 姜笙一脸坦然。 其实有没有给姜予安打电话她不知道,但不管姜予安晚上去不去,反正今晚晚宴一定会办。 姜予安来了,她和影帝搭上关系这事儿算是成了。 她不来,就是他们失约,是他们傲慢无礼。搭不上这层关系,送大影帝一点黑粉也不亏。 傅北行闻言下意识去拿手机,但动作才起,就又放下。 他想起自己的电话还被姜予安/拉黑,而那女人也不再清溪别墅,根本就无处可问。 收回手,男人脸上也依旧没有多少表情。 “我知道了,晚上我会过去。” 当事人都答应,他去想一些有的没的也没有必要。 姜笙也没有在办公室多待,“那阿行哥哥,你先忙,我就先出去了。” 傅北行嗯了一声,没开口留她。 姜笙看他一眼,男人已经低着头开始看文件,头都没抬一下。 她愤愤咬唇,脸色难看地转身。 姜予安,都怪姜予安这个小贱/人! 迟早,她要让那女人彻 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正在商榷别墅里的姜予安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从傅北行那里回来之后,她在房间里又拿起自己没画完的设计图,也将最后收尾部分完成。 稿子绘制结束,又拿了手机看了一眼消息,这才惊觉有什么不对劲—— 从回来之后,她似乎就没有见过小哥。 而手机上,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商淮的一条回复。 完了,该不会还在生气吧,姜予安拧眉心想。 也不敢在房间里面多待,她连忙去商淮的房间找他。 要是真生气了,当面找他也能说清楚。 房间就在隔壁,姜予安看着紧闭的房门,忽然生出几分胆怯。 犹豫半晌,才抬起手敲了敲。 “有事?” 里面传来青年干净清冽的嗓音,隔着木门显得有些低沉。 姜予安清了清嗓子,“小哥,你在房间里面吗?我有点事情想麻烦你一下。” 话音落下,里面忽然没有了动静。 安安静静得仿佛刚刚那声‘有事’是姜予安的幻听。 她又敲了敲门,“小哥,你开开门嘛。” 商淮没有再沉默,却直接拒绝她,“我这会儿有事在忙,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先麻烦三哥和二哥。” 姜予安这会儿也知道商淮是真的不好哄了。 早上和五哥聊的时候,她还没觉得。 也怪她自己,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害得家人担心。 她不死心,贴在房门口:“可是小哥,二哥和三哥他们计算机没你厉害,你就让我进来嘛。 ” 里面安静了一瞬,随后有脚步走动的声音。 姜予安暗喜,以为商淮过来给她开门,已经做好了乖乖认错的准备。 但人还没站直,就听里面的声音传来。 “二哥三哥没办法解决,你去找商潇好了,他也懂这些。再不济,不是还有陪你喝酒的蒋家二少?小妹也不缺我一个哥哥。” 有点…… 姜予安在门口愣住,脸上的笑颜也略有僵硬。 在意识到商淮不打算见自己的时候,她忽然生出几分无措。 她在房门前踌躇,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还是就这么离开,等小哥不那么生气再过来。 犹豫了一会儿,她看着紧闭的房门,收敛起委屈娇气的嗓音,转而被诚恳代替。 “小哥,对不起,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昨晚让你们担心了。主要是,我也不知道我这么不能喝……我不是故意不报平安的。我今早才醒,醒来就和你们发消息解释了,你能不能不要生气了?” 商淮依旧没有回复她。 姜予安抿唇,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转身。 倒也没回到自己房间和商淮一样把自己封闭。 她下楼,在沙发坐着,抱着抱枕开始反思。 她已经很有没有这种挫败感了。 自从回到商家,几个哥哥都对她很好,从前没有体会过的感情,她都真实地感受过。 也正是他们毫无保留的宠爱,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他们撒娇。 好像不管她做什么,他们都可以满足;也不管她做错什么事情,他们都可以原谅。 直到这会儿,姜予安才有些醒悟。 她不能,仗着他们的宠溺,就可以肆意妄为。 别墅二楼,商郁与商榷并肩站在栏杆处,看着他们家小公主愁眉苦脸地呆坐沙发。 看着她有一会儿,商郁眼底染上许些不舍。 “真不去和小淮说说?他不理小妹,也不知 道小妹会不会多想。她到底才被接回家……” “什么才接回家,都两年了。” 商榷打断他,斜着眼瞥着楼下。 “你也别一直惯着她,再不让她长点记性,怕是下次十天半个月都敢不回家。招呼都不打一声出去喝酒,该被商淮那小子晾着。” “合着坏人让我做,你们一个个就都是好哥哥,哄两句就继续惯着她是吗?” 身后,冷不丁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商郁和商榷闻言转身,这才发现商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后面。 不过后者也没多说什么,清冷的双眸只扫了一眼楼下,微微抿唇。 商郁不似商榷和姜予安相处很久,见不得最小的妹妹一直闷闷不乐,索性开口做和事佬。 “小淮,去和小妹说句话吧。她也知道错,一早醒来就和我们道歉,没必要一直不理她。再说,她也不是小孩子,总这么管着约束也不好。” 话是这么个理,若是寻常已经成年的姑娘,出去和朋友喝个酒也没什么。 可姜予安不一样,当初如果不是商榷觉得她眼熟,与她多熟络了几天,可能根本不会发现她失踪,在冰天雪地里被人冻了一晚,更不可能有她认回商家的事情。 如今在国内,虽然相对没那么危险,可谁也不能确保百分百的安全。 更何况,和她一起喝酒的是花名在外的蒋家二少,把她带走的还是傅北行! 是以,商榷也没有开口附和商郁。 商淮也没开口答应 。 他收回视线,嗓音缓缓:“我查到一些东西,你们跟我来。” 说完,便转身。 商郁蹙眉,“那小妹……” “不用管她,两个小孩吵架,一会儿就好了。” 商榷直接揽上商郁的肩膀,跟在商淮身后。 商淮不虞,“二哥,我不是小孩。” “是是是,你不是。”商榷哄他。 商淮不回头都能感受到他的敷衍。 不过他也没有再反驳。 姜予安回来之前,他和商潇年纪最小,和大哥商承隔了十岁,和商淮隔了八岁,在他们眼里,恐怕就是个小孩。 但眼下也不是争执这些的时候。 他带着两人进房,打开电脑文件,九号公馆的部分监控录像开始在屏幕中播放。 “蒋家那位二少爷近来一直在查小妹的事情,国外的他大抵是查不到,不过国内的他倒是弄到了一些资料,这个视频是我今早黑进他电脑发现的。” 这则监控,正是上午蒋延洲在办公室给傅北行看的那则。 拍摄到的男人半张脸几乎和傅北行一模一样,只不过另外部分隐匿于光影之中,无法看到全貌。 可不管是谁,看完后第一反应都是傅北行。 包括商郁和商榷。 商淮摇头,否认他们猜想:“不是他,监控后半部分是傅北行将小妹带走,两人穿的西装不同,傅北行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换衣服。不过大概率,这男人有问题。” 商榷目光落在那半张脸上,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脑海里总是与傅 北行那张脸重叠,无法去细想。 他语气难得严肃:“不管这人是冲傅北行来的,还是有其他的想法,小妹回容城之前,看好她。” 商郁嗯了一声,“今晚我会照顾好小妹的。” 在别墅这边还算安全,小南阁那边他们也安排了人,但像这晚宴,保镖也进不去,恐怕发生事故的概率还更大。 即便没有这人,去姜家也挺危险。 “晚上我和你一起去。” 商榷沉默片刻,还是开口。 商郁意外,忽然想起什么,清冷的脸上扬起一抹笑:“不是不去吗?” 一直紧绷的氛围也稍稍缓和。 商榷幽幽叹气,“还不是这臭丫头,不然我才懒得去。万一在姜家有什么事儿,回去我爸妈不扒了我皮,大哥都饶不了我。” 商淮看着他们两人斗嘴,默默端着自己的水杯离开。 楼下,姜予安已经没在沙发上坐着。 没看到人,商淮眉头微蹙,楼下的步伐也快了两分,同时低头看有没有收到新的留言。 “小哥?” 温凉的嗓音从厨房里传来,带着几分惊喜。 “你下楼了啊?饿没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中午想吃点什么,我来下厨。” 她双眸亮晶晶的,双手都是白乎乎的面粉,脸上也沾了一些。 大抵是听到楼梯的动静,没有收拾就从厨房里跑出来。 见到人,商淮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本不想理她,但看她这幅模样,便什么火气都没有,也不好再僵着。 “嗯,下楼 倒杯水。” 他抬了抬手里的杯子,径直走去餐桌。 姜予安跟着凑过来,“小哥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这会儿打算做点饺子,一会儿到点了再烧菜,你说说有什么想吃的,我待会儿准备。” 商淮沉默,指腹在透明的玻璃杯上摩/挲,并不理她。 姜予安眼底的光亮也稍稍收敛。 她试探,“小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啊?” 商淮嗯了一声,“有点。” 场面一度尴尬 姜予安一时无言。 她举着沾满面粉的手,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好半晌,才迟钝地道:“那……那小哥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商淮依旧沉默,也显得姜予安更加呆萌无辜。 半晌,拿着水杯的青年忽然弯唇:“现在原谅了。” 姜予安诧异。 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惊喜又不确定:“真的吗?小哥你不生气了?” 说着,就朝着商淮要扑过来。 商淮猝不及防,肩上已经沾上了两个雪白的指印,对胡闹的人又无可奈何,只任由她又往自己肩上抹了两道痕迹。 等姜予安消停,他才开口:“好了,这次是让你长点记性,下次不能再让大家担心了。” 一字一顿,古板得仿佛上课教书的老先生。 身上还沾着面粉,有些扑落在商淮的头发上,但丝毫没有让人察觉到他的凌乱不堪。 他站得笔直,眉宇隽秀,仿若山间松柏,偶尔间落些枯叶于枝叶上,也无法抹去青松冷木的孤傲之感。 姜予安规规矩矩点头,“知道了小哥,不会再有下次了。” 商淮嗯了一声,“那我上楼,你继续去忙。中午也不用做太多菜,和平常一样就行。” 语气再无波动,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姜予安皱了皱鼻子,也没应他。 商淮也没再看她,他是下楼倒水,到现在都没碰到净水器。 正侧身打算接水的时候,脸上忽然覆上一抹温凉,随后便是被手指揉躏的触感——是 姜予安把手上还剩下的那点面粉全都弄到他脸上。 “小妹……” 顶着个花脸的商淮一脸无奈。 这下,真是毫无气质可言。 而此刻,商郁和商榷也恰好从楼上下来。 见状,前者先是一愣,随后弯了弯唇。 后者则是毫无形象地捧着肚子大笑起来,指着商淮差点笑岔气:“商淮你个死宅,你也有今天啊!我这就拍下来发给大哥还有姑姑他们,这么漂亮的淮淮可不能只我们几个看到。” 说着就掏出手机,朝他奔来。 “二哥,别闹。” 商淮也无法对姜予安这个罪魁祸首生气,只能转身去躲镜头,忙着去洗手间把脸擦干净。 可惜拦他去路的不止商榷一个,连清冷的商郁都笑着挤进来。 餐厅嬉闹成一片。 姜予安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同样笑眯眯地加入拍摄大军。 这场恶战以商淮失败告终,但四个人也累得不行,纷纷倒在沙发上摊着,学过的仪态课程在此刻忘得一干二净。 但罕见的,一贯不爱笑的商郁和商淮脸上都挂上笑容,而后者脸上的面粉早在打闹的时候消失干净。 姜予安瞥了一眼身侧商淮,那差不多干净的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面粉也跟着在空中扬起,模糊了她的笑。 “这才对嘛小哥,年轻人就该有点活力,别成天学大哥一样板着脸,他都是老男人了,咱们又不是。” 一旁的商榷感觉自己被内涵到,斜着眼睨来:“你什么 意思商圆圆,嫌弃你哥老了是吧?” 姜予安心虚又梗着脖子:“我实话实说。” 商榷摸出手机,“马上发给大哥,告诉他你说他老男人。” 姜予安急了,扑过去抢他手机,“二哥你幼不幼稚,你这么大个人你还告状你,幼稚园的小朋友都不告状的!” 别墅内重新点燃一番属于亲人间才有的嬉闹。 而江城另外某/处别墅,则忙碌得让人不知所措。 为了造势影帝商郁与姜家结亲,林雪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好让别墅的场景看得更高级一些,许多酒水餐饮比上次姜笙生日还要豪华。 夜幕降临之时,草坪上的灯光也逐渐亮起,慢慢已经有宾客入场。 姜家这次宴请的人不少,对外美曰是想和养女缓和关系,生怕办得不够隆重怠慢了姜予安和她的影帝哥哥,所以和姜家稍微有点关系她都邀请过来,没有关系的扯点关系也发个请帖。 而来的人也不少。 一方面是冲着傅北行而来,想和傅氏搭上关系的企业不在少数,可惜大多数时候连见人一面都难,这种晚宴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哪怕未必能合作上,可好歹有点希望。 另一方面则是冲着商郁,先不谈他在娱乐圈拿到的成绩,单单说他神秘的家庭背景,就足以让人赶着上去巴结。 再说他如今在圈内的地位,年纪轻轻就拿到三影帝,还是实打实没水分的那种奖项,足够证明男人的本事。 哪怕只 是一个普通出身,在这个年纪登顶所在行业顶端,未来也是大有作为,值得让人去结交。 至于姜家,倒是没多少人是为了他们而来。 约莫七点左右,姜予安也抵达姜家别墅。 踩着高跟鞋从车子里下来,入目就是各种灯光映照,衬得别墅金碧辉煌。 呵,排场还不小。 待商郁停好车,她挽着人慢慢踱步走进,已经有人认出他们,不时就有人围过来,各种言语将他们包裹。 “姜小姐好福气啊,前些年有姜家父母照顾,以后也找到自己亲人,当真幸运!” “盛郁!我是你的粉丝,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姜小姐好漂亮啊,她眼睛和盛郁几乎一模一样,我是信了人家是亲兄妹!” “……” 席间什么话都有,甚至不少女眷是商郁的粉丝。 挽着三哥的姜予安也算是感受到一次顶流明星的排场。 不过好在这是晚宴,不是什么粉丝见面会,各家千金还是更注重脸面,并没有一直围着他们。 更重要的是,姜家父母也出现在外。 人家举办的晚宴,总不能喧宾夺主。 一行人自动让开小道,让姜家父母和姜予安兄妹见面。 有人端着香槟在旁边开了嗓,议论问:“听说上次姜家养女回国,和姜家那位千金闹得挺不愉快,这次影帝带着妹妹过来,是打算和姜家人和好?” 声音不大,可中心的一圈人都差不多能听清。 这话正中林雪的心,她脸上堆着笑, 往姜予安跟前走,双手就要去拉她。 “安安你总算是来了,妈妈生怕你还在生气,不愿意回来看我呢。这就是你哥哥吧,和你真像,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林姨,今天我和哥哥过来,是想把话说清楚的,不是来跟你寒暄的。” 林雪话还没说完,便被姜予安清冷打断。 同时,她也收回自己的手,避开了林雪的动作。 场面一度尴尬。 跪着道歉 姜予安话落,整个场地似乎都安静了。 有人在看好戏,也有人忧心忡忡地看过来,还有不少人不明所以、微微探着脑袋询问靠前的人…… 大抵是没料到姜予安会这样,林雪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不过很快就恢复从容,那双伸出去的手也慢慢收回,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尴尬。 “安安这是什么意思?” 林雪挽住身侧跟过来的姜博涛,笑眯眯地看着姜予安。 “今天这晚宴爸妈就是为了庆祝你找到真正的家人,这才邀请了江城诸多宾客,你可要想明白,你和你哥哥过来,是要把什么话说清楚的?” 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听得姜予安心里冷笑。 先前让她改口喊叔叔阿姨时趾高气扬,现在自称爸妈倒是变脸得快,虚伪至极。 当年如果不是傅爷爷喜欢她,姜家人为了讨老爷子欢心,恐怕他们早就把自己赶走。如上次一样,开了口便将早就准备好的断绝书拿出来,可见蓄谋已久。 现今在她身上又有利可图,就腆着脸凑上来,真是让人恶心。 可大多数人都是不知情的。 他们这会儿也只听得到林雪一口一声爸妈,只看到他们的卑微。 对比起姜予安,就显得她格外冷漠与不近人情。 但她也没想和姜家人讲什么人情。 她今晚过来,便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说清楚,和姜家人彻底把关系断了。 只三哥一个人身份公布,就让姜家人仿佛看到肉骨头, 如果以后她与爸妈/的关系正式公布,还不知道姜家人会怎么缠上。 “林姨觉得我要将什么说清楚呢?” 姜予安明艳的脸上露出微笑,丝毫没有将林雪的威胁放在眼里。 在后者略带僵硬的笑容中,她缓缓开了嗓。 “您都将断绝书给我了,我今天过来自然是将这事说清楚的。 虽然从姜笙小姐被找回来之后,您就对我不怎么样,但不管怎么说,养育之恩大于天,我和哥哥也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得来这么一趟。 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您说的家宴变成了宴请诸多宾客的豪华晚宴,刚刚和哥哥过来,还以为记错了日子呢。” 这是明晃晃地在说,姜家人把这些宾客当枪使呢。 虽然周围的人早在林雪开口的时候就知晓,但被当事人说出来,这性质就完完全全不同,更别说还是瞒着人把他们请过来。 前者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来看一出好戏,当浪费点时间找个乐子;后者就是那层遮羞布被扯开,被参与到这一场闹剧中,自己也是好戏了! 果不其然,在姜予安话说完之后,已经有不少的宾客脸上失了笑容。 林雪已经笑不出来,嘴角扯得发酸。 她想开口解释但喉咙都有些干哑,只能小幅度地掐了一下自己的丈夫,冲他使眼色。 姜博涛对周遭反应比较慢,可也听明白姜予安的意思。 被这么一掐,他轻咳了一声,拧眉道:“上次爸不在家,这 断绝书做不得数。你妈她胡闹,你自幼就懂事,怎么也跟着她胡闹。” 林雪跟着附和,“是呀安安,那次是妈妈在气头上,才拿出了断绝书赶你出去。可你一走我就后悔了,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都不听我解释一下。” 说着,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话里的意思诉尽了姜予安的不孝。 她还继续,“今天这晚宴也不是故意瞒着你,我和你爸只想给你一个惊喜,才没提前告诉你是晚宴。你也是爸妈一手带大的姑娘,好不容易找到了亲人,爸妈也为你高兴。” 说得好像有多疼爱姜予安,一颗慈母心尽显。 姜予安却笑,甚至眼底连讽刺都没有,只是淡淡地笑。 身侧商郁拧眉,似乎想上前,被她拦住。 “哥哥,我来解决就好。” 她低声对商郁说道,给了商郁一个确定的眼神。 后者也真乖乖地收回视线,不再动弹,只是臭了一张脸,仿佛一尊战神在身后护着旁边的小姑娘。 姜予安重新抬眼,从手包里拿出东西,温凉的话也同时溢出。 “林姨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听着倒像是我没良心了。” 可不是她没良心嘛,林雪在心里冷哼。 但她面上不显,温声细语:“是妈妈上次做得不对,惹你生气。但安安你要知道,哪怕你找到你亲生的爸妈,姜家也永远都是你的家。” 可惜姜予安丝毫不给她面子,毫不留情拆穿:“林阿姨,您可别说这么令 人作呕的话。您说着不觉得恶心,我听着还觉得恶心呢。” 林雪一愣。 周围的人也意外地朝她看过来。 姜予安脸上依旧是那张淡淡的笑颜,甚至多看两眼只觉得赏心悦目,想不起来这会儿还在争执。 她将从包里拿出的那份断绝书拿出来,当着众多人的面展开。 “这是上次您赶我时给我的断绝书,我记得没错,您是当场就拿出来的,甚至不是那会儿写的。早就做好要赶我离开的准备,您又何必这会儿惺惺作态呢。” “还有姜叔叔,您说您不在,这断绝书不作数,那上面姜家的印章是不是您给印上的呢?不说这东西都做过公证,在法律层面上已经生效。即使没有,姜笙小姐生日那晚也有不少人在场,那么多人看着,您现在一句话就说不作数,不太好吧。” “而且你说反悔,可我那晚头都磕了,难不成今晚你们要给我磕回来?” 她言笑晏晏,周围一阵哄笑。 姜予安也跟着笑,与跟前林雪的满眼幽怨对上。 想说她不孝,那她就接着,反正这盆污水都要泼到她身上。 低眉顺眼受着说她软骨头,挺直脊背反抗说她丧良心。 她何不做个恶人,好歹让自己过得舒心。 众人哄笑,姜博涛一张老脸都挂不住。 他梗着脖子,粗犷的声线显露不虞:“安安,爸妈虽然有错,但你也不要咄咄逼人。一家人哪儿来的隔夜仇,你是不是非得要爸妈跪着 给你道歉,你才肯再回来?” 他还不信了,真要他们跪下磕头,她姜予安受不受得住! 但事实偏偏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姜叔数和林阿姨真想让我回姜家啊?” 姜予安言语诧异,却展颜落落大方。 “那好啊,你们先跪吧。” 继承权 林雪和姜博涛脸色一黑。 他们自然不会对姜予安下跪磕头,但也没料到姜予安会这么耿直地接话,一时之间僵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偏偏没有一个替他们开口解围的人,只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跟着附和。 “我记得姜家千金生日晚宴那天,林太太给了断绝书之后啊,姜予安小姐是诚诚恳恳磕了三个响头。那会儿还是姜家千金亲口说自己买凶想侮辱她,换我拿了断绝书就走,哪儿还会给姜家人脸呐!” “是啊,这都买凶要羞辱人了,指不定还会伤人呢!说是养育之恩大于天,都这么对养女了,还能有什么养育之恩。也就是予安小姐存了点良心,拿了断绝书还磕个头。” “就是,赶人走的时候我看林太太一点都心软,这会儿予安小姐找回一个不得了的哥哥,姜家人倒是知道宴请宾客告诉别人,她有个另外的千金了,真把大家都当傻子啊?” “……” 议论的声音起初不大,说到后面几乎都要吵起来,听得可是一清二楚,就差指着林雪和姜博涛脸骂! 连姜予安都觉得意外。 她朝着说话声最大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一袭红裙的温薏。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后者还冲她展颜一笑,露出明艳灿烂的笑容。 姜予安也弯了弯唇,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再看站在自己跟前的姜家夫妻,两位脸色几乎黑沉得几乎要挤出墨来。 尤其 是姜博涛,自从和傅家搭上了关系,在外面谈生意都是别人恭维着他,什么时候听到过这些话? 还是被一群女人说道! 如果不是骑虎难下,姜博涛这会儿只想甩开身侧人的手,眼神都不给一个就走。 都是这蠢女人,想的什么办法?还说人家大明星最看重的名声,可人家压根就不吃这一套。 蠢货! 林雪同样是在心里叫苦连天。 她宴请这么多贵客过来就是料定姜予安这小贱/人会为了维护她影帝哥哥的名声,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 谁知道她竟然真的敢开口,竟然还咄咄逼人让他们下跪。 即便姜家对她不怎么样,那她也算是她长辈,喊不了一声爸妈也喊了这么多年叔叔阿姨,她怎么能把事情做绝到这个份上?! “安安,你是非得让妈妈给你跪下道歉,你才肯罢休对吗?” 林雪不想给姜予安磕头,也不愿意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状态,当即就委屈起来,眼眶红得要掉下泪。 当然,她没有姜笙那说落泪就落泪的本事,这会儿只是被气红了眼。 姜予安抬了抬眉梢,也没讲话。 但那脸上的表情似乎已经替她把话说出口——要跪就跪,哪儿那么多废话。 林雪咬牙,“好,那妈妈今天就和你道歉,表明我是诚心实意想接你回姜家,而不是看你如今有了一个好哥哥!” 话说着,作势就要朝姜予安跪下来。 “等等林阿姨。” 姜予安忽 然打断她。 林雪眼底也闪过一抹阴狠的暗喜。 她就知道姜予安这个小贱/人不敢真让她跪下,这么多人看着呢,她这么养母真对她下跪了,明天新闻报道传出去,看她不被千万人骂死! 可惜下一秒,待姜予安话说出口之后,她眼底的笑意就彻底凝固了。 “林阿姨,我先前就说过,你也别一口一句妈妈了。” 姜予安温声笑道,挽着商郁手臂姿态慵懒,盛装打扮之后不知道比之前在姜家梳着厚重刘海的模样矜贵多少,仿佛天生就是有钱人家娇养出的名媛千金。 对比起此刻林雪低一头的气势,更衬得姜予安明艳亮丽。 她依旧微笑,“姜笙小姐回来那年我十四岁,你将我赶去与姜家佣人同吃同住,也让我改口喊叔叔阿姨。现今十年过去,你这一口一声爸妈我听不惯,想来你也不习惯。另外,你要真想跪,就快一点,不用说那么多话浪费时间。” 顿了顿,看着林雪惨白的脸色,她又补充。 “当然,我哥哥叫我做个知恩图报的人,那我也不为难你。我走时给你磕了三个头,你要我回来,磕一个头就行了,省得到时你又说我不尊重你这长辈。” 林雪气得牙根子痒痒。 还尊重她这个长辈!都逼她磕头道歉了,还谈什么尊重长辈? 这小贱/人,以前倒不知道她这一张嘴那么能算计,真是小瞧了她! 她此刻也不顾周围宾客,怨恨的目光就直 直地落在姜予安身上。 后者却不恼,大大方方受着,甚至还做了一个手势——请吧。 林雪简直想装晕糊弄过去。 她已经被姜予安气得偏头疼犯了,脑袋神经一抽一抽地疼,捂着自己额头不置信地看着姜予安。 姜予安满脸无辜,“林阿姨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如果不想我回来,那我和我哥哥现在走就是,您开口说句话就行。您这样,万一一会儿晕倒了,怕是得怪到我头上,又是我的错了。” 这话一说,直接堵住了林雪要装晕的动作。 周围看戏的宾客眼神早已经染上嘲讽。 这姜家夫妻真是会装模作样,自己亲生女儿一回来,就让养女改口,还让养女跟着佣人一起吃住。 不想继续养这个女儿就算了,还非得博一个好名声把人留下来,让好好的姑娘跟着吃苦。 这就罢了,真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替别人家养女儿,把姑娘和佣人一起养着也无所谓。那就别对外说是自己家养女,还一口一句爸妈自称着,不嫌丢人! 已经有人猜测出是傅家老爷子喜欢姜予安,姜家人才做出这般行径。 欺负从前姜予安年纪小,不敢在外面说自己委屈,对外是养女、对内就成了佣人。 那些肮脏的小心思被众人撕开,林雪只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作响。 她抬眼,看到别墅外西装革履的男人缓步走进,心也跟着提起来。 外人怎么说都无所谓,这群墙头草, 等到有求于人的时候还不是低着腰来求他们? 可傅北行不同,万一真信了姜予安这小贱/人的话,不愿意娶笙笙了,以后哪里还会有人来找姜家求他们办事? 她矢口否认,咬死没做过:“安安,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子?你从前多乖啊,现在怎么还说这种话?我们什么时候让你与佣人同吃同住了,你房间可还在呢!” 姜予安一早猜到她会这么说,也不跟她多说。 “那咱先不说这事,您先把承诺履行一下吧。” 顿了顿,又道。 “对了,林阿姨如果想清楚让我回姜家,那我是不是也有姜家的继承权了?我不贪心,不要求与笙笙妹妹一样,您就说您能给我多少吧。” 姜予安,你过分了! 姜予安很清楚自己被赶走的时候,为什么林雪那么果断地拿出断绝书。 无非就是怕断得不干净,她这个养女还借着这层身份再闹一番,分走他们姜家那点家产罢了。 明明是自己贪婪无比,却把人人都想得跟自己一样坏。 明明不愿意收养她,却非得为了博一个好名声,拘她于姜家。 这恶人当成这个样子,也挺没意思的。 她看着面前名义上的养父母,甚至都想不起姜笙没有回来时,他们对自己是如何相貌。 或许也有疼爱,又或许是为了稳住和傅家的婚事,时不时就将他送到傅老爷子身旁当个听话的小孙女。 她想不起来,也不愿意再想。 这会儿只能看到这对夫妻黑了又黑的脸色,还有那双在听到她说出继承权时,忽然精明警惕起来的双眸。 他们早就在心里把姜予安骂了个遍。 如果不是周围那么多人看着,恐怕这两人都要对姜予安动起手来。 但是隐忍再深,多少会显露一些端倪。 比如林雪,看向姜予安的目光透着一股阴狠,收敛不住。 姜予安却不惧,只笑:“林阿姨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还是说,阿姨您根本就不是诚心实意想让我回来。只是看我现在找到了亲哥哥,搭上层关系对您亲生女儿的事业有帮助,您才大费周折地宴请诸多宾客,借机想让我回来呢?” 笑吟吟的嗓音语调轻缓,不疾不徐。 也正是这份从容,成为了压垮 林雪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好!” 她连说两个好,双目盯紧了姜予安,气得咬牙切齿。 但即便到了这个份上,也仍然没撕破脸,保持那份虚伪,“既然安安你非得要我跪,那当天那三个头我就给你磕回来!” 就重避轻直接忽略了继承权一事。 姜予安稍稍扬眉。 她自然是不愿意真的回姜家,不过她也不认为林雪真的会屈身向自己跪下,所以她也没急着开口。 周围的宾客也在等着林雪会不会真的跪下。 就在女人不情不愿朝姜予安迈了一步的时候,僵局被身后传来的男声给打断。 “你们在做什么?” 傅北行身姿高大,也不需要挤进来,周围已经有人让出一条小路。 他往这儿一站,氛围似乎立刻变得有些不一样。 方才还对林雪目光异样的一群人,这会儿神情也收敛一些,尤其是在看到姜家的千金姜笙可怜楚楚地跟在傅北行身后。 这姜家夫妻做事不地道,可耐不住人家有个有本事的女儿,抓住江城傅氏总裁的心,别人就算看不惯,也得忍着! 林雪看到姜笙和傅北行一起出现,眼底也是一喜。 她立刻挺直背,抹着眼泪看向两人:“笙笙和小傅回来了啊,让你们看笑话了。” “妈,怎么回事啊?” 姜笙过去扶着她,母女俩贴在一起,一个哭一个问,就跟谁欺负了她们两人一般。 傅北行没跟上,只是站在一旁,目光下意识看向右手边 约莫两人距离的姜予安,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他方才隔得远,只看得到这边在起争执,但听不大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无论如何,其中参与的主人公有姜予安无疑。 姜予安也不避让这目光,明艳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她看着姜笙抱着林雪痛哭,已经猜想到她们下一步要做什么,于是在林雪擦着眼泪抬起头的瞬间,便提前开了口。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林阿姨想让我重新回姜家,我说可以,就问了一句姜家愿意分给我多少家产,谁知道林阿姨似乎有些不愿意了。” 她把林雪刻意忽略的东西又搬上来。 “你怎么胡说呢?分明是你逼迫我给你下跪道歉,说我不给你磕一个头,你就不回来,你……”林雪声音尖锐吼道。 这会儿傅北行来了,她也不顾及什么颜面了,怎么显得自己无助可怜怎么说。 此刻痛哭流涕的模样,更加衬得姜予安的咄咄逼人了。 姜予安却表情都没变一下,“这么说,林阿姨是愿意给我分点家产了?” 林雪一哽。 姜予安又道:“还有这磕头的事情,我也是看您今晚仪式隆重,还以为您当真要磕。您要是不愿意,早说啊,您是长辈我难道还能逼您磕头不成?” 这一口一个您,听得林雪简直气得要吐血! 姜笙同样是气得牙痒痒。 一个小贱/人,竟然还敢开口妄想分她的家产,做什么梦? “姐姐,您怎么开口闭口 就是家产?爸妈为你操办这场晚宴,最重要的不就是咱们一家人团圆开心吗?” 她冲姜予安露出不解的表情,无辜又可怜。 只一段话,就将自己放在了弱者的姿态,而盛气凌人的姜予安自然而然被踩进了道德的泥坑里。 瞧瞧,人家姜家好好养你一番,你不知道感恩就罢了,现在姜家希望你回来多一个家,你却开口闭口就是家产,要不要脸? 一时之间,原本鄙夷姜家夫妻的宾客,目光也有些不赞同地看向姜予安。 “一家人。” 姜予安只笑,清冷的目光直直地望着他们。 “姜笙,你说出‘一家人’这个词的时候,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温凉的嗓音淡淡,可莫名让人听出一股不甘的质问。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姜予安身上。 晚礼服在风中稍稍摇曳,鬓角的碎发也随之起舞,那双漆黑眼眸中情绪过于复杂,让她整个人都染上许些易碎感。 姜笙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姐姐,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是因为上次的事情还在生我的气,那我向你道歉。”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小白花的脸蛋透着委屈,眼眶泛红。 “那次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忽然病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要是因为这件事情记恨上爸妈,那我给你磕头道歉好了!” 说着,就真的冲姜予安扑过来。 只不过还没跪下,动作就被人拦下。 傅北行出手扣住姜笙的手臂,目光不虞 地看向姜予安。 “姜予安,你过分了。” 算账 傅北行话音落下的同时,那被他扣住手臂的女人就顺势往他怀里倒去,像是崴了脚、没了骨头一般。 姜予安挑眉。 也有不少人因为这一幕朝她看过来。 网上关于傅太太婚内出/轨的新闻也没过去多久,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傅北行与这位由傅老爷子指定的妻子还没有离婚。 虽说这桩婚姻早已经名存实亡,对于傅北行会娶姜笙这件事情也心知肚明,可手续没办下来之前,性质还是不一样。 当着人家现任妻子的面就做出这样的行径,在场的众人多少有点看不下去了,说句小三也不为过。 而且给媒体曝光傅太太婚内出/轨的就是你姜笙本人,现在人家还没离婚,你就与男方纠纠缠缠,可不就是小三吗? “笙笙,起来。” 众人目光注视下,傅北行面不改色。 姜笙也不敢多耍心机,提着礼服的裙摆站直,面带愧疚:“对不起阿行,裙子有些长……” 傅北行并没有再看她,而是与那部分人的目光一样,朝着姜予安望过去。 姜笙话音戛然而止,顺着傅北行的视线也跟着看过去,眼底露出一抹阴毒。 可惜让人失望的是,姜予安脸上没有任何不悦。 反而与大多数人一样,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似才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她惊讶:“都看着我做什么?这跪也没跪的,能不能给我分点钱也没个定数,看我这出戏也没法演下去啊。” 这调皮 的语气引得众人哄笑。 不过也有人笑不出来。 傅北行目光沉沉,盯了她好半晌:“安安,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上次的事情是笙笙对不起你,你不想回姜家情有可原,说清楚就好,非得用这样的方式闹得每个人心里都不舒服?” 他语气到后面几乎可以用严厉来形容。 “傅总你这是哪里话,什么叫闹得每个人心里都不舒服?我心里就蛮舒服啊。” 姜予安睁大了眼无辜道,言辞让傅北行一梗,一时没话接。 “而且我觉得,在场宾客大部分人都应该蛮舒服的,有吃有喝的还有好戏看。不得不说啊,姜笙小姐的演技真的很好,不愧是吃这碗饭的。” 她微笑补充,还冲姜笙眨了眨眼,挑衅十足。 姜笙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 她抹着眼泪,委屈嘶吼:“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合着今晚给你举办晚宴还有错了,我们那么大架势,还不是因为看重你?你就非得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情,连爸妈都要恨上吗?你别忘了,你也是爸妈养大的!” 一番言辞激烈的话,再配上姜笙那怨愤的表情,倒真像是姜予安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了。 姜予安几乎可以想象,此刻对峙的画面如果发到网上,她和三哥会挨多少骂。 她勾起笑,眼底是无比讽刺。 “明明恨不得我现在就去死,却还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切,我夸你演技好,难不成还夸错了?” 姜予安不解地 反问。 大抵是话说得过于直白,又或者是那目光过于凌厉,把姜笙心里那点阴暗小心思给撕开,后者一时竟然忘了去哭,只呆愣愣地看着她。 傅北行没注意身后女人的表情,只觉得姜予安有些过激。 他忍不住皱眉,上前了一步。 但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商郁给拦下。 “傅总,虽然我没打算插手我妹妹从前的家事,不过你也别以为我妹妹无人可依。你身为我妹妹的丈夫,已经帮着外人一次两次,我不求你维护我妹妹,但我也希望你不要过多干涉。” “没事的哥哥,反正我与傅总离婚协议都签了,他想维护谁都无所谓。” 姜予安/拉了拉商郁的衣袖,温声宽慰道,看都没看傅北行一眼。 “反正这事儿很快就要做个了断了。” 傅北行目光从她脸上划过,瞧不出任何。 她始终保持微笑,那精致的妆容似乎给她戴上一张面具,看不见任何真切的表情。 姜予安并没理会他的打量。 她转头,看向对面姜家三位,笑意加深:“三位对我虚情假意这么久,也是辛苦了。” “安安……” “林阿姨还是省省吧,先听我把话说完。” 林雪还试图挽救,可惜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姜予安给打断。 她语速不快,慢悠悠地松开了商郁的手,气定神闲。 “我和哥哥刚到的时候就说过,今天过来是把话说清楚,把账算明白的。我没兴趣再看你们继续装模作 样,所以也别再摆出这幅伤心的模样。” 说着,她重新打开自己的手包。 席间众人也忽然沉寂,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们身上。 姜予安从包里拿出两份东西。 一个是大家方才看过且熟知的,那份签了字按了手印的断绝书; 另一个是一张银行卡。 “这张卡里一共是八百万,我前十四年的的确确由你们抚养,是不可抹去的事实。按照一年三十万来算,十四年一共四百二十万,我哥哥说凑个整好看些,所以算五百万。 另外三百万,是用来买走傅爷爷这些年送我的生日礼物。 虽说算我占了你身份,才有这份经遇,可你回来之后,傅爷爷也没少为你准备礼物,所以从名义上,我想那些东西的归属权应该还属于我。希望姜笙小姐能把东西还我,这三百万权当补偿。” 一番话不偏不倚,甚至可以说是在贬低自己,为姜家人说话。 她将自己陷入一个不孝不义的地步,只为了把话说清,把傅爷爷给她的东西要回来。 如果说等江城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完,还有什么念想驱使她必须回来,大概是每年傅爷爷的忌日,她应该回来送一束花吧。 林雪等人没料想姜予安今天过来是为了说这番话,心里又气又憋屈。 不过她反应也快,知道这番话对他们有利,当即就站上道德的制高点。 “安安,你自己也说我们养大你是不可抹去的事实,养育之恩你就拿 钱来打发?先前我们希望你回来,你也是嘴里离不开钱,我们姜家可没这样教育你!” 姜予安抬眸,脸上忽然没了笑意。 “林阿姨,我话点到为止就是看在养育之恩。你非得要我把话彻底讲清,你才肯罢休吗?你们姜家对我做过些什么,为什么我只算前十四年的账,你们自己不清楚?” 满身伤痕 林雪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 她咬口否认,“我们姜家怎么了?你十四岁后除了让你把房间让给笙笙,哪里又对不起你了?你被我们姜家养大,现在倒成白眼狼了!” 她冲姜予安嘶吼,终于露出本来的面露。 姜笙也跟着附和,“对啊姐姐,十四岁那年我回来,爸妈说我是亲生的,让你将房间让给我,这事儿你也答应了。除了让你搬去小一点的房间住,你我其余生活不都一样吗?吃穿住行,还一起念书,哪里对不起你了?” 她跟林雪咬死了这话。 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证据都没有,谁还能证明当初他们虐/待姜予安了? 当初那几个老佣人都回老家带孙子了,即使这会儿还在,就不信还能替姜予安说话! 不光不承认这些,姜笙还拉上傅北行。 “阿行哥哥,你也经常来我家找我们玩,知道我们是怎么对待姐姐的,她哪次不是和我们一起的?” 傅北行闻言看向姜予安。 那张明艳的脸蛋收敛了所有情绪,只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中心,挺直脊背面对所有言论。 他不是没想起从前,脑海里也闪过很多画面。 有姜笙没回来之前她每日笑灼颜开的模样,也有她十四岁之后,穿得规规矩矩低着脑袋端坐沙发的模样。 那双漆黑的眸,总是被厚重的刘海遮掩,看不见她任何光芒。 于是后来,他只觉得姜予安越来越无趣,宛 如一个行尸走肉,长辈让她做什么就什么。 爷爷让她嫁人,她就愿意嫁,他也跟着生了厌恶,连话都不愿意和她说。 但如果,她变成那样,是因为其他原因呢? “阿行?” 姜笙见他盯着姜予安发呆,又重复喊了他一声。 姜予安也因为这声侧目,视线直直与傅北行对视上。 众人注视之下,傅北行依旧沉默。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了嗓:“我并非时时刻刻住在姜家,具体发生什么,我并不知道。” 姜笙愣住。 她没想到傅北行会这么说,这明明是她上午在他办公室说的话,他怎么……他怎么可以为姜予安这个贱/人说话! 姜予安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 她有些意外,傅北行竟然没有顺着姜笙的话说下去,真是稀奇。 以至于傅北行补上的话,她也没有多少波动。 “我并非日日在姜家,所以对这些情况不知,但在我拜访之际,的确没看到安安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言外之意,便是姜家对亲生女儿和养女是一视同仁。 当然,也算是有前提的,就是有外人在的时候。 至于没人在姜家的大部分时间,姜家人对这个养女究竟怎么样,还是各执一词。 不过显然,姜笙已经把傅北行的话当全部,尖着嗓子扯起来。 “诸位也听到了,傅总都说我们姜家没有亏待过姜予安,他与我们青梅竹马,和各位也是生意场的合伙人,说话总是可信的吧。反观姜予 安小姐,除了一张嘴说我们亏待她,还有其他什么证据了吗?” “你要证据,我又不是没有。” 温凉的嗓音缓缓开口,便将姜笙尖锐的嗓音给覆盖,听着还让人舒心些。 姜笙闭嘴了,也不再装什么姐妹情深一口一个姐姐。 她冷笑,“好啊,你既然有证据,那你就拿出来!” 她就不信她有什么证据。 人证没有,物证更是不消说。 总不能把衣服脱了露出从前打她时留下的伤口吧? 她打人也有分寸,专门挑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她还不信姜予安能把衣服给脱了! 正想着,就见姜予安往前一步,抬手解开礼服的拉链。 姜笙瞪大了眼。 傅北行瞥见她动作同样,心头一紧,忍不住上前。 只不过被人拦住。 商郁神情淡淡,眸光透着一股冷意,“傅总似乎忘了我说过什么。” 傅北行脸色同样很差,“你看看她在做什么!” 这么多人在场,她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脱/衣服?! 商郁不动,挡在傅北行面前:“我小妹做事,她有分寸。” 话音落下,只见裙摆落地的影子。 傅北行沉着眸朝姜予安看过去。 却见礼服依旧穿在女人身上,只是少了一块层层褶皱的布料,减少了一些设计感。 但又成为一件新的晚礼服,简约大方地穿在女人纤细的骨架上,镂空的设计更添了几分风韵,也更具美感。 如果没有那些伤口的话,那便更完美了。 在场宾客无不这样 想着。 也无比感慨,面前明艳张扬的美人身上,竟然遍布伤痕。 有像刀痕,一条条伤疤;有像烫伤,一颗颗不平整的痕迹;还有暗色,指不定是掐得太多,消不掉…… 而且看那些伤疤的痕迹,明显已经有了年代感,都不知道几年前弄上去的。 且都在后背上,总不能是人自己弄伤去的吧。 在场宾客有不少是上了年纪,有子女的,一想到十几岁的孩子遭受过这些虐/待,都不忍再看,红了眼别开头。 全场一片死寂。 僵局最后是被商郁给打破的。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给姜予安披上,布满寒意的目光朝姜笙扫过去:“不知道姜笙小姐,对我家小妹这些证据可还满意?” 姜笙张了张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喉咙发干,只朝着傅北行看过去。 对于周围一切,她早就浑浑噩噩,现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傅北行知道了这些,不愿意和她结婚了吧? 可男人根本就没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他一直盯着姜予安,甚至都没眨一下眼。 难怪,今早他说那话的时候,她反应会那么大。 丑陋的身体……呵,人心过于丑陋了吧。 也是他眼盲心瞎,竟然从来没发现过,甚至还觉得她日渐胆小,只敢低头听话,彻底失去自我。 试问,成天被人责骂打罚,又哪儿敢抬头让自己活在阳光下呢? 他眨眼,眼眶有些酸涩。 似想朝姜予安走过去,可她肩上已经披 上他哥哥的衣服,她身侧也站着护着她的人。 他又去做什么呢? “阿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从前病得有多严重,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傅北行望着姜予安的时候,身侧姜笙忽然痛哭起来。 可这一招似乎不再管用,男人只冰冷地看过来,避开了她的触碰。 姜笙的手也因此悬在空中。 偷窃的人生 傅北行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与姜笙之间的距离。 他垂眸,黑眸如一汪深潭。 “你次次都说是因为病情,安安与我结婚时你因病情闹自杀,于是我将她送出国;她回国时你买凶试图侮辱她,你也说是因为病情;还有上次的监控视频,你又拿病情祈求原谅。 如今仍是! 就因为你生了病,所以合该所有人都要依着你,承受不该他们承受的罪吗?” 桩桩件件从傅北行嘴里说出来,让姜笙脸色顿时煞白。 别人就罢了,为什么非得是傅北行来说? 他一定是对自己很失望了,那她还能嫁去傅家吗? 姜笙心里担忧不止,对姜予安的恨意便更加浓烈!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为什么还要来这些事情来说? 明明就是她霸占了自己的身份,抢走她的生活,活该她受的,她凭什么拿出来卖惨? 明明她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凭什么现在人人都来指责她? 但此刻并不是质问姜予安的时候,她这会儿只想尽力挽回在傅北行心里的形象。 “可是阿行哥哥,我是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我当初怎么了,你也看过我的诊断书。而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傅北行冷声打断她,漆黑眼底噙着浓稠的失望和嘲讽。 “过去了,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他望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仍然是那张清纯无辜的脸,但他已经无 法和过去那个偷偷给他送蛋糕的小姑娘重叠。 仅仅是因为他与姜予安的三年婚姻,就让她变成现在这样吗? 可现在的证据又表明,更早之前,她就是一个以打罚其他人为乐的人。 他甚至可以猜出姜笙要说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他们还要揪着不放,把以前的旧账翻出来? 可过去这么多年了,时光也没有抹去姜予安身上的痕迹,凭什么不能翻出来? 即便抹得一干二净,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也就是失算,没料到姜予安身上居然还有伤疤; 或者想过,只是没想到姜予安竟然这么大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衣服给掀开。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姜笙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带着泪花的双眼看向姜予安,忽然歇斯底里。 “你现在很得意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我毁得一干二净,你开心了?” 姜予安站在原地没动。 她静默地看着面前疯狂的女人,只觉得可怜。 老话说得没错,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不假。 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从前我只当你的双向情感障碍是假,就是为了装可怜才弄来一纸确诊,现在看来,你应该是真的有点大病。” “姜笙,毁了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姜笙却笑。 反正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她还能在乎什么? 傅北行都来指责她,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冲姜予安狰狞道:“ 你装什么受害者大义凛然,我才是受害者!要不是你偷走我的人生,你能有机会认识傅老先生?你连和阿行的婚事都是偷走我的,你姜予安就是一个小偷,偷走我人生的小偷,你凭什么在这里说教我?” 姜予安忽然失声。 抱错到姜家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其他所有委屈她都可以说出来,唯独在这一件事情她无法反驳。 西装下淡薄的身影微颤,也惊动旁边的兄长。 商郁忽然伸手,长臂揽住姑娘的背,轻轻拍了拍。 他抬眸,与对面情绪已经奔溃的姜笙对视,清冷语气携带寒意溢出。 “姜笙小姐,请你说话前先动动脑子,没读过书可以回去重修,好好了解一下偷是什么意思。是故意主观所为,将你千金身份调换,那才叫偷。” “但事实的情况是,我家小妹是意外走失,被你姜家人抱错。如果不是你们姜家抱走我小妹,她会是我家最小且唯一的千金。不光是我,其他的兄长也会疼爱她。她会有亲生父母的疼爱,会有叔伯姑姑的宠爱,还会有同龄好友的陪伴。” “她可以学所有她感兴趣的爱好,也可以踏遍山川游历全球。而不是被你们姜家当佣人,成为你姜家千金的随意打罚解压的仆人,更不是你姜家拿来博得名声讨傅家长辈的工具!” “你们姜家照顾不好自己亲生的女儿,刚出生就弄丢了不找找自己原因,反倒把所有罪责都 怪到我小妹头上,就当真欺负她从前无所依靠,事事可受你们摆布?” 商郁字字珠玑,几乎在每个人心头上黏过。 且说的也在理,他们姜家的女儿是不小心抱错,是可怜,但凭什么就把偷窃人生这个词安在姜予安的头上? 如果不是意外,谁愿意过被弄错的人生? 姜笙是姜家的千金,姜予安难道就不是亲生父母捧在掌心的明珠? 姜家仗着有恩,就可以这般糟践别人家的姑娘?! 可不就是欺辱她姜予安无人可依吗? 姜笙却不管这些,她只知道自己这些年在外受的委屈:“就算是弄错就怎么样?就算是弄错,也不可否认她姜予安占用了我的东西。再说,你说我父母粗心弄丢我,你们家难道就不粗心?她姜予安落得这一身,是她罪有应得,她活该!” 这强词夺理真真是让商郁给气笑了。 不光是商郁,周围围观的人也忍不住摇头叹息,看向姜予安的目光多了几分同情。 如果说原本对姜予安这身伤痕到底是谁弄得还有些怀疑,现在则是确定姜笙无疑! 人群唏嘘中,传来两声不合时宜的轻啧声。 寻声望去,就见商榷还胸冷笑。 “原本以为盛影帝一个偷字已经显露了姜家千金的浅薄无知,现在看来,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当属姜笙小姐您这脑回路啊,真得好好去治治。” 他说着,还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嘲讽意味十足。 可不是明着 说姜笙脑子有病嘛! 这语气倒是让现场的气氛轻松不少,可却把姜笙那边的仇恨值拉满。 她恶狠狠地盯着姜予安,气得浑身发颤。 倏然,就跟疯了一般朝姜予安冲过去,手里捏着一把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刀。 寒光乍现的时候,众人均是一愣。 蓄意伤人 姜笙动作太快,令人猝不及防。 不光姜予安,连离得最近的商郁也没有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姜予安给拉开。 即便动作已经不慢,可刀光还是掠过商郁的手臂,划破一道伤痕。 宾客尖叫,纷纷后退。 也有人逆着人群上前,在姜笙再举起刀还想再捅一下的时候,傅北行和商榷同时站出,试图阻止。 不过前者离得更近,赶在商榷之前就扣住姜笙的手腕。 “笙笙,你冷静一下!”傅北行厉声道。 可人疯起来根本不受控制,混乱之中,寒光又落下,割破傅北行的掌心。 血迹蔓延,同时姜笙的动作也跟着停止,有些不置信地看着他的手。 哐当一声碎响,小刀从姜笙手心掉落,席间的混乱的也瞬间安静下来。 紧紧护着姜予安的商郁也松懈下来,稍稍松开了力度。 商榷凑过来,语气担忧:“没事吧?” 姜予安摇头。 她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按在三哥怀里,耳边只剩下四处的尖叫声,这会儿才堪堪站稳。 待看清商郁手臂伤痕时,大脑的一根弦也跟着紧绷起。 “三哥,你……” 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商郁的白衬衫,顺着他指缝中低落,慢慢地砸在地上。 姜予安眼眸也似被这鲜血染红,猩红了一片。 “我没事,小妹别担心。” 商郁脸色不以为然,还温声宽慰。 他其实的确没什么大碍,那刀虽然算得上锋利,不过他也躲了一下, 抵了一些姜笙的力道,再加上还有布料的阻碍,所以划得不算太深。 只不过流出的血都染在衣服上,红了一大块,所以看着比较狰狞恐怖。 但真对比起来,直接拿手去挡刀刃的傅北行显然伤得更厉害。 他余光扫了一眼,对面男人那只手也在不停地渗出鲜血,甚至低落的速度还快一些。 不同于傅北行无人询问,商郁周边围住的人就多了。 他甚至还笑出声,“小妹,我真的没事,等一会儿处理一下就行,你别担心,嗯?” 姜予安空白迟钝的大脑也反应过来。 她红着眼抓住商榷的手臂,鼻音厚重:“二哥,你快带三哥去医院处理一下,后续我来处理。” 商榷脸色同样难看。 从姜家人虚情假意开始,到后面姜笙的强词夺理,他几次听不下去想出面维护小妹,只不过说好了让姜予安自己处理,他便跟商郁一样在旁看着。 没想到姜笙还真有病! 他语气不善,“你觉得我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方才那一刀明显是冲她来的,只不过恰好被商郁挡了。 商榷也知道自己语气重了一点,揉了揉眉心,忽然拉出身后的一个人。 他转身,压了压情绪才让语气缓和:“温小姐,能否麻烦您送盛先生去一趟医院,将他伤口处理一下。” 温薏脑子还没转过来,脑袋已经点头,“好,我这就去。” 商榷松了一口气,拿出车钥匙,“那麻烦你了。” “老 板客气了,不麻烦不麻烦。” 温薏小心翼翼从他掌心拿过车钥匙,满脑子都是她要和影帝一起去医院? amazing! 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从前她都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和盛郁影帝走在一起拍电影,现在算不算另一种圆梦? 虽然现实有点魔幻,但也不妨碍她在脑子云一下。 商郁并没有在意这位温小姐的呆滞,只是看了一眼姜予安,转而对商榷道:“那我先离开,这里你看着点,后续交给你处理了。” 商榷点头。 商郁转身,“温小姐走吧,我带你去找车。” 两人就这样离去。 现场也有不少人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不想再掺和这出闹剧。 也有不少人还在观望,甚至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口:“傅总也受伤了,不需要包扎一下吗?” 听到这话,傅北行抬眸,第一反应朝着姜予安看过去。 可惜女人压根没看他一眼,她还在垂着眼帘,看着自己藏在宽大西装外套下的掌心。 因为被商郁护在怀里,姜予安没什么事,不过她手上却沾了一点血迹。 ——她三哥的。 姜予安不看傅北行的伤口,不过举刀的姜笙倒是反应过来。 呆滞的瞳孔终于有了聚焦,看到傅北行手掌不停渗出鲜血时,眼泪直直就落下来。 “阿行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 她看着面前的狼藉,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快去包扎一下,我家里有医药箱的,我带你 去包扎!” 林雪和姜博涛也是吓得不行,在后面愣着,心里是急得不行,想着什么都完了。 此时听到姜笙的声音,两个人方才稍稍反应过来,连忙补救。 “小傅啊,笙笙说的不错,你先让笙笙带你去包扎一下吧,哎呦怎么流这么多血,天呐……” 林雪嘴里感慨,心里已经开始在盘算下一步。 但目前最要紧的,是让姜笙赶紧远离现场。 她身为事故主人公,消失在视线内,才好让他们处理下一步。 傅北行没动,姜笙已经上前,“阿行,我带你去包扎吧。” 她倒没有姜母想得那么多,只是不想看傅北行流那么多血,她看着心疼。 可惜还没碰到傅北行,温凉的嗓音已经打断她。 “姜笙,闹成这样,你就想这样借机离开?我哥手臂的伤,这笔新账还没给算呢。” “姜予安,你未免也太自私了!你就知道你哥,你没看到阿行手也受伤了?” 姜笙大声反问。 这话差点没让姜予安给气笑了。 她自私? 傅北行的伤难道是她弄的? 这都能怪到她头上,真是够可笑。 “别人受伤和我没有关系,我只知道你蓄意伤人,伤了我哥哥。我已经报警了,怎么处理我会交给法律,你最好祈祷我哥没事。” 她转身,拉住商榷衣角,声音也低哑下去。 “二哥,我们出去等吧,我不想待在这里。” 她怕自己再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会忍不住捡起那把刀给姜笙来一 下。 如果是她自己受伤,这事她可以就这么算了。 可受伤的,是她哥哥。 她不会原谅。 也没资格替三哥说原谅。 转身之际,身后一道炙/热的目光一直望着她。 别人。 所以在她眼里,他这丈夫只是算别人? 傅北行垂眼看着自己的掌心,冷笑了声,忽然迈步朝姜予安走去。 姜笙被警方带走 “阿行……” 姜笙也急急跟上去。 她才不管姜予安说的报警,她只恨那一刀没有捅到姜予安身上,反而还伤到了傅北行。 “姜叔林姨,你们自己也知道没教育好人,还打算无动于衷吗?” 傅北行听到身后的动静停顿了一下,冰冷的目光朝着姜博涛和林雪睨过去。 也不管姜家夫妻俩有没有听进去,他没有再多留,眼见着姜予安就要离开别墅,不敢再耽搁连忙追了上去。 姜笙还想再跟上,被气得不行的林雪给拽住。 “笙笙,你今晚还没闹够?” 她压低嗓音怒道。 姜博涛瞪了她一眼,心里是恨铁不成钢。 他不想再看这对母女,转而去恭维那些还没走的宾客:“实在是抱歉,是姜某教女无方,让诸位见笑话了。今天这晚宴恐怕也办不成了,诸位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先请回吧,我们夫妻恐怕要处理一下小女犯下的错,替她收拾一下烂摊子了。” 话说得十分客套,这些宾客当着人前也没有冷嘲热讽,只是稍稍叹息,打算离开。 姜博涛也跟着叹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但也不是就这么让人走了,还是补了几句:“姜家招待不周,诸位海涵。不过诸位应该也清楚,生意场上已经确定的事情和这些恩怨没多大关系,希望各位回家之后慎言。下次有机会,再宴请大家补一次好酒!” 生意场的人都是人精,也听得懂姜博涛在说什么, 纷纷笑呵呵应下,携带家眷先后离开。 姜博涛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 今晚虽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对姜家的名声有很大影响。如果传出去了,姜家那位明星女儿肯定是不能再在圈内混了。 但总归是上流圈子的事情,只要他们不说,姜笙在娱乐圈的地位肯定是能保住的。 至于他们凭什么要听姜博涛的,自然是这生意场上已经确定的事情——虽然和傅家的婚事经过这么一闹可能有些悬了,可这么多年,姜家和傅家早就绑在一起了,姜家和傅家合作的项目不少。 这些项目都是早已经确定好的,难不成傅北行宁愿亏损也要把姜家逐出局? 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姜博涛才敢这样说话,让这些人嘴放严实一点。 大部分人心中不平,可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再者,说到底是他们姜家和傅家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心疼姜予安?开玩笑,他们要是有那个同情心,怎么可能在市场做到这个地位。 人群离去,别墅草坪只剩下姜家这一家三口。 姜笙回想起晚宴上的一幕幕,再看地上的遗留的血迹,后知后觉才感到害怕。 “妈,现在怎么办啊?姜予安那个贱/人要是真报警了,那我事业岂不是毁了?” 她焦急地看着林雪。 姜博涛冷哼,怒吼道:“你现在知道怕了?你之前脑子干什么去了?还敢拿刀伤人,当着这 么多人的面你都敢捅姜予安,你是真疯了吗!” 私底下下狠手就算了,她是有多蠢当着这么多人的举起刀的? 姜博涛想想那个画面,真是又气又害怕。 他怎么就生了一个这么蠢的女儿! 姜笙也觉得委屈,从回到姜家之后,他们哪天不是顺着自己,什么时候骂过自己? 想想她就觉得生气,对姜博涛也口不择言:“你凭什么说我?要不是你没本事,我至于出面去和姜予安争执?还有,姜家这些年的生意越做越大,难道不是我的功劳?要不是我,阿行会让你参与到项目中?你得亏是生了我这个好女儿,不维护我就算了,你还骂我!” 姜博涛大怒,指着姜笙的鼻子,“你!你这孽女!” 林雪在旁边打圆场,把姜笙护在身后。 “好了好了,被外人闹这么一场,现在你们父女还要起内讧是吗?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姜博涛甩袖,瞪向林雪:“都是你生的好女儿!” “我生的好女儿?” 林雪火气也上来,指着姜博涛的鼻子痛骂。 “姜博涛你摸着良心自己说,你能有今天难道不是笙笙的功劳?我生的好女儿,你要是看不惯,你有本事再把姜予安那小贱/人哄回来养,她当初那么会哄傅家老爷子,怎么也没看到她带给你半点好处? 还有,我们笙笙进娱乐圈才多久?挣得钱就超过你以前那老姜家了,你有什么脸说我生的好 女儿?你姜博涛能把姜家产业扩大到现在的规模,不都是笙笙去求傅家那小子求过来的? 现在出了一点差错,你就指着我们母女骂了?你是个男人吗?!” 林雪嘴里不饶人,正痛骂着,忽然就听到警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也顾不上内讧吵架了,三个人脸色均是一变! 好她一个姜予安,还真的报警了。 姜笙第一个觉得怕,抓住了林雪的手臂,“妈,现在怎么办?我不想被抓走,我不想坐牢拘留。” 拿刀刺伤别人的罪名,可大可小。 往小的说就是滋事挑衅,拘留几天;往大的说可以是蓄意伤人,谋杀的罪名都可能给她按上。 姜笙心里清楚,她没想到姜予安竟然玩真的。 毕竟在她印象里,姜予安还是那个小时候挨了打不敢连哭出声都不敢的蠢货,因为她一委屈,她就下手更重。 现在姜予安虽然变了,可姜笙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刻板印象仍然存留很深。 她没想到,那贱/人真的说到做到,说报警就报警! 林雪在旁边安慰:“没事的笙笙,妈会保住你,不会让有事的。一会儿要带你走,你先配合一下,妈很快让你出来,好不好?” “我不想去,妈,我们去求求阿行好不好,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警笛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姜笙也急得不行。 林雪同样心情焦灼。 她有把握让女儿没事,可现在警车都来了,不可能不让人把姜笙带走,真 反抗了,恐怕罪名还大一些。 她只能哄着,“你听话,妈妈保证你会没事。至于小傅那边,我会去和他说,他心肠软,也肯定是暂时生你的气。你相信妈妈,嗯?” 姜笙心里也清楚傅北行在生气,可仍然哭闹。 “可是妈妈,我今天要是跟着警方走了,被媒体知道的话,我以后就不用在娱乐圈混了,这可怎么办啊?” 傅北行:我可以作证 是呀,拘留这种事情虽然不会出警方通报,可难免走漏风声。 姜笙在娱乐圈也算是顶流,这被抓走肯定会有人认出来。 他们虽然威胁让那些宾客慎言,可哪儿有能耐威胁警方啊? 林雪心里是急得不行,还是宽慰地拍了拍女儿的手,“你放心,这些事情我来处理,你先放宽心配合警方,明天我就带你出来,好吧?” 姜笙只当林雪要去求傅北行,毕竟在江城,有这个本事捞人的恐怕只有傅北行了。 她红着眼哭,抓住林雪的手也越发用力:“要是阿行不愿意怎么办,他今天晚上肯定生气了,以后会不会娶我都是哥未定数。” 想到傅北行不娶自己的后果,姜笙想死的心都有了。 警车停在别墅门口,穿着制服的人迈步走进。 林雪拍了拍姜笙的手,“就算小傅不同意,妈也有办法,我和你爸在江城那么多年,多少也有些人脉,你信妈妈好不好?” 姜笙不信也得信。 她已经被人架上,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只能跟着走。 林雪看着姜笙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神情严肃起来,想找姜博涛商量一下怎么保住姜笙的事业,转头一看,这外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姜博涛早就走了,他嫌丢人,在警车停在家门口的时候,就转身回了别墅内。 林雪冷哼,“没用的男人,就知道靠不住!” 她又担忧地看了一眼姜笙的背影,沉思了片刻拿出自己的 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 别墅外,姜予安站在车边,身侧站着商榷。 身后不远的距离,站着傅北行。 没去和姜予安说什么,男人低着头,似乎拿了一方手帕出来,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伤口。 因为伤到的右手,此刻用左手缠绕,动作笨拙得还显得有些可怜。 商榷冷眼瞥着,心情忽然好转了一些,“要不要去心疼一下你的准前夫?” 姜予安余光也看到,跟着商榷抬眸扫了一眼。 对方似乎有所察觉,视线跟着抬起,恰好与她的目光碰撞上。 距离不远,却又像隔着一道天堑。 姜予安淡淡收回目光,面无表情:“我心疼他做什么?他自有人心疼,轮不上我。况且,我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心疼他。” 警方已经带着姜笙出来,姜予安迈步就朝那边走去,配合调查。 傅北行的视线却一直黏在她身上。 她肩上披着商郁的西装,有些不合身,都几乎快到她膝盖上,也衬不起来。 可就是这么单薄的身影,一步一步坚定朝着警方走去,为的,只是为她哥哥讨一个说法。 傅北行低眸,看了一眼自己还疼着的伤口,嘴角牵扯起一抹冷笑。 就这低头一瞬间的事情,那边忽然爆发出争执。 隔得不远,傅北行听得清清楚楚。 是姜笙在嘶吼:“什么蓄意伤人,我根本就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伤了人而已!姜予安,你别夸大我的罪名,要是没 我姜家你不知道死在哪个地方了,你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你会不得好死的!” 咒骂声让傅北行皱起眉头,沉默两秒,迈步朝着警车方向走去。 姜予安也并没有因为姜笙的话掀起波澜,“我哥哥还在医院包扎伤口,不管你到底出于什么想法,伤了人是事实,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警方也是头疼。 他们没看到经过,现在也没有证据,只有双方各执一词。 至于伤人,倒是已经看到商郁那边拍来的照片,伤了人是事实既定,至于到底是怎么罪,还是得调查清楚。 无论怎么样,他们要看证据,而不是听谁声音大,也不是看谁更冷静。 争执没有意义,警方打算先带姜笙离开,先做拘留处理。 正要离去,身后传来傅北行低沉的声音。 “我可以证明,姜笙小姐是蓄意伤人,我的手就是证据。如果警方需要调查,我可以配合。” 闻言,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惊,纷纷朝着他看过去。 最为吃惊的莫过于是姜笙。 她震惊又伤心,“阿行,你怎么可以这么而说?” 傅北行没有避开她的目光,“这是事实。” 事实就是她是有意的,哪怕可能当时是姜笙病情犯了,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但主观上,她就是想拿刀去捅姜予安。 哪怕没有主观臆想,也改变不了她行为发生的既定事实。 姜笙整个人都颓然下去,任由警方把自己架上车。 她心里想的都是 ,她要完了。 傅北行彻底对她失望,他不会再娶她了;还有那个恐怖的男人,他本来就没把自己当回事,谁知道他会对自己怎么样…… 她真的完了。 车门关上,警方对傅北行也没多说什么。 这傅大总裁身份不一样,现在手也伤成这样,总不能这样让人去做笔录。 反正这案子也不急,索性商量等白天的时候再去配合调查情况,便驱车离开。 不时,门口便只剩下姜予安他们三人。 姜予安似乎还没有从傅北行的行为中回神,眼底错愕难掩,同时又联想到今天晚宴上傅北行对自己的维护,一时之间心情略有些复杂。 她动了动嘴,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在傅北行的注视之下,还是收回了视线,转头去和商榷讲话。 她低声,带着一些疲惫:“我们去医院吧,三哥手应该包扎好了,也不能一直让温小姐帮忙照顾。” 看这架势,摆明了是不想理傅北行,哪怕对方刚刚帮了自己。 商榷也没说教姜予安的不礼貌。 处理姜家的事情已经足够让她身心俱疲,还有什么精力去应付傅北行。 他看得出来姜予安很累了。 不过这样对傅北行多少有些刻意,他也不想小妹再欠傅北行什么,于是他来道谢。 “刚刚多谢傅总开口了,我看你伤口也有些严重,我们正好要去医院,你要不一起吧?” 傅北行没急着应声,他看着姜予安。 疲倦已经写在她脸上,连拉开车 门都是虚力的。 但看着姜予安钻进副驾驶座上的时候,他黑眸还是微缩了一下。 副驾驶座,女朋友专属,他记得不久前他们是这样对自己解释的。 他们明明还没有正式离婚。 不过眼下,似乎并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 傅北行自己也很疲惫,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缓缓开口:“那就麻烦商总了。” 她太累了 “不麻烦,傅总请。” 商榷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虽说带上傅北行是客套的话,不过人家既然开了口,他也不会拒绝。 他替傅北行拉开后座车门,请人上去。 余光瞥了一眼傅北行的掌心,隐约看到还有渗血的迹象,就知道他这伤口是真深。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幸灾乐祸,还是替这位傅总可怜。 也没有多看,待傅北行坐好,他便关上车门,绕步去驾驶座驱车。 姜予安上车就闭上眼,似陷入沉眠。 傅北行和商榷也没开口,于是一路无言。 半小时后,三人抵达医院。 车子刚停,也没有人喊她,姜予安便自己睁眼推门下车,仿佛这一路根本没睡过。 待商榷将车停好从驾驶座下来,她已经拿出手机看过温薏发的消息。 “温小姐说三哥已经包扎好伤口现在不在诊室了,好像在前面缴费处,我们过去接他们?” “成。”商榷应了一声。 “那我看看路,先汇合,之后再看怎么安排吧。温小姐帮忙送三哥过来,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去。” 说话间又拿出手机给人发消息,整个过程中都没去看傅北行一眼,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他被忽视得很彻底。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倒显得格外可怜。 还是商榷后知后觉想到,正要跟着姜予安一起去接商郁的时候回头看了人一眼。 “傅总,这都到医院了,您自己去包扎一下?” 虽 然傅北行是一个人,但他这种身份,也不怕他在医院受什么委屈。 至于回去,打个电话给他的好兄弟蒋延洲,或者直接让助理来接就是,也犯不着他们操心。 寒暄的话说完,傅北行没应声。 他也不动,只依旧如一尊巨石一样盯着姜予安。 后者仍然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都说郎心似铁,这女人一旦心狠起来,那是一点都不输男人。 商榷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圆圆……” 他冲姜予安使了一个眼色。 虽说商傅两家以后肯定是做不成亲家,不过也没必要把人得罪太死。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要好,倒不是怕傅家,只是生意场上关系和缓些,未来做事总归是顺利一些,不用提防着别人使绊子。 而且从今晚傅北行的表情来看,这狗男人还是有点良心的。 大抵是从前被姜家母女欺瞒得厉害,再加上被长辈安排的婚姻实在让人容易生出叛逆,才导致他对小妹那般。 商榷没打算原谅准前妹夫,不过可以作为男人理解一下他。 可惜姜予安仍有些不大想理人的意思。 她脸色淡淡,风掠过她额前的碎发,医院路边昏黄的路灯映照在女人脸上,平添几分疲倦之感。 倒不是对傅北行心生恨意,再怎么说今晚男人也是替自己说了话,姜笙落得被拘留的下场还和他有关。 可也正是因为姜笙的事,姜予安才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心情很复杂,觉 得事情的发展不该是这样,他们离婚后应该是再无牵连,而不是他的出面维护。 想不通,她便选择逃避。 于是一整晚都懒得和傅北行讲话,甚至二哥和她讲话她都爱答不理,只全身心放在三哥那边。 所以此刻哪怕商榷开了口,她仍然没打算去理傅北行。 她太累了。 正打算忽视商榷的挤眉弄眼,余光却瞥见傅北行鲜血淋漓的手。 没有及时处理,再加之那一刀本来就划得更深,这会儿已经染红了那一方手帕,还有几滴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 目光再往上,便可以看到傅北行的脸色有多差。 虽然路灯看得并不大明显,可也足够看清那毫无血色的薄唇。 再小的伤口,一直任由它流血不管,铁打的人也会扛不住。 姜予安忍不住蹙眉,喉咙边的话终究改了口,变成对傅北行说。 “你去处理一下吧,让伤口一直这样,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我得去接我三哥了,恐怕没办法陪你去找医生,今晚的事情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你看可以吗?” 她温声细语,拢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没有刻意掩盖身上的疲倦。 这模样,让人觉得再打扰,就有些不礼貌了。 傅北行薄唇微抿,漆黑的眸中映着许多情绪,脸上神情也似乎昭示着他有很多话要说。 但千言万语,最后只汇聚寥寥几句。 “我会去处理,你有事,就先去忙吧。至于今 晚的事情,换做其他人,我也会上去拦下。” 更何况,险些出事的人是她。 姜予安点头,“你记得处理就好,我先走了。” 也没多说,人已经率先转身,按照温薏发来的消息去找他们。 商榷也跟上。 于是路边只剩傅北行一人,被路灯拉长身影。 他望着已经离去的两人背影,那张单薄的身影笔直地往前走,身侧的男人时不时低下头,不知道再和她说些什么。 一直到两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面前,傅北行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低眸,看着自己鲜血斑驳的掌心。 良久,喉间溢出一声嗤笑,透着浓稠的嘲讽。 再抬眸,眼底所有情绪已经收敛,垂下手迈步往医院里面走去。 - “商圆圆,你刚刚对你准前夫是不是过于冷淡了一点?虽说咱一直看他不顺眼,不过人家今晚表现可没话说。” 去找商郁的路上,商榷没忍住闲扯两句。 姜予安语气依旧淡淡,不过比起刚刚已经好很多,“你都说了是准前夫,给他脸万一我离不成了怎么办?” “也是哦,可不能给狗男人好脸。” 商榷赞同地点头。 一码归一码,今晚傅北行是做的不错,但不代表他以前做的就是对。 “我看到三哥他们了,走吧。” 姜予安不想再谈论傅北行,打断了商榷,快步朝着医院缴费部那栋楼走去。 因为提前发了消息,温薏和商郁一直在那边等着,怕他们找不到人,没有驱 车去门口。 这会儿人汇合,也都纷纷露出微笑。 姜予安还担心商郁的伤口,朝人看过去:“三哥,你没事吧?” “没事,小伤罢了,其实都可以不用来医院。” 因为在外面,商郁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含笑的双眸。 他身上披上了一件车内备用的外套,遮住了衬衫的血迹,这会儿也看不出来怎么样。 姜予安脸色不虞,想到晚上的场景仍然心惊胆战。 “什么不用来医院,还是要好好检查的。三哥你也是,你当时拉着我躲开就是,你挡什么啊!这是幸好没出什么事,要是真出什么事情,我都不敢回家了。” 她埋怨,眼眶跟着就红了。 也并非逆来顺受 见她这样,商郁倒急了,生怕姜予安哭了,赶紧哄人。 “真的没事,不信你看看。” 说着手臂便从披着的外套里面伸出,绑了一层浅浅的纱布,还可以自如活动,可见的确不是很深的伤。 只是划破的衬衫上沾了许多血迹,看着有些恐怖。 温薏也在旁附和:“伤口不是很深,就是划的口子大了些,医生说不沾水,过两天就没事了,都不会留疤的。” 她心直口快,说完之后想起姜予安身上那些伤口,才意识到不对,表情立刻愧疚。 但显然她多想了,这兄妹三人都没介意。 商榷还搁这儿打趣,“可别动了,再晃两下本来没什么事儿给你们折腾出事。” 姜予安瞪了他一眼,终于破涕而笑。 商榷也看回去,“丑死了还搁这儿笑,阿郁真出什么事儿,第一个把你绑回家让你跟二叔二婶道歉,你还不敢回家,做什么梦呢。” 他一张嘴叭叭的,将原先沉重的气氛彻底挥散。 姜予安都忍不住反驳他,“你别说话了,就你长了嘴!” “那可不。” 商榷也不否认,“你要是再继续搁这儿站着,我能叭叭到天亮。到时候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着,围观你们一个两个大明星,我可不管。” 这话是拐着弯催他们回家,顺带转移话题呢。 姜予安也反应过来,身边两位的身份实在特殊,不宜久留。 她连忙点头,“走走走!” 这会儿夜深医院人少,还算清静, 除了急诊没多少来往的人,但总归是偶尔有路过的人。 商郁虽然戴着口罩,可也没像平时刻意打扮,他粉丝多万一被认出来拍到网上,多少是个麻烦。 至于温薏,事业刚起步目前还是个十八线,可从前姜笙抢她角色的时候可是把她黑上热搜,被认出来难免。 还是得赶紧走。 想着姜予安就拉住商郁那只没受伤的胳膊,扶着他往台阶下走。 明明是手臂的伤,愣是被姜予安整成了腿受了伤一般。 商郁无奈弯唇,却也没阻止她的行为。 后头的温薏看着也忍不住发笑,眼底露出几分羡慕之意——他们兄妹感情真好啊。 也不知想起什么,又染上三两分失落的黯然。 如果她哥哥还活着的话,她和哥哥的感情会不会也这样好? “温小姐,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正想着,思绪忽然被头顶传来的声音给打断。 与之前和姜予安打趣时的吊儿郎当不同,此刻声音低沉许多,整个人看着神情都严肃不少。 温薏闻声侧目,抬眼就与自己的如今的大老板对视上。 饶是已经看过很多次,她仍然被这张不输娱乐圈男明星的脸给惊艳了一下。 况且商榷不光是长得帅气,举手投足还带着贵公子的风/流,矜贵斯然,与那些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们是完全不同的。 她尚在失神中,话已经不经大脑说了出来:“不用了商总,我自己回去就好。” “你打算怎么回去 ?” 商榷定睛看她。 来医院开的是他的车,也不是温家人送她过来。 且听说她在温家并不得宠,虽然也算是个豪门千金,过得却还不如普通人家的独生女,这会儿哪怕打电话让温家人派司机过来,恐怕只会得到温家那边的谩骂。 温薏也知道自己的情况,稍稍顿了一下。 她不擅长撒谎,尤其是盯着商榷的目光,半晌才弱弱道:“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医院门口出租车不少。” 商榷冷哼,“好歹也是我花大价钱挖过来的艺人,就这点出息?这等以后火了,被人曝光公司连助理都不给你配备,穷得只能坐出租车,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温薏被说得脸上发烫,硬着头皮小声道:“公司有配备助理的,只是今晚是参加晚宴,我家里那边安排的司机……” “车钥匙。” 商榷也不听她多说,朝她伸手。 忽然被打断,温薏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从包包里翻出车钥匙。 商榷却没接,收回手落回西装裤袋,径直转身迈步。 温薏呆在原地。 “愣着干嘛,跟上。” 商榷走两步发现她没跟上,回头睨了她一眼。 温薏无奈,只能拿着车钥匙跟上。 但一想到让自己顶头老板给她当司机,她便浑身不自在。 她小步追上,试图和商榷商量:“商总,车钥匙你拿去吧。我不打车,我打电话让我家人来接、接我好吧。” 自己也知道温家人不会来接 自己,后面两句话说得还有些磕巴。 商榷毫不留情,“温家人都打算把你卖了,他们还有那个良心来接你?” 温薏讪讪。 姜家今晚晚宴温家只让她一个人过来,目的提前也与她说了,挑看一些适合联姻的。 说卖女儿有些难听,可温家的确是这个意思。 “我自己不卖我自己就行。” 温薏小声反驳。 她来参加姜家晚宴是为了姜予安,可不是为了来联姻的。 她的确在温家不受宠,但那不代表她逆来顺受。 真是那种听话只会被欺负的,温薏也不会进娱乐圈了。 温家高傲,根本看不起娱乐圈这行业,觉得温薏在外面就是丢人现眼。 他们甚至连姜家都看不起,否则也不会只让温薏一个人过来,送完人司机都回去,根本就不考虑她要怎么回去。 不过温薏也没想那个家。 她在外面租有房子,非必要她是不会回那个家的。 反正温家也没把她当温家人,她又何必眷恋所谓的‘家’呢? 她抬眸看了一眼商榷,忽然停下脚步。 “商总,我不回温家,我在外面租了房子。我不是傻子,知道是非黑白的。晚间回去,我会注意的,不会造成给你丢人的未来新闻。” 商榷也看她。 次次见到都怂得要死的模样,偏偏此刻眼底充斥倔强。 “所以?”他问。 “所以商总你真的不用送我的,我可以自己回去。我保证,不会给商总你惹麻烦的!” 她拒绝得很坚决, 车钥匙再一次朝商榷伸过去。 商榷垂眸,静默地看着她,盯得人心惶惶。 半晌,忽然轻笑了一声,“我相信。” 说着,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车,下巴微抬。 “上车吧,你开。” 温薏再一次愣住,“啊?” 单身到现在不是没原因的啊 “听不懂?” 商榷看着一脸茫然的温薏,眼底都染上淡淡的笑意。 “你去开车,就不算我送你了。” 温薏:“……” 她一时无言,也找不到任何话反驳。 商榷却像一只高傲的大公鸡,“还有什么问题吗?” 温薏摇了摇头,“没……没有。” 她已经被商榷给绕进去了,脑子这会儿有点懵,盘一下逻辑好像也没什么大毛病。 她不想麻烦商榷送自己,那她开车,不就不算自己老板送自己吗?还是她送老板耶!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温薏也说服了自己,可她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商榷没给她多余的时间思考,看着笨蛋美女只想笑:“既然没问题,那去开车吧。” “哦,好。” 温薏想不明白,点头哦了一声,开了车锁听话地去了驾驶座。 她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可彼时人已经驱车上了马路,根本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此刻,她还迷糊地在倒车。 不远处,姜予安和商郁目睹全程。 他们本来是打算等一下后面两个人,就在车边等他们,结果就看到那么一出。 虽然具体听不到商榷和温薏在说什么,但看到温薏拿着车钥匙进了驾驶座,而她二哥则跟个少爷一样钻进了后座。 姜予安整个人都傻了! 不是,有他这样追女孩子的吗? 不绅士一点送人家女孩子就算了,他怎么还让美女给他当司机啊! 她目瞪口呆,“二哥他单身到现在不是没原 因的啊。” 商郁也忍不住弯唇,点了点头:“的确。” 姜予安摇头叹息,“我就说让他平时少和我斗嘴,他非不听。要是温姐姐和其他人恋爱,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 商郁挑眉,本想打趣一声姜予安对温薏的称呼,想了一下还是就这么揭过去。 他对这位温家的不受宠的千金并不讨厌,小妹看着也蛮喜欢她,如果成为他二嫂,不失一件好事。 唯一的麻烦,可能就是温家了。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而且现在八字都没一撇,谈这些未免太早。 诚如小妹所说,就商榷那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思维,能不能把人哄到手都是一个问题。 他没多看,且那边的车子已经发动,也没必要再在这里一直站着。 “我们也回吧?”商郁提议。 姜予安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是姜予安开车。 商郁是个清冷的性子,不大爱讲话,但和姜予安待在一起,偶尔也会闲聊两句。 快到家的时候,姜予安忽然想起来。 “对了三哥,你医院的检查报告带回来了吗?” “带了,而且有电子版,怎么了?” “也没什么,你知道我报警了,可能到时候警方那边会需要我们配合调查一下。” 虽然只是一道小伤口,但这起案件的性质未免太恶劣。 蓄意伤人,再严重点都可以称得上是蓄意杀人了。 只是未遂而已。 商郁同样想到这一点。 他手臂伤得不重,所以在医院的 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大多数时间在想怎么宽慰姜予安,免得她太过自责。 但转念一想,这件事情最严重的并不是他受伤,而是姜笙是冲着姜予安来的。 如果不是当时他及时护住,可能那把刀就捅到小妹身上了。 一想到那种情况的发生,商郁脸色也倏然阴沉下去。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 商榷还没回来,他们俩便先往屋里走。 “小妹,姜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路上,商郁忽然问。 姜予安也在想这个问题。 老实讲,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处理。 如果伤到的人是自己,可能她会就这么算了,到底是吃姜家的饭长大,哪怕命还了一次又一次,她仍然无法下狠手。 可现在不一样,伤到的是她哥哥。 姜予安抿唇,看了一眼身侧男人手臂上的纱布。 片刻,她沉眸:“先看看明天什么情况吧,如果姜家咬死是不小心,恐怕我们也没办法。” 姜家那边肯定不会拿出晚宴监控的,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把监控毁得干干净净。那些宾客更都是人精,自然是不会出来淌浑水。 哪怕有,比如温薏,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而三哥这边的伤势也不是很重,医院那边证明最多定一个轻伤。 倘若姜笙那边咬死是不小心,指不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连个滋事挑衅都算不上。 且不知道傅北行会不会保她。 今晚的一些事情虽然超乎姜予安的意料,但傅北行可能只是失 望居多,又或者顾念自己儿时那点情谊,没料到她在姜家是那样的处境,察觉自己被欺瞒难免会上头。 等他冷静下来,指不定会因为姜笙的‘可怜’再去保她。 她的病情,不是一直很管用吗? 再说,他喜欢了姜笙那么多年,不可能说断就断吧。 具体如何,恐怕还是一个未知数。 但姜予安也乐观,做好最坏的打算后,她笑着对商郁道:“三哥,我不会让你白白受伤的。姜笙犯了错,即使再多人保她,我也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她可以替自己原谅,但没有资格替三哥原谅。 商郁轻笑,想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可惜手臂受伤,一抬起就一阵疼痛。 他只好放下,“别想那么多,专心做你的事情就好。姜家那边,哥哥会处理,嗯?” 姜予安与商郁噙着笑意的双眸对上,嘴里诸多话尽数吞下去。 “好。”她弯了眼眸。 “时间也不早了,上楼休息吧。” 商郁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姜予安还有些别扭。 她岁数也不小了,几个哥哥还把她当小孩子摸脑袋,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了哥哥,你也早点休息,记得伤口不要沾水啊。” 她快步上楼,躲过小孩子的待遇。 商郁轻笑,“知道。” 待姑娘消失在楼梯口,男人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只剩眼底目光清冽。 恰此时,门口也传来声音。 是商榷回来。 “圆圆上楼了?”他问。 商 郁嗯了一声,抬眸朝商榷扫过去,“你那边都打点好了?” “你二哥办事你还不放心?” 商榷脱了西装往沙发上一扔,转头去拿了一瓶水,语调慢悠悠的。 “而且刚刚送我司艺人回去,还收到一份大礼,保证让姜家人在江城再也抬不起头来!” 姜笙自杀 商郁挑眉。 他没先问收到什么礼物,只是眉宇间的戾气消散不少,忍俊不禁:“你送你司艺人回去?你确定不是把温小姐当司机吗?二哥,小妹说追女孩子不是这样追的,你……” “谁说我要追她了?” 商榷当即矢口否认,拧开水就往嘴里灌。 “我看你和商圆圆就是闲的,在旁边站着瞎猜。” “是是是,没追。” 商郁噙着笑。 商榷把水放下,“你小子还不信是吧,搁这儿笑话你哥?” “哪有。对了,你不是说收了一份大礼,是什么?” 商郁也不提那茬了,换了一个话题。 提到这儿,商榷终于笑了,慵懒地往沙发上一瘫:“也没什么,就是我司小艺人在晚宴拍到了更清晰的视频,包括那女人发疯拿刀捅/你的部分。” 商郁闻言忍不住抬眸看过去。 他们今晚其实也安排了人进去,原本是为了防止有突发意外,之后起了争执,便顺带让他们录制一些视频。 可惜那两人在很外圈,东西是拍到了,可惜根本就没有录制到什么声音。 温薏则不同。 她就和商榷站在一块儿,VIP观影区域地看戏,甚至中间还引导了一些言论,气得姜家那对夫妻是脸色好看。 而那几段视频更是近距离拍摄,如果放出去,不说姜笙没办法在娱乐圈混下去,恐怕判几年都要可能。 “如果能用上的话,那得好好谢谢那位温小姐。不过小妹那边恐怕还顾及姜家 的恩情,不愿意把事情做得太绝,到时候看情况再用吧。” 思及下车时姜予安脸上的神情,商郁提前给商榷打了一剂预防针。 商榷嗤笑:“还有什么好顾及的,该算清的东西都算清了,钱也给了,命差点都给了。别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她那伤疤还没好呢!” 想到姜予安褪了衣衫后伤痕累累的后背,商榷便气不打一出来。 那些痕迹,这么多年都没消失,可见姜笙那个疯子用了多残忍的方式。虽说有些伤痕是那年在国外弄上的,可也与姜笙脱不了关系。 本该是他们商家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倒是被一个不入流的家族给糟践。 还有什么恩情可顾及的? 商榷仰头灌了一口水,压了压心头的火,也稍稍冷静下来。 “她是有些顾忌,但肯定不是因为这恩情。而且这次受伤的人是你,她不会和以前一样犯蠢。” 他和小妹相处时间最久,自认为还是了解她的。 如果今晚姜笙伤到的是她自己,恐怕真就如商郁说的一样直接算了,但现今伤到的人是商郁,她便不会,甚至可能已经生了报复心。 至于他话里说的以前,自然说的是两年前那一遭。 差点丢了性命不说,还顾念着那点恩情,让商家不要对姜家出手。 大抵是那会儿还没有证据表明那些人就是姜家花钱买的,她又是被姜母给带大,心里还存着几分侥幸——万一不是呢? 养了这么多年, 养条狗都有感情了吧,何况她还喊了那么多年爸妈。 又或许就是自己喊的这些年爸妈,心底最深处还有些期盼,不愿意将事情做绝。 姜家人冷血无情,他商家的姑娘还存着良善。 可惜后面的各种事实只告诉姜予安,不要对这种人抱有希望。 两人在楼下也没有闲聊多久,随意又说了几句便各自上楼休息,因为手上握着证据,一夜睡得十分舒坦。 有人好梦,有人整夜未眠。 此时的姜家别墅,还在爆发争执。 客厅里的各种东西砸得到处都是,别墅佣人根本不敢露面,屋内只剩下男女主人的相互嘶吼声。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女儿都被警察带走了,你还在这里数你的钱!那八百万你收得开心了?你不如给那小贱/人下跪,把人再给认回来,可不止八百万!” 林雪手边能砸的东西已经砸得干净,像是和姜博涛打了一架一般,头发散落凌乱得不成样子。 “你有完没完?这钱她都给了,不要白不要!你不要,我为什么不能要?我早和你说了没必要办这晚宴,你自己自作主张非得弄,那么多钱花出去了,收点本回来怎么了?” 姜博涛冷哼,懒得和这婆娘争执,也不顾满地的狼藉,拿着小本子开始算账。 嘴里还不停嘀咕,“我女儿被警察带走,我女儿为什么被带走?我看姜笙就是被你这婆娘给教坏的,私底下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还敢拿刀,蠢货!” 林雪气得胸闷,指着姜博涛话差点都说不出来。 缓和了好半晌,才重新张口痛骂:“姜博涛我真是瞎了眼嫁给你,你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我教坏了女儿,笙笙回来之后你管过她?以前那个你没管,亲生的你也没管过,你凭什么说我?” 姜博涛不以为然,“我是没管过,但我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教她,你看看你教了些什么东西?要我说,警察带去教育教育也好,等回来就让她别再拍戏了,好好收收心嫁去傅家,生个儿子以后继承了傅家,不比在娱乐圈担心被骂强?” 林雪冷哼,“你说得轻巧,你以为傅家还愿意娶你女儿?要我说,先把笙笙捞出来事大,处理得快些,她还能保住娱乐圈的事业,况且她这两年挣得可不少!” 姜博涛一琢磨,这次倒没还嘴了。 傅家人他清楚,正派得很。 傅老爷子当初就因为姜家老爷子一个救命之恩,护了姜家这么多年,还搭上孙子的婚事;也正是太正派,看得清姜予安是个好的,点名就要姜予安做孙媳。 不过那又怎么样,他那好大孙不还是看上了他姜家亲女儿。 只是现在有点麻烦了,今晚姜笙还伤了傅北行,这婚事可就有点悬了。 不行,和傅家婚事吹了可不行! 也不和林雪吵了,他朝人看过去,“我听你的,想办法把人捞出来,不过和傅家的婚事,可不能有 意外。” 林雪冷眼看着他,转身上楼。 当年要不是因为姜家和傅家有这门婚事,她才看不上姜博涛这种人! 她方才也看明白了,这男人根本靠不住,还是得她自己来。 不过这男人最后话也没说错,笙笙和傅家的婚事可不能有意外…… 她在楼梯站定,忽然又转身,“我要出去一趟,去看笙笙。” 姜博涛啐了一口,“又发什么疯!” 次日,姜笙在拘留所自杀的消息就传出来。 真自杀了?死了没? 姜予安还是从蒋延洲那边听来的,圈内知道的人不多。 蒋延洲说一大早傅北行就被电话催走,手机没外放都能听得到那边的哭闹声,听得那叫一个头两个大。 但他这会儿的声音却满悠闲,一点都听不出来替他好友打抱不平,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 “真不知道老傅干嘛还去管那女的,以前他眼瞎就算了,昨晚他看得一清二楚还过去,你说他是不是贱得慌啊?” 蒋延洲对姜家没什么好感,昨晚晚宴他没去,不过圈子就这么大,那点破事儿早就传开了。 也就是大家都精着,没像姜笙那样蠢还刚把新闻卖给媒体,只背地里偷偷说罢了。 这会儿大众的新闻没有传开,不光没有姜笙自杀的消息,更没有昨晚晚宴上的闹剧。粉丝依旧是一片岁月静好,宣传姜笙的美图和即将要播出和待定拍摄的新剧。 “她真自杀了?” 姜予安听着电话里的义愤填膺没多大反应,依旧继续吃早饭,随口回了蒋延洲一句。 蒋延洲啧了一声,“你都不关心关心你老公,反倒关心这个?” “蒋二少,别人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麻烦你用词准确一点,是前夫,我关心他做什么?” 姜予安一字一句认真纠正他,尤其是前夫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你们这不是还没离嘛。” 蒋延洲虽然惦记着姜予安,不过心里也清楚自己跟她没可能。 他见过姜予安小时候跟在傅北行屁 /股后头的模样,多少还是希望两人能走一块儿,有种养成系的感觉。 况且姜家那女的都这样了,他不信老傅还放着好好的老婆不要,去娶那女的。 可惜姜予安毫不留情打碎他的幻想,“没离也不差,一个手续的事情罢了。相对比起我前夫去医院看望他的心上人,我想我更关心被我送进拘留所的人死没死。” 姜笙闹自杀也不是一次两次,动真格的那次便是三年前她与傅北行婚礼那会儿。 也是那次让自己在新婚夜当晚被连夜送出国,远离故土。 如今再听到这种事,姜予安只觉得好笑,并不觉得有多诧异。 “你把她送进去了?”蒋延洲语气诧异。 姜予安也惊讶了,“我听你消息挺灵通的,你不知道?” 蒋延洲讪讪。 他只听说了昨晚的姜家晚宴的闹剧,具体的事情没人和他细说。别说是他,昨晚晚宴很多提前走的宾客都不知道姜笙被警方带走。 姜予安没和蒋延洲多聊,这顿早饭结束,电话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挂断,似乎这通电话就是用餐时的消遣。 蒋延洲只想骂她无情。 姜予安却笑,“是你自己打来,我没直接挂断,听你小嘴叭叭那么就已经算给你面子了。” 扔下这句话,她就把手机放在一边,起身收拾了一下碗筷,顺带给小哥他们留了一点早饭。 商淮习惯熬夜,作息时间不准,不给他留他肯定不会吃; 商榷起的虽然不早,但 工作日还是要去公司一趟,有助理给他带饭,不过姜予安还是给他留了一点; 三哥商郁则起得比她还早,只是这会儿出去晨跑,估计还有十分钟才回来。 姜予安都给安排好之后,给三位哥哥发了消息,便换了衣服驱车去了小南阁。 听小师弟说那位郭神医这周回江城,她得过去和小师弟熟悉一下人家的习惯。能不能请人帮忙看命,但总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这位郭神医是个老餮,爱吃的东西多了去,可人脾气也怪,稍稍不合心恐怕直接甩脸色走人。那时可别说求个药方,没开一剂怪药整你就算不错。 姜予安觉得自己已经比很多人幸运很多,托小师弟的光,她可以明确地知道这位老神医从外地回来,一定会来小南阁吃一顿。 能见到面,总有机会说出自己的请求;很多有权有势的人想求老神医一剂药方,可能连人都找不到。 她在不用心准备一下,也太对不起自己这机会。 所以这会儿小南阁那边才刚开始备菜,她也和大家一起去上班,等小师弟宴彬珂来了,也好理直气壮地问他老神医的一些喜好和忌口。 而姜笙那头,姜予安是再没花半点心思去了解,连带傅北行都被抛之脑后。 以至于傅夫人给她打来电话的时候,姜予安还有些意外。 彼时她刚跟着宴彬珂一起将一道老菜重制出来,每一道程序都盯着火候,从切洗到蒸煮都亲自上阵 ,一气呵成压根没有休息的时间。 接电话的时候,她正累得半死地从厨房出来,也没看到是谁打来的。 姜予安以为是哪位哥哥,声音疲倦还带着娇气地溢出声调,“喂,谁呀?快说话,我好累呀。” 电话那边沉默了两秒,才缓缓传来温凤娇的声音。 “安安?” 熟悉又沉稳的贵妇嗓音让姜予安一个激灵,原本想趴在桌子上瘫一会儿,这会儿立刻坐得笔直,声音都严肃起来。 “温阿姨?” 有些不确定,姜予安还看了一眼手机,确定是温凤娇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刚刚对着温阿姨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救命啊! 但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温阿姨,您今天怎么打电话过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温凤娇虽然是她在江城唯一一位愿意主动联系的故人,但因为是长辈,共同话题也不算太多,一般都是传统节日她打电话过去闲聊几句。 像今天这种毫无缘由且还是温凤娇主动,姜予安难免多想。 不过对方一开口,她大概就猜到了。 无非是和姜笙有关,想来她这里问问什么情况。 也没直说,温凤娇先是试探了一下:“安安最近在忙什么吗?我听你刚刚声音有些疲惫的样子,是刚忙完吗?” “嗯,刚和小南阁的师傅学了一道菜,才休息一下。” 姜予安心里有数,没急着反问。 温凤娇应了一声,“这样啊,之前就听说你离开姜家之后在小南 阁上班,我还念叨着说来看看你,可我近年身体不大好,不常出来走动,你别见怪。” “温阿姨你可别这么说,我回国这么久都没来见你,该我说这话才是。” 姜予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也不是她故意不去见温凤娇,只是和傅北行离婚证还没办,过去难免尴尬,还省得有不知情的人说她不愿意离婚,过去攀附傅夫人。 再者,她有意想断了江城这边的关系,连带傅夫人那边也想慢慢淡了。 人家没开口让她去拜访,她就装傻不去呗。 正想着,电话那边忽然嗔笑。 “你这丫头也知道回国那么久都没来看我啊?这周可有空吗,我这一个人在老宅也实在无聊,从前还有老爷子一起说说话,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多久能来看看我呀?” 她死了是活该! 话说出来,姜予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正思索着是拒绝还是再往后拖一拖的时候,又听温凤娇道。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明天怎么样?安安有时间吗,正巧明天是爷爷的生日,虽说老爷子现在不在了,不过他素来是个喜欢热闹的,更是喜欢你。我们来老宅聚一聚,他若泉下有知,肯定会高兴的。” 这理由荒诞,可又无法让人拒绝。 傅爷爷……算是从前姜笙回来后,还愿意对她好的人。 真心实意的好。 如果爷爷还在,他肯定是希望自己去看看他,给他过个热热闹闹的生日。 姜予安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在电话那边安静的等待下,她轻轻嗯了一声。 “那温阿姨,我明天下班后过来您看怎么样?可能会有点晚,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不介意,你来就是,老宅给你留的房间还在呢。” 不等姜予安话说完,温凤娇就连连打断,笑意都止不住。 “那我明儿就待在老宅,不管你早下班还是晚下班,保准能让安安你尝到热乎的饭菜!” “……好,谢谢阿姨。” 姜予安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她原本以为温阿姨这通电话主要是询问姜笙那边的情况,却不想真的只是喊她过去吃个饭。 虽说可能明天饭桌上还是会提及姜家的事情,但此时此刻,姜予安能明显感受到温凤娇的高兴。 甚至这会儿还能听得出来那边的声音噙着笑意,“成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见呀安安。” 姜予安也忍不住弯唇,“好的温阿姨,明天见。” 电话挂断,姜予安回想了一下对话内容,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或许……是她多想了吧。 不过不管怎样,她的确应该回傅家看看。 思及,只觉得自己礼数做的不够周全,等见到温阿姨得好好地和人赔个罪了。 傅家老宅。 和姜予安通完电话之后,温凤娇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 连老宅的佣人陈妈都忍不住跟着笑:“夫人怎么笑得那么开心,可是少爷要回来吃饭?” 说起傅北行,温凤娇脸上的笑意倏然淡下去,“那个讨债鬼,他回来我哪儿笑得出来?眼瞎的傻子,都不知道我和老爷子怎么教出这么个东西!” 话到了最后,几乎就是骂出声的,一点贵妇的仪态都没有,也就是仗着老宅里头没外人。 陈妈讪讪,知道自己说错话,也不敢再开口。 不过她心里也困惑,这平日里傅少爷过来,夫人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头一天都开始准备食物,可见心里头还是高兴的。 怎么这次…… 温凤娇这会儿没心思和陈妈说些什么,想到自己生的那个讨债鬼,她就气不打一出来,怒意汹汹地按了电话出去。 “你这会儿在哪儿?” 电话接通,温凤娇刻意压下怒意。 那边答了一句,也顿时让她暴躁起来。 “公司?你在公司?傅北行,你现在还学会跟你妈撒谎了是 吗!你是觉得老爷子去世了,你现在翅膀硬/了,没人管得了你是吧?” 她语气激动,直接从沙发上站起。 陈妈瞥了一眼这边,随后拿着抹布进了厨房,连听都不想听这豪门八卦。 傅北行这会儿自然不在公司。 他一早被姜家那边的电话催促到医院,因为姜笙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太稳定,医院希望他多留一会儿,所以这会儿还在病房,看着刚刚注射镇定剂的女人。 对于姜笙,他此刻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看着一条生命就这样消失。 他来,更多是出于责任。 就如昨晚出言作证,不是替姜予安他们说话,只是因为对错。 听着电话里面熟悉又暴躁的声音,傅北行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我的确不在公司,笙笙昨晚情绪不对差点自杀成功,凌晨强求过来,我这会儿在医院。至于有没有人能管得到我,妈,我现在年纪也不小,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温凤娇冷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是知道,你现在就不该出现在医院!你是安安的丈夫,姜家那群人是怎么对安安的,你昨晚在晚宴当场,你还没看明白吗?我没去晚宴都看得比你清楚,你怎么还没醒过来啊?” 傅北行默然。 半晌,听到病床上女人时不时传来的呓语,他余光扫了一眼,道:“我知道,我看得清。可是妈,我也不能看着笙笙去死 。” “她死了是她活该!” 温凤娇觉得自己这一生最歹毒的话都用在姜笙身上了。 真不知道自己儿子是看中她身上哪点好了,性子没安安好,成天就知道装无辜扮可怜,让人恶心! 老爷子死了之后,温凤娇本来也不想管儿子的事情了。 都这么大了,没必要。 真要娶了姜笙也就罢了,反正自己在老宅这边住,姜笙住他们自己单独买的别墅,碍不着她什么。 她已经与所有事情和解了,现在却发现姜笙是这种人。 如果只是一个装无辜的小白花就算了,男人喜欢就喜欢,反正傅家如今也不需要让傅北行靠联姻,可好歹娶的女人得是个心肠好的吧? 她绝对不会让姜笙进傅家门的! 也没有和傅北行多废话,温凤娇下了命令:“你现在给我从医院出来,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安安的丈夫!” 傅北行缄默。 随后,忽然轻笑了一声。 “妈,你也说了我翅膀硬/了,所以我做什么,你管不着。再者,我和姜予安马上要离婚,手续我已经让肖楚去办了,你也犯不着用这种话来激我。” “你!” 温凤娇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傅北行目光淡淡地看向窗外,视线放空,嗓音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掀起波澜。 “妈还有其他事情吗,如果只是打电话让我离开医院,我想没必要再继续谈下去了。” 言外之意,则是他不会离开。 至少傅北行自己可以肯定,在姜笙 脱离危险之前,他不会离开。 电话那边也久久没有传来声音。 就在傅北行打断挂断的时候,温凤娇忽然开了口,声音似乎对他的行为作出妥协,说出的话也是关于其他。 “我开口请安安明天回老宅吃饭,你回不回?” 监控 大概是怕傅北行不愿意,温凤娇连忙开口。 “你要娶姜笙的事情等以后再说,但安安受的委屈我们傅家也得给人一个交代。你既然早就决定和安安离婚,就不该一直拖着!现在你还顶着她丈夫的身份去关心小时候虐/待过她的女人,你想过安安什么感受吗?” “这件事情是我没考虑周全,但人命关天,顾及不了那么多,等明晚见到她,我会好好和她道歉。” 傅北行难道没有沉默,少有的温凤娇话说完之后接上。 温凤娇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只当傅北行不会回来,先自顾把嘴里的话给说完。 “我给安安打电话的时候,听她那语气好像还不愿意回老宅。她回国日子也不短了,都没抽空来看看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人家姑娘想和我们傅家断了关系!我这还是趁着你还没离婚,腆着脸求人家小姑娘来看看我,你别明天晚上又给我找理由说你不回来了。” “妈……” 傅北行有点头疼,忍不住打断电话里的叨叨絮絮,“我说过我会回来,不会食言。” 温凤娇一愣,“什么?” 傅北行这会儿也明白了,合着他先前说的,他的好母亲压根就没怎么听。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重复了一遍:“明晚我会回来,你放心,该说清楚的,我会和安安说清楚。” 温凤娇似有些不信,“真的?” 先前提及他们没离婚这事儿的时候,他儿 子还一副烦躁的模样,一口一个姜予安,现在倒愿意见人,见鬼了? 而且她感觉刚刚劝儿子回来吃饭的言辞都没发挥好,怎么这就答应了? 不应该啊。 傅北行感受到母亲话里的困惑,有些无奈:“真的。” 也难得,语气忽然温和。 “成,那你不要忘了,明天下午早点回来。” 温凤娇了解儿子,既然答应了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不会反悔。 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对傅北行还待在医院的行为也没有那么反对,而且反对也不会听她的,索性不管。 “对了,你明天回来的时候多带些水果,安安喜欢吃。不用买太多,种类多点就行。菜什么的你就不用管了,我和陈妈准备就行,然后呢零食蛋糕之类你看着买点,我记得她以前喜欢吃小蛋糕的,另外再带点瓜子坚果吧,也别买太多省得浪费。其余就没什么了,可以挂了。” “……嗯。” “成,那你别忘了。” 扔下这句话后,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 傅北行蹙眉,放下手低眸看着逐渐息屏的手机,心情有些复杂。 这通电话聊到一半的时候,他还以为会和从前一样,和母亲针锋相对地大吵一架,然后在忍无可忍时挂断电话。 以至于这会儿听完母亲平和的絮絮叨叨,傅北行有一种活在梦里的错觉。 如果一直能这样,他未必不能搬回老宅和他的母亲大人一起吃住,不至于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 老宅。 可这种情况终究少之又少,傅北行很清楚,很快就从中抽离,漆黑的眼底恢复一派淡漠。 “阿行……” 病床那边忽然传来声音,虚弱得仿佛濒临死亡的动物。 傅北行收回手机,闻声朝那边看过去。 头绑着纱布的女人眼睛还没有睁开,但看着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脑袋也在枕头上挣扎,惨白的唇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傅北行靠近,听出女人嘴里溢出的声音是自己的名字,剑眉忽然蹙了一下,薄唇也跟着抿起。 “阿行,是你吗……” 女人眼睛迷了一个缝,又紧紧闭上,嘴里的嗓音又大了一些。 “我真是死了,竟然能看到梦里的事……他那么生气,怎么可能还来看我。我死了……死了也挺好的,当是给以前的我赔罪了。” “我早就应该死了……以前那家人打我、骂我,要把我按进河里淹死的时候我就死了。我要是早死了,她就还是爸妈/的好女儿,也不会出现今晚那么多乱子了。” 姜笙闭着眼躺在病床上,嘴里不停小声嘀咕着这些。 断断续续的,可足够床边站着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傅北行的确耐着性子都听完了,不过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也没有任何行为。 他就矗立在病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姜笙小嘴哼哼唧唧,脑袋也不安分地在枕头上扭动。 一直到房门被人敲响,看到拿着食盒进来的林雪,他才稍稍有了动作。 “小 傅还在呢。”林雪冲他笑,提着保温盒进来。 傅北行嗯一声,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林姨,时间也差不多了,笙笙也打了镇定剂,公司那边还有些事情,我就不多留了。” 林雪知晓欲速则不达,点了点头:“那你去忙,开车路上注意点!” “好,我知道了,谢谢林姨。” 傅北行应了一声,人便迈步离开病房。 待病房的门咔嚓一声关上,林雪脸上赔笑的表情立刻收敛,而病床上的女人也撑着手臂起身。 “妈,他走了吗?” 似是不放心,姜笙还探着脖子询问,一点都不像刚刚打过镇定剂被迫入眠的病人。 “走了走了,快躺好休息休息。” 林雪给姜笙竖起床板,又给她身后垫了抱枕,这才把带来的食盒打开,将食物一点一点地往桌上放。 “刚刚怎么样?我教你昏迷时说的话,小傅有回应什么吗?” 想到这里姜笙就失落,“没呢,他一直在打电话,我什么都听不到!不过我猜到是傅家那个老巫婆打来的,估计是让阿行离开医院,不过阿行没答应。” 说着她就笑起来,语气颇为得意。 “后面就听不明白了,只听到阿行态度好转了一些,估计是公司上面的事情吧,说什么会回去之类。声音有点小,我听不大清了。” “没事,他既然来了医院,就说明对你还有感情的,你还是有机会!好好把握住,知道吗?”林雪语重心长。 姜 笙喝着汤,嗯了一声,“放心吧妈,我的本事你放心。况且这次受的伤可是真的,要是把握不住,可对不起我额头破的那个窟窿!” “辛苦了我的乖乖,疼死了吧。” 林雪看着姜笙额头的纱布就心疼不已,忍不住埋怨,“让你做个样子,你还真往墙上撞,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让妈怎么办啊!” “我有数的,而且不真一点,我怎么出来?再说,警方和傅北行也不是好糊弄的。”姜笙瘪嘴。 林雪却越发生气,“都是姜予安那个小贱/人,倒是小看她本事了!放心乖乖,你额头的伤,迟早让她给还回来!” 母女俩殊不知,她们的一言一行,都尽数落入VIP病房一角的监控之中。 而此刻,城市中的某台电脑,屏幕上恰好就在呈现方才的一幕。 戴着面具的男人坐于电脑前,唇畔勾着嘲讽的笑意,饶有兴趣地俯视一切…… 妈—— 次日下午。 因为和傅夫人约好了晚饭,姜予安提前从小南阁离开。 她也一早就和商榷打过招呼,说要去傅家老宅拜访一下傅夫人,晚上会晚点回来,让他们不必担心。 商榷有点小不乐意,不过也没阻止。 仔细算起来,他们小妹能安稳长大嫁人的岁数,没有直接被姜家人赶出去自生自灭,傅家人有些功劳。 试想,前十四年都当千金小姐养着的姑娘,忽然被扔出去让她适应世界,可能没等她学会洗衣做饭,就先被人贩子给拐走了。 傅家的存在多少让小妹能活下来,有一口饭吃。 至于身上的伤痕,那只能说姜家人不做个人罢了! 所以商榷对傅家那两个长辈没什么意见,只是想到傅夫人儿子是傅北行,他就有些不爽罢了。 商郁倒记得傅家的恩情,还特地准备了礼物让姜予安带过去。 “该早些去拜访的,拖到现在等人家长辈开口,实在是有些不礼貌了。” 再怎么说姜予安也受过傅家的恩惠,已经过世的老爷子是真心把她当亲孙女疼爱,尤其是在姜笙回来之后,对姜予安比以前更好了。 大抵是知道周围的人都开始不待见她,所以那个和蔼的长辈愿意多给一点疼爱,好让她平衡一些。 姜予安在那种环境中没生出妒忌之心,反而因为别人对她一点好她就十倍回报,很大原因来自于傅老爷子的教诲。 被三哥批评,姜予安还有点心虚,“对 不起哥哥,是我没考虑好。” “不怪你,我其实也没想到,更别说你年纪小的。是和大哥说了一声,他提醒我让我准备礼物。”商郁解释。 商榷可就不乐意了,“大哥怎么不提醒我啊?” 看不起他是吧? 他一拍桌子,“等着,我也去备份礼物,一会儿让小妹带过去。” “不用了二哥!” 姜予安拦住他,“心意到了就够了,温阿姨也不缺什么东西,而且目前我也没说我有几个哥哥,东西带多了我不好解释的。” 商榷一听也觉得有道理。 目前只有老三出来认了妹妹,别人又不知道她有几个哥哥,多带了东西还麻烦,所以最后一致决定只送一份礼物。 姜予安还觉得心意不够,临出发前借用小南阁的厨房做了两份点心带上。 亲手做的,总归不一样。 因为给小点心打包花了一点时间,再加之傅家老宅有些远,哪怕姜予安提前下班,抵达地点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日头昏黄。 老宅里面的人已经有些等不及,听到外面车子的声音就从椅子上起来。 “安安回来了吧,哎呦总算是到了,一个小时前就和我说出发了,现在才到!” 一边说着,温凤娇一边从里面出来。 她身后,沙发上一直端坐着的男人也站起身,目光跟随着往外看。 傅北行似乎也想迈步跟上,还没从沙发那边出来,被温凤娇一嗓子吼住。 “你去帮陈妈把饭菜端出来,一直坐着像个 什么话!人家安安是客人,你也是客人?” 傅北行动了动唇似想说点什么,抬眸就只剩下母亲的背影,到底什么都没说,抿着薄唇转身去了厨房。 傅家老宅历史蛮久,在江城算个老式建筑。 老爷子过世车后把门口改造了一下,大铁门拦住外面,圈住中间的大院子,种植了不少花花草草。 只不过这重新搭建的铁门,需要人从里面拉开,再请客人进来。 姜予安这会儿已经到达门口,温凤娇亲自去接。 还没走近,只看清一个模糊的人影,噙着笑意的嗓音已经飘过来。 “哎呦可算是见到安安了,这么多年没见,可想死你了!” 话音落下,穿着旗袍的温凤娇也已经把门打开,将人给请进来。 “瞧瞧,在外面吃苦了吧,瘦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在国外天天不吃饭啊?” 这热情不减当年,姜予安只知道温凤娇一见到自己,就被拉着嘘寒问暖,她心里也越发愧疚。 “我没瘦的阿姨,有天天好好吃饭的。” 姜予安心里暖洋洋的,跟着温凤娇进屋之后,嘴也甜起来。 “刚刚外头光线暗没看清,现在一看阿姨你真是越来越年轻了。对了,我哥哥让我给你带了礼物,你戴上肯定好看!” 是一枚玉镯,翠绿的颜色看不出一点杂质,这会儿在灯光下更是漂亮。 “我哥哥今晚有点事情所以没和我一起来,阿姨不要见怪,他工作比较忙。” “听听你说的什 么话,你这么晚来看我我都没说什么,还高兴得不得了,怎么会见怪。” 温凤娇扫了一眼,是她喜欢的东西,脸上笑意更甚,这会儿就把镯子拿出来给戴上了。 “漂亮哎,你哥哥会挑东西,我活这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收到满意的礼物。” 傅家不缺东西,但是没有人不会不喜欢礼物,更何况这枚玉镯贵重,温凤娇是个识货的,喜欢得不行。 寻常礼物是心意,可东西贵重又送到人心坎上,那可是心意中的心意了。 温凤娇都舍不得取下来。 姜予安都有点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的点心。 但食物怕坏,又是她亲手做的,还是厚着脸皮拿出来,“阿姨,这个是我做的小糕点,我想着哥哥送了东西,我就带个手艺过来让你尝尝好了。” “你这丫头,平时一点礼数都不讲,回来一段时间都不见你来看我,这一来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 温凤娇捻了一块,模样精致的中式糕点让她很满意,这一身旗袍配上这玉镯,再加上这面点,仿佛让她有种古代官太太的错觉。 她咬了一口,满意又可惜,“一会儿就要吃饭了,只能吃一块。” 获得别人认同,姜予安笑得合不拢嘴,“下午才做的,可以放两天。” “成,先去吃饭吧!” 寒暄半天,温凤娇高兴劲儿收了收,将东西搁在茶几上,揽着姜予安往餐厅走,嘴里还忍不住埋怨。 “安安你这一口一句阿姨 可伤我的心哦,从前没嫁过来还愿意喊我妈,现在婚还没离就喊我阿姨,让我心梗。” 这话姜予安没法接,只能笑。 温凤娇瞥见厨房一抹高大的身影,忽然道:“对了,我上次和你提的事儿你要不再考虑考虑,这婚离了就离了。做不成我儿媳妇,你当我女儿怎么样?还继续喊我当妈,好不好啊安安。” 姜予安依旧没法接话,正打算糊弄过去时,余光就瞥见从厨房出来的傅北行。 她人愣在原地,话也哽在喉咙里。 押着傅北行去办离婚手续! 傅北行手上端着盘子,右手掌心还缠绕纱布,但丝毫没影响到他的矜贵。 他将菜摆放好,余光往这边扫了一眼,神情淡淡。 “菜都上齐了,吃饭吧。” 方才那番话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但很明显,直接终止了那对话,也顺带帮姜予安解决了要怎么回答的难题。 不过姜予安心情还是很乱,她想不通傅北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先不说他和温阿姨的关系很差,要么是不碰面要么是见面就吵,她敢来老宅吃饭就是笃定傅北行不会回来,可以避免尴尬。 而且姜笙这会儿还在医院,他不需要在医院守着人家吗? 姜予安虽然没有特地去打听姜笙的消息,但耐不住消息往她耳边飞。 每天都有人来和她说姜笙此时的惨状,什么她在拘留所直接拿脑袋往墙上撞,真真是要寻死的架势,描述得仿佛他们就在现场一样。 还有说傅北行如何看重她,从早上守着人到晚上,对姜笙嘘寒问暖,生怕她再想不开磕破脑袋。 听得她都快烦死了。 所以姜予安这会儿心情很是复杂,她不是很想看到傅北行,更不想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且她没有刻意收敛她的情绪,直接表现出来自己有多不爽。 净手落座后,明艳的脸蛋上就没有多少表情,话也少起来,只有温凤娇和她讲话她才笑着应两句,也不在主动。 这气氛,别说是餐桌上坐着的人,就是端菜上来的陈 妈都能感受得到不对劲。 温凤娇给姜予安添了一枚虾,“安安怎么也不吃菜,是不是饭菜不合你胃口?阿姨亲手做的,你多少给点面子哦。” 姜予安被她的语气逗笑,终于弯了弯唇,“很好吃的,阿姨厨艺是越来越好了。” 她也拿公筷给温凤娇夹了菜,心情好转的同时也有些愧疚。 这到别人家来做客,一直让主人家照顾自己,实在是不应该。 而且温阿姨太照顾她的情绪,因为她不喜欢那个亲昵的称呼,所以便自称阿姨,让姜予安觉得很暖心。 她努力牵扯起笑容,试图让自己不因为傅北行毁气氛的时候,就听温凤娇对傅北行开口。 “你自己夹点菜去茶几吃,别在这儿碍我和安安的眼。真是的,平时喊你回来吃饭爱答不理的,今儿也没喊你过来你倒是自觉得很!” 傅北行:“……” 他缄默地看了温凤娇一眼,只见母亲压根就再不给她一个眼神,将她数落一顿之后又开始给姜予安夹虾,还是剥好的。 “安安快尝尝这个虾,今天刚捕的,煮的时候还是活的,新鲜呢。” 姜予安格外不好意思。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才是温阿姨亲生的,而傅北行是捡来的一样。 她见傅北行真的开始夹菜,作势打算离开餐厅的时候,忍不住道:“我没事的,你……还是一起吃饭吧,人多吃饭香一些的。” 温凤娇冷嗤,“让他滚一边去,看着他就碍眼。 ” 骂完傅北行,转头跟姜予安说话的时候声音立刻软下来。 “安安,我知道你也讨厌他,这臭小子是不是到现在还没把离婚手续给你办好?明儿我就押着他去办了!” 傅北行:“……” 这次不光是看温凤娇,目光还顺带在姜予安身上扫过。 但只是一眼,就已经收回,夹了一些菜起身去了沙发那边,拿了一张小板凳就着茶几开始吃。 快一米九的个子被拘在那矮桌上,看着格外心酸。 就像一只被主人抛弃扔到一边的宠物狗,没有主人的照顾,只能开始自己翻找垃圾桶。 姜予安心不在焉地收回视线,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的手。 他伤到的是右手,而平时做事包括这会儿吃饭夹菜也是右手,如果刚刚她没看错的话,傅北行的伤口应该又裂开了。 “安安?” 察觉到姜予安失神,温凤娇喊了她一句。 姜予安收回视线,有些不好意思,“手续的事情等傅总空了去办都行的,我不急。至于前面……我不讨厌他的。” 只是也不喜欢了。 不敢再喜欢。 茶几旁,傅北行端坐在小板凳上。 他听力好,餐桌那边聊天的声音也不小,况且就两个人,说的话也不杂,哪怕被赶到这儿,同样是听得一清二楚。 不讨厌吗? 傅北行低眸看着自己的手掌,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眼底情绪莫名。 不讨厌,至于一看到他就收敛笑容,说话都不想说了。 脑海里划过姜 予安看到自己时震惊的表情,傅北行忽然饭也吃不下去了,索性撂了筷子坐着冥想,试图把胸/口闷着的一股郁气给消散。 陈妈看着傅北行长大,知晓太太是故意的,但还是心疼他,偷偷从厨房拿了一些新鲜热乎的菜过来。 是晚上做多剩下的,没人打动,还是干净的。 傅北行没胃口,打算让她端下去,余光瞥见碗里的虾,“还有多少?” 他抬了抬下巴。 “就这么多了,我都给少爷你拿过来了。” 虾买的多,剩了一小半碗,陈妈单独盛出来。 傅北行把虾端出来,“其他的送回去吧,我吃不下。” 他都这么说了,陈妈也不好说什么,又把东西都端回去。 不过她心里也困惑,明明少爷最讨厌吃虾的呀,嫌这玩意儿带壳吃难吃,剥起来麻烦,处理不干净还有沙子,做得不好一股腥味。 总之,尝过一次之后就再不想吃。 真正爱吃这玩意儿的,是餐桌上的姜予安。 傅老爷子宠她,每次来傅家玩老爷子都让厨房做一份,白灼红烧各种花样换着来。 不过作为佣人,陈妈从来不好奇,也不多打听什么事儿。 既然傅北行要虾,那她就给,反正这玩意儿是好东西,多吃对身体好! 餐桌上的人偶尔目光也会瞥过来,只有高大挺直的背影,还有部分侧颜。 也看不清他做什么,只知道他很专注。 傅北行离开餐桌之后气氛虽然好转,可姜予安仍然觉得 哪里不对,没多大胃口吃着,也没什么话和温凤娇谈。 温凤娇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后面也安静吃着东西,偶尔余光瞥了一眼沙发上的傻儿子,闪过一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饭菜几乎没动,姜予安已经放下筷子。 温凤娇惊讶:“这就不吃了,没吃多少呢。” 姜予安摆手推辞,“吃不下了,而且你知道你我在小南阁上班,那边不缺吃的。” 话自然是假的,她这两天忙的要死,做出来的食物一人一口几乎就没了,她根本就没吃什么。 这会儿吃的东西只是垫个肚子,她打算回去再自己煮点面吃。 人都放了筷子,温凤娇也不好再劝,正打算让人去吃点水果说点话的时候,一个小碗忽然砰地一声放在姜予安面前。 为她剥虾 餐桌上两人均是一愣。 端着食物过来的男人却神色淡淡,放下这小碗之后也没说什么,抽了一张纸巾就打算离开。 还是温凤娇先反应过来,抬手就往傅北行臀上来了一巴掌:“要死啦没看到安安都已经放下筷子了,你现在端上来干嘛?” 清脆的声音让傅北行一怔,整个人倏然紧绷,擦拭手指的动作也停在半空,下意识朝姜予安看过去。 后者大概没想到平日注重形象的傅夫人会来这么一下,也忍不住弯唇。 傅北行抿唇,脸色有些不自然地挪开。 他又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眉头稍稍蹙起,“你们这就吃完了?” 桌上的饭菜几乎上没动过,与他被赶走的时候相差无几,等同于根本没吃什么。 温凤娇轻轻哼了一声,“还不是你在这里,弄得我和安安都没什么胃口。” 傅北行:“……” 他倒是没反驳,这让温凤娇看他顺眼不少,再开口时终于是替他说好话。 “剥了这么多虾,也是辛苦了,这不吃倒是浪费了。安安呐,要不你就将就着吃些吧,也不多,端茶几那边去,一边聊一边当零食吃了。” 温凤娇扭头去看姜予安,目光热切,“你晚上也吃得太少了,阿姨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这个虾是陈妈白灼的,你就多吃两个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姜予安一时之间竟然不好拒绝。 她还是推辞了一下,“阿姨,你做的饭菜挺好吃的,是我 不太饿,所以才吃得少,这虾……” “虾又不是碳水不占肚子,那就当零食吃好了!” 温凤娇从椅子上起来,直接把那小碗往姜予安手心一塞,都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扭头朝厨房扯着嗓子喊,“陈妈,来把餐桌收拾一下吧,我们都吃好了!” 陈妈应了一声,“马上!” 姜予安也不好再在餐桌上坐下去了,筷子是她先放下的,温阿姨都已经站起来,她再坐着就不礼貌了。 只能在陈妈拿着抹布出来的时候,抱着小碗先离开。 温凤娇推她,“安安先去沙发那边坐一会儿,我切点水果过来。” 至于旁边的傅北行,她是看都不看一眼。 连姜予安都觉得温阿姨有些过分了,虽说老母亲嫌弃儿子,可也没这个嫌法呀。 “一起过去?” 她主动对傅北行开口。 倒不是可怜他,她只是觉得来人家家里作客,不能因为自己坏了人家母子感情。 至于傅北行去医院看姜笙的事情,她心里有些抵触,不过转念一想,他去看自己喜欢的人不是应该的嘛。 即便傅北行昨晚护着自己,那也只是他对心上人一些行为的不赞成,不代表姜笙从此在傅北行心里就是过客路人。 感情哪儿有那么容易被磨灭的,就好比她自己现在还是会因为傅北行而牵扯起情绪,无法彻底放下,理智一直在和感性做斗争。 和傅北行开口,是她想和自己和解罢了。 一直揪着这些事情 不放,多累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姜予安觉得心头一松,脸上的笑容也轻易绽放,甚至对碗里剥好的虾都产生了食欲。 傅北行却还愣在原地,似乎对姜予安主动和自己讲话这事还有些难以置信。 还是旁边的温凤娇推了他一下,“还不过去,愣着干嘛!” 她冲傅北行挤眉弄眼,低声骂了一句。 傅北行回神,侧目看了一眼已经在沙发上坐下的女人,抿唇迈步朝那边走去。 茶几上先前傅北行的碗筷已经被陈妈收拾干净,那堆虾壳也已经打扫进了垃圾桶里,只剩下姜予安先前带来的一些点心。 傅北行跟过来后,就看到姜予安坐在方才自己坐过的小板凳上戴着手套在吃虾。 他脚步顿住,忽然就想起他们很小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如今这模样。 她似乎,没怎么变过…… “你站那儿做什么,怎么不坐啊?” 姜予安吃了两口之后没见人,回头一看就瞥见立在沙发后身影高大的男人。 傅北行收回目光,绕步在姜予安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沙发和小板凳的有高低差,加上傅北行人本来就高,人坐在姜予安旁边,稍稍侧目就是她的头顶,往下是她皙白的脖颈。 他忽然想起昨晚她褪去半身礼服,露出伤痕斑驳后背的模样。 顿时,傅北行喉咙便有些发紧。 “姜予安,你……” 低哑的嗓音溢出,却忽然失去了声音。 是要问她身上的伤怎么来的?答案她 昨晚已经说过,还能怎么来的。 又或者问她当初为什么不说?可还能为什么,寄人篱下自然不敢。 傅北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似乎一切言语在她看到满后背的伤痕时,都显得格外无力。 “我?我怎么了?” 姜予安咬着食物这转头,漆黑的眸显得无辜。 “没什么,你吃吧。” 傅北行思绪复杂,挪开视线,不敢去看她。 姜予安莫名。 她如今对傅北行的好奇心不重,也懒得搭话,索性回头继续吃。 只是余光稍挪,便看到傅北行右手的纱布染了血迹。 比他在餐桌上坐着的时候明显很多,很大概率是因为剥这碗虾而弄开的。而他也仿佛感觉不到疼,右手随意地搭在身侧,懒得顾及一下。 吃人嘴软,姜予安还是忍不住提醒:“傅北行,你的手……” 傅北行闻言垂眸,这才发现掌心又渗出鲜血。 他脸色一变,抬眸便对姜予安道:“你放心,我刚刚剥虾戴了手套,没有弄到你食物上的。” 姜予安愣了一下,没料到他第一反应却是和自己说这个。 无奈,只好解释:“我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伤口又裂开了,先去包扎一下吧。” 傅北行沉默了两秒,随后嗯了一声,起身去找医药箱。 老宅离市中心有些远,家里都备着纱布药物之类,只不过傅北行没住这边,对东西放置不是很熟,有一会儿才找到。 重新回到沙发的时候,姜予安 那小碗虾都已经吃完。 她没打算帮傅北行,只坐在一旁看着男人自己拿出干净的纱布和药物,然后拆了那染血的纱布之后左手不顺地去拿面前沾药。 那动作看着十分不协调,偏偏还要坚持去完成,一点点地把淤血处理。偶尔力道不对,棉签直接怼进他的伤口里。 姜予安有些看不下去,秀眉蹙起。 傅北行道歉 “我让陈妈过来帮你上药吧。” 姜予安开口,人从沙发上起来,顺带把那只小碗带去厨房,只不过一分钟之后还是一个人回来。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温阿姨给赶回来,还不让陈妈跟着过来,甚至还在厨房骂了傅北行几句。 这种帮忙没有任何结果的行为让姜予安有些尴尬,顿时有些不想凑过去。 傅北行余光已经瞥见她的身影,抬眸看了她一眼。 见她一人,英俊的脸上也没什么反应,只换了一枚棉签继续戳着自己的伤口附近的血迹。 “抱歉,陈妈和温阿姨还在忙。” 姜予安走近,垂眼看着他笨拙的东西皱眉。 “要不,你还是等一会儿吧,厨房已经快收拾干净了。” 他在继续这样擦的话,这伤口怕是裂得更严重。 傅北行却是轻笑了一声,从胸腔里溢出低沉的不屑。 他抬手就将那枚棉签扔进垃圾桶,也不管伤口有没有处理干净,直接拿起医药箱中的纱布。 “等什么?等我妈出来再当我面骂我活该?” 姜予安沉默了。 方才她去厨房喊陈妈/的时候,温凤娇的确说过类似的话,甚至比傅北行嘴里的更加刻薄。 ——给他上什么药?他死在外头最好!别人都拿刀给他破了皮,他呢?还眼巴巴地跑到医院守着人,生怕别人死了。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有那个脸关心别人。安安就让他自己折腾,他活该! 放在以前,姜予安自己都要说一声 活该。 不过傅北行这伤怎么受的她心里清楚,倘若那晚不是他挡下来,说不定这一刀还是落在三哥身上,或者其他无辜的人身上。 就事论事,这个伤她无法说活该。 “我来帮你上药吧,你这样弄肯定是不行的,还没处理干净就包扎起来,到时候发炎了还不知道拖多久。” 眼见傅北行就要这样把伤口包起来,姜予安实在是看不下去,连忙抢声道。 右手的活动量本来就大,看傅北行那架势是一点都不在意,如果再这样随意处理,指不定越来越严重,这只手废了都有可能。 她可不想以后再见他,次次都想着他这只手。 “愣着干嘛啊,手伸出来了。” 姜予安动作很快,先将药物和镊子都拿出来,纱布也用剪刀剪成合适的长度放在旁边备用。 伤口需要先清理一下,把周围的淤血去除再擦拭药水,最后再包扎,像傅北行那样随便抹两下肯定是不行的。 她拉过小板凳在傅北行腿边坐下,见他依旧不动,又重复了一句。 傅北行拧眉,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不用了,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这动作落到姜予安眼里更是挑起她的怒火,她瞪眼:“伸出来!” 傅北行抿唇,低眼对上那双噙着怒意的黑眸,犹豫了一会儿才冲她伸出手。 “可能有点……” 他迟缓开口,话才讲出来就被姜予安急促的声音给打断。 “傅北行我发现你真是有 病,你是没有接收疼痛的神经元还是怎么的?温阿姨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你就是活该!明明手受伤了还握紧,你这只手要是废了可别怪我头上!” 姜予安是真的生气,她就没见过这么不爱惜自己的人。 受伤那晚也是,明明可以先去包扎,非得跟着他们一起驱车去医院,怎么没流血流死他! 傅北行眉头蹙得更紧,“我为什么要怪在你头上?” “你可闭嘴吧!” 姜予安打断他,沾了药水的棉布开始擦拭他的伤口,冰凉伴随着疼痛传至大脑皮层,也让傅北行整个人稍稍紧绷。 血迹慢慢抹去,露出伤口本来的面目,加之傅北行的任性,露出森森血肉显得格外狰狞。 姜予安也是这会儿才发现傅北行这一刀受得有多深。 如果再深一点,或者是刀口稍微往上一点,恐怕就要伤到骨头。 “如果你害怕的话,我自己处理就行。” 傅北行见她一直盯着他的掌心,又忍不住想蜷缩起手,将那狰狞翻卷的血肉给藏起来。 “你别乱动!” 察觉到他的意图,姜予安抬眸瞪他一眼。 她换了药水和上药的工具,动作小心翼翼,“可能有些疼,你一会儿忍着一点。” 傅北行垂眼,看着面前这张皙白明艳的脸蛋,本想再问一句她不害怕吗,随后想到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嗯了一声。 沾了药水的棉签在伤口旁边擦拭,动作很轻。 姜予安很认真,还小小地 吹着他掌心的伤口,待需要重新沾药水的时候,又跟哄小孩一样重复了一句,“疼得话你就说,我就轻一点。” 傅北行全程缄默,什么话都没说。 疼他倒是没感觉到,只是棉签落在伤口附近的时候,戳得他心头有些痒痒的。 他说不出那种复杂的情绪,只是希望此刻的时间能慢一点。 可惜平静总有结束的时候。 “好了。” 最后一点药上完,姜予安松了一口气,取来早就剪好的纱布给他包扎,顺带提醒。 “你这道伤口伤得很深,差点都见骨头了,还是得好好养着的。手很重要的,你不好好照顾到时候严重了,后悔都没地方后悔。” 她包扎的手法很娴熟,一个漂亮的结打好,便开始收拾茶几上的药物。 傅北行垂眸看着自己的手,那番话没听进去多少。 他在想,如果这伤好的慢一点,能不能让她多包扎几次?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就被他给压下去,想起姜予安娴熟的手艺,傅北行忍不住问:“你从前在姜家,都是自己包扎的吗?还是……在国外学的?” 姜予安手上的动作一愣,有些复杂地回头看他一眼。 喝酒断片的事情她不记得,所以对于傅北行问出国外时她还是错愕。 但她也没问傅北行怎么知道国外的事情。 姜笙做的,他应当是知道的吧。 可即便他知道了,也没有对姜笙做什么不是吗? 还生怕她死了,去医院眼巴巴守着。 姜予安 脸上情绪慢慢冷淡,声音也多了几分冷意:“这和傅总你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傅北行蹙眉,不明白方才还好好地替他上药的人怎么忽然变了态度。 他下意识想卷起手,看向重新包扎好干净的纱布,到底忍住。 “抱歉,我只是好奇,如果让你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留宿傅家老宅 姜予安闻言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安静地将医药箱收拾好。 “把东西放回去吧,后面一周尽量不要用右手。你应该有家庭医生,实在不行就去医院,不要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她淡声说道,将医药箱往傅北行面前推过去,面色平静地拿了一张湿纸巾低头擦拭着自己的手。 傅北行乖乖照做。 等他再回来,温凤娇已经端着切好的水果和姜予安挨在一起,又开始闲聊起来。 倒没说在姜家发生的那些事情,只是问了一些姜予安回国后的现状,还有她哥哥的事情。 傅北行没过去坐,只是静默地站在沙发后,左手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 也没说多久,姜予安忽然开口说要走,“温阿姨,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再晚恐怕我哥哥就要担心了。” 傅北行抬起眸,朝她看过去。 温凤娇不愿放她走,拉住姜予安的手。 “回去做什么?这大晚上的,老宅离市区又远,不如就在我这边住一晚上,你的房间一直在呢,里面的东西和之前一模一样,陈妈隔两天就打扫,不脏的。” 陈妈也跟着附和,“是啊予安小姐,我每周都换洗一次被套,就盼着你什么时候回来住一晚,也让夫人高兴高兴呢。也就是老先生不在了,他如果还在,肯定早就盼着您回来住。” “可是……” 姜予安还是犹豫。 如果傅爷爷在的话,她肯定二话不说就留在老宅,可现 在…… 但陈妈提及,倒让姜予安有些念想。 温凤娇瞧出她心中所想,趁热打铁:“安安你也三年没回来了,从前也在老宅没少住,不如就歇一晚,也不碍着什么事儿,顺带还能看看以前爷爷给你留的那些东西。至于你哥哥那边,打个电话就成,你要是怕你哥哥,让温阿姨来讲!” 姜予安被这话给逗笑,也动了一点心思。 无他,只是她想起来老宅这房间里面的确有不少的玩意儿,值得她去看看。 她从前没少在傅家住,因为在这边不用受姜家的气,更不会有打骂。 傅爷爷也是把她当亲孙女疼,还专门给她置备了一个房间,很多给她的东西她怕带回姜家就被姜笙抢过去,就放在傅家老宅这边。 “那温阿姨,我就多打扰一晚,你不要嫌我烦。” 温凤娇白她一眼,“你这死丫头说的什么话?我巴不得把你当亲闺女养,日日住在这里陪我最好,偏偏你这个鬼东西不愿意认我当干妈,一口一句阿姨叫得我心都碎了!” 姜予安只笑不语。 温凤娇这话是否真心尚且有待商榷,即便是全心实意,她也不会答应。 从前婆婆变成干女儿,未免太尴尬,还是拒绝为好。 “既然予安小姐要在这边住,那我去收拾两件干净衣裳出来。” 陈妈脸上笑逐颜开。 自从老爷子走后,这老宅鲜少有今天热闹的时候了,不光温凤娇高兴,她也乐得不行。 陈妈正要上 楼,一直在旁边无声站着的傅北行终于开了口:“陈妈帮我也收拾一套换洗衣物出来,麻烦了。” 陈妈正要应声,就被温凤娇给打断,“你搁这儿凑什么热闹?你这大晚上不去守着你那寻死觅活的小白花,在我这儿住什么住?” 傅北行理直气壮,“夜里山路不安全。” 至于姜笙,他直接忽略。 温凤娇冷嗤:“今晚倒是不安全了?从前那次不是吃完饭就走,留你都留不住!” 姜予安坐在一旁捧着一杯水慢慢喝着。 她对于傅北行要留宿没什么感觉,既然做好在老宅这边住的打算,就考虑过这件事。 反正在清溪别墅都和傅北行待在一起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她留下来主要原因还是想看看从前在傅家藏起来的东西。 温凤娇也一直骂傅北行,又讽刺了两声忽然松了口:“你要是想留宿老宅也行,那把手机放这儿,别给我一接到电话就跑。这大晚上万一又谁要死要活,还非得你这个超人英雄去救!” 不谈这次姜笙自杀,从前老爷子还在的时候,这种事情没少发生。 那时傅北行还在老宅这边,被傅爷爷管得严,没有在市区另外买房子。但傅北行脾气也犟,每听话回来住,可只要接到姜笙电话就走,哪怕半夜也驱车离开,温凤娇没少因为这事儿骂她。 姜予安也知道这些事情,听到温阿姨的要求,忽然心里轻松不少,料定傅北行肯 定会走。 她虽然不介意傅北行留宿老宅,不过这男人要是走了,她会觉得舒服不少。 但令人意外,傅北行直接将手机关机放在茶几上,不带半点犹豫。 他也不再在旁边站着,直接在沙发上坐下,抬眸看向陈妈:“麻烦陈妈了,帮我准备一套换洗衣服。” 陈妈看了一眼温凤娇。 后者点了点头,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哼了一声,稍稍点头。 陈妈冲傅北行应了一声,转身上楼。 温凤娇懒得看旁边的傅北行,清贵的眼眸在茶几上扫了一圈,忽然绽放出笑容:“安安这是你亲手做的吧?阿姨还没尝尝呢。” 姜予安笑:“在小南阁跟着宴大厨学的,我想着温阿姨也不缺什么,买东西有些浪费,就亲手做点面点带过来,也不知道您爱不爱吃。” 她带来的是中式面点,盒子里小点心做成苹果的形状,如果不是大小不同,简直可以以假乱真,让人以为是真的苹果。 “可真漂亮,都让人舍不得吃。” 温凤娇感慨,仔细咬了一口,面上就露出惊艳。 “味道不错的,可比外面蛋糕店卖的那些什么慕斯啊好吃,那些个蛋糕太甜了。要我说,还是我们老祖宗的手艺好,模样精致味道还好!” 姜予安没否认她的话,“你要是喜欢,下次我再做点其他面点给你带来。” 她跟着宴师父学厨艺的时候,一学就会,所以从前偏爱西点,虽然现在也不否认西点有自 己的特色,但如今却觉得中餐她要学的更多。 尤其是在国外待了三年之后,更觉得从前自己无知。 这次重新回到小南阁,便将从前师父教她的手艺重新捡起来,每次做出精致的面点,成就感也拉满。 无人在意的角落,傅北行也拿了一块面点。 入口,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傅北行,你给我滚出去! “您也说了是当初,可人总归是会长大的,哪儿能一直停留在过去。至于感觉……” 姜予安扯出一抹轻笑,眼底一片清冷。 “我只能说,他在我生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现在也是。只是现在的我不会再和从前一样,因为一点点的不同而放弃我生命中其他重要的东西。” 更何况,现在的傅北行在她的世界里也不会再如当初那般重要,别说让她放弃其他。 相反,傅北行才是被放弃的那个。 将这份喜欢抛弃,她会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更好的东西。 她喜欢传统餐饮文化、她感兴趣的设计、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编织出自己的梦……还有很多她爱着并尊敬着的人,以及宠爱着她的人。 所以她何必,去执着那一份标榜爱情的感情,还是可怜的单恋。 她曾经可能会天真地觉得,这是在与喜欢的人缔造一种数学期望值最短的关系,一旦单恋关系形成双向箭头,就可以向世人表达——瞧见没有,这就是爱情的壮美。 而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傻/逼。 姜予安不欲和温凤娇多谈,“温阿姨,我上楼休息了,就不继续和你闲聊了。” 温凤娇这次没再拦她,略带疲惫地笑了一下,“让陈妈带你上去吧,方才说得有点多了,安安别放在心上。” 姜予安也笑,点了点头便径直离开,不再多言。 她来看温凤娇是因为从前傅家人照顾自己的情分,但这不代表 她什么都要顺着傅家人。 今晚的种种,她不是什么的不知道。 就比如傅北行看似一直在挨骂,好像是温凤娇不待见自己亲儿子,在为她姜予安出气,可实际上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她也看得明白。 无非是温凤娇不喜欢姜笙,不愿意看到傅北行把姜笙娶回傅家。 至于她这位傅家的媳妇,虽然不见得配得上他们傅家的公子,可到底是从小看到大、还是傅老爷子亲点的,知根知底。 与其离婚再去找一个新的陌生儿媳妇拿捏儿子,还不如尽量补救这桩曾经的婚姻,反正傅家也不需要联姻去支持公司。 再提温凤娇对自己的好,说把她当亲女儿看待,只能说真假参半吧。 好是没话说的,姜予安敢肯定她如果真当了傅家的媳妇,傅夫人也不会对她很差。 只是她身上到底留的不是傅家的血,怎么可能当得了她真正的亲女儿。 想清楚之后,姜予安脸上露出释怀的笑。 她没多想,只是觉得很正常。 如果温阿姨全心全意对她好,她反倒会觉得愧疚,这样的关系就挺好。 想着,陈妈已经领着她抵达房间门口,“予安小姐,你的衣服我给你放在床边,都是干净的,你直接换洗就好。” 姜予安点头,“谢谢陈妈,辛苦了。” 陈妈笑笑:“我应该做的,您早点休息,记得和家里人发个消息。” 姜予安嗯了一声,和陈妈打了一声招呼就进去。 也得亏刚刚得到 提醒,她差点忘了给商榷他们发消息,转身之际拿出手机在微信上给三位哥哥说了一声。 当然,怕他们又生气,她特地补了一句是因为小时候在傅家住过,偷偷藏了一些东西在傅家,趁这次过来想回忆一下。 感情牌打完,最后又加了一句夜里山路不好走,安全原因让她留宿一晚。 如此,即便是商榷他们还有意见也不好说什么。 打的字比较多,沉浸在手机里头的姜予安也没听到房门落锁的声音,一直到洗手间的门被拉开,传来的动静才让她下意识回头。 入目一切也让她惊恐地瞪大眼:“傅北行?你为什么在这里! 男人刚从浴室里面出来,全身上下只腰上围了一件浴巾,上面什么都没有,雾气充斥在他周围,混杂湿漉漉头发上滴落的水珠一起往下,从他结实的胸膛淌下,滑/落至腹肌,最后顺着流畅结实的线条钻进浴巾中。 明明一副雨林湿润美景,偏偏看得人口干舌燥。 傅北行闻声抬眸,不轻不重扫了她一眼。 相对比起女人脸上的惊慌失措,她显得稳重得多。 倒也不是没有意外,只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眉头蹙了一下,随后面上便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拿着毛巾随意地擦拭着头发,朝着这边走来,“陈妈说我睡这间。” 姜予安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结实的胸膛朝着自己这边移动,下意识想让开。 但男人却停在她面前。 姜予 安愣住,漆黑的眼眸中有些慌乱。 “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啊!”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傅北行笑了,一贯淡漠的眼眸染上细碎的笑意。 “姜予安,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房间是我先进来的,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反而先发制人,还让我别乱来。而且你看看你我现在这样,到底谁看上去容易乱来?” 他故意压低声音,人也稍稍弯身,好与姜予安平视。 男人深邃的眼眸与她直直对上,水滴从他冷硬的面庞滑/落,顺着他结实的后背、胸膛滑下去…… 离得更近,姜予安看得也更清楚,心头莫名的情绪也燃烧得更快。 她慌乱地别开视线,有种要拔腿逃走的失控感。 待视线看清房间的装潢后,姜予安立刻找回底气,“这里明明就是我房间,我这样问没问题!” 她生生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倔强地看回去。 傅北行也跟着她方才的目光扫了一圈,重新落回她脸上,笑意不减:“你房间?” 三个字,咬得很轻,带着一种戏谑的打趣。 姜予安被他看得不自然,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家的房间,是我从前住在你家的房间,这样说可以了吗傅少爷?” 傅北行仍笑,“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自己抢着解释的。” 他站直了身,拿着毛巾擦拭着自己的湿发。 姜予安气急败坏,咬着牙瞪他。 傅北行不以为然,擦了 两下抬眸看她,“对了,你吹风机习惯放哪儿?我去吹个头,你拿衣服去洗澡吧。” “傅北行!” 姜予安终于受不了,磨了磨虎牙,抬起手指着门口。 “你给我滚出去!” 老宅这边的婚房 傅北行不咸不淡地睨了她一眼,弯了弯唇:“行啊,你去把门打开,我立刻从你面前滚出去。” 听到这话,姜予安也稍稍反应过来,想起自己和二哥发消息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声音。 只不过那会儿她不知道傅北行在浴室,就没把那道声音放在心上。 如果是真的…… 姜予安抬眸,对上傅北行噙着笑意的双眸,忍不住咬牙。 她不信这个邪,还是朝着房门走过去。 果然,门是锁着的。 她愤愤地拧了几下门把手,仍然打不开,她气急,直接踹了一下房门。 身后,目睹一切的傅北行忍不住笑了一声,声音还不小。 “你还笑!” 姜予安转身,愤愤地看着他。 回国之后,她想过被姜家人算计、被傅北行算计,甚至还想过蒋延洲,可独独没想过温凤娇会算计自己,对象还是和傅北行! 想到今晚要和傅北行共处一室,她心里就烧着一团火。 尤其是看到不远处的男人一派慵懒,蓄着笑意的时候,这团火烧得更甚。 她也不管那身结实的腱子肉,直接质问:“傅北行,是不是你故意的?” “什么?” 傅北行一愣,不过立刻反应过来。 他对上姜予安愤怒的黑眸,笑意不加收敛。 “我故意的?姜予安你好好动动你聪明的小脑袋,我要是故意的,上次你喝多了酒往我怀里钻的时候我早对你做什么了,至于等到现在?” “傅北行你——” 姜予安脸色涨红, 一部分是气的,另一部分是羞的。 “……我不可能往你怀里钻!” 她气势弱下去,声音却不小。 喝醉酒之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所以反驳得很没有底气。 而且据蒋延洲所说,那天的确是傅北行把自己给抱走的,不排除是她自己…… 傅北行也吃定她这一点,“你喝断片什么都不记得,怎么肯定你不可能往我怀里钻?要不要我托关系让人把九号公馆的监控调出来,看看那天傅太太到底有多主动呢?” 他故意拉长声音,看着姜予安羞愤的表情,脸上笑意更大。 最后那句话,特别是‘傅太太’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姜予安实在气不过,差点冲过来捂住他的嘴。 但看到男人光溜溜的身上,到底是忍住动作,只愤愤地瞪他:“你不要说了!” 过犹不及,傅北行也当真闭嘴,“吹风机呢?” 他漫不经心问。 姜予安不想看他,绕过他拿去手机在沙发上坐下,“浴室的柜子里。” 她从前住在这里的时候吹风机一般是放在那里,如果陈妈没动的话,应该还在。 傅北行扫了她一眼,见女人脸色不虞看着手机,没有再嘴贱说什么,拿着毛巾去了浴室。 很快,里面传来嗡嗡的杂音。 姜予安心烦意乱,胡乱戳着手机。 和傅北行一起被关进同一间房的事情她不能和二哥他们说,但也没心情再和二哥他们说别的。 如此,姜予安更加心烦意乱,滑动着手 机带着几分泄愤的意气。 浴室里面的声音停止,她也随手将手机扔在茶几上,跟着倒在沙发上。 从于是出来的傅北行入目就是这场一副场景。 女人脑袋埋/进沙发的角落里,歪着身子倒在上面,下半身耷拉在地上,动作看上去无比滑稽。 傅北行脸上的笑意早已经收敛,原本只是看她表情想逗逗她,这会儿再看,也是知晓她是真心不想和自己待在一起。 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迈步朝着姜予安走过去。 “去洗漱吧,再怎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也就一晚,睡一觉就过去了。” 他在沙发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姜予安本闭着眼睛,听到他的声音睁开,然后坐了起来,冷着脸看傅北行:“你还真想和我睡一间房?” 傅北行耸了耸肩,“那我能怎么办?我妈把我俩锁在一起,我也出不去,你总不能让我从窗户跳下去吧,瘸了腿你照顾我?” 话音落下,姜予安就朝他扔了一个抱枕过去:“傅北行,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嘴这么贱!” 吃饭的时候他沉默得跟个哑巴一样,这会儿是开了什么开关是吧。 还瘸了腿她照顾,他去死好了! 似乎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傅北行躲开抱枕后抬眸睨了她一眼,“傅太太,奉劝你最好不要咒我死,这离婚手续还没办,我要是死了,你这辈子都摘不掉傅太太这个头衔。” 姜予安也不让口舌,“你要是死 了我立刻改嫁!” 傅北行却笑,“那我尽量,活久一点。” 这话题也让姜予安意识到不对,说着说着就被他绕到一边。 她呸一口,“傅北行你要不要脸?还活久一点,你活久一点这婚也得离!” 对面坐着的男人终于收敛了笑意。 他抬眸看了姜予安一眼,没有再接话。 房间里也忽然沉寂下来。 好半晌,一直等傅北行这杯水慢慢喝完,他才开口打破这寂静。 他放下水杯,温声对姜予安道:“你去休书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睡沙发或者打地铺都行。时间也不早了,你跟我在这里耗着更难捱,总不能一晚上都跟我斗气吧,还不如睡一觉,你说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姜予安只是气不过而已。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从沙发上起身,拿了床边陈妈准备的衣。 进浴室之前,姜予安回头看了一眼傅北行,还是忍不住想骂他。 “傅北行,你说陈妈让你住这间房,你难道就没脑子吗?这房间里面的东西都是我的,你还跟着进来,你还说我没脑子!” 傅北行抬眸,鼻息间溢出一声轻哼,“傅太太,你洗漱的时候可以好好回想一下,这房间和你当初住的时候有哪些不同。” 姜予安锁眉。 傅北行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忘得干净。 但与此同时他心里也升起几分不虞,明明睡衣极其宽松,还是觉得胸/口闷的发慌。 他开口,定定地看着姜予安。 “这是我们结婚之后,老宅这边改的婚房,你忘了?” 将就 婚房。 如果不是傅北行这么一提起,姜予安还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她抬眸,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一眼,大致的装潢是和记忆里自己住在傅家的房间相差无几,不过再仔细看看就能发现明显的不同。 多了一个衣帽间,应该是后来直接把隔壁房间打通的。 不光如此,床边铺着的地毯连接外面的阳台,只不过被帘子遮挡,这会儿被提醒姜予安才发现。 这个位置,以前在她的房间只是一个飘窗的。 显然,这间房并不是她曾经住的,只是她的东西被搬过来了而已。 “想起来了?” 傅北行看她的表情,笃定道。 姜予安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是,谢谢傅总提醒,刚刚想起来了。也很抱歉,今晚要占用一下您和您未来太太的房间。” 傅北行一哽,剑眉蹙起:“姜予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姜予安弯唇,“傅总觉得我怎样说话才算好好说话呢,我难道说得有错吗?我们迟早要离婚,你也迟早要娶其他女人,老宅这边的房子不可能拆,总会给你们布置新房的。而最优解,不就是这间吗?”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一旦傅北行再结婚,即使在外面再买新的别墅,老宅这边肯定要为他们再置备一个新房。 这间房间显然是傅北行以前在老宅二楼住的主卧改造,如果要再做新房也定然是在这间房的基础上再改,姜予安这么说也没错。 “可我们现在还没离婚。” 傅北行盯着那张明艳的脸蛋,忍着郁气道。 姜予安脸上的笑意更甚。 “傅北行。” 她抬眸,在房间里环顾了一圈,最后喊出他的名字。 不是生疏的傅总,也不是生气时才咬牙切齿的称呼,而是语气淡淡,像多年不见的老友。 目光收回,最后落在男人脸上。 “我嫁给你的时候,从姜家出发、在酒和你完成婚礼仪式,中途你就从酒店离席,留我一个人在那里。最后我被送到清溪别墅,一个人在那边等你,等来的就是你让我出国的消息。” “这间婚房,我没来过,更没见过。即便听过,忘了,又如何?” 她一直盯着傅北行的脸,看着男人原本充斥的怒意渐渐消失,整个人逐渐变得低沉,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 他也会在意她忘了这间婚房吗? 他不是连这桩婚姻都不曾在意吗? 送她离开时毫不犹豫,又何必如今假惺惺地喊她傅太太呢。 她不想听。 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充斥期望和幻想。 她会如他当年一般,毫不犹豫地把一点点的希望都给粉碎。迟早,属于他的那点特殊也会她全部被其他东西给代替。 “我去洗漱了,傅总既然没办法出去,那今晚我俩只好在这一间房将就一下。” 姜予安重新拿起换洗衣服,整个人在方才那番话说完之后轻松很多,甚至还和傅北行探讨起在哪儿睡的问题。 “对了, 傅总晚上是打算睡沙发还是打地铺?你个子太高,要不然从柜子里再拿一床被子出来,干脆在地上睡吧。就一晚,应该问题不大吧。” 傅北行抬眼望她,并不言语。 姜予安丝毫也不在意,直直地与他对上:“傅总你难不成想让我睡沙发吧,怎么说我也是客人,还是女孩子……” “姜予安!” 傅北行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原本的低沉再一次被怒意给代替。 姜予安挥手笑笑,抱着浴巾和衣服转身进了浴室。 门关上,傅北行脸上的怒容也慢慢收敛。 他从沙发上起身,垂在腿边的手点了点,随后稍稍蜷缩起,拇指的指腹摩/挲着食指的关节,眸光敛着环顾了一下这房间。 别说姜予安没在这里住过,他也没有。 老爷子病得突然,身体迅速地消沉下去,临终的愿望就是看他们结婚。 他已然忘了当初答应老爷子时的心情,大抵是有些烦躁,但也没有拒绝。 后面便与姜予安领了证,从老宅搬了出去。 这间房改的时候,老爷子在医院还和他讲过。 他说无论怎样都得备着,总有回来住的时候,过年的时候总不能小夫妻两个人在别墅里过,一家子在老宅热闹一些。 他还说结婚当天他们小夫妻在新婚别墅,第二天怎么着都要回老宅,傅家到这一代虽然没什么人,但老祖宗都在看着呢。 他还说了什么呢……傅北行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当初不耐烦听的 东西,现在却成了脑海里的一场梦。 如果没有姜笙,或者他没有把姜予安送走,故事是不是真就如老爷子说的那样发展。 他下班,每天回到清溪别墅会有她做好饭菜等着自己; 过年或其他节日,他会和她一起回到老宅,祭奠一下过世的老爷子,和母亲一起吃个饭,就像今晚一样,甚至他也可以参与其中。 而不是像如今,他回头看看,身侧空无一人。 “傅北行,你在外面吗?” 浴室里忽然传来声响,打破了男人的思绪。 他转身,目光朝身后看过去,只看到浴室门口氤氲出一点点水汽,女人的声音更加明显了一些。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傅北行迈步过去,没怎么样,倒是绅士地停在门口不远处,看着露出一个小缝隙的磨砂门。 “怎么了?”他问。 “你……你能不能帮我在衣帽间再找一套睡衣,我刚刚不小心弄湿衣服了。”姜予安的声音有些犹豫。 “稍等一会儿。” 傅北行也没多想,便去衣帽间给她翻找衣物。 如果他稍稍想一下都能想到姜予安话里的不对劲,浴室里面是干湿分离,她到底有多蠢才能把睡衣给打湿。 而此刻,在浴室里蠢得不行的女人正愤愤地看着手里的衣服。 她围着浴巾,实在想不通怎么有商家能抠成这样,怎么可以把睡衣做成这样?能遮住哪儿啊! 她更想不到,这衣服还是陈妈找给她的。 姜予安想不通 ,也不想去想。 饶是她笃定自己穿成那样出去傅北行也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是她要脸啊! 现在只能寄希望傅北行,能在衣帽间给她找一件能穿的衣服了。 片刻后,男人的手指在门上敲了敲,低沉的嗓音传来,似也有些不好意思。 “衣帽间没有多余的睡衣,都是一些成衣和冬天的衣服。我拿了一件我的衬衫,你要不……将就一下?” 你开口,就是想现在让我离开? 浴室里良久没有传来声音。 好半晌,才听到姜予安重新开口。 “真的,找不到了吗?厚一点也没关系……” 虽然已经初夏,但夜里的温度也不高,而且傅家老宅建在山上,晚上的温度恐怕还要盖着被子,所以穿得厚一点也没事。 反正什么都比她手上这两块布要好。 傅北行也沉默了。 片刻后,他又开口:“我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要不你先穿你旧衣服出来,自己再找找。” 作势,他就要离开。 “等等!”姜予安透过磨砂玻璃眼见外面的身影要离去,只能出口喊住,“你把衬衫给我吧……” 随后,浴室的门被稍稍拉开,女人纤细的手臂探出来。 美中不足的是,手臂靠肩的位置就有一道伤痕打破了这种美感。 虽然只是浅浅的一道,但在烙印在她皙白的皮肤上,便明显得让人无法忽视。像是白玉翡翠中多了一道暗色的裂痕,看着心里便不舒服。 傅北行矗立着没动,盯着那道痕迹蔓延,最后被那道门给遮住,窥探不见更多。 她身上,还有多少如这样的伤痕。 上次晚宴只是露出后背,斑驳的痕迹便触目惊心让人一眼难忘。 却不想,其他地方还有…… “傅北行?” 浴室里的姜予安久久没有拿到衣服,又稍稍扩大了一点门缝,捂着浴巾探出一个脑袋,“你在发什么呆?” 因为这个动作,那只手臂衔接的肩骨也全部露出来,上面攀附的痕 迹也完整地显露在傅北行眼前。 刀划过的痕迹,像一条蜈蚣趴在她肩上,刺得他眼睛疼。 “抱歉。” 傅北行别开视线,匆匆将白色衬衫塞进姜予安手里,人便径直转身。 姜予安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样。 不至于吧,她就露了一个胳膊,他反应就那么大? 别告诉她傅总还是一个纯情大男孩? 姜予安也来不及多想,她已经在浴室待得足够久了,再在里面待下去,身上都要被水汽泡皱了。 收回视线,她便重新关上门把衣服换上。 傅北行的衬衫穿在她身上大了很多,几乎可以当短裙。 她身高并没有得到商家人的遗传,大抵是正长身体的时候被姜家克扣,便只有一个差不多的个子。 对比起她哥哥们还有傅北行这样的,差不多比她高个二十公分。 也无所谓,反正她人没长残、身体没病就行。 从浴室里出来之后,姜予安就被房间里面的稍低的空气包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房间里面的男人抬眸,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抿着唇侧身将阳台的门给拉上。 山里的夜风被门窗阻拦,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陡然升高,尤其是在两人都没开口讲话的 沉寂下。 “你……真准备打地铺啊?” 好半晌,姜予安开口打破僵局。 正在铺被子的男人动作没停,只轻轻嗯了一声,甚至都没抬头看她一眼。 姜予安都忍不住稍稍蹙 起眉头。 她还以为按照这男人的狗脾气怎么着都要开口反驳她一句,比如‘我不睡地上傅太太难不成要我和你一起睡床?’又或者是其他之类的嘲讽。 但实际上,他就是什么都没说。 “傅北行,你生气了?” 姜予安一直盯着他,盘腿坐在床上之后抱起一个抱枕,歪着头看他。 “没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傅北行将被子弄好,抬眸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随后便在地上躺下,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予安砸了咂嘴,“我不是看你情绪不太对嘛,以为是让尊贵的傅总睡在地上,委屈傅总了呢。” 见傅北行躺下了,她也没再多坐着,同样掀开被子。 “对了傅北行,你要不要枕头啊,给你一个吧?” 虽然是问句,她却已经拿了一个给地上的人。 “谢谢。” 傅北行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那我关灯了。” “嗯。” 房间里骤然黑暗,也随着灯光消失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屋外深山里树木被山风吹起的沙沙声,时有时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女人忽然撑着手臂探起脑袋,低声开口:“傅北行?你睡着了吗?” 地上的男人没有言语。 姜予安抿唇,试图从床上起来去拿自己的手机玩。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在新的地方,还是因为旁边的地上睡着一个人,她有点失眠。 只是人还没坐起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 “睡不着?” “啊!”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姜予安吓了一跳,直接惊呼了一声。 小幅度拍着自己的胸,眉头紧紧蹙起,抱怨道:“你吓死我了。” 黑暗中,男人薄唇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是你自己太闹腾。” 姜予安轻哼了一声,试图打开灯去拿手机,手还没探过去就被男人出声阻止。 “房间里面没有充电器,你晚上玩太晚,明早回去会很麻烦。” 姜予安讪讪收回手,重新在床上躺下,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 后知后觉,她忽然发现傅北行的嗓音十分清醒,根本就不像是睡着重新醒来的模样。 “傅北行,你是不是也睡不着?” 她撑着手臂侧过身,瞥着在地上躺着的男人。 傅北行没有否认,轻轻嗯了一声。 姜予安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在床上躺好,声音还带笑,“原来你也睡不着啊,不是我一个人失眠就好了!” 地上的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 房间里再次安静。 屋外的风越来越急,隐隐还有雷声压低嗡鸣的声音,大抵是快要下雨了。 入夏的雷阵雨,应该明早会停,但…… 看着透过窗帘亮起的光芒,姜予安忍不住蹙眉。 “傅北行。” “姜予安。” 两人异口同声,随后再一次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 “你先说。” 声音落下,房间里响起一阵低笑。 姜予安笑意后停,先开了口:“我先说吧。” 傅北行嗯了一声,“你说。” 姜予 安看着窗外的闪烁的光芒,抿唇:“今晚姜笙恐怕要找你,你手机放在楼下,不会有事吗?要不然你……” “姜予安。” 不等她话说完,傅北行忽然冷声打断她。 “你忽然开口,就是想让我从这里离开?还是在这种天气。” 你身上有多少伤痕? 姜予安沉默。 好半晌,在屋外没有声音仿佛这阵雷声和闪电只是恶作剧的时候,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不是怕打雷吗?” 只一句话,勾起很多往事。 是在傅爷爷的生日上,也是在这老宅。 老爷子不喜欢姜笙,岁数大了也不喜欢过寿大肆操办,只在老宅让家里人一起吃个饭,也算是聚一聚庆祝一下。 姜予安自然被邀请其中。 那时姜笙已经差不多算是和傅北行确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只不过老爷子一直不答应,还对外宣称傅家的孙媳妇只有姜予安,于是傅北行格外叛逆。 他回来得很晚,餐桌上碗筷都收拾了他才回来,老爷子都不想见他,早早上楼。 还是她偷偷给他留了点吃食,等傅北行到的时候就在厨房给他热一下。 那晚也是雷雨天气,起先也是低沉的雷鸣。 姜予安记得她把饭菜热好端出来的时候,傅北行接了一个电话就急匆匆地出门,还温声安慰电话里的女孩子,让她不要害怕。 从头至尾,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闪电划过,人也慢慢在她的视线内消失。 随后,一道惊鸣的雷声轰然响起,她吓得直接扔了手里的碗,滚烫的热汤撒在她腿上红了一片,那只碗也碎了一地。 而惊闹声被轰鸣的雷声给掩盖,深夜陈妈早就入睡,她只能忍着恐惧和疼痛把碎片热汤都清理干净。 等到雨过天晴的次日,没人知晓夜里发生了什么,一切 照旧。 而至今,也没人知晓她其实也害怕打雷。 甚至她哥哥都不知道,因为到了雷雨天她会躲起来,在房间里睡觉或者生生忍着。 她坚信,恐惧可以克服,哪怕是天生的。 让傅北行离开,是她想一个人待着。 屋外风急,闪电再一次划破天际,透过窗帘映照进来,但没有听到雷声。 姜予安声音低低:“傅北行,你……” “我睡了,你安静些。” 男人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一如当年他毫不留情的转身。 姜予安也当真没再开口。 她方才其实并不是想再让他走,且不说弄开这门要花多大精力,她也不是傻子听得出来傅北行话里的意思。 不管是他对姜笙没那么上心了,还是出于守诺,他总归今晚是要在这里的。 她开口,只是想问问刚刚他想说什么罢了。 不过既然他生气不愿意再说,她也没有必要再问了。 姜予安翻了个身,背对着傅北行那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只要在打雷之前闭上了眼睛,她就不会害怕了。 轰隆—— 巨大的雷声惊天炸响。 床上的女人一个冷颤,她双眼紧闭,额头渗出冷汗,嘴里也慢慢地在嘀咕些什么。 急雨阵阵,打在屋外的梧桐树上,砸在阳台的玻璃上,嘈嘈切切如战场千军万马的脚步,伴随轰鸣的雷声。 又一起惊雷! 床上的女人终于无法忍受,惊呼出声。 “姜予安?” 傅北行早在听到她低低的呢喃声时就醒过来 ,只当她做了噩梦,便没有理会,此时听到她惊恐的声音,终于忍不住从地上起来。 他去开灯,老宅用的是以前的老电路,早在打雷的时候就跳了闸。 无奈,傅北行只能拉开阳台的窗帘。 光线进来,他看清面前的状况——女人早已经将自己埋/进被子里面,脑袋捂得严严实实,只有雷声轰鸣的时候,才发出一点轻微的颤/抖。 这样睡定然是不行的。 “姜予安……” 傅北行小幅度将被子掀开,好让她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不至于自己把自己给憋死。 但动作只进行到一半,他整个人便僵住—— 床上的女人蜷缩成一团,几乎缩成一个虾米,额前的碎发完全被她的冷汗打湿,那件衬衫也因为她睡姿不对而有些凌乱,露出里面大片的肌肤…… 傅北行视线扫到,忍不住别开目光,可闪电掠过,他看清了里面道道伤痕,便挪不开眼。 又一声惊雷。 床上的女人吓得一颤,似乎还想让自己再蜷缩一点,双臂抱着自己的脑袋,试图往没有光的地方靠近,娇小的身躯慢慢地挪进身后的被子里,嘴里似乎还在呢喃些什么。 傅北行抿唇,低着头缓缓靠近,试图听清她在说什么。 “好冷,我好冷……” “不要打我,求求你们……不打我……” “我要活下去,我不会死的……我不怕,我不怕……” 傅北行垂眸,视线落在女人脸上,看着她额前细细密 密的冷汗,与他被关在黑暗狭窄房间里的状况无异。 他脑海里也隐约想起姜笙的面孔。 次次雷雨天气,她都吵闹着说害怕,要他陪着。 他也去了。 只不过如今想想,他次次去,不过是陪她坐一会儿,或者是吃点东西,哪里看到她的害怕。 傅北行眨了眨眼,手指稍稍抬起,试图拨开姜予安额前湿漉漉的碎发。 只没想到,手指刚落在她脸上,手臂便被紧紧地抱住。 “我不怕……我不害怕……” 她嘴里还在呢喃。 傅北行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轻轻嗯了一声,嗓音低沉:“安安不害怕,只是打雷而已,不害怕的。” 他空出的那只手拉过被子给姜予安盖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不……不是……” “不是什么?”他耐性问。 “不是安安,是圆圆不害怕,圆圆不怕……” 傅北行听清,眸光慢慢沉下去。 “什么圆圆?” 他哑着嗓音问,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浮现在脑海里面。 圆圆…… 抱着他手臂的女人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理解他的问题,但声音还算清楚。 “团团圆圆啊,我是圆圆,不是安安。” 傅北行眸光更沉,哄她的手也停止了节拍:“商圆圆?” 姜予安忽然皱眉,眯了眯眼:“什么名字,土死了!” “姜予安,你是不是商圆圆,商榷是你……” 傅北行试探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又传来一声惊雷,直接将他话音给打断。 而身侧的女人 也再一次惊吓,抱着他的手臂更紧。 衣衫在动作之间也扯动开,露出她肩上完整的伤痕。 傅北行也顾不上再去问她的身世,而是任凭她抱着,哑着嗓子问出另一个问题。 “姜予安,你身上有多少伤痕?” 她害怕 抱着他的女人并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道更紧,大有一副要把他拽着一起躺下的趋势。 窗外的雷声渐小,雨声却越来越大,倾盆般往屋檐上砸。 傅北行低眸看着身侧的姑娘,薄唇紧抿。良久,不忍再看那隐隐约约的伤痕,伸出手试图将她的衣衫给拉上。 温热的指腹才落在她肩上,躺着的女人倏然睁开眼,鲤鱼打挺一般地坐起来。 “你要干嘛。”她盯着他。 傅北行的手还停在半空中,猝不及防对上姜予安的目光,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片刻,他还是收回了手,将视线挪开,“你衣服没穿好,弄一下吧。” 她起来得很突然,白色的衬衫从她肩上滑下,若隐若现的皙白在黑暗中让人不敢多看。 女人似乎有些不解,迟钝地低下头,随后缓缓地皱起眉,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一动也不动。 傅北行才意识到她有些不对劲。 “姜予安?” 傅北行抬起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屋外又闪过一道闪电。 光影掠下,她跟着眨眼,只是那双眸子格外清澈,除了盯着他看,不会有其他任何情绪。 像是被剥去灵魂,只剩一副躯壳。 傅北行抿唇,原本有些烫眼的画面忽然也没有心思再多看,只是沉默地将她衣衫整理好,将扯落的扣子给扣上。 她倒也听话,安安静静地跪坐他跟前,任由他伺候。 直到最上面那颗扣子也要被他系上的时候,软乎乎的嗓音终于 溢出。 “不要这个,很难受。” 她动了动脖子,避开傅北行的动作,拧眉的神情像极了还不明事理的孩童。 傅北行抬了抬手,有一种想摸一摸她脑袋的冲动,不过到底忍住。 他静默地看了她一会儿,问:“姜予安,你……这会儿几岁?” 在心理学的精神分析里面,有过这样的案例出现,平时正常的人在极度恐惧或者是特殊情况下会短暂地丧失部分记忆,让自己处于另一种状态,以此来保护自己。 傅北行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但可以肯定,她曾经所承受的,定然比他想象得,更残酷恐怖。 窗外又一抹惊雷炸响,把跟前的女人吓了一跳。 她一个颤栗,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找不到可以让自己藏起来的隐蔽物,双眸有些迷茫,只能将自己双腿紧紧地抱着。 夏雨急促,似砸在傅北行心上,闷起一阵疼痛。 他低头捡起薄被,试图给姜予安盖上,可人影才靠近,跟前的女人忽然抱住脑袋,嘴里发出幼兽一般的呜鸣。 “不要打我,我可以给你钱,都给你、全都给你……” 先是用中文讲了一遍,随后又快速地外语也说了一遍。 傅北行的动作就这样僵在半空中。 他喉咙有些发紧,发出的声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不打你,不要害怕,嗯?” 姜予安从双臂中稍稍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中充斥恐惧,“真……真 的、不打我吗?” 小心翼翼的试探。 傅北行哑着嗓音嗯了一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没人会在欺负你,不要害怕,已经都好了。” 他耐着性子慢慢地哄着,“不信你看看周围,是不是你住的房间?没有坏人的。” 姜予安真的顺着他的话看了一圈周围,浑身的警惕也慢慢地松懈,但整个人仍然没有得到完全的放松。 不过对比起方才,现在的状况已经好转许多。 “我的房间。” 她毫无感情地重复了一遍,人钻进了被子里面。 傅北行紧提着的心稍稍落下,顺着她的话嗯了一声,“你的房间,不会有坏人进来,也不会有人打你的,睡觉吧,好不好?” 窗外的雨势渐小,不再有急促的敲打声,只偶尔有大颗雨滴落下,砸在屋檐上。 姜予安不睡,清澈干净的眸子望着他,“是你把坏人赶走的吗?” 也不等傅北行回答,女人忽然探出手拉住他,那双沁着水光的鹿眸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还是好害怕,你可以陪我一起睡吗?我不敢睡。” 傅北行拧眉,脸色有些犹豫。 床上的姜予安已经让出位置,可怜巴巴地,“我不挨着你好不好,只要你在旁边就可以的。” 傅北行低眼对上她的双眸,片刻,他听到胸腔溢出低低的声响:“好。” 女人明艳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她立刻在旁边躺下,还拿了一个抱枕隔在中间,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好了, 我不会碰到你的。” 仿佛生怕傅北行被自己占到便宜一般。 男人眼底的阴霾也消失了大半,忍不住弯了弯唇,随后弯身拿了枕头在她身侧躺下。 大概是真的没有再害怕,女人很快就闭上眼睛,抱着那支从沙发上拐来的枕头平缓了呼吸。 傅北行侧目看了她一眼,借着屋外昏沉的光线。 目光落在她额前的那块小小的伤疤上,让他视线稍沉——原本以为那会是她身上唯一一块伤痕,却不曾想,成了她身上最小的一道痕迹。 他收回视线,看着天花板慢慢放空大脑,听着屋外的雨声毫无睡意。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有睡意来袭时,怀里忽然蹭过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携带一股柔和的馨香。 傅北行皱了皱眉,下意识抬起手,但想到什么又放下。 不过那点朦胧的睡意又彻底消散。 女人双臂缠绕得很紧,像是把他当做大型玩偶,柔软的四肢都绕在他身上,脑袋还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靠着。 傅北行并非柳下惠,被姜予安贴着的地方像是着了火,让他忍不住想掀开被子。 他抿唇,小心翼翼试图把她扒拉开。 低沉的雷鸣嗡嗡,怀里的女人又颤了一下,双臂缩得更紧。 思及,到底是止住了动作。 于是一夜都听着雨声,不去想其他的事情,终于在天明将至的时候沉睡了过去。 姜予安一夜好梦。 次日醒来天已经放晴,只间或有树木枝丫上的雨水汇 聚落下,砸在屋檐下发出声响。 听得还算让人静心。 闭着眼睛听了大概七八、十次左右,姜予安满足地睁眼。 随后,她尖叫惊呼,一脚踹开她抱了一夜的男人! 傅北行被踹下床 傅北行直接被踹到地上。 也幸好地上还铺着他昨晚垫着的被褥,不至于让他摔到哪儿。 但饶是如此,人也吓了一跳,尤其是没睡好的起床气让他脸色极差。 姜予安浑然不知,开口便控诉:“傅北行,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你睡不惯床你早说啊,你半夜爬上来算什么?” 男人抬眸睨了她一眼,溢出一声冷笑。 “我爬上来了?姜予安,你又断片了?” 他还蓄着火,不愿意和姜予安多说,直接迈步绕路进了浴室。 姜予安脑子也开始飞速转动。 她昨晚不是喝酒,自然不是断片,饶是一些记忆模糊得宛如梦境,但后面她可怜巴巴地说害怕,求人陪她一起睡的画面却清清楚楚。 而且方才醒过来的时候,如果她没记错,好像真的是她自己抱着傅北行的,还很紧。 姜予安一拍脑袋,整个人泄气又无奈。 天呐,她都做了些什么? 干脆让她死了算了! 不就是打个雷,她以前也没这样啊,为什么偏偏发生在昨晚啊! 姜予安越想越觉得丢人现眼,拉着被子就往头顶一盖,在床上滚来滚去。 进了浴室的傅北行先泼了一脸清水,随后慢慢清醒过来。 思索一下自己方才的行为,傅北行觉得有些过分。到底是因为她承受了一些不该承受的,才导致昨晚的一些举动,他不该冲她发脾气。 想着,他从浴室里出来,正要和姜予安道歉的时候,入目便是这样的场景 。 先是一愣,随后俊朗的脸上扯出淡笑。 看样子,这蠢丫头是想起来了。 也没再多看,傅北行重新进入浴室。 洗漱结束,从里面出来之后就见房间已经被收拾干净,床上的被子已经被叠得整整齐齐,包括地上铺着的褥子都叠好,正放在床尾。 姜予安见傅北行出来,明艳的脸蛋闪过一丝不好意思,“你,洗好了?” 傅北行挑眉,意味不明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姜予安觉得耳根子都烧起来,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宽大的白色衬衫,大概是方才一直在收拾房间,还来不及把衣服换下。 “你要是洗漱好了,那我就进去了。” 片刻,她抬手指了指浴室。 傅北行嗯了一声,让开过去的路。 女人从他身上擦肩过去,忽然被他喊住。 “姜予安,昨晚的事情你想起来了?”他还是问出来。 姜予安步子顿住,垂在手边的手指松了又紧。 半晌,她咬牙:“没有!我断片了,不记得!” 听这语气,原本还有些不确定的傅北行现在便彻底确定。 “好,你不记得。” 他认真点头,随后忍不住溢出爽朗的笑声,好听悦耳。 但落在姜予安耳里就成了刺耳的旋律。 她侧身,忍不住瞪他:“你笑什么?” “好好好,我不笑。”傅北行试图收敛脸上的笑容,可根本控制不住,又弯起唇。 姜予安红了脸,“你还笑!” 傅北行咳了一声,“我只是 想起高兴的事情。” 姜予安:“……” 她红着眼瞪他。 眼看着又要惹到女人,傅北行连忙转身,“我去换衣服,你赶紧洗漱。” 姜予安看着他的背影,咬唇,随后气呼呼地进了浴室。 从浴室里再出来,男人已经换好衣服。 黑色西装外套被扔在床上,白衬衫搭配西装裤,最基本的款式被他穿得十分贵气。 他正在挑领带,正低眸看着抽屉里的各种样式,手上正随意地将手臂的衣袖给挽上,半截结实的小臂露出。 眼见他就要换右手去挽另一只衣袖,姜予安忍不住蹙眉:“我不是说过让你少动那只手吗,你是不是非得把你手给折腾废才肯罢休?” 她过去拦住傅北行的动作,目光在抽屉里扫了一眼,选了一枚暗蓝的领带出来。 “这个吧。” 她看了那套西装,最基础的样式,除了布料比较贵没有多余繁杂的设计,也不用搭配什么很复杂花纹的样式,纯色就好。 傅北行捏着领带指腹滑动一下,摸着感觉布料还不错,心安理得地接受。 随后,又将领带递给姜予安。 她蹙眉,抬眸看他,“做什么?” 傅北行坦然,黑眸噙着笑意:“不是你说的,右手不方便动,麻烦傅太太了。” 姜予安只觉得耳根子又烫起来:“你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 她忍不住反驳,还是接过那枚领带。 视线也没错过他的手掌,包裹伤口的白净纱布又多了一些血迹,不 过颜色已经暗沉,可能是昨晚她不小心把他伤口碰到了。 如此,帮他一下也无所谓。 “低一下。”她收回视线道。 傅北行乖乖听话,微微弯身好让她给自己戴上。 两人靠得很近,不时,他鼻息间又被昨晚那股淡淡的馨香包裹。 他低着眸,入目是她娇小的个子,身上穿着的是他的衣服…… 有些不敢直视,挪开视线便是她明艳的脸蛋,脸上细致的皮肤,微微抿着的红唇,再往上便是那双漆黑的眼眸,此刻很认真地落在她的工作上。 “好了。” 姜予安已经很久没打过领带,往前想还是去年设计成衣的时候打过,今年主要工作都在珠宝上。 看着成果不错的温莎结,她还挺满足。 但傅北行却不那么想,他侧身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心里燃起几分不舒服。 “你有帮其他人打过?”他冷声问。 姜予安正要把他衣袖拉下,毕竟挽着又打着领带看着实在蛮怪,听到这语气动作直接停止。 “管你什么事?” 也不帮他拉衣服,直接去了衣帽间。 里面不过置备了傅北行的衣服,还有不少当季女款的成衣,和清溪别墅那边一样,估计和傅北行一样,温阿姨就是平时备着,以防有人过来住。 傅北行回头看了她一眼,薄唇紧抿。 他倒也没有追问,只是一想到她和方才一样,从前或者将来替其他男人打领带心里就不舒服。 想着,也愈发烦躁,忍不住想扯掉 领带。 手指才碰到,动作又给放下,低眸间将衣袖给拉下,随后将床上的西装外套给捡起。 姜予安挑了一件裙子,换得很快,不时就从衣帽间出来。 长裙无法遮掩她肩上的痕迹,不过夏雨过后天气还算凉快,所以又搭上一件薄针织衫,看着温婉又贵气。 傅北行见她出来,原本的怒气也跟着消散。 “门开了没?” 姜予安对着镜子看了一下搭配,随意问道。 傅北行闻声抬眸,就看到房门虚掩,不知道陈妈什么时候来过。 “开了。”他答。 “那我们走吧。”姜予安挑到一条满意的裙子,心情不错,脸上也露出笑容。 傅北行收回看她的视线,嗯了一声,跟着他往外走。 路过浴室的时候他停了一下,“我去把换下来的衣服给陈妈带下去,她岁数大了,上下不方便,你先下去吧。” 姜予安哦了一声,大脑在那一瞬间忽然想起什么,跟着也冲/进了浴室。 “等一下!” 话音在看到傅北行手上的布料时戛然而止。 为他好 浴室门口,姜予安僵在原地。 她进来得很突然,让正收拾东西的傅北行动作一顿。 那件单薄的‘睡衣’刚被拿起来,似乎也受到惊吓,在姜予安闯进来的时候跟着抖开,版型一览无遗。 姜予安呼吸一滞,想死的心都有了! 傅北行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待看清手上的东西,剑眉微扬。 难怪她昨晚会那么别扭地要求换一件睡衣。 他妈也真是…… 也没说什么,傅北行脸色坦然地将那块称得上布料的睡衣一起放进脏衣篓。 “走吧。” 姜予安见状,收敛起脸上尴尬的神情,默默地跟在傅北行身后。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算不上太好。 楼下,温凤娇和陈妈早就起来,桌上的早饭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种类不少还都冒着热气,像是算准他们这会儿下楼。 看到两人,温凤娇脸上瞬间绽放笑意:“安安起了呀,快来吃早饭,陈妈一早给你做的虾饺,你快来尝尝味道,看看是不是和以前一样。” 至于傅北行,她是一个正眼都没给,好像姜予安才是自己亲生的,旁边傅北行才是捡回来的。 如果不是昨晚那么一出,姜予安这会儿恐怕受宠若惊。不过经历了被锁在房间里面的事情,她对温凤娇的态度也淡下来。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人脸,她也没有太过分,疏离中依旧保持礼貌。 “谢谢温阿姨,不过今天我有些事情要忙,恐怕得先走了。” 温凤娇一愣, 软声劝她:“怎么这么急?这大早上才几点,有事忙也不急这早饭的一时半会儿呀,先坐下吃点东西,好不好?” “妈,人家不想吃,你就不要强留,她那么大的人了,还能饿到自己不成?” 也不等姜予安开口,身后传来傅北行懒散的嗓音。 他将西装搭在沙发上,也没抬眸,径直朝着餐厅走过去。没人上餐桌用早饭,他倒是不客气。 至于他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不蠢的人都听得懂,尤其是温凤娇主动策划昨晚的事情,脸色就已经暴露自己对号入座。 “什么强不强留,咱们都是一家人,一起吃个早饭怎么了。” 温凤娇也是气到,语气有些冲,全然不顾自己的贵妇形象,尤其是在看到自己儿子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饭时,就差指着他鼻子骂。 “你还有脸坐在这里吃,自己老婆都不照顾,成天不知道在鬼混什么。现在一家人好不容易能团圆吃个饭,你倒好,说什么强留!白养你那么大了!” 这语气以及话里有话的意思让姜予安也没办法直接走人了。 她抬眸看了一眼傅北行,男人脸色倒是一如既往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微垂下的眼帘以及他慢下来的动作足够让人看出他心情不爽。 换位思考一下,任凭谁被自己亲生这样骂都不是个滋味,况且岁数都这么大了,也没犯什么错…… 姜予安抿了抿唇,替傅北行说话:“温阿姨,是我要走的, 和傅北行他也没什么关系。况且我和他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他没有义务要照顾我,而且……他也有照顾我的,我、很感谢他。” 说这话的时候,姜予安想的是昨晚雷声轰鸣时,他耐性哄自己的场景。 虽然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可傅北行没有嫌弃她或者对她做其他的事情,已经足够她感谢。 温凤娇对姜予安尚有些心虚,“你这孩子,怎么还给那臭小子说话。” 餐桌上的男人也抬起头,温沉的目光直直落在姜予安身上,并没有因为她替自己讲话而释怀。 姜予安察觉到他的目光,对视一眼收回:“我实话实说罢了,而且温阿姨,我觉得……” 她顿了顿,思索了一下还是把话给说出来。 “我觉得不该这样对傅北行,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您亲生的,您何必总是说这些伤人心的话呢,只能把他越推越远。而且不管是婚事还是其他的私事,我觉得您也没必要非得干涉他去做什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 我知道从小你就对他很严格,希望他事事做得优秀,但是温阿姨,你有没有想过,他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有他喜欢的人,他该走他自己选的路。就像您喜欢我,不代表天下所有人都喜欢我,傅北行可以不喜欢,甚至可以讨厌我,您没有必要说太多做太多的。” 长长的一番话落下,整个餐厅忽然寂静下来,就连端着汤水出来的陈妈 都在原地停住脚步,不敢多动一步。 温凤娇也在原地愣了很久,回神后眼眶有点红。 大抵从来没人和她讲过这些体己话,她伸手握住姜予安的手,看脸色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红唇动了动,可半天只溢出一句话,“我那是为他好啊……” 她双眸热切地看着姜予安,越发觉得这个儿媳妇好,说的话也暖心,也没对昨晚的事情生太大的气。 而他儿子喜欢的那个女人呢,一股子小家子气,只知道装可怜流眼泪,就跟古代电视剧里面人家小妾一样! 她和老爷子不希望傅北行娶,还不是为他好? 姜予安也没有甩开温凤娇的手,只是温和笑了笑。 “他知道你是为他好的,可不管怎么样,你偶尔也得听听他的想法呀。即便双方都不满意,也可以坐下来好好沟通的,您何必总是说他不好呢,恶语很伤人心的。” 温凤娇回头扫了傅北行一眼,原本脸上十分动容,可转头看到那张臭脸又垮下来,嘴动了动似要说什么又给忍住。 估计又是什么难听的话。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说这些,安安先去吃饭。昨晚的事情阿姨很抱歉,您别气阿姨,阿姨就是……” 说舍不得姜予安实在是虚伪,到底是有些私心。 但不管怎么样,把话放到明面上也算是讨个和解。 姜予安并非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况且温阿姨是实实在在对自己好,而且昨晚也没真的发生什么 。 她笑了笑,“先去吃早饭吧。” 温凤娇一愣,随后展颜:“好好好,先去吃饭。” 也不再多提其他。 但两人一坐下,餐桌上的另一人就起身。 他脸色十分难看,像是谁招惹了他一般,戾气四溢。 温凤娇皱眉,“又怎么了你?” 傅北行抿唇不语,拉开椅子前冷冷睨了姜予安一眼。 那一目,看得人背后生凉。 她什么反应? 姜予安不怕他,也不怵这道眼神。 她只是不解。 明明他昨晚对她还算有耐性,为什么忽然就用这种看仇人的目光看她。她刚刚对温阿姨的那番话,也没有冒犯到他什么吧。 不过姜予安很快就释怀,反正他们迟早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她也没有必要去纠结他在想什么。 讨厌就讨厌吧,诚如她自己所说,不是全天下的人都应该喜欢她,傅北行也可以讨厌她。 她不紧不慢地开始吃早饭。 离开餐桌后,傅北行就再没给个正眼。 他穿上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弯身将茶桌上的手机捡起,长按开机。 陈妈端了薏米粥从厨房出来,看到傅北行的碗以及他人,忍不住道:“少爷这就去上班啊,不再吃点吗?还有你手上的伤,得换个药吧。” 傅北行闻声没回头,但手上的动作倒是顿了顿。 随后,他将手机放回茶几上,人坐在沙发上开始拆手上的纱布,动作粗鲁得好像不是在对待自己的手,反而有种自虐的态度。 也不拿药箱来上药,直接将纱布扔了,拿了手机便起身。 动作一气呵成。 陈妈还想劝他,“少爷不上药吗,这不得行啊。” 人根本懒得理会,又往垃圾桶里扔了个什么,便迈步离开,招呼都不打一声。 “瞧瞧这狗脾气!” 温凤娇气得胸闷,她早就想开口,一直忍住。等傅北行一离开,嘴边的话就忍不住了。 “安安你看呐,这闷葫芦都不知道 他在想什么,说生气就生气、说走就走!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刚刚没说他,放在以前我早拿棍子揍他了!你还给他说好话,真是的。不过你说的也对,以后我还是少操点心,懒得管他!” 姜予安没说话,低着头默默吃饭。 方才整个过程她都看在眼里,自然也没有错过傅北行最后扔了什么。 领带。 她早上替他打的领带,被他扔了。 也就是说,他这一大早发脾气是在冲她来? 为什么呢?就因为她对温阿姨说的那些话吗,她有说错什么? 姜予安也没多想。 虽然得罪傅北行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关系弄僵也无所谓,反正以后和他未必有很大联系。 至于工作上的事情,她想,即使真的得罪了这人,他也未必愿意花费时间去给人使绊子,有这功夫他还不如去开拓新的项目。 所以这顿饭整体上吃得还算舒心。 和温阿姨打了招呼之后,姜予安就驱车回到小南阁。 路上,大哥给她打了个电话。 商承是听闻昨晚她在傅家老宅留宿的消息,有些不放心,所以大早发来贺电。 姜予安心里暖洋洋的,将昨晚发生的一些意外给略去,只说了温凤娇怎么对自己好,还骂傅北行的一些事。 对于这位年长自己十一岁的大哥,她还是有些对长辈的畏惧。 大哥不像商榷那样吊儿郎当,如今接管了商家的老公司,甚至自己早年创业的公司也蒸蒸日上,整个人气场比 傅北行沉下脸还可怕。 她没和商承多说,小辈一般答了一句就算结束,也不敢开玩笑。 临要挂电话的时候,商承忽然打断问了一句:“对了,你和傅家那小子,离婚手续怎么样了?” “应该……快了吧。” 姜予安没敢说实话,“本来上次他就说要去办的,结果姜家有事,姜笙如今又闹自杀,恐怕又要耽搁一会儿了。” 她心里其实也没底,傅北行这脾气阴晴不定的,早上又不知道怎么他了。 谁知道这男人是不是又起什么坏心思,非得要拖着恶心她。 想想就觉得气! 回国的时候原本以为最简单的就是和傅北行离婚,现在没想到离婚反而是拖得最久的。 好在商承也没说什么,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就是问一声,你也知道爸都等不及想让人户口给迁回来。还有妈这两天总是念叨你,有空给她打个电话。” 姜予安甜甜地应了,“知道了大哥,对不起啊总是你们想起我,不过很快我就回来了,等我呀。” 那边嗓音染上笑,“好,等你。” 电话挂断,姜予安脸上的笑容也没收敛,想着自己回到商家的未来就很高兴。 她有好多好多亲人。 真好。 就是不知道傅北行那狗东西什么时候能想起去办手续,昨晚竟然忘了和他说了。 不过想想姜笙那状态,估摸着也快了,她猜应该不出半个月吧。 但让人意外的是根本用不到半个月。 才驱车抵达的小 南阁的时候,姜予安就被人拦下。 是傅北行身边的那位助理,肖楚。 “傅太太。” 他对姜予安还算恭敬。 至于这称呼,他是觉得猜不透老板的心思,总是在离和不离之中旋转跳跃,反正现在还没正式离,索性还是严谨一些。 姜予安不和他客气,“肖助理别这样喊我,你也知道我和你们老板要离婚了。对了,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肖楚原本还有些胆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却没想到姜予安态度这般干脆。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没再藏着捏着。 “是傅总让我过来的,问问您下午有没有空,说四点左右去把离婚手续办了。他没有您的联系方式,只能让我在这里等你。” 姜予安挑眉,一时沉默。 就在肖楚以为姜予安要反悔的时候,又听到姜予安懒懒问:“你们傅总不是挺能的嘛,要我亲自过去?” 肖楚无言。 这个傅北行也没说,他也没问,不知道为什么。 从前的确是打算让他直接去办了,但刚刚一个电话催过来,让他亲自对姜予安说这事儿,非得亲自过去。 他迟疑道:“可能是傅总觉得结婚的时候就没出面,这离婚的时候……” 姜予安直接笑出声,没听他把话说完。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上班吧,和你们傅总说,下午四点准时见,别又说话不算话。” 肖楚点头,他不觉得这是一件高兴的事情,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姜予安 挺高兴的,脸上笑意没断,还拍了拍他的肩。 “辛苦肖助理了,有空来小南阁吃饭,我让老板给你打折。” 肖楚道谢,目送姜予安离开。 事情交代清楚,他也给傅北行回执,一边驱车一边事情说了。 对边沉默很久,随后嗯了一声。 就在肖楚要挂断电话的时候,耳畔又传来声音。 “她什么反应?” 窒息 “啊?” 肖楚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总不能和自己老板说太太看上去还挺高兴的吧?到底是离婚,又不是结婚这种喜事,可昧着良心说太太很难过又好像过于虚伪。 肖楚斟酌了一下,道:“太太好像、好像没什么反应,就说下午四点见。”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冷嗤:“她没什么反应?估计都乐得笑出来了吧。” 后面那句话怎么听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肖楚沉默两秒,一本正经:“好像也没那么夸张。”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太太好像只是挂着淡笑,虽然看着挺高兴的,但笑出声还不至于。 话落,轮到傅北行沉默。 十几秒之后,电话直接被挂断。 肖楚:“……” 医院。 立于病房窗前的男人脸色铁青,他低眸看着掌心慢慢息屏的手机,力道重得几乎要将它捏碎。 没那么夸张……呵。 “阿行……” 身后,姜笙柔弱的嗓音缓缓传来。 男人转身,眼底戾气还来不及收敛,“有事?” 姜笙被那目光吓了一跳,仿佛看到那位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窒息的恐惧瞬间弥漫心头。 她晃了一下神,带着恐惧摇头:“没、没事的。我就是想说,要是你有事情要忙的话,就先回公司吧。我这边……也没什么问题的,你不用一直在这里。” 大抵是方才真真切切又被吓到,此刻模样看着有些可怜。 傅北行已经将神 情收敛,恢复平日里常有的淡漠:“我今日没什么事情,就下午需要出去一趟,把离婚手续办了。” 姜笙眼底一闪而过的喜色。 不过转瞬就被压下来,“姐姐她……答应了吗?” 傅北行在病房的沙发上坐下,闻声动作一顿,溢出一声冷笑:“她怕是巴不得赶紧离。” 这怨妇一般的语气仿佛一盆冷水泼到姜笙头顶,将方才的喜悦冲淡得干干净净。 饶是她在蠢,也听得出来傅北行是不大满意离婚的。 只不过,他自己似乎压根就不知道。 姜笙目光抬起,落在男人冷硬的侧脸上,咬唇道:“阿行,你要是不想和姐姐离婚,那好好和她说一下吧。姐姐从前那么喜欢你,她应该也是不愿意的。” 傅北行锁着眉抬眸:“你也跟着胡闹什么?” 男人噙着寒意的话语咬出,姜笙眼底立刻蓄上一汪清水。 “阿行,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已经很失望了,也应该不会再娶我。我本来想就这么死了算了,到底又没死成,还让大家看了笑话。” “从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姐姐,那些东西我会让我妈妈都还给姐姐了,至于钱我没让她拿,就当是我从前我犯的错做出的弥补。我也不拿什么病情再做解释,错了就是错了。” “最后,这两天因为我的缘故又麻烦你了。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们的,你就和姐姐一起好好过日子……” 她哽咽说着,挤出两滴眼泪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傅北行看着眉头锁得更紧,“姜笙,我并没有说过不娶你这种话。” 病床上的女人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傅北行从沙发上起身,沉眸看着她:“别再胡思乱想,我答应过的事情不会反悔。” 姜笙心中一喜。 她原本还以为这次的事情会让傅北行生很大的气,至少结婚这事,恐怕很长时间她不敢开口主动提。 所以她以退为进,没想到那么快就有效果。 “可是我做错那么多事情……” 姜笙并没有表现得过于高兴,反而有种惶恐不安。 傅北行沉默了一下。 诚然,在得知一些真相的时候,他的确生出过不想再和她结婚的念头。 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指敲了敲,沉声道:“知错就好,以后也别再犯。” 姜笙连连点头,“我知道错了,而且这次我付出的代价也足够让我清醒,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对姐姐做什么的。” 傅北行轻轻嗯一声,并没有再多言。 他想,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和姜予安再有联系。娶姜笙,应当也不会再生出什么是非。 至于从前种种,他会修改一下离婚协议上的一些条款,就当弥补。 此后,他们不会再有联系。 “对了阿行,我可以问一下你,昨晚你在哪里吗?”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姜笙忍不住开口。 “昨晚下了好大雨,还在打雷,我打你电话都打不通……” 傅北行一阵恍惚。 他想起昨晚 吓得变成懵懂孩童一般的姜予安,还有她身上的道道伤痕,以及累累伤痕下雪白的肌肤,将他包裹的馨香…… “阿行?” 姜笙喊他,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傅北行回神,眼底一片漆黑,“有什么喜欢的礼服款式发给我,还有戒指设计一并发来。我想起来还有效哦事情,先不陪你了。” 话落,便迈步离去。 至于姜笙的询问,他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 病房门被轻轻带上,床上女人温柔的脸色瞬间阴沉。 她看着手机上收到的消息,气得想直接把手机给砸了! 姜予安这个贱/人! 手机上的那则消息是那位戴面具的先生发来的,空白头像昵称只一个字母C,与傅北行的很相似,只不过后者是一个F。 上面写道,昨晚傅北行一整晚都在傅家老宅,今早才出来。而后不久,姜予安也跟着从傅家老宅出来,还有傅夫人笑颜相送。 也就是说,姜予安和傅北行昨晚在傅家老宅待了一晚。 有傅夫人的撮合,谁知道这两个人有没有住在同一间房呢? 雷雨天气,孤男寡女的,很难想象不会发生点什么。 姜笙看到后面那些话语时,气不过想直接把这个恐怖的男人给删掉。 可她不敢。 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回复。 【姜笙:傅北行已经答应娶我,今天下午他会和姜予安去办离婚手续。】 对面忽然停止了一些想入非非的话语。 随后,发来一句恭喜。 姜笙脸 上终于扬起笑,不过笑意片刻就凝固在脸上。 【C:希望你们能顺利领证并举办婚礼,否则……你懂的。】 再无傅太太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姜笙的后背。 明明只是一行字,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可却让姜笙心口又升起一股窒息感。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是觉得隔着屏幕对方没办法对自己做什么,恼羞成怒地戳着手机屏。 【姜笙:你放心!婚礼那天我一定会邀请你的!】 那边并没有再回复任何。 姜笙等了半晌,本以为这个恐怖的男人会发来一句期待或者其他的言语,可什么都没有。 她气得想摔手机,手都抬起来了又生生缩回来。 片刻后,她找到另一个空白头像了,颤着手把一句话给发出去。 【姜笙:阿行,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如果你是因为我的病情可怜我,未免对你太不公平。我看得出来你是喜欢姐姐的,你再好好想想吧。】 傅北行收到这段话的时候刚准备驱车,看完后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住。 随后,他回复。 【F:我不喜欢姜予安,不要多想。】 只一句话,其余他不想回复的便视若无睹。 不说是否喜欢姜笙,也不提是否可怜。 他只知道,他不愿意再想起姜予安,光是一想起情绪便无法控制,那种情绪让他很不舒服。 他将这种情绪归咎到不喜。 因为不喜,才会生出不舒服的感受。 他不喜欢姜予安,答案很肯定。 时间一晃而过,尤其是在繁忙中。 姜予安在小南阁忙得几乎忘记时间,还是闹钟提醒她才想起来要去办离婚手续的事情,连 忙换了衣服出门。 下午四点,她准时踩点赶到民政局。 刚下车,就接到肖楚给她打来的电话,语气焦急。 “太太,您到了吗?” 也不等姜予安回答,旁边就传来男人不耐的嗓音,“让她快点。” 姜予安嘴里‘到了’两个字硬生生给咽下去,原本因为快迟到还有些焦急的心也瞬间平静,慢悠悠地踩着小高跟走着,还拿出口红补了个妆。 “我还有一会儿呢,不好意思恐怕得让你们傅总等一会儿了。要是你们傅总很急的话,不然直接走个过程,跟当初领证一样随意办了吧。” 贱兮兮的语调跟商榷同出一辙,听着就让人想揍她。 黑色世爵车内,驾驶座的肖楚不知所措地看向后座男人。 “傅总,您看……” 傅北行目光一直看着车外,也没接肖楚的话,直接推门下车,大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肖楚瞪大了眼,一时不知道是应该先回姜予安,还是应该跟着傅北行下车。 他手忙脚乱地下车,嘴上斟酌着想让姜予安别急,但‘太太’两个字刚溢出,就看到不远处对着某辆车窗涂抹口红的女人。 也没再说,肖楚连忙把手通话挂断,迈步跟上傅北行。 姜予安看了一眼直接被挂断的手机,也没多想,直接拿起手机当镜子,好让妆容再精致一些。 “打扮好了?” 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差点让姜予安吓了一跳。 她回头,对上傅北行那双阴沉含怒的 双眸,明艳的脸蛋绽放灿烂的笑容。 “好了,傅总请吧。” 傅北行没动,垂着眼帘盯着姜予安。 她身上还是早上在傅家拿的那套裙子,不过外面换了一件针织衫外套,米黄色衬得那张脸明艳贵气,稍稍褪去了清晨早上的温婉。 也或许是添上了妆容,烈焰红唇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气色突出。 “傅总?” 姜予安红唇轻启,将男人拉回现实。 傅北行收敛目光,冷着一张脸直接擦过她的肩膀迈步过去。 姜予安也不恼,冲人身后的肖楚笑了一下,随后踩着小高跟不远不近地跟在傅北行身后。 办事大厅分为两部分,一边是办理结婚手续,另一边是办理离婚。 相对比起来,结婚那边显得有些冷清。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下午的缘故。 而另一边,座位都没空处几个,只有成对即将离异的夫妻中间还空着一个位置。 姜予安和傅北行往那边走的时候还被工作人员拦住,“结婚在另一边。” 大概是因为女人脸上的妆容过于明艳,让人误会。 “我们是来离婚的。”姜予安微笑解释。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傅北行,“不好意思,先去排队填表吧。” 两人点头。 但现场等待离婚的人不少,走正规程序还得慢慢等一会儿。 姜予安有点无聊,打了一个哈欠埋怨:“傅北行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明明可以简单办个手续,你非得我们俩亲自过来 。好了,现在那么多人还得等,麻烦死了。” 傅北行闭着眼睛靠着椅子休息,懒得理她。 姜予安撑着脸蛋像是自言自语:“你该不会是想让路人拍到,然后再上个新闻好让姜笙看到吧?别说,这样对你的笙笙来讲,还蛮有安全感的哈。毕竟咱俩这离婚拖了那么久,是个女孩子都会多想……” “姜予安。” 傅北行忽然打断她,眸光冷冷,“你能闭嘴吗?” 姜予安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她自然也没听傅北行乖乖闭嘴,“我说傅总你脾气未免太大了一点,我也没招你惹你吧。你说下午四点,我虽然没有提前过来,但也没有迟到吧,你至于一直臭着一张脸?再说了,咱俩离婚是你情我愿,你别整得像我骗了你感情又骗你钱一样。想想以后没我烦你,还能娶到你心上人的美好生活吧。” “美好生活?” 傅北行咀嚼着她的话,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 姜予安可不高兴了,啧了一声,“你什么意思嘛。” 傅北行侧目,脸色倒也没有方才那么冷,只是噙着几分讥讽。 “我娶姜笙之后是美好生活,那姜小姐以后呢?是打算嫁给XR的商总开始美好生活,还是先吊着另有打算呢?” 姜予安不知道这种敌意是从哪儿来的。 但是个人听到这种话心里都不舒服,哪怕她当初是故意让傅北行误会她和二哥的关系,他也没必要这样吧。 这男人有病吧? 排 队正好到他们,傅北行也没等她回答,收敛眼底嘲讽径直迈步。 姜予安跟在他后面,越想越气还是忍不住辩驳。 “傅北行,咱俩今天在这里来是离婚的,等拿到证出了这个门就各不相干,以后你娶谁我嫁给谁都和彼此没有任何关系。你嘲讽我吊着别的男人,我还觉得你眼瞎娶了一朵莲花呢!” 傅北行停住脚步,冷冷睨他。 姜予安也瞪他,“你看什么看,填表!” 傅北行垂眸,看着面前各种纸张,忽然有想转身的冲动。 婚房 到底忍住,傅北行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一片清冷。 他扫了一眼一旁认真签字的女人,生生将嘴里那句她越来越像商榷的话给咽下去——她越来越像谁,和他有什么关系? 笔下的力道加重,遒劲有力的字迹几乎要划破纸张。 但最终,所有的该填写的资料都被填写完整。 因为签过离婚协议,财产方面也没有相应的纠纷,两人的动作很快。 不时,正红色的结婚证就换了一个稍暗颜色的证件,一切似乎也随着那枚印章刻下而尘埃落定。 姜予安拿到暗红色的离婚证时,垂眸间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也算是,彻底结束了…… 她将证件放进包包里,随后脸上绽放出明艳的笑容,正打算和傅北行打声招呼的时候,身侧的男人已经起身离去,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大抵是因为早就受够了,终于摆脱她,连一秒都待不下去。 姜予安也无所谓,从容地跟在傅北行身上,一如两人进来时的模样。 已经快到工作人员下班时间,江城的日光也逐渐趋于柔和,傍晚泛红的晚霞落在男人的肩上,不知不觉间姜予安忽然慢下脚步。 她忽然有种想拿出证件出来拍个照片的冲动——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她脑海里存留一秒,就被彻底掐灭。 太幼稚了,真做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蠢得可怜。 不过无论如何,也算是正式和过去做了一个道别。 那份换下的暗红色证件,便是 她前二十四年的分割/线,也是她这场可怜又可悲的单恋上最后篇章的句话。 姜予安没有再跟着傅北行往前走,而是停在原地。 夕阳微斜,拉长众人身影。 她看着自己的影子和傅北行的彻底分开,中间恰好一道柱子的光影拦下,仿佛将他们分隔两岸,如上天注定了一般。 再见了。 她喃喃,随后毅然决然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于是姜予安自然也没看到,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迎着夕阳的男人忽然回过头,微张的薄唇在看到女人消瘦的背影时默默抿紧。 初夏的晚风撩起碎发,与街边新生的绿枝共舞。 鸟啼声、车鸣声、街边小贩的叫卖声…… 城市的热闹喧嚣依旧,有人却看不清也听不见。 “傅总……”跟在傅北行身后的肖楚走也不敢不走也不是,只能试探性地开口,“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和太……和予安小姐说吗?” 已经领了离婚证,自然不能再称呼太太。 不远处,姜予安的身影已经几乎消失不见,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绕走,明明她车和他们的停在很相近的区域。 但没多看,傅北行沉眸收回目光后径直转身,语气淡漠。 “把碧水湾的那一套房产过户到她名下,另外将GN的百分之三的股份也给她,原本离婚协议上敲定的现金再加一些。”顿了顿,他道,“八千万吧,你尽快弄好。” 说完,人便上了车,落于后座后紧闭双眸, 满身疲倦。 还没上车的肖楚听得胆颤心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早先的离婚协议上便给了姜予安差不多两个亿的资产,这还不算清溪别墅,毕竟那栋别墅原本就在她名下。 如今再补,不光加了有价无市的碧水湾一套房子,还有GN百分之三的股份?相比起来,那八千万简直就像是附带的。 GN是傅北行在接管傅氏集团之前做的公司,据肖楚所知,傅家老爷子为了逼他接管傅氏,还曾打压过那家公司,但傅北行硬是在腹背受敌之际把公司给盘活了。 现今有了傅氏的加持,每年的收益在江城都能排的上名次的,哪怕是百分之三股份的分红,也是很多人穷尽一生没有办法获得的资产,傅总竟然就这样白白送给……前傅太太了? “有什么问题吗?” 肖楚在车外发呆的时间有些久,傅北行忍不住摇下车窗忽然问。 不耐的嗓音让肖楚立刻回神,他连忙摇头,“没、没有!” 好在傅北行并没有责骂他什么,只是神情有些不耐,“去开车吧。” 肖楚应了一声‘是’,也不敢继续再耽搁,连忙拿了车钥匙去驾驶座。 关上车门的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什么,“傅总,我记得碧水湾那套房子……” “有什么问题?” 傅北行睁开眼眸,透过内视镜对上肖楚。 肖楚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看着傅北行那满脸的疲惫,觉得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 但他这幅欲言 又止的模样让傅北行更加不耐:“肖楚,如果你是觉得助理这个位置太轻松了,我不介意让你接手一些挑战的项目。连一套房子过户问题你都犹豫不定,我是不是该怀疑一下你的工作能力随着年纪的开始反比例增长?” 肖楚可不敢再隐瞒,连忙道:“不是的傅总,我只是刚刚想起来,碧水湾那套房子你之前说是打算给姜笙小姐作为婚房的,如果给太……给予安小姐的话,那姜笙小姐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我有说过?”傅北行拧眉。 他虽然确定自己会和姜予安离婚,之后再和姜笙结婚,但在前一段关系结束之前,他有自己的原则,应该不会对姜笙做出这种承诺,更不会给姜笙置备婚房。 肖楚解释:“您是没说过,是姜笙小姐提及过,随后你就买了那套房子。而且我记得,姜笙小姐得知消息的时候还很高兴……” 这么一说,也让傅北行想起来了。 也没多解释,傅北行只道:“她误会了,按照我先前说的办吧。” 碧水湾选址不错,开盘的时候他就有和项目负责人订过房子,姜笙提及的时候只是凑巧他正好让肖楚去办那件事,便让人给误会了。 至于他那时没解释,一来是麻烦,二来是觉得反正总归是要娶姜笙,真到了要置备婚房的时候,用那一套也不错。 肖楚听清吩咐,道了一声是,驱车的同时还是忍不住:“那傅总, 要是姜笙小姐那边问及怎么办?” 中午那位姑奶奶就来找他了,给他发来一堆婚房的设计图,还说了什么戒指和婚纱傅总亲自安排,让他瞧瞧婚房选什么设计比较好。 这要是让人知道房子马上过户给予安小姐,那不是…… 秉持着老板和未来老板娘都不能得罪的态度,肖楚决定还是问清楚。 财产分割 傅北行在后座翘着腿,手指在腿上有节奏地敲了敲。 半晌,他掀起眸:“肖楚,你觉得你的老板是姜笙,还是我?” 肖楚也是在职场上摸爬滚打的人精,立刻就听出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立刻道歉:“对不起傅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跟在傅北行身边时间不算长,但也多少了解老板的脾气。方才傅北行语气虽然不重,可稍稍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男人动了怒,还是比写在脸上那种更恐怖。 也不敢再开口,肖楚正襟危坐默默开车。 让人意外的是后座的男人竟然开口向他解释:“碧水湾那套房子我没有答应要做婚房,即便姜笙提及问你,你直说也无妨。况且即便那套房子不给姜予安,她也不能过去住。” 肖楚下意识就想问为什么,不过看了一眼傅北行的脸色到底忍住。 他还是安静开车为好。 不过不用他问,傅北行已经自顾给出解释。 男人拧着眉:“商榷给姜予安在碧水湾租了房子,看情况小南阁那边的工作她暂时不会辞去,如果她一直留在江城,住在小南阁难免会和姜笙碰到。” 方才从前傅北行或许还会相信姜笙嘴里的姐妹情深,现在再看,恐怕是见面都会闹起来。 肖楚听到这话大为震惊,嘴边的话到底忍不住:“只是给太太租个房子啊?那么抠?” 大概是有些惊讶,肖楚一时激动忘了改称呼。 他下意识朝傅北行看去,后者 脸上只是浮现几分若有若无的嘲讽,喉腔中溢出冷笑:“谁知道她呢?好好的别墅给她不住,非得去承这种打发小猫小狗的情。” 说完,便按了按眉心,有些疲倦地闭上眼。 至于那声被无意说错的称呼,并没有得到男人的太过关注。 肖楚原本还想说也许姜予安和商榷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不过扫了一眼后座傅北行的脸色,还是默默地闭上嘴。 多说多错,少说为好。 - 姜笙是在第二日知道傅北行和姜予安正式离婚的。 自前一天傅北行在病房里说过那话之后,她便激动得觉都睡不着,生怕又跟先前一样出了什么差错又把手续一直拖着。 如果不是当天去问显得过于急迫,她恨不得傍晚的时候就去问问。 当然,鉴于这段时间自己的印象在傅北行心里直线下滑,她没有直接去问,怕存在感刷得太过,反而过犹不及。 消息是从肖楚那边旁敲侧击得到的,客气礼貌带着敬语的询问。 肖楚没隐瞒,实话实说。 得到确定的消息,姜笙脸上的笑意便根本收敛不住了,已经开始幻想起自己即将嫁给傅北行的日子。 她躺在病床上捻了一颗葡萄,也不再动起金贵的手指给肖楚打字了,直接发过去收敛不住喜悦的语音。 “对了肖助理,我之前让你找的设计师你找得怎么样了?碧水湾的房子,麻烦你什么时候有空带我过去看看,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 手机那边的肖楚只想擦擦额头的汗,如果不是昨天车上自家老板在车上点醒,他有时候都忘了自己到底是谁的助理了。 要不是工资高,他早就想对着手机骂娘走人了。 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不过未来的老板娘也不能轻易得罪,肖楚还是耐着性子回复,按照傅北行昨天交代的。 当然,他也没那么蠢把昨天听到的原话直接复述,只说那套房子分给了姜予安,而不是傅北行从来没说过要当婚房,更是没提姜予安也在碧水湾那边住的事情。 对面久久没有回复,肖楚也有公司这边的事情要忙,便没有一直等着,放下了手机就去忙其他的事情。 医院里面的姜笙看到这条回复的时候,差点气得真的倒在病床上。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才确定碧水湾的房子分给姜予安了,怒意冲上头顶,直接就把手边的一碗葡萄给掀翻在地。 瓷片和水果滚了一地,正进来查房的小护士也吓了一跳。 她是进来给姜笙换药的,毕竟当时往墙上撞是切切实实的,伤口虽然不严重但是不处理好的话也容易留疤。 小护士看到满地狼藉有些无措,“姜、姜小姐,我让人进来先把地……” “滚出去!” 不等人话说完,姜笙便面目狰狞地吼道。 病房门连忙又被关上。 姜笙没有心思顾及其他,急急去给肖楚又发消息,询问傅北行分了多少资产给姜予安,但无人回应。 过 了很久,那边才发来一句并不清楚。 姜笙觉得自己被怠慢,气得直接将手机往被子上一扔。 “贱/人!姜予安这个贱/人!” 仗着病房里面没人,她怒吼。 抢了她的身份还不够,抢了她男人还不够,现在还敢要婚后财产,她凭什么? 要不是姜家,她连傅北行的面都见不到,能嫁给他已经是天大的好命,竟然还抢走她的房子! 还有肖楚这个助理,连他都敢怠慢自己,回个消息都不耐烦,她迟早要让傅北行把他给开除! 正在去小南阁路上的肖楚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婚后财产补充的一些合同都拟好,他受傅北行的吩咐要给姜予安送过去。 八千万是直接转到姜予安卡里的,除了碧水湾那套房子的过户资料,还有一份GN股份转让合同。 姜予安扫过之后倒也没直接拒绝,“房子和钱我可以收下,GN的股份我不要,你拿回去。” 她干净利落地在一份资料上签上名字,而另一份合同被她反手推回去。 肖楚可不会站在老板的角度,看到姜予安把合同推回来的时候心痛不已,仿佛是自己少了这百分之三的股份一样。 “太太,您可别看这百分之三,这每年分红……” “肖助理,我现在已经不算傅太太了。” 姜予安微笑地打断他,签字笔在她漂亮的指尖转了转。 肖楚道歉,“从前喊习惯了,您别介意。” 姜予安并不介意,“没事。” 她将 签好字的文件也递过去,客客气气,“字我都签了,麻烦您跑那么多趟,还得麻烦你去办手续了。” “嗐,予安小姐您客气了,我应该做的。” 肖楚对姜予安态度十分好,一方面是因为每次来找她都能混到很多好吃的,另一方面是和姜笙相比起来,这边办事实在轻松。 他还是心疼那百分之三的股份,劝道:“予安小姐您再考虑一下吧,您这些年也受了不少委屈,不说从前,就说这三年……这些都是您应该拿的。” 姜予安手中的笔又转了转。 净身出户? “既然肖助理都这样说,那我就收下,你也好回去和傅总交差。不过……” 姜予安转笔的动作忽然停顿,抬眸看向肖楚,面露微笑,“这股份既然给了我,我怎么处理,也希望你们傅总不要干涉。” 肖楚点头,“这是自然。” 他将那份合同重新递给姜予安。 也没有再推辞,清秀的字迹很快在纸上落下。 收回笔,姜予安依旧客气:“肖助理辛苦了,留下来吃顿饭吧。” 肖楚连忙推辞,收好合同起身道:“不用了予安小姐,傅总那边还有其他事情,恐怕没时间在这边耽搁。而且现在也不是吃饭的时间,多留不好。” 小南阁美食诱/人,但肖楚做到傅氏这个位置也不是靠歪门邪道,每件事情做好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姜予安跟着起身,她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这个时间的确不是吃饭的时候,也不好多留。 于是微笑,“那我也不留你让你为难,这样吧,我空闲时借着小南阁的后厨做了一些小面点,不如你带回去尝尝鲜,也是辛苦你跑这么几趟。” 肖楚连连推辞,但不等他说什么就被姜予安给打断。 “都是已经打包好的,不送给你也是送给别人。而且只是我练手做的,还没有拿出来正式做菜品,你拿去尝尝给我一些建议也好。当然,希望肖助理不要嫌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肖楚再拒绝也不好。 他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那谢谢 予安小姐了。” “不用客气。” 姜予安拿了不少面点出来,送他到门口,还赶在肖楚开口前拦住他的话。 “做的有点多,吃不完可以分给其他同事朋友,有什么反馈的话麻烦您微信发给我,多谢了。” 她径直把面点放进车内,双手合十道谢。 那模样,倒不像是她要送肖楚点心,反而像是请对方帮忙的。 而实际上,姜予安也的确有这个意思。 这两天为了研究郭神医的口味,姜予安整日都泡在厨房,感觉有点疲倦,于是稍稍空闲下来就想做点其他的美食,这些中式面点就是她的消遣。 做得太多,哪怕再美味后厨的师兄弟们也撑不下,更何况那些经她炒制的食物更美味好伐。 于是这些面点就剩了很多。 哪怕是每天给客人送一盒也来不及处理,且过犹不及。如果送多了,以后若是没有反而会降低客户的满意度。 正好肖楚今天过来,让人带走正好。 有人吃不浪费,堪称完美! 但显然肖楚并不知晓这个理由,他只当姜予安人美心善,在小南阁上班还不忘他这跑腿的人物。 感动得同时还替傅北行不值,予安小姐那么好,为什么他们老板非要娶那脾气差得要命的姜笙,就因为人家是大明星吗? 而且明明予安小姐更漂亮好吧。 但肖楚再可惜也没办法,好伺候的老板娘还是换了人。 驱车感慨的同时肖楚又收到姜笙的消息。 刷屏的长语音条, 让他不由更加头疼,却又无法拒绝,只能默默点开。 小南阁那边,把肖楚送走后,姜予安就将傅北行补加离婚财产的事情和几位哥哥都交代清楚。 她自己也没闲着,一并计算了一下这些资产。 加上之前离婚协议上写好的,傅北行这一手笔可谓是大方至极,虽然没有一半身家那么夸张,但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就是不知道如果姜家人知晓的话,会作何感想。 不过这也不是姜予安要考虑的事情,反正已经撕破脸,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虚与委蛇。 相对比起来,她更头疼的是这些资产怎么打理。 实在是没有继承到商家做生意的细胞,还懒得不行。 商榷是中午来小南阁吃饭时和她说起这些事情的,看到小姑娘可怜兮兮请他帮忙理财时,忍俊不禁。 “傅北行给你的那些破烂,你都要了?” “什么破烂,光碧水湾的一套房子就价值很高好伐。哪像你,都只能给我租到房子。”姜予安哼哼。 商榷掀眸,斜着眼朝她望过来,那神情不言而喻。 姜予安立刻挂上讨好的笑:“好哥哥我错了,你就帮我看看这些东西怎么打理吧,我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头就疼。” 商榷冷哼一声,“啧,现在知道喊哥哥了,刚刚不是挺硬气?” 嘴上是这样说着,但人已经拿起平板帮姜予安看资料。 片刻,男人喉间溢出一声低笑:“给得还不少,你倒好意思要?” 姜 予安睁大眼眸:“我为什么不好意思要?离婚要财产是我的合法权益,我又不是你们公司剧本上写的苦情或者清高女主角,非得要净身出户。他既然愿意给,那我就好好收着呗,我又不是个傻子。” 诚如肖楚劝她时所说,这些年她也受了不少委屈。 不谈从前,就是结婚这三年也足够她哭惨,甚至差点连命都失去,她凭什么不好意思要? 况且,又不是她绑着傅北行娶自己,是他自己答应的。 商榷嗯嗯敷衍,“我们家小公主当然聪明。” 姜予安手上动作一颤,一杯水差点直接往商榷脸上泼。 好在商榷也没有一直这样不正经,大致扫了几眼,心里有了盘算。 不过他先尊重姜予安的意见,问:“小妹你大致想怎么处理这些呢?” 姜予安皱了皱眉,思索道:“房子的话就都卖掉吧,反正以后也不会在江城长住,过来这边也有你在。至于GN那百分之三的纯股份,我其实不太想要,不如直接成立一个慈善基金,用于江城这边走失儿童的找回,二哥你看怎么样?” 这些死板的资产姜予安好处理,让她真正头疼的是那些流动资金的打理。 她没学过,也从来没有接触过公司类的管理,只能让二哥来看看。 商榷对于她的话自然没有任何意见,“成,你想怎么处理都行。” 他低头在看其他,又道。 “我看了一下,傅北行给你的资产还蛮复杂 ,等所有东西都分割好,到时候可以请大哥公司的人帮你清算一下。我公司这边业务还是偏向娱乐圈这块儿,恐怕没有大哥的人专业,你看如何?” “好啊,那麻烦二哥了。”姜予安乐得当甩手掌柜。 商榷知道她什么脾气,懒得多逗她。 他忽然想起什么,抬眸问:“对了,那清溪别墅还有碧水湾的房子,你都要卖了?” 她红了眼 姜予安闻言一顿。 其实还有些舍不得的,倒不是因为傅北行,清溪别墅是老爷子当初要给她买的,她自己亲自挑的。哪怕这三年都没有机会住上,到底和其他空置的房子不一样。 正沉默着,放在桌沿的手机弹出一则新闻。 #傅氏总裁傅北行与姜家千金姜笙好事将近# 配图是姜笙穿着晚礼服挽着一身黑色西装的傅北行,郎才女貌的,看到倒是十分般配。 姜予安没有点开看,直接将那则弹窗给划掉,语气倏然冰凉。 “都卖。” 她没有再在包厢里多待,从椅子上起身。 “后厨还有些事情,这些琐事就麻烦二哥了,我就不在这里烦你了。” 商榷看得出她的不自然。 他的手机也放在一边,目光一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暗骂小姑娘没出息。 嘴上更是不饶人,“为了这么个狗男人饭都不吃了?刚刚不是还挺硬气,算计怎么花他给的钱吗,这会儿看到他订婚的新闻就受不了?” 说着还故意把那则新闻给点开,放大图片朝姜予安那边一扔。 “他俩在一起,你不应该是尊重祝福吗?商圆圆,才回国一段时间,又被那张脸给迷昏了头?成,我也不说你,你下午跟我回XR,我公司那堆男的,岁数大的年纪轻的长得奶的身材好的什么类型都有,你他娘别给老子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姜予安被商榷越来越离谱的发言给惊到。 她睁大眼,“ 二哥你在胡说什么呢?” 商榷冷哼了声,也不接话,斜着眼睨她。 姜予安看着桌上的饭菜,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愧疚。 明明是自己要求二哥办事,现在就因为看到这张图心里不舒服,就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实在不该。 “对不起二哥。” 她重新回到商榷对面坐下,乖巧道歉。 商榷轻哼,抬手给她盛了一碗汤,“也就是你二哥脾气好,要今天换成你大哥坐在这里,你看你一声对不起就能把事情圆过去?” 姜予安低头又小声说了一声抱歉,只是脸色依旧冷淡。 商榷这次也没说什么。 喜欢几年的男人前脚和自己离婚,转头就在网上大肆宣传自己再婚的消息,哪怕早就有心理准备,任谁看到了心里都觉得膈应。 也就是他家小妹养得乖,没骂人是素质好,换他早就指着人鼻子骂狗男女了! 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平日里大多数都是和姜予安互损,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给小妹夹吃的,别扭得要命。 “二哥……” 姜予安看着自己碗里忽然堆成小山的食物,忍不住打断他。 “我没有因为那则新闻难过,所以你不用这样。” 诚然,她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情绪的确不对,可转念一想,故事本就该这样发展下去不是吗? 早在更早的时候她就知道,傅北行不喜欢自己,心里眼底都是姜笙。 只是那个时候她年轻,总是不服气。 明明和他一起长大的 是自己,明明他从小喊得小媳妇也是自己,凭什么因为姜笙一回来,他就彻底变了? 所幸她并非是偏执的人,在放弃的那一刻就明白,爱情没有先来后到。 她对傅北行的喜欢无法克制,他又如何能控制住他对姜笙的欢喜呢? 道理她都懂,只是当事实摆在自己面前,真正去接受他即将要娶姜笙时,她心里仍然有些触动,也有不解—— 他明明都看到姜笙这样的为人,为什么还要娶她呢? 当着就那么喜欢吗? 不过这些念头很快就消失,她被二哥给骂醒过来。 姜予安脸上露出微笑,拿公筷也给商榷夹了一块肉。 “二哥,我方才想出去的确是想躲避这则新闻的事实,不过你骂得很及时,我明白我该做什么的。至于我低着头……是我觉得我对不起你们对我的好,而不是因为傅北行。” 她没有故意去避开傅北行的名字,直接说出来。 再抬眸,眼底只有愧疚和感激,泛着盈盈水光。 “二哥,谢谢你。” 她红了眼。 “行了行了,好好吃饭,看你自己瘦得跟个什么一样,放外头还以为我们家养猴子呢。” 商榷别开目光,低着头咬着姜予安方才给自己夹得食物含糊不清道。 姜予安嗯了一声,瞧见二哥的拘谨心里又酸又暖,轻轻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吃饭。 没吃两口,商榷忽然嗷了一声:“跟你瞎扯差点忘了正事!” 姜予安抬眸,“怎么了?” “ 也没什么,你碧水湾那房子反正要卖,不如直接卖给我。”商榷道。 姜予安也没问他要用来做什么,直接道:“你要的话,我到时候直接过户给你好了,就是估计转两道手续有点麻烦,你不介意就行。” 商榷摆手,“那不成,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怎么着我都是你二哥,哪儿能要你的。” 这要是让大哥他们几个知道,皮还不给他扒一层。 姜予安不介意,“没有关系呀,反正卖出去也麻烦,还不如直接给你。” 而且也不是她的钱,傅北行的钱她才不心疼呢。 商榷要脸,自然不肯要。 他砸了咂嘴,故意道:“哎呀,我妹来江城一趟没让我妹直接住在碧水湾,只能租到房子已经够丢人的了,现在还要空手拿我妹的房子,真是……” “二哥!” 姜予安受不了他,涨红了脸瞪他。 商榷笑了笑,“按市价给你,你要是不好意思要我钱呢,不如这样,到时候拿我这钱来给我投资两部电影,要是赚到钱给你分红,没赚到当你资助二哥,怎么样?” 姜予安笑着点头,“好啊!” 欢声笑语之中,网上的消息也随着时间慢慢发酵。 不光是傅北行和姜笙好事将近的新闻上了热搜,傅北行与姜予安离婚的消息也紧随其后,甚至在快下班的时间点冲上榜一。 姜笙看到这两条热度超高的词条时,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傅太太,终于要是她的了。 她抬手摸上 自己的额头,伤口还带着轻微刺痛,也让她眼底划过一抹阴狠。 等她真正当上傅太太,她要让所有曾经看不起她嘲笑她的人都道歉! 也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尤其是姜予安。 姜笙恶狠狠地想着,随意地点进自己和傅北行的那个词条,想看看网友对自己的祝福。 刚点进去,她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甚至还有狰狞! 无缝衔接就是三! 话题里面新帖不少,可是与她之前看到的大相庭径。 这个热搜是她刚从肖楚那里得知傅北行与姜予安彻底离婚,再无可能听人喊那小贱/人一声傅太太时买的,为的就是让圈子里那些说闲话的人瞧瞧,她姜笙才是未来傅家女主人! 名声变差又怎样,最后嫁进傅家、嫁给傅北行的还不是她? 这个世界各个圈子都势利得很,向来捧高踩低,谁管她从前做过什么? 果不其然,这好事将近的消息刚发布出去,圈子里不少的名媛还有太太发来问候,询问消息真假。 在确定姜傅两家婚事定下后,无不对她说一声祝福,甚至还有不少厚着脸皮和她说婚礼一定要邀请他们去参加。 姜笙冷眼瞥着,都懒得继续回复。 那会儿网上也是一片祝福,虽然大多都是姜笙的粉丝,但不乏通过热搜点进来的路人,随手发个帖子祝福,顺带沾沾喜气。 只没想到,才过去短短不到几个小时,网上的风评忽然发生转变。 姜笙再点进来看的时候,几乎一片骂声! 更让她一口气在心口差点上不来的是被置顶的帖子—— 【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有人给素质女星送上祝福啊!人家男方前脚刚离婚,后脚就要和她结婚,无缝衔接都没那么快的吧? 还祝福,要我说无缝衔接就是三! 这年头小三都敢那么高调的吗?还买高位热搜,真的是笑死我了!我直接祝福小三和渣男锁死 好吧,钥匙直接被我扔海里了。 对了,不知道今天素质姐出来道歉了吗?不光是让营销号花钱买影帝私人视频的事情,还有小南阁餐厅挑事的事情好像也没正式道个歉哦。 别以为热度没了就等于什么都没发生过,互联网都是有记忆的。】 一番话直接把姜笙想压下去的事情全都给翻出来,借着她花钱买的热搜,将曾经的黑料再一次展示在众人面前。 姜笙看完气得手都在发抖。 她明明花钱置顶的是她一个大粉的帖子,配图是美美的和傅北行出席宴会的照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给工作人员发去愤怒的质问之后,姜笙气得把这个帖子点了几次举报。 可惜无用。 社交软件的工作人员只说数据流量太大无法人为控制,之后便再不理会姜笙的质问。 而同时,实时话题舆论也开始顺着这则帖子开始转变风向。 不光是闲着无聊的吃瓜群众,还有小南阁的忠实食客,一个个都在问姜笙今天道歉了吗? 没带大名,素质姐这个称呼更显得十分讽刺。 当然,光靠他们还不能把话题实时帖子全部占领,更多的还是影帝商郁的粉丝。 他们在娱乐圈追星路上不知道混迹多少年,压根就没把姜笙那点粉丝放在眼里,一人发一个帖子就足够将话题全部攻占,哪儿用得到一个人转发一百次。 且这些帖子也不是单一地要求姜笙道歉,还顺带顶了一下置顶博主的 主题,一口唾沫一句素质姐小三,顺带还怜爱了一番姜予安。 本就是商郁的妹妹,粉丝们爱屋及乌,同样是一口一句妹妹。 当然,为妹妹打抱不平的同时还不忘骂傅北行。 于是姜予安和傅北行离婚的话题也冲上热搜,后者是一口一句渣男。 一时之间,网上的话题可谓是热闹非凡! 肖楚是回到公司知道网上的事情的。 他刚到办公室,抱着姜予安给的面点正要分给同事时,总裁办的秘书就急得不行举着手机给他汇报。 要是公司其他方面的舆论就算了,直接让公关部出面处理。 可今天不一样,是他们傅总都在被骂。 不光是业务受到影响,甚至有员工在社交平台晒他们工作日常都被人追着骂,只能被迫删帖隐藏信息。 还有公司专门用来招聘的账号,同样是受到四面八方的质问。 肖楚在看到词条的时候,原本只是眉梢稍抬,抱着吃瓜的心理点进去,还猜想着他未来的老板娘又作出什么乱子了。 反正见姜笙被骂得多了,也见怪不怪了,最后他们老板花钱摆平就行了。 但待他点进去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骂姜笙就算了,怎么还骂他们老板啊? 骂就骂了,但骂他们打工人干什么,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肖楚看得心情十分复杂,大致了解后把手机还给同事。 “赶紧让公关部把热度压下去,我进去和傅总说一下这件事 情。另外,也通知一下公司各部门,让大家都保护好社交平台上的隐私,暂时不要在网上发帖,更不要和网友对线。” 说完,便急急忙忙地进了总裁办公室,连怀里抱着的面点都给忘了拿下来。 网上热闹,线下的人也没闲着。 肖楚推开办公室的门,正要开口却不见傅北行人影,里头只有躺在沙发上的蒋延洲。 男人以一种瘫躺的姿势靠在沙发上,长腿翘在茶几上,怀边放着的是平板,双眼正盯着手上拿着的手机。 他这会儿不知道在看什么,肆野的脸上挂着懒慢的笑意,时不时还低笑出声。 见肖楚进来,抬眸扫了人一眼,懒声道:“你们老板刚吃了药,这会儿在休息室入眠呢,有事儿吗?” 蒋延洲虽然在公司没有挂什么职位,但肖楚知晓这位蒋家二少和傅北行关系不浅,而且很多重大的项目都是由这位少爷去完成。 外界都以为蒋家二少无所事事,除了勾搭漂亮女人没什么本事,但实际不然。 多少肥肉被面前这位看着吊儿郎当的少爷吞了,其他人便宜没占到,可能吃了亏还不清楚呢。 肖楚也没隐瞒,把网上的事情说了一下。 蒋延洲听了没什么反应,甚至头都没抬一下,还继续在看手机。 “这事儿啊,也别太担心,八卦之心人人都有,很正常的!” 肖楚点头,恭恭敬敬:“话是这样讲,可到底是负面消息,一直任由消息扩散也 不好。傅总既然在休息,蒋总您有什么指示吗?我这边暂时让公关部先把热度压下去,但具体公关方案恐怕还得你们定夺。” 毕竟这牵扯的主人公实在不好得罪。 蒋延洲听罢终于抬头:“压下去干嘛啊,我还没看够呢!去去去,先让人别管,我正拿小号和素质姐的粉丝吵架呢!” 我的妻子,我承认即可 肖楚抱着一怀的点心沉默了。 他欲言又止,抬眸看了一眼蒋延洲,见人平板手机都拿着,还真是一幅拿着键盘和人对线的架势。 沉默良久,肖楚觉得自己作为傅氏的员工,怎么着还是得为公司着想一下。 毕竟公司要是收益降低,他奖金恐怕也没办法提高。 正要开口劝蒋延洲的时候,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从里面出来的男人一脸不耐烦,身上还透着几分疲倦之意,显然是因为没休息好被人吵醒才外显的怒意。 “什么事那么吵?” 傅北行拧着眉扫了两人一眼,低沉的嗓音还有些沙哑。 一边问,一边扣上袖扣往办公桌方向走去,端起桌上的水杯仰头喝了一口,脸上的不悦依旧。 肖楚先看了一眼蒋延洲,见二少注意力全都在手机上,想了想还是主动交代,又将对蒋延洲说的话对着傅北行重复了一遍,想问一个具体方案。 傅北行没说话,闻言拿起手机。 没点进去,光是看了两个爆了的话题就觉得一阵头疼。 他直接扔了手机,按着突突发疼的太阳穴,“把热搜全都撤下去,具体公关方案让公关部去做,以公司和姜笙利益为主,其他人不用管。” 言外之意,则是即便是买水军抹黑商郁和姜予安也无所谓了。 肖楚有些意外地看了傅北行一眼。 傅北行抬眸,神情十分不耐:“还有什么问题吗?” 肖楚摇头,“没有,我马上去处理,请 傅总您放心!” 傅北行嗯了一声,正打算让肖楚出去的时候,目光落在他怀里抱着的打包盒上。 “你抱的都是什么?” 语气颇为嫌弃。 肖楚正要转身,闻言顿了顿,脸上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实话实说。 “是予安小姐做的一些面点,上午您不是让我去和予安小姐签合同吗,她拿了一些让我分给办公室同事们。刚刚看到网上的事情太急,都忘了放下。” 傅北行看了他一会儿。 肖楚猜不透老板什么想法,提着心站在那儿也不敢动。 半晌,傅北行敛下眉目低头,“出去吧。” 肖楚闻声,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抱着东西迈步转身。 “肖助理。” 沙发上的男人开口拦住他。 抬了抬下巴,蒋延洲眯着眼笑了笑,“圆圆不是说分给办公室的同事吗,我不算办公室的人呐?” “算算算,是我忘了蒋二少您,该打该打!” 肖楚连忙放下一盒,见蒋延洲仍然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又放下了一盒。 还不够,只能再放下两盒。 蒋延洲这才满意,“出去吧,和外面同事一起尝尝,你今天也累到了。” 肖楚应了一声,仓皇而逃。 桌上是四盒面点,小南阁的包装盒设计得古风古色,倒不像是打包出来的,反而像是专门给人带的伴手礼。 蒋延洲毫不客气,四盒都给拆了。 不光如此,还摸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给姜予安发了过去,嘴里还嘀咕。 “圆圆这手真巧啊,看 看这糕点,做得跟真的水果一样,我都不敢吃了!” 话是这样说,手上已经捻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不光吃了,还贱兮兮地发出好吃满足的声音。 办公桌前的男人终于无法忍受。 他抬起眸,嗓音不耐:“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滚回你安城蒋家也是一样的。蒋延洲,别仗着你母亲和傅家那点交情就肆意妄为了。” 这语气,明显是动了怒。 蒋延洲却还咬着那点心,笑容也贱兮兮的:“我哪儿是仗着我妈那点交情啊,我明明是仗着和你的交情啊!” 傅北行冷冷睨他。 蒋延洲倒也没有继续犯贱。 他拍了拍掌心的糕点,退了一步:“成成成,我不吃可以了吧。您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傅北行目光在桌上四盒糕点上扫了一眼,脑海里记起那晚在老宅尝到的味道。 很熟悉,但他记不起在哪里吃过。 这念头只停留了几秒,很快就被傅北行挥散。 他收回目光,语气平缓下来:“蒋延洲,我知道你在替姜予安不平,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要娶妻的人是我,不是你。你们都喜欢的人,不代表我非得喜欢。” 他说着,忽然又想起那天早上姜予安对傅母说的话,眉心倏然蹙起,心里又窝起一团火。 蒋延洲没注意他的异常,打了一个手势。 “OK我明白,你不想娶圆圆我理解,没有哪个人高兴自己婚姻被安排。但是老傅,你跟姜家那女的几 个意思啊?以前是你眼瞎,人家装得好。现在呢,事实证据你亲眼都看到了,你还要娶啊?” 蒋延洲语气也难得严肃,甚至可以说是在质问傅北行。 他想不通。 那晚他不在姜家,但据他所知,傅北行可是目睹全程,甚至还出言帮了姜予安,可以说姜笙的假面孔是傅北行亲手撕掉了一半。 这也是蒋延洲更无法理解的地方,为什么他还要娶姜笙。 “你娶圆圆是被逼无奈,那你娶姜笙呢?难道不同样是搭上你的婚姻吗?”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半晌,傅北行低沉的嗓音响起:“既是我的婚姻,我自己心里有数。” 蒋延洲笑了,“你该不会还觉得姜家那女的是因为什么精神病吧?成,就算是因为所谓的病情,那难道精神病就可以随意打人骂人了?老傅,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是非不分了!就因为几年前的一个承诺,你就愿意赔上你自己了?” 傅北行垂着眼帘。 他始终捏着手上的笔,面上无波无澜。 但若凑近,便可以看清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他搁下签字笔,抬眸对上蒋延洲。 “我也有病,甚至一个小时前还当着你的面吃了药。我娶她,不光光是因为几年前对姜笙的承诺,也是对我自己的承诺。 至于她的行为,我会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状况,姜予安那边我也给出了合适的补偿,无需你担心。 你就当我这个疯子和另一个疯子凑在一 起,相互可怜吧。” 他说着,再次垂下眼帘。 “老傅——” 蒋延洲眼底浮起几分不忍。 傅北行重新拿起签字笔,“你不接纳她无妨,以后我会尽量避开你们碰见。你如果不想认,也不用喊她嫂子。” 蒋延洲也知道这件事情无法回旋,但还是气不过。 “那伯母那边你怎么处理,连我都不想接纳那女的,伯母会承认她是傅家的媳妇?” 傅北行神色不变,笔锋在纸上落下。 “我的妻子,我承认即可。” 话落,他随之一愣。 那份合同上,落下字迹竟是‘姜予安’三个字。 避嫌 傅北行看着那三个字皱起眉。 随后,笔锋用力地划掉,抬手直接将这份合同搁置一边。 沙发上的蒋延洲也没有在姜笙的事情上过多纠结,四盒点心他每样尝了一块之后便放下,拿了纸巾擦拭着自己的手,语气恢复一贯随意。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是你娶老婆又不是我。不过作为兄弟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以后别后悔就行。另外我丑话说在前面,你们举办婚礼我不去。” “随你。” 傅北行已经开始处理桌上的文件。 蒋延洲抬眸看他,瞥见他一脸的疲倦,终究忍不住开口。 “公司最近也没什么很急的项目,你没休息好就再回去歇歇呗,也不缺你忙这一时半会儿的,你养那么多人不就是花钱请他们做事的吗?” 傅北行头也没抬,翻阅着手上的文件:“被你们吵醒,睡不着。” 他本身就不困,昨晚虽然半夜被姜予安吵醒,但难得一夜好梦,少有的不需要药物辅助的深度睡眠。 今早去陈医生那边拿药的时候,疲劳测试的数据还是正常的。 至于此刻的疲倦,一方面是刚吃了药的副作用,另一方面则是这些事情的确头疼。 似乎涉及姜予安的事情,就没有不让他恼火的。 想到她,他手中的签字笔也跟着放下。 垂眼,只见又一份合同作废了。 傅北行按了按眉心,也不继续再看文件了。 将方才两份合同整理出来,发给肖楚让他再 打印好送过来,跟着便端着咖啡坐在蒋延洲对面的沙发。 深邃的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随后也不客气地拿了一块甜点送入嘴中。 香甜酥/软的味道瞬间驱散胸/口的烦闷,连带眉宇都舒展开。 同时,记忆里某种熟悉感再一次涌上。 等他试图在口齿中的味道寻找那方画面时,得到的反馈只剩下食物的甜腻。 多的,也想不起来。 他皱眉,不服气一般地又再拿了一块。 对面的蒋延洲忽然抬起头,看着傅北行的动作忍不住啧了一声,表情十分复杂。 “我说老傅啊,你这前脚刚离婚,后脚就吃前妻亲手做的点心,不太好吧?” “为何?” 傅北行一脸坦然。 蒋延洲无语,“你说呢?你都和她离婚了,还吃她亲手做的东西,避嫌懂不懂啊?这万一啊被你家笙笙给看到,非得和你闹起来不可,也得亏人家这会儿在医院。” 后面那句话带上许些阴阳怪气,不过整体也算是蒋延洲的经验之谈。 他阅女无数,分手之后哪个前任不是把他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顺带再在外头说他死了。而现任呢,每次涉及到前任的问题,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都会受到一通脾气。 索性后来也不再找女朋友了,只找那种走肾不走心的。 当然,圆圆除外,他在心里补充。 傅北行却依旧不解。 他抬起眸,漆黑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蒋延洲,语气坦荡。 “她既然送了,便说明她心 里并不介意,我吃一些,自然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她也知道这桩婚姻本来就是一个错误,如果不是老爷子,也不会有这曲折。离婚本就是顺其自然,为什么要避嫌?” 语气顿了顿,还是把后面的话也讲出来。 “至于姜笙那边,她看不到这些,即使知道,她也不会介意。” 蒋延洲冷笑了一声,随后十分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天。 这小子绝对是药吃多了脑子有问题。 智商挺高的,怎么情商就是负数呢? 傅北行想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哪里有问题,不过他也看得出来蒋延洲这些动作的含义。 他蹙眉,“我说的,哪里有问题吗?” “哪里都有问题。” 蒋延洲在沙发上坐直,秉持着好兄弟还是教育教育的想法给傅北行分析了一通。 “首先,圆圆送这些东西只是她客气,礼貌地给跑腿的肖楚一点报酬,换其余的人也是一样。 其次,你这桩婚姻虽然是老爷子指定的,但圆圆是不是从小就喜欢你,眼巴巴地想嫁给你?既然你们之间的感情不纯粹,你自然是要避嫌的。而且就算真的你们之前什么都没有,你也得避嫌,男女之间哪儿有什么纯洁的关系。 最后,你说姜家那女的不会介意,那我问你,圆圆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们甚至可以不谈以前,以前归咎不到你身上,我就问圆圆回国之后,为什么姜笙还次次针对圆圆?还不是因为 冠上傅太太之名,你以为那女的是什么大度善良的女人?” 掷地有声的话落下,办公室里稍稍沉寂了片刻。 还是敲门声打破了此时的僵局。 肖楚拿着文件推门不知道该不该进来,咽着口水试探:“傅总,文件复印好了。” 傅北行没说话。 对面的蒋延洲抬了抬下巴,“放下就行。” “是!”肖楚进来把文件放下就走,跑得比兔子还快。 磨砂玻璃门关上,重新归于沉寂。 好半晌,傅北行才开了口:“我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拿了纸巾擦拭手指,显然是不会再动那些点心。 蒋延洲哼笑了一声,“你哪儿是没想那么多,你是不懂女儿罢了。” 他感慨道,人懒懒地靠在沙发上。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想让傅北行娶姜笙的原因之一。 那女的两面三刀,人前人后嘴脸不同,妒忌心又重,估计成为傅太太之后,傅北行稍微和哪位女士走近,她都会拿出傅太太的架子去处理对方。 本想提醒一下对面的好兄弟,蒋延洲掀眸瞥了一眼,把所有的话都给憋下去。 万一人家乐意呢。 毕竟从相处时间来看,傅北行怎么着都比他这位常年在国外的人了解姜笙吧。 再说,上次姜家晚宴的事情,人可是看在眼里。 罢,不说。 兄弟间还是谈公事比较好。 他坐直身,将茶几上的电脑朝傅北行转过去。 “老傅,看看这个。” 网上的舆论仍然在继续发酵。 因为傅北行的 负面影响,傅氏集团的股票也在持续走低。 哪怕傅氏的公关部已经开始行动,甚至花钱将热度降到最低,可还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更何况,有人想降热度,也有人在让热度升高。 有人看股市一片惨淡满脸愁容,也有人看着网上各种帖子笑得开怀。 姜予安从小南阁回来之后,就抱着手机在看各种帖子,看着评论各种素质姐的瓜笑容都收不住。 而让她意外的是某个搬运的匿名论坛搬运帖,直接爆料姜笙刚被拘留,困惑为什么傅家要娶一个法制咖。 很快,这则帖子就有了不低的热度。 法制咖 而与此同时,傅氏集团的公关也开始发力。 傅氏集团的官方账号直接发布声明,表示公司总裁傅北行与姜予安小姐的离婚早已经筹备离婚。通过公示离婚协议的签订时间,以此证明傅北行并不是无缝衔接,洗清渣男小三这一污点。 而姜笙公司那边也很快配合傅氏这边的公告,以姜笙的私人账号发布了一份千字长文,表明和傅北行是自由恋爱,暗戳戳地写姜予安是靠傅家老爷子嫁入傅家,简直封建! 公司代笔写得情绪十足,将姜笙被迫拆散的内心苦情生动描绘,而姜予安则成了拆散两人的第三者,姜笙才是这则婚姻之中的受害者。 如今傅北行和姜予安离婚,不过是错误被板正,她与傅北行有情/人终成眷属。 两边不同的澄清发布出去之后,某家律所的盖了公章的律师函也同时发布,艾特了不少网友的,直接将他们给告了。 当然,两边艾特的群体也有所区别。 姜笙工作室告的人/大多都是商郁的粉丝,而傅氏集团这边则是对傅氏员工进行辱骂的账号。 但无论如何,这些帖子连带律师函发布之后,舆论也跟着发生很大的反转。 姜笙的粉丝再一次扬眉吐气,开始反击! 原本骂姜笙是小三的账号被姜笙粉丝追着骂,要求道歉; 而同时,姜予安也被冠上小三的黑名,姜笙大粉甚至直接用十几万粉丝的账号发帖,表明不被爱的才是小 三。 姜予安本在看那则匿名发布小料的帖子,忽然就发现自己又被骂上了热搜。 身后,还传来商榷的怒骂声。 “这群人是不是有病?哪儿看到的名人名言就信奉成真理了,还不被爱的才是小三?都读过书了没有?没读过书赶紧回去报名小学一年级,读过书麻烦赶紧去看看脑子好伐!” 姜予安忍不住想捂耳朵。 她都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呢,二哥至于吗? 她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商榷,探身扔了一个橘子过去。 “二哥,消消气,咱们看个乐子就成,别太当真。” 商榷哪儿能不生气。 都这么带他小妹大名骂人了,甚至各种关于女性的羞辱都出现,那些污言秽语光是看一眼就恼火,更别说是冠在姜予安名上的。 “臭丫头,你还笑得出来?你看看你的好前夫做的什么事!” 商榷忍不住高声道,他接住姜予安扔过来的橘子,看了一眼就觉得更上火了。 把橘子一扔,嘴里骂骂咧咧。 “亏我以前还觉得这狗男人虽然眼瞎但还剩一点良知,现在看来他们狗男女就是天生的一家人!” 姜予安倒没商榷那么大脾气。 可能是因为之前也被姜笙的粉丝骂过,且不止一次两次,经历得多了,便都习惯了。 而且她也没有刻意去看那些污言秽语,只是通过新闻知道了有这个事情。 三哥一早就告诉过她,少看点网上的各种言论。 她没那么强大的心脏,看到别人 各种恶心的词语骂自己还无动于衷。 让她去看姜笙的笑话可以,看自己的笑话还是算了,何必找罪受。 显然,商榷就是那个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 “二哥,你不要看了,一会儿我和小哥把消息处理一下,何必和这些人计较。”姜予安劝道。 商榷气得直接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砸出一声闷响。 “我和这些人计较什么?我是看不起傅北行罢了!这种恶心人的事情,他还亲自下场,他是被姜家那女的迷昏了头吧?” 亏他之前还觉得傅北行还不错,至少从那天晚宴出言维护他小妹的事情来看,还是一个明辨是非的人。 倒不想,归来仍是一个恋爱脑! “亲自下场?” 姜予安听到商榷的话也是一愣,有些没明白商榷在说什么。 皱了皱眉,她抿着唇低眸还是又点开了手机。 此刻的热搜上面,她的名字依旧居于高位,原本冠以姜笙的黑名现在被挪到她头上,‘姜予安才是真小三’这个话题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刺眼。 心口划过一抹异样,姜予安还是秉持着不给自己找罪受的原则直接忽视,将目光往上挪了一位,放在热榜第一的话题上。 #傅北行澄清# 很简单的五个大字,后面却带了一个暗红色的‘爆’字,可见流量之大。 点进去,便是顶着认证的账号发布的帖子—— 【傅北行:想娶的人一直是姜笙。】 只一句话,没有多余的言辞,高冷得十 分附和这位年纪轻轻就登顶江城首富的青年企业家。 才发布不到十分钟,转评赞已经突破百万。 姜予安本想直接退出软件,奈何身体的动作已经先一步大脑,点开了这则帖子的评论区。 高赞第一的便是先前替姜笙说话的那位大粉,以一句‘不被爱的才是小三’扭曲舆论局势。 此刻的评论也同样真情实感。 【一笙所爱:傅总你终于出来维护我们笙笙了!哭死我了!我就知道我一直喜欢的人不会是小三,希望傅总未来好好对待我们笙笙,不要再让她受委屈了!!!我们粉丝愿意把她交给你,相信傅总能给笙笙幸福,请你一定好好对她!祝福新婚愉快,战斗就交给我们生姜了!】 这则评论的点赞也比热评二高出一倍。 不过后面的评论就统一很多,基本上都是在辱骂姜予安,偶尔还带上商郁的名字。 扫了几眼,姜予安便冷着脸划掉。 “血压高了没?” 商榷见她脸上淡然消失,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姜予安是有些生气。 倒不是因为傅北行亲自下场替姜笙说话,只是单纯因为那些骂商郁的话。 骂她就算了,干嘛要拉上她三哥。 商榷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水,一瓶放在茶几上,自己拧开一瓶。 一口水灌下去,语气中的怒意消减不少。 他轻啧,长叹了一口气。 “商圆圆你看看你这前夫,专门注册一个账号就是为了给未婚妻澄清,生怕网友多 骂了几句惹心上人不高兴了,还真是痴情呐!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你的眼光也还是可以的,可惜人家就是看不中你。” 姜予安一记冷眼扫过去。 商榷瞥着眼和她对上,立刻改口:“主要是这傻*的眼光不行,直接瞎了。” 姜予安懒得搭理他,不欲和商榷聊傅北行。 在她看来,他们已经离婚,他想维护谁就和她没有关系。 但万万不该的是,颠倒是非地将脏水泼到她身上。 更不该拉她三哥下水。 她将先前看到的那则匿名的帖子发给商榷,冷声道。 “花钱让这则帖子上去吧,他们粉丝不是坚信自己没粉错人吗,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喜欢的不过是一个法制咖!” 澄清! 商榷点开手机懒慢地扫了一眼,忽然从沙发上弹起坐直。 “真是,不说我差点忘了这茬!” 也没耽搁,商榷立刻将这则帖子发给XR娱乐的公关营销部门,顺带联系了一下温薏。 和网友吵得头疼,他是真忘了他们还有杀手锏。 姜家晚宴拍摄的视频本来以为第二天就能用上,只不过他们谁也没想到姜笙进了拘留所之后当晚就被送去医院,据说伤口还挺深。 后面姜家的人没再闹什么幺蛾子,收了那八百万之后送来几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说是以前傅老爷子给姜予安的。 他们几乎都要以为和姜家就这样算了,以后谁也别搭理谁。 谁知道,这才刚离婚,又闹这一出。 纯纯恶心人不是? 帖子发给XR娱乐的团队之后,很快就有所行动。 方案是姜予安拟定的。 没有很直白地把姜笙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而是给当初姜笙卖视频的某个营销号一笔钱,让他发布一则帖子。 那位账号的皮下原本就被骂得很惨,后面公布和姜笙聊天记录之后账号还被禁言了一个月,甚至差点被姜笙的粉丝把账号给举报没了,心里对姜笙本就不满。 这次各家粉丝混战之中,他首当其冲,后面舆论倒戈也没有转变/态度,依旧在和姜笙忠粉对骂。 这会儿接到活儿,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更不消说这次还能收到一笔巨款。 当即就把帖子发了。 【瓜田里犯了错:某位即将 和富豪结婚的素质女明星刚从拘留所出来,而能这么快和富商确定关系,也是因为拿自杀威胁。】 帖子已经发布,很快就上了热门。 这位博主原本就在和姜笙的粉丝各种互撕,来和他对线的人本就不少,这则爆料一出来,顿时就炸了。 与此同时XR那边也花钱让那则匿名帖子挂上了热搜。 在各方舆论混战之中,争论的点再一次升级。 要知道,先前吵得再凶都只是私人恩怨,无论谁占理都只是道德层面的事情。 可姜笙被拘留这事儿可不同,涉及法律,一旦被证实是真的,那她女明星的职业生涯就彻底毁了。 姜笙的粉丝和团队也顾不上去争论到底谁才是小三了,迅速来围攻这位博主,指控他造谣生事。 这位博主当了这么多年的狗仔也不是浪得虚名,直接阴阳怪气回复起来。 一来二去,热度直接上来。 商榷看得头疼,“我说小妹,咱们干嘛不直接把这些视频发出去,闹这么一出也太乱了吧,看得心累。” 姜予安却看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在这位博主又发了一则帖子之后,还笑眯眯地给人点了一个赞。 【瓜田里犯了错:拭目以待吧,嘴越硬,脸越疼。】 她用的还是自己的大号,即是当初回应和商郁关系新注册的账号。 一边看帖,一边回了商榷。 “直接发出去也太没意思了,他们姜家不是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吗,删监控捂嘴出席宾客 。我们如果直接把监控发了,未免也太对不起姜家的努力了。” 商榷没忍住笑了。 行吧,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也没再管,反正人手都给她了。 商榷一下午接收了很多消息,脑瓜子嗡嗡生疼,打算上楼泡个澡休息。 从沙发上起身,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圆圆,教训姜笙这事儿好说,但你这边……” 姜笙作恶最后下场如何是她罪有应得,可姜予安这边也被泼上脏水,被冠以小三的臭名,即便是假也很难澄清。 且很显然,替姜笙澄清的傅北行不会替她澄清。 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我这边怎么?” 姜予安没把那事儿放在心上。 “你说呢?”商榷没好气,“被人骂小三你还挺高兴?” 有些帽子,一旦冠上就很难摘掉。 哪怕明明不是,可就是脏水泼到你身上,这个黑称就成了你的代名词。 未来提及,别人第一个想起的永远不会是你做的好事、你的成绩,永远是你的黑点。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这个荒诞又无礼的话语却让多数无知浅薄的人信奉为圣经,而他们的大脑也在催眠他们,人家领了结婚证、受法律承认的妻子是小三! 商榷已经可以想象,这个帽子不摘掉,未来商家公布小妹身份时,那些人会怎么对她指头评足。 “二哥放心吧,这个事情我自己会解决。” 姜予安看了一下午的各种帖子,眼睛也有些累了。 她放下手机 ,伸了一个懒腰,对商榷的担忧依旧反应平平。 商榷暗骂了一句皇帝不急太监急,想转头就走,“成,你解决!” 他转了个弯,朝着楼梯走了两步又回来。 “你跟我说说,你要怎么解决!傅北行都替那素质姐说话了,你觉得他还能替你说话?” 姜予安杯子刚放到嘴边,水还没喝一口就对上商榷这表情,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为什么要他替我说话?” 她不紧不慢地放下杯子,眼眸中的笑意冷淡了两分。 “他都能亲自下场了,我难道就不能?” 无人替她说话,那她便自己替自己说话。 再者,有什么话能比一纸证书更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爱又如何。 即便傅北行不爱她,她依旧是傅北行领过结婚证的傅太太,是受法律承认的傅太太。 她还需要什么话来澄清? 当初她敢反抗姜家去和傅北行结婚,不光光是因为她自己对傅北行的欢喜,也不单单因为她背后有傅爷爷撑腰。 更重要的,是傅爷爷告诉她,结婚有一个好处——法律会制裁不爱你的人。 于是她去试了。 她幻想过在婚内做一个好妻子,尝试与傅北行重新开始,让他接纳自己。 可惜,事实告诉她的是,不属于自己的永远都不属于她。 而且答应结婚的也不只是她一个人。 所以啊,小三这顶帽子,她凭什么戴着? 若当真厌恶不喜,当初又何必答应呢? 姜予安想着,已经把帖子 编辑好。 不止,还在末尾艾特了傅北行新注册的账号。 为了姜笙注册的账号。 她笑眯眯地看着,已经想好了这则帖子发布出去后的效果,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小说里拆散男女主的恶毒女配。 但那又如何呢? 她点/击了发送。 不回家 帖子发布出去之后姜予安便没再管。 她与商榷一样将所有电子设备都收起来,随后如平时一样做饭吃饭。 期间,她还给远在容城的商家父母打了视频通话,一边挽着商榷在别墅区的梧桐树下散步,一边和商家父母闲聊笑谈。 网上的事情大家都知晓,但全部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 一切如常,商家父母也只问了一下他们在江城这边的近况,还有姜予安什么时候回容城。 “快了妈妈,估计过两天就能和郭神医见面,等和他商量好,我就回容城了。” 已经在江城住了很久,姜予安也想念他们。 商母更是想得不行,走丢多年的千金终于记上了族谱,回国还不能一直养在身边,能不想念吗? 她委屈地向姜予安控诉:“圆圆可不能再骗妈妈哦,上次你就说很快了,结果你小姑姑的时尚晚宴结束了也没见你回来。我和你讲哦,下周要是再见不到你,我就让你大哥送我来江城,你晓得伐?” 五十多岁的贵妇保养得很好,在手机屏幕里面嗔怒更显娇气,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她的岁数,反而想把她当个小姑娘一般哄着。 尤其是那软语娇声,听得姜予安都恨不得这会儿就飞回容城了。 也难怪她的老父亲虽然惯着她母亲,可平时还是把人盯得紧紧的,生怕人不小心就走丢。 姜予安无奈地笑:“晓得啦妈妈,下周我肯定回来,让二哥和我一起回来。” 说着,还特地把镜头往商榷这边挪了挪,好让商母也能看到自己二儿子。 看到商榷,商母倒是有些不乐意了,撇了撇嘴。 “儿子都是讨债鬼,他爱回不回!” 商榷啧了一声,还没说话那边就回顶过来。 “你看看圆圆,我还没说什么他就不乐意了呢,可别让他回来,看到这个逆子就烦!” “好好好,不看二哥。” 姜予安憋笑,将镜头转向自己。 商母简直光速变脸,目光柔和恨不得透过手机黏在姜予安身上,“那圆圆咱们说好了,下周你一定回来哦,不可以再在外面一直玩,晓得伐?” 姜予安嗯声点头,笑意收敛不住:“晓得勒,下周一定会回来的。” 按照她的计划,估计这两天就能看到郭神医。 若真如传闻中所说,这位神医脾气古怪,这事儿应该很容易得到答复。 要么尝了她的菜觉得味道不错愿意给她妈妈看看病,要么脾气臭得把她赶走。 无论是哪种情况,答案都会在接下来一周得出。 如果运气不好,大不了就按照从前一样保守治疗,母亲的病因在于她走丢,未来她也可以一直陪着母亲。 总归会好起来的。 和商母又闲聊两句后,视频通话终于挂断,姜予安也和商榷一起绕了一圈重新回到别墅。 手机息屏,想着离婚这事已经尘埃落定,她马上就要回自己家里,和自己真正的亲人生活在一起,心中还生出有几分感慨。 但脸上 的笑容在瞥见身侧男人并不开心的神情时戛然而止。 “二哥?” 姜予安稍稍收敛情绪,目光落在商榷身上,“你不高兴啊?” 商榷垂着眼帘看她,伸出手指尖弹了她额头一下:“小脑袋瓜子想什么呢,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姜予安皱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她轻哼,瞪了商榷一眼:“还不是你一直不讲话,要不是怕你玻璃心难过,我才懒得搭理你,你还打我。” “谁玻璃心了?” 商榷开口就反驳,目光随后落在她额头上,一脸无语。 “弹了弹你脑瓜子就算打你了?你这臭丫头什么时候那么金贵了,嗯?我压根就没用力好不好?” 话是这样说,眼底还是多少染上几分担忧。 “真磕疼了?”他凑过去看。 姜予安避开他的动作,“不疼,没有担心二哥的心疼就是。” 商榷嫌弃,“商圆圆你少整点这种又土又油腻的话,当初就不该让你上网!” 懒得再和她讲话,长腿径直迈步绕开她。 姜予安跟在他身后,片刻后缓缓开口。 “二哥,其实妈也很关心你的,她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你不要把那些话太放在心上。下周呢,不管我有没有把郭医生搞定,咱们和小哥一起都回家一趟,好不好?” 商郁还有戏要拍,在江城都待不了太久,估计这两天就走。 小哥在哪儿都能宅,这次是跟着小姑姑一起过来,随后就在商榷这边住下,没其他 事情估计下周可以一起回去。 姜予安心里已经安排得好好的。 可现在问题出现在商榷身上。 “谁要跟你一起回去,让小淮送你回去就成了,我公司在这边呢,事情多着。” 他一个眼神都没给姜予安,径直去冰箱那边拿了一杯水。 “可是二哥,我舍不得你嘛。” 姜予安软声哄着,软硬并施。 “你想想嘛,我是你找回来的,这三年又和你一起住在国外,回来还是和你在一起。爸妈那边虽然说都是我们亲人,可到底从来没有生活在一起,你要是不回去让我一个人我多害怕啊。反正我不管,你要是不回去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你生日礼物我也不送你了!” 商榷仰头灌了一杯水,也不去看姜予安,只丢下懒洋洋的两个字。 “随你。” 话落,人便直接离开。 随意又无情。 姜予安看着他的背影,总算是明白了大哥说的难搞是怎么回事。 明明平时最肆意不过、说什么都答应的人,偏偏在回家这件事情上倔强得厉害。 姜予安没有生活在商家,具体发生什么她不大清楚,只知道二哥和商家父母有些矛盾,自上了大学之后便不爱回家,毕业后更是直接出国。 近年来和家里有些联系还是因为找回姜予安。 XR这家娱乐公司原本是在国外注册的,也是因为她要回国才在回国重新发展。 但即便回国,却也不肯回容城,哪怕在容城有商家的支持能够发 展得更好。 她看着商榷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正忧愁着,身后传来清冽又温和的嗓音。 “想知道二哥为什么在回家这件事情上面那么倔?” 温阿姨想我怎么做呢? 姜予安回头,抬眼就看到商郁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她点头,眼底是化不开的忧愁,目光下意识又挪向商榷消失的方向。 “三哥知道吗?” 商郁顺着姜予安的视线看过去,清冽的面庞浮现浅浅的笑意。 “说起来,这事儿还和你有些关系。” 他缓声说道,仔细将从前商家的一些事情说给姜予安听。 这一说,不光牵扯起商榷的过往,偶尔也会说说其他几个兄弟之间的事情,甚至还有小姑姑把姑父程拐进商家的事情,于是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姜予安也困得不行,洗漱后倒头就睡。 次日醒来,她尚且有些迷糊,在房间里呆坐了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早饭照旧是她亲手做的,不同往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这次多添了一份西式早点。 烤好吐司铺上切过的水果再点缀酸奶,剪过的鸡蛋加一杯牛奶,小资的精致与旁边的豆浆蒸饺摆在一起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商榷下楼时姜予安正好把所有的早饭都摆放整齐,看到餐桌上的一切他抬了抬眉梢,脸上露出些意外。 “哟,商圆圆你今儿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竟然换了口味。” 毫不客气,没等人就开始吃起来。 姜予安从厨房出来,入目就看到他的领带搭在一旁的椅子背上,而本人已经拿着刀叉/开始吃着烤得并不算完美的面包。 她微笑,在自己的水晶虾饺跟前坐下,“二哥你也太 过分了,都不问问是给谁准备的,就吃了一大半。” 商榷斜眼瞥她,“这里除了我还有谁?” “三哥去跑步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今天下去就要回剧组了,万一是我给他准备的呢。”姜予安故意道。 商榷轻哼,“桌上那么多呢,少不了他的。就算给他准备的又砸了,你二哥还吃不得?在我这儿住着我还没说什么呢。” 语气让姜予安忍不住发笑。 她扫了一眼商榷碗里快吃完的食物,道:“厨房的面包机里还有吐司,二哥不够的话再去拿点也行。我做西式早点比较少,分量可能控制不好。” 至于旁的话再没有多说,昨晚的那点小不愉快仿佛从没发生过。 商榷闻言伸手端牛奶杯的动作一顿,眯着眼扫了一眼姜予安。 “商圆圆,你是不是又惹什么祸了?老实交代,时间拖长了可没办法抢救了。” “我能惹什么祸?我这每天都和你一块儿呢。” “谁知道,你惹出来的麻烦可多了。” 商榷啧声道,那贱兮兮的模样看得姜予安恨不得把牛奶泼他脸上。 她咬了一口虾饺,脾气很快被压下来。 再抬眼,依旧是弯着眉眼的笑盈盈:“二哥就不能把我往好的地方想想?比如我舍不得你,想到下周之后就和你分隔两地,就对你好些了呢。” “少来这套,昨晚的晚饭都要吐出来了。” 商榷面无表情地把最后一口食物吃完,拿了纸巾擦拭嘴角就起 身。 他一边系上自己的领带一边慢悠悠地开口,“商圆圆你要是有这个心,未来一周就多整点你二哥爱吃的,别嘴上贫。走了,我去上班了。” 至于和她一起回容城这话,那是半分都不愿意松口的。 姜予安有点泄气,但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自二哥有能力挣钱开始就再没有回去过,又怎么可能因为她两句话就愿意回家。 她虽然失落但并不失望,还不忘担心商榷,“二哥,你吃饱没有啊,厨房还有多的吐司。” 商榷抬手挥了挥,没有应声径直离开。 于是餐桌上只剩下姜予安一人。 她低着眸,脸上的情绪似与商榷的身影一起消失,有些委屈无奈地戳着碗里的食物,再一口一口地慢慢咬进肚子里。 短暂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 早饭吃完之后,姜予安也将手机和其他的电子设备开机,计划上午把网上的舆论解决一下,也好赶在小南阁中午开业前去上班。 只没想到,刚一开机就弹出不少消息,还有未接来电与众多短信,像极了个人隐私泄露被诈骗盯上了一般。 微信和短信的消息太多,姜予安暂时没处理,想着先把未接来电处理一下,但还没有点进去看,一个电话就又拨打过来。 是傅夫人打来的。 姜予安沉眸,思索片刻还是接通,“温阿姨。” “安安,你和傅北行那臭小子真离婚了?” 温凤娇也没有闲工夫寒暄,语气焦急直接 开门见山。 姜予安猜到她要说这个,没觉得意外,轻轻嗯了一声,“是的温阿姨,离婚手续已经办好了。” “糊涂!”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的温凤娇气结。 姜予安倒是淡淡,“温阿姨,离婚这件事情我们也没有想过要瞒您,您一早就知道的,只不过中间因为种种原因手续拖了一些,前两天才正式弄好。这婚姻是两个人后半辈子的事情,不合适就是要及时止损,可不是糊涂。” “可是安安,即使你们离了婚,也不必闹成这样啊,你知不知道就昨晚一夜,公司的市值蒸发多少啊!”温凤娇忽然语气埋怨道。 姜予安没讲话了。 也没挂断电话,只是在回味方才的语气,还有温凤娇先前对自己的好,忽然就生出一些复杂。 也不是难过,也没有觉得很现实。 只是觉得好像本该如此,又不该如此。 她说不出那种滋味,但总归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电话那边似乎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声音温和下去。 “安安呐,阿姨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这网上的事情的确是那臭小子先对不起你,才让你再发帖子回应,阿姨先向你道歉。 可是安安你换位思考一下,那臭小子到底管理那么大的公司,有时候做事没有办法顾及到每个人每件事,这次他也主要是为了维护公司才发了那帖子,并不是因为姜笙,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 连哄带劝的,倒是说得也在理 。 换成她是傅氏总裁,的确也会那样做,选择最优解先去维护公司形象,证明自己并不是无缝衔接。 可问题是,她又不是傅氏的掌权人,为什么要换位思考呢? 她被人骂得,也不止一星半点的惨呐。 姜予安唇畔勾起一抹冷笑。 “所以,温阿姨想要我怎么做呢?” 点醒 电话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 跟着语气也更加温和,“我听肖楚说这次你和阿行离婚,阿行给了你不少的资产,连老爷子当初给你们俩买的清溪别墅也划到你名下,对吗?” 姜予安脸上的笑意更甚,也没否认,轻轻嗯了一声。 温凤娇继续道:“安安你看,我们傅家自老爷子在世时就对你不错,那臭小子虽然在这婚事上是对不住你,可是其他事情上也没有亏待你,你看……” “温阿姨,你就直接说要我怎么做吧。” 姜予安不想再听她继续苦情劝道,直接出声打断。 “成,那阿姨有话就直说了,你也别怪阿姨这个时候对你心狠,阿姨到底是傅家的人,要以傅家为重。” 温凤娇语气忽然严肃起来,也没再多打感情牌,直接说明来意。 “阿姨希望你删除昨天发布的帖子,后续再配合一下傅氏集团的公关团队,也不用你说什么,就转发一下公司那边的声明公告就行,你看成不成?” 姜予安没急着应声,她倚靠在沙发上,撑着扶手接听电话,另一只手指尖在腿上敲了敲。 那边似乎也察觉到自己提的要求有些过分,在沉默了几秒之后松了口。 “安安你要是不愿意,那只删除那则帖子,后续就什么都不管,你看这样可以吗?” 以退为进,换做其他人可能这样商议就答应了。 姜予安却不松口:“温阿姨,你既然知道我发了这个澄清的帖子, 也应该了解过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并非是主动发帖报复,只是网上的舆论对我有些过分,才有这无奈之举。我如果删除,这顶小三的帽子扣在我头上,我不高兴、我哥哥也不会高兴的。” “温阿姨,你让我换位思考一下,那你也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这些骂名落在你头上,你当如何?” 温凤娇一哽。 她没想到姜予安压根不吃她这套,还反过来用她的话语来控诉她。 当真是如今有了亲哥哥当靠山,底气都不一样了,从前在姜家的时候多低顺的丫头。 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温凤娇也不再温声哄她,语气严厉起来。 “安安,阿姨知晓这件事是你受了委屈,可事情也分轻重。这些年你也受了傅家不少恩惠,阿姨也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摸着良心想想,傅家可曾亏待过你?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是不是待你不薄?” “如今我不过是让你删除一个帖子,还不说后续我会让公司的人把对你不好的舆论都删除,你就百般不愿意了,当真是让我们傅家心寒!” 这几乎是指着姜予安骂她白眼狼了。 不过这话似乎也的确是这个理。 人家都电话打过来提了要求,还不照做,的确有些对不起傅家曾经对自己的照拂。 更何况,温凤娇都提了老爷子。 姜予安手上的动作停住,正要开口答应的时候,却又听到温凤娇开口。 “安安,你也知道你哥哥的身 份,娱乐圈的影帝大明星。虽说你们盛家的背景至今没线索,可这娱乐圈的艺人是半点污点都容不得,尤其是站在顶端的艺人,摔下来跌得也更厉害。傅家前两年式微,可那臭小子也有点本事,将一两个人拉下来还是有能力的。” 姜予安到喉咙边的话同样一顿。 这是软得说不通,要对她来硬的? 她忍不住弯唇,不光是笑温凤娇软硬并施的手段,同样是笑她自己,竟然还有能让温阿姨忌惮的本事。 也没有再和温凤娇多话,姜予安干净利落地答应。 “帖子我会删除的,后续的事情也不劳温阿姨您费心,我自己会处理。您放心,后续我也不会再给傅氏添麻烦,即便是替自己澄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温凤娇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 她当姜予安是听进去了威胁,怕傅氏对盛郁做什么,又松了语气。 “安安想明白了就好,你了解阿姨的脾气,有时候会对事不对人,所以今天的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我听说阿行还分了一些基金资产给你,那你应该也知道,只有傅氏好好的,你的收益才会更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阿姨说这么多也是希望你心里别有怨,虽然以后做不成婆媳,可你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如果有什么事情你还是可以来找阿姨的。另外,你哥哥拍戏有什么需要投资的,也可以和我讲的,傅家依旧愿意当你的靠山。 ” 姜予安勾着笑安安静静听着。 纤细的手指重新在腿上敲打起来,明艳的脸上虽挂着笑,眼底却一片淡漠。 她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反驳,只乖乖巧巧地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温阿姨,帖子我稍后就删,也是让你费心了,打来这通电话点醒我。” 扮乖这活儿她信手拈来,从前在姜家便是这样活下来,否则动辄一顿打骂,指不定她都熬不到嫁给傅北行送去国外的岁数。 不过这乖巧的话语背后却不全然是乖巧。 姜予安所说的点醒,是她才明白这世上除了自己真正的亲人,没有谁是真心对自己好。 恩惠许是看她可怜的施舍,也或许是有所图谋。 这世上没有谁会像亲人那样别无所求地帮你,甚至与自己的亲人,也没有义务要帮自己。 姜予安从前不明白,她在那点恩惠中艰难地活下来,心里也滋生了一些理所当然。 如今想通,便该将人情一点点都还回去罢。 温凤娇不知道姜予安想了那么多,她只当姜予安是在自己软硬并施之下答应,现在目的达到,又寒暄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姜予安面上才生出几分疲倦。 她自小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傅家,姜笙没回来之前,林雪对她不错,但也在意她与傅家的婚事,更是巴不得她和傅北行一起; 之后姜笙回来,她谨小慎微地住在姜家,总盼望着傅爷爷能想念她请她去做客,待在傅家时候也不 少。 不过如今回头想想,似乎还是待在姜家的日子更多一些。只不过她对那些不好的回忆不愿意多想,于是记忆里大多都是在傅家的日子。 傅爷爷是对她很好,可…… 姜予安止住了脑子的想法,不想对一个过世的老人去添加一些莫须有的猜测,只愿保留记忆里面的美好。 无论如何,老爷子教会她很多,也让她在那段难捱的日子是撑下来。 至于从前她不懂的人情世故,在未来的时间里慢慢学会便是。 思绪止住,姜予安便打开手机把昨天的那则帖子给删除。 随后,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傅家老宅。 温凤娇挂断电话之后揉了揉眉心,“那臭小子尽给我惹麻烦!” “夫人消消气。” 陈妈切了些水果过来,出声劝道,“这儿女啊都是讨债鬼,再说了,这也不是少爷的错。” “就是不是他的错我才更生气!” 给他安排好好的媳妇他不要,非得喜欢上姜笙这种女人。 那女人看面相就知道没安好心,当初老爷子就说了,要是真娶回来肯定会惹出乱子。瞧瞧,现在还没娶回来,就闹得傅氏的市值蒸发不少,真是祸害! 她低眸看了一眼手机,通话记录中除了给姜予安拨出的,还有不少是打给傅北行的,可惜都没接。 思索了片刻,又给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真是讨债鬼!” 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温凤娇忍不住暗骂了一声。 “好了夫人,少爷可能在忙,毕竟您也看到了公司那边反应快,他肯定是在处理事情才没有看手机。再说了,您不是已经帮少爷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嘛,也不急着给非得让少爷回话。” 温凤娇也听劝,揉着发疼的眉心把手机给放下了。 “阿行这臭小子啊,除了在这婚事上面,还真没让人担心过。可这婚姻大事,到底是后半辈子的事情,他怎么就胡来呢。” 想想姜家人的作风,还有姜笙那副姿态,这还没成为姜家的女主人就已经胡作非为,真让她嫁到傅家,不知道会惹出多少是非! 她绝对不能看到这样 的事情发生。 想着,又将手机给拿起来,脸色凝重地再次给傅北行拨了电话出去。 陈妈不知道温凤娇在想什么,看她动作,只当还在因为傅北行没接电话而烦心。 她笑着劝道:“夫人也别把少爷逼得那么紧,予安小姐前两的也对,儿孙自有儿孙福,指不定哪天就明白你的苦心。他这会儿啊,说不定就是不满您的安排,才非得要姜家那位千金呢。您啊,操心公司的事情已经够费精力了,不如松松心,先不管少爷,他总会想明白的。” 温凤娇看着再一次被挂断的手机,疲倦地闭了闭眼。 倒是没接着陈妈/的话去说傅北行,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安安那丫头是个好的,可惜了。” “那也是她没福气,和您成不了婆媳。” 陈妈虽然也是看着姜予安长大,但到底是傅家的人,自然是维护傅家。 温凤娇睁开眸,眼底有些黯然,但也没有反驳陈妈/的话。 想起姜予安在电话里起先不卑不亢的态度,就觉得可惜,到底是被老爷子选中并带在身边的,是有些气性,如果真成了傅家的夫人,也不怕以后因为一点蝇头小利把傅家给卖了。 可惜啊。 陈妈给温凤娇倒来温水,剥了一颗安神的药。 “夫人也别太忧心了,这些年傅家对予安小姐照拂也不少,她如果知恩,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再说了,要不是咱们傅家,她早不知道被姜家蹉跎成 什么样,哪儿还能找回现在的亲人。要我看啊,还需要你打电话提醒才删那些什么帖子,就是她不懂事了!” 温凤娇吞了药,闻言笑着摇摇头:“话也不能这样说,这些事情本来也不是她的错。再说,也从来没人教过她这些。” 陈妈不赞同:“这么大的人了,没人教也应该懂事的。” 在她看来,傅家就是姜予安天大的恩人,哪怕是受了委屈也应该以傅家为重。 “好了陈妈,不说这些了,你去忙吧,我歇息一会儿。” 温凤娇喝完药有些疲倦了,听到陈妈这话无奈地笑了笑。 当初老爷子选中姜予安也不单单是喜欢她,姜家于傅家有恩情,姜笙那品性显然是没办法娶回来当儿媳的。 但老一辈固执,应承的事情没有反悔的余地。 姜家认回姜笙也没有不承认姜予安的身份,既然这样,娶哪个姑娘不都一样,更不必说后者还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心眼里装的都是那臭小子。 可惜到底是没缘分啊。 这些年傅家对姜家的扶持也够还那些恩情了,这桩婚事散就散了罢,她那臭小子也不是没女孩子喜欢,甚至想联姻的就不少。 听闻容城商家走丢在外的千金找回来,认祖归宗那天商家还捐了几个亿,现今还没听说他们商家有什么婚事,改天倒是可以探探口风。 至于姜笙,她绝不会让这个女人入傅家的门! - 姜予安删除帖子的风向很快就被傅氏 公关部察觉。 很快,对方就采取相应措施。 就因为这一则帖子导致傅总风评变差,傅氏市值不知道一夜蒸发多少,他们都做好了今年所有奖金都泡汤的打算,没想到这位前傅太太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好好的澄清帖,说删就删。 但这边可以维护傅总的形象,那边未来的傅太太又被扒出来的黑料。 那则匿名的帖子经过一夜发酵,热度堪比傅氏被蒸发的市值,至今都被热议。 不光是在追星的社交软件上,最初曝光姜笙的论坛也火了,不少新的匿名帖子再次出,无一不在讨论姜笙。 【爆料素质姐因为法制问题被拘留是真的,我老公亲自去逮的,具体原因就不清楚了,反正第二天就被保释出去了,说是进医院了,什么原因也不太清楚。】 【进医院不是因为自杀吗,听说傅总要娶素质姐就是因为素质姐闹自杀吧,这妥妥的逼婚啊!豪门水真深,一时不知道该说傅总可怜还是说素质姐太恐怖了。】 【逼婚与否有待商榷,但素质姐是真没素质,在医院住了几天就跟个祖宗一样,去给她换药还被骂,砸东西让人滚。我们医院是收了钱但也给你看病了啊,真把自己当古代的公主把护士当丫鬟了,都是爹妈养的她是个什么东西!】 【我趣,楼主这么多素质瓜,我爱听再说点!】 …… 匿名论坛上的这些热议很快又被搬运到其他媒体平台,很快又 掀起新一轮的风波。 傅北行醒来的时候,肖楚就把这一堆烂摊子讲给他听。 相对比起来,姜予安那则帖子反而成了最小的事情,反而是姜笙这事儿,导致傅氏跟着被骂。 傅北行这两日睡得不好,夜里都是吃了药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才入睡。 他素来也不爱看网上的事情,觉得网上八卦都是大家闲的,不如沉下心做实业。 只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言论竟然会波及公司产业。 他锁着眉翻看了一下公关部的方案,目光触及到某页的时候忽然顿住。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我知道你很急 汇报平板上,正是傅北行发布的那则帖子。 【想娶的人一直是姜笙。】 页面是公关部做的PPT,无法看到这则帖子底下的评论,可不需要多想,都猜得到这句话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他冷着脸切换软件扫了一眼,果不其然,那些对姜予安恶语相向的言论十分不堪。 尤其是看到那句‘不被爱的才是小三’时,气得差点将手上的平板给砸了。 他领了结婚证、好好办了婚礼的妻子是小三,什么笑话?! “我让你们处理舆论问题,不是让你们造谣式处理。花那么多钱养你们,处理一个危机公关都不会?” 平板在桌上砸出闷响,仿佛在他们心头狠狠地敲了一棍,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颤了一下,默默低下头。 他们没料到傅北行会发这么大的火,毕竟命令是他下达的,目的旨在维护傅氏的形象,不管用什么手段。 公关部的负责人觉得委屈,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讲了一下,为自己团队辩解。 “傅总,这事儿主要就是这样,网上的人都在说你无缝衔接是渣男,说姜笙小姐是小三,我们才想着注册您本人的账号来澄清。况且,我们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只是模仿傅北行的语气说了一句话而已。 再者,从这三年次次替姜笙收拾网上的烂摊子来看,他们揣摩上级的意思就是维护傅氏形象的同时顺带洗一下姜笙。 至于别人,他们哪儿管 。 一个是离了婚的前傅太太,一个是被傅总护在羽翼下三年的未来傅太太,讨好谁抹黑谁一目了然。 只没想到,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是他们弄巧成拙了。 傅北行也被他们的解释给气笑了,“你们没多说什么,呵……都是玩互联网的人,你们难道不知道网上的话暗示性会被放大千百倍?” 他们是什么都没说,可那句话在当时的舆论环境中解释的意思就够多了。 再加之背后有心人的引导,延伸出各种含义都有。 而显然,这句话造成的结果已经出来。 “把账号密码发给我,这件事情我自己来处理,你们负责后续舆论监控即可。” 傅北行冷着脸厉声吩咐,将平板重新捡起来翻阅了一下后续的方案和结果,懒得再给面前这群人一个好脸。 也没耽搁,负责人连忙将运营手机交出来。 傅北行头也没抬,“没其他事情可以出去了。” 负责人有些犹豫,一脸欲言又止。 “有事就说。” 傅北行抬起眼,满脸不耐。 想想他都觉得可笑,偌大的公司养的团队没起到一点作用,最后公关还要让他这个总裁亲自下场,说出去都让人觉得是编的。 那负责人被这么一喝,也不敢再耽搁,连忙把昨晚和今早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不光是姜笙那边的匿名爆料,还有姜予安把帖子删除,他们团队借机维护傅氏的事情。 说完,便胆战心惊地看了傅北行一眼。 后者 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着脸点开软件亲自看了一眼到底怎么回事。 在看到姜予安发布的帖子时,手上动作还是一顿。 那则帖子虽然已经被姜予安给删除,但是各家媒体都有截图,并借着她删除帖子这事儿又重新发布了一次新闻,讨论度还不低。 “你们先出去吧,我心里有数。” 傅北行将平板放下,拿起那支运营自己账号的手机,没有一点犹豫直接将那则帖子给删除。 办公室内站着的几个人见状都愣了一下,但也不敢多问,在傅北行话音落下后一个紧跟着一个连忙离开,不愿多留片刻。 相比起姜予安删除帖子的热度,傅北行这帖子删得水花都没溅起。 此刻网上最大的热议还是关于姜笙是否被拘留,为什么被拘留这件事情。 虽然也有人顺藤摸瓜跑来傅北行这里来询问,但相对只是少数。 大多数的粉丝还在维护姜笙,通过发以前的剧照和她平时的美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也有不少还在和其他家的粉丝一起对线,声称他们造谣,要求他们拿出证据; 甚至还有一些粉丝直接去骂姜笙的团队,要求他们发布声明,同时自费花钱和律师联系去告那些造谣生事的人。 小南阁中,姜予安看得津津有味。 对面的温薏也同样代入感十足,这些和姜笙粉丝对线的人有很多都是她的粉丝。 她一手拿着桌上的面点,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看,脸上 是愤愤不平。 “我去,姜笙粉丝怎么敢的啊,竟然还花钱联系律师要告我们,他们团队都不和这些大粉联系的吗?这要是告了,可就有意思了。” 毕竟说姜笙被拘留又不是造谣,反倒是他们这一来一往,还把热度给闹大了。 姜予安倒是平静,“闹大不是更好?反正我们就是看戏的。” 温薏无比赞同,认真地点了点头。 但偶尔还是会刷到姜予安被骂的帖子,心情又低落下来。 她扣住手机,不解问:“对了安安,你为什么把你写的那则帖子给删了啊。你不知道删除之后有多少人说你心虚,又开始骂你呢!” 姜予安倒是淡淡,“骂就骂吧,反正我澄清过了。不信我的结婚证宁愿去相信那句网络名言,这种人也没什么好说的。而且啊,现在最急的应该不是我。” 也没解释为什么删除。 姜予安这会儿也想通了,她不是娱乐圈的人,即便背上骂名也无所谓。也就是看到那些话的时候会生气,她不看就是了。 至于商郁,这事儿对他影响应该也不大。 一来呢,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他们占理,没见过说谁家结婚的老婆是小三的; 二来还是那句,她不是圈内的人,热度只是暂时的,等后续各家宣发都起来,谁还记得有她这号人物。 而姜笙不同,这三年傅氏的强捧,直接把她打造成了顶流女星,咖位都是一线的,如果拘留这事儿过不去,后面事 业等同于毁得干净。 所以啊,该急的人应该是姜笙。 话就是这么个理儿,温薏听罢没继续多问,赞同地点点头。 她继续漫不经心地滑动手机,忽然瞪大了眼,指尖顿住。 “安安,你快来看!看看你前夫发了什么!” 但你先不要急 “他又发什么神经了?” 如今姜予安再听到傅北行的名字心里已经掀不起多少波澜。 只不过这个时间点,想也知道对方不会有什么好消息传来,所以她乐得去了解。 有句话是怎么讲的?叫前任过得不好,她就过得好。 她探过脑袋,温薏也顺势把手机递过来,秀眉微锁:“我也纳闷他在发什么神经。” 手机上正是傅北行的主页,原本帮姜笙扳回局面的那句话已经消失,首页只剩下最新发布的一条帖子。 但让人意外的是,这则帖子并不是出言维护姜笙,而是简单明了地交代了一下他与姜予安的婚姻。 虽然起因是家中长辈遗愿,但婚是他求的,离婚也是他提出的,不存在感情误会小三插足。 最后再表达对姜予安的歉意,同时也希望网友不要再议论他们私事。 短短几行话,看着十分公式化,仿佛是公关团队写的代笔,可字里行间却充斥着对姜予安的维护,字字都与姜予安先前发布的那则帖子对上—— 他们并非是自由恋爱而形成的婚姻,但也并非是什么有悖道德的婚姻。 至于那位本该被他维护的女主,却消失在这则帖子之中。 似被保护起来,又仿佛被刻意忽视。 但总而言之,这番话的目的是在替姜予安反驳那些肮脏的言论。 ——她是他领过结婚证的太太,而不是所谓不被爱的小三。 “你说他什么意思啊?” 温薏把这几行字上上下 下看了两遍,不解地看向姜予安。 “你说他没事吧?姜笙那边黑料都快被爆干净了,他不去处理姜笙的事情,反而在这里澄清你们结婚的事,昨天你被骂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姜予安也将整个帖子看完。 除了开头多加的一个求婚和最后少一个艾特自己的格式,内容几乎和她删除的那则澄清贴完全一致,只是用词没有那么感情化,机械地将那些过往陈述了一遍。 而那句他求的婚,也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这桩错误的婚姻和这几天的闹剧,因为这则帖子将集中在两个女孩子身上的咒骂都转移。 姜予安的婚是他求的,姜笙的婚姻是他拖着的,过错都在他,她们又有什么错呢? 不光温薏想不通傅北行这么做的目的,姜予安也想不通。 傅氏集团的市值本就因为这场舆论有些动荡,他这样做,岂不是让傅氏的名声更坏? 温薏摸着下巴,分析道:“他这是觉得姜笙没救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都说出来算了?” 姜予安摇头,“可这个帖子和姜笙关系也不大。” 从结果上来看,最大的受益者是她,而不是姜笙。 她反手扣上了手机,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厨师服,拿了厨师帽也不再说这件事情。 “后厨那边还有事情,我就先去忙了,你要是想在这里待着等我空了再过来陪你,要是无聊和我留言说走了就成。” 温薏点头,表情有点小 委屈,“好嘛,那我在这里看剧本,你要记得来看我哦。” 姜予安笑着嗯了一声,拿着手机就离开包厢。 但出去后没走几步,她还是沉着眸重新点开了手机,翻出傅北行的那个账号。 帖子发布的时间不长,但此刻的评论已经很多。 不光是对傅北行的谩骂,说他是吃着锅里还看着碗里、娶一个还吊着一个的渣男,言辞激烈的同时又顺带拉踩了一波,觉得他主动说出这种话简直是一股清流。 此外,还有不少是姜笙粉丝的控诉。 毕竟姜笙的身份不同,网上维护她的人也更多。 甚至他们还将傅北行的事情强行与姜笙被爆拘留的事情牵扯起来。 【一笙所爱:真是看错你了!原本还很放心把笙笙交给你,结果笙笙一出事你就删帖出来给你前妻澄清,反复横跳第一渣男,活该你和你前妻离婚!我告诉你,我们花笙是不会同意笙笙嫁给你的!】 让人意外的是,傅北行竟然还认真回复了这则评论。 【傅北行:昨天的帖子并不是我发的,所以才删除,将原本的事实还原,毕竟无辜的人不该承受不应有的骂名。至于我与姜笙的婚事,若她不想嫁,我不会勉强。如果她想嫁,我会守诺。】 姜予安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翻了一下评论的,目光在触及这行回复时忽然顿住,思绪也因为最后一句话而复杂起来。 ‘如果她想嫁,我会守诺。’ 那么她是否可以 理解,傅北行会娶姜笙,仅仅是因为他的承诺? 可……为什么呢? 来不及多想,姜予安的注意力已经被姜笙的大粉给吸引过去。 【一笙所爱:你放心,你这种渣男我们笙笙肯定已经擦亮眼睛了!想娶笙笙的人多了去,不缺你一个!别跪着求我们笙笙嫁就行!还有你说昨天的帖子不是你发的,那我为什么不能理解今天的帖子才是你们愚蠢的团队发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哪个帖子才更贴傅总的脸吧!】 姜予安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差点没笑出来。 这群小可爱怕是不知道,他们的偶像早就以傅太太的身份在圈内自居,甚至眼巴巴盼着早点嫁进傅家成为傅太太。 不知道姜笙看到这话的时候,会不会被气到。 更有意思的还是傅北行的回复。 不似先前那么有耐心打上一大段话,这次只有寥寥五个字。 【傅北行:随你怎么想。】 翻译成更直白简单一点的话就是——你非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之后,便没有多余的回复了。 姜予安随手划了几下,发现没有新乐子后直接退出了手机。 因为过于蓬松随意,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随手给人的回复点了一个赞。 她用的是回复商郁的大号,还被傅北行添加了关注。 而此刻的傅氏总裁办,傅北行刚回复了几条评论,只觉得和人讲不通道理,索性不予争辩。 正要退出的时候,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还给 他的回复点了个赞。 莫名,烦闷两天的心情有些舒缓,唇畔还牵扯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 可饶是如此,也让站在办公桌对面的肖楚愕然。 傅总这两天没露出吃人的表情就不错了,居然还有心情不错的时候? 他正想试探性发言时,对面的男人先开了口。 “让你给姜予安补的资产,都处理妥当了?” 心理医生 肖楚一愣,没料到傅北行忽然问起姜予安的近况。 这会儿不是在说危机公关吗? 但他也不敢多问,如实道:“都已经交给太太了,原本RN的股份太太不愿意收,我多说了几句她又签了字。” 傅北行嗯了一声,并没有任何不悦:“劝她签下是对的,到底她是一个人,虽说找到自己亲人,但这么多年没在盛家长大,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把她当外人。” 有钱财旁身,无论亲人是否真心,至少可以保证后半生无忧。 “还有其他事情吗?没事的话就回去忙。” 话落,傅北行便抬眸看向肖楚,完全忘记肖楚进来到底是汇报什么的。 而站在对面的肖楚也是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就摇头离开。 好在大脑没跟着身体一起想离开,但是存了一些理智。 他将平板打开给傅北行看,“这是昨晚开始发酵的舆论,也不知道是谁在匿名论坛上面爆料,现在全网几乎都在曝光姜笙小姐的黑料。” 傅北行面无表情地接过,点开截图大致浏览起来。 肖楚见他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继续道:“已经开始影响到傅氏,所以才想拿给总裁您看一下,这个后续要怎么处理。” 这种事情从前傅氏已经帮姜笙解决过很多次,只不过之前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耍大牌或者是撕资源,傅北行都懒得看,直接让他们拿钱解决。 但这次不一样,拘留是涉及法律问题。 现在娱乐 圈本来就抓得严,失德艺人是严令禁止出现在荧幕前的,一旦被证实等于说姜笙的事业全毁。 况且这次也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因为前面高调宣布她即将嫁入傅家成为傅太太,导致不少人都盯着傅氏。 一旦姜笙被拘留这件事情被坐实,那么肯定不少人会问傅北行为什么要娶这样的女人。 名声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还没一顿饭重要,但是对于娱乐圈的明星和大企业的掌权人而言,却能影响很多东西。 对于姜笙此事,肖楚其实乐得见她黑料被人扒出来,只是又涉及到公司形象,又不得不替她考虑一下。 “她团队那边是什么方案?” 傅北行只扫了一眼大致了解经过。 那晚的事情他就是当事人之一,甚至姜笙能进拘留所还有他的一份功劳,能拖到今天才传出来已经算消息慢。 毕竟她姜笙在娱乐圈知名度也不低,即便上流圈那些人利益相关所以不多嘴,可进了拘留所知晓这件事情的就不止这个圈子里的人了。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没人能保证事情不会被人第三个人知道。 只能说拖到现在才有热度,甚至热度不低,都是一个原因——钱到位了。 区别只在于一个想堵住消息传播,另一个花钱是让消息传播。 “姜笙小姐工作室那边还在尽力压低热度,并利用匿名和没证据的话术来分散注意力。” 肖楚将自己知道的简单说了一下,他知道 的其实也不多,毕竟不在职责范围内。 傅北行听罢轻笑了一声,喉间溢出不屑的两个字。 “愚蠢。” 他将手上的平板向肖楚推过去,沉声吩咐,“让他们团队暂时不要理会网上的舆论,随便他们怎么吵,不回复就是。” “啊?”肖楚一愣。 傅北行抬眸,“听不懂?” 肖楚摇头,表情有些纠结,“听得懂,但是不回复,岂不是默认了这些……” 还默认,本来就是事实还怎么默认? 一旦出声否认,等哪天再被揭发反噬效果更大。 且这些截图热度吵起来显然是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很有可能就在等着他们否认。 至于这背后的人,有可能是姜笙在圈内得罪的人,想借这一波东风直接将她踩下去;也有可能是上流圈哪个和姜家不对付的豪门;当然,也有可能是姜予安和她的亲哥哥。 傅北行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再多浪费时间,没有去多想,也没有给解释,直接下达命令。 “让他们别多管,任何消息都不要回应,实在不行直接让他们团队休假。” “是。” 肖楚不多问,点头应了一声。 上前拿了汇报平板,正要离开的时候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可是傅总,咱们公司的舆论怎么办?” 不光是受姜笙牵连,就傅北行亲自发的那则帖子也引起很大争议,导致这两天不少员工离职。 傅北行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让公关部正常工作就行,最多 再撑一周,公司的影响就不大。另外,你也把工作重心挪一下,以后姜笙那边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用太理会,去和蒋延洲对接一下这个新项目。” 他说着,将一份文件扔个肖楚。 一番话也如一记定心丸让肖楚吃下。 给姜笙处理太多私事,他差点都忘了自己是傅氏的员工。 傅氏集团是从傅老爷子那一代就开始的企业,主要都是做实体经济,与现在新型互联网企业还是有区别。 舆论是会对股市造成一定的影响,可只要旗下产品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那么就对傅氏的影响不会很大。 等这一阵风过去,季度财报照样好看。 肖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理解到位而高兴,还是因为拿到新活儿可以不用去招呼姜笙而高兴,脸上笑得皮都展开。 他拿了桌上的文件,就差蹦着出去,“谢谢傅总,我这就去和蒋总对接。” 傅北行不明白他这声谢从哪儿来,他只抬眸扫了人一眼,便重新低眸处理文件。 期间,收到一则微信消息。 【傅先生,明天有空吗?如果有时间,建议再来复诊一次。】 傅北行放下手上的签字笔,拿起手机回复了对方见面时间。 他这两天又开始失眠,只能依靠药物入睡,长期如此肯定不行,所以又预约了心理医生。 蒋延洲推门进来时就见他在吃药,眉头一挑:“被你准未婚妻气得又开始吃药了?” 傅北行不与他计较:“我是生病才 吃药,你如果再这样放任私人情绪扩散,建议你也预约一个心理医生。” “我跟你没话说。” 蒋延洲翻了个白眼,直接窝在自己的老地方。 傅北行也懒得理他,只掀眸淡淡扫了他一眼。 他是不招惹人的性格,但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话多。 蒋延洲刚坐下来,沙发还没捂热,就撑着手朝傅北行看过来。 “我说老傅啊,你说你和你准未婚妻都是有心理问题的,怎么你看着还挺正常的,那位都拿起刀捅人了?她是不是没吃药啊。” 她的三年就不是三年了? 傅北行闻声手上的动作一顿。 随后,抬起眼,目光莫名地看着蒋延洲。 蒋延洲被盯得都要起鸡皮疙瘩:“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有事就说,ok?” 傅北行轻笑,索性将手上的事情搁置,温凉的嗓音缓缓溢出:“都说蒋二少花名在外,对女孩子无论美丑都多加照顾,怎么今天还会拐着弯骂人?人设崩塌啊。” 蒋延洲闻言没忍住笑出来,“是,我是无论美丑都多加照顾,但没说无论好坏啊。” 言外之意,则是姜笙不是什么好人。 傅北行手上的签字笔转了转,竟然没有出声反驳。 如果是从前他或许已经出声维护姜笙,但如今各种事实都摆在眼前,他也不是傻子,是非还是能明辨。 蒋延洲见状就知道傅北行自己也明白姜笙是个什么样的人,鼻息间溢出一声轻哼。 他想不通,明明知道对方是个心思不纯的人,为什么还要娶。 可蒋延洲也明白,自己这好兄弟下定决心的事,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改变他的想法。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有病。 那声带着嘲讽的轻哼傅北行自然也听到。 他搁下手中的文件和签字笔,沉声开口:“先前我就与你说过,娶姜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喜欢以后不接触就行,没有必要对她冷嘲热讽。” “她的病情状况我了解,躁郁症,的确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我能理解,也不要求你们人人都能理解,但 你也不必次次在我面前来劝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他妈是天底下最清醒的人!” 蒋延洲不想和他争辩,干脆也不在这个办公室待了。 他起身,直接抱起自己电脑,一边拿东西一边念叨。 “你有病你能理解姜笙,所以你就可以原谅她对别人做的恶心事,那你是不是也能理解有病就可以杀人不犯法?反正我不理解,反正你也不要求我能理解,那你也别次次在我不爽时多说两句劝我,我也知道我在说什么。” 傅北行蹙起眉,“蒋延洲,你非得偷换概念来争辩也没意思。我只说我能理解她的行为,但我从来没说过她做的事情就是合理的。至于原谅,受害者不是我,我也没办法去替别人原谅。” 他看着抱着电脑已经走到门边的蒋延洲,继续道,“如果我说这么多你还打算要走,那我一会儿让肖楚给你收拾一间小会议室给你当办公室,以后你就在那边办公。” 蒋延洲随意惯了,真要给他弄个办公室他第一个不愿意。 这外头都是认真上班的打工人,要是见他一周五天只有一天在办公室,大部分时间还是躺着的,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他拉开办公室门的动作一顿,扭头瞪了傅北行一眼。 “你这就要赶我走了?好啊老傅,为了一个女人你就不要你兄弟了是吗?” “……” 傅北行睨了他一眼,认真道:“我的 心理医生专业素养不错,如果需要的话,我把她推给你。” 蒋延洲撇嘴,灰溜溜地又抱着东西回到自己的位置。 他耷拉着脑袋,含糊不清道:“最后一次,问完这次我就不问了,你既然看清姜笙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为什么还要娶她?就因为你自己都记不得什么时候说的承诺?” 语气虽然随意,但也足够听清。 而显然,傅北行也的确听清楚了,甚至还在仔细思索。 明明知道姜笙是一个怎样的人,还偏偏要娶她。 知道她买凶伤人,知道她利用舆论去伤害姜予安,也知道她年纪尚小的时候就打罚他人…… 为什么还要娶她呢? 单单只因为后来的一个承诺? 如蒋延洲所言,他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对姜笙说过这话。 可能是随心所言,也可能是在她情绪不稳定时说出来安抚她,又或许是在爷爷扬言要他去姜予安时他对姜笙的保证。 总之,可能性很多。 他忘记当时的场景却没忘记这句话,只是源于记忆里那份只属于他的甜。 被母亲关进漆黑的屋子里,没有水、没有食物,硬生生抗下黑暗之后,忽然出现在跟前的小蛋糕。 原来世上也不是只有苦。 所以他至今不愿去相信那些不善之事是出于姜笙的手,也许是因为他娶了姜予安导致的。 如今离了婚,等他娶她,应当都会好起来。 娶她,是相信他记忆里的姑娘,不会是那样的。 思及,他沉 下眼眸,回道:“就当是我耽误她三年,应该要娶她。” 蒋延洲被他的回答给气笑了,“你耽误她三年,所以娶她是应该的,那姜予安呢?她的三年就不是三年了?” 甚至不光是三年的时光,其中是否受到其他的蹉跎他们还未知。 傅北行沉默良久,“她的三年,该赔偿的我都赔偿了。” 话落,大概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回答有些可笑,也不等蒋延洲出声嘲讽,自己已经把这个话头揭过去。 “我知晓是我的错,如今和姜予安离婚便是止损,让错误不再继续错下去。你也不必多说,赔偿姜予安的东西你看了都会觉得心动,她不亏,你不必替她打抱不平。” 蒋延洲还真没有。 财产分割的事情他大概知道,光清溪别墅就价值不菲,可能普通人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替姜予安不值,大概是看她从小姑娘就一直追逐在傅北行身后,偏偏这男人从来没回头。 换网上流行语来说就是——他磕的cp最后be了。 “行吧。” 蒋延洲也看开了,这两天他看着网上一群人追着姜予安骂,就因为姜笙买热搜的操作。 也看着傅北行最后替姜予安澄清,总觉得他们不该这样。 但到底不是自己的感情,轮不到他多操心,他该释然。 “以后我不说了,咱们兄弟就好好挣钱,我替你打工,你替我整蒋延钦那小子,可以吧。” 傅北行垂眼不语 ,视线瞥向自己的手机,心里滋生出一些其他的情绪。 ——姜笙的三年是三年,姜予安的就不是吗? 他的赔偿,足够吗? 不是她的家 傅北行垂眸,望着桌边的手机。 “你说这三年,她如果在我身边会怎样?” “啥?” 蒋延洲没听仔细,只听到一个三年。 翘起腿,不解地看向傅北行,“你又发病了。” 傅北行没理他,将桌边文件收拾了一下,捡起手机起身,“去吃饭吗?” 语气很平静,看脸色也不像在看玩笑。 蒋延洲低眸看了一眼时间,“现在?” 这个时间,吃早饭还是午饭呢? 傅北行已经拿了车钥匙,“小南阁离公司远,开车过去将近一个小时,差不多也到吃饭的时间了。你要是不想去,那算了。” 他迈步自己往前走。 沙发上的蒋延洲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就见傅北行已经到门口了,他立刻跳起来跟上。 “去去去!白吃的饭当然得去!” 话音未落,钥匙直接从前面抛过来,稳稳地砸在他怀里。 “你开车。” “……” - 小南阁。 在得知郭老神医到来之后,姜予安就如临大敌。 她尚且有些紧张,尤其是小师弟宴彬珂亲自出去接待时,她在后厨连呼吸都有些不顺,来回踱步看得其他大厨都有些紧张了。 一个随意的宴棣都没眼看了,他处事不惊的小师叔什么时候这么怂过? “小师叔你别紧张,你的厨艺肯定没问题的。再说了,实在不行就让我师父开个口呗,他们两个老不死的关系那么铁,开口帮个忙而已,那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吗?” 话音刚落,一个暴栗 就落在宴棣脑袋上。 “臭小子,谁她娘是老不死的?” 宴彬珂忽然出现在他身后,背手沉脸训斥道。 宴棣立马熄火,“对不起师父,我错了!” 宴彬珂下巴一抬,“知道错还不去做菜,多大的人了?当天天要人骂,响鼓不用重敲!你看看你几个师弟,哪个跟你一样不靠谱!” 宴棣立刻灰溜溜地去开火。 后厨重新恢复秩序,随着大火跳跃开始忙碌起来,姜予安更是闲不住。 她从见到小师弟那一刻开始心就跳得更快,连忙跑过来:“小师弟,怎么样?” 宴彬珂脸上的威严也转瞬消失,背在身后的手交叉挪到前面。 他稍稍往角落走了一点,小声道:“小师姐,我刚刚和那老不死的谈过了。原本以为我和他几十年的老交情,让他出个山帮你母亲看看没问题,结果那老不死的牛脾气,就跟我谈吃谈喝。所以……” 宴彬珂的话让姜予安一脸无奈,顿时也没心思去紧张,“小师弟,我问的是老神医想吃什么,你怎么去……万一人家生气,你岂不是少个老友。” 倒也不是责怪宴彬珂多话,再怎么说人家都是好心。 只是传言郭神医性格怪异,只对美食感兴趣,对其他事情都是由着自己性子来,要是心情好还好说,万一正好撞上人家心情不好,反而还毁了宴彬珂和人家的友谊。 宴彬珂看着比自己年轻一个多辈分的小师姐一脸老成模样,不禁 咧嘴一笑。 “你放心吧小师姐,那老不死的脾气虽然臭但心眼没那么小。我就是随口一提,他虽然没答应,但是也没拒绝,这机会还是有的。” 他带着姜予安到备菜区,依旧嬉皮笑脸,不过语气却稍稍正经。 “咱师姐弟俩就做这两天研究的新菜式给那老不死的吃了,保准他吃得满意!他要是不满意啊,以后让他别来了!” 姜予安被跟前这小老头的架势逗笑,一直紧提着的心也缓缓放下。 “成!就让那老餮尝尝咱们宴家的手艺!” 话落,已然进入工作状态。 据宴彬珂所说,这郭老神医每次来都一个样。 也不从小南阁的菜谱上点菜,就往他常去的那个包厢里去,往那雅座上那么一坐,先提起桌上的茶壶,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一杯茶,才缓缓地开了口。 “老伙计,去整两个你拿手的菜,咱们一边唠嗑一边吃喝。” 宴彬珂手上的老菜刀动作没停,嘴里吐出的话将自己和老神医见面时的场景描述得绘声绘色,听得姜予安也不禁扯出笑容。 她从前在小南阁学厨的时候,师父就是和宴彬珂这样模样。 一把中式老菜刀切遍所有,一边干净利落地处理食材,一边嘴里念叨着他知晓的传奇。 有关于宴家的,关于宴家这个姓氏是哪个朝代哪个皇帝赐的,这御厨的手艺又是怎么从一代人一代人手里传下来并改进的; 也有关于他自己的,历经过战乱 ,他在炊事班当大厨,打起来的时候他扛着大锅就往上冲,干掉的鬼子比别人都多! 还有后面日子好起来了,他回来建了这小南阁,娶妻生子再顺带做点好事,收留别人养不起的孩子并将宴家的手艺传承下去。 姜予安记得,她就是这样被捡回来的。 那时姜笙刚回来,她也才十二三岁左右,忽然从姜家捧着长大的大小姐变成动辄被打骂的下等人,落差大得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在姜家待下去。 于是她大着胆子就离家出走了,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可真够叛逆的,也不怕被人贩子拐走。 不过她运气蛮好,被师父当做是无家可归的孩子收留。 想起那会儿,姜予安还觉得好笑。 那时她在姜家觉得里外不是人,于是拿了一套佣人穿得衣服就走,把所有姜家的东西都留下,包括傅爷爷给她的东西,压岁钱啊珠宝等等。 还写了长长的一封信留在房间里面,以为那样做就不欠他们什么。 然后她便因为穿得太破烂被师父当流浪儿收留了。 但意外的是姜家还是发了寻人启事,说姜家的千金走丢,在整个江城开始寻找。 看到新闻当天,师父就问了她情况。 她当时哭着说自己不想回去,师父也说过小南阁会是她的家。 可当晚,姜家就有人来接她。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哭着在小南阁躲起来,所有人都以为她又跑了,结果是她自己主动出来回去的。 ……为 什么呢? 给老神医做的菜出锅时她忽然想起来了。 因为来接她回家的人中,除了姜家的佣人,还有傅北行。 只可惜,不是她的家。 永远都不会是。 老东西 “好嘞,出锅!小师姐,你那边怎么样?” 宴彬珂这边做的是一个简单的回锅肉,和寻常做法不一样的是加了炸过的酸菜。 相对比起传统的回锅肉,这道菜添了酸菜的鲜味,但因为拿油炸过,又不会有酸菜坛子里的那股味道。 这道菜要是配着大米饭吃,一人三大碗米饭那是没问题! 反正他们后厨那几个臭小子最近是胖了很多,后厨的米饭都少了不少。 宴彬珂这道菜装盘好,姜予安那边也摆得差不多,“我这也好了,送过去吧。” 她做的是老神医一道家乡菜,三杯鸡。 老神医虽然已经定居江城,但早年都是在故乡工作,尝的都是家乡美食。 哪怕是后面在江城工作定居下来,也经常来小南阁找宴彬珂来一道当地小吃。 这三杯鸡也是宴彬珂建议她做的,让郭神医怀念一下故乡,好用情怀打动人家。 不过碍于老神医的岁数和牙口,他们在小南阁的做法上加以改进了一下,口感相比起来会更软糯一些,不会如先前的口感一般有很强的咀嚼感。 两道菜由姜予安和宴彬珂亲自端过去。 路上,她尚且有一些忐忑:“师弟,咱们这改良版本的,会不会不合人家口味啊?” 宴彬珂倒是信心十足,“放心吧小师姐,那老东西馋得很,你的手艺咱们正给后厨都抢着吃,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姜予安没有他那么多的信心,不过菜是她做的,她相 信味道不会差到哪里。 唯一担心的,大抵就是老神医的态度了。 但她也没有过多忧虑,放平了心态跟在宴彬珂身后将菜端进去。 尽人事,听天命吧。 消瘦的身影从木质装潢的走廊掠过,落在正进门的两人眼里,顿时让他们停下脚步。 “那不是圆圆吗?她怎么还在小南阁工作啊,大影帝都不养他妹妹的吗?” 蒋延洲口直心快,刚看到姜予安话就吐出来。 不光是吐槽商郁,还连带身边的好兄弟,“还有你,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给圆圆补偿了吗,她怎么还在这儿吃苦受累啊!” 后厨做事多累啊! 怎么能让圆圆做这些事情! 他女神怎么着都应该穿得漂漂亮亮的,和他们蒋家的姑娘一样,要包包就买包包、要裙子就买裙子,平时就逛逛街喝喝下午茶,实在无聊就去自己家公司上班,怎么能让姑娘吃这种苦?穷养儿子富养女都不懂! 再不济,至少要比姜笙要过得好吧。 蒋延洲想想就觉得生气,当即控诉的目光就投向旁边的好兄弟。 傅北行也才收回视线,哪怕方才那道身影早就消失。 他睨了旁边蒋延洲一眼,“你指责我不如去问问她哥哥,或者问她自己都行,和我这个前夫有什么关系?” 前夫两个字还特地被他咬得很重。 蒋延洲轻哼了声:“所以你应该反省一下为什么自己是前夫。” 话落,旁边就投来一道凉飕飕的目光。 “你还吃 不吃?” 蒋延洲立刻闭嘴了,还做了一个拉链的手势,退了一步到傅北行身后,请他先走的态度十分明显。 隔壁雅间,把菜端上去的姜予安尚且有些紧张。 到底和平时不同,带着目的上前难免会多想,两道菜摆放到桌上,便有些拘谨地退到一边。 相对比起来,宴彬珂就随意得多。 饭菜刚一摆上桌,他就毫不客气地在郭神医对面坐下,拿了筷子先给自己夹了一块鸡肉,仿佛是在他家招待客人一般。 虽说小南阁的确算是他家。 “吃啊老伙计,这酸菜回锅肉可是我特地给你做的,小南阁隐藏菜谱,别人想吃都吃不到呢!” 郭老神医瞥了宴彬珂一眼,轻哼了一声。 他也没拿筷子,还端着架子,垂着眼帘扫了一眼两道菜,慢吞吞吐出几个字。 “油腻,还都是肉,不健康。” “……” “要不,我在给老前辈再去炒一份素菜吧。”姜予安在旁边适时开口。 话音才落,就被宴彬珂不耐烦的声音给打断,“炒什么炒,他吃饭又不给钱,有的吃就不错了,还给他添菜,想得美!” 不光说着,还往郭老碗里夹了一大筷子的酸菜。 姜予安忍不住弯唇。 而对面郭神医的表情也很微妙,半晌才提着筷子嫌弃地夹起一些酸菜,“你这老东西,明明知道我不吃这玩意儿,还故意做个酸菜味儿的,我看你嫌我在你店里吃得多了,巴不得我赶紧换一家!” 站 在一旁的姜予安有些没反应过来,无辜地眨了眨眼。 所以郭老不喜欢吃酸菜吗? 她这小师弟,还真是小顽童。 却见宴彬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瞧见郭老要把菜往外扔,立刻给堵回来。 “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让你尝一口新菜式都不愿意了是吗?你就吃一口,就一口,我求你吃一口成不?这酸菜你不爱吃,那你吃一口你最爱的肉成不,一口。” 这架势,跟过年餐桌上叔伯之间劝酒似的。 郭老眉头蹙起,“一口?” 宴彬珂点头,“一口!” “你求我?” “我求你!” 一来一往说着,郭老倒真夹了一块回锅肉,往嘴里送的同时还来一句丑话说在前面。 “我先说了,要是味道不好,我可不咽下去。” “你哪回碰到不好吃的咽下去了?” 宴彬珂挥了挥手,自顾吃着姜予安做的三杯鸡,已经下肚好几块,大口吃肉又大口仰头灌了一杯酒,看着就让人心生馋虫。 对面郭老也吃下了那块回锅肉,入口先是一脸嫌弃,随后面色恢复,咽下去后忍不住想再来一口。 这筷子都抬起,入目就看到宴彬珂一直在吃三杯鸡,忍不住打断他:“你这老东西,这是我点的菜,你老小子都倒快给我吃完了!” 宴彬珂也无赖,酒杯往桌上一放:“我有拦着你吃了?” 郭老也不客气了,筷子朝着那份三杯鸡里面伸过去。 与此同时,一旁的姜予安心也跟 着提起来。 但郭老筷子还没夹到,却被宴彬珂拦住。 “老东西,今天这菜不是白吃的,你动筷子前得考虑清楚哈。” 那是我师姐! 宴彬珂这话一出,姜予安顿时觉得气氛都有些不同。 她动了动嘴,本想说一句其实不必这样,人家老神医已经已经退休,不想再出山劳累就算了,用不着连威胁都带上,虽然只是一顿饭菜。 目光在两位老者身上转了转,到底把话头给忍住,默默地站在旁边不语。 姜予安还是选择相信她的师弟。 雅间里安静不过片刻,老神医就发出一声轻哼,直接拨开宴彬珂的筷子,眼疾手快夹了一块鸡腿肉。 还冒着丝丝热气裹着鲜香的鸡块入口,两道视线便都集中到老神医的脸上,没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表情。 可惜,多年老餮也不是浪得虚名,这一口肉吞/咽入腹,却没见人家有任何反应,反而搁下手中筷子,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漱了漱口。 “这三杯鸡,不是很正宗。” 吐出口中的茶水,郭老摇着头说出评价。 这一动作仿佛已经给出了结果。 姜予安心已经定下来,身子稍稍松懈。 求人之前大哥早已经给她做过心理准备,老神医脾气怪异,京都那边很多顶级豪门都没法求一剂药,她也不必强求。 母亲的身体更多还是因为她当年意外遗失,郁结于心拖累了身子骨,只要她回去,慢慢陪着她调理,总归是能好起来。 能得到老神医的一剂药是锦上添花,如果不能,也不必过于失落。 想到大哥的话,再看郭老的神情,姜予安已经放松许多。 “如 果味道不好的话,我让宴棣再添一份菜送过来,师弟你就先陪郭老吃着,我去后厨盯着他们,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冲两人一笑,“用餐愉快。” 话落,转身径直离开。 尘埃落定,也没必要再多留了。 雅间门重新带上,郭老扫了一眼姜予安离开的方向,拿起筷子忍不住咂嘴:“啧,这丫头脾气还挺大。” 宴彬珂直接把她筷子给拦下,脸也跟着臭起来:“吃不惯你还筷子伸过来,老东西脸皮厚得很!” 郭老可不乐意了,跟他开始抢起来:“我只说不正宗,又没说不好吃!你这老东西,你手上的传统菜哪道菜老老实实做了,这回锅肉也是,哪儿有加酸菜的做法,把你徒弟也带得不正经!” 宴彬珂气得直接撂筷子,大掌一拍桌子菜差点掉下去,“你就说味道好不好吃!” 郭老不吭声了,杵着筷子也不敢动,瞅着看对面的老友。 宴彬珂想到他师姐出去的模样就来气,鼻子冲着对面:“常年来我这破店蹭吃蹭喝,不给钱就算了,让你帮个忙不愿意就算了,还搁我这儿摆架子!真是名声大了脾气也大,我就不该请你吃这顿饭!” “哎你这老东西,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帮了?好话丑话都让你给说了,我可有开口说过话?我不就说了一句不正宗嘛,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这菜正宗吗?” 郭老也急了,啧啧叹气,“你这狗脾气,教出 来的徒弟也一个样,话还没说完人家跑了,这要是搁我手上当徒弟,我非骂不可!” 话里头的意思宴彬珂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脾气是控制住了,瞅着眼瞥过去,看着脸皮厚的老餮一筷子伸过去又开始吃起来,配着一碗大米饭,咬得那叫一个香! 郭老眼皮子也掀起来,“你瞅啥,一会儿吃完了别又说我不给你留,我今儿可没和你抢。” 这么一大锅呢,他又吃不完,抢什么抢。 再说,到底是他把人徒弟给气走的,也不好意思抢。 老脸虽厚,还是要的。 宴彬珂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老友什么意思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语气试探:“老东西,你的意思是愿意出山给人看看了?” 郭老不紧不慢地吃着饭,“那你的让你徒弟多整几道菜给我尝尝。” 宴彬珂皱起眉,“我徒弟,做的菜你也不爱吃啊。” 宴棣那小子,他记得每回端上桌的菜这老餮也没动两筷子啊。 他不解,“你什么时候又惦记宴棣那一口了?” “什么宴棣!那傻大个除了会颠勺还会啥,也就你眼瞎挑了这么个大个儿。” 郭老气不打一处来,筷子指了指碗里改良的三杯鸡,语气也平缓起来。 “不过你这个徒弟挑得好,有天赋。这鸡肉炖的软烂适合咱牙口不好的老东西吃,味道保留了传统三杯鸡的风味,又添了一些辅料加了新的滋味,这女娃娃手艺不错。” 宴彬珂忽然沉默了 。 郭老在继续吃,还喋喋不休:“你说的那事儿我应了,就是给那女娃娃的妈妈看看病是吧,没问题!不过事先说好了,让你那女徒弟多给我做几顿饭。” 宴彬珂终于忍不住了,含糊道:“那是我师姐!” “啥?”郭老一愣。 “我说,刚刚的女娃娃,是我师姐!”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厨门规矩在这里,还是他亲爹定的规矩,他也不能忤逆。 更何况小师姐天赋就是比他高,他心服口服。 也就是在对面老东西面前有些放不开,一大把岁数了,喊一个跟自己孙女一样大的姑娘叫师姐,多少有些丢人。 不过瞥了一眼桌上已经空了一半的大碗,又想起姜予安离开时挺直的脊背,宴彬珂当即也跟着坐正。 他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 “我小师姐!” - 从雅间出去后,姜予安倒也没有直接去后厨。 大哥虽说不用太过勉强,可母亲的身体终究是因为她而拖累。 这些年一直有医生在商家调理,可也不见得好转,说不定老神医就是个转机呢? 可对付老餮,连美食都没法打动,还有什么办法。 她做的东西不对,再试一试? 但刚刚她出来,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偷懒?” 正在小南阁各个雅间前装修的假水榭叹气时,身后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姜予安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身。 动作之间脚往后退了一步,跟着疼痛就席卷而来, 惊呼时整个人也跟着往后面的假水池里栽下去。 傅北行眼眸顿时一沉,瞳孔放大。 “姜予安!” 姜予安受伤 眼见女人就要跌进身后的水池,傅北行眼疾手快,长臂几乎在她歪身的一瞬间把人拉住,将人稳稳地带进自己怀里。 “没事吧?” 也没等人站稳,傅北行已经焦急开口,眼底更是化不开的担忧,“好好站着都能摔倒,姜予安你脑子呢?” 姜予安刚从惊险中站定,还来不及顾上脚踝处的疼痛,闷头就听到他的责怪,顿时火气也上来。 “我还没说你呢,好好的忽然在别人背后吓人,你是有病吧傅北行,有病去医院和你未婚妻一起找医生看看,别在我这里发癫!” 她一把将傅北行给推开,擦身要走。 脚步抬起来的瞬间疼痛也开始蔓延,到底是低估那处伤口,差点步伐一歪又倒下去。 身侧的傅北行下意识扶住她,也没在意她嘴上的不客气,扣着她的腰让她不要乱动之后,便低头朝她腿边看过去。 也不知道是磕到什么,她腿根的白袜子已经染红一片,隐隐顺着鞋跟慢慢地渗透出来。 只匆匆一扫,傅北行顿时沉下眼。 “傅北行,你松开我!” 姜予安被他扣住,看不到自己什么情况。 她此刻只觉得腰上的手掌烫得厉害,让她整个人都十分不自在,于是也顾不上脚踝的疼痛,挣扎着就想脱离他的桎梏。 “别乱动。” 傅北行忽然沉脸冷喝,在姜予安错愕的一瞬蹲下来,腰上的力道也跟着撤去。 似乎早料到身侧的女人会不老实,在姜予安抬 脚要走的同时,他便伸手扣住她没受伤的脚腕。 温热的掌心贴住她短袜外的肌肤,顿时让她僵住。 水榭旁是食客来往的大堂,偶尔有人声传来,也让姜予安整个人都似乎跟着脚腕处的温度开始发烫。 她忍无可忍,压低声音抬手推了腿边的人一下。 “傅北行,你是不是有病!你赶紧起开!” 可地上蹲着的男人置若罔闻,抬手卷起她的裤腿。 “傅北行!” 冷风顺着裤管钻进,姜予安急得几乎要哭出来,落在男人肩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你别看了,我要去上药!” “我看一下,忍一会儿,嗯?” 傅北行忽然软了语气,正细细查看她的伤口。 从小腿跟的脚腕处开始,大概是被水榭底下陈旧的铁皮给划到,顺着她的脚腕割开一道痕迹。 伤口不是不深,位置也没往下,否则脚后跟的筋恐怕都会伤到。 他指腹摩/挲了一下她伤口边的痕迹,擦去一点血迹,再次确定伤口不严重时悄然松了一口气。 幸好。 他起身,正要开口时话音忽然愣住,到了嘴边的话默默咽下去。 抿了抿唇,“抱歉,我刚刚只是想看一下伤口情况,很疼吗?” 他紧紧地盯着面前哭得委屈的姑娘,有些无措。 温和的嗓音也让姜予安从方才脚踝处传来轻微的刺痛中回神,反应过来后更是恼怒。 她别开眼随意擦了一下眼角,声音微哽:“你让开!” 傅北行没动,眉头蹙起 :“你脚腕的伤是铁皮划的,得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我送你过去。” 说着,便在姜予安跟前微微弯身,背对着她。 动作的意思很明显。 姜予安却一把给他推开,“你滚开,不用你假好心!” 屈身蹲在前面的傅北行猝不及防,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我假好心?姜予安,你——” 他撑着手起身,回头看到女人脸蛋上未消的泪痕时,声音又戛然而止。 姜予安扶着旁边的柱子跛了一下,闻言凶巴巴地瞪过去。 “我怎么?我不识好歹?傅总有这个耐心关心我,不如去关心关心你的未婚妻,她那点破事还没解决吧!” 傅北行垂眼,“所以那则帖子的热门是你买的?” 姜予安敢做敢认,“是我,所以傅总打算怎么办呢?给我拎起来扔手里替你未婚妻出气?” 她抬起下巴,倔强地朝男人看过去。 后者轻笑,胸腔里溢出一声不屑,往姜予安跟前逼近了一步,“你的提议,听着好像挺不错的。” 姜予安瞪眼,在他靠近的同时想后退,奈何行动不便,只能上半身往后靠。 “我告诉你别乱来啊,这外头都是人,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就直接喊人了!” 偏偏傅北行压根不怕,眼睁睁看着她往后,人继续往前。 姜予安只觉得后腰都空了,语气既委屈又凶:“傅北行,我真喊人了!你堂堂傅氏总裁,认识你的人也不少,你非要给自己丢人别怪我! ” 傅北行低笑,“有本事你就喊,反正我名声已经臭了,到处都是骂我渣男的人。倒是你,我亲爱的前妻,你丢不丢得起这人我就不知道了。” 姜予安气急,正要破罐子破摔的时候腿上一软,因为过于靠后就要摔下去。 她心里对傅北行咒骂了一声,默默地闭上了眼。 狗男人! 她就知道遇到他准没好事,被他吓到划伤了腿,现在还要摔一跤,丢脸死了! 但想象中的疼痛根本没有袭来,失重的一瞬间腰上传来一道大力,跟着她整个人腾空,直接被人打横抱起。 姜予安睁眸,映入眼帘便是那张熟悉刚毅的轮廓。 至于她自己,此刻正紧紧地拽着傅北行的衣襟,一副生怕自己掉下去的紧张。 她想松手,可已经被傅北行抱着,脚上更是传来阵阵疼痛,根本没办法从他怀里下来,只能委屈巴巴地就着这个姿势窝在他怀里。 傅北行低眸,入目便是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忍不住弯唇。 “蠢死了。” 胸腔震动,溢出噙着笑意的三个字。 姜予安不服,小幅度挣扎了一下,“要不是你,我今天至于这样吗?你把我放下来!” 傅北行自然不会听她,抬脚便朝外面走去:“别乱动,再乱动我直接把你扔下去。” 姜予安也不敢动了,被他抱着走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会滑下去,手上拽着他衣服的力道也跟着加大。 她实在忍不住,小声嘀咕:“可你这 样抱着我,我不舒服。” 话落,只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也没等姜予安有个反应时间,手臂忽然用力,轻飘飘地将人颠了颠。 姜予安瞪眼,指尖用力:“傅北行!” 喉间才咬出他的名字,男人已经将她窝着的姿势调整好。 “现在舒服了?” 低沉含笑的嗓音溢出,对面雅间的门跟着被人推开。 我太太 几目相对,姜予安想死的心都有了! 也不知道她刚刚被狗男人当勺颠的时候有没有被小师弟和郭老看到,但无论有没有看到,她此刻这幅模样,也差不多可以埋了。 “小傅总,你们这是……” 对面的郭老先反应过来,与宴彬珂一脸震惊的迟钝不同,他只是有些意外。 宴彬珂闻声跟着也醒了眼,也一并开口,不过问的人是姜予安,“对啊小师姐,您这是……” 姜予安想死的心更强烈了。 她默默地别开视线,揪着傅北行的手指用力,故意掐了他一下。 身上传来轻微刺痛感,傅北行只垂眼扫了怀里女人一眼,脸上挂起淡淡的笑。 “郭爷爷。” 他看向郭老,先给人打了声招呼,随后才开口解释。 “这是我太太,刚刚在那边玩闹不小心划伤了脚腕,我带她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她害羞不让我抱,才发生了一点闹剧,让你们看到,见笑了。” 郭老听罢脸色了然,“就是你家老爷子先前给你定的那婚事?” 傅北行点头,“是。” 毫不犹豫的承认让怀里的女人忽然安静下来,掐他的动作也跟着停止。 “可是我怎么记得小师姐和傅总您已经离婚了?”旁边的宴彬珂忽然开口,话音一落,两道视线齐刷刷地朝他看过来。 一侧是郭老的目光,带着三两分打量,来回在傅北行身上晃了一圈,眼底染上些许八卦的趣味,但到底什么都没问。 另一道 目光自然是傅北行的,漆黑黑的眸子压下,言辞也不比方才对郭老时那般客气。 “宴大厨有关心我夫妻私事的功夫,不如去看看你店内的装修。今天是幸好,我太太没出什么事情,万一哪天有客人打闹,戳到眼睛还算事小,闹出个人命可事大了。” 宴彬珂那脾气一听这话可忍不住,当即就掀起厨师袖。 正要开口和傅北行对上时,温凉的女声闷着嗓音传来:“傅北行,你真是够了!离婚证都拿了你在这儿装什么装,谁是你太太了?你要是不想送我去医院就把我放下,省得我到了医院伤口都愈合了!” 宴彬珂火气也随之压下,贱兮兮地换了语气:“傅总,您到底是前夫了,送我小师姐去医院的事情就不麻烦您了,让人看到了也不合适。这样,您去继续吃着,我去喊个徒弟来送我师姐过去。” 傅北行脸色也是沉了又沉。 他淡漠地扫了宴彬珂一眼,语气同样不善:“宴大厨还是去看您的装修吧,去后厨喊人过来再送她去医院,怕是送到了伤口都愈合了。” 姜予安扬了扬眉,手上忍不住再用力,悄悄又掐了他一下。 明明很用力,偏偏傅北行面不改色,侧目对一旁的郭老打了声招呼,“郭爷爷,那我先带我太太离开了。” 即便已经当着人面拆穿,也没有改口称呼。 郭老笑呵呵地点头,瞥了一眼身侧老友,“去吧。” 傅北行也颔首, 折身迈步。 这架势,更是让宴彬珂鬼火直冒。 好小子,直接抱走他小师姐就算了,怎么还对他和旁边老东西区别对待呢! 越想越气,宴彬珂抬脚也要跟上。 但还没走一步就被旁边好友拉住,“人家小夫妻闹点小矛盾,你个老不死的凑上去干嘛!” “那是我小师姐!” “嘿,一把岁数了,你羞不羞?别成天和年轻人待一块儿就真以为自己年轻了,我告诉你啊老东西,你提醒你啊老东西,咱俩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 “呸!岁数大怎么了,岁数大那我是人家师弟!”宴彬珂不服输嚷嚷,甩开郭老的手就往外走。 才一转角,恰好就撞上一脸笑吟吟地傅北行立在墙角。 他抱着姜予安身姿依旧挺拔,星眸含笑,“抱歉,刚刚没注意听,才反应过来宴大厨管我太太叫师姐,原来我太太在这里上班还有这层缘故,也是麻烦您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了。我先送她去医院,师弟再见。” 快速地说完这番话,根本就不给人插话的时间,他说完就抱着姜予安离开,留下宴彬珂和郭老两个老人面面相觑。 片刻,宴彬珂猛然反应,“好啊,这臭小子在占老子便宜!” 郭老朗声大笑,“老东西你才反应过来?人家小傅总管我叫爷爷,跟老婆一起喊你师弟,让我想想你得喊我什么?” “滚!” 顿时,小南阁内骂闹声嬉笑一片。 而餐厅外,同样掀起几句 骂声。 “傅北行你是不是闲的慌啊,人家宴大厨一把岁数了,你去逗人家?你是狗吧!” 从小南阁里出来,姜予安嘴就没停过,逮住什么就骂什么。 但明显,抱着她的男人丝毫不介意。 与她掐他时一个表情,满脸风轻云淡,一直到自己车边才垂了垂眉眼:“你再多说一句,你信不信我这只狗真咬你一口。” 刻意加重的语调配上他低眸沉下的表情,大有一副要把她扔在车前扣着咬的架势。 姜予安抿唇,凶巴巴地瞪他,当真也不讲话了。 男人轻哼,溢出一声闷笑,下巴微抬:“开车门。” 他停在副驾驶座旁,抱着姜予安面向车那边,动作也很明显。 姜予安皱眉,小幅度挣扎了一下,“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上车。” 傅北行垂眸,“姜予安你矫情不?都抱到这儿来了,差那一时半会儿的?开门。” 他抬眼,语气命令。 要不是担心这狗男人把她扔地上,姜予安只想一拳头狠狠地砸他下巴上! 装什么装,狗男人!贱男人! 她恶狠狠地在心里骂道,目光在后座车门扫了一眼,察觉距离不够,只能被迫去拉副驾驶座的门。 一下,没开。 “你车锁都没打开让我开门,傅北行你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姜予安炸毛。 傅北行扬了扬眉,脸上荡漾出笑意:“抱歉,一时忘了。钥匙在我西装口袋里,你摸一下。” 姜予安不肯,“你放我下来! 你、哎——” 话音因为男人恶劣地抬起手臂颠了颠她而变调,忍不住惊呼。 她下意识拽住他的西装,星眸怒睁:“你有病!” 傅北行低低嗯了一声,嗓音慵懒:“是有点,去拿钥匙开锁。” 姜予安气呼呼地瞪他,半晌没动静。 而下一秒,又感受到腰上手臂在暗暗发力,她当即一只手拽住傅北行的衣襟,另一只手往下探。 “你别乱动啊傅北行,我告诉你你要是摔了我,我立刻在网上发帖爆料你,把你那点破事都抖出来!” 西装口袋到底在视线范围内,素手探下去,不经意也碰到他的腰腹。 好在隔着西装,姜予安倒是心安理得。 可抱着她的男人却沉了眸,溢出的嗓音染上几分低哑:“那傅太太倒是说说,我有什么破事?” 凭什么? 他往前迈了一步,欺压性十足地盯着她。 姜予安才从他口袋里摸出车钥匙,落锁声响,同时腰上也是一凉。 旋即,她娇小的身子便被傅北行圈在怀里,而另一侧身子被男人抵在车门上。 姿势诡异,却又生出一份说不出的暧/昧感。 “傅北行,你……” 姜予安咽了咽口水,如惊弓之鸟握着车钥匙望着他。 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字,“锁、开了……” 傅北行垂眼直直地盯着她,片刻后抬头,面无表情地退了一步,“拉门。” 低哑的两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甚至还隐约透着些许寒意,仿佛谁得罪了他一般。 姜予安皱了皱眉,她刚刚也没做什么吧? 拿车钥匙也是他让的,她就嘴上埋怨了两句,不至于吧,狗男人这么听不得难听的话? 小气哦。 车门拉开,傅北行弯身将她放置在副驾驶座上,却没走,直接在她腿边蹲下。 姜予安不解,“你还要做什么?” 傅北行没应声,直接扣住她要抬上去的脚,“别乱动。” 他说着,另一只手已经打开了车内的暗格,瞥了一眼,轻车熟路地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医药箱。 姜予安动了动嘴,到喉咙便边的话默默咽了下去。 她垂眸,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裤腿,脚腕处的伤口也随之露出。 伤痕不深,还不至于要脱掉鞋袜,简单处理一下即可。 姜予安也是这会儿才看到自己的 伤口,一道细长的划痕,看着并不是很严重,只不过鞋袜和裤腿上染上的血迹有点多,看着有些恐怖。 傅北行把她的裤子卷起固定,拿了医药箱里的药,道:“我先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等会儿去医院直接打一针破伤风就行,省得麻烦。” 动作之间,还能看到他掌心结痂的红痕,看痕迹恢复得并不是很好。 至少和三哥的比起来,他恢复得算很慢的了。 姜予安没注意听他说什么,目光一直追随他掌心的那道痕迹,直到冰凉的触感伴随着疼痛传至大脑皮层的时候,她才从思绪中拉回,轻轻嘶了一声下意识想抽回腿。 不过脚腕被掌心扣住,让她动弹不得。 “疼得话忍忍,很快就好。” 傅北行按住她的脚踝,沉声道。 姜予安抿唇,脚腕处传来的温热让她十分不适。 她强忍着想抬脚踹他的冲动,压下心口的慌乱:“傅北行,也不是什么大伤口,你不必这样。” “非得留疤你才满意?”傅北行头都没抬,凉凉刺了一句。 姜予安默然。 片刻后,还是不自然地挪了一下自己的脚腕,“傅北行,你能不能把手拿开。我很感谢你关心我,但是你这样让我很不舒服。” “为什么?” 闻言,拿着棉签的男人抬起眸,似乎对她的话有些不解。 姜予安眉头紧蹙,对他的反问似乎更不解。 她想了一下,认真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很亲密的人,你总是这 样,弄得我很不适你知道吗?就像你在别人面前喊我太太一样,我们都离婚了,你还叫那么亲昵的称呼,你不觉得很不合适吗?傅北行,距离感你懂不懂?” 大概是怕傅北行还是听不明白,她又补充了一句。 “社交距离。” 四个字,说得认认真真。 傅北行黑眸沉沉地盯着她,冷笑了一声同时拿开自己的手。 “社交距离?姜予安,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还在一张床上睡过觉,穿过同一条裤子,你跟我谈社交距离?” “可我们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呀。” 姜予安回望着他,毫不留情,“我们现在不光是成年人,还是已经离了婚的,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关系了。” 傅北行冷嗤,沁着凉凉的嘲讽:“你和我一起长大,就单单结束一桩错误的婚姻,你就想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傅北行,你的逻辑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 姜予安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她斟酌了一下言语,很认真地重新开口。 “你不要总是拿小时候那一套来说事好不好?就好比今天,你觉得你是因为小时候的情谊对我打打闹闹,看我受伤要帮我一下,你认为这些行为没什么,可落到其他人眼里呢?在别人眼里,你就是在和我这个前妻纠缠不清的状态,你明白吗?你马上就要娶姜笙了,她如果看到了心里又怎么想?” 姜予安觉得有时候她真的看不懂傅北行。 他能为了姜笙 将自己送出国,在当初傅爷爷撮合他们时又对自己如避蛇蝎,为了避嫌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可自她回国后,他却又像什么分寸都不知晓一般。 先前他们离婚手续没办完,她可以理解为他对离婚不满的恶趣味。 那现在呢?他们都已经离婚了,他又在做什么? 他理所当然地拿一起长大的情谊对她好,可她还不想当什么汉子表呢。 姜予安想不通,无法理解。 但别说她了,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当事人都想不明白。 傅北行只知道在姜予安说完这番话后,一股莫名的郁气便堵在胸/口,吐不出吞不下。 他试图去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可只要一想,脑海里的神经疼得厉害,连去思索的能力都没有。 凭什么他们一起长大,他最后连关心她的资格都没有? 凭什么离婚,他们就要没有任何关系? 她该一直在他身边的,不是吗?从小到大,她都一直在他身后的。 傅北行头疼得厉害,索性不想,开始重新面对她腿上刺眼的伤口,冷着一张脸沾了药水往她伤口周围擦拭。 姜予安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小心试探:“傅……” 但才吐出一个字,就被男人冷声打断,“闭嘴。” 姜予安默然,不再多话。 说得再多,今天都已经被他抱出来了,虽不是她自愿,可多说也是矫情。 反正她也替他包扎过,当他还回来好了。你 如此,也算享受得心安理得。 傅北行不 知道她脑袋瓜里想了些什么,此刻注意力全在面前这道刺眼的痕迹上。 他神情十分专注,眉眼微沉,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大概是怕她疼,擦拭同时还吹了吹。 “好了。” 不一会儿,药便上好。 傅北行将医药箱放回原处,起身时面无表情地叮嘱:“车内没有纱布,你自己注意一下,在药水干了之前尽量避免伤口蹭到裤子,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傅总。” 姜予安应了一声,拎起自己的裤腿将腿收回,终于安安稳稳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目光往下,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正要关车门的男人一眼。 “对了傅北行,你手好了没?需要再上药吗?” 好久不见 “姜予安,你是在关心我吗?” 傅北行关上车门的动作一顿,垂着眼帘凝视着她。 姜予安拧眉,“我……” 没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来,嘲讽的冷笑声已经打断了她,“姜予安,距离感,你自己说的。” 他脸色清冷,重重地砸上了车门。 这声砸得姜予安心都颤了一下,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不可理喻!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直接在副驾驶座闭上了眼。 一直到医院的路上,姜予安都没开口和傅北行说一句话。 大抵是这两天一直都在后厨,平缓的车速中她慢慢地阖上眼帘,歪着脑袋沉沉睡过去。 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依旧是颠簸的路途,可等姜予安锁着眉头睁开眼,入目却是傅北行冷硬的下颌。 “傅北行?” 才睡醒的嗓音有些喑哑,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是医院修辑的花园小路,“已经到了吗,你怎么没叫醒我?” 傅北行双臂微收,面不改色地混杂着手机铃声瞎扯:“你还说,睡得跟猪一样,喊你都不醒。不抱你下来,让你在车上睡到明天?” 从小南阁开到市区医院的路不近,不堵车将近要一个小时。 路上她睡得很沉,这会儿刚醒过来也是懒懒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还窝在傅北行怀里一副要与周公相约的模样。 “唔……那你现在把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你能走?”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哪怕姜予安这会儿脑子不大清醒也能听 出其中的嘲讽。 她也没时间多想,正要应声的时候,腰上的力道忽然撤去,失重感顿时让她轻呼,惊恐地睁眼拽住他的衣服。 已经有很多褶皱,这身西装今天不知道被她拽了多少次。 “你干嘛呀。” 姜予安皱眉,控诉地瞪了傅北行一眼,松手的时候还不忘拍了拍他的衣服,试图抹平上面的痕迹。 傅北行垂眸看了一眼,轻哼:“我能干嘛,不是你说要下来,我松手啊。呐,这次是你自己拽着我不肯下来的,别又污蔑到我头上。” “你……” 姜予安气结,觉得自己难以和这人沟通。 医院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和郊区的小南阁比起来简直要命,顿时就让她更加难堪。 她忍不住把脸往傅北行怀里躲了躲,小声道:“你放我下来吧,这么多人看着呢,而且我腿上的伤又不是很严重。” “姜予安,都快到了你说这话,矫情不矫情,嗯?” 傅北行步伐沉稳,依旧迈步朝着医院里面走去,丝毫没有想要把她放下来的想法。 “我都抱了你一路,衣服被你拽皱了也没说什么,现在都到医生诊室门口了,你让我放你下来,是想让更多人看到你?” 他说着,还垂眸看了一眼缩得跟个鹌鹑一样的姜予安,莫名心情大好,忍不住翘起唇角。 路上人来人往,偶尔还有身影从他们身侧擦肩,更是让姜予安提心警惕。 网上的风波还没平息呢,他就这样招摇, 要是被人拍到他被骂无所谓,她可不想被骂啊。 似乎是看出姜予安在想什么,傅北行特地将她往怀里塞了塞,“你要是害怕被人看到,把你这张脸蛋藏好就是,反正我这身衣服已经被你弄得皱皱巴巴,再糊上你的口水也无妨。” “你闭嘴吧!” 姜予安忍无可忍,打断他贱兮兮的话。 好在路途不远,说话间已经被傅北行抱进诊室,径直在医生的位置上坐下。 这家医院姜予安知晓,傅爷爷最后几个月的时光就是在这里度过的,而这家医院最大的股东也是傅氏,所以被傅北行带过来,打个破伤风连号都不用挂。 就是这位置坐得让姜予安无法心安。 她忍不住拽了拽傅北行的衣角,“哎,你就不能让我坐那边吗,这一会儿医生来了……” 话音未落,诊室的门就被人推开。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大约也没料到里头有人,在门口停了两秒,啪地一声把门又给关上。 房间内顿时沉默,只余姜予安和傅北行面面相觑。 片刻,大门再次被人给推开,叫嚷声紧随其后。 “这是我办公室吧?” “如果你没走错的话,那就是。” 傅北行回头扫了来人一眼,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低着脑袋不知道在给谁回消息。 姜予安娇小的个子直接被他挡住,看不见来人,只听到前面传来一串如炮仗一般的话。 “什么叫我没走错?我还没说你呢,让人坐我位 置就算了,还把人给藏在后头。我告诉你啊傅北行,你家那小明星还在楼下住院呢,这又带了哪个相好的过来?也不怕你家小明星直接上来撕……” 来人一边脱下身上外罩的白大褂,一边绕步过来,而嗓音在看清姜予安时戛然而止。 四目相对,被称为傅北行相好的的姜予安挥了挥手,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好久不见,陈……朝?是这样称呼吗,我应该没记错吧。” 也是一位熟人,算是他们这个圈子里一起长大的兄弟。 和与蒋延洲一样,自姜笙回来,后面都和姜予安联系变少,也算是多年不见。 不过有一点没让姜予安意外,就是这位陈同学,还真成了医生。 要知道,她在念小学时还成天跟在傅北行后头只会哭,除了想着未来当他太太没有其他任何理想,这位她当年的同桌却抱着医书啃,说是小天才也不为过。 不过这位小天才,倒是长好看了。 她盯着陈朝,微笑刻意放大。 陈朝呆滞,对着她吐出一个字,“没。” 话落,也不再管他,径直看向旁边的傅北行,爆了句粗。 “卧槽,你媳妇?你怎么把她带来了,你那小明星还在楼下呢,这撞见了岂不是修罗场?” 也不等傅北行回答,姜予安已经笑着开了口:“陈医生,我和他已经离婚了。虽然是傅总好心送我过来,但是你放心,我和他已经没有多少关系了。” 温凉的嗓音把事 实交代了一下,也让傅北行脸色沉下来。 他收了手机,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震惊中的陈朝,“给她打一针破伤风,我出去一趟。” 陈朝瞪大眼:“你有病吧我外科医生你让我给人打破伤风?哎你去哪儿啊,你媳妇不要了?” 姜予安离婚,你机会来了 病房门已经关上,傅北行身影也被隔绝在外。 陈朝瞠目,“靠!说走就走啊。” 姜予安在他身后扬起笑,“陈医生说姜笙在楼下,傅总自然是去找他未来老婆了,在这儿待着做什么?” 陈朝转身,神情复杂地看了姜予安一眼。 后者则从他的椅子上起来,笑颜依旧:“陈医生如果不忙的话,能否先帮我打一针,或者喊个护士也可以,我还有事情要忙,没办法在这里一直待着,麻烦你了。嘶……” 脚上的伤口虽然不是很严重,但用力的时候还是疼的,从受伤之后就没下过地,姜予安踩在地上的时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步子歪了一下,疼得轻呼一声。 “腿伤了?包扎没?” 陈朝下意识抬手,只不过两个人离得稍稍有些远,而姜予安也已经扶着办公桌站稳,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将在虚空停留半秒的手收回。 姜予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在对面的椅子坐下,“处理过了,不是很严重,就是不小心被铁片划了一下,所以来医院打一针破伤风。” “我给人发了消息配药,一会儿就过来。” 陈朝在椅子上坐下,扬了扬手机。 他从抽屉里拿了几颗糖出来,撕开往自己嘴里扔了一个,又朝姜予安方向扔了一个,“来一颗?” 姜予安抬眉,将桌上的奶糖捡起,“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吃糖啊?不过你们医生不都讲究养生吗 ,逢人就说别熬夜不抽烟饮食清淡、少糖少盐,你还是心脏这方面的专家吧,吃这么多糖不怕对心脏不好啊?” 陈朝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不都是这么说的,可咱医生也是普通人啊,谁下班了不是喝酒烤串。至于熬夜,我倒是想不熬,这每天手术都作做到半夜了,熬得想吐。” 姜予安刚将奶糖放入嘴中,甜腻的奶香味在口齿中荡漾开,笑容也跟着扩散,“能者多劳,陈医生辛苦了。” “可别,求求姑奶奶了,别这样称呼我了。” 陈朝怕了,举起双手。 恰好护士拿了药从门外进来,他也跟着从椅子上起身,把担子撂下,“给人打一针,破伤风,我去查房了。” “好嘞老大!” 小护士拿着药进来,扭头看到姜予安的时候忽然睁大了眼,“姜姜姜、姜……” 陈朝拿白大褂的动作一顿,“你们认识?” “不不不、不认识,我就是在网上看到过姜小姐的照片,这会儿忽然看到真人有点震惊!” 小护士连忙解释,迅速瞥了一眼姜予安迅速低下头,脸上是难以掩盖的激动。 姜予安倒是没什么反应,始终保持微笑,客气礼貌。 对于别人会认出自己这件事情她早有心理准备,不单单是因为这次和姜笙在网上闹得太凶,上次公开了和三哥的关系她就知晓可能会有这样的一天。 小护士干活儿手脚利落,不过一分钟就给姜予安把针打完。 姜予安 /拉下衣袖,冲小护士甜甜一笑:“谢谢。” 没忍住,小护士双手纠结,激动又害羞地问:“姜小姐你好漂亮!我可以和你合一张照吗?” 姜予安一愣,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好。” “谢谢姜小姐,那我走了,祝您以后独自美丽!男人什么的都不靠谱,拜拜就拜拜,咱们下一个更乖!” 针打完照片拍好,小护士收起手机语重心长地对姜予安留下一番话,随后飞速逃离现场,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姜予安弯眉浅笑。 现在的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 她撑着手从椅子上起来,转身就看到穿好白大褂倚靠在门边的男人:“你不是要去查房吗,怎么还在这里?” 陈朝没应,直直地盯着她,“你……真和傅北行结婚了,然后又离了?” “你不知道吗?” 姜予安有些意外,“因为姜笙身份缘故,我和傅北行那点事情都被网友扒光了,离婚结婚大家都知道,陈医生平时不上网?” 她和傅北行结婚时陈朝应该国外留学念医学,他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格不知道也正常,不过现在都出来工作,而且她和傅北行离婚的事情都在网上闹得上了几次热搜,很难不知道吧。 他都知道姜笙,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和傅北行的消息。 陈朝摇头,还真摸出手机看,“工作太忙,一般没时间看手机。” “你要是好奇就自己去吃瓜,网上说的差不多都保真,我还有 事就先走了。” 姜予安从椅子上起身,看到低头沉迷手机的人不禁失笑。 她慢慢地踩着步子,走到陈朝跟前,“陈医生,我上哪儿付钱?” 忽然凑近,陈朝吓了一跳,冲她翻了个白眼,“付什么钱,我到时候记傅北行账就行。” “成,那我也不客气,走了哈。” 姜予安挥挥手,绕步就往外走。 陈朝应了一声,也跟着挥手,随后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拦住她的去路,“他还没回来,你就这么走了?” 话里的他,自然指的是傅北行。 姜予安微笑:“你不是说姜笙在楼下吗,那他一时半会儿应该上不来,要是找你,麻烦你和他说一声。或者你直接给他发个消息也行,你应该有他联系方式吧。” 陈朝目光复杂地盯着她,良久:“你知道他去找姜笙都没什么反应?还有,你不能自己发消息?” 姜予安好笑:“我和他都离婚了,为什么还要有反应。还有,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所以只能麻烦你了。” 她学陈朝讲话,也不去看他什么反应,直接推开诊室的大门,“今天谢谢了,我走了哈,有空的话去小南阁吃饭,我请你!” “好,成!” 陈朝敷衍,目光仍然在手机上。 待诊室的门关上,他才像回过神了一般,自我重复了一句。 “好家伙,真和傅北行离婚了啊?” “对了,骗你干嘛。” 诊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姜予安笑吟吟地脸蛋探进来, 把人吓了一跳。 “我去!”一种背后将人坏话的心虚感油然而生,陈朝都不敢看她,“你、你不是走了吗?” “不好意思啊老同学,能不能借点钱我打个车?” 姜予安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出门才想起来自己手机还在小南阁,身上也没有现金,只能折回来找人求助,没想到会吓到他。 陈朝也是无语,直接从口袋摸出钱包,“现金就这么多,别还了,改天请我吃饭。” 钱塞进姜予安手里,他送人到电梯,看着数字下落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迅速地摸出手机找个一个账号,留言发过去。 【CC:哥!你机会来了,我同桌离婚了!】 似乎怕人看不懂,又补充了一句。 【CC:姜予安,姜予安离婚了!】 我有一个朋友 医院,走廊尽头。 刚响起的手机铃声又被掐断,没一会儿,再次响起。 在响了几秒之后,终于被接通。 “傅北行你是不是人啊,你还不接电话?你死哪儿去了?你自己说说,你什么意思!带我来吃饭就把我一个人扔店里是吧?人不见了就算了,反正账直接在你卡上扣,但你车都不见了什么意思啊?你赶紧回来接我!”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出对面蒋延洲跳脚的模样。 可电话这头,握着手机的男人却无动于衷,似乎都没有在认真地听电话,只静默地立于窗前,冷硬的面庞没有任何情绪,漆黑的双目正看着窗外,有些放空。 嚷嚷着嗓子骂了半天,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的蒋延洲终于忍不住了,“老傅!你在干嘛呢,我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蒋延洲。” 傅北行忽然打断他,双眸也慢慢聚焦,嗓音低缓,“问你一点问题,可以吗?” 从来没有过的语气仿佛一杯水把蒋延洲火气尽数压下,甚至收敛了浑身的儿郎当,语调都正经起来,“你有什么就问呗,这么客气干嘛。咱俩谁跟谁,有什么就说。” 傅北行沉默片刻,道:“我有一个朋友……” “咳!咳咳——” 蒋延洲忽然咳嗽,仿佛被呛到。 但也没有很久,“你继续、继续啊,你接着说,你这个朋友,他怎么了? 傅北行垂眸,看着楼下医院过往的人。 有一 老一少搀扶着慢慢走,有提着大包小包急匆匆地往前走,也有笑逐颜开拿着手机打电话,更有不少一个人步伐沉重地前行。 目光扫视下,他脑海里浮现起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姜予安。 她刚睡醒,窝在自己胸/前懵懵懂懂地要求放她下来;她被吓醒,羞愤地埋到自己衣服里还是要求下来。 思及,便忍不住弯了弯唇。 但又想到什么,他忽然收敛了笑容,有些迷茫。 “蒋延洲,我想问你,如果一个人时不时在想另一个人在做什么,想她心里在想什么,见她时会放松疲倦,忍不住想逗她。那这个人,是怎么了?” 电话那边几乎在第一时间回复,“傅北行,这是你——你这个朋友的反应?” 傅北行盯着楼下,沉默两三秒后,轻轻嗯了一声。 蒋延洲爆发一阵大笑,“老傅,你这是坠入爱河了呀。老实交代,是不是圆圆?我就说你喜欢圆圆,你还不是承认!现在好了,你还和人家离了婚,你还要和姜笙那女的结婚,你哭去吧你!你赶紧去追老婆啊,求她复婚啊!赶紧去啊!” 他也不装了,直接拆穿傅北行。 咋咋呼呼的声音让傅北行将手机从耳畔拉远,一直等到那边消停一会儿才凑近重新开口。 “蒋延洲,我不喜欢姜予安。”语气很冷静。 蒋延洲啧了一声,“你都这样了,你还不喜欢啊?行,你要跟我说你喜欢姜笙对吧,那好,我就当你 喜欢那女的。那我问你,你知道那女的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吗,她喜欢做什么,生日是哪天,你都知道吗?你会时不时想她吗?” 傅北行默然,垂着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 喜欢,姜予安吗? 怎么可能。 “你说的这些,有关姜笙的我都能想起来。可于姜予安,除了她的生日与她喜欢吃虾,其他我一概不知。况且,她在国外三年我都不曾联系到她,也没与她见面,如果我喜欢她,又怎么会容忍这么大的空窗期?” 蒋延洲也沉默了。 好半晌,才支吾道:“那你、那你怎么解释你那些行为啊?你还喜欢逗人家玩,你是狗吧?” “我不知道才来问你,你接触过那么多女人,经验呢?”傅北行语气透着浓浓的失望。 蒋延洲一时梗住,“我……” 他是接触过很多女人,也交过很多女友,但他是个正常男人啊!哪个人脑回路跟他傅北行一样? 正要开口埋怨,电话直接被挂断。 傅北行脸色阴沉,心烦气躁地将手机直接扣在窗台上。 他喜欢姜予安? 笑话,怎么可能。 脑海里快速回忆着与姜予安相处时的场景,傅北行很快给出自己一个答案。 窗沿边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依旧是蒋延洲。 电话接通,那边的声音就传来,“傅北行!你又挂电话,我不管你到底喜欢谁,你马上过来接我!” 可惜这边置若罔闻,自顾道:“蒋延洲,我刚刚想清 楚了,我对姜予安特殊也是正常,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关系难免亲切。我在念心理学时有看到,一起长大的伙伴过于熟悉,反而更不容易在一起。 好比当初我得知爷爷让我娶她时,也是十分逆反,甚至还冷了她很久,这些都与书上的理论对应上了。我想,我对她并不是喜欢,而是……把她当妹妹了。” 这些年傅北行在接受心理创伤治疗的同时自己也辅修了心理学,也时常利用现有的理论去分析问题。 他很冷静地把自己和姜予安关系剖析了一下,自觉答案明确。 因为是亲情,所以才会无所顾忌地对她特殊;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在得知要娶她时而生出叛逆,毕竟哪有人会娶自己妹妹的? 且大部分时间,他见到姜予安都烦闷得很,与他母亲温女士看到自己的态度一模一样,次次嘴里都是讨债鬼。 理论与实际全部对上,傅北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对面的蒋延洲早已经呆滞了。 怎么会有人拿心理学的理论来分析自己的人际关系?! 更何况这分析的是什么?还妹妹!毫无血缘关系,异父异母的亲妹妹是吗! 蒋延洲不想与傅北行争辩,“你赶紧来小南阁接我!” “抱歉,差点把你忘了。” 傅北行像是才想起来,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转身往回走,“我这会儿在医院,姜予安脚被铁皮划伤,我送她过来打破伤风,忘记和你说了。我现在 带她回来,顺带接你,你再等一会儿。” 话落,电话就被挂断。 这次是蒋延洲,被气得,气得牙都快咬掉了。 还妹妹,一受伤就把人送医院,兄弟都给忘了,这就是他靠理论分析出来的妹妹? 他就看这木头什么时候醒悟,到时候后悔去吧! 而此刻,被暗骂的某人正往陈朝的诊室走去。 门推开,却只见陈朝一人,正兴奋地在手机上戳戳点点。 环顾一圈,傅北行也没见到姜予安,忍不住皱眉:“她人呢?” 如果人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好了 “谁?” 陈朝还沉浸在手机中,话出口才反应过来,“你说姜予安啊,她走了。打完针就走了,说要是你看完姜笙回来,就让我跟你说一声。” “走了?” 傅北行脸色当即沉下来,“她腿还伤着你就这样让她走了?” 陈朝还从来没见过傅北行这脾气,哪怕是姜笙额头破了一个洞,也没见人这幅脸色。 满脸复杂地看了一眼傅北行,陈朝道:“腿长她身上,我难道还能拦着?再说了,你也没让我留她啊,而且她只是脚腕被划道口子,又没瘸,你那么激动干嘛?” 傅北行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冷声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陈朝也垂眼看了一眼时间,“也没多久,就几分钟前。你也别太紧张,人家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走丢不成?对了,你去看姜笙了,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说着,还特地压低了声音,补充问了一句。 “她住院是因为闹自杀啊?你要娶她是因为她自杀逼婚吗,那你和我小同桌还有可能吗?” 陈朝是知道姜笙在楼下住院的,不过楼下不归他管,也不知道人怎么住院的。 他方才在网上搜了一下姜予安离婚的瓜,顺带看到了姜笙的帖子,顿时八卦心就起了。 “你一个大男的怎么也那么八卦?” 傅北行本打算离开,闻声脚步一顿,一记冷眼扫过来。 但他也过多与陈朝计较,折身之际还扔了一句话,“娶姜 笙不是因为她闹自杀,是我想娶。至于姜予安,我只把她当妹妹而已,别多想。” 话落,人影也跟着消失在房间内。 陈朝在原地呆滞了将近半分钟,随后仿佛是听到什么大秘密一般,重新激动地拿起手机。 【CC:哥,真离了!!傅北行那小子还说只把小同桌当妹妹,你可以放心追了!!!】 一连串的感叹号,在配合上面没有人回复的言语,不知道的还以为陈朝自己在为姜予安离婚而激动。 好在这次激动有了回应,虽然不多。 【Y:知道。】 但饶是只有两个字,也足够陈朝激动半天。 白大褂直接扔回衣架上,仰着头抱着手机在椅子上窝下来,灵活的手指开始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 - 姜予安出医院就打到车,路上没堵车,司机开得比较快,很快就回到小南阁。 回程的路上她想了想,还是想再试一次,给老神医再做一次菜。 不正宗,那她再试着原来的配方步骤试一下吧,可那样味道并没有他们小南阁改良的好,而且岁数大的人未必嚼得动。 正愁眉想着,抬眸就看到在休息区怒气冲冲的蒋延洲。 姜予安有些意外,还是过去打了声招呼,“蒋二少,你怎么在这儿啊,还没吃饭?” 蒋延洲看到她就仿佛见到救星,立即从沙发上起身,探着脑袋朝她身后看过去,半天没看到跟上来的人时终于忍不住了,“你一个人?傅北行那狗呢 ?” 姜予安见他这模样忍不住弯唇,大概也猜到蒋延洲为什么会被留在这儿,一时之间对这位被扔下的蒋二少有些歉意。 “我没和他一起,我自己回来的。他有可能在陪医院姜笙,你急着回吗,要是急得话把我车开回去好了,不急的话等我下班我送你?” “他还在医院陪姜笙那女的?” 蒋延洲听罢一口气差点没梗住,差点直接爆了一句粗。 但姜予安还在跟前,他稍稍收敛,也不再提姜笙,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她方案的可行性。 “急倒是不急,就是在这儿待着有点无聊,我把你车开去,那你晚上怎么回?车钥匙怎么给你?” “放心,我有人接。” 姜予安当他答应,领着人去后面拿自己的包包,“至于车钥匙,你要是想偷懒的话,直接寄个同城快递到小南阁,我电话你有的。你要是闲着呢,开车送过来也行。车嘛,随便停哪儿都行,别被贴罚单就可以!” 笑吟吟地拿出车钥匙,姜予安一把按在蒋延洲手心。 “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蒋延洲也不客气,拿了钥匙打算走人,“那我走了,对了,你伤不严重吧?” 差点都忘了,傅北行是送她去医院才受的伤。 “谢谢关心,没什么事儿,你看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 姜予安对上他担忧的目光,心中一暖,抬起脚示范了一下自己的健康。 蒋延洲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他捏着车 钥匙,余光瞥了一眼笑容灿烂的姜予安,抬出去的脚又收回来,扭头点了点自己脑袋对她道,“圆圆,其实老傅呢,他这里有点问题,有时候做了什么不太正常的事情,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姜予安看着一脸正经的蒋延洲,目光逐渐变得复杂。 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就说,他真的脑子有点不正常。你看,连你都觉得他有病!” 蒋延洲默了默,良久“我的意思是,他可能在某方面有点……欠缺,比如分不清你和姜笙于他来说是什么关系,所以他……” 姜予安认真地回望着他,半天没听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他怎么了?” “算了,我也说不清楚!走了!” 蒋延洲憋半天也没办法把傅北行那套骗自己的理论给说出口,索性直接转身,甚至还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 姜予安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莫名其妙的。” 也没多想,转头打算去忙自己的事情。 可思绪是不受自己控制,只要她一空闲下来,脑子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傅北行。 他抱她时,喊她傅太太时,还有替她擦药…… 明明不喜欢她,又何必做这些招惹人心的事情呢?像以前一样避她如蛇蝎,见到她不值钱贴过去时就躲开不好吗? 人是不是都贱得慌啊。 她摇了摇脑袋,想试图把那张脸从脑海里挥散出去。 可无果。 她还是会想他。 “想什么呢小师叔,菜要糊了! ” 宴棣走进后厨就看到姜予安在发呆,忍不住逗她。 姜予安回神,下意识往下看,跟前只是备菜区,连灶都没有怎么可能烧糊菜。 她长长嘘了一口气,笑得有些无奈:“在想如果人能随意控制自己情绪,那就好了。” 宴棣不解:“那不就成机器人了嘛,那有什么好?” 姜予安只笑,并没有再多话。 宴棣却暗搓搓地凑过来,一脸八卦:“小师叔是不是心动了?你是不是在想傅总,他想和你复合对吗?师叔,我支持你,打倒小三!” 姜予安瞪眼,“你乱讲什么呢。” 宴棣也睁大眼,“网上照片都出来了啊,今天不是傅总抱你去医院吗?你俩真没什么?” 腿受伤了 “什么照片?” 姜予安隐隐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就……刚上热搜的啊,小师叔你不知道吗?” 宴棣看姜予安的表情不像作假,特地拿出手机给她看。 这会儿排在热搜倒数第二的位置,明显是被人讨论上来的,而不是像他们花钱那样直接空降前十。 照片之中,正是她与傅北行在医院和人群擦过的场景。 大概因为隔得远医院人有多,拍得并不是很高清。 可哪怕有些模糊,因为这断时间的频繁上热搜的缘故,也让人一眼认出那就是傅氏总裁,好在被他抱在怀里的姜予安就没有镜头。 构图里,身姿挺拔的男人鹤立鸡群,正垂眸看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女人,唇畔微微扬起,眼底是隔着屏幕都能看出来的宠溺,几乎都要拉丝了。 姜予安都看呆了。 她记得那会儿自己刚被傅北行吓得清醒,又被他言语威胁,所以只能紧张兮兮地把脑袋藏在他怀里,他笑成那样也是取笑她而已。 怎么到了别人的手机里,就拍得跟偶像剧一样? 傅北行那狗东西,分明恶劣得不行! “师叔,我觉得你和傅总其实蛮般配的,而且他也不像网上说的那样对姜笙多好。要是傅总真的因为那女明星自杀才和你离婚,你一定要反抗啊,咱可不能向恶势力低头!” 趁着姜予安呆滞的晃儿,宴棣语重心长地劝道。 不止,他还打开那则帖子的评论区,念给姜予安听。 “傅总 对他前妻也太宠了吧,这眼神,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果然真夫妻就是不一样啊!姜笙能不能让一让啊,人家郎才女貌的,你一个妖怪闹自杀拆散人家,不怕天打雷劈吗? 你看小师叔,大家和我一样,都是这样想的……” ‘啪——’ 话音未落,手机就被姜予安反手直接扣在桌上,“那不是我!” 宴棣吓得愣住,结巴道:“可……可衣服都一样啊。” 姜予安理直气壮,“衣服一样就是我吗,还不准别人和我穿一样的衣服了?” “可……” “可什么可,没证据的话别乱说,我和人傅总一点关系都没有!” 姜予安直接打断他,“我要下班了,你好好做菜,别成天盯着你这破手机,小心厨艺下降,哪天被你师父逐出师门!” 她拿起手机重重地放在宴棣手里,说完这番话沉着脸就转身。 狗男人,她就知道和那狗东西一起去医院没好事! 早知道她宁愿被他摔地上,也不要被他抱着。 怒意冲冲地脱下外面厨师服,姜予安低眸看到身上那件出现在照片里的衣服就火气更大。 她咬唇,又将小南阁的厨师服给穿上,就这样拿着包和手机出去。 商榷抵达小南阁也不过几分钟,看到姜予安发的消息,下了班就驱车过来,顺带在这里和她一起解决个晚饭。 反正商郁已经回去拍戏,家里又只有商淮一个人,吃完打包带点东西给那臭小子垫垫就行,省 得回去还要开火。 才拿到菜单,就看到一身厨子打扮的人进来,直接坐在他对面。 商榷吓了一跳,抬眸看到熟悉的脸蛋才松口气:“我当谁呢,怎么衣服也没换,还没忙空?” 姜予安摇头,“我又不是真在这里打工,晚上还有什么可忙的,懒得换罢了。” 商榷抬眉,懒散的目光在她气呼呼脸上扫视一圈,便重新低眸看菜单:“想吃什么?” 他是娱乐公司的总裁,网上新闻他有定时浏览的习惯,自然看到那张照片的事情。 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又和傅北行牵扯到一起,但看姜予安这模样显然是不想说,他便缄默没主动问。 姜予安没心情,“二哥你随便点点吧,我又不挑食。” 她低下头,正在看网上的一些评论。 果不其然,因为照片上她根本就没有露脸,故此评论区已经因为她的身份给争论起来。 尤其是姜笙的粉丝看到有路人在拿姜笙拉踩,更是气得不行,直接和人骂起来,顺带踩了一波她这位前妻,声称傅总就算不娶他们的笙笙也不会吃回头草! 姜予安拿小号默默给人点赞。 对面的商榷掀眸,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看得姜予安都有所察觉,顶着视线抬眼:“二哥,怎么了?” 商榷按照他们平时的口味扫码下单,跟着放下手机:“没什么,想问问你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她不主动讲,作为 哥哥自然只能旁敲侧击。 更何况,她那样出现在医院,即便和傅北行没什么关系,身体出现什么问题也够他们担心。 “我活蹦乱跳的能有什么事儿,就算要做体检也得等回家再说。” 姜予安听到医院两个字表情微变,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换了话题,“对了,我今天见到郭神医了。” 商榷也没打断她,撑着下巴盯着她。 姜予安轻轻叹了一口气,失落道:“不过他好像对我的菜不是很满意,有可能不会帮妈妈看病。不过也能理解,人家都一把岁数了,还到处有人找他上班,换成我我也不乐意。” “不愿意就算了,反正又不是没有家庭医生,也没必要非得求人。如果那老头不愿意,过两天你就和小淮一起回去,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提及商家,商榷脸色微沉,语速都快许多。 姜予安抿唇,贼心不死地开口:“二哥你真不和我一起回去啊,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商榷哪里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冷嗤了声:“想我了就回来,反正江城这边你名下有公寓有别墅,难不成还没地方给你住?” “可我也想大哥他们啊,大哥和爸妈也想你的,你就不能少数服从多数,迁就我们一下吗?”姜予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撒娇卖萌。 可惜,在这件事情上商榷并没有给姜予安太多特权。 他抬眸,稍稍坐直,毫不留情戳穿今天她和傅北行去医院 的事情,“你今天和傅家那位去医院做什么,还被他抱着去,腿受伤了?” 姜予安顿时失声。 麻烦 “没有啊,我哪儿有和他在一块儿,二哥你不要瞎说。”姜予安面不改色地扯谎。 “商圆圆。” 商榷敲了敲桌面,犀利的目光盯着姜予安,“有没有人和你讲过,你撒谎的本事真的很差。说出去是我商榷的妹妹,我都嫌丢人。” 资本的商场中哪个不是千年的老狐狸,瞎扯起来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哪见过和她一样的。 姜予安瘪嘴,小声埋怨:“你看着还挺骄傲。” 两人隔得就这点距离,这句小声嘀咕自然也全部落尽商榷耳中。 他抬眼,“骄傲怎么了?我告诉你商圆圆,你得学着点,在这个世界上想当好人,就是得比坏人更狡猾,你连扯谎都不会,搁外头不都是别人骗你?呸,我他娘给你扯这些干嘛。你老实交代,今天为什么去医院?哪儿伤到了?” 话到了最后他陡然醒悟,反应过来自己扯远了,又拉回到原来的话题。 姜予安无奈,只能如实交代,“没哪儿,就是不小心腿划到了,去打一针破伤风而已。” 听得出二哥语气中的情绪,怕他担心,姜予安还特地拉开腿上的裤子,把那道划痕给商榷看。 “真没什么事情,到医院伤口都愈合了,要不是稳妥起见,我都懒得去医院。” 商榷扫了一眼,脸色微沉。 看伤口痕迹的确不严重,可落在他小妹身上,仍然刺眼。 他冷嗤,火气没地方撒只能扔到傅北行头上,“你跟那小子又怎 么回事,还被人在那种情况拍到照片。商圆圆,我警告你不要恋爱脑,咱家可没有野菜给你挖。” 原本是没打算问,但情绪都到这儿了,商榷只能一股脑什么都问出来。 “二哥,我没有恋爱脑……” 姜予安被问得脑袋都快要低到桌子底下。 她没有想向商榷隐瞒的意思,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讲真话,真假参半地解释道,“我本来是要自己去医院的,正巧就碰到傅北行,他非要送我嘛,反正送上门来的司机不用白不用嘛,你教我的有便宜就占嘛!” 商榷眯着看她,冷笑一声,“那到医院呢,这点伤还需要他抱着你?” 姜予安见他没有怀疑,就把后面医院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下。 “我那会儿在车上睡着了,他说喊不醒我,就把我抱下去了。我睁眼的时候,他都抱着我到那儿了,所以我只能躲着了。” “喊不醒你?” 商榷闻言挑了挑眉,抬眼看姜予安的表情也不像是在扯谎。 他虽然不知道小妹对那小子的喜欢有多深,但他也可以肯定绝不对这蠢丫头去主动招惹那小子。 更何况,他们已经离婚且对方还和姜笙确定了关系,小妹应当更避之不及,怎么可能会主动让他抱着。 不是她撒谎,那就是另一个人。 是喊不醒他小妹,还是不想喊? 呵…… 正思索着,雅间的门巧好被人推开,服务生端着菜一一送过来。 姜予安也借机把话题转移,“ 好了二哥,咱们不聊这些,吃饭吃饭!反正那照片也没拍到我,谁知道傅北行抱得是谁。” 商榷也的确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再多纠缠。 他抬手给姜予安夹了菜,不再提及此事,“既然那位医生不愿意出山,那今晚你和小淮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回去。至于你那些资产和房子,大哥的人已经到了,等手续什么都办好,到时候我和他一起处理。” “二哥那么急着赶我走啊?” 姜予安听着商榷这般冷静地给她安排后续,明知道本该如此,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更别说他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回家,且原因还和她有关。 如此,原本随意调侃的一句话便导致自己更加难过了。 她低下头,再不吭声地吃着碗里的食物,也不碰商榷给她夹的食物,脾气闹得很明显。 商榷起先没注意,还当姜予安在开玩笑,也随意哼着声接了一句,“可不是急,在我这里蹭吃蹭住还成天惹麻烦,得赶紧把你这个麻烦扔回去。” 话落后没听到任何回复,抬眼才看到姑娘低着脑袋委屈巴巴地咬着东西,眼眶都红了。 商榷一时怔住。 除却在国外刚把她拎回来时见过她这样,后面他小妹都跟个小太阳一样,哪怕是哪儿磕到碰到都是先来安慰他,什么时候红过眼。 他顿时也急了,“二哥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也没有把你当麻烦,刚刚二哥都是乱说的,你要是想在二哥这里住 ,住一辈子都行,好不好?” 姜予安仍不吭声。 商榷又给她夹菜,耐性哄着:“二哥什么脾气你也知道,这张嘴向来随意惯了,圆圆不要放在心上,嗯?” “那你和我一起回家。” 姜予安忽然抬起头,忽然提出要求。 而话音落下,对面的商榷也变了脸色,沉了黑眸并不应声。 “好不好嘛二哥。”姜予安冲他撒娇。 如果今天谈的是其他事情,或许她委屈可怜地求两句,再哄商榷两声他便答应了。 可惜在回家这件事,于商榷而言,似乎没得商量。 他收回目光,语气也冷淡下去,“商圆圆,好好吃饭。” 虽没有直接拒绝,可意思也十分明显。 姜予安不想就这样放弃,“二哥,你都多久没回家了,爸妈和大哥肯定很想你的。而且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冷声打断:“姜予安,如果你不想吃了,现在就回去。” 他直接搁下筷子,甚至没有喊她圆圆。 姜予安愣在原地,有几分震惊,也有几分被吓到。 等反应过来他在喊自己什么的时候,眼眶瞬间泛红。 她咬唇,试图对商榷解释两句,可眼泪已经不受控制。 在眼泪落下的一瞬,直接从椅子上起身冲了出去。 “商圆圆!” 商榷也在同时跟着起身,急匆匆地追上。 他早在话说出口的那一瞬便懊恼,可说都说了,也没办法再吞回去。 正打算再哄她的时候,人就起来跑 了。 好在反应及时,没让姜予安跑太远,才冲出雅间外几步就被他拦下,在看到姑娘满脸泪痕时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 “二哥错了,我和你道歉好不好?刚刚是我不对,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不哭了好不好?” 姜予安想直接甩开他,挣扎两下无果,嗓音哽咽:“你松开!” 商榷自然不会,只稍稍松开,耐着性子低哄:“我松开,那圆圆原谅二哥,嗯?” 她趁着这点松懈的力道,直接甩开他的桎梏。 “反正对你而言我就是个麻烦,我马上走好了。要不是你我之间那点关系,你怕是巴不得我死在外面!” 回容城 噙着怒意的哽咽声落,两人周身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商榷手上的力道彻底松开,眼底浮现不置信,嗓音也厉声动怒:“商圆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姜予安红着眼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再一次转身,头也不回。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说,可一想起二哥那声‘姜予安’心里就难过得不行,别人怎么叫她都可以,甚至骂她是没人要的孤儿她都不会哭。 可他怎么可以,她明明都已经回到商家了…… 她才不姓姜。 身上的衣服也没换,直接就着一身厨师服跌跌撞撞出去。 也幸好这会儿还没到吃饭的时间,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多,无人看到一个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红着眼往外走的女人。 傍晚的风吹拂,屋外的空气也让姜予安脑子稍稍凉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才想起来自己的车被蒋延洲给借走了。 小南阁位处郊区,打车不方便,这会儿她想要离开除了打电话喊商淮,就只能向背后的商榷低头。 可方才他说话那么过分,她也不想逞让,现在回头是不是太丢人了…… 姜予安捏着手机一脸纠结,在思考是给小哥打电话,还是直接在小南阁住下,反正后厨也不是没有多余的房间,只要她提一句,小师弟肯定会答应的。 正犹豫着,不远处一座刚停好还没熄火的车内,驾驶座的男人忽然瞪大眼,探着车窗就指过去。 “卧槽老傅 !你看那是不是圆圆,她怎么还哭了?哪个王八蛋给她整哭了,我他娘非得去问清楚,揍死他不可!” 蒋延洲嘴里骂骂咧咧,就要熄火打算下车,可动作却在半路戛然而止。 车后座,侧目靠在后座车厢的傅北行也跟着眯起眼,扶在车门把手上的动作同样一顿。 另一边,就在姜予安解锁了手机,还在纠结要不要给小哥打电话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无奈的轻咳。 “还在生气?” 熟悉散漫的嗓音让姜予安身子一僵,原本难过的劲儿已经消失,也就靠着一身正气在风中凌乱,这会儿又听到商榷的声音,顿时又委屈起来。 她没吭声,低着头鼻尖发酸,漫无目的地戳着手机。 虽然没有回头要理会商榷的意思,可也没有像在小南阁内一样直接负气而逃。 商榷轻轻叹了一口气,“唉,有人不想回家就算了,那我自己走咯。” 姜予安仍然没理,背对着商榷咬唇。 她承认她今晚是有些过分了,可那也是他先惹她的,大不了等她在小南阁住两天,实在搞不定老神医的时候再去和他道歉好了。 反正她这会儿是一点都不想理他,一点都不想! “麻烦让让,你挡着我上车了。” 身后,商榷还没走,懒散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姜予安也被这句话点燃,直接炸毛:“才不是你的车——” 话音在看清面前一束香槟玫瑰时忽然止住。 她呆愣愣的,眼泪还挂 在睫毛上,一眨眼,那一滴泪珠就从空中落下,正好砸在米黄色的花瓣上,如一颗露珠滑/落。 而这一幕,也恰好落在不远处某辆车内的两人眼里,完完整整。 商榷早因为小妹哭得伤心而心软,这要是被大哥知道,他皮还不得掀一层。 他语气软下来,再一次低头,“不哭了好不好?多大的人了,还掉金豆豆,当心被人拍到发网上,到时候你想哭还哭不出来。” 他直接把一捧花往姜予安怀里一塞,拿出纸巾给她擦脸,耐性得跟带女儿一样。 “呐,你喜欢的花二哥牺牲姻缘都给你买了,以后不准再说你是二哥的麻烦,知道吗?还有更过分的话,商圆圆你下次说话过点大脑吧!” 纸巾还没在她脸上抹两下,商榷就往她额头点了几下。 姜予安皱着脸避开他的动作,伸手拿过他手上的纸,自己擦起来。 她开口,声音还没有恢复,仍然带着浓浓的鼻音,委屈得故意:“你嘴上这样说,指不定心里就是那样想的。” 商榷本要再给她拿两张纸出来,闻言动作一顿,垂着眼睨她:“怎么想的?是把你当个麻烦累赘,还是巴不得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也说不出口。 天知道他知道她是自己亲妹妹的时候有点紧张,那会儿她还在急诊抢救,他急得觉都睡不着盼着她醒过来。 她倒好,现在还觉得自己巴不得她……小白眼狼! 姜予安故意的,抱 着花倔强地抬起头:“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我说我要回家你就赶着让我走,我让你送我你还对我摆脸色,你这还不是嫌弃我?” “我……” 商榷正要解释,刚说一个字就被姜予安给打断。 她吸了吸鼻子,“我知道,因为我出生走丢后妈妈身体就一直不太好,爸爸一颗心也放在妈妈身上,根本就没心思和精力管你,甚至连你发烧都没人知道,要不是大哥把你拉扯大,说不定你都没机会找到我。你不想回家因为你总是被爸妈忽视,你不想见到他们,你肯定也讨厌导致母亲生病的我,你嫌弃怨恨我是应该的。” 她低着头,一边抹脸一边声音哽咽,委屈可怜得紧。 商榷看得头疼又无奈。 他不愿意回商家的确是因为孩童时被忽视的原因,因为一个残缺的童年,在他后来那么久的时光里,都没有任何人或物来治愈。 他或许知道自己这样任性又幼稚,可至今他也没有得到过一句道歉。 哪怕爸妈和大哥年年都劝他回去,言说他们已经知道错了,还是都已经低下头给了台阶,让他顺着下,一家人不该把关系闹得那么僵。 可他看不到台阶在哪儿,也不想装作毫无隔阂的模样回去。 但眼下,根本就不是考虑回不回去的问题,他不知道小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无奈只能答应。 “商圆圆你不哭了好不好?成成成,二哥答应你,送你回去好 了吧!” 他语气有些急,但也只能耐着性子哄,“二哥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更不会怨恨嫌弃你,你是我们商家唯一的妹妹,二哥讨厌小淮都不会讨厌你的。你就听点故事瞎想,二哥平时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嗯?” 姜予安脑袋仍然没有抬起来,“二哥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回容城?”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关系? 商榷兴致不高,但还是嗯了一声。 似是怕商榷反悔,姜予安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吗?二哥真的不是骗我开心的吗?” “真的,不骗你。” 商榷生怕跟前的姑娘哭,无奈又宠溺地哄道,“你什么时候想回去就定好时间,到时候提前和我一声,可以吗?” 话音才落,怀里就扑过来一个娇小的身子,“我就知道二哥最疼我,不过我还要再在江城住两天,到时候再和你商量什么时候回家。”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姜予安脸上也扬起笑,松开了商榷的脖子,小心地去检查怀里的花束。 再抱下去,她的玫瑰恐怕要压坏了。 到了这会儿,商榷哪里还会不明白刚刚姜予安是装的。 她脸上根本就没有没有泪痕,除了眼眶还有些泛红,根本就没有哭过的痕迹。 “好啊商圆圆,你都敢骗到你哥头上来了!” 他也不哄了,自己先气上了。 姜予安也不怕他,轻轻哼了一声,“你教我的,要是骗人都不会,怎么做你/妹妹呀。” 商榷给气笑了,一脸无语。 姜予安先发制人,噘着嘴道:“我不管,反正你已经答应我了,你说了不骗我的。” 商榷懒得理她,冷哼了一声转身,但也没有提反悔回家的事情,显然是默认。 他还不至于和这丫头计较,已经说出去的话,应了就应了。 再者,他只是答应送她回去,也没说要和她一起见人。 姜予安也知道商榷是答应 的意思,不过也看得出来被自己骗了的二哥不大高兴。 她立刻蹭上去,一只手护着花,另一只手挽住商榷的手臂,笑吟吟地冲他撒娇。 “我就知道二哥最好了,一定不会骗我的,也舍不得我就这样离开江城。等什么时候见到温小姐,一定在她面前多说二哥几句好话。还有这花肯定不会影响到二哥的姻缘,毕竟温小姐也知道咱俩的关系,你多送点也不要紧的。” “商圆圆,你皮痒了是吗?” 商榷反手夺走她抱着的玫瑰花,“小没良心的,牺牲我姻缘给你送你喜欢的花,你还敢打趣你哥。” “哎呀你轻点,别把花给弄掉了。” 姜予安没商榷那么高,玫瑰猝不及防地被他拿走,她勾着手也抢不到,只能委屈装可怜,“好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打趣你了,你快还我吧,我要饿死了,晚饭都没吃两口呢。” “活该,让你闹脾气。” 商榷也没多逗她,见她勾着手跳了两下就把花给她,迈步带前往小南阁方向走。 “对不起嘛,那我向你道歉。” 姜予安也知道是自己的错,软声冲他说道,连花也不检查一下有没有损伤,快步追在商榷的身后。 三两步追上之后,她歪着头看了商榷一眼,见二哥脸色随意,正试探着想开口再说一说回商家之后的事情。 按照她对商榷的了解,他看似随意吊儿郎当的,可实际上对一些事情固执得很。 如果不说开 ,可能一辈子都在心里纠结着。 正斟酌好语言要开口,后衣领忽然被人用力拽住,拎着她就往后带去。 姜予安吓了一跳,往后看过去惊呼:“谁啊!” 她扭头,便对上傅北行那双深邃含怒的双眸,想到今天自己被人拍到的事情,心里火更大了。 “傅北行,你有病吧!你松开!” 她被拽着后衣领拎到傅北行跟前,站定之后衣领上的力道却还没撤去,只能扭着脑袋瞪他。 傅北行对她的控诉置若罔闻,垂着的眼帘扫过她手上抱着的玫瑰,眼里掠过一抹阴沉。 走在前面的商榷听到动静也停下脚步,回头就看到面前这一幕,好笑又好气。 他抬起眸,直直与傅北行对上,懒洋洋的嗓音很是随意。 “傅总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想问问商总,您是什么意思,明知道姜予安是我太太,你还光明正大地给她送玫瑰。” 傅北行也抬起眸,冷厉的声音从喉间溢出。 商榷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肆野的脸上扬起笑容:“您太太?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傅总应该早就和圆圆签了离婚协议,在前几天也办了离婚手续,您这声太太,不合适吧。” 他站在小南阁门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傅北行。 真是可笑,和他家圆圆结婚的时候没见到他这丈夫做什么,现在离了婚一口一个太太,听得让人讽刺。 姜予安也顺着商榷的话开口:“傅先生,我和你 已经没任何关系了,麻烦你松手好不好?” 已经快到饭点了,这会儿虽然还没有大量的客人过来,可偶尔也会出现陌生人的好伐。 她可不想明天一觉醒来新闻上又出现什么和他有关系的帖子,而且照片还是以这种姿态,她脸都还没有地方躲。 而且现在的对峙可不光牵扯他俩,指不定她二哥也会被牵连上。 XR总裁商榷和傅氏总裁傅北行,光是这两个人起争执的新闻已经够爆炸的了,更别提再加上一个她,一个被姜笙牵连得上了无数次热搜的女人。 爆中之爆。 想想姜予安就觉得要死,已经找好地方把自己给埋了。 为了避免那种情况发生,还是先从傅北行的魔爪下逃离要紧,见傅北行没有一点反应,她又客客气气地提醒了一句。 “傅先生,麻烦您高抬一下贵手好嘛?” “傅先生?” 傅北行垂眼,咬牙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姜予安嗯了一声,正要开口时只听到头顶一声冷笑。 随后,后脖颈上的力道反而更加用力,直接把她拽得更近,后背都贴在了傅北行怀里。 “唔——” 姜予安挣扎着要走,也不顾衣领勒得自己脖子疼,抬手就把傅北行的手臂给挥开。 动作之间,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跟着她手背也是一麻,不知道刚刚扇到了他的脸还是哪里。 她只知道自己脖子疼,踉跄了两步被人扶稳。 “没事吧?” 声音担忧,是她二哥。 “没事,就是刚刚被吓到了。” 姜予安摇了摇头,捂着脖子瞪了傅北行一眼。 她收回视线,看到了两朵弯了脑袋的玫瑰,有点可惜,“我的花。” 这幅模样落到傅北行眼里,让他更觉得刺眼。 与他在车上看到她哭哭啼啼,转头就被那男人哄好,还扑到男人怀里时更刺眼。 “姜予安,这就是你说的合作伙伴?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其他关系?” 身为她哥哥 那酸溜溜的语气再配合傅北行此刻的脸色,活生生是他抓住了姜予安给自己戴上一顶绿帽子一般。 姜予安也被他的态度给气笑了,“我和商总什么关系和你有什么关系,傅北行,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管得着我和我谁在一起吗?” 看他这样子,姜予安再愚钝也知道他又误会了,与当初他和二哥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 那会儿她和他还没有正式离婚,虽然从感情上来讲他没理由去管,但从法律上来讲他也算名正言顺。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都已经离婚了,他也有了姜笙这个未婚妻,他凭什么还来管自己? 不提今天和她一起的是她亲二哥,即便今天是一个其他男人,一个要追求她送她玫瑰花的男人,他傅北行又有什么资格来说她? 别太搞笑了! 傅北行却理所应当,他沉沉地盯着她,“爷爷临终前交代我要照顾好你,哪怕你我离婚,以你我的关系,我也称得上你哥哥。兄长管妹妹的事情,你说凭什么?” 姜予安被他这套逻辑给气得愣住了。 离了婚然后腆着脸来当她哥哥,怎么会有这种人啊?他有病吧! 再说了,她亲生的哥哥还在她身边呢。 而旁边的商榷是实在忍不住了,直接笑出了声。 起初小妹要他瞒着身份是防止麻烦,毕竟姜家人实在贪得无厌,在商郁那儿他也见识到了。 现在,他倒是瞒着有点上瘾了 ,看面前这小子被糊弄挺有意思的。 他也不解释,就着傅北行的误会,在他黑沉阴冷的视线下直接揽住姜予安的肩膀。 “傅总您这话说的,就算你把圆圆当妹妹又怎么样?你这做兄长的,看到妹妹找到男朋友难道不应该是祝福吗,摆出这幅架子也不怕把妹妹的姻缘给吓掉。要知道,这世上好男人可不多,像我这种有钱有颜还愿意哄妻子的可不多了。” 在他手揽住姜予安的一瞬间,傅北行眼底的寒意更加明显,言语也更加不客气:“商总这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倒是让人长见识了。” 若是寻常人听到这种语气的话,一早和傅北行对上了。 可惜商榷是个不要脸的,听到这话非但没生气,还笑呵呵地与傅北行对上:“好说好说,傅总见识太少,让你开开眼应该的。” 姜予安原本还在郁闷,这会儿也被商榷的无耻给打败,没忍住也笑了出来。 她也没打算给傅北行解释和二哥的关系,任凭他误会。 “傅北行,我和你已经离了婚,我和谁交往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就像你要娶姜笙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你拿傅爷爷说事,非得当我这个哥哥我也认,但即便你担得我的哥哥,你也没资格管我的私事吧,难不成我谈恋爱、未来和谁结婚都得经过你的同意?” “为什么不能?” 傅北行却十分坦然,“我是你哥哥,经过我同意有问题?” 这理直 气壮的模样倒让姜予安愣住了,一时无言。 旁边的商榷却还点了点头,“婚姻不是小事,经过哥哥的同意自然是应该的。” 傅北行冷嗤,目光在落在姜予安肩上停留了几秒,顺着商榷的手挪到他脸上:“既然商总自己也知道,也应该明白自己要怎么做。” 商榷依旧笑呵呵的,“我当然知道,我可比傅总能这位前夫清楚自己什么身份,倒是傅总你,我家圆圆什么都没说,你就赶着上来做她哥哥,问过圆圆意见了吗?还有啊,傅总您别忘了圆圆如今是有家人的,她谈恋爱结婚什么的,她亲哥哥还没什么意见呢,您这位自己倒贴/上来的哥哥是不是管得有点太宽了?” 被他揽住的姜予安只想笑。 也只有她明白,她这二哥明面上是在拿三哥说事,实际上是在说他自己呢。 就算她今天在这里和男人恋爱了,管他傅北行什么事情,他这个亲二哥还没管她恋爱呢,轮得到他这个前夫哥说事? 姜予安憋着笑,悄悄地去看傅北行。 果不其然,她的前夫哥脸都黑了。 心情大好,姜予安也不打算再和傅北行继续拉扯了。 而且这会儿陆陆续续已经有客人来小南阁,也就这停车的地方偏僻,暂时还没人注意到他们。 她客气地对傅北行道:“傅总,谢谢你的关心,今天你送我去医院也很谢谢你,我很感激你还会因为傅爷爷的话照顾我,但是我也不是 小孩子了,你没有必要什么都管着我,尤其是这种私人问题上。时间也不早了,傅总来小南阁应该是来吃饭的话,也别在这里一直待着了,一起都吧。” 她说着,自然而然地顺势挽住商榷,转身要离开的架势。 傅北行却因为这个动作红了眼。 什么时候,她和这个男人这般亲昵。 他们才离婚几天? 况且……况且即便她恋爱,也不该找这样的男人! “姜予安,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我早和你说过,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他抬眸,厉声打断两人迈步的动作。 姜予安不解,“为什么?” 商榷更是不爽,想起上一次傅北行给自己一拳的场景和对话,心里的火也燃起来。 他顺着姜予安的话,重复了一遍:“就是,为什么?” 傅北行抬眸,“商总混哪个圈子的还用得到我提醒你吗,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娱乐圈水脏得很,他有时会去一些投资晚宴,看到那些年轻漂亮的男女演员往一些都足够当他们爸爸的老板身上贴就觉得恶心。 商榷身为XR的总裁,不知道多少人要抱上他的大腿,脏得很。 他身为姜予安的哥哥,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这个坑里跳? 思及,傅北行背挺得更直,一脸正气地看向姜予安:“你想恋爱我不反对,他不行。” 商榷啧了一声,“我这个圈子怎么了,傅总你可别搞职业歧视啊。我承认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些 灰暗的事情,但至少不会出现在我身上,我那么帅身材还好,真有傅总想的那种事情发生我还怕我吃亏呢。” 他唉声感慨,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姜予安也被商榷的厚颜无耻给逗笑,但也很机智地顺着商榷的话接下去。 “对啊,我家商总有钱身材又好,真要有什么我还怕商总吃亏呢。而且啊傅总也别职业歧视,别把从你未婚妻身上看到的一点龌龊就扩散到每个人身上。哪个圈子都有恶心的事情,也别否认没有干净的人。” 挺有意思的 姜予安毫不客气地反驳回去。 她从来没觉得二哥这个圈子有什么脏的,恶心的是某些人,和无辜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如果认为这个圈子很脏,那他怎么还把姜笙给送进去? 是觉得他自己有本事护得住姜笙,觉得他就是最大的资本,所以姜笙不需要去讨好其他人吗? 可他好像还不知道,他的未婚妻早就为了一些东西自甘堕/落了。 明明有所依仗,却还想什么都要。 一想到自己曾经看到的一些照片,姜予安就觉得脏,连带傅北行都看着不顺眼了。 但姜予安也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和姜笙那样。 至少他二哥的公司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还有她的温薏姐姐也不是姜笙那样的人。 她温薏姐姐在温家过得已经够艰难了,可也没有因为生活困苦而放弃一些底线,哪怕被全网骂也没有,只默默地承受那些不属于她的骂名。 不过幸好,这个世界上总归是好的事情更多的。 她雨过天晴越来越幸运,她温薏姐姐也苦尽甘来慢慢好起来。 至于这些烦心事,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姜予安不想再继续和傅北行说下去,挽着商榷的手摇了摇,“饿了,去吃饭吧。” 商榷同样有些厌倦了。 男人之间的心思男人最懂,傅北行是真看不清他做什么还是因为其他的心思,他一清二楚。 不过他对傅北行为什么明明喜欢他小妹却不承认这件事情不感兴趣,他只知道他 和小妹已经离婚,他也看不上这个妹婿,只想带着他家圆圆理他远一点。 先前在小南阁的雅间里面催促姜予安快走也是这个原因,只是没想到那句话竟然成了一个导火索,直接把人给弄哭了。 还把自己给坑了。 现在回头想想,商榷都猜不到姜予安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但已经成了定局,他也不会再去追究什么。 两人都赶着去吃饭,对身后的傅北行没有兴趣,可奈何傅北行似乎还不肯死心。 他长腿跟上,三两步追上他们,再一次拦在他们面前。 目光直接忽视商榷,紧紧地盯着姜予安,“你要恋爱,你要喜欢其他人,我都可以接受,但是姜予安,这么一个人,值得吗?” 商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蹭蹭往上,“你小子说清楚,谁不值得?” 他怎么就不值得了? 他人帅钱多身材好,他还知道疼老婆,看看他未来老婆在他公司现在红成什么样了。 哪儿像他傅北行,自己前老婆赶出国,离了婚又不管现在的未婚妻,开始对前老婆嘘寒问暖,渣男!妥妥的渣男! 傅北行抬眸睨了商榷一眼,挺直脊背,“你如果真的喜欢姜予安又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哭,你知道她哭得有多委屈吗?” 怒气冲商榷撒还不够,又回姜予安,“还有你,一束玫瑰就把你给哄好了, 你出息不出息?是我傅家让你见识的东西少了,让你看到一束花就贴着人跑,姜 予安,你就是这样找男人的?” 姜予安愣住,大脑迟钝地处理了一下傅北行所说的话。 也就是说,她不久前在那边哭的时候,傅北行全都看到了? 不是吧…… 姜予安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她记得自己哭得可狼狈了,还有一个鼻涕泡冒出来呢。 他应该只看到个大概,没看清吧。 毕竟看傅北行这模样,如果离得近全都看到听到应该已经知道她和二哥的关系,而现在的情况表明,他应该只是看到什么都没听到的。 离得远,应该也看不到她丑陋的一幕。 但一想到有被看到的可能,她仍然觉得恼怒,睁大眼瞪向傅北行。 “被一束花哄好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反正未来我不管和谁在一起,都比我第一任要好!” 第一任。 傅北行听到这个词,第一反应便是他自己。 她的初恋,从青葱少女时期到后来,都是他。 莫名,心情也没有方才那么郁闷。 可待回味到姜予安整句话的意思,顿时又郁闷上。 她什么意思,未来每一任都比他好? 他哪里不如商榷了? 正要开口质问姜予安的时候,身侧忽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对峙。 “怎么我去一趟厕所你们就都在这儿了?” 蒋延洲忽然探出脑袋,眼神给姜予安打了声招呼之后落在傅北行身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不会是来问圆圆什么情况的吧,不是说不管吗?” 在车上的时候蒋延洲就看到了 姜予安和商榷的情况,原本想下车去给姜予安撑场面,结果下一秒就看到人扑到对方怀里。 还有什么不懂的呢,小情侣吵架罢了。 小情侣分分合合是常态,他自然也没有过去凑热闹的心思了。 虽然很喜欢姜予安那张脸还有她的气质,但蒋延洲也不是那种喜欢就必须得到的人。 天底下美女多了去,他有为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的心,但奈何青木不在自己身上,那就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释怀得很快。 和傅北行打完招呼,蒋延洲目光又落在商榷身上。 之前在九号公馆没有认真看,这会儿看得仔细了,也没有觉得姜予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虽然长得比他差了点,但也不差,配得上他女神,挺好的。 打量结束,他才伸出手向商榷问好:“你是XR的商总吧,我见过你的照片,久仰大名了。” 商榷自然也知晓蒋延洲,且印象深刻。 不光是在九号公馆里被姜予安来了一个过肩摔,还有他对圆圆的昵称。 就像是原本属于他们商家的小亲昵被外人知晓,虽然知道只是巧合,但还是心里十分不爽。 他对蒋延洲没什么好感,但还是客气地握了握手,借着他的话反问傅北行。 “原来傅总起初没打算管我家圆圆的事情,怎么在好友去洗手间的时候又偷偷过来找我家圆圆,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傅北行只觉得蒋延洲出现得太不是时 候,冷着脸扫了他一眼。 蒋延洲无所谓地耸耸肩,在商榷面前也毫不留情,“我这好友脑子有问题,商总别和他计较。” 商榷闻言挑眉,没料到蒋延洲会这样说,十分意外。 也似乎明白了他小妹为什么在明知道蒋延洲是傅北行好友的情况下,还会去找他喝酒。 这人,挺有意思的。 他配不上姜予安 蒋延洲顶着旁边凉飕飕的目光,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毛病。 本来就有病嘛。 天天吃药,隔断时间还去看心理医生的,还拿自己学到的半桶水理论给自己歪曲分析情感问题,他就没见过这种人。 “对了,你的车钥匙。” 想起自己晚上来小南阁是做什么的,蒋延洲从兜里摸出车钥匙给姜予安递过去,“呐,中午多亏了你,谢了。车停在碧水湾门口蛋糕店旁边,我听说你住那边,晚上回去应该一眼就能看到。” 姜予安意外,从他手上拿过钥匙,“我不是说不急的吗,你怎么晚上就赶着送过来了。” 说起这个,蒋延洲就一脸无奈。 他叹了一口气,睨着眼朝旁边男人看过去,语气十分幽怨。 “还不是有些人啊,中午带我出来吃饭结果直接把我扔在这儿,然后我借你的车回去了他又不高兴,我只能晚上再来吃一顿,顺带把钥匙还你咯。” 这话在内涵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姜予安抿嘴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既然来吃饭,那赶紧进去吧,一会儿后厨要是忙起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了。我也要去吃饭了,就不和你继续聊了。” 她冲蒋延洲挥了挥手,没有再理会傅北行,拉着二哥就走。 商榷和他们都不熟,只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两人离开,便只剩下傅北行和蒋延洲。 “咱俩不去吃?” 蒋延洲回头看傅北行。 从他出现后, 傅北行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只有冰冷的目光,哪怕这会儿看他,也没有丝毫缓和。 扫了蒋延洲一眼,傅北行才迈步,朝着小南阁的方向走去。 蒋延洲隐约也猜到他这好兄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到他在车内那副模样的时候就觉得好笑。 明明看到圆圆扑向人家男友时脸都黑了,还硬生生忍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更过分的是嘴上不说,等他一走自己就屁颠跑过来,就是不知道他和人圆圆小情侣说了什么。 他抬步跟上傅北行,心里好奇就开口问:“你和人家小情侣说什么呢,你该不会是对圆圆念念不忘,想去把人家搅黄吧?” “什么念念不忘,蒋延洲你说话注意些。” 傅北行忽然顿步,斜着眼睛凉凉睨了他一眼。 蒋延洲睁大眼,“你真想把人家恋爱搅黄了?卧槽老傅你是不是人啊,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的。” 傅北行在听完这句话脸色更加黑沉,“不毁一桩婚?他们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你也不该去人家小情侣面前说那种话啊,影响到人家小情侣感情了怎么办?”蒋延洲看着十分正经,语重心长地提醒。 而那一口一句小情侣也刺得傅北行耳朵疼。 他咬牙,语气森寒:“你明明也看到了那男的怎么对姜予安的,都不知道怎么把她气哭成那样,你还能让她和那种男人在一起?” 没有外人在场,傅北行连商榷的名字都不想喊 。 蒋延洲抬了抬眉梢,心里转个弯儿也知道傅北行这是怎么了。 他也不改口,依旧顺着先前的话,“小情侣吵吵架不是很正常嘛,我谈的女朋友哪个没和我吵个架,有看我其他女人多说两句话和我吵的,有做梦梦到我不爱她了和我吵的,还有什么在一起九十九天纪念日我忘了和我吵……” 他正掰着手指数着,傅北行一记冷眼便扫过,蒋延洲也很有眼力见地立刻闭嘴。 摸了摸鼻子,还是忍不住往傅北行心口扎几针。 “我没有要替人家小情侣解释的意思,我就是说情侣之间吵个架很正常,你应该也和姜笙那女的吵过吧?” “蒋延洲,别再管他们叫情侣!” 傅北行终于忍不住了,厉声打断他。 蒋延洲偏偏还不听,故意‘啊?’了一声,“那怎么喊他们,这玫瑰花也收了,抱也抱了。” “闭嘴。” 傅北行拧着眉呵斥了一声。 身侧的男人终于安静,十分无辜地做了一个拉链闭嘴的手势。 傅北行懒得看他,他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尤其是在蒋延洲一口一个小情侣的时候,大脑配合这个词想到姜予安和商榷站在一起的画面,脑海里的神经便撕/扯得厉害。 更别提蒋延洲那张嘴叨叨絮絮得厉害,嘈杂得更仿佛有密密麻麻的针在刺他一般,让他不想再继续听一句。 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听蒋延洲的话。 他与姜笙本来就没有正式恋爱过,他结婚前 没有、结婚后更是不可能,说什么情侣之间吵架。 至于姜予安和商榷…… 傅北行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凝着眉头看向蒋延洲,肃重认真:“商榷配不上姜予安,即便真如你所说是正常吵架,他也不该让她哭成那样。你也看到了,她那会儿有多伤心。” 他和姜予安一起长大,就没见过她委屈成这样。 小时候哪次见面她不是跟雪团子似得,笑得跟朵花一样,即便是跌倒摔到也没有委屈过,顶多因为疼痛红了眼睛,但一块糖就能哄好。 至于后来大了,更没见过她掉过眼泪。 她在姜家过得不如意都没哭过,那男人怎么敢把她气哭。 还只用一束玫瑰就把人给哄好,她还幼稚得跟孩童一样么? “哭怎么了,女孩子哭哭啼啼不是正常吗,女人在男人面前哭是示弱,女人因为男人哭是她在意,这你都不懂嘛。姜笙那女的应该没少在你面前哭吧,你是不是每次都顺着她了?” 蒋延洲很认真地在给傅北行讲课,“你看到的是圆圆因为商总在哭,万一人家是在给商总提什么要求呢,你没看到后面圆圆笑得那么开心了?” 傅北行早已经自动忽略了姜予安和商榷之间的对话,只记得她在收了一束玫瑰花之后就扑到男人怀里。 顿时,眉宇间怒意更沉:“她能提什么要求,一束玫瑰把她哄好罢了。” 还在意,那男人有什么好在意的,至于她哭哭啼 啼? 傅北行联想到蒋延洲的话就觉得心里就窝火。 蒋延洲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往他心口再添一把火:“哄好说明人家商总有本事,人家商总是圆圆心尖上的人,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哄好。我看人家也挺般配的,也别太多管闲事了,你就和姜笙好好过日子哈。” 语重心长说着,还抬起手拍了拍傅北行的肩。 傅北行反手就挥开他,冷着脸望着蒋延洲,“般配,你觉得他们般配?” “是啊,郎才女貌俊男靓女的,而且商总事业也不差吧,XR娱乐的总裁,还是商家的人,配得上呀。” 蒋延洲很认真地点点头,余光瞥见傅北行的脸色,又贱兮兮地戳他心。 “不过人家的事儿和咱俩也没什么关系吧,你和圆圆都已经离婚了,你还插手人家感情,不好吧。” 你没事吧?没事就吃颗溜溜梅 同样的话在姜予安那里已经听过一次,再回答一次,傅北行更加理所当然。 他一脸坦然,“我当她是妹妹,管她感情的事有什么问题吗?” 这理直气壮直接让蒋延洲给愣住了,一时震惊得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妹妹? 他还真把那一套给自己洗/脑了? 哪儿有哥哥对妹妹的男朋友那么大的敌意,哪怕是看妹婿不爽,多少会给点面子吧。 这分明是在看情敌的架势! 他也懒得去拆穿傅北行,说的已经够多了,自己不醒悟过来谁说都没有用。 “你想管没问题,问题是人圆圆愿意你这位前夫哥哥管吗?别忘了老傅,人家现在还有亲哥哥的,人亲哥哥看着关系和XR的商总关系还不错。人家门当户对的,小情侣自己没什么意见,兄长父母也没问题,你这位离了婚自认为的哥哥多插什么手?” 说得多了,蒋延洲还来气了,“你有这个时间和功夫,不如去医院关心关心你的未婚妻,指不定今天又因为你和圆圆在医院对着哪个护士发脾气呢。” 傅北行拧眉,闻言脑海里出现很多疑惑,有想问他和姜予安怎么了,又想反驳姜笙不是那样的性格。可话还没说出口,身边的蒋延洲已经径直迈步,丝毫没有想再继续聊的意思。 他抿唇,自然也不好再多说,冷着脸默然跟上。 网上的那则帖子很快就被撤下去,同时相关照片也及时被停止传播,是姜予安 在吃饭期间和商淮提了一句,很快就有所行动。 但饶是动作迅速,还是被有心人给看到。 医院,住院部。 靠在病床前的姜笙正拿着手机,满脸怨恨地盯着手机屏幕,咬牙切齿地低骂:“贱/人!姜予安这个贱/人,都离婚了还不安分,就这么缺男人?” 她嘴里骂个不停,手上也没有空闲下来,切了自己的小号在网上和她的粉丝们一起咒骂。 这个小号是她早年买到手的一个娱乐博主账号,自从她自己出道之后就开始当自己的大粉,作为一个引导粉丝打投数据的账号,影响力还不算小。 姜予安被傅北行抱着的这张照片并没有拍到姜予安的正脸,但发帖人信誓旦旦这么说,应该是经过的时候看到。 且按照傅北行的性格,也不会随意去抱哪个女人。 这么多年他除了对姜予安特殊,哪里还碰过其他女人? 即便是她偷窃了那枚蛋糕骗了傅北行,这些年也没有被傅北行碰过一下,他虽然对自己好,可他们到现在连手都没牵一下! 从前傅北行对自己的解释是因为婚姻,他不能在婚姻内对她做出冒犯的事情,那现在呢?现在他都和那个贱/人离了婚,为什么还要去抱她! 姜笙越想越气,对姜予安的咒骂也更加过分,各种污蔑和肮脏的言语都往姜予安身上泼,还带着关注她的粉丝一起追骂。 因为参与得过于投入,连护士进来都没有注意。 “ 姜小姐,您额头的伤需要换药了。” 小护士推着车进来,入目就是姜笙抱着手机表情狰狞的模样,小声胆怯地提醒。 她一早就在工作群里听说过姜笙的恶名,但今天排班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过来了。 姜笙本来就在见不得人的事情,听到声音吓了一个激灵,手机都掉到床上。 待抬头,看清床边是缩着脑袋的护士时,顿时气焰嚣张起来:“谁准你进来的,给我滚出去!你有没有礼貌,进房间都不知道敲门的吗?滚出去!” 小护士也觉得委屈,“我敲过了,是姜小姐你没听到。而且我进来是为了给你换药……” “我说了,出去!” 姜笙抄起手机,语气森厉。 她重新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被她骂的人。 小护士也是第一次被人这种语气凶骂,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就推着药车红着眼离开,疾步回到导师的诊室。 她还没有毕业,跟着导师来这所医院实习,来之前还听说很多有钱人和大明星都选择这所医院,还想着会不会碰到哪个大明星,到时候厚着脸皮要个签名和合影,结果没想到明星私底下都是另一个样子。 尤其是这个姜笙,什么国民女神,就是恶心死了的素质姐! 先前只听医院的护士同事在工作群里吐槽她,只是感慨没觉得有什么过分,现在亲身感受到她的脾气,真真是委屈得不行。 她虽然还 没有正式工作,可照顾的病人也不少了,每天被她换药打/针的病人老老少少都接触过,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 就她素质大明星是个人,就她素质姐把护士当佣人! 实在是气不过,小护士红着眼抹了一把眼泪,拿出手机就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编辑了一则帖子,将方才姜笙的恶行给揭露上去。 倾诉一番,小护士才觉得心情好了一些,擦干脸上的眼泪重新扬起笑容准备去下一个病房。 她可是治病救人的天使,才不和一般人计较! 而她也不知道,她的这则帖子会在网上掀起多大的风浪,更不知道自己会因为委屈的倾诉而承受了多少骂声。 这则帖子经过发布之后,因为带了姜笙的大名,还带了素质姐这三个字,很快就被姜笙的粉丝给搜到。 原本姜笙被拘留一事经过沉寂已经慢慢有人忘却,再加之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发生,网上的新闻层出不穷,姜笙的团队也配合其他事情的热度开始清洗。 有关姜笙的实时新闻都让粉丝用美图和剧方宣传掩盖,相关的黑料也花钱撤下去,搜她的名字如今已经看不到那则匿名的帖子,大部分都是夸她的美貌。 偶尔有搜到骂姜笙的帖子,很快就有大量的粉丝将这则帖子给攻占,在评论区刷屏姜笙的照片并辱骂对方,逼迫对方删除。 而这则帖子,也毫不例外被他们给翻到。 很快,各种充斥难听词语的言论 就挤在这则帖子的评论区,还有不少人给她发鬼图等等,同时她所有的帖子都被翻了个遍,学校的资料也全都被他们找到,还用她的自拍照P成遗照私发给她。 甚至她现在工作的医院也被网友找到,有人直接私心威胁,让她下班路上小心些。 而此时,正微笑地给普通病房的病人换药的小护士尚不知晓,她还在跟着师姐一起对生病的人嘘寒问暖。 傅北行什么时候打算娶姜笙 姜笙是在被工作人员提醒后知道这件事情的。 到底身为公众人物,人前多少得注意一点形象,否则公关团队再怎么厉害,迟早也能看到艺人自己把自己给作死。 不光工作人员过来提醒,连林雪都到医院来提醒她。 这男人啊都是喜欢善良柔弱的女人,虽说平时在傅北行面前装好了就行,可在其他人面前装不好,万一哪天没端住怎么办?不说有这种情况,万一哪天让人拆穿了又怎么办? 想到那天姜家晚宴,姜予安当着那么多上流圈子的名媛公子露出自己身上伤痕的事,林雪就恨得咬牙切齿,更加语重心长地对姜笙劝道。 姜笙却不耐烦,“妈妈,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不过那个小护士就不用管了,不过就是个伺候人的,她被骂就被骂呗,我那么多粉丝我一个个去管我怎么管?又不是我让他们去骂那护士的,再说了,是她先在网上骂我,我那些粉丝才去反击的,又不是无缘无故去骂她。” 她轻哼了一声,扔下了手机小口小口地喝着林雪带来的汤。 “可……” 林雪还想说什么,才刚开口一个字就被姜笙嚷嚷着打断。 “哎呀妈妈,你不要说了!我头疼死了,前几天因为姜予安那个小贱/人闹出来的事儿,我就一直在网上被骂,这几天又有人匿名在说我被拘留的事情,我吓得要死以为我再也不能当明星了,现在事情热 度好不容易降下去,我还要因为一个脸我都记不住的护士而闹心,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好好好,妈妈不说了,你先好好吃饭。” 林雪看到她额头上的伤口,心疼得厉害,一听到她喊疼顿时就不说什么了。 姜笙却会卖乖,一小碗汤喝完嘴甜地哄她:“好了妈妈,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其他人面前会收敛一下脾气的,谢谢你来给我送饭。” 林雪哪里生她的气,心里同样想着这些医院的人不识好歹,照顾人都不会。 她女儿以后可是傅氏的女主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也再不提那小护士的事情了,林雪惦记着自己的女婿,给姜笙收拾好碗筷后就坐在病床边,笑吟吟地问:“小傅和你说过婚礼的事情没,他和姜予安那个小贱/人已经离了婚吧,那你俩的事情什么时候准备啊?” 说起这个姜笙就窝心。 自从那天晚宴之后,她明显感觉到傅北行对自己的态度不如从前了。 虽说他亲口答应会娶自己,可却没有以前那么关心她了,甚至还有一些淡漠。 好像娶她,就和当年傅老爷子要求他娶姜予安一样,只是一个任务。 林雪看她表情就知道不对,立刻就急了:“怎么,小傅还没和你说啊?你怎么也不问啊?” “这种事情我一个女孩子怎么好开口问嘛,再说了,这最近那么多事情,还牵连了他公司,他估计也很忙吧……” 姜笙不好意思 说她已经问过了,只不过傅北行只是说他会娶,却没有定下具体的时间。 她总不能厚着脸皮次次追问吧。 况且,他和姜予安结婚都是他提的,婚也是他求的,凭什么到她这儿,就非得她主动? 这么多年了,次次都是她主动,她才不要。 至于他忙不忙…… 忙应该是很忙的,不光公司上上下下的事情,就单单最近有关傅氏的舆论,也应该能让人忙一圈的。 可他怎么还能抱姜予安来医院? 而且他都来医院了,都不来探望她,凭什么! 都怪姜予安,都怪这个贱/人!抢走她的人生,还抢她的男人! 林雪不知道姜笙在想什么,对她的话觉得可信,也没有再多问,只是继续提醒了她几句。 “总之呢笙笙,那些阿猫阿狗你可以不放在心上,但你也得记住自己的身份,别再任性了啊。另外小傅要是再过来看你,你记得问问这婚事怎么办,你要是脸皮薄就拐着弯问问,就说是我问的,问他什么时候来姜家定亲,机灵点儿啊。” “知道了妈妈,你就急着把我嫁出去吧!” 姜笙也想知道具体什么时候,但还是嗔怒地看了林雪一眼。 林雪点了点她额头,“你这丫头,你要是嫁出去了还不是和小傅在你俩小家住?难不成你还以为你那婆婆愿意你住进傅家老宅?到时候你住在外头,想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不都是可以的?” 提及这个,姜笙就有点不高兴 了。 傅家那个温凤娇,脾气和傅家那个死了的老头子一样,又臭又硬。 她就不明白了,傅家是和姜家定的亲,她才是姜家真正的女儿,凭什么让姜予安嫁过去。 不过嫁了又怎么样,他们还不是离了婚,现在她儿子还要来娶她。 等到时候这个温凤娇死了,她还不是可以搬回老宅么,看谁熬得过谁。 想着,姜笙心情又好起来,“我知道了妈妈,你早点回去吧,我估计过两天就能出院了。你说的我心里有数,等阿行过来看我,我会和他说的。” 她说着,心里还想着其他的事情,拿着手机就翻出一个号码,给人发了消息过去。 她妈妈说得对,等她结婚了肯定是要住在外面,碧水湾那地儿就不错,就是这个肖楚办事越来越差了,到现在还没给她找到设计师,她得发个消息问问。 - 碧水湾。 因为蒋延洲把车子停在这边,姜予安今晚只好暂时放弃住在商榷那边,回他租的房子这边看看。 也是正巧,肖楚已经把房屋过户的各种资料都弄好,一并放在车里。 “效率可真是够快的啊。” 文件就放在副驾驶座上,不光是碧水湾这边的房产,还有其他几套连带清溪别墅那边的证件也都拿过来。 期间,肖楚还贴心地给她发了微信提醒,除了一些资产股份的手续还没下来,其他的财产基本上都转让完成。 也就是说,姜予安如今在江城,也算是一个资 产过十亿的富婆了。 她大致地翻了一下,咂了咂嘴:“傅北行也真是够大方啊,看来我结个婚,也不算亏啊。” 商榷看她这没出息的模样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愿意回去打理公司,别说十个亿了,百亿千亿的身价都是你。” “不了不了,我还是宁愿当一个米虫,让你和大哥养着我。” 姜予安想想打理公司这种事情就头疼,她挽着商榷往公寓那边走,摸出手机已经开始玩起来,妥妥的网瘾少女。 商榷本想训斥她,在这种光线下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正垂眼要开口,目光瞥见她手机上的内容时也是一顿。 恶心死了 “怎么还有你的照片,不是让小淮都处理了吗?” 商榷看到手机荧幕上一张姜予安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合照就皱眉,“这又是谁?你怎么还和其他人有合照?我都没有你和一起拍过照片呢!” 姜予安默默把手机收起来,讪讪一笑:“二哥你要是想拍,现在也可以。” 商榷差点没往她脑袋上拍一巴掌,“老实交代,这怎么回事。” 姜予安只好把今天在医院和一个小护士合影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把刚刚在网上看到的消息大致讲了。 这姑娘也是可怜,先是去给姜笙换药被骂一顿,自己委屈于是在自己账号记录吐槽一番,结果就被姜笙的粉丝给网爆了。 不光是因为她那条吐槽的帖子,再加上她不久前还发布了一张和自己合影的照片,更是让姜笙的粉丝疯癫。 “这个妹妹的账号每一条帖子都被人攻击了,骂她难听就算了,还拿她照片p了那种照片,就贴在下面可吓人了。” 姜予安锁着眉头和商榷说道,明艳的脸蛋在小区昏黄的路灯下衬出几分黯然。 她此刻也很自责,低着脑袋就靠着商榷带路往前走,“要是我没有和她合影,可能她就不会被骂的这样惨,更不会什么隐私都被扒出来了。二哥,你说人怎么能作恶到这种地步,对一个你连见都没见过的人恶语相向,甚至还诅咒她去死。” 商榷垂眼,看到一脸愁容的姜予安不禁失笑: “你也是经过生死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天真?总不至于是这三年我和大哥把你又养回去了吧,嗯?” “那不一样。” 姜予安想到那个笑得跟太阳的小姑娘被人这样肆意谩骂就觉得很难过,明明是一个很好的人,明明她说的也没错,凭什么该被这样对待。 “怎么不一样了?说说。” 商榷觉得这丫头到底是见的人少了,得好好教教。 她承受的善意很纯粹,傅老爷子几乎把她当做亲孙女,宴家离世的大厨也是把她当嫡亲的弟子,很多人都对她不错; 同时,她承受的恶意也很纯粹,除了姜家人带来的恶意,基本上没有人再对她做过什么恶。 而在国外这三年,除了前半年他还不确定她是自己亲生妹妹,她在那边吃过一不少苦头,后面认回商家,自然是当公主娇贵养着,哪儿会知道人心险恶。 或许在她脑袋瓜里,只会觉得姜笙险恶。 当然,姜予安还没有天真到那个程度,她对善恶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我只是不懂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去攻击无辜的人,哪怕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偶像,也不应该不分是非。他们像是没有理智一样,看到有人在说姜笙不好就冲上去撕咬谩骂,他们难道就不思考一下,万一对方说的是真的呢?姜笙就是一个没有素质,趾高气扬的大小姐呢? 至于我的遭遇,我当然知道是人心险恶有人想害我,可那是因为姜笙花 钱买凶,他们是有目的的。而不是说我走在大街上,就有人肆意地想对我动手。至于姜笙,她对我的恶意是来源于我抢了她的身份,也是有缘故的,哪像这……” “商圆圆啊。” 商榷听完她这一套理论再一次失笑。 他输入密码,拎着人进屋,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十分凝重地看着她。 他也算是彻底明白了基因的强大,真不愧是他母亲生下的公主,和时女士一样天真。 姜予安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怎么了嘛?” “你坐下。” 商榷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 姜予安也拉开一张椅子,听话地在商榷对面坐下,看着浑身散发老母亲光辉的商榷有些讪讪,“我坐下了二哥,你……要和我说什么?” “没有很重要的事情,就是随意和你聊聊。” 商榷看她这幅紧张的模样摇头笑了笑,转头给她拿了一瓶水。 “按理说这些道理你应该也明白,但作为兄长,还是有必要再和你重复一遍。商圆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恶意都需要理由,你觉得善良是理所当然,可有些人还觉得作恶才是理所当然; 你现在走在街上不会有陌生人对你动手,只是因为社会秩序,因为我们国家的法律,而不单单是因为对方和你无仇无怨,不是因为他没有理由对你动手。有时候你身上的财产、你的美貌就是他们动手的原因,并不是非得有人指使 ,你明白吗? 电影小说才需要人物间矛盾发生的合理原因,生活永远都是荒诞没有理由和逻辑的。有些人天生就是恶魔,所以商圆圆,你不能总这样天真。大哥和我们虽然能护住你未来一辈子,可未必能一直在你身边。” 姜予安握着水瓶转了转,眼底情绪复杂。 良久,明艳的脸上扬起一抹笑。 她忍下鼻头酸涩,很认真地商榷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和我说这些干嘛。我当然知道人有好坏,可不管怎么样,好人总是多的不是吗?你说你和大哥他们会护着我,我相信才会这样天真啊,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没那么蠢的,不需要你们一直这样对我/操心,你们还得娶老婆呢,哪儿能一辈子牵着我。” 商榷也笑,“因为小时候没牵到你,以后总得把你牵好啊。你是我血亲的妹妹,即便我们真要娶老婆,也得找个喜欢你的。” “二哥——” 姜予安终于忍不住,起身扑到商榷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她控制不住,眼泪跟决堤一样流下来,忍都忍不住。 “好了好了,怎么又哭?真是受不了你,这么大个人还哭,以前也没见你这样啊,哭得人烦死了。” 商榷语气嫌弃,揽住姜予安的手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警告你啊商圆圆,别把你鼻涕眼泪都抹我衣服上,我衬衫很贵的。” 气氛顿时被毁得干干净净。 姜予安还真就拿他衣 服蹭了一下眼泪鼻涕,抬起头哼哼地瞪他一眼。 商榷一脸嫌弃,“你恶心死了商圆圆。” 姜予安轻哼,“恶心的就是你!” 她没和商榷多说,拿出手机给商淮拨了电话出去,顺带开了自己电脑。 诚然,这个世界上有天生的坏人,但她却愿意去天真地相信,好人始终占大多数。 有道德心的,比如她这种牵连到别人就去帮忙解决,还是大有人在好伐。 所以这位妹妹的事儿,她包了。 小妹可以不用担心我 姜予安和商淮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将那位妹妹的账号保护起来,同时将已经扩散出去的私人信息全部删除,并防止已经泄露的隐私再继续扩散。 她又联系到了陈朝,告知小姑娘这两天尽量不要上网,顺带回家或者去其他地方都让人陪同,尽量不要一个人,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极端的粉丝来医院对她做什么。 这妹妹中午是陈朝喊过来的,他应该有联系方式。 陈朝消息回得很快,文字中都带着浓浓的怨气。 【CC:姐姐你提醒得太晚了,我那学生下午看到手机就开始哭,刚刚医院还收到几个同城快递,你猜里头装的什么?死耗子死猫还有一堆P的遗照,直接把人小姑娘给吓晕了!你说傅北行找的什么女人啊,她粉丝这么恶毒她知道吗?能不能管管!要不是医院不是我开的,我真想把她给赶出去!】 姜予安看完这一大段话也吓了一跳。 【YUAN圆:那小姑娘没事吧?她现在怎么样,家里人呢?这会儿安全吗?】 【CC:人没事,就是吓到了,现在已经醒了。医院有她师姐照顾呢,家里人暂时没让他们过来,怕又被盯上。】 【YUAN圆:那就好,那你也注意安全。姜笙那边的事情我来处理,暂时让小姑娘不要再出来发声,保护好自己。】 得到了安心的答案,姜予安一直紧绷的心也稍稍松懈下来。 这两天因为郭老神医的 出现,她就暂时把网上的事情给抛之脑后,毕竟和母亲时女士比起来,显然是她母亲的优先级更高。 但现在看来,姜笙的事情要是不解决,一直拖着也是一个祸害。 “二哥,温薏姐上次录的视频你已经发给你们公司了对吗?” 姜予安正在和商淮商量对策,忽然想起来他们手上还有一个定时炸弹。 商榷嗯了一声,“对啊,上次就发了,你不会给忘了吧?” 姜予安挠头笑了笑,“最近太忙了,明天就给曝光。” 商榷无语。 他说怎么东西都给她了,还能让姜笙在网上蹦跶呢。 “要不要我帮忙?我给部门经理打个电话,一会儿让他们发一下。还有今天那个小护士的事情,我觉得也可以买个热门,让群众雪亮的眼睛都看看,他们粉的国民女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可别。” 姜予安已经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闻言连忙制止商榷。 “你是大老板想什么时候去公司上班都行,可人家就是一个打工的,没事别下班时间打扰别人,视频我会挑个时机发布的。另外,你也不要给人家小护士买什么热搜了,她就是一个普通人,今天遭遇这么多已经够难过委屈了,你还要把人往火坑里推,是不是人呐。” 她轻哼了一声,冲商榷埋怨。 商榷也理所应当受着,做出让步,“好好好,那你自己来。” 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错,站在他的角度,就是要在 顺风局把对面给直接踩下去,哪儿管什么无辜。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既然他小妹都这么说了,开了口的事情他不好拒绝,随她闹吧。 姜予安行动力很强,说干就干。 网上的有关姜笙的负面新闻都被压下去,她就让那些黑料再重新浮上来。 她的粉丝能洗,实时帖子全都换成姜笙的美照,她就让人根本发不上来,暂时无法显示。 反正这个深夜的时间点,公司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也来不及通知他们做什么。 有她和商淮一起的功劳,原本那些爆料又再一次冲上热搜。 姜笙耍大牌,姜笙抢资源,姜笙偷窃别人成果,姜笙仗势欺人欺负普通人,姜笙小三……各种词条都被顶上去,整个热搜几乎都被姜笙一个人的名字给霸占。 当然,这些顶多都是私德小事,最严重的莫过于是姜笙蓄意谋杀未遂被拘留一事。 做完这一切之后,姜予安终于合上电脑,关机睡觉! 至于明天,就是双方团队各自比拼实力的时候了。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姜予安和商淮靠技术让姜笙的黑料上热搜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无疑是掀起很大的风波。 有些人认为是有人在专门整姜笙,有些人则觉得是恶有恶报,于是哪怕是深夜,也撕得不可开交。 事情的转折点在于凌晨两点的时候,盛郁影帝发了一张照片。 是自己手臂受伤的图片,很长的一道结痂图,在结实皙 白的手臂上看得十分刺眼。 配文:【保护小妹的证据,已经结痂了,小妹可以不用担心了。】 照片一出来,顿时就把盛郁多年的粉丝全都炸出来了,不论活得还是潜水的,纷纷都来追问盛郁的手臂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那伤痕明显是刀伤,整整齐齐的一道痕迹,再加上盛郁这文案,自然是让人想入非非。 一时之间,社交软件几乎瘫痪,卡得差点连这则帖子都刷不出来。 等大家终于能重新刷新,就看到了盛郁的回复。 【有人蓄意想伤害我妹妹,替我小妹挡了一下而已,不是很严重的伤口,谢谢大家关心。现在已经正常再拍戏,大家可以放心。】 回复中的‘蓄意’两个字顿时就让大家把姜笙蓄意伤人被拘留这事联系起来,再加之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网上撕,更是联系紧密。 于是下半夜的时间,所有还在上网的人都不顾第二天的早八课程、也不管工作日九点到公司的规定,纷纷化身网络侦探,开始把他们的事情做出总结分析。 结合那些匿名爆料的帖子,晚宴、伤了一个顶级实力明星、蓄意伤人被拘留,种种关键词和巧合堆积在一起之后,得出的答案就是——姜笙想蓄意伤害姜予安,结果被影帝盛郁挡了一下,随后被拘留。 虽然都是网友的猜测,但各种巧合都能对应上,巧合多了,也就是事实了。 于是大半夜,盛郁的粉丝集体 诈尸,纷纷来到姜笙的评论区,要求她道歉,甚至还艾特了警方和一些官方账号,认定这种艺人不该出现在荧幕上。 但姜笙的粉丝却认为他们无理取闹,没有证据在这里像狗一样乱咬人,艾特姜笙团队赶紧做出回应。 很快,姜笙的工作室发布声明,辟谣姜笙从来没有被拘留,近段时间因为身体缘故一直都在医院。 姜笙本人也上线,转发了那则声明。 顿时,花笙们集体兴奋,开始站在制高点上指指点点。 回家 这场半夜打起来的舆论战暂时由姜笙方胜出。 哪怕是深夜,也足够他们狂欢。 医院,病房内的姜笙看到好转起来的舆论,悄然地松了一口气。 她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嗓音森寒严厉:“就这种事情你还需要我来告诉你怎么做?我花钱请你来是让你吃白饭的吗,还大半夜特地打来电话吵我睡觉,你要是不想干了明天就滚蛋!” 对面道了几声是,又说了几句对不起。 姜笙冷哼,“我早告诉你们发布声明辟谣,你们非得一直拖着,现在被人翻出来了吧,一群没本事的!” 她半夜被吵醒,火气本来就大,这会儿事情解决又骂了一顿,心情也算是好转。 听着对面的道歉声,姜笙困得不行,不想再继续多说。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回去睡个回笼觉明天起来再盯着,以后休息时间不要烦我!” 不耐烦的嗓音落下,电话就直接被挂断。 电话那边,工作人员也是一副*了狗的表情。 要不是工作室和傅氏集团挂了名,工资高福利好,谁愿意在这里给她处理舆论? 一年不惹出几个麻烦让他们公关就是谢天谢地了,现在还要大半夜顶着法律让他们出来辟谣,这是疯了吧! 再说了,让他们全部闭嘴的是总部那边下的命令,又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辞职,明天就辞职! 他反正是受不了这气,这次说不干了就不干了! 临睡前,他恶狠狠地想着。 只没想 到,次日醒来,还不等他主动提出离职,他的工作已经不需要做了。 有关他们昨晚半夜发布的声明全部消失,连带工作室的官方账号都被禁言。 姜笙转发的那则帖子同样被删除,她的账号倒是没有被禁言,只是想再发布东西的时候,不管她发布什么,都是一秒被删除。 有人想起昨晚半夜热搜全都是姜笙黑料的事情,认定是有黑客利用技术故障不让姜笙发言,一个个粉丝都疯了一样到官方的账号底下要求公道,口号整齐划一,仿佛他们女神姜笙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姜予安一觉睡到十点半,昨晚和商淮熬夜熬得有点晚,早上自然醒来也日上三竿。 才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这边就看到了陈朝发来的消息。 【CC:姜笙的账号,你让人干的?】 姜予安才刚醒,还不知道网上发生了什么,皱着眉头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她可没那个闲心和时间去动姜笙的账号,她和小哥一起把网上旧料翻出来都费了一番精力,更别说还要处理那么多人发帖,谁管只会发广告和自己美照的姜笙账号。 也没等陈朝回复自己,姜予安自己先点开了软件,待知晓这一晚上发生了多少事情只会,嘴里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不是吧?姜笙居然有胆子发布辟谣声明,说自己根本就没进过拘留所。 还有她三哥,好啊,凌晨不睡觉在这儿上网是吧。 也暂时不想去看网上 的乱战,切到微信方去质问商郁,一个视频通话拨了过去。 通话没一会儿就接通,镜头里面出现一张帅气逼人的俊脸,还是放大版本。 姜予安原本是想装作生气来质问三哥的,在看清这张脸之后,只剩下心情愉悦,什么质问早就被抛之脑后。 她傻呵呵地冲镜头笑:“三哥,早上好啊!” 商郁是在山里拍戏,身上穿得还是古代的盔甲,头发也带上皮套高高束起,脸上暂时还没有上妆,但因为这身装扮已经隐隐有将军凌厉之气浮现。 他垂眼,清冽的目光通过镜头看过来,“怎么有空今天给我打电话?” 姜予安把手机用支架撑起来,端着咖啡杯喝了一口:“什么呀,我每天都有空的,是我怕给你打电话影响你工作,才没有打扰你嘛。谁知道呢,有些人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剧组偷偷玩手机呢。” 视频那边,商郁弯了弯唇,化开脸上一片清冷。 他语气幽怨:“还不是想着晚上收工看看手机想着能不能等到某个人的电话,结果呢,我伤口都快好了,也没得到某人的一声问候。” 控诉得比姜予安还要严重,可把姜予安给逗笑了。 她立刻道歉,“对不起嘛三哥,最近在小南阁尝试新菜,所以才没有关心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商郁轻哼了一声。 姜予安又道:“我大概下周就回容城了,三哥你这戏什么时候拍完,我还等着你回去带我玩 儿呢。” 据她所知,商郁的关系和二伯父伯母也不太好,当初因为他进娱乐圈的事情,没少和他爸妈起争执,还是后面闯出名堂来,这个职业才被接受。 大概是因为商郁体验的人生多一些,性子虽然清冷,但却没有二哥商榷那么倔强。 在二伯父伯母两人认可了他的事业之后,便时常会回家住一段时间,所以和商家的关系还算融洽。 当然,姜予安也就是随口一问,她也不知道商郁这部电影要拍多久。 商郁却当真,思索了一下道:“这部电影才开机不久,过段时间可能还要换地方拍摄,你要在家里住多久?如果住得久的话,到时候剧组换地方,我回来一趟。” “不用的三哥,你要是忙的话就不要来回奔波了,坐车也很累的。我回家之后估计就一直在容城了,不会去哪儿了,到时候等你回来过年也行的。” 姜予安想到商郁要先回容城,再回剧组,再跟着剧组一起转移阵地就觉得很累。 他工作已经很辛苦了,不能因为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再打扰他。 商郁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视频那边传来了喊他的声音,估计是要开始拍摄。 也不等他开口,姜予安已经挥了挥手:“三哥要是忙的话就先去,等你什么时候空了给我通话就行,我都空着呢。” 商郁嗯了一声,“那等你回家后给我发个消息,我先去赶进度了。” 姜予安嗯嗯点头,笑得很甜 :“好,那我们到时候家里见。” 家,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商郁从前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反正商家几个兄弟长大之后都是聚少离多,回家也是冷冷清清,回不回都无所谓。 如今,倒是生出几分想念的情绪。 他看着镜头里面的姑娘,心里一片柔软。 如果从小就养在家里,商家也不会冷清这么多年吧。 他弯了弯唇,消融眼底清冷的风雪:“家里见。” 狗咬狗 “对了,在二哥这边记得要好好吃饭,别每次都睡到这个点儿早午饭一起吃了。” 通话临挂断前,商郁又忍不住叨叨絮絮了几句。 “二哥到底是个男人,心思不细,难免照顾不到位,但你自己也不任性,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三哥赶紧去忙吧!” 姜予安敷衍地应了两声,直接把通话给挂断。 幸好二哥不在这儿,要是刚刚听到了,非得和他辩驳个一上午不可,可别想赶进度了。 她挂了电话,咬了一口面包,正端起咖啡要喝一口的时候,手机上方忽然弹出一个新闻弹框。 #官方通报,知名女星姜笙曾因蓄意伤人被拘留# 姜予安看傻了眼,咖啡也没心思喝了,直接就点进去查看。 才发布不久,但已经空降了热搜第一,热度指数直接断层,比第二高出了一个数位。 从词条点进去,被置顶的还不是官方的通报,而是当初和姜笙粉丝吵架的营销号,往下第二则才是官方蓝底白字的通报。 而此刻,网上的帖子更是层出不穷,各种嘲讽素质姐的段子也纷涌而至。 从昨晚半夜发布辟谣声明,到这会儿官方上班出通报,堪称史上最快打脸,还是官方硬核的。 饶是如此,还有姜笙的粉丝不相信,认为只是不小心划伤别人而已,商郁手上那道伤疤根本就没什么事情,大题小做分明就是在陷害姜笙。 分明 就是他们姜笙女神没背景,盛郁在圈内地位高,仗势欺人想整姜笙,还说商郁一个男人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女人,简直卑劣! 也有粉丝在骂姜笙团队不做人,平时做数据宣发不给力就算了,处理公关问题也是一塌糊涂。 几方对线同时,有人惊然发现姜笙的账号没了,姜笙工作室的账号也消失了,动作迅速得连姜予安都瞠目结舌。 众人推墙倒,在发现姜笙的所有相关账号都在网上消失之后,不少帖子直接点名发布出来。 埋怨声最多的莫过于某家医院的医生护士账号,不光是那位被保护起来的妹妹,她其他的师姐师兄也开始吐槽起来。 每次去姜笙房间查房都受她白眼,被姜笙辱骂,看病的医生护士仿佛成了她佣人; 还有护士吐槽她都快成了打杂的,一进去就看到姜笙发脾气把碗筷给打翻在地上,地上全都是汤汤水水饭菜之类的,让她来打扫; 最过分的事情自然是昨天那小护士,被姜笙骂了就算了,还收到了姜笙粉丝寄来的威胁物品,她也没有再躲起来,而是直接把那些快递的照片拍出来打码发布,并直接报警。 同时,这位护士妹妹还艾特出一个粉丝量很大的娱乐账号,并直接指出是姜笙小号,在查房的时候亲眼看到她用这个账号引导粉丝辱骂姜予安。 一口气发布了很多条帖子,大有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 姜予安昨晚就关注 了这个妹妹,自然也看到了她发布的内容,索性就点进了她所艾特的那个账号。 看到这个账号昵称时,到底没忍住扬了扬眉。 一笙所爱,这不是在傅北行账号底下质问他的那位大粉吗? 认证的是娱乐博主,但发布的所有内容除了最近几条,其余都是和姜笙有关,粉丝量也不少。 她盯着这个主页有一会儿,直接把这个号发送到XR工作群里,艾特了负责人。 【YUAN圆:和法务那边沟通一下,把这个号给告了。另外,可以把之前的视频发布出去了。】 她粉丝不是嚷嚷着不信他们的女神不会蓄意伤人吗? 说三哥的伤口又不严重,可能只是不小心弄到的伤口,故意拿来污蔑他们的女神,那她就让他们看看,他们喜欢的、信奉的女神是个什么样的人。 伤口不严重,不严重就可以把罪责揭过去吗? 是非得她哥哥出了什么事情,才能定她的罪吗?那又算什么道理! 思索之下,姜予安直接登录自己的大号,把视频直接发布在自己的主页。 【姜予安:如果没有哥哥,刀刃恐怕就落到我身上了吧。哥哥说,我身上的伤口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添一道,所以他帮我挡下。他说从前我走丢没有护住我,以后会好好护着我,不会再让我添一道伤痕。希望所有的女孩子都有人保护,无论亲人爱人,也希望所有女孩子能保护好自己。】 视频是剪辑过 的,甚至XR公司的工作人员还做了讲解。 从姜予安掀了裙子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控诉姜家,还清姜家的养育之恩,到后面姜笙忽然发了疯冲过来举起刀划在商郁手臂上,重点全都浓缩到这个视频中。 中间虽然一些过程省略,但这些也足够定下姜笙的罪责。 这则视频发布之后,很快造成巨大反响,大部分都是心疼姜予安,当然也有寥寥几句在骂姜予安是个白眼狼。 他们控诉,即便姜家对她不好,那也把她养这么大,养育之恩大于天,最后人家只是一时冲动把你划了一下,你就把人家事业全都毁了,这不是白眼狼吗?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真的这样想,还是姜家那边花钱买的水军,他们点赞量还挺高,甚至还让不少人赞同,附和声不少。 【视频明显是剪辑的,谁知道事实真相到底是什么?说不定是大影帝仗势欺人,为了给妹妹讨个公道拿娱乐圈的资源威胁姜笙呢,这圈子水太深,我不好说。】 【我只能说大影帝不愧是大影帝,伤口划那么浅的一个口子都好意思拿出来卖惨,娱乐圈真是没救了,真是戏子破事儿天下知啊!】 【都是瞎了眼是吗?就你们理智,众人皆醉你们独醒,没看到姜笙刀都划过来了,是不是真要伤到要害出了人命你们才会指责姜笙?才会觉得她犯了法。】 【可现在不是没出人命吗,说什么呢,反正我只看到 了大影帝卖惨,大影帝粉丝真是高贵。而且我声明,我也不是姜笙的粉丝,她做错了事情已经受到了报应,以后也不可能再拍戏,但你们影帝难道就无辜了?影帝妹妹毁了人家事业,难道又无辜了?狗咬狗罢了!】 在对姜笙的指责声中,这几句不一样的显得格外特别。 等着瞧吧 这架势,大有一副要把姜予安和商郁拉下水的态度。 仿佛就是,姜笙不好过了,他们也别好过! 姜予安简单地浏览了一遍,将这个几个账号单独拎出来,给商淮发过去。 【YUAN远:小哥,麻烦您查一查这几个账号的来历,辛苦啦!】 对方很快发来一个‘ok’的手势。 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多余的似乎也只能交给公司法务和其他部门。 但不管怎么样,从警方通报发布之后,姜笙在娱乐圈的事业是彻彻底底完了,以后也别再想在圈子里借傅北行的势去做什么。 思及,姜予安心情也跟着不错,想着再打开手机刷刷网上的段子时,就收到宴彬珂的电话,让她过去给郭神医做菜。 和姜笙那点破事比起来,自然是母亲时女士的病更重要。 当即,姜予安就收了手机拿了钥匙包包往小南阁赶去。 有人欢喜有人愁。 医院,注定不太平。 病房里的人怒意汹/涌,而房间的地上也是狼藉恐怖,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被砸了。 从官方通报出来之后,姜笙整个人的情绪就处于崩溃状态。 她先是给团队打电话,尖锐着嗓子怒骂他们废物,结果对方直接挂了电话,说马上会离职。 随后,姜予安视频发布,医院的护士各种帖子也被人截图发布成合集,纷纷指控她是一个没有素质、无视法律的人。 姜笙气急,她想登录账号去给自己澄清,可账号直接被 封了,连工作室的官方号都没有了。 她气得直接把病房里的东西都砸了,以此来发/泄心里愤懑。 正一边砸着东西一边咒骂着,病房门忽然被人敲了敲。 是医院的护士定时查房,这会儿听到动静也不敢进去,只敢敲了门之后在门口询问:“姜小姐,需要换药吗?” “滚!给我滚!” 姜笙一看到护士心里火气就旺,捡起地上的破烂就朝着门口砸过去。 这群贱/人,竟然敢在网上发帖骂她,什么东西! 门口的护士也躲得及时,仿佛一早就知道姜笙会迁怒她们,在东西砸过来的时候直接就把门带上。 什么人呐,不伺候了。 反正是她自己要她们滚的,都是爹生娘养,谁还比谁高贵?骂他们就算了,现在还敢拿东西动手了,这病房里面还有水果刀呢,谁知道她会不会忽然发疯拿刀也捅他们,赶紧跑要紧。 房门一关,东西在病房砸出声响,也彻底把姜笙的怒火点燃。 都欺负她,所有人都欺负她! 现在连医院的护士都敢看不起她。 她抄起手机,举起来就想往地上砸,可到底还是放下来,愤怒委屈得想给人打个电话。 号码都翻出来,又不敢拨过去。 阿行应该已经看到网上的消息了吧,要是他都看到了,会不会不愿意娶她了? 要是傅北行不愿意娶她,那要是被那个男人知道了…… 一股窒息感忽然涌出,姜笙整个人都抖起来,仿佛发了病一 般。 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敲了敲,姜笙见医院的人又转来,当即就咒骂:“我都说了滚出去,你们听不懂人话是吗?滚!” “哟,那么凶呢,我还以为姜大小姐因为自杀还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呢,原来还活蹦乱跳呢。” 门口的人推门而入,抬腿正要进来时看到满地的狼藉又顿住,眼底掠过一丝狼藉。 而病房里面,在看到来人时已经僵在原地。 “你、你怎么来了?” 姜笙根本不敢看他,可别开目光余光里还是有那一抹银色的光芒,根本无法避开。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恶魔又出现了。 他也要对自己落井下石,来看她笑话吗? 男人抬眸扫了一眼姜笙的脸色,溢出阴凉的冷笑:“看到我这么害怕?我又不是来对你做什么的,我是来帮你的。” 长腿抬起,他嫌弃地踩在地上几处干净的地方,走到沙发边径直坐下。 也就这还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了。 “过来。” 他翘起腿,银色面具下深邃的双眸朝姜笙扫过去。 姜笙不敢不听,咽了咽口水走到男人跟前。 她如以前一样在男人腿边蹲下,歪着身子朝着他倒过去,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先、先生……” 可与从前不同,这次男人直接用鞋尖抵住她的肩膀,声音陡然森冷:“我让你碰我了?” 姜笙一愣,立刻跪着退了一步,柔柔弱弱:“是我的错,不知道先生今天过来是……” 男人眼底嫌恶未消 ,“不是说过了送你一份大礼吗,姜予安把你事业都毁了,你不恨她吗?” 恨! 她当然恨! 提及姜予安,姜笙眼底的恐惧都消失了,只剩下浓稠的恨意。 都是姜予安! 都是姜予安那个贱/人,要不是她,她怎么可能落得现在这个模样? 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姜笙立刻求救地看向这男人:“先生,你告诉我怎么做?我什么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 男人歪着脑袋打量着姜笙,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是,我什么都愿意!只要您帮我对付姜予安,把她毁了,我就什么都愿意!” 姜笙用力点头,当这男人还喜欢自己的身体,她跪在地上,身子就往他靠过去。 可惜男人已经站起来,直接让她摔在地上。 他垂着眼帘,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礼物我已经在网上帮你放下去了,你既然什么都愿意,就别忘了我的话。” 姜笙怔怔地看着他。 男人弯起唇,“忘了吗?那我提醒你一下,嫁给傅北行,懂了吗?” 姜笙迟钝地点了点头,“我记得……他也说过了会娶我,他不会食言的。” 男人依旧在笑,“那我等你好消息,可别让我失望哦。” 他低下头,低沉的嗓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一定得嫁给他,一定哦。不光要嫁给他,你还得把他给睡了。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他直起身,弯着冷笑盯着姜笙。 而地上跪着女人除了愣愣点头,已经 说不出任何话。 “我会嫁给他,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那就,祝你好运。” 男人凉凉地扫了她一眼,径直转身。 而同时,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漆黑的眼底也只剩下一池冰冷。 一出病房,干呕声就从他嘴里溢出,扶着墙恶心得想吐。 恶心的女人,肮脏—— 她竟然把那种病传染给了他,好大的胆子! 等她把这种病再染给傅北行,他再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胆子大的女人…… 他的好弟弟啊,等着吧。 蒋延钦 小南阁。 出于不服输的劲儿,姜予安又给老神医做了一份三杯鸡,另外清炒了一份时蔬,荤素搭配对比起来倒是第一次太过匆忙而显得没有诚意了。 不过人家既然再一次过来,说明她的手艺还是可圈可点。 再者,郭神医也没有说他不去给母亲看病,他没答应也有没拒绝,说明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郭爷爷,你尝尝。” 两道菜摆放在郭神医面前,一道掀开盖子鸡肉的鲜香味就随着热气在雅间里散发,而另一道时蔬青翠欲滴,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郭神医是个老餮,早在那道三杯鸡摆放在跟前的时候就有些迫不及待,但碍于姜予安还在跟前,摆了摆长辈的架子,一直等到姜予安开了口才拿起筷子浅浅夹了一块,慢吞吞地送入口中。 “味道怎么样?” 看着食物入了老人的嘴里,姜予安原本平静的心也稍稍提起来,生怕这次做的又不合人家胃口。 她这次没有用小南阁宴大厨教的食谱,加入其余的香料先让鸡肉更加入味,也没有用自己改良的法子让鸡肉更烂,让老人咬得更加方便,而是按照最传统的做法,以一杯米酒、猪油、酱油烹制而成,再没有加其他任何调料。 出锅的味道她自己也尝过,肉香味浓,甜中带咸、咸中又弥漫着浓浓的鲜香,口感也柔韧有嚼劲。 她吃着觉得不如小南阁的做法好,但味道也不差,口感也刚刚好 ,不过对于牙口不好的人而言,恐怕有些难嚼。 故此,这道菜端上去之后,姜予安是有些忐忑的。 而结果也不出她所料,老人只咬了两口,便将筷子搁下,甚至那块鸡肉都没吃完,连昨天都不如。 “是……味道不好吗?” 姜予安一颗心也沉下来,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滋味。 郭老神医抬头对上她那双黑黢黢的双眸,倒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摇摇头:“倒也不是不好,是我牙口不好,有些咬不动,也不能怪你。” 哪怕郭老说了不怪罪,但姜予安还是难掩愧色,“那我拿下去,给您换一道菜吧。” 老神医摆手,“不用换,随便添个下饭的就行。对了,不要那个宴棣炒的。” 老餮对美食挑剔,但是在填饱肚子这件事情上还是态度宽容一些,哪道菜是用来品鉴的,哪道菜是拿来下饭,都是有讲究的。 姜予安对郭老的要求失笑,应了一声‘好’,正转身要出去,想起什么又折回来,面色有些纠结:“郭爷爷,这道三杯鸡除了您咬不动,味道怎么样啊?您觉得,正宗吗?” 如果味道没有问题,到时候她再把鸡肉炖的软烂一下即可。 在姜予安期待的目光之下,郭老却摇了摇头:“还是和我记忆中的味道有些不同。” 姜予安心彻底沉下去。 她没有表现得过于失落,还是冲郭老笑了笑:“好,我知道了,谢谢郭爷爷点评,您先吃着,我去给 你那一份下饭的菜过来。” 说完,便客气礼貌地离去。 故此她也没有看到在雅间门关上的一瞬,餐桌前的老餮忽然拿起筷子,快速地挑了一块肉大少骨的慢慢咬起来。 不过是过于韧劲了些,多咬几次就好了嘛! 与房间内吃得欢快的气氛完全不同,拿着托盘出去的姜予安却满脸愁容。 不应该啊。 这道三杯鸡配方是完完全全按照地方老手艺做的,按理说不会不正宗的,她做出来之后还特地在小南阁的食客里选了一个当地的客人尝了味道,说就是和他们那边的味道一模一样,怎么到了郭老嘴里就不正宗了呢? 姜予安抿唇,脑子转了一个弯儿大概也明白了什么。 大概是顾及她师弟的面子,所以没有直接对她甩脸色,只是转了一个弯儿委婉地拒绝她。 罢了,大概是真的没有缘分。 不过也没有关系,大哥也说过了,母亲主要是心病,等她回家后好好陪母亲一起调养身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至于郭神医这里……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脸上扬起一抹笑容,人家也算是长辈,给老人做两次饭也不亏。 如此,心情倒也没有那么失落,转而笑眯眯地带着任务回了厨房,给郭老做了一个爆炒鸡杂和一个孤岛鲜鱼汤后就脱了厨师服蹦着离开。 小南阁这边也没她什么事情了,她想着空出时间去把二哥的戒指取回来,上次设计出来后就找了工作室 定制出来,等过两天二哥和她一起回家,正好可以在他生日当天把礼物送个他。 离开路上她给大哥商承打了一个电话,说一下提前回容城的事情。 人家老神医都已经拒绝,她和傅北行的婚也彻底离了,自然是再没有理由在江城这边待下去。 既然要提前回去,和家里人说一声是必要的。 电话挂断后,姜予安也正好走到自己车跟前,但才拉开车门坐上去,没一会儿又推开车门下来。 她车胎爆了,正瘪瘪地跨在下面,车子也无法发动。 无奈,只能找二哥了。 只不过这个点他大概在开开会,离下班还早着,估计也没办法搁置下手上的事情。 正犹豫是给小哥说还是直接打拖车电话,身侧传了一道陌生又低沉好听的男音。 “是车子出了问题?” 姜予安闻声转头,对上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微微怔在原地。 说陌生是因为她不经常见这个人,说熟悉是因为她认识这位,而且他的好兄弟还和自己算相熟。 “你是……蒋延钦蒋先生?” 姜予安看了他一会儿,在脑海里和蒋延洲那张脸对比的同时,从记忆里抠出这个名字。 “是,难为你还记得我,还以为姜小姐你早把我忘记。” 蒋延钦眉宇与蒋延洲十分相像,不过气质却与蒋延洲完全不同。 后者是肆野的纨绔公子,而跟前这位却透着一股书卷气,气质翩翩一身浅蓝色的西装衬得他十分温和,与 他温柔的嗓音一般。 他扫了姜予安的车胎一眼,礼貌客气地询问:“你是要去哪儿吗,要不我捎你一程?” 过两天就走 “不用了,我也不急着离开,一会儿有人来接我的。” 姜予安温声拒绝,她和蒋延钦并不熟络,还没到那种可以随意蹭人家车的地步。 况且,蒋家的事情也有些复杂。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蒋延洲和面前这位蒋家的掌权人关系并不太好,她虽然不算蒋延洲的深交,可到底小时候一起玩闹过而且这次回国后她还承过蒋延洲的情,所以私心也不想和面前这位走得太近。 但让人意外的是面前这位却好像非得要和她叙叙旧了。 被姜予安拒绝后,蒋延钦也并没有离开,他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现在这个时间,离下班还得两个小时,路上开车又一个小时,等来接你的人需要三个小时;当然,如果你是叫的车,应该也得等一个小时,姜小姐是打算在这里站一个小时?” “我……会回小南阁坐一会儿。” 姜予安落了车锁,冲蒋延钦礼貌客气地笑了笑。 蒋延钦也笑,“不如一起坐坐?姜小姐在江城长大,应该对小南阁比较熟悉,不知道能否推/荐几道招牌菜。” “我就不和你一起了,我在小南阁上班,有员工休息的地方。至于招牌菜什么的,这个我倒是可以给你推/荐几道,你要是一个人话可以先点两道,不然吃不完也是浪费,打包带回去口感也不好。” 姜予安领着他重新返回小南阁,对于他的邀请直接拒绝。 她和蒋延钦实在说不上太熟 ,记忆只有小时候的匆匆一瞥,基本上都是在上学放学时,他与蒋延洲在外祖陈家这边住,陈家的司机接送陈朝和他们蒋家兄弟,她与陈朝又是多年的同桌,接送路上碰面难免。 再后来也不知道蒋家发生了什么,蒋延钦被接回安城本家,蒋延洲却继续留在江城陈家,和陈朝一起念书,两兄弟的关系好像自此就发生崩裂。 再后来,她对这些豪门世家的事情就听得比较少了,她自顾不暇,自己就是一个巨大的八卦,更别说去探听别人家的家事了,只知道蒋延洲和陈朝一起出了国,一个去读了计算机、另一个去学了医,多余便不知晓。 至于这位被接回蒋家本家的蒋延钦,她自然是更加不了解了。 领着人抵达小南阁大厅,姜予安作势就要离开:“那蒋大哥您自便,我就先去别处了。招牌菜的话菜谱上会有标注,小南阁味道都不差,不会踩雷的,我就不打扰你的时间了。” “我听我表弟说上次在医院你说要请他吃饭,他一会儿就到,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他也回国没多久,正巧大家可以聚一聚。” 蒋延钦没打算就这么让她离开,跟着她一起停顿脚步时,话也接着说出,直接把她要离开的去路拦住。 姜予安一怔,“他……今天休息啊?” 如果不是蒋延钦提醒,她几乎都要把请陈朝吃饭这件事情给忘了。 本来就是当时在医院随 意一提,回去之后她就把车钱转给陈朝了,哪儿还记得自己客套的一句话。 不过人家既然开了口,姜予安也不好拒绝,更别说因为她在医院和他学生合影的事情还导致人家被网爆,这顿饭不请也看不过去。 “那我让人收拾一间包厢出来,我们先过去点菜,等他来了再上怎么样?” 蒋延钦欣然接受:“成,那今天我就沾我表弟的光,让姜小姐你破费一下。” 姜予安摇头,“你客气了。” 她领着蒋延钦进了雅间,先给人介绍了几道菜,再将点菜权交给对方。当然,也没有忘记还在路上的陈朝,拍了照片过去让人家选,大抵是真的想让她破费,这小子点了小南阁两道硬菜,又贵又耗时又有排面的那种。 姜予安还跟陈朝打趣,开玩笑说他是真不客气,就借了他两百块钱,这人情就宰得过分。 陈朝理直气壮,在电话里哼了一声,“小同桌你把我学生吓成那样,不得好好请人家吃一顿好的?我告诉你我今天把人小姑娘也带过来了,你别在人家面前那么抠行不行?” 姜予安啧了一声,“什么是我吓的,分明是你们医院大股东未婚妻的错,倒怪罪到我头上,讲不讲道理。不过看在漂亮妹妹的面子上,这顿姐姐愿意。” 她有些意外陈朝会把人家小护士带出来,不过这样也挺好,现在风波还没平息,谁知道姜笙那些疯狂的粉丝会不会再寄什 么东西给人家妹妹。 而且事情闹成这样,她估计也没办法在近期专心工作,陈朝作为她在医院的导师,恐怕工作也会有所影响,出来玩玩挺好的,就当给自己休假。 也难怪,他一个心外科手术医生会有时间出来吃饭。 因为和蒋延钦不熟,姜予安就一直挂着和陈朝的电话,一边等菜一边就这样连麦等他们,不会显得气氛过于尴尬。 一直聊到陈朝快到的时候,电话才不得不挂断。 雅间安静下来,姜予安端起茶杯给对面的人添了一些,随后听到对面人随意闲聊地开口。 “方才听你说在小南阁这边工作,不知道以后我和表弟过来能不能走个后门直接入座吃饭,你们这家店,实在是难以预约。” 小南阁直接进雅间吃饭的规则是有的,只不过蒋延钦主要工作不在江城,所以不太懂这边的规则,要凭预约过来吃顿饭,的确是不容易的。 “直接来吃饭这个容易,我到时候和老板说一声,给你一张贵宾卡就行。” 姜予安早年在小南阁学厨,后面傅爷爷给她的压岁钱她不少都给了宴大厨,小南阁发展到今天也离不开她当初的投资,怎么说她都算小南阁的一个大股东,给人一个预约位置的权限还是有的。 能帮小南阁拉到蒋家掌权人这样一个大顾客,也是一个不亏本的买卖! 蒋延钦挑眉,“我还以为靠你刷脸,没想到姜小姐更加大方。” 姜予安 摆了摆手,“这个恐怕没办法,我估计过两天就离开江城,小南阁这个工作也是事出有因,现在事情忙完了,自然没有理由多待下去,所以刷脸这个……怕是没办法了。” 蒋延钦意外:“过两天就走?” 人终究不是顺从本性的野兽 姜予安轻轻嗯了一声,简单解释了一下:“蒋大哥应该已经从网上看到过我的情况,我现在找到了亲人,又已经离婚,自然是要回我家里住的。我家人他们不在江城定居,我在这边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没有必要多留。” 至于去哪个城市她没有多说,一来是没有必要,她和蒋延钦算不上太熟;二来是她不希望从前认识的人再和自己的未来有什么牵扯,蒋延钦虽然只算从前记忆里一个匆匆的过客,可到底与从前有关。 她不愿意再想起自己这段失败的爱情,也不想在未来回忆起从前的那些人。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某方面有些偏执倔强,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只盯着傅北行一个人,这个圈子里有钱长得不错的世家公子不少,即便自甘堕/落成为姜家一枚联姻的棋子,也总能挑到一个差不多的。 或许不会爱她到什么都愿意为她做的地步,会像大部分联姻对象一样相敬如宾,可至少可以肯定,不会像傅北行那样直接把她踢出生活之外。 但没有办法,她偏偏只认定了一个人。 没有办法彻底放下,可拘与过去实在愚蠢,所以她选择逃避,将过去的一切藏起来,装作和过去和解,走上那条未来坦坦大路。 别人当以为她离婚是在及时止损,因为受到伤害从错误的陷阱里逃出来,她哥哥们都是这样认为,连她自己有时候都信了。 但实际上, 她不过是理智地按照正的路去走,内心早在疯狂地叫嚣着傅北行本该就是她的,试图冲出牢笼来质问,她就是他的妻子凭什么要离开他? 可人终究不是顺从本性的野兽。 她愿意忍受痛苦和委屈也要和傅北行在一起,可愿意是一回事,愿意去做又是一回事。 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受虐狂,都这样了还喜欢着他,可人哪儿能控制感情呢?她只能忍受,去控制自己的行为,却不能控制自己不去爱。 好在理智占据上风,她愿意装作把过去都放下的模样,只要别人看不出来就好,甚至还会有人赞叹她一句洒脱。 比如对面坐着的蒋延钦。 他十分注意社交礼仪,没有多问她如今的家庭情况,只点了点头,“这样挺好的,想来你亲生父母那边对你也不错,那我就祝你未来都好。” 是啊,挺好的。 于她而言找到亲生父母,摆脱了恋爱脑这个骂名;与傅北行而言,他也找到自己真爱,摆脱了她这个累赘。 都挺好的。 未来也一定会越来越好。 姜予安冲蒋延钦微笑,“谢谢。” 她看了一眼手机,从椅子上起身,“我去接一下陈朝,顺带去后厨看一眼,难为你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会儿。” 蒋延钦十分绅士,摇了摇头:“不要紧,本来就是我在打扰你,你先去忙。” 姜予安点了点头便离开,一直到出雅间都始终保持淡淡的笑意。 她意识到和蒋延钦 说话其实很轻松,不需要考虑很多东西,虽然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距离相处,但是这人很有分寸感,除了提出要送她回市区时有些突兀让她意外,其他方面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任何不适。 也难怪能在这样的年纪成为蒋家的掌权人,毕竟他和傅北行可不一样,傅家没有什么私生子要和他争的,蒋家可乱的很。 抛开偏见,姜予安倒是愿意和这位蒋大少成为朋友。 可惜,有些人注定就是过客。 给陈朝指了路之后她就去了后厨,已经考虑好过两天就走,总得正式地和宴彬珂说一声。 先前备受打击忘了,这会儿和人讲讲话心里好受不少,也该去面对一下自己的失败,以及说好送人一张贵宾卡,总不能食言,反正那卡也没什么优惠。 她行动力很强,做出决定之后很快就和宴大厨把告别的话说了。 这段时间也是承蒙他照顾,而且还得他引荐才能见到郭老,已经有了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会有的机遇,也不必再怨天尤人。 人该知足,知足常乐。 要怪只能可惜自己没有那个本事,抓住郭老的胃。 不过她这人向来都是好运只有一半,比如做姜家的女儿,又比如得偿所愿地嫁过傅北行,这次也一样,心里那股劲儿过去之后就没什么好怨的了。 宴彬珂却惊讶不已,这去检查后厨徒弟学得怎么样的心思也没有了,看着姜予安像极了老父亲要送最疼爱的闺 女出嫁一般。 “怎么这么快,之前不是说要下周吗?你看我这、我这还打算等你走那天给你下厨做几道菜呢,你这么突然倒让我不知道怎么做了。” 宴彬珂这辈子过得也不算顺意,早年结婚妻子在生孩子时难产走了,跟着自家老爷子一起拉扯着一群小的,可惜江城几十年前一场大水把他那小子给冲走了。再之后老爷子也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带着捡回来这群小子撑着小南阁。 对于姜予安,他的态度自是不一样的。 她虽然不是他和老爷子一起拉扯长大的孩子,可这些年也算相互扶持,她拿钱给小南阁,宴家这边给她姜家没有的温暖,再加之她特殊的辈分,也够让宴彬珂复杂的。 他当初还想着,要是姜家真不要这姑娘了,他就让她挂在宴家的户口,哪怕嫁不出去,他宴家也愿意养姑娘一辈子。 现在她过得越来越好,找到真正疼爱她的家人,可却要离开江城了。 想着,心里也更加酸涩,老眼都红了几分,他切大葱都不会如此。 “您别这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当年我要出国您都没这样呢。”姜予安见状鼻尖也酸涩,不过到底忍住,扯出微笑把人往回拉,“我只是回家而已,就在容城,现在交通发达飞机也就两个小时,要是想您了当天就回来看你。” 老爷子岁数大了越看重这份情谊,当即就掀起眼皮子看她:“真的回来看我这 糟老头子?你在国外每次打电话给我都是问菜谱,那道菜想吃了忘了怎么做才打给我,哪儿有想我的时候。” 姜予安哭笑不得,“要不我把我家地址给您,要是哪天食言,你按照地址来逮我,怎么样?或者您老干脆和我一块儿走吧,反正小南阁有宴棣打理也够了,您都这把年纪了,也该找个地方养老了。” 宴彬珂还认真考虑一下她的建议,“你要是不嫌弃我这老头子,我去容城买套房也不是不行。” 他心里是把姜予安当做一儿半女的,这些年小南阁生意好,挣的钱去帝都买套房子都行,去容城自然也不错。 姜予安自然不会嫌弃,“哪儿能让你花钱,您要是过去住,我来安排就成。” “那不成那不成。”宴彬珂摆了摆手,忽然想起什么,抬头,“对了,小师姐这么急着回去,是那老不死的松口了?” 急不来 “那倒没有,是我在这边没有其他事情了,我爸妈也很想我,所以想着早点回去。” 再提及,姜予安脸上无波无澜,只当做寻常说话给宴彬珂交代了一下。 宴彬珂以为郭老直接拒绝,当即变了脸色:“嘿!那老不死的,东西他吃得欢了,现在事儿倒不给人办了!小师姐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他!” “可别。” 姜予安连忙出声拦住他,一脸无奈,慢慢开口解释,“郭老没有拒绝我,只是今日的菜式恐怕不合他心意,我想着总是叨扰别人不太好,我哥哥也盼着我早些回去,指不定我在我妈妈身上,她身子也慢慢会好起来,也无需劳烦郭老,他到底也一把年纪了。” 她说的也是实话,姜予安惯来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性子,一次两次她可以厚着脸皮去求,次数多了她也不好意思。 万一真惹恼了郭老,耗费的还是宴大厨的情分,她也不能为了自己的私事去把人家的交情给搅和了。 至于母亲那边,既然是郁结于心导致的病情,也急不来的。 话音落下,只见宴彬珂沉着一张脸,但他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似乎是赞同姜予安的想法。 姜予安想着陈朝他们还在等自己,也不好再和宴彬珂多聊,重新恢复从容:“我还有朋友在等我,小师弟我就不和你多聊了,先走了。” “好好好,那你去玩。” 宴彬珂点头,想到分别难免伤感,“多的事情您 也别放在心上,总之,小南阁会是你永远的家。” 姜予安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的,您也考虑一下我的话。” 她是诚心建议宴彬珂和自己一起走的,除了这小南阁,这江城似乎再没有什么值得她再留恋的。 至于傅爷爷,她会铭记于心,却不愿意再因为他踏足傅家。 人都是自私的,她不是圣人,无法例外。 她如今只想把活着的人关心好,宴彬珂如果愿意和她一起去容城,那么江城再没有值得她担心的人了。 毕竟牵挂的是人,而不是物事。 小南阁她可以隔段时间回来看看,而且现在网络发达,也可以线上和宴棣联系,她甚至可以为宴彬珂在容城再开一家分店。 不过人老了都怀念故土,宴彬珂如果不愿意她也能理解,二哥的公司还在江城,她也可以隔断时间回来。 她还不至于为了不想见的人而让自己彻底自封,从而永远不踏足江城的土地。 他们还没有那个面子,她也不至于小气成这样。 回到雅间时,桌上的饭菜刚刚上齐,陈朝开口就打趣她故意趁这个点进来,就等着拿筷子吃饭。 “我哪有,不过凑巧。” 姜予安白他一眼,待关门打算落座时才发现自己之前的位置已经被他和护士妹妹坐下了,拢共就四张椅子,现在只剩下蒋延钦身侧的位置,除却落座也别无他法。 四个人一共点了六道菜,期间就有一份三杯鸡,是姜予安给郭 老做时多的,她特地让宴棣给他们这间端上来,总不好把她单独做的菜端给其他客人,这桌熟人消化正好。 “这家餐厅真不愧是江城之光啊!这道三杯鸡和我家乡那边做的味道一模一样,简直了!我妈上个月来江城还给我做了三杯鸡,没想到我竟然有一天能在餐厅吃到家里的味道!” 菜饭入口,坐在对面的小护士忽然惊讶兴奋道,吃了一块三杯鸡后差点雀跃捶胸,“之前就在网上听过小南阁的名声,只不过一直预约不上,今天沾了老板的光,真是觉得名副其实!” 小护士名叫江倩,是江城大学医院院的研究生,跟的导师就是陈朝。 姜予安听到她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眸看她,“这道菜是你家乡菜吗,你觉得……味道正宗?” 江倩惊呼点头,“很正宗啊!我在江城吃过很多家餐厅都没吃到我记忆里的味道,这是第一次尝到我家的味道。我爸就是在家乡开餐厅的,这味道我从小吃到大,我能不熟吗?” 她说着,嘴里刚吃完一块就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可见是真喜欢。 可也是这动作让姜予安一颗心彻底沉下去。 如果她告诉对方这道菜是自己做的,指不定她是看在她面子上才捧场这样说。 可实际上,她什么都没说,这道菜和其他菜一起端上来的,和餐厅里其他放在菜谱上买卖的菜肴一样,于他们而言没有什么特殊。 同样的 菜,一个地方人说正宗,另一个地方人却说不正宗,那么答案很明显了,与她猜想的一样,不过是郭老委婉拒绝的一种推辞而已。 虽然是姜予安早料到的结果,可没有得到郭老真正的回复,到底心存侥幸,现在对比分明,也彻底证明她是真的被人拒绝了。 “这道菜有什么问题吗?”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温雅的询问。 姜予安寻声看过去,透过那副眼镜镜片对上蒋延钦那双总是噙着深情的桃花眸。 他们俩兄弟的脸自是不肖说,一个肆野攻击性强,另一个温雅沁人无声,最绝的就是那双相似的眉眼,不管看什么都是一副深情的模样,漆黑一片如深秋潭水,让人容易陷入其中。 这双眼睛如果是去拍戏,简直是天生的情圣演员,连看杯子都能看出一幅我爱你爱得要死的样子,更不必是对着人。 大概蒋延钦自己也知道这样的一双眼睛不适合谈生意,容易让对方误会,所以鼻梁上架了一副平光眼镜。 姜予安这会儿离得近,可以直观地对上那双黑黝的瞳。 不过她见蒋延洲次数不少,这会儿和一双相似的眼睛对上倒也生不出太多波澜,只有些不熟悉的尴尬。 蒋延钦大抵也知晓自己失礼,又出声解释:“是我见你问过这道菜之后有些不高兴,所以才冒昧地问出来。你如果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可以讲出来,憋在心里总归不好,而且朝朝也算你多 年好友,说出来指不定他能帮你开解一二。” 陈朝也在对面应声点头,“对啊对啊,我哥说的对!” 不得不说,蒋延钦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且他说话语气攻击力几乎没有,温和得几乎要让她把心里藏得事情说出来。 如果再多聊几句,不光是餐桌上,恐怕其余私事都会被他引出。 这是看不上商总了? “也没什么,只是有一位客人说这道菜做得不正宗,所以这会儿听到江小姐说和她家乡的味道一模一样有些意外罢了。不过每个人对口味的定义都不一样,所以评价不同也正常,好好吃饭吧,多说菜都凉了。” 姜予安没打算多说,只简单带过去又重新露出微笑。 但身侧的男人似乎没打算直接略过这个话题。 蒋延钦沉默了两三秒,接着话头道:“安安既然也说了每个人对口味的定义都不一样,有没有可能这道菜只是和他吃到味道略有不同,而不是这道菜有问题。” 他话落,顿了一下又礼貌补充,“区别一下你和江倩小姐的称呼,就和小时候一样称呼你,安安应该不介意吧?” 一个姓‘姜’另一个姓‘江’,不一样的字但读音一样,的确很容易被误解,就好比她和姜笙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就不好称呼。 姜予安对忽如其来的亲昵是有些别扭的,不过蒋延钦都这样称呼了,她自然也不好再开口让他改,只能笑着摇摇头,“一个称呼而已,没事。” 蒋延钦抬手给四个人添了饮料,重心似乎还在菜正不正宗上面,慢悠悠地开口。 “其实很多客人都很挑剔的,尤其是吃饭的食客,就好比一道蛋炒饭,餐厅的厨师做的色香味俱全,他们会说光是味道好可惜吃不出来家里的味道,实际上家里的不过是一道酱油炒饭,连鸡蛋都没有加。 但这些人却要说和记忆里的味道不一样,一定是餐厅的厨子没有倾注感情,定然不是食材问题。” “对对对!蒋大哥说得太对了!” 对面吃得正欢的江倩忽然竖起大拇指,冲蒋延钦狠狠地点了一个赞,“我爸以前就说了,那些个说来吃特色菜的最烦了,在本地点个三杯鸡还要说不正宗。这有些人用猪油,有些人用茶油,还有人已经用了改良的配方加葱姜蒜什么的,一家店有一家的味道,和他们自家做的不一样就说不正宗,我真服了!” 叨叨絮絮说了一堆,江倩拿起刚添满的饮料一饮而尽,旋即摆手道,“不过现在我爸看开了,以前为了供我读书还哄着那些吃饭的,现在把我杠出来了,哪个吃饭的再说不好吃他就直接怼上去,让他说说哪儿不好吃,要是说出来就把饭钱还回去,也不管什么回头客,嚣张得很!” 这边聊得热火朝天,姜予安却在另一边发呆。 从蒋延钦和江倩的话说出来之后,她心里似乎就隐隐有一个答案。 茶油、猪油、菜籽油……每家做菜的调料都是有区别的,郭老爷子如果拿这道菜和他家乡餐厅的口味对比,她这道菜绝对是正宗的,但如果他是拿他记忆里的味道对比呢? 她这次用的是猪油煮的,可在几十年前谁家吃得起猪油?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分得到或者买到一点猪油,如果是茶油或者更加简单就拿 菜籽油熬制,味道可能不太好,但就是对方记忆里的味道呢? “我知道了!” 姜予安忽然亮了眼睛,兴奋得直接把对面的话也给打断,就这样从椅子上站起来,“谢谢你蒋大哥,今天这顿饭恐怕没办法陪你们吃完了,我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一下,你们吃完直接报我名字就行,账不用结!” 话落,也不等雅间里面的人挽留,直接就光速离开。 “说走就走啊,还真不和我们客气。”陈朝啧了一声,看着老同桌的背影十分嫌弃。 蒋延钦却心情不错,“没看到人家真有事,而且饭也是她请的,你还要怎样?” 陈朝撑着下巴将视线转移到蒋延钦身上,目光复杂幽深。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少摆出这幅看透了的表情。” 对面的人头都没抬,正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送入嘴之前直接把陈朝的目光给堵了回去。 陈朝也不避讳旁边还有一个姑娘,探着脑袋对蒋延钦道:“哥,你有没有觉得你刚刚有点急性了?我那同桌明显不记得你这号人了,你直接上来就喊得那么亲昵,人傅北行都连名带姓喊她,你这样……” “所以傅北行才成她前夫了。” 蒋延钦一脸平静地将陈朝的话打断。 他抬起眸,视线透过平光镜与陈朝对上,也不避讳自己的错误,“我承认我今天有些急功近利,但好不容易再见佳人难免控制不住,不过好在最后帮她解决一个难题 ,也算加分挽回。” 最后那声‘蒋大哥’可是真心实意,蒋延钦听得出来比之前的称呼少了客气礼貌,自然是高兴的。 他抬手,给陈朝夹了菜,“至于以后,恐怕还得表弟你适当性地帮帮忙了。” 陈朝受宠若惊,“我尽量,尽量!” 雅间内的兄弟俩很快达成协议,而从雅间出去的姜予安直奔后厨,拉着宴彬珂就打算直接想去询问郭老。 但可惜,郭老已经吃饱离开,还被宴彬珂告知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不来小南阁了。 顿时,姜予安的心再次沉下去。 如果只是因为口味,不是因为郭老厌烦自己而委婉拒绝,他肯定还会再来。可宴大厨说人家接下来一段时间不来小南阁,想来还是觉得自己叨扰他了。 到底是她又自作多情了。 姜予安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太过气馁,很快又重新绽放出笑容:“既然如此,那我还是不再打扰了。对了师弟,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了吗?” 她注意力太过专注,也没有注意到宴彬珂脸上方才一闪而过的心虚。 此刻再开口,人老脸上已经恢复从容,“人老了,还是喜欢故土,就不和你一起过去住了。不过小师姐要是不嫌弃我,要不带我过去玩两天,我这一辈子也没去哪儿旅游过,也顺带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姜予安自然不会嫌弃他,更多的是高兴宴彬珂真的关心自己。 她笑容更甚,“好啊,那您这两 天收拾一下行李,我让人订好机票,到时候来接你。” “成,你也别老惦记着我,你那朋友还没吃完吧,把人家扔下像什么话,快去招待。” 事情这样说定,宴彬珂也直接把人给赶走。 姜予安也笑着应声离开。 虽然没有得到郭老的消息,不过也算是收到另一个好消息,她心情不算太差,重新回去的路上笑容就没断过。 正巧,一出门就看到从包厢里出来的蒋延钦一行人,“你们吃好了?” 蒋延钦点头,径直朝她走过来,“刚报了你名字结账,正说着呢,抬头就看到你。你这会儿是打算回去吗,要不要我们送你一程?人多路上还可以聊聊,正好可以让朝朝开车。” 姜予安正要开口拒绝,话还没说出,就被背后冷声的嘲讽打断。 “姜小姐这是,看不上商总了?” 对不起 姜予安转身,抬眸便对上那张熟悉的脸。 那双深邃黑曜的双眸此刻正噙着怒意盯着她,仿佛她与蒋延钦站在一起就是罪不可恕的事情,更过分的自然是他嘴里的话。 什么叫她看不上商榷就确定了下一个目标? 姜予安原本因为要离开而再生出的那点心思也顿时被他的话给气得荡然无存,她自己都不解,到底喜欢这狗东西什么地方了! 论脸,他还不如二哥好看呢,更别提她还有一个影帝的三哥了。 “傅北行,你要是有病就去医院,搁我这儿发什么神经呢?”姜予安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原本要拒绝蒋延钦的话也收回,侧目看向身后站着的人,“我们出去吧。” 蒋延钦自是没任何意见,温笑着点头,“好。” 都是熟人,也不好直接离开,他也不忘和傅北行打声招呼,“那我就和安安先走了,傅总请便。另外,也提醒一下傅总,对女孩子说话还是少些恶意为好,不说安安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即便不是换成其他姑娘你也过于失礼了,我不过是巧好和安安遇上,和她一起吃个饭而已。” “安安也是你叫的?” 暴躁的声音从傅北行背后传来,高大的身影也随意迈步进入,满是恨意和愤怒的目光瞬间锁定蒋延钦,两双相似的眉眼也在众人的注视下对上。 “蒋延钦,你装得恶不恶心?老傅再怎么失礼也比你这种伪君子假小人要强,我告诉 你,你离圆圆远一点!” 一贯肆野随意的蒋延洲身上忽然遍布怒意,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其他人都怀疑他会直接给蒋延钦一拳。 陈朝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上来劝架的,直接拉住蒋延洲:“我说表弟,你可得冷静一下,这是你亲哥,咱都是一家人老朋友,好好说话行不行?” 蒋延洲直接反手把他甩开,“我可没有他这种亲哥!” 恶狠狠的目光随之再落在蒋延钦身上,“我警告你蒋延钦,我不管你来江城是在什么,别动圆圆!” “圆圆。” 蒋延钦无视他的威胁,温隽的脸上展露出一丝微笑,视线透过镜片落在身前的姜予安身上,“予安圆,圆圆这个小名,似乎挺可爱。” 而从他嘴里吐出,更是添了几分暧、昧的意味。 蒋延洲当即就沉下去,比他脸色更差的是旁边的傅北行。 冰冷的视线闻声就朝着蒋延钦扫过去,“蒋总日理万机,这段时间一直都忙北城的项目吧,怎么有时间几乎跨越整个江城来小南阁吃饭?” 蒋延钦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都说小南阁是江城之光,特地来尝尝有什么问题吗?人再忙,也得吃饭不是?再说了,圆圆盛情说要请客,我脸皮厚自然要跟过来沾沾光。” 这话也不算假话,只不过是没有把真话全部说出来。 他是沾光,但他没说是借别人的光。 可不管怎么样,这话落在某些人耳里就变了味道,似乎成了 姜予安特地要请他吃饭一般。 姜予安虽然对蒋延钦得寸进尺的称呼略有不满,但也没有开口解释。 相对比起来,出口就嘲讽的傅北行显然更加让她心生恼怒,还不如就这样。 “你和他很熟?” 她不讲话,傅北行反而来逼问她。 姜予安一听这话火更大了,“熟不熟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爱请谁吃饭就请谁吃饭,你管得着吗你,你是我什么人啊!” 愤怒的话音还没落,她手腕陡然一紧,整个人已经被傅北行拽着往外走。 大厅内的几个人也是一怔,随后作势就要追出去,奈何才刚迈步就被蒋延洲给拦住。 “让开!” 蒋延钦收敛了身上的温和清隽,动了怒的目光向拦在门口的人刺过去。 蒋延洲嗤笑了声,“终于不装了?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你去掺和什么啊,有你的事儿吗?怎么,蒋家那堆烂摊子你都收拾干净了,现在还爱管上别人的家事了?还让圆圆请你吃饭,你哪儿来的脸让圆圆请你吃饭的?人圆圆和你很熟吗?” “你让不让开?” 蒋延钦压着嗓沉眸盯着蒋延洲。 跟前的人自是不让,挺直着背挡在他面前,凶狠的目光宛如一只倔强的狼崽。 一旁的陈朝看不下去,“表弟,吃饭这个事情是我……” 他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拳头落下,也没看清是谁先动的手,等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扭打在一起,拉都拉不开。 小南阁大堂顿时一片混 乱。 而门外,同样不得安宁。 姜予安被拽出去之后就挣扎着要扯出自己的手,奈何男女力气实在悬殊,一直到自己被傅北行拉到他车旁,她都没有挣脱开他一点的桎梏。 “傅北行,你是不是有病,你有病去医院不行吗?你实在是闲得慌你去找姜笙啊,她现在处理网上的事情应该头疼的很吧,你就眼睁睁看着她事业全毁了?” 她一边骂一边挣扎,意识到自己挣扎无果时,小腿也朝着男人身上踹过去,可被迫往前走,她脚尖都沾不到他的一点衣角。 被推到车门边,刚一站稳她就一踢上去,狠狠地在傅北行西装裤上落下一个灰黄色的脚印。 那一脚她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踹下去之后姜予安还理直气壮,瞪着眼看他。 傅北行却没多大反应,目光往下,在看到那个脚印时皱了皱眉。 随后,直接抬起另一只手,几乎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姜予安顿时缩成一团,后背紧紧地贴着车门,“我警告你,你、你不要乱来啊,是你先对我动手我才踹你的!我好好地和人吃个饭,你先讽刺我然后又把我拽出来,你还把我手都弄疼了,我踹你还算轻的——” “对不起。” 姜予安的话被突然的道歉给打断,同时感受到被扣住的那只手腕力道松懈了一些。 她锁着眉,不解地看着跟前的人。 大概是从来没有低下头给人道歉,向来高高在上被人捧着的傅 总有些无从适应,脸色略有低沉。 他垂着眼帘,在姜予安疑惑的目光看了很久之后才重新开口。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蒋延钦不是什么好人,你又是好人了? “你……” 原本一肚子的火也被傅北行这两声道歉泼灭得一干二净。 姜予安着实没想到他那种态度把自己拉出来,然后就说这样一句话,她都想好怎么骂他来着呢! 傅北行不知她此刻在想什么,余光只瞥见被他掐着的手腕泛着微红,便又将手掌的力道松懈了一些,只拉着她将人圈在怀里。 “方才我对你说出那样的话,我向你道歉。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刚刚见你和蒋延钦在一起,我以为……总之,他不是什么好人,别和他走得太近。” 手上的力道稍稍松开,姜予安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拉回来,警惕地望着跟前的人:“道歉我接受,如果你没有其他什么事儿的话,可以让开了吗?” 至于旁的,她倒是没应声。 蒋延钦是不是好人她自有分辨,这一顿饭她吃得的确很拘谨,但人蒋延钦也算帮了她的忙,她不能忘恩负义地在别人面前说他不好。 但要不要和蒋延钦走近,这就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姜予安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会主动去招惹蒋延钦走近他,但未来如果合作无法避免,也不会去刻意避开和蒋家的生意。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她的事情,和傅北行也没任何关系,她没必要和他讲。 此时此刻,她只想离这个已经有了未婚妻被冠上她前夫称号的男人远一点! 傅北行闻声并没动,垂眼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在看清她眼底的防备 时骤然心里的不舒畅再次升起。 他重新扣住她的手腕,“如果我先前没听错的话,蒋延钦应该是说要送你离开。你去哪儿,我送你。” “傅北行,你是闲得慌吗?” 姜予安自然没有如他的意,在手腕的温度再次攀升时就甩开他的手,“我去哪儿不用你管,也用不着你管,你要是真觉得对我不起,那就让开。” “不用我管,那你打算让谁管?蒋延钦?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姜予安跟前,脑海里想到她娇小的身躯站在那男人跟前时就闷得发慌,那种感觉,比看到她接过商榷的玫瑰时还要强烈。 也没有其他理由,他直觉能感受到蒋延钦对她的不怀好意,而相对比起来,XR的商榷目的性倒是没有那么强,哪怕那男人送的是目的性更强的玫瑰。 姜予安不知道他变脸的速度怎么那么快,但听到这语气身上的刺也跟着竖起来。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需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他待我比你对我要好,人家待我客客气气礼貌至极,也尊重我事事会提前询问我意见,你呢?见到我和其他人站在一起,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我找下一个目标,有你这样吗?” 话说出来更觉得委屈,声音到最后都染上几分哽咽。 她红着眼,忍着眼泪不落下来瞪着傅北行,那模样看着倔强又可怜。 傅北行沉默。 着实, 他不该在看到她与其他人站在一起时就出言讽刺。 可大概人往往对越是亲近的人越苛刻,他同她一起长大,自认是与她和旁人不同,气急了什么话也对她说,无暇顾及这言语是否会伤到她。 方才的道歉,有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话,也有原因是他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出来。 他知晓自己偶尔控制不住躁郁的病果,却放任情绪扩大,在她面前放肆。 “抱歉,说出那些话是我不对,我只是不想你和蒋延钦走得太近,他委实不是什么好人。” 好半晌,他抬起手想去拉她,可才碰到她指尖又被姜予安给挥开。 “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又是了?我告诉你傅北行,在我眼里这地球上是个人都你要好。再者,即便他不是什么好人,也轮不到你来提醒我!” 姜予安这次也不耐烦等傅北行让开,抬手用力地推开他,红着眼自顾离开。 时间也不早了,她车还坏着呢,找人拖车随时都可以,可她还要给二哥打电话说一声,可没工夫再在这里耽搁。 傅北行没再拦她,却跟在姜予安身后,语气听得出来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姜予安,我是好心提醒你。是,你觉得你我已经离了婚我再没资格管你的事情,可不管怎么样,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也算你半个哥哥,老爷子临终前也交代我要照顾好你,我就有责任管着你!” 姜予安一边朝着自己车方向走一边给商榷发 消息,虽然没耐心听傅北行在身后叨叨絮絮,可她又不是聋,话还是一字不落地进了她耳里。 闻言,她冷笑,顿了脚步回头看了人一眼。 “傅北行,你有这个闲工夫管我,不如多花点心思管管你未来的傅太太,她这会儿恐怕想办法怎么洗清网上的各种黑料吧。你维护了她三年,花了那么多钱把她砸成一线顶流女星,就这样让她这颗天降紫微星陨落了?” 傅北行剑眉蹙起,不明白她怎么把话题牵扯到姜笙身上。 但还是耐着性子与她解释:“姜笙进娱乐圈这三年我并没有过多插手,我只是出了钱让她入圈罢了,她能让那家公司挣到钱是我意料之外。至于现今网上的事情,既然已经成了事实,还有什么需要辩驳去维护的吗?” 官方都已经出了通报,再怎么有背景都不可能让姜笙重新出现在荧幕前。 既然不管做什么都是无用功,那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在这个项目上面? 姜予安也算是听明白了,合着傅北行是花钱在姜笙身上是做一个娱乐圈试水的投资,没想到姜笙那个工作室竟然还挣了不少,现在姜笙被封了,就相当于这个项目失败,对他来说有差没差。 这男人,还真是无情呐。 她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故意道:“原来傅总这么有情调,砸钱直接给你未来太太开公司哄她。现在人家不需要再拍戏了,就安安心心回来当你的傅太太, 当真是不错。” 言语中的调侃傅北行都能听出来,他句句话都能挑出刺来,可乍一听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给姜笙开公司的是他,的确是姜笙想要,他就给了,说哄也不为过;至于后面,他也的确准备娶姜笙,说她退圈回来当傅太太也是事实。 但他听了,却觉得哪里都不对。 姜予安趁着他沉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随意道:“傅总有空和我在这里争辩要不要照顾我,还不如回医院看看您太太,她被网友骂肯定是难过的,你应该回去好好哄她,而不是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明白吗?傅先生。” 我并不知道 “她不是我太太。” 几乎是下意识的,傅北行脱口而出,满眼认真地看着姜予安,“我与她还没结婚,她算不上我太太。” 姜予安几乎反驳自己和他都离了婚,他还在外人面前管她称呼傅太太呢。 但这说出来未免有和姜笙争风吃醋的嫌疑,她索性改口:“可人人都知道你要娶她不是?总归要成为你太太的,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而且啊,女人心眼都很小的,要是让傅太太知晓你放着还在医院的她跑来关心我的闲事儿,到时候够你哄的。” 一番话落在傅北行耳里,只觉得无比刺耳,尤其是那句‘傅太太’,似乎不该出现在姜笙身上,而是……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傅北行挥之脑后。 他明明应该要娶姜笙,对老爷子安排的这桩婚事避之不及,为什么会觉得姜予安才应该是名正言顺的傅太太? “她住院时我已经去看过她,如今伤势已经大好,也没有必要一直看着她。况且,我又不是医生,即便她伤势真的有什么大碍,我又能做什么?至于哄她,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哄她?” 傅北行同她解释,不耐的目光随之落在姜予安身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倒是你,一天不看着你就惹出乱子,被人拐了给人数钱还不一定!” “我怎么惹出乱子了?”姜予安不服地瞪着她。 傅北行轻哼了一声,抬脚对着她身后一辆车的车胎踹了 一下,“昨天是自己伤了腿,今天是你车伤了腿,你说说,你身边要是没个人盯着照顾,你能做什么?嗯?” 西装裤包裹的长腿落下,就着姜予安的方向对她迈进了一步,逼迫得她后退。 待后背再一次触及冰冷的车门,姜予安也迅速反应过来,直接把跟前的人给推开:“我腿会受伤难道不是因为你?” 他竟然还有脸说这事儿! “至于我这车胎,我怎么知道它哪天会爆,难道这也能怪我?”姜予安瞪着眼望着傅北行,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傅北行看着她气呼呼的脸色,胸/口的闷郁莫名消散。 他垂眼,对上她那因为生气而睁大的黑眸,低笑:“可不管怎么样,都是你身上出现的麻烦不是?而这麻烦,又的的确确需要另一个人来帮你,好巧不巧,出现在你身边的人还是我。所以我的大小姐,走吧。” 他十分绅士地做出请的姿势,明显是要带她离开,见姜予安不动,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拉她。 可指尖还没碰到她就被避开。 姜予安仰头看他,脸上多了几分疲倦:“傅北行,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呢?” 傅北行的手停顿在半空中,闻言掀眸,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面前那张素净的脸蛋。 他淡漠地收回自己的手,脸色平静,似乎在认真地思考她话里的意思。 可奈何一无所获,最终还是低声询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懂什么?或者说 ,你又觉得我在装什么?” 姜予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随后,试图耐性地与他开口:“傅北行,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也即将有自己新的妻子新的家庭,于你而言我现在只能算是你前妻,在法律的层面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明白吗?” “我明白,但那又如何?” 傅北行认真地看着她,似乎不解她到底想表达什么,反问道:“难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必须要绑定一纸法律吗?我们是已经离了婚,可你我却相识二十多年,难道离了婚,你就要把这二十多年都随那张证件一样销毁?” 姜予安抿唇。 她着实不想和这狗东西再争论什么,总觉得这男人脑子里自有自己的一套社交理论,旁人怎么说都说不通。 不管她对他还是否存着什么心思,他们都已经离婚,再纠缠,被称作第三者的人便是她。 从前她有那张法律认证的结婚证,有作为妻子的权利,可现在她不是,就不能再与他有更亲昵的关系。 即便旁人都觉得他帮自己一下无所谓,可她心里也过不去那个坎。 在她是傅太太时,她痛恨且妒忌傅北行替姜笙做的一切,现在她不是,没有资格再以妻子的身份去妒忌,也不愿意自己成为姜笙那样的人。 既然他不懂,她就彻彻底底地说个清楚明白。 她闭眼,又睁眸,直直地看着他。 “是,二十多年,不能和一张纸一样说撕就撕,可傅北 行你有没有想过,有些关系就是容不下第三个人!当初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我愿意嫁给你,也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什么都忍让,可我忍让不代表我没有情绪。 每一次姜笙要什么你都给什么的时候,我都酸得牙疼,我在想为什么你就不愿意给我一个小玩意儿逗我,为什么你每一次见我不是说我不好就是视而不见呢? 后来我终于嫁给了你,还是你求的婚,我以为我可以在你身边做好一个妻子照顾好你的,可你呢?你因为姜笙把我送出国,你只知道我点头答应,可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吗?我在想明明我才是你妻子,为什么你要为了别的女人送我离开?如果她真的不愿意看见我,为什么不该是她走。 但我又清楚我什么身份,所以我还是接受了你的安排。在国外前一顿时间,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可你没有。我得到的消息是你替姜笙开公司捧她成大明星,是你们有多般配,都是你们俩,从来都没有我们。 现在你我已经离婚,你又对我关心上了,那你有没有想过姜笙是否会妒忌,成为当初的我呢?” 憋在心里多年的话被姜予安诉出,她也早已红了眼,情绪复杂地望着跟前的男人。 傅北行也早已经被她的话震惊,眼底情绪莫名,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晌,才溢出一声抱歉:“我……我并不知道 。” 姜予安轻笑了一声,双眸似蒙上一层水雾:“你当然不知道,我没说你不问,你怎么会知道。” 不由自主不受控制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能嫁给傅北行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连她自己都这样认为,哪儿还敢生出什么抱怨? 在姜家的时候姜笙便是一口一句她偷了她的人生,她抢了本该属于她的婚事,哪怕是傅老爷子开的口,也成了她姜予安的错。 所以即便是不甘和妒忌,也只能生生压抑在心里,不敢言语吐出。 她生怕心里的委屈被谁知道了就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你还有脸叫苦说委屈,这婚事本来就是你偷来的,你就是一个小偷凭什么委屈? 于是她不敢将委屈表现得明显,即便是看到他对姜笙好她也只能把酸涩都咽进肚子里,不敢多说一句。 那种感觉她至今都记得,比吃了一颗青柠檬还要酸苦,牙都快疼掉了。 她那时甚至觉得姜笙打自己的那点疼都不算什么,如果让她选,她宁愿选择姜笙多打她几次,也不想看到傅北行日日陪着姜笙买这个送那的。 可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生生看着。 现在回头想想,真是脑子有坑。 不过她也不会去怨恨从前的自己,那时她无依无靠,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傅老爷子亲口说的这门婚事。 这份执着于嫁给傅北行的爱意之中有几分是因为自己想脱离姜家那个苦海,她其实也不知道,但她清楚地明白,她想要离开姜家,在当时的处境之中,除了嫁给傅北行好像别无他法。 在当时狭隘的 意识里,她只知道前途一片漆黑,唯有他是一盏灯。 现在她敢放下傅北行,敢对那些欺负自己的人放肆,无非是因为自己有亲人撑腰,也随着年岁增长意识到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好好活下来,并不是非得嫁给谁才能逃出苦难。 所以啊,她又何必要将心里的苦还憋着。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姜予安重新看向傅北行,眼底情绪已经逐渐平静。 “现在我都说了,不光是把这些年的委屈说出口,也不是为了在你面前卖惨,我只是想对你说,既然你我的关系已经确定了,你就不要再来招惹我,省得再让另一个女孩子委屈。” 她大概也明白傅北行是真不懂。 出生就是傅家的太子爷,未婚妻也是现成的,不是她就是姜笙。 也不知道是该说他眼光高还是该说他专一,从记事起他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傅氏帮忙打理,他身边先是跟着她后来是姜笙,再没有出现过其他女人。 从来没有接触过女人之间这种争风吃醋的行为,又或者是不屑和没兴趣,总归是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不懂这种事情也正常。 就好比一个副驾驶座,他似乎觉得谁坐那里都行。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要把话给说清楚。 跟前的男人似乎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此刻高大的身影矗立不动,似乎在消化她所说的话,并没有再像先前那样以强势的姿态把她圈在私人社交范围中。 良久,傅北 行才重新垂下眼帘,认真地看着红着双眸的姑娘。 他喉结滚动,又艰难溢出一声抱歉,“我并不知道你从前……如果我知道你的委屈,我不会那样做。” 不会故意对她置之不理,不会次次自以为地打趣她逗她玩、实际上在贬低她剜她心。 更不会将她送出国…… 那时他只看到她低头事事说好的模样,以为无论什么她都能承受,又怎么知晓她其实也委屈得会在夜里肚子咬牙痛哭。 如果他知道,他断不可能那样做。 可这世间事,从来没有如果。 姜予安自然也知道自己什么处境,更知道爱哭的孩子有糖吃,而懂事能干的孩子只能得到一句——你那样坚强,就让着人一点吧。 何况,她也没有资格去哭。 她摇了摇头,“仔细说来你也没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何况,我也没有怪过你。” 委屈是她自己咬牙吞下的,而这种无形的压力来源于姜家,并不是他。 她的隐忍,她的不甘,不过是因为她当时没有一个正经的身份,因为寄人篱下,而不是因为傅北行。 他即便有错,无非是在明明喜欢姜笙的情况下还要娶她,如今反过来也一样。 思及,姜予安又退了一步,拉开和傅北行之间的距离。 “我和你该说清楚的已经说清楚了,想来你不懂的应该也明白了,你那样聪明,总不能再错一次吧。我车虽然出了问题,但有人来接,也不缺人送,即便 你放心不下蒋延钦,那我找蒋延洲总可以吧,再不济还有陈朝,他总归让人放心吧。而你,你应该去正确的人身边,那个人不是我。” 总而言之,这个送她的是人谁都行,就是不能是他傅北行。 言尽于此,姜予安也没打算再和他多聊,她给二哥发过消息让他来接自己,现在打算回自己车上等着。 回小南阁也是一场闹剧,不如自己安静待着。 她冲傅北行笑了一下,折身就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再不看身后男人一眼。 车门关上的一瞬间,傅北行长腿也跟着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想再拦住她的去路,可到底生生忍住那种烦躁的情绪,也折身朝相反的方向迈步。 她说得对,既然已经造就一桩悲剧,又怎么能一错再错。 他是要娶姜笙的,应该去姜笙的身边。 理智告诉他是这样,他也认同姜予安所说的一切,可脑海里却还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牵扯着他的神经告诉他他要去姜予安的身边。 不由自主、不受控制。 这种情绪像极了当年他被迫学各种他不喜欢的课程,被带去老爷子带去公司学习各种项目时而心生的叛逆。 他厌恶,可又不得不去妥协。 因为一旦他不听老爷子和母亲的话,他就会被关进那个漆黑的房间里面。 第一次是在那里面观看很血腥的录像; 第二次是关闭那则录像只放那片子的录音; 第三次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水滴的声音, 但他脑海子却是那些血腥画面,鲜血从尸体上滴落在地上的场景。 再之后,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 于是他学会妥协,只有他事事做到最好,才不会再有这样的惩罚。 但他依旧心生厌恶,胸腔里是无尽想反抗的情绪。 而现在,这种情绪又开始叫嚣。 他应当听姜予安的话去医院看他未来的妻子,而不是顺从那种疯狂的情绪放任自己去看姜予安。 理智与情绪斗争的同时给傅北行带来无尽的痛苦。 他头痛欲裂,再折身走了两步倏然呕吐,撑着旁边的一辆车就干呕起来,高大的身躯也刹时踉跄! 盯着她 车内,姜予安也目睹了这一场景。 在看到傅北行高大的身躯踉跄了一下时她心中一惊,顿时就担忧地朝着傅北行的方向看过去,几乎下意识想要推开车门去看看他怎么了。 但手指在碰到车门时她动作就顿住,只沉眸看着不远处,并没有过多的动作。 话她对傅北行说得很清楚,她自己又何必给人徒添烦恼。 即便是担忧心疼,现在也轮不到她。 于是她在车内坐着没动,只垂眼给蒋延洲发了消息说了一声傅北行的情况,之后便冷眼瞧着那边的动静。 不时,撑着车门的男人已经稍稍站直。 只不过那背影还是看着有些虚弱,脑袋微微拉耸看着地面,人也一动不动,如一尊雕像站在那儿矗立巍然。 好半晌,男人才挺直脊背,同时头也不回地朝着那边大步走去。 仿佛身后的人和物都被他抛去,再不会回头看一眼。 所以他自然也看不到,身后有一道担忧的目光一直在看着他。 一直到那道身影在视线内彻底消失,姜予安才将目光收回,偏头的一瞬明艳的脸上牵扯起一抹淡笑,极浅。 再低眸,笑意已经消失干净。 姜予安垂眼看着被捏在掌心的手机,外壳在不知不觉间竟然覆上一层薄汗。 她面无表情地抽了一张纸把掌心和手机上的汗擦拭干净,慢吞吞的,就这样过了很久。 久到收来蒋延洲的回复,说傅北行已经回去,让她不必担心。 担心?她 有什么好担心的。 正打算放下手机时,那边又发来一连串的文字,一条紧接着一条,可以说很符合蒋二少的那张嘴。 姜予安扫了一眼,置之不理。 无非是询问她方才和傅北行在外面发生了什么,说怎么老傅一回去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不想看。 按了按眉心,姜予安直接将与蒋延洲的对话框删除。 正要给二哥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到时,一个电话忽然拨了过来。 是温阿姨打来的。 姜予安拧眉,她本来不打算接,毕竟上次让她删帖的事情也闹得让她并不愉快。 思索片刻,还是把电话接通。 无他,只是觉得人也不该事事都做绝。 她没那么狼心狗肺因为一件事情就彻底记恨上温阿姨,只是也不会再和以前一样同她那般亲切。 电话接通,传来的是陈妈焦急的声音,待听清其中内容之后姜予安脸色当即大变。 她捏紧手机,安抚道:“您先别急,我马上过来!对了,傅北行也在,我这就和他一起过来!” - 小南阁。 一场兄弟拳脚相加的闹剧在傅北行重新迈步踏进时结束。 餐厅的大堂略有混乱,怒意冲冲的宴彬珂沉眸看着蒋延洲那几个,指着他们鼻子就骂。 “别以为和我们家安姐熟就可以在我这儿闹腾,还敢打架!都多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学的调皮鬼一样?要打出去打,搁我这儿打什么?” 于是傅北行进来入目就是这样的场景— — 西装革领的蒋延钦和他纨绔的弟弟站在一块儿,正面无表情地被宴老爷子指着鼻子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倒是两人身后一男一女脸上写尽无奈,那欲言又止的劲儿反倒像是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这会儿被骂得心虚。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傅北行踏步而入,同时目光扫到嘴角青肿的蒋延洲,以及他身侧西装有些凌乱的蒋延钦。 只一眼,心里也大概猜测这两兄弟又发生了些争执。 蒋家的事情他不便过多插手,虽不知道这次两人又因何起了矛盾,却也没开口多问,只直接对蒋延洲开口。 “伤还好?如果还好就去吃饭,不好我带你去医院。” “好好好!这点伤算个屁。” 蒋延洲见傅北行进来当即就跑到他跟前,指腹擦了一下自己唇角又恢复一派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轻轻嘶了一声跟着望向傅北行身后,“对了,圆圆呢?” 话落,几道目光也因为蒋延洲这句话同时朝傅北行看过来—— 姜予安是跟着他一起出去的,怎么这会儿只见他一个人回来却不见她。 傅北行掀眸与其中最为强烈的目光对上,淡漠地扫了一眼便挪开,“不清楚。” 随后,长腿直接迈开擦过人群就朝着小南阁里面的雅间进去,也不管他们是什么想法。 蒋延洲见状连忙跟上,“你没事吧!人跟着你一起出去你能不清楚?” 嘴里一边臭骂,同时摸出自己 的手机,“算了,你不说我自己问好了,反正我也有圆圆的微信。哟,圆圆还和我发了消息呀,刚刚居然没听到她的特别提示音,我这就给她回复过去!” 嗓音可谓是透着十足的炫耀。 他眉开眼笑,剩余三人脸色却不是很好。 尤其是蒋延钦,他脸上看着虽然没有蒋延洲那么狼狈,但那副平光镜已经被他的好弟弟砸得稀碎,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戾气,露出的那双桃花眸也让人看着阴寒。 “哥,咱们这会儿是……” 陈朝看着蒋延钦试探问。 他只觉得今天被喊出来吃饭是个错误,早知道他就不答应蒋延钦借用姜予安这次请客了,竟然生出这般闹剧。 哦不,他就不应该把姜予安要请他吃饭的事情说出来,他还能一个人出来白吃白喝! 现在好了,简直是弄巧成拙。 他虽然是个哥控,但他也很害怕他这位表哥的好吧! 好在蒋延钦并没有什么反应,弯身捡起那只已经碎了的平光镜收起后,便迈步朝着小南阁外面走去。 陈朝也连忙带着他的徒弟一起跟上,“哥,我不知道傅总和表弟今天也来这里,我要是知道……” “今天是我让你过来的,闹成这样也和你无关。” 蒋延钦温声开口,如果不是那张阴沉的脸,都要让人以为他又恢复平日温润的模样。 陈朝不敢应声,却又听到前面的人道,“把圆圆的联系方式发我一下。” 还没等陈朝说好, 蒋延钦又改了口。 “算了,你推给我她未必会通过,等到时我自己找到她,你不必管了。” 过犹不及,他明显感觉到今天姜予安的拘谨,再因为蒋延洲激一下就去冒昧加她,恐怕得她厌恶。 还是不急。 三人正站在这里说话的时候,一道倩影正急匆匆地从他们身侧擦肩过去。 刚刚还在一桌坐着吃饭的人,这会儿倒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陈朝张了张嘴,却连姜予安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讪讪:“跑这么快啊……” 蒋延钦面上无波无澜,只直直盯着那道倩影:“她打算这两天离开江城,找人盯着,去哪个城市及时发给我。” 温阿姨昏迷 小南阁。 接到陈妈消息后姜予安便火速从车内下来,不顾路上撞到谁,急急就去按照蒋延洲给的雅间去找傅北行。 平时走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让她三分钟跑到,也顾不上教养礼仪,直接推门而入! 雅间内两人闻声看过来,只见姜予安扶着门气喘吁吁。 “傅北行……” 她跑得太快,这会儿忽然停下来话都说不清楚,半天才只溢出他的名字。 男人漆黑的双眸只淡漠地扫过来,见是她也没什么反应,继续端着桌前的茶水抿了一口。 那是那神情……几乎就差开口让她滚了。 反倒是蒋延洲殷勤地过来扶她,“怎么了圆圆,什么事儿那么急?” 姜予安上气不接下气,腿软得发酸,在蒋延洲那只手伸过来时就大力扶住,缓和着疼痛的呼吸。 太久没跑那么快,仿佛又经历一次学校八百米体测,她一时间没适应过来,连吸一口气肺部都疼得厉害。 “如果说不出来,就赶紧滚。” 傅北行不知道什么时候侧目,眸光落在两人落在一起的手上,顿时暗沉。 蒋延洲对他态度十分不满:“我说老傅,你没看到圆圆都这样了吗?你不倒杯水来让她歇歇就算了,说话什么语气?” 什么语气。 他该用什么语气? 不是她自己说的么,他们离婚,此后再无关系,她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傅北行黑眸沉沉,连带蒋延洲一起也觉得十分碍眼:“你如果不想待,也可以 和她一起滚。” 蒋延洲当即就要发作,但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姜予安给拦下。 她拽住他的衣袖,给了一个眼神,制止他的动作。 好在蒋延洲也听话,让他不说话就不说,只抬着胳膊给姜予安一个支撑点,连距离都把控得很好。 姜予安到底没有一直撑着他,差不多腿没有那么酸的时候撤了手,抬眼看向傅北行。 “我不多留,是陈妈打电话过来说温阿姨今天去医院体检结果晕倒了,打你电话打不通所以才打给了我,我这才过来找你的。你这会儿如果没有更要紧的事情,就赶紧去医院吧,晚饭的话我给你拿一些后厨的面点,你如果介意去医院那边让蒋延洲买来准备也行。” 话落,却见傅北行没什么反应,她倒是有些急了,“傅北行,陈妈在电话里没说具体什么情况,我只听得到她很着急,你赶紧过去吧。” 傅家如今也没什么人,只有傅北行这一个独子,温凤娇是从帝都那边的家族嫁过来的,即便她还有亲人这会儿也没法赶过来,只能傅北行过去。 可男人依旧不紧不慢,气定神闲地从餐桌上下来,慢慢踱步过来。 “你倒是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母亲呢。” 三两步走到姜予安跟前,傅北行脚步停了一下,幽深的目光挟杂浓稠的嘲讽,“你不是说你我要各不相干么,现在又来做什么?装好心人?” “老傅,你吃错药了?”蒋延 洲都听不下去,忍不住开口。 姜予安抿唇,疲倦地闭了闭眼。 她着实没想到傅北行会在这个时候提这个,亏她浪费那么多口舌! 在蒋延洲还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姜予安上前了一步,挡在他前面仰头望着傅北行。 “傅北行,你能不能先放下你幼稚的逻辑,现在是温阿姨昏迷住院,咱们先谈正事好吗?你先去医院看看人怎么样了,如果你觉得我先前说的不对,你觉得我不该把这二十多年的情谊是放弃就放弃,那也等我们从医院回来再争论好吗?” 傅北行垂眼睨她。 大抵是因为方才跑来的缘故,她唇干得厉害,这会儿说话也是虚弱疲倦,没有半分骂他有病的傲气。 小废物。 姜予安半天没等到他回应,正要再开口的时候手腕忽然被人拽住,随后人已经被拉着往外拖走,只听到他对蒋延洲吩咐:“车我开走了,你先在这儿吃着,晚点自己叫个车回去。” 蒋延洲愣在原地。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嘴里爆了一句粗:“我他妈就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被拽走的姜予安腿还发酸,几乎是被傅北行带着往前走,像极了跑八百米最后一百米时被人牵着往前。 她实在是受不了,“傅北行,你能不能慢一点,或者你把我松开好不好?你这样拉着我,我很难受。” 话落,手上的力道直接松开。 姜予安双腿发软,直接就往前栽下去。 不过 在跌下去的那一瞬,又被腰上拦住的一道大力给拉了起来。 她站直,就对上傅北行那双漆黑的双眸。 “不是你催得紧,让我赶紧去医院看看,现在又喊我慢一点,姜予安你要求要不要那么多?”傅北行说着已经虚虚松了手臂,待她站稳后将漠然收回。 姜予安低头看了时间,有些纠结:“要不你和蒋延洲去吧,我就不去了。” 于情于理她其实该去看看,怎么说温阿姨也算是她的长辈,哪怕她现在和傅北行已经离婚,可这么多年的情分也没法彻底割断,而且方才陈妈还是给她打的电话,不去看望一下的话好像说不过去。 但二哥一会儿就到…… 她有些不敢看傅北行的眼睛,“你赶紧过去,我明天上午过去看望温阿姨,这个时间探望不太吉利……” 她拿礼仪来说事,一般走亲寻友探望病人的确都是在上午。 傅北行冷笑了一声,“可姜予安,不是你等我们从医院回来再争论争论我的逻辑吗?” 姜予安一时失语。 也不等她说什么,人已经再一次被拖走,只不过这一次不是被拽手腕,而是被拎着后衣领拖着走的。 她怀疑要是自己再轻一点,都能被傅北行当东西直接拎起来了。 好在出了小南阁后他也没有再像方才那般粗鲁,只是推着她往前走,顾及到她腿短,傅北行还不紧不慢地迈步。 姜予安被推着走不觉得慢,身后跟上来的蒋延洲看 不下去了,“老傅你就不能正常点,你这样得墨迹到什么时候?别到了医院温阿姨都出院了。” “那不是更好?” 傅北行还真不急,拉开车后座的门之后先把姜予安给塞进去,再把车钥匙扔给蒋延洲,意思很明显。 被迫按上车的姜予安小声道:“出院的确更好,但现在情况显然不合理,该快还是快一点吧……” 傅北行凉凉扫她,冷嗤:“我又不是医生,赶过去能抢救她性命不成?” 失控 姜予安干脆闭嘴。 她回头想想,傅北行能一起去医院已经算好。 毕竟他与温阿姨的关系并不算好,原因无非是早年他被管得过于严格。 要学的东西很多,还非得样样都是第一,否则就得接受家规惩罚。 姜予安不清楚傅爷爷和温凤娇管教孩子的具体方案,只知晓每回在傅北行做错事或者没达到他们期望时,她就会被送回姜家,也好几天见不到他。 这种教育行为站在傅家的角度姜予安能够理解——老爷子一生只得一子,在傅北行年幼时去世,傅家日渐式微,青年丧妻中年丧子的傅老也只能把责任寄托到傅北行肩上。 对他严格也是为了傅氏后续的发展,不至于富不过三代,到了傅北行这一辈家族企业彻底消失于江城。 但站在一个孩童的角度,姜予安仍觉得这样的童年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修补。 她其实有些记不清傅北行是怎么撑过来的,只知道幼年时他大多数时间都很沉默,不过也从来不反抗傅爷爷他们的吩咐,顺从听话地接受安排,或顺其自然地拿到第一,或者沉默对自己更加严厉。 但随着年岁增长,他也越发不服管教,与温阿姨关系一度水火不容。 尤其是在姜笙回来的头两年,几乎是听不进温阿姨的一句话。 如果今天这件事发生在早几年,恐怕今天听到的话是他要咒温阿姨死,而不是在这里虽然慢悠悠但还愿意去医院。 大 抵是因为傅爷爷去世,他身边也只剩下温阿姨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那些棱角也随这世间最无情的事情磨平。 生离死别,人类最为无奈又无力的事情。 所以啊,她不会再浪费时间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她会将精力和心思都花在关心她的亲人身上。 等过两天,她大概就能陪在爸妈身边了。 在车上给二哥发了消息解释自己去医院的事情后,姜予安便在幻想等她容城后的生活。 她会把赋予工作室定在容城,平日里写写画画,空闲时就陪陪父母哥哥们,让他们尝尝自己的手艺。 对了,回去还得给他们带些礼物,差点都给忘记,等一会儿二哥到了得和他商量一下。 还有二哥的生日…… 正出神想着这些事时,殊不知她每一帧表情都落在身侧傅北行的眼中。 和那个男人聊完,她就那么高兴? 呵……难怪,她要这么急着要和他撇清关系,哪里是因为觉得姜笙介意,分明是怕她男友误会! “姜予安,我妈还在医院昏迷没醒,你就那么高兴?” 车子抵达医院的时候,傅北行忽然凉声开口,将她思绪给打断。 姜予安回神,对上男人愠怒漆黑的双眸时愣了一下,当即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在想事情,没控制住……” 傅北行冷嗤,直接推门下车,懒得搭理她。 姜予安有些愧疚,只能讪讪跟上。 也是怪她着实不该,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因为想到回 家的事情扯出笑,实在是在别人心窝子上戳刀子。 她下车,就见傅北行迈步朝着住院部方向走,因为病房号陈妈是发在她手机上,见状也顾不上还在停车的蒋延洲,只能小跑着先去追上傅北行。 好在男人只是仗着腿长的优势,他走路实际不快,不疾不徐的很容易让姜予安追上,以正常速度跟在他旁边。 “傅北行,刚刚对不起啊,我并不是有意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姜予安陪他走了几步,侧目见他依旧冷着一张脸,思索下再次道歉。 这会儿正是晚饭的时间,住院部楼下来来往往有不少的人,手中拎着保温桶或者衣物之类,面上看着忧心忡忡。 生老病死,总归是让人无奈的。 她收回视线,抿唇望了傅北行一眼。 “傅北行,我不知道你现在和温阿姨之间还有没有隔阂,但她岁数也大了,你也不要太把从前的事情一直闷在心上,她有时候也是为了你好……” 话还没说完,跟前的人忽然停住脚步,沉下眼眸冷冷地看着她。 “姜予安,你是不是很喜欢当人心灵导师?上次在老宅劝我妈,这次又开口劝我,在小南阁的教育不够,现在再来!你是觉得自己是个感情大师,专门劝解我这种心理阴暗与家庭不和睦的人?” 肃厉的话从傅北行喉间溢出,透着森冷,也让姜予安愣在原地。 她见过傅北行不理自己的模样,也在清溪别墅承受过 他的怒气,更见过不少他阴阳怪气自己时的模样,独独没见过他此刻这般态度。 像是……恨不得要掐死她。 她呆滞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地开口反驳:“我……我没有想要说教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和温阿姨……” “我和她傅夫人关系怎样,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傅北行冷厉地打断她,眼眸中透着浓稠的嘲讽,“姜予安,你别忘了你和我已经离婚,从前你还能算个傅家人说教我两句,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是你自己说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噙着嘲讽和怒意的话刺得姜予安心脏一疼。 她抿唇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不自觉地蜷缩起。 好半晌,脸上才牵扯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 “对不起,是我多管闲事了,病房号是住院部一栋十二层49号单人病房,我就不和你一起过去了。至于你想和我聊的事情,我想现在也没有再争论的必要。” 她抬眸看了傅北行一眼,漆黑的眸中无波无澜。 也只看一眼,随后转身离开,背影干净利落。 蒋延洲停好车赶来时就看到姜予安转身的场景,当即困惑:“圆圆怎么走了?” 姜予安没应,却是傅北行接了话。 “她要走便走,关你什么事?” 声音不小,也尽数落在姜予安耳里。 是呀,关她什么事儿,真当自己是感情和解大师了? 不带半分停留,姜予安快步离去。 才出医院,抬眼就 看到商榷那辆迈巴赫。 在路上她给商榷发了消息,他也就没有去小南阁,而是调头来了医院这边。 姜予安一看到他,本来没觉得被傅北行凶很委屈,可在看到商榷那一刻就红了眼。 她扑到商榷怀里,声音哽咽。 “二哥,我想回家,我们明天就回去好不好?” 离经叛道,不服管教 “怎么了圆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傅北行那小子?二哥帮你去揍他,好不好?” 商榷哪儿见过她这样,即便上次因为他不愿意回家的事儿也没见人委屈成这样,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只能任由姑娘鼻涕眼泪都抹在他价值不菲的西装上,小心翼翼地拍着她后背。 “不哭了好不好,圆圆要是想回家今晚都可以回,现在二哥就陪你回去,咱不受这委屈,你告诉二哥谁欺负你了,二哥这就给你找回场子!” 姜予安还没缓过劲儿来,只哭着摇头,哽咽得话都说不清:“不是谁……是我自己……” 是她自己多管闲事,和傅北行没多少关系。 她想起上次在傅家老宅,原本与傅北行相处得也还算好,但在她和温阿姨说完一番话后他忽然就变了脸色,撕了她包扎好的纱布又把她挑选的领带给扔进垃圾桶。 她当时还纳闷,现在回想……原来也不是没有原因。 也怪她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真当他是脑子不太好喜怒无常。 现在想想,不过是厌恶她这样自以为是的说教罢了。 他那样的性格,在能力初显时就开始反抗傅爷爷,后面更是不服管教,又怎么会好脾气地听她这外人的说教。 当真是三年时间太久,回来后被他装出来的矜贵淡漠给骗到,险些忘了他骨子是什么样的人。 离经叛道,不服管教。 她在商榷怀里被他耐性 哄了很久,情绪虽然稍稍缓和,但从那时不时抽噎一下的肩骨也能看出心里还憋着委屈。 商榷拧眉看了一眼红着双眼的姜予安,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抬起手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无奈:“还没哭够?你瞅瞅你这鼻涕眼泪全都抹我衣服上了,脏死了。也得亏没化妆,否则眼妆花了哭成鬼一样你亲哥都认不出你!” “那不行,你必须得认出我。” 姜予安擦了一下脸上泪痕,委屈巴巴地望着商榷。 目光也在从他怀里退出来时看清他衣襟的痕迹,顿时没忍住笑了一声,哑着嗓子嫌弃地看着商榷,“怎么脏成这样。” 商榷没好气,“你还有脸嫌弃你哥,不是你弄的?哭得鼻涕泡都能出来,出去别说我是你哥。” “那不行,咱们是做过亲子鉴定的亲兄妹,大哥还说我户口已经迁回去了,你可甩不掉我。” 被商榷三言两语地打趣,姜予安心里那股气劲儿也消散干净,这会儿听到他的话,一把挽住他的胳膊。 商榷也没推开她,看着亲昵起来的姑娘无奈:“心情好点了?” 姜予安也知道商榷是在逗她开心,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二哥,让你担心了。” 商榷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我可不担心你,我嫌你还差不多,哭得又丑又脏。说吧,是不是那个混小子又欺负你了?” 姜予安摇头,她不想商榷多问, 拉着他撒娇道:“好饿好饿,二哥快带我去吃东西,我要饿死了!” 商榷自然依她,看她不想说也不多问,带着人上了车。 拉扯之间,两人谁也没发现医院内不远处两道目光直直落在他们身上。 “走吧。” 见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消失在视线内,傅北行也收回目光转身,脸色阴沉。 蒋延洲侧目看了他一眼,带着许久复杂:“老傅,你到底和圆圆说了什么?她……” “不重要了。” “什么?” 蒋延洲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只听到这么一句莫名的话,“什么不重要,你都把圆圆弄哭了,她哭成那样还不重要,合着人家有人哄你就道歉都不说一声是吧!” 蒋延洲真是想不明白,明明上车之前这两人还相处得好好的,他就停个车的功夫,他家圆圆就被老傅这小子欺负哭了。 算什么男人! 谴责的话落,带前走在前面的傅北行忽然停住脚步,低声喃喃,“你上次说,女人因为男人哭是因为在意,对吗?” “啥?” 声音略小,蒋延洲没听清。 傅北行没有再重复一遍的意思,恢复一贯淡漠矜贵,“没什么。” 也不等蒋延洲再开口,他迈步的同时打断他,“以后有关姜予安的事情,不要再和我提及,她和我没关系,和你更没有多少关系。” “我……” “是她自己说要我与她保持距离,正好她如今也有了男友,我这个前夫也不适合再多出现,不是 么?” 傅北行噙着几分嘲讽说道,微凉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蒋延洲。 蒋延洲瞠目结舌。 好家伙,这说得那么好听,是谁拉着他一次又一次往小南阁跑的? 还有这话上次他当着肖楚的面就说过,然后呢?刚说完自己往眼巴巴地往前妻跟前凑,离了婚还和人来了一个医院热搜,现在把人弄哭了又来一句保持距离,这又合适了? 似乎看出蒋延洲在想什么,傅北行又一次停下脚步。 “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问题。” 蒋延洲摇头,竖起大拇指狠狠地傅北行点了一个赞。 “就是你忽然变得那么正常我有点不习惯,看来你最近去看心理医生很有效果,不错!药别停!” 傅北行眯了眯眼,“我怎么觉得,你在拐着弯骂我?” 蒋延洲微笑,“我哪儿敢。” 傅北行冷眼睨他,却被蒋延洲推着往前走,“走吧,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去看看阿姨什么情况也好早点去吃东西不是,别搁这儿耽搁了。” 傅北行到底没再说什么,皱眉挥开他的手。 住院部的人来来往往,有人抱着婴儿用品眉眼带笑,也有满脸哀愁哭红了眼。 傅北行与蒋延洲踏步进入电梯,入目便是一个年轻的姑娘站在角落擦着眼泪,长发遮掩她的面庞,只能看到她因为哽咽的肩膀。 莫名,他忽然想起姜予安回国他提出离婚的那晚,她也是差不多哭成这样。 即便现在知晓她那时 是装出来的,可还是与今天她在医院门口抽噎的模样重叠。 是他把她惹哭了。 的确,他该好好地道个歉。 等明天去小南阁,他再与她说清楚。 但此时,在医院哭着被商榷接走的姜予安正在购买离开江城的飞机票。 择日不如撞日,在回碧水湾的路上她便和商榷商量好了,同时也把要带宴彬珂去容城住几天的事情和商榷说了。 至于购票的活儿,则是交给了商淮。 很快,时间便确定下来,次日下午四点的机票。 厚颜无耻! 医院。 傅北行和蒋延洲抵达病房的时候,温凤娇正悠悠转醒,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被陈妈哄着吃点东西,满脸疲倦。 一把岁数的人了,这会儿却跟个小孩似的,浑身都写满不情愿,紧抿着嘴不肯碰一点食物。 陈妈倒是耐心,勺子在手上拿着都不带抖一下:“哎呦我的夫人呐,你多少吃一点吧,医生都说了你得补充营养,这样饿着可不行!” 温凤娇拧着眉别开脑袋:“我这刚醒不想吃呢,您坐会儿吧,不用管我的。” 她才醒过来头还是晕着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再一想到晕倒前发生的事情,那是真一点胃口都没有,甚至还憋起一肚子火。 陈妈只一心为温凤娇的身子着想。 她家夫人出来做体检本来就是空腹,被姜家那位大明星气晕了昏迷到现在,再不吃点东西那怎么行。 正打算再哄人吃一点的时候,被身后传来的嗓音给打断。 “她不愿意吃就别喂,何必哄着像是强迫她,陈妈您为她身子骨好,她可不情愿。” 傅北行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进了病房,直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陈妈切好带过来的果盒精挑细选地拿了一块。 温凤娇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闭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时没缓过劲儿来。 这母子俩关系向来如此,陈妈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不赞成地看了傅北行一眼,想着怎么斟酌语言劝劝他。 还好跟过来的 蒋延洲擅长缓和气氛,当即骂上傅北行:“老傅你会不会说话,难怪你不招人疼,就因为你长了一张嘴你知道吗?” 他骂完傅北行,这才看向温凤娇。 “温阿姨,您这身子怎么了,一直见您挺健朗的,怎么今儿在医院晕倒了?您看我和老傅一得知消息就赶过来,空手过来没带什么东西,您别见怪!” 温凤娇这会儿也稍稍缓过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瞪了傅北行一眼:“他知道消息就赶过来?怕是过来看我有没有被他的心肝儿给气死吧!” 想到姜笙温凤娇就来气,语气也彻底不善,全然忘了老爷子离世后她自己说要对傅北行宽和一些的话,此刻只剩下长辈的刻薄和尖锐,横着眼刺向傅北行。 “我告诉你傅北行,只要我没死你就别想让姜笙进傅家的门!你想娶她,那你就在婚礼上替我收尸吧!” “呸呸呸,夫人这话可说不得。” 陈妈岁数大了有些迷信,听不得这种咒自己死的话。 但温凤娇这时候情绪也上了头,指着傅北行的鼻子就骂:“怎么说不得?我生出他这个逆子就折几年寿,再看到他娶姜笙那种女人,还不如让我直接死了,省得活在这世上看他就来气,早点死了还好和老爷子交差!这要是再多活两年,真等他娶了姜笙我死了还没法下去和老爷子交代!” “这话可说不得啊夫人!”陈妈一个劲儿地哎呦,又转头看傅 北行,哄他说两句好话,“少爷您也劝劝夫人,她……” 可不等陈妈把话说完,就被温凤娇厉声打断。 他也并非沉眸厉色,反而很平静地看向温凤娇,不紧不慢地开口。 “从小到大我想做什么你们都不满意,我喜欢的东西被你贬低得一文不值,只能被迫接受你们的安排。当然,这些我也的都认了。但我想不通,为什么我的婚姻都要接受你们的安排,我连娶谁的自由都没有么?” “妈,我要娶的人未来是和我共度一生,而不是和你,为什么连我的婚姻您都得管束呢?这事事,就非得如您的意吗?你总说是为我好,你真的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话落,病房里顿时沉寂。 片刻后,温凤娇忽然冷笑,抄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就朝着傅北行砸过去。 玻璃碎了一地,尖锐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合着我为了你好还是错了?也是难得,你为了这么一个女人,竟然能和我说这么多。她一和你诉委屈你就来医院和我谈判,她安得什么心你是瞎了眼才看不透吗?傅北行,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一个大怨种!” 傅北行闻言皱眉,“近两天笙笙并没有和我联系,她并没有和我诉委屈,您又在生气什么?” 两人对峙,陈妈却是反应过来,合着夫人是误会少爷是接到姜笙的电话才来医院的。 她连忙开口解释:“哎呦夫人您错怪少爷了,是我给少爷打的电话 ,少爷才赶来医院看您什么情况的,人和蒋二少晚饭都没吃呢。您晕倒前说不要告诉少爷,可从早上到这会儿都没醒,我怕您出什么事儿就给少爷打了电话。” 她匆忙为傅北行辩解,至于起先没有拨通傅北行的电话随后找到姜予安的事情却是没说。 傅北行自然也注意到这细节,抿了抿唇到底是没有开口辩驳。 蒋延洲也没多话。 别人家的家事,插嘴也有些不礼貌,更何况他家圆圆都和老傅离了婚,和傅家没什么关系,不说更好。 但他不介意踩姜笙一脚,当即开口:“所以温阿姨晕倒是今天在医院见到姜笙吗,您这是被气到了吧,那女的做什么了?” 傅北行闻言一记冷眼朝着蒋延洲扫过来,后者却无故地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这问题可算是问到温凤娇心坎儿里去了! “可不是被那女的给气得!” 温凤娇想到今天撞见姜笙的场景就翻了一个白眼。 她定期体检,没想到这次正好撞上姜笙出院,原本她也没认出这位人气大明星,可人偏偏带着她那小家子气的母亲林雪往她跟前撞,开口还一口一句亲家。 这傅北行都和姜予安离了婚,哪儿来的亲家呢? 于是她便和林雪吵上了,谁知道这母女俩一个比一个脸皮厚。 一个管自己喊亲家,另一个差点管她喊妈了,还说总要改口的,让她提前习惯习惯。 笑话! 婚都没接,这就改口喊她妈了。 且不提这桩婚事她根本不会同意,即便真退了一步如傅北行的意让她过了门,也没见过还没订婚就追着婆婆喊妈·的人! 厚颜无耻! 各退一步 只可惜温凤娇和陈妈还做不到那种无耻的地步,只能硬生生憋着这一股气! 她身子骨这两年的确不好,低血糖以及生了孩子之后带出来的毛病,被这么一气自然是怒火攻心直接就晕倒过去。 意识消失之前,她记得姜笙那对母子惊慌失措地跑了,像是生怕被她讹到一般! 这种人家,怎么能嫁入傅家? 也就是当初姜家老爷子和傅老爷子有些交情,否则她是连认识都不想认识这种人家。 他们姜家如今能被傅家带着一起做生意,也得亏是误养了一个好姑娘姜予安,要是没有这段误会,订婚的人一直是姜笙,她肯定傅老爷子宁愿花钱买平这桩恩情也不愿意让她儿子娶这女人! 可谁知道她这眼瞎的儿子竟然自己瞧上了这种女人,真是孽缘! 温凤娇声情并茂地将早上发生的事情还原了一遍,虽然是冲着蒋延洲,可激烈的言辞明显是要说给傅北行听的。 “小蒋你在这里可得评评理,先不提姜笙对咱们安安做的那些事,就单单说今天的事情,我不让他娶这样的一个女人,难道还是我这个当妈·的做错了?” 蒋延洲狠狠地点头,“阿姨你自然是没错的,您是为了老傅好,这样的女人自然是娶不得的,娶回来定然是闹得家宅难安!这婚姻大事,得慎重考虑啊!” 两人一唱一和,话里的意思也是明显,可却换来一声冷笑。 “这出双簧你们说够了吗 ?如果说够了,那现在由我来说。” 傅北行从椅子上起身,眉眼淡漠地扫过,辨不明他眼底的情绪。 “我知晓你们都不喜欢姜笙,诚然她身上的确有很多缺点不得人欢喜,但这世上也没有绝对完美的人吧,我不也是你们嘴里不得人疼的吗?既如此,我与她两个的不讨喜的人在一起不是更好么?也省得祸害他人。” 他话落,又给温凤娇添了一把怒火:“傅北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回是连蒋延洲都觉得救不了他,“老傅,姜笙那不是不讨喜的问题,她是在犯罪!” 如果仅仅是因为私人品德问题也就罢了,一个小家子气的作精大小姐傅家养着就养着,反正傅家在江城也不需要哄着谁,任凭姜笙狐假虎威也无妨。 可她是目中无法,在年纪尚小的时候就动手害人,上次晚宴竟然还直接举刀伤人。 这种女人,怎么能娶回来? 即便是真的因为躁郁症无法控制情绪,傅家也绝对不能容忍一个随时会伤人的女人当傅家主母,简直是一个定时炸弹。 可偏偏有人执迷不悟。 “如果她真的犯法,我会亲手把她送进去,如上次一样。但无论如何,只要不触及我的底限,我仍然会娶她。” “你的底限?你的底线就是娶一个法制咖的大明星回傅家吗?” 温凤娇气得差点又晕倒过去,只可惜手边没有东西再砸过去,只能恶狠狠地瞪他,“傅北 行,你这样让我死后怎么和你父亲、和你爷爷交代!” “我自己的选择,何须你去交代?” 傅北行语气平静地反问。 他直了直身,认真地看着逐渐苍老的母亲,“您这大半辈子都是在为我而操劳,您该为自己好好活着了,别一直抓着我不放,可以吗?您觉得我娶姜笙会闹得家宅难安,我会做出合理安排,不会让您和她相见。您不愿意承认,我承认即可。” “你!” “母亲,我看您这会儿身体也恢复得挺好,想来身子也没什么大碍,我和蒋延洲还没吃晚饭,就不在这里多陪您了。” 傅北行也不想再听她多唠叨,淡漠地打断温凤娇的话后扫了蒋延洲一眼,随后直接转身。 蒋延洲也是无奈,只能匆匆和温凤娇点头示意连忙跟上。 “傅北行,你敢走!” 温凤娇在病床上气极,可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高大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病房内。 她顿时按住了发疼的额头,“这讨债鬼,我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眼瞎的东西!” 陈妈在一旁可是心疼,“夫人您也别怕多想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要不您就和少爷说的那样,放一放他吧。等他真受不了那女人,自然而然会和姜家分开的,他这会儿是没撞到南墙还不死心呢!” 温凤娇脸色铁青,“我放一放,我要怎么放?我两个孩子被那些人抢走一个,身边也就他这么一个,我不盯着他难道要眼睁睁看 着他走错路吗!” 约莫是想起伤心事,温凤娇红了眼抹起眼泪。 陈妈看着也是一阵心疼,曾经在商场上跟着傅家老爷子运筹帷幄的女强人,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失态。 岁月不饶人,这世间之事,向来是不遂人意的。 “要不,夫人您先退一步?您看这样怎么样,让少爷和姜家那女人处一段时间,但是不让他们领证。” 这年头闪婚闪离的可不少,无非是因为看对了眼可日子过不到一块儿去,家庭各种琐碎的事情,两个凑近的人住在一起各种毛病都出来,这婚姻哪儿是那么简单的。 他们家少爷这些年虽然一直说要娶姜笙,可心里也有一杆称,至少和姜予安结婚的这三年,从来没有和姜笙有任何过分的动作。 这两个人都没正式在一起过,又怎么知道磨不磨合。 但不管怎么看,他傅家养的孩子还是正派的,从这三年以及上次亲手把姜笙送进拘留所的行为就可以看出。 真把姜笙搁在傅北行身边住着,受不受得住还是个问题呢。 狐狸装得再好,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这从骨子里坏到根儿的人,嫁个人还能变好不成? 温凤娇细细听了陈妈分析,认真思索了一下。 良久,幅度微不可闻地点了一下头,“改天我和那臭小子说一下,先给他画个饼,定个两三年再让他们领证。他要是在这两三年真的能忍受姜笙,咱也就认了。” 陈妈欣慰一笑:“ 夫人您能想通就好。” 温凤娇叹气:“我能不想通一点吗,否则人都要被气给憋死!” 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她儿子做出决定的事情,她也没办法更改。 还不如,放一放手。 退一步,说不定还有转机。 姜予安,她的爱?可笑至极! 从病房里出来,傅北行脸色便阴沉得令人不敢直视。 他心口憋着一股郁气,咽不下吐不出。 这种情绪如他年幼时每一次被责罚,每一次被逼迫着做那些他不想做的事情时一模一样。 可若不屈服,又是被关进那漆黑的地方一夜,让他无力却又无处可逃。 那种被束缚的窒息感在他母亲每开口一次便收紧一分,与记忆里的漆黑一片逐渐重叠,他怕再在病房里待下去,骨子里不可控的叛逆再一次卷土重来。 故此他脚步又快又疾,便是要快些逃离身后的地方,离里面的人远远的。 “我说老傅你走那么快干嘛,你真饿急了赶着去吃饭啊?” 蒋延洲从病房里赶出来,还没缓口气前面的人就和自己拉开一段距离,只能被迫快步追上。 傅北行对于他的玩笑话充耳未闻,依旧冷脸。 两人立于电梯前,蒋延洲也在这时找到机会与他好好说话,“老傅,你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你应该知道阿姨说的是对的,你何必……” “蒋延洲。” 傅北行出声打断他。 电梯正好在他们这层停下,他迈步进入,并没有急着对蒋延洲说什么。 这个时间点已经错开病人家属送饭的时间,电梯里并没有人。 傅北行迈步进入,言语也再一次吐出:“你知道医院附近,哪家甜品店做出来的味道比较好么?” 话落,蒋延洲才动了动唇角的嘴忽然闭住。 他在迈步进入电梯的这短 短三十秒的时间里,脑子想过许多怎么劝说傅北行的说辞,也想过老傅一会儿会说什么他该怎么样回怼回去。 但独独没有想过他会开口说这样一句。 这附近有什么味道比较好的甜品店? 半晌,蒋延洲才硬生生憋出一句话:“老子都几年没回江城了,你问我?” 电梯停在一楼。 傅北行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迈步出去:“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爷爷和温女士要求做各种我不喜欢的事情,那种情绪大概和你得知蒋延钦向蒋家妥协回去当他的蒋家大公子差不多,无力又恶心。你不知道,在所有人都自以为是觉得他们所作所为是在对我好时,只有姜笙站在我这边。” 只有她,记得他的生日,在他刚从那黑暗的屋子里出来时给他送一块蛋糕,连姜予安都不记得,她才刚回到姜家却记得。 也只有她,在后来每一次他与老爷子和温女士反抗时会为他说话,而不是像他们这些所谓的亲友口中,老爷子和温女士是为他好。 为他好,多可笑的一个词。 时至今日,他已经有些不记得那块蛋糕的味道,但却永远记得,他从那间漆黑的屋子里出来时所尝到的甜。 他吃过很多苦,只有那块蛋糕给过他甜头。 他不想弄丢。 蒋延洲听完他的话沉默了很久,直到医院外的冷风吹拂过他们面庞,他才重新看向傅北行,目光复杂。 “你、你就因为姜笙曾经站在 你这边,所以你就要娶她?” “只有她一人可怜我,还不够么?” 傅北行站定,回头认真地看着蒋延洲。 蒋延洲也收敛平日一贯的吊儿郎当,语气严肃:“你自己也知道那是可怜,而不是她爱你,你就因为这一点要娶她,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装出来对你的可怜呢?” 姜笙那样的女人,年少时就对圆圆动手伤她,又怎么会大发善心去可怜他傅北行呢? 一想到这种情况蒋延洲更站不住了,急忙道:“老傅,你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而娶她!我早该看出来的,你要是喜欢你会这么多年守着她不碰?是你不行还是不想?你连碰都不想碰她,你觉得这样的婚姻能维持下去吗?你醒醒吧!她带着目的性接近你,这是算计,你栽进坑里还不出来,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相对比起蒋延洲的激动,傅北行就显得平静很多。 他摇了摇头,“我不缺心眼,我缺爱。” 蒋延洲目瞪口呆。 傅北行却一本正经,“即便她算计我又如何,如果这算计中能让我在黑暗中看到一点光亮,我愿意做那只不顾死活的飞蛾。或许你说得对,我不爱她,我想娶她仅仅是因为一个不甘的念想,以及在反抗我身上的枷锁。而她也不爱我,爱的只是我的钱,恰好,我这人除了钱一无是处。” 蒋延洲张了张嘴,一肚子想反驳的话却什么都说不出。 但他想起那个从小就跟在傅 北行身后的小胖丫,追随他那么多年,难道就因为已经悉数平常,所以就要被傅北行视而不见么? 蒋延洲到底忍不住:“傅北行,你说你缺爱,难道圆圆不够爱你吗?她从小就跟在你身后,谁都看得出来她喜欢你,明晃晃的爱意你视而不见,非得去抠姜笙那点工业糖精吗?” 一个诚挚热烈的欢喜他不要,非得去接受那精心算计虚伪,他是脑子有坑吧! “姜予安,她爱我?” 傅北行闻言冷笑,原本平静的眸忽然沉下去,周身戾气再掀。 “她哪里是爱我,不过是幼年时长辈的打趣,她理所应当的把她自己当做我妻子的角色;再后来,也不过是想逃离姜家寄人篱下的处境,便眼巴巴地哄着我爷爷要嫁给我!姜笙对我的爱是算计,她难道就不是?” 爱他,所有人都看得出喜欢他…… 呵,可笑至极! 如果真的喜欢怎么会在姜笙回来之后便不再同他走近,连一个正眼都不给他,除了在老爷子跟前笑,她何时给过他一个笑脸? 如果真的喜欢,又怎么会在他要送她出国时无动于衷,安安静静地就接受所有安排?且这三年,她一个电话都不曾打回来,她记得温女士生日、会给小南阁那老厨子打电话,却独独忽视他,这就是她的喜欢? 如果真的喜欢,又怎么会如此坦然地离婚,转头就找到下一个男友? 姜笙对他的爱是工业糖精,她姜予安却 连工业糖精都不愿意给他,这便是所谓的爱? 她爱的不过是傅太太的名称,要的不过是离开姜家。 一旦脱离处境,便再不需要他,连情绪都扔得干干净净。 她道她妒忌他对姜笙好,也不过是因为冠上傅太太这称呼,瞧瞧,这才离了婚,便将他往姜笙身边推,这便是她的喜欢? 思及,傅北行周身的冷意也更甚。 “我和你说过了,以后别提她。” 商郁出事 再说姜予安这边。 被商榷带回碧水湾之后她情绪已经大好,吃过晚饭又吃了一块让人产生多巴胺的小蛋糕,早已经把傅北行说的那些话抛之脑后,管他是个什么脏东西。 当然,她也没忘记在医院昏迷的温凤娇。 吃饭的空晃儿她就给温阿姨发去消息,没打电话,是在微信上询问了几句,还发了一个数额不小红包,说了自己临时有事就没去医院看她的借口。 陈妈都给她打过电话,她没过去看望又什么问候都不说实在是抬不礼貌。 从前是她不懂,现在自然是要学着这些。 对方自然是没收那红包,但也没介意她没过来,只是客套地寒暄了几句。 哪怕是隔着屏幕,姜予安都能感受到温阿姨对自己的态度大不如从前。 好在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她自己也明白如今自己已经不是温阿姨的儿媳妇,再不能以家人的姿态要求她什么,即便身份还在,她又凭什么要求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爱她? 相对比起来,她如今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而同时,网上关于姜笙的各类消息也尽数消失,搜都搜不到,无论是她曾经的作品还是现今的各种黑料。 除了一些魔怔粉丝的愤愤和路人黑粉的嘲讽,再也看不到与姜笙有关的任何帖子。 不光如此,连带她与傅北行的相关帖子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她从来没有当过明星这段经历一般,甚至连当初傅北行 替姜笙澄清的那个账号也跟着注销。 姜予安是在第二日知道这个消息的,彼时她已经和商榷商淮收拾好了行李,正打算驱车去小南阁接宴彬珂,也好一起出发离开江城。 看到热搜的时候姜予安还感慨了一声,不愧是傅北行砸钱捧出来的大明星,被退圈都能上个热搜。 要知道有些艺人穷尽一生都上不了一个热搜,默默无闻演绎一辈子,到头观众也不知他们是谁,甚至角色名可能都没有印象。 从某种意义上,姜笙也算是个奇人,退圈都能如此大排场,真可谓是——风光大葬! 脑海里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姜予安没忍住笑出了声。 开车的商榷没忍住透过内视镜瞥她一眼,无奈道:“商圆圆,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少抱着手机看,你要是瞎了成了四眼妹别怪二哥不认你!” 后座坐在姜予安旁边正在飞速敲击电脑的商淮忽然抬起头,默默地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不咸不淡看了商榷一眼。 商榷忙道:“小淮二哥没说你哈,你那是干正事,你看看商圆圆成天干什么?不是抱着手机看八卦就是看小说,一点正事不干!” 姜予安闻言皱了皱鼻子,“二哥,你能不能别跟个老妈子一样,我怎么就正事不干了?你怕不是因为我在你这里住太久你嫌弃我了,你要是嫌弃我……” 她话说到一半不敢再说,生怕说完商榷真的就不和自己会容城了。 好不容易才把他哄骗回去,不让他和爸妈他们把心结给解开,她才不会那么轻易让商榷回去呢。 她不继续说下去,商榷却没那么容易放过她,故意道:“我就是嫌弃你了,在我这个住这么久还不让我说了?我嫌弃你,商圆圆你说怎么办吧。” 姜予安自然不会应,她正要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的时候正好手机一个电话进来,想也没想就接听。 “二哥你先别讲话了,我接个电话先!” 商榷冷哼一声,在等红绿灯的停车间隙透过内视镜白了她一眼。 姜予安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个表情,扒了一下眼皮冲商榷做了一个鬼脸,笑嘻嘻地接听了电话。 但下一秒,听清电话里面的内容后姜予安脸色大变。 好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二哥,三哥出事了……” 商榷才踩上油门又刹住车,下意识回头:“什么?” 迈巴赫的后面的鸣笛声四起,吵得人心烦意乱,商榷恨不得直接下车骂人,暴躁得正要发作的时候被姜予安拦住。 “二哥,先调头回去吧,我们先不回家了,先去三哥那边吧。” 她很快冷静下来,将商郁那边的情况在车内简单说了一下。 商郁这次拍的是一部武侠类的电影,项目是去年定下来的,她回国那晃儿进的组,第一个拍摄阶段是在云雾山封闭拍摄。 这类片子打斗的场景比较多,商郁拍摄从来都是亲自上阵,不肯用任何替身, 哪怕是危险到极致的戏份也是自己来。 他怕替身做不好,在镜头前的真实感不够,都是自己上。 当然,也是担心别人的安危。 这次出事是因为昨晚拍的一场夜戏,是男主在被人追杀时在水中打斗并被卷入激流中,随后劫后余生获得机遇的一场戏。 按理说这种戏份在平静的水面由人工制造出镜头里水流湍急的视觉感就行,但几次试下来商郁都觉得效果不好,便和导演商量在云雾上底下的一个小瀑布试一下。 这个项目由XR和商家的投资,资金自然是够的,安全设备也是足够,导演犹豫了一会儿便同意了。 几个人穿着安全防护服下水,但不知怎地,拍摄到一半时商郁的防护绳忽然断裂,瀑布下的潭水湍急且深,一个激流就将商郁给砸进水中! 也得亏商郁自己水性好,身上还穿着充气服,不至于直接被拽入深潭,否则可是连命都得丢在那里。 但饶是如此,人还是受了不轻的伤,脑袋直接被潭水里面的石头磕到一个大窟窿,肺部也进了不少生水,这会儿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剧组那边是封闭管理的,这会儿还没有任何消息泄露出来,姜予安也是因为前几天和商郁通了视频电话,经纪人才拿商郁的手机给她拨了电话,和她说明一下情况。 福祸依兮,姜予安在车上闷闷担忧,愧疚自己方才上网嘲笑姜笙,现在祸事落到她头上。 “小妹 ,你也别太担心了,三哥做演员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意外都遇到过,都挺过去了,吉人自有天相,他会没事的。” 坐在一旁的商淮开口安慰。 可姜予安一想到商郁至今昏迷不醒便红了眼,遂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嗓音染上几分愧疚和哭意:“我真是灾星,如果我多积点德,三哥说不定会没事……” “商圆圆你他妈胡思乱想!”商榷没好气打断她。 商榷语气宽慰:“二哥说的是,小妹你别胡思乱想,你是我们的小福星,可不是什么灾星。三哥只是在暂时休息,等着你去喊醒他呢。” 不是意外 姜予安依旧闷闷,抿着唇不再讲话。 现在回容城自然是不成的,三哥的经纪人电话都打到她这里,她做不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得去看看三哥没事她才放心。 商郁和商淮同样没有意见。 他们这次提前回去也没有和家里打招呼,本就是昨晚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现在转道前往云雾山也无妨,只是宴彬珂那边要解释一番。 也没空着,姜予安当即就给宴彬珂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倒也没解释是商郁受伤的事情,毕竟三哥身份不一样,况且这次又不是什么好事,虽说事故但传出去不光对剧组有影响,对三哥的事业肯定也有波动——这娱乐圈最是迷信,出丁点的事儿都能怪到主演头上。 即便没有外在的因素,姜予安也不想把这种事情告知出去。 当然,她也没有对宴彬珂扯谎,只是话说一半,现下有别的事情耽搁只能等过段时间回到容城再接他过去,并非有意变卦。 好在宴彬珂也没多问,更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还宽慰姜予安让她先好好忙着手上的事情,等过段时间容城那边会举办一个厨神争霸的节目,到时候即便她不接,他也会亲自过去。 姜予安也没心情与他多说,因心里还记挂着商郁,将事情说明就疲倦地挂断电话。 而小南阁这边气氛倒是没有这般压抑。 宴彬珂并不知道姜予安此刻心情,只当人家是真的有事,此刻在小南阁 的雅间正兴致冲冲地和老友打趣。 “让你这老东西一直憋着不肯松口,现在指不定和我小师姐一块儿呢,我那小师姐有求于你,你开口想吃什么她保准都能做。” 对面的郭老冷哼一声,脸色难看得出奇:“你这老不死的,你分明知晓你那小师姐要走,偏生还非得等到今日才和我说!” 宴彬珂也大大方方承认:“哎我就是故意的,谁让你这老头子脾气怪的,非得治治你不可!” 郭老斜着眼睛瞅他,气得不行:“你这老东西!” 宴彬珂却乐得不行,继续贱兮兮地凑过去:“那改明儿我去我小师姐那儿,你去不去啊?” 郭老恨不得一巴掌拍他脸上,咬牙:“去!” 他不光是要去,还要收那女娃娃做个徒弟,也不管她有没有天赋,反正他这个师父是要当定了,到时候看看宴彬珂这不要脸的怎么称呼他。 反正这女娃娃也年轻,医学院里面的学生也差不多这个年纪,指不定还能让他教点东西。 想到届时宴彬珂得知消息的脸色,郭老的心情也逐渐好起来,神色不明地瞥了还在傻笑的宴彬珂一眼,冷哼一声! 且让他多笑几天,到时看他还笑得出来不! - 云雾山坐落于江城和安城分界之处,倒也不是一座山风,而是群山绵延层层迭代,绕过一峰又一峰。 商郁拍戏的地方就是在海拔最高的一处,虽然不及地理书上的名山,但海拔也不低, 身体如果差一点的人上了山还会低氧胸闷有高原反应。 这几年江城经济发展不错,有商人在山顶修辑避暑山庄甚至还开发楼盘用于避暑,所以沿着山路修辑有柏油路,故此姜予安走这条路并不艰难,没有从前驱车上山百分之八十发生车祸概率那么夸张。 姜予安他们沿这条路走也是因为路近,越过云雾山便抵达安城,商郁就在安城那边的医院接受治疗。 四个小时后三人也抵达目的地。 姜予安根本等不及,早在过收费站时就给三哥的经纪人打了电话过去,询问三哥现在的状况以及病房。 听闻三哥已经醒过来,她也松了一口气,一直紧提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饶是如此,姜予安还是一下车就带前往住院部赶。 诚如经纪人所说,商郁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正靠坐在病床上垂眼休息。 大抵是因为这次意外的确严重了些,整个人看着十分虚弱,薄唇苍白、气色同样是不大好看,更让人心疼的便是额头上包裹的纱布,隐隐还能看到渗透出来的血迹,也不知道具体磕成什么样,但肯定是会留疤的。 姜予安赶到病房的时候,只看他一眼,眼眶就红了。 她三哥多好看的人,怎么额头就破了一个窟窿,这要是破相了怎么办。 “三哥……” 她眼巴巴地望着商郁的伤口,心疼得嗓音都有些哽咽。 商郁原本气死沉沉,抬眸看到姜予安的时候眼睛忽然一 亮,脊背都稍稍挺直了几分。 “小妹怎么过来了?你一个人?” “没,二哥和小哥都过来了,我走得比较快,就先找过来了。” 姜予安摇头解释道,脸上委屈巴巴的。 商郁见她这模样好笑,清冽的嗓音忍不住打趣道:“小妹可别这样看着我,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把你额头砸了一个洞,而不是我该躺在医院。” “三哥……我才没有。” 姜予安眼眶里忍着的两滴猫泪硬生生是让商郁的话给憋了回去。 她尽量让自己情绪缓和,眼巴巴地问,“三哥你想吃什么吗,我这会儿出去买,或者我找家店问问能不能让我做点东西,我给你送过来好不好?” 她话落,商榷和商淮也在这个时候推开病房进来。 商郁抬眸目光落在两兄弟身上,随后冲姜予安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好,小妹看着做点就行,如果实在麻烦的话,在医院门口买点粥就可以。让小淮跟你去吧,你们应该也没吃饭,一并带着。” 姜予安连忙点头,“那我先问问,实在没有店家愿意的话我就看着买点。” “好。” 商郁目送两人出去,待病房的门被轻轻带上,他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收敛,抬眸看向站在病床边的商榷。 “二哥,剧组那边恐怕需要您帮忙查一下。” 只一句话,顿时让商榷整个人紧绷起来,目光犀利地看向商郁。 “你是说这次不是意外?” “是, 有人在水中对我动手。” 商郁语气肯定,不带半点怀疑! 怀疑是傅北行 话落,商榷脸色也更加严肃:“可还记得当时具体什么情况?” 商郁摇头,“具体发生什么我恐怕说不清,但我可以肯定我的防护设备下水前肯定没有问题,且在我被激流冲到水下后,有人在水里拽我。” 他伤到脑袋,又沁入肺腑,医生诊断轻微脑震荡,记忆混乱是正常的。 所以几人下了水,谁离自己更近,什么时候发生的意外他已经模糊,只依稀记得有人在拉自己,试图让他沉入水底。 至于那些防护设备,剧组这次不光是XR的投资,大哥那边也说了缺钱和他提,所有的设备都是话重金买下来的,不可能会出现质量问题。 而且在他下水之前,所有的设备他都和导演已经反复检查过,一个人可能会漏掉一两件衣服,一遍又一遍难道还会出意外? 更何况商郁的设备是单独放置的,他是主演且咖位又不一般,安全防护更是重中之重,根本不可能出现身上防护绳子断裂的情况。 再结合商郁说他绳子断裂之后有人在水里拽他,可以断定剧组有人被买通,在针对商郁。 “这件事情交给我和大哥处理,你现下受伤,先好好休息。” 商榷脸色凝重,收敛一贯懒洋洋的姿态。 商郁也点头,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我如今这模样,想去处理恐怕也不行。” 他在水里沉了太久,肺部积水又磕到脑袋,也得亏当晚人多且因为连续一段时间没有 下雨, 但这事儿也给他提了个醒。 “对了,剧组的事情别和小妹说。” 商郁虚弱地咳了几声,抬眼对商榷嘱咐。 他方才对特地把小妹给支出去就是为了避开她。 原因无他,一来是不想让姜予安担心,天灾意外总好过人心叵测; 二来他从业这么多年虽然也遇到过同行的恶性竞争,但也从来没有碰到过这般,几乎冲他性命而来。 如果往深处追究,最近业内得罪的人无非是一个姜笙,再牵扯远点便是傅氏。 姜家不足为据,但傅家显然是有这个胆量和财力去做这些事情的。 虽说在没有证据之前他不能说是傅家所为,但从目前的分析来看,傅家的可能性却是最大。 商郁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傅北行,可事实便是她小妹在国外被人尾随几乎丧命一事和他傅氏有关。 今日他的下场,他不得不第一个怀疑上傅家。 病房外,与商淮一起贴在门前的姜予安脸色铁青。 虽隔着一扇门,但该听清的她与商淮都听得差不多,至少可以肯定三哥这次受伤是人为,而不是意外。 她在门口枯站了一会儿,直到商淮喊了她一声,她才从思绪中回神。 倒也没如商淮所想的那样直接冲到病房里,她脸色还算平静,只那双还泛着红的眼底格外凝重。 轻舒了一口气后,她率先转身:“走吧。” 商淮意外,却听话地跟在她身后,“不进去问问三哥?” 姜予安摇头, “他既然特地把我支开避开我,我又何必赶着上去还让他担忧,何况三哥和我们都没吃饭,想对比起来,还是身体更重要。所以,先去买些吃的吧。” 门外偷听这种非君子行为也并非是姜予安一时兴起。 家里几位哥哥待她特殊,这次老远从江城那边赶过来,方才平时三哥定然不舍得她再外出走动,巴不得她在病房躲着偷懒歇息。 这次一反常态点名让她出去买些吃的,虽然一并叫上了小哥,可姜予安仍然觉得有事在瞒着她,所以这才和小哥一起做了一次小人行径。 至于三哥为什么想避开她…… 姜予安脚步忽然一顿,明艳的脸上略过一抹戾气。 “小妹,怎么了?” 商淮也跟着停下脚步。 姜予安摇头,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没什么,只是脑子刚刚忽然想到一点事儿,正要和你说又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商淮摸了摸她的脑袋,“很正常,我也有这样的情况。” 姜予安冲他笑,迈步进入电梯时眼底的笑意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之余一脸凝重。 如果三哥的伤真的是因为姜笙……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因商郁伤得不轻,光在医院休养就住了几天。 他额头的伤也不浅,缝了几针医生也说了大概率会留疤。 这样的情况显然不能再进剧组把剩下的戏份拍完,等他身子骨休养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剧组各种场地和员工多拖一天就是一天的钱 ,饶是XR和商家是最大的投资商,也不能这么拖着。 在出院那天商郁也和导演沟通过,他因病退出剧组,男主这边尽快再补上一位。 好在这部戏的开机时间也不久,而且很多戏份都没有拍到商郁的正脸,都是打斗的戏份,哪怕直接用他的拍摄效果都可以。 商郁也不计较,因他出事导致剧组工作进程拉慢,能做出一些弥补也是好。 只是他在水里发生意外这事,目前没有办法确定是人为,警方也来调查过,商郁穿得那件防护服已经被水冲走,而从那晚的视频来看,目前只能判定是意外。 商郁并没有把他认定是人为一事告诉导演,是几人在病房里面谈话时随意聊起来,也感慨当时惊心动魄。 “剧组主演发生意外这种事情以前可没少发生,那个时候穷,戏又要求拍的真,都是演员亲自上,好多老戏骨都是一身伤呢。现在各种安全设备都齐全,没想到还让盛老师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于心难安啊!” 导演叫方鸣知,一个拍武侠起家的老导演,中途好几年没拍过电影,从前之作也都是经典。 这次在云雾山的新本子也是他晚年想圆自己的一个梦,从剧本到选角还有现场的服化道都由他亲自来,可以说这部出山之作也是他封笔之作。 他看得很重,外界同样议论纷纷,阵容强大而且投资也不小,从项目刚成立就被各家盯着,没想到拍摄过 程中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意外谁也料想不到,既然警方调查说是意外,就按这个处理吧。” 商郁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面上也没有多少波动。 导演也是感叹。 少了这么好的一个演员,不知道给这电影少加多少分呢。 可惜啊! 他起身正要离开,从病房外进来的姜予安却拦住他。 “方导您好,有个忙可能需要您帮一下。” 证据 “这位是……” 方导正要起身,见到姜予安后脚步顿时,下意识询问地看向病床上的商郁。 商郁也是意外,正要开口时姜予安已经对着方导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姜予安,盛郁是我哥哥。” 她手上拿着电脑,也不等他们再继续寒暄便将电脑打开,调出一段视频播给方鸣知。 “我知道我的行为很冒昧,先在这里和方导您说一声抱歉。但是我哥哥的事情我不能让剧组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你们说警方查出来的结果是意外,我信,毕竟一般人也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但我既然找出来,还请方导还我哥哥一个公道!” 正在播放的视频正是商郁下水的那段戏。 第一遍是正常的拍摄,没有任何处理。 “这好像看不出什么……” 方导刚开口,随后忽然睁大了眼,止住话头。 第二遍播放的是视频经过放大放慢后的图像处理,画质虽因此变得有些模糊,但也看得出有人在水里扯拽商郁身上的安全绳索! 随后,便是商郁被激烈砸下,画面一片混乱的场景。 这是她和小哥熬了三个晚上重复观看这段录像数千遍才找到的一个细节,也正是这一个细节,可以肯定这是一场蓄意谋害而并非是意外! 警方没注意这段姜予安也能理解,若非她和小哥坚持,也根本找不到这个镜头。 姜予安按下了暂停。 “我先承认视频的确是我用不正规的手段拿到的,您 可以选择用法律来制裁我,但您应该也明白,这段视频一旦泄露出去,您这部电影大概率是不会再有拍摄的机会了,甚至还得给我哥哥相应的赔偿。 当然,我说这话也并非是在威胁您,我只是希望您能好好配合,我要找出背后对我哥哥动手的人。在这期间,剧组任何损失都由我来支付。” 方导仍然沉浸在那两段视频里面,眉头皱得紧紧:“怎么有这样的人!他们怎么敢的啊!这是谋杀,我非得把人揪出来不可!” 他气愤不已,压根就没注意到姜予安那些冒昧的话,自顾道,“我这就去报警,我倒要看看哪些个不长眼的敢在我的剧组里蓄意伤人!” 他从业数十载,从文娱行业刚发展的时候就开始导戏,看重作品质量更看重合作人员的人品,不光是演员,剧组其他人同样要求极高。 中途因为看不惯娱乐圈新增起来的风气退圈了很多年,如今年岁大了,想圆自己的一场梦,又遇到合格的演员和足够的资金,却没想到在他的剧组里竟然出了这种事。 他这脾气怎么能忍? 彻查!必须查个清楚! 姜予安也没料到方导竟然是这个反应,一时无言。 随后态度稍稍缓和,没有先前那般强硬:“方导,报警的话即使有这两段视频恐怕也没办法把背后的人揪出来,反而还会让剧组蒙难,不如我们先想想对策。” 从这视频上来看,里面的工作人 员身上都穿着潜水服,根本就无法辨别谁是谁,万一闹大了查不出究竟是谁,对剧组和商郁的名声都不好。 方导沉思了一下,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那姜小姐,您有什么对策?” “一个字,等!” 商郁受伤的具体情况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放出去,不光是剧组那边,医院这边的保密工作也做得很好。 换主演一事,剧组和导演也是今天才确定,对方此举显然是针对商郁,如果三哥一点事情都没有,不知道下手之人以及他背后指使者是何感想。 总之,静观其变。 方鸣知也没有多余意见,和几人商议了一下具体方案后便起身告辞。 送人离开之后,病房内的商榷第一个坐不住,对着姜予安劈头就骂:“商圆圆,你本事见长啊!视频哪儿来的?” 姜予安扯出笑,指了指沙发最角落正抱着电脑的商淮:“不是我干的,小哥拿到的,我可没这本事。” 商榷给气笑了:“你还挺骄傲?” 商郁同样脸色不好,一半是因为身体尚未恢复,一半是被姜予安给气得,“小妹,下次这种事情不要自作主张,记得和二哥商量。” 遇到方导和他这样谈判是运气好,毕竟世道多的是人心险恶的地方,也不光这圈子如何。 今天这事一旦换成其他人,指不定先假装同意再提出有利于自己的需求,或者这边答应再反水找到对家,谁给的钱多倒向那边。 即便是这 剧有XR的投资,可谁能保证他们会不会利益选择更大的靠山。 总之,他是不满姜予安和商淮今日的擅作主张,也是担心她会收到伤害。 “知道了三哥,不会再有下次了。” 姜予安也乖乖认错,但同样有点小委屈,娇气道,“还不是你和二哥要瞒着我和小哥,我们这才自己想办法嘛。” 商榷横了他俩一眼,哼了一声。 商郁倒是脾气好:“既然小妹已经知道了,那就按小妹的想法来办吧。况且,如果瞒住了还不一定能这么快找到这段视频。虽说这段录像不能具体找到哪位在背后下手,但不管怎么说也能算个证据,是个好兆头。” 商榷对这位三弟同样毒舌:“还好兆头,差点在水里磕成了傻子还好兆头!” 姜予安跟着嘴贫:“三哥就算傻了也是一个大帅哥,靠脸也能养活自己的,不怕不怕!” 病房里笼罩几天的阴霾也顿时消散,商郁也在当天下午办理了出院手续,计划选个好日子再一起回江城。 而方导那边也将消息隐瞒得很好,除了他和商郁的经纪人没人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剧组,依旧在按部就班地先拍摄其他戏份。 以至于剧组的人接收到的消息是商郁恢复得很好,在家再住两天就重新回到云雾山拍摄。 网上在商郁出院的那天也传出云雾山拍摄换主演的消息,但隔天就被营销号自己辟谣,有狗仔拍摄到商郁和他妹妹一起进组 的照片,看着人身体就没什么毛病,怎么可能因伤退组。 一切都在随计划悄然进行着,同时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也登顶热搜—— #傅北行与姜家千金即将举行婚礼# 消息一出,连商郁受伤一事也被热度掩盖下去,只当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谣言,很快就被拍打在岸上。 而此刻,远在云雾山的姜予安自然也刷到这条消息。 甚至还收到姜笙特地发来的私信。 祝你好运哦 “姐姐,已经好久没有收到您的消息了,不知近来可安好?对了,我和阿行的婚礼已经定下来了,不知道姐姐可有空出席我的婚礼?” 看到这则消息的时候姜予安没忍住挑了挑眉,不屑地溢出一声冷笑。 先不说姜笙邀请她这位傅北行前妻去参加婚礼的操作,就光是说邀请也不提哪个具体时间,她这是在膈应谁呢? 也懒得理,姜予安正要把姜笙这小号给拉黑时,那边又发来消息。 “姐姐,你该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从前那些事我知道错了,不会再有以后了,还有这几次事情,我也向你道歉,请你能原谅我。你也知道我和阿行是两情相悦,如今温阿姨也承认了我的身份,我希望也能得到你的祝福,如果可以的话,届时来参加我和阿行的婚礼怎么样?” 一大段话发过来还不止,又发来几张照片。 是姜笙穿着婚纱在镜子前的模样,透过间隙依稀可以看到她身后沙发上西装革领的男人。 姜予安心脏不由地缩了一下,宛如被针刺了一般。 他这次结婚,应当很高兴的吧。 能娶到自己喜欢心爱的女人,还被傅家接受,一定下了很大的功夫。 这白色的婚纱,真好看。 姜予安淡漠地收回视线,停在手机右上角的手指默默缩回,回复了一条消息过去。 “好啊,那我祝你们幸福,白头偕老。至于婚礼的话,如果你不介意我来,就把时间地点发给 我,我倒是有空过去,给你们添一份份子钱。” 她倒要看看,姜笙是真想请她去还是假的。 当然,即便对方时间地点发过来她也不会过去。 没这个必要。 她虽还记挂着和傅北行这么多年的情谊,还但不至于非得亲自去参加他的婚礼以此来让自己死心。 在她心里,哪怕他始终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如今也有更重要的人将他给代替。 更何况,他们之间那点情谊已经在那场大雪里消耗得差不多,于回家相比,自然是后者更重要。 发这个消息过去,无非是想把姜笙膈应回去罢了。 又不是只她会恶心人,她这拆散人家有情/人的恶毒女配也不差呢。 消息发过去之后,果然没见姜笙再回复。 姜予安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咬了一口三白西瓜撑着手翻阅方导给她解闷儿的剧本。 被狗仔拍到的照片是真的,她的确来到云雾山,只不过不是和三哥一起,而是和小哥。 商郁肺部积了水,再加上额头的伤是需要好好休养的,自然是来不得。 好在商淮和三哥的身材差不多,商家几个兄弟眉宇又差不多,再加上商淮和三哥一样是清冷的性子,给他打扮了一番再戴上口罩,十年老粉都认不出来! 他们和方导商量的是夜里再拍一场有点危险的夜戏,如果对方按捺不住,肯定会再来动三哥的安全设备,到时候让人盯着就是。 如果剧组真的有鬼,自然是一抓 一个准! 姜予安这会儿在看的剧本就是今晚要拍摄的剧情,没有三哥下水那场戏那么危险,但是需要主演吊着威压在悬崖的高树上来回打斗,要求呈现的画面要有压迫感。 所以如果真的按照剧本来拍摄的话,对于演员来说还是有一定的安全风险。 连剧组的人都在周边小声议论。 “盛老师才从医院回来又拍这样的戏,他身体真的吃得消吗?上次他落水,可把我吓死了!盛老师真要出什么事儿,我也不想活了!” “呸呸呸,别对我家盛老师说晦气话!你不想活我还想我盛老师好好的呢,他才不会出什么事儿!”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有人说盛老师上次下水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水里拽盛老师。只不过盛老师磕到了额头,轻微脑震荡有点记不清了,他这次回剧组不光是为了拍戏,还有来熟悉的环境回忆一下当时谁在水里拽他!” “真的假的啊,可是那晚那么黑,看不清吧……” “盛老师想起来不就知道了,听方导说今天崖边的戏份拍完就说这事儿,到时候让盛老师出来指认,保准能揪出来!” …… 议论声悄无声息地在剧组里扩散开来,天色也随着准备工作的忙碌也逐渐暗下来。 山间的某个树角下,一个身影躲在灌木丛中,声音压得很低。 “你、你好!上次您让我做的事情我做了,但是人家运气好,一点事儿都没有,而且我 听说盛郁在水里看到了是我在拽他,等这出戏拍完就指认我,你说我现在怎么办好啊!” 电话那边的声音漫不经心的,“看到了你?那你跑不就是了,躲得远远的,知道是你又怎么样呢?” 跑? 他怎么跑? 剧组封闭在云雾山里,他根本就出不去,即使可以走小路离开,等所有人数一查,不就知道走的是他吗?岂不是自打自招?! 现在也就是剧组里面那几个嘴碎的在议论,还不知道商郁是不是真的认出来他。 那晚天色又暗,而且水里哥们儿几个穿得都差不多,万一认错了呢? 他就是怕而已…… “我跑不掉,您说过我做了这事儿要是被发现了你得负责,我不想坐牢,你必须给我支个招!” 他声音几乎压抑不住,抖着嗓子吼出来。 那边低笑出来:“好好好,你不想坐牢,那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来一次呗。他死了,你不就不会被指认了吗?我记得警察都来过你们剧组吧,警方都说是意外,他一个没证据的受害人,难道能凭一张嘴把你给送进监狱?” “可……” “别可是,你别忘了,我给你的价钱可不低。帮你付清了赌债又另外给你一百万,做人,可别太贪心了。” 听筒里的声音倏然冷冽,隔着手机都让人背后生出一阵冷汗! 这人一抖,咽了一下口水:“我、我如果今晚的事情成了,你得再给我一百万!不、两百万!一条人命 ,怎么着都得两百万!” 那边答应得很爽快,勾着点点笑意。 “行啊,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两百万,就这么说定了!” “祝你好运哦。” 姜予安被绑架 夜幕降临。 云雾山影视基地燃起灯光星火。 穿着盔甲的将军演员立于青松高木之下,篝火缭绕,昏黄的火光映照他清冽的半张侧脸。 而其对面,是灯火长明。 水泥砖瓦搭建出现代化的房屋,四周来往的人员匆忙,俨然有序地各司其职。 姜予安站在摄影机后看着她的‘三哥’,忽然弯了弯眉眼,十分感慨。 “方导,你看这构图,像不像几百年前的将军守护着这片土地,只为了后人能平安生活呢?” 此时摄影只是准备拍摄状态,画面恰好圈进了全景,那道篝火仿佛成了一道分界线,划分古今。 方鸣知闻言视线也落在这幅构图之上,震惊得怔住。 好半晌,他忽然一拍大腿:“我知道这剧本该怎么改了!” 这动静差点把跟前的几架摄影机给打翻,连带旁边的姜予安都无辜地眨了眨眼。 可惜身侧的方导还浑然不知,激动地看向她:“姜小姐啊,你下午说我这本子有点问题,过于注重打斗画面忽视了内容的合理性,你看我这样加点……” “方导,我没有编剧这方面的经验,这东西您和我商量不太好吧。我下午那话也只是闲着随便说说,您也别太放在心上,我不是专业的。” 姜予安适时地打断方导,摆了摆手暗示自己不行。 她方才也只是看到小哥这将军造型有感而发,加上她在小南阁跟着师父学厨艺的时候,师父没少对他们师兄弟 们讲他在打仗时当炊事兵的事情,以至于心生感慨。 她哪儿知道方导会逮着机会就开始和她讨论起来?这术业有专攻,她这个拿笔画画的还是不参与他们拍电影的事情。 她是无聊作为观众的角度对剧本点评的一下,但到底不是专业的人,要是方导接受她的建议,画蛇添足可就不好。 还是尽快打断。 方导捏着本子还想说什么,姜予安已经急忙从椅子上起身:“那个方导时间应该快到了吧,要不咱们还是赶紧开工,这大家伙儿都等着下班呢!您这一把老骨头,也熬不住吧!” “啧,我岁数虽然大了,可我还是有一颗不老的心好吧!不像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年纪轻轻一点闯劲儿都没有,要勇于尝试,不要害怕新事物懂不懂?” 方导起身招呼着工作人员做拍摄准备,一面苦口婆心地对姜予安道。 “我瞧着你这脑袋瓜子东西挺多的,要不要来帮我改改剧本,下次写个本子咱俩来导都行哇!你瞧我这岁数都辣么大啦,说不定到时你的本子就是我最后一部电影了呢,年轻人要勇于尝试哇!” 姜予安冲他笑:“方导您别开玩笑了,我帮你改剧本还不如给你多做两道下酒菜。” 方导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继续以撇脚的普通话开口:“也可以哇,咱们也可以一边吃一边谈哇,这都不影响的嘛!年轻人要勇于尝试哇!” 一群人扛着设备往瀑 布崖边走,一边听着他们导演凑在来剧组不到一周的影帝妹妹身边叽里呱啦,面色早已经从震惊到麻木。 说起来,姜予安也不是靠和商郁的关系和方导走近。 这剧组的做的饭菜实在难吃,又因为在山上,要么和所有人一起吃食堂,要么自己租一下小灶。 姜予安明显是后者。 别说她吃不来剧组的饭菜,她二哥这挑剔的性子更是嫌弃得不行,小哥虽然不说什么但显然也吃不惯,第一顿只吃两口就放下。 无奈,姜予安只好亲自下厨。 她好歹也是宴家御厨传人之一,那味道自然是没话说,菜还在锅里的时候香味就惹得人流起口水。 等三四道菜出锅,就见二哥作为投资人的休息室多了一位——剧组的老大,方导。 一回生二回熟,被美食折服的方导也对姜予安特别对待,直接把剧组最好的位置让给姜予安坐着,自己则占了副导的椅子。 因剧组封闭式拍摄,这山里的网速是格外的慢,他怕姜予安闲的无聊还把剧本给人家看,这才有了后面那出——这本子剧情还需打磨。 不过眼下也并非是再讨论剧本的时候。 才抵达拍摄地点,方导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威严尽显,吼着嗓子指挥他们要做什么。 这架势,都让姜予安意外今晚到底是真拍戏,还是他们合起伙儿来演戏。 她也不敢做干涉,面色平静地坐在导演的虎皮椅子上,翘着腿看着方导亲 自上阵指导演员怎么拍摄,俨然一副大小姐的架势。 随着场记一个打板,所有的工作人员也开始进入拍摄状态。 虎皮椅上的姜予安隐隐察觉到不对,盯着吊着威亚的少年将军,倏然直起了背。 护着主演的那群工作人员中,她一眼看到穿着西装的二哥还有站在他身侧的小哥,气质与周围几人格格不入。l 可如果小哥在二哥身边,那现在正在拍摄的人是谁? 姜予安抬起头看向被吊在半空中的少年将军,半张脸被血迹隐匿于黑暗之中,那双清冽的眉眼与记忆某张俊容重叠。 姜予安呼吸几乎都静止了。 她三哥是疯了吗?!伤成那个样子还跑到山上来亲自拍这段,且不说会不会真的再出什么意外,就单单吹这山里的夜风,他那肺是不想好了吧! 还有二哥和小哥他们两个,他们怎么能让三哥偷偷再上山! 姜予安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生怕在树上跳跃的人出什么意外,垂着身侧的手指早已经悄然攥紧,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下午看了一下午的剧本,接下来的剧情她知晓,便是男主被敌国几位细作围堵,最后落入悬崖跌入潭底的戏份。 三哥早先就是在崖下水底出的事。 眼前这出戏,同样是危险至极。 如果真的有人要动手的话,挑这个时机也十分合适。 姜予安忽然心生胆怯,希望对方收手,只求三哥别真出什么意外。 好在最危险的戏 份一条就过,方导喊那声‘咔’落下后,姜予安一颗心也跟着落下。 她跟着方导一起往三哥那边走,身后一道大力忽然拽住她! 众人一惊,惊呼声也跟着吼出。 “圆圆!” “小妹!” 站住! 泛着寒光的刀子抵在姜予安纤细脖颈上时,周围也顿时惊起混乱的尖叫声。 姜予安抿唇看着面前的一切。 有在她身边的人往远处跑,也有在远处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同样还有逆着人群的人往她跟前走。 最前面的是身影最单薄的商淮,那双清冷的眉目透着凶狠,步步紧逼:“放开她!” “都给我站住!” 姜予安感受到脖子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脖子滑入衣襟。 对面的三人也当真站定,沉沉目光落在那枚小刀上面。 最先冷静下来的还是商榷,将商淮拉到一边,沁着寒意的话语跟着溢出,在压抑着怒意谈判。 “这位先生,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商量。钱或者其他的帮助都可以提出来,没有必要闹成这样不是吗?甚至你先前在剧组做的事情我们也可以不追究,只要你把我妹妹放了,所有恩怨我们都可以一笔勾销。” “钱?我可不是为了钱!” 持刀的男人冷笑了一声,“而且你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懂,我先前在剧组可什么都没做!我今天就是冲这个女人来的,不是为了什么钱!” 闻言,商榷三人脸色大变,脚步下意识又往前迈了一步。 “都给我退后!不然这个女人的脸就保不住了!” 男人怒吼了一声,刀子忽然往上贴在姜予安脸上,从她脖子上挪开。 这一动作却让姜予安和商榷他们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不知 道阁下想要什么,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只要您保证我小妹的安全,条件你都可以开。我想这位先生您应该也不想闹出人命这样的事,闹大了损人不利己,何必呢?” 商榷再次开口谈判,目光在姜予安脖子上扫了一眼,眸中的寒意更甚。 那人扣着姜予安步步后退,扯着嗓子吼道:“我不要钱,我也不是要她的命,但今天你们不配合我,她有没有命我就不敢保证了。现在,给我拿一架摄影机过来,但要始终和我保持一米远的距离!” “好,还有什么?” 商榷答应,对旁边的商淮使了一个眼色。 后者冷着脸拿了一架剧组的轻便摄像机,看向拿刀人。 “现在,给我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我要这个女人拍一段视频,你们都不准跟着!”男人情绪激动吼道,威胁扣着姜予安再次后退。 那枚刀子却贴进姜予安一分,人心也跟着提起一分。 剧组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地看着这起事故,没有人会想到他们拍摄在电影里的剧情会真实地发生在他们身上,简直太恐怖了! 相对比起来,被挟持的姜予安显得平静很多。 她脸上也不见一丝害怕的惧色,而是配合地跟着这人往后退。 动作之间,她压低了声音开口,温凉的嗓音不缓不慢:“你想让我澄清什么呢?是和姜笙有关吗,你和姜笙又是什么关系?” “闭嘴!”男人被激怒。 姜予安却轻笑了一声:“ 让我猜猜,难不成你是她某个情郎?睡她的人可多了,她记得你吗?” “你给我闭嘴!” 男人倏然举起刀! 现场所有人的呼吸都几乎静止了。 谁也没想到方才还说只是要一个澄清,不会要她性命的男人会忽然发疯! 火光电石之间,却见刀子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钉在地上,随后男人被一个重重的过肩摔砸在地上。 沉闷的一声落下,有人仿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响,下意识扶住了自己的腰。 当然,姜予安那力气还不至于把人家腰给折了。 只不过她选了一个好地方,把人摔在了一块突出的石头上。 方才她踩在那儿的时候就在想,要是人尾椎骨磕在上头肯定很疼,没想到效果还不错,这人到现在还在地上扭曲。 垂眼,忍不住又重重地踹了两脚。 也不知道她靴子踢到了哪里,地上的人忽然爆发出痛苦的哀嚎,捂着伤处再一次扭曲起来。 而前方,追过来的商淮几人也因为这动作脸色一变,脚步都慢下来。 姜予安浑然不觉,瞧见商淮过来立马小跑过去,明艳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小哥,我刚刚是不是和你配合得很好?” 商淮还没从心惊胆战中回神,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还说,刚刚吓死我们了,得亏你没事……你到底和那人说什么了,他为什么忽然发疯?” 他们方才隔得远,根本听不到姜予安在和这男人说什么,只老远看到他们家小 妹嘴动了动,然后那人便举起刀。 哪怕现在小妹好好地站在他们面前,想到方才的画面仍然觉得心惊。 姜予安自知胆大,面上讪讪:“也没说什么,我就是随口提了一句姜笙,谁知道他怎么忽然就那样了……” 她抬起手想抓一下脖子,忽然就被商淮给拽住:“这伤疤还没好呢,立刻就给忘了?” 姜予安手指碰了一下,一指尖的血红。 像是被提醒到才知道疼一般,大脑皮层这才感受到丝丝的疼意。 她傻乎乎地笑:“没忘,就是除了有点痒没什么感觉。” 商淮脸色极差,看着那道痕迹十分刺眼,“这里交给二哥和三哥他们,你跟我回去上药。” 说起商郁,姜予安顿时也来气了,凶巴巴地瞪了他们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们还说呢,三哥什么身子你们还不知道啊?你们居然还让三哥来拍这样的戏,要不要命了?” 话音落下,却见那穿着盔甲的男人低笑了一声,随后大步过来长臂揽住姜予安。 “就知道心疼你三哥,小没良心的!” 那懒洋洋的嗓音,赫然是商榷! 姜予安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朝着旁边西装革领的‘商榷’看过去,却见后者弯了弯唇,清冽的眉目跟着舒展开,透着几分病弱之态。 这…… 姜予安已经被他们糊弄懵了。 眼下也不是拆穿谁是谁的时候,地上那位持刀绑架的人已经被捆起来,也不需要他们留在这里做什么。 于是商淮带前,商榷揽住姜予安跟在后面,商郁垫底,四人和方导打了声招呼就慢悠悠地往基地那边走去。 “等等!” 快抵达的时候姜予安忽然想起三哥的事情,弯了身就从商榷胳膊下钻出来。 “刚刚那人说他是冲我来的,那三哥那事又是谁做的?” 受伤 “你管是谁做的,反正人跑不掉。倒是你,赶紧给我回去上药,让你跟着方导都不安生!” 商榷拽着她就带前走,嘴上也是不饶人。 姜予安一听这话也知晓他们另有安排,还是瞒着自己的,小脸跟着也垮下去。 想到林间她以为是三哥在拍摄那段戏的时候,她这会儿都是胆战心惊,比她被人拿刀挟持的时候还紧张。 还有,她怎么就不安生了。 她又不知道忽然从背后冲出一个不要命的挟持自己,这又不能怪她。 她从商榷的桎梏下挣脱开,轻哼了一声:“你还说呢,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能坏你们事儿还是怎么?尤其是你们拍戏那段,我还以为真的是三哥,你们知不知道吓死我了。” “好你个死丫头,是你二哥你就不担心了?” 商榷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怎么说小妹也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结果这小没良心的成天惦记着商郁这小子,也没见老三多给她什么好处啊。 姜予安白了他一眼,“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本事大着呢!都能装成三哥在天上飞,哪儿还需要我担心?” “商圆圆,你再说一遍!” “哎呀二哥你不要拉我,你这戏服冰得我脖子疼!” 眼见商榷的魔爪又朝着自己袭来,姜予安赶紧躲到商郁身后。 这打闹的空晃儿,兄妹四人也在不知觉间回到了住处,不过带前的两人幼稚的扯头花行为还没结束。 还是商郁惦记着姜 予安脖子上的伤,无奈地打断两人:“二哥,先给小妹上药吧。” 他将医药箱拎出来,咳了两声在沙发上坐下,模样有些虚弱。 姜予安见状连忙将医药箱接过来,担忧地看着商郁,“我这伤也不怎么疼,估计不严重。倒是三哥你,身体还得休养就跑到山上来,不让人省心,你还是赶紧休息吧!” “好好好,我休息,你赶紧处理你的伤。” 商郁无奈一笑,那目光仿佛在说都是不省心的人咱谁也别说谁。 姜予安动作也没空着,拿了镜子盘腿在茶几前的地毯上坐下,娴熟地处理着自己脖子上的伤。 那持刀的人应该是真的没打算要她的命,伤口估计是因为他情绪过激才落下划痕,但因为这位置以及她衣襟上大片的血迹还是看着有些渗人。 商郁扫了一眼,胸·口沉闷的刺痛忽然加重,言辞跟着严厉起来。 “小妹,我进组是和医生以及二哥商量过的,不会出意外。但你这次可过于鲁莽了,万一今天那人真冲你性命来的呢?你今天的伤不重,可也得放在心上,别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姜予安才将血污清理干净,那道刀痕也在灯光下显露真容。 浅浅的一道红痕,在皙白的脖颈上有些刺目。 她正凑到镜子跟前打算看一眼,就听到三哥这严肃的语气,顿时焉了吧唧:“知道了三哥,不会再有下次了。” 对于忽然眼里的商郁,姜予安心生几分对 兄长的畏惧。 这气氛也不得不让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商榷,祈求后者能开口说点什么缓和一下。 可惜商榷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心思,直接扔了剧组这厚重的头盔,冷脸道:“我去换身衣服,自己上好药早点休息。” “二哥……” 姜予安还想呼救,却见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无奈,她只好顶着商郁的视线继续处理她那根本就看不上眼的伤。 与她身上那些消磨不去的痕迹相比,这道伤痕的确算不得什么。 但如果她认真一点能让亲人少一点担心,她会乖乖照做。 - 商榷换了衣服之后并未休息。 山头的月光透着树荫混杂在点点灯火之中,鞋尖踩在枯木上沙沙作响。 但还没走几步,便被身后一道清冷的嗓音拦住。 “二哥。” 商榷回头,瞧见身影单薄的商淮朝着自己走来。 他步伐稍顿,等了人两脚。 兄弟间也没有再多的言语,一切似乎心照不宣,一并朝着先前拍摄的地方走去。 已经凌晨两点,林间还守着一群人,大灯照耀得宛如白昼。 虽早已入夏,夜里山间气温骤降,还是让人披上了长衣,冷得仿佛入了初冬。 商榷带着商淮停在灯光聚集之地,四周候着的是几个身材魁梧的西装壮汉,围成四方盯着正中间被绑着的两个人。 倒在地上的那男人正是拿刀挟持姜予安的人,鼻青脸肿、口齿见还在溢出带着泡沫的血,双目有些呆滞,正躺在地 上时不时扭曲一下; 而另一人则身穿黑色戏服,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冻得,靠绑在树干上不停地发抖,身上还透着一股难闻的腥臊味。 商榷还没走近便停下进步,眉宇间溢出嫌恶之色。 他还尚未开口,那发颤的人已经开始求饶:“商总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但我没想要害人性命!是有人和我说让盛影帝受伤,换个演员就行,我没那个胆子害人命的,我和这个拿刀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双手反捆在身后,瞧见商榷连忙跪起身,冲他匆忙解释。 “没胆子害人命?” 商榷冷嗤了声,居高临下地睨着此人,“先是动了盛郁下水的安全设备,再又在水里拽他,一次不行,这次又动他吊威亚的设备,你还说你没胆子某害人性命?我看你熊心豹子胆!” 冷厉的嗓音从商榷喉间溢出,吓了那人一颤。 他咽了一下口水,“商总,你、你虽然是投资方,可没有证据话也不能乱说……我承认我这次鬼迷心窍动了盛影帝的东西,可你说什么下水我可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行,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商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再不多聊,而是将目光放在那个已经被揍得半死的人身上。 “把他拖过来。” 那人双腿似已经被打折,瘫软在地上无法动弹。 此刻被当做一个垃圾一样被拖拽过来,才稍 稍有了一点反应,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跟前的人。 “杀、杀人犯法……你不能动、动我,啊——” 惨叫声在林间惊起,也让地上虚弱的男人愤愤地抬起头,连带被捆在树上那位也缩了缩腿,紧紧地贴着树干。 商榷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颇有些嫌恶地将脚尖从这人手臂上挪开。 “犯法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还真够搞笑的。我想请问,你拿刀挟持我妹妹的时候,可想过绑架犯法?你伤我小妹的时候,可又想过法律!” 姓傅 那人因疼痛在地上痛苦哀嚎,被踩着的手臂动弹不得,只能硬生生地受着。 商榷想起姜予安脖子上的那道红痕,黑眸中戾气翻涌,只觉得这一脚远远不够。 他蹲下,一把锋利的小刀贴在男人脸上,语气却依旧懒洋洋的:“告诉我,谁让你动她的,还有你说的让我妹妹拍什么澄清视频,又是怎么回事?” 泛着寒意的刀片在男人脸上拍了拍,威胁的言语还在继续。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如果让我发现前言不搭后语,或者交代得不明不白,也别怪我这把刀一不小心划错了地方,伤到你哪儿就不好了。” 他话音未落,刀锋便在男人的下巴处渗出一道猩红的鲜血。 动作看似是不经意,可痕迹却不浅。 他小妹没回来时受的伤他护不住也无能为力,现今他尚在她跟前,怎么能还让她身上留下伤痕。 怎么敢! 那人倒是有些硬气,咬着血牙也不松口。 “二哥,你和他说那么多做什么?” 一直没多少存在感的商淮忽然上前,垂眼落在男人几乎残缺了的手臂上,微微歪了歪脑袋。 “他那只手碰了小妹,就废了他哪只手好了;小妹身上哪儿伤到了,十倍还回去好了,何必和他说那么多废话。” 他倒也没有像商榷那样对这人动手,只目光在这人残破的身躯上扫视了一番,随后清冷的眉目与此人对上,牵扯起一抹笑。 “我记得四哥学医的时候说 ,避开一些要害捅个二十刀也是轻伤,不如拿他试试?他这骨头大概撑的过去,就是不知道他的家人能不能熬得过呢。” 轻飘飘的话音落下,地上抽搐的人忽然松了口:“没、没人让我做的,是我自己……” “没人指使你?” 商榷眯了眯眼,靴子重重地踩在那只拿刀的手掌上,慢慢碾压,“没人指使你你敢这般对我小妹,谁给你的胆子?” 那人疼得再次发出痛苦的哀嚎,几乎是撑着一口气道:“我只是看不惯她欺辱我女神,她毁了我女神的事业,我以后再也不能在荧幕上看到我女神的作品,你懂吗?!” 商榷手中的小刀一顿,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你是说,姜笙?” “是!都是因为姜予安,如果不是她,我们笙笙女神怎么可能被迫退圈!我只是想让姜予安录一个视频,澄清我女神根本就没做过那些事情,我也没想对她怎么样!” 癫狂的话语混杂着他口齿里的血水吐出,落在商榷他们眼里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警方的通报都出来了,你还非得找受害者要一个澄清,看你这样,我将你打成这样倒有些于心不忍了呢。” 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连自己前途和家人都不顾,做出持刀挟持这种事情,不是傻子是什么? 商榷真用这样的思路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地上的人却十分不服气:“你们有钱人自然是为所欲 为,谁知道是不是你们陷害我女神和警方串通好的!总之我笙笙女神是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的!” “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是姜笙亲自和你说的,还是你每天趴人家床底下盯着啊?” 商榷恢复一派慵懒肆野的模样,站起身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 至于这人的话,他倒也信了。 大概真的是姜笙某位信徒一般的粉丝走火入魔,想到偶像以后再不可能出现在荧幕前一时冲动做出的事情,毕竟如果背后真在姜笙指导的话,恐怕逮住机会就对他家圆圆动手了,而不是愚蠢地挟持人去录制视频。 这脑子真够可笑的。 也没有兴趣再管这人,商榷使了个眼色让人带下去,直接交给警方就行。 至于另一位…… 他拿着小刀目光重新落在被捆在树上的那人,学商淮先前的样子歪了歪脑袋:“你还是一口咬定没人指使,水下的事情与你无关对吗?” 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寸寸寒光,随着商榷随意的把·玩正要划过此人的眼睛,刺得他睁不开眼。 “不说也没关系,反正证据我们手上有,让你开口无非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减轻一点痛苦,可惜……” 拉长语调的话还不曾说完,跪在地上佝着背的男人已经忙不迭地开口,“我我我、我说!我都说!你别打我,我怕疼……” 方才目睹的一切已经将他吓了个半死,他可没那人骨头硬,如果那刀子真的招呼到他身 上,他肯定是受不住的。 他抖着声音把自己知道的都交代,动作间空气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恶臭味,令人恶心。 此人倒不是为了偶像而对商郁动的手,而是因为自己好赌,欠下了一身的债务,在剧组虽然工资高但是所有钱都填下去也还不清楚。 他又是一个不经打的,被放债的人追着揍了一顿之后立刻把身上所有钱都交出去。 为此,妻子带着孩子和自己离了婚,父母和他闹了分家,他正走投无路的时候接到那男人电话,只要他在剧组里办好这件事情,这些债务都会清了而且另外会给他两百万。 他心动了。 “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 商榷倒是耐性听他抱怨完生活,也不对他自作自受的悲惨做出评价,只对那背后之人感兴趣。 “我、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他的电话我可以给你们,给我转账的账户我也都给你们,我全都交代!” 这人约莫是见到先前那人的下场真的害怕,此刻配合得不行。 “我知道什么我都说,我只求你们别那样对我……” 商榷见他这模样恶心得不行,看他求助往自己跟前爬过的时候立刻嫌弃得后退了一步。 剑眉也紧紧蹙起—— 拜托,他打人也是挑的好伐,对这种说两句就吓得屎尿都出来的他动手都嫌脏。 “你不知道对方是谁就敢接这种谋人性命的活,我该不该说你胆子大呢?” “我、我是真不知道,我只知道对 方是个男的,我只知道他姓傅,让我称呼傅先生,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也是被钱逼的,走投无路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求求商总放过我吧……” 商榷已经没有心思再听他哭求,在听到‘傅先生’三个字时眼眸已经沉下去。 姓傅,呵…… 蠢货 姜予安是次日醒来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当然,其中省略诸多细节。 她只知道警方连夜带走了两个人。 一个是因为持刀行凶被带走; 另一个则是被冠上蓄意谋杀的名头,听闻后面那位还涉及其他违法犯罪的行为,妻离子散甚至连亲生父母都不愿意认他。 姜予安对这人其他的犯罪行为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三哥行凶,还有三哥他们又怎么把人逮住的。 于是趁着剧组的人都聊这桩八卦的间隙,她也缠着商榷撒娇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很简单,咱们盛影帝的安全设备不是单独准备的嘛,所以我们就在设备上做了一点手脚,涂了一点老四寄过来可以烂手的东西。那小贼人也是蠢,听说那场戏拍完就要来指认他,就赶着过来送,这就被逮住了呗。” 姜予安听完瞠目:“好啊,你们四哥说都不告诉我,把我蒙在鼓里逗我好玩是吧!还害我担心!” 商榷被她可怜又委屈目光盯得心虚,“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那是……忘了。” 忘了? 姜予安简直心梗。 这就是不告诉她的理由? 不等姜予安再发作,商榷连忙道歉:“是二哥的错,这次回家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吧。” 也不能怪他,老四商凌的药是连夜被商郁送过来的,本来时间就紧,如果再让小妹看到还生着病的商郁出现在山上,还不知道她该怎么担心。 索性, 便先瞒着,连带改计划的事情也一并没说。 再之后,是真忘了。 但事已至此,姜予安自然也不会一直揪着不放。 更何况还拿到二哥一个小把柄,她自然是有台阶就下。 兄妹几人也没有在云雾山多留,这件事情处理好之后,他们和方导商量要离开。 临走前还大方地给剧组添了一笔投资基金,但要求是换下来的主演必须是XR娱乐的签约艺人,试镜由方导来决定。 不光给钱,姜予安还顺带介绍了一位厨子来剧组。 是小南阁新收养的一个小孩,天赋不错,只不过那手艺熟料度还不够在小南阁当帮厨,送来这边练手正好。 方导原本是想让姜予安多留几天,想她手艺的同时再磨一磨,期望她能改改剧本。 但人家到底是影帝和投资人的亲妹妹,方导也不敢造次,只厚着脸皮要了一个微信,而对于她介绍来一个新厨子感动得差点掉眼泪。 剧组的执行力很快。 当天就官宣了商郁因意外受伤离开剧组的消息,发布声明公告的同时还带上了新试镜成功的新人。 这接连的消息顿时让网友炸开了锅。 原本被辟谣的事情成了真,还是他们影帝离组,当即就有不少粉丝开始阴谋论,认为是换下来的演员背景太强,于是剧组和XR娱乐被骂得可谓是狗血淋头,喷得让人直接忘了姜笙与傅北行刚宣布即将举行婚礼的消息。 好在XR娱乐那边也早有准备, 一早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事情隐隐闹大的时候便艾特了警方并发布声明,及时将这一风浪拍下去,还顺带给这电影做了一波宣发。 警方那边发布的公告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是怎么回事,但按捺不住网友的好奇心,还有剧组那边的八卦分享欲。 不过一晚,姜笙又再一次出现在热搜上。 被骂上去的。 粉丝不甘偶像事业全毁报复他人,导致主演受伤差点丧命,剧组停机几天损失惨重,一切的罪责全都落在姜笙头上。 哪怕那行凶的两人根本不认识,出发的目的也不尽相同,但结果便是这口黑锅被姜笙被定了。 至于XR娱乐那边,也因为商郁发布的一张报平安的照片而让公司和那位替换的艺人彻底安全。 照片是他头绑纱布与姜予安的合影,而身后商榷在镜头后做了一个鬼脸,十分抢镜。 网友不知道三人的关系,但混迹娱乐圈的都知道商榷是XR的总裁,三人同框且拍摄出这样一张照片,足够见其关系良好,被迫换下商郁捧XR艺人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甚至因为这张照片还引发诸多猜想,不少粉丝都跑到评论底下问商郁是不是想让妹妹嫁人了,还顺带分析了一下商榷的为。 ——年纪轻轻就出来创建公司可见家境不错,且几年来公司的作品成绩可谓傲然,更重要的是老板人帅还没有和女明星的绯闻。 总之,值得托付! 姜予安看 到那些艾特自己要把握优质男的帖子就觉得无语,一脸嫌弃。 “怎么有人眼瞎觉得二哥是优质男啊,他能靠那张嘴单身那么多年就很能看出问题好伐!把握什么啊把握,得亏是我亲哥不用被介绍给他!” “商圆圆,你又皮痒了是么?” 在前面开车的商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里狠狠地告诉自己——亲妹,打不得! 姜予安这边是欢声笑语,可有人却愁眉苦脸。 原本以为靠嫁给傅北行能在网上刷一波存在感,却没想到点开热搜全都是骂她的。 姜笙气得直接砸了手机,“蠢货!哪儿来的那么多的蠢货!”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结果闹这么一出。 害人就算了,还让人给逮住了,她怎么会有这么蠢的粉丝?! 现在姜予安和她那好哥哥什么事儿的没有,也就额头磕了一下,她呢?被全网的人骂! 偏偏她连·发声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哎呦小祖宗,这个月你都砸了几个手机了,有钱也不能这样糟践呀。” 林雪见女儿生气也心疼不已,揽住她宽慰道,“你和这些低贱的人置什么气,你是要嫁到傅家马上成为傅太太的人,等婚礼举行了,你想要什么没有?咱们啊,过好自己日子就行,管这些一个月还没你零花钱零头多的人说什么。” 姜笙靠在母亲怀里,“可我看他们骂我,我心里难受嘛。” 林雪哄她,“那就不看,你啊,以后哄好小傅就行 ,也别管网上这些东西了。对了,小傅送过来的婚纱和戒指你试了没,可还合适?” 不提还好,说起婚纱姜笙脸色便变得难看。 傅北行送来的婚纱她根本就穿不下,那分明是按照姜予安那小贱·人量身做的,哪里是她的尺码! 还有戒指,也不是她的尺寸,她一双手也只有小手指能套进去,但也松了一圈。 根本就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不合身的婚纱 姜笙也没闲着,把网上的事情放到一边之后就给傅北行打了电话,打算说一下婚纱和戒指的事情。 傅北行那边恰好开完会,结束后便有公司的高层和他提了一下这件事情。 言辞十分委婉——这傅氏虽说是傅老爷子一手打拼起来的公司,可到今天也不完完全全是一个人的企业,公司还有那么的股东员工,娶老婆这事儿是私事,可也别总是牵连公司。 话落尽傅北行耳中他尚且没反应过来,他在想姜予安成日都在小南阁后厨帮忙,能做什么牵连到公司? 正要询问的时候就收到姜笙的电话,也才反应反应过来自己早已经和姜予安离婚,且他与姜笙婚礼的日期都定下来,对方提醒的自然不是姜予安。 那位高层也瞥见傅北行手机上的备注,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便径直离开,眼底的意思也很明显——让他管好姜笙。 傅北行也没急着接这通电话,任由这通电话自动挂断,自顾回到办公室拿平板点开了新闻热点。 热搜第一便是他即将要与姜笙举办婚礼的词条。 莫名,他看着自己名字与姜笙出现在一起的时候有些烦躁。 但他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情绪,目光很快被底下姜予安的名字吸引过去,手指也不由自主地点进了词条。 置顶的帖子便是商郁发布的那张照片,灿烂的笑容落在傅北行眼中只让他觉得刺目。 尤其是他们身后那位扮鬼脸的,丑死了 。 竟然还有人觉得姜予安和商榷长得有些相像,是夫妻相,十分般配? 他怎么看不出来哪里般配了! 傅北行气红了眼,在桌边手机又响起的时候想也没想就直接挂掉,拿了自己当初注册为了联系Sylvia的小号给人狠狠地点了一个踩。 他甚至还想拿这小号给人评论一句‘哪里般配?’,但在目光掠及那张照片时动作忽然一顿。 他点开,手指放大那张照片。 视线内,那道利刃划伤的痕迹在皙白的皮肤上也更加明显,刺得人眼疼。 傅北行花了几分钟很快将姜予安脖子上的伤疤来源弄清,黑眸也染上几分戾气。 这就是她要的和他划清关系?也没见她身边那男人护好她! 傅北行正要翻出姜予安的账号质问她时,姜笙的电话再次打来。 他扫了一眼,压抑着情绪点了接听。 电话那边的声音娇娇弱弱,试探性的询问:“阿行,你怎么才接电话,是在忙吗?” 傅北行目光依旧落在那张照片上,拧着眉头看着那道伤痕。 他不敢想,如果持刀的人力道再重几分…… 烦郁的情绪再次涌上,连带着对电话里的姜笙也透着不耐:“有什么事?” 姜笙却没听出来,只当傅北行与平时一样的淡漠,便开门见山:“阿行,你让肖楚给我送来的婚纱和戒指都有些小了,等下午让他过来取一下可以吗?” 她给肖楚发了消息,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上次 和他提过碧水湾那套房子之后,这助理便对她敷衍至极。 索性,还是直接把电话打给傅北行。 毕竟婚纱和戒指也不是小事,而且她觉得这枚戒指上钻石还不够,正好可以让人再换一颗大的,补一圈碎钻更好! 傅北行不咸不淡:“我一会儿会和肖楚说。” 姜笙得了确定的消息也高兴起来,“那阿行,我就不打扰你上班了,先挂了。” 难得,傅北行竟拦住她,“没有其他事情了吗?” 嗓音透过电子设备处理都能感受到一股寒意。 姜笙愣了一下,脑子转得很快,猜到他话里的意思,“是还有一件……” 她谨记林雪教她的,男人都心疼可怜的女人,当即就压着嗓音逼迫出几分哽咽:“我今天看到姐姐好像被人持刀威胁了,那歹徒还说是我的粉丝,也不知道姐姐有没有事,我同她发消息道歉她也不理我一句。可这事儿我实在不清楚,我现在连账号都没有了,连说句的机会也没有,也不知道怎么约束这些粉丝……” 傅北行沉默了片刻。 半晌,溢出冰冷的一句话:“当真与你无关?” 姜笙惊讶又错愕。 在她的印象里,每次只要她一委屈,傅北行都会松口说没事,也不会再追究其他。 可这次,他竟然反问这件事是不是和她有关。 哪怕这次真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姜笙依旧咬得牙齿疼。 “阿行,你不信我?我这段时间不是在医院复查就是 在家里准备我们的婚礼,哪儿有空教唆我的粉丝?再说了,我都已经被退圈了,我还去找他们做什么?” 傅北行依旧缄默。 姜笙有些急了,毕竟傅家那边只是松口让他们举办婚礼,领证的话还得过两年后。 万一惹傅北行生了厌,这傅太太的位置还不知道会是谁的。 更何况他们现在连婚礼都没举办。 她急忙道:“阿行,你是不是不信我?可这件事情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我可以发誓!如果和我有关,就诅咒我……” “不必如此,我信你。” 傅北行开口打断她。 他关上了平板,尽力将那张照片从自己脑海里挥散,压抑着情绪同姜笙道,“婚纱和戒指我会尽快让人解决好,其他事情你不用管,也不要再在网上买我们即将结婚的热搜,没有必要。至于你的粉丝,他们做错了事情自有他们受的,但我也希望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出现。” 即便姜笙已经退圈,但工作室那边肯定有和粉丝的联系渠道。 只要她想,自然能够约束粉丝不做违法的事情。 即便今天伤到的不是姜予安,他也得提醒一下姜笙,正如公司高层提醒他一样。 姜笙也乖巧答应,“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傅北行嗯了一声,便将电话挂断。 办公室门恰好在此时被人推开,进来的是蒋延洲。 一如既往,他抱着吃喝窝在他的老地方。 难得,这次进来却没有和傅北 行打招呼,径直在沙发上一瘫。 准确地说,从他和姜笙公布婚礼日期之后蒋延洲便一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 除了公司正事,鲜少再主动多话。 傅北行虽有些不习惯,但好歹落个清静,也懒得说什么。 不过今天…… 他敲了敲桌案,抬眼看向蒋延洲:“小南阁,去不去?” 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蒋延洲神情莫名,似有些不可置信地偏头,斜着眼睨向傅北行。 只一眼,便漫不经心收回了视线:“姜予安不在小南阁,你过去也见不到她。” 他毫不留情地拆穿傅北行那点小心思。 话落,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嘟哝道:“你都要和姜笙结婚了,还跑去找你前妻,多少说不过去哈。” 蒋延洲也是彻底看开。 既然阻止不了他这大兄弟陷入泥潭,他也就不打算再继续说三道四。 揪着一个女人不放,还显得他蒋家二少肚量小。 更何况,连傅家的人都松了口,他一个外人又能说什么。 但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又何必再装模作样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他是傅北行的兄弟,可也把姜予安当朋友。 傅北行被戳破借口也没有恼怒,语气平静地解释:“我是看盛郁发布的帖子见她受伤,到底与姜笙有关,我觉得有必要过去道个歉,而并非单纯闲着去找她。” 方才电话里姜笙虽说这事她不清楚,但事实是她粉丝所为,于情于理欠姜予安一句对不起。 何况,上次医院的事情他后来反省也觉自己做的不对。 即便是气上心头,但也言辞过激,还把人家给气哭了。 这段时间他克制着没去找她,是因为身边人所有人包括姜予安自己都在提醒他,他们已经离婚,不适合再见面。 于是他听劝,如那三年一样将她摒弃于自己生活之外,把心思全都放在傅氏上面,再 不去想她。 可今日这事不同。 持刀伤人,且差点威胁到她性命。 他应当去看看。 傅北行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理由和身份过去,前夫有些可笑、兄长她如今也不缺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似乎只能借用道歉这一说法。 可沙发上窝着的蒋延洲却毫不留情地斩断他最后一个理由。 “和姜笙有关,你过去道歉?你也不嫌圆圆觉得膈应。” 傅北行抿唇,却没反驳蒋延洲的话。 蒋延洲从沙发上起身,语重心长:“老傅啊,别自己瞎折腾了,你既然选了姜笙,那就跟着人好好的别再想着圆圆,即便是道歉也轮不到你。如果你真的心中有愧,不如让你未婚妻少折腾出一点事儿,多做做公益来的更实在。至于圆圆……” 顿了顿,脸上浮现几分落寞。 “人家现在过得好好的呢,哥哥关心她,和那个XR的商总感情也稳定,你又何必去没事找事儿。” 说完,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可惜啊可惜,人家离婚这么快就找到男朋友,根本就不给他一点机会,要不然高低他得去追追圆圆。 他蒋二少虽然爱慕美女,但也是有原则的,有主的花再漂亮也不要。 这声饱含诸多情绪的叹息声落下,办公桌前的男人也跟着出了声。 “我知道了。” 只四个字,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在处理合作的项目案,不含丁点私人感情。 话落,便再没有开口。 压抑所有情绪 ,连带那句‘她不在小南阁,那去哪儿了’也没提。 之后,如所有人期待的那样,傅北行再没有提起过姜予安。 他专心放在公司的事务上,间或分出一点时间准备与姜笙的婚礼。 至于姜予安,又一次在江城上流圈子销声匿迹。 如当年在婚礼当晚被送出国一般,成为人人口中的话题,又随着她的踪影消失而被人遗忘。 偶尔提及,也是和商郁有关。 起先的一个月,有人不小心在傅北行面前提及她是还紧张地去看他的脸色,生怕他生气,毕竟当初在网上,这对夫妻闹得可不算愉快。 再后来,便只当做寻常话题。 一个不被爱过的前妻,即便闹得不愉快,说起来又有什么要紧的? 只有在心里留下过刻骨铭心,才会连听都不想听。 傅总如今有了新人,自当是要以眼前人为重。 连傅北行自己都是这样想的。 哪怕他在梦里梦见过姜予安,如那三年她不在自己身边一样,时常……时常梦到。 但大多数时候,他醒来都会忘了自己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只有身体本能地不想醒过来,连带去上班的情绪都蒙上一层阴霾。 转眼日子便到傅北行与姜笙举办婚礼的日子。 傅家这边倒是没什么动静,甚至连亲朋有没有通知,温凤娇更是推辞身体不好拒绝出席。 姜家那边动静可大,直接花钱包下整栋酒店,而非举办婚礼的那一层。 宴请的宾客也是不少,不 光是姜家这边的直系旁系亲戚,就连生意上吃过饭没合作过的人家也请过来,动静可谓不小。 消息同时也传到姜予安耳中。 彼时她正在容城和小哥一起给家中长辈挑选礼物。 因为三哥身体缘故,两个月前他们从云雾山驱车回到容城后并不敢直接回商家。 要是让长辈们看到三哥那脑袋和时不时咳一声的虚弱,还有她脖子上的刀痕,非得把他们惨骂一顿不可。 怕长辈们担心,索性他们兄妹几人便先在四哥商凌的别墅住下,反正这位麻醉医生似乎都把医院给当家了,好好的房子还不如便宜他们。 休养这两个月,三哥的身体也差不多调养好,她脖子上的伤也彻底好干净,正准备挑今天这个黄道吉日回家,却没想到撞上傅北行的婚礼,瞬间就觉得今天这日子不好了。 晦气! 她礼物也不挑了,给报信的蒋延洲回复。 【YUAN圆:大好的日子能不能说点人与人之间的对话,别狗叫好吗?】 【穷得只剩钱:那圆圆你告诉我你在哪儿呗,你不知道我在江城有多无聊,只有吃一口你做的饭才能好,不然我会死的!】 【YUAN圆:那你去死吧,我一定会来参加你的葬礼。】 【穷得只剩钱:哇小胖妞你好狠的心!!!你马上把地址发来,你看我不去你家暗杀你!】 姜予安看着对话翻了个白眼。 也没再和蒋延洲多聊,直接关了手机塞进包包里 ,开始和小哥一起专心挑礼物。 原本回国的时候是几乎自己做出来的,但商家人多,真得她自己来肯定是来不及,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索性还是破点财更加直接。 等以后他们生日时她再送自己设计的东西好了,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她不需要再考虑下一顿饭吃完会不会被赶走,也不用再担心会不会被打骂,更不需要一颗心都放在一个人身上,卑微又可怜地爱慕着。 她会好好地用心去爱对她好的人。 她的家人。 从珠宝店出来后,姜予安早已经什么婚礼抛之脑后。 正打开手机和商榷说一声回商家时,便瞥见蒋延洲又发来的消息。 【穷得只剩钱:卧槽圆圆!你不知道老傅他婚礼上发生了什么,我竟然没去参加他婚礼,错过了一出大戏!】 后面的感叹号差点晃瞎了姜予安的眼睛。 她缓缓地扣了一个问号过去。 因果报应 很快,姜予安便得知蒋延洲所说的‘大戏’是什么情况。 不光是他,还有其他人也给她发来傅北行婚礼上的一出闹剧。 甚至连她二哥都发来贺电,恭喜她前夫在婚礼上正式戴了一顶巨大的原谅色帽子。 哦不,准确来说是多顶。 听说婚礼现场原本正在播放两位新人相识相知的视频,却在播放到一半的时候变成了新娘与其他人正在行周公之礼的动作片,还都是高清的。 那视频里的主角除了姜笙,换了一个又一个,甚至还有多人的,玩得花样也是让人瞠目结舌。 更有意思的是司仪手忙脚乱地关掉大屏幕之后,来参加婚宴的每一位宾客就收到一封匿名邮件,正是大家还没欣赏完的影片。 不止,邮件的最后还附带了一份医院病历。 如现场宾客猜测的那样,姜笙染了病。 从一年前开始姜笙就在诊治她某方面的疾病,治好了又得,最近一次就诊还是一个月前,也就是还在准备婚礼的时候。 这如果放在几个月前,还能解释说傅总没有和他前妻离婚,姜笙也是单身一人,有生理需求也能理解。 可这一个月前,都已经和傅总确定了关系,还出去鬼混,这不就是给傅总戴帽子吗? 这戴就戴吧,还染上这种病。 得亏是在婚礼上被揭露出来,要是等到明天,指不定把人傅总都给染上。 当然,人傅总说不定已经染了这病,毕竟都这个时代了,总不至 于还留到婚礼后吧? 现场的人议论纷纷,既兴奋又恶心地在那儿吃瓜。 原本圈子里有不少的家族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傅家去,如今有了这么一出,连带对傅北行这位乘龙快婿也失了兴趣。 圈子里夫妻各玩各的不是没有,可有谁愿意沾上这脏病。 人都是现实的。 好比此刻,大多数人对傅北行生出的是幸灾乐祸,而并非是同情。 姜予安没点开蒋延洲发来的视频,姜笙这事儿她回国那会儿就知道,可不想再脏一遍眼睛。 不过这事情被曝光,还是以这种形式,是她不曾想到的。 她倒也没想象中那么快意,反而有种悲凉的情绪涌上。 或许是不解,她喜欢那么多年的人,到底看上姜笙哪儿了;又或许是不甘,她到底哪儿比姜笙差了。 傅北行怎么就喜欢姜笙呢。 不过这种情绪也没有在姜予安心里持续太久。 早就决定要放下,就不该把过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男人身上。 出于人道主义关心,姜予安还是客套地询问了蒋延洲一句,“傅北行还好吧,温阿姨呢?” 温凤娇上次就因为姜笙气得住院,这次还得了? 她虽然不知道傅北行是怎么让温凤娇妥协,但想来这位一贯好颜面的傅夫人心里还是对姜笙不满的。 如今婚礼上闹出这种事故,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蒋延洲也没瞒着,“老傅我不清楚,我没去参加他们婚礼,估计脸色和他帽子一样青吧 。温阿姨就不太好,她本来也没去婚礼现场,但这事儿圈子里都闹开了,气得直接送去医院了,我这会儿也在去医院的路上呢。” 姜予安听着没多少反应,只低声应了一句,正打算结束对话时蒋延洲喋喋不休的言语又传过来。 “可惜啊我没去,没能亲眼看到姜笙的反应,不然我肯定要拍下来发给你看!听说她和姜太太当场就白了脸,更是拉着老傅哭,最后议论的人实在太多,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怎么着,反正两眼一闭晕过去了。也不知道哪位菩萨发出来的视频,真是大快人心啊!” 大快人心倒也不至于,善恶·有报才是真。 姜予安没发表意见,径直把手机放进包包里。 她对姜笙此事的评价只有‘自作自受’四个字,不过蒋延洲的话也提醒了她…… 手机收好,她偏头看向正在开车的商淮:“小哥,傅北行婚礼上的视频,不会是你放出去的吧?” “什么视频?” “没什么。” 姜予安见他这反应就知道不是小哥,随意和他说了一下。 “就是之前你发给我的一些脏东西,看完之后要洗眼睛的视频,不知道谁在傅北行婚礼上放出来了,我还以为是你做的呢。” 那些视频是小哥弄来的,能在婚礼现场利用技术把人家片源给换了,她认识的除了小哥就只有五哥了。 五哥如今在国外参加赛训,这个时间点换算时差应该在睡觉,所以也不可 能是五哥。 但除了身边这两人,姜予安想不通还有谁会做出这事。 商淮余光瞥了她一眼,瞧出她心里的想法,“别多想,指不定是她得罪的其他人呢。那些视频是我找出来的,但源头也不在我这里,是他们做那种事情是喜欢记录,才致使闹剧发出的可能。既和我们无关,就当看戏。” 姜予安也是这样想的。 姜笙在娱乐圈混迹几年,不知道抢了多少人的资源,这睡过的男人里面有不少就是娱乐圈,甚至岁数大得都快赶上她师弟了,也不知道姜笙怎么下得去嘴。 如今她被迫退圈,手上还压了几部待播的电视剧,指不定是人家投资方把黑料爆出来,给傅北行一个惊喜呢。 当总之,都已经和她无关。 相比起去看这场别人转述的闹剧,她更期待一会儿回家的场景。 车子快到商家老宅时,姜予安的心跳也慢慢加快,有种近乡情怯的紧张。 好在老远就看到她二哥,一颗心忽然就稍稍安定下来。 在国外时是商榷把她救回去,也是商榷先认出她,之后这几年她也是待在商榷身边最久。 如果说几个哥哥里她与谁最亲,自然是二哥莫属。 所以这会儿看到商榷,姜予安也跟吃了以及定心丸一样。 车子才停稳,她便迫不及待地下去冲到商榷跟前,傻笑地黏过去:“二哥!” 商榷嫌弃地睨了她一眼,“收收你这笑吧,跟个傻子一样。” “你才傻子。 ” 姜予安皱了皱鼻子,拉着他去搬车上的礼物,“我还以为我和小哥会先到,没想到二哥你还挺快的,正好来帮忙搬东西。” 后备箱里都是下午她和小哥挑的礼物,满满当当塞得整齐,车子没办法开进老宅里面,只能靠人力搬运。 商榷一脸嫌弃,伸手拿了两个最占地方的,嘴上抱怨个不停:“商圆圆,我跟你回来是给你面子,不是来给你干苦力的。” 姜予安使唤得心安理得。 正说闹着,老宅里头也传来动静,隔着篱笆墙就听到女人温婉的嗓音,沁着江南水乡的清甜。 “可是圆圆回来了?” 小少爷不见了! 莺啼的嗓音落下,姜予安也寻声回头望过去,入目就看到一幅旗袍贵妇美人站在篱笆墙边的绝美画卷。 那张清丽明艳的脸上,是一双和自己十分相似的眉眼。 瞬间,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占据心胸,闷得发慌。 倒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时女士,都国外时鉴定结果出来后,商家人举家都过来看过她。 但今日到底不一样,算得上是她第一次正式回家。 姜予安望着不远处的母亲,眼眶也忍不住泛红,忍着酸涩扯出一抹笑:“妈,是我和哥哥们回来了。” 时臻也顿时红了眼,明艳漂亮的美人面上滴下泪水。 分隔二十多年,思念二十多年,她因为这位遗失的千金念出心病,此刻再看到自己生下的姑娘情绪根本控制不住,也不顾老宅院子门前细碎的鹅卵石,她踩着小高跟急急就朝着姜予安跑来。 姜予安看得心惊胆战,连忙上前扶住时臻:“妈,你慢点,我这次回来又不走,你急什么。” 时女士身子骨不好,瘦得跟骨头架似的,这跑过来万一摔到哪儿,姜予安可觉得自己罪过大了。 原本母亲的病就因自己而起,再要是因她伤到,她可觉得自己是个小灾星。 时臻已经听不进任何话,眼里只剩下姜予安一个人,红着眼落泪看着在外吃苦多年的小女儿。 她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姜予安,像是生怕人会跑一样。 另一只手抚·摸上女儿的脸,也不敢太用力, 只仔仔细细地瞧着,像是要把她刻在心里。 姜予安心里也期盼着和家人的团聚,可也知道总不能一直在家门口待着。 无奈,只能打断时臻:“妈,二哥和小哥还在旁边呢,咱们先回家里吧。我给你和爸爸他们都带了礼物,先回家好不好?” “好好好,先回家,我们圆圆也回家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就团团圆圆,再也不会分开了。” 时臻抹了眼泪,拉着姜予安就往前走,什么礼物都和商榷商淮一起被抛之脑后,眼里只剩下姜予安一个人。 她捏着姜予安的手,心疼不已:“圆圆怎么这么瘦,是不是天天都没吃饭呀?妈听你大哥说你喜欢吃虾,我亲自给你做了一道龙井虾仁,一会儿你可得多吃点。” 时臻被商父哄得娇气,温婉的嗓音和姜予安讲话也跟撒娇似的。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乍一看还以为是姊妹,而不是母女。 姜予安应了母亲的话,余光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两位哥哥。 商淮倒是还好,他素来不是爱说话的性子,人多的时候还会刻意降低自己存在感; 相对比起来,商榷的脸色就不大好,平日里一贯的吊儿郎当都收敛起来,这会儿正沉着一张脸在和商淮一起搬东西。 姜予安看不下去,她不是那种能看着别人做事自己坐享其成的人。 “妈,您先带前走着,我去和哥哥一起把东西搬进来吧。” 时臻却不肯松开她的手,“就让 他们两个臭小子搬,当哥哥的自然得照顾妹妹,哪儿让你动手。” 当然,也没这么狠心直接拉着姜予安就离开,还是顾及了一下身后的两位小伙子。 “小淮年纪小,你少拿些,一会儿进屋让陈叔叔一起帮你拿,别累到。小榷你是哥哥,你就多拿一点,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回来一趟,这次和妹妹一起多住两天,晓得伐?” 商榷却没应声。 姜予安知道二哥心里隔阂,连忙道:“二哥说了会陪我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的,妈您放心吧,公司没什么要紧事他都可以住家里的。” 时臻轻哼了一声,埋怨地看了自己二儿子一眼:“开公司开在哪里不好,先是开在国外,然后又搬到江城,你说好好地就在容城不好么,和你大哥一起也有个照应,是不是啊圆圆?” 姜予安嗯了一声,心里心疼二哥,言语也偏向商榷:“在容城自然好,不过好男儿志在四方,二哥只要有本事,在哪儿开公司都好。” “话是这么说,可你这哥哥几年都不回家一趟,成天都是他那公司,这哪儿行啊。岁数也这么大,也不见他身边带个女朋友回家,出去说我都嫌丢人。” 这做父母的自然是希望儿女都在身边的。 时臻这些年虽然时常精神恍惚,但大多时间是清醒的,也知晓因为忽视让这个小儿子与自己离了心,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儿会不在意。 但意识到的 时候商榷年纪也不小了,自己有了自己的想法,只和他大哥亲近,逢年过节也会问候他们一两句,偏生不肯回家。 这次和圆圆一起回来,时臻也只能借着姜予安拐着弯说道一两句。 姜予安也顺着她的意思扯到商榷头上,只不过是出口维护商榷。 “大哥不是还没结婚嘛,那么着急二哥干什么。我还想二哥多陪我玩两年呢,他要是有了老婆,肯定就去疼老婆了,哪儿还会关心我,你可别急着催他结婚。” 反正二哥都已经把老婆签到自己的公司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是不急的。 他自个儿都不急,当然不用别人急。 时臻又不知晓儿子的情况,叹了一口气瞥了商榷一眼。 “他哪儿像个疼人的性子,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跟着他受罪。你大哥倒是不急,你也知晓他的情况,这女人是没一个,孩子却都五岁了,他也有理由推辞不结婚。” 大哥商承这孩子姜予安自是了解过。 说是当年刚接手商家生意时遭了人设计,才与一位小姐有了一晚,但次日酒店房间就只剩下大哥一人,花了心思找也找不见那位。 一直到九个月后老宅门口送来一个男婴,留了纸条说是大哥的孩子,随后做了亲自鉴定也的确如此,商家便把这位小男婴抱回精心养着,如今已经五岁大。 至于孩子的母亲,商承这些年也没有放弃过找她,只是石沉大海,从来都没有线 索消息。 好在这孩子也听话好养,除了生病的时候也不吵着要妈妈,商承平日也忙,这五岁的小孩正好陪着商家几位长辈。 几人正往老宅里头走着,里头慌里慌张地跑出来一个人。 “夫人不好了!小少爷不见了!” 发火 江城医院。 蒋延洲赶到的时候,温凤娇尚在病房里没有转醒。 病房里静悄悄的,他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轻手轻脚进来之后便看向矗立在窗边的傅北行。 那身参加婚礼的西装已经被他脱下,随意给扔在沙发上,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背影瞧着有些落寞。 病床上还躺着人,蒋延洲也不好说什么。 只悄悄地走到傅北行身边,拿手机打字给他看。 【还好?】 傅北行侧目睨过来,脸上倒是没多少表情,“来瞧我笑话?” 他倒是没顾及还在昏睡中的老母亲。 才送到医院来不久,医生挂的吊水有宁神安眠的作用,不怕吵醒她。 蒋延洲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哪儿敢。” 傅北行弯唇,“你怎么不敢,我估计你还在感慨今天怎么没去现场看戏。” 今天这么一出,哪家不是在看戏? 蒋延洲那点心思被拆穿,也没有多少心虚,懒洋洋朝他瞥过去:“你这婚礼,还作数不?” “你觉得呢?” 傅北行重新看向窗外,语气毫无波动,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蒋延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扒拉要去看他脸色:“我说老傅啊,你别不是被姜笙给气傻了吧?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傅北行不耐,皱眉避开他的动作:“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怎么着也得生气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戴上一顶帽子,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吧!” 这婚礼 现场闹成这样,即便娶的是一个不爱的人也难以忍受。 何况姜笙还是从傅老爷子在是就扬言要娶的女人,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总不至于是被气傻了吧。 蒋延洲想到这种可能便忍不住:“老傅啊,要不你去找个医生检查一下?你……” “蒋延洲,你是不是闲的慌?” 也不等蒋延洲把话说完,傅北行便凉声打断他,“如果你没事做,可以现在就滚出公司,别在这里发癫。” 他懒得与蒋延洲多聊,转身离开窗边,试图离他远点。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蒋延洲跟着折身,“你别好心不识驴肝肺,要不是怕你受不了这打击,你以为我会放下美女跑来医院看看你怎么样了?” 那姜笙固然不是给东西,他乐得看这女人的笑话,可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他这好兄弟是实打实付出了心思和金钱,多少得来关心关心这位怨种。 “倒也不用你来好心,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而大受打击。” 傅北行在沙发上坐下,拿了手机开始处理邮件。 他虽然没把这桩闹剧放在心上,但传出去到底影响不好,如果波及傅氏更是惹得那群老家伙聒噪,得尽早让人把消息压下去。 至于蒋延洲所谓的担心—— 说来也怪,婚宴上闹出这么一出大戏,他目睹姜笙与其他男人上演动作片时心里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有些许恶心。 那么多人,够脏的。 这婚宴到后面自然 不了了之,昏迷的姜笙被林雪给带走,他也被陈妈一通电话喊来医院。 至于旁的,他还来不及多想。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离开婚宴的时候,他竟然有一丝解脱。 ——他或许,不想和姜笙结婚。 意识到这一点,傅北行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来,沉着眉眼思索这个结论。 “想什么呢?” 蒋延洲注意到他的异常,翻看朋友圈各种内涵姜笙的笑话时瞥了人一眼。 傅北行自然不会将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 “没什么。” 他注意力重新落在自己手机上,正在处理公司的事情,不似蒋延洲正抱着手机看笑话。 但手机屏幕到底不方便,傅北行只盯着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头疼,索性扔了手机放回口袋里。 这一动作,自然也忽视了屏幕亮起但被静音的电话。 他捡起沙发上的西装,看向到哪儿都躺着的蒋延洲,“我先回公司,你去哪儿?” 蒋延洲诧异:“回公司?那伯母怎么办?” 傅北行将医生用药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她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晚间我再过来。而且有陈妈照顾,用不到我来操心。” 来医院本来就是躲个清静,也不能一直待下去,不如回公司处理事物。 蒋延洲听闻骂了一声,默默地从沙发上起身跟上去。 两人一路无言。 一直到从医院出来要各自上车,傅北行才开口拦了他一下。 “你可知,姜予安近来如何?” - 姜家别墅。 打了几 通电话都没人接听后,林雪终于放弃。 她愁眉苦脸:“这下可完蛋了,这桩婚事怕是不成了……” 旁边的姜博涛更是怒不可遏:“你还惦记着这桩婚事,人傅家没在酒宴上当场发作已经是教养好,你还想让人来接你女儿这破烂?也不嫌丢人!” “什么我女儿,难道不是你女儿?你骂你女儿是破烂,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林雪顿时也来气了,就差没张牙舞爪地上去撕破姜博涛这张丑陋的老脸! 姜博涛呸了一声,“我姜家可没这种女儿,丢人现眼!还不如当初被抱错那个呢,好歹听话不会出去鬼混,你看看这个被你养成什么样了!” 林雪抄起手边的枕头就朝着姜博涛砸过去,“我养的?全都是我的错了?你那么喜欢姜予安那个小贱·人你怎么不磕头求回来啊!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拉扯过哪个姑娘,倒都是我的错了!” “可不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把姜予安赶走,咱们也不会和傅家闹成这样,过去傅家还喊咱们一声亲家呢。” 姜博涛躲开这抱枕,恶狠狠地瞪了林雪一眼。 也懒得再理她,自顾呢喃,“也不知道傅家这次会不会生气,先前傅氏就撤了所有的合作,这次如果真惹恼了傅家,岂不是要断了姜家的路?不行,这样可不行……” 林雪听着姜博涛嘀咕,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的嘴。 钱钱钱! 除了钱他就看不到其他东西了是吧! 她怎么就挑了这么一个男人? 也不顾婚礼那东西是谁放出来的,眼里只有他那破公司,要没有她笙笙,还不知道姜家几年前就倒闭了呢! 他姓姜的不查,她自己去查! 林雪深深吸了一口气,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此刻姜家楼上,姜笙同样在因为这事而暴怒。 房间里的东西几乎被砸了个遍,女人嘴里也是愤愤骂个不停。 天杀的竟然毁了她的婚礼!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她定然不会放过! 正当姜笙砸得正起劲时,房门口传来男人悠悠的嗓音。 “哟,这么大火气呢。” 一阵恶寒 商家老宅和傅家老宅一样,都是上一世老一辈人建造的,历史也有些年头,只不过因为地域文化不一样,两家老宅的风格才有些不同。 傅家是依山而立;商家这处却是门前绕着一条溪水。 老宅被爬满各类花草的篱笆墙环绕,进去之后种植了许多果树,看树干就知道有些年头。 再往里才看到房屋,环着廊桥充斥古典气息,不过里头却是现代装修风格的各种家具器材。 姜予安从前都是和时女士视频的时候才看到家里的装潢,如今亲眼所见,只觉得先人审美实在令人惊艳。 不过眼下也不是欣赏这些的时候,先把她小侄子找出来才是重中之重。 几人进了老宅后也没闲着,径直散开去找藏起来的小孩。 姜予安因不熟悉路,就跟在商榷身后。 但没走了几步,就发现她二哥压根没用心思去找。 索性,她也停下脚步:“二哥,你别不是想走吧?你说好要陪我在容城多住几天,不能说话不算话的。” 先前她和时女士聊天的时候就觉得二哥脸色不太好,难免担心二哥会不会多想,致使家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商榷瞥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暴栗:“你这脑袋瓜又想什么呢,不好好找你小侄子是吧?” 姜予安摸着被商榷敲到的脑门皱了皱鼻:“明明是你不好好找,而且我又不认识路,我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不得不说,她商家还真是够豪气的 ,光是门口种植果树搭建葡萄架的地儿就比三个姜家别墅还大,更不消说还有后面的老屋。 她如果一个人在里头走,指不定很真的会迷路。 所以童妈因为她小侄子在家里走丢而担心也是应该的,这么大一块地儿,还不知道小孩藏哪儿了呢。 姜予安见商榷不动,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二哥,你不会是小时候也干过藏起来这事儿,正在想你那会儿躲哪儿吧?” 话落,就见商榷神色莫名地朝她看过来。 姜予安瞠目:“……真让我说对了?” 商榷抿唇,没有反驳她的话。 商家老宅虽然外面都安装有监控,但依山傍水、院子里还种植不少树木花草,真有心想藏起来的话也很容易。 他几年没回,这些树长得都和他记忆里有些不同,让他去找人,指不定和他小妹一样迷了路。 想到这里,他便拉住姜予安往回走。 姜予安意外:“二哥,去哪儿啊?” “找人啊。” 商榷语气随意,拎着人就往正屋的方向走。 姜予安对这边不熟,也只能跟着商榷走。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一阵哭声,娇滴滴让姜予安心头一颤,几乎让她下意识想起姜笙。 抬眼,便瞧见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跟在童妈身后。 “对不起童妈,我真的不知道小舟去哪儿了,我就是低头看一眼手机的功夫,谁知道抬眼就没看到人了。都是我的错,你也别赶我走吧。” 童妈一脸无语:“是夫 人让你走的,今天我们大小姐头次回来,本来家里就忙得很,您来帮忙照看小少爷我很感激,可您……” 到底是上门来的客人童妈也不好多说,只领着人往门口走。 “您先回吧,如果找到小少爷我会和你说一声,但今天夫人气在头上,您原别继续待着惹她心烦,否则以后也没机会再来了。” 女人一脸委屈,正要抬脚跟童妈走的时候余光往这边瞥了一眼,忽然就睁大了眼。 与她视线碰撞上的姜予安也是有些错愕,她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江城的老熟人。 范思雨,那个总是跟在姜笙身后当小妹的范思思是她妹妹,只不过也算不得亲生,同父异母的姐妹。 豪门恩怨多,即便是像范家这种已经式微的家族同样是破事不少。 听闻范家起初与一位略有背景的家族联姻,后因范先生出·轨便离了婚,前太太带着女儿直接硬气回了娘家,而范先生则又娶了另一位小家族的女士生了新的女儿。 至于那位拆散人家庭的小三,也不知道被多少钱给打发了,总之江城再没有那位女子的踪迹。 姜予安年幼时见过这位范大小姐,大抵是依仗母亲十分目中无人,在学校里可谓风光无限。 不过这位大小姐比自己高几个年级,虽然听闻过她的威风,但也没有欺负到她头上。 此时在自己家再见,已经成熟的脸蛋和记忆里嚣张跋扈的大小姐重叠,姜予安难免心生许 些微妙。 这范大小姐传闻中的背景……不会是与商家有关吧。 姜予安也没多想,默默地收回视线打算跟着商榷离开。 不过他们本来也不认识,顶多就是见过一面的交情。 “站住!” 就在姜予安抬腿正要离开的时候,范思雨开口拦住她。 这语气,不光是姜予安听得有些不虞,连带童妈和她身侧的商榷也跟着锁眉。 可大小姐哪儿看得到别人脸色,径直朝着姜予安走过来,还浮着一层水雾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你是江城那个……刚婚礼被闹了场子的傅总前妻?姜家那位女明星的妹妹吧,你叫什么来着?” 姜予安垂了垂眼。 她倒没想到,如今都和傅北行离了婚,还要被冠上他的名号。 但也无奈,这段关系虽然结束又不能磨灭,与他牵扯关系也是难免。 姜予安面色平静,还算礼貌地冲范思雨点了点头。 “姜予安。” “我知道你,我在网上见过你的照片,真人更漂亮。” 范思雨毫不吝啬赞美,目光又瞥了一样姜予安身侧的商榷,扬起一抹笑。 “你这新眼光也不错,你应该和姜笙不对付吧,我挺喜欢你的!” “……” 姜予安一时无语。 合着这位大小姐也把她当做她二哥的女友了? 她倒也没解释,弯唇:“谢谢,你也很漂亮。” 范思雨轻哼了一声,也没将视线在姜予安身上多放,转而看向旁边的商榷,娇声道。 “二表哥,你都带女朋 友回来了,就把我也带进去吧。我不是故意没看好小舟的,我一会儿和姨妈还有大哥认错好不好?求你啦——” 姜予安一阵恶寒,不动声色地往商榷身后退了一步。 厨神传人秀手艺 而商榷也在范思雨贴过来的一瞬间后退了一步。 “有病去医院治,别在我这里发癫。” 他一脸嫌弃,“我母亲姓时,可没有姓范的表妹,别他妈瞎套近乎。童妈,送客!” 懒得多言,商榷拉着姜予安就走,丝毫面子都不给这位大小姐留。 范思雨气得跺脚,正想追上的时候被童妈拦下。 “范小姐,您也别让我为难。” 本身次次来商家夫人都不喜欢,还非得赶在今儿大小姐回家的日子过来,强行凑这个热闹,到底又是时家的人,童妈这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可来就来吧,还闹出这样一桩事! 也怪她自己,因为想盯着厨房没空看着小少爷,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谁知道这范大小姐就能把小少爷给弄不见了?童妈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范思雨瞪了她一眼。 不过是个下人,跟她强横什么! 童妈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也是无语。 她还糟心呢,都不知道等会儿找到小少爷夫人会不会怪罪她,反正她自己是愁的不行,一点都不想见到这位大小姐。 饶是被这位祖宗瞪着她也不肯让路,只手上做着请人离开的动作,方向指着大门。 范思雨无奈,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另一边,商榷拉着姜予安直接往厨房的方向走。 商家这老宅院子大,厨房和餐厅是单独建在花园后头的,和堂屋已经睡觉的宅子有几步距离。 “二哥,这边是厨房吧,能藏人?” 她 试图想象了一下商榷小时候藏在这块儿的场景,既能躲着长辈还能防止自己饿着偷吃东西,这小脑袋瓜子还挺机灵的。 “想什么呢?” 商榷看她傻笑就知道她没在想好事,拎着人衣后领就拽到厨房。 “你干嘛呀二哥!” 姜予安被迫拉着往前走,正要争执着逃出商榷魔爪时人已经松了手,她只能幽怨地瞪了商榷一眼。 商榷倒是一脸坦然:“去,秀一下你御厨传人的手艺,要味道香的,越香越好!” 姜予安眉梢一抬,脑子一转就猜到商榷的想法。 但也对此存疑:“这……能行吗?” 现在的小孩也不缺吃的,口味都挑剔得很,况且她没有给小孩做过菜式的经验,味道对于他们而言未必是美味。 商榷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听二哥的准没错,只要闻着香就行,味道别管,又不是做给那小祖宗吃的。” “哦,那行吧。” 姜予安也没再多问,拿了围裙就去净手。 要以食物的香味把躲起来的人给勾出来,那味道非得霸道不可。 厨房这会儿没人,只有一个蒸锅还在工作,其他的菜式都是备至好的,约莫是等人到了开饭的时候炒好端出去,否则这会儿都做好非得凉了不可。 姜予安在料理台上扫视一圈,打算做两个菜。 一个酸辣鸡杂,生姜切丝大蒜切粒葱切花,泡菜泡椒切成段,刀工一流一气呵成,还没开始炒制作料的酸香味已经让人开始 分泌口水; 鸡杂是被搁在备菜区最边缘的位置,桌子底下有一个碳火小炉子正在熬着鸡汤,估计只现杀了一只鸡,碟子里的鸡杂并不多。 姜予安换了一把菜刀处理,铁锅起了大火,开始颠勺爆炒。 商榷没靠近,倚在厨房的门边看着,忽然收敛了身上的随意,神情染上几分严肃。 他虽尝过不少小妹做的菜式,但鲜少见她在厨房做菜。 那么瘦小的胳膊,怎么颠起几斤重的铁锅? 他商家的姑娘,本该被捧在他们手心上哄着的,哪里该吃这样的苦。 甚至连范思雨那种女的都能居高欺她一头…… 凭什么呢? 商榷并没有盯着姜予安思索太久,从那口小锅里弥漫出的酸辣鲜香味很快让他脑子里暴戾的想法止住,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脸色也是闪过几分不自然,但片刻恢复神色,迈腿朝着姜予安走过去,那边正好起锅装盘,青红泡椒和鸡杂混合在一起带着丝丝热气,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也不含糊,商榷洗了一双筷子端着菜就溜到一边。 姜予安也没管他,她正准备动作做第二道菜,茄汁虾。 酸辣鸡杂太辣,小孩子肯定是吃不了的,但如果二哥这法子真凑效了,把人小孩给哄出来不给吃的也不说不过去,她得做两手准备。 这道茄汁虾是甜口的,给小孩备着正好。 厨房这边一个忙着灶火,另一个忙着吃,外面几 个在寻商言舟的可苦了脸。 商家重规矩,吃饭都是定时定点,午间除了水果什么零食是见都见不到,小孩也一视同仁。 此时闻着从厨房飘出来的阵阵香味,引人垂涎的同时也让饿意在腹中涌动,脑子里都在想这酸辣的味道,哪儿还顾得上找人。 就连一贯没什么胃口的时女士也顿了顿脚步,腹中升起几分空荡感。 要知道,自她生了病之后便吃什么都没胃口,忧思过重的哪儿还有心思吃饭,只有饿到了极致才会吃两口,否则也不至于消瘦到这模样。 今天这味道…… 时臻皱了皱眉,按理说童妈这会儿也在跟着寻人,怎么去了厨房,莫不是已经找到了? 她也没有带手机,只能从花园里折回,快步朝着厨房方向走去。 此时姜予安已经把第二道菜也给做出来了,虾的鲜香和番茄酱的酸甜混合,出锅后撒了一把小葱花,分明的颜色看着也喜庆。 摆盘成菜后也没忍住,厨子先偷偷地捻了一直虾尾从碟子里提起来,正准备剥虾壳的时候桌子底下传来一声闷闷的幼童音。 “你在偷吃?” 姜予安动作一顿,偏过脑袋往下探了探,与一双漆黑干净的水汪汪大眼睛对视上。 小孩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倔强的眼神看着她,“你还用手,太不卫生了!” 姜予安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孩子仰头用教训的语气对她讲话,一时也顾不上偷吃,没忍住弯起唇。 “厨 子偷吃五谷丰登,至于我用手……” 她眼珠子转了转,将那枚虾送到小孩嘴边。 “你要不要尝尝呀?” 你可以做我的妈妈吗? 红灿灿的鲜虾被香味包裹,上面还冒着丝丝热气。 对于早就饥肠辘辘的商言舟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饶是他有再强的定力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试图接下这枚鲜虾。 但那只小手抬起来又放下,一双清澈的眼眸盯着姜予安,语气无比认真。 “爸爸说了,吃饭得大家一起坐在饭桌上一起吃,不可以在厨房偷偷拿吃的。” 小孩一边认真说道,一边咽着口水,模样让人心疼又惹人怜爱。 如果不是手上沾满油烟,姜予安都忍不住想摸一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这小侄子,怎么养的那么可爱! “那你不告诉你爸爸不就可以了吗,你看你二叔……” 姜予安正要拿端走她酸辣鸡杂的商榷说事时,这才发现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在厨房里了。 无奈,只能收回视线。 将手上那枚虾剥好给商言舟递过去。 “吃吧,没人会知道的。” “……不行,我得等大家一起吃。” 商言舟又咽了咽嗓子,摇头道。 姜予安没忍住笑出声,倒也没有勉强他,自顾把这枚虾给吞·咽入腹。 她一边清洗手指,一边打趣小侄子:“你爸爸还让你不要乱跑呢,你怎么还偷偷地在这里躲起来,嗯?你知不知道大家为了找你有多担心呀。” 话音落下,就见商言舟那张小脸上布满难过和愧疚。 “……我不是故意的。”他小声道。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躲起 来呀?” 姜予安洗干净手后蹲下来,和跟前的小孩平视,企图探出点什么。 可小孩到底对面前这位才见面的阿姨保持警惕心,与她对视片刻后,忽然一溜烟跑出去! 姜予安心下一惊,也连忙起身追上。 好在一出门就看到端着盘子毫无形象蹲在地上辣红了脸的商榷,顾不上欣赏商榷这幅尊荣,她大喊:“二哥,快把他拦住!” 另一边被厨房的香味吸引过来的商淮和时臻等人也从小路显露身影,瞧见了被商榷逮在怀里的商言舟顿时松了一口气。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跑到哪儿去了,可让大家好找!” 时臻急急走过去,从商榷怀里接过商言舟后,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生怕他哪儿磕到碰到。 跟在后面的童妈也红了眼,“找到就好找到就好,我还生怕小少爷跑了出去,万一走丢了我可就罪过大了!” 商言舟看着两位红了眼的长辈小脸上露出愧疚,有些手足无措。 “对不起奶奶,还有童奶奶,我不是故意要躲起来让你们伤心的……” 他肉呼呼的小短臂抱住时臻的脖子,脑袋蹭了蹭她,“以后小舟不会再这样了,奶奶不要哭了。” 爸爸说奶奶生了病,要时常逗她开心才行,不然生的病会越来越严重,他得哄奶奶开心。 “奶奶,厨房新来的姐姐做了好香好香的菜,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您不是说今天小姑姑回来吗,要是小姑姑看到 您哭了肯定会难过的,所以奶奶不哭好不好?” “噗嗤——” 这奶声奶气有故作老陈的模样让身后的姜予安没忍住笑出声。 她身上还穿着厨房童妈留下来的围裙,插着腰故意气汹汹道:“那还不是你偷偷跑出去让奶奶担心,现在知道拿我做的菜哄人了,这可不行。” 小家伙顿时急红了脸:“可、可是……” “可是什么呀?难道我说的有错吗,是不是你藏起来让大家担心的?是不是你拿我做的菜哄你奶奶呀?” 姜予安再次在他面前蹲下来。 商言舟被反问得没办法反驳,只能委屈地沉默。 那豆大的眼泪蓄在他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却倔强得不肯流下来,看得那叫人一个心疼。 这模样看得时臻心疼不已,正要出手把小家伙抱过来哄的时候,姜予安却拉着人到她跟前。 “小家伙,你要是委屈就哭出来,不要忍着。” “可是爸爸说男子汉不能哭。”商言舟声音已经哽咽。 “谁说男子汉不能哭了?你还是个宝宝呢。” 姜予安扯出一抹温和的笑,将小家伙抱进自己怀里,耐性哄道。 “想哭就哭出来,有委屈就说出来。不管是在我这里受了委屈也好,还是在其他人那里受了委屈也好,小舟要记得你是有爸爸疼爱、有奶奶关心,还有很多亲人都在你身边保护你的,所以不要再用这种躲起来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委屈,知道了吗?” 温温柔柔的 嗓音落下,商言舟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先是哽咽着呜呜哭泣,随后实在是控住不住,哭得越来越大声,好似刚出生的孩童。 姜予安轻轻地把人拉进她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 “哭一会儿吧,等你哭好了就不能再哭了,小男子汉还是得坚强的哦。不过呢小舟做错了事情,还是得接受批评的,对不对?” 商言舟还在抽噎,他趴在姜予安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从她怀里爬起来,一字一句地哽咽道。 “我……我知道了,对、对不起。” “这话你不应该对我说。”姜予安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纸巾,给他轻轻地擦拭着小脸蛋。 “我该、我该对奶奶,还有童奶奶说、说对不起。” 他红着眼睛,抱着姜予安的脖子回头看了一眼时臻和童妈。 大概是觉得自己哭成这样有些不好意思,很快就扭过脑袋埋在姜予安的肩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漂亮姐姐格外亲切。 她说的话也让他没有那么难过了。 虽然将他说哭了…… 姜予安也没有把他推开,任由他这样抱着,一直等到他哭泣声渐渐没有的时候才打算把人推开。 小家伙大概察觉到她的想法,一双小短臂立刻收紧,还挂着泪滴的黑眸眼巴巴地盯着他。 姜予安无奈,只好把他给抱起来。 “小家伙,刚刚给你吃的还不吃,警惕得跟什么一样,现在倒是抱着我不放了?” 商言舟抿着唇没接 她的话,靠着她的脑袋十分亲昵。 这模样让时臻和童妈看得也心软。 都说五六岁的孩子猫狗嫌,可这孩子长这么大一直都是乖呼呼的,懂事得让人心疼,有时候巴不得他能闹出什么乱子。 如今瞧见他这样,倒是让人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下来。 时臻脸上也扬起笑容,正要招呼大家先去吃些水果,等商承他们都回来再开饭的时候却被商言舟的一句话惊得走不动路。 只听趴在姜予安肩上的小家伙委屈巴巴的。 “漂亮姐姐,你可以做我妈妈吗?” 自私自利 这声童音落下,在场的几个人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连带商榷和商淮都忍不住弯唇。 要知道,自从见到时女士,商榷这脸色就没好过; 至于商淮,他一贯都是清冷的性子,别提有多余的表情。 此刻大家都笑得差点弯了腰,无非是因为这句对着姜予安说出口的——你可以做我妈妈吗? 但笑过之后,有觉得有些淡淡的忧伤。 如果这孩子的母亲在身边,他估计也不会自闭至此,应当会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健康康地成长,会哭会闹、会哄家里的长辈开心。 只可惜,造化弄人啊…… 姜予安也只笑了一会儿就恢复神情,被这单纯的童言闹得有点心塞。 她认真地看着商言舟,对着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要笑的小家伙认真道。 “对不起啊小舟宝宝,我不能当你的妈妈,你也不能喊我漂亮姐姐,因为我是你小姑姑,我得管你的爸爸叫哥哥的,可不能当你的妈妈。” 商言舟眼神更加无辜,似乎没有从这巨大的信息量中反应过来。 好半晌,嘴里才溢出一声童音。 “姑姑?” “嗯,我是你姑姑,可得记住啦,可不是新来的小厨子。” 姜予安抱着他颠了颠,到底抱着有些称手,把人给放下来。 商言舟这次倒没有揽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只是一双目光却依旧黏在姜予安脸身上没有挪开,似乎在认真地打量着她。 好半晌,他才重新 开口:“奶奶说小姑姑是不小心被弄丢在外面的,今天回来后我们一家就团团圆圆了,那只要我乖乖的,我妈妈也迟早会回来的,对吗?” 童稚的嗓音干净清澈,听得却令人心口一酸。 时臻本就多愁善感,再加之这么多年寻找姜予安,对小孩这种感情感同身受,瞬间便红了眼。 好在旁边童妈足够有眼力见,见夫人情绪不对立刻扶住她。 同样的,其他几人的脸色也不大好。 可他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稚子。 商榷找到姜予安也是机缘巧合,血缘关系以及她与姜家人相似的容貌。 可要找商言舟的母亲,什么线索都没有,该往哪儿找? 没有百分之百的肯定,他们不敢轻易地回答。 有时给人一个不确定的希望,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断了他的念想。 就在众人以为就要这样将这茬接过去的时候,姜予安牵起了商言舟的手。 “你想找到你亲生母亲,对吗?” “自然。” 商言舟忙不迭地点着头。 姜予安捏着他的小手,温笑道:“那你就乖乖长大,等你长大了就有本事去找你妈妈了。当然,我们和你爸爸也没有放弃过找她,如果能提前找到她,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姑姑想告诉小舟,你妈妈是很爱你的,她可能只是暂时有些困难才将你放在爸爸这里照顾。你只需要记住,所有人都很疼爱你,你先健健康康地长大,好不好?” 商言舟似懂非懂,小 手比划着:“就像小蝌·蚪找妈妈,长大了就能找大的,对吗?” 姜予安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给出答案。 “那小舟先慢慢长大,一起陪奶奶回去歇息好不好呀?” 小家伙重重点头,“嗯!” - 江城。 被傅北行盯了一路的蒋延洲满脸无语。 “我是真不知道圆圆在哪儿,我问过了,就差跪在地上求她,她不告诉我也没法子呀。” 傅北行沉着脸,却也不说话。 从医院回来到办公室,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是这幅死鱼脸,也不搭理人。 蒋延洲实在是看不惯他这模样。 “你有这个闲心关心你前妻,不如先把你现任妻子的事情处理好,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你不先解决了?” 蒋延洲是真无语了。 要不是一起长大的交情,他非得把傅北行给揍一顿不可! 什么渣男脑回路! 圆圆在身边的时候一个劲儿地要娶姜笙,现在和圆圆离了婚又他妈地惦记回圆圆,被戴了帽子知道前妻好了?晚了! 到底没忍住,他补了一句。 “真他妈神经病!” “我听得见。” 办公桌前的傅北行终于开了口。 他弯身,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用于情绪治疗的。 就着水吞下后,颇有些自嘲地扯出一抹笑。 “你骂我神经病,她也没少骂过我。不过,你们也骂得对……” 他本来就有病。 从前老爷子在时他是放任自己,任凭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绪宣泄。 之后爷爷离世,她也走了。 他只 能一个人撑着偌大的傅氏,每天在高压的工作中不停地重复。 这几年除了姜笙,没人关心过他。 姜予安也不曾。 他让她去国外,她却连说一句‘不’都不会,此后三年更是毫无音讯给他。 所以他们离婚,他娶姜笙,不是应当的吗? 可姜笙…… 傅北行忽然想起婚宴上发生的一幕幕,喉咙间涌起一股呕吐感,脸色也跟着发白。 蒋延洲从沙发上起身,“老傅,你没事吧?!” 这吃的什么药啊,还给人整吐了? 他给傅北行倒了一杯温水,目光担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不必。” 傅北行缓和了一会儿脸色有些好转,起身顺手将药扔进抽屉里,“我去躺一会儿,你让肖楚把婚宴上的事情处理一下。和姜家的关系也到此结束,再另外拟一份财产交接,作为给姜家的补偿吧。” 蒋延洲抽了抽嘴角,“都这样了,你还想着补偿他们啊?” ……什么怨种。 傅北行垂了垂眼,“就当,把欠她的还清了吧。” 此后,嫁娶再不相干。 他从婚宴出来时有种解脱感就明白,想娶姜笙或许根本不是他本意,只不过这些年与他家老爷子对着干,于是强加给自己一个要娶姜笙的任务。 或许他们都骂得对,是他亏欠所有对自己的好意,强行叛逆地去拒绝‘所谓对他好’,如今回头看看,可不是在对他好吗? 但事到如今,多说也无意义。 或许命中注定, 他这种自私自利的人就孤独,活该被关闭在那黑漆漆的房间里面,无人可怜。 不是姜笙。 也不是姜予安。 傅北行收敛脑海里四散的情绪,正打算去休息间时,办公室的门被肖楚推开。 “傅总,我这边看到清溪别墅以及另外几套过户给太太的房子正在被挂出来售卖,您看……” 怨种 “你说什么?” 肖楚话音未落,冰冷的视线就朝着他刺过来。 “是太太那边……” 肖楚被这目光盯得有些后背发凉,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对姜予安的称呼不对,舌·头跟打了结一般地改口道。 “是和予安小姐交接手续的工作人员说的,清溪别墅以及她名下其他几栋房产都在售卖中,还有……” 肖楚每多说一句话就见傅北行脸色黑沉一份,不知觉间话越来越小,甚至不敢再多说下去。 他原本没打算来与傅北行说的,毕竟离婚协议分割出去的财产归属权在姜予安手上,人家的东西人家自然是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可看到清溪别墅也被挂出来售卖时,肖楚还是忍不住。 他的父亲是跟着老爷子做事的,他大学之后也是在傅家做事,跟傅北行虽不如蒋延洲这般称兄道弟,可也算是一起长大。 清溪别墅是傅老爷子特地为姜予安买的婚房,里面的装潢也是按照她的爱好来的,可以说老爷子对她比对傅北行这个亲孙子还要好。 而这栋别墅的意义自然是不一样,怎么能说卖就卖? 肖楚心里气不过,便过来与傅北行交代一番。 可现在,他竟有些不敢了。 “还有什么?” 傅北行面上掀起几分不耐,开口追问。 肖楚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还有您多追加的百分之三的GN纯股份,予安小姐她……全都给捐了。” “捐了?” 傅北行眉峰稍稍蹙起 。 话到都到这里,肖楚也不能说一半留一半,老实道:“是,捐给了江城政府,用来成立走丢儿童寻回平台。” 话落,办公室内也安静下来。 肖楚抬起头去看傅北行的脸色,却见方才还黑沉一张脸的男人已经神色恢复从容,语气也随意了几分。 “捐了就捐了,至于她处理的那些房产……你去将清溪别墅买下来,记在温女士名下,其他的便不用管了。” 她的东西,她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 他已经给出去了,自然不会再当做是自己的。 至于清溪别墅…… 虽能理解她会卖出去,可傅北行心里还是闷不过气。 再加之她如今连踪影都不见,当真就应了当初那句‘离婚后再与他毫无瓜葛’,这女人,还真是狠心! 思及种种,傅北行脸色再一次沉下去。 “把清溪别墅买回来就行,关于她的其他事宜以后不用再和我说。” 话落,便敛下眉目进了休息室,连听肖楚应一声的时间都不给。 人消失在视线内,肖楚也瞧瞧地松了一口气,都不知道自己来提这么一遭是对还是错。 但多想也无意,他收敛神情带着傅北行的要求离去,临走前还不忘给蒋延洲打个招呼。 蒋延洲只冲他完了弯唇,什么也没说。 待办公室内只剩下他一人的时候,他喉间才溢出一声嗤笑。 “什么绝世大冤种。” 自己花钱买的房子分给前妻,再花钱从前妻的手上买回来……蒋 延洲除了单扣一个六不知道该对傅北行做出什么评价。 不过圆圆也真是,连老爷子给她挑的清溪别墅她都要卖出去,总不至于真的以后再也不回江城了吧? 不行,他必须问个清楚! 此刻姜予安可没功夫回蒋延洲的消息。 商家老宅这边随着天色渐晚也慢慢热闹起来。 商承和商父商建邺是最先回来的,公司那边事情还没结束就提前下班。 随后过来的是二叔商建忠一家。 俊逸的男人如携清风温雅,从下车之后就一直揽着自己的妻子陈雅行,脸上的笑意也没断过。 两人身后则是和姜予安他们在容城已经偷偷住了一段时间的商郁,此刻见到姜予安忍不住弯唇,各自心照不宣地挪开视线。 让姜予安意外的是四哥商凌竟然也一并过来。 要知道这位在医药公司上班,专门研发医疗器材的四哥可是忙得很。 不光要和寻常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一样成天对着电脑编程,还需要去医院寻访病人的情况,确保公司研发出来的设备不会对人体有什么伤害。 所以平日里她这位四哥是最忙的,比她的顶流影帝还要忙。 姜予安偶尔会发两句消息问候一声,总是得不到回复,久而久之她也没有太打扰这位四哥,怕耽误人家时间。 这也导致姜予安对商凌有些畏惧,甚至偶尔还会想是不是因为商凌不喜欢自己。 不过眼下见他过来,姜予安还是高兴的,兴冲冲地 与他打了招呼。 “四哥!” 打扮精致的妹妹雀跃地跳到自己跟前,商凌也是一愣。 随后轻轻颔首,低低嗯了一声,“小妹。” 语气客气又拘谨。 姜予安难免失望,但面上却没有显露,且其他人打趣的声音又把她给拉了过去。 “圆圆这眼里怎么只有哥哥们啊,二叔二婶都不喊呢。” 商建忠揽着妻子看着这群孩子止不住笑。 这声打趣也让姜予安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过来喊人,甜甜的嗓音溢到人心尖上。 “二叔,二婶。” “好孩子,这么多年在外头吃苦了,这是你叔婶给你的见面礼,以后圆圆就是咱们商家的人,定不让人再欺负你!” 商建忠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语气十分郑重。 很薄,但隐约可以看到银行卡的模样。 姜予安有些不好意思,偏头看了自己父兄一眼,见他们点了点头,便笑着收下,“谢谢二哥,谢谢二婶。” 商建忠拍了拍她的肩,“一家人可不准客气!” 姜予安鼻尖有些发酸,重重地嗯了一声,扬着笑道:“知道了二叔。” 他身侧,陈雅行也是挂着淡笑,冲她点了点头。 姜予安抬眸瞧见,也算是知道她三哥和四哥的像谁了,不光是这双清冷的眸子,连性格也有些相像。 她也不敢多看这位高岭之花,觉得盯得久了是对美人的不礼貌,稍稍挪开视线。 “二婶好漂亮,我也给叔婶还有哥哥们带了礼物,一会儿拿 给大家。” “圆圆嘴可甜,要是一直养在跟前就好。” 陈雅行也忍不住噙着笑意出声,语气淡淡,又携着几分惋惜。 话落,明显感受到厅内的气氛凝固了两分。 咯噔 时女士的病情商家人都知晓,每回提到姜予安走丢一事时她便跟换了个人似的,自怨自艾得几乎要去寻死。 陈雅行话音落下,也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下意识朝着时臻看过去。 好在从前的状况再没出现。 时臻脸上笑吟吟的,慈祥的目光只落在姜予安身上,“从前不在,以后圆圆能养在我身边就好,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从前她姑娘在外面过得不好,她在家里也过得不好,牵连一家人跟着过不好,可不能再想着从前。 这以后啊,他们好好宠着姑娘就成。 人得往前看。 见时臻这模样,一众人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在时女士身边的商建邺,也忍不住伸手握住妻子。 时臻羞赧,却没抽出自己的手,只嗔怒:“都一把岁数了,干嘛呢。” 周围一大家子人自然也瞧见他们这模样,纷纷扬起打趣的笑。 陈雅行同样是弯唇,看着自己大嫂顺势钻进老公的怀里,没再把自己方才说错话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们也都明白,从今以后,商家弄丢小公主的事情再不会成为他们的心结。 这顿家宴同样是热闹带笑。 晚饭结束后,姜予安也把给各位长辈带的礼物给分下去。 给两位女士的是同样款式的项链,SPrince最新款式,设计得十分精致。 时女士和陈女士虽说岁数不小,可耐不住两位保养得都不错,即便戴上也不显得在装嫩,甚至还 添了几分活泼。 给商父商建邺的是一副茶具,还没拆开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木香,老父亲收到甚是欢喜。 送给二叔商建忠的则是一幅古典画,这倒不是在容城现买的,而是她在国外正巧遇到,误打误撞给淘回来的。 商家二叔对做生意没有心思,对诗画艺术格外有研究,这些年家中不知道收藏多少,国内外的艺术品他都喜欢,所以姜予安这幅古典画也是送得很合心意。 相对比起长辈的礼物,几个哥哥都礼物就送得很随意。 也不能怪她,她本来就懒,能挑一个下午的时间给两位女士挑选礼物已经够累,剩下的哥哥们就随意些了。 而且姜予安也知道大哥他们不会介意。 给大哥商承的一套育儿书籍,最上面一本书的封面就写着——如何当一个好爸爸,硕·大的字体看得商承眼角一抽,差点没爆一句粗。 但抬眸看到笑吟吟的姜予安时,到底收敛一肚子怨气。 他抬眸看了人一眼,语气意味深长:“谢谢小妹。” 姜予安也是仗着大哥不会对自己做什么,还冲他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 二哥他们则没买礼物,回国后跟他们相处时间久,姜予安更是胆大,干脆不送。 小姑姑商兮和姑父程渡自从江城一别后就去了国外,五哥这会儿也在国外训练,所以只给了四哥礼物。 因为他职业太忙,休息时间都不太多,所以给商凌准备的是一些安神的熏香 ,希望他能休息好些。 她客气礼貌地递给商凌:“四哥,这个是送给你的,工作再忙也得照顾好自己,身体最重要。” 商凌看着笑容灿烂的妹妹,脑海里浮现她亲昵地贴着商郁的模样,心里忽然生出几分酸涩的滋味。 但面上不显,伸手接过礼物。 “谢谢小妹。” “不客气的四哥!” 她冲商凌再次笑了笑,便重新窜回商承旁边。 最后一个礼物是给她可爱的小侄子商言舟的,一把精巧的小金锁,以五彩的线丝包裹,不是很大,但胜在精致,可以当做普通的项链戴着,锁中间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老虎,是小家伙的生肖。 姜予安给商言舟戴上,“这个是送给小舟同学的,希望我们小舟宝宝可以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以后成为男子汉可以保护奶奶和姑姑!” 还有找回他的妈妈。 商言舟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精致的小锁,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他捏了捏,抬起头对姜予安扬起一抹笑,奶声奶气道:“谢谢小姑姑,等我长大了一定会保护你的。” “好啊,那姑姑等你乖乖长大!” 姜予安忍不住捏了捏肉乎乎的小脸蛋。 怎么那么可爱呀! 乖乖的小宝宝就是好RUA! 商言舟也没动,任凭小姑姑捏着他的脸蛋,耳根子还有点泛红。 姑侄俩的亲昵让沙发上的商承可看不下去了。 这一个是他儿子,不和他亲,平时让他抱一抱都躲得老远 ; 另一个是他亲妹妹,给其他人送的礼物都是用心挑的,独独给他选了一套育儿书籍。 一个两的,未免太区别对待了吧? 他正要开口,旁边商榷懒洋洋的嗓音先埋怨起来。 “我说商圆圆,你是不是太区别对待了一点?合着大家都有礼物,就几个陪你最久的哥哥什么都没有?过分了哈。” 姜予安弯唇,理直气壮道:“谁说三哥和小哥没有礼物的,我早给过了,所以今天不用给罢了。” 这自然是假话,只不过下午挑礼物的时候她就和商郁商淮说过了。 因为要送的人实在太多,她没那么多时间去一个个挑,想着等过段时间她亲手做个小物件再送给他们。 反正商家人也什么都不缺,心意到了就行。 她亲手做的可能不如店里买的精致,不过胜在心意,想来三哥和小哥也不会嫌弃。 至于二哥的,他的礼物已经做好了。 只等着他生日当天送出去就好。 可惜这人已经开始争风吃醋,闻言更是受不了:“商圆圆你个小白眼狼,亏我还什么都答应你……” 碍于这么多人在,商榷没把话说全。 要是让商父和时女士知道他是听了小妹的话才回来,还不知道又要唠叨什么。 可凡事都躲不过。 商榷话音未落,坐在对面沙发的商建邺便开了口,教育的语气也十分浓厚。 “圆圆没给你准备礼物那是与你最亲近,想着不用准备,你这做哥哥的怎么还能管妹 妹讨要礼物?不识好歹!” 语气不轻不重,可却让商榷的脸色彻底压低。 姜予安怕二哥不高兴,正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又听商父道。 “你那什么公司找个时间迁回容城。” 话音一落,姜予安心里就一个咯噔,下意识朝着商榷看过去。 凭什么 果不其然,商榷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下去。 但商父尚未察觉,保持着老父亲的威严继续道。 “以前是你小妹在江城,你在那边也能有个照应,现在圆圆也回来了,咱们一家人都在容城,你也别在江城一个人孤零零的,尽早选个时间把公司搬回来。我也不反对你做什么娱乐圈……” “我需要你反对吗?” 不等商建邺话说完,商榷便冷声开口将他的话给打断。 “你说什么?” 商建邺大抵也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 “我说,我做什么不需要你来反对。” 一贯懒洋洋的语调被商榷收敛,他一双冷目直直地看着商建邺,浑身像长满了刺,透着桀骜不驯。 姜予安离他近,伸出手拽了拽他的手臂,希望二哥能控制一下情绪。 可手指才碰到他的衣袖,便被商榷用力甩开。 他从沙发上起身,嗓音冰冷:“从小到大你管过我吗?既没有,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 他是大哥一手拉扯大的,大哥都没说什么,他凭什么说? 让他回家就回家,让他搬公司就搬公司,凭什么? 未曾尽到几分做父亲的责任,又何必用这种教训的语气同他说话? 商建邺还没从商榷的话里反应过来。 他活到这个岁数,可有哪个胆子大的敢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 顿时,商建邺也是一阵火气。 他‘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木质的茶几发生一声沉闷的响声,紧 接着就是商父暴怒的语调。 “哪个教你用这样的语气对你老子讲话的?都多大岁数的人了,没大没小的!” 商榷捡起沙发搭着的西装,往自己身上套。 “没人教我,也正是因为没人教,才没大没小的,这个回答您满意了吗?” 扔下这句话后,商榷淡漠地收回视线,径直离开。 “二哥!” 姜予安见状也坐不下去了,捡起手机连忙追上去。 怕商家父母担心,匆匆离开之前还交代了一句,“我去劝劝二哥,大哥你也劝劝爸妈,你们也别跟着,我很快回来!” “圆圆——” 屋内人也阻拦不及,更担心追上去反而适得其反,喊了一句之后也听姜予安的话没有跟上去。 只是忧心忡忡,看着外头一片漆黑。 商家老宅面积大,只沿着石子小路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透过树荫洒在地上。 姜予安出来得慢半拍,再加上商榷腿长走得又快,绕了一个圈之后就看不到了商榷的身影。 “二哥——” 她小跑着去追商榷,但抵达一个分岔路口的时候却不知道该走哪一条路,顿时无措。 “二哥,你能不能慢一点,好歹把我捎走啊?” 姜予安怕走错路,在分岔处停下来,试图透过前方的灯影找到商榷。 可惜什么都看不见。 夜里起风,她出来得急也没披件衣裳,风一吹胳膊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二哥——商榷!你又说话不算话是不是?” 姜予安等了片刻 得不到任何回应,挑了一条路宽的朝前走,声音在喊商榷时染上几分哽咽。 她原本还想今天好好和二哥说说,缓和一下他和爸妈·的情况,谁知道还没开始他就吵起来了。 姜予安搓了搓胳膊,正试探性地往前走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肩上也被人拍了一下。 “啊——” 姜予安被吓到,惊呼出声。 待转身抬眸,入目就看到商榷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眸。 想也没想,直接就给了人一拳。 “二哥你吓死我了!” 这拳头砸在商榷身上跟挠痒痒似的,他无语地看了姜予安一眼,“胆子这么小还敢一个人追出来,脑子呢?” 说着便将身上的西装脱下,给姜予安裹得严严实实。 姜予安轻哼,“那还不是因为你。” 带着温热的西装披在肩上,她舒服得眯了眯眼,跟被摸着下巴的猫咪一般。 待体温恢复不觉得冷时,姜予安也反应过来。 “对了二哥,你怎么从我身后出来了?” 她也没往回走啊。 商榷拍了拍她的脑袋,“因为你蠢。” 他压根就没走远。 从这蠢东西追出来之后就慢了脚步,结果这丫头根本就不带看旁边的,他就站在路边树底下眼睁睁看着她跑过去的。 再跟上去,就看到她更蠢地站在分岔路抉择。 要不是看她急得差点快哭出来,他都没想出来,打算看看这蠢丫头要上哪儿找他。 姜予安跟在他身后,摸了摸被他拍了一下的后脑,嘟哝 道:“你要是再拍可就更蠢了。” 商榷轻哼:“你还知道你蠢啊。” 姜予安也没和他计较,“二哥,我们回去吧?大哥三哥他们还在屋子里呢,咱们兄妹这么久没见了,一会儿大家出去玩玩呗。” 她没提商父,也看得出来二哥和大哥他们没有隔阂,索性这样开口劝道。 外头有些黑,她拉着商榷的手臂跟着,怕自己不小心被地上的鹅卵石绊倒,也生怕商榷一个不留神又跑了。 “既然要出去玩,当然是要去外面。一会儿到门口给大哥打个电话好了,折回去干嘛?” 商榷不用想都猜得到姜予安那点小心思。 蠢得要死,哄人都不会。 姜予安咬了咬唇,随后像是做出什么决定,郑重道:“那好吧,那我们先出去,等会儿再给大哥他们打电话好了。” 带前的商榷闻言脚步一顿,停下来打量了姜予安一眼。 “老实交代,你又在想什么坏心思?” “我能想什么坏心思?” 姜予安炸毛。 合着她在二哥眼里,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明明是想着等到了外面把礼物拿出来哄他开心的,结果他就是这样想她? 商榷看着气呼呼的姜予安没忍住弯唇:“也是,你这愚蠢的天真也想不出什么坏心思。那走吧,这是你自己跟着的哈,别又埋怨我说话不算话。” “你本来就说话不算话。” 姜予安小声吐槽,瞧见商榷一记冰冷的目光投过来后立刻闭上嘴。 不知觉 间商榷放慢了脚步,嗓音也恢复一贯的懒慢。 “我会在容城住一段时间,只要公司那边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都可以在这边,不过不会陪你在老宅这边住。” 准确地说,他不会轻易再回老宅这边。 怕姜予安伤心,便没有说出口。 姜予安雀跃,“当真?” 商榷看了她一眼,见她灿烂的笑容也没多大反应,只轻轻嗯一声。 快到老宅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 哭吧 “先前在屋子里的时候,二哥不是故意要甩开你的手,气在头上没控制住,二哥向你道歉。” 商榷语气郑重,黑黝的眸子沉沉地看着她。 良久,他抽回自己的衣袖。 “就送我到这里吧,我给商郁发消息让他来门口接你,省得你回去都走错路。明天你想出去玩我再来接你,我先走了。” 正要折身离去的一瞬间,身后姜予安又追上来,紧紧拉住他的衣袖:“我要和你一起!” 商榷顿住。 他虽然没有开口讲话,但脸上的神情已经表达出自己的困惑。 姜予安反正就不松手,理直气壮,“我有东西要给你。” 商榷抿了抿唇,倒也没有再甩开她,“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他带前转身,昏暗的路灯下,明显看到男人唇角闪过一丝轻笑。 可惜转瞬即逝,转眼已经恢复一贯漫不经心的模样。 “二哥你打算去哪儿住?还是在四哥那边吗?” 姜予安不清楚商榷在容城有没有自己的房子,他们这段时间一直都住在商凌的别墅,也不见商凌回来。 商榷驱车,随意嗯了一声,“先去那边吧,东西都在他那儿呢,去其他地方也不方便。” 他在容城自然是有他名下房产,商家的孩子从出生就有各自的别墅和公寓备着。 但商榷青年时叛逆,不愿意待在容城,也不想看到他那不负责任的父母,所以连带他们给的房子也不愿意去住。 当然,那是他年轻时的 想法,现在给他住他肯定不会拒绝,只不过那房子也很久没请人打扫,什么生活用品都没有置备,过去吃灰吗? 还不如回老四那边。 “对了,你不是说要给我东西吗,拿来。” 忽然想起什么,商榷瞥了一眼身侧沉溺手机中的网瘾少女,十分理直气壮地冲她伸出手。 “你先好好开车,等会儿给你!” 姜予安没好气拍了他一下,视线仍然停留在自己手机上面。 她正在给大哥他们发消息,告知此时的情况。 毕竟她都跟着二哥走了,总不能让一大家子人还在老宅那边等着他们。 所以得说清楚,让二叔二婶好早点回去,如果晚间在老宅住下的好,也好早点休息。 商榷当她在刷娱乐八卦,语重心长道:“商圆圆,我告诉你你得少看点手机。这灯光又暗,你多看会儿哪天眼睛瞎了都不一定!” 这种老母亲教训儿子的语气也让姜予安不得不关闭手机。 她刚给大哥他们说清楚,正想回复一下其他人给自己发来的消息,此时也只好暂时略过。 “我没一直看,我就是和大哥说一声我们先走了而已。呐,现在不玩了。” 说着,便把自己的手机扔进副驾驶座的暗格里面,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商榷冷哼了声:“你最好天天都这样,要是哪天成了四眼妹,你看我不骂你丑。” 姜予安早被他骂惯了,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夜景。 和江城同样的繁华,但城市风 格又略有不同,目之所及保留了很多水乡的建筑风格,沿路的灯光映照出城市的风采,晚风透着风情和温柔。 这就是她以后生活的地方。 姜予安看了一路,一直到熟悉的别墅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时候才回神。 她也没忘记要给商榷东西,拿手机的时候够着胳膊扒拉了几下,拿出一个风格极简的小盒。 “呐,给你的。” 商榷刚停好车,正要推门下去的时候就见旁边递过来这个。 纯黑色磨砂质的盒子,上面没有任何品牌标志,看不出是个什么动车。 他打量了姜予安一眼,默不作声地把东西拿过去。 “什么啊?” 说着,便将东西给打开。 银色戒指上的碎钻透过车内的灯光折射,盘蛇的设计环绕成戒指,蛇头眼睛点缀了两颗红色的宝石。 不是很大,但是整个设计又恰到好处。 戒指的旁边还有一枚细碎的银色小链子,可以将戒指串起来当做项链。 商榷捡起这枚小蛇,戴进自己食指,尺寸刚好。 他挑了挑眉,“给我的?” 姜予安点了点头,“嗯,我在江城的时候就开始设计,本来是打算过两天你生日的时候再送给你,但你今天不高兴,还说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就提前把你生日礼物拿出来赔罪好了。” 商榷属蛇,她便借着蛇盘曲的模样做了一枚戒指。 原本还怕红宝石和银戒搭配在一起会显得杂乱,没想到做出来之后效果还蛮不错。 商 榷也在灯光下开始仔细打量,嘴里却抱怨。 “我生日礼物提前送我,别的哥哥都有见面礼物就我没有,啧……” 语气堪比林妹妹。 姜予安差点没冲他翻个白眼:“你够了商榷,我也就只给大哥和四哥买了礼物好伐,你们几个是天天待在一块儿我觉得没有必要嘛,你再这样以后我懒得自己亲自设计,直接给你在超市买个饰品给你算了。” 她差点没上手去把商榷的戒指给抢回来。 商榷反应也快,偏头躲过去:“送出去的东西还想拿回去是吧?还直接喊我名字,哥都不叫了是吧,没大没小。” “没大没小,跟你学的!” 姜予安冲他皱鼻。 但话落,就见商榷脸色稍稍沉下来。 大概是这句‘没大没小’让他想起在老宅与商父起争执的对话。 姜予安也察觉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二哥……” “看什么看,打算赖在车里过夜是不是?赶紧下车回去洗洗睡。” 商榷落了车锁,吊儿郎当地对姜予安下达命令,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装得在风轻云淡,总归是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从车里下来,他便再没有开口讲话,只带前往别墅里走,脚步快得姜予安只能小跑着追上。 “二哥,你要是不高兴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好在姜予安今天穿得是一双平底鞋,否则还得忍着脚后跟疼才能追上商榷。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商榷身后, 斟酌着言语开口。 见二哥丝毫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干脆破罐子破摔。 “你要是实在难过可以哭一哭的,咱们亲兄妹之间也不至于丢脸什么的,男人哭一哭也不是罪。” 果不其然,这话落下后走在前面的男人脚步便是一顿,一记冷眼朝着姜予安扫过来。 “商圆圆,你皮又痒了?” 她不会埋怨从前的自己 姜予安才不怕他,哪怕被他这样凶也只是无辜地眨眨眼。 见她这样,商榷也是满脸无奈。 不再快步带前走,他停驻在原地等她:“愣着干嘛,回不回去?” 月光透过别墅区的梧桐树洒下,浅浅的一道光影正好拦在两人的影子中间,仿佛一道天堑。 姜予安踩着月光跨过去,声音温温浅浅。 “二哥,其实我说的话是认真的,虽说让你哭出来的话是在开玩笑,但我希望你也不要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 你还记得我下午对小舟说的话吗,哭泣是一种健康的感情宣泄,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我希望你有情绪也可以通过倾诉或者其他的方式宣泄,而不是像今走就走。 这样做既在互相伤害,又让我们担心你,还让你自己憋着气伤身体,又是何必呢。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不用非得这样针锋相对,你说对吗?” 她缓缓地对商榷说道,盈盈目光在月光下盛满期盼。 姜予安也不是在随心乱说,包括下午对商言舟那小家伙说的那些,更不是在网上看到两句鸡汤就开始给人做心灵导师。 她是有感而发。 从前在姜家的时候,她寄人篱下,也是有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处处忍气吞声的。 她甚至连哭都不敢。 因为一旦哭得太难过,就会被林雪骂,被姜笙打得更厉害。 以至于后来她也养成那副性格,不爱说话不爱看人,一副由人好拿捏的模样, 看着逆来顺受。 傅爷爷总是说她乖巧懂事,其实只有她自己知晓,她根本就不想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如果可以,谁不想放纵着撒娇,谁又甘愿去做一个懂事听话事事不顺从本心的人呢? 她也生着叛骨,多少次想奋起与姜笙反抗,又有多少次生出与姜笙同归于尽的念头,她数不清。 只不过她知道那样做不值得,毕竟杀人犯法;她也明白自己的处境,更被收养之恩给束缚。 所以只能生生忍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到后来,她连爱意都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不敢示人。 那时她喜欢傅北行,却连看都不敢抬头看他,有时候给傅北行送给生日礼物都跟做贼似的。 现在回头想想,真是天真愚蠢得有些可爱。 不过她不会怪罪从前的自己。 那时的姜予安无人依,只能逆来顺受地让自己活下来。 她不怨恨从前的软弱无能,她只会夸从前的自己坚强,可以在那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苦尽甘来,活下来的姜予安找到了亲人,找到了疼爱她的人。 她也会好好地爱着自己。 诚然,她的情况虽与商言舟和商榷的不同,但大体也不差。 她是怕无家可归,商言舟是因为没有母亲在身边,而二哥则是爸妈·的忽视。 归根到底是缺爱,没有安全感。 万变不离其宗,想开说开把心里的结打开就好。 总而言之,她不希望二哥把情绪都憋在心里。 商榷耐着性子听 完他的叨叨絮絮,随后冷峻的面庞柔和下来,轻笑了声。 “臭丫头,人没多大倒是开始当心理医生开导你哥了?” “我可没有,我只是想把自己当回事,试图做一下你和爸妈·的沟通桥梁而已。” 姜予安冲他笑意盈盈,往他跟前走了一步,“就是不知道二哥会不会把我当回事,我啊,就怕我自作多情。” 商榷跟着转身,与她步伐一致地往别墅里走:“我和爸妈之间的隔阂也不是一两天累积的,不是你说能消就消的。你今天在老宅也看到了,时女士还好,可你听爸那语气……” “是是是,他太强势了,凭什么听他的说搬公司就搬公司,你在江城发展得好好的呢。” 这事儿姜予安也占商榷这边。 虽说她老父亲的想法是好的,希望儿子姑娘都能在膝下相互照应着,可那命令的语气谁听了谁不逆反? 何况她二哥从小还是被忽视的那位,如今他岁数都摆着这里了,还把他当小孩子那般命令,这哪儿行。 她顺着商榷的话哄他,末了还胆大地开口打趣,“我温薏嫂子还在江城受苦呢,你要是真听爸的话搬回容城,谁保护我嫂子啊!” 话落,商榷一记凉飕飕的目光就瞥过来。 姜予安被盯也是理直气壮:“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商榷摸了摸鼻子:“八字还没一撇呢。” 姜予安摆了摆手:“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想法!” 商榷跟着重重点 头。 气氛有所缓和。 姜予安也跟着得寸进尺:“所以二哥能不能不和爸爸计较呢?你说他思想封建,大男子主义,一把岁数了还把你们当孩子管着,你何必和他一般计较。” 商榷弯了弯唇。 合着这丫头在这儿等着他呢? 但不得不说,她这张嘴说出来的话的确蛮动听的。 于是他也松了口:“所以你觉得我该怎么不和他计较呢?” 姜予安闻言就知道有戏了,当即抱住商榷的胳膊,和他仔细地说着。 “你看啊二哥,咱们也老大不小了,你公司也做得风生水起,就不听咱爸的呗。他说他的,咱就听着,左耳进右耳出你懂吧。然后你也少发点脾气,不要动不动就走,一家人和和气气才好对吧。” 商榷漫不经心地听着,指纹打开别墅门的同时也被姜予安也拎进去,揪着她的衣领教训。 “我看你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看来平时没少糊弄你二哥吧。” 姜予安大喊冤枉:“我哪儿敢!” 商榷冷哼:“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就在姜予安举手要求饶的时候,商榷口袋里的手机也响起来,及时将她解救。 得了自由,她也摸出自己的手机开始看起来。 一晚上没碰手机,还蛮多人给她发来消息。 有蒋延洲问她在哪儿,有温薏姐给她发来娱乐八卦,还有小南阁宴老头问她近况如何。 除了蒋延洲的已读不回,姜予安给其他人一一回复。 商榷的电话是商承打 过来的,问他们现在如何,以及商言舟这小家伙吵着说要姑姑,等会儿把他送过来。 兄妹俩瘫在别墅的沙发上各自回应各自的手机,皆不知晓别墅外的一处草丛中露出的一枚拍摄设备的红点。 催婚 商承他们来的很快,不过半个小时,几个兄弟就带着一个小布丁浩浩汤汤地赶来商凌的别墅。 姜予安听说她可爱的小侄子要来,也顾不上和温薏再聊,忙扔了手机就去迎接她的小可爱。 小家伙才从车上跳下来,就被抱起来跌入一个香软的怀抱,紧紧地按在姜予安的怀里。 “天呐,小舟舟怎么那么可爱!身上也奶香奶香的,还软乎乎的!” 姜予安从前最讨厌人类幼崽,尤其是这个岁数大小的孩子,吵闹得让她嫌弃得不行。 但对于商言舟她格外宠溺和欢喜,虽说今天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可她就是恨不得天天养在自己身边。 从驾驶座上下来的商承看着自己小妹和儿子贴在一起剧场一阵无奈,不过同时也觉得有些意外。 这小家伙平时对谁都爱答不理,才五岁大就一副老小孩的模样,除了对时女士亲近一些,还没见他对谁这般。 她小妹倒是一个另外,竟能让这小子乖乖被抱。 “小妹如果喜欢舟舟,这段时间我就把他丢给你照顾了。” 商承倚靠在车门边圈着车钥匙,看着姜予安像吸猫一般捏着自己儿子,也不阻止,却是笑吟吟地看着自家儿子被沉着脸红着耳根子任凭拿捏。 “我喜欢呀!不过给我照顾,我不一定会照顾得好耶。” 姜予安闻言动作一顿,面露纠结。 商承倒是放心:“他很好带,已经会每天上下学,其余的时间也会自己 找书看,除了有些挑食,没有其他毛病。” “挑食?” 姜予安想起今日在厨房这小家伙盯着自己的虾咽口水的模样就觉得意外,看着也肉嘟嘟的,竟然还会挑食? 但姜予安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自信,尤其是今晚的茄汁虾被商言舟一扫而空,更是信心十足。 不过由她照顾也得问问小孩同不同意,小孩的意见也得尊重。 她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商言舟已经急急地为自己解释:“小姑姑,我今晚没有挑食的,吃了很多很多,只要是小姑姑你做的,我都可以吃完。” 姜予安扬了扬眉,又捏了捏他的脸蛋:“小舟舟这是迫不及待要跟小姑姑住了?” 商言舟抿着唇,如果不是那羞红了的脸蛋和耳根,都要误以为他不愿意。 “不过你们都住在老四这边……” 商承才一开口,就见自家儿子紧紧地揽住姜予安的脖子,一副生怕被带走的模样。 无奈,他只能改口,“老四这边如果住不下那圆圆去我那边住吧,反正现在也还早,过去正好洗漱休息。” 姜予安思索了一下,想着商言舟的换洗衣物还在大哥那边,过去的确更加方便。 正要答应的时候却被一道清冷的嗓音给打断。 “我这边的房间自然是够的,而且还有给小舟准备的衣物,直接住下就可。小妹过去的话还得收拾东西,等到了你那边有得收拾,恐怕耽误休息。” 说话的是商凌,他与商郁 商淮站在一起,应该是开另外一俩车回来的。 清冷的嗓音缓缓,略过姜予安又看了一眼插着兜站在她身后的商榷,补充道。 “而且二哥三哥他们也在这边,大家住在一起也热闹,大哥不如也别走了,正巧我们兄弟几个也没有好好在一起聚过。” “也行。” 商承思索片刻,点头应下,“那今天晚上便将就一下,等明天下班我让人把我和小舟的换洗衣物送过来。” “大哥这是打算常住了?”商榷意外。 商承朝他挑眉,“怎么,只允许你们年轻人住在一起,不欢迎我这个岁数大的?” 商榷连忙赔罪,“当然不是,大哥你喜欢住在哪里都行,只要四弟没有意见就行。” 商承目光随着话语也看向身后的商凌。 姜予安也跟着大家朝着她四哥看过来,目光盈着笑意。 也只有在这样人多的时候姜予安才敢这样光明正大地盯着商凌。 无他,毕竟与四哥相处的时间的确不多,他又与三哥一样宛若高岭之花,看着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得不让姜予安对他生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心态。 这会儿人多,他们又在闲聊,姜予安正好可以趁机偷看四哥的美貌。 她四哥如果和三哥一样进了娱乐圈,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可惜了,这么帅气的哥哥投身了科研。 明明可以靠一张脸,偏偏要靠脑子生活。 姜予安抱着商言舟忍不住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只希望她四哥能好好保重头发。 商凌自然是注意到这道视线的。 过于明显,即便隔着重重人影都能感受到他小妹投来的目光。 他故作不查,在认真地回答商承的问题。 “大哥想住在我这里自然是可以的,又不是没有你的房间,甚至你想住我的房间都可以,毕竟我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不过你们如果住这里,我倒是想放一放手上的项目,多回来走动走动。” “这样最好。” 商承闻言忍不住弯唇,拍了拍这位比商郁还清冷的四弟。 “二叔二婶早就在操心你们俩的人生大事,你要是愿意回来多走动走动,也别忘了这事。” “大哥,你的人生大事都还没定下来呢,你倒就开始跟长辈似的催我们。” 在前面的商榷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商承理直气壮:“我儿子都有了,还结什么婚?” “那你也不能来催我们啊?你到底和谁是一伙儿的!”商榷立刻反驳。 “催你们怎么了,长兄如父,催你们人生大事难不成我还有错?” 兄弟俩斗得起劲。 姜予安抱着商言舟在后面笑,小步地跟着兄长们回别墅。 还没走几步,听到耳畔低低又清冷的嗓音响起:“一直抱着他不累吗,小舟看着挺重的。” 五六岁的孩子,能跑能跳的年纪,用不着家长一直抱着。 姜予安是觉得他可爱,便抱着不肯撒手,正好这小子也黏她,小短臂勾着她的脖子亲昵得很。 姜 予安闻声回头,抬眼便对上商凌那双清冷的眉目。 抛弃 姜予安迅速别开视线。 想到自己方才长时间的偷看,她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弯起一抹礼貌的微笑,还颠了颠怀里的小人。 “不重的,我从前练颠勺的手臂还绑着沙袋呢,抱这小不点还是可以的。” 怀里的商言舟因为这动静下意识地抱紧了姜予安,但听了这话却又心疼她。 “小姑姑,你放我下来自己走吧,我已经五岁啦,不用一直抱着的。” 姑姑在外面已经吃了很多苦头,回家是得被他们这些男子汉保护的,就算他年纪小也不能欺负她。 商言舟这般想着,也不肯再让姜予安继续抱着自己,挣扎着要从她怀里下来。 姜予安怕把他给摔到,连忙小心地把人给放下。 商凌默默看着全程,薄唇紧抿。 他盯着姜予安那双瘦小的胳膊,很难想象在她更小的时候是怎么样拖着沙袋在外面讨生活的。 一直到姜予安哄好商言舟,牵起小家伙软乎乎的手掌,商凌才缓缓地开口。 “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和四哥说。” 姜予安微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对这位清冷的哥哥还是有些不敢亲近的,倒是不想他这样的性子竟会主动说出这样的话。 当即,漂亮的脸蛋上扬起明艳的笑:“好啊,谢谢四哥!” 商凌微微颔首,“嗯。” 月色迁移,别墅因为一行人的入住燃起热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吵闹的房间都纷纷关灯安静下来,只余走廊一盏昏黄的 灯光,暖着走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睡得朦朦胧胧的姜予安只觉得怀里钻进一个小脑袋。 因在国外的经历,姜予安几乎在瞬间惊醒。 没开灯,在昏暗之中模糊看清来人,浑身的警惕也跟着褪去。 她打了一个哈欠,把商言舟给抱进怀里,吸了吸小孩子身上的独有的奶香味。 含糊不清道:“小言舟怎么不好好睡觉,跑到姑姑这里来呢?” “我一个人睡不着。” 商言舟嗓音格外清醒。 姜予安低低一笑,却没有说教他什么。 大哥说这小家伙在家里都是一个睡的,有人陪他他还不乐意,今天居然还一个人睡不着了。 不过姜予安也不介意,怀里多了一个香香软软的大可爱,她是会睡得更香的。 商凌也伸出小短臂抱着姜予安,低低道:“小姑姑,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我很想念我的妈妈。” “还有今天下午,谢谢你。本来我很难过,你说让我哭出来之后,我心里舒服很多。” “小姑姑,我很喜欢你。” 姜予安听着这低低的几句话睡意渐渐散去,她低眸,待瞳孔适应昏暗的环境后,和蔼心疼地看着小侄子。 “小言舟,姑姑也很喜欢你。” 她亲了亲商言舟的额头,嗓音很轻缓,“你能不能告诉姑姑,今天为什么要躲起来呀?是不是谁欺负了你?” 下午她只顾着让人情绪宣泄出来,倒是忘了问事情的起因。 话落,姜予安明显感觉到怀里的 小人儿一僵。 她拍了拍小孩的后背,温声哄道:“小舟不想说也没有关系,不过你只用记得,小舟是有人疼的孩子,以后不管是谁欺负你,你都可以说出来,我们商家的孩子,不用忍气吞声也不要怕事!” 声音虽然很浅,可却噙着无比郑重的情绪。 商言舟往姜予安怀里钻了钻,小声道:“是范表姨,她欺负我……” “范思雨?” 姜予安想起今日在商家老宅遇到的范家大小姐,“她怎么欺负你了?” 商言舟咬唇,面色纠结。 小孩子约莫是怕事,又或者是范思雨对着小孩说了些什么,导致他害怕说出来。 姜予安耐性哄着:“不要害怕小舟,你是我们商家的孩子,那什么烦人的范表姨也不跟我们姓,她甚至都不跟奶奶姓时,我们还怕她做什么?只要你没有做错,我们一家人都会为你做主的。” 商言舟闻言鼻尖发酸。 从来就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些话。 自他记事开始,身边就没有妈妈,爸爸也总是很忙,不是阿姨在带他就是被送到奶奶那里。 奶奶对他很好很好,可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些话。 而那位范表姨…… 他吸了吸鼻子,紧紧地抱住姜予安。 “她说我是有人生没人养的孩子,等她嫁给我爸爸,就会让爸爸把我给扔掉!她还嫌我烦,一直在看手机,还说我是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种…… 她每次见到我都说,每次都说,说我是被我妈妈 扔到商家门口,是爸爸和奶奶心善才把我捡回来,说我根本就不是商家的孩子……” 终究是委屈得不行,商言舟说到后面直接哭出来。 “姑姑,小舟不会被扔掉的对不对,小舟不是野种对不对,呜呜——” 姜予安听完震惊又心疼。 她难以想象范思雨怎么会对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 且不说商言舟是做过亲子鉴定被抱回商家的,即便真的是别人扔在门口被他们家心善捡回来养,她也不该当着孩子面说这些! 还有,这女人不是商家的表亲吗,她怎么敢肖想她大哥啊? 未免也…… 姜予安又气愤又恶心。 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安抚商言舟的情绪,她没料到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承受这些言论。 还不止一次。 怀里的商言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姜予安满脸担忧,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你当然不是啊,你叫商言舟呀,小舟是记在我们商家族谱上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没人要的孩子,更不是那女人说的野种,以后不要听她乱讲,知道了吗?” 姜予安一想到那些话胸·口就闷得喘不过气来。 代入小侄子的视角更是觉得窒息。 她也被人叫过野种,被人骂过是有人生没人要的孩子。 在姜家时,姜笙回来之后每天都有人这样说她。 说得多了,她有时都要这样认为了,觉得自己就是被家人丢弃,被世界抛弃的人。 不过幸好,她并不是。 姜予安实在想象不到,同 样的话语竟然被用到商言舟身上。 他还是姓商,做过亲子鉴定的孩子,这范思雨怎么敢! 被拉黑的不是他 江城。 夜里下了一场暴雨,噼里啪啦地砸在落地玻璃上。 傅北行在暴雨中惊醒。 他神情有些恍惚,知晓无法入眠后便从床上下来,立在窗前看着城市的夜景发呆。 自和姜予安离婚之后,他便在公司住下,偶尔会回傅家老宅住两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工作。 他又在梦里见到了她。 姜予安。 明明早该忘了的人,偏偏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梦里,摆脱不掉、纠缠不清。 为什么…… 傅北行看着从玻璃上慢慢淌下的雨柱,脑海里疯狂地叫嚣着不解。 为什么一次次梦到她。 他闭上眼,试图陷入冥想,只专注去听外面从空中泼下来的雨水。 淅淅沥沥,嘈嘈切切。 可不由自主,傅北行便想起在老宅的那个雨夜。 与这场大雨相似,宛如天空漏了大洞一般,从上面泼下瓢泼大雨;又与今晚的雨声不同,惊雷电闪,有往他怀里钻的馨香温·软…… 傅北行倏然睁开眼眸,眼底还裹着一抹迷茫的不可置信。 他竟然…… 与白日里在酒店看到那恶心的一幕幕相比,他可以很明确地感受到自己在想姜予安时并不是恶心排斥的心态,甚至有不愿意睁开眼甘愿陷入其中的沉溺感。 在梦里也就罢了,他怎么会在放空自己时也在想与姜予安…… 傅北行脸上略过一丝恼怒,烦躁地转身去拿了一瓶冰水。 凉意入腹之后,破灭正在燃烧着的烈焰篝火。 傅北行从下午吞了药后 便开始睡,一直到方才惊醒,此时没有半点睡意。 他捡起被扔在沙发角落的手机,重新恢复一贯的冷漠。 手机屏幕光亮起,显示凌晨四点。 他一晚上没看手机,遗留了不少消息,还有很多未接来电,甚至还有专门给他发来短信的,生怕他看不到。 大部分电话是林雪打来,姜笙这次倒是消失得干净。 陈妈打来过两个电话,因为没接留了一条微信消息,说温凤娇已经醒过来,除了血压有点高身体没有其他情况,便再没有其他。 至于其他留言,大多数都是公司的一些事情。 有少部分来问他情况如何,关心不见得,来看他笑话才是真,甚至还有胆子大的直接给他介绍下一位新妻,发来照片问他合不合心意。 傅北行只觉得头疼,直接关了手机。 压下去的烦躁感随着神经牵扯的疼痛隐约又升起来,他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但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那张熟悉的面孔又浮现,惊得他倏然睁开眸。 窗外雨势渐小,除了偶尔一声砸在玻璃上基本再听不到声响。 夜里五感也在黑暗中放大,傅北行一个人枯坐在空荡荡又漆黑的房间里,一些白日里被压抑着的心思也在黑暗里悄然探出,按捺不住。 屏息之际,一个念头忽然在傅北行脑海里形成。 ——他在想念姜予安。 想念。 傅北行从前觉得这个词永远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老爷子去世下葬时他一滴眼泪没 留,如今过了三年,他也从来没想过那个把他拉扯他教育他的老头,甚至记忆里已经逐渐淡化老爷子的模样。 他冷心冷肺,素来自私自利,一个十分精明的商人,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 这是傅北行对他自己的评价。 毕竟百善孝为先,如果他是个好人,怎么会认为生老病死是常态,老爷子到岁数了也该离去。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无人爱他,所以他挑一个爱自己的娶了,哪怕是算计着他的钱。 可就是他这样的一个烂人,竟然会在雨夜里想念一个人——他的前妻。 傅北行垂眼,手指不经意地抚过手机屏幕,忽然亮起的光线也投影到他脸上。 想她么? 他开始琢磨这件事。 不光从此时,还有之前每次借口去小南阁,甚至更早时送她出国时不时想起给她打给电话——虽然被无情地机械音拒绝。 呵,他竟然会在想念,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但大抵是深夜控制不住情绪,身体也在随着性子去做他此刻想做的事情。 他要再给姜予安打电话,拿蒋延洲发给他的新账号。 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讨好老爷子算计着嫁给他,回国后又算计着与他离婚,现在换了证人都了无音讯,凭什么独独他在想她。 傅北行翻出蒋延洲的微信,因平日里大多数用电话联系较多,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个月前蒋延洲将姜予安新的联系 方式发给他的时候。 视线在这串电话上停留了半分钟,一种熟悉感裹着几分不安开始在他心脏攀爬,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他包裹。 傅北行没复制这个电话,而是切换到他的通讯录翻找联系人。 他给姜予安的备注是安安,打开第一个就是,还是当年姜予安自己拿他手机存的。 从上学念书时就存着,多年来换了不少手机也没改,跟着这张手机卡一起同步过来。 傅北行想起幼时微胖的姑娘抢走他手机的霸道模样,盯着这个备注有些恍惚。 安安…… 很多年前,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似乎是姜予安。 什么时候变了呢? 傅北行有些想不起,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显露出他保存的那个号码。 片刻后,他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眼底泛起丝丝凉意。 也没闲着,手指点上右上角的设置,在拦截骚扰中点开了黑名单号码—— 只一个号码,赫然与蒋延洲发给他的电话数字全部对上。 反倒是他通讯录里保存的电话,被修改了一个数字。 一个数字,呵…… 他竟因为这个数字,误以为她在国外三年与他赌气,谁都被她放在心上独独故意忽视他。 索性,他也懒得理她。 原来一直被拉黑的是她,是他的手机一直将她锁在黑名单里。 不是她不想找他,是她找不到。 他还真是一个烂人啊! 心里建立多年的高墙忽然因为这个事实而轰然倒塌,如果这些年他因姜予安 忽视自己而埋怨她,那现在又算什么? 想到蒋延洲查出她在国外收到的那些委屈,傅北行眼里便一阵阴寒。 ——倘若她在遇到危险时给他打过电话呢? 傅北行光是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崩溃。 如果真的出现过那种场景,她一个姑娘家在国外,求助时却联系不上人,该多绝望。 傅北行黑眸闭了闭,再睁开时忽然将手机砸向对面的墙壁。 砰—— 屏幕四分五裂,一声巨响后是夜一般的沉寂。 连雨声都再听不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沙发上枯坐半晌的傅北行站起,颤着手又把地上的手机给捡起,将卡给取出来。 他得把安安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祈求 蒋延洲次日来到办公室,推门瞬间吓了一跳。 平日里西装革领的男人枯坐在办公桌前,胡子拉碴地盯着面前一部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浑身无不写满‘颓废’两字。 掌心也也不知道被什么划得,在原本的一道已经愈合的伤疤上又添了一抹痕迹,已经干涸的血迹凝固在伤口上显得十分狰狞恐怖。 蒋延洲目光莫名,也不像平日里懒懒地在他的老地方窝着,走过去敲了敲的傅北行的桌面。 “老傅,你还好吗?” 傅北行没吭声,深邃的目光依旧看着面前的那部破手机。 蒋延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抓了抓自己的脑袋,盯着傅北行看了一会儿,犹豫道。 “你也别太因为昨天的事情消耗太多情绪了,姜笙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东西,你也说了你娶她只是因为她对你好,你娶个执念圆了你心愿,也别太为这事儿伤神啊,公司还得靠着你呢。” 虽说蒋延洲觉得为姜笙那种女人伤心不值,但作为好兄弟,他也能理解。 而且半夜又是情绪容易上头的时候,他昨天看傅北行无波无澜的模样心里就发愁。 瞧,果不其然这一晚上过去真出事了。 只是没想到这女人对他打击还挺大,真是见鬼。 正当蒋延洲感慨的时候,办公桌前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谁告诉你我在因为姜笙而伤神?” 像是反射弧慢半拍,傅北行才回答蒋延洲的话。 蒋延洲一愣 ,“不是吗?那不然还有什么事情能把你打击成这样?” 婚礼现场被当场播放自己新娘和其他男人的动作大片,伤神也很正常。 蒋延洲正要劝傅北行别嘴硬的时候,又听到后者开口,说出来的话也让他为之一惊。 傅北行捡起那枚被砸得四分五裂的手机,唇畔勾着几分自嘲,嗓音透着森寒。 “也是,早该看清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偏偏还跟瞎了一样一次一次为了她去满足她的要求,真够可笑的……” 从看到安安身上伤痕那次他就该看清了。 不,应该更早。 在她独自拷贝走办公室的监控视频并卖到网上污蔑安安时就该知晓,她不过是一个为了自己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 他给的信任,却被她拿来当做算计的资本。 他允许她进傅氏大楼,准许她进他的办公室,最后却导致他的手机保存的电话被修改,他调下来的监控被她拿出当做粉丝口水战的证据。 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喜欢姜笙? 只因为那块定蛋糕吗? 假如从一开始的接近就是算计,那是否存在那块蛋糕也是别人放在那里,被她认领的可能? 还有所谓的陪伴,仔细算算,姜予安跟在他身边的时间却是更多。 他们一起长大,除却他在学习或教训的时候,几乎都有她身影。 明明安安才是陪在他身边最久的人。 哪怕是后来姜笙回来,她也时常以各种方式出现。 来傅家陪老爷子 ,给老爷子做饭,替老爷子照顾花草……哪儿没有她的踪影。 只不过与当年张扬明艳的丫头片子相比,她沉默寡言,总是喜欢低着脑袋,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就单单因为存在感低,所以这些陪伴就不作数吗? 当时不觉,想在回头想想,好像身边处处都是她的踪影,哪里是姜笙在陪着他。 哪次,不是因为姜笙打来电话找他,以各种理由他才过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次次与老爷子起争执,叛逆地离家出走。 如今回想,那些不堪回头的记忆里,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地陪着他。 他哪里孤身一人。 是他人为造就了自己的悲剧。 为了一个姜笙,成日惹老爷子生气,甚至最后他离世,也没及时见他最后一面。 多可笑。 他自以为如今没人能管得了他自己,自认为自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娶他真正想娶的人。 呵…… 也就是婚宴举行时,他才知晓真正想娶的人是谁。 傅北行颓然地看着天花板,自嘲又无力地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连带近年来的种种说给蒋延洲听了。 “你知道吗,昨天婚宴举行时,我看到穿着一身白色婚纱的姜笙出现在酒店红毯尽头时,心里想的却是三年前姜予安嫁我时的场景。” 历历在目,想起来仍然觉得惊艳。 只不过那时老爷子病重,姜笙无时无刻崩溃着找他,给他打电话说她要自杀。 他心力交瘁,除却在心里说一句安 安很美,再没机会说出其他。 而昨日在婚宴上时,他还在自以为是地以为理智和情绪做斗争,不停地告诉自己他要娶的人是姜笙,不该去想那个人影都不见的小没良心。 真可笑啊,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心。 他傅北行,才是真正没良心的东西! 烂人! 所有人都骂得对,他就是一个渣男,眼瞎心盲的废物! 蒋延洲静默地看着老友情绪崩溃的模样,收敛了浑身的随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这会儿再看桌上那部破碎不堪的手机,忽然也明白了。 哪儿只是因为知晓黑名单里是姜予安号码的原因,不过是个导火线,埋了整整三年的雷,终于在真相被揭开的一瞬间炸开。 四分五裂,如同这部手机的下场。 倘若这三年能相互联系上,或许他们也走不到今天这步。 但能怪谁呢。 明明相见的方式有很多,明明相互说句话的机会也有,可偏偏两个人都似心里堵着一股气,谁都憋着,就等见面的时候针锋相对地刺一句——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找我? 更让人难以解释的是,不是对方不回头找他,是他面前被人建了一堵墙,将那人拦在外面,只是他不知晓。 可又能如何呢? 这世界,从来就没有如果。 要怪,也只能怪非得堵这口气的自己。 怨他自己,恨他自己。 而下场便是他如今的模样,颓然一夜,悔得心肝都在疼。 他抬起头看向蒋延洲,语气罕见地祈 求。 “安安在哪儿?” “可以告诉我吗?” 主动 “我……我是真不知道。” 蒋延洲也是无奈,怕傅北行不信,还直接把自己和姜予安近期的聊天记录拿出来给他看。 “你自己看,我是什么法子都用尽了,也没从圆圆嘴里骗出她在哪儿。” 傅北行抬眸扫过他的屏幕,忽然溢出一声轻笑,噙着浓稠的自嘲。 “她倒是与你话多。” 与他次次不是骂他,便是让他们保持距离,无情得十分干脆,却又合理。 蒋延洲看着好兄弟这模样讪讪地把手机拿回来。 “我就是闲得,这才天天去找圆圆聊天,她脾气好,才施舍地回我一两句,全靠我主动你懂吧,我主动!” 早知道能给傅北行会心一击,他就不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了。 真是…… 而且他这手机聊天记录大部分都是在和姜予安吐槽昨天婚宴的是,说在看傅北行笑话一点也不为过,简直是在好兄弟的伤口上再插一刀! 蒋延洲面露纠结,正考虑该怎么安慰一下自己好兄弟时,却见他似乎根本就没把对姜笙的吐槽放在心上,只略带迷茫地喃喃。 “主动?” 傅北行重复着这个词,捏着已经破碎的手机有些恍惚。 “她会原谅我吗?可我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又怎么找她原谅……” 得,陷进去了。 蒋延洲也懒得安慰了。 这小子脑子里现今只有他的安安,旁的都不重要,即便是当着他面说他和姜笙笑话也无所谓。 混迹情场的蒋延洲虽然猜到会有这 么一天,但着实没想到傅北行会是这种状态。 这就是至今初次还在的纯情大男孩吗? 失恋都比别人来得猛烈。 蒋延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给脑子已经被姜予安占据无法想其他事情的男人支招。 “要不你去小南阁问问呗,圆圆不是和小南阁那位御厨传人关系很熟吗,你去套套话指不定就知道圆圆在哪儿了。” 至于姜予安会不会原谅他……蒋延洲不好说。 他分手从来没有回头的习惯,一向都是下一个美女更乖,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混迹情场的蒋延洲也没有办法给他提供任何帮助。 毕竟他的口号是,在遇到合适的人之前,他始终是一个不婚主义者。 和他好兄弟这样直奔结婚而去的不一样。 “对了,我上次去小南阁,好像听说陈朝也在查圆圆在哪儿,你说他找圆圆干什么?” 蒋延洲漫不经心说着,随意地转着指尖的笔。 话落,桌前的人倏然抬起眸。 也没再继续颓然,傅北行终于从椅子上起身,捡起沙发上的西装往身上套。 蒋延洲看得心一跳:“你干嘛啊老傅,你不会就想这个样子出门吧?多少收拾一下啊,不然去小南阁人宴大厨还以为你是哪个贫民窟里来的傻子呢!” 傅北行也是一愣,闻言站定脚步,透过玻璃就打量了一下自己此刻的模样。 他昨夜醒来之后就没睡过,加之情绪不稳显得人有些沧桑,后来砸了手机,又因为头过于 疼痛,拿碎片划伤了自己的手,试图让自己清醒。 所以此时的自己看起来,的确有些不堪——头发凌乱,精神不良,手上还沾了血迹…… 的确,有些操之过急了。 容城。 姜予安刚把一大家子的早饭准备好。 有中式有西式,有买回来的半成品直接热一下,也有早上现做的。 因为几位兄长起床时间各不相同,姜予安也没去喊人,都放在厨房里温着,等他们下来自己吃就行。 这会儿餐厅只有她和商言舟两个人,大哥商承已经吃了东西去上班,她打算喂饱小侄子之后送他去上学。 原本大哥说让司机来接,不过听了昨晚小家伙的话之后,姜予安决定她来送。 小孩自尊心强,有时候明明希望家人陪着自己也不愿意说,有委屈还自己咽下去,姜予安心疼得很。 他母亲至今也不知道在哪儿,大哥商承每天公司的事情也忙得很,如果其他小孩都是爸爸妈妈来接上下学,只有他们商家的孩子每天都是司机,他肯定心里会难过的。 姜予安虽说不是他妈妈,但是偶尔有家人接送上下学,小家伙肯定会高兴些。 况且她现在工作室的地址还没定下来,手上也不忙,可以抽时间好好陪陪家人。 “阿嚏——” 姜予安正将两人的早饭放在桌上,忽然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小姑姑,你怎么了?” 商言舟担心地看着她,黑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是不是因 为我昨晚和你睡,让你睡不好感冒了呀?” “才不是呢,小舟香香软软的,抱着睡可舒服啦。” 姜予安看着可爱的小侄子,忍不住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姑姑这么可爱,一定是有人想我了,一想二骂三感冒,姑姑可没有感冒呢。” 商言舟闻言才放下心,一派老成模样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姜予安被他这幅模样给逗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蛋,“这么小怎么就跟个小老头似的呢。” 她看着小家伙心疼又忍不住欺负。 今儿早上她给人穿衣服的时候,他就与自己说不要将昨晚的事情说给大哥他们听。 一来是怕他们担心; 二来是因为她刚回商家,如果去找范思雨的麻烦,怕是惹时家人不高兴。 而且本来事情已经过去,昨天也丝毫没给范思雨面子直接把人赶走,倒也不必再生事端。 所以不如先瞒着,等下次范思雨再来欺负他的时候,他再勇敢一点说出来,也不会让人为难。 这考虑周全的模样让姜予安更是心疼。 谁家孩子不是在爸爸妈妈怀里宠着,哪怕是她,在姜笙没回来之前林雪对她也算不错,更别说还有傅爷爷把她当秦孙女一般。 她这小侄子,明明商家那么多疼爱他的人,却过得小心翼翼的,也难怪二哥会不愿意回家。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若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来当这个家。 想着,手上的动作也轻了一些 ,变成揉了揉他的脑袋。 商言舟一阵脸红,低着头默默吃饭。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表现得像个孩子。 “慢点吃,可别呛到,等会儿姑姑送你上学,不会让你迟到的!” 姜予安欣慰地看着小家伙。 手机铃声巧好在此时响起,也没看是谁打来的,她直接接起。 我很想你 电话里没有传来声音。 静默。 姜予安拧眉,咬着水晶虾饺看了一眼。 是个有些熟悉但记不起来的电话。 “谁呀,不说话我挂了。” 就在姜予安失去耐性打算挂断电话时,那边终于传来声音。 “是我。” 低沉的两个字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饶是如此,姜予安还是在第一反应听出来对方是谁。 她有些不置信,随后便是不解。 早些年她就删了傅北行的电话,虽在出国第一年时她竟然抱着试一试的想发给他打电话,可如今这么久过去了,她早把那个号码忘得差不多。 不过傅北行打电话给她做什么,她不是早被他拉黑了吗? 这人总不至于认为是她找人砸了他婚礼的场子,过来质问的吧? “你有事?” 姜予安警惕问。 这语气也让电话那边的人暗自伤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神经。” 半天等不到回复,姜予安暗骂了一句,打算直接挂掉电话。 “安安……” 就在电话挪开耳畔的时候,低缓的嗓音再一次传来。 “对不起。” 傅北行说道,“从前对你种种,是我的错。” 这次轮到姜予安沉默。 她拧着眉头,中间的褶皱几乎比得上蒸饺的缝合褶子,明艳的小脸上满是不解。 “你……你大清早打这个电话,就是来跟我说道歉?你做什么了,不会网上又有什么关于你我的新闻吧?” 之前的闹剧她这两个月和小哥花了许多心思和时间才 清理干净,好不容易让网友慢慢地忘记自己,可别又闹出什么奇怪的新闻出来。 “我告诉你啊傅北行,你和姜笙婚礼的事情我可什么都没做,别把锅放在我头上,我不背,网上真有什么你也赶紧给我弄干净。” 她手机这会儿在打电话,没有办法看网上的新闻,只能通过言语警告傅北行。 “不是的安安。” 对方似有些无奈,但听得出语气比起先前少了几分颓然。 “是因为从前我对你做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向你道歉,你在傅家时对你的忽视,你在国外时对你的不闻不问,还有你回国后……我都对不起你。” 男人低缓的嗓音落下,电话里再一次陷入沉默。 良久,姜予安才溢出困惑的四个字。 “……你,没事吧?” 她面色纠结,咬着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北行竟然在因为以前而向她道歉? amazing! 不可思议。 且不说这么事情姜予安几乎都快忘了,就算她还记得,也没太放在心上。 从前傅爷爷在时他也不光是对她一个人忽视,对温阿姨也是,不是发脾气就是视而不见; 至于在国外,姜予安也想得开,不过是因为傅北行不爱自己,谁能要求一个不爱她的人总是惦记着她呢? 换做是她也觉得烦。 至于回国之后,他似乎也没做什么吧,大部分的时间好像都是她在骂他,也没在傅北行手里吃过什么亏。 她素来记恩不记仇 ,真有什么不开心也都忘了。 索性,大手一挥。 “行,你的道歉我知道了,没什么事情我就挂了,我还有事呢。” 再耽误她吃饭,她送小侄子去上学就得迟到了! 可傅北行却不愿意挂。 “安安,你现在在哪儿?我来小南阁他们说你已经离开江城了,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姜予安顿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没事吧? 没事吃颗溜溜梅好嘛? 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对她讲话? 她又不是姜笙! 这人又他妈脑子犯病了?! 姜予安吓得手机都差点砸桌上,想也没想直接挂了电话,也不给对面再说话的机会。 她就不该接傅北行的电话! 对,一开始就不该接! 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前夫更应该直接火化了。 也是她记性差,竟然还跟老友似的跟傅北行聊起来。 想着,姜予安拿起手机就把方才的电话号码给拉进黑名单。 “小姑姑,是谁的电话呀,你是不是被他惹生气了?” 商言舟面前的早饭几乎快吃完,自认为要做个绅士该等一等姜予安,所以最后几口咬得很慢。 “没谁,就是一个推销的,给他拉黑了。” 姜予安冲小侄子笑笑,将傅北行抛之脑后。 这男人简直有病。 昨天还在和姜笙举行婚礼,今天就打来电话和前妻说‘我想见你’,还是用那种语气。 神经病啊! 总不至于是姜笙给他戴了绿帽子,他受不了打击又想 回头找她吧? 想到这种可能,姜予安对傅北行的形象便大打折扣。 渣男! 从前他虽对自己不好,但情有可原,毕竟不爱也不是错,娶她也非他所愿。 甚至离婚这狗男人还给了她十个亿,从金钱的层面上来看,姜予安还觉得傅北行算个人。 可现在……说他是狗还侮辱狗了。 想着,姜予安胃口全无,连包裹着鲜虾的水晶饺都失去了胃口。 “小姑姑,你不吃了吗?” 商言舟见姜予安放下筷子,忍不住询问。 “嗯呐,姑姑吃饱了。走吧,送你去上学!” 抬眸看见她可爱懂事的小侄子,姜予安心情也顿时好转。 如果不是刚刚用完餐,她又忍不住想捏一捏他的脸蛋。 但卫生安全最重要,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姑侄两一大一小很快洗手拿了书包出门,高高兴兴地驱车前往学校。 此刻江城,被挂断电话的傅北行尚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相对比起早上的颓废,此刻他整个人情况看起来已经好很多。 甚至脸上浮现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安安竟然没有将我拉黑。” “你瞅瞅你这不值钱的样子!” 对面的蒋延洲看着他这没出息的模样一脸无语,嫌弃地啧了两声。 傅北行却笑,“你懂什么。” 蒋延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当然不懂,我又没有把圆圆拉黑过,我不光有圆圆的电话,我还有人家微信,每天在和人聊天。” 炫耀的话从蒋延洲嘴里缓 缓溢出,同时也得到傅北行一记冷眼。 “够了哈。” “这哪儿能够。” 蒋延洲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看到傅北行这脸色,他恨不得每天早中晚都在他面前念一遍。 他趴在沙发靠背上,“哎,所以老傅啊,问到圆圆现在住哪儿没有啊?” 不熟 话落,就见傅北行脸色又沉下去。 俊逸的面庞除却疲倦又添染几分黯然。 ——他没问出姜予安在哪儿。 傅北行捏着手机,目光微垂,想起方才他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就传来干脆的忙音,心中就一阵闷得慌。 她竟然就这般干脆利落地挂了他的电话。 当真,就再也不想看到他了么? 蒋延洲见他这幅模样啧声摇了摇头,看样子就知道和他一样什么也没问到。 倒也正常,圆圆连他都闭口不言,何况是对傅北行这位前夫——还是昨天差点娶了其他女人的前夫。 换做是他,也不会把现今的地址说出来。 不过他也没有再嘲笑这位可怜的怨种兄弟,只是一副看开红尘没有世俗愿望的表情。 正准备开始工作的时候,又听傅北行开了口。 “你先前说,陈朝也在找圆圆,为什么?” “我哪儿知道,我跟他又不熟。” 蒋延洲也是在小南阁吃饭的时候无意中听到,那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小南阁的贵宾卡,时不时就过去吃个饭,难免碰到。 虽说他小时候也是在陈家长大,不过相对比起蒋延钦和陈朝的关系,他着实与陈朝这位表哥不太熟。 那小子就是一个哥控,成天跟在蒋延钦那阴险小人后头,令人无语。 蒋延洲说不熟,是真的不熟。 也懒得去跟人家熟。 傅北行知晓他的性格,也没有再多问。 这通电话结束之后,他精神好了许多,已经着手开始处理 公司文件,倒也没有再继续颓废。 “改天你我去小南阁问问吧。” “成啊。” 蒋延洲漫不经心地应道,也不急着催促他的怨种兄弟。 毕竟按照小南阁那位宴大厨的脾气,直接去问圆圆在哪儿,估计会直接被赶出来。 连陈朝那位与傅北行牵连不多的小伙子都没问出,他们去了更是没用。 所以啊,得徐徐图之。 况且江城这边还有一堆烂摊子,即便问出圆圆在哪儿,总得把周身打扫干净再去,哪儿能这样。 傅北行同样也是这样想的。 早间在蒋延洲激将言辞下拨通姜予安的电话已经让他惊喜又意外,如果急着找到她在哪儿,恐怕操之过急会吓到她,再跑到另一个城市避着,到时他肠子恐怕都会悔青。 所以,不急。 而此刻,远在容城的姜予安也知晓有人在查她。 把商言舟送去学校回来后,小哥商淮就和她说了这件事情。 不过让姜予安意外的是在查她的人竟然是陈朝。 虽说她幼时和陈朝的关系不错,且回国后还一起吃过饭,但除此之外,后续也没有多少交情。 他查她去哪儿做什么? 不光是小哥这边查出来陈朝让人查她两个月前购买的机票是去哪里,小南阁那边宴彬珂也和她说了这事。 说陈朝这小子自从拿了小南阁的贵宾卡后就时常跑来吃饭,这就算了,毕竟促进消费也是好事,关键是这小子还扒拉着问她去哪儿了。 找宴彬珂不成, 还找上宴棣,要不是他已经有了女友,还随身揣着,都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暗恋他小师姐了。 姜予安听着宴彬珂发来的语音一阵发笑。 还暗恋,陈朝那小子没死在医学上就不错了,现今能找个女朋友已经是开窍,哪儿有时间去暗恋。 她记得从前她这个小同桌就说过,如果他有喜欢的人一定会主动去告别,否则太浪费时间,他还有很多病例没看,没工夫去处心动期。 真是唏嘘,他竟然还有时间关心她这位百八年的同桌,找人询问她在哪儿。 只可惜上次三哥忽然出了意外,他们调头驱车去了安城,没登上去容城的飞机,也让陈朝做了一番无用功。 “谢谢小师弟帮我瞒着了。” 姜予安拿平板在看工作室的地址,一边分心拿着手机和宴彬珂闲聊。 虽说她在容城的事情迟早会被人知晓,但本能地还是不想让江城那边人知道。 关于过去,无法去忽视遗忘,那就暂且先让她躲一躲吧。 宴彬珂脾气依旧,“小师姐跟我客气什么,我什么人您还不清楚!江城这边的少爷公子都是一群王八蛋,我才不让他们知道你在哪儿呢。” 要不是顾及是在和姜予安聊天,估计更难听的字眼都要从他嘴里吐出来。 姜予安听着忍不住弯唇:“对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来容城?我在这里基本上要安定下来,您老过来我这会儿闲着还能陪你四处逛逛,再过段时间恐 怕会忙得没时间了。” 工作室的地址大哥已经替她选好了几个地方,现在也主要是看她的喜好。 等地址确定下来,她可有的忙,恐怕届时有段时间照顾不及身边的人。 但也没有办法,人不能一直混吃等。 现今她既然决定要在容城这边安定下来,事业自然也得跟着自己敲定下来。 何况她的赋予工作室已经和大哥他们签约,不说一个月交一次绘稿,好歹让他们看到一两件作品吧。 她Sylvia的名声,可不能被懒惰给淹没。 宴彬珂也知道她不可能一直待在厨房,本就是商家的小公主,来他小南阁帮忙也是为了家人,如今肯定有其他事业打算,说不定商家直接就让人去公司帮忙打理,忙起来是难免。 不过对于小公主还能惦记着他这糟老头子一事,宴彬珂表示十分欣慰。 “小师姐要是忙的话就先顾好自己,我岁数虽大可也没到走不动路的时候,再说了,这不是身边还有其他孩子嘛。我这老头子就是年岁大了偶尔会想你们这些年轻人,等过两不定以后时常去你那边叨扰,你可别嫌我烦。” “哪儿能,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也会想你的,巴不得你过来。” 姜予安实话实说。 宴老爷子虽说如今还健朗,但早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如果他愿意的话,姜予安不介意接他过来,在容城这边颐养天年。 只可惜老人喜欢待在故乡,何况 小南阁还有那么多孩子,他也放心不下。 守了一辈子的小南阁,哪儿舍得走? 姜予安尊重他的想法,不会勉强。 不过对于宴彬珂愿意大老远来容城看她这事,她还是十分高兴。 “你确定过两天过来吗,那我到时候和我爸妈说一声,请你来家里吃顿饭,让你再尝尝我的手艺。” “哎呦那哪儿行,小师姐别太客气。” 宴彬珂语气止不住的欢喜,“的确是过两天过来,宴棣那小子已经帮我把机票买好,到时出发我同你讲。” “好,那过两天见。” 空闲来风怎么解释捏 与姜予安电话结束后,宴彬珂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 活生生就像远嫁的女儿还惦记这他这老父亲,逢年过节给他塞点钱买两条烟的架势。 他嘴里哼着小曲儿,又按照宴棣昨晚教他的,去查了一下自己的登机时间和位置。 坐他对面的郭老脸早已经黑沉一片,见他这嘚瑟的模样忍不住敲了敲桌子。 “老东西,你怎么又不和人娃娃说我的事儿!” “你什么事儿啊?” 宴彬珂故意在打马虎眼,掀起眼皮子懒洋洋地瞅了人一眼。 看在郭老一脸愁容,他脸上的笑意更是止不住了。 让这老不死的当初在他师姐面前装。 明明心里是认可她师姐的手艺,非得故作高深地在哪儿说味道不正宗,希望在小师姐面前留个高深莫测的形象。 得,小师姐只觉得没戏,直接走人! 也不怪外界都传这老头脾气又臭又怪,传闻都是有依据的,空穴来风岂不可信? 现在小师姐人都回去两个月了,他倒是为了一口吃的成天跑来他小南阁问。 他就不说,非要吊着。 哼! 一直等到对面郭老有些不耐烦隐隐要发火时,才将手机挪过去,语气高傲。 “喏,我小师姐请我过两天去她家做客,机票已经买好,到时她来机场接我。” 宴彬珂可没忘记小师姐当初留在小南阁的原因,怎么着也得把对面这老头子给小师姐拐过去。 过去做客,自然是得带礼物的。 郭老不知道宴彬珂存 的什么心思,一心只惦记姜予安那一手好厨艺。 他扫了一眼宴彬珂的手机,当即骂了一句:“你这老不死的,你怎么还提前买了票呢,赶紧把航班发我,我看看你这趟还有没有位置。” 郭老退休之后就到处去寻找全国美食,手机购票这种事情早已经信手拈来。 他是个跟随时代的老头,潮流得很。 也顾不上和宴彬珂继续斗嘴,摸出老花镜和手机确定宴彬珂那趟飞机,急匆匆地选座了购票,也不管是经济舱还是头等舱,先确定能上车再说。 待机票订下来,老头子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了。 想到能再尝到姜予安那手艺,郭老神色也轻松许多,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宴彬珂瞅着他这模样嗤了声:“瞧瞧你这样子,为了口吃的至于吗?你要当初应了我小师姐,哪儿有这会儿的事情。” 郭老也讪讪,他着实没想到就装了两回,这女娃娃直接就走人了,当真是一次机会也再不给他。 可他当时的评价也没说错啊。 虽说味道鲜美,可确实与他记忆里的味道有所出入。 他想看看这小女娃娃的天赋,试探一下她能否做出从前的老味道,有问题吗? 他又没说人家做的难吃! 不过这气自然不能冲厨子撒,骂姜予安是不能,只能骂对面的老友。 “你还说呢,两个月前就说带我过去,结果一推再推,还说你那美食大赛延期,你这不守信的哪儿的脸说我!” 确 定去容城找姜予安的事宜,郭老也不想在小南阁多待了。 冷哼着骂了宴彬珂几句之后就背着手离开,趾高气扬、好不嘚瑟! 这边宴大厨也没拦着,但却跟着郭老一起出了雅间。 后厨还有些事情,且小南阁又收养了两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他过两天去容城,照顾餐厅和这些孩子的事情得与宴棣交代清楚,后厨的事情再忙也得把人看好了。 丁点大的孩子本来就可怜,来了小南阁总不能让人继续受委屈。 心里惦记着事儿,宴彬珂也没注意门外来人,差点迎面撞上! 吓了一跳。 宴彬珂正要道歉,抬眼一看却是两张熟悉的面庞,当即黑沉了脸,这声对不住也咽回肚子里。 向傅北行这狗男人道什么歉,没撞死他真是可惜! 瞅了人一眼,宴彬珂直接绕道离开,奔后厨去。 傅北行心里也清楚自己不受待见。 从前还不觉得什么,毕竟相互间也没有什么交集,也就吃饭给钱的关系,财货两清后各不相干。 可如今…… 傅北行收敛眼底的黯然,又望了宴彬珂离去的方向,这才礼貌地同跟前另一位长辈打招呼。 “郭爷爷。” 抛开男女间情情爱爱这件事情,傅北行此人品德也算是人中上乘。 郭老从前与傅家老爷子关系不错,故此对傅北行的的偏见没有宴彬珂那么厉害。 而近来傅家婚宴的事情他也听闻过一些,虽然不慎理解,可作为一个长辈也只有 惋惜之意。 他拍了拍傅北行的肩膀,以长辈的身份劝了两句:“你爷爷先前给你选了一个好妻子,是你不该啊。” 也不怪宴老头子嫌弃他,想想姜予安那手艺,郭老都有所偏向了。 傅北行老老实实认错:“的确不该,我已经知错,以后会改。” 他态度诚恳,倒是让郭老有些意外。 老爷子点了点头,“知错就行,人活一世怎么可能不犯错呢。只是有人运气好能得原谅,有人一辈子都活在他人憎恨之中,难啊!” 他语气感慨,也不知晓想起什么。 傅北行抿唇点头,“多谢郭爷爷提点。” 郭老轻笑,也没再多言。 正打算离去时,傅北行拦住他。 “郭爷爷,能否向你询问一个问题……” 男人俊逸的面庞浮现几分纠结与愧欠,但眼底情绪却十分坚定。 他开口,将心中压着的巨石挪开。 “郭爷爷您与小南阁的宴大厨熟识,您可知晓我前妻姜予安现在的踪影?我想同她当面道歉,却不知道她在哪儿。” 郭老一听,脸色一喜:“嘿,这你可问对人了!” 他可不是刚知道嘛! 从小南阁出来后,傅北行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肉眼可见脸上疲惫与颓然散去,虽依旧如从前那般高不可攀,但接近的人皆能感受到那股压抑的寒气散去。 最明显感受到的莫过于是肖楚。 他又不敢像蒋延洲那般什么话都对傅北行说,平日见不惯一些事也只敢在心里暗自 吐槽。 近来一段时间傅总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哪怕是在婚礼上都惦记着公司的项目。 这婚礼一砸,所有的压力又再一次席卷而来,简直不让人活。 好在傅总从打击中走出来得快,肖楚甚感欣慰,自觉在傅氏待着很有前途。 他也放心胆大地将清溪别墅过户情况去汇报了。 只没想到,带着材料回公司时会见到姜笙。 更让他没想到,她竟然被保安拦在楼下。 放在一个月前……阿不,两天前,也不会是这样的光景。 三年,你知道我这三年怎么过的吗 姜笙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拦在傅氏集团楼下。 从昨天婚宴上的闹剧结束后,她妈妈不知道给傅北行打过多少电话,一通都没接;她也发了不少消息,石沉大海。 无奈,她只能亲自来找傅北行。 谁知道楼底下的安保竟然这般不长眼,直接将她拦住。 姜笙再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国民顶流女星,哪怕不是所有人都粉她,也都见过她的广告照片。 何况从前还没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经常仗着傅北行的允许出入傅氏办公大楼,在这里办公的人多少眼熟。 这会儿正是午饭休息时间,来来往往的人路过都要瞥她一眼,甚至有认出她的还拿出手机拍照,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话,看向姜笙的眼神也是带着明显的嘲讽。 姜笙从来就没有受过这种待遇,即便是被迫退圈,回家之后走到哪儿也是到处被人捧着,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 觉得丢脸的同时心里又生出几分恐惧。 婚宴上的事情目前只在上流圈子里面传播,根本就没有流传出去,至少从网上的新闻来看,大部分人还是不清楚的。 可也正是如此,现在站在傅氏大楼的姜笙才会害怕。 拦住她不让她进傅氏,便意味着傅北行再不会护着她了。 没有傅家这棵保护树,以后谁还会把姜家放在眼里,把她放在眼里? 想着,姜笙脸色便更加焦急。 也不顾周围的来来往往的人,对门口的 安保怒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来见你们傅总!” 这要是换作从前,她早觉得丢人离开人多的地方了,哪里会开这金口。 可惜这幅嚣张的态度没有撼动安保半分。 拦在门口的两位依旧态度公事公办,“你预约过吗?如果有预约的话请到前台登记拿参观卡,没有的话,请您提前预约再来。” 姜笙一阵咬牙切齿。 她从前进入傅氏什么时候拿过那东西?一贯都是走贵宾通道进去的,现在倒是防她防得厉害。 就在姜笙无计可施时,余光就瞥见往这边走来的肖楚,当即就像看到救星。 肖楚更是没想到这位大小姐会拦住他。 “肖助理,您是刚从外头办完事情回来?正巧,我也过来找傅总,一起上去吧?” 姜笙冲肖楚盈盈笑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肖楚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婚宴上的事情公司其他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 闹出那么大的丑闻,这位大小姐却跟没事人一样,肖楚不知道该说她心理强大,还是该说他不要脸。 他抱着怀里才材料面无表情,甚至眼底还染上几分嫌恶。 “姜小姐,傅总已经下达命令,不是集团员工一律按照参观来访走流程进入,很抱歉。” 说罢,就作势要绕开姜笙进入办公大楼。 姜笙气急败坏:“肖楚,你是不想在傅氏做下去了吗?” 傅北行那般对她也就算了,他们这群臭打工的凭什么这样对她? 门口 的安保是,他这个破助理也是! 凭什么! 肖楚闻言脚步顿了一下,神情莫名地看了一眼姜笙,“姜小姐,我在傅氏上班是签过劳务合同的,如果不是重大过失应该会一直做下去,您这话从何说起?您也不是我的老板吧。” “你!” 姜笙瞪眼。 肖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打算和姜笙多说,直接离开,连一个招呼都懒得和姜笙打。 从前就算了,那个时候傅总跟下了迷·魂汤一样,对这个女人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都说好,他无奈,为了金钱只能捧着这祖宗。 可今时不同往日。 都闹出这种丑闻,但凡傅总是个男人都不会再护着这女的! 绿帽子哎,当着酒店那么多宾客播放,忍者神龟都不能忍吧? 这姜家大小姐哪来的脸还敢出来丢人现眼啊? 肖楚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他是傅氏集团的员工,又不是这位姜大小姐的助理。 姜笙在他身后气得直跺脚。 这群见风使舵的贱·人! 眼见围观她的人越来越多,姜笙也没脸在傅氏集团楼下继续待下去,只能灰溜溜地戴着口罩和帽子准备离开。 因不甘心,回到车上后姜笙又给傅北行打了一通电话。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试一试,哪怕昨天发生的事情过于荒谬。 傅北行是在回公司的路上接到她的电话。 原本没打算接,但思索了一下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省得以后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电话接通,女 人委屈甜腻的嗓音就袭来。 “阿行……” 傅北行蹙了蹙眉。 他从前怎么没觉得她说话夹成这样? 脑海里想起婚宴上的那段视频,反胃感也随着这道故作甜腻的嗓音生出。 压下这阵不适后,傅北行缓缓开口。 “你找我,有事吗?” 他嗓音一如既往,可无端却电话那边的姜笙生出几分胆怯。 明明电话接通,可她却不敢开口,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原本因为听到他声音的喜悦也在瞬间化作泡沫,只剩背后一身冷汗。 “如果没事的话,那我便开口了。” 傅北行也失了耐性,想起姜予安的电话在他手机里躺了三年,眸底便覆上一层阴冷。 三年,他被欺瞒三年。 或许更久。 那些出现在姜予安身上的伤疤,她喝醉酒时的恐惧胆怯,现在回头想想,除了与姜笙有关,还能有谁? 思及,从傅北行嘴里吐出的话也泛着几分寒意。 “昨天婚宴的闹剧不消我说,你们姜家也应该有自知之明。你我本就没有领结婚证,这桩婚事便就此作罢,今后姜家与傅家各不相干,听明白了吗?” “傅北行……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姜笙手脚冰冷,没有料想到傅北行竟然断得如此干脆。 他怎么可以这样? 说好了要护她一辈子的。 “姜笙,你自己做了些什么还需要我提醒吗?你到底,是哪儿来的底气向我问出这种话?” 傅北行的不耐更加明显,脑袋的神经也 在相互撕·扯,隐隐作痛。 也得亏姜笙是电话打来,如果当面谈的话,傅北行自己都不敢保证,他会对这个女人做什么。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在漆黑的房间里听着血流声消磨时光,起初是害怕的,后来竟然生出一两分兴奋感。 有些东西被理智压抑,不代表它不存在。 小心眼 只可惜,电话那边的姜笙并不知晓。 隔着空间她看不见傅北行此刻狰狞,只惦记着关于自己的利益。 她急得都快哭出来,语无伦次道。 “阿行,昨晚婚宴上的视频是有人陷害我,对!就是有人陷害我,是姜予安,你记得和姜予安走近的商榷吗?XR的商总,他的弟弟就是一个黑客,是姜予安让他在我们婚宴播那些视频的,你不能就这样对我……” 傅北行正头疼着,手指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 在听到商榷这个名字时动作倏然停止,眼底的寒意更甚。 商榷,抢走安安的人。 黑眸中的暴戾再也压制不住。 傅北行毫不留情地打断姜笙,语气森寒。 “姜笙,即便那段视频是安安做的又怎么样呢?难道那令人作呕的视频主角,不是你和其他男人?你是怎么理直气壮来对我说,我不该这样对你?” 没有直接切断姜家的财路,已经是他仁慈,还要得寸进尺到什么地步? 他是看着有多大方,能让姜笙产生他会不计前嫌继续娶她的错觉? 他此人,睚眦必报。 从小就是。 否则当初也不会跟老爷子以及傅夫人对着干,更不可能小心眼因为以为姜予安把她拉黑便对她不管不顾三年。 他记仇,也心眼小,缺点一堆。 外人以为的矜贵绅士不过是他的伪装。 他向来只信‘人之初心本恶’,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从前被姜笙欺瞒,他甘愿事事以她为先,将 她护在羽翼之下。 可现在,她又凭什么? 姜笙早已经被他这样的语气给吓到。 方才那阴寒的声音传来时,她几乎以为正在和她对话的是那位戴面具的先生。 无论是声线还是语气都如此相似。 而那种被掐着脖子的窒息感也跟着传来,让她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无法思考。 直到傅北行的语气再次传来。 “姜笙,别再在我面前说安安半句不好,即便她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也是你应该受着的。” 从她在安安身上落下伤痕时,就该想过会有报应的这么一天。 而这期间他帮着姜笙的所作所为,如今也化作因果落在他自己身上。 明明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却被他亲手弄丢。 傅北行只要一想起他的安安如今在其他男人身边,心口便一阵烦闷。 更别说此刻还有姜笙在电话那边的哭哭啼啼。 “阿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是非不分?当初我做错事情你一点情面都不讲,当着警察的面指认我把我送进拘留所,现在换成是姜予安,你就说我是报应?” “你也配和安安比?” 傅北行喉见溢出一声冷笑,眼底噙着冰寒。 “姜笙,先不说你不配,即便你真的能和安安她相提并论,难道婚宴上那些视频是假的?是有人逼着你,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去做那种事情?从前种种,包括你进拘留所那次,难道都是有人逼着你去做的?” 不说姜予安回国之前她尚且 受着傅氏的庇护,在娱乐圈混得如鱼得水; 即便是在她因拘留所一事被迫退圈,他也还任由她仗着傅家的势在外狐假虎威。 而她呢? 倒是知晓宣泄自己的生理需求。 也是他愚钝,被人将视频摆在明面上才彻底看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电话那边的姜笙已经因为这段话彻底呆住。 她听到了什么? 傅北行说她不配? 不配和姜予安那个贱·人相提并论? 她怎么不配了? 她怎么不配了! 可不等她开口反驳,电话里扔过来一句话之后便直接被挂掉。 他道:“好自为之。” 随后,耳旁便只剩下忙音。 等姜笙再试图把电话拨过去,已经变成机械的忙碌音。 ——她被傅北行拉黑了。 她竟然被傅北行拉黑了?! 姜笙不可置信,反复又将电话给拨过去。 依旧是重复的机械音。 “贱·人!姜予安这个贱·人!” 气不过,她直接扔了手机在车内无能狂怒。 不,她不信傅北行会这样对她。 她花了这么长时间和心思把姜予安从他身边挤走,耗费了那么多心血把姜予安的成果据为己有,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被傅北行抛弃呢? 她不信。 一定是傅北行不小心点到的,一会儿就会把她给放出来。 姜笙颤着手把手机捡起来,响起来的手机铃声也让她面上一喜。 一定是傅北行给她打过来的。 一定是的。 他肯定会原谅她的。 她做错那么多事情他都原谅了,再原谅她一次又 怎样呢? 也没看是谁打来的电话,姜笙急急忙忙就点了接听。 接通的一瞬,暴躁的怒骂声就传来。 “姜笙,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去找傅北行了,你知不知道所有和姜家合作的公司都撤资并退出合作了?!我们姜家要破产了!” 姜博涛暴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震耳欲聋。 被骂的姜笙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愣的。 “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那么大声你还没听见吗,我说你个扫把星赔钱货把我姜家给弄破产了!” 姜博涛什么肮脏恶毒的语言都冲着姜笙吐来。 细数姜笙的十大罪状。 从她回姜家之后这个家就开始乌烟瘴气,佣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连带和傅家的关系也便差; 如今更是,先是断了姜家和傅家的合作,如今连其他的公司都和不愿意和他们合作。 他还怎么活啊! 他一手把姜家的公司做大,眼见着脱离傅氏的扶持也能稳步盈利,谁能想到刚建立起来的高楼轰然倒塌! 如果不是姜笙在外面乱来,怎么可能会这样,怎么可能! “凭什么怪我?” 姜笙也彻底奔溃,猩红着眼眸捏着手机和电姜博涛对骂。 这些年要不是她一直哄着傅北行,就凭姜博涛的本事,怎么可能把姜家做大做强? 卖女儿的时候理所当然,如今受到牵连什么错就是她的了? 她在娱乐圈混的时候,挣到的钱难道就没有给公司融资? 现在公司破产 倒闭,她就成了扫把星赔钱货了是吧! 凭什么? 一个两个的,凭什么都把过错按在她头上?! 贱·人,都是一群贱·人! 姜予安是,他们也全都是! 姜笙猩红着眼眸驱车在路上,也不管红绿灯,踩着油门就往前冲去。 她看着不远处正在等红路灯的人群,脸上浮现起一抹狰狞的笑容。 去死! 都去死吧! 砰—— 一声巨响之后,马路上燃起汹汹黑烟。 嘈杂的嗡嗡声环绕在她四周,她似乎看到血流一片,模糊了她的双眼。 呵…… 都去死吧。 呲溜 #前知名女星心理阴暗无差别攻击路人# 姜予安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正在去接商言舟的路上。 秉持着警惕保护小孩的心态点进去,没想到案件的主人公竟然是她的老熟人。 姜笙。 她怎么…… 视频里面的车子燃烧得浓烟滚滚,幸亏路过一辆演习的消防车顺便把火给灭了,否则还不知道造成怎样的事故。 至于姜笙本人,从车里被抬出来的时候人差不多不行了,脸上全是都血,身上的衣服也被火苗灼烧,整个人看起来惨不忍睹。 据报道,说是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姜笙驾驶的这辆车忽然跟疯了一样冲着人群驱使过来,像是要把他们这群路人都撞死。 好在当时等红绿灯的人也不多,大家看情况不对都跑得飞快,现场并没有造成事故伤亡。 唯一受伤的,便是从车内抬下来的‘前’知名女星,姜笙。 这个‘前’字,还挺有灵性的。 不过看到新闻里面姜笙被抬进救护车里面的模样,姜予安还挺唏嘘的。 她从前觉得姜笙的精神疾病是为了博取同情装出来的,现在回头看看,似乎这人精神真的有些问题。 但不管怎样,这也不是她做这些事情的理由。 错了就是错了。 今天是幸运,才没有伤到其他人,可万一伤到了呢?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吗,凭什么要为你的病买单! 好比烙印在她身上的那些伤疤,去不掉,也会让她记恨一辈子。 姜予安唏嘘,但 不同情。 罪有应得罢了。 善恶终有报,也是她姜笙的因果。 幼稚园里头传来动静,姜予安没有再看新闻贴,推门下车去寻找她家小朋友的踪影。 与江城那边的阴雨天不同,容城艳阳高照,清风拂过也不让人觉得闷热。 幼稚园里的小孩排成一队,由老师照顾着慢慢地往前走,寻找各自的爸爸妈妈。 姜予安一眼就看到她的小侄子。 他个子最高,在队伍最后一个位置,与大哥商承有些相似的脸蛋没有任何表情,酷酷地跟在最后往前走,看着干净又帅气。 被一道栏杆和众家长拦在外面的姜予安更加直观地感受到她小侄子的老成—— 其他小朋友放学都是蹦蹦跳跳的,排着队伍也不安分,四处张望着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 如果发现了自己的亲人,顿时兴奋地跳起来大笑,活泼得跟个小猴子似的。 她家这位,乖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于是她也学其他的家长,挥着手喊宝宝的名字。 “小舟,看这里!” 商言舟其实早就看到姜予安了。 早在排队出来的时候他就瞧见了小姑姑。 只不过想着要在小姑姑面前表现良好,所以便按捺住心里的高兴与激动,乖乖地听从老师的吩咐排队站好,一个接着一个出园。 他没想到小姑姑竟然比她还激动。 顿时,耳根子便烫起来。 姜予安还以为商言舟没看到自己,抬手挥动得更加用力。 “小舟,往这里看看!姑姑 来接你放学咯!” 商言舟听得脸也跟着发热。 无奈,只能抬起头看向姜予安的方向,冲她弯了弯唇。 “看到我了!我家宝宝怎么那么可爱!” 她激动得不成样子,还引起了其他家长的共鸣。 “第一次来接小孩呀?” “对呀对呀,我是小朋友的姑姑,今天他爸妈有事,我就过来接一下。” “哪个是你家小朋友啊,我家小孩可皮呢,每天都吵着不肯来上学,放学又不肯回家!” “就最后那个,最高的那个,是不是很可爱!” “哎呦,年纪这么小就长那么帅,以后肯定不得了!这一天衣服都没弄脏呀,我家那个一天玩下来跟在泥巴里打滚一样,你家小孩养得好呀!” 那可不。 她商家的小孩当然养得好。 当然,也和她小侄子乖有关系。 和一众家长寒暄了两句之后,姜予安便带着小家伙打招呼离开。 见到商言舟,她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给小家伙在儿童座椅安置好后,实在忍不住,又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 也太可爱了吧! 还乖乖地让她捏,怎么那么乖呢! 如果不是因为在幼稚园门口表现得像个怪阿姨,姜予安真想把小侄子抱紧怀里亲亲,跟小猫咪一样亲亲。 也是怕吓到商言舟,姜予安还是止住心里的念头,只摸摸他的脑袋。 “饿不饿呀小舟,姑姑带你去买好吃的好不好?” “不饿的小姑姑,等晚上回去做饭吃吧,现在吃饱了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间就吃不下饭了。” 幼稚园放学比较早,这个时间点的确还没到吃饭的时间。 他们午饭在学校吃过,下午的时候还会给每个小孩分一瓶牛奶和水果,基本上饿不到。 姜予安看了一眼手表,“可是现在还早耶,要不我们去找你爸爸?” 这个时间点离打工人下班还有一会儿,像商承这种弹·性上班的大公司更是不到下班的点。 反正时间还早,姜予安也是闲着,不如带小家伙去增进一下父子感情。 小家伙一听双眸也亮了一下。 但没有立即答应:“真的可以去吗,会不会打扰到爸爸上班呀?他万一讨厌我怎么办?” “怎么可能好讨厌你?” 姜予安点了点他的小脑袋,“你是他儿子,他讨厌我也不能讨厌你。” 商言舟眨巴眼,认真地看着她,“不能讨厌姑姑。” 爸爸也不可以。 他宁愿爸爸讨厌他,也不希望爸爸讨厌姑姑。 姜予安被他这大眼睛看得心都快化了:“好好好,不能讨厌我。那我们走,去大闹他的公司!” 姜予安只觉得自己是花果山水帘洞的猴子大王,带着小猴子一起去胡闹。 诚然,带商言舟去找商承也不光光是想增进父子感情这点私心。 她还想看看传闻中商家的MRC集团是什么样子的。 因想给商承一个惊喜,所以姜予安也没有提前告知,只和已经当了太上皇的老父亲发了消息,让他和公司的前台说一 声,一会儿放她进去。 商建邺目前处于不完全退休的状态,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但偶尔也会去公司走一圈。 正巧,今儿就在。 收到宝贝女儿的消息,在会议室里直接就扬起笑,顺带把小公主的请求给办妥。 想到一会儿自己千金和小孙子来看他,商建邺脸上的笑意根本就止不住。 会议室的董事们纷纷面面相觑。 商董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他们一家人…… 众人不敢问,也没必要问。 反正老板心情好,他们日子就好过,巴不得老板每天都笑得那么开心。 商建邺也没有在会议室里多待。 收到姜予安说抵达的消息时他就从椅子上起身,拿了手机带着笑意悄然离开,把项目回忆扔给他的好大儿。 可哪怕他动作再轻,他身份也摆在那儿,身影还是不由自主地吸引了诸多人的视线。 包括商承。 他轻咳了一声,敲了敲桌面,将众人注意力拉回。 “继续。” 话落,众人收目回神。 会议继续。 倒是商承的思绪跟着飘远。 他这老父亲在外一向注重颜面,稍稍严肃的场合都是沉着一张脸,除却母亲来公司看望他,从来不曾有过任何失态。 但自母亲身体不好之后,连老宅都鲜少出来,更别说跨越老远来公司见他。 不是母亲的话…… 想到一种可能,商承的眉目忽然柔和,也不顾还在讲PPT的部门汇报员工,直接从椅子上起身。 “今天的会议先到这里,各组保留一下会议记录,明天抽个时间继续。另外,今晚尽量不要加班,有什么事情及时处理,或者明天再处理。” 话音未落,人便直接拿了手机走人。 剩下大会议室里的众人面面相觑。 好奇心不重的已经抱着电脑走人,满脸笑意地庆幸今天不用加班,可以早点回去睡个好觉。 好奇心重的在会议室墨迹,小声地询问商承的助理舒婉轻。 “舒助理啊, 商总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怎么会都不开了就直接走了,还和我们说不要加班,也太神奇了吧!” 舒婉轻正在帮商承收拾桌上的电脑和文件,闻言头也没抬,清冷应道。 “商总私事,我又怎么知道。” “嗐,谁不知道你舒助理跟在商总身边七年了,从他接管公司开始就跟着他,你不知道谁知道?” 打趣的言语让舒婉轻皱了皱眉。 她抱着笔记本抬起眸,冰冷的看了来人一眼。 “你这么好奇,不如去直接问商总,工作上的事情倒没见你那么用心,打听商总私事倒是及时。” 扔下冰冷的一句话后,她便踩着高跟鞋离去,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后者。 “呸,高傲个什么劲儿,跟在商总身边那么多年也没见商总正眼瞧她。不过是个破助理,又不是总裁夫人,装什么装!想当总裁夫人又上不了位,脾气还不小,等商总什么时候娶了哪家千金,看她不收拾东西滚蛋!” 男人骂骂咧咧,一边收拾一边骂道。 门口,舒婉轻低垂着眉眼,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也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折身回到办公室,清冷的嗓音不徐不疾。 “方经理刚刚怎么不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我再怎么脾气大也跟着商总干了七年,你呢?来公司多久,又做出了什么成绩吗?要是哪天你比我先走人,你说是我这个当不上总裁夫人的破助理丢人,还是你这位海归大牛更丢人呢 ?” 她冲男人笑了笑,这才踩着高跟鞋挺背离开。 至于身后再传来的咒骂声,再没有兴趣听。 MRC总裁办。 因为姜予安和商言舟的到来忽然热闹起来,一整个成了吹嘘小朋友可爱的大型彩虹屁现场。 姜予安也跟着附和,别人夸一句她夸一句,都把商言舟给闹红了脸。 小家伙本来就害羞不爱说话,此刻被那么多香喷喷的小姐姐围着夸,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扒拉着姜予安躲在她后背不敢说话。 姜予安也看出他的害羞,没有再在这里多待。 小孩子又不是供人取乐的工具,任何事情都过犹不及。 夸得多了是捧杀,骂得多了是打压。 带商言舟出来是为了让他开心,而不是让他害怕被称赞。 差不多的时候,姜予安便带他离开。 当然,也没忘记把手上的食物分给总裁办的各位助理秘书们。 来之前她还是忍不住买了学校门口的小吃,虽然被商言舟极力劝阻,但她控制不住自己消费的冲动。 因为是在幼稚园门口,做的东西还算干净。 糖炒栗子,霜糖山楂,还有一些冰冰凉凉的小糕点。 商言舟拒绝零食,她在路上尝了一两颗,多的分给大家正好,也不浪费。 也就是门口的小摊太少,要是在中学什么臭豆腐炸鸡柳,她非得吃个痛快才行。 她在国外那三年,不知道有多想念这些美食。 后两年还好,有商家的疼爱想吃什么都能弄到,只是花费 时间精力多,而且味道不正宗,叹息又无奈。 头一年才惨,身上没多少钱,又联系不上傅北行,能给宴彬珂和温阿姨打电话,可她又不好朝两位长辈讨要银钱,只能硬生生地忍着。 偶尔兼职挣到一点钱,算计着一个月的收入,多余的才敢找一家中餐厅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尝过之后,只能说山中无大王猴子称老虎。 当即只念叨国外的月亮终究不如国内,美食更是比不上。 索性还是自己购置原材,自己在家烧制。 只是她住的地方实在破旧,偶尔开火一两次被房东发现还遭遇报警,简直不让人活,也就只能忍受那味道不足还贵的要命的家乡之味。 好在苦尽甘来,现在回想起从前,也是一段不错的经历。 舒婉轻抱着笔记本进入总裁办公室时,入目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商董正牵着商言舟的手,满脸笑意地在和亲孙子说些什么。 而那小孩,却紧紧地揽着一位漂姑娘的脖子,动作十分亲昵。 而背对着自己的商总商承,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和那位姑娘说些什么。 但看得出,他态度十分宠溺,甚至还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动作完完全全地落在舒婉轻眼里。 一时之间,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怔怔地站在原地发呆。 他终于……找到他喜欢的姑娘了吗? 还有那个孩子,好像也很喜欢她。 连商董那么挑剔的人,似乎也对这位 姑娘格外宠溺。 真好啊。 他们一家人…… “这位小姐姐,你是要把文件和笔记本放下吗?” 舒婉轻正发着呆,直到被这声温和的女声提醒才回过神。 她抬眸,也看清姜予安的脸。 难过 姜予安是从舒婉轻进门时就注意到她的。 原本以为只是大哥的助理,进来放一下文件和电脑就离开,却不想她竟发起呆,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 舒婉轻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 “不好意思。” 也没说多,放下文件和电脑之后便快速离开,背影看着还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姜予安盯着她看了半晌。 还是商承拿来水给她,才把人拉回神。 她拧开果汁,喝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充斥口腔,话语也跟着吐出。 “大哥,刚刚那个小姐姐,是你助理吗?” “嗯。” 商承低低应了一声,目光透过单向玻璃看了一眼外面,正好可以瞥见总裁办那抹单薄的身影。 收回视线,他垂着眼帘,“怎么了?” 姜予安也发现她大哥这办公室的玻璃正好可以看清外面那小姐姐的位置。 虽说是单向的,不过总裁办外面放置了打印机还有各种东西,寻常是看不到人影的。 独独那一间办公桌,抬眸就可以看到,瘦瘦小小的一个人。 “大哥,你喜欢人家?” “咳!咳咳——” 商承一口果汁差点把自己给呛到,咳得跟病入膏肓一般。 姜予安见状也顾不上她的询问,连忙凑过去拍打大哥的后背。 “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也别激动啊!” 商承抬手,沉着嗓子止住了她的动作:“可别拍了,你这力道可别把你哥给送走。” 姜予安立刻止住动作,讪讪一笑,“抱歉, 控住不住哈。” 她这颠勺的手,的确有点不知道劲儿。 见商承这会儿好些,手上的果汁也放下,又追溯起方才的问题。 “所以大哥,你喜欢人家吗?” 话落,旁边一老一小也跟着竖起耳朵,直直地盯着商承。 商承面色无常,余光看了一眼门外的身影。 “你瞎猜什么呢,小丫头片子,成天就想着这些是么?” “我都已经离婚了,哪里是丫头片子。” 姜予安不满地嘟哝。 她目光稍稍偏移,就可以透着这玻璃看向外面那抹单薄的身影,且只有她一人。 说大哥没点其他心思,姜予安也不信。 而且方才那位小姐姐的眼神…… 她锁眉,“大哥真的对人家一点意思都没有?人家好像喜欢你哎。” 闻言,商承整个人一怔。 他动作呆滞了一瞬,有种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的错感。 恢复自然的同时,语气也随意地吐出,但又听得出几分小心翼翼。 “你从哪儿看出人家对我有好感?” “女人的直觉啊。” 姜予安眨眨眼。 她能感受得出来,喜欢这种东西,即便隐藏得再深,也会有倪端。 何况,方才那小姐姐表现得那么明显。 从前她喜欢傅北行的时候也是这样。 担惊受怕,于是小心翼翼地隐藏; 又因为傅北行喜欢姜笙,她那时怕担上小三的名号,于是连看他都是偷偷的,借着傅爷爷各种关系来傅家,只为了多看他几眼。 就好像她大哥这扇玻璃门,只 为了一抬头就看到外面的人。 而她有时也会因为傅北行而慌张无措,比如他对姜笙好时,也会愣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仿佛方才拿电脑进来的小姐姐,愣在原地不可置信,不知道该怎么办。 种种迹象,说大哥和人小姐姐没点关系姜予安都不信。 商承却对她的直觉嗤之以鼻,轻笑道:“别瞎猜,她在我身边已经七年,从我接手公司就在,如果她真的喜欢,怎么到现在还对我一点迹象都没有表明。” “那你呢?” 姜予安反问。 商承一愣,没有明白小妹在说什么,“什么我?” 姜予安问得坦然:“你说人家没有表明心思,那你喜欢人家姐姐为什么你不主动,你还是男生哎大哥,你怎么能让人家女孩子主动呢?” 商承怔得更加明显:“可……可人家不喜欢我,如果我主动,岂不是……” 岂不是把人给吓跑了? 他不主动,好歹她一直都在他身边。 一年两年,就这样一辈子也好。 可如果说了,万一朋友都做不成,他上哪儿找她? 姜予安也算是明白了。 合着她大哥单身那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摸着商言舟的小脑袋一时不知道该说她大哥什么好,只能无奈地看向自己的老父亲,试图寻求同样的感受。 商建邺却考虑得更远。 此刻一脸凝重:“如果阿承真的喜欢,去追也未尝不可,女孩子都是需要哄着,捧得高兴了 ,对你没有意思总能生出一点意思。我知道你这个助理,这些年做事都很妥帖,娶进家我没有意见,但不管怎么说,也得考虑一下小舟的想法。” 商言舟早在这场对话中沉默,且沉下小脸。 姜予安也是在这时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连忙低头看小舟,见小孩目光呆滞有些委屈的模样就知道不好。 “小舟,你不喜欢这个阿姨做你的妈妈吗?” 姜予安心疼不已,愧疚地亲了亲商言舟的额头,把小孩揽入怀里。 “你要是有意见也可以和爸爸提的,如果你不喜欢,肯定会尊重你的想法。” 商言舟抿着唇。 好半晌,倔强的目光才抬起,“爸爸就不能娶我的亲妈妈吗?” 室内一阵沉默。 姜予安虽才回商家两年,可也知道大哥找了那个女人五年。 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消息永远石沉大海。 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难道要大哥孤身一人一辈子吗? 他这会儿年轻,或许觉得这样无所谓。 可他是有心上人的,他难道就不会想把喜欢的姑娘娶回来吗? 他一直一个人,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喜欢的姑娘被其他男人娶走,却什么都不能做? 放在自己跟前的女人,他每天都盯着,想着就这样也挺好。 可以后呢? 他们终究都会老去。 这世道永远对女生不公平,说男人越老越吃香,女人不结婚就成了剩女,如果哪一天外面的姑娘生出想安 定下来的心思呢? 她提出离职,她说回老家结婚生子,她永远消失在大哥面前。 然后呢? 在很多很多年之后,大哥又会想什么? 是否后悔,如果当初勇敢一点,如果当初没有考虑儿子的想法。 当然,假设过于遥远,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但眼下,最重要的似乎是把这位小的给安抚好。 姜予安从沙发上下来,蹲在商言舟跟前。 她知晓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残忍,可人不能一直都活在幻想的舒适之中,总得明白一些现实。 “小舟呀,你应该也知道从你出生起,爸爸就没有放弃过寻找你妈妈,也很希望能够找到她,好好地照顾你。可现在已经五年了,五年都没有一点消息,万一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呢?” 姜予安看着小孩越来越难过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她换了言辞,尽量让言语温和一些。 “小舟希望妈妈能陪伴你,爸爸也希望他喜欢的人能陪着他,对不对呀?如果他遇到了希望的人,却错过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姐姐嫁给其他人,那他得多难过啊……” “我妈妈一定还在这个世界上,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不等姜予安话说完,商言舟忽然哽咽着打断她,一把将她推开,然后哭着冲了出去! 自以为是 姜予安一惊,明艳的脸蛋上浮现无措。 也来不及多想,连忙起身追上。 办公室内的另外两人也是愣了一下,迈步跟了上去。 小孩子窜得很快,总裁办的杂物很多,个子小小的娃一眨眼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 姜予安出来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拔腿跟上后就是往各个办公区的过道,抬眼望过去都是坐在工位上的人,根本看不到哪里有商言舟的身影。 愧疚难安瞬间遍布全身,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是她过于自以为是了。 她以为小家伙待自己是不一样的,好比昨晚他贴在自己怀里和她诉说委屈的时候,商言舟谁也没有告诉,只独独来找她。 于是她试图以长辈的心态引导商言舟认清现状——总不能为了一个找不到的人,就要所有人一直等下去。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该这样直白地同这小孩找。 况且他们也只是才认识不过一两天,他心里藏了多少事情她哪里知晓。 太自以为是了姜予安,她在心里暗骂自己。 “先别担心,顶层办公区出口都需要权限,他不会走丢的。” 身后,商承冷静的话语传来,轻轻拍了拍小妹的肩,“我一会儿让人调一下监控,也不用瞎找。” 姜予安见到他,心里的愧疚更加强烈,“……对不起大哥。” 商承竟还能笑出声。 “等你再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就知道,这小子可不是头一回敢这事,要是躲得地方好 点,他能在外面睡一下午,等到肚子饿了再回来,我和爸妈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真、真的吗?” 姜予安看着他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 商承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温笑:“真的,听说昨天你和商榷回去,他也闹脾气躲起来了?母亲还把思雨给赶出去了,可有这事?” 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姜予安心里便憋着气。 可见大哥这语气,似乎对范思雨的为人一点都不知,甚至还有些许对晚辈的亲昵。 她沉了沉脸,替商言舟辩解:“小舟闹脾气也不是无缘无故,昨天他躲起来事出有因,赶范小姐出门也是理所当然;今天同样如此,怪我不知分寸。” 商承见她这般严肃,稍稍愣了一下。 随后,眼底的温和再次荡漾开:“你啊。” 他忍不住敲了一下小妹的额头,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你说你不知分寸,可所说的话都说进了大哥心坎里。方才你对小舟说的,我也都听了,你说得对,如果那个女人找不到了呢?难道我就要这样过一辈子吗,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其他人?” 他垂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某个工位。 也不知道这会儿人去了哪里,工位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薄毯搭在靠背上。 她桌上除了一大堆的文件,还摆放了一些潮玩、闲杂的书籍、以及零食,与她公事公办的清冷大相庭径。 桌案的左上角还放了一瓶花,他知道每 周都会换,紫色的满天星搭配其他花束。 上周是向日葵,这周是一束小雏菊。 俨然是把办公室当家的模样。 收回视线的商承目光也更加柔和,“也得亏小妹你今天提醒我,否则指不定在未来什么时候我会后悔。” 为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对放在跟前的心上人视若无睹。 他真是愚不可及。 “可……小舟那边。” 姜予安担心商言舟无法接受。 “他迟早得接受,如果不是你,或许以后会用更残酷的方式让他知晓。” 他性子不及小妹有耐性。 倘若日后某一天他自己想通今的话,只会更加直白地告知他,而不是如她那般温声细语地哄着。 受不住打击又怎样? 商家的男孩子,如果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住,以后如何立足? 何况,他不可能为了哄儿子,便牺牲自己。 养他是自己的责任,过犹不及。 姜予安也明白商承的意思,脸色稍缓,只是担忧未去,“如果以后找到他母亲呢?” 他那样想念自己的妈妈,如果真找到了那个女人…… 商承及时打断了她的念头。 “即便找到,我难道会为了眼前人而去娶她么?连自己孩子都甘愿抛弃,冰天雪地的日子将那么小的人扔在商家门口,想来这样的女人也不配做一个母亲。” “我明白了。” 姜予安轻轻舒了一口气,冲商承弯了弯唇,“这些事以后再说,先去找小舟吧。” “嗯。” 两人 话落,便并肩去监控室找人。 殊不知,一墙之隔的门后,方才后面寥寥几句话都落入一人耳中。 舒婉轻倒也不是故意偷听。 她从洗手间出来就听到旁边有人讲话,直接出去显得有些尴尬。 只没想到,会听到这些。 ——冰天雪地里把孩子扔在商家门口,这样的女人也不配做一个母亲。 ——即便找到,我难道会为了眼前人娶她么? 只听到这几句,可也足够让她彻底死心。 墙后的人不知道怔怔地发了多久的呆,脸色也是极为惨白,直到有人路过往洗手间的走去,她才抿着唇沉着脸迈步离开。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可只有舒婉轻自己知晓,她内心根本没有面上这般平静。 电脑上的数字她一个也看不进去,脑海里重复着商承那几句冰冷的话。 她不配当一个母亲。 是啊,怀胎九月,她就这样把孩子给扔了,她哪里配当一个母亲? 可如果不是商承不爱她,她又怎么会不敢说? 不过这样也好…… 刚刚那个姑娘她也见到了,长得很漂亮,还有些像他,大抵就是夫妻相吧。 那孩子也很喜欢她,想来那姑娘应该也不会亏待他。 她看着面善,以后即使有了新宝宝,应该也会好好对待那孩子的吧。 可到底也不是亲生母亲…… “舒姐——你还好吧?” 舒婉轻正发着呆,桌案被旁边的同事轻轻敲了敲。 她回神,收敛眼底情绪:“刚刚在想事情,不 好意思,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处理吗?” 来人是总裁办新录用的一名员工张青青,平日里爱在部门工作群里聊公司内八卦,舒婉轻不大喜欢她。 碍于工作情面,她也没有表现得明显。 也不知道是神经大条还是故意的,张青青捧着咖啡拿着手机凑到舒婉轻跟前。 “舒姐,你知道总裁身边的这个美女是谁吗?总裁看着好宠这个美女啊,你看这眼神,天呐!” 苦涩 那手机里面赫然是一张照片,正是不久前商承与姜予安对话时的场景。 张青青偷偷·拍了不少,一脸八卦地与舒婉轻分享。 不光说着,还不停地滑动手机上的照片。 “舒姐,听说你跟在商总身边七年了,你认识这位美女不?她和商总什么关系呀?” 拍摄的角度还巧妙,镜头正好对准两人的侧脸。 西装革领的男人正抬起手摸了摸姑娘的脑袋,脸上是温和的笑容,以及眼底让人无法忽视的宠溺。 任凭谁看了,都不得感慨一句,真是像极了偶像剧里令人心动的场景。 连舒婉轻也忍不住看着这几张照片发呆。 当真是郎才女貌,好生般配。 “话说这位美女好眼熟啊,总觉得像哪个女明星,我是不是在网上见过呀?” 因为张青青的动静,还把总裁办其他员工的注意力也吸引过来。 她们手上有的还拿着姜予安买的糖炒栗子,一边咀嚼着美食一边趴在舒婉轻工位旁边闲聊。 张青青闻言跟着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她倏然睁大眼,指着姜予安的侧脸惊呼。 “我想起来了,这美女好像是影帝盛郁的妹妹!今天车祸那个新闻你们看到没,前顶流女星街上无差别地去撞行人,听说就是那女明星当小三把这位美女给挤下正宫位置的。” “啊?真的假的?!” “所以总裁这是英雄救美,把江城傅氏的前娇妻给哄到手了?可不管 怎么说人家都是二婚,感觉有点配不上我们总裁啊。” “怎么配不上了?你看人家的气质,再看看人家的长相,而且她能嫁给江城傅家当傅氏的总裁夫人,还是影帝盛郁的妹妹,背景肯定也不一般,和我们商总门当户对的,哪里配不上?我们商总还带个娃,一把岁数了呢!再说了,你们看商总这个眼神,轮得到我们操心?” 一群人叽叽喳喳在替商承的终身大事操心,听得舒婉轻却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终于忍无可忍,忽然冷声打断她们的八卦。 “是工作都做完太闲了,还是你们领导管得太松了?在办公室公然议论商总,也不怕被商总给抓到?” 话落,周围瞬间寂静。 她们的直系上司虽然不是舒婉轻,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总裁办资历最长久的,且跟在商总身边多年,众人对她还是有些敬畏。 也不敢再在摸鱼八卦,所有人都重新回到工位开始敲着键盘。 不能当着面聊,还不能拉个小群聊吗? 舒婉轻也被拉进去了。 不是她大号,是她平时办公用来给自己传输文件以及当备忘录的一个小号。 总裁办衔接公司其他各个部门,有时候会有一些联谊活动,她的好友兼市场部经理同她讲私底下不要太严肃,否则即便活动组织起来也会让底下的人放不开玩,还会觉得让人觉得形式主义。 她是没想到这些人会不知道这账号背后的主人是她,更 没想到这些小姑娘八卦好奇心那么严重。 正要开启消息免打扰,将聊天框关闭时,舒婉轻的手忽然顿住。 【靠!一个助理拽什么拽啊,成天贴在商总面前也没看商总正眼看她一样,咱们办公室气氛那么好,又不是只聊天不做事了,她凶什么凶?】 约莫是因为聊八卦,群内开启了匿名模式,并不知道背后是谁在发言。 但毫无疑问,在被吐槽的人是舒婉轻她自己。 人对关于自己的言论总是格外好奇,饶是舒婉轻也不例外。 于是这对话框也没有直接关闭,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接下来会聊些什么。 【消消气,也是青青太嚣张了,直接把商总和其他美女的照片拿去给我们舒助理看。你说人都喜欢商总多少年了,哪儿能看这个?换我我也受不住啊哈哈哈!】 【她暗恋那么多年又有什么用,人商总只把她当牛马使唤,你们看她,每天加班加得皮肤都长皱纹了,也就她眼巴巴地贴着商总,可怜哦。】 【她也不看看自己,成天打扮得跟个尼姑似得,商总哪儿看得上她啊?不光打扮得那么土,人也严肃得跟个教导主任一样,娶老婆又不是娶个妈。要我看啊,别说是商总,就是公司里的普信男都看不上她!】 【不过话说回来,商总该不会真的想娶前傅氏总裁夫人吧?还别说,这还是头一个被商总带进办公室的女人,而且商董都一起进去了,还 有小少爷好像也很喜欢那美女,我看有点戏哈……】 【……】 舒婉轻看着群内不停刷上去的消息,默默抿唇。 不知不觉之间,她摸上了自己的脸。 七年了。 她跟在商承身边七年。 从刚毕业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到如今被他们说成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好像她的青春就不存在过一般。 她都已经开始长皱纹了么? 心里似乎被一团棉花堵住,舒婉轻也再看不进群内的各种消息,直接关了聊天框。 她试图拿工作将脑海里的杂乱挥散,可大脑里依旧是一片空白。 只要一思考,那张商承宠溺地摸那位姑娘脑袋的画面就浮现,还有商承和她说的话。 ——她不配当一个母亲。 ——他也不会娶这样的一个女人。 压抑的情绪宛如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想再在办公室内待下去,拿了水杯往茶水间走去。 商承的茶水间是单独划分一个区域的,舒婉轻作为他的助理,同样可以在这里使用,不必和其他员工一样共用外面的茶水间。 她按照商承的口味冲了一杯咖啡,与平时自己的习惯不同,没有再添加多余的奶和糖,只端着这杯美式在沙发上坐下。 她这会儿不太想回工位。 如他们在群里讨论的那样,她这七年给商承任劳任怨,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忙得都顾不上自己,何必呢? 像他们一样,在完成手上的事情之后闲着聊聊天,或者就这样发发呆 ,不也挺好的吗? 或许,她也应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她捧着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从舌根开始蔓延,也让她眉头忍不住打起结。 饶是如此,舒婉轻还是捧着杯子又喝了一口。 生活上那么多苦都吃了,还怕一杯饮品吗? 正这样想着,耳畔出现一道正正经经的奶音。 “你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喝?如果觉得苦,你可以加糖的。” 你凭什么当我妈妈? 藏在桌子底下的小人睁着一双漆黑圆溜溜的大眼睛,微微歪着脑袋似乎有些不解。 大人可真奇怪,明明很难过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虽然那咖啡的味道闻起来挺香的,可不好喝,为什么非得皱着眉头让自己喝下去呢? 即便真的想尝试,也可以加点糖呀。 不喜欢,为什么偏要勉强? 商言舟好奇地看着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的女人。 舒婉轻同样在看他。 在看到那张小脸的瞬间,心里已经掀起惊天骇浪,脸上也因为震惊而惊讶不已。 “你怎么在这里?” 她放下咖啡杯,连忙凑到那张放置咖啡机的桌子旁,弯身担忧地看着桌子底下的小孩。 “快些出来,在这里头待着多难受呀!” 舒婉轻眼里难掩心疼。 虽然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躲在这里,但稍加猜测也知道是和家里人闹了矛盾,这才使性子要藏起来。 这里头空间就那么小,待久了即便是给小孩身子也会不舒服。 万一伤到筋骨,磕到脑袋更不好。 这孩子,躲在哪儿不好?偏偏躲在这种小角落里。 思及,舒婉轻语气也不自觉严肃了两分:“赶紧出来,可不能在这里头一直待着。” 商言舟原本打算爬出来的。 这桌子小,不比在商家老宅躲着轻松。 可听到这语气,他忽然就不想出来了,于是探出个小脑袋又缩了回去。 满脸倔强地看着舒婉轻。 舒婉轻也是一愣,方才明明看到他要钻出来的架势 ,怎么又回去了? 无奈,她只能蹲下来,温声细语地哄着商言舟。 “小少爷,这里头待着不舒服,要不要出来坐?这茶水间除了我一般没人进来,你在这里躲着生闷气也没人发现你的。” 商言舟轻轻哼了一声。 他已经认出这女人,就是方才小姑姑说爸爸喜欢的女人。 这女人那么凶,要是他爸爸娶了她,一定会每天打他骂他的。 如果以后他们在有了新的宝宝,肯定就不会要他的。 商言舟这般想着,也越发地委屈。 就在舒婉轻无奈打算把他抱出来时,他一本正经地开口。 “我爸爸不会娶你的。” 语气极为认真。 舒婉轻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脸色也因为这句话有瞬间的不自然,不过片刻恢复常态。 “我与商总云泥之别,怎么敢奢望商总娶我?即便商总以后会结婚,也会为你挑选一个身份合适的母亲,她会疼爱你且适合商总,你不用担心我如何,何况也不是你一个小孩应该关心的事情。” “怎么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如果我爸爸娶你,你就是我妈妈了,我当然得关心。” 商言舟无比认真。 那失神的晃儿,也猜测出他为什么使性子躲起来。 大概是那位漂亮的姑娘因为她在公司里的一些传闻,不经意和商总吵起来,导致这孩子听到一些不该听的才跑了出来。 就是不知道假如未来有一天,如果被这孩子知晓,自己就是他亲生母亲的事 情,他会是怎样的感想。 大概也是如商承所说的那样吧,她一个把孩子抛弃的人,怎么有资格当他的母亲。 想着,舒婉轻弯唇,牵扯起几分自嘲和苦涩,“言则,你是不希望我当你妈妈?” 商言舟语气认真:“那不然呢?你凭什么当我的妈妈?” 舒婉轻脸色倏然惨白。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怀胎九月生下来的孩子,有一天会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话。 也是造化弄人,她亲手把他扔在商家门口,又哪里来的资格当她的母亲。 如商承所言,她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当一个母亲。 可她能怎么办呢? 如果当时的她有能力把孩子养好,也不会把他丢弃。 她只是不愿意他吃苦,认定商家会好好地娇养着他,这才把孩子送过去。 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亲生孩子会对她说她凭什么这样的话。 ——你凭什么当我的妈妈? 生而不养,凭什么呢? 舒婉轻红了眼眶。 商言舟也没想到面前的阿姨会这幅表情,好像自己把她欺负哭了一般。 他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小短臂撑着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商言舟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朝舒婉轻递过去。 “你不要哭了,我只是不认识你,才不想你当我的妈妈。如果你对我好,保证不会像方才那般凶我,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姑姑的话他躲在这里的时候也想过了,如果爸爸真的很喜欢这个阿姨,他也不是不能做 出让步。 毕竟,他爸爸也需要人陪伴的。 他不能那么自私。 至于生他的妈妈,从他出生就把他扔在老宅门口,肯定是不喜欢他才不要他的。 如果亲生母亲不爱他,不愿意要他,他又何必去讨人不喜欢呢? 只要有个对他好的妈妈就够了。 舒婉轻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呆呆地愣在原地。 忍了许久的眼泪也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商言舟见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将纸巾展开,动作温柔地给舒婉轻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小嘴还埋怨。 “唉,女人就是麻烦。” 舒婉轻闻言,顿时老脸一红。 也来不及继续享受这孩子给自己擦眼泪的待遇,接过他手上的纸巾自己擦拭起来。 她情绪收敛得很快,除了眼眶还有些红,已经看不出方才她哭过。 商言舟盯着她,语气老成郑重:“你以后可不能动不动就哭了,否则关于我爸爸要不要娶你这事,我一定不会答应的。” 爱哭的女人,娶回来还得天天哄着,可不行。 舒婉轻着实没想到这个子还没到她腰长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还是用这种大人语气。 真不愧是商家的种。 她心想,心中阴霾也消散许多,忍不住弯了弯唇。 “你放心,你爸爸不会娶我,我也不会嫁给你爸爸的,小小的脑袋胡思乱想什么呢。” 她拿了一次性纸杯倒了温水给商言舟递过去。 “来,喝点温水。再坐一会儿就得 回去了,躲久了可得让你家人担心,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商言舟自知犯错,结果水并不言语。 他捧着水,正要往嘴边送的时候,茶水间的门也在这时被人推开。 退门而入的男人脸色阴沉。 爸爸 商言舟吓了一跳,端着的水杯差点摔到地上。 也不敢再坐着喝水,连忙从沙发上跳下来,浑身写满规矩。 “爸爸。” 对于商承,商言舟还是畏惧的。 他在家中不是没躲过,只不过其他人都是担心,待找到他之后都是心肝宝贝地喊着,只有他爸爸会骂他。 商言舟有些不敢看商承的眼睛。 另一边,舒婉轻也愣住了。 她没想到商承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也不知道她刚刚说的,他有没有听到,又听到了多少。 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他本来就不会娶她,她也没有机会嫁给他。 舒婉轻看了一眼他黑沉的脸色,已经他身后的满脸担忧的姜予安,默默忍下满心的苦涩,牵扯出一抹微笑。 “商总,我先出去工作了。” 人家一家人在这里,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待。 舒婉轻冲他一笑,便端着咖啡离开。 “等等。” 擦肩而过时,商承忽然出声喊住她。 舒婉轻客客气气:“商总还有什么需要吩咐?” 商承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满腹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要问她为什么笃定他不会娶她? 又或者问为什么她不会嫁给自己? 话到了嘴边无从开口,他怕说出口,面前的人明天就提出离职,跑得远远的。 于是面色收敛,言辞也变成其他。 “这小子一直在这里?” 舒婉轻一愣,看了一眼方才还替自己擦眼泪的孩子。 此时一个被另一个担忧他的姑 娘抱在怀里,嘘寒问暖,他还静静地抱住这姑娘的脖子,没有生出任何不满。 舒婉轻一颗心也慢慢凉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我进来时就见商小少爷在里面,他就一个人待着,没有做其他出格的事情。商总如果怪他一个人跑出来,也不要过于苛责。” 她说话期间,商承一直盯着她。 与平时工作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性子,有问必答。 商承紧提着的心陡然沉下来。 他脸色不虞,没应她的话,“你回去工作吧。” 说罢,便烦躁地转身。 舒婉轻看着他的背影,红唇微抿,到底什么都没说就离开。 单人茶水间的门被带上,商承脸上的烦郁更加难掩。 心里憋着气,总得找个人宣泄。 这不听话的儿子首当其冲。 “商言舟,动不动就躲起来的习惯你跟睡学的?在家里时,在外面也乱来是不是,如果被人拐走了呢?你有想过后果吗?” 商言舟从来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火,顿时缩了缩脖子,眨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抱紧了姜予安。 他抿着唇,平日里那副老成的模样也消散不见。 此刻就是一个被父亲训话的小鬼。 这模样可让姜予安心疼不已:“大哥,你那么凶做什么?这岁数的小孩本来就闹腾,而且这事儿也是我不对,不该当着小舟的面说那些话,你要骂该骂我!” 姜予安察觉脖子上传来的力道,把怀里的小家伙护得更紧。 生怕 商承把商言舟给吓到,掌心还在小家伙的后背轻轻拍着。 商承也知晓自己不该。 何况方才婉轻还让他不要对孩子苛责…… 他沉着眉眼,脑海里思绪万千。 她在他身边七年,当真就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这脸色,只让商言舟觉得爸爸还在生自己的气,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姜予安见这父子两的脸色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早已经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见父子俩都不讲话,心里愧疚也是难安。 终于,姜予安还是忍不住,试图用撒娇让大哥不再生气。 “好了哥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饿得不行,能不能下班回去吃饭呀?” 她撇着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商承。 闻声,陷入思绪的商承也回过神。 看到小妹这表情也是无奈,心中的烦闷莫名消散不少。 他起身,看了一眼腕表时间。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一般来说这个时间点的确有些饿意。 公司平时都会准备下午茶,所以外头员工不会觉得太饿,可小妹不同,估摸着下午也没吃什么东西,去接小舟来公司也只喝了一点果汁,这会儿肯定饿了。 他神色已经恢复自然,低低嗯了一声。 “带你们出去吃吧,容城美食可能比不上你江城的小南阁,不过也有地域特色,可以尝尝。” “好呀!谢谢大哥!” 姜予安对国内美食没有任何偏见。 哪怕味道不如小南阁,她也能挑出优点,再怎么难吃总好 过国外那些猴子称霸王的美食。 况且,容城美食也是历史悠久,颇有地方特色。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美味,谈不上比不比得上,只能说各地人的口味不一样。 “我听说容城也有一家连锁餐饮名气颇大,好像叫思味居,也颇有历史。” 说起吃的,姜予安可有话说。 昨儿她还和小师弟聊过。 这次来容城宴彬珂不光是来看看她日子怎么样,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容城要举办一个美食大会,他是代表小南阁来当评委的。 这美食大会在他们餐饮圈子里是三年一举办,各地餐饮龙头挑选一位年纪轻的小辈出来参赛,作为餐饮文化交流。 但比赛嘛,争胜难免。 赢了自然是高高兴兴,还有对手艺的认证之意。 不光当着圈子里大牛的面证明了自家传承,还打了一波广告。 所以这三年一举办的美食大会也越办越大,听小师弟说本来上个月就该办的,只不过今天轮到的思味居老板家里有些事情,便推迟到这个月。 姜予安对这个美食大会还挺感兴趣的,想着到时候一定得跟着小师弟去沾沾光。 不过眼下,还是品尝美食更加重要。 商承也不吝啬多说,眼里噙着笑:“你说的不错,这思味居的确是容城这边的一大美食特色,说起来还与我们家有些关系。” 姜予安挑了挑眉:“是吗,那我们去打折吗?” 商承大笑:“我们去吃霸王餐就行,这思味居本 就是外公开的,在我们舅舅手上发扬起来,你说呢?” 姜予安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 她竟然才知晓! 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倒不是商家的人不告诉姜予安。 只是自远嫁江城范家那位姨妈时枚回容城之后,母亲与外祖那边闹了一些不愉快,以至于后面几年减少了与时家的往来,故此也没有将时家的那些长辈仔细同姜予安说道。 至于时家,自然是知晓这位从小走丢的千金回来。 早在几个月前姜予安回国,商家捐赠十个亿出去时他们便送来贺礼。 只不过那时姜予安还没正式归家,商家也没有接外祖那边的亲戚来做客,目前还没见到人。 “等你在容城住些时间,来往走动的亲戚还是都会认识,也不必急。” 商承向她解释,也担心姜予安多想,补充道。 “两个舅舅很关心你,自你回国便经常询问你的近况,唯有二姨妈可能因为与母亲争执会对你也有些不满,届时见面也别放在心上。外公和外婆身子不太大,这些年都在家中休养,看母亲的安排,到时会领我们过去探望,圆圆记得空出时间。” 商家原本是想安排一场晚宴,接容城圈子里的亲朋来聚一聚,顺带也领着他们家小妹在人前刷刷脸。 只是前段时间在网上闹得实在是不愉快,商家担心会有人别有用心地对小妹名声泼脏水,再者他们家小公主也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索性就取消这计划。 但宴会可以取消,这种亲人间的走动避不可避。 总要带小妹出去认认人的。 姜予安原本还在高兴她有多了好些亲人 ,待听到后面已经欲哭无泪。 如果可以的话,她情愿在家里躺着。 也算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知道了大哥,我近期大概就明后连续三四天没空,其余时间你们想带我去哪儿都行。” 姜予安牵着商言舟的手钻进车后座,盘算了一下后续的安排。 明天小师弟过来,她得去接人。 后天就是二哥生日,不管二哥想不想过,总得把惊喜给他备着。 再往后便是宴彬珂所说的美食大会,原本应该是宴彬珂出席,结果人家拿着尊老爱幼来施压,让她代表小南阁去当个评委,不能不去。 再往后,应该就没什么事情了,她可以听从安排。 至于工作室选址,只能再往后拖一拖了,急不来一时。 眼下还是先去吃好吃的要紧。 只不过商承正要驱动车子,就被来电给打断。 电话是时女士打来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商承脸色微微沉下去。 不过等他转过头,看向后座两个小的时已经恢复自然,语气也带着几分开玩笑的味道。 “小妹,恐怕今天不能带你出去吃了,时女士在老宅准备了晚饭,我们得回去了。” “好啊,有饭吃就行。” 虽说很想尝尝容城特色,但还是母亲更重要。 哪怕时女士手艺不行,姜予安也愿意回家吃饭,何况时女士手艺也不差。 商承驱动车子,扭头之际又给姜予安打了一剂预防针。 “等会儿回家时女士应该有话要对你说,小妹 届时不要激动。” “什么啊?” 姜予安好奇。 商承透过内视镜看了她一眼,眸中意味深长。 “等回去就知道了。” 姜予安冲他皱了皱脸,不过也没有多问。 她虽然好奇但想着一会儿到家就知晓,便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求知欲。 何况大哥还在开车,她也不想让人分心,于是便揽着商言舟看车外的景色。 绕过公司楼下的喷泉时,姜予安眉头皱了皱。 她方才好像看到一个穿得有点奇怪的人往公司那边走,只可惜路程过短,等她想再看清时,面前只剩下马路两边的绿化,再看不清公司门口的情况。 也不怪姜予安心生警惕。 她在国外时就是被那样混混气质的人跟踪,还险些丧命,不得不对此多想。 商家的MRC集团坐落在园区,周围都是办公楼,来来往往的都是职业打扮,气质相近,像那种穿得破破烂烂的实在显眼。 姜予安倒不是歧视这种人,如果在其他地方她看也不会看一眼,但出现在这里实在奇怪。 像是来找事的。 她也的确没猜错,这人的确是来找事。 只不过不是来找公司麻烦,而是公司的某个人。 MRC集团总裁办。 舒婉轻还在回想方才茶水间里的事情,此刻正在工位上发呆。 八卦小群里的消息还在继续刷屏。 【姐妹们,这瓜好像保真!刚刚去倒水不小心路过了总裁的茶水间,听到了一句特别娇俏的话,差点没把我给甜死! 】 【什么什么!快说!!!】 商承的茶水间虽然是单独的,但也只是与员工的茶水间拿隔断分开,形成一个单独的空间,并不像会议室起到隔音效果。 也就是说,如果在外面待一会儿,里面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差不多会被听得清清楚楚。 【我听到了那位美女对总裁说‘好哥哥’,我的妈别说是总裁了,我一个女的都扛不住好吧!那撒娇几乎撒到了我的心巴上,把我心都喊软了!】 【哇!我看总裁也腿软了,你看他哪天提前下班过?今天肯定是带妹子出去了,工作狂连工作都不要了!】 【难怪某助理从茶水间出来后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真是可怜呀,换做是我就离职咯,哪儿来的脸还在总裁身边待下去哦。】 瞧见自己的名字,舒婉轻眸光颤了颤。 待看清这些人说的是什么时,她脸上也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哪儿来的连在商承身边待下去? 呵…… 喜欢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难道有错吗? 她自认这么多年,也没有因为这份喜欢耽误过正事吧。 唯一的意外便是那个孩子。 思及,舒婉轻眼底便浮起一阵落寞,掌心忍不住贴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忍不住想,如果当初生下那孩子,她放在自己身边养会怎样? 不过很快这个念头就被自己给挥散。 如果把那孩子生下来自己养,恐怕她如今也不会在MRC继续工作。 在商承身边事情许多 ,哪怕他身边不止自己一个助理,可若自己过于懒惰松懈,MRC也不会要无用之人。 被MRC开除,她一个单亲妈妈能带着孩子过什么样的日子? 说不定,还会被那家吸血鬼把孩子骗走,送去卖了也说不定? 她绝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发生! 所以,她把孩子送去商家,才是最好的结局。 也没有心思再看这些人八卦,舒婉轻清冷着眉目关了电脑,拎着包包打算下班。 正收拾好,手机传来震动。 她低眸,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大脑皮层,令她不知所措! 你到底想怎么样? 舒婉轻想也没想就把电话给挂断。 她沉着脸拿起包离开办公室,快步离开的同时周围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也静止了一瞬。 直到女人清瘦的身影在总裁办消失,议论声才跟着键盘敲击声重新响起。 不过舒婉轻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去想办公室内关于她的八卦。 还没进入电梯,手中拿着的手机便再次响起。 仲夏的天气,她遍体生寒。 手指不停地在颤·抖,她再次把电话给挂断,仿佛身后又厉鬼在追逐一般迈步进了电梯。 抵达地下车库,电话倒是没有再打来,但新收到的一则短信却让舒婉轻恨不得砸了手机。 【不接电话?行啊,我就在你们公司门口,你不接电话也没关系,看你明天还能不能接着上班!】 还附带了一张照片,正是MRC集团门口的喷泉。 舒婉轻深深吸了一口气,颤着手将电话回拨回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 才接通,她冷厉的嗓音便吼过去,声音还有些发抖。 “乖女儿,你怎么能对你爸爸这样讲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却没有因此产生多少波动,反而还染上几分高兴,仿佛在为激怒舒婉轻而高兴。 舒婉轻手指攥紧,嗓音冰冷:“我没你这样的爸爸,你给我闭嘴!” “哎呦,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这身体你流着我身上的血,这父女关系都可断不了。除非你死了,否则只要你活着一天,你舒婉轻就还是我张能富的女儿,你改 跟你妈姓也没用!” 流里流气的嗓音环绕着立体的水声从听筒里传来,令舒婉轻心口的烦躁也越来越重。 她倒是想直接挂掉电话,对这个男人再也置之不理。 可想到这人此时就在公司门口,眼下还是下班时间,便无法去忽视。 沉默良久,舒婉轻终究先一步退让。 “我会往你卡里每个月转定额的生活费,你现在马上给我离开!” 张能富冷哼:“轻轻啊,我这大老远从贫穷的山村来找在城市里发达的女儿,结果你连面都不让我见,这不太好吧?我听说你现在可是跟在老板身边,等会儿我就拉个人问问……” “够了!” 舒婉轻终于忍不住,厉声将他打断。 “三分钟后我来接你,你他妈别给我在公司门口闹出什么乱子,否则我直接报警!” “成成成,我就在那个喷泉的雕塑底下等你,你可得快点。” 张能富本来想说她报警也没用,毕竟这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可什么都没做,警察来了又怎样? 只不过想了想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乖乖地应了声,翘着二郎腿就在喷泉沿边坐着。 正是下班的时间点,陆陆续续不少人从办公大楼里面出来,见到门口翘着腿穿着如同流浪汉的男人,不免多打量了几眼。 甚至还有好心的上去给了两枚硬币。 张能富一愣,随后暴怒:“滚滚滚!我女儿可是在这里上班的,缺你这三瓜两枣的施舍?” “你女儿在 这里上班?哪个部门的啊?你怎么还穿成……” 路人难免惊讶。 要知道,MRC集团的薪资在容城乃至整个华国都是排名靠前的,就连保洁阿姨的薪水都比同行要高出个一两千,甚至和公司员工一样享受同样的福利和年终奖。 如果对方女儿真的在MRC上班,他怎么可能穿成这幅宛如乞丐的模样? 张能富看出这些路人的想法,哼了一声。 “养了个不孝女,自己挣了钱都存了起来,在大城市买车买房,根本不管我这当父亲的,要不然我怎么会长途跋涉来这里找她?” 路人惊讶。 正想表达同情时,一辆白色的宝马停在张能富车跟前。 车内的女人摇下车窗,冷着脸瞥了一眼坐在喷泉沿边的张能富。 “上车。” 话落,便将车窗又摇了上去。 张能富一看到舒婉轻面露喜色,也顾不上继续和路过的几个人闲聊,昂首挺胸地钻进了车里。 车子很快驱走。 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但也足够让方才围观的几个人看清车内的人是谁。 总裁身边待得最久的助理,哪怕是其他部门的员工也有所耳闻吧! 更何况,他们还聊了一下午的八卦,就是连新入职的员工都对这位舒助理有所耳闻了。 当即,便有人拍了舒婉轻车牌以及把方才听到的新八卦给发进了群里。 舒婉轻自然是对此一无所知。 她还在为车内的所谓的‘父亲’而心烦,车速也随着这一阵阵 的心烦而提升。 只不过后座的人对此仿佛一无所知。 张能富还在感慨他坐上了这么舒适的车子,在后座又躺又坐,摸着靠垫眼底尽数贪婪。 “哎呦这车很贵的吧,我听城里人说开宝马坐奔驰,没想到你这都开上宝马了,每个月工资得不少钱吧?这跟在老板跟前做事就是好啊!乖女儿啊,今年过年得开回去让大家看看咧,别每年过年都不回去。” 舒婉轻忍无可忍,开门见山直接将他打断:“你这次又欠了多少?” 张能富挠了挠头,没料到舒婉轻竟然把话说得那么直接。 “也不多,就一百万。” 舒婉轻差点直接在半路上把车急刹。 她几乎给气笑了,“不多?就一百万?你这辈子能挣出个一百万来吗?!” 张能富理直气壮,“我这不是还有你吗?我一把屎一把尿给你拉扯到,你现在有出息了,难不成就放着你亲爹不管?” 她凭什么不能? 他又哪儿来的脸说是他将她拉扯大的? 如果不是他,她也不至于差点连大学都念不成,他是哪儿来的脸说出这种话的? “我没钱,就算有我也不会给你。按照先前的法律协议,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会按时汇到你账户,多的一分钱都没有。” 舒婉轻冷声说道。 张能富一听可急了,“你怎么会没钱?你都买得起宝马了,你肯定是有钱的!你实在是没钱,把这车子和在这里买的房子给卖了,你不就有钱 了吗?” 这车子可是大牌子,他在破村子里都听说,值不少钱咧。 还有他这女儿在城市一住就是几年,肯定早就把房子给买了。 一个姑娘家买什么房子,迟早要嫁人的! 张能富想着便脱口而出。 舒婉轻闻言冷笑,“您觉得我直接把车子开进江里怎么样?这样你也不用再继续还债了,多好。” 她也不用再被这样的父亲威胁,多好。 沁着寒意的声音落下,脚下的油门也慢慢加重。 我劝你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容城临海。 江河之水汇聚于汪·洋大海。 MRC大楼便落座于入海之江附近。 车子已经驱动了一会儿,透过车窗就能看到跨江大桥。 随着车速越来越快,张能富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紧张害怕地扒住了副驾驶靠座。 他颤着声:“乖女儿,你可不能做傻事啊,你看看你现在又有出息、人出落得也漂亮,带着我一起死多亏啊!这钱的事情我们再商量,生命第一安全第一啊!” 舒婉轻冷笑。 这男人贪生怕死,话倒是说的不错。 她跟着他一起死,多亏。 她都还没有看着她的孩子好好长大,凭什么要跟着一个人渣一起死? 奶奶靠着捡废品把她拉扯长大,她就这样跟着这个人渣死了也不值得。 就这样与他同归于尽,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把她养大的人。 命,她会好好珍惜。 钱,她也不会给! 舒婉轻没再开口讲话,坐在后面的男人或许是真的害怕她做什么傻事,也终于闭上了嘴,满脸警惕地坐在后头。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一个小区附近。 容城天黑得早,哪怕是夏季也一样比其他城市早早亮起灯。 小区相对比路过市中心的高楼要陈旧很多,一栋楼就六层,没带电梯。 在这边入住的基本上都是租客,要么就是一些老人,守着自己的老住宅。 这是舒婉轻在MRC入职后租到的第一套房子。 起初是与人合租,她住在里面最小的一个房间。 后来室友 搬走,加上不小心与商承发生那事意外怀孕,她便将那面积不大的两室一厅整租下来。 后面在MRC彻底稳定,她搬到离公司比较近的住处,但这套房子也没退租。 里面承载了她怀那孩子的许多岁月,很艰难,却也是她陪那孩子唯一的一段时间。 她舍不得退租离开,怕以后再想不起来和那孩子相处的时候。 三年前房东一家打算出国,通知她搬走准备卖掉这套房子,她想了想,便以二手房的市场价给直接全款买下来。 彼时奶奶刚去世,张能富以不让奶奶入土为安威胁她,让她给了一笔钱并签下每个月支付赡养费的协议,如此,才让老人放了几天的遗体黯然下葬。 而后购下这套房子,几乎花光她所有的积蓄,还欠了朋友一些。 好在MRC工资福利不错,年终奖以及平时的奖金也让她快速在容城扎根。 这辆代步的车是她去年买的,借商承的关系买到一辆品质不错的二手车,不过二十来万。 但即便真如将张能富所言把车卖了,也不够还他的赌债。 更何况,她一分钱也不想给他还。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年轻,她也不会乖乖地什么都任凭他拿捏,签下那份让她赡养这人渣的协议。 “我先带你去吃饭,今晚你就在我租的房子里住一晚,明天给我买车票走人。赡养费我会按照协议上每个月汇给你,多的钱你想也不用想!” 舒婉轻没把自己 已经买下这套房说出来。 停好车后她便带着人去附近的一家面馆,也不多和张能富多言。 跟在她身后的张能富张了张嘴,有些惧怕这个女儿,可想起自己一身的债务,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乖女儿啊,你可不能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我这钱要是还不上,那些放贷的可是会把我给打死的,你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亲爸爸被人打死吧!” “那你可想错了。” 舒婉轻轻笑了一声,清冷的眉目落在衣衫破旧的男人身上,“你要是死了,我第一个买烟花庆祝。” “你!” “我什么我?” 舒婉轻径直打断他的话,脸色冰冷,也不顾周围来来往往的下班归来的租客。 “你这些年,从我身上吸的血还少吗?光是奶奶下葬我就给了三十万,后面每个月的赡养费我一分钱没少你,你还想从我身上挖走多少钱?是不是我挣到的每一分钱,都要交给你才罢休?” 张能富脸上讪讪,那表情没有一点愧疚。 虽然没有言语,可那神情分明就在说——可不是吗? 舒婉轻早就看清了这个人渣,根本不对这个父亲抱有一丝的幻想。 “张能富,别说这些年我已经尽到了做女儿的责任,即便我一分钱也不给你,我又何错之有? 把我拉扯大的是奶奶,你为了你儿子能读书把我从学校拿棍子给打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一个赔钱货凭什么浪费钱读书。 是我的老师带我 回到学校,是国家补助对我免了学费,是奶奶一个塑料瓶子一张废纸供起我生活费,你这个父亲又做了什么? 你把我的通知书藏起来,要不是现在社会发达了让你做不了假,你是不是还想让你儿子拿着我的通知书去念大学? 你欠一身债的时候想起我这个亲生女儿,怎么,你疼爱了大半辈子的儿子呢?他是死了?” 周围的过路人听到一两句,看到这父女俩不免对舒婉轻投向同情的目光。 但终究是人家家事,也帮不了什么。 不过那一道道目光仍然刺得张能富抬不起头。 他觉得甚是丢脸,声音也小了不少。 “你弟弟什么本事你不清楚?连个正经大学都考不起,工作也就那样……而且他还要结婚娶媳妇,现在女孩子开口就是要车要房的,我哪儿能找他要钱。” “他要买车买房,我这车就不要还贷款了?我就不用买房了?凭什么我应该给你这个差点害了我一生的人还债?” 舒婉轻好笑地反问。 张能富理直气壮:“你一个姑娘家买什么车和房,你随便找个人你嫁了不就成了?这容城有钱人那么多,你长得也漂亮,挑个有钱的后半生就不愁了……” 顶着舒婉轻阴涔涔的目光,他话越说越小。 他本还想说,找个岁数大的更好,这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全部家产就都是他们的了。 可话到底没说出口。 张能富搓了搓手,赔笑道:“我就是说说 ,人有钱人哪儿能看得上咱。不过乖女儿,你岁数也不小了,得考虑考虑这事了,你还记得车我们镇上那开水果店的吗……” “现在购票回去还来得及,晚上十点还有一趟火车直达,我劝你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没等他话说完就被舒婉轻冷声打断。 他傅家是什么东西! 也懒得再看他一眼,舒婉轻转身就走。 她也真是良善,竟然还担心这个人渣没吃晚饭,打算领着他去饭馆。 饿死他都是活该! 张能富见状,连忙追上去急急道歉。 “乖女儿,我错了!你可不能不管你亲爹啊,你要是就这样让我走了,我回去得被那放贷的给打死啊!” “与我何干?” 舒婉轻掀起眸,冰冷地扫过拦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她名义上,所谓的父亲。 “是你欠下的赌债,凭什么该我还?我再说一遍,我没钱,有也不会给你!给我滚!” 她转身就走,不想再管这人。 可没走两步又被拦住。 张能富也是走投无路,干脆破罐子破摔。 “你当真不管我是吧,我明天就去你们公司门口闹,到时候让你们整个公司的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光这样,他还要报警。 而且现在信息也发达,他在村里看人天天抱着手机刷什么短视频,他也要拍个视频,让所有人都看看,看看这个不孝女是怎么不管她亲爹的! 他不好过,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可舒婉轻这次并没有任何波动,不似在公司那般因他威胁而遍体生寒。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溢出一声冷笑。 “行啊,那你就去闹。” “你——” 张能富见状,因与他想象中的情形不同,一时无措。 “你要是真有那个胆子明天就去,看看MRC是把你直接赶出去,还是放任你在楼下喧闹。 至于我……” 她轻笑了一声,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脸上浮现淡淡的疲倦。 “我已经决定离职,等明天公司人事通过就会离开公司,随便你怎么闹。” 反正她喜欢的人于她而言只是一场梦,今天的种种也足够让她从梦里惊醒过来,又何必还执着地待在他身边,徒增烦恼。 而且还容易给他带来麻烦。 她不愿看他心烦。 不如就此离开,也省得在他心里还留下一些不好的印象。 就让她给这场幻梦,添上一个句号吧。 舒婉轻心想着,也没有心思再和这人渣在这里耗下去,拎着包径直朝自己车子的方向走去。 张能富一瞧,这次可真急了。 “哎呦乖囡、姑奶奶,我不去闹可成?我明天就回去,你可不要做傻事真去辞职,这好不容易在大老板身边工作,以后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工作啊。” 张能富也不是个傻子。 大城市本来工作就难找,他们镇上多少大学生毕业后留在容城工作,结果头一年连房租都得家里寄过去。 他这姑娘虽心狠,可本事在呢,都在容城买了车,再混几年还怕买不到房? 到时候等她结了婚,这边的房子也住不了,总得卖了把钱给他。 张能富心里美美地想着,也不再逼迫舒婉轻。 他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这样吧轻轻,我这债呢也不用你还了,你也退一步,让我在你这边躲一阵子,怎么样?我保证,我保证不给 你惹乱子,生活费也不用给,你就让我住在你这房子里就成!” 舒婉轻停在车子旁,凉凉地扫了这人渣一眼。 她轻呵了一声,打开车门钻进去直接关上,懒得多说一句废话。 张能富看着车子从自己面前驱使离开,愣了一瞬追上去,可那白色的车子拐个弯就消失在视线内,哪里是他一双腿能追上的。 他在马路上破口大骂,咒她十八代祖宗,可最终也只能接受自己被舒婉轻无情抛弃的结果。 他娘的,原本还想放过她,没想到还是一个白眼狼,看他不把这没良心的白眼狼闹得人尽皆知! 呸! 张能富冲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打开手机开始录制视频。 驱车离去的舒婉轻已经能料想到未来会有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 将车子驱到张能富追不到的地方后,她拿起副驾驶座上的备用平板,是与公司的电脑同步的工作机。 窗外,临江的灯光映照在江面上,灯红酒绿衬得城市繁华。 舒婉轻敲下‘离职申请’四个字之后,手指便在键盘上顿住。 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呢。 她摇下车窗,看着江边起伏的灯光,回想这七年跟在商承身边的点点滴滴。 大部分的时候,他对自己是很好的。 她还记得刚调到商承身边时,彼时商承还没正式接管MRC,而是跟在商董身边学习。 与她一样,刚到公司时也经常犯错。 她做错事是没人罚的,重新处理就行 。 他可不行。 被商董逮住就是一阵痛骂,再打回去让项目重做。 一米八的高大男人,被父亲当做幼童一样斥训,得亏除了她再没其他人看到,否则不知道多丢人。 也是苦了她,每天陪着他不知道加班到多久。 再后来,他接手MRC,被人算计…… 到如今,公司规模越扩越大,无人敢再算计他,连说起都是一阵唏嘘,变化之大。 倒是她,依旧一如从前。 默默无闻地跟在他身后,一个透明的小角色。 七年,也够了。 舒婉轻收回视线,勾起一抹自嘲的轻笑,终于在文档上将完整的离职申请写完。 - 商家老宅。 用完晚餐的一家人正坐在沙发上随意闲聊。 今晚人不多,二哥他们没来,叔婶也各自在自己家里,也就姜予安和大哥他们。 姜予安也在这闲聊的过程中知道了大哥先前说的是什么。 原是她回容城的消息已经在圈子里稍稍传开,如今网络发达,隔得远的也能联系上。 但也不知道远在江城的傅夫人温凤娇怎么知晓消息,竟托人来问商家新找回的千金有没有订婚,可有男友? 这目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他们傅家也就傅北行一个独子,在江城也没听闻傅家有旁的亲戚,如今来问商家新找回的千金还能有什么想法? 但也真是够荒谬的。 商家千金的回来捐了十个亿,可见商家人对这个走丢小千金的重视,他傅家倒是敢,还托人来问, 试图和她家那位毁了两桩婚事的儿子联姻。 别说时女士当时就和传话的人翻了脸,就连他们贵妇群里其他太太也是附和着骂。 什么东西,不做点好事! 姜予安跟着商承刚到家时就听时女士抱怨了一路,这会儿闲聊不免又谈起。 “真的是气人!先不说我根本就没打算把圆圆嫁出去,即便真的有这个想法,这介绍人也得介绍个正经人吧!他傅家是什么东西!”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姜予安也是好笑又好气。 她是没想到温阿姨会那么急着操心傅北行的婚事。 这前脚与她换了证,后脚便松了口同意姜笙入傅家的门; 如今姜笙这桩婚事也吹了,便又打起新的主意。 她更没想到,温凤娇会把主意打到商家头上。 且不提商家回来的姑娘就是她,压根就没有想要再嫁想复婚的念头。 即便不是她,温凤娇怎么会认为商家愿意把姑娘嫁给这位、与前国民女神频繁闹上热搜的好大儿? 这传话的人也是个蠢得,也不换位思考一下,换做是自己姑娘,她愿意同意这门婚事? 不过这事儿说不准。 指不定这人就是觉得傅家有钱,家里人少,没有什么妯娌杂乱的关系,嫁过去就是享清福的呢? 当然,这些也和她再没有关系。 “好了妈,可别气坏了身子,这事儿咱们当个笑话听听就成,至于这传话的人,以后不来往就成。” 姜予安温声宽慰,给时臻拿了一块小蛋糕。 是回来的路上她顺带买的,这会儿正好当饭后甜品。 “来,吃点甜的天天好心情。” 时臻被女儿这么一哄,脸色也稍稍有好转。 她接过蛋糕,咬了一口却还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沙发上的几个人纷纷朝她看过去,眼底染上几分担忧。 也不怪大家警惕。 时臻身子不好,很大程度就是心情引起。 自两年前姜予安找回来之后,她这病情好转许多,虽没办法彻底根治,不过气 色已经相比起从前红·润好些。 商家人自然希望时女士每天高高兴兴,再也不会因为烦心引发心病。 这会儿忽然叹一口气,难免令人担忧。 时臻也知晓自己的情况,瞧着几位低笑:“都看着我做什么,我只是感慨我们小公主贴心,又不是在生气。” 这话自然是假。 围着时臻而坐的亲人又不是傻子。 就连年纪最小,心思最单纯的商言舟都看得出来她的忧心。 他一本正经:“奶奶,有难题得说出来,我们大家才能一起想办法解决,可不能闷在心里,不然会越想越难过的。” 就跟他一样,被人说他没有妈妈、迟早被爸爸丢了,便是越想心里越难受。 姜予安也跟着附和,握住了时臻的手。 “小舟说得对,有什么事情得说出来,不能闷在心里。妈你有事不说就算了,还拿我当借口,太过分了!” 时臻被这两个小鬼给逗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不是什么大事,才想着不说,省得让你们也跟着烦心。” 她拿着勺子挖了一口小蛋糕,慢慢把事儿给说了。 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这传消息的人是她的亲妹妹,嫁到江城后又离婚回来的时枚。 因在江城和温凤娇有些联系,便傅家要给傅北行物色新媳妇的事情说给时臻听了。 若是旁人就算了,听得烦直接就把人给拉黑,以后不联系就是。 可时枚是时臻亲妹妹,怎么说也算是一家人,真拉黑了到 时候闹得两个老人家耳里,惊动两个岁数大的出来劝,她时臻还没有那么没良心。 这拉黑不得,好好说对方也不听,时臻想想就觉得忧心。 姜予安握着时臻的手,轻轻拍了拍。 “她说她的,咱们做咱们自己的就行。我不愿意嫁,难不成还能把我绑过去?任她怎么说呗。” 别说她不愿意嫁了,即便她还犯贱对傅北行余情未了,真的应了这婚事,也得看温凤娇和傅北行知道商家姑娘是她之后同不同意啊? 她傅夫人最好颜面,这在网上闹得腥风血雨,难不成还能拉下脸再让她和傅北行回去复婚? 再说,他们就算能不要脸地答应,她还不愿意呢。 人蠢一次两次就够了,事不过三。 她如今巴不得在商家住一辈子,被人指着鼻子骂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不愿意再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她靠在时臻的肩上,哄着道:“妈,我这辈子都不嫁人了,就陪着你们好不好?” “好,自然是好的!” 时臻喜不胜收,捏着女儿的手都不想撒手。 不过想了一会儿又补充,“一辈子待在爸妈身边最好不过,但爸妈也没法护着你一辈子,总得先走。这后头啊要是遇到合适的,咱们招来做上门女婿就好,我们商家的条件,不怕没人来!” 说着,还拍了拍姜予安的手。 “也别总是待在哥哥身边,有空让哥哥们带你出去转转,参加年轻人玩的呀,总得忘记傅 家那臭小子,找个更好的。要是能赶在傅家那小子之前把婚结了,最好不过!” 得,还是逃不过被催婚的下场。 姜予安脸上的笑僵了僵,却也没有反驳老母亲的话,嗯嗯了两声。 “我知道了妈妈,会多出去走走的。” 她后续可忙着呢,工作计划安排满满。 至于男人,去他娘的。 时臻当她听话,“你这样想最好,可别学你这几个哥哥,一把岁数了别说成家,身边连个女人影子都看不见,让人气得!” 仿佛被刺了一刀的商承默默抬起头,神色莫名地看了姜予安一眼。 姜予安秒懂,她连忙侧着身给时臻捏肩,开口维护商承。 “妈你也别这么说,大哥也不是不愿意找,这不是还没遇到合适的吗。你年轻貌美,且耐性等等,很快就能见到儿媳妇了。再说了,您孙子都有了,操心大哥婚事做什么,他心里肯定有数。” 话落,便冲商承笑着wink了一下。 商承也弯了弯唇,重新低眸刷着手机。 得亏这丫头机灵,否则他就把她‘左耳进右耳出’的理论和时女士讲讲,看她如何是好。 这催婚,要逃就一起逃,要催就一起被催。 合情合理,公平公正。 “对了妈,和你讲个好笑的。就是二哥和我在江城时,我那好前夫误会二哥是我男友,还为难二哥呢。” 姜予安只想赶紧把催婚这事儿给揭过去,把话题给转换。 果不其然,时臻听到这话也不 再提找招婿这事,挑眉起了兴趣。 “这傅家小子,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就算你和小榷不是兄妹,真的是情侣,又管他这前夫什么事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七年 也是少见,时女士竟抛弃优雅这般气愤。 见状,姜予安在一旁笑得灿烂,想到早上那通电话跟着点头附和。 “他可不是有病嘛,也就是我幼时认识的人不多,瞎了眼只惦记着他一个。” 如今想想,还尚且觉得有些唏嘘。 真真是被两家口头上的婚约给束缚了。 时臻肩上享受着女儿的捏拿,心满意足。 “从前的事情过去就不想了,以后还长着。我们容城的青年才俊也不少,等你稍稍熟悉了,让你大哥带你出去多走动走动,参加一些宴会慈善拍卖啊,晓得伐?” 得,又来。 姜予安头大,却乖乖应答,转而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商承。 商承正盯着自己手机,也不知道收到什么消息,忽然脸色大变。 “爸、妈,我出去一趟。” 他从沙发上起身,捡起西装有些匆忙地往身上套,眼底似淬上寒冰。 临走之际没忘记姜予安,“小妹,小舟暂时摆脱你照顾,今晚要不就在老宅歇息。如果想回去就打电话让商榷来接你,我先走了。” “大哥,发生什么事情了?” 见商承神情难看,姜予安难免担忧。 时臻也忍不住询问:“是公司的事情还是其他事情呀?有困难别一个人扛,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商承垂了垂眼,脸色微黯。 想到方才收到的那封邮件心里便像压了一块巨石。 舒婉轻,她竟要离职。 下午他才被小妹一番话点醒,打算徐徐图之,等以 后找个好时机向她表明心意。 他没想到会在这会儿收到她的辞呈。 如一记惊雷落下,砸得他有些缓不过神。 明明这七年一直好好的。 倘若今日他直接向她说明心意,她因不愿想避开自己,商承还能理解。 但今天与从前悉数平常的每一日都一样,她为何…… 火光电石之间,商承忽然想到什么,动作稍顿。 他看向满脸担忧的姜予安,阴沉的脸色缓了缓:“小妹,方便跟我一起出去?” 姜予安一怔,没明白商承的意思,但想也没想就信任地点头。 “我自然是方便的,不过小舟他……” “他在我这里丢不了,老宅这边也有小舟的换洗衣物,你们有事就赶紧去处理吧,弄好了记得和我们说一声,别让大家担心,知道吗?” 时臻揽住坐在她另一边的商言舟,语重心长道。 商承点了点头,看向姜予安。 也没耽搁,姜予安拿了手机便跟他一起出去。 “大哥,什么事儿啊?和我有关吗?” 两人走得很快,片刻就走到老宅门口。 商承拉开车门先让姜予安坐进去,随后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等待接通的时候,他顺带提了一嘴。 “方才我收到婉轻的离职申请。” “啊?” 姜予安惊讶,旋即也明白大哥为何这般匆忙。 喜欢的人忽然要离开,不急才怪。 只不过,这个时间点发来邮件提出离职,未免太突然了一些。 她皱了皱眉,试探性地开口:“大哥, 该不会是那位姐姐误会你我的关系,才……” 商承电话没有接通。 他又拨了过去,响了十一声后又被挂断。 再拨过去,电话直接关机。 商承看着黑屏的手机有些头疼,按了按眉心,道:“我想过这种可能,这也是我把你喊出来的原因。” 也是姜予安调侃傅北行让他引发的联想。 但这会儿被夜风一吹,商承也逐渐冷静下来。 他收了手机,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的言语携夹几分落寞,随着几分自嘲卷入黑夜的浓稠。 “倘若她误会,便是在意,可这几年她在我身边,未曾让我觉得她喜欢我,又谈何在意。” 所以,今晚应该是因为其他事情,才让婉轻生出离职的念头。 思及一些可能性,商承身上便一股寒意覆盖。 姜予安只觉当局者迷。 她虽只在办公室待了不到一小时,可也看得出来那位小姐姐对大哥的心思。 大哥带着她在身边七年,是怎么说出人小姐姐不在意自己的话? 总不至于是,在一起的时间太久,所以把那些在意当做理所当然,才觉得人家姐姐对他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吧? 想到这种可能,姜予安只想一拳锤开她大哥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死直男! 商承不知短短一瞬他小妹在脑子里想了些什么。 他已经否定了舒婉轻误会他与姜予安关系的可能,自然也不必带着她一起去解释。 夜里风大,也没见姜予安添件衣衫, 万一吹生病不好。 他拉开车门,对姜予安道:“小妹,我去找她,你回去吧。” 姜予安瘫在座上,冲他眨眼:“哥,你带上我呗。” “可……” “大哥,你要是觉得人家对你没意思所以不用带上我去解释,那你可就错了。” 不等商承话说完,姜予安急忙打断他。 “你想啊,舒姐姐她大晚上忽然提出离职,应该是因为什么事情。否则怎么解释她在公司做了七年,一点征兆没有就打算离开?你带上我,怎么说我都是一个女孩子,有些私房话也只能我们女孩子之间才能讲的,对吧。” 商承对上姜予安真诚的双眼,被她说服。 “带上你自然是可以,不过我不确定她在哪里,只能凭我直觉去找,小妹如果……” “不介意,不麻烦,带上我就行!” 姜予安已经拉上安全带给自己系上,完全不用人操心。 商承见状,心中的烦躁莫名被驱散许多。 也没再继续耽搁,他替姜予安关上车门,便绕步驾驶座驱车。 商承知晓舒婉轻的住处,从前要去外地出差来接送过她,便记在心上。 路上,姜予安没忍住还是开口询问。 “大哥,你是怎么知道舒姐姐对你没有感觉的?我觉得,她有可能是……” “她在我身边七年,如果真喜欢我,我怎么会感受不到?” 商承闻言牵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清隽的眉宇多了几分落寞,也不介意向姜予安宣泄心事。 “你大 哥我也一把岁数,这些年不是没有女人往我身上贴,她们什么心思眼神一目了然,这些……我从未在婉轻身上讲过。” “可有些人,她若是不敢将爱意说出口呢?” 姜予安反问。 就如她当初那般,别人轻贱自己,她也生出自卑,自认配不上傅北行,生怕惹他更加厌烦,便将少年慕艾藏进心里。 倘若,舒姐姐也是这样的人呢? 也不等商承给出一个答案,姜予安又一个反问追来。 “大哥你说人家对你没有欢喜之意,那你呢?你让舒姐姐感受到爱意了么?” 幸好,我找到你了。 他? 商承闻言微怔,驱车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姜予安只瞥了一眼心里便有了大概,“好了哥,专心开车,我还在车上坐着呢。” 她打趣,也让商承回神。 商承轻笑,“不会让小妹你有事的。” 姜予安也笑。 再不接话,侧目看向窗外。 临江的夜景随慢慢倒退,除去偶尔导航提醒的声音,车内再无多余的声响。 这世间诸多事啊,若是无人点破,似永远会被一层薄膜蒙蔽,只差一步勇敢,将面纱摘去。 只可惜,胆小鬼永远居多。 她大哥是,她也是。 那位舒小姐啊,似乎同样也是。 不过好在她兄长尚有机会。 而她,则是不需要。 夜风卷起马路边的落叶,吹拂起又落下。 沿江男男女·女,在轮渡和高楼的灯光下牵手亲吻,仿佛独自一人漫步走着就是一个异类。 舒婉轻便是这异类之一。 把她那人渣父亲抛下后,她便给商承发了辞呈邮件,随后驱车回到她新租的住处。 在家里吃完饭冲了个澡后,便换了身休闲的衣衫沿江散步。 江风掀起长发拂过面颊,令人惬意。 舒婉轻很久没有这般舒坦过了。 她毕业后就在MRC工作,公司大压力也不小,更别说后来调到商承身边。 这七年,除了生商言舟休了一次年假,之后便是奶奶去世回了次老家,其实时间她基本不得空闲。 她是商承的助理,基本上每天都是围着商承在转。 商承不休息,她便没有休 息时间; 商承即便休息,她也得时刻开着手机,以防有急事处理。 睁眼是商承,闭眼还是商承。 可真累啊。 从前紧绷着一根弦,将那点见不得人的喜欢藏起来,还想着这日子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他不娶妻,养着那孩子; 她不嫁人,在他身边做一辈子助手。 可幻想总有被打碎的一天。 她可以受着这份被人嘲笑的喜欢不嫁人,可却无法阻止他喜欢上其他女人。 这场梦做了五年,终于得醒过来了。 五年,也足够久了。 好在梦醒也没有那么难过,反而一身轻松。 在MRC工作那么多年,虽然很累,好歹也存了一些钱。 她在容城也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等她在找个公司上班,钱可以少一些,活轻松一些,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原来离开他,也不是那么难。 除了……以后可能再没办法见到那孩子了。 想到今天在公司见到商言舟,舒婉轻眼底便浮现几分落寞,周身也弥漫起一阵悲伤。 她记得怀那孩子时还挺轻松。 起初不知道,一直到低血糖晕倒去医院才检查出来,做了B超之后才知晓已经三个月了。 那孩子在她肚子里很,不像有些妈妈辛苦得不行,孕吐失眠还差点抑郁。 她什么反应都没有,那段时间除了胃口有些大,就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也不是没想过打掉那个孩子。 毕竟她那样的家庭,如果被那人渣知晓她有了 一个孩子,必定会被追问是谁的。 问出来恐怕掀起一阵风波,指不定张能富拿孩子逼死也要她嫁进商家; 问不出来,指不定那人渣哪天就把她孩子给偷走,亲自给人贩子送过去。 彼时她涉世未深,哪里敢像今天这样反抗。 只是揣着那肚子去医院预约了手术后,她临阵脱逃了。 她舍不得。 不单单是因为这孩子是商承的血脉,也是因为她太孤单了。 这世上除了奶奶,便再没人对她好。 她想有一个孩子,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在这世上与她有牵连。 于是她从手术台上跑了,买了安胎的药,每天护着肚子里这个小生命。 想过他的小名,也幻想过生下来之后一个人怎么带着这小家伙。 她看着自己的肚子慢慢大起来,像吹气球一样。 不敢让公司的人知晓,于是她换上宽松的衣服,每天小心翼翼地上下班。 好在冬日寒冷,也看不出来她肚子揣着一个孩子。 临近产期时她把几年累积的假期都休了,整整快两个月没来上班。 她一个人住院,请了一个护工; 出院后在那个小出租屋坐月子,看着小家伙从皱巴巴的一团慢慢长开。 对门的奶奶还时不时给她送来各种补汤,来看那孩子一天一个样地长大。 那段时间很累,要照顾孩子又的照顾自己,偶尔线上处理一下公司事情。 但她又乐在其中。 她从前最不喜欢的就是孩子,认定一个不受欢迎的孩 子生下来必定是痛苦的。 她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被检查出怀孕时,她便认定这孩子不受欢迎。 可那又怎样? 她会好好疼爱他的。 可世事难料。 张能富的一通电话让她惊恐,也担心这孩子没办法养下去。 于是在大雪纷飞的一天,她把这孩子送到商家老宅门口。 她抛弃了她的孩子。 消沉两日,她回到公司上班。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如同失忆,继续在商承身边扮演一个好助理。 除了商家多了一个长孙,便没有其他变动。 现今想来,舒婉轻只觉得唏嘘。 如果再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她应该还会做这样的选择。 因为那时的自己护不住他,且见那孩子现今的生活,显然是留在商家会过得更好。 她后悔,也不后悔。 就如她爱上商承,卑微地在他身边七年,不敢言明心意一般。 后悔,但也不会后悔。 脑海中思绪理清,舒婉轻拢了拢肩上的单薄的外套,打算转身回去。 但一转身,脚下便如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 夜风拂过江面,荡漾起一阵波·涛。 江对岸的灯光投下,在沿江的岸边打下一束光路,正好拦在两人中间。 明明只是一道光,却仿佛银河天堑,让人不敢跨越。 但终究有人先迈了一步,踩过那道光影。 “为什么要离职?” 商承停在舒婉轻跟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正好将面前瘦小的身躯笼罩。 “商……商总,你怎么会在这 里?” 舒婉轻呆滞原地,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商承看着她呆愣的模样,弯了弯唇。 “怕我心上人跑了,所以来寻你。幸好,我找到你了。” 她不愿! “你……” 舒婉轻早已被商承的话震惊得吐不出一个字。 她呆愣愣地盯着面前身影高大的男人,心里掀起惊天骇浪。 他……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仿佛听到她心中所想,商承语气郑重地答复。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也很清醒我现在在做什么。婉轻,我喜欢你,能不能不要离开?” 舒婉轻心跳得飞快。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似乎想从商承面前逃离。 他喜欢她? 商承喜欢她? 怎么可能呢,商总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舒婉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深深吐了一口气,绕开商承的身影自言自语。 “一定是出现幻觉了,真的是,离个职至于高兴成这样吗?竟然睁着眼睛做梦,舒婉轻这种不切实际的梦你都敢做……” 没走两步,纤细的手腕被人扣住。 舒婉轻猝不及防,跌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没站稳,脑袋在商承的下巴磕了一下,疼得她皱起脸。 “抱歉。” 商承松了手上力道,担忧地看着她被磕到的地方,脸上浮现几分愧疚。 舒婉轻摇头,“我没事的……” 她有些不敢抬头看商承,匆匆扫了一眼。 手腕上方才被男人扣过的皮肤烫得厉害,明明只是碰了一下,却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 连呼吸都跟着紧张起来。 “商总,你……你没事吧?” 相对比起她额头,骨头更少的下巴应该撞得更疼吧。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 “我自然没事, 我一个男人皮糙肉厚,被你撞一下能有什么事情。倒是你,方才我唐突了。” 商承弯了弯眉眼,嗓音温和。, 大抵是怕她觉得冒昧,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保持一个正常绅士的社交距离。 虽说向她表明了心意,但人家女孩子也没有答应,到底不能太过分。 七年都等过来了,也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 他有耐心,徐徐图之。 舒婉轻也注意到这个细节,心里莫名有些失落,却又升起几分高兴。 她喜欢的人,的确是最好的。 但……这是否代表,他没那么喜欢自己呢? 舒婉轻小心翼翼地看了商承一眼,压下心里的苦涩。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真的会对她这样的动心吗? 舒婉轻从来不相信童话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更何况,即便童话故事真的有可能会发生,她也不可能会是主角。 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父亲是一个公爵,这才让她有机会去参加王子的宴会。 她的父亲是个无赖,哪儿配得上商家。 即便是真的喜欢,她也高攀不起。 可商承并不知晓她在想什么。 他放慢脚步,默默地陪着舒婉轻沿江走着。 江风吹拂起他额前的碎发,添了几分肆野,少了白天在公司里的凌厉。 “婉轻,方才我对你说的话是真心实意。如果你现在单身,也没有喜欢的人,考虑一下我,可以吗?” 沿江散步大概走了百米的距离,商承忽然开口,满怀期待地看向她。 舒婉 轻心乱如麻。 “商总,你别开这样的玩笑。” 她沉默了良久,到底亲自把自己从梦境中拉出来清醒。 “如果你是因为我离职的事情,或者可以给我一段时间休息。你也知道,自从三年前我因为家里的事情请过假,之后再也没调休过。我有点累了,所以今晚才一时意气给你发了辞呈,您别见怪。”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商承脚步停下,深邃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江岸边的路灯光投下,正好让他的影子将她包裹。 舒婉轻低着脑袋,看着地面上两个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弯了弯唇。 真像一小时前在路边拥抱牵手的情侣呀。 可惜于她而言,就是一场幻梦。 她轻笑:“商总您的身份,想要女朋友什么家世的姑娘找不到,何必非得和我说这些。我配不上您,也希望您能收回方才的话。 工作上的事情是我莽撞了,如果您是用习惯了我这个助理,我会再慎重考虑一下我的决定,毕竟现在工作也不是很好找,我的确不能太冲动……” “婉轻,配不配得上是我说的算,不由什么家世说得算。” 商承忽视她的叨叨絮絮,只回答她话里的重点。 她跟在他身边七年,他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无比清醒她配不配得上。 这世间大多数的婚姻可能的确讲究门当户对,可他也相信也情愿选择一个与自己相知的人在一起。 她在他身边七年,他自认彼此 已经足够熟悉,也能再未来继续这样相互陪伴下去。 七年,他未曾变过心。 也肯定,未来不会。 至于家世,他愿意护着她,不会让她因所谓的家世而感到无力。 舒婉轻沉默。 片刻后,她才开了口,语气宛如江岸吹过的夜风,裹着一阵寒意。 “商总,我很谢谢您的喜欢,也很感激你能说出这番话,让我觉得很受尊重。但我不想当你女朋友,哪怕您觉得我配得上。” 婚姻不是小事,且不说商承娶她需要顶着家族多大压力,即便她真的嫁过去,以后鸡毛蒜皮的事情谁能保证不能磨平这点喜欢。 如果只是恋爱,舒婉轻更加不愿。 她怕自己陷入其中,舍不得出来。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不愿意让自己陷入这场迟早会醒来的梦。 与其到时候体验分手疼得死去活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在一起。 她不愿! “为什么……” 商承盯着她的脸,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男人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婉轻,如果你是觉得我的表白过于唐突,你可以试着接纳我,别这么急着拒绝我吗?好歹,给我一个机会。哪怕你现在不喜欢我,不愿意做我女朋友,你可以……试着答应我的追求。” 商承没有恋爱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怎样去追求女孩子。 他只能尽力的,收敛平日在公司的凌厉,试图去讨好舒婉轻。 语气都带上几分小心翼翼。 “婉 轻,如果……” “商总,我有喜欢的人了。” 在商承还试图说什么时,女人冰冷的话语径直将他的话打断。 我有喜欢的人了 舒婉轻终于抬头看他,直直对上他的目光。 “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语气郑重,又重复了一遍。 商承腹中所有的话也因为这句而尽数斩断,唇边一个字都吐不出。 他沉默,身上刻意的讨好尽数收敛,掀起一阵寒意。 比江风拂过还要冷。 “当真?” 良久,喉间才溢出冰冷干涩的两个字。 舒婉轻脸色也极为苍白,“是!” 她咬牙,无比艰难地把话吐出。 白净的脸上牵扯出一抹笑,“我骗你做什么,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对吗?按正常来说,是个女人都希望和商总恋爱,如果不是我心有所属,又怎么舍得拒绝商总您的追求?” 江城首富之长子,MRC集团的接·班人。 哦不,应该说MRC现今的掌权人,毕竟如今管事的已经是他商承,而不是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陪老婆的商董。 谁会拒绝MRC总裁的追求呢? 傻子吧。 舒婉轻自嘲想着。 可她就宁愿当个傻子呀。 她的喜欢,只配埋葬在她自己的心里。 夜色渐浓,江边的风也越来越冷。 沉默无声的对峙中,舒婉轻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的双臂。 “抱歉。” 商承退了一步,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大。 “今晚是我唐突,我并不知晓你已经有喜欢的人,打扰到你了。” 动作和话语都很明显,便是不会再对她做纠缠。 明明是她自己制造且想要的结果,舒婉轻此刻却不 觉得畅快,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 她亲手,把她喜欢的人给推开。 她想,许多年之后她可能会怀念今天。 ——曾经她爱着的男人向她表白了,可惜被她拒绝。 但她不会后悔。 她永远都不会后悔,拒绝一场不会有结果的爱情。 说她是胆小鬼也好,说她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也罢,她都不会后悔。 因为她不光是害怕这场欢喜走不到头,更害怕自己会给他带来麻烦。 她那么爱他啊。 怎么舍得让她那残缺不堪的家庭给他造成困扰? 她舍不得。 她胆小自卑,懦弱无能。 只能用这样愚蠢的方式让他免于困扰。 别人是结婚后两个人才可能产生家庭上的争执,她可能在一起……不,或许明天,就会因为她那人渣父亲而对他造成困扰。 想到这里,舒婉轻脸色更加难看。 “商总,离职的事情……” “你的心上人,我认识吗?” 商承打断她,不想听她提及任何关于她会离开自己的事情。 舒婉轻微微怔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喜欢的人,就是他呀。 该不该说他认识呢? 索性,闭口不言,直接忽视他的回答。 “离职的事情也不算我一时兴起,我是认真考虑过的,商总明天有空的话,尽快处理一下吧。另外我走加急离职,明天我就不去公司了,财务那边也不用结算这个月的工资。” “你就那么急着从我身边离开?” 商承冷声打断她的话。 舒婉轻 看着他此刻的模样,有些不解,心脏的跳动也慢慢加快。 他……在生气么? 因为她的离职,所以生气? 商承此时的模样是舒婉轻从前没有见过的,哪怕是工作上再怎么不顺心,她也从来没有见过商承这般失态。 他在公司一贯冷漠,对外出差处理项目是运筹帷幄。 即便被父亲商董骂也是规规矩矩,不见半点不悦;项目上出了问题同样面不改色,沉着冷静地一切处理好。 可现在,他却听不进其他任何话,只追问自己想要的结果。 舒婉轻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只想尽快从商承身边逃离,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他。 她害怕再多见几次他因为自己而失态,会坚持不住自己的本心,动摇不和他在一起的念头。 但她也做不到在商承面前撒谎。 “我不是急着想离开你,我考虑过很久了,这么多年我一时在你身边,我想尝试一下新的环境。商承,七年了,我很累了……” 她看着商承,头一次没有客气疏远地用尊称,而是喊他名字。 像是一把利刃刺进商承心口,把他最后一点希望给戳灭。 “好,我明白了。” 商承收回视线,再没有追问。 “外面风大,回去吧。” 他稍稍往旁边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风吹来的方向。 舒婉轻感受到许些暖意,默默瞧了他一眼,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他真的很好啊。 走下江岸,底下的风也小很多。 舒婉轻老远 就看到商承的车,与她小区的方向相反,便开口打了招呼。 “商总,那我就先走了,你晚上开车路上小心。” “等等。” 赶在舒婉轻转身之际,商承喊住她。 他将身上的西装脱下,向她递过去,“夜里风大,我记得你小区离这里有一段距离。” 舒婉轻没接。 商承直接将西装塞进她手中,“虽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我做这举动的确有些不合适,但身体要紧,想来他也不会介意。你自己穿上吧,我便不多送你。” 关系相互表明,商承也没有做出过多逾越的动作。 舒婉轻冲他笑了笑,“那,谢谢商总了。” 她的确有些冷,便也没有推辞。 西装上还残留着几分商承的体温,覆在她肩上时也让她心里浮现几分暖意,隐隐约约还能闻到衣服上淡淡的清香。 舒婉轻只觉得整个人已经圆满了。 没办法嫁给他又怎么样呢? 她已经知道,她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还穿上了他的衣服给自己避风。 已经足够她后半生回忆了。 真好啊。 只可惜路太短,时间过得太快,片刻就到分别之时。 商承停下脚步,“离职的事情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考虑,MRC集团不敢保证员工福利排在第一,但在容城也排的上名次。你从毕业就签在公司,也算是老员工,再努努力还有发展空间。如果是因为我的话……” 顿了顿,终究还是做出取舍。 “如果是因为我,可以申 请调任,我再招一个助理就好。公司的业务你都熟悉,去其他部门肯定也能胜任。如果你觉得累的话,休一段时间假也可以,你再想想。” 的确,离开MRC是一个很差的抉择。 但舒婉轻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商总我……” 她正要和商承解释一下时,目光所及,就看到从商承车里出来的女人。 还是从副驾驶座。 你和商承…… 顿时,到嘴边的话宛如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 吞下去生疼,也无法吐出。 所以,他所说的喜欢,就是任凭另一个女人坐在他车的副驾驶座,然后转头来对她说喜欢吗? 舒婉轻心口的疼痛难以言喻,也不想再和商承继续待下去。 她强装淡漠地收回视线,撑着喉咙里憋着的一股气。 “商承,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离职的事情我认真考虑过,希望您能尽快批准。” 话落,便径直转身,连多看商承一眼都不愿。 她看走眼了。 商承也没想到舒婉轻会如此抉择。 明明方才情况还稍稍有所缓和,现在气氛又变得张弓拔弩。 “理由。” 瞬间,商承的情绪也上来。 “你要离职,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扣住舒婉轻,也不再管所谓的绅士礼仪。 喜欢几年的人就要跑了,还管个屁的礼仪! 饶是如此,手上的力道还是稍稍控制住,没有过于用力,生怕捏疼了她。 “辞呈上面已经写得很清楚。” 舒婉轻暗暗与他较劲,试图挣扎从他的桎梏中逃离。 可男人力道终究远远大于她的。 哪怕商承没有用尽全力,也轻松将她拉在自己质问范围内。 “辞呈上写得过于官话,我要听你说实话,为什么要离开?” 舒婉轻沉默。 余光瞥见不远处站在车边的身影,眼底的情绪也更加坚定。 “我说了,我很累。” 舒婉轻也懒得继续挣扎,任由商承继 续把自己扣押。 她颇有几分自暴自弃,“七年了,商总就没打算管个新人吗?现在的年轻人能力都很优秀……” “婉轻。” 不等舒婉轻把话说完,商承便开口将她打断。 他松了手,挺拔的身影在风中矗立,目光直直地落在女人身上。 “你累了可以申请调休,休几个月的假我都可以批准。你不愿意在我身边继续当助理也可以申请调任,你想要什么我可以依你,感情的事情我们先抛开不谈,别拿自己事业开玩笑。” 的确,抛开所有私人感情不谈,MRC谁都想进。 舒婉轻自己也明白。 她是跟在商承身边工作的,签的劳务合同还有制约条款,起码一年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如果尝试去做其他的,她也没有工作经验,根本拿不到MRC这边同等的薪水。 离开MRC,等同于自毁前程。 可情绪放纵,让她根本无法理智。 “非得要个理由吗?” 舒婉轻抬起头,红着眼倔强地望着商承。 “我就是不想干了,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再继续待在这个公司,非得要个理由吗?” 夜风拂过,掀起一阵寒意。 也浇灭了满身怒火。 两人对视,陷入沉默的对峙之中。 良久,还是商承先败下阵来。 “时间不早了,先回去吧。” 他抬起手,将她肩上因为情绪激动而往下垮的西装给她披好,嗓音如夜风温柔。 “离职的事情再想想,我给你一周时间考虑,这一周 你当放假,不用来公司也别给我答复。一周后,如果你还坚定要离职,而不是调任或者其他打算,我会尊重你的想法。” 话落,他也没有再与舒婉轻争执,深深看了她一眼后转身。 感情的事情勉强不得,他也不愿勉强。 身后,夜风中兀自站立着一抹单薄的身影,静静地看着商承离去。 直到视线内的背影快到那位姑娘身边时,一声轻叹才从风中化开。 再见了,商承。 她转身,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折身的那一瞬,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双腿一软人也朝着地上重重栽下! 不远处,姜予安目睹了这一切,顿时睁大了眼。 “大哥!” 她连忙上去拦住往自己这边走的商承,拉着人赶紧回头,“快,大嫂刚刚晕倒了!” - 舒婉轻是在第二日睁开眼的。 入目是陌生的环境,淡绿色的装横让房间看起来很透着一阵清新感。 梳妆台上摆放了不少化妆品,房间的茶几上歪着一个Sprince新款的包包,明显是女孩子住的地方。 房间外的阳台上养着花,被玻璃门阻挡在外,随着屋外的风轻轻摇曳。 舒婉轻略微呆滞地环顾了一周,才踩着地毯下地。 柔弱的触感从脚底传来,也让她意识稍稍回神。 她这……是在哪儿? 陌生的房间,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还见不到一个人…… 舒婉轻记得昨晚晕倒前发生的事情。 先是与商承起了争执,再然后 ,她就晕倒了。 所以,谁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正打算推门出去看看时,房间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舒婉轻吓了一跳,抬眼看清面前的人,到嘴边想要打招呼的话忽然卡住。 是昨天去公司的那位漂亮姑娘,江城傅氏的前总裁夫人,姜予安。 舒婉轻知道她,昨天下午她来公司后,群里都在聊她。 稍愣片刻,脸上还是扯出一抹礼貌的笑容。 “你好,请问这里是你家吗?昨晚……” 舒婉轻知道自己应该再客气礼貌一些,可一想到她与商承在一起的场景,心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 也应该能算得上自己的情敌吧。 想想也是可笑,竟是她把自己救回来。 姜予安不知道短短一瞬间舒婉轻脑子里想过多少事情,也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只是鉴于她是大哥喜欢的女人,所以对她好感倍生。 “这是我四哥家,因为昨晚你晕倒得有点突然,我和我大哥也没有你家人的联系方式,所以只能暂时把你带过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姜予安手上拿着的是一些洗漱用品,还没有拆封的。 “我猜你这会儿差不多醒过来,给你拿了一些洗漱用品,换洗的衣物你在衣帽间直接拿就好,我也是最近才回容城,衣服都是新的,你放心穿就可以。对了,你的睡衣也是我换的,不用担心被我哥占便宜的。” 舒婉轻还没从姜予安话里反应过来。 完全凭本能地接过那些东西,脑 子也顺从本心地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你和商承,是……” 姜予安弯了弯眉眼,“他?他是我大哥呀。” 她只是我的妹妹 “你……他、是你大哥?” 舒婉轻愣在原地,大脑一时似乎停止了转动,好半晌都没缓过来。 所以……是她误会商承了? 真的就如那句歌词所说的——她只是我的妹妹? 舒婉轻看着姜予安一身烟罗紫色长裙,更加无言。 姜予安看她这模样大概就猜出她心中在想什么,忍不住弯唇。 但也不敢太过放肆,并没有点破舒婉轻那点小心思,只语气温和地把人给拉回神。 “婉轻姐先去洗漱吧,楼下早饭已经好了,等你洗漱好我们一起吃个早饭,等会儿我们俩出去逛逛可以吗?我才刚回容城不久,我哥他又忙得很,他说这几天给你放假,正巧你陪陪我呗。” 昨晚将舒婉轻接回来的路上,姜予安就从商承嘴里把一些话给套出来。 虽然到现在也不清楚舒婉轻为什么要坚持离职,不过她那直男哥哥,肯定没猜对女孩子的心思。 不过幸好后面他也没犯蠢,直接把人给接回家,近水楼台先得月,而不是傻乎乎地把她嫂子送去医院或者送她回家。 只要人在跟前,误会什么的总是能说开的。 人嘛,也能慢慢追的呀。 舒婉轻才从思绪中回过神。 她下意识想拒绝姜予安的邀请,毕竟昨晚已经和商承把话说绝,再和他妹妹牵扯一起又算什么。 只是对上姜予安那双漂亮的双眸时,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美人邀请一向难以抗拒,何况是她心上人的亲人。 犹豫 半晌,舒婉轻才下定决心。 “我……” “婉轻姐先去洗漱吧,我给你挑一件漂亮的长裙,等会儿我们先去把小舟接过来,再由你决定去哪儿玩,怎么样?” 也不等舒婉轻开口,姜予安已经把话头接过去。 而听到后半段话的舒婉轻也默默地把到嘴边的拒绝给咽了下去。 大部分的母亲都牵挂着自己孩子,哪怕知道前方有陷阱,也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舒婉轻也不例外。 如果姜予安要带上那孩子,她愿意去。 “好。” 她冲姜予安浅浅一笑,心下忽然轻松不少。 “那我先去洗漱,麻烦商小姐了。” 商家千金回归的新闻她看过,当时还上过热搜,捐了几个亿给警方。 只没想到,这位尊重的大小姐竟然是江城傅氏的前妻。 想来傅家那边还不知晓商小姐的真实身份,否则按照商人的秉性,哪里舍得断了这姻缘。 也幸好商小姐身份隐瞒得好,才能脱离那苦海。 姜予安对这句商小姐也极其满意,笑意都扩散不少,恨不得现在就喊舒婉轻一声嫂子。 也难怪大哥会喜欢她,这样体贴的妙人,她也喜欢。 只可惜她大哥情商太低,到现在还没把人追到手,害得她也得时时注意她的言行,怕把人家给吓到。 “婉轻姐客气了,你喊我圆圆就行,团团圆圆的圆圆。我去给你挑一套衣服,你先去洗漱吧。” “好,麻烦你了。” 舒婉轻客气礼貌,想到等会儿要 见到那小家伙,脸上也忍不住扬起笑容。 姜予安同样如此。 因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便没有回去接商言舟,让他在老宅和时臻住了一晚。 反正是周六,也不用去上学,正好把小孩带出去和她未来嫂子培养培养感情也可以。 只可惜她直男大哥太忙,没有办法一起。 这大周末还要去工作处理项目合同,真真是活该没有老婆。 姜予安幽幽叹气,顺带把早饭备好。 小哥作息时间自有规律,没给他准备; 二哥和三哥做的是西餐,温泉蛋盖在烤好的三明治上,再热一杯牛奶便好。 她自己和舒婉轻的就精致许多。 提前包好的小馄饨正在高汤里煮着,翻滚着小小的一枚,晶亮得还能看到里面的透红的虾肉。 旁边放着两个大碗,紫菜碎和小虾米铺在底部,撒了胡椒粉、鸡精、葱姜蒜粉、盐,一小勺猪油落下,用锅里烧开的高汤化开,香味顿时在厨房里弥漫,甚至在餐厅都能闻得到。 再撒上一小把葱花,色香味俱全! 要不是太烫,姜予安都想在厨房直接舀一勺偷吃一枚。 “商圆圆你煮什么呢?” 商榷在外头餐厅咬着温泉蛋,闻到这味道勾起另外的食欲,忍不住吼着嗓子追问。 姜予安正端着两碗馄饨出来,“馄饨啊,你爱吃西餐,我就没准备你的份咯。” 旁边的商郁觉得躺枪,清冷的眉目掀起,朝姜予安看过去:“小妹,那我呢?” 不光商郁 ,没去上班的商凌也眼巴巴地朝姜予安看过来。 他一句话没说,但神情足够明显。 姜予安讪讪一笑,“三哥你不爱吃西餐吗?” 她每回都是一块儿做好的,自然是把商榷和商郁两人顺带打包。 至于四哥商凌……姜予安有点不敢看他。 ——她把人给忘了。 姜予安自然不敢说出真相,连忙将手上的其中一碗朝商凌推过去。 “也不知道四哥喜欢吃什么,就按照我的口味来了,您尝尝,不够的话我再去煮一点。” 推过去之后也不敢多看,生怕漏了馅。 好在这时已经洗漱好的舒婉轻从楼上下来,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姜予安连忙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 “婉轻姐,快来坐,给你煮的馄饨我放在这儿了!” 话落,便逃亡似地飞速回到厨房。 还在旋转楼梯上的舒婉轻一愣,她是没想到餐厅里有那么多人的。 更没想到,这张餐桌上做的人都大有来头。 XR娱乐总裁商榷,堪比顶流明星的相貌却是国内顶尖娱乐公司的老板,娱乐新闻鲜少报道,可坊间不少私存他的照片。 顶流影帝盛郁,出道十年步步作品届时经典,可惜最新一部作品因为身体原因换下主演,他怎么也在这里…… 舒婉轻大脑迟钝了一瞬,随后快速反应过来—— 商小姐说商承是她大哥,影帝盛郁也在网上晒出过亲子鉴定,表明他们是兄妹关系。 所以,盛郁也是商家的人? 舒婉轻心 里已经掀起惊天骇浪! 妹妹说紫色很有韵味 好在跟在商承身边多年,舒婉轻也见过不少大事。 心里虽掀起巨浪,但面上还是无波无澜。 她温笑,礼貌客气地冲三人打了招呼,便拘谨地在姜予安放下碗的那位置落座。 餐桌上还有一人她不认识,但想也知道身份肯定也不一般,看眉眼与影帝盛郁有些相似,估摸也是商家的兄弟。 没多问,舒婉轻打过招呼就安静地拿起勺子用餐。 诚然,她也没时间开口多问。 一口刚好的小馄饨咬开,鲜甜的味道顿时在口齿见弥漫,虾肉Q弹、木耳爽口、还有蔬菜的清香。 碗里的浓汤也是不一般,鲜字当头,光是这碗汤也能让她喝两碗。 这大清早还带着丝丝凉意,一口温汤入口,整个人身体都暖和起来。 舒婉轻吃得很香,她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馄饨。 餐桌上另外几位就觉得有点不够意思了。 尤其是商榷,习惯的西餐都觉得冷冰冰的,宛如嚼蜡。 待姜予安再端出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出来时,他立刻稍稍挺直了背,目光也直直地盯着姜予安。 可惜姜予安压根没看他。 手里的馄饨一碗是给自己煮的,另外一碗还是给四哥商凌的。 “四哥,你那碗可能馄饨不多,要是没吃饱就再加点,还不够的话和我说,我再去煮。” 商凌平日里总是忙得不行,早先他们在这别墅住了两个月都不见他回来一次,姜予安这次自然而然把他给忘了。 她的食量自然 是比兄长们小很多,那碗给了商凌,不用想也知道不够,所以方才回厨房后她又多煮了一碗。 正在温吞咬着馄饨的商凌一顿,看着一碗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食物眨了眨眼。 “好,谢谢小妹。” 他护食一般将那碗挪到自己手边,冲姜予安弯了弯唇。 姜予安也笑了,压下心里的激动。 她四哥冲她笑了耶! 好像也没有昨天那么高冷了,好起来了! 也不敢将激动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姜予安咬下一口馄饨后,便装作不经意地和旁边舒婉轻讲话。 对面的商榷早就看不下去了,修长的食指敲了敲桌面。 “商圆圆,你喜新厌旧的本事是不是又长进了?” “我怎么了嘛我?” 和嫂子增进感情时被打断,姜予安不满地瞪了商榷一眼。 “你还有脸说你怎么了?在江城时你就只惦记着商郁和小淮,现在回容城了,眼底只看得到你四哥是吧?我和你三哥就是透明人?” 商榷气极,越看越觉得他面前不是人吃的东西,直接就把刀叉给扔了。 “我等会儿就回江城,别眼巴巴求我留下来。” “也不是不行,反正小妹也不缺人陪。” 不等姜予安说话,已经将一碗馄饨消灭,正端起另一碗的商凌忽然开了口。 “二哥公司在江城,一直线上办公也不是个事,我看尽早回江城也好。” 不疾不徐的嗓音直接把商榷给堵了回去。 半晌,忍不住爆了句粗。 草。 都什么好 兄弟啊! 死妹控! 商榷不想再说话,重新拿起刀叉泄愤似的戳着盘子离剩下一半的吐司培根,越戳越觉得难吃。 真真是被养叼了胃。 姜予安见商榷吃瘪,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也不去看他,反而转头看向商郁。 “三哥你要不要尝尝我煮的馄饨啊,还是昨天童妈包的,让我多带一些回来,还剩下不少呢。” 商郁虽没有像商榷那般发恼骚,但的确也想尝尝那味道。 那鲜香的味道早已经把他与商榷的西餐食欲给掩盖,哪怕吃完这些已经差不多饱了,还是生出几分馋意。 没忍住,他稍稍点了点头:“麻烦小妹了,不过不用太多,我尝个味道就行。” “不麻烦,就下水煮一会儿的功夫。” 姜予安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端了一碗馄饨出来。 只一碗。 真就只端出一碗。 那碗冒着热气的食物放在商郁跟前,旁边某人的盘子发出的动静更大。 叮叮当当,几乎要把盘子给戳出一个洞。 连舒婉轻都忍不住抬头看过来,只是不敢开口说什么。 姜予安忍不住笑:“二哥,你够了哈,还有客人在呢。” 商榷掀起眼皮子瞅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 姜予安故意不理他,侧目看向舒婉轻。 被这么一闹腾,她早就用完早饭。 “婉轻姐吃饱没?不够的话我再去给你煮一些,昨晚医生说你是气血不足,还有些低血糖,得多吃些。” 舒婉轻弯唇:“够的,我早饭从来 就没吃过那么多,你手艺真好,做得比一些老招牌还好。” 姜予安毫不吝啬自己的厨艺,“那当然,婉轻姐要是跟我住一起,我每天都能为你下厨。” 舒婉轻没接话,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如果有选择的话,她也想和这位商小姐住在一起,与商承试一试,让自己勇敢一次。 也不是为了这美味,只是单纯地满足她的欢喜。 可她没得选。 她的家世,注定了她和商承没有结果。 看这餐桌上的几位就知道,都是各个行业的人中龙凤,哪里是她这样的人能高攀的。 虽说他们商家的兄弟都挺有趣的。 姜予安不知晓舒婉轻在想什么,当她这笑是羞·涩,也没有再过多打趣。 原本她还想再接一句,让她和大哥在一起,就可以每天尝到她手艺了。 但转念一想,过犹不及。 倘若吓跑了她嫂子,到时候大哥非得骂她不可。 索性,改了口。 “婉轻姐要是吃好了,那我们出去逛逛吧,先去把我小侄子接出来,路上想想在哪儿玩。” 提及商言舟,舒婉轻眉宇温柔很多。 “好啊。” 被忽视已久的商榷终于忍不住了,“商圆圆,我今天真买机票走了哈。” “二哥,厨房给你煮了一碗,你自己去拿吧!你要是今天回江城,以后别想再吃我东西!” 已经拉着舒婉轻要出门的姜予安终于回头看他一眼。 商榷嗤了一声,“谁怕你,还威胁得到你哥?” 说着,人已经 从餐桌上起来迈着长腿朝着厨房走去。 姜予安也勾着车钥匙和舒婉轻出门。 “婉轻姐,今天下午我得去机场接个老友,到时候我小侄子可能需要你帮忙照顾一会儿,可以吗?” “自然可以。” 舒婉轻乐意之至。 如果能让她单独和那孩子待一会儿,让她坐什么都愿意。 正笑想着,手机铃声响起。 舒婉轻低眸,只一眼,脸上笑意倏然凝固。 本该如此 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原本昏睡一晚再加早上那碗热腾腾的馄饨让脸上多了两份血色,此刻消失得荡然无存。 她不想接张能富的电话。 舒婉轻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直接挂了电话。 “婉轻姐,你怎么了?” 驾驶座的姜予安瞧见她脸色不对劲,忍不住开口关心。 舒婉轻摇头,强装镇定地系好安全带:“没事,我们出发吧,让小朋友一直等着也不大好。” “好。” 姜予安也没多问。 每个人都有心里埋藏的秘密,她和不例外。 对亲近之人尚且有所隐瞒,何况是她们才见过一两面,还算得上用陌生来形容的人。 不过姜予安还是有些担心。 “婉轻姐,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就和我说,我解决不了也可以和我大哥说,总能想到办法的。问题憋在心里,只能越扩越大。” “嗯,谢谢你。” 舒婉轻捏紧手机,轻轻应了一声。 她方才是猝然看到那人渣的电话从受到惊吓,这会儿已经稍稍冷静,没有那般胆怯。 昨晚更勇敢的事情她都做了,不是么? 还害怕什么? 舒婉轻想起昨晚和张能富对峙的模样,心下也坚定了几分。 ——她从来没有做错什么,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当手机消息提醒声再次响起时,舒婉轻也镇定许多。 彩信自然是那人渣发来的,与昨天威胁她的内容差不多,甚至位置都是原来那个地方。 那人渣威胁舒婉轻,如果她不帮忙还 一部分钱,他就在MRC集团门口闹。 闹到人尽皆知,闹得她进不了公司,闹得她丢工作还丢人! 舒婉轻低眸打字。 【舒婉轻:话我昨晚说得很清楚,要钱我没有,有本事你就报警看看警察来不来抓我,我就不信每个月给一个没养过我的父亲赡养费,还要被警察抓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另外,我昨晚就向我直系上司发送了辞呈,等他上班通过了审批,我也不是MRC的员工,随便你在公司怎么闹,到时候被抓进去的,恐怕是你自己。】 一大段字打完发送过去,舒婉轻便反手扣上手机。 仿佛卸下一块巨石,整个人轻松地靠在副驾驶座椅上。 “事情解决了?” 姜予安目不斜视,余光感受到她未来嫂子的松懈,忍不住询问一句。 舒婉轻弯唇:“也不算,只不过我觉得与我无关,也不想把镣铐落在自己身上。” 姜予安也弯了眉眼:“本该如此。” - MRC集团大楼。 收到舒婉轻发来的短信,张能富气得从喷泉水池的沿边跳下,狠狠地砸了一下墙面。 “这人不是昨天下班被舒助理接走的那人嘛,怎么今天又来了?” 路过有来MRC加班的员工多瞥了两眼,因为昨天下午的事情令人过于震惊,难免让人生出好奇心。 议论声传到张能富耳里,他立刻把人拦住。 “你们是舒婉轻的同事吧?” “……是,我们见过舒助理,只不过不 是一个部门的。” 路过两人吓了一跳。 张能富秒变脸色,收敛起满脸戾气,冲人哭诉:“我求求你们,求求两位好心人,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小舒……” …… 姜予安载着舒婉轻抵达老宅时接到商承的电话。 才接通,还来不及打声招呼,那边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传来。 “婉轻和你在一起吗?” 语气还带着几分焦急。 姜予安侧目看了副驾驶座上的人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在呀,怎么了?” 话落,就听电话里的声音稍稍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很大的事情,她在你身边我就放心,麻烦小妹照顾好她。” 姜予安差点没翻个白眼:“大哥,我比你们都小好不好?要照顾也是你和婉轻姐照顾我,哪有我这个晚辈照顾你们的道理。” “成,那你让她带你好好玩一玩。” 商承那边传来一声轻笑,不过片刻便恢复语气。 “另外,同她讲离职申请暂时不通过,等她什么时候想来上班,再来销假。在休假期间,公司的一切事务都不用她管,也不必看。” 姜予安没听出话里的严肃,轻轻啧了一声:“大哥你这话说的,我都想来MRC上班了。” “你如果想来,随时都可以。” 商承也不和她来虚的。 集团涉及的项目多样,凭她小妹的本事,来设计部做个总监绰绰有余。 他不介意让这丫头来公司给他分担压力。 可惜姜予安不愿。 “还是不了,我怕 我因为每天迟到早退被开除,走后门进去不算,被开除也太丢人。” 姜予安停好车,熄了火也没和商承多聊。 “好了大哥,我带婉轻姐到老宅了,不和你多聊了。你交代的我会和婉轻姐说,别操心太多,当心掉头发。” 又寒暄两句,电话被挂断。 姜予安解开安全带,侧目正要和舒婉轻开口时,对方已经温声抢先。 “能不能送我去公司?” “可……” 也不等姜予安把话说完,就被舒婉轻给打断。 “商总说的我都知晓,但因我而起的事情,我做个逃避的胆小鬼,总归是不好的。” 她温笑,目光坚定又温柔。 姜予安几乎就要答应,末了还是忍不住反问。 “可婉轻姐,你已经答应说要带我和小舟去玩,不作数了么?” - 江城机场。 离最近一班飞往容城的飞机还有两个小时,可已经有人出现在机场,恨不得现在就登机离开。 VIP休息室,傅北行低垂着脑袋,手中捏着一张机票,不停地转动,看久了有些令人眼花缭乱。 旁边沙发坐着的是刷着手机的蒋延洲。 约莫是已经看了很久,他打了一个哈欠。 撑着手肘看向旁边姿势都没变过的男人,蒋延洲忍不住:“我说老傅,马上就见到圆圆了,你能不能高兴一点?别垮着一张脸,ok?” 傅北行一记冷眼扫过去:“她拉黑的不是你,你自然是闲着说风凉话。” 自昨天早晨给姜予安打过去 那通电话后,他便再打不通,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傅北行原本还不信自己被拉黑。 毕竟那三年都是一个误会,何况如今? 可事实不得不让他相信。 你……你都知道了? 不管他再怎么给姜予安打电话过去,又或者是发短信,都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明显,对方不想再理他。 于是因为那通接听的电话而燃起的喜悦也跟着被慢慢消磨,只剩满腹幽怨与几分不知所措。 蒋延洲也懒得理他,冲他翻了个白眼。 “圆圆没拉黑我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是你自己的问题好吧,非得把姜笙当个宝,能怪谁?” 傅北行沉默,继续低着头转动着手中的机票。 直到搁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也将他的思绪稍稍拉回。 瞥了一眼,便径直将电话给掐断。 蒋延洲余光也瞥见手机屏幕上的备注,忍不住啧了一声。 “真不接啊?你那笙笙宝贝现在可躺在医院生死未卜呢,这次可跟上次在警局自杀不一样,车祸的照片还挺惨烈的,你要是跟着我去容城找圆圆,可能连姜笙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咯。” 傅北行掀眸,一记冷眼朝他扫过去。 蒋延洲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实话实说。” 傅北行也没和他计较。 他在沙发上坐直,将机票压在手机下,拿了一份慕斯蛋糕舀了一口。 甜腻的味道充斥口腔,寻常人需要配咖啡的巧克力慕斯被傅北行面无表情地送入腹中。 也是蒋延洲看多了傅北行嗜甜的模样,否则高低也得嘲讽两句。 小孩子才喜欢吃甜,他都多大了。 傅北行也不在意蒋延洲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挖着小碟里的慕斯,开口的语气缓缓。 “ 傅氏早与姜家切断了所有项目合作,从生意的层面,和我再没有任何关系;至于私交,都闹出这么大的丑闻,你觉得傅家还有必要给姜家什么好脸色吗?” “那是从正常人的角度,你是正常人吗?” 蒋延洲也是嘴贱,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傅北行懒得与他计较。 他是有精神疾病,但他在配合治疗。 他不认为生病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也不避讳。 “我是不太正常,但精神疾病不代表脑子有坑,神经病和纯粹的傻子还是有区别的。” 蒋延洲没忍住,噗嗤出声:“那你以前跟傻子有什么区别?” 傅北行垂眼缄默,一时没接他的话。 他从前……可不是一个傻子么? 被人欺瞒,整三年都不曾反应过来。 他自认为是各取所需,不过是对方在糊弄他这个傻子玩。 亏他还真信了。 黑色的瞳孔溃散后又聚焦,静默地落在那张机票上,又牵扯出几分温柔。 傻子清醒,应当为时不晚吧。 他无声地想着,茶几上的手机再次响起。 不厌其烦。 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傅北行敛眉思索,竟抬手接起。 在蒋延洲震惊的目光下,他按了扩音。 江城医院。 因为电话接通,林雪喜极而泣。 “小傅啊,你这会儿在哪儿呀?婚宴上的事情千错万错都是我姜家的错,是我没教育好孩子,这桩婚事……” “林阿姨,你打这通电话,就是打算说这些么?” 清冷的嗓音从听筒里 传来,透过电子设备掀起几分寒意,“有什么话直接说。” 林雪一愣,眼泪都顾不上流,“小傅,我……我是想……” “你如果是来同我说这些废话,我想我也没什么好与你说的。” “不、不是。” 林雪颤声否认,连忙说出自己的目的。 “阿姨也是没办法才给你打电话,你应该也看到了新闻,笙笙她出车祸了,从昨天抬进医院到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小傅啊,你们的婚事是笙笙做的不对,可你们这么多年,也是有感情的对不对,你能不能来医院看看她呀,她可能醒不过了!阿姨求求你,就来见她一面吧。” “林阿姨,我不是医生,她醒不过来我想我过去也没用。” 傅北行的嗓音依旧淡漠,宛如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我连我爷爷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你凭什么觉得我要来见一个欺瞒我多年,心肠歹毒的女人最后一面?” 至于那场荒唐的婚礼,他除了恶心就再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也是后知后觉才明白过来,自己对姜笙根本就不是爱。 连喜欢都不曾有,还谈什么其他的? 不喜欢,给他戴多少顶绿帽子都一样。 他曾经偏执地想娶姜笙,不过是因为无人爱他,所以哪怕知晓姜笙的关心带着算计,他也心甘如怡。 可现在面具掀开,连算计的关心都是假的,不过是搬运了其他人的成果,假心假意地对他好。 这种爱,比那为他好的母亲 还要虚假。 他凭什么,还要接受? 电话那边的女人失了声,傅北行也将话一次性说清。 傅家与姜家,此后再无关系; 他与姜笙,同样也没有。 “小傅……你、你不能这样,我们姜家于你们傅家有恩,你怎么能说以后和我们姜家再无关系……” 电话在挂断之前,林雪惊恐地哭吼道。 这些年她在江城横着走,无非是依仗傅家。 如果连最后这点关系都消失干净,那她还剩什么? 靠姜博涛那个废物吗? 要不是傅家,姜家早就破产了! 想到以后的日子,林雪根本无法接受,“小傅,你不能把事情做的那么绝,笙笙是对不住你,可姜家没有对不住你们傅家呀……” “姜家的恩情,我想这么多年,傅家该还清的都还清了吧,恐怕还不止。即便没有还清……” 傅北行顿了顿,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我们家老爷子欠的恩情,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您说呢,姜、太、太。” 这语气,莫名让人背后渗出一层冷汗。 让林雪更说不出话的是傅北行后面传来的话—— “林阿姨,想把傅家当做依仗其实我没意见,傅家也不介意多出一脉旁支。只不过你走错了一步棋,你非得将你二十多年前没看好孩子的错误板正,让姜笙重新取代安安,一步错便步步错。 我这人呢,不太喜欢被欺瞒,要么把我从头骗到尾,要么一开始就别撒谎。不要自以为是,还沾沾自喜 觉得自己打得一手好牌,明白吗?” 倘若当年她真如说的那样,好好养着姜予安,顺利的着手他与姜予安的婚事,也不会闹出如今的事情。 又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姜予安赶走,坏人做到底,也不会闹成如今的悲剧。 只是可惜,她非得装作好人,背地里又做着恶心人的事情,能怪谁呢? 呵……能怪谁呢? “你,你都知道了?” 好半晌,电话那边才传来林雪艰难的嗓音。 心中欢喜 像犯罪嫌疑人忽然拿出证据,在法官面前自首。 这句‘你都知道了’也如一记重锤,重重地落在傅北行心上。 自己意外发现被欺瞒,终究不如欺瞒他的人亲口承认来得猛烈啊。 多可笑啊。 现今回头想想,他活着的二十多年,不过是一场笑话。 从出生到他有能力反抗之前,不过是温女士的傀儡——她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傀儡。 再往后,便是一个被女人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也不想再听林雪多说一句,傅北行直接挂断电话。 “蒋延洲。” 寂静了片刻后,傅北行终于再开口溢出声。 “你说,姜予安会原谅我么?” 他那样坏,不管不问把她扔在国外三年。 还不止,那几年他叛逆,对老爷子不服管教,对她也没一个好脸色。 也难怪她不愿意再理他,蓄谋已久地想离婚。 蒋延洲看着脸色黯然的怨种兄弟,咂了咂嘴,原本打算的嘲讽到嘴边改了口。 “看开点,好歹你比我在看的小说男主要好,没嘎圆圆腰子、也没挖圆圆眼睛、更没睡了圆圆让她怀孕替姜笙生孩子,勉勉强强还有救。” 傅北行面色复杂地朝蒋延洲看过去。 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成天,抱着手机在看什么?” “追妻小言情,和你蛮像的,你要不要看?” “滚!” - 容城,傅家老宅。 姜予安领着舒婉轻一并往院子内走。 “婉轻姐,我先和你 说啊,我也就来过这边两次,如果一会儿我把你带迷路了,你可别笑话我。” 舒婉轻当即就弯唇,“你就大胆走,这是你家,迷路了也不怕。” “你分明现在就在笑话我。” 姜予安冲她皱了皱鼻,故作生气,但心里的担忧却因舒婉轻脸上的笑稍稍放下。 老宅她虽然是第三次回来,但好歹也跟着商榷转过,大白天的迷路还不至于。 她不过是担心舒婉轻心里惦记着事儿,憋在心里给自己找气受,不如开开玩笑让气氛缓和。 这人呐,憋屈不得。 她母亲就是思虑过多才将身子骨折腾垮,她从前在国外没被二哥找回来时也是时不时生病,整个人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她不想身边的人再这样。 哪怕知晓自己这一声玩笑解决不了舒婉轻心里的事情,她也希望能尽力带给别人开心。 “哟,圆圆这么快就过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等一会儿才到呢。还带回来一个大美女,两位漂亮妹妹中午想吃点什么,我让童妈这会儿去买。” 瞧见姜予安和舒婉轻的时候,时臻正带着商言舟在院子里摘水果。 院子里种植了不少果树,前些年希望时臻能多走动走动,别成天想着孩子的事情,便将老宅扩建,种植了各类树木,修身养性的同时也打发时间。 这个季节园子里头的李子还有,梨子也有早熟的,还有葡萄的藤蔓蔓延,阳光好的地方果实也可以采摘。 小篮子里 只放了一两枚梨子,显然是才刚采摘,正好赶上姜予安和舒婉轻过来。 “我这不是想你和小舟了,所以吃完早饭就过来了。” 姜予安嘴甜,上前抱了抱时女士,又捏了捏商言舟的小脸。 她也没忘向时臻介绍舒婉轻。 “这是我在容城的新朋友,大哥身边的助理舒婉轻,最近几天她休假,所以我打算让婉轻姐带我在容城转转。” 说着,还不忘冲时女士挤眉弄眼。 也就仗着站在舒婉轻前头,人家姑娘看不到她的表情。 还有说话的语气,也是抑扬顿挫。 尤其是大哥两个字,特地加重了读音,生怕时女士听不明白。 时臻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语气亲昵。 “你呀,人家舒助理好不容易放个假,你还折腾人家非得让人家陪你去玩,坏不坏呀。” “没关系的夫人,我在容城也是一个人,能陪圆圆小姐一起逛逛也是我的荣幸。” 舒婉轻看着她们母女俩动作,压下心中羡慕,客气回应。 她母亲如果没有抛弃她的话,会不会也对她这般好? 可惜她早已经记不得母亲的模样。 也是造化弄人。 她的母亲抛弃了她,她如今又抛弃了她的孩子。 思及,舒婉轻便有些黯然地看了一眼旁边拿着小剪刀的商言舟。 小少爷今天穿得比较休闲,背带裤里面套了一件小短袖,小脸干净又软乎乎,一看就是被商家养的很好。 约莫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商言舟也朝她看过 来。 舒婉轻弯了弯唇,温和地冲他笑了笑。 他过得好,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也就放心了。 小家伙大概是害羞,对视了一眼之后背过身,捏着小剪刀装作在挑选果子的模样。 这对母子间的小动作没逃过姜予安的眼睛。 她垂了垂眼,目光在舒婉轻和商言舟身上转了转。 不光是想到方才,还想起先前在老宅门口。 原本舒婉轻是要求回集团的,她提及小舟之后,她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下车过来。 按照正常逻辑,一个陌生人,在面临这两种选择时,理应选择和自己关系更为紧密的。 可舒婉轻却选择后者。 要么是公司的事情不太重要,要么…… 答案呼之欲出时,思绪忽然被身侧传来的声音给打断。 “舒小姐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要先进屋喝杯茶吃点东西,我们先在园子里逛逛,等一会儿你们在家里吃个饭,再一起出去走走吧?” 时臻对舒婉轻还算满意。 长相标志,人看着也如她的名字一般,舒心温婉。 更重要的是老大喜欢,如果真的能成,商家也能再迎来一桩喜事。 就是不知道人姑娘愿不愿意。 至于家世,时臻倒是没考虑这些。 商家在容城已经是顶级的豪门,根本就不需要女方家世再来做锦上添花。 何况商家两个兄弟和商兮妹妹都是自由恋爱,程渡还是入赘商家,也没看什么家世,不都是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只要姑娘人品好,夫妻间 相互喜欢,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客随主便 想到这是儿子喜欢的姑娘,时臻心里已经把舒婉轻当自己半个儿媳,忍不住多了解了解,也往她跟前走得更近。 舒婉轻却被这道直白又和善的目光盯得有些瘆得慌。 “夫人,我留下来吃饭恐怕不合适吧。而且商小姐说还要一起出去逛逛,她下午还得去机场接朋友,恐怕时间上也来不及。” “哎呦,这大热的天去哪儿逛?” 时臻埋怨道,“出去玩太热,你们两个姑娘细皮嫩·肉的,晒伤了怎么办?去商场,这全国各地的商场不都一个样儿?连国外都差不多,她在哪儿没逛过? 要我说啊,还不如就在我这园子里摘摘果子,陪陪我这老不死的和这个小的呢。” 说着,还点了点身后商言舟的小袋脑。 “是不是啊,小舟同学?” 姜予安心里知晓时女士是什么打算,只笑着没出声。 反正她的目的也是多了解舒婉轻,希望能和婉轻姐走得近一点,至于去哪儿玩倒是无所谓。 况且看婉轻姐的模样,似乎会以小舟的意见为先。 想到只要商言舟说什么,舒婉轻就会答应什么。 果不其然,在时臻敲了敲商言舟的小脑袋、小家伙轻轻嗯了一声之后,舒婉轻也低声点头同意。 “也行,客随主便,我都可以。” 姜予安眼底的深意也重了几分,目光在她与商言舟脸上打量了一番。 但没证据,也不能对着一个青年姑娘问你从前有没有生过孩子,她也只能把 猜测先压在心里。 时臻没注意到姜予安的异样,心里只觉得舒婉轻这姑娘好说话,性子好,越看越喜欢。 “也别称呼得那么客气,你是圆圆的朋友,就喊我伯母,什么夫人太太的,都是商场上的客套,听得我都烦了,可不许再喊,否则我就生气了。” 舒婉轻失笑,对上时臻那双和蔼的美目,心中一暖。 如果她母亲在自己身边的话,会不会也如这位太太一般,和蔼可亲? 不止,她心下还生出几分滋生的欲·望,差点就在幻想自己嫁给了商承,在商家和大家和谐共处的场景。 可惜她也知道只是一场梦。 她身上一堆烂摊子,即便商承愿意娶她,她嫁过来也是带来一地鸡毛,何必呢? 但人总归是,存着几分幻梦。 “伯母。” 哪怕无法和商家的关系更近一步,舒婉轻也希望自己能在时臻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时臻脸上笑意也乐开了花:“哎,喊得可真好听,以后可得常来伯母这里玩。” 也顾不上姜予安,她拉着舒婉轻就去果园果实接得多的地方。 一边选果,一边跟着舒婉轻叨叨。 “我身子不大好,家里三个孩子都忙得要死,这大的商承今儿周末还去公司;二哥脾气臭,也怪我和他爸爸没顾好他,导致他叛逆得现在家都不想回;这圆圆最小,吃得苦也多,最近才回来,回来也懒得陪我这老婆子……” “妈,你这话可过分了哈,我哪儿有 不愿意陪你。” 姜予安闻言忍不住替自己辩解。 “我回来这两天,可每天都回了老宅一趟哈,你少冤枉我!” “你这臭丫头,昨晚要不是我给你大哥打电话,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时臻挑了一个长相圆·润的梨摘下,朝着姜予安扔过去。 力道不大,正好稳稳当当地落在姜予安怀里。 “那边有水池,池子旁边还有水果刀,自己去削。” “成,你就继续抖我和哥哥们的破事儿吧。” 姜予安捏着果子往池水旁走去,正巧身上的手机响起。 商承的电话。 姜予安回头看了身后三人一眼。 一老一小一大人,宛如婆媳小孩正在摘着果实,看着其乐洋洋。 “大哥,有什么事情吗?” 姜予安收回目光,将电话接起。 商承开门见山,也没客套地打招呼,只问舒婉轻的情况。 听语气,似乎还有些焦急。 姜予安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婉轻姐这会儿在陪妈一起摘果子,大哥,怎么了?是公司那边出什么事情了吗?” 舒婉轻在集团的职位也是特殊,能够每天接触到公司各种机密,签的劳务合同也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公司的事情,恐怕不小。 “她在你那边就好。” 商承稍稍松了一口气,倒也没多说什么,只简单交代两句。 “公司是出了点小状况,方才已经让人解决。只不过和婉轻有关,我想她离职原因也在于此,所以打来电话问问她的情况,希望她能 不受影响。” “你放心吧大哥,有我这个小天使在,自然会让婉轻姐保持愉悦的。事情呢,就交给你解决,其他的交给我,分工明确!” 姜予安也没在这个时候抖机灵埋怨商承偏心如何,她撒娇有度,何况在谈正事。 她喜欢冲家人撒娇,因为她从前没有,所以哪怕现在一把年纪了,如今也愿意装个小孩一样,在长辈兄长面前娇气些。 但提及正事,她还是分得清轻重。 也没问公司那边什么情况,和商承寒暄了两句后,她便挂断电话。 电话临挂断之前,她忽然想起什么拦住了商承。 “对了大哥,你这些年一直在找小舟的母亲,可有什么线索吗?” 大概没料到姜予安会问起这个,电话那边顿了一下。 “怎么?” “也没什么,我就是好奇。” 姜予安也没直接把心里的猜测说出,也觉得不太好说。 如果猜测是真的,她也不知道大哥会怎么想婉轻姐,更不知道爸妈他们会怎么想婉轻姐。 一个生下孩子却将孩子抛弃的母亲,为什么呢? 若猜测是假的,她又为什么对小舟那么好,以后她和大哥有了自己的小孩,还会对小舟那么好吗? 还有,这个答案,需要吗? 商承也没追问,只道:“只按照酒店监控去查了,可惜什么线索都没有,只能不了了之。何况,也不是很重要。” 他见都没见过的女人,一个把孩子抛弃的女人,他何必花费精力去 尽心去找。 只不过是好奇,再加上商言舟那小子时不时吵着要母亲,才会再派人去问问。 答案一如既往。 “可是婉轻问起小舟的事情?”商承又问。 急什么 “没有的大哥,婉轻姐和小舟相处得蛮好,没说其他的。” 姜予安回头看了一眼,收敛起眼底的深意。 “再说了,她问小舟做什么,人家都还没答应你要嫁给你呢,哪里会急着问小舟的事情。是我自己好奇罢了,假设你追求成功,小舟的亲生母亲又找上来怎么办,随便问问。” 商承轻笑了声,“这有什么好不好办,那女人生而不养,如果找上来,难不成我还会把小舟交给她么?小妹你也别多想。” 江阮阮其实想问,如果小舟的母亲就是舒婉轻呢? 不过这话到底也没说出口。 她的猜测未必准。 何况,说出来恐怕也只会让大哥和婉轻姐相互猜忌,如果生了疑心反而不好。 到底把所有的困惑都压在心里。 她扯出一抹笑,语气故作轻松。 “好了大哥,你去忙公司的事情吧,我去陪小舟他们摘果子了,你加油挣钱。” “臭丫头,改天得把你抓来公司上班。” 商忍不住轻笑,低声骂了一句才同她挂断电话。 待手机屏幕熄灭,他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消失,只剩满脸冷冽。 “你说你是婉轻父亲,对吗?” 从休息室出去,商承随意地把手机扔在桌上,翘起长腿犀利的目光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 手机在桌上砸出一声轻响,将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张能富吓了一跳。 抬眼对上商承那双漆黑的冷眸时,更是吓得呆滞在椅子上,一个字都不敢吐出。 商承 眉峰蹙起,手指敲了敲桌案,掀起几分不耐。 “说话。” 张能富打了个哆嗦,双手纠在一起,壮胆道:“我当然是,这种事情我还能说出假的不成?” 商承目光在桌上平板扫了一眼,低沉的嗓音缓缓。 “张能富,容城清县人,犯罪记录共五起,还上了当地的征信黑名单,你一个姓张的老赖,口口声声说是我舒助理的父亲,对么?” “我真是她亲生父亲,她出生证明我还有呢。她姓舒,是她自己自作主张去警察局改的名字,这死丫头从小就翅膀硬,非得改成跟她妈一个姓,结果她妈根本就不要她,还不是我把她给拉扯长大? 哼,结果现在都不养老子!所以我说啊,养女儿还是靠不住!我这要不是饭都吃不起,一把年纪了养不活自己,我哪里会跑到你们大公司门口后喊冤啊!” 商承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哭诉,修长的手指滑动着平板上的一份资料。 张能富见人根本不搭理自己一下,心下有些发虚。 他抬眸打量了一下商承。 男人西装革履,翘起的长腿皮鞋锃亮,姿态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明明透着一股慵懒的劲儿,却不敢让人直直多看几眼。 “他偷偷收回目光,控诉的语气忽然低下来。 “这个老板啊,你应该是我女儿的老板吧,你能把她喊过来吗?你看我这把岁数也不容易,我来找我女儿就是为了讨个养老钱,我是真没办法了…… ” 商承手上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子扫了他一眼。 只一眼,犀利冰冷的目光立刻让张能富闭上了嘴。 商承手指从平板上的资料挪开,不紧不慢地敲着桌案。 也不急着开口,就这样盯着那份文件,手上节奏感不停地敲着。 那声音仿佛催人去地狱的钟声,让张能富心下越发心慌。 想到自己欠下的一屁·股债,他如坐针毡。 “你到底想怎么样,给个准话!你要是想维护舒婉轻那个贱·人,也别把我一直在这里拖着,我现在就去警察局报警,把这个不赡养父亲的人带走!” “报警?” 商承掀起眼皮子,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轻嗤了一声。 他放下长腿,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 “也不用那么麻烦,我已经帮你报了警,大概再等个十分钟就到。另外……” 他也没看张能富什么表情,抬起手指滑动了一下平板。 “如果我的资料没错的话,舒助理从三年前开始,每个月都会往你账户里打三千块钱。一个月三千,还不够你养老的吗?而且你应该还有一个儿子吧,他给过你一分钱吗? 你口口声声说婉轻不赡养你,可账户里的明细清清楚楚;你说女儿不该养,可你儿子从来没有养过你;你说你把婉轻拉扯长大,她却宁愿跟她母亲姓,可据我所知,婉轻大学的所有费用都是MRC集团赞助,才让她完成学业。 你一分钱没给过她,是她自己没放弃自己 ,才有了今天,你你凭什么就凭着几秒钟的贡献,要求她种种?” 话说到最后,商承的语气也愈发凝重,透着一股威压。 如果不是身后有一张椅子,张能富恐怕被吓得直接跌在地上。 他咽了咽口水,不敢直视商承。 “……那,那有怎么样,她是我的种,本来就应该养我!” “嘴上骂她,心里却想着让她养你,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你觉得有这种道理么?” 商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扣上桌上的平板,眼底掀起一股厌恶和戾气。 他平日里都舍不得骂一句的女人,凭什么被这种人渣辱骂?! 生而不养,老了倒是想要好处,当真是厚颜无耻! 还有连‘女儿不该生养’的话都说出来? 他们家小妹都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巴不得当公主来宠,哪里有姑娘家不该生的道理。 胡扯! 可以说张能富每句话都在商承的雷区蹦迪,让人恨不得直接把他给扔出去。 如果不是因为这人是婉轻的父亲,顾及到婉轻的名声,商承恐怕现在已经对他动手。 这种人,得不到更多的钱便在外面胡言乱语,真是恶心透顶。 张能富也从商承眼底看到一股戾气。 这种情绪就跟村里那些找他要钱讨债的人一样,恨不得要打死他。 也不敢再在MRC集团多待,他从椅子上起身,试图从将商承办公室离开。 “你……你把门给打开,我要出去!我要离开,你跟那舒婉轻 那贱·人就是一伙儿的,马上放我走!” “你急什么。” 商承一个眼神都懒得抬起。 “我不是说了警察一会儿就到吗,你自己也说要报警,就多坐会儿呗,省得还得跑。” 老婆……他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这个称呼。 “不、不,我现在就要走!” 张能富意识到不对,喉咙干涩,拔腿就去砸门。 总裁办公室的门本就是特殊材质,单向玻璃可以看到外头,瞧着挺脆的,可惜正常人拿铁锤都很难砸开,何况只有双手还几乎软腿的人渣。 商承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低眸随意看向自己手机。 是姜予安给他发来的几张照片,里面时女士带着舒婉轻和小舟在果园采摘果子的情景。 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透过树荫的阳光洒在他们脸上,景色和人都格外美。 商承随意地滑动,英俊的脸上也牵扯起一抹温笑。 完全看不出方才威胁人时的压迫。 姜予安不光发来照片,还拍摄了两个视频。 【YUAN圆:大哥公司的事情什么时候忙完?要是能早点下班,指不定还能带着你孩子和你未来老婆增进感情。】 “这丫头……” 瞧见那打趣的四个字,商承没忍住轻笑着骂出声。 他昨晚才被婉轻拒绝,这丫头就来给他贷款老婆,要是再被拒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婚。 但商承也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这个称呼。 视频和照片的镜头相似,都是两个美女带孩子的场景。 商承都点开看了。 想着手上的事情处理完早些回老宅,扫过一遍打算放下手机。 但视频最后一秒自动暂停的镜头也让商承手上的动作一滞,目光稍沉地凝视半晌。 视频的最后一个镜头正是舒婉轻拿剪刀采摘 下一串葡萄,笑吟吟地将手上的那串成熟果实交给商言舟。 两人一个低头向下看,另一个仰着脑袋朝上,侧脸面向镜头。 如果看得仔细,很容易发现两人有些相似之处。 且这互动,也堪比母子。 商承将最后一秒的镜头截图,长指在屏幕上划开,试图将截图放大。 可惜图片的人像放大,画面也变得有些模糊。 反而失去了最开始的感觉。 这种异样在商承心口挥之不散,他想起姜予安先前电话里问自己的事情,黑眸沉了沉。 正要打字回复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商承抬眸,门外是另一个助理卫树领着警察过来。 脑海里杂乱的思绪被挥开,商承合上手机敲了桌上键盘一下,玻璃门上的按钮灯光也闪了闪。 张能富看到警察心里发怵,转头向商承苦苦哀求。 “这位老板,您大人有大量,我不找我女儿麻烦了,请你让那些警察走可以吗?我求求您了……” “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已经晚了?方才你不是还挺硬气的吗?” 商承抬眸看了他一眼,溢出一声冷笑。 方才? 方才张能富也没想商承是真报警呀! 这做生意的大人物都是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人家老板报警? 谁能想到啊! 何况他自己也清楚这件事情是自己不占理,警察来了也不会对舒婉轻怎么样,更不会对人家公司老板怎么样。 他这会儿自然是怕。 求饶的 态度也是更加熟练,“哎呦大老板,方才是我不识抬举,是我不识好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不错啊,还会用成语。” 商承勾着唇,将桌上两份文件签好字随意扔到一边,关了电脑和其他设备。 “但可惜,求饶对我来说不管用,你在我公司门口惹麻烦,对我司员工名誉造成损失,该受的惩罚还是得受着。否则一点犯罪一点成本都没有,岂不是天天来我司楼上闹,我司员工还上不上班了?” 话音落下,办公室的门也应声推开。 没给张能富多余辩解的机会,商承点了点头,人就直接被拖走。 卫树也跟着离开,在门口不知道和警察说了几句什么,又重新敲门进来。 商承东西也巧好收拾完,拿着那两份文件过来,交给卫树。 “在公司群内澄清一下关于婉轻的谣言,另外,把跟风散播谣言的人给揪出来,开了。” “是。” 卫树接过文件点头。 他没急着出去,看了一眼正在套西装的商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可是这次跟风的人好像还挺多的,商总是不是应该划分一下轻重,不然人事那边……” “不需要,都开。” 商承想也没想直接打断他。 MRC每天投递的简历不知道有多少,员工薪资福利也是行业顶尖的,不知道多少人想一直在集团做下去,只要不犯错,养老都不成问题。 而且最近还是毕业季,不愁招不到人。 “其 他部门的没问题,可是总裁办也有不少……也一并处理吗?” 卫树试探性询问。 商承用人很挑剔,总裁办的离职率是最高的。 不光招人难,留下来的更少。 但公司每天的事情还不少,如果一下子全都开了,舒助理最近又在休假,他的工作量岂不是大大增加? “卫树,你是听不懂我的话,还是你也参与了对婉轻的抹黑?” 商承西装换好,慢条斯理扣着袖扣的同时,不冷不淡地扫了卫树一眼。 “没有没有,我对婉轻姐只有尊敬!只是我担心……一下子让这么多人滚蛋,对公司名声不太好。” “本就是他们的问题。” 商承嗤笑,“你如果是担心人事工作量,或者总裁办的工作量,可是让他们从分公司调任上来,上手也快。而且近两天我估计不在公司,近来几个项目都已经收尾,没什么可忙的。” 他小妹都回家了,他近段时间要是还天天待在公司,不被时女士骂死他自己还担心小妹生他气呢。 可没工夫待在公司。 尤其是方才看到小妹给他发的照片时,想回家的心更是强烈。 大周末的,他公司百分之八十的员工都双休,凭什么他一个老板还要在公司加班。 下班! 当然,也没忘记他可怜的助理。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你也早点下班。月底的时候和我提一声,绩效奖金加倍。” 卫树当即笑开花:“谢谢商总!” “客气什么。” 商承拍 了拍他的肩。 “我下班回家了,你先忙。” “……” 你最好是 容城临江机场。 “老东西,我可提前和你讲清楚,你这次要是再摆架子惹我小师姐生气,别说是还想让她在下厨,以后小南阁你也别来了!” 随着人群从通道里走出来的宴彬珂嘴上嚷嚷,一路就没停过。 身后正是同样头发花白的郭老,眼皮子耷拉着,也懒得理会宴彬珂。 一直到宴彬珂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他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知道,你还要说几遍才罢休,吃饭这种大事,我还能不方才心上?” 都已经吃过一次装模作样的亏了,哪儿还敢再有第二次。 宴彬珂却不信:“你最好是。” 要不是这糟老头子是自己多年老友,他才不带人来。 不过这老不死的看病的确有一手,为了小师姐,还是得把人带着。 但不管怎么样,把人锐气撮一撮是没问题的。 否则到时候见到小师姐和人家里人还搁哪儿装,他还怎么做人? 郭老也是活了大半个世纪的人,哪儿不知道宴彬珂心里的想法。 嘴上敷衍应着,心里却冷哼了声。 等他到时候把那女娃娃收做徒弟,看宴彬珂这小子要喊自己什么。 让他烦,看他那老脸往哪儿搁。 想着,郭老脚下步伐也越是轻盈,就差没在宴彬珂耳边哼起小曲儿。 两人推着行李箱出口走,顺带搜寻着姜予安的身影。 早在江城那边起飞前宴彬珂就给姜予安发了消息,方才去取行李时又打了电话,这会儿便是在 苦苦搜寻。 “哎,老不死的,你看没看到熟人?” 宴彬珂眼前晃过两个高大熟悉的身影,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思绪被打断的郭老哼了一声:“什么熟人,不是在找那女娃娃的吗,半天也没看到人。” 宴彬珂在原地站了两秒,皱着眉头沉了脸。 如果他方才没看错的话,他好像是看到傅北行那渣男还有他那个纨绔好兄弟了。 那两人这段时间没少往小南阁跑,要不是这两怨种给小南阁送钱,宴彬珂早把他俩赶出去了。 他小师姐在的时候没见他那般殷勤,现在人走了倒是时常往他那儿跑。 男人呐,贱得慌。 还有那傅家也不知道和姜家闹出了什么事儿,那渣男和大明星的婚事竟然就那样作罢了。 他也没兴趣知道,只不过一想到渣男婚事没了又转过头来找自己前妻,就觉得挺恶心人的。 要是方才看到的那两人真的是傅北行,宴彬珂今儿的早饭都要吐出来。 可惜出口的人不少,都是刚下飞机赶着出去,这人影一晃就过去,想再看清早找不到对方的身影。 “别瞅了,挡着路了知不知道?” 身后有接电话的年轻人没看路,推着行李箱就往宴彬珂身上撞。 幸好郭老反应快,及时把人给拉过来。 宴彬珂劫后余生,庆幸又忍不住打趣:“哎呦,可多亏了你。” 郭老冷哼,“可不是,要是我身子骨坏了点,你今天可别去找你小师姐了,怕是直接进 医院。” 宴彬珂拍了拍他的肩,“还是你这治病救人的有良心,要换做我,恐怕直接把你推出去咯。” “老师弟——” 两个一把岁数的正宛如小学生正在斗嘴时,噙着笑意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寻声望过去,就看到姜予安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脸。 姜予安是和商承一起过来的。 中午快吃午饭的时候他忽然回来老宅,虽然也没说什么,但明显感受到婉轻姐的态度变得有些不自然。 尤其是在餐桌上,时女士对她未来儿媳妇的态度那是热情似火,在大哥回来之后更是越演越烈。 也是婉轻姐教养好,没有吃完饭就离开。 不过还是委婉地向她提了一下,要出门的打算。 都是聪明人,没把话说得过于直白。 但姜予安也知晓是因为她不想和大哥待在一块儿。 明明喜欢,却又非得避着。 姜予安猜测人家大概有不能说的难言,也体贴地没多问,还把她大哥拉出来当司机。 容城机场她不太熟,把人喊过来正好。 此刻,身影高大的男人就立在姜予安身后,深黑色的西装和略带威压的气场与周围格格不入。 再加上商承那长相,回头率几乎百分之百。 他倒没心思注意其他,只关心身前的姜予安,呈保护姿态将人护在自己跟前。 俨然把自己当做姜予安的保镖。 诚然,陪小妹过来也不单单是应她的要求。 早就听闻小南阁的掌厨对小妹有恩,于情于理也应该 过来接待,否则也太过失礼。 没等多久,就看到小妹冲着某个方向挥舞着双手。 商承也抬起头,朝着前方看过去。 入目却不是带前的两个老头,而是他们左前方的两个身影。 凌厉的目光碰撞上,气场也不相逞让。 待看清前方那人长相时,商承眯了眯眸,身上的戾气也溢出两分。 ——傅北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人。 他竟有脸,跑到容城来。 “大哥!” 眼见宴彬珂离自己越来越近,姜予安喊了商承一声,好让人知晓。 “你看到没,那个眉毛都是白色的光头就是我师弟,御厨宴家传人、小南阁大厨——咦?他后头那个……” 又走近一段距离,姜予安也看清宴彬珂身侧的老头。 郭老,郭神医。 有些不可置信,又有几分惊喜涌上心头。 总之,姜予安复杂得有些讲不出话。 商承也注意到她的异样,收回目光之后也收敛了身上的戾气,尽量让语气温和。 “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好像看到郭神医了。” 姜予安已经有些雀跃,兴奋地对商承解释,“我当初留在江城就是为了老神医,你记得吗?可惜人老爷子脾气不太好,不太认可我的手艺。估计是小师弟和人好歹说了,所以一并把他给带过来了。” 见到姜予安脸上的笑颜,商承也弯了弯唇。 “不管怎样,还是小妹你的功劳。” 时女士的病情是多年累积,这两年因为姜予安 回来开始慢慢好转。 虽然身子依旧不适,但总归比两年前一直卧病在床要好。 只要小妹在,母亲总会慢慢好转。 所以对于这位郭神医,商承倒是觉得可有可无。 但无论如何,只要他小妹高兴,把这老爷子当做贵客也无妨。 他敲了敲小妹的脑袋,笑容温润。 “人来了,打声招呼吧。” 尾随 转头,两个眉发花白的老头便已经走近。 许久不见,宴彬珂脸上已经藏不住喜气,若非岁数大了,恐怕这会儿都要飞奔而来。 “小师姐,许久不见!” 虽说一把岁数,但宴彬珂心态却是年轻。 头顶的头发几乎掉光,只剩下后面的一点点,都被老爷子扎了一个啾啾,时尚又可爱。 “好久不见!” 姜予安对你老爷子也没有晚辈见长辈的客气,轻轻地往他胳膊上给了一拳。 商承就在旁边含笑看着。 若非跟老爷子还不熟,否则他非得向宴彬珂告一状不可。 人家老爷子就是头发少了点而已,哪里是光头了。 “咳咳——” 正寒暄着,身后传来两声轻咳。 姜予安这才注意到跟在宴彬珂身后的郭老。 虽说方才就看到,但这会儿彻底确定,心情依旧复杂。 加之刚刚只顾着和宴彬珂打招呼,把这位前辈抛之脑后,顿时有些尴尬。 “郭神医,您怎么也来了?” 姜予安笑着打招呼,语气态度却客气疏远不少。 也不是不待见郭老,只是相对起来没有那么熟络,只能拿客气当礼貌。 “称呼那么客气做什么,我可担不起这声神医,喊我郭爷爷就成。” 郭老笑眯眯的,若非是见过此人的怪脾气,定然觉得是个和蔼的老爷爷。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虽说被郭老拒绝过,姜予安态度依旧友好。 她笑着点了点头,“郭爷爷。” “哎~” 郭老手肘抵了一下宴彬珂, 和蔼的笑容更加慈祥。 这语气,宴彬珂自然也知晓他在占自己便宜,昂起头颅拿鼻子瞪了郭老一眼,轻哼了一声。 两个老顽童的互动也落在姜予安和商承眼中,不由失笑。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的确不假。 看着这两老斗了一会儿嘴,商承温声打断:“郭老和宴老从江城大老远过来,想来旅途辛苦,先去我们家中歇息吧。” 两位老顽童也是一把岁数,虽说身子骨还健朗,从江城从容城也不过两小时飞机,但到底不如年轻人那般。 被这么一说,还当真有些疲倦。 “成,那便去小师姐家打扰。” 宴彬珂大手一挥,正要去推自己的行李箱,垂眼就发现已经被商承接走。 依旧是客客气气,“我来吧,宴老歇歇。” 姜予安也接过郭老的行李箱,顺带与他搭话:“没想到郭老也和我师弟来到容城,听说最近美食大赛也在容城举行,您正好可以和我师弟一起品鉴品鉴。” 也是圈内有名的老餮,估计就是冲着这美食大赛来的,所以姜予安也没过多开口。 过犹不及,万一人家没有帮忙会诊的意思,自作多情地提及反而惹得人家厌烦。 索性说些大家都感兴趣的,也好在神医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郭老可不讲究那些虚的,大手一挥:“嗐,那什么劳什子美食大赛,无聊透顶。” 他就是为了姜予安那手艺来的,为了一口吃的跟着宴彬珂这老不 死的过来。 至于那什么美食大赛,都是一些厨艺不精的在哪儿比,没个意思。 味道差就算了,还搁那儿面红耳赤地争个一二三,一群老不死的脸真大。 不是为美食大赛而来,那…… 姜予安意外,心里燃起几分期冀,目光缓缓地看向旁边的宴彬珂。 可惜宴老爷子还在四处打量机场的装横。 他这一辈子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在小南阁,除却美食大赛的邀请基本上没有外出。 上一届大赛是在江城举办,也没让他挪过脚,从前的比赛他觉得无聊也懒得参加,直接让宴棣带着人去。 毕竟是年轻人的比赛,他这一把岁数去不去都无所谓。 这几年没有出江城,没想到发展竟然这般快,机场设计得几乎穿越未来。 也得亏身边有个时常外出的老友一起,否则他怕是连登机都不会。 老爷子一心参观,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自然没有注意到姜予安的眼神示意。 不过老郭可注意到了。 笑眯眯地解释:“咱不是为了什么美食大赛来的,咱是为了你那手艺来的。先前在小南阁,话我没说清楚,您那味道虽然与我记忆中的相差许些,但入口也是美味。我本想说你再给我做一次饭我就应了你的要求,谁知道你跑得那么快。说走就走,招呼也不打一声。” 郭老本来想说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这都还没正式拒绝呢,人就跑得影子都没了。 害的他对那味道朝思暮 想。 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厨子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压了下去。 姜予安闻言不由失笑,解释道:“是家里忽然出了点事情,所以急着离开,抱歉。” 话也不算是假。 当初三哥在剧组受伤,实在是突然。 否则也不会连夜赶去云雾山,将回容城的机票全部退掉。 倘若当时不急,去接宴彬珂时指不定碰到郭老,在当时解释清楚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把误会说清。 郭老也是心态好,挥了挥手:“无妨,有些美食就是应该多等些,才会在脑海里回味得久些。” 老餮爱吃,也等得起。 姜予安因为厨艺得到认可,心下也十分高兴,上车时就应道:“郭老如果喜欢,那今晚的饭菜就我来做吧。大哥,一会儿到老宅就麻烦您照顾一下两位老友,我和童妈去后厨备一下菜。” 有求于人,自当郑重。 商家人本来就不少,姜予安回来两天也没好好孝顺父母,正好今天是个机会。 “小师姐若今晚就下厨,那感情自然好!” 郭老一听就乐开花,甚至不在意辈分跟着宴彬珂喊了一声小师姐。 姜予安被这声小师姐喊得头皮发麻,“郭老您可折煞我了,我可担不起我声小师姐。您能认可我的手艺,是我的荣幸。” 郭老也随意:“客气什么,我也是跟着这老不死的喊。” 沉浸在思绪中的宴彬珂也终于回神,“那是我小师姐,你怎么乱喊!” 两人 上车,幼稚的斗嘴也重新开始。 坐在副驾驶座的姜予安忍不住失笑,咧着嘴仔细听着,也不失一件乐趣。 只是除了商承之外,无人注意车后尾随一辆黑色保时捷。 傅北行?他来容城做什么? “可以啊老傅,你准备得还挺齐全。” 驱车的是蒋延洲,车子是全新的,在他们起飞前由集团的分公司差人开过来。 蒋延洲除了喜欢美女,也就对车感点兴趣,至于名表之类,他玩不明白,不必这会儿在马路上追着前面迈巴赫来得痛快。 “听说容城这边的公子哥比江城的会玩,时不时还弄一场赛车比赛,老傅,有没有兴趣?” 傅北行目光一直盯着前方不远的迈巴赫,一个眼神都没给蒋延洲。 “专心开车。” “开着呢,说说话又不影响……” 话音在车子转了一个弯儿时戛然而止,蒋延洲在找不到前方那辆车时一个急刹。 目光在前方探索半晌,还是空无一车,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草!” 搜寻无果,到底没忍住,爆了句粗。 娘的,怎么拐个弯儿就不见了? 机场是在郊区,马路宽敞又没多少车,按理说哪怕前面那辆车即便发现了也不会跟丢。 那么宽一条路呢,怎么可能说拐走就拐走? 蒋延洲就是仗着人烟稀少在车内随意和傅北行闲谈。 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击。 “我再看看,就这么一会儿,他们车应该也走不远。” 蒋延洲重新打火,整个人忽然严肃起来,跟着向傅北行郑重道歉。 “对不起啊老傅,方才是我随意了一点,等会儿要是没找到,随你怎么打我骂我。” 傅北行脸色的确不太好看。 视线在车窗外搜寻了一圈,才懒懒 地靠回椅靠上,“不用找,先去酒店吧。” “啊?”蒋延洲不解。 傅北行已经闭上眼睛,身上透着几分疲倦:“明显商家那位已经发现了,特地趁着这个拐弯甩掉你的。况且容城是他商家的地盘,想躲着你,你自然没法追上。” 即便再找到追着,对方也有第二次再甩开的本事。 等到了市区,车子一多,恐怕更难再跟着。 还不如尽早放弃,省得到时浪费时间不说,还被人当猴耍。 蒋延洲不甘心:“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圆圆被那个男的带走啊?” 傅北行黑眸倏然睁开。 他没急着开口,漆黑深邃的眼眸看着前方,探不清眼底的情绪。 好半晌,才溢出声调。 “不然呢?” 他能怎么办? 是他自己把人给弄丢的,现今有更好的人在她身边,他又凭什么不甘? 除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似也别无他法。 傅北行重新闭上眼睛:“先回酒店。” “你——” 蒋延洲恨铁不成钢,转头就瞧见这人一脸疲倦挫败的模样,话也硬生生被吞下去。 罢罢罢,他也少多管闲事。 要来找圆圆的也不是他,圆圆拉黑的人也不是他。 反正他和圆圆之间的关系也没影响很多,至少他偶尔找人聊聊天,他圆圆女神还会搭理他一两句,再见面只是时间问题。 不像某些人,呵! 蒋延洲没再开口讲话,驱车往市区酒店方向,任凭傅北行闭着眼睛休息,一路无言。 直到身 侧的人忽然从梦中惊醒,无意识喊出姜予安的名字。 …… “大哥,刚刚是不是有人尾随我们?” 车子在马路上驱使的速度逐渐平稳时,姜予安忍不住开口朝旁边驾驶座上的男人问道。 已经驱入市区,街上的车辆慢慢多起来,商承驱车的速度也变得缓慢。 他没否认,轻轻嗯了一声。 姜予安脸上没多少意外。 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只不过那会儿自己的注意力都在宴彬珂和郭老身上,再加之身边有大哥在,她便没注意周围。 直到大哥的车速在中途时忽然提速,意图很明显是想弯道超车,她也才意识到有人在尾随他们。 只不过那会儿不确定,况且那个车速姜予安也不敢随意打扰。 后座还有两位老人,她虽然相信大哥的车技,可到底稳妥了一下,一直到车速平稳了一会儿才试探询问。 没想到果然如此。 姜予安不惊讶,但后座的两位老者可坐不住。 “尾随?什么尾随?” “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应该没人盯着,是不是小师姐你家太有钱,导致被绑匪盯上了?话说小师姐,你们带了保镖没有?” 郭老和宴彬珂一人一言,让车内的气氛缓和不少。 连商承都忍不住弯了弯唇,“方才吧老先生,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宴彬珂挥了挥手,一本正经:“我这老不死的已经活够了,出不出事也无所谓。倒是你们两,还年轻着,又是人 中龙凤,可得注意安全。还有我身边这个,虽说也活够了,但他神医的名声也不是虚名,再多活几年也能多救一些人。总之,真要有什么事,你们把我丢下就成!” 这语气,当真以为是有什么人为了金钱要绑架他们一般。 商承脸上笑意未消,不过眼底的神情却严肃许多。 “放心吧老先生,如今是法治社会,什么绑架是概率最小的犯罪,至少国内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出现。您且放心,哪怕没有保镖,我们也不会有人有事。” “那你们方才说有人尾随,会是谁?” 宴彬珂不解。 提及,商承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他侧目,看了一眼副驾驶座的姜予安,“是我小妹那好前夫。” “傅北行?” 姜予安和宴彬珂异口同声。 郭老稍稍皱眉,试探性询问:“傅家那小子?” 商承点头嗯了一声,“在机场的时候就一直看着你们,怕打扰你们重逢的气氛,便没和你们说。” 主要是商承觉得也没必要说。 MRC在江城有分公司,傅氏集团在外地自然也有,指不定人家是因为工作项目过来,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前妻。 倘若不是,那会儿对小妹他们说了,影响心情不说,万一猜错了还自作多情。 还不如视若无睹,将傅北行当个透明人。 只没想到,他们从机场出去之后那人就追上来,一直跟着,明显是尾随。 好在容城他熟悉,拐弯借着两辆车加速就人 甩掉。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样过去,倒是没想到他小妹竟然察觉。 商承没打算隐瞒,说出来正好可以让姜予安留个心眼,指不定过两日那小子又来纠缠她。 姜予安这会儿还没想那么深,只是不解。 “他来容城做什么?” 怪不得他 不止姜予安,宴彬珂也有同样的困惑。 “可不,那小子怎么出现在这里?该不会是我和郭老头子的行动被那小子惦记着,才跟上来的吧?” 郭老眼珠子转了转,跟着点头:“八成是。” 宴彬珂狠狠地骂了一句:“我说呢,那两小子怎么最近天天往小南阁跑,还以为他俩在江城找不到好吃的,合着是算计我!” 他咬牙切齿,狠狠地锤了一下大腿。 车结实,前座两人没什么反应,坐在宴彬珂旁边的郭老却往车窗边挪了挪。 “没事的师弟,他来便来,也未必是来找我。即便真的是来找我,也那么容易找到。” 姜予安开口宽慰,也的的确确没把傅北行放在心上。 且不说容城是她商家的地盘,即便是在江城,他也没对自己做什么。 跟着宴彬珂尾随而至,无非是因为她忽然在江城消失。 若他真的有心思找,即便没有宴彬珂,也迟早找到,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唯一让姜予安困惑的,是他为何要找。 姜笙才出车祸,哪怕是在婚宴上给他戴了一顶帽子,应该也不至于理都不理人家吧。 好歹有几年的交情,何况姜家还总能姜老爷子救过傅老爷子性命说事,试图和傅家绑定。 他就这样把姜笙给放下了? 思索之中,姜予安心里升起几分嫌弃。 这男人呐,还真是得到了就再不珍惜,贱得慌。 她也真是瞎了眼,从前竟然喜欢这样的人渣。 也是从前见 到的人太少,现在看看她哥哥们,哪个不是人中龙凤,比傅北行不知道好多少。 她以后要是再嫁,人品本事怎么着都得和哥哥相差无几,可不能再瞎了眼因为皮囊看上像傅北行这样的人。 懒得再想傅北行,开始和后座的宴彬珂闲聊,换了一个话题。 - 容城临江酒店。 身姿颀长的男人立于落地窗前,垂着眼帘俯瞰着容城车水马龙的街道,瞧不出脸上喜乐。 “带走圆圆的是MRC的总裁商承,老傅,看来你的阻碍有点艰难啊。” 蒋延洲正靠在沙发上,手指随意地敲击着笔记本电脑。 商家人低调,与傅北行曾经有个明星知己不同,网上基本上没有他的信息。 寥寥无几的新闻报道,连照片都没有一张。 也是他有点本事,才挖出一张漏网之鱼。 是娱乐八卦用代称写下MRC的商总被人睡了,一夜醒来之后女子消失,只几个月之后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孩童,女人依旧不知所踪。 帖子还是截图,字迹都有些模糊,看着像是几年前的新闻。 上面一个正式的名字都没写出来,但指代得也算明显,脑子转一转,便能猜到八卦的主人公是谁。 早些年这些论坛没少写这种帖子,他那好兄弟傅北行就不少,都是和大明星姜笙的八卦。 真真假假的,权当看个乐子。 蒋延洲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这种八卦论坛上查东西,真是唏嘘。 “商家?” 傅北行对所谓 的八卦不感兴趣,只在听到商家这个字眼时,才稍稍染上许些情绪。 在江城也是商家人在护着她…… 蒋延洲倒是对八卦感兴趣,看着帖子上的八卦津津有味。 “就是不知道圆圆和商家的关系,如果是和商家某位少爷订了婚,恐怕老傅你是没戏了;若是……” “我来容城是向她道歉,并没有其他意思。” 也不等蒋延洲把话说完,傅北行便开口打断他的话。 他转身,懒懒地在沙发上落座,语气缓缓。 “婚是我要离的,既然这样做了,恐怕也没有回头路。再者,这场婚姻并没有带给她什么……我来容城,只是想亲口对她说一句抱歉。” 蒋延洲闻声顿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是他清醒,还死鸭子嘴硬。 梦里喊的都是姜予安的名字,他却嘴硬说来容城只是来亲口与她说一句道歉。 谁信? 不过他想有其他想法,恐怕圆圆也不会答应。 倘若真的如他所想那般,人家已经和商家的某位公子确定了关系,即便老傅有想法人家也不愿意逞让。 何况,还得尊重圆圆的想法。 倘若是另一种可能…… 蒋延洲抬起眸,轻咳了一声,“老傅,你打算怎么办?” 傅北行面无表情:“知道人在哪儿,你说呢?” 她既然在商家,那便去拜访商家。 傅家虽然与商家没有多少牵连,可总能找到理由去前去。 想来,顾及颜面,也不会把他们赶出去。 至于后面,等 见到姜予安再说。 他有些疲倦,收起长腿从沙发上起来,“我去歇息,你自便,想去哪儿都行,别玩太疯。” “啧,你管得还挺多。” 蒋延洲似乎早等着这句话,闻言就合上了电脑,捡起沙发上的西装。 此刻,江城小南阁。 正上演着一出找人被告知不在的剧情。 “宴大厨出门了?去哪儿了啊?” 陈朝已经连续两个月在小南阁间或来吃个饭,可惜次次见到那位宴大厨人都没给一个好脸。 也是他对表哥有耐心,换做别人他早甩脸色走人。 今儿照旧,来小南阁吃饭的同时顺带问一下他那同桌的消息,试图从小南阁老板这里打探到。 没想到一询问就收到新消息,难免激动。 可惜人服务生也不清楚去了哪儿。 “我们宴厨没和我们说呢,可能是去容城了,过两容城有个美食大赛,邀请我们宴厨做评委来着。不过也不确定哈,我们宴厨从前都是受邀不去的,嫌麻烦。” 菜肴放下,服务生也没多留,拿着托盘就离开。 陈朝却激动:“哥,你听到没,终于有消息了!” 对面蒋延钦情绪却没多少起伏,抬眸看了他一眼,“知道。” “哥你怎么都不激动啊?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呢。” “你没听人说,不一定吗?” 蒋延钦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弯了弯唇。 “何况,我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无人知晓,从少年慕艾 时期,他见到那丫头便沉溺其中。 只可惜,造化喜欢弄人。 他人之物,即便他再喜欢也不会主动去夺。 不过眼下看来,有人不珍惜,也怪不得他心思涌动。 为什么不愿意看看我 商家老宅。 因是商榷生日,加之这几年他一直没回来,从一大早老宅这边就开始忙碌起来。 甚至连商建邺也起了个大早,没如平常一样去公司转一圈。 这父子之间关系虽不好,可心里到底是记挂着,何况掌上明珠也已经回来,更是马虎不得。 姜予安也没偷懒。 二哥生日的饭菜她是打算一手包办的,自然歇不得。 何况家里还多了两位贵客,不对,准确来说是三位。 昨日和大哥一起把宴彬珂和郭接过来之后,也不知道时女士和婉轻姐畅谈了些什么,竟然让她在老宅留宿。 她还以为按照婉轻姐那性格,见到大哥就会躲起来,没想到竟然答应。 反正商家老宅也大,早些年二叔商建忠和姑姑商兮都在老宅这边住,只不过这些年时女士病情加重,图个清静又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便买了新房子搬走。 也只有逢年过节时,大家都回来才会热闹一点。 空旷许久的老宅忽然人多,连带着大家脸上的喜气也洋溢起来。 童妈一大早就起来买菜备菜; 商建邺则跟着两个长辈在后花园摆了一局象棋,他在旁边看着; 舒婉轻也一早醒来,带着商言舟在前面的葡萄架上玩闹。 商承没敢靠得太近,和时女士在另一边坐着,看着老母亲笑得一脸和蔼,笑瞧着那边的一大一小。 “老大啊,我听圆圆说你对人家姑娘有想法,什么时候娶回来啊?” 商承正在给老母 亲泡花茶,陡然听到这么一句,手一抖差点没把自己手给烫到。 他倒是反应快,装作不经意地把头杯茶水给倒掉,语气也悉数平常。 “妈,这事儿急不来。” “什么急不来,你别以为你现在有了小舟就可以不急了。这要是把握不住,人姑娘就和其他人跑了。你上哪儿找那么漂亮大方,还愿意对你小孩好的姑娘?” 时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商承一眼,接过儿子递过来的一杯花茶。 “要我说啊,人家姑娘嫁给你还是委屈了,你要是真对人家有意思,就得百倍千倍对她好,晓得伐?” 商承抬眸,入目便是舒婉轻带着商言舟摘果子的场景。 女人脸上挂着明艳的笑,对小孩十分耐性,也不知道那边在讲什么,她正在一板一眼地对商言舟说些什么。 商承看得有些入迷,端着茶水轻轻嗯了一声。 他会的。 如小妹和时女士所说,如果他再不好好把握,恐怕她迟早嫁做人妇。 她如果心里有人,自然不会至今还独来独往,一年几乎三百六十天都在他身边工作。 所以他想,上回江岸边的话,不过是她的随意想出来的理由。 至于她为什么不肯答应…… 商承垂了垂眼。 从前或许不知道,今日见了婉轻那父亲,以及了解她那家庭情况,大抵是明白了。 她素来不是喜欢麻烦人的性格,有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着。 哪怕是扛不下去,硬撑着把自己压死也不 愿意说。 倘若今日那男人真的是她父亲,恐怕她是担心那人会影响到商家,从而拒绝。 若真是这样…… 商承眉宇间隐隐生出几分喜悦。 若真是这样,那就好说了。 如母亲所说,人家姑娘要是嫁给他本来就是吃亏,他合该好好地对她好。 思及,便起身朝着那一大一小的方向走去。 舒婉轻正和商言舟玩得好好的。 除了出生前两个月,之后便是在商承身边的匆匆几面。 若非昨晚商夫人说她可以和这小家伙睡在一起,她也不会留下来。 她身体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哪怕只能偶尔亲近,也是欢喜的。 没料到商承忽然走过来,吓了她一跳。 顿时,脸上笑容便收敛干净,略显拘谨地看了商承一眼。 “商总。” “你在我身边做事也多年,不必这般拘谨。” 商承略微皱眉,牵起商言舟的小手捏了捏。 小孩子对父亲天生敬畏,但也喜欢父亲的亲近,不自觉就从舒婉轻身边走开,贴着商承靠过去。 商承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小舟去找一下奶奶玩,我和你婉轻阿姨说点事情,可以吗?” “是问婉轻阿姨愿不愿意当我妈妈吗?” 小家伙直言不讳,开口就问出来。 两个大人均是一愣。 商言舟眨了眨眼,看了看舒婉轻,一脸认真,“如果是婉轻阿姨,我可以接受,所以爸爸加油。” 他回头,冲商承笑了笑,撒开手就往时臻那边跑去。 藤架下只剩下 舒婉轻和商承两人。 后者噙着笑,眉宇间笑意盈盈,似还没从商言舟的话里缓过神。 舒婉轻诚惶诚恐:“童年无忌,孩子的话商总别放在心上。” 商承抬眸。 深邃漆黑的目光直直对上舒婉轻,压迫逼人。 “倘若我放在心上了呢?” 舒婉轻一怔。 商承道:“上次说的话我是认真的,婉轻,我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试着交往一段时间,我愿意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你。可以吗?” 他语气请求,全然无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总裁模样。 舒婉轻早早愣住。 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商总,我……” “你依旧想拒绝我?” 不等舒婉轻话说完,商承便打断他。 “因为小舟吗,你觉得我一把岁数还带着一个小拖油瓶,所以喜欢不上?” 他开口,语气竟然还有几分可怜。 舒婉轻心中早已经掀起惊天骇浪,但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因为商言舟和讨厌他。 当即,想也没想就否认。 “自然不是,商总你年少有为,现在也正值壮年。而且小舟也很可爱,我自然不可能讨厌的!” 她怎么可能讨厌商言舟,她疼爱他还来不及。 他们父子,她一个都不讨厌。 是她爱不起。 “那为什么?” 商承一副砂锅打破问到底的架势。 “你既然不讨厌我,也不厌恶小舟,我想我的条件于大多数人而言,应该还不错,舒助理真没想法试一试?” 他说着,还 往前逼近了一步。 侵略性十足。 “我有钱长得也还行,虽说有个儿子,但他懂事又听话,而且我家人性子都好,绝对会对舒助理你好,舒助理为什么不愿意看看我?” 贵客? 明明两人靠得也不近,可奈何商承低下头来,仿佛生生把她拉到他怀里一般。 舒婉轻被压迫得几乎不敢抬头看他。 “商总,如你所说,你长得英俊、家世又好,这世上好女人千千万,会有更多优秀的适合你,我与你并不般配。” 终于忍不住,舒婉轻后退了一步,抬起头倔强地将话说出。 自古以来婚姻都讲究门当户对,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但商承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生出难过。 他低眸,认真地看着舒婉轻。 “婉轻,般配与否不是嘴上说说的,你如果不信,大可以试试。我护得住你,我家人同样护得住。” 商家本来就是从他父亲这代白手起家,严格来说,他父亲商建邺也配不上母亲时女士。 时家靠吃饭手艺占据容城,思味居在容城也算得上历史悠久。 当初父亲娶母亲时,也的确受到不少冷嘲热讽,听母亲说当时还有不少人肯定她吃不来苦头,嫁给商建邺就是自讨苦吃,用不了多久就闹着要回娘家。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反倒是思味居日渐式微,甚至还要和商家来谈合作。 隔壁江城的小南阁都成江城之光了,思味居却在减员拆店,可见差距。 说一些大家族的确讲究门当户对这一套,可商承可以肯定,他们商家不会。 本就是从言语争议中一步步爬起来,又怎敢用自己吃过的苦去伤他人? 想到至今恩爱如初的父母,商承目光更加柔 和。 “婉轻,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极致的温柔比压迫更让人难以拒绝。 更何况面前的人是他。 舒婉轻闭了闭眼,努力把脑海里的幻想抛却。 再睁眸,只剩满目清明。 “商总,我先前说得也足够清楚了,我有喜欢的人,不能和你在一起。” “他是谁?” “……与你无关。” “他在哪儿,你们在一起了吗?” “……我说了与你无关!” 舒婉轻忍无可忍,红着眼忽然冲他反驳。 激烈的话落,是片刻的沉寂。 商承垂眸看她没开口,舒婉轻同样红着眼与她对峙。 几秒之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别开目光:“对不起商总,是我情绪过于激动,失礼了。” “是我过于冒昧。” 商承从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颗糖。 “对不起婉轻,是我过于心急,非得从你嘴里要个答案,你有权利拒绝回答,所以你不用道歉。” “但我说的话也是真心,我喜欢你,从始至终,没有骗过你。如果你是因为你家庭原因所以编出一个理由来拒绝我,大可不必,我愿意起誓,用后半生来维护你疼爱你,替你解决一切麻烦。” “诚然,如果你是真的有心上人,就当我自作多情,什么也没说。吃颗糖吧,生活已经够苦了,总得有点甜的。” 他说着,掌心躺着的那枚糖又往舒婉轻跟前递了递。 舒婉轻怔住,尚没有从他的话里缓和过来。 他…… 都知道了? 她的家庭…… 那枚糖果仿佛一把小锤子,将她心里建立起来的高墙慢慢摧毁。 到底没忍住,她还是抬手从他掌心拿过那枚糖果。 如他所说,她的生活已经够苦了,还不能吃点甜的吗? 出生就被抛弃,被奶奶拉扯着长大,念个书都是几经波折。 好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居多。 她顺利完成了学业。 甚至在还没有接触社会,在大学时就见到他。 他给她颁发的助学奖学金。 已经是她生命里的大贵人,怎么敢一辈子赖上他。 奶糖的甜腻从口齿间弥漫开,舒婉轻也决定将谎言编织彻底。 她抬眸,正要和商承开口时,一道尖锐的女声打断了她。 “商承表哥——” 范思雨的声音极具特色,明明嗓音并不娇柔,非得捏着嗓子说话,表现得娇滴滴的。 像是张飞喊人哥哥一般,多多少少让人觉得几分怪异。 舒婉轻到嘴边的话也随着这声音止住,下意识看向商承。 后者明显不耐,“你怎么在这里?” 范思雨当即就嘟起嘴:“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呀,这是姨妈家哎,我是姨妈她的外甥女,怎么就不能来这里了?大表哥你这话问得也未免太奇怪了。” 说着,打量的目光还看向一旁,毫不顾忌就冲舒婉轻翻了一个白眼。 “这不认识的人都能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不行?” “范小姐,麻烦你说话礼貌一点。” 商承脸色更差。 他捧着舒婉轻都来不及,她倒是敢,开口就是 出言不逊。 本来还信誓旦旦地同婉轻说他家里人不会对她如何,这立刻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幸好,时家代表不了商家,何况是已经嫁出去的范家女。 商承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范思雨的视线,将身上舒婉轻护住。 “上次范小姐在我家闹出的事情还没有追究,莫非今天又想被赶出去?” 范思雨下意识就想反驳——她就是说了这女人两句,就要被赶出去了? 上次商言舟好歹是商家的小少爷,这女人算个什么东西。 但对上商承的目光,所有言语只能掐灭在嘴里。 她弱弱点了点头:“知道了表哥。” 明明之前商承表哥对她还不错的,怎么忽然就对她这般。 她嘴上说着,心里十分不痛快。 怨气不敢对商承撒,愤懑的目光自然是投向舒婉轻。 只一眼,怕多了又被商承责骂。 “对了表哥,今天我妈也过来了。她这会儿在后头,我跑得快先过来了,没想到你在这里。” 范思雨转移话题,委屈的脸上瞬间变得喜洋洋。 “我妈妈说小表妹也回来几天了,也不见她去拜访外公外婆,大抵是她怕生,再加上姨妈她身子骨不好,所以就带着我今天过来,先见见小表妹。” 话说得中规中矩,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只是还是让人有些意外。 小妹回来的事情的确已经说出去,也同时家的长辈说了,先让小妹在容城适应几天再回去拜访,她们母女倒是心 急。 但商承也不好说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 范思雨又道:“我妈妈今天还带来两位贵客,从前在江城那边做生意认识的,想来今天饭桌上表哥也可以和人谈谈。” 她话音高挑,邀功一般对商承道。 命好 “江城?” 商承本打算带着舒婉轻离开,陡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动作忽然顿住,连气压都低了几分。 他可没忘上次他的好姨妈做过什么呢。 连他小妹见都没见过,便自作主张地替她张罗婚事,还是和傅家。 这次主动拜访,又带了一个江城贵客? 呵…… 范思雨尚未察觉商承的不对劲,脸上还在得意洋洋。 她往商承跟前凑了一步,“对啊,想来应该已经快到这边了,表哥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迎接一下?” “好啊。” 商承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转身,拉开和范思雨之间的距离。 他低眸,温和下来的语气交代舒婉轻。 “等会儿家里可能客人有点多,你和妈尽量待在一起,别乱走动,可以吗?” 询问的语气加上商承误会的话语让舒婉轻脸上发烫,但碍于旁人在这儿,她也不便和商承发起争执。 无奈,只能瞪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那小家伙一般都和商夫人在一起,只要让她带着那小家伙,无论跟谁待一起都无所谓,何况这位贵妇夫人也特别和蔼,她不排斥和她在一起。 于商承而言,这一眼瞪得他不觉生气,反而觉得她格外可爱。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舒助理难得生出多余的情绪,难免让人惊奇。 以至于商承脸上反而生出几分笑意,驱散了方才对待范思雨时的冷淡。 但两人的小动作落到身后范思雨的眼中,就成了扔进眼睛里的石头, 刺进心口的针。 脸色也冷然下去:“商承表哥,不是说好和我一起去迎接我妈妈吗,再不过去恐怕人家都进来了。” 商承回神,目光在转头看她时也冷淡下去。 “进来便进来,进来还能被请出去,这般急做什么?商家不缺这一个两个的贵客,倘若不满,你现在就可以去请人离开。我商家本就没邀请,省得到时候还要落得一个招待不周的道理。” 语气可谓十分不客气。 范思雨撅起嘴,满脸不服气,低着头轻哼了一声就差没跺一下脚。 这摆明了是公主生气了需要人哄。 可惜商承看都没看她一眼,迈步从她跟前走过去。 黑影从她面前划过,范思雨才抬起头,入目就见商承已经离自己几步远。 也顾不上再使性子,更别提要给舒婉轻脸色瞧瞧,连忙提起裙子就追上去。 “商承表哥,你等等我呀——” - 商家老宅小路上盘踞,走得慢恐怕得几分钟,更不必说一边走还要一边介绍周围树木来历。 “傅总你是不知道,这些树木啊大多都是我姐夫给我姐姐种下的。自从我那外甥女走丢了之后,我姐姐身子骨就不大好,前两年更是差到了极点,连走路都走不动,差点就过去了!” 傅北行跟在女人身后,默默地听着,一派彬彬有礼的贵公子模样。 旁边都蒋延洲倒是会接话,语气和神态同样夸张:“啊?那商夫人现在可还好?” “好着呢!” 时 枚想到前几天她给还没见过面的外甥女介绍傅家少爷时、她姐姐拨来电话骂她的语气就觉得一口气憋着,上不去下不来。 她明明是好心,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傅家那么好的条件,唯一的缺陷就是有个前妻。 可她也不想想,自己姑娘走丢那么多年,什么礼仪都没接受过,也不知道念没念过书,在外面过得什么样的日子,指不定已经被人糟蹋了呢。 这再护着,别人嫌弃还不是不愿意娶? 还不如看看江城傅家,好歹也是和商家齐名的顶级豪门,也算是般配。 她呀,就是太好心。 就和现在一般,被姐姐骂了还带这位小傅总过来拜访。 要她看啊,人家傅总长得一表人才,即便是个二婚,配她那位至今不敢露面的外甥女是绰绰有余。 一边心想着,一边也顺着蒋延洲的话继续开口。 “本来我姐姐是快不行了,不过前段时间走丢的千金不是回来了吗?这心病心药治,自然而然就好起来了。” “白阿姨,能否方便问一下这位商小姐是如何走丢的?” 一直没开口的傅北行忽然出声,也是他近期心里的浓浓谜团。 太多巧合了。 时枚不知内情,只当他们好奇,也不介意当故事讲出来。 “还不是我姐姐贪玩,当年挺着大肚子出去旅游,都八个月了,也不好好在家里待着,非得去江城旅游,说散散心多走动走动容易顺产。结果呢,江城发生地震 ,不得已早产,生出来也是那丫头片子命大,可惜呀! 可惜当时情况急,那小医院的护士不知道把他们当地哪个贵人的孩子弄丢了,怕交不了差,就把我姐姐的孩子抱走给人顶上了,真是造孽! 也是我姐姐两个孩子本事大,这么多年没放弃找他们家妹妹,竟然还真的就找回来了,顺带把当年的事情给查清楚了。不过具体我也不清楚,他们没和我多说。” 商家当初捐几个亿的时候时枚就想问来着,可惜她姐姐早不把她当家人,什么也不和她说。 真是气人。 说起那几个亿更气人了。 那么多钱说捐就捐,有闲钱为什么不给点家人? 都不关心关心他们时家的人。 真是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 也是她记恩不记仇,换做别人谁还愿意和他们结交? 她还好心给那外甥女介绍对象,看他们到时候不感激她。 想到一会儿见面,时枚心里就雀跃了几分。 “得快点走了,再这么聊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人。” 身后的傅北行和蒋延洲早已经被时枚嘴里的话震惊得有些呆滞。 江城地震时意外弄丢的千金,还是被人抱走的。 倘若真的如他们猜想的那样…… 是否意味着,姜予安的走丢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但没时间多去思考,思绪已经被时枚打断。 两人应了一声,迈步跟上前面花枝招展的女人步伐。 “要我说我这姐姐的命也挺好,嫁了一 个好老公,又生了几个号孩子,妯娌间也互不打扰,都自觉搬出去住了,这么大又好的宅子就给了他们老大一家,真是好命啊。” 只可惜老天爷看不下去,让她女儿被人抱走。 时枚感慨,心里默默补上。 话落,从前方一道幽幽沉沉的嗓音就传来。 “我记得前些年,姨妈在我妈面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久别重逢 寻声望去,几人抬眼就对上商承那双冰冷淡漠的眸。 一瞬间,时枚心里就涌起一阵心虚。 她那姐姐是个好糊弄的,这外甥可不是傻子。 当即就赔笑:“哎呦阿承,姨妈这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说话不过脑子,我待你们如何,你们心里还没数吗?” 待他们如何? 呵…… 商承可没忘记。 他幼年父母还在打拼时,这位姨妈就没少在自己母亲跟前说当初嫁错了人,不听家中长辈的话非要出来吃苦,道她命不好之类。 言论不限于时家在容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世家,找什么男人不好,非得找个闷头做苦力的之类,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只可惜时代发展快,商家也彻底在容城站稳脚跟,跻身上流,彻底堵住了那张嘴。 他这位姨妈也跟着时代变化一样迅速变了脸色。 从前的那些话也不说了,还时不时就来母亲身边嘘寒问暖,找到机会便询问商家的公司和他父亲的情况。 ——其目的连当初只有几岁大的商承都看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他母亲时女士天真,被父亲护得太好,看不清她这妹妹的心思,还成日笑颜相迎。 可惜那些肮脏的心思从始至终就没有得到过回应,始终不得光明。 在不久之后,这位姨妈也被时家做了安排,远嫁江城。 当初若非为了探望她这位亲妹妹,生怕她远嫁在外吃了苦头,时女士又何苦大老远前往江城。 她那时好心前去 给自己妹妹撑腰,听听这人在背后是如何编排。 ——挺着月份快足了的肚子去旅游,命不好遇到地震,才导致小妹走丢。 合着就怪他们商家的人倒霉,处处都是活该了? 也是当年的事情,终于让时女士的天真撕碎了一些,没有再继续对这位妹妹掏心掏肺。 只可惜这血缘关系断不了,还需维持着表面的亲戚情分。 但饶是如此,时女士也没再给她多少好脸色。 尤其是在小妹没找回来时,她与范家那位离婚后,时不时就来劝他们放弃寻找小妹,道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也就是父亲动了怒气,差点与时家撕破脸面,才让她有所收敛,后面又被外祖父按着头登门道歉,这事才算结束。 这几年因为当初闹得不愉快,这位姨妈也鲜少登门拜访。 今日…… 商承也懒得开口和时枚对峙,抬眼便与对面的的傅北行直直对上。 还真是位贵客! 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都要火花迸显! 两人均是居于高位,气势压迫。 只可惜傅北行年纪到底比商承小上许多,比不得后者。 再加之今日过来本就是拜访道歉,不是为了针锋,倒是主动败下阵来。 “商总,久仰。” 傅北行冲商承伸出手,言辞客气,“早在江城就听过商总的传奇,近日和朋友到容城游玩两天,所以胆大拜托时阿姨,还望商总不觉得叨扰。” 商承睨下眼角,轻嗤了一声:“若我觉得叨扰呢? ” 傅家的人,他也有脸前来拜访? 还真应了那句古话——人以类聚。 能和时枚这类人走到一块儿,他傅家小子算个什么东西。 原本在商业上还对这小子有几分滤镜,在见面思及小妹的遭遇以及他好姨妈·的添加油醋,连带那点欣赏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腔厌恶。 这种情绪下,商承是碰都不想碰傅北行一下。 气氛顿时僵持。 当事人不觉得尴尬,旁边的蒋延洲反正是快尬死了,差点没用脚趾头抠出一座城堡。 如果不是为了圆圆,他当场就想拉着傅北行离开。 这商家的商总,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 相对比起来,被落下面子的傅北行反而是最淡定的一个。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俊逸的面庞扯出一抹淡笑。 “商总对我有些偏见是应该的,我也知晓在某些事情上做得不对,来之前就做好了碰壁的准备,也是带着歉意而来。但老话说来者是客,和气生财,商总您也是在生意场上运筹帷幄的人,总不至于把路给堵死,不是么?” 带着歉意而来? 呵。 这话里的歉意商承没听出来,求和的意思虽然听出两分,但也无法还商承动容。 他勾起唇,挑衅地看向傅北行。 “真是不巧,我这人就是喜欢把路给堵死。和气生财是不错,只不过我商家也没什么财路想和傅总你一起走,你我一个在江城,一个在容城,素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谈什么和气 ?” 他只想让傅北行,滚。 可惜傅北行似听不懂话中的深意,依旧客客气气:“即便没财路可谈,结交一个朋友总归比多个仇人要好,不是么?” 话音落下,便得到商承一声嗤笑。 毫不遮掩的笑声。 很无礼。 但商承却笑得放肆。 敌人? 从他知晓小妹在江城受到的委屈,他们商家就已经把傅家当仇人了,哪里还需要他在这里提醒。 真是可笑! 傅北行稍稍蹙眉,联想到先前时枚的话,心里隐隐猜到商承对自己的敌意。 倘若安安真的是商家的千金,作为她的兄长,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是应该的。 他这样的人,结交朋友确实可笑。 但两个对峙的人心照不宣,不代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时枚就不明白。 人家傅总都这样低身·下气了,大老远从江城过来带着礼物登门拜访,水没让人喝一口就算了,还要受这样的气。 当即,就摆出长辈的架势。 “阿承,不是姨妈说你啊!你平日里也是有主见的孩子,怎么今天一点是非明理都不分?人家傅总怎么说都是一个客人,你怎么这样和人说话?” 商承不咸不淡地睨了时枚一眼。 时枚心里也怵这个外甥,但心想觉得自己没错,理直气壮。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生意人之间要是有什么误会,也不该在这里谈。” 她上前了一步,站在商承和傅北行中间,试图当个和事佬。 “你们两个呢,现在就 各退一步,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吃完饭坐下来好好谈对吧。对了,你们家是不是请了新厨子呀,怎么闻着味道好香呀。” 说着,这鼻子还在空气中嗅了嗅。 正此时,从果木小径的转角,俏皮的嗓音从树木后传来。 “大哥,是二哥他们来了吗,怎么都站着不走啊?” 还要我小妹说几遍? 女人的嗓音从树后传来,也破灭了此刻所有对峙的气焰。 众人无不抬眸朝着某个方向看过去。 尤其是傅北行,几乎在熟悉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就寻声望过去,试图从浓密的树荫里窥见他梦里才会出现的面孔。 不光是他,时枚也对这个还没见过面的外甥女好奇已久。 也顾不上去瞧傅北行急不可耐的模样,跟着好奇地探起脖子。 范思雨倒是没那么夸张,甚至还有点不耐烦。 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捡回来的野丫头,至于有那么多人关注吗。 这二十多年都养在外头,早该和家里不是一条心了,也不知道姨妈和表哥怎么就愿意捧在掌心。 又不是从小养在身边的,何必呢? 她看得心不甘情不愿,无非是想看看人长什么样子。 在众人目光之下,姜予安慢慢从树后走出来。 没有花枝招展的打扮,也没有多精致的首饰,更没有漂亮的衣服和裙子。 她长发挽起,一根碎发都没有留在外面,身上是很普通的休闲装,还围着童妈那使用已久的围裙。 此刻漂亮的脸上带着笑意,双眸也沁着光亮,似乎要去迎接想见的人。 只不过笑容在看到转角过来的人群是忽然凝固。 尤其是当视线落在傅北行身上时,那笑意也消失得彻底。 姜予安双手随意落在围裙前面的口袋里,脚步慢下来走到商承身边,目光警惕地看着傅北行。 至于蒋延洲,她扫了一眼没多大 反应。 还有旁边的时枚和范思雨,面熟但不认识,也没多大兴趣。 因为姜予安的出现,气氛重新陷入僵局。 她倒没开口讲话。 一来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不知道傅北行和蒋延洲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家,也不知道他们几人在这里做什么; 二来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她来之前傅北行和大哥说了些什么她不清楚,贸然开口指不定给大哥拖后腿。 何况,她也不想和傅北行开口讲话。 阴魂不散的狗男人! 于是默默地站在商承身后,反正有大哥在,她什么也不怕。 可无意中,姜予安的小动作却惹恼了某人。 先前的无视已经让范思雨生了怒气,再看到她站在商承表哥身上,妒忌心更是燃起。 不屑的目光落在姜予安身上,“好大的胆子,看到客人不出来迎接就算了,还躲在我表哥身后,什么意思!” 沉寂的气氛被范思雨这声怒喝打破,众人的目光纷纷转移。 有她亲妈一脸‘你在干什么’的不解; 有商承一如既往的淡漠; 还有姜予安拿看傻子的表情的呆怔。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方才在转角处,好像喊了商承一句大哥。 她以为…… 范思雨倒也不是没注意听,只不过在看到姜予安这身打扮之后,就立马把那什么表妹全部抛之脑后。 顶着商承冰冷的视线,她还一无所查,甚至冲他埋怨。 “表哥,这女的一身油烟味儿,你也不离她远一点 ,万一什么油污都沾到你身上了怎么办?你衬衫多贵啊!” 商承脸色更冷。 尤其是在范思雨还看不懂脸色,试图上前把姜予安拽到一边时,脸色黑沉得更加彻底。 好在时枚反应及时,也没等范思雨碰到商承一点衣角,就先一步把自己丢人的女儿给拽回来。 她冲商承赔笑:“阿承你也知道,思雨这丫头从小脑瓜子就不好使,别人讲三遍的东西她是一遍都听不进去,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妈——” 范思雨拧着眉头正要反驳,腰上一疼,生生把她的话给堵了回去。 时枚没工夫管她,笑脸已经赔到姜予安身上。 “这就是圆圆吧,我是你的姨妈,听说你回家,特地过来看看你。哎呦,不愧是我们时家的姑娘,这脸蛋长得可真是标致,就是和哥哥比起来有点矮了,也太瘦了,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吧。” 她过去握住姜予安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仿佛有多关切她这位走丢的外甥女。 姜予安被这目光盯得十分不自然,也不喜欢时枚的触碰。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还算客气礼貌:“姨妈。” 抬眸间,落在范思雨身上,扯出一抹不温不热的笑。 “表姐。” 也没忘记江城好友,还给了蒋延洲一个眼色。 “蒋二少,好久不见。” 至于傅北行……直接被她给忽视。 男人默不作声地将目光凝视在她身上,难以掩盖眼底的落寞,但也没有表现 出任何。 蒋延洲倒是在哪儿都是那副性格,在姜予安给她打了招呼之后在瞬间笑灼颜开。 “好久不见呀圆圆!” 他冲姜予安wink了一下,顺手做了一给飞吻,“现在得喊我们圆圆叫商圆圆,而不是姜圆圆了吧。” 姜予安被他的动作给逗笑,笑意多了两分无奈,“你爱怎么喊就怎么喊。” 这小子到哪儿都是个不正经的,不过性格还是可以结交当个朋友,还是会哄人开心的那种。 不正经的开心果。 她没任何恼怒的情绪,反倒蒋延洲跟前的傅北行不乐意了,目光不冷不热地扫了蒋延洲一眼。 蒋延洲无辜地耸了耸肩。 这一晃眼打招呼的时候,范思雨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 “你……你就是商圆圆?” “还要我家小妹说几遍,总不至于是真脑子不好使吧,范、表、妹。” 没让姜予安回答,商承冷漠的眸子便打断了范思雨的话。 所有嚣张的劲头也瞬间荡然无存。 谁知道她姜予安会是自己的表妹啊! 上次她和商榷表哥在一起,也不解释清楚,挽着手臂还故意让她误会。 这次同样如此,一身穷酸的油烟气,身上还穿着一件围裙,哪里让人能联想到她会是商承表哥的妹妹。 这个打扮,今天还有客人呢,她不嫌丢人吗! 但看到商承的气势,饶是范思雨在愚钝也知道他在生气。 因为自己方才对姜予安的失礼。 再怎么没被商家养,也是商家血 脉上真正的千金,哪里容得她站在商家老宅的地上那般羞辱! 排挤我? 姜予安从来没想过,在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内,一个人的脸上能出现那么多表情。 只能说她这位表姐,面部神经真的很发达。 没打算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更不想继续被傅北行盯着,她拉了拉商承。 “大哥,二哥几分钟前和我说他快到了,要不要一起去接他?” 商承嗯了一声,同样懒得再应付这几人。 他抬了抬眸,正要开口将面前碍眼的人请走时,时枚已经察觉拉着范思雨。 “你们要去接小榷是吧,那赶紧,反正这老宅的路我和思雨也熟悉,带着傅总和蒋二少进去没问题的!” 像是生怕商承会把他们给赶出去,时枚连忙使眼色让傅北行和蒋延洲跟上。 后者今天也是厚下颜面了,也不管主人家是什么脸色,跟着时枚就从小径消失,很快身影在茂密的树木中隐匿。 姜予安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她没看错吧? 那是傅北行?? 真就不要脸了呗? “算了,在我家,还怕他干什么!” 姜予安轻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拉住商承往大门方向走。 大概走了一分钟,才想起来开口:“对了大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那对母女带他们过来的。” 商承如实回答。 话音落下,兄妹俩脚步一顿,同时想起什么,相互对视了一眼。 随后,心照不宣地笑出声。 他们这好姨妈,不会是带着傅北行过来给她相亲的吧? 上次这位好姨妈在时女士面 前邀功的事情,他们可还记着呢。 真要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 至于傅北行,他的心思倒是好猜。 昨天在机场遇到,她在江城时是成天和商榷在一起的,不难联想到她和商家有关。 想来傅北行此行来容城的目的就是她,所以才拜托关系前来拜访商家。 估计是他们的好姨妈回错了意,但不管三七二十一,认定了一个贵客就带过来。 “时枚和范思雨这对母女,不用太放在心上。” 商承随着姜予安慢步,嘴上同时交代商家和时家的一些渊源。 “早年爸妈就和她撕破了脸面,只不过外祖两位年纪大了,希望家庭和睦,所以母亲还与她维持着表面关系。你也不必对他们太客气,他们要是太过分了,直接把人赶走就成,别把那所谓的亲戚关系当回事,知道了?” “知道了,正好我也不喜欢他们!” 姜予安想到时枚拉着自己手亲昵问候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简直难以想象,这女人一边给她介绍傅北行这样的相亲对象,一边还对她嘘寒问暖。 不可笑吗? 他傅北行那么好,怎么不介绍给她自己女儿? 真是令人无语! 还有她这姨妈把傅北行给带来了,她都不知道一会儿怎么和二哥讲。 本来生日蛮高兴的一个日子,被某些人坏了好心情。 晦气! “哟,这是怎么了?谁又惹我们商圆圆生日了?” 姜予安正气呼呼地想着时,懒洋洋的嗓音就从前 面传来。 商榷刚从车上跳下来,啪地一声砸上副驾驶的车门,掀起一阵灰尘。 他今日穿得很随意,短袖短裤人字拖,就差别上一圈钥匙彰显财富。 也得亏长了一张好脸,否则姜予安都不想承认自己有这样的一个哥哥。 “二哥,你就穿成这样啊?” 姜予安满脸嫌弃,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就差没缩到商承身后躲起来。 “嘿,我这样怎么了?” 商榷见状可不乐意了,长臂直接把人给拽过来,一双漆黑上下打量着姜予安,同样是十分嫌弃。 “你还有脸说我,你自己看看你什么打扮,给你打电话让你出来接你哥,你就这样出来?” 姜予安比商榷矮一个脑袋,被他这样拽着后衣领简直像被拎着,明艳的脸蛋上满是无奈。 “你还有脸说,还不是为了你,我至于一大早就待在厨房!我菜都没弄好,你就几个电话催过来,合着没我你就打算不回家了是吧!” 气不过,她抬起脚还给了商榷一下。 朝着那小腿肚就是狠狠用力,可谓是毫不顾忌那兄妹之情。 不过这点力道对于商榷而言就是挠痒痒,脸色都不带变一下。 他漫不经心地松开手上的力道,随意地蹭了一下方才被姜予安踢过的地方。 “要不然呢,不是你成天在我耳边叨叨,你以为我愿意回来?赶紧走,不是说厨房的菜还没烧完吗,糊了我吃什么?” “你吃屁!” 也顾不上站在一边的商 承、以及停好车从驾驶座上下来的小哥,姜予安毫无淑女形象就冲商榷骂道。 商榷瞪眼,“啧,商圆圆你怎么跟你哥说话的?有点姑娘家样子没有?” 眼见他长臂又捞过来,姜予安连忙往商承身后躲过去。 “大哥救我!” 目睹一切的商承也是浑身写满无奈。 “你们两个啊,能在一起住那么久也是奇迹,小淮在江城没被你俩吵死?” 反正他待这么一会儿已经是头大了。 吵得要命。 商榷瞥了一眼旁边噙着浅浅笑意的商淮,语气得意:“大哥你别看小淮每次都不爱讲话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正大喊着,带我一起闹。” “二哥,我可没有。” 商淮毫不顾忌地拆他台。 商榷睨他,“你小子,上次偷摸摸生气被小妹哄得不知道多开心,还说不爱闹腾。” “行了,可别在这大空地傻站着聊,有什么话先进去说。” 商承话一听多就头疼,连忙及时止住商榷的话头,折身带前走。 姜予安也从他身后出来,窜到了商榷和商淮的身旁,把年长的老大哥抛之一旁。 “二哥,就你和小哥过来了吗?三哥呢?” “郁郁一会儿过来呢,他昨天和老四回家了一趟,你在老宅这边不知道,应该一会儿一起过来。” “哦,四哥也过来吗?他不是工作很忙?” 倒不是故意忽视商凌,只不过姜予安印象里商凌就是一个住在实验室的男人,回来才是稀罕事。 商榷环着 胸,趿拉着拖鞋慢步走着:“没太关注他,回来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情,问题也不大。” 就是过个生日,他们几个兄弟这么多年也没把生日当回事。 要不是姜予安在这儿张罗,他也没打算回来。 不过这丫头,今天的生日倒是没好好过。 可惜了。 兄妹三哥在后面闲谈着,不知不觉之间就和前面的商承拉开了老远的距离。 不得已,商承只能被迫停两步,转头无奈地笑看几位。 “我说,你们这是……在排挤我?” 对比 “我们哪儿敢——” 身后岁数最大的商榷随意地开口,话音在目光触及某人时陡然止住,懒洋洋的目光陡然沉下去,几乎在瞬间变得犀利无比。 傅、北、行! “他怎么会在这里?” 商榷目光直直地凝视过去,嗓音陡然冷冽。 姜予安双手落在围裙的口袋,同样瞥了傅北行一眼。 “咱们那个好姨妈带过来的,说是来咱家做客,刚刚大哥本来想把人赶出去来着,太不要脸了直接跟着人进来了,拦不住。” 相对比起商榷目中的冷意,江阮阮对傅北行的态度就随意得多。 她现今对这男人是没什么想法了,不爱不恨,但也不想多看一两眼。 既然已经要当做陌路人,又何必要在他身上花费太多的时光。 离开江城的时候她还在想,忘掉一个人是不是很难,下次再见会不会仍然在因他而心动。 而事实告诉她,她想多了。 在见过更多更美好的事情,曾经那些不值一提的,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甚至在和自己亲人们待久了,姜予安都差点忘了傅北行长什么样。 这日子原本以为就这样慢慢流淌,以后也不会再想起他。 而后来,他婚礼上的消息传出,再配合他的一通电话,导致她对他心生了几分厌恶。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男人。 这自己一直维护的女人给他戴了绿帽子,他就回头来吃她这个前妻的草了? 现在还特地找上她们,太不要脸了。 姜予安搞 不清楚傅北行是怎么想的,也不想在他身上花费一丁点时间。 她挽住商榷,看着人铁青的脸色哄道。 “二哥也别生气了,为了这种人不值得,咱们就无视他得了,看他能厚颜无耻到几时。” 说着,还故意看向商承,玩笑道。 “大哥,一会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排挤。” 她可太懂了。 从前在江城时她就是被排挤的那个。 因为身份,所以被所有人忽视。 还不止,有些人领着别人忽视她就算了,还非得凑到她跟前提醒她几句——你是个有人生没人要的野种,抢了姜笙人生的小偷! 被排挤的日子,她还算有发言权。 对待傅北行,她觉得视若不见,已经足够仁慈了。 商榷并没有因为姜予安的言辞有所缓和,脸色依旧黑沉。 云雾山伤了老三和小妹的人他们瞒着,不代表他就这么忘了。 他嗤了一声,压抑住眼底的戾气。 “排挤?未免太便宜他了!” 商淮脸色同样难看。 倒不是因为云雾山的事情,只单单因为傅北行这个人。 他电脑里有不少关于傅北行的资料,也查过不少小妹前前后后受到的几次攻击信息。 背后的指使者的确都指向——傅。 但如果是傅北行,他在江城有很多机会对小妹下手,甚至能找到更有本事的人。 但他没有。 所以包括云雾山那次,商淮也不觉得是傅北行。 要么是有人嫁祸在他头上,要么是背后的指使者,与他 同姓。 但这些都不影响他讨厌傅北行。 一个不喜欢他小妹,还去领了结婚证又不善待她的渣男。 商淮没有商榷那么莽撞,脸色虽冷,但整体看着还算冷静。 他抬手,拦住了气势汹汹看着就一脸想冲上去揍人的商榷,清冷的嗓音缓缓。 “二哥,如小妹所说忽视他的确是便宜他了,不过你转念想想,这可是我们家。送上门来,我们还能让他轻易离开?” 不让他掉层皮,也真把他们商家人当软柿子捏了。 姜予安对兄长们的行为不作任何干涉,也不想在傅北行身上再浪费一点时间。 索性,她撒手不管。 “厨房还有食物没弄好,我呢,就先过去瞧着火候了,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别犯法就成,ok?” 她倒是不怕几个兄长把傅北行给揍瘸了腿或者折断了胳膊,但是不管怎么样国内到底律法严苛些,且如今她也不信傅北行是个君子,万一把她哥哥给告了,留了案底可不值得。 提醒了一句之后,便两手插兜转身离开,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而不远处,因为姜予安的背影,傅北行的目光也变得绵长。 蒋延洲倒是自在,在旁边端着茶水拿着点心吃着,偶尔还和一起看棋的商父搭上一两句话。 视线瞥见一脸落寞的傅北行时,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初他就怎么说来着。 他猜测圆圆是商家的千金,他这好兄弟还信誓旦旦地说不对。 道人家商家 对掌上明珠的重视程度,怎么可能会在姜予安人还在江城的时候宣布千金归家。 他也是蠢,竟然信了老傅的鬼话。 现在怎么说来着? 人家商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护着圆圆这掌上明珠,他当初还把人哥哥当情敌揍,啧…… 想想自家兄弟在江城时犯的蠢,蒋延洲简直就不想来这么一遭。 哦不,来是应该来的,他现在只想当做不认识傅北行。 心里想着,行动上也很快。 当即,也不再去观察傅北行干什么,侧过身继续拍商建邺的马屁,那话说得叫一个漂亮! 对于蒋延洲,商建邺自是了解过的。 早在姜予安刚被认回时,她身边的人际关系网就被商家查得清清楚楚。 对她好的坏的,商父也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蒋延洲呢,他知道是傅北行的好兄弟,但也清楚和自己小女关系也不错。 所以在蒋延洲过来时,商建邺对他的态度是不冷不淡。 不像傅北行,他都懒得让人端张椅子过来。 这人也自觉,知道站着。 但哪怕再自觉,也换不来商建邺一个好脸。 哪像这会儿的蒋延洲,还换来商父一句夸赞。 毕竟这世上没有谁不喜欢听吹嘘,蒋延洲这张嘴健谈,自然也哄得老父亲高兴。 傅北行听得有点心烦。 尤其是当商建邺说出蒋延洲长得好、也会说话、不知道哪家姑娘有福气能嫁给他这种话时,心口憋着的一股起更浓。 仿佛本该他受着的话,因为他 自己的错误,如今得到的都是冷眼。 即便傅北行知晓,如今冷眼才应该是他受着的,可心里仍是堵得慌。 也无法,对比产生差异。 谁能想到本该和自己一样不受待见的蒋延洲能得到自己前老丈人的青睐。 他看着不远处商承兄弟,默默抿唇。 侧身,恭恭敬敬地向商建邺开口,说去和商榷他们打声招呼。 真是该死啊 商建邺到底没和晚辈计较太多,虽说心里对这位前女婿仍是心中不满,但该有的客套还是到位。 比如此刻傅北行开了口,他多少会应个声。 相对比起来,正在和郭老下棋的宴彬珂可没给人一点脸面。 一个马飞日下压将军吃得郭老的字死死的。 棋子在棋盘上重重落下,旁边的棋子也跟着抖了三抖! 嘴上的话因这夸张的动作同样生出气势:“商先生当真好脾气,要是换我啊,家门都不让他进!” 话里虽没有指名道姓,可都不是傻子,听得出来在骂谁。 傅北行倒也不在意,反正在江城时也没少被宴彬珂指着鼻子骂,这会儿好歹稍加掩饰,已经很不容易了。 况且,他也知晓自己该骂,并不逞嘴。 得了回应便转身离去,规规矩矩,身上见不到半点在江城时的说一不二的气势。 但那挺直的脊背和仪态依旧可见几分矜贵。 虽愿意低势,但未输势。 商建邺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轻轻舒了一口气:“倘若没这些糟心事,倒也是一个让人能欣赏的青年,可惜了。” 可惜偏见已经在心里生根,即便傅北行表现得再怎么优秀,也注定不能让两家心里的隔阂彻底消失。 “如果这社会也不缺优秀的年轻人,你们商家会教育孩子,个个拎出来都是值得欣赏的。” 宴老竟收敛脾气拍起人马屁。 商建邺心上那点郁气也消失,儒雅的脸上挂满笑意。 “哪里哪 里,我家也是一样不服管教得很,圆圆她二哥啊,几年都不回家一趟,都三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跟爹娘老子斗气,可夸不得!” 这棋盘上的人又围绕着孩子开始展开话题,甚至还偶尔带上蒋延洲两句,说得嘴皮子本来挺利索的蒋延洲竟然生出几分不好意思,也起身跳着去找傅北行。 园子幽静,正午的阳光透过树荫落下,也不见炎热。 蝉鸣鸟啼声交织,如一曲激昂的交响乐,给平波无奇的园子添了几分趣意。 姜予安折身去厨房之后,商承兄弟三人本打算往围观棋局的方向走去,但抬眼就看到傅北行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于是脚下的步子也缓下来。 “商总,江城一别,许久不见。” 西装革履的傅北行站在三人跟前,嗓音缓缓,倒也称得上客气两字。 相对比起来,短袖短裤人字拖的商榷就显得邋遢了许些。 不过他一贯懒洋洋的,哪怕穿得再正式,也是这般懒散的气质,如今在家中倒不如随意点。 听闻到傅北行的声音,眼皮子懒懒撩起。 “喊我呢?” 和商承一样,也没伸出手和傅北行回礼,甚至还多了几分嚣张刻薄。 傅北行早做好心理准备,坦然地收回手落入西装裤的口袋里。 “现在在江城,不知晓商总您的身份,多有得罪,还请商总不要见怪。” 言语里的得罪,自然是当初他把商榷当做姜予安男友给揍了,且言语上多有冒 昧的事情。 商榷斜眼睨着他,冷嗤了声:“如果我见怪了呢?” 懒洋洋的语调落下,眉眼却溢出几分冷意,高大的身躯站直,目光犀利地朝着傅北行刺过去。 “倘若我见怪,傅总打算怎样赔礼道歉呢?” 商榷嘴里溢出一眼,欺压性地往前迈了一步。 傅北行一动未动,目光坦诚:“只要能让商总能消气,您想让傅某如何道歉都可以。当然,只要我能接受。” 商榷嗤笑了一声,“只要你能接受?” 他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似乎还存留着第一次被傅北行揍那一拳的疼痛,看向傅北行的目光又往下压了压。 “若我将傅总施加在我身上拳头十倍百倍还回来,傅总也愿意接受?” 傅北行客客气气:“本就是我的过错,商总百倍千倍还回来都行……” 砰—— 他话音未落,黑影挟杂着一记拳风就朝着他的下颌揍过来,直直将他揍倒在地上! 动静不小,别说是就近的商承和商淮,连还没赶来的蒋延洲都看得止住了脚步,看着地上扬起的灰尘默默后退了一步。 好家伙,这商家的兄弟看着蛮温雅的,下手揍人这么狠的吗? 他要是过去了,可别连着他一起揍吧? 要是他跟着被牵连了,圆圆能哄他两句不? 蒋延洲站在树下脑瓜子嗡嗡想着的时候,商榷又几拳头下去。 没打脸,搁那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西装上揍,专门挑了不容易让人发现但揍下去又疼的 位置。 傅北行也不还手,硬生生撑着。 那一拳拳落在他身上,却让他心口堵塞的郁气慢慢散去。 一拳又一拳,疼得他记忆里许多几乎被遗忘的事情。 傅家老爷子严苛,耐性不如温凤娇,能将他关在那房间里慢慢磨去他的性子,气性上来直接拿鞭子抽在他背上,一鞭又一鞭,直到他松了口为止。 他那是年幼,撑不住的时候还是会低下头。 但心里从不认为自己做错。 现今不一样,是他求来的疼。 本就该低着头受着。 从一开始,便知晓自己的错。 若不遭受这一遭,心中的悔恨无处宣泄。 问他疼吗? 他心甘情愿,甚至希望来责罚他的人是姜予安本人。 但他又怕打得久了,她手会疼。 不若就这样,让她哥哥来代替,算是抵消从前种种。 一口气血从傅北行喉间溢出的时候,他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 迷迷糊糊之间,仿佛看到一个影子惊慌失措地朝着自己奔跑过来。 从前傅老爷子揍他的时候,偶尔揍得狠了,也有把自己抽得快昏迷过去。 记忆里来照顾他的并不是自己的母亲,也不是总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姜笙,是惊慌失措的姜予安。 只不过后来岁数大了,老爷子再没打过她,那抹惊慌的身影自是在脑海里逐步被其他给代替。 真是该死啊。 竟然差点忘记了。 原来一直担心他的,都是她。 而如今,恐怕连想都不敢再想。 若能奢望她回头的关 心,好像就这样被疼死,也能无憾呢…… 谁是你二哥? 不过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倒不至于让傅北行这般脆弱。 身体上的疼痛消失后,他的意识也逐渐回神。 耳畔的嗡鸣声被记忆里温凉的嗓音给代替,还让他生出几分愉悦。 傅北行从未想过,被人揍成这样死样子,治疗他疼痛的良药竟是她的声音。 听一听,仿佛就不疼了。 姜予安的确从厨房那边赶来,原因无他,也就是她烤出来的蛋糕刚出炉,本意是出来喊一下二哥过去尝尝味道,哪知道入目就看到二哥正按着人在地上往死里揍的。 那拳头落在男人肚子上还起了一层灰,都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万一揍出个什么病来,还得二哥担着,可不值当。 姜予安光是想想就觉得头大,慌慌张张地就过来阻拦。 商榷看着自家小妹满脸担忧的模样,撑着手从地上起来,瞥了一眼闭着眼在地上唇角溢出鲜血的男人,冷笑中噙着几分嘲讽。 “没死呢,把你给急得。” 话落,又补充的话语还染上几分怒意。 “商圆圆,打他你还心疼了?” “不是啊二哥,你揍他两下消消气不久成了?何必下这样的死手,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讹到你身上了怎么办?” 姜予安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担忧的神色一直都落在商榷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商榷脸色也稍稍缓和。 他低眸,睨了一眼还在地上没缓过气来的傅北行,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不是看着没事儿嘛。” 姜予安:“……”人都吐血了还说没事? 也是怕商榷下手太重真把傅北行揍出毛病,这要是在外头就算了,在自己家她还是有些担忧。 侧过身,姜予安皱着眉略带嫌弃地踢了踢傅北行的胳膊。 地上的人眼皮子颤了颤,略带虚弱地睁开眼,模糊之中大概看清站在跟前的人是谁。 缓缓地,扯出一抹笑。 安安…… 真的是被揍伤了脑子,竟然产生出幻觉了。 傅北行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就这样瘫在地上。 “二哥,你别真把人揍出什么毛病吧?” 姜予安心下生出几分担忧,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商榷一眼。 商榷倒是浑不在意,嗤了一声:“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他下手虽然狠,但是打在哪儿还是心里有数的,跟自家学医的四弟讨论过,即便真把人揍到下不来地的程度,也只会判为轻伤。 再说了,即便真把人给揍残了,那也是他应该的。 他们家商郁在水里差点性命没了,这笔账,总该是要算的! 商榷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半分悔意,只后悔没有找个好地方,害得这人倒在地上吓到他小妹。 “行了,二哥下次注意分寸,可以了吧。” 看着姜予安迟疑的脸色,商榷主动退让一步。 姜予安睁大眼,“你还想有下次?” 商榷不自然地望了望天,把姜予安拽到自己跟前,耐着性子向她开口:“没有下次,刚刚说顺口了而已 。而且我揍他是有分寸的,你不信就让他在这儿躺着,顶多两个小时必然醒过来,把他送去医院检查脑震荡都没有。” 洋洋得意的语气让姜予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怎么动手打人还挺骄傲? 姜予安颇有不满地甩开了商榷的手,心里更是知道今天这件事情如果给了商榷一个好脸色,恐怕日后他更加得寸进尺。 她冷下脸,弯身查看了一下傅北行的情况。 两年前都国外的课程,学过一点简单的急救和包扎措施,不至于当睁眼瞎。 傅北行身上的伤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可以归于轻伤。 没有伤及要害,但商榷那拳头是实打实的,一点都没有给傅北行来半点虚假。 所以这会儿在地上躺着,是真的没有缓过劲儿。 此刻感受到一阵熟悉的馨香传来,硬生生撑着才睁开一道眼帘。 “……安安?” 有些虚弱,从破了皮的嘴唇里溢出两个字。 听到傅北行在喊自己,姜予安顿时失了照顾他的心思,脸色也更冷。 她站起身,对不远处看了半天戏的蒋延洲吩咐。 “蒋二少,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你的好兄弟了。实在是对不住,今日让你们来做客,受了这委屈。” “没有没有,老傅自己送上去求着二哥打的,和你们无关!” 蒋延洲可是全程都看在眼里,怎么开始怎么结束全都看着呢,这期间傅北行是没反抗过一下,心中佩服老傅是条汉子的同时也有些 发凉——幸好娶圆圆的不是自己。 他从台阶上下来,“那圆圆我……” “我给你们找个房间,你先扶着他去休息一会儿吧,厨房的饭菜已经熟了,你和我们一起用餐。” 对于蒋延洲,姜予安心里没多少抵触,也愿意给他一个好脸。 尽管他今日是陪傅北行过来,但对事不对人,姜予安不会对他太失礼。 蒋延洲闻言,拨凉拨凉的心忽然有跳跃起来。 也不管自己的好兄弟这会儿还在地上躺着,那肆野的脸上还扯出一抹笑。 “成,我也好久没吃圆圆你做的菜了,今天看你围着围裙,是你下的厨吧。” “是,今天是我二哥生日,所以厨房暂时由我占领。” 姜予安看着他十分粗鲁地把地上的人撑起,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指了一个房间。 老宅的客房不少,都是以防哪天他们大家回来没地方住,所以给傅北行找个空房休息还是很容易。 蒋延洲把傅北行架在肩上,闻言看向商榷:“原来是二哥生日啊,二哥生日快乐!” “谁是你二哥?” 商榷脸色本来就差,方才小妹冲他甩脸色他还没从怒意中消化出来,此刻蒋延洲的话简直就像往炮仗里点了一把火,彻底炸了。 姜予安及时拦住他,“二哥是打算连我朋友也要揍吗?” 商榷冷眼扫下。 姜予安也不怵,直直地与他对视。 片刻,男人喉间溢出一声冷笑,“商圆圆你——” “我怎么了?你做 错事情,我还说不得你?” 姜予安也倔起来。 我今天真是沾了光 “你——” 被姜予安这么一吼,商榷眉宇间戾气更重,但一个字刚吐出来,就被姜予安直接打断。 “我什么我,二哥你做事情考虑过后果吗?这里是我们家,你动手就算了,万一不小心下手重了出了什么事情呢?退一步说他傅北行是心甘情愿被你揍,不反抗被你打,他不追究,就一定代表你没事吗?” 不论其他,他们家进来的那位好姨妈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更别提外面商场上的那些老狐狸。 蛋糕就这么大,商榷也算是站在一个行业金字塔上层的人,把他踢下去,不知道如了多少人的意。 今天的事情傅北行或许不会追究,可难免不会传出去,借这事儿往商榷身上泼脏水呢? 更别说他所在的行业最容易受言论影响,即便他不是艺人影响可能不大,可若拿言论来攻击他公司旗下的艺人呢? 谁能算计得清楚。 商榷被姜予安这番骂道,身上的戾气也慢慢散去,显现出几分做错事情的心虚感。 “那现在揍都揍了……而且我心里有分寸……” “再有分寸也不该这么莽撞,再说,你能保证百分百不会出事吗?” 溺水的大多都是会游泳的,出车祸的也大多都是会开车的。 方才她过来的时候分明就感觉商榷揍上了头,那拳头落到最后只是为了出气,哪里看得出来分寸两字。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二哥听你的不会再有下次,可以了吗? 瞧你这气呼呼的脸蛋,都跟吹起来的气球一样。” 被姜予安这样严词厉色地教训,商榷没再生出半分不耐,还低下脑袋温声哄着。 姜予安生气也是因为担忧商榷,他一低头胸·口的那点气劲儿自然就消失得彻彻底底。 可好赖不赖这人非得补充后面一句,非得皮一下让姜予安瞪他一眼。 商榷立刻举起双手,故作威胁:“我警告你啊商圆圆别太过分,别忘了今天你请我来干嘛的,多少给你哥一点面子。” 这动作表情加上他的言辞,绝对称得上是用最怂的表情说最狠的话。 没忍住,姜予安噗嗤一声笑出来。 “真是够了你,出去我都不想说你是我二哥!” “那也没办法,血缘关系断不了,亲生的。” 商榷又恢复一贯的懒散。 “走吧,刚刚消耗了这么多体力,应该也饿了吧。厨房的菜差不多都备好了,看你是想先尝尝蛋糕还是等饭后吃,今天你是寿星,你来决定。” 姜予安神情松懈下来,和商榷随意商量着,兄妹俩仿佛方才的争执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商榷更是随意,“随你咯,听厨子的。” “那先吃饭吧,饿死了。甜品什么的,等下午玩累了再吃,怎么样?” 姜予安提议,余光瞥见了商榷手背上的红痕。 大抵是方才揍傅北行太过用力,在地上擦到石头破了皮。 吃饭的事情顿了顿,她脚步也跟着停了一下,“二哥的手没事吧,要 不要先去上点药?” 商榷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下去,瞥见这道伤口时嗤了一声。 “没事,你二哥还不至于那般娇弱。不像某些人,被揍了两拳头就躺着起不来了。” “……” 他还真的挺骄傲? 姜予安听他的语气,差点没冲商榷翻个白眼。 在一旁的商承替姜予安说出心里话:“商榷,小妹先前说的话有理,你实在有些莽撞了。傅北行是不招人喜欢,但揍他几下就够了,你下手实在重了些,可别把人家不还手当做你吹嘘的资本。” 若说对于姜予安是哄着,甚至还敢反驳几句,那商承的训斥便如一座大山,将商榷嚣张的气焰压制得死死的。 毕竟商榷是被商承拉扯大的,若说商建邺是商榷血缘上的父亲,商承这位长兄则称得上是教育上的父亲。 对于商承他天生敬畏,当即低下头颅,规规矩矩。 “知道了哥,小妹说得我有听,不然我能向她低头道歉?” “你既然知道小妹说的有理,就不该再生出后面得意的心思。也一把岁数了,别还那么幼稚。今天还算小事私事,如果在商场上也这般鲁莽,哪天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商承语气缓缓,算不上严厉,可莫名却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别说是被训着的商榷,就连姜予安都觉得头皮发麻。 她轻咳了一声,试图把气氛缓和:“好了大哥,二哥也是因为我才气过了头,这要是在商场上,肯定是要 经过深思熟虑的呀。” “是么?” 商承脚下的步伐微顿,目光在商榷脸上扫了一圈。 商榷没应声。 姜予安顶着这视线硬着头皮道:“当然了,你要是不信,改天去江城看看二哥是怎么管理公司,签订合同的呗。他公司做到现在的规模,成就也不算小,对吧!” 说着还拍了一下商榷的肩膀。 商榷扯出一抹笑。 商承目光在这兄妹俩身上穿梭,最后落在姜予安拍在商榷的肩上,“但愿。” “好了大哥,今天是二哥的生日,人寿星一直挨训可不好,差不多得了。” 姜予安实在是顶不住商承的视线,直接过去挽住商承的手臂,试图撒娇来让平时宽厚的大哥回来。 而这一招也的确有用。 在姜予安贴近自己的时候,商承身上的压迫便消失得干干净净,看向小妹的目光也温柔几分。 连带看向商榷都顺眼不少:“既然是寿星,便听小妹的不多教育了,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吃饭吧,可别让长辈等我们。” 商榷松了口气:“是是是,可不能让长辈等我们。今天是母难日,该向我们伟大的母亲表达敬意,可不能快乐庆生!” 商承斜眼睨他。 商榷拔腿就走,快步拉开距离。 姜予安脸上也洋溢起笑,稍稍松开挽着商承的胳膊。 “我去一下厨房,大哥先去餐厅照顾一下婉轻姐,生人太多万一吓到她可不好。” 提及舒婉轻,商承眉宇间的温柔更甚,轻轻 嗯了一声。 已经到了饭点名,餐厅那边的人也已经齐了,陆陆续续都过来,只不过还没正式落座。 郭老和宴老岁数最大,又是贵客,自然安排在上座。 商建邺坐在右边下首,旁边是妻子时臻,对面的位置则是留给长子商承的。 但没等商承进来,那位置便被先一步进来的时枚坐下。 她不知晓今天是什么日子,只当是为了招待两个老的,当即语气发酸。 “不知道姐姐姐夫请的两位客人是哪儿来的贵客,我平时过来都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今天真是沾了光。” 贵客! 郭老和宴老都是属于会吃的老餮,来容城这边主要就是为了姜予安,其次自然是为了她那手艺。 此刻见到已经端上桌的佳肴,心里只想着什么时候人坐齐动筷子,哪里管时枚话里什么意思,只客套地笑着。 “是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沾了大家的光,这饭菜是吃一次少一回,还不知道那丫头什么时候懒了就不愿意烧了呢。” 两位长辈不介意,商家的人脸上可挂不住。 尤其是时臻,因为自己亲妹妹的言辞,脸上都有些发烫。 “两位老先生言重了,什么沾我们的光,你两老过来,圆圆自然是愿意孝敬的,只要爱吃,圆圆那孩子都愿意做,就指望二位能多住几天。” 她也没等几个孩子落座,拿了公筷给两位老先生添菜。 “老先生先吃着,不用管孩子们,咱们商家也不讲那些虚礼,直接吃就成。” 这可是在江城照顾他们家囡囡的长辈,自当恭恭敬敬对待。 时枚见状,心里的气劲儿可更大的。 自从她从江城离婚回来,自家姐姐就开始不待见自己,甚至中间还吵了一架。 这都是一家人,她也没把那点小事儿放在心上,想着只要时臻来哄自己一次,她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惜,一次都没有! 甚至她在容城的这几年,连新年时臻都不回时家,爸妈也探望,真是好大架子! 今日如果不是因为傅家的贵客,她才不会来商家碰霉头。 两个不知道 哪儿来的老头都能招待得比她好,她以后还来什么? 可心里还憋着一股气:“姐姐,这孩子们都没来呢,就动筷子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我们是晚辈,来得迟也是我们不对。” 时枚带着刺的话音刚落,就被餐厅门口传来的嗓音给打断。 商承领着兄弟俩迈步进来,目光扫过餐桌上的布局。 瞧见舒婉轻带着商言舟在母亲那边坐下,心下也松了口气。 小家伙占地少,和时臻中间还隔了一个位置,显然是留给姜予安的。 而另一边,便是时枚母女俩的位置。 看到商承,范思雨脸上立刻挂起笑容:“商承表哥。” 她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自以为牵扯起一个和她嗓音一样甜的笑容。 “快来坐吧,饭菜都快凉了。” 商承目光落在低着头侧目带小孩的舒婉轻身上,目光稍沉。 这动作被范思雨瞥见,眼底浮现几分不甘。 “商承表哥,你愣着做什么。” “我说范小姐啊,这其他人没见你喊,倒是我大哥你倒是喊得亲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只看得见我大哥,其他人都看不见呢。” 商榷早看出餐厅的暗涌,嗤笑了声,直接迈步在范思雨旁边坐下。 虽然有点恶心,不过为了大哥的婚事着想,还是舍身为他了! 范思雨最烦的就是商榷。 从来就没在商榷身上占到过便宜,甚至还被商榷那张嘴讽刺,在商榷坐过来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快炸了。 也顾不上礼仪教养,当即就差点嚎出来。 “商榷,你能不能懂点规矩?商承表哥都没落座,你身为弟弟先坐下,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我没礼貌?范表妹,我大哥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先替他教育我,谁没礼貌?” 商榷也不怕这女人胡搅蛮缠,反正他能比她更搅和。 “再说了,这是我商家,什么规矩,轮得到你来管?” 对一位客人说出这种话,的的确确是不太礼貌。 但对于一位不受欢迎的客人,餐桌上的人巴不得商榷多来两句。 以至于一向注重脸面的商建邺都没有说商榷什么。 范思雨还想说什么,还没开口,腰上被自己母亲掐了一下,话也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光如此,还红了眼睛。 她坐直身子,委委屈屈地坐在椅子上,可怜得紧。 时枚端着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姐、姐夫,也不是我说啊,商榷这孩子你们的确是管教得不好。今天餐桌上也不光我和思雨,还有两位岁数大的客人在呢,你们就看着他这样欺负我们母女?还是说,你们觉得我们母女俩没个男人倚靠,就好欺负?” 话音落下,整个餐厅都安静下来。 更显时枚尴尬。 时枚也委屈起来,冲商建邺哭诉:“姐夫,你以前也明事理的,商榷做的不对你还会说两句,你今天就看着他欺负思雨是吗?” 商建邺抬起头,扫了对面一眼。 时枚拿起帕子假哭,旁边的范思雨更是可 怜,梨花带雨不知道是被掐的还是委屈的。 再一看旁边的商榷,不得了,还笑着。 嘲讽的笑挂在那张肆野的脸上,随意又漫不经心,和自己亲生父亲对上,不屑的讽刺更甚。 被老父亲骂而已,他从小被骂到大,他怕? 但让人意外的是,商建邺并未说道商榷什么。 他轻咳了一声,言辞严肃:“今天是商榷生日,本来高高兴兴和他庆生,也没邀请你们两个来,来就算了,还教我们商家人规矩。这就算了,现在哭哭啼啼的还说商榷欺负你们,有没有道理?” 时枚瞪大了眼,没料到商建邺竟然会说出这番话。 这对父子俩,不是一向不对付吗? 她姐夫怎么会维护商榷? 时枚带着不置信,“姐夫——” “可别,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姐夫。” 商建邺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你次次过来不是闹得你姐头疼,就是闹得我家家宅不宁,今天好不容易因为商榷生日聚一聚,你又扯出些有的没的。你要是不愿意来当这个客人,现在就可以带着你姑娘走,我商家招待不起,招待不周。” 言辞不似开玩笑,就差起身做个动作请人走了。 时枚憋着一肚子起,也只能硬生生吞下去。 更让她们气炸了的是旁边还传来一声嗤笑,简直是在往他们脸上打巴掌。 时枚憋着一股气,试图找回场子。 可环顾了一周,也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当即,又开始发作,“姐、姐夫 ,你们这般待我就算了,我带了的两位贵客呢?你们就不差人请一下?人家可是江城来的贵客!” 门都没有! “姨妈这话说的,人是你带来的,可不是我们请的。即便是贵客,他们不见了姨妈也得负点责任吧,更何况我们商家根本就不欢迎。” 商榷可不和自家父母一般客气,心里有不爽就直接说出来,根本就不给时枚一点面子。 时枚气得脸色红涨:“你,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商榷微笑:“我这脾气不是一向如此吗,姨妈第一天认识我啊?” 可不是? 哪次撞上商榷是好颜相待,能讽刺几句绝对不放过。 也就是他太久没回容城,让时枚忘了他是个什么样的刺头。 说不过商榷,时枚却不说了,直接摆谱。 “是,没有提前和你们打招呼就把人带过来是我的错,可我不是为了你们好?人家是江城傅家的傅总,我带过来拜访咱们商家那不是我们有面子?” 面子? 商榷没忍住嗤笑了声,十分放肆。 还‘咱们商家’,说出这种话也不嫌自己脸皮厚。 也是餐桌上的人懒得和她理会,没有纠正这个言语,否则高低得骂她一句厚颜无耻。 时枚听到商榷那声噙着嘲讽的嗤笑,神情反而更加严肃。 “商榷你可别不乐意听,姨妈是和你说正经的。我听说你开的那什么公司也在江城,人家傅家在江城立根立足多少年,万一有什么项目要处理,你还得仰仗人家傅家呢!姨妈今天把人带过来,你得感谢我知不知道!” “是是是,感谢姨妈在我生日这天送来一 份大礼。” 商榷端起面前的高脚杯,冲时枚抬了抬手。 时枚拧眉,嗓子的声音忽然收敛。 ——这小子可不正常,放在平时他早就骂上来了,哪里会给她敬酒? 真是怪了。 不过她见好就收,也没有再和商榷起争执。 “你能这样想最好。” 她也举起酒杯,算是回了礼。 “先前我不知道,见了我们家圆圆之后才知道她和傅家离婚的事情,你们因为那桩婚事对傅总有点偏见,我能理解的。但这也不能怪我,我也不知道圆圆就是傅总的前妻,不是么?我就是好心,带傅总过来拜访一下,如果知道,我哪里会再把人给带过来。” 话音落下,餐桌上的气氛就沉下去两分。 甚至好脾气的时臻都放下了筷子。 她一直忍着一方面是因为时枚是自己妹妹,即便撕破脸,这层血缘关系还是断不掉,多说也无意; 另一方面是知道说也没用,她这好妹妹脸皮比城墙还厚,上次替傅家说话,替圆圆说媒她就动了怒,可今天呢,还是敢来,甚至还亲自把人带过来。 人贵有自知之明,她是半分都没有! 正要发作,餐厅门口就传来女人温凉悠悠的嗓音。 “听姨妈这意思,倘若我不是傅总的前妻,姨妈就觉得带傅总来拜访我们家,是一点错都没有,对吗?” 那可不? 时枚心想,稍稍抬起的脖子也彰显她的骄傲。 毕竟傅家在江城也是站在行业金字塔顶端的,完完 全全配得上商家,她能带人过来拜访,可不该骄傲吗? 但她也不是傻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假设是不成立的,何必把说得直白? 即便她给商家带来好处,这几个小白眼狼也不会记着她的好。 姜予安瞧她这模样,心下已经了然。 但她偏偏不让这茬揭过去,将手上端过来的一份食物放在桌上后,她在时臻身侧坐下,话语噙着淡淡的笑意跟着溢出。 “还没见过姨妈·的时候,就听母亲说您想将傅总介绍给我,今天您又待着傅总亲自过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假设我不是傅总的前妻,您打算让我今天和人傅总相个亲呢?” 小心思被戳破,时枚脸上有点挂不住。 尤其是被一个小辈用这样的语气质问她,更是觉得不耐。 “姨妈这不是为你好?傅总是人中龙凤,你不知道江城有多少姑娘惦记着他,想做傅太太的人多了去,要不是姨妈有路子,哪里轮得到你!姨妈这是心里有你,才会想着给你介绍。” 姜予安脸上笑意扩大,“那还真是感谢姨妈了,尚不曾见过面,您就担心我会嫁不出去,替我张罗对象。我才回家不久,我母亲还希望我能多陪她两年呢。” 言外之意,是在讽刺时枚她多管闲事。 她亲生母亲都还没操心她的婚事,她这位面都没见过的姨妈倒是操起心来。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时枚也听出她华话 里的讽刺之意,脸色沉了沉。 “圆圆,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我做那么多,难道不是为你好?你也不看看,你在外长大那么多年,我们容城上流的公子哥能看得上你?就算看得上,有哪家条件比得上傅家!” ‘啪——’ 她话音刚落,就被筷子拍桌的声音给重重打断。 “真是够了!” 发火的是商建邺,一贯温雅的脸上沉着的怒意,上位者的压迫感也在此时表现得淋漓精致。 他怒目冲冲地看向时枚,“我女儿的婚事,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即便是她不想结婚,一辈子待在商家,我商家也养得起!她流落在外面二十多年,是我这做父亲的失职,不是她的错,你凭什么看不起她?合着你那所谓的圈子,就高贵些?” 当年他娶妻子的时候,就被他们所谓的上流圈子嘲讽。 如今他已经一步步爬上来,又来嘲笑他的千金,什么道理?! 不过是家里有几个臭钱,就敢狗眼看人低。 是当他商家穷还是怎么着,他捧在手里的姑娘需要别人的评价? 时枚也是在二十几年前还没结婚的时被商建邺这么吼着,如今自己姑娘都这么大了,两家都是和和气气的,哪里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藏在心里的恐惧一点一点地被掀开,时枚气势总算是败下阵。 毕竟现在和她顶撞的都是晚辈,这会儿是一步一步登顶的商建邺。 “姐夫,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 管你是什么意思,我商建邺的千金婚事只由她自己做主,轮不到你来多嘴!别说江城傅家,即便是京城傅家过来提亲,也得我家姑娘点头,否则门都没有!” 成何体统 时枚被这么一吼,吓得脊背都弯了,瘫坐在椅子上。 她张了张嘴,好半晌从缓过劲儿。 “姐夫,你也别生气,我这人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总是这样好心办坏事。我就是好心希望圆圆能嫁个好人家,也不是说推她去火坑,您别骂了,我以后再也不提了好吧。” 时枚拿起公筷想给商建邺夹菜,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可手才刚刚抬起,就被商建邺那凶狠的目光瞪得一动都不敢动。 姜予安没错过她那点小动作,轻嗤了声。 欺软怕硬,真是人之常态。 她替母亲盛了一碗汤,慢悠悠地把心里憋了很久的话给说出来。 “难为姨妈一片好心了,不过我想,有什么好处寻常人都应该是紧着自己孩子。如果我没记错,范表姐应该比我大几岁,至今也还没有结婚吧。傅家有这个意向,您何不让范表姐和傅总相个亲、见见面呢?” “我有喜欢的人了,怎么能再和其他男人相亲。” 也不等时枚开口回答,范思雨就抢先道。 说话间还往旁边商承的方向看了一眼,意图很明显。 但她与商承之间还隔着一个商榷,目光自然是先落到商榷身上,才能穿过去看向商承。 商榷动作夸张:“哇不是吧表妹,你居然喜欢我啊?别这样别这样,亲近结婚容易生出傻子的,咱们别整红楼梦那出好吧,怪吓人的!” “谁喜欢你了!” 被商榷这么一闹,范思雨脸都红了,恨 不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跺脚。 商榷故意大声‘啊’了一声,“你不喜欢我你看我干嘛?” “我……” 她撅起红唇,筷子戳着碗底不愿意讲话。 是,她是喜欢商承。 可喜欢自己的表哥有错吗? 学林妹妹那一套怎么了,人家还是名着呢。 再说了,现在医学那么发达,谁说结婚生出的孩子一定是个傻子。 况且她也不太想生孩子,反正表哥不是已经有个孩子了吗? 虽然是个母亲不愿意养的野种,但好歹也是流着表哥的血,勉勉强强让她养着也不是不行。 倘若条件允许的话,她还是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再把这个野种赶出去。 范思雨美美地心想着,甚至开始取她宝贝孩子的名字。 但幻梦很快又被商榷给击碎。 “你什么你?你不是看我,难不成是看我大哥,还是小淮?” 商榷将她的心思全都公之于众,丝毫不留情面。 “大哥你别想了,和我一样的。至于小淮……哇,你不是吧,人小淮才多大,你一把岁数了吃这嫩草,也不怕噎死啊?” “商榷!” 他话越说越过分,范思雨忍不住咬唇打断他,凶巴巴的眼神像是恨不得直接抄起桌上的碗朝他脑袋上砸过去。 可她不敢。 不敢在商家餐桌上动手。 也不敢承认自己喜欢商承。 她红了眼,低下头戳着自己的碗,再不开口说一句话。 意外的是,时枚这次竟然也没有开口维护范思雨。 商榷倒是无所谓 ,反正这对母女不管说什么,他都敢怼回去。 让他比较惊奇的是,自己的好父亲竟然也没说自己一句,就这样任凭他把他的‘好表妹’给欺负哭。 真是让人震惊啊。 一贯看他不爽,无论他做什么都要说上两句的老父亲竟然停止了教育言辞,还真是让人有点不习惯呢。 气氛还是商承出面缓和的。 他开口教育商榷,“收敛一下你这张嘴,再多嘴,哪怕今天你是寿星,也得出去给我站着,等大家吃剩下再进来。” 随后,又看向范思雨。 “范表妹,商榷方才出言不逊欺负了你,我这个做哥哥的代替他向你道歉。另外,听闻你有了喜欢的人,我很高兴,也希望表妹尽早好事将近,我这个做表哥的自当准备一份厚礼,恭喜你的婚事。” 算是委婉地拒绝了范思雨的心思,断了她的念想。 错开范思雨,商承的目光最后落在时枚身上。 “姨妈,你是不是好心为我小妹担心婚事我们尚不知,但我的意见和我父亲一样,即便我小妹不嫁人,一辈子留在商家,我们商家也养得起。” “我……” 时枚试图反驳,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商承给打断。 也父亲一样,上位者的压迫感根本让人不敢抢话。 哪怕年纪不大,也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他目光微沉,直直地盯着时枚:“您方才也听到范表妹的话了,她有喜欢的人所以拒绝了傅家这门好婚事。可您替我小妹 安排婚事时,可考虑过我小妹是否有喜欢的人,又是否愿意接受这门婚事?即便我小妹真到了需要相亲的地步,相亲见面也的男女双方都愿意,才能最后再确定下来,不是么?” 这无缘无故就把人带到商家来,未免太失礼。 他们商家没有把人全部赶出去,已经算十分客气。 她倒好,得寸进尺,反倒想是在邀功。 若真给了时枚一种她是大功臣的错觉,以后不知道生出什么乱子。 方才父亲已经在餐桌上发了火,不如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都给说清楚。 说得明明白白,包括他那好表妹对自己的心思也撕开,全部断得干净,也省得以后有什么麻烦。 商承的话落,餐桌也彻底沉寂下来。 就连商榷都没有再作乱,吃东西的筷子也搁下,静默地享受这种尴尬的沉默。 但这餐桌上也不是只有自家人,还有主座上的两位老者。 不好一直僵持,商建邺主动举起杯。 “行了,矛盾误会都说开就好,餐桌上就好好吃饭,别再整一些有的没的。今天是商榷生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其他的事情都放一放,好好吃饭庆生。” 他举起杯喝了一口,意思是将这茬揭过去。 同时又看向上座的两位长者,“没把两位当外人,一些家事当着两位老先生的面说出来了,二位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我也是把圆圆当亲人的,咱们大家都是一家人!” 宴老也 举杯客套。 也是在人家家里,否则就他那脾气,高低附和商榷一起骂两句。 郭老虽然疏远一些,不过他眼底只要桌上的食物,其他事情从来没方才心上。 他也跟着附和,“咱就是说少起争执,那么多美味不好好吃,成何体统!” 当然 “对呀,一家人就是应该和和气气的。” 坐在郭老右手下首的时枚也跟着说道,举着酒杯赔笑。 “刚刚是我不懂规矩,在餐桌上吵吵闹闹的,我多喝两杯当做赔罪,希望姐姐和姐夫不要把我放在心上,大家该吃吃该喝喝。” 时枚一讲话,餐桌上好不容易掀起的一点气氛又被泼灭不少。 好在她这次也没有再气焰嚣张地说些过分的话,也没人再驳她的面子。 上座的两位老者先一步打破僵局。 “说的不错,和和气气的才是好。” “对对对,吃饭就好好吃饭,不说其他的,快来尝尝我们小师姐的手艺,昨晚都没吃够呢。” 因为美食,餐桌上压抑的气氛终于驱散不少。 哪怕有人心仍然愤懑,可也不敢再嚣张宣泄,只能咬着嘴里鲜美的食物,一边抢着吃一边心中暗骂。 酒过半巡,姜予安悄悄从餐桌上离席。 当然,也不是没人注意到她,尤其是身侧的时女士还有坐在她旁边的小侄子。 “厨房还有点东西,我去看看。” 她笑着解释。 这话自然是假的,该上的菜早就齐了,连汤都端了上来,还能有什么东西。 也就她烤的蛋糕在厨房,不过也不是这会儿吃。 餐桌上的食物已经足够多,因为考虑到三哥和其他人恐怕也过来,姜予安就多备了一些。 现下二叔和三哥他们都没来,自然有多的,饭菜分量肯定够的。 她这会儿偷偷出去,是打算去看看 蒋延洲。 虽说不是商家邀请他们过来,可不管怎么说,来者都是客,哪怕是不待见的客人,也不好做得太过分。 父母兄长没过问,只忽视这两位从江城来的贵客,但姜予安却不好忽视。 再怎么着,蒋延洲做朋友还是没话说的。 从餐厅出去之后,便径直去了先前给蒋延洲指的那套房间。 正午的阳光倾洒,透过园子里的各种树木落在屋檐长廊上,不觉闷热,反倒添了几分温柔。 房间门没关,里面的装横偏中式古风,入目就是一张小竹榻,蒋延洲就躺在那儿玩手机。 再往里,是一张屏风,隔了床具,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躺在床上的人。 姜予安敲了敲门,嗓音温凉:“蒋二少。” 蒋延洲掀眸,脸上扬起笑,收起手机吊儿郎当地朝她走过来。 他停在门口,倚靠在门框边,很是随意:“现在是称呼商小姐,还是称呼你姜小姐呢?” 姜予安冲他翻了个白眼,“蒋二少还纠结这个?你不是一直喊我圆圆吗,按从前习惯就好,要是改了口,恐怕我还不习惯。” 她退了一步,做出请的姿势。 “带你去吃点东西,招待不周,别介意。” “我哪儿敢,你哥哥们没带着我一起揍就感天谢地了。”蒋延洲故作夸张,长腿迈步跟在他身后。 姜予安轻笑,回头睨了他一眼:“你要是想挨揍,也不是不行。” 蒋延洲立刻举起双手,“别别别,姑奶奶我就是随 便说说。” 姜予安轻哼,脚下步伐不紧不慢,“他怎么样?” 语气漫不经心的,仿佛不是问自己结仇的前夫,只是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 蒋延洲抬眸,脸上情绪略略复杂。 似乎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姜予安补充:“随口问问,担心他死在我家罢了,不是在关心他。” 蒋延洲啧了一声,“圆圆,你好狠的心!” 姜予安斜眼睨他,语气慢悠悠的:“是么,我怎么还觉得我二哥下手不够重呢。要不是怕他真在我家出了什么事情,我都想上去踩他两脚。” 蒋延洲瞥了眼她的脸色,不像作假。 但想了想当时的情况,想起当时姜予安确实踢了傅北行一下,于是默默把嘴边打趣的话全都咽下去。 语气正经不少:“老傅被商总揍的时候没还手,就自己受着,方才在房间我看了一下他的情况,重伤残废倒是不至于,不过伤势也不算轻,估计得歇会儿等他醒过来才能去医院。” 一边说着,他一边观察姜予安的脸色。 见她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后面的话加重了许些语气。 “你放心,等他醒过来我就带他走,不会再让他在你面前碍眼。” 如果换做别人,或许姜予安会因此愧疚,甚至会主动送他们去医院。 但可惜,被揍的人是傅北行。 她巴不得他伤势再重些。 于是明艳的脸蛋上依旧是带着浅笑,也不见半点其他神情,甚至还附和蒋延洲的话。 “顺带 告诉他,以后别在我面前晃悠,否则不知道下次是我哪个哥哥揍他。这一次两次可能伤不到他身子骨,次数多了,我可不敢保证,万一讹上了我,我还亏了。” 蒋延洲肚子里还剩下的言语就这样硬生生堵在嘴边,不敢再在她面前继续卖惨。 他张了张嘴,默默将掺杂心机的话咽下去,化成其他。 “成!等他醒过来我会和他说,不过他来不来你面前碍眼我就不敢保证了,毕竟腿长在他身上……” “我很好奇。” 姜予安没等他心虚的话说完,便开口将他打断。 也没再继续往厨房走,她在厨房门口停下来,静默地看着蒋延洲。 “离婚是他提的,我离开江城后他也在准备和姜笙的婚礼,这婚礼一砸,他又想方设法地找我行踪,有意思吗? 蒋二少,我其实挺欣赏你的,虽然你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不过至少你每一段感情都处理得不错,和现任在一起不会惦记着前任,分手之后也不会再去吃回头草。 你是傅北行的好兄弟,你平时就没教过他这些么?” 何况,她说的这些也是基本常识,根本就不需要人去教吧。 这傅北行,她实在是看不清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蒋延洲也是无语。 他怎么没教? 他不知道和老傅说了多少次处理感情的事情,可那家伙脑子有病,不停啊。 偏执的固执己见,看不透本心。 谁能教一块顽石? 当然,这些话三年 两句也和姜予安说不清。 蒋延洲叹了一口气,故作深沉:“这感情得自己参悟的,我教有什么用,圆圆你说对吧。” 姜予安微笑:“当然。” 我不敢啊呜呜呜 “这感情说到底还是得自己去想清楚,别人说是说不明白的。” 姜予安挂着笑抬起眸,就这样望着蒋延洲,目光盯得人背后有些瘆得慌。 她嗓音温凉:“既然别人说不清楚,我也希望蒋二少也别替你的好兄弟说话。否则,我不清楚我还能不能继续把你当朋友。” 蒋延洲脸色微变。 合着他那点小心思早被姜予安看得明明白白。 他轻咳了一声,举起一只手做发誓状:“我保证,再不提他。” 姜予安晃了晃脑袋,笑意随意了几分。 “倒也不至于那么夸张,提他还是能提的,别在我面前说一些有的没的就行。” 言外之意,则是别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试图让她心软回头。 她这人虽然记恩不记仇,心里不会永远装着恨意,可也没有吃回头草的爱好。 傅北行再怎么好,分开了就是分开,她没兴趣再回头。 再说了,他也不见得怎么好。 狗男人一个。 厨房里有一些她单独拿出来的食物,是一些菜准备得有点多,所以没有盛到餐厅端上桌。 这会儿留给蒋延洲正好。 “餐桌上的人你都不认识,而且我爸妈和哥哥都不太待见你俩,你去了可能尴尬,就在这儿吃,可以吗?” 姜予安替他把食物盛好,就着厨房的一张桌椅。 虽然有些拮据寒酸,但借着出屋外的阳光,一个人在这里享受着美食也不失一种惬意。 蒋延洲自然不介意,当即就拿起碗筷扒 拉了一大口。 “可以!当然可以,圆圆你让我在那儿吃都可以,更别说这饭菜是你做的!” 姜予安的手艺自然是不消说的,蒋延洲夹了一筷子就惊呆了眼,恨不得一筷子把所有的菜肴都送进嘴里。 这饭菜,比小南阁那些厨子做得还好吃啊! 本来就吃得晚,再遇到美食,蒋延洲此刻简直像饿死鬼投胎,吃得那叫一个香。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有些菜热气已经淡了,放了一会儿没有刚出锅那会儿鲜美。 但天气炎热,倒也无妨。 蒋延洲几口下去,碗里的米饭就少了一半。 大抵是因为姜予安还没走,他稍稍顾及了一点形象。 垫了一下肚子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姜予安。 “圆圆你吃过了没有?要不要一起来点,我看这些菜还挺多的。” 姜予安忍不住弯唇:“你觉得呢?” 商家的千金,怎么可能不能上餐桌吃饭? 也就是他和某位怨种可怜,牵连他连餐桌都坐不上去,只能搬个小椅子在厨房吃。 真是,连佣人都不如。 不过比起某位怨种,他运气还算不错。 至少有的吃喝,也没人管他,这地儿的风景还算不错。 真要是上了餐桌,面对商家父母和圆圆的几位兄长,蒋延洲怕自己根本不敢动筷子。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咀嚼食物。 姜予安将他的饭菜安置好,也没急着离开。 她饭量不大,方才在餐桌上吃的已经足够,再说一 会儿还有蛋糕,也不必非得在餐桌上看着对面两个自己不喜欢的脸在哪儿硬撑。 烤箱里的蛋糕只是烤好的胚子,没有任何奶油装横,姜予安想撑着这会儿把外面加工一下。 她处理食物时很专注,哪怕是西点也是一点点地磨。 这手艺倒不是在小南阁学的,西点是她为了讨好傅老爷子去学的。 老爷子喜欢吃甜食,但是外面买的甜度又有点过了。 再加上老爷子口味十分挑剔,从外头买的又总是不合他的心意,去单独请一个西点师给他一个人做点心,他又觉得奢侈,最后拒绝。 节俭了一声的老者,哪怕傅氏已经成了江城一方霸主,临到头来依旧是舍不得的浪费一分钱。 姜予安对于美食颇有天赋,在当时对西点也有些兴趣。 再加之那时在姜家成天被姜笙欺压,担惊受怕之余傅家就成了她的避风港。 她蜗居于傅家的面点房,时常一待就是一天,少有的心安。 也就是出国之后开始惦记着家乡的美食,抛弃了西点,开始潜心钻研小南阁的菜谱。 时隔多年再将西点的手艺捡起来,姜予安依旧得心应手,没觉得生疏。 裱花装横一气呵成,蛋糕上面的图案也让她很是满意。 树荫底下的商榷,短袖短裤人字拖,彰显肆野随意的帅气,小人的肩上是‘商榷’两个字。 画得虽然不够精致,却有几分艺术的美感。 挺好的。 姜予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作 品。 上面没画他的岁数,毕竟奔三了,填上去多多少少有点扎心。 索性随意一点,稀里糊涂地过了。 蛋糕裱花完成之后,姜予安还拍了一个照片,难得发了一个朋友圈。 【YUAN圆:亲手给二哥做的蛋糕,祝他生日快乐。】 回到容城之后,姜予安就把自己的朋友圈清理了一遍。 从前在姜家添加的好友全部删除,只留了几个还算可以的好友,比如陈朝江倩,还有小南阁的员工,以及后来加上的蒋延钦。 且自己如今都和姜家彻底断了关系,也回归了商家,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 商榷两个字不让人陌生,圈子里稍有人脉的都知道商榷背靠的是谁。 这则朋友圈发出之后,就收到了两三个点赞。 以及温薏的评论——祝老板生日快乐。 瞥见这则留言,姜予安忍不住挑了挑眉,忍不住回复——又不是没有我哥的微信,劝你对本人留言,老板会更开心。 温薏倒是没有回复朋友圈内容,直接给她发来私聊。 【温小薏:呜呜呜我不敢啊宝贝!毕竟老板没有圆圆你和蔼可亲,我可不敢给他发私聊QAQ。】 随之附带的还有温薏发来的各种表情包。 委屈哭哭,瑟瑟发抖。 让人忍俊不禁。 姜予安忍不住挑眉。 要说他大哥那样的性格会让爱慕者不敢多话,她觉得还情有可原,想得通也能理解。 毕竟大哥一旦严肃起来,她都觉得有点害怕。 可她二哥 …… 就和蒋延洲一样点儿郎当的二货,又有什么好怕的? 这些可以吗 不会是装深沉把她可可爱爱的温薏姐给糊住了吧? 姜予安想到那种可能,默默在心里给蒋延洲点了一炷香。 真要是那样,他以后能追到老婆只能算他有本事。 【YUAN圆:他……哪里吓人啊?】 姜予安决定对症下药,先问清楚什么情况,才好让她温薏姐缓和对二哥的印象。 否则照这样下去,她想改口喊声嫂子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大哥这样,二哥也这样。 剩下的几个堂哥连喜欢的人影子都没有,更别提了。 【温小薏:老板他不吓人吗?每次来公司都冷着一张脸,一看就很不好惹呀。】 【温小薏:而且你不知道呀,他看不去都不像是喜欢女孩子的,上次有投资方想塞女演员进组,就带了艺人去酒局,让那个妹妹给老板敬酒,结果老板直接端着酒泼人女孩子身上哎!】 【温小薏:那妹妹可好看可漂亮了,身材又好身上还香香的,我看了都想抱一抱,结果老板直接泼了人一身酒,还冷着脸直接走人了!他还不吓人啊?】 姜予安看到第一段话的时候,原本还想解释她二哥就是装的。 再往下看,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尤其是看到温薏姐发出‘他看上去不像是喜欢女孩子’这句话时,姜予安简直两眼一黑。 到底是什么给了温薏姐这种错觉? 就因为她二哥,泼了人女孩子的酒? 姜予安默默打字,试图挽回她二哥在温薏心里的形象 。 【YUAN圆:我二哥其实私底下挺随意的,可能是谈正事就比较严肃,至于他泼人家女孩子酒,可能只是单纯不喜欢陪酒这种行为。毕竟我爸妈管得比较严,从小就让我哥洁身自好,不要在外面鬼混的。】 【温小薏:这样嘛……】 姜予安看到回复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YUAN圆:当然是啊,他还是喜欢女孩子的,尤其是像温薏姐这样漂亮温柔可爱的!】 信息发过去,没过一会儿就传来温薏的语音。 大概是激动得懒得打字。 温薏:“安安宝贝你可别说了,老板对我更是可怕得要命!你是不知道,在公司遇到我就逮着我骂,说我不够聪明,嫌我蠢。还有上次盛影帝受伤去医院你记得吗,他居然让我开车!怎么会有他那么恶劣的人呀,他是不是觉得我太黑红了,赔得违约金太多,所以处处看我不爽呀。” 姜予安听完之后,狠狠地无语了。 ——遇到我就逮着我骂。 ——说我不够聪明,嫌我蠢。 这是什么幼稚的小学生吸引女孩子的把戏? 得亏商榷这会儿不在她跟前,否则姜予安高低得骂他两句。 还有开车那件事情,原本她都快忘了,这会儿被温薏提及,又狠狠地被她二哥给笑到。 她只能说,她二哥单身到现在是有原因的。 姜予安也不敢再在温薏面前说她二哥的好话,简单地说了一句让温薏姐随便给二哥留个祝福就行,也不 要讲多的。 要是害怕就算了,二哥估计也不在意。 寒暄结束,姜予安盯着手机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也只能帮二哥到这里了…… “叹什么气呢,这蛋糕不是做的挺好看的吗?还是说烤糊了?” 吃饱喝足的蒋延洲正坐在小板凳上玩手机,大概是刷到朋友圈姜予安晒出来的蛋糕,点了个赞后幽幽问道。 “不是这事儿,是因为其他事情。” 姜予安没有在温薏这件事情上纠结太久,神情很快就随意起来。 她给自己切了一块蛋糕胚,烤箱里拿出来没有上奶油的,顺带问蒋延洲要不要。 蒋延洲摸了摸自己吃得半撑的肚子,“一点点可以吗,想尝尝味道,但多吃一点我可能肚子就撑破了。” 姜予安忍不住弯唇:“那么恐怖啊,怕你在我家出事,就给你切一口吧。” 她端着碟子过来,将食物递给蒋延洲。 蛋糕送入口中的同时,蒋延洲的手机一个电话拨进来。 备注‘老傅’两个大字让他有点尴尬。 姜予安自然也看到了,不过她没太在意,“你接吧,估计是他醒过来了,问你这会儿在哪儿呢。” 人都这样说了,蒋延洲也没有矫情扭捏,当着她的面就接听了。 如姜予安所猜想的那样,的确是傅北行已经醒过来,见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儿。 毕竟是商家,傅北行也不好在外面乱走。 不说他不知道出去的路,而且他此行的目的还没 达成,哪里能这么轻易离开。 只挨了一顿打,不够。 蒋延洲说他正在吃饭,马上就回去后就挂断了电话。 手机收起,人也撑着长臂从小凳子上起来。 “那圆圆,我就先去找老傅了,等会儿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指指路带我们出去啊?” 蒋延洲没有再在姜予安面前卖惨,大大方方地说他们离开。 只不过话到后面有点不好意思,“你们家实在是太大,进来的时候没太注意方向,也不知道从哪儿出去。” 姜予安弯唇:“不用那么急,我虽然不想见他,但还不至于那么小气。你带点吃的过去吧,他也饿了蛮久的,厨房这边正好还有点吃的。” 嘴上说着,已经把饭菜给备好。 蒋延洲看着她动作,心里也升起几分羞愧。 他们圆圆真是心软的神。 虽然在感情上倔强得要命,可也不会因为私人情绪,就故意为难他们什么。 平心而论,蒋延洲面对自己的前女友,未必能做到这般。 “这些够吗?” 盛好饭菜,姜予安抬眸。 蒋延洲避开她的目光,点头:“够的够的,饿死他也是应该的。” 姜予安轻笑:“我商家还不至于小气到这个份上。” 她将饭菜在饭盒里装好,盖上盖子的时候蒋延洲又道。 “能不能给老傅带一块蛋糕啊,他好像还挺喜欢吃甜食的。”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便是,要是圆圆亲手做的,他应该更喜欢。 虽然心中不齿,但蒋延洲还是默 默给自己的好友讨要了一块福利。 姜予安也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从烤箱里切了一块出来。 “裱花的那个一会儿要送给我二哥,就不给你们切了,这些可以吗?” 可有可无 “可以可以,多少都行。” 蒋延洲见好就收。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就老傅那德行,揍成那个狗样子没被商家人直接扔出去,已经算人家脾气好了, 要是换做他,家门都不让进。 也是他们选了一个脸皮厚的引路人,没等人赶他们走就溜了进来。 说起时枚,蒋延洲心情还是复杂的。 这位老阿姨在江城的时候就横行霸道惯了,若不是傅家在容城这边熟络的家族不多,也不会找上她。 思及人家是姜予安的亲人,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对了圆圆,今天领我和老傅来你家的那位阿姨,你们尽量少联络。” 若是过于熟络,就那种性格惹出什么乱子,恐怕还牵连上他们。 姜予安心中自然知晓。 就今天餐桌上的发生的事情,她便知晓家中跟这位姨妈关系尴尬。 也就是母亲性子好,看顾念那点血缘关系,不至于人家一来就把人给赶出去。 蒋延洲提醒得正确,只不过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难免让人忍俊不禁。 “人家阿姨可是把你和傅北行当贵客,你倒好,背后刺人一刀是吧。” “我这不是把你当朋友,才提醒你一两句嘛。再说了,主动找这位阿姨的可不是我,是老傅!” 蒋延洲一本正经。 反正傅北行在姜予安心中的地位早已经一落千丈,再多他这一两句诋毁也无所谓。 姜予安失笑,抬眸间便看到站在长廊尽头的男人。 深 邃深沉的眉眼直直地盯着她,有着褶皱的西装依旧衬得他身挺拔颀长。 光影落在他身上,半是阴影半身光影。 而同时,姜予安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 在对上傅北行视线的那一刻,恢复一贯的淡漠和平静。 说是离婚后便是陌路,可等再见,似乎还是做不到心口如一的平静呢。 不过那又怎样呢? 没有要求她成为圣人。 她可以有情绪,她可以厌恶、甚至憎恨面前的人。 都是被允许的,不是么? 于是脚步也停下来,没有再往前走,连带对蒋延洲的语气都冷下来。 “我就不过去了,你过去问他怎么样,等会儿吃完东西和我发消息或者电话都行,我让人带你们离开。” 声音不大,但通过回廊的扩散,也足够让长廊那边的男人听清。 俊逸的脸上浮现许些落寞,深邃的眉眼也染上几分落寞,眼巴巴地望着她。 仿佛被主人遗弃、丢在路边的宠物。 不敢靠近,只能摇着沾了泥土污水的尾巴望着她。 甚至不求主人把他带回家,只祈求可以来同他说两句话,允许他蹭一蹭她就当满足。 可惜什么都没有。 话向蒋延洲交代之后,姜予安折身就走,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长廊那边的人。 蒋延洲也没有阻拦,向姜予安道了声谢就朝着傅北行走来。 因他心里清楚,这丫头感情分得很清楚。 只要是没伤害过她的人,她都报以最友好的态度,而并非一视同仁牵 连。 因为享受过的友好太少,于是连一点一滴都会珍重。 甚至连对她不好的人,她都能报之善意。 比如他手上提着的食盒。 若换做他,是理都不会理傅北行的,饿不死他。 所以蒋延洲什么都没说,应了一声就拎着东西走向傅北行。 距离不长,几步就到。 “呐,圆圆怕你死在她家里,让我给你带点吃的。” 房间里面有桌椅,在这长廊就着长椅也行,就是有点磕碜。 傅北行本想拒绝,带着伤的嘴动了动,黑眸往下,莫名又改变了想法。 “谢谢。” 他伸手接过,视线依旧停留在这半旧的食盒上。 也没抬头,“我想和她说点话,你能帮忙传达么?” 昏睡的时候他想起从前很多事情,如今醒来,仍然觉得有点恍惚。 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也时常梦到过她。 那时不以为然,只当不习惯她的离开。 何况彼时心中情绪尚能压制,于是白日梦醒,依旧当做无事发生,装作与平时无常。 只有现在,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才知道心中情绪汹·涌。 如夏日雷雨,阵阵不得歇;似惊天骇浪,在心口翻涌。 原来,他那么想她。 且这种情绪比她不在的那三年来得更加猛烈。 起码那时的自己知晓她身处何处,也时常从母亲那里得到她的音讯。 但这次不同。 她离开得彻彻底底,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 母亲那里也没有得到她半点消息,江城没有她的踪影,连小南 阁都寻不到她一点风声。 仿佛在他的世界彻底消失一般。 甚至在梦里,她的模样都逐渐模糊。 如今切切实实地再见到,依旧无法满足心中填不满的丘壑。 见到她,他又想听听她的声音。 哪怕是骂他,也好过此刻见到就折身的无情。 蒋延洲看着自己怨种兄弟的落寞可怜,同情又无奈。 “不是兄弟我不愿意帮你啊,你也看到了,圆圆一看到你就走,人家摆明了就是不想见你,你又何必呢。” 话音仿佛一把利刃,又往傅北行心口刺了一刀。 他攥紧手,握着饭盒的把手咳起来,撑着房间的门虚弱得仿佛武侠剧里就要重伤死掉的人。 蒋延洲过去扶他,眼底浮现几分担忧,可惜仍然无情地把傅北行给拒绝。 “圆圆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从不回头,当初喜欢你是那样,现在你们离婚,你觉得她还愿意回来听你讲一些有的没的?” 何况从圆圆的角度来看,她又不知道姜笙欺瞒老傅的那些破事。 在她的世界里,恐怕此刻的傅北行就是一个知道新老婆不行,想回头找前妻的渣男。 没跟着她哥哥一起揍他,已经算圆圆脾气好了。 再说了,即便没有姜笙这一茬,老傅从前做的也不是人事啊。 所以蒋延洲是一点都不想帮傅北行去找姜予安说好话的。 而且他在厨房都已经试过了,差点饭都没得吃。 将傅北行领到桌前做好,蒋 延洲把饭菜端出来,语重心长地劝道。 “你自己也看到了,她现在过得挺好的,她不待见你,她家人更不待见你。你的道歉,对于她而言可有可无,你不在她跟前晃悠,她反而过得更好。” 弄错 ——你的道歉,对她可有可无。 ——你不在她身边,她反而过得更好。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弯刀,刺在傅北行心口,剜出他心头血。 傅北行沉默着没应蒋延洲的话,看着他将食盒里面的饭菜摆出来。 上面一层是一块蛋糕,光秃秃的蛋糕胚子,装在陶瓷碟子中显得没那么精致,不过才拿起来,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甜。 底下的就是饭菜,和蒋延洲在厨房吃到的差不多,就是没什么热气,像残羹冷炙,比他吃得还惨。 配合傅北行此刻的模样,更显得他可怜又落寞。 蒋延洲帮他把饭菜摆好,拍了拍好兄弟的肩。 “看开点吧,反正你今儿被揍了一顿,也算是给圆圆赔罪了。你来容城目的不就是这个么,现在罪赔了,人也见到了,回呗。” 虽说知晓傅北行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但他偏要嘴硬这么说,蒋延洲自然顺着他的话。 赔罪?呵…… 也就说出来骗骗他自己罢了。 当然,有没有骗到自己,也是难说。 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蒋延洲不好说,也不方便多说。 作为一个局外人,他能帮到的已经帮了,不能做的也只能束手无措。 傅北行没应声。 脸色沉寂,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但很明显,他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的。 人心本就是填不满的丘壑,茹毛饮血。 来之前说是道歉,见到她便是满足;等真正见到人,哪里又甘心就这样离去。 他 没回答蒋延洲的话,沉默地去拿那块蛋糕,没有拿筷子去吃那份已经有些微凉的饭菜。 而也如蒋延洲所想的那样。 这小子,不知道脑子里成天都想些什么东西。 别的男人都嫌弃吃甜食娘兮兮,觉得甜品都是女孩子吃的食物。 他倒好,回回路过蛋糕店都会购置一份小蛋糕。 有时是慕斯、有时是千层、又有时是提拉米苏…… 大概只要是甜品,他都想试一试。 而现在,明明饿到不行,先想去吃的也不是那份米饭和菜肴,反而先去拿那份光秃秃烤出来最原始的蛋糕。 虽说都是圆圆亲手做的,但蒋延洲心里还是为那些饭菜说了一句可惜。 不识抬举,说的就是傅北行这种人。 蒋延洲不止心里吐槽他,还故意发出轻啧的声音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惜傅北行置若罔闻。 他将蛋糕挪到自己跟前,拿勺子小心地挖了一勺,动作甚至称得上有几分虔诚。 也没急着吃,虚弱低哑的嗓音缓缓溢出。 “今天,是她哥哥生日?” 昏睡之前如果没听错,他们好像是在谈生日的事情。 蒋延洲随意地嗯一声,“对啊,就是XR的商总,揍你那位。” 嘴上说还不够,他还特地翻出姜予安发的那则朋友圈,点开那张宛如艺术品的蛋糕照,试图彻底让傅北行死心。 很随意的画风,却展现出肆意独特的风格,像是在诠释商榷这个人一般。 傅北行手上的动作也止住,目 光沉沉地盯着那则照片。 虽然是蛋糕上的裱花,可上面的绘制风格却让他很熟悉。 在他接手傅氏集团、前期最艰难的那两年,是类似于这种画风的设计稿帮了他一把。 珠宝部完美的设计让那个季度的营收不知道翻了几倍,而后每一幅设计都让人惊艳。 Sylvia的设计虽然很少,但无不让人眼前一亮。 每个季度的爆款,几乎都是由她设计而出。 这也是她合约到期不愿意再续约,他心甘情愿主动去找人商量的原因。 可似乎,从一开始他的方向就错了。 呵…… 原来连他在接手公司、最艰难的时候,也是她在身边陪他渡过难关么? 傅北行沉沉地盯着那幅堪比艺术的裱花,在短短几瞬,脑海里想过许多东西。 也不敢再往深处想。 他似赌气一般挪开视线,低下头开始咬着摆着面前的食物。 但一口,动作再次止住。 与从前在蛋糕店里吃到的味道不同,甚至与姜笙做的也不同,但却与记忆里他久久不能忘怀的味道重叠。 熟悉得让他仿佛回到从前。 那是怎样的味道呢? 是他的生日,却无人关心他。 反而因为他一项考试没有得到母亲温凤娇的要求,他受到责骂。 大抵因为那时年纪不大,又是自己的生日,他厌恶地顶撞了傅夫人,宛如一只发狂的小兽,冲她嘶吼,向她表达自己的不满。 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没有考第一都能得到称赞,为什 么他每一科都是第一、只是因为没有达到那个分数就要被辱骂。 为什么别人的孩子生日能收到很多礼物,他什么都没有,还要被责打。 为什么他从小就要求与别人不一样? 为什么?! 毫不意外,他被傅夫人关进了那间房间里。 伴随着他的是不知来源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像是动物的血液从脉搏里流淌而出,低落在地上,砸出一片水花。 无人管他,只能静静地等待着黑暗和死亡。 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只知道他很害怕,他不想待在那间漆黑的屋子里。 他还很饿,很渴。 可他什么都没有。 除非他屈服,向自己的母亲屈服,向她认错,向她保证下一次一定能做到最好。 终于在他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被放了出来。 等待他的一顿已经凉了的晚饭。 还有一块小蛋糕。 很甜,在他饿得发苦的嘴里堪比天上的佳肴,比天底下任何食物都好吃的东西。 也是他一直记在心里的礼物。 他不知晓是谁给他留下的那块蛋糕,于是在次日托家里的佣人寻找。 是姜笙来认领的,她微笑着对他说生日祝福,询问他那块蛋糕好不好吃,还说出那块小蛋糕上面的诸多细节。 于是他信了,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他以后要好好保护这个姑娘。 可后来他再也没有尝到这个味道。 直到今天。 原来,连那块蛋糕都是她给的。 是姜笙的欺瞒。 真是……令人恶心 得作呕啊。 他以为生命里唯一的甜,都是自己弄错的。 慢点?那可不成! 傅北行忽然痛苦地咳起来,心口仿佛有针在不停地刺他,一遍又一遍。 他眼眶都因为疼痛而泛红,身上被商榷揍过的地方也因为咳嗽牵扯起伤痛。 可都不及心口的疼。 像有人拿刀剜,有人拿针刺。 密密麻麻,细细绵绵,挥之不去,连想一下都觉得疼。 蒋延洲被他的模样给吓到,也不敢再继续玩手机,连忙从椅子上起来查看他什么情况。 “老傅你怎么了?你、你是哪儿不舒服,要不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傅北行撑着额头,红着眼痴笑,模样有点癫狂。 他避开蒋延洲的动作,仿佛入魔。 蒋延洲急得不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嘴皮子利索:“圆圆不想见你就不见吧,你也不至于这样吧。你真的没什么问题吗,这身子骨还是重要的啊,不管怎么样,不舒服咱们就去医院,可以吗?” 与他此刻有点不协调的动作一样,蒋延洲现在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怎么做,毕竟人在他面前这样,也挺吓人的。 笑得比哭还难看,而且也不说怎么了。 蒋延洲甚至在猜测是不是他心理疾病犯了,这两天来江城忘记带药,所以脑子不太好使。 正不知所措时,桌上的人终于止住了癫狂,闭上眼恢复沉寂。 蒋延洲也跟着静止没动。 没一会儿,傅北行重新睁眼。 眼尾依旧泛红,仿佛流淌过眼泪一般。 漆黑的眼底一片深潭,原本就 看不出多少情绪,如今又添了几分看不透的深沉。 如死过一遍的彻悟。 “走吧。” 他从椅子上起身,身上写着‘死寂’两字。 也不知道在方才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他心里想过什么。 蒋延洲看不透,只觉得他脑子有坑。 他彻头彻尾的俗人,指着桌上的食物就指责,“不吃了?” 饭菜就算了,也没打动过,就算商家的人嫌弃倒了,还可以不归咎到傅北行身上,毕竟不是他浪费; 如果不嫌弃更好,不浪费粮食。 可那份蛋糕,他都吃了一口,就这样直接扔了也不好吧。 蒋延洲心里吐槽,同时想起傅北行好像是因为吃了一口蛋糕开始发癫的,思索着会不会是蛋糕的问题。 可也不应该啊,他在厨房也吃了呀,吃的分量还比傅北行挖的一勺要多呢。 正思考这,手也不受控制地拿起桌上的勺子想尝一口。 但才把银勺拿起,动作就被傅北行给打断。 “谁准你动的?” 像动物护食,傅北行忽然张牙舞爪,厉声对蒋延洲道。 蒋延洲吓了一跳,解释:“我就是看你不对劲,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蛋糕,想尝尝和我吃到的有什么不一样。你……不至于吧。” 从前或许是不至于,但现在不同。 傅北行看着桌上的食物,薄唇微抿。 原本因为羞愧打算就这样一走了之的心思也慢慢歇下来,他重新在桌前坐下,拿起餐具一口一口吃着面前的食物。 从那已 经凉透了的菜肴开始,到那块被他咬了一口的蛋糕,明显已经吃撑还要将所有的食物都吃下。 蒋延洲本想出声制止,拦住他这种不要命的吃法,但想了一下他此刻的状态,还是沉默着没吭声。 反正撑一顿也死不了。 于是就这样看着傅北行把面前的东西一一吃完。 也不知道是不是算好了时间,蒋延洲算计着傅北行吃撑的肚子休息得差不多、正要给姜予安发消息时,房门就被敲了敲。 “是傅先生和蒋先生吗,我家小姐让我过来请二位离开,不知道两位已经吃好了没有,还需不需要再歇息一下。” 童妈·的态度算不上坏,但语气毕恭毕敬,明显是当一个任务来完成的。 蒋延洲收了手机,默默看了傅北行一眼。 他没说话,脸上表情很明显——可不是他不喊圆圆,是人家不愿意来,都找家里佣人赶你走了,不要不识好歹。 难得,傅北行竟然十分配合。 只见他从椅子上起身,将桌上的食盒收拾好,连桌子都顺带用纸巾擦了一下。 待打扫得干干净净之后,便起身拎着食盒朝童妈走去,语气也十分和善。 “今天在您家打扰了,很冒昧,请替我向商小姐转达一声歉意。” 童妈接过食盒,一双浑浊的双眼仔细打量了傅北行一眼,眼底难以掩盖有些嫌弃。 她不是没了解姜予安的情况,所以对于姜予安的这位前夫,傅总,持有不小的意见。 尤其是 在知道这两人是被时枚那对母女带进来的时候,心里的鄙夷更甚。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时枚那对母女走到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 但这会儿一看,没料到傅北行竟然坦坦荡荡,还长了一张好皮囊,看着也不像什么品德败坏的人。 也正是如此,童妈眼底的嫌恶更甚——他可真能装。 也难怪从前把他们家小姐哄得死心塌地的,没想到是这样的渣男,手段高明啊! 可不能让他再在家里多待,得赶紧把人给赶走。 童妈也懒得先把食盒送回厨房了,直接就拎着东西给他带路。 “走吧两位先生,老宅面积大,您跟好我,省得在我们家迷了路,到时候还不好找你们。” 也不看他们,童妈径直往前走。 “多谢。” 傅北行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没有多说什么,更不会介意童妈·的失礼,道了声谢之后就跟上童妈。 两个男人腿长,哪怕童妈脚步快,也能轻松跟上。 反倒是童妈,因为想快点把他们赶走,呼吸有些急促。 蒋延洲忍不住开口:“那个……阿姨,其实您可以慢点的,我们不会再骚扰圆圆,真的会主动离开,不给你们添麻烦,您不用走那么快。” 傅北行沉默,但没有停歇的脚步显然是赞同蒋延洲的说法。 他不会再骚扰安安,会主动离开。 因他不配,所以必须走。 他甚至能够理解童妈·的心情,只想把他这个讨人厌恶的人赶紧带走。 童妈回头看了两人一眼,没说话,轻哼了一声。 虽然没有言辞,但这声轻哼足够表明他的意思——谁知道你们怀的什么心思,不快点把你们给赶出去,万一又玩个弯留下来了怎么办? 慢点? 那可不成! 那我可以做什么? 童妈做的都是粗活重活,身体比现在社会上一些年轻人还好。 虽然呼吸有点重,可一点都不影响她的脚程,保持原来的速度前行。 见状,傅北行和蒋延洲也不好再说什么,默然跟着离开。 路过花园里的葡萄藤架时,余光瞥见了那一抹倩影。 傅北行脚步忍不住停歇,驻足看向那处。 葡萄藤下的姑娘笑容很是甜美,正抱着那几岁大的孩子去摘高处更大颜色更加鲜艳的果实。 旁边的藤椅上还坐着两位美人,穿着改良旗袍的贵妇面容和蔼,笑眯眯地瞧着姜予安和那小孩,而另一位看着年轻一点的,也同样噙着淡淡的笑意,目光祥和地望着她在胡闹。 “傅先生,不是说好离开吗?” 童妈一回头,就看到傅北行目光专注地在看着自家小姐,心里的火气顿时上来。 果然,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嘴上说着打扰,结果呢? 一看到他们家小姐就走不动道了,什么人呐! 看这张脸还挺痴情的,那当初怎么不好好对待他们家小姐,非得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 现在离了婚,又回头惦记着他们家小姐了? 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情。 被童妈这么一提醒,傅北行只好收回目光,有些歉意地冲她说了剧对不住。 他也没想打扰,只是情不自禁。 看到她,便移不开视线。 如果人真的有灵魂,他甚至就想自此死去,化作灵体在她身边默默陪伴。 这般想着,傅 北行自己都觉得有些可怖。 打住了这念头,收回觊觎的目光,他脚步沉沉地跟着童妈离开。 目光转过的一瞬,那藤架下的姑娘似乎有些感应一般,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瞧见男人高大的身影默然离去,姜予安心里竟然生出几分莫名的情绪——她居然会觉得,他有点可怜。 堂堂傅氏集团的总裁,哪里轮得到她可怜。 真是可笑。 也没多看,只扫了一眼她便收回目光,继续笑眯眯地和自己小侄子玩闹。 因为中午饭菜不错,除了姜予安大家都吃得有点撑,便没有急着把蛋糕拿出来,这会儿都分散出来散步。 姜予安便和时女士、还有她未来的大嫂,一起在这里带着商言舟玩闹。 至于她的兄长们,又和两个老爷子一起看象棋去了,甚至因为人多还多摆了两局。 郭老和宴老,老父亲商建邺和大哥,二哥商榷和小哥商淮。 三个人正在上午花园的石桌上大杀四方! 至于时枚母女俩,自知今日过来讨了个没趣,吃完饭后问了一下傅北行两人的情况,从商榷那不着调的嘴里得知他揍了人一顿,把他们赶走之后,时枚就惊呼,骂骂咧咧拎着包走人。 殊不知,她嘴里的贵客,这会儿才被童妈给‘请’走。 不过不管怎么样,少了这几个人,空气都觉得清新不少,心情更是不错。 如果她的小侄子不那么多话的话,恐怕更好。 “姑姑,刚刚那个男的, 你喜欢她吗?” 大抵是因为傅北行离开时姜予安多看了几眼,商言舟按捺不住好奇盯着她询问。 “咳——” 姜予安正摘了一枚果子剥了皮放入嘴中,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话,差点把自己给呛到。 好在这会儿她没有抱着商言舟,否则高低被呛死。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缓和了一会儿才故作凶巴巴地捏了捏商言舟的小脸。 “年纪小小的,谁教你这些的。” “我可不小。” 商言舟也不怕她的触碰,甚至还往姜予安身边蹭了蹭,小声地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姑姑,我懂的东西可多了,就像我知道爸爸喜欢那个阿姨,所以我才考察她呢。” “哟,你还知道考察?来和姑姑说说,你是怎么考察的?” 姜予安没有回答商言舟的问题,顺着他的话直接把话题转移。 关于傅北行,她不想提。 即便是对一个什么都不知晓的小孩,也不愿意多说什么。 喜不喜欢,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不愿意和傅北行在一起。 哪怕是他回头。 商言舟也果然顺着她的话入了坑,默默把他这两天的心得说给姜予安听。 总体来说,对舒婉轻这位漂亮阿姨,他还是满意的。 如果未来让她来当自己的妈妈,商言舟觉得可以接受。 姜予安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偷偷地瞥了舒婉轻一眼,低声道:“你愿意人家当你妈妈可不成,人家未必愿意当你妈妈呢。” 小家 伙的脸上浮现几分迷茫:“为什么?” 他明明问过了,这个漂亮阿姨说过她很喜欢自己的,怎么会不愿意呢。 他也很喜欢她呀。 她身上香香的,他也很喜欢被她抱,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她怎么会不愿意当她妈妈呢? 姜予安认真道:“不是漂亮阿姨不愿意当你妈妈,只不过当你妈妈·的条件是嫁给你爸爸,漂亮阿姨喜欢你不假,可是她不想嫁给你爸爸,就没有办法当你的妈妈了。” 商言舟似懂非懂,睁着大大的圆溜溜的眼睛。 “那让爸爸求婚不就是了,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只要爸爸向漂亮阿姨求婚,漂亮阿姨就愿意嫁给我爸爸了。” 嫁给了他爸爸,她就可以当自己的妈妈,这样以后就可以照顾他,送他上学下学,和其他小朋友一样。 范表姨以后也不敢再骂他,说他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小家伙心想着,也越加急迫。 他拉住姜予安的手,急急道:“姑姑,你现在就带我去找我爸爸好不好?我去和爸爸说,让他向漂亮阿姨求婚。我爸爸喜欢漂亮阿姨,他肯定愿意的。” 姜予安看着他焦急的小脸蛋,忍不住失笑。 果然小孩子还是小孩子,即便平时再老成,遇到一些只有大人才懂的事情,他还是什么都不懂。 她刮了刮小家伙的鼻子,耐着性子解释。 “求婚这种事情哪里那么急的,你爸爸这会儿正在追求漂亮阿姨,等他追求到了, 才能求婚,最后结了婚,漂亮阿姨就是你妈妈了,你知道吗?” 商言舟似懂非懂,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那我可以做什么?” 还要在容城待吗? “你能做的可多了。” 姜予安牵着小家伙的手走到一边,耐着性子慢慢地说着,试图让商言舟变成大哥和婉轻姐的助攻。 看得出来,婉轻姐很喜欢这小家伙。 她愿意在老宅这边留宿,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小家伙。 如果能让婉轻姐再多多喜欢她小侄子,平时也可以利用小家伙把婉轻姐喊出来吃饭。 再喊上她大哥,你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见面多了,自然而然就不一样了。 虽说婉轻姐都在大哥身边几年,可工作和私底下吃饭总归是不同。 工作上是上下级关系,私底下发展才能从朋友开始,感情总归能慢慢培养的。 再说,她明显感觉婉轻姐对她大哥也是有好感的,大概是姑娘家觉得家境悬殊,心里安全感不够,所以才会拒绝大哥的感情。 等平日里来往多了,让婉轻姐在老宅这边多住几天,感受一下时女士的魅力,总归不一样的。 姜予安想得很美好,现下知道商言舟也喜欢舒婉轻,心里更加欢喜,正小声谋划着怎么把美女拉入他们的大家庭。 与园子里的欢快气氛不同,老宅外面的气氛就尴尬得多。 傅北行和蒋延洲两个人被童妈领出去之后,也不等他们打一声招呼,童妈就关了篱笆门,扔给两个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两个人看着环山沿水的四处,面面相觑。 随后,竟生出几分趣意,相互对视着笑了一下。 苦中作乐,说的大抵如此 。 “老子长这么大,头一次到别人家做客受到这种待遇。老傅,跟你做兄弟可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蒋延洲驱车,拉开车门在驾驶座坐好后,忍不住向他打趣。 傅北行也随意,目光透着窗外看着商家老宅的大门,目光幽幽。 “我也很感激,能有你这样的兄弟。都这样了,还愿意陪我走这么一趟,冒着被揍的风险。” 车子发动,眼前的景象逐渐消失。 傅北行淡漠地收回视线,抬起手擦拭了一下嘴角。 有点疼。 但依旧不及心口的疼痛半分。 他目光瞥向窗外,似乎能透过外面的层层树荫,看到那藤架下笑意洋溢的姑娘。 的确,不和他在一起,她真的能笑得更开心。 而与他一块儿,她总是在生气、在愤怒、在因为他而伤心。 明明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是一见到自己就笑得很高兴的。 仿佛眼里只有他。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对自己笑了呢? 傅北行已经记不清了。 但他很清楚地认识到,是因为自己的行为,才导致姑娘慢慢远离自己。 不光因为他被别人蒙蔽住了双眼,更因为他自己闭上了双眼。 是他自己,弄丢了他的姑娘。 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的姑娘。 只要一想起来,傅北行心口便传来绵绵的刺痛。 他闭上眼,听着车窗外呼啸的风,脑海里处处都是姜予安的笑颜。 她为什么不能再对他笑一笑呢?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她再回 到他身边呢。 痛苦因为闭上眼开始蔓延,连眉峰也紧蹙起来。 蒋延洲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车内太过安静,他想开口和人聊聊,所以便随意地发起话题。 “话说老傅,你之前在圆圆家怎么了,为什么吃了一口蛋糕就那样了?那蛋糕,下药了?” 可不是吗? 在他心上下了药。 只是因为一块蛋糕,他把本该属于给她的好,全都赠给了另一个女人。 甚至还因为那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多可笑。 只是因为一块蛋糕。 明明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啊。 怎么会,忽视呢? 是因为她的存在感太弱,还是因为她的陪伴是理所当然,于是之后没有放在心上呢? 但无论是哪种原因,过往已经成为过往。 即便如今想弥补,也无济于事。 傅北行没回答蒋延洲的问题,只是睁开眼看向前方,似乎因为在深思,整个人看着有些放空。 蒋延洲也放弃关于蛋糕的话题,“我不问这个了,说说其他的吧。先前你还让我去找圆圆,说你想和她聊聊,怎么后来那么干脆就走啊?” 他以为按照傅北行的德行,根本不会管别人的看法。 反正商家的人都已经那么讨厌他们了,甚至早先还跟着时枚那对母女进来,根本就没听商承请他们离开的话。 所以后面即便是因为圆圆不想见她,童妈催着他们离开,只要他不愿意,他都能想办法去找姜予安聊聊。 尤其 是在半路上遇到,看到她就在藤架下面,多好的机会。 都是一群漂亮美女,哪怕傅北行被揍了,但只要他想,姜予安绝对躲不开。 可傅北行没有。 再被提醒之后,他就收回了视线,规规矩矩地随着童妈离开,没有半句怨言,眼底也没有半句不甘。 为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 因为不敢。 他哪儿来的颜面去见姜予安呢。 从前是不知晓那些事情,狂妄自大地觉得她就是一个只会讨好爷爷的小孩。 没胆识,成天只会待在厨房做点好吃的哄着老爷子,连抬头都不敢。 而如今,在什么都知道了之后,哪里还有颜面再去找她。 她在厨房哄着老爷子,是因为她有一颗真心。 傅老爷子对她好,所以她才会花费心思在食物上面,希望老爷子在最后的年岁享受口腹之欲。 她总是低头,是因为姜家人对她不好,她不敢,一种保护自我的方式。 她也并非一事无成,甚至在背地里偷偷地陪着他。 以赋予工作室的名义给他发来设计稿,帮他在公司立足。 ——赋予。 ——傅予。 原来是这个意思,他竟然才想到。 他是蒙在鼓里的傻*,怎么还敢奢望去找她聊聊。 连见面都觉得羞愧,自当赶紧离开。 省得在她面前停留得久了,还怕恶心到她。 蒋延洲依旧没得到他的回答,索性干脆也不问这些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你这人也见了,道歉嘛……这身伤也算是 道了歉,还要在容城待待吗?” 为时不晚 “要不然再多待两天呗,人没正式见到,总得好好玩两天吧。对了,你今天看到小南阁那老头了吧,听说容城这两天举办什么美食大赛,估计那老头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指不定圆圆也去参加了。” 也不等傅北行回答,蒋延洲已经自顾回答。 “咱俩也去凑凑热闹呗,虽然圆圆不想和你说话,能多看两眼也成啊。” 更重要是圆圆愿意和他说话,他想多留两天啊。 虽然看傅北行这状态,自己的愿望多半会是落空。 让人意外的是,副驾驶座上的人竟然轻轻嗯一声,“那便多留两天。” “真的?” 蒋延洲一个兴奋油门当刹车踩,忽然加速的背推感让傅北行一记冷眼扫过去。 蒋延洲嘿嘿一笑,止住了嘴。 味道对了,这才是正常的老傅嘛。 车子匀速在马路上驱驶,容城临着江海的风景缓缓后退,不与江城的好风光重叠。 而远在百公里外的江城,亦有人正在打算登机前往容城。 “哥,咱们就这样跟着小南阁的宴厨去容城,会不会太莽撞了?万一人家就单纯地去参加什么美食大赛,我同桌压根就不在那里,岂不是白跑一趟?” 候机室内,陈朝理智地向坐在对面的蒋延钦分析。 都这么久了,也没从小南阁的宴大厨那里套来什么话,指不定人家就只是合作关系,并没有过多的交情。 真想知道他小同桌在哪儿,还不如直接问人家呢,何必费 这些心思。 偷偷摸摸的,跟个什么一样。 蒋延钦正滑动着自己的手机,倚靠在沙发上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约莫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落在屏幕上的手指忽然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睛也随之一亮。 他点开那张照片,再仔细浏览了一遍那短短的一句话,忽地笑了。 “她就在容城。” 容城商家次子商榷,她二哥。 原来她是商家的千金。 几个月前商家宣布走丢多年的千金找回,向当地警方捐赠几个亿用于找回走丢拐卖孩童平台的建立,当时他对这个新闻还不以为然,只当商家人心善以及对这位千金的重视。 没料想,这则新闻竟然还与他们有点关系。 原来她是商家的姑娘。 也难怪,在江城时她都是和XR总裁商榷待在一起。 那时大多数人都以为商总是她的离婚后新找的男友,甚至连他差点都这么以为。 谁能想到,竟是她亲哥哥。 也不知道姜家的人知道这个结果,会是什么脸色。 被他们一直羞辱的,辱骂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种,却是容城顶级豪门的掌上明珠。 若姜家人知晓,不知道会不会后悔那般对她。 但凡他们稍稍对她好一点,哪怕只是当做一个普通人那般对待,不对她施加那些恶心人的东西,得到的应该不止是几百万的断绝费用吧。 可惜,天生的恶人,哪里会管这些。 真等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后悔? 呵……这世上可 没有后悔药吃。 他们也不配。 蒋延洲将那张蛋糕照片保存下来,脸上牵起一抹淡淡的笑,阖上眼在沙发上靠着休息。 找到她了。 陈朝被他肯定的话听得一愣,反应过来一看就见他表哥一脸祥和地靠在沙发上,一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模样。 嘿,他怎么不知道姜予安就在容城? 不过他也没有开口多问,既然他哥都这么肯定了,那一定是心中有数,胸有成竹。 他自小就相信他哥。 “哥,虽然问题有点冒昧啊,不过我能不能问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我同桌啊?你们俩,好像也没什么交集啊。” 耐不住好奇心的驱使,陈朝趴在桌上好奇地询问。 在他的印象里,他哥和姜予安说过的话,似乎一双手都能数得清楚。 不过自姜予安被姜家异样对待之后,他这位表哥就时常发来询问,关于他这位可怜又漂亮的同桌近况。 这种暗恋一直持续到他出国念书,姜予安和傅北行定下关系,才在他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所以陈朝一直都知道他这位表哥喜欢姜予安,只不过碍于人家从前眼里心里只有傅北行那小子,便只能将满腹感情藏在心里。 如今等到他们离婚,自然不愿意再继续那卑微的欢喜。 只不过陈朝一直不明白,怎么就喜欢上了呢? 也没多少交集,无非是每天上下学时碰个面,之后他回到安城蒋家,更是没有见她的机会。 陈朝不太能理解。 从前 没问是因为没兴趣,如今事业已成,自己也在感情中体会到酸甜哭乐,于是对其他人的感情也心生八卦。 他询问的话音落下,沙发上的男人也睁开双眸。 平光镜下的双眸有些放空,他也没有回答陈朝的问题,似乎陷入沉思。 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丫头呢? 大概是她与其他人不同,自小眼里便只有傅北行一个人。 像是老天爷送给他,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礼物。 他想抢走。 凭什么,只属于他傅北行呢? 不甘心滋生出一些阴暗的想法。 又因为从来没有得到或者见过想将那束花采摘下来。 只不过在他怀着恶意悄然接近的同时,她却向他投来最单纯的善意。 一颗糖。 那时她还是姜家娇养的千金,打扮得漂漂亮亮跟个小公主似的,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精致又好看,除了看向傅北行的目光不同,对谁都一样。 他也不例外。 但她仍然会冲他笑,娇滴滴喊他一声哥哥,然后给他一颗糖。 是圣诞夜。 学校里幼稚又单纯的孩子们会在平安夜相互赠送贺卡和苹果,会在圣诞节互相赠送糖果和祝福。 他来找她,本想悄悄地把她拉进黑暗。 可她在满是喜庆的节日里送给他一枚糖果。 很精致,不像是随手扔给他的。 哪怕他知晓,只要她见过喊的上名字的人可能都能得到,但他仍然愿意视为唯一。 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糖果。 之后,他也没再想着怎么 把人给抢过来。 因为他发现,她并不是属于傅北行的礼物。 她是她自己。 即便她对傅北行不同,但她也会注意到其他人。 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会和她的朋友玩闹,会在马路边帮助老人,会做很多……他们所谓上流圈子不屑的事情。 至于傅北行,不过是仗着两家关系好的优势,才在她身边有所不同。 他素来目中无人,也不把小姑娘放在心上。 迟早,她不会等他。 只可惜后来蒋家发生意外,他不得不离开外祖家,前往安城收拾烂摊子。 否则,她早该是他的。 不过好在,这会儿似乎也不晚。 试试就试试 容城商家。 自送走几位贵客之后,小院子里又恢复平日的宁静。 更难得的是商榷,没和老父亲发生争执,也没闹着要离开,甚至还与商建邺来了一局棋艺比拼。 他原本是和商淮在下的,可惜脑子转不过这位平日成天研究算法的,连续输了好几局之后,便耍赖不玩。 正巧商承因为公司有事,和老父亲的棋局也散了。 让人意外,平日里总是冷眼对待商榷的商建邺竟然语气缓和,试探性地询问次子,要不要来两把。 别说是商榷,就连过来想和大家喝喝下午茶、一起吃点蛋糕的时女士她们也震惊了。 一贯威严的老父亲,何时会用这样的语气对儿子说话。 向来都是以严格的标准要求他们,于是平时家常闲谈也成了训话的标准,这家庭氛围也因孩子们长大越来越差,甚至在后面连过年都聚不到一起。 也得亏如今圆圆回来,让一个家有了家庭的味道。 “既然爸爸想和二哥来两局,二哥试试呗。比不过小哥,岁数大的可别也不行吧。” 姜予安牵着商言舟在旁边怂恿,拉开旁边的椅子做好观战的姿势。 商榷轻哼了声,“试试就试试,还怕他不成?” 他这人本来就吃软不吃硬,老父亲用这样的语气询问,他也不好摆出高傲的姿态,自当软和了态度。 楚河汉界,红黑棋子很快在两边架好。 老父亲谦让,让商榷先行。 后者打法激进,不按保守先 上飞象,架了炮在正中心,以攻为守。 这局棋很快便进入双方厮杀阶段。 姜予安不太会象棋,但在一旁也看得津津有味。 父子局还吸引到旁边两个老者,手上的残局也不继续了,探着脑袋在心里琢磨。 此时的局势对老父亲有利,甚至下一步就可以将军让商榷陷入被动。 但也就是看着有利,实际上挪动一颗子就可破。 宴彬珂那急性子,没过脑子嘴就提醒了商榷一句。 瞬间,局势扭转。 那枚悬在商榷头顶的马被吃了,接下来便是他的天下,这一把胜负也成定局。 商建邺摇头笑着搁下棋子,笑呵呵地看着两位长者:“观棋不语真君子,两位老先生可偏袒了晚辈呀。” 宴彬珂脸皮厚,十分坦然:“我可没说走哪儿,就提了一句,是这小子聪明。再说了,前面不都是他下的?这是有前面的基础,后面才能赢得轻松。” 商建邺大笑,“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小子还是有点本事的!” 难得的称赞,甚至听得出来是发自肺腑。 坐在对面的商榷抬了抬眼皮子,吊儿郎当的神情都稍稍收敛,瞧着有几分不自然。 这算什么? 一盘棋让从前恩怨都了结? 商榷垂眼看着残局,眼底神色莫名。 他不是没想过和父母好好和解,可心中的隔阂哪里那么轻松消除。 被忽视,被打压,被否定。 遇到什么事情第一个就先想到是他做的,即便最后得知真相 知晓是冤枉了他,也得不到一声抱歉。 就因为他那时是小孩,而他是家中最具威望的父亲。 所以哪怕是他错了,也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又凭什么,在多少年之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要求一个和解? 商榷做不到,也不愿意。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可只要一想起从前,便只想逃离。 离开这个,算不上家的家庭。 离开他的父亲。 今时今日,如果不是小妹,他绝对不会在这所谓的‘家’中停留那么久。 他愿意因为亲情退让一步,但不愿意步步都退。 所以对于商建邺此刻的称赞,商榷神情也是淡淡。 小孩子才会因为家长的肯定而欢喜,他已经不需要了。 看商建邺这架势,也没有想再继续下棋的想法,他便默默地把棋子收回,听着老父亲和两个老头子吹嘘。 真够无聊的,他心想。 “小榷,你跟我来一趟。” 手上的棋盘刚收起,就听到商建邺冲他开口。 商榷动作一顿,似乎没料到老父亲会主动找自己,一时不解地皱了皱眉。 时臻在旁边温声提醒:“小榷,你父亲喊你,你就跟着他去一趟。要是他说的话不中听,你就跟今天在饭桌上跟对时枚那样,直接骂回去,也别管他是不是长辈,晓得伐?” 早就和时枚撕破脸,她也不在孩子们面前用什么尊称,直接喊时枚的名字。 商建邺听到妻子这话可不乐意。 跟谁比不好,拿他和时枚比,实在 是…… 他反驳:“我是有正事和小榷谈,什么话说可不中听,太太可不要乱冤枉我。” 时臻虽然身子骨娇弱,可这些年一直被商建邺捧在掌心,说把当女儿养也不为过。 她眉眼朝着商建邺瞪过去,“你还说,哪回小榷回来不是你把人给惹走的?明明能好好说法你非得要吼,说你不对你比谁脾气都大!” 商建邺乖乖挨训,巴不得妻子多骂自己两句。 毕竟那一颦一笑,都是万种风情。 但又担心妻子身体,只能耐着性子去哄。 “我知道错,这次保证不会再犯,我和小榷好好说,可以吗?” 时臻轻哼了一声,听到他这耐性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老脸有些挂不住。 她推开商建邺,“你不是有话和小榷说吗,扒拉我做什么,有什么正事赶紧去聊,别磨磨唧唧的!” 这大的小的都在旁边看着呢,他倒是好意思凑过来。 尤其是看到乖囡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时,时臻更觉得不好意思。 一把岁数的人,比孩子们还腻歪,真是不要老脸! “好好好,我这就带着小榷去书房。” 被妻子这般说道,商建邺自然不敢再继续和她闲谈,苍老的目光看向还坐在一起上的商榷。 父子俩还有些僵持。 姜予安也瞧出来,她二哥还有点闹脾气呢。 对于二哥的事情,她不作任何评说。 就作为家庭的一份子,她自然是希望家庭和和睦睦。 于是小幅度推了商榷一下,低声开 口:“二哥,不如去看看呗,妈也说了,爸爸他说话要是不中听,你骂回来就是,怕他做什么?” 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啊? “谁怕他了?” 商榷低声轻哼。 他只是不想和这人浪费时间而已,和他没什么好谈的。 但激将法对他有用,嘴上虽然埋怨,商榷还是从椅子上起身,抬眸扫了商建邺一眼,动作不言而喻。 商建邺也因为他这一动作而稍稍松了一口气。 愿意谈,便说明还有和解的希望。 父子俩一前一后去了书房。 没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商建邺开门见山,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 “这是MRC的股份,我打算把我个人占据的股份分给你们三个,你看看能否接受,如果可以,签个字吧。” 他将合约和签字笔转向商榷那边,同时对分成比例做出解释。 “你小妹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所以我和你妈妈商量,一半股份给你小妹,剩下的一半你与你大哥平分,如果你另外有意见,可以现在提出来,倒是我再修改。” MRC是商建邺一手打拼出来的,他是公司董事,也是股份占据最大的股东。 而桌上的这份合约,便是将他个人名下的股份转给几个孩子。 按理来说,不应该那么早的。 公司如今虽然交给商承打理,不过他身子骨还算硬朗,即便一直把持着这些股份也无所谓。 不过商榷意外的倒不是这事,家产分不分都无所谓,甚至全都交给大哥或者小妹也成。 他反正自己的公司也做的风风火火,没有必要再给自己肩上增加一份担子,省得到时候还得江城 容城两边跑,年底开会更是不得了。 麻烦。 让商榷意外的是老父亲的语气,竟然这么平和地和他谈这些事情,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毕竟在商榷的印象里,他哪里是这种和你商量的人,没直接按着你的脑袋签字就不错了。 大抵是因为这事情的确过于严肃,所以连带语气都不同。 不过商榷没打算签。 他连坐都没坐下,直接把合同推回去:“我自己公司都忙不过来,你倒是好,岁数大了就把烂摊子扔给我们,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商建邺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桌子一拍,喝道:“你小子,怎么说话的?” 商榷冷嗤,双眼也瞪回去,似乎就等着他发飙,“你是我老子,我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你想当太上皇也得挑个人,你看我像那种安安分分回公司的人吗?” 可不是,打小就闹腾。 也得亏商建邺管得少,大部分时间都是交给商承放养,真要带在身边仔细养着,估摸着他早就被气得躺在医院,等着这小子给自己拔氧气管了。 商建邺轻轻吸了一口气,咽下满腹火气,耐着性子和他道:“你的公司是你自己的,我这股份是你该继承的,两者之间冲突吗?再说了,公司平时都是你大哥管理,也没让你操心。你大哥给你打工,让你年底拿钱你还不乐意?” 商榷轻轻啧了一声,没出声反驳。 他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下,长指拿起那份合同简单扫了两 眼,“你让大哥打工,我和小妹干拿钱,那大哥怎么说?你问过?” 商建邺没有隐瞒,睁眸瞪过去:“可不,你大哥可比你好说话,自然是答应了。” 当然,过程也不是很轻松。 与商榷这小子一样,商承本来不打算要这些股份的。 原因无他,他名下也有自己的创业公司,且早年接手MRC的时候,早用自己的资金收购了部分的股份。 也就是说,集团最大的股东除了他这位老父亲,便是商承。 再收下老父亲分下来的一部分,商承便是最大的股东。 他不愿意要,想将那份交给姜予安。 一方面是不需要,另一方面是想补偿小妹。 于是商建邺又将股份大头往姜予安头上挪了挪,换做如今这一份,苦口婆心说了许多,才让商承答应。 但依旧没有签字,得商榷同意,他再签。 所以这会儿便开始游说商榷。 可惜依旧是一个刺骨头。 “大哥答应是应该的,人家在集团待多久,我是一天没待过,你莫名其妙给我这些,你考虑过大哥的想法?” 哪怕得到答案,商榷态度依旧。 直接把手上的纸往桌上一扔。 “我不要,我江城那破公司已经让我头疼的,你再让我来MRC当个股东,烦。” “你——” 商建邺又要骂他,话音在对上商榷的目光时,生生止住。 如赌气一般,敲了敲桌子,“那你不要,就再分给小妹和你大哥了。是你自愿放弃的,你倒 时候可别嚷嚷!” “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吗,没其他事情我就走了。” 商榷巴不得把那些烂摊子都扔给商承,满身写满不耐烦。 这幅无所谓的态度,可把商建邺给气到。 别人家孩子为了一点家产争得头破血流,比如那安城蒋家,甚至人命都闹出来。 他家这几个倒是好,一个个都嫌麻烦,巴不得让别人接手。 商建邺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忧心。 这儿子有本事自己事业红红火火,他这一手打拼下来的家业,合着就成了没人要的是吧? 也罢。 没逼着商榷签字,他暂时把合同收起来。 “你既然暂时不要,这事儿便以后再说,我也不逼迫你如何。至于你那公司,我查过了,在行业内做得还不错,如果需要融资支持,可以和你哥谈,要多少钱都可以商量。 还有,上次爸让你把公司迁回容城这边,事后我反思过,你妈妈和你小妹也和我讲过,是我不该,爸爸在这里向你道歉。” 语气十分郑重,让椅子上的商榷怔住了。 身上的懒慢略略收敛,掀起眼皮子看着老父亲,无言又复杂地看着他。 似乎也料想到商榷会是这个态度,商建邺并没有多余的反应。 只是内心仍然有些失落的触动,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今天生日,过了今天虚岁也三十了,也相当于过了小半生,别再那么任性随意,尽早找个姑娘成个家,好好 安定下来。 反正你大哥这边,这点事情是有些苗头了,甚至他孩子都那么大了,你也别一直想着玩。如今事业有了,成个家总归安定一些,我和你妈妈也不是催你结婚生子,但有个人陪着你后半生,不至于孤孤单单。 当然了,你要是有自己的想法,爸妈也不干涉你。总之,你背后还有咱们家里人,也不会孤孤单单一个人,只不过咱们也未必能一直陪着你,你说不是?” 劝慰的一番话落下,得到的是商榷莫名的目光。 半晌,他溢出不确定的询问。 “老头子,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啊?” 喜极而泣 “你小子,他娘的咒你老子是不是?” 商榷询问的话音落下,就被商建邺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吼得闭上了眼,就差没夸张地捂住耳朵。 甚至房间里还有一道回声,久久不散。 商榷皱着脸,等那道声音没有在耳边回荡时,才缓缓地开口。 “我也没想咒你啊,那不是你说话太像……” 给老父亲留了几分面子,‘交代后事’那几个字还是被商榷吞进了肚子里。 可不能怪他胡思乱想。 老父亲平日里对他动辄吼骂,几年没回来在电话里也不知道说句好话,在电话里一如既往趾高气扬。 上次吃饭不就是? 他那么多年没回家,寻常父亲多少会表达一些关心,他呢?他倒好,开口便是要求他把公司搬回容城,什么语气! 哪里像今天这样,细声细气地和他讲一些道理,还让他签股份。 很难不让他多想好伐。 商建邺嗤了一声,嗓子终于扯起来:“你当你老子愿意用那种语气说话,一口气没把我给憋死,还得好好忍着!还不是你妈妈和你小妹,昨晚苦口婆心同我讲了一堆,让我好好和你沟通,好好沟通!” 他可是好好沟通了,耐着性子和他说道理。 可这小子呢? 咒他死呢! 那半句话虽然没说出口,商建邺也听得出来。 交代后事,呵,他交代个屁的后事! 也懒得和商榷再聊,商建邺从椅子上起身,没好气对商榷道。 “我要和你谈的差不多谈完了, 就这两件事情,一件是股份的事儿,另一件是你妈望你成个家。没了,拿着你生日礼物滚蛋!” 还别说,这种语气竟然让商榷舒坦很多。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那份被商建邺没好气推过来的盒子,贱兮兮地勾过来。 扁平的盒子装饰得很挺精致,一看就是他那富有童心的老母亲给弄的。 商榷当着老父亲的面直接拆了,里面是一份文件。 是XR公司所在的写字楼。 商建邺直接买下来,把公司地点所在楼赠予他。 有点意外。 商建邺语气好转了些,看儿子盯着文件发呆,有些不自然地解释。 “你大哥说你在江城的公司楼盘至今是租的,我原本想着你要是愿意搬回容城,直接在MRC附近设立公司就好。但你不愿意,总不能一直在外头租办公场所,说出去实在丢我的脸。” 明明是为儿子好,还偏偏傲娇得不行。 商榷轻轻啧了一声,好好地收下这份礼物,嗓音漫不经心:“礼物我蛮喜欢,谢了啊。” 商建邺嗤了声,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随你。至于你愿意待哪个城市,也随你,不过逢年过节,记得常回来走动走动,知道吗?” 到底是念着这儿子,哪怕父子关系僵持,商建邺也是希望逢年过节家里热闹些,于是苦口婆心又嘱咐道。 商榷却吊儿郎当:“就这点事儿,你至于摆出一副得了绝症的模样吗?” “你小子 ——” 没等商建邺开口骂出去,商榷已经拿着东西窜出了书房,只剩下一道嚣张的回应。 “知道了,啰啰嗦嗦,多保重自己身体吧!” 绵长的嗓音在书房里似乎久久不散。 好半晌,商建邺才从其中回过神,没忍住轻笑了一声,“这臭小子……” 他摇了摇头,在书房的椅子上缓缓坐下。 到底是岁数大了,竟然吼几嗓子生了情绪就觉得有些累。 他拉过书桌上摆放的相框,长了细纹的双眸弯了弯,看着相框里的一家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照片是商榷出生那一年拍的,那时候公司才有点起色,甚至还没改名叫现在的MRC,只是一家小厂,一家子吃住都在里面。 与商承不同,商榷出生后公司的事情实在太多,他每天吃住几乎都在公司,回来见妻子的时间都不多,更别说照顾孩子。 好在商承懂事,小小的个子知道照顾弟弟和母亲。 再之后,两个小子个头往上,他也有意培养商承当自己的继承人,对调皮的次子是越看越闹心,于是更加放任其流。 再往后,商家事业有成,妻子也意外有了第三胎。 老来得子,欢喜得不行。 只没想到会发生意外,孩子才刚出生,就在地震中失去了踪影。 后面的时间他既要顾着公司,又要照顾妻子,对本就忽视的次子更是没放在心上。 如今父子关系闹成这样,是他的错。 可男人好面子,尤其是作为父亲,哪 怕知道自己做错事情,也不容易拉下脸给孩子道个歉。 他自以为是觉得给商榷一个台阶,他就会顺着往下走。 哪里想到,那牛脾气这么倔强。 不过也是,是他与妻子的孩子,性子难免相似。 当初时家百般刁难不让时臻嫁给自己,她不也是倔强地坚持下来了么? 好在,自己没有让她失望。 而商榷,也没有让他自己失望。 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过失,没有当一个合格的父亲。 对商榷是如此,对圆圆同样如此。 前者是缺失照顾,后者是没有照顾上。 失职失责,也该好好地道个歉。 商建邺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将相框摆回桌上,俊逸温雅的脸上露出笑容。 如今一家团团圆圆,也该换一张新的全家福了。 择日不如撞日,道歉在今天,全家福也该在今天拍! 思及,商建邺便拿出手机给商承拨了一个电话,让他晚上早点回家。 小花园中,见商榷回来,姜予安也让童妈把厨房的蛋糕拿出来。 “二哥和爸谈完事情了吗,正好大家闲聊有点饿了,寿星快来把你的蛋糕切了吧。” “好耶,切蛋糕!” 商言舟在一旁高兴地拍手附和。 时臻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一切,眼眶微微泛红。 他们家啊,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这走丢的姑娘,真是他们的小福星。 一回家,家里都热闹许多。 不光让小榷脾气收敛,还让商承也时常回来,不至于每天都在公司。 还有小 舟,这孩子以前哪里像个孩子,老成得跟个小大人似的,害得她总在反思是哪里没教育好。 现在才好,知道哭知晓笑,孩子就该这样高高兴兴地长大。 真好。 时臻红着眼看着面前一切,没忍住落下眼泪。 从书房出来的商建邺就看到妻子这般,还以为怎么了,当即心疼得不行:“哎呦,高高兴兴的日子哭什么,还是虫子钻进眼睛里面了?” 时臻摇头,不光眼红了,脸也红了。 “我是高兴,喜极而泣你懂不懂!” 愿望 这么多人在旁边,孩子们都看着,还有两位老先生,时臻羞得不行,一把将商建邺推开。 “没大没小的,离我远些。” “好好好,我站远些,不过太太可不能再哭了。医生都说了,你这眼睛再哭啊,当心往后看不见了。” 商建邺心疼又担忧。 早年时女士因为哭得太多,导致眼睛受损,所以医生建议不要再流眼泪,否则可能真的会导致失明。 姜予安闻言过去逗母亲笑:“妈,爸说得对,今天咱们高高兴兴的,可不能掉眼泪。我才刚回来呢,你都不好好看看我的吗?” 她冲时女士撒娇。 时臻也当即展颜笑了:“好好好,高高兴兴的,快去和你二哥一起切蛋糕,妈妈尝尝你的手艺。” 姜予安语气骄傲:“我做的当然好吃啦!” 别的她不敢保证,甚至自己的设计稿都不敢说绝对的完美,不过对于美食,她是百分之百有信心。 商榷拿着刀良久没动,绅士地等待两位抱在一起的女士转身。 等人凑近,才拿起长刀比划,但久久落不下去。 “二叔,你能不能快点呀。” 商言舟闻着奶油的香味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咽了咽口水催促。 商榷打趣:“太好看了下不去手啊。” 懒洋洋的语气逗乐现场不少人。 可不是嘛,这裱花做的跟个艺术品似的,哪里舍得切下去。 “你可快点吧,别把大家馋死了。” 姜予安听到称赞也笑。 不过食物做出来的目的 就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且她也不觉得这随后画的裱花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挺符合商榷的气质。 随意肆意。 她也希望二哥在新的一岁依旧如此。 肆意而活,随心而活。 收到催促,商榷也慢慢下刀。 “等等,是不是还没有许愿呀!而且我们大家还没有给小商总祝福呢,都不点蜡烛唱生日歌的嘛,为了一口吃的也太忽视小商总了吧。” 就在刀刃快要触碰到蛋糕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舒婉轻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是哦,都忘了让二哥许愿,我去拿蜡烛!” 姜予安也才想起来,连忙去拿东西。 虽说蛋糕是她亲手做的,不过该准备的东西还是准备到位。 一年一次才有的生日,仪式感总得有的。 刻着数字的蜡烛点上,大家也欢欢喜喜地唱起歌,给商榷送上祝福。 老少掺杂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在商榷耳畔久久不散,也勾起他许多情绪。 从来就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生日。 甚至,有几年他都没有过生日。 他一直觉得,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麻烦。 比不过大哥优秀,比不过弟弟们懂事,总是调皮胡闹,不是在惹家长生气,就是在外面闯祸。 小时候被责罚时他就在想,是不是如果他不出生,他们就会高兴很多呢? 没有他,一切都好。 于是他不喜欢过生日。 每一次生日,都是在提醒他,他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降临人间。 没人会庆祝他 的生日。 他就不该出生。 直到他小妹回家。 原来,大家都在为他高兴呢。 商榷看了一眼笑得灿烂、宛如小太阳的姜予安,肆野的脸上也荡漾出一抹笑容。 他闭上眼睛,这么多年第一次在他的生日许愿。 他希望,他的妹妹能平安喜乐,未来无忧。 再睁眼,黑眸中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一如既往的懒慢。 “好了好了,过来分蛋糕了!来,舟舟小朋友吃最多,希望跟狗一样快快长大。” 商言舟接过蛋糕,皱了皱鼻子,一本正经:“二叔,我才不要像狗一样长大呢,我要像你一样长得高高大大的。” 童言无忌,逗得满室愉悦,纷纷大笑。 与商家欢快的气氛不同,时家的气氛可算不上好。 从商家离开之后,时枚家垮着一张脸,一路上都是低气压。 回到时家之后更是不得了,动作哐当作响,不发出一点动静似乎不能消除心口的怒气。 “妈,你小点声音,舅妈好像有点不高兴……” 范思雨坐在时枚旁边,替她洗来水果,小声提醒了一句。 “我在我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高兴就别和我住在一起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时枚嗤了声,捡起女儿洗干净的提子就往嘴里送,也不忘记提醒范思雨一起吃。 从厨房出来的宋玉锦抬脚就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沉下去。 嫁到时家这么多年,丈夫是对自己挺好的,公婆也不插手他们夫妻的事情,可以 说一切都不错。 独独这个小姑子。 早年没有嫁出去的时候,就闹得家里不安生。 不光是在家里闹,还去姐姐那边闹。 如果不是姐夫强硬,直接把她这个不要脸的给赶回来,她非得把人家给拆散了不可! 这好不容易嫁出去了,让他们过了一段安生的日子,谁能想到离婚了还回来! 不光自己回来,还带了一个小拖油瓶。 如果不是时家其他人都不错,宋玉锦是一点都不想忍,早就跟时盛离婚了! “你今天去哪儿了?回来那么大火气。” 再不喜欢这个小姑子,她也是公婆的女儿,宋玉锦没办法指着她的鼻子让她滚。 可平日里和她不对付,也不见时枚像这会儿一样跟个炮仗似的,走哪儿哪儿响。 吵得人心烦。 时枚瞥了人一眼,趾高气扬:“你管天管地,还管我去哪儿?” 她长腿翘到沙发上,草莓蒂就随意地往茶几上一扔,也不管扔到哪儿。 宋玉锦实在看不下去:“好,我不管你去哪儿了,但你在家里能不能注意一点?坐没坐相,吃个东西不能好好地垃圾放进垃圾桶里面吗?家里干干净净的,大家住的不是舒心些?” “要你管我?这是我家,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时枚火气上来,和宋玉锦直接顶撞。 “我也说了,你要是看不惯就搬出去住,这是我爸妈·的房子。而且啊,家里又不是没请佣人,我扔个垃圾而已,佣人会打扫,你多嘴 什么!” “你……” 宋玉锦气结,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 是,家里是请了佣人。 可因为婆婆喜静,并没有让佣人住在家里,而是每天早上过来打扫一遍。 其余情况,都是她这个儿媳妇来处理。 老一辈的人都节俭,思想也不一样,认为女人就是打理家务,男人在外搞事业。 宋玉锦嫁进时家这些年,也是这样过来的。 家里人都和善,也爱干净,并不需要她做什么。 独独这个离婚回家住的小姑子,处处刁难! 看到她气得说不出话,时枚变本加厉,今天在商家受到的气更是宣泄到宋玉锦身上。 她从沙发上起身,白了宋玉锦一眼,满脸嫌弃:“我什么我,有话就说完,别磨磨唧唧,一股小家子气!” ‘啪——’ 话音落下,一巴掌狠狠地落在时枚脸上! 滚出去! 不置信。 时枚捂着脸不置信地看着宋玉锦,声音发颤:“你、你竟然敢打我?” 疼痛都没有反应过来,她震惊地看着宋玉锦,指着她质问。 到底是第一次动手,宋玉锦的力道还是轻了一些。 她手掌虽然在发抖,可不觉得一点疼痛。 可见,时枚应该也没有觉得疼。 不过这巴掌,打在时枚脸上,意义终究不一样。 对于宋玉锦来说,同样不同。 头一次,她在时枚面前挺起背。 “打你就打你了,我作为你大嫂,还教训不得你?你看看你成天是什么样子!不止如此,张口闭口就是你家。是,这房子是爸妈买的,我嫁到你家,如今也是时家的人了,你让我搬出去,凭什么?!” 还有拿佣人说事,不就是在嘲讽她每天在家里活得跟个佣人似的? 是,她宋玉锦是高攀嫁进了时家。 可高攀低嫁,就要受这样的羞辱吗? 况且,她丈夫时盛都没有羞辱过她,这嫁出去离了婚回来住的小姑子倒是成天惹事。 “凭什么?” 时枚才从这巴掌里缓和过来,也听清楚了宋玉锦的一番话,当即动了怒冷嗤回去。 “就凭我姓时,你姓宋!你说凭什么?” “我姓宋,所以我就该搬出去。” 宋玉锦也笑了,漂亮的双眸看着她,抬起手指向旁边的范思雨,“那她呢,她还姓范呢,我是不是可以让她也一起滚出去?” “这是我女儿,凭什么让她走?” 时枚护起犊子。 话音落下,一道低沉的嗓音就打断她,“阿锦还是我妻子,你又凭什么让她滚?” 时盛一身厨师装从门外走进,沉着的脸色看得出来心情格外恶劣。 时枚嚣张的气焰顿时沉下去,“哥……” 时盛扫了一眼客厅的茶几,又看了一眼红着眼的妻子,凶狠的目光落在时枚身上。 “向你嫂子道歉!” “哥——” 时枚当即委屈,指着自己的脸就埋怨。 “哥你讲不讲道理,是她给了我一巴掌,还让我女儿滚出去,你好让我道歉?我是你亲妹妹,你为了一个外人……” “你说谁是外人?!” 不等时枚话说完,就被时盛凶狠的嗓音给打断。 做了一辈子的厨师,什么食材没有处理过,杀过猪宰过羊,时盛身上本就带着一股煞气,吼着嗓子更是凶得不行。 当即,就压灭时枚嚣张的气焰。 她看了红着眼的宋玉锦一眼,压下满心的愤愤不平。 “对不起!” 良久,嘴里才溢出一声不甘的对不住。 时盛不满意:“你在向谁道歉?” 时枚更委屈了,眼眶也跟着红了,但对上自己大哥凶狠的双眼,顿时又低下头。 “大嫂,对不起。” 客客气气的,也听不出来几分真心。 不过也已经够了。 能逼迫她到这个份上,宋玉锦已经意外。 “我累了,头很疼,晚饭你们自己看着办。” 也没接受时枚的道歉,宋玉锦直接转身。 时枚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在心里咒骂。 小贱· 人。 平时在家里装的倒是好,一副谁都可以拿捏的样子,丈夫一回来倒是知道卖惨了。 还不做饭,吓唬得了谁? 时家人,谁不会做饭? 就她这姓宋的做饭最难吃,不做拉倒! 正好大哥也回来了,大哥手艺好,思味居的大厨,晚上就让大哥做。 时枚在心里想着,狠狠地咒骂了几句之后,再抬起头便是笑颜。 “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店里今天生意怎么样?” 时盛是主厨,如果不是贵客指定让他做菜,基本上在后厨没什么事情。 大部分时间就是教教学徒,盯着点菜,早点回来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过近段时间因为美食大赛的原因,思味居生意都不错,甚至点名要时盛做菜的贵客不少,怎么今儿倒是有空了。 不等时枚思考,时盛含怒的嗓音已经给出答案。 “你还说,你今天是不是去商家了?” 时枚心中一跳,有点心虚:“我……” 她正要扯谎,目的已经被时盛毫不犹豫地拆穿:“可别胡乱说话,刚刚阿承都打来电话,说你去他们家胡言乱语,还要给圆圆介绍对象,直接把相亲对象带去他们家里了! 你问过圆圆的感受吗,人家才回容城几天,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给你自己填人脉关系。不说圆圆愿不愿意,商家人愿意吗?他们需要你做这种好事?人家可犯不着卖女儿!” “大哥,你怎么说话那么难听呢,我难道不是好心? ” 时枚脸上宛如被刀割了一般,烫辣得厉害。 她带傅家人过去,的确是存了结交的心思,可她不是为了人家好? 傅家什么家庭,江城顶级豪门,嫁过去当傅太太多威风? 也就是她棋差一招,没料到她那好外甥女就是傅总的前妻,这才闹出一个大乌龙。 要不然,她非得和他们好好理论理论不可。, 她这好心哪里做错了事情? 嫁到傅家,是天大的福气! 时盛看她表情就知道她不知悔改,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干脆也不多说,只警告。 “我告诉你,你以后别找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也不要去商家,你是望了当初被商建邺扔出来的事情?你不要脸,我们时家还要脸呢!” 想爬姐夫床结果被当众认出来,也是商建邺嘴严实,没有把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否则时家不知道多丢人! 也是母亲心软,如今她离了婚,竟然还让她住在家里。 要换做是他女儿,早就被赶出家门,划出族谱! 丢人现眼的东西! 提及老事,时枚脸上也有点难堪,尤其是在自己女儿面前。 哪怕满腹委屈,也不敢再在兄长面前造次。 她规矩下去,“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烂好心,可以了吧。他们商家高傲着,如今是容城顶级豪门,我哪里配给他们家做媒!” 嗤了一声,扭头便去了沙发。 时盛气得无语。 他就知道,她是至今还不知悔改! 也懒得和她争辩。 反正时枚那 点心思,商家人看不上,甚至不屑做出反应。 今天商承打来电话,也只是简单提了一嘴,并没有过多情绪。 主要还是为了这次美食大赛的事情,再谈正事。 思味居为了揽客,在这次美食大赛花费了很多心血。 这次没有小南阁参赛,他们的胜算很大。 如果能拔得头筹,思味居的生意起码翻上一番。 再配合MRC那边的营销,恐怕还不止。 今天他提前回来,就是为了明天美食大赛的事情。 思及,便看向旁边的外甥女。 “思雨,你跟我过来。” 心累 美食大赛规则是让参赛方选择新生代的学徒上来比试。 毕竟大多数人去店里吃饭,都是他们做的菜。 而且让一群老不死的来比试,未免也太没意思。 何况他们也不愿意参加,一个个懒得要死,折腾自己家徒弟最好。 时家近些年的徒弟天赋一般,拿出去恐怕第一轮就淘汰。 时盛的亲儿子更是糊涂,考上大学之后就自己创业,压根就不愿意进厨房。 再高的天赋,人家不愿意去做,总不能刀架在人脖子上让他炒菜。 真上去了,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吃还不一定。 要是闹出什么事情,名声可就全完了! 他这妹妹时枚虽然是个不着调的,可带回来的这丫头倒是有几分天赋。 虽然是个女娃娃,不过对味道很灵敏,除了颠勺有点问题,其他方面一学就通。 时盛打算让她去参加这次的美食大赛。 厨艺或许不是最顶级的,但是时家这次是主办方,底下的评委多多少少会给一些面子。 而且据他所知,参赛的其他家新一代的学徒也不怎么样。 如今愿意学手艺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少,会做菜就不错了,哪里管什么方法手艺。 他看啊,他这外甥女夺冠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范思雨也很乐意。 虽说这是外祖家,但如舅妈刚刚说的那样,她到底不姓时,多多少少有点寄人篱下的味道。 她平时敢在外面借用时家的名头,可在家里、尤其站在舅舅面前,还是有些 畏惧。 如果能跟着舅舅学厨,以后再进入思味居,也算是彻底成为时家的一份子了。 所以这次美食大赛,她是愿意的。 也准备了很久。 现在时盛把她喊过去,无非是提醒她明天的一些规则,以及一些小技巧。 毕竟是比赛,和平时在后厨做菜还是不一样。 该注意到的规则,还是得和人讲清楚。 时盛今天提前回来,目的便是这个。 临时抱佛脚,记忆也深刻些。 夜幕降临。 容城临海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 女人的声音在房间里尖叫出声,似痛苦似愉悦。 随后,归于平静。 “滚吧,卡在门口的桌上,拿了自己离开。”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从女人身上起来,语气不带半点情绪。 与床上动弹不得的女人不一样,他身上的衬衫都没有脱下,甚至西装裤都还工工整整。 完全瞧不出一分钟前是掐着她脖子宛如禽·兽的男人。 他捏着平板,不紧不慢地看着上面的一些照片。 像是一个偷窥者的战绩,露出的薄唇挂着邪肆的笑。 真有意思。 那个小姑娘,竟然是商家的千金。 也难怪,他请的那些废物居然一次次失败了。 不过也怪他,没有用心去算计。 否则,哪里容得她活命。 也幸好,她还好好活着呢,不然多无聊啊。 还有他那蠢弟弟,好像终于发现自己对这个小姑娘动了心呢? 才发现呢。 真有意思。 人呐,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薄唇的笑意越来越深, 随后,平板被随意地扔下。 转身进入浴室的同时,丢下一句冰冷的话。 “我出来之后希望你已经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女人不敢不听。 她捂着差点被掐断的脖子起身,慌慌张张地把衣服穿上,也顾不上擦拭身上的脏东西,只想赶紧走人。 当然,也没忘记带走门口的卡。 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 好在这人还算大方,做了这一次,以后应该可以不用再做这一行了。 她低着头进了电梯,劫后余生一般地想着自己以后的生活。 抵达酒店一层,没太看路,直接撞上一个人。 抬起眸,女人惊讶地睁大眼。 “先生?” 他不是在楼上浴室吗? 不过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连连道歉。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那个男人戴着面具,她都不知道人家长什么样子。 甚至她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只知道那人喜欢让自己叫,然后喊他先生。 其余,一概不知。 方才猝不及防抬起头,看到面前这位先生的下颌和那薄唇,还以为就是楼上那位。 实在是太像了,吓了她一跳。 匆匆忙忙道歉之后,女人连忙离开,不敢多留。 只留下酒店大堂面面相觑的傅北行和蒋延洲,脸上带着不解。 “你认识?” 蒋延洲摸着下巴询问。 傅北行冷眼扫他,“你没听到她说她认错了?” 蒋延洲啧了一声,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他,“男人,谁清楚呢。毕竟你也一把岁数了,总得有 那个啥的时候吧,次次都用五指姑娘,不好吧。” 傅北行听得只想给蒋延洲一拳,“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蒋延洲,你恶不恶心?” 蒋延洲一脸坦然,“我怎么了嘛,这是正常的好吧,还是说你不行啊?” “……闭嘴。” “不是吧,你真的不行啊?” “……” - 次日。 三年一度的美食大赛也在宣传中打响。 近几年以来,比赛的热度越来越高,甚至还利用起互联网的发展进行宣传。 不光是发展美食文化,更重要的是餐饮行业的推广。 毕竟如果不是为了吸引顾客,哪里会费这些心血。 说到底,还是为了钱。 若能在美食大赛博得头筹,更是宣传的一种噱头,能吸引到更多的食客。 这投出去的钱,转眼就回来了。 本次主办方容城的思味居,便是这样想的。 姜予安对这比赛其实没多大兴趣。 早些年比赛规则还没完全确定下来时,她就听师父讲过,每一届的冠军都是小南阁拿的。 后来实在是比不过,于是改了规则,上一届的冠军不允许参加新一届的比试。 于是小南阁就隔一届拿一次。 今年恰好没有他们小南阁的学徒参赛,邀请小南阁是以评委的身份,顺带借小南阁的名头撑个场子。 江城美食之光来当评委,多多少少能衬得这个大赛正规,不是什么草台班子办的。 宴彬珂是应了,不过到了这天就开始当撒手掌柜了。 直接把评委证扔给 了姜予安,自己领着郭老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无奈,姜予安只好承担这次重任。 她本来也想过来玩玩,只不过起初的目的是打算陪陪宴老,再尝尝美食。 没想到啊! 看着周围一群一把年纪的老厨子,姜予安忽然有点心累。 自视甚高 美食大赛来参加评委的都是各地有名餐厅的大厨,差不多都是退休别人请不动做菜的,比如宴彬珂这种。 或者是全国有名的饕餮,吃了几十年美食的老餮,好比郭老这种。 于是除了姜予安,第一排坐着的不是像宴彬珂和郭老这样白了眉眼头发的,就是和自己老父亲一般岁数的人。 他们面前都放着牌子,代表着哪家餐厅。 说出来都是上过电视,拍过纪录片,鼎鼎有名的。 姜予安面前的牌子同样有名,只不过她一个美女在这儿坐着,多多少少有点格格不入。 也不是没有年轻的,媒体记者、美食杂志专栏的编辑,但都在后头坐着呢,没见过年轻的坐在第一排。 也就是姜予安,顶着一张漂亮脸蛋,带着年轻人的朝气,和一群老爷子坐在一起。 好在她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面不改色,始终保持微笑。 也不乏有人过来问她,哪家餐厅。 姜予安也落落大方,点了点自己面前的牌子。 小南阁。 再抬眸,询问者的高傲就没有了。 小南阁,可惹不起。 只要小南阁参加比赛,基本上就没有其他餐厅什么事儿了。 从前每一届冠军都是他们,谁敢惹? 即便没有这所谓的美食大赛,名声也比不过啊。 别人想去吃个饭得提前一个月预约,你家餐厅能做到吗? 做不到! 做不到就少哔哔。 姜予安坐了一会儿,神情也早已经坦然。 甚至还和 旁边的老爷子交流起来,相互说了一下厨艺上的心得。 她年纪虽然不大,不过碍于喜欢传统美食,没事的时候不是在设计室就是在厨房,也研究出来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旁边的老厨子甚至听得津津有味,倒像自己才是学徒一般。 直到友好的交流被一道尖锐的女声打断。 “姜予安,你怎么在这里?” 姜予安回头,入目是范思雨那张嚣张跋扈的脸蛋。 与昨天在商家完全不同,这会儿的范思雨可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哪里有昨天在餐桌上哭得可怜的委屈劲儿。 哪怕这会儿换上白色的厨师装,也难以遮掩那不屑的气势。 姜予安对上她不那么友好的询问也不介意,敲了敲桌案,学了商榷贱兮兮的语气。 “呐,表姐,你看不到吗?” 范思雨侧目,瞧见小南阁三个字时,脸色微变,不过转眼恢复自然。 她稍稍抬起头,姿态高傲:“你代表小南阁来参加比赛的?现在得入场了,你在这儿坐着,我是不是可以控诉你贿赂裁判?” 这第一排坐着的都是裁判,谁知道她打的什么心思。 话音落下,就传来一阵哄笑。 “小丫头是第一次参加比赛吧,还不知道规则?” “这美食大赛上一届冠军是不能参加的,他们小南阁今年就没派人过来,人家女娃娃是代表小南阁来当评委的。” 旁边老者向范思雨解释。 姜予安微笑,对范思雨的言辞还算和善: “所以表姐,一会儿加油。不过呢,我会秉持着公平公正的态度,好好点评您的菜,绝对不会因为你是我的表姐,就讨好你!” “姜予安,你——” 范思雨气急败坏,指着姜予安的鼻子就要破口大骂。 但还没有出声,就被姜予安给出声打断。 “哎,辱骂殴打评委是会被开除比赛的,表姐你可别还没参加,就直接被淘汰了。” “你——” 范思雨气急,可是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愤愤地瞪了她一眼。 “你给我等着!” “好,我等着表姐您的发挥。” 姜予安微笑,巧妙地化解她的警告。 周围的老者听着这两个小年轻的斗嘴,笑得不行。 当然,也只当玩笑话看看,并没有说什么。 这一看两个小年轻就不对付,所以肯定不会存在点评不主观的事情。 再说了,最高分和最低分会去掉的,就算不够主观又怎么样呢? 在这儿坐着的,谁还没几分交情呢。 年轻人啊,气性足是好事,有气性才能进步。 否则比赛还有什么看头,恩怨局才好看! 就是可惜啊,小南阁实力碾压,今年还不参加。 他们这群老不死的,就喜欢看这种事情。 姜予安虽然没有这个闲心和人斗,但耐不住范大小姐喜欢挑衅。 都已经知道姜予安是评委了,她非但不走,还趾高气昂:“你凭什么当评委?你才拿几年菜刀,你够格吗?” 不光讽刺姜予安,还连带着小南阁一起嘲讽。 “小南阁这是人都死了没人了吗,让你这么一个丫头片子来当评委,我看上一届冠军,也不过如此!” 言辞着实有点过分了。 如果简单嘲讽两句也就罢了,偏偏还咒人。 宴老岁数本来就大了,这不是咒人死吗? 姜予安当即就冷下脸,“够不够格我都已经坐在这里了,轮得到你多嘴?你要是看不惯就赶紧滚,少在这里恶心人。” “我怎么了?我质疑还允许?” 范思雨非得把事情闹大,扯着嗓子吼。 “你一个丫头片子,年纪还没我大,明明应该是和大家一起比试的人,现在却坐在评委席,这点评谁服气啊!大家说是不是啊!她这么年轻,能点评个什么东西,这不是把我们参赛者当猴儿耍吗?” 扯着嗓子很快就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姜予安坐在第一排虽然惹人注意,但是大多数人只是看一眼就走,也不会多问什么。 此刻被范思雨这么一说,争议声也渐渐起来。 尤其是不少餐厅的参赛者,看到这位比自己还小的美女当上了评委,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也觉得有些不合理。 范思雨见状,更加添油加醋。 争议也更加剧烈,甚至引来主办方的工作人员。 本来就是思味居举办的,看到范大小姐更是恭恭敬敬,对姜予安也发出质疑声,要求她出示餐厅证明。 “证明?” 姜予安嗤笑了声,把评委证随意地扔在桌上。 “不是你们邀请我小南阁 来的?这证件是不是你们给的,我们来了人你们又不认了是吧?什么道理?” 她开口,便将过错引到主办方身上。 看得出来,这位工作人员和范思雨走得近,那祸事就让他们背着吧。 范思雨一听也知道不对劲了。 要是让舅舅知道她闹出事情,到时候罪责怪到他们思味居身上,她可就完了。 当即,就像把脏水泼回去。 “邀请是我们主办方发出的,可我们质疑的是你们来人,还是说你们小南阁看不起我们美食大赛,就随便拉来一个人充当评委糊弄我们?你们小南阁未免也太自视甚高了吧!” 可惜没脑子 看不起。 自视甚高。 几个词语就把小南阁勾画成高高在上的模样,拿了几个冠军就目中无人,看不起他们这小馆子了。 参赛的选手本就大多都是年轻人,气性都足,听到这番话情绪也上了头,与范思雨一起附和质问。 “即便你们小南阁不用参赛,也别那么侮辱人吧?” “对啊,让一个女的来当评委就算了,毕竟现在职业也不分男女,可让你这么一个小年轻来算什么?刀工颠勺的功夫都不到位吧,也好意思在这里当评委?” “小南阁要是看不上这比赛就别来,让这么一个人过来,不是恶 心人吗?” 争议声越来越大,而站在最前面的范思雨面上也露出冷笑。 姜予安的手艺她尝过,的确是一绝,能不能来这里做评委有待商榷,即便是真的坐在这个位置上,似乎也合情合理。 只不过,她就是看不爽。 一个岁数比她还小的厨子,凭什么来点评她? 也配? 即便今天坐在这里的不是姜予安,而是一个陌生年轻的女人,范思雨同样会把人给赶走。 更何况,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昨天羞辱她和母亲的商家人。 昨日在餐桌上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范思雨想想就觉得难堪。 不过是一个被遗弃多年,被姜家当狗一样踩在脚底的女人,就妄想回到商家之后踩在众人脚底下。 凭什么,她也配? 别人不知道,她范思雨还不知道姜予安从前在江城过得什 么狗日子? 被排挤,被辱骂,连豪门里的佣人过得都比她好。 如今换了个身份,那些羞辱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她才不想认这么一个表妹呢。 而现在,她也不想看到姜予安坐在这里! “吵什么?” 一众年轻人的争执声忽然被身后传来的威严声给打断。 姜予安到嘴边的话也随之止住,捏着那张评委证缓缓抬起眸。 人群散开,一条过道自动被让出来,尽头是一个身着主厨服饰的老头。 眉发花白,带着高高的厨师帽,布满皱纹的老脸满是不悦。 他双手背在身后,黑沉着脸缓步走来,满身威压。 此人走出,那些叫嚣要个说法的年轻人也纷纷闭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唯有范思雨弯着笑意冲上前,嗓音忽然就软下来。 “爷爷,你怎么过来了?” 姜予安蹙了蹙眉,因为这声称呼。 江城范家的女儿,却在这儿喊一位老者爷爷。 她抬眼,仔细打量着这位老者。 皱纹遍布的脸上显露威严,不过勉强也能看出眉宇和自己母亲时女士有几分相似之处。 只不过时女士对自己向来温柔,漂亮的面孔也总是带着笑,不仔细看的话,很真是无法认出。 姜予安心下也有了数,知道面前这位健朗的老者是自己的外祖。 真不是一个见面的好时候呐。 她心想,也没在意范思雨对外公的称呼。 范思雨如今是住在时家,今日的大赛也是以思味居的徒弟出面参赛 ,明显未来是要入时家的族谱,喊一声爷爷也正常。 姜予安更在意的是,她要不要在这个时候给外祖一声尊称,还是说下次正式一点再说。 可惜现实的情况没给姜予安思索。 因为方才失神,没听范思雨和外公说了什么,两人已经来到自己跟前。 老人犀利的目光落在姜予安身上,打量了几分。 “小南阁就让你一个年轻的女娃娃过来?宴彬珂是死了,还是说连个正经徒弟也找不了?” 毫不客气的言辞让姜予安眉眼沉了沉,心里那点因为血缘关系生出的情绪也消失得荡然无存。 与这位才见过的外公相比,亦师亦友的宴彬珂显然分量更重。 咒他小师弟死,什么意思? 姜予安也懒得喊什么尊称,脸色也不悦起来,担下了小南阁目中无人的名声。 “不过是一群年轻人的比赛,我家宴大厨岁数大了,懒得过来。反正也没多大意思,我来凑个热闹就成,我这年轻人就喜欢热闹。” 温凉的话音落下,当即一片哗然。 尤其是后面那群气性足的少年,顿时就指着姜予安破口大骂。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是不是?” “就是,你会做菜吗?一个女的也过来凑热闹,你凭什么?你这种垃圾当评委,反正你的分数我不认!” 姜予安手中的评委证在桌上敲了敲,“那怎么办呢,这证件又不是假的。而且女的怎么了,这位范厨不就是女的,都21世纪 了还搞职业歧视呢。还有啊,你们做菜最后不就是给顾客吃的吗,就算我什么都不会,好歹也是一个食客,怎么就不能点评你们了。还是说你们做得都非常难吃,只能让圈内的老厨师尝尝味道,从别的角度来点评你们呀。” “你——” 姜予安的话简直火上浇油。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一个女生,恐怕现场已经发生打架斗殴的闹剧。 也算范思雨身后的几个男生绅士,说不过姜予安干脆直接向主办方提出需求。 为首的那位年轻人直接看向时阎丰,“时前辈,你也听到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她什么都不会,就是小南阁拉来充数的,我不认可这个评委!” “我也不认可!” 身后不少人跟着附和。 时阎丰背着手,没有应声。 没说要取消小南阁评委的事情,也没急着去质问姜予安,只拧着眉头盯着她。 姜予安微笑,没在意时阎丰的目光,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瞧着这群年轻人。 “一个个的,气势倒是很足,就是脑子不太好。被一个女人教唆几句,就情绪上头,空有一腔热血没脑子,啧……还没太接触社会,念书着吧?” “你什么意思!” 为首的青年怒目瞪向姜予安。 姜予安也不恼怒,“听不懂?语文有点差啊,读几年级啊?” 看着岁数不大,应该也就十几岁左右。 不过这行业本就不同,有的厨子靠天赋,什么岁数来都成,比如她十几岁开始颠 勺,她那位二十多的表姐估计这几年才开始。 也有人靠努力,比如她那位师侄宴棣。 而面前这位,一看就是年轻天赋型的。 岁数小,底气足,估计是个好苗子。 可惜没脑子。 谁没资格? “你——” 年轻人也是被姜予安给气到,再也顾不上什么绅士礼仪,管她姜予安是不是女人,直接就冲到了她跟前。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说得难道有错?你一个女人,年纪看着也不大,在这里当评委就是羞辱我们,我们让你滚就是应该的!” 因他忽然走近,怒吼的嗓音陡然加大,令姜予安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但她没动,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温凉的嗓音不疾不徐。 “第一,我再重申一遍,给整职业歧视那一套,现场也不止我一个女厨子;第二,我当评委是主办方邀请,我代表小南阁应邀,你无权让我滚蛋,你真要觉得在羞辱你,也不是我; 最后我想提醒你一下,如果你对你的厨子有信心,那么不管今天坐在这里的是谁,你应该都会无所谓。只要你的味道足够好,还怕征服不了评委的胃吗?” 姜予安手指敲了敲桌案,再一次堵住少年到了嘴边的话。 “年轻人,有时间和精力多去想想今天的比赛,琢磨一下怎么 提升厨艺,而不是在这里当出头鸟,自以为替人维护正义。” “你怎么知道我没准备今天的比赛?再说了,我可不是替别人维护正义,我是维护自己的利益!” 少年被教训后气焰反而更加嚣张,红着脖子瞪向姜予安。 “你这种人当评委,就是让比赛不公平,我可不是在替别人讲话,我是在为我自己讲话,我 们都是!” “对,我们维护自己利益罢了!” 身后的几个兄弟也跟着附和。 姜予安扯了扯嘴角。 看着手里的这张评委证,忽然觉得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她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不过担子都已经接了,如今也顶着小南阁的名声,姜予安断然没有离场的打算。 真直接走了,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 她偏不。 凭什么走? 她是宴家第二十二代传人,现今小南阁老板宴彬珂的徒弟,凭什么没资格在这里? 她在这里,还算抬举了他们! 不走,就是为了小南阁的名声。 何况,这几个人还不止羞辱她,还连带着咒她小师弟的性命,她何必给好脸色就此离去。 从前就一直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受了委屈往肚子里咽,现在她有底气任性,何必还忍着气受? 她又没错。 姜予安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正打算开口时,范思雨就扭着腰过来。 约莫是在长辈面前,语气可比先前客气不少。 “姜小姐,你也看到了,大家都不认可你,我看你还是赶紧离开吧。至于小南阁,既然小南阁没有让正经的评委老师过来,少这家餐厅一个打分的,我想应该也不碍事。” 姜予安掀眸,“你算命吗?” 范思雨一愣,“什么?” 姜予安转动着手上的评委证,红唇微启,一字一句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小南阁即便要走,轮得到你多嘴?” “你!” 范思雨瞪眼。 可话还没说完, 就被站起来的姜予安给打断。 她冷冷地与范思雨对视,声音也提起来,好让围观的大多数人都听到。 “我告诉你,今天这所谓的美食大赛,我有这个资格当评委。没资格的是你们,还不知道做出来的是什么垃圾,就敢在这里质疑评委,可笑!” 她随意地将那枚评委证往旁边一扔,语气狂妄。 “这评委呢,我也没兴趣当了,不过我提前声明,不是你们比赛赶我们小南阁走,是你们没资格让我们小南阁做出点评。毕竟只要小南阁参赛,第一名你们就拿不到,手下败将,也配让我们小南阁滚蛋,脸都不要了。” 她嗤笑了一声,仿佛一巴掌狠狠地砸在一些往日输给小南阁的老厨子脸上。 可不是吗? 次次比赛都是输给人家,还反过头来说人家没资格。 因为输不起,特地改了比赛规则,让上一届的冠军在下一年禁止参赛,这不是妥妥的输不起吗? 输不起还倔强,不就是不要脸吗? 现场,不少老厨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抬眼看到自己家徒弟还在参合这闹剧,当即就过去把自己徒弟给揪了出来,张口就训。 这离比赛只剩几分钟了,不去准备一下,还有时间在这里和人争执,手艺都学得很好是吧? 有一就有二。 见第一个人被拎出去,后头几个小年轻也很快被长辈带走。 不过也有三三两两还站在原地,比如领头的一位年轻人,估计是对自己有 信心,心里仍然不服气。 还比如范思雨,毕竟有主办方在背后给自己撑腰,自然不怕。 “姜小姐,这里是正规的比赛,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们小南阁不参与评审,那也应该走正常手续,对吧外公?” 话到最后,还不忘记询问一下自己身后的老者。 时阎丰压根没回应范思雨。 他迈步,背着手径直走到姜予安跟前,沉沉的嗓音开口。 “我知道宴彬珂那个老东西过来了,你把人喊过来,再将那评委证捡起来,方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就当做无事发生,否则……” “否则如何?” 姜予安毫不畏惧老爷子的威胁,反而露出笑容,笑眯眯地对上她。 反正没有正式见过面,姜予安丝毫不怕得罪他。 就是不知道等过两天母亲带自己去见这位老者,他会不会尴尬。 毕竟先挑事的人也不是自己。 这俗话说贱者先撩,她是嚣张了点,可她不觉得反击有错。 时阎丰没料到她如此不知悔改,脸色有些难看:“宴彬珂那老东西我了解,向来没什么规矩。他不懂事,你作为他的徒弟也跟着闹来?你知不知道这比赛在餐饮圈的分量!” “不太知道。” 姜予安耿直回复。 或许对于其他餐厅或者厨子来说,这个比赛是挺重要的。 不过对于小南阁,大差不差。 他们有手艺,也不缺有天赋的孩子,需要这所谓的比赛来提高自己的名声? 不过都是利益 所驱,什么分量不分量。 “你——” 时阎丰被姜予安的回答给哽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再开口。 正僵持时,一道低沉的男音忽然将局势打破。 “时老先生,您可错了。小南阁宴老让商小姐过来,是对美食大赛的尊重,可不是在胡闹。” 对不起! 熟悉的嗓音让姜予安抬起眸,跟着众人的视线寻声看过去。 入目,便是西装革领的傅北行。 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得他身姿颀长挺拔,笔直的西装裤包裹着长腿迈步走来,透着不近人情的矜贵。 姜予安眼角一跳。 他怎么会出现这里? 目光上移,停在傅北行的脸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昨天这男人还被他二哥揍得嘴角溢血,怎么今天一看,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 姜予安哪里知道,昨天商榷的拳头都是落在傅北行身上,都没朝他脸上打,自然看不出来外伤。 至于昨天看着他十分狼狈,只不过是因为昨天商榷下手的确有些重,再加之地上泥土沾身,看着便十分可怖。 哪里像今天,特地捯饬了一下。 西装革履又打理了头发,自然瞧不出半分狼狈。 甚至还吸引了不少现场姑娘们的目光,有眼尖的已经认出傅北行,忍不住惊呼。 “江城傅氏集团的总裁哎,妈耶好帅啊!也不知道大明星姜笙怎么就嫁不进傅家了,忽然就被退婚,还报复性制造车祸!” “我要是姜笙我也发疯啊!那么帅又有钱的男人忽然就悔婚了,想想就觉得亏好吧。” “这么一想她前妻也很亏啊,那么帅干嘛离婚啊!” “你没看新闻啊,是傅总提出离婚的好吧。不过也无所谓了,这种男人,身边有多少女人都不奇怪。” 身后的议论声间或有几句传进姜予安耳中,惹得她冷 笑。 抬眸,打量的目光也落在傅北行身上,同时心里也暗暗骂了一句。 衣冠禽·兽。 傅北行离得还算远,并没有听到那些关于他的议论。 待他踩着步伐走近,声音也逐渐小去,转瞬没有声响。 到底不敢当着人家面说闲话。 他停在姜予安面前,沉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随后才转身看向时阎丰。 “时老先生。” “傅总。” 两人握手,算是打了招呼。 对于这位江城傅氏集团的总裁,时阎丰还是给足了面子。 “不知道傅总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小南阁让这么一个年轻姑娘过来当评委,不是在看不起我们比赛吗?” “对啊,你们这破比赛,有啥好比的?” 时阎丰话落,又被身后一道粗犷的嗓音给打断。 众人再一次探长了脖子。 姜予安也看过去,与看到傅北行不同,这次脸上露出的是灿烂的笑容。 来人自然是宴彬珂。 一身唐装在身上让他收敛了几分暴脾气,这样看着竟然还显得有几分儒雅,完全瞧不出来是小南阁那个脾气急躁的小老头。 他背着手大步走过来,一双牛眼睛瞪着时阎丰。 “不识好歹的老东西,我小南阁能派人过来给你当评委就算给你面子了,你还挑三拣四的!什么意思?” “宴彬珂,你给我注意一点!今天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少给我说些有的没的?” 时阎丰火气也上来,扯着嗓子就跟他吼,“我什么意思?我 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你明明自己来了,还把当评委这活儿扔给你徒弟,你要不要脸?” “呸!” 宴彬珂冲他吐口水,“我要不要脸?我让我小师姐过来给你们当评委,还不够给你面子?那是我小师姐,师姐你懂不懂?比我还有资历,你说我要不要脸!” “你——” 时阎丰本还想跟他对骂,在脑子反应过来什么情况时,话头也生生止住。 这姓宴的什么意思? 小师姐? 时阎丰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在宴彬珂身上打量了一番,又回头看了看姜予安。 师姐? 他管这女娃娃叫小师姐? 呵,糊弄鬼呢! 时阎丰冷笑了一声。 “你个老不死的,你可还别不信。” 宴彬珂一眼就看出时阎丰在想什么,嗤了一声。 “人女娃娃就是我师姐,你要是不信啊,我也没辙。我们小南阁就这规矩,谁有本事有天赋就辈分高,没本事没天赋的,就算跟你一样半只脚入了土里,也只能当师孙!” 被宴彬珂这么一说,时阎丰也想起来了。 小南阁的规矩,手艺第一!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宴彬珂喊人家小姑娘一声师姐,还真是又可能。 一颗心忽然就沉了沉,苍老的目光又看了姜予安一眼。 姜予安早在宴彬珂来的时候就坐下来了。 这什么评委本来就是请的他老人家,都是这老东西不愿意来,才把活儿扔给她。 现在好了,闹这么一出,自然是要老东西自 己去解决了。 她才不管。 更别说面前还站着一个她十分讨厌的人,姜予安更是不想抬头看上一眼。 好在事遂人愿,傅北行仿佛知道她不愿意看到他,稍稍转过了身,好让自己不出现在姜予安视线内。 他对时阎丰道:“时老先生,现在事情已经清楚,商小姐作为宴老的师姐,便是说有资格当着评委的。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您看要不让选手们先去做菜,否则耽误了比赛,恐怕不好,现场还有媒体在呢。” 不止媒体,这次比赛还有平台直播,就等着宣布开始呢。 现在这儿上演这么一出闹剧,人家也不敢播啊。 被傅北行这么一提醒,时阎丰也反应过来,对范思雨吩咐:“你赶紧回比赛场地,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再去和你舅舅说一声,到时间就开始,这里我来处理。” 范思雨早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有些缓不过神了,此刻听到外公的吩咐,是片刻也不敢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赶紧应声离开。 而现在那位替人出头的年轻人,脸上也一片火·辣。 之前还看不起姜予安是个女的,又嫌弃她年轻没有资历,结果呢? 小南阁的大厨都要喊人家一声师姐。 回头想想,只觉得先前叫嚣的自己是个小丑。 他也想快速逃离,但脚下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走到姜予安面前,规规矩矩。 “对不起,先前对您说的那些话是我没过脑子, 希望您不要见怪。” 姜予安有点意外,挑了挑眉。 毕竟这世上,大多数人在情绪上头宣泄之后,就当做无事发生,很少有人会反思自己的错误。 更别提道歉了。 为什么不能对他笑一笑呢? “知错已经是一件难得的事,我接受你的道歉。” 对于知错就改的人,姜予安也愿意给一个好脸色。 她认真地看着少年,多加了几句忠告。 “你还年轻,被周围人几句言辞激起情绪很正常,我希望下次你再遇到这样的事情,能静下来好好思考一番,是否对方真如别人所说的那样,又以什么角度来判断。 我原谅你是因为你年纪尚小,也因为你及时道歉,但再有下次,你的道歉我未必接受。好好去研究厨艺吧,也希望你能在这次比赛中夺得好名次。” 来参加比赛的都有争胜夺冠心理,不单单因为丰厚的奖金和对自家餐厅的广告效应。 更重要的,还有属于年轻人的荣誉。 少年认真听完姜予安的话,脸上愧疚之意更加明显,低头虚心嗯了一声。 “谢谢姐姐,你的话我会记在心上,等会儿的比赛我也会好好努力。” “行,我也看好你。” 姜予安冲他笑了笑,不远处的比赛台上人也基本上到齐,传来主持人开场的介绍。 她抬眸扫了一眼,提醒道,“时间不早,比赛也快开始了,赶紧去准备吧。” 现场的活动氛围已经响起,战鼓擂擂,敲得人心作响,还真有点比赛的热闹。 那少年也没有多待,认真点头:“我马上就过去,不过姐姐,等会儿我比赛完了,能来找你吗?” 姜予安抬了抬眉梢。 大抵是怕她不愿意,少年急忙解释:“我就是 想来向你请教,怎么把厨艺练好的,也顺带再向你正式地道个歉,您别多想,我没有坏心思的。” 姜予安笑意加深,“我没多想,你赶紧登台吧。只有比赛后,我也不清楚比赛结束我还在不在,所以很抱歉。不过你到时候可以过来看看,如果不在就当你我无缘,以后再说。如果我在这里,你想问什么都行,道歉就不必了,我已经原谅你,比赛加油。” 得到答复,少年咧嘴一笑:“谢谢姐姐,我会努力的!” 不管比赛之后她还在不在,好歹已经有了答复。 还有她的祝福。 他也一定会努力,沉着冷静地做好每一步,争取取得一个好成绩。 这样,才不至于在来见她是觉得丢人。 倘若她已经离开,也未必是有缘无分。 总能再见面的。 总而言之,没有被姜予安拒绝,已经足够让这位做错事情的少年欣喜。 姜予安看着充满活力的年轻人,无奈地笑了笑。 想当初,她也是如此。 年轻气盛自以为有点天赋就在小南阁为非作歹,被师父教训之后还不知悔改,被骂了才稍稍收敛。 之后知错,又被师父的一颗蜜糖哄得高高兴兴。 现今回头想想,当初的自己又何尝不幼稚又冲动。 只是可惜,如今自己通过成长懂得了道理,记忆里那两位温柔的长者已经不在人世。 姜予安正沉浸思绪之中,忽然被跟前一道低沉的嗓音给打断。 “商小姐似乎,挺看好 那位少年。” 她抬眸,对上傅北行那双漆黑深邃的眸,脸上的情绪也跟着收敛。 “我看好谁,和傅总您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傅总似乎也不是餐饮行业的人,我看好一个同行的小辈,也值得您问一句?傅总未免,也太多管闲事了吧。” 语气嘲讽,哪里有半点方才和那位小辈说话的温柔。 说对傅北行竖起一身刺都不过分。 傅北行没吭声,鹰眸紧紧地锁住她。 他在想方才她对那位少年说话的模样。 前面发生什么他虽然不知晓,但隐隐也能猜测到那位少年对她并不友好,甚至称得上言辞过分。 可他只道了歉,就能换得她那么多的言辞劝诫。 对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宽容,为什么不能再对他笑一笑呢? 即便不愿意对他露出多余的表情,可连与他说几句话都觉得晦气么? 陌生人的歉意她欣然接受,他这位与她一起长大的、曾经的丈夫却连陌生人都不如。 认识到这一点,一种阴暗的情绪宛如藤蔓开始在他心里疯狂滋生。 傅北行忽然想把姜予安带走,什么只要她过得好、他不配再打扰,通通都是屁话! 内心的阴暗在疯狂地叫嚣,他想要她待在自己身边,在他跟前、被他无时无刻地盯着。 他梦里,都是她。 但这种情绪没有滋生很久。 女人温凉的嗓音响起时,傅北行便收敛了思绪,将心口不停增长的情绪生生压抑下来,生怕它 们窥见天日。 他听到姜予安不耐烦的声音。 “傅总,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麻烦你让让,你在我面前真的很妨碍我的心情。” 姜予安着实被他的目光盯得有点头皮发麻。 她本来就不乐意见到傅北行,再被他用这样的侵略性极强的目光盯着,难免心生烦闷。 索性,也不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直接丝毫面子不给地让他滚蛋。 周围不少人听到这话都惊讶了。 除了宴彬珂和郭老,几乎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眼神看过来。 ——这女人知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 江城傅氏的傅总,她竟然说人家碍眼! 如果不是不礼貌,真想直接绕到她前面,看看这女人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竟然敢对傅北行这般态度。 没看到比赛主办方时老都对傅总好言相待吗?人家思味居在容城,也算是一个招牌了。 你也就在小南阁有点名头,出来还剩什么? 可让人更加震惊的是傅北行的态度。 却见人压根没有一点生气,反而在姜予安面前还有点态度底下,与时阎丰完全不同。 “安安,我不过是来凑个热闹,你又何必对我如此冷言相向,我在你心里,如今连一个陌生人都比不上吗?” 心里阴暗的情绪被压制,可依旧控制不住本心,想问一问姜予安,为什么。 为什么她能对一个陌生的少年笑得温柔,却不愿意给他一个好脸色。 他也不求她能如往常一般,也不求对他像对一个 好友,就普普通通的,说上一两句话。 连这一点,都不可以吗? 外公 如果姜予安能听到他的心声,别说给他一个好脸了,她非得狠狠骂上一句不可。 做什么梦呢! 他也配? 没有把他归到仇人那一范畴,已经是她大度,还想和陌生人比? 人家陌生人好歹没对她做任何实质上的伤害,他呢? 即使方才那位小少年对她有些恶语相向,可在了解事实之后也及时道了歉,他呢? 他哪来的脸说出这样的话? 就凭昨天他被她二哥揍了一顿? 可真自作多情。 姜予安这会儿才觉得,他二哥下手还算轻的,竟然能没让傅北行进医院,还能看着什么事情都没有,来这里凑热闹。 早知道如此,她昨天就不该拦住二哥,还差点和二哥吵了一架。 亏死了。 也懒得回应傅北行,直接挪开视线。 姜予安看向宴彬珂:“老师弟,我出去走走,这什么评委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了。” “别啊小师姐!” 宴彬珂见状可不乐意了,当即就卖惨,“哎呦师姐,你看我也一把年纪了,我半只脚都踏进棺材板了,你就忍心让我在这里坐那么久吗?我这老腰啊,哎呦……” 姜予安满头黑线。 不过老爷子的哭诉她也没办法强硬拒绝。 轻咳了一声,她看着地上被自己随意扔了的评委证:“那什么,我都把人家证给扔了,这评委当不当都无所谓吧。反正人家也说了,多我们小南阁一个不多,少咱们一个也不少,那么多人呢。” 总之,过错是完完 全全推到别人头上了。 宴彬珂扶着的腰杆儿当即就挺直了,指着时阎丰张口就骂。 “就你小子看不起我们小南阁是吧?不是你小子催我过来的,你以为我这把岁数愿意大老远跑到这儿来?时疯子你别太不识好歹了,我是这把岁数不能久坐,才让我小师姐过来替你们看看人,你们倒好,哼!” 一番话说得可谓是理直气壮,也就是欺负时阎丰看不透人心。 明明他过来是为了看看姜予安在容城这边过得怎么样,担心亲生的父母没把姑娘养在身边,后面就亏待了。 他倒好,说得好像是为了这次美食大赛专门过来的,把人哄得一套一套的。 甚至把时阎丰说得老脸都有点红。 毕竟在他耳里,这话说得不假。 宴彬珂是他几番催促才邀请到的,原本前面几届比赛宴彬珂面都没出,哪怕是有小南阁参加,他也就让人家徒弟一两个人过来,完完全全就是放养姿态。 这次容城他们思味居作为主办方,他能来就是给面子,却被闹了这么一出。 搁谁谁受得了? 时阎丰背着手,思索了片刻之后弯身把那评委证件捡起来,态度规规矩矩地向姜予安行了一礼。 “女娃娃是我对不住,听信了我外孙女的一面之词,认定了你就是被宴大厨推出来过来凑个热闹的徒弟,是我目光短浅,以貌取人,觉得你年轻是个女娃娃就没什么手艺,对不住。” 态度真诚的一番 话倒是让姜予安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先前因为外祖的一番话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与范思雨那母女两同一类人,不分是非黑白,所以态度也不是很友好。 现在听宴彬珂和他的一番斗嘴,忽然觉得他们嘴里的‘死东西’,什么老不死的,都是相互之间的的一种调侃,而不是真的要咒人家死。 意识到这一点,姜予安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受时阎丰的歉意了。 毕竟从某种方面来讲,她似乎在顶撞她的亲外公。 局势一时僵住。 宴彬珂尚不知道商家和时家的关系,只以为姜予安面对老人家的道歉有点局促,索性自己上前,把评委证件拿走。 嘴上依旧不客气:“别以为道了歉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瞧瞧你们把我小师姐给吓得!也就是我们小南阁大度,不想跟你们计较,这评委咱们继续当,不过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可别怪我小南阁和你们撕破脸!” 时阎丰一听这话也知道这事儿就这么过去,瞥了姜予安一眼后冲宴彬珂点点头。 “是,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你愿意过来,就是给我思味居撑场子,还有郭老,晚上二位来我思味居吃个饭吧。赏个脸,咱们几个老不死的,也很多年没聚过了。” “不去!” 拒绝的人不是宴老,而是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郭老。 老脸上满是嫌弃,“你那思味居的东西难吃得要死,我才不去呢。” 说着目光还朝着姜 予安看了一眼,意图十分明显。 他跟着宴彬珂这老东西来容城就是为了一口吃的,贪图的无非就是姜予安的手艺,才不要去别人的地儿吃饭。 难吃。 “老郭你未免太伤人心了,我这手艺难道还比不上人女娃娃?” 郭老的小动作自然也时阎丰给捕捉到,当即有点不服输地询问。 一旁宴彬珂笑得开怀,“你这老东西做什么梦呢?那是我师姐,你连我都比不过,你还觉得你那手艺比得上我师姐?” 时阎丰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姜予安一眼。 被外祖这么一看,顿时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是运气好,正好郭老喜欢吃罢了。” 别人不知道,时阎丰可是清楚郭老这老餮的挑剔程度。 这么多年,就没见这老东西夸过谁。 原本觉得宴彬珂喊姜予安小师姐是在哄骗他,现在被郭老这么一说,心里深信了几分。 “小友谦虚了,郭老可不是什么都爱吃的。对了,时间也不早了,一会儿郭老和宴厨要用午饭,不知道我能不能沾这个光,蹭一蹭小友的吃的?” 被两个老东西这么一说,时阎丰心里也生了好奇,想尝尝姜予安的手艺。 这美食大赛有多余的厨具和厨房,食材更是不消说,多了去。 反正看这姑娘年纪小,也厚着脸皮卖了一次老,希望她能做一次饭。 姜予安有点为难。 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以这种方式,多多少少有点奇怪。 还是被自己外祖 要求。 下意识地,她就看向宴彬珂。 小师姐贵姓 “去!怎么不去!” 没等到宴彬珂的答复,郭老是先抢着应答的。 他正愁中午吃什么呢,这思味居的东西闻到味儿就让人没食欲,尤其是这两天都是吃姜予安的手艺。 由奢入俭难,再吃其他人做的东西,简直味如嚼蜡。 这会儿听到时阎丰的建议,郭老是举双手赞同,恨不得举起双脚。 从众效应,有一个人站出来赞成意见,剩下的大多数都不会反对。 宴彬珂也没意见,巴不得多吃师姐的两顿饭。 不过他还是矜持了一下,“看我小师姐愿不愿意咯,我是没什么意见。” 姜予安其实也随意。 她虽然懒,但替长辈们下厨,还是愿意的。 何况这边菜都是备好的,厨具什么的都很专业,只需要她去制作就行,也不麻烦。 只不过…… 也没积压于心,姜予安大大方方地把心中困惑说出来:“给三位长辈做顿饭自然没问题的,只不过我们小南阁这评委……” “嗐,那群小年轻们的小打小闹,也不差咱们这一个评委,咱这会儿直接走人也没关系。” 宴彬珂可不惦记什么评委,他从前就没参加过,管他什么比赛。 时阎丰却有私心。 他是想尝尝这位师姐的手艺,看看是不是宴彬珂那老不死的在糊弄他。 毕竟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娃娃,担上宴家第二十二代传人的名头,哪怕有郭老作证,心里还是存了几分疑惑。 而评委,他也不想放过。 小南阁名气大 ,从前的比赛就没让正经人来过,今年由他思味居举办比赛,却把人请来了,说是撑他面子也不为过。 若是把人赶走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时阎丰打住他们话头,“点评和做饭也互不影响,按照小师姐的手艺,随便炒出来两个菜,那上头的孩子们估计菜还没熟,咱们也可以拿小师姐的菜做个对比,好让那些口出狂言的孩子们收收心,见识一下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呸,谁是你师姐,别给我乱喊。”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宴彬珂一眼就知道时阎丰那老东西在想什么。 也是不要脸。 前头还跟着他那什么外孙女一起看不起他们小南阁,这会儿又舍不得他走了。 什么好处都要占,真是老脸都不要! 意外的是姜予安的态度。 她沉默了一下,道:“我做点评也可以,就当和这群小年轻一起比一比,也省得我担着小南阁师姐的名声太久,忘忽自我。” 人得时时刻刻鞭策自己。 在厨艺上面,她自从跟着师父一起学厨之后,就一直担着天赋天才的名头。 被夸赞得多了,有时候容易迷失本心。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只要是她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美味,她就是天下第一。 可这天底下的美食那么多,怎么可能有第一。 且不说各人口味不同,各家秘方不同,就单单最平常的家常菜,稍有不慎,还是会做的翻车。 姜予安看着台上的那些年 轻人,心中也生出几分争胜感。 她虽不能参加比赛,可也想试试。 不与他人比,只与自己争胜! 当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下来自然不光光是这个原因。 主要是听着自己的外祖喊自己师姐,姜予安心中过意不去。 血脉压制罢了。 哪怕知道是礼貌性的调侃,依旧心中别扭。 应承下来,日后见面多多少少没有那么尴尬。 三人正在就中午吃什么展开讨论时,身后悠悠的男音传来,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委屈。 “不知道这顿饭,能否算上我一个?” 傅北行就在三人身后站着,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商议,一直到这会儿结果确定下来,才抿唇插话。 姜予安寻声回眸,看到他不禁皱眉:“你怎么还在这儿?” 傅北行眸中光亮又黯淡两分:“安安,你就那么不待见我么?” 这不是废话吗? 俗话说的话,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 他倒好,不死不休了还。 姜予安没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冷着脸转过身,“时老先生,麻烦带我去厨房吧。这位傅先生,是您的客人,您看着招待,我与他有些旧恩怨,不想和他多打交道。” 人终究是她外公带过来的,商家可以对傅北行随意对待,可时家恐怕不敢得罪他。 她不想让老人家为难,便不在这里对傅北行露出尖刺。 不理会便好。 时阎丰不知道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有些意外,但也没 多问,“成,我领你过去。” 年轻人之间的事情,自有他们自己解决。 他老了,不掺和。 管好自己行业这点事情就够了。 当然,该有的礼节也没忘,还回头看了傅北行一眼:“傅总,今天美食大赛您能过来是我时家蓬荜生辉,一会儿我让工作人员给您单独一个位置,和现场嘉宾一起来点评美食,您看如何?” 这美食大赛也不光光是追逐一个少年冠军,更重要的是餐饮文化交流。 等比赛结束,还有各家餐饮店铺带来招牌手艺,免费提供给现场的嘉宾们。 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广告。 如果能吸引到像傅氏这样的大公司投资,更是喜事一件。 所以时阎丰还是不吝啬以最高的礼仪来接待傅北行。 可惜男人今日前来,并非是为了口腹之欲,只是为了一个人。 ——姜予安。 他只是想见她而已。 起初只是想看看她,自以为远远瞧上一眼就足够。 待真正见到,又不满足心中那点丘壑。 尤其是看到她对其他人和和气气,有说有笑时,心中郁闷更甚。 他不稀罕什么美食,他只稀罕她的一个笑。 对他的笑。 时阎丰没得到傅北行的回复,老脸上有些尴尬。 好在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更冷的姜予安,心中也舒缓不少。 人女娃娃还对傅总摆脸色呢,他这算什么。 也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领着姜予安就去备用厨具那边。 是怕比赛过程会出现意外,所以单独 备用了一个酒店锅灶,这会儿拿给姜予安用正好。 “还不知道小师姐贵姓,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小师姐别放在心上。” 走过去的晃儿,时阎丰和姜予安随意闲聊了两句。 她还能是个好的不成? 闻言,姜予安脚步一顿。 她默了默,正思索着要不要回答时,时阎丰已经自己给出了答案。 “我记得先前傅总好像提了一嘴,是姓商对吗?商这个姓可不常见啊,不过商家的人也不简单,咱们容城商家,可是比得过江城傅家的,小友你可听说过容城商家?” 姜予安只觉得自己的沉默震耳欲聋。 老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 她原本是想着等到时候跟着爸妈一起拜访外祖家,到时候再好好解释一番。 如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似乎再瞒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况且从外祖和宴彬珂说话的语气来看,应该都是熟人,品性方面应当有所保证。 只不过对于自家亲人,有所偏驳也是理所应当,所以也能理解先前她外公对自己态度。 试问,一个是和住在一起的外孙女,另一个是从来没见过的甚至有点来踢场子的陌生人,谁能给好脸色? 哪怕是前者先来挑事。 可时阎丰也不知道前因后果呀。 再者,即便这位外祖真的是个不分是非,和时枚一样胡搅蛮缠的人,姜予安似乎也没有办法。 血缘至亲,还能不要不成? 她张了张嘴,正要把实情说出口时,时阎丰又自顾地抢先开口。 “小友在江城长大,可能不太知晓容城这边的情况。我们容城这边啊,你可能了解得不多,不过我们容城也是一个钟灵毓秀的好城市,我时家的思味居呢,便可以对标你们江 城的小南阁。我那女婿商家,他那MRC集团,便能对标你们江城的傅氏,这样将你估计能听明白了。” 老爷子一边领着路,一边和姜予安介绍,语气中是满满的骄傲。 “对了,小友你结婚了没有啊?看你这岁数,应该是还没结婚的吧?我瞧那傅氏的傅总,像是在追求你,我和你讲哦,那傅总看着是不错,能力也够,不过人可不行。刚离过婚,原本又找了一个,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着,又没结了。这弯弯道道太多,你可把握不住。 要我看啊,我家那几个小子就不错。可惜我那孙子不太成器,恐怕配不上你,不过我几个外孙可优秀了,长得又俊又高,事业也成,大的就是MRC的总裁,比傅家那小子强多了,就是岁数有点大了……” “外公,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了。” 姜予安实在是忍不住,脚步停下硬着头皮将时老爷子喋喋不休的言语打断。 她中间几次想打断老爷子的话了,奈何一直找不到时机插嘴。 但这话越听,可越发的离谱了。 怎么聊着就聊到她的婚事上? 还把她和大哥拉郎配了,简直了! 她要是再继续装傻充愣,恐怕老爷子就要仔细说大哥和二哥的优缺点,问她喜欢哪种,改天见面相个亲了。 想想那种场景的发生,姜予安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要是再不制止,恐怕到时候等待她的就是大哥和二哥的双重毒打了。 于是也顾 不上此刻是否是合适的时机,姜予安已经急急地喊出称呼,打断了时老爷子。 时阎丰陡然听到这个称呼,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他在前面缓缓地侧过身,苍老的目光落在姜予安身上,语气都变得迟钝。 “你……喊我什么?” “对不起外公。” 姜予安顶着老爷子打量的目光,郑重地鞠了一躬。 她抿了抿唇,开始缓声解释,“我是圆圆,商圆圆,母亲应该和您提过。爸妈原本是计划等这个美食大赛结束之后,再带我回时家探望您和外婆的,我也没想到这个比赛是时家当主办方的。先前没主动认您是因为……” 她有点心虚,纠结了一下继续道。 “先前没主动认您是因为场合不对,再加上您态度不是很友好,还咒我师弟是不是……死了。所以……总之,对不起外公。” 她含糊地解释了一下,又郑重地向时阎丰鞠了一躬,表达歉意。 “方才见您和我师弟聊得还行,想来您应该是他们是老相识,才会那样不客气地讲话。是我没有尊重长辈,您这会儿要骂我还是打我,都可以!” 一番话说完,姜予安终于喘了口气,安安静静地站在时阎丰面前,等待后续的审判。 老爷子自是舍不得骂她的。 走丢在外面的姑娘,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怎么会舍得骂? 再加上长辈本来就隔代亲,他这外孙女年纪又是家里最小的,哪里会骂她。 “回来就 好,回来就好……” 时老爷子嗓音忽然喑哑了几分,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大抵是觉得不妥又收回,嘴里只呢喃着这一句话。 肉眼可见的,老人家情绪上来,连眼眶也有些泛红。 姜予安心中也升起几分愧疚,“外公,您要是生气就说我两句,反正我脸皮厚也没什么的。” “傻丫头,说什么呢。” 时阎丰打断她,终究是没忍住,拉住了姑娘的手腕,仔细地打量,苍老的眼底浮起一层水雾。 “你和你母亲长得还挺像,先前看你时,我就觉得有些眼熟。只不过方才情况特殊,也不方便多问。还有那些话,是外公没了解前因后果就厉声对你,圆圆你别放在心上。” 拍了拍姜予安的手背,老爷子语重心长道。 “怎么会呢,我还怕您生我的气呢。先前我也是在气头上,和范表姐起了争执就不管不顾了,还想着等到时候来拜访您,看您的臭脸呢。” 调侃的语气顿时让气氛轻松不少。 时阎丰收回手,也笑了一声,“你表姐的性子我知道,在家里惯会扮乖,出了家门横得不行。我维护她,不过是因为今天主场是时家,为了那点颜面罢了,让你这小辈见笑了。” 姜予安摇了摇头,“没有的,我能理解您。” 时阎丰低笑了声,不置可否。 时家几个人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 大女儿时臻单纯天真,也素来懂事,唯一一点就是性子太倔强,认准了 人或者物就再不看其他。 当初要嫁给商家那小子便是,穷得连聘礼都没有,她还非得要嫁。 她母亲也是担心下嫁吃苦,不肯点头。 要不是他看商家那小子有些毅力,他也不会松口。 好在他没看错人,姑娘也比较幸运。 小女儿时枚就狡猾许多,从小就知道抢好的,无论是哥哥的还是姐姐的,只要她看上了,非弄到手不可。 范思雨是时枚女儿,从小养到大,她还能养出个好的不成? 悄无声息地消失 虽说看着是比他那不成调的女儿要强一些,在家里好歹会看人脸色,可到了外头,可跟她母亲一个性子。 这圈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家长辈告状到他跟前,连几岁大的小孩子都欺负,也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 也就是没逮住现行,再加上他担心女孩子脸皮薄,才没教育得太严重,只每回在饭桌上简单地说道两句。 至于再重的话,就没和范思雨讲过。 况且,他也不是那丫头的父母,只是一个外祖,说多了也不好。 但这会儿回头想想,方才和姜予安对峙的事情,这位外孙女在其中发挥了什么样的角色,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而且听圆圆的意思,他们是见过的。 圆圆是因为时机不对还有气上了头,那她呢? 身为姐姐,不维护妹妹就算了,甚至还依仗长辈过来,利用长辈来对付妹妹。 想到这一点,时阎丰脸色便沉了下去。 “你表姐这次做的事情,等她比赛结束我会好好教育,你也别放在心上,气坏了身子不好。” “没有的外公,况且她也没有在我手上占到什么便宜。” 姜予安扯出笑,心里荡漾起一阵暖意。 原来被长辈护着是这样的感受。 她有点后悔了,要是和范思雨对峙的时候就认出外祖,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样的场景。 不过这样也不错。 而且最后她小南阁的师弟过来,还道出自己师姐的名头,肉眼可见范思雨当时的脸色是有多难看就有 多难看。 真是喜欢挑事。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 就仗着自己是时家的孙女吗? 她不也一样是? 也没再多想,把话说清楚之后,姜予安心情不错。 “外公,时间也不早了,不是说让我过去做几个菜吗,我今天就给你露两手,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时阎丰也想起来此行目的,从思绪中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成,我就带你过去,尝尝我们家姑娘的手艺!” 姜予安对自己很有自信,“保证好吃,您想吃什么,尽管点。” “行,外公看好你!” 时阎丰听她的语气,心中也十分畅快。 在外单独生活多年的姑娘,还学到一门手艺,可不是令人欣慰吗? 长辈最愿意见到的,就是孩子健康、快乐、还事业有成。 看着出落得漂亮的外孙女,自信又大方,时阎丰欣慰得不得了! 尤其是想到宴彬珂那小子喊自己外孙女小师姐,心中甚至还生出几分得意。 那老东西,狂什么狂? 再怎么狂,还不是得喊他家孙女一声小师姐? 这辈分一换算,他都成那老不死的爷爷辈了! 时阎丰一想到等会儿那老东西知道事实后的脸色,脸上不免露出喜色,脚步都轻快许多。 他领着姜予安到备用厨具那边,给她仔细介绍了一下用法,以及安全事项。 最后又提醒:“不用做太多,随便炒两个菜就行,外公我就是想尝尝您手艺,可别把那两个老东西当贵客,什么好东 西都给他们吃。要是累了就歇歇,别一直忙活,晓得伐?” 姜予安听着这番话心中也暖洋洋的,脸上的笑意就没淡过:“知道了外公,我心里有数的,您先去歇息吧,厨房这儿热,您岁数大了一直站着也不好。” 她听大哥说,时家这几年在走下坡路。 因为时家的小辈没有愿意学厨的,在外头招进来的学徒教会了又跑了,不跑的天赋也一般,生意自然也越来越差。 而今社会也不缺乏新鲜的东西,什么好吃的层出不穷。 即便有的餐厅味道不如思味居,放在网上添加宣传,再配上网红装修,客人们自然就纷纷涌向其他地方。 也得亏思味居是百年老店,这招牌在这儿,也还能撑得下去。 否则再做几年,都要倒闭咯! 姜予安对生意场上的事情不做评价,商场如战场,本就是相互竞争厮杀的过程。 但她心疼长辈。 她师弟如今都不管小南阁的事情,也就隔一段时间去一趟,后厨的事情基本上都交给宴棣处理了。 小徒弟们也慢慢学成,依旧按照祖上传下来的老法子,收养孤儿或者生活不大方便的孩子。 愿意读书的就去读书,不愿意就学成一门手艺在小南阁讨生活。 如今日子都纷纷好起来,小南阁人手不必几十年前多,可也足够用。 反观她外祖,一把岁数了还在操心家族事业,费心还非体力,多少让人心疼。 所以这段午饭,她还是花费了 一点心思,打算做一点适合老人吃的。 系好围裙,拿起菜刀之后,姜予安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 动作干净利落,眼神专注,神情也十分认真。 时阎丰原本是打算出去笑话宴彬珂的,看到外孙女认真处理食材的模样,忽然就不想离开了。 他拉来一张椅子坐下,随着姜予安手上的动作,神情也越发严肃起来。 一个厨子最基础的就是刀工,手起刀落,要做到心中有数。 显然,这丫头做得到这一点。 没有十年的功底,达不到这个水平。 他那范姓的孙女,这几年回时家才开始学厨,态度也不大端正,刀工就有些虚浮。 再看姜予安拿锅的动作,手臂稳而有力,明显是训练过的。 厨师专用的锅可不轻,寻常的姑娘根本拿不起来,哪怕是他儿子时盛,当初练这个也吃了不少苦头。 每天双臂绑着沙袋,拿着装满沙子的锅练习颠勺,才能达到这般稳重。 范思雨就不行。 她那口锅还是专门定制的,重量比其他的锅要轻很多,饶是如此她还是懒得颠,全靠对味道的把握把菜做出来。 得亏思味居的食客不是专业的,吃不出来大概,勉勉强强也能在后厨帮忙。 可像今天这样专业的比赛,大概率是不成了。 时阎丰看着姜予安熟料的动作,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可惜,被小南阁抢去了。 也很难过,因为出生时的意外,没有养在他们身边。 但同时,时阎 丰也很庆幸。 得亏小南阁那善心,随缘收养孩子,愿意教给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一个手艺。 不至于,让他外孙女在外头悄无声息地消失。 你说什么? 姜予安尚不知晓时老爷子在想什么,她正专注于自己手上的食材。 因为中午的食客是三位老者,她打算做点容易消化、对牙口要求也不高的菜。 食材的话,大概是出于这次比赛的缘故,基本上想要什么都能找到,而且都是洗干净处理好的,也就等着厨子改刀下锅。 姜予安动作很快,配菜改刀、葱姜蒜拍好切到一边备用,主菜也处理完成放在一边。 三位老者,做个四菜一汤应该就够了。 西兰花炒虾仁,做法极其简单,但对于厨子来说却是一项考核。主要在于火候的把控,时间短了味儿重、时间长了口感不好,看着简单想要做得味道好,也需要些心思。 蒜香排骨,排骨含大量的磷酸钙,可以为中老年人提供钙质,补充营养又强健筋骨,不光能预防骨质疏松还能防治佝偻病。 更让姜予安高兴的是这比赛场上的大蒜都是提前给剥好的,也就是剁成蒜末花费了一点时间。 但无妨,她也想吃,总得付出点代价。 另一道菜就简单很多,香煎老豆腐,没什么技术含量,也就是一个火候,再随手调了一碗料汁,简单又美味。 而最后一道菜,姜予安还是摒弃了对健康的追求。 对于郭老当初‘不正宗’的评价,姜予安想想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所以她还是打算做一道三杯鸡,再让郭老试试家乡的味道。 也不按照传统的食谱以及小南阁改良后的口 味去制作,而是经过询问,按照郭老在家乡时,会怎么样去做这道菜的思路,将三杯鸡其中的一杯换成普通人家用的原料,而并非酒店用料。 味道这一块儿她是改了,口感的话出于老爷子们牙口不好这一问题,姜予安还是在高压锅里多压了一会儿,确保足够好咬。 至于这方面够不够正宗,她就不考虑了。 汤的话也简单了,一道孤岛鲜鱼汤,煎过的鲫鱼倒入开水煮沸,奶白色的汤底顿时咕噜咕噜沸腾起来,再加以其他的配菜,鲜香的味道也在空气中开始蔓延起来。 姜予安几道硬菜一并开始制作,仿佛与旁边台上正在比赛的小年轻们一起比试。 此刻的现场,各种香味也开始逐渐蔓延。 有爆炒的香辣,呛得人直打喷嚏;也有炖锅的咸鲜味儿,在空气中蔓延;还有酸菜的酸辣味儿,令人闻着口水直咽…… 就在众人一边咽口水一边等待幻想着这些食物的味道时,空气中又飘过来一道鲜香。 味道不冲,也不浓厚,可却莫名让人想尝一口,到底是什么味道。 比起那些重油味道又浓烈的菜,这道鲜香似乎更能勾起食欲。 好比在油腻的烤肉来上一片生菜,在连吃几口呲着油花的烧烤时来上一杯冰可乐,解腻的同时又掀起肚子里的蛔虫。 也不知道是哪家厨子做的。 底下的人心里想着,同时又在嘀咕,今年的冠军怕是有了着落,只可惜小南阁 没有参加,否则说不定那几连冠就被破了呢! 时间随着各种香味的争锋而慢慢过去。 台上鼓声敲响,代表比赛结束,无论参加比赛的年轻人食物是否完成,都必须停下手上的动作。 现场有人哀嚎,趁着最后一点时间手忙脚乱地把食物摆好,争取做个漂亮的模样,也好弥补一下口味上的不足,好得个印象分。 也有人信心满满,鼓声一响,便挺直脊背站在自己的灶台前,正在等待考核评委的检验。 最后一道鼓声停下时,姜予安高压锅里三杯鸡也在碗里摆好。 而其他三道菜和那道孤岛鲜鱼汤,早就盛出来等着人品尝。 “好了!” 现场台上响起主持人的声音时,姜予安的菜式也全部完成,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她没忘记在旁边一直等着自己的外公,抬眼打了声招呼让人过来尝尝。 时阎丰早就等不及了。 源源不断的鲜香味从这小厨房蔓延出去的时候,他就不停地在咽口水。 只不过碍于长辈的面子,他一直故作镇定地在合着眼装作休息,没有在脸上表现出多少情绪。 用网上年轻人的话来讲,就是面上稳如老狗,心里早已经火山爆发。 这会儿听到姜予安喊自己,立刻从椅子上起来,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筷子,带上了几分迫不及待。 好在姜予安转过身去盛饭,并没有看到老爷子的动作,否则非笑出声不可。 她先给老爷子盛了一碗,又单 独拿了一只碗舀了一点汤,“外公,先喝点汤再吃东西吧,暖暖胃。不过有点烫,你当心点。” 时阎丰嘴上应道,手上已经夹了一块豆腐咬了一口。 外酥里嫩,料汁的咸香也充斥口齿之中,吞·咽入腹之后,仍然久久不散,让人迫不及待地想咬下一口。 时阎丰已经多少年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美味,如果不是外孙女还在自己面前,恐怕他都想沾着那汤汁抱着碟子吃了。 到底在小辈面前顾及了一下自己的形象,两三口吃下这块豆腐之后,慢条斯理地去喝那碗汤。 鲜甜的鱼汤仿佛在舌·头上跳舞,如果不是还有几分烫意,时阎丰恐怕昂头一口喝下。 但同时也感谢这点烫意,能让人仔细品尝,这鱼汤的鲜美。 太鲜了! 除了一个鲜字,时阎丰找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 这一口鲜汤下肚,可谓十分满足! “好你个老不死的,我就知道你在里面偷吃,也就是老郭拦着我,不然我早进来骂你了。” 就在时阎丰拿着筷子打算再尝尝排骨时,身后传来宴彬珂暴躁的声音。 三步并作两步,宴彬珂已经冲到桌前,“不出去喊人就算了,你还吃,你个老东西要不要脸?” 时阎丰原本对宴彬珂还存着几分感激之心,被他这语气一吼,顿时火气就上来。 “咋,我就先吃了你能把我怎么着,我家外孙姑娘做的,还不准我多吃两口?你都吃几年了,你还在乎这两口 ?” “我怎么不在乎了,谁跟你说我吃几——” 宴彬珂嘴皮子也利索,当即就骂回去,但在大脑反应过来什么时,话音戛然而止。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外孙姑娘?” 咱俩各论各的! 见宴彬珂反应过来,时阎丰脸上也浮现几分得意。 这会儿也不想着吃菜了,双手背在身后,喜气洋洋地盯着宴彬珂。 “你这老东西是岁数大了耳背,还是年纪到了脑子不好使,这话都不懂?我说,你的师姐,是我的外孙女!听懂了吗?” 宴彬珂已经怔在原地。 那张向来会骂的嘴也发不出声音,有些迟钝地看了看时阎丰,又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姜予安。 这场面,比姜予安想象中来得更早一些。 她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回答。 可事实就是如此,哪怕她不说,也改变不了什么。 到底是缓缓开了口,对宴彬珂介绍。 “这位的确是我母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师弟,我也是、做饭时才认出的,你……” 不等姜予安话说完,宴彬珂就抬起手,打断了她。 姜予安立刻闭嘴。 虽说在小南阁她一直以师姐的身份自居,但宴彬珂的年纪就摆在这里,哪怕厨子之间师门身份看得重,可是尊老爱幼这个道理她也是没忘。 好比这会儿,她就把宴彬珂当做一个长辈来看待。 宴彬珂虽打断了她,可也没有说话。 恐怕这会儿大脑还在缓冲过程中,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可不是嘛,平日里跟你针锋相对的死对头,见面恨不得咒骂谁先死的这种关系,忽然有一他是他师姐的外公,足足压了你三个辈分,这谁受得了? 三个辈分啊! 他都成 孙子了! 可不成。 宴彬珂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十分郑重:“安安是我师姐不假,你是他外公也不假,但咱们还是各论各的。她管你喊外公,你喊我老大哥,咱们辈分还是乱不了,就这么着!” 时阎丰一听这话,哪里肯就这么算,当即就按着宴彬珂的肩膀同他扯皮:“哪儿能这么着,你这可不尊师重道啊,可不能这么算……” 这两人在旁边打得火·热,殊不知桌前已经有人吃上了。 就在时阎丰和宴彬珂争论辈分的时候,姜予安已经把米饭给盛好,摆放在桌上。 桌子这儿有,椅子也有,还出去做什么? 和那些评委一起拉仇恨不成? 郭老就是趁着这晃儿端着碗筷开始吃起来,也不管身后那两个老东西叽叽喳喳地争执,他先吃了再说。 同时,他心里也在盘算着事情。 来容城的目的他可没忘,不单单是尝尝这女娃娃的手艺,还得还人家人情,给她母亲开一道药方。 郭老原本的打算是把这丫头收做徒弟,到时候在宴彬珂那老东西面前压一头。 结果现在蹦出来一个外祖,足足压了他们辈分,这老师忽然就没那么好当了。 正思索着想个什么法子时,手上已经不受控制夹了一块鸡肉,没过脑子已经送入嘴中。 熟悉的味道从口齿涌上大脑皮层,也让一些莫名的情绪浮现在心头。 郭老顿了顿,苍老的双眸似乎有些放空,机械一般地咬着嘴里的 食物。 忽地,眼眶忽然有点发酸。 一小块肉吃下,忍不住想再尝一口,手上的动作也如心里所想的那般去做了。 姜予安没注意郭老情绪的不对,只看到他主动去吃那份三杯鸡,按捺不住心中好奇。 “郭老,不知道今天的三杯鸡正不正宗?” 玩笑一般的,她试探性开口。 话音刚落,面前的老者忽然哽咽,不停地点头:“正宗,正宗……和我记忆里的味道一样。” 这声音,可把姜予安吓了一跳。 一道菜而已,把人给吃哭了,不至于吧。 而且这道菜也没有放辣椒呀,即便放了辣椒,也不可能吃一口就哭了吧。 明显,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一时之间,姜予安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她不擅长安慰人,更别说面前的是一位长辈。 郭老也不顾形象,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自己擦了擦眼泪,又继续夹了一块鸡肉。 放入嘴中后,面上的泪痕更多。 姜予安瞧不得人哭,忍不住出声安慰:“郭老,要是不好吃、或者让你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咱就不吃了吧。或者你尝尝别的,先喝点汤好不好?” 老爷子平时都是和宴彬珂斗嘴,骂得凶巴巴的,劲头十足,哪里见过这般模样。 她心里也慌起来,立马给郭老舀了一碗汤,放在人手边。 可老爷子并没有喝,只是自顾地吃着那份三杯鸡,早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姜予安无奈,只能寄希望于那边还在争执 辈分的两位老者。 仿佛听到姜予安心声,宴彬珂和时阎丰也没有争执,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同时回头看过来。 瞧见了桌上饭菜打动,立刻不客气了,哪里还顾得上去争执什么辈分。 虚名罢了! 有吃饭重要吗? 没有! “好你个老东西,趁着我们在吵架你一个人在这里吃的爽,坐收渔翁之利是吧!” 宴彬珂性子急,在椅子上坐下后开口就骂了一句。 落座之后,抬眼就看到正在抹眼泪的郭老,话头又戛然而止了。 他也生出几分不知所措,侧目朝着姜予安看过去。 “他……” 吃个东西,怎么还给吃哭了? 纷纷落座,郭老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搁下筷子,拿手帕把老脸上的泪痕擦干,整个人带上几分疲倦,比起平时和宴彬珂斗嘴的模样,少了几分活气。 “让你们见笑了。” 宴彬珂吃不来这套,皱起眉头,“咱们都多少年的交情,你跟我说这话?” 大抵觉得此刻语气不应该太重,话落之后又抿了抿唇,拍上郭老的肩膀。 “说说吧老伙计,这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我的一点私事,都过去几十年了,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郭老苦笑了一下,重新拿起筷子,故作乐观,还给宴彬珂夹了菜。 “吃饭吃饭,咱们小师姐的手艺可真不是盖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东西,经她手就是不一样,快尝尝。” 话都说了,宴彬珂自然也不好再问。 就 当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轻哼了一声:“还没骂你呢,自己一个人偷偷在这儿吃,真够意思哈!” 可是能怎么办呢? 郭老知晓这话只是宴彬珂来打趣自己,试图缓和气氛,所以面上也没有如平日里升起假怒、与他斗嘴。 他只是笑了笑,苍老的脸上多了几分看开了的神情。 “早年还没调到江城来时,我与我家老母住在老家。那个时候工资虽然不高,但我这职业也算体面,在当时那个年代与我母亲一起生活,每个月尚有余钱。 她手艺好,我工作忙的时候顾不上吃饭,她便每天想着法子、换着花样好让我惦记口吃的。送到医院来,就看着我吃完。 最忙的时候就是些节假日,那会儿没禁鞭,年年过年三十夜的晚上往医院送人,大多都是烧伤的,也有酒喝多的,什么人都能看到。 那会儿医生少,一整夜都忙不停,我也自从工作后,再没陪我老娘吃过一顿团圆饭。 我老娘查出得了病的时候就是一个除夕夜,我还在医院值班,给一个灭火的消防擦药,我老娘担心我夜里饿,凌晨一点给我送来吃的,也就那晃儿忽然晕在医院,把我吓了一跳。” 说到这里,郭老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如果这会儿桌上有酒,恐怕郭老已经拿起来灌上一口。 可惜面前除了饭菜,再无其他。 他泛红的双眸扫了一眼那份三杯鸡,“我行医一辈子,救了不少人,还被大家尊称一句神医。可你们不知道啊,我这个神医,连我亲生的老娘都没救回……哪里担得起这 句神医啊。” 无比感慨的话语落下,郭老也再一次控制不住,眼泪如决堤洪水,奔涌而下。 餐桌上,周围的声音也陡然沉下去。 安静得只能听到郭老粗重的哽咽声,压抑着沉寂已久的情绪。 他拿着自己的手帕将眼泪抹干,约莫是今天有人倾诉,苦涩的言语也不停地从他嘴里吐出。 “我哪里配当这个神医,我救了那么多人,独独救不活把我拉扯长大的老娘。你们是不知道啊,她离世的时候,只剩三十公斤了。瘦的皮包骨,嘴里还念着要让我吃饭,要好好吃饭,不要因为工作忙就饿着。 她查出病的那天除夕夜,给我送来的吃的,就有我这道家乡菜。她离世之后,我吃过很多,尝遍了我那地方各家餐厅做的三杯鸡,也吃过外地号称正宗的三杯鸡,都不是这个味道。” 哪里是那些餐厅的菜不正宗,只不过和他记忆里的味道不一样罢了。 即便是今天姜予安做的这道,也是和记忆里的味道有所出入。 只不过这是这么多年来以来,最为相似的味道。 他苦笑一声,“真是没想到啊,小师姐今天这道菜,竟然勾起我年轻时诸多回忆。多谢,多谢……” 多谢这道菜让他忆起母亲,没在他这样的岁数,把老娘的音容给忘了。 也多谢这道菜,让他想起母亲的告诫。 终年累月的神医吹嘘,差点真让他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沉浸在那不存在的光辉之下 。 他差点就忘了谦卑,只剩满身傲气。 若真就这样去底下见自己老娘,恐怕先得到的就是一身棍子教育,而不是数十载的离别。 这几句多谢也让姜予安心生几分情绪。 她只是不服气郭老那几句不正宗,没有料到这道菜还有那么大的渊源。 她抿唇,看着情绪爆发得差不多的郭老,出声宽慰:“郭爷爷,事情都过去了,咱们活着的人自然得好好活着,人总得往前看的,不是么?您没救回您母亲,也不能怪到你头上,那个年代的医疗设备、还有药物……很多原因的,不是吗?” 郭老扯了扯嘴角,缓缓摇了摇头,并没有应话。 斯人已逝,再多的宽慰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 已经离去的人无法再睁开眼,活着的人只能带着愧疚和思念一直活着。 见他这样,与平时生龙活虎的模样全然不同,可把宴彬珂给难受到了。 他拍了拍郭老的肩,“我说老不死的,我师姐可说得对啊,你再难过再伤心,这事也和你没关系不是吗?生老病死,咱们这些普通人哪里有法子?就算你是个大夫,也不是什么病都能看呀。咱们都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板里的人了,看开点!” “看开点。” 郭老嘴里喃喃,重复了宴彬珂这句话。 宴彬珂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看开点吧!再继续想下去,这桌饭菜都要凉了。” 郭老大笑了几声,精神逐渐活络。 如果不 是他眼底的悲怆,恐怕都要以为他情绪已经恢复。 然而并不。 他笑过之后舒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宴彬珂道:“老宴啊,自己看开是因为天命不由人,可劝不得别人,你也别劝我。但就像你说的,咱们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也不知道哪天我就去找我老娘,咱们得看开。” 他重新拿起筷子,看得出来是强撑出来的精神,扯着嗓子开口。 “来,吃饭吃饭,咱们小师姐忙活半天,咱们可不能辜负。得好好吃饭,再忙也不能饿着,小师姐也来吃!都来吃!” 姜予安瞧着郭老这样,心中也牵扯起几分无奈。 若早知如此,她不该做这道菜。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何况憋在心里的话倾吐出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心照不宣的,大家都没有再提这件事情,拿起筷子开始用餐。 他们也没去吃那份三杯鸡,只留给郭老。 去回忆、想念,逝去的人。 或许在愧疚,自己这位医者,救不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或许在后悔,没有在当初的时光多陪陪自己的母亲; 或许在遗憾,当初没有好好地品尝母亲做的饭菜,只是当做寻常,甚至在忙的时候还埋怨她来耽误工夫。 可能怎么办呢? 人已经离去,在他尚是壮年的时候,她便早早离世。 这顿饭,吃得安安静静。 哪怕口齿留香,美味至极,但在人的感情面前,仍然收敛干净。 寂静是被棚子外面一声巨响 给打破的。 像是东西炸开的声音,掀起一阵慌乱,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尖叫声! “姜予安——” 随后,小厨房里也冲·进来两个人影,喊着姜予安的名字,还带着几分焦急。 他怎么在这里?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评委席的傅北行。 而另一个,其他人不太熟悉,姜予安却认识,两个月前也见过。 ——蒋延钦。 蒋延洲的亲哥哥,安城蒋家目前的掌权人。 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就当姜予安还在思索时,时阎丰已经搁下筷子从椅子上起来。 今天举办的美食大赛思味居是主办方,如果出了乱子必然是思味居的锅,他不得不警醒。 姜予安也跟着站起来。 如果外面真出了什么事情,她不能放任老人家一个人去冒险。 此刻也顾不上和傅北行之间的嫌隙,她拧眉看过去,“怎么了?” 傅北行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确定女人没出事才松了一口气。 他缓了缓声,目光也沉下来:“外面忽然一个角落发生火灾,目前情况还在查,我担心是你们这边……” 他们在这里不清楚,但在外面的观众看得是清清楚楚。 火光冲天,直接将那处搭建起来的棚子给掀翻,随后便是熊熊大火。 也就是思味居这次举办的场地足够大,光是参赛选手的占地就堪比一个操场,评委席有又占据一块面积。 至于其他放置杂物的,就是单独的地方。而为了现场的直播效果,特地把这些杂物间隔开,分得比较远。 再加之做饭所需要的炊具,大多数材料都使用的是阻燃材料。 所以这次爆炸并没有引发大面积火灾,只是那一 个棚子被烧得厉害。 饶是如此,对于这次比赛来说,也是一次不小的事故。 时阎丰脸色当即黑沉,凝重得有些可怖,“我出去看看,你们也别乱跑,目前还没查出来是意外还是人为,相互注意安全。” 姜予安自然不放心,“外公,我和你一起去。” 也不等时阎丰拒绝,她已然跟上。 “您别担心我,我年纪虽然不大,可经历的事情也不少。再者,在没有确定是意外还是人为之前,哪里都不安全,不是么?” 如果是意外,那么这里还好,不可能所有的灶台都会引起爆炸。 但如果是人为,在那个人没有抓到之前,的确是哪里都不安全,并不是和熟悉的人在一起,便可以安全一些。 时阎丰回头看了一眼,沉默了两秒,点了点头:“要记得注意安全。” 姜予安点头。 身后的傅北行也跟上。 蒋延钦倒是没跟着,“予安小姐,我在这里帮您照顾宴老他们吧,如果外面事故不严重,到时候再来这边汇合。” 相比起某个黏人又讨厌的男人,蒋延钦此举无疑是很提升好感的。 姜予安点了点头,“那麻烦蒋大哥了。” 蒋延钦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平光眼镜,弯了弯唇:“不客气,你注意安全。” “我会的,多谢蒋大哥。” 虽然对蒋延钦好感不多,但姜予安不得不承认,她此刻是感激的。 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留下两个老人在这里还不好办。 思索了 一下,她脚下步伐一顿,又回头交代了一句:“如果必要的话,能不能麻烦蒋大哥帮忙把两位老人带出去?” “你放心,我会顾好两位老先生的安全。” 蒋延钦向姜予安保证。 该说的都说清,姜予安也没再继续多逗留,跟着时阎丰一并出去。 外面一片混乱。 明明场地那边没有火灾,但是人多的地方还是充斥着尖叫和慌乱。 再看不远处,熊熊大火依旧在燃烧,只不过因为阻燃材料的缘故,并没有四处蔓延。 现场的直播也没有再对着比赛场地,而是对着目前的大火。 原本的美食节目也变成了事故报道。 更有眼尖的记者看到时阎丰的踪影,当即就扛着摄影机冲了过来。 “请问时老先生对此次事故作何解释,是思味居准备不足,还是另外发生意外呢?” “时老先生,思味居本次举办的美食大赛声势浩大,场地也足够有排场,为什么设备会出现这种意外呢?请问你对此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时老先生……” 记者们的各种问题一个个向时老抛过来,老人家眼前昏花,差点跌倒。 好在身边的姑娘及时扶住他。 姜予安沉着有力的手落在时阎丰的手臂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也没有过多的言语,但莫名让人心安。 她正要接过记者的话筒替外祖开口,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她前面,替她阻拦了一切骚扰。 “不好意思各位,我想诸位目前关注 错了方向,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把火扑灭,而不是在这里对着一个花甲老人问这些问题。” 男人低沉的嗓音以及通身气势逼迫的这群人闭嘴。 大抵是因为姜笙的关系,许多记者已经认出了傅北行。 只是不敢,于是没有开口追问。 傅北行冰冷的目光扫视众人,“你们这些做媒体的需要流量和KPI我能够理解,但我希望在更重要的事情面前,诸位能先关注一下正事,而不是弱者追问。 当然,如果你们非得充当正义使者要一个答案的话,我也可以代替时老先生回答。” 傅北行嗓音沉沉,上位者的威压逼视众人。 “目前的状况就是火情正在被扑灭,火灾原因得等扑灭火之后再做调查。是人为原因还是意外事故暂不清楚,但我们也能看到,思味居对此次比赛的重视程度,不惜花费大价钱购买阻燃材料。 如果思味居准备得不充分,我想现在现场的诸位媒体人,你们已经受到火情影响,而不是还在安然无恙地拿着你们的武器去质问、去攻击一个老者!” 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不少人脸上已经有些羞愧。 但还是有人理直气壮:“我们的职业就是报道新闻,灭火自然有专门的人来,各人有各人的职责,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傅北行凉凉的目光扫过那人,嗤笑了声:“你觉得你没错,那你就保持这种态度吧。当然,如果我是你的领导, 恐怕明天就得让你走人。毕竟现在回头看看,现场的火灾已经扑灭,而你却还没搞清楚你要做什么。” 火灾复燃 随着傅北行的话音落下,各种设备也随之调转方向。 不远处原本还在燃烧着熊熊大火,此刻只剩下浓浓黑烟,已经看不见明火。 从爆炸声响起到火势起来,再到现在火势扑灭,前前后后也就几乎二十多分钟的事情。 二十多分钟,就把明火给灭了? 消防都没赶到呢! 就在现场不少人都在震惊的同时,姜予安身侧的时老爷子走到了镜头前。 老爷子肃厉着一张脸,双目苍老却依旧犀利。 他挺直脊背站在一众镜头前,仿佛孤身一人对着千军万马。 一双鹰眸扫视众人之后,深深鞠了一躬。 起身开口,中气十足。 “对于今天来参加美食大赛的诸位同门,我时阎丰在这里表达深深的歉意。目前火情已灭,思味居会配合警方尽快调查出事故缘由,也希望诸位不要惊慌。 此次事故如果是意外,我思味居会承担全部责任,请诸位放心。但同时,我也要为我思味居说几句话,如大家所看到那样,现场大部分材料都是阻燃材料,各个场地之间也分得尚开,目的就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所以说思味居没有做好大赛的准备,我时阎丰是不服的,也希望现场已经镜头前观看直播的观众做个见证。我思味居,有责任会担,绝不逃避。但莫须有的锅,也别想让我思味居背着!” 老爷子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现场的混乱也慢慢消失,甚至出现片刻的寂静。 直到 警鸣声响起,絮絮叨叨的争议声才重新浮现。 有觉得就是思味居倒霉,毕竟意外常有,谁知道哪天发生在你头上,只是今天恰好被思味居赶上,发生这样的事故; 得亏思味居财大气粗,花那么多钱铺上阻燃材料,才没让火势蔓延,就是不知道发生火灾的地儿有没有出现人命。 也有觉得是思味居树大招风,有人混进来想搞思味居,才闹出这样一出事故。 当然,还有人坚持就是思味居准备得不充分,才导致这出事故; 这美食大赛都举办多少届了,怎么别人家举办就没出事,独独到了你思味居头上就炸了东西引发火灾,还不是你们主办方没有检查好? 总之,劫后余生的人各种想法都有。 庆幸自己无事,或者抱怨自己与死神擦肩。 总之,争议不断。 时阎丰作为思味居的负责人,以及这次比赛的负责人之一,自然是要去现场的。 那番话说完,也再不管现场的记者们,沉着脸迈步就过去。 姜予安自然也跟上。 她心里担忧不已,也在猜测这场事故是意外还是人为。 同时也在祈祷,没有人员伤亡,否则思味居……恐怕有劫难了。 现场的明火被扑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难闻的味道,还携带一股黑烟。 搭建棚子的材料已经烧得干净,只剩下一堆黑不溜秋的钢筋铁架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姜予安在小南阁后厨待了那么多年,防火这事儿 是每个月都要训练的,一些常识她记得,所以胆大地跟着时阎丰去勘察,是否会出现复燃的情况。 只是才抬起脚,手腕便被一股大力拉住。 “姜予安,你是疯了还是不要命?” 傅北行看到她要迈步进入事故范围内,心头便是一跳,下意识要把人给拉过来。 姜予安早在他扣住自己手腕时就拧紧眉,腹胃还翻涌上一阵恶心。 她几乎是下意识要挣脱他的桎梏,只可惜男女之间力量悬殊,只能硬生生地被他拽走。 “傅北行你给我放手!你是不是有病!” 她空闲出来的那只手连这脚一起朝傅北行身上招呼,也不管他那身西装有多名贵,反正只为了宣泄心口那股气。 “火情是怎么发生的你都不知道,你就往那里面冲,万一有复燃的可能呢?姜予安,你骂我有病,那你自己呢?有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吗!” 一直到走到安全范围内,傅北行才任由她挣脱开自己的手。 他同样是带着怒意,身上被商榷揍过的地方还隐隐发疼,又被她不管不顾地锤了几下,伤上加伤,连带脸色也牵扯的更加难看。 姜予安对他的关心嗤之以鼻,“我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猫哭耗子!” 她满身伤痕展露出来时,也不见得他心疼一下,反而若无其事地继续哄着姜笙。 现在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倒是假模假样来关心她了? 虚伪! 她转身,作势又要跟着时阎丰一起去查 看现场。 但还没迈步,便被高大的身影拦住。 男人或许因为疼痛而皱紧了眉,连带声音也有些沙哑,仔细听还带着几分祈求。 “安安,那边太危险了,你好好在这里待着。这些事情让专业的人去做好不好,他们有装备,经验也比你足,你别过去。” 许是知道姜予安对自己的厌恶,傅北行这次也没有伸手阻拦,只是沉着眼眸定定地盯着她。 姜予安紧抿着唇。 她不得不承认,傅北行的话是有道理的。 哪怕她从前月月都跟着小南阁的师兄弟们一起做了消防演练,可那终究都是纸上谈兵。 何况日子已经太过久远,如今新添了哪些东西她也一概不知,过去着实太危险。 但…… 姜予安抬眸,看向不远处在烧焦的材料中勘察的老人,动了动嘴:“我不过去乱碰东西,我去把我外公喊回来。” 如傅北行所说,勘察现场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士。 时阎丰同样只是一个厨子,身上就一身厨师服,也没有另外的装备,在有可能复燃的环境里实在太过危险。 她抬脚,傅北行已经先行迈步:“我过去和时老先生说,你在这里别乱走动。” 也不等姜予安阻拦,长腿迈步已经将她距离拉开。 无奈,她只好停下,毕竟太多人过去,起不到作用还不说,指不定还添乱。 只能站在原地,心里祈祷着不会再有意外发生。 可能老天爷就喜欢戏弄人,往往事与愿 违。 火光再一次窜起的时候,姜予安呼吸也似乎静止了。 她睁大眼,怔怔看着忽然窜起来的火苗舔上傅北行和时阎丰的身躯! 也清楚地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在第一时间倾下,护住他身侧的老人。 倘若一直养在商家 医院。 蒋延洲赶到的时候傅北行尚在急救室没有出来。 姜予安在门口安安静静地坐着,明艳的脸蛋上还带着几道黑色的烟痕,长廊只有她一个人在那里坐着,显得有几分孤寂。 “圆圆,老傅他怎么了?怎么还折腾进医院了?” 瞧见姜予安,蒋延洲三两步小跑过来,还带着几分喘·息。 姜予安缓缓抬起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次意外,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她。 如果她拦住傅北行,自己去扶外公回来,是否就不会牵连到他身上了? 她宁愿受伤的是自己,也不想欠傅北行人情。 “怎么了圆圆,是出什么事情了?总不至于是,你哥又把老傅给揍了,才进了医院吧。” 都这个时候了,蒋延洲倒是还有闲心开玩笑。 可惜姜予安笑不出来。 她抿了抿唇,半晌才溢出沙哑的声音:“对不起。” 她从长椅上起身,大抵是因为维持一个动作太久,站起来的一瞬差点跌倒。 蒋延洲下意识去扶她。 姜予安避开他的触碰,撑着长椅的扶手站稳,缓缓地开口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给蒋延洲听了。 话落,面上的情绪也更加消沉。 这个人情,为什么偏偏是傅北行。 蒋延洲听罢,也沉默了片刻。 从赛车场回来的路上他倒是听过这则新闻,只不过没太放在心上,便将音频换成车载歌曲。 倒没想到,事故的主人公却在自己身边。 他缓和了一会儿,将消息消 化了一下,“那老傅他,现在什么情况?” 姜予安摇了摇头,“目前就是在抢救,具体情况还得等医生出来再说。” 不过情况,大概不是很乐观。 傅北行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浑身都是黑的,连脸都看不出本来的面貌,更不清楚人具体什么情况。 蒋延洲看了一眼门口红色的灯,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心,祸害遗千年,他欺负你那么久,哪儿能这么容易出意外。” 难得,姜予安竟扯了扯嘴角。 但可惜实在是笑不出来,表情转瞬即逝。 “我不是担心他,只不过是因为我而出事,心里像扎了根刺一样罢了。” 她不想和傅北行再有任何牵连。 如果可以的话,在离婚后她情愿未来再看不到他。 可他偏偏跟疯了一样找到容城来,甩都甩不掉。 现下出现意外,也是他活该。 姜予安并不担心他,更不心疼他。 比起她曾经所经受的,他不过也是浑身疼一遍,沾染满身伤痕罢了。 一报还一报罢了。 只不过他护住了外公,以自己的身躯替人挡住火灾,这份情在不知不觉间便承上。 也不管她愿不愿意。 光是想想,姜予安就觉得十分疲惫。 “你既然来了,那我就回去了。他如果有什么状况的话,可以及时和我联系,医院这边我大哥已经打了招呼,会确保最好的医疗资源。” “圆圆你就这样走了?” 蒋延洲下意识来了这么一句。 他抬眼看到姜予安满 身的疲惫,到底又改了口,“你回吧,老傅这边我就先守着,有什么情况到时候和你联系,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麻烦你了。” 姜予安确实很累。 从目睹火灾复燃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的力气就似乎被抽空了一般。 明明受伤的也不是自己,反而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浑浑噩噩的,怎么来的医院都不知道。 大哥也曾开口让她回去休息,只不过那时候蒋延洲还没来,她如果走了,留傅北行一个人在抢救,实在过于冷血。 怎么说自己跟他也有一个前妻的身份,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还能帮她签个字。 所以固执地守在这里。 商家其他人这会儿都在时老爷子那边。 因为有傅北行护着,时阎丰伤得并不是很重,就几处烫伤,基本上没什么大碍。 只不过当时场面过于惊险,所以还是让老爷子到医院来做个全身检查,目前还在住院观察中。 如果明天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就可以出院了。 姜予安顺着记忆往病房那边走。 门口,是正在打电话的商承,脸色并不大好看。 瞧见姜予安回来,他简单地做了一下收尾,便挂断电话朝着她这边走来。 “小妹。” 商承走到姜予安跟前,他看着姑娘有些惨白的面庞,微微抿唇,“还好?” 姜予安摇了摇头,“我又没什么事情。” 受伤的不是她,她自然是好。 商承拧眉,“你脸色太难看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 姜予安没拒绝,小步地跟着身上,“外公怎么样?” “伤得不重,等明天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商承如实回答,这会儿才想起还在急救的傅北行,“他怎么样了?你回来,他应该从抢救室出来吧。” 姜予安摇头,“还没有,蒋延洲来了,我便回来了。有点累了,想回来休息。” 商承轻轻嗯一声,等电梯的晃儿侧目看了一眼姜予安,“我让童妈给你热了一点汤,等到家先喝一点,再去休息,好不好?” 姜予安这会儿其实已经有点睁不开眼了。 在等蒋延洲那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她整个人几乎紧紧地绷着,放松不下来。 仿佛回到国外的那个深夜,害怕那群人什么时候就来给自己一刀,担心他们什么时候来撕开她的衣服,再将她扔如大海…… 于是神经警惕,不敢放松一刻。 傅北行这个状态显然比当年要让人轻松,可莫名却让姜予安心神不宁。 一直到这会儿。 她找到大哥,仿佛身边有了人做倚靠,于是大脑可以放空,得到休息,什么都不用去想。 到此刻,得以片刻的安宁。 如果不是要走路,姜予安都想在这里就地而眠。 好在尚存着几分理智,没让她真这样做,任凭本能跟着大哥。 大概是怕自己什么时候走着走着就闭上了眼,还伸出手攥住了商承的衣角。 走到车边时,商承回头就便看到小妹这副模样。 如午 后的数学课,点着小脑袋闭着眼,时不时地睁开眸看一眼,再不受控制地闭紧双眸。 阳光倾斜,正巧落在姜予安紧闭的眼眸上,描绘出一幅绝美画卷。 商承看着她心想,倘若小姑娘一直养在商家,她刚学走路的晃儿,大概也是这样牵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吧。 总之,人死不了 姜予安是在回商家老宅的路上醒过来的。 彼时已经快到老宅那边,已经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入目透过车窗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瞧着就令人心情舒畅。 她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大脑也终于开始转动,慢慢地想起先前发生了什么。 先是在医院坐了很久很久,然后她就跟着大哥下楼,之后就不记得了。 所以,她怎么就在车上睡着的? 也不等姜予安问出声,商承已经先一步开口:“小妹醒了?暗格里有水和零食,如果饿了就先自己拿出来吃,到家估计还有十分钟。” 才刚清醒过来,饿到是不饿的。 但的确有些口干。 她拿了水出来,灌了几口后润了润嗓:“大哥,我什么时候睡着的?怎么一睁眼就快到家了?” 不是还在医院吗? 商承余光睨了她一眼,想起在医院时她睡眼惺忪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心上一片柔软。 “你太累了,从医院下楼时就快倒地入睡了,我给你扶到副驾驶上了,大概睡了二十多分钟。” 被这样提醒,姜予安总算是有点印象了。 想想还觉得有点丢人。 怎么有人走路还能睡着啊! 好在只有她大哥一个人知晓,也不会笑话她。 但饶是如此,姜予安面上还是有几分尴尬,也不再多言,捧着水喝了两口后便发呆瞧着窗外的景色。 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脑海意识虽然明清,但脑子一动就觉得事情太多了。 中途被迫停止的 美食大赛,火灾,躺在医院被抢救的傅北行,还有她外公…… 种种事情,似乎成了一团乱麻,在姜予安脑海里开始打结。 约莫是兄妹间心中有所感应,正在开车的商承浅浅开了口。 “思味居那边的事情已经交移警方处理,舆论这块儿MRC公关部也会注意,不会造成什么麻烦。至于外公的身体,更不需要担心,他身上只有几处烫伤,据他所说,从前刚联系做菜的时候,受的伤可比这还严重。唯一比较麻烦的……” 商承顿了顿,熄火停车,才接上那话。 “唯一比较麻烦的恐怕就是傅北行了,小妹知道他现在的状况?” 若是其他人救下老爷子就罢了,商家或者时家都可以倾尽全力以他身体恢复为主。 偏偏这个人是傅北行。 想到小妹曾经经受过的苦难,商承恨不得往他身上再撒一把盐。 恩情与恨意相互交错,自然是个麻烦。 姜予安同样是头大。 “明吧,反正人还没从抢救室出来,等到时候看看他的情况再说。”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决定把烦心事情推后,心中便忽然轻松许多。 没什么事情不是睡一觉还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那就再睡一觉! 商承也依她,等她走进拍了拍她的脑袋,“行,那就明。一会儿到家先不必和时女士说这些,去厨房喝点汤,好好休息一下。” 姜予安本想说自己不累,不用休息。 不过转念一想 ,还是点了点头。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将与傅北行之间的关系理一理。 她想不通。 明明从前她眼巴巴地贴·上去时,他总是不耐烦地推开她。 如今她已经决定将他放下,他又何必回头来找她。 甚至为了护住她身边的亲人,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她……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单单只是因为姜笙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才让他生出吃回头草的想法,他又何必用这样的姿态来讨好她? 想到今天火场中发生的那一幕,以及昨日他被二哥揍得丝毫不反抗的场景,姜予安就不自觉地皱起眉。 想不通,也不理解。 好在姜予安并不为难自己。 自从经历过一次生死之后,她便将心态看得很开。 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便不想。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管怎么样,人总有活法。 不去思考傅北行,她睡得更好吃得更香。 姜予安在厨房喝了一碗汤后,整个人身上的疲倦也彻底祛除。 回到房间后,她便打开了手机。 原本是想看看网上关于思味居的议论,不过先一步看到蒋延洲的消息。 说是傅北行已经从急诊室出来,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身上大面积烧伤烫伤,需要进行手术恢复,目前因为麻醉原因,还在昏睡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 总之,人死不了。 姜予安看过消息后便退出软件,并没有回复一句。 相比起傅北行的死活,她更关心 的是外公的思味居。 从先辈手上的接下来产业,老爷子也付出诸多心血,甚至现在一把年纪了,还在因为生意而奔波,差点为此还葬送性命。 如果因为今天这事儿导致思味居名声败坏,恐怕到时候比要了老爷子的命还难受。 正巧小哥也在身边,如果网上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劲,也可以及时找小哥做一下处理。 至于傅北行,都说好明,那边明天再考虑。 姜予安点开某款公共社交app,果不其然就看到容城美食大赛以及思味居冲上了热搜。 先不说这次美食大赛思味居前期的造势,就单单今天这次火灾,也是一次不小的事故,算是社会性问题,被议论是正常的。 姜予安先看了一下思味居那条热搜。 入目,她便被新闻所震惊。 被置顶的帖子是警方的通稿,经现场调查证明思味居本次大火是有人蓄意纵火,而并非是意外。 人为的…… 姜予安抿唇。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场意外与她有关。 好比上次三哥在云雾山被人算计,险些丧命,也是人为。 但她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嘴里念叨着自己胡思乱想。 她尚未认回时家,即便真是针对她身边的人,又何必如此愚蠢地针对思味居? 再说,除了姜笙与傅北行,她并没有与其他人结过矛盾。 姜笙目前还因为上次自杀式的车祸躺在医院。 而傅北行……差点因为这次意外葬身火海 ,更别提是她了。 相对比起来,还是网友们的猜测比较可信。 大抵是某些同行眼红看不惯思味居家大业大,于是冒险想毁了思味居。 你给我滚! 毕竟思味居这次风头实在太过。 三年一届的美食大赛提前几个月便开始宣传,中途又因为场地原因又推迟两个月。 众人本想看看两个月之后时家能玩出什么花样,竟不想这次比赛场地竟然设置得如此豪华。 能拿出那么多钱来建造场地,可见思味居平时收益。 大家都是做厨子的,凭什么你们家能挣那么多钱,他们就不行? 最见不得你挣钱的便是同行。 于是这起纵火也有了由头。 要的就是让别人看到,你们思味居空有表象,实际上是什么准备工作都没做。 这场地看着是又豪华又大,可内里却连大家的炊具都没有做一下安全检查,简直在拿大家性命开玩笑! 可谁也没想到,现场大部分材料都阻燃,虽然能引起火灾,但是火势并没有蔓延开,甚至快速地扑灭。 除了傅北行和时阎丰,目前没有其他人员受伤,更别提死亡了。 连第一次发生爆炸时,离得近的人都只是简单地灼烧,拿药擦一下就行,都不用去医院。 如果这都算没有准备的话,那恐怕历届美食大赛,没有哪一届主办方做好了准备。 所以目前网上对于思味居的舆论,都是保持同情的态度,希望早日还思味居一个公道。 只是可惜,这次花费那么多钱建造的场地,以及前期做了那么多宣传的美食大赛就这样给毁了。 她都还想尝尝现在的年轻厨子手艺怎么样呢。 还有那位小兄弟 ,说过比赛结束想来找她,也不知道他的水平怎么样。 反正已经结束了,也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 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 就好比她现在在网上冲浪,也只是给生活增添一点乐子。 给无关的网友点个赞,或者反驳或者赞同一下观点,一种情绪的消耗罢了。 姜予安躺在床上随意浏览,好奇点进美食大赛那个热搜,待看到里面帖子内容时,倏然噌地起身。 话题之中,入目正是范思雨的各种照片,还有一些吹嘘的文案。 号称厨艺一绝,如果不是本次美食大赛被迫终止,冠军必定是她! 姜予安嘴角抽了抽。 别人或许她不清楚,可范思雨她还是稍有了解。 从前在江城便是仗势欺人的代表,也没见她在范家学过手艺。 明显,是跟着她那位好姨妈回到容城之后,才跟着时家开始学厨。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范思雨回到时家的时候已经岁数不小,顶多就是学了四五年的厨艺。 而且看网上这些照片,她拿锅的姿势也不太对劲,甚至用的还不是铁锅。 锅不对,做出来的菜肴连锅气都没沾上,味道怎么可能好吃。 就这样还敢出来吹嘘冠军,贷款冠军都不带这样贷的,她倒好意思。 也不知道是谁买的这则营销。 果不其然,这个话题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骂了。 【本来对思味居还挺同情的,花钱举办比赛结果被人阴了,现在看只觉得是自导自演了。】 【 我也觉得,这比赛都没有结果自己给自己家厨子颁发一个冠军,欺负别人不是东道主是吧?】 【在容城住了快三十年了,只想说思味居的味道是越做越差,比隔壁江城的小南阁的味道差多了!】 【别登月碰瓷,小南阁是江城之光,预定一个位置都要排队一两个月,思味居算个什么东西?一年关一家店还没把本赔完?要我看就是自导自演,专门搭建一个阻燃棚子然后让人纵火,消费大众情怀。】 姜予安随便看了一下评论,默默截图发给大哥和小哥。 与此同时,时家那边也知道这件事。 时家别墅一阵混乱。 时盛此刻正指着范思雨和时枚的鼻子骂。 “谁让你们多此一举的?今天都差点闹出人命了,你们不好好拜拜祖先,反而花钱买这种营销,还嫌不够乱是吗!” 他鲜少发这么大的火,差点把客厅茶几都给砸了。 时枚是真的被吓到,搂着范思雨缩在沙发角落瞪向时盛。 “大哥,这比赛没比完,你冲我们娘俩发什么火?又不是我去现场点的火,要怪也怪那纵火的呀。至于这网上的营销,的确是我花钱买的,可我有什么错?还不是你成思味居生意越来越差,我想着给思味居打打广告嘛。” “有你们这样打广告的?” 时盛想到现在网上的各种评论心里就一阵火。 好好的一手牌被这娘俩打成这样,现在网上风向逆转,基本上都是骂 思味居的,不冲这两人发火,他冲谁发火? 时枚理直气壮,“是你说思雨有天赋,这次比赛肯定能拿得名次,而且又是我们思味居当主办方,她肯定就是第一名啊!我这样买,也没错啊。” 要不是比赛被迫终止,冠军不妥妥是她家宝贝的? 时盛看着她不知悔改的模样,怒火中烧:“你还有脸说!你看没看网上都是怎么骂的,你还觉得自己没错?” 是,如果放在比赛正常举办,范思雨又拿了第一,这么买自然没有问题。 可问题是,现在是正常举办的吗? 她有用脑子看看情况吗? 时枚轻哼了一声,“那我这钱都花了,总不能又花钱撤回来吧。再说了,网上不还有一句话吗,黑红也是红,反正都是讨论思味居的,大差不差。” 时盛听这解释,差点一口气把自己给哽死。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她当做生意是捧明星呢? 还黑红也是红。 人家明星为了热度曝光度什么都做得出来,你一个生意名声没了,谁还来你家消费? 荒唐! 时盛气得不行,指着门口就怒吼:“你给我滚,带着你姑娘一起滚!别在我面前晃悠!” 时枚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连兄长的称呼也不叫了。 “时盛,你什么意思?合着把我姑娘利用完了,就直接让人滚了?我不走,这是我家,我凭什么走?爸妈都没让我走呢!” 大概是怕时盛拿姓氏说事,她抱住范思雨, 态度依旧。 “思雨也不走,她拿了时家的刀,学了时家的菜谱,也是我们时家的人了。反正这家是爸妈做主,你虽然接管了思味居,也没有赶我们走的权利!” 分家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像你这样的嫁出去成了家,现今赖在娘家不走的?” 时盛也是气急了,什么话都往外头说。 这些平时都是妻子白日里累到晚上埋怨说给自己听的,他素来都是哄着妻子,让她在外面别多嘴。 毕竟是自己妹妹,如今离了婚,回家住又怎样? 只不过今日因为种种事情堆积在一起,埋在心里多时的话也不过脑子就吐了出来。 所以别说是听这话的时枚,就连时盛自己的都愣住了。 骂归骂,他这是在说什么。 在厨房的宋玉锦听到争执,净了手出来后就听到这话,也有些微怔地站在原地。 她平时是经常和丈夫抱怨,可缘由也是因为这小姑子实在太懒,成天在家里就跟个千金小姐似的,什么事情都不做,都是让她来忙活。 时家虽然在容城也算大户,可这家里没请佣人的情况下,帮她这个嫂子做点家务事难道会死? 她就是看不惯时枚这副德行,才会在丈夫面前抱怨,哪里想到丈夫今天竟然当着时枚的面,把话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客厅里一片死寂。 好半晌,时枚终于缓过劲儿来,冷笑一声。 “好啊,原来你们夫妻俩平日里就是这么想我的?都什么年代了,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是,我现在都离了婚,这盆水也算是泼回来了,我还非得在这儿给住着。你们夫妻俩要是看不惯,就和爸妈说,咱们分 家呗!” 时盛因为那番话,原本心里生出几分愧疚。 此刻又听到时枚的理直气壮,冷嗤:“成,等爸回来咱们就提这事儿,我们夫妻可不求着与你住在一起!成天在家当个祖宗,靠着我们夫妻养活,你倒还硬气上来了!” “我还求着和你住一起?” 时枚也冷嗤,抱着范思雨横了他们一眼,“你嘴上说得好听,把我娘俩当祖宗,实际上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思味居生意是一年不如一年,你打算让我家思雨进思味居帮忙,才把我们当祖宗供着,现在不需要了,又让我们滚蛋!呵,倒是好意思在我们面前理直气壮!” 时盛气结,一时之间气得竟然说不出话。 是,他的确存着想培养范思雨的念头。 毕竟他那个儿子是一门心思搞他的艺术,厨房是半步都不愿意进,活得跟个神仙似的,半点烟尘气息都没有。 他也是无奈,也看范思雨有点天赋,才打算让人接自己的班。 现在倒好,成了人嘴里的利用了。 可笑。 合着她时枚在时家住着,吃喝用度都不是时家出的? 他时盛就活该在思味居打工,给他们娘俩挣钱了! 时枚见他说不出话,冷哼了一声:“被我说中了说不出话来了吧,还好意思赶我走,没我家思雨,还不知道我们时家多久就在你手上败光了!” 时盛才缓过气,又陡然听到这么一句,当即就指着大门:“滚!你 们都给我滚!” 还没有她范思雨思味居就毁他手上了? 那丫头是跟着他学了几年厨,结果呢?到现在连锅都拿不出来,非得订制的锅才能炒,炒出来的东西也不过马马虎虎,食客是吃不出来,大厨一尝就知道哪里不对。 这两年让她去店里帮忙,她架子还摆的高,以大厨的标准给自己定下来,每天待一个小时就下班,没把店给管倒闭就不错了,还好意思说思味居缺了她不行。 也就是时盛觉得自己现在还能做,小姑娘现在也年轻,才学手艺没几年,不急着把她逼迫得多紧。 现在看来,不管他付出多少心血,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把范思雨当接·班人培养,人家倒是觉得自己在利用她。 可笑! 可笑至极! 时盛是越想越气,指着时枚鼻子骂完之后却见她依旧躺在沙发上不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正打算再开口骂的时候,从楼梯口传来老人的质问声。 “吵什么吵,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时老太太寻常都不下楼,因为岁数大了,吃饭都是宋玉锦端上去。 今儿听到楼下声音实在是太大,才杵着拐杖慢慢下楼,一步一步的,看着让人胆战心惊。 也就是老太太倔强,非得住在二楼,嫌住在一楼吵。 比如这会儿,就被吵得受不了,出来说几句。 看到时老太太,时枚当即就从沙发上起身,拉着范思雨过去扶老人家。 “妈, 你是不知道。我就是好心办坏事,大哥就要把我和思雨赶出去,还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我不该在家里住,丢人现眼!” 时盛只想大喊冤枉。 他是说过这种话,可她怎么一点都不提自己的过错? 他气得捂住了胸·口,得亏妻子在旁边扶住他,否则真要气晕了过去。 时老太太被女儿和外孙女扶着在沙发上坐下,一双眸也朝着时盛看过去,“你就是这样和你·妹妹讲话的?这种话也是能说的?我看你是越活越过去,一把年纪了还闹出这种事情!” 宋玉锦看了一眼丈夫的脸色,抿了抿唇,站出来道:“妈,话是盛哥说的,他的确也有错,但时枚就没错吗?她成天在家里什么也不做,跟个贵客一样,您要说大家是一家人,好歹见事做事,别把自己当祖宗吧!您要说她是客人,也没有一住几年的客人呀。您今天要是为了时枚说盛哥,我反正是不服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你服不服?” 时老太太年轻的时候跟着时阎丰打拼,也是个臭脾气硬骨头,当即就将宋玉锦骂了回去。 娶这个儿媳妇就是看她家世小好拿捏,现在倒是被她儿子哄得脾气见长。 宋玉锦陡然被婆婆这么一吼,一时也愣住,眼眶跟着也慢慢红了。 她嫁到时家那么多年,操持那么多年。 早年刚嫁过来的时候,被时老太太拿捏蹉跎,她忍气吞声倒是没怎么委屈 ,只当自己高攀,理应如此。 后来老太太渐渐不管事儿,身子差了每天都在她的二楼,她管着这个家,多少有点归属感了。 谁想到,今日这句话就将她打回原形。 原来这个家,一贯没自己什么事情。 铁了心要走 宋玉锦心里一阵混乱,脑海里崩得紧紧的一根神经也突突的疼。 她有些不知所措,好像这么多年的坚持都成了笑话。 好在身后有人扶住了自己,如方才自己扶住他一般,相互跌撞相互搀扶。 她回眸,感受到时盛握住了自己的手,源源不断的温度和力量传递到自己身上。 也让她稳住心神,沉着冷静地站在原地。 “妈既然觉得我和阿锦是外人,那我就和阿锦搬出去住。” 时盛扶着妻子,情绪也逐步稳定下来,不紧不慢地老太太说道。 “至于分家这事儿,等爸出院回来再说,家产什么的你们要留给妹妹也无所谓,只这么多年我和阿锦操持多年,希望该支付给我们的一份工资给我们就是。” 宋玉锦听到这话也没闹,回握住丈夫的手。 她心想,哪怕公婆把所有钱财都给小姑子,一分钱不给他们都无所谓。 反正丈夫有手艺,到哪儿都能活下去。 她手脚也利索,在容城去给人当保姆也能一个月挣个八千一万的,总好过在这里,做了一天的事情一分钱都不挣,还被当做外人。 夫妻俩显然是铁了心要走。 时枚是悄悄地勾起唇角,心里暗骂她大哥是个蠢货。 走呗,让爸妈把钱都留给她最好。 时老太太却是沉了脸:“分家?还分家!我和你爸还没死呢,就吵着闹着要分家!我说你越活越过去你还不听,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魂都给丢了,还要和 自己妹妹分家,什么东西!” 时盛听着母亲的咒骂,感受到妻子的手慢慢缩紧,心里也越发不是滋味。 他不是不知道母亲的脾气,也知道妻子这些年以来的委屈。 只是次次安抚,妻子都说没事,一家人过日子都是有摩擦的,也就偶尔实在忍不住了才埋怨一下,夫妻间床头说事床尾就和了,第二天依旧和没事人一样,继续操持家里的事物。 他当妻子大度,所以哪怕知晓母亲待她不好,也没有说母亲什么,只是在其他方面补偿妻子。 可今天当着他的面,听到这些话,时盛才知晓自己错得离谱。 当着自己的面母亲都如此态度,可见平时他不在家,妻子过得是什么日子。 她偶尔抱怨几句他有时累了还当她小题大做,如今来看,分明是欺人太甚! 不光是母亲欺她,连时枚和范思雨都羞辱她。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牵住妻子的手,也不管时老太太的叨叨絮絮,径直离开,往他们夫妻的房间走去。 时老太太心里一惊,“你们去哪儿?还说不得两句了是吧!” 时盛凶狠着一双眉眼回头,“妈不是说我被女人把自己魂都给丢了吗,我若还在这里住着,那魂可还在这儿呢!您看不惯阿锦,觉得阿锦是个外人,那我们便搬出去,省得碍你们的眼!” 他也是个牛脾气,说一出就做一出,拉着宋玉锦就去收拾行李。 反正早年在外面已经置备了房子, 目前就儿子住在那边,他带着阿锦过去,正好一家三口住着,正正好。 “疯了!你真是疯了!” 时老太太见儿子是来真的,杵着拐杖起身,冲他们背影怒骂。 时枚扶着她皱眉道:“妈,你身体要紧,可别因为大哥气坏了身子。大哥这会儿也在气头上,你让他冷静冷静,说不定出去住两天就好了。也是我不好,非得和大哥吵,才闹成这样……” 时老太太拍了拍她手背,“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看就是那个女人怂恿你哥。都说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话也是不假,还是女儿好,幸好你还在我身边,不然真被他们给气死!” 声音不小,故意冲着房间扯着嗓子说道,明显是有心说给房间里面两人听。 正在收拾衣物的宋玉锦动作一顿,脸色也十分惨白。 好在还有时盛。 他扶着妻子在床上坐下,“那些话就听听,不用放在心上。等我们出去和儿子住,在小家和和美美过日子,也不用管这些烦心事。” 宋玉锦听到丈夫这话,心也静下来,脸上还露出微笑:“就是不知道儿子那性格,咱俩过去还不知道他乐不乐意呢。” 时盛也笑,“管他乐不乐意,房子是咱俩买的,他不乐意让他自己滚出去住。” 宋玉锦笑意更甚。 时盛见妻子笑得开怀,心里的石头也放下来。 他握住妻子的手,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宋玉锦顿时红了 眼,点了点他胸·口:“你还说呢,要不是因为舍不得你,我早和你离婚!” 现在这年头,女人又不是离了男人就养不活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才不会和时盛一起过。 她承受的委屈,她所有的忍让,无非是因为这个男人。 只要他对她好,就够了。 时盛听了这话,心口涌出一股暖意。 他握住妻子的指尖,亲了一口:“你坐着歇息,我来收拾东西。等咱们去儿子那里,你就每天逛逛街、出去玩玩,饭我来做,让你解放!” 宋玉锦红着眼笑着看丈夫,也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 她哪里舍得什么都让丈夫去做。 不过他有这个心,她已经十分满足。 时盛说的话却是认真的。 他时家也不是什么落魄家庭,什么家务还非得让他妻子来做,凭什么? 也是他不争气,成天待在思味居没注意家里的事情,让才妻子受了委屈。 现在知晓,自然是要让妻子享福的。 像时枚每周去一次美容院,阿锦也得去; 每个月买的什么包包裙子,阿锦也得有; 还有那些什么护肤品,化妆品,阿锦也不能少。 …… 不光他得护着,还得提醒一下他那个傻儿子,不能成天在外头玩,多多关心家人才是真理。 时盛一边想着一边收拾衣物,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对妻子道。 “对了,听我姐说圆圆过两天可能要来拜访爸妈,还有咱们。我们要是出去了,得提前和他们打声招 呼。要不这样,一会儿去医院看过爸,回来就顺带去一趟商家,提前见见圆圆,把见面礼也备着,省得到时候还让圆圆多跑几趟。她在外头人生地不熟,回来恐怕认生,我们做长辈的,就多考虑一些,阿锦你觉得怎么样?” 我那还不是为她好? “我自然是可以的,见面礼早在你说圆圆回来时就已经备下了,你记得拿就是。” 宋玉锦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商家早年虽然和家里闹了一点矛盾,但那也只是存在与时枚和母亲之间的,对于他们大房一家,那还是没话说的。 尤其是在生意方面,几个外甥对时盛这个做舅舅的也颇为照顾。 思味居这几年的生意的确有下滑的趋势,远远不及当年盛况,还关闭了几家连锁店。 但在这两年和商家那小子说道了几句之后,开始走精品餐厅弘扬传统餐饮文化这条路,虽然店铺有所减少,可实际的流水却同比有所增长。 而且店铺的减少,导致思味居的上座率也拉上来,反而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开支,再加上MRC集团那边的联动宣传,生意还是不错的。 至于担忧,无非是时盛怕自己岁数大了,这手艺万一哪天就不行,这才有所焦虑。 居安思危、未雨绸缪,这是时老爷子早年教给他的。 不过眼下,他却是不想再顾及什么生意了。 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辛辛苦苦挣的钱不过是在养祖宗,还被反咬一口说是他在利用,他才不想当这劳什子怨种! 很快,夫妻俩就行李收拾好。 时老太太还在沙发坐着,并没有回二楼去。 旁边的时枚还在给老太太顺着气,看得出老太太面色还十分不好。 见时盛夫妻两人出来,老太太立刻挺直了脊背,也没说话, 明显是想等他们夫妻低头认错。 毕竟从前起了争执,不管谁对谁错,都是宋玉锦先来低头的。 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可让人意想不到,夫妻俩这回压根就没朝着这边看一眼,一人拖着一个行李箱径直离开。 老太太心口的火再一次烧起来,龙头拐杖在地板敲出声响:“你们夫妻现在是翻了天不成?” 大抵是平日里逆来顺受惯了,听到老太太的怒吼,宋玉锦还是条件反射地吓了一跳。 “别怕。” 时盛注意到妻子的异样,拍了拍她的肩膀,顺势揽住她。 他回头,对上自己的母亲,“妈,先前不是说了,我和阿锦出去住吗?你也看不惯我们夫妻俩,我们自然是不该在你们面前碍眼的。” “你……” 老太太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大抵也知道这次儿子是来真的,犹豫了一下压了压语气。 “你非得和阿枚闹得那么僵?都是一家人,你何必这样呢?盛哥你也想想从前,你小时候带着阿枚,她那么小一个,你不是很疼她的吗?如今长大,你就变了鬼不成? 阿枚那样命苦,嫁不到你姐夫那样好的男人,也不和你这样是个男人,可以自己独当一面。她当年被你父亲嫁到那么远的江城,也没个娘家人给她做依仗,被那范家的臭男人欺负。现在好不容易回来,离婚一个人带着孩子,你是她哥哥,就不能照顾照顾她?” 时盛望着母亲祈求的目光,扯出 一抹苦笑,目光染上几分不解。 她这母亲,真是偏心偏到南半球去了。 嘴上的言辞虽然是放低了态度,可说出的话却是句句为了时枚! 合着就时枚是她亲生的,他和大姐就不是了? 他直直对上老太太的目光,将这么多年一直积压在心里的话都吐出来。 “妈,你让我照顾她,我这些年和阿锦,难道照顾少了?” 家里家务事是宋玉锦再做,家外的事业是他跟着父亲在忙,她时枚做了什么? 吃、喝、玩、乐! 不是和她圈子里的贵妇们打打牌就是去美容院保养,要不然就是去旅游,出国买包买高定…… 这种种一切,他可说过时枚一句不是? 现今还成了他不照顾! 时盛是越想越气,一股脑把这些全都说出来。 不止,还有嫁人这事儿。 “妈,您还好意思提大姐的事情,当年大姐嫁给姐夫什么嫁妆都没有,也就是我和爸偷偷给她塞了一点压箱底的钱。你当初看不起姐夫,现在又说大姐嫁得好,说时枚命苦?睁眼说瞎话也不该您这样的!” 时老太太被说得心虚,下意识别开了目光。 反倒是时枚,听了这些话还理直气壮起来:“大哥,你翻这些旧账有意思吗?母亲当年不许姐嫁给商家那个穷小子,还不是为了她好?不给嫁妆也是希望大姐妥协,谁知道她脾气那么倔。再说了,你和爸还偷偷塞了钱,我当初嫁去江城,你可什么都没给我呢! ” 时盛冷笑,这会儿也不顾什么亲人颜面,直接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给你东西?为什么父亲让你远嫁江城,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连自己亲姐夫都惦记着,谁还敢把她留在眼边! 也就是大姐是个心思干净的,不知道这些弯弯道道,否则一早把她撕破脸。 哪里等到她后来议论圆圆,才开口让她滚。 真是城墙厚的脸皮! 时枚陡然被这样一吼,也是被时盛的怒容给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她当即就挽住时老太太的手臂,委屈地撒着娇。 时盛夫妻看着心里一阵恶心。 一把年纪了,女儿都快三十岁了,还把自己当做公主呢? 偏生老太太也吃这一套,拍了拍时枚的手又要发作。 可惜还没开口,就被时盛打断。 “妈,你也别再为她开口讲话,你自己扪心自问,我和阿锦,还有大姐对她怎么样?当初大姐不知道她做的恶心事,还特地跑到江城去给她撑腰,结果呢?让圆圆那孩子早产还丢在外面二十多年,她一点愧疚心都没有,还说圆圆丢了是活该! 现在圆圆回来,她又去商家搅和要给圆圆做媒,说圆圆是在外面长大的野孩子,肯定嫁不到好人家。您听听,这合适吗?也难怪圆圆回家那么久不愿意过来看看我们,想来是怕了!” 时老太太闻言,脸色也顿时沉下去,冷肃着一张脸看向时枚:“你大哥说的,可是真的?” 时枚 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我……我可没说那丫头是在外面长大的野孩子,我给人做媒,那还不是为她好?” 心心念念 “为圆圆好?” 时盛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时枚,你自己说出这种话不觉得脸红?当初大姐孩子没了,你一点表示都没有,反而幸灾乐祸。现在圆圆回来,你倒是虚情假意为她好了?” 宋玉锦也在这时跟着丈夫附和,“是啊,圆圆才刚回来,大姐和姐夫都没操心她的婚事,你倒是急着为她好了?你是自己脸皮厚,被商家赶出来次数多了无所谓,还连累我们盛哥被外甥打来电话提醒,让我们多管管你,我们哪里有这个本事管。” 瞧着时枚发白的脸色,宋玉锦只觉得这么多年一口恶气出了,心里无比畅快。 原来不忍气吞声,如此痛快! 早知晓她也不该这么些年一直忍着,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受气包。 她又扫了一眼时枚的脸色,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 “盛哥,我们走吧。” 时盛也是这样想的,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母亲还非得偏心时枚的话,那他也无话可说。 反正已经决定搬出去住,她爱怎么样也和自己无关了。 没再多留,时盛牵着妻子的手,拉着行李箱就离开,根本不管别墅内是什么光景。 客厅的沙发上,时枚根本不敢去看时老太太一眼。 她敢冲老太太撒娇是心里有数,知道兄妹三个老太太最疼爱自己,只要不是触碰底线的事情,老太太基本上都会宽恕自己。 可姜予安这事儿可不同。 早年孩子走丢的时候,时家同样花 费了不少气力和财力去找那野丫头。 哪怕知道是个女儿,也心心念念的。 这次商家传来消息说那野丫头回来,老太太高兴得不行,还特地吃了两天斋饭。 即便那丫头回来几天没来时家探望,两个老的也不在意,只当姑娘认生,过几天来都没事。 她女儿也是外孙女,就没有这待遇。 大哥还说偏心,爸妈分明就是偏心大姐那边! 时枚心里怨愤想着,可面上却不敢显露,只委委屈屈地坐在一边。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杵着拐杖起身,“我也不说你,维护你只是在你大哥面前,但现今也就咱们几个,该说的话你还是得听着。你在家里,的确是有些不像话,懒得什么事情都不做,我是你母亲愿意惯着你,别人可未必愿意,既然你嫂子和你哥说要分家,那等老爷子回来,就分了吧。” “是……” 时枚低低应声,脸上看着可怜得很,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分家好啊。 思味居那么多家分店,到时候单独是她和思雨的,也不用看别人脸色。 再让思雨去当个大厨,还愁没钱花? 到时候就让他们瞧瞧,没有他们,她时枚照样过得好! 老太太不知道时枚的心思,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外孙女,思及生出几分责骂。 “圆圆那边,以后你别再去搅浑水了,就跟盛哥说的,你是脸皮厚的,被商家赶出门赶习惯了?还非得往人家门口凑!还 给为圆圆好安排给她说媒,你自己姑娘一把岁数了还没嫁出去呢!” 提及这事时枚就觉得羞愤。 商家那几个小子,尤其是那个商榷,真是不把她当长辈! 但她不敢再反驳母亲的话,只应声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时老太太轻哼,“你还想有下次?你是指望下次连商家的门都进不去!” 商家从前是穷,可现今是什么地位。 MRC集团,连她这个老太婆都能在新闻里看到,可见一斑。 偏偏她这个蠢女儿还自作主张去给人家姑娘说亲,真是愚蠢! 老太太杵着拐杖没多说,余光睨了一眼在沙发上的范思雨,“你要是真有心,给你姑娘张罗张罗,不愿意嫁出去家招个婿,咱们时家,还是有这个本钱的,别再去操心圆圆的事情。” 也没气力多说,老太太话落便杵着拐杖慢慢上楼。 临到楼梯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你爸还在医院,你晚上熬点汤去看看他,别懒得抽筋,在家里什么都不做,晓得伐?” 时枚翻了个白眼,嘴里乖乖应声:“知道了。” - 商家老宅。 姜予安正在房间里看工作室的环境。 她在车内睡了一觉,回来之后大脑很清醒,便没躺下休息,而是开了电脑打算规划一下未来。 厨子她应该是不会再去做了,她懒得要死,去小南阁也只是为了母亲请郭老。 在后厨待着是在太累,还是偶尔给家人做点吃的就行,要她 每天都在后厨待着,她可做不到。 相对比起来,还是开设自己工作室比较轻松。 到时候招两个人进来,她呢就时不时过去一趟,大多数时间都可以在家陪陪家人,或者出去玩一玩,想想就不错。 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她重心便是找地儿和招人,后面就轻松了。” 暂时忘却医院的事情,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约莫两个小时后,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是童妈。 她面带笑容,“小姐,时家那边来人了,夫人让您去花园见见,记得换身漂亮的衣裳。” 姜予安意外,“时家?” 童妈点头,“是,应该是你舅舅和舅妈。” 因为有时枚的事情在前,姜予安心里有点隔阂。 她拉着童妈,小声问:“童妈,我这个舅舅和舅妈,人怎么样?和上次那个姨妈相比呢?” 童妈笑着哎呦了一声,拍了拍姜予安的手,“他们好着呢,你放心吧,否则夫人也不会让我过来喊您。至于上次那位……” 童妈提及时枚,脸上便是一脸嫌弃。 “那位就不是正常人,不用管她。” 姜予安闻言噗嗤一笑,“没想到童妈还挺幽默。” 不过话糙理不糙,那位啊,的确挺不正常的。 哪个正常人脸皮能有那么厚? 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也得亏家里能说会道的人才多,尤其是她的好二哥,差点没把人她那位好姨妈给气死。 就是不知道从前母亲在时家的时候,有没有被时枚欺负。 姜予安想想心里还有点生气。 而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被童妈领着到了花园。 藤萝搭起来的架子下面是一张石桌,姜予安抬眸就见母亲正笑着和对面的一对夫妻谈笑。 也不知道说到什么,时女士竟然笑得开怀。 姜予安见了,也不禁脸上露出笑容。 她很喜欢 “妈,在说什么呢?这样开心。” 姜予安走到时臻跟前,亲昵地揽住时女士的肩膀,目光同时看向坐在母亲对面的时盛夫妇身上。 对面夫妻也对上她的目光,先一步开了口:“这是圆圆吧,出落得可真漂亮。” 听到弟媳对女儿的夸赞,时女士也笑弯了眼:“是圆圆,原本是打算过两天等阿承和小榷都空下来,就带圆圆回去看看爸妈,没想到今天你和盛哥过来了。” 她拉住姜予安的手,笑意不减地介绍起对面的时盛夫妻。 “这是你舅舅和舅妈,刚刚从医院探望你外公回来,快喊人。” “舅舅,舅妈。” 姜予安应声甜甜地喊了人,也丝毫不吝啬她的称赞。 “说起来咱们家的基因可真强大,咱们家的男生长得都俊朗,我刚刚远远看着舅舅,还在想哪儿来的帅大叔呢。舅妈也漂亮,看着跟电视里的明星似的。” 夸得两位长辈是心花怒放。 没人不喜欢被称赞,尤其是夸他们好看,哪怕年岁大的,也毫不例外。 时盛还好,喜色没有那么明显,不过也难以压下嘴角的弧度。 与平日里在厨房的冷硬相比,已经是铁汉柔情。 相对比起来,宋玉锦可生出更多愉悦:“圆圆嘴可真甜,比我家那个只会闷着头的小子可让人高兴多了。” “我实话实说罢了,至于时景表哥,大抵是见惯了舅舅和舅妈,所以才不会像我这样夸赞你们吧。” 姜予安早先 在大哥那里了解过一些时家的事情,也知晓时盛夫妻有一个独子,叫时景。 听闻性格有些叛逆,虽然在厨艺上有些天赋,可死也不愿意接手思味居的管理。 自从有了自主意识之后,便再不肯拿起菜刀锅铲,考上大学时非得去学什么艺术。 当初为了这事儿,听说时盛差点没把儿子的腿给打断。 说是差点,是因为真动了手,打得还不轻。 起初只是想吓唬时景,象征性地给了几棍子。 那小子也是骨头硬,当真硬生生撑着,咬着牙不声不响,也不愿低头,导致时盛下手也越来越重。 如果不是老爷子和老太太还有宋玉锦拦着,气性上头的时盛真的会把儿子的腿给打断。 之后,时景便在医院躺了许久,出院之后时盛也向这个儿子做出妥协,没再管他去做什么。 现今在容城开了一家画廊,平时就自己一个人住,独来独往惯了。 除非老太太打电话让他回去,他才回去吃顿饭,饭后便离开。 大抵是因为时景这性子,以及父子之间的插曲,提了时景两嘴之后,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换了话题。 宋玉锦拿出给姜予安准备的见面礼。 是一套首饰,打开只瞧上一眼,便知道价值不菲。 祖母绿的戒指,还没拿起看,在光线下就能感受到那水头,漂亮得没有一丝杂质; 金细的项链,也是翠绿宝石点缀的设计,围绕宝石周围环绕的花纹也极其细致,可以说 艺术价值还大于珠宝本身。 一支金色发簪,凤凰绕柱,顶部镶嵌了一颗宝石,依旧是翡翠的绿色,大气又沉稳; 一枚长命锁,倒是没有再点缀绿色,而是嵌了一颗红色的宝石在中间,以龙凤花纹相互交织将那枚宝石护住。 金色、绿色、红色,三种颜色放在平常的设计都是让人觉得十分老土的颜色。 可在这一套首饰中,每一样都让人觉得大气,像是古代送入皇宫的贡品。 每一样成品,无比彰显富贵。 且抛开珠宝的价值不谈,那镂空的设计和龙凤的文化传承,打造出这套首饰的工艺技能更是让人惊叹。 姜予安本身就是设计珠宝的,只不过她在国外学习,设计风格也是偏向西方的审美设计,迎合的是现在的时尚。 早在赋予工作室还在和傅氏集团合作时,她自己就发现了自身的问题。 虽然每一款设计进入市场后都是爆款,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现今看到这一套古风古色的首饰,她心中顿悟。 她的设计,绝大多数都是根据自己的审美理解,再结合消费者的喜好而生出。 与其说是她的设计,不如说是一件商品。 她的东西,缺少的是文化传承的灵魂。 作为商品去出售,那些漂亮的设计,无非是成功的。 可没有岁月的沉淀,总归是少点东西。 她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这一套首饰,明显送到了姜予安心坎上。 她很喜欢。 宋玉锦对姜予安 介绍:“这是去年你表哥在国外参加一个拍卖会买回来的,那时候你还和小榷在国外,我和你舅舅想着你迟早回容城,就让你表哥看到合适的,就拍下给你当见面礼,圆圆你瞧瞧喜不喜欢?” “喜欢的,我很喜欢。” 姜予安也是见了不少好东西。 虽说姜家舍不得买这些,不过她跟在傅老爷子身边,也瞧了不少好东西。 她接过这套首饰,欢喜得不行。 尤其是那枚簪子,那金簪上面雕刻的手艺,她巴不得现在就拿到一边仔细研究。 “这东西,有些年份吧。” “圆圆竟然瞧出来了?” 时盛有些意外。 他平时大多时间虽然在厨房,不过也有点小众爱好。 整点古玩,看看字画。 不多,但研究不少。 他尚不知晓姜予安从前在哪儿生活,只知道是在江城,前两年在国外,所以对于她认出这东西有点年份还是惊讶的。 姜予安将发簪放回:“现今的市场,可没有这样的手艺。要么是老东西,要不是老艺人出山,不过后者没怎么听说过,所以只能是前者。” 时盛点了点头,“不错,是有些年头。听拍卖会的人介绍,是从前战乱时逃出国的富商带走,只不过在海上遇难,东西便落在他人手上,几经转折在两年前被拍卖,机缘巧合就让你表哥买下来了。” 也算是,重回故土了。 姜予安垂眸,对这一套礼物更是喜欢。 她又重复了一遍,“谢谢舅舅 舅妈,还有表哥,劳烦你们记挂我,送出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是真的喜欢。 带我去吧!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礼物送对,时盛也高兴。 他还怕商家什么好东西都有,送这些金钱外物,就被外甥女随意扔到一边呢。 反正时枚那闺女是这样,也就是他们做长辈的不怎么计较。 现在有了对比,还是大姐的姑娘好。 人漂亮,性子也良善,嘴还甜。 可惜早两年才找回来,要是一直在容城,他才不想瞧时枚那姑娘一眼。 真心换真心,总是贴冷屁·股谁欢喜? 宋玉锦同样是高兴。 和丈夫心情一样,她还担心礼轻了,商家人会不高兴。 毕竟这几年,商家可没少帮着思味居,礼物送得贵重些也值得。 何况圆圆走丢在外多年,吃了二十多年的苦头,他们做长辈的,也该花费点心思。 宋玉锦向她解释这份礼物的寓意:“这长命锁一般是送给孩子的,希望刚出生的孩子长命百岁,不被精怪带走,锁在父母身边。你幼时命苦,刚出生就走丢,这锁呢,是舅舅和舅妈补上的,现今我们一家人团圆,以后就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这枚簪子呢,是当做给你的成人礼物。这些年你一直在外头,十八岁也不在咱们亲人身边,重要的日子也得补上。 至于这戒指和项链,就当是我和你舅舅给你备的嫁妆。等什么时候圆圆挑中了合眼缘的对象,这套珠宝也大气,带去绝对不敢让婆家欺负你!” 四枚首饰,却差不多囊括不少姑娘的一生。 从出生,到及 笄,到结婚嫁人。 可以说,这份见面礼,不仅贵重,还十分有心意。 姜予安听着这番话,眼眶有点发酸,又一次笑着同他们道谢:“谢谢舅舅,谢谢舅妈。”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那么多人在关心她。 也算是,不枉来人间走一遭。 她从前很悲观的。 自从姜笙回来之后,仿佛前途一片黑暗。 不知道自己来路,找不到自己去路。 于是浑浑噩噩,全凭借不懂事时对傅北行的一腔欢喜。 撑下来,嫁给他。 而今那场那梦破碎,她从梦中醒来,才发现拥有亲人的真实感有多好。 那是一场噩梦,现实是一片坦荡光明,有亲友疼爱、有父母关心,有兄长维护。 她是真的欢喜。 坐在姜予安身侧的时臻也看出女儿的情绪异样。 她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客套地说弟弟送来这般贵重的东西。 她心里只想,只要是圆圆喜欢的,她想收便收。 反正这些人情,商家还得起。 再说了,这是亲人给她的爱,又何必用人情世故来说道呢。 时臻摸了摸女儿的后背,顺着顺她的长发,笑得和蔼。 也没打扰姜予安的情绪缓和,她看向对面的弟弟和弟媳。 “对了,盛哥今天怎么有空到这边来?” 时盛虽然是时臻的弟弟,不过因为大家的称呼,时臻也习惯喊时盛叫盛哥,听着也更亲切。 她拉着姜予安在身边的椅子坐下,随意询问:“不是早和你们说了,过两天我们 就带圆圆回去吗,你们怎么今天想到提前过来?可是嫌我们圆圆不懂事,去晚了?” “姐你这说的是哪里话!” 时盛当即就把见面礼的事情抛之脑后,没好气地看了时臻一眼。 他也没有瞒着,把今天在时家发生的事情都说出来。 包括他提出要分家,还有现今要搬出来住的事情。 闻言,时臻脸色也沉了沉。 连姜予安也跟着从那套首饰里抬起头,安安静静地听着家里事情。 因为是长辈的事情,她没开口插嘴。 “这事儿,你和爸说了吗?” 分家不是小事,时臻脸色还是很沉重的。 而且时家没有分家的传统,思味居百年的历史,每年七月半抄写族谱祭祖时,父亲都会提一嘴家族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时枚离婚之后时老爷子愿意让她回家住的原因。 若是放在平常人家,早不管你死活,甚至还会觉得你一个离婚的回娘家住丢人,催着你找下家。 时家不会如此。 时家的传统便是一家人,哪怕嫁了人,也是一家人。 所以分家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意义非凡的大事。 听闻时臻提起,时盛脸色略过一抹心虚:“只和爸说了我和阿锦搬出来住的事情,我还没敢提分家的事情。” 不管人岁数多大了,在父母和长兄长姐面前,依旧像个小孩。 时臻没有因为分家的事情骂他,只是语气严肃下来:“真确定要分家的话,就和爸爸好好商量一下,你要 是不敢提及,等一会儿给爸送晚饭,我和你一起过去。” “就不知道爸那脾气,会不会同意。” 宋玉锦有点担忧。 在时家里,她还是很钦佩这位老爷子的。 老当益壮,给出的建议或者自己的意见都是很有想法的,而且也适应时代,互联网新媒体什么的,玩得比一些年轻人还厉害。 唯一的缺点便是脾气太硬,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不管对错谁说都没用。 这分家,如果老爷子不答应,即便他们想分,也一点用都没有。 时臻面色却平静:“放心吧,你们好好跟爸爸说一下,他如果觉得有理,肯定会同意的。虽然说家规在哪儿,可现今这个家已经散了,即便不分,也跟分了没有什么区别,又何必还墨守成规惦记着从前。” 时枚什么德行,她清楚得很。 她是不想说,医生说让她情绪不要激动,尽量少想这些烦心事。 否则就昨天她带着傅家那小子来找圆圆,她早拿着扫帚把人全部都给赶出去了。 也是见了鬼,他们时家的人都好好的,独独她时枚性子如此,想基因突变一样。 既然乱子是时枚弄出来的,老爷子知晓的话,自然不会说时盛。 老爷子是老了,又不是眼瞎了。 这几年时枚做了什么,盛哥做了什么,他心里难道没有一杆秤? 所以她肯定,即便提分家,老爷子也不会骂盛哥。 听完姐姐一番话,时盛心里也安定下来。 只不过…… 他 皱眉,“姐你身体不好,去医院恐怕不行吧。我和阿锦就够了,不用你多说的。” 也没等时臻开口,旁边的姜予安抢先举起手:“要不,带我去吧。” 表哥时景 对于时臻的身体,姜予安也是担心的。 如果她当初没有被二哥找到,说不定这会儿时臻已经在医院躺着了,而不是现在还有精力在这里还能与他们闲聊。 在时臻身体彻底养好之前,她自然是不愿意她到处走动。 时臻只觉得好笑:“我又不是瓷娃娃,走到哪儿就磕到碰到。这两年经过调理,已经比从前好很多了。” 像是病好的孩子在家人面前展示,时臻还特地站起来转了一个圈,在阳光下耀耀生辉。 “呐,你们瞧,我这气色是不是挺好?哪里不能去医院了。” 自从圆圆回来,她心态已经好很多了。 除了偶尔有些心悸,需要多多休息,基本上不再像从前一样,跟个重病的老人,只能躺在床上。 姜予安依旧担心,“您气色是好很多,可是您身子骨还没大好呀。我又不是没有和外公见过,而且我看外公也是一个明理人,慢慢说他肯定不会怎么样的。” 时臻听着女儿的话心里一阵暖意。 她身边不缺乏关心她的人,可想念了二十多年的小千金,自然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 她摸了摸姜予安的脑袋,温笑:“你妈妈我呀还没有那么脆弱,这身子骨自从宝贝你回来之后,已经比从前好太多了。而且我又不是去不得医院,这隔断时间的体检,总不能你们代替我去吧。” 家庭医生可以请到商家老宅来,可医院的各种医疗设备总不能搬进商家, 时臻还没有病到哪里都去不了的地步。 姜予安牵着母亲的手,“那你去医院,可不能太动气,不管到时候我们说什么,咱们都心平气和,好不好?” 时臻听着女儿像哄小孩一般对自己交代,忍不住失笑,捏了捏她的手心。 “知道了知道了,小小年纪,怎么比你爸爸和你哥哥们还操心,也不怕提前衰老。” 姜予安也任由她捏着,弯着眉眼:“他们要是在,才不会让你出去呢,哪里像我这样好说话。而且我可没有多操心,被你们一个个护着,脑袋都要生锈了,怎么可能会提前老了,我和你一样年轻着呢。” 时臻听着姑娘的话,笑意更甚。 一家人也没有继续再这里闲聊,打算去厨房准备晚餐,一会儿晚饭顺带去医院给老爷子送过去。 时盛本想晚饭由他来,但怎么说他也是客人,时臻自然不让,这差事也被姜予安揽去,由童妈帮忙打下手。 时臻则带着时盛在后花园闲聊,顺带说了一下时家的事情。 不光光是那些烦心事,还有时家的生意,老太太的身子骨如何等等。 也没忘记提及时景,趁着说话的晃儿,宋玉锦还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和时景讲了,还偷偷地拍了一张姜予安的背影发给儿子。 【宋玉锦:你表妹很喜欢你的礼物,有时间来姑姑家看看表妹,别成天装死,知道吗?】 难得,一贯淡漠的时景竟然回来消息,发来一个‘ok’ 的小表情。 宋玉锦意外,似乎没料到儿子会对这个从来没有谋面的小表妹感兴趣,趁乘追击又聊起来。 【宋玉锦:你表妹一会儿和我们去医院看你外公,你要不要也过来?你外公受伤进了医院,也这个当孙子的,可别不如圆圆这个外孙女吧。】 对面没有再回复。 宋玉锦知晓儿子的性格,等了两分钟没看到任何回复,便收回手机。 时盛正在和姐姐聊天,忽然想起商言舟,便提了一嘴:“对了,怎么没看到小舟?今天阿承不是在公司吗,也带到公司去了?” 正值周末,商言舟是不上学的,商承在公司加班,平日里商言舟周末都是回老宅这边,时盛清楚。 时臻想起那小家伙,眉眼更是温柔:“这两天有个贴心人帮忙带小舟,原本我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想着那姑娘性子不错,想让她多亲近·亲近,看到时候阿承能不能把握住机会,把人生大事给办了。” 时盛一听,当即就明白了,“阿承那小子,终于开窍了?” 时臻扯出笑,摇了摇头:“开没开窍我是不清楚,不过好歹比以前要好很多,对那个姑娘也不一样,总归是有点苗头,到时候再看看吧。” 时臻话说一半。 自己的儿子,她还是清楚的。 只不过大抵是从小就是天之骄子,不知道怎么追求姑娘,所以导致那姑娘至今也没接受他。 不过她可以肯定,两人应该是相互喜欢的,怎么 说她也是一个过来人。 她就是怕啊,商承那个榆木脑袋,对着人姑娘说什么不得了的话、做什么让人头大的事情,到时候把姑娘给吓跑了。 所以在其他人面前,时臻话也没有说太满。 她心里是已经把舒婉轻当做大儿媳妇,现在就是看商承什么时候能争口气,把老婆娶回家了。 时盛倒是没想那么多,在他看来,这大外甥是顶好的,要是看上人家,肯定是顺其自然就成了。 所以已经当钉在案板上,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要是阿承满意,您就帮忙把把关,更重要的还有她对小舟怎么样,万一娶回来个不好的,那就不妙。” “这你就放心,那姑娘对小舟好得可没话说,相比起来,阿承还不如小舟呢。” 时臻这两天也看出来了,要不是小舟啊,婉轻那丫头都不想在商家留宿。 看到儿子就躲,倒是把小舟到亲生儿子看待。 而且看起来,那丫头和小舟眉眼还挺像的。 火光电石之间,时臻仿佛抓住了什么。 可惜答案还没有在脑海里浮现,思绪便没时盛给打断,又说起商榷的事情。 这小儿子,可真头疼。 今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也就圆圆的话他听几句。 真是见鬼。 围绕这令人苦恼的小儿子扯了几句,家里的司机陈叔打来视频通话。 “夫人,门口有人拜访,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少爷,但是带着前两天住在咱们家的两 位老先生,咱们要请进来吗?” “自然,你领进来吧。” 时臻自然是记得宴彬珂和郭老的,不过对于那位不认识的年轻人还是有点意外。 “对了,那年轻人长什么样,你让我瞧瞧。” 傅北行拜访那天陈叔不在,时臻担心是那两个小子又来骚扰圆圆,不放心地提了一句。 真是个不认识的 陈叔也没有耽误,将视频对着门口的监控画面分享给时臻看,从车上下来的年轻人面庞清清楚楚落下。 真是个不认识的。 带着眼镜,瞧着面孔有点熟悉,不过肯定不是傅北行和那位朋友。 时臻放心了,“请进来吧,想来应该是圆圆的朋友,记得客气一些。” “好。” 陈叔应声。 很快,蒋延钦便被领进商家老宅。 饶是接手蒋家多年,对于商家园子里的种种,以及这地方的面积,蒋延钦还是心生震撼。 不愧是容城商家,哪怕他安城蒋家与江城傅家与他们齐名,但其中差距还是明显的。 尤其是近几年商家兄弟齐心,不光光是商家主要企业MRC蒸蒸日上,其他方面的项目也是在商场做的风生水起。 最有名气的莫过于商家次子商榷,XR娱乐不过成立几年,便已经顶上行业中上层,甚至并肩金字塔顶端也可以勉强。 更不消提,早就由他大哥商承接手的MRC集团。 蒋延钦一边心中感慨,一面心中生出一点阴暗的想法。 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平光镜,心思悄然升起。 如果他能如愿地与姜予安在一起,蒋家恐怕也能完完全全地落到他手中吧。 有商家的助力,他也不必与那个在外私生的野种博弈。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存留几秒,便很快就被他驱散得灰飞烟灭。 她那样的姑娘,怎么能被他利用呢? 早年他那样阴暗都舍不得把她拉到他 的世界毁掉,现今他已经戴上伪善的面具,装作无害的羊,又怎么敢生出狼的心思。 他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可以在她面前,一辈子装作是一个好人。 蒋延钦心想着,调整了一下面上的笑容,致使他看起来没有那样令人可怖,而是一个简单的陌生客人。 在厨房的姜予安也知道了蒋延钦的来访。 听到童妈来传的消息,她差点没把自己的脑袋拍拍。 救命,她居然把师弟和郭老给忘了! 怎么敢的呀她。 但也不能怪她,火情复燃的意外实在是太过突然,一直到去医院,姜予安脑袋都是空空的,整个人也是紧绷着,一刻都不得歇息。 一直到见到她大哥商承,才稍稍放松下来。 可能是因为放松得过于彻底,导致她把扔在美食大赛的两位老者给忘了。 又或许是上午把人托付给了蒋延钦,心里没有记挂着这个担子,所以在极高的压力下,便没想起来这事。 姜予安也不敢耽搁,连忙去见人。 厨房的食物也煮的差不多,和童妈简单交代了一下之后,连围裙都来不及脱连忙净手出去。 她抵达的时候,蒋延钦正在后花园和时盛谈笑得热闹,两位老者大概是累到,只是在旁边静静坐着,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师弟,郭老。” 姜予安先同两位老者打了招呼,这才像蒋延钦道谢。 “蒋大哥,对不起啊,今天的事情太多了,没有顾得上联系你,多谢你的 帮忙。” 蒋延钦温笑,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透过平光镜朝着她看过来,“我也没做什么,而且今天的事故也很突然,你顾不上是应该的。” 现场的情况他们也已经了解清楚,除了时老爷子和傅北行,并没有其他人受伤。 姜予安心中还是有些愧疚,“我做了晚饭,蒋大哥一会儿在我家吃个晚饭吧。” 蒋延钦没有推辞,“那我不客气,便打扰了。” 姜予安弯唇:“这有什么打不打扰的,你今天帮了我大忙,我还觉得这顿饭还不起你的人情呢,蒋大哥心里不介意就好。” 她客气地实话实说。 蒋延钦摇头,“不会,而且也谈不上人情,只是顺便相互照应罢了。” 再说,即便是真的帮她,他也心甘情愿。 他只是希望,她能允许他稍稍靠近一点。 先慢慢地靠近,允许他那点阴暗悄然地接近。 他想,他会收敛好的。 姜予安并不知晓他的心思,也没有忘记告知他一会儿他们要去医院的事情。 “不过晚饭可能得晚点,我一会儿可能要去医院给我外公送饭,恐怕会有些招待不周。” 对于郭老和宴彬珂,她客气得没有那么明显。 怎么说宴彬珂也算她半个亲人,郭老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所以把两位单独留在商家老宅,两人也不会介意。 可是蒋延钦……人家才刚来,就把人家丢在这里,一个主人家都不留着,实在是有点过分。 姜予安得好好解释一 下。 好在蒋延钦也不介意:“无妨,我来蹭饭已经是厚颜无耻,你们自然是正事要紧。对了,时老先生情况怎么样?今天的意外,看着还挺吓人的。” 姜予安没有隐瞒:“我外公还好,他……” 想到是傅北行以身躯护住他,姜予安的语气顿了顿。 但还是如实说道。 “他被傅北行护住,身上只有一点烫伤,如果检查结果出来没什么问题,估计明天就能出院。也就是,傅北行伤势严重些。我听蒋延洲说,他才脱离生命危险,目前醒过来没有还不清楚。” 她没去问傅北行的情况。 逃避心理也好,总之她不想给傅北行多余的关心,哪怕这个男人,于她有恩。 但同时,她心里又万分纠结。 为人处世,应该恩怨分明。 与傅北行的私人恩怨是一回事,可他救命之恩也是事实。 如果她就这样忽视,实在是有点……丧良心。 就这样放任傅北行不管,她始终有点良心不安。 蒋延钦适时地来了一句:“不如一会儿我陪你去医院吧,你去探望时老先生,我去看看我弟弟还有傅总,有什么需要带的,我帮你拿过去。不管怎么说,他帮了你大忙,你应该不会放任他不管,但我想你的身份,大概有些不方便。” 这话简直说到姜予安心坎上。 她露出笑,“当真?” 蒋延钦盛着一脸温和,眉宇也荡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自然,我这次来容城就是游玩,听 闻有美食大赛来凑凑热闹,也没有什么项目,有空帮你的。” 姜予安从椅子上起身,“那就麻烦你了,蒋大哥!” 两人交谈之际,没有注意到旁边几道长辈噙着笑意,又带着几分深究的目光。 打听蒋延钦 这几道目光已经转身的姜予安自然没看到。 不过还在原地坐着的蒋延钦,却将一切尽数收敛。 他不动声色地敛下眉目中的情绪,捧着手里的茶水温温喝了一口。 薄唇才从杯沿边挪开,就听到时臻发来询问的声音。 “听圆圆的称呼,你应该是姓蒋对吧,能不能问一问家在哪里,现在在哪儿工作呀?” “对的时阿姨,我姓蒋。现今在安城,安城KL集团的蒋延钦,也不知道时阿姨有没有听说过。” 蒋延钦客气礼貌地回应。 时臻没关注商场上的事情,这些年一直都在老宅里休养身心,自然是不清楚安城蒋家的。 不过旁边时盛的反应给了她答案,“你是安城蒋家的公子?蒋延钦?” 蒋延钦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是。” 时盛赞叹不已,“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听闻蒋家原本式微,是在你手上重新翻身起来,看你年纪不大,能力不小啊!” 时盛语气无比感慨。 安城蒋家的事情他略有耳闻。 早年和江城陈家联姻,随着时代的发展彻底在安城扎根,也有一段枝繁叶茂的时候。 当时人人还称赞陈家千金嫁得好,蒋家那小子对妻子疼爱,又有本事,虽然高攀了陈家,但是摆正了心态往上爬。 可好事经不起吹捧,没过三年,蒋家那位就被爆出在外面养私生子,甚至外头那个比家里长子就大一个月。 合着在与陈家商议婚事时,蒋家那位就 在外头乱搞女人了! 事情被爆出来时陈家千金正值怀胎八月,收到消息她顿时遭受不住,当时就见了红,赶紧送去医院。 老天爷要收人拦不住,只留下一个早产出来的次子,这陈家娇养的小千金就这样没了。 这事儿原本也传不到容城来,也怪蒋家人太恶心了。 那时蒋家才刚刚扎根,怕陈家姑娘这样离世了遭受陈家人打击报复,硬生生把消息瞒过去了。 包括陈家小姐收到的那些短信,还有小三的示威,全部都毁得干干净净。 把人简单埋葬之后,就把小三接回家带着两个小的在安城当做无事发生车一般过着。 偶尔有陈家人打来电话,蒋家那位就隐瞒过去,或者让那位小三装作陈家千金隐瞒过去。 那时候手机还是翻盖的,隔着一座城市,陈家也没有多想什么。 连次子的预产期到了,陈家人说想派人过来瞧瞧,也被哄骗了过去。 一直到过年,陈家那边总觉得有些端倪,便带着一家子人去了安城。 抵达之后,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陈家虽然是医生世家,可性子也烈,陈老爷子还当过军医,当即就带着儿子把蒋家人揍了一顿,又把陈家千金的墓给迁了回去,还把两个孩子给带走了。 可惜户口上在安城,蒋家那恶心人的东西不肯迁,说儿子是他的种,就是死也是他们蒋家的人。 无奈,陈老爷子虽然带着两个小家伙回江城养着,可 是念书什么的,也只能用那人给他们取的名字。 也就是陈家世代都是学医的,没有经商从政的,否则高低 也把蒋家给拉回去。 给了不少钱他们蒋家,让他发达起来,就是这样谋害他陈家姑娘的? 想想便觉得蒋家那位不是人。 也是报应,听说前几年蒋家那位得了脑癌。 这位脑癌患者是个不靠谱的,好在爹娘是个明理的,在知晓儿子要把KL交给那位私生子时,死活不同意,非得留给被陈家带走的那两位,派人去江城找陈家求情。 彼时蒋延钦已经满了十八岁,就这样被带回了安城。 而次子蒋延洲,随后一年也被兄长回蒋家。 但没待多久后续出国深造,现今没听说过有什么成就,只听闻名声不大好。 花名在外的,那些二世祖见了都调侃一句蒋二少,戏称他会玩。 相对比起来,长辈们都更喜欢蒋延钦这种事业有成,仪表堂堂,有没有什么新闻的年轻人。 虽说蒋家的事情有些乱,但他年纪轻轻就能把蒋家彻底把控在手,足以说明其能力。 时盛对蒋延钦还是十分赞赏的。 时臻不了解蒋家,不过听到兄长这样感慨,心里也对蒋延钦有了几分好感。 她脸上笑容跟着扩大了些,对他更为好奇。 “安城蒋家?听着家世应当不错,你是怎么和圆圆认识的啊?我们圆圆从前在江城,离安城应当挺远的吧。” 她早年去过安城游玩过,那地儿和江 城隔着欺负绵延的山峰呢。 且这么大一个家族,总不会让人长住另一个城市吧。 结果还的确让时臻意外。 蒋延钦开口解释,还顺着时臻的称呼喊姜予安圆圆,“我母亲是江城人,幼年因为家里一些事情,住在我外公家里,念书什么的都是在江城这边,与圆圆一所学校。” 虽然他高两级,与傅北行同级,可也算陪着那小姑娘一起长大。 唯一不如傅北行的,大抵便是陈家与姜家走得不近。 毕竟在那时,姜家就仿佛是依附在傅家这棵大树底下的菟丝花,藤蔓无骨,学校里多的是看不起姜家的人。 也就是傅家缘故,致使傅北行上学放学都带着那丫头。 明明近水楼台,偏偏造化弄人。 蒋延钦想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男人,不免唇畔的弧度又加深,连带平光镜片后面的双眸也深沉了几分。 活该。 时臻没有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听闻他的解释后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圆圆小时候,恐怕也得了你的照顾吧。” 想到这种情况,她对面前这小伙子印象可更好。 蒋延钦本想解释,可被身后风风火火赶来的人给打断。 姜予安走得不快,嗓子倒是吼得大:“饭菜都装好了,我们出发吧。” 这次可没把宴老和郭老忘记,“师弟和郭老,您俩就在家里先吃饭,然后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和童妈说,可以吗?” 宴彬珂大手一挥,“小师姐放心,咱俩可 没跟你客气,你放心去忙。” 姜予安也没把他当外人,点了点头:“成,那我们就先走了,等会儿回来哈。” 一群人起身打算前去医院,也算是浩浩汤汤。 不过人群中,有一人却怔住了身影。 时盛扯了扯妻子的衣角,神情还有些恍惚:“阿锦,你刚刚有没有听清楚,咱们家圆圆称呼那位老先生什么?” 那可是小南阁的宴祖宗啊! 丈母娘看女婿! 时盛可没忘年幼时被父亲摧残,偶尔还要被这位老先生打趣的场景。 简直是他毕生难忘的噩梦。 明明是父亲和这位老先生之间的恩怨,偏偏每次都会牵扯到他。 不止幼年时,哪怕是他后面都娶妻生子了,只要这位老先生和父亲见面,自己的厨艺都会被拉出来说教。 得亏后面两家没有多少来往,再没有忍受这样的噩梦。 他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位宴家的祖宗,说话毒舌,偏偏他又是个有真本事的,谁都管不住他。 谁能想到,竟然在商家见到。 他方才呆滞了半天,还觉得自己认错了,根本不敢去打声招呼,生怕老爷子来一句,厨艺有进步了吗? 他都快到退休的年纪了,还怎么进步! 幸好自己脑子没反应过来。 可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会儿,又被自己外甥女和宴家祖宗相互的称呼惊得脑子几乎停止转动。 应当是他听错了吧。 时盛心中想着,就听到妻子宋玉锦疑惑的声音:“圆圆好像管那个老先生叫师弟,那老先生喊圆圆小师姐来着?这岁数这么大,圆圆怎么当人小师姐的?应当是开玩笑的吧。” 话音一落,时盛脚下忽然一软,差点没把自己绊倒。 好在身侧有妻子,及时地扶住了他。 “你这是怎么了?走个路还能平地摔不成?” 宋玉锦埋怨。 时盛紧紧扶住了她,将心里的震撼压下,“没事,就是刚刚有个小石子。” 他解释, 还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前面的姜予安。 因为方才自己的迟钝耽搁,姜予安已经扶着时臻走远,并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也没有回头看。 时盛因此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宋玉锦感受到丈夫的不对劲,挽着他的手,“想什么事情呢,你一个做舅舅的,别被晚辈领着呀,走快点。” “好、好……” 时盛心不在焉地敷衍,心里已经闪过许多念头。 他抬眸,看了一眼姜予安的背影,心里感慨。 恐怕他这个做舅舅的,以后还真的要被这位外甥女领路了。 小南阁的规矩他了解过的,拜师学艺不按照年龄来算,更不按照入门时间来算,看的只有一个——天赋。 倘若天赋足够,他这外甥女又是拜在宴家门下,管那位老祖宗喊上一声师弟,完完全全是合理的。 倘若如此,那这位外甥女,岂不是真成了他的领路人了吗? 时盛越想心里越是震惊诧异。 他看了一眼被姜予安拎在手里的食盒,默默抿唇。 ——等会儿饭菜交给老爷子手上时,他一定得尝尝! 姜予安并不知晓一个称呼就让她的舅舅心里生出这么多波澜,她这会儿还在与蒋延钦闲聊。 虽然与蒋延钦并不大熟,但总不好客人就这样干走,于是多少扯了点话来聊,也没太注意身后的异样。 她一手拎着一个食盒,一手挽着时臻,另一个食盒交到蒋延钦手上。 “今天麻烦蒋大哥了,本来照顾两位老先 生就已经给你添麻烦了,现在还要劳烦你。” “无妨,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 蒋延钦不紧不慢的脚步,配合着她们。 姜予安面上却有些不好意思,“没有事情也是我在麻烦你呀,谢你是应该的。对了,你要在容城待几天呀,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在你离开之前,就来我家吃饭吧。” 怎么说蒋延钦帮了自己大忙,请他吃几次饭也是应该的。 何况医院那边她不光要考虑傅北行,蒋延洲也要一并考虑,不如连带这位蒋家大少也一并算着,多双筷子而已。 这话算是说到蒋延钦心上。 他眼底掠过一抹喜色,面上虽然没有显露,但语气难以掩盖几分笑意:“我怎么会嫌弃,只要圆圆你不觉得我厚颜无耻就行。我大概在容城还会住个几天,虽然美食大赛结束了,但来都来了,也想领略一下容城的文化风情,要是蹭饭次数多了,希望圆圆不会把我赶出去。” 姜予安笑了笑,大概是因为回到容城之后所有人都喊自己圆圆,蒋延洲也一直这样称呼,她这次并没有对蒋延钦生出不适感。 她笑了笑,“怎么会,人多还热闹,你不烦我总是找你帮忙就行。” 厚颜无耻这个词,她倒是没有安放到蒋延钦身上。 相对比起起来,蒋延洲才算是一个厚脸皮。 而无耻,傅北行才称得上无耻。 从江城追到容城过来,简直了! 也不想再继续想傅北行,姜予安很快 就同蒋延钦换了话题。 “这次美食大赛没有举办成功,恐怕让蒋大哥失望了。” 蒋延钦摇摇头,“有幸在江城尝过小南阁的味道,其他的味道对于我来说,都一个样。来容城,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 他自然不会告诉姜予安,此次来容城,他是专门为了她而来。 藏在心里的秘密,自然不敢在喜欢的人面前轻易泄露。 目前,他藏得也很好。 而且事实还如他所想的这样,慢慢推·进。 他不奢求姑娘能一下子喜欢上自己,但现在就很好了,慢慢地让自己靠近。 从前的生疏,到现在愿意请他帮忙。 已经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蒋延钦十分满足。 甚至没有一直盯着姜予安看,只是在回答问题时才将目光看过来,行为举止都控制得很好。 在正常的社交距离内,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姜予安也乐得与他讲话,“对了,先前在江城时,还没谢谢蒋大哥你对我的提点呢。” 给郭老做的那道菜,她成功了。 虽然听来的故事有点意外,但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对蒋延钦说一句谢谢。 蒋延钦听到这话便知晓她的菜式做出来,温和地弯了弯唇:“对你有帮助就好。” 两人的互动尽数落在被姜予安扶着的时臻眼底,老母亲的目光是越来越和蔼。 她这个女儿看不出来男人的心思,她可看得出来。 就是目前了解得还太少,不知道这年轻人人品怎么样,家里情况如何 。 不过就目前来看,时臻是很满意的。 有礼貌又客气,且听盛哥的话,小伙子事业也不错。 她是越看越喜欢! 操之过急 于是时臻也适时地开了口。 “我们容城的名胜古迹也不少,这个季节游玩也不错,上午出去溜达一圈,等温度高了就回来,下午咱们就在后院聊聊,摘些水果。正巧我家圆圆也回来不久,小蒋要是不介意的话,把我们家圆圆也带上,让她熟悉熟悉一下容城呗。” “我自然是不介意的,就是担心圆圆会介意。” 蒋延钦不疾不徐地开口,平光镜片下的眸光多了几分愉悦。 不过他也没有特地去看姜予安,更没有让气氛过于尴尬,补充了一句缓解气氛。 “毕竟我对容城也不熟悉,万一踩了什么坑,带着圆圆一起可就不好。” 他知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如果顺着时臻的话答应下来,恐怕好不容易靠近姜予安,又会被推得更远。 与其如此,还不如暂时拒绝。 时臻却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的,吃一堑长一智,年轻人怕什么踩坑吃亏!” 姑娘岁数大了,做母亲的难免关心婚姻大事。 虽说不急着把姜予安给嫁出去,可怎么着也得让她有个合适的先相处着。 否则一直被傅家那小子骚扰,她姑娘不烦,她还觉得烦呢。 而且安城蒋家,听着也不比傅家差,再加之有商家以及几个哥哥给圆圆做依仗,也不怕圆圆会吃亏。 反正,她是希望姑娘身边有个人陪着的。 蒋延钦没有应声,余光瞥了一眼姜予安的脸色,道:“我虽来容城游玩,不过蒋家那边的 工作也没落下,就怕偶尔会扰得圆圆玩得不尽兴。如果确定哪一天彻底有空,我再来约圆圆一起出去吧,反正圆圆也说了我随时能来蹭饭,总有出去游玩的机会,阿姨您说是不是?” 这话算是委婉的拒绝了。 时臻有点失望,毕竟自己姑娘长得也漂亮,他们商家的家世更是不错。 唯一让人难过的就是有个不太行的前夫。 倘若是因为这个原因,时臻也能理解,只不过真要是这样,蒋延钦在她心中的形象也会大打折扣。 不过看这小子,分明是对圆圆有意的模样……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女儿的脸色,却见姜予安紧抿着唇,脸色不大好看。 当即,时臻心里也明白了。 合着是郎有意,她家姑娘没有这个心思呀。 光去问这小伙子是什么想法,都忘记问她姑娘什么意见了。 时臻心里很快就转过弯来,知晓蒋延钦的推辞是什么意思。 对于年轻人的细心,她心里是更加有好感。 “不带圆圆出去也成,反正她这个懒丫头,总喜欢待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有事找她才出来,她耽误你游玩才是。” 蒋延钦弯唇,沉默着并没有接话。 姜予安心中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挽着母亲的手撒娇:“妈,我才没有成天待在房间里。而且我后面一段时间会很忙的,反正以后我要一直留在容城,慢慢总会熟悉的。” 都是聪明人,她话里的意思表露得也很明显 。 一直留在容城,不就是不远嫁的意思,或者说是不愿意嫁人的意思。 也算是回绝了母亲的心思。 至于蒋延钦,他尚未表露出那些念头,也不算回绝。 只不过他心中若是想,也算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他眸光情绪稍稍沉了沉,不过面上并没有显露其他的情绪,只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模样。 时臻也没有点破。 她笑着轻轻点了点姜予安的额头,眸中盛满宠溺:“你这傻丫头。” 这‘傻’字,意思同样十分明显。 只不过她也没再多说什么。 姑娘若是不愿意,她自然不会勉强。 她和商父商建邺本来就是自由恋爱结婚,她肯定是希望女儿也找个相互喜欢的。 这蒋家孩子看着不错,是个靠谱的男人,可如果圆圆不喜欢,也勉强不得。 何况女儿才回到商家,都没有在自己身边陪她多久,这么早就把姑娘嫁出去,她也舍不得。 还是远嫁,更是让人难过。 哪怕现今交通发达,去安城也就三四个小时,上午过去吃个饭,晚上就能回来,可到底不是在自己跟前。 万一在他乡受了什么委屈,他们商家也不能及时给姑娘撑腰,想想还是蛮麻烦的。 所以时臻也没有急着撮合,见姜予安不愿意,便适时地收敛了话题。 路上也没有再说这些,只是说了一些容城的人文历史。 蒋延钦是个健谈的,而且学识也多,不光是时臻与他聊得来,姜予安也在旁边听得津 津有味。 不时,就抵达医院。 时盛夫妻在后面一辆车,也紧随其后。 两人先分了两路,时盛夫妻带着时臻先去探望时老爷子,姜予安领着蒋延钦去傅北行的病房。 路上她就给蒋延洲发了消息,问问傅北行现在的情况。 说是人麻醉已经过来,只不过中途喝了点粥,又睡过去了。 现在就在昏睡中,病房里就他蒋延洲在守着。 所以姜予安还是决定看看,顺带和蒋延洲说说后续照顾的事情。 最后,大概便是看看傅北行的伤势吧。 即便没有生命危险,但于情于理都得去看看。 傅北行就住在楼上的病房,也没多久,两人便抵达病房。 她敲了敲门。 “圆圆你可算来了,可把我饿死——” 蒋延洲迫不及待地拉开门,目光在看到她身侧的男人时戛然而止。 原本身上吊儿郎当的随意也收敛得彻底,“你怎么在这儿?” 像是原本在主人跟前求摸摸的宠物忽然看到天敌,龇牙咧嘴地看向别处。 姜予安也是这时才想起来,这兄弟俩好像上次在小南阁就不对付。 只不过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自然而然也忘了。 顿时,漂亮的脸蛋上显露几分尴尬。 正要解释,身侧的蒋延钦开了口:“我在哪儿,你很关心我?” 蒋延洲嗤笑:“你能不能少往你脸上贴金,已经够厚了,还贴金属物质,恶心不恶心?” 蒋延钦也不介意他的讽刺,抬了抬手上的食盒:“来陪圆 圆给你们送晚饭。” 蒋延洲脸色更难看了。 圆圆。 圆圆也是他能喊的? 他阴鸷的眸盯着蒋延钦,冷笑:“你什么时候和圆圆熟了?” 他又看了看那份食盒,“这种事情让我们蒋大少来做,还亲自给我送饭,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 偏偏是他 张弓拔弩的气氛让姜予安也万分尴尬。 她拉住怒意上升的蒋延洲,解释:“对不起啊蒋延洲,是因为今天你哥哥帮我照顾了一下我师弟他们,晚上他送我来医院,我才顺带请他帮忙的,我并不是……” “他可不是我哥哥!” 蒋延洲头一次对姜予安发火,冷厉地甩开姜予安的手。 病房门口就这么一点地方,三个人又对峙地挡在门口,蒋延洲力道没控制,她的手也重重地砸在门框上。 手臂上的疼痛瞬间让姜予安疼得嘶了一声,下意识便捂住了胳膊。 见状,兄弟俩瞬间变了脸色。 “圆圆!” “圆圆——” 两人异口同声,连忙去查看姜予安的伤势。 姜予安摆了摆手,将那只胳膊藏在身后,“我没事,就是没反应过来,不要紧的。” 她不知晓蒋家的恩怨,但明显能感受出来蒋延洲对他这位兄长的不喜。 相对比起来,她个人是偏心蒋延洲这位朋友的。 所以对于把蒋延钦带来这件事情,心中还是有些愧疚。 于是也没打算让蒋延钦在这里多留,对蒋延洲又道了一次歉。 “对不起呀蒋延洲,我不知道你的事情,你别介意。你应该很饿了吧,先把东西拿进去吃了吧,恐怕傅北行这几天还得靠你。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带着蒋大哥先走了。” 称呼蒋延洲是直呼大名,而对于蒋延钦是礼貌客气的蒋大哥。 可见在姜予安心里,两人还是不一 样的。 饶是如此,蒋延洲心里还是气不过。 这种伪君子,怎么敢来圆圆跟前? 他没去接蒋延钦再递过来的食盒,微微抿着唇看着姜予安。 都这样和自己道歉了,他自然不会再生出怒意。 何况这怒意本来就不是对姜予安生出的,而是对她旁边那位。 方才又不受控制地伤到了她,蒋延洲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松了口,对姜予安道:“你进来。” “我?” 姜予安漂亮的脸蛋闪过一丝不自然,“不了吧,我还得回去看望我外公,就不在这里多留了。” “老傅还没醒,你可以忽视他,而且就算他醒了,也没那个能力对你如何,估计说话都费劲儿,你进来看看他现在什么惨样不是更好?” 蒋延洲自然知晓她在躲避什么,直接把她那点小心思拆穿。 他稍稍往旁边站了站,让出一条路,“病房里有药,把你胳膊擦一下。” 方才的力道他没控制住,那手劲儿不轻,撞到门框上肯定会有痕迹,不擦药明天怕是乌青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姜予安这会儿手臂还在发疼,一阵阵的,从撞到的地方传至大脑皮层。 也就是她能忍,面上才没有什么表情。 如果换作其他的小姑娘,估计早就疼哭了。 姜予安不想在这里上药,捂着胳膊后退了一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就轻轻碰了一下,没什么要紧的。你赶紧去吃药吧,我胳膊都不疼了,别耽误时间。” 让 人意外,蒋延钦这次也站在蒋延洲那边。 “小伤也得放在心上,而且只是擦个药,不耽误多少时间。” “可……” 不等姜予安说什么,蒋延洲已经拽着她进去。 与此同时,蒋延钦也跟着进来,将病房们顺势关上。 蒋延洲只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不疼你捂什么胳膊?商大小姐,你现在是商家的掌上明珠,不是姜家那个受了委屈不敢说、不能说的灰姑娘了,疼你就说,我打了你你就一巴掌打回来,忍着做什么?” 把人拉进病房之后他便绅士地松开手,在茶几上一堆药翻找。 傅北行身上不止有今天的烫伤,还有昨天被商榷揍了一顿的伤,所以不少药物是活血祛瘀的。 很快,就找到一支,随意地被他扔到一边。 “过来,自己上药。” 姜予安目光还在病床上。 从被拉进来之后,她目光便不受控制地看向傅北行。 病房里的病人,总归是受人关注的。 她看过去,看到趴在上面的人,脑袋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胳膊上也是,像是木乃伊。 他的脸,也被烧伤了吗? 倒也不是说身上其他地方的烧伤不重要,只不过相对比起来,脸是时时刻刻都露在外面的,自然与其他地方不同。 倘若真的被烧伤,岂不是要承受许多异样的目光? 姜予安体会过闲言啐语的伤害,虽然不是因为外貌,可言语伤人,伤到心上的自尊应当是一样的。 这算什么 呢? 倘若真是那样的话,算是她从前经历过的,老天爷也让他也承受一次吗? 可为什么,偏偏要与她染上牵连。 她没听到蒋延洲的话,收回目光询问:“傅北行身上的烧伤,很严重吗?能……恢复吗?他的脸,也有烧伤吗?” “他啊……” 蒋延洲本想说脸上烧伤不严重,医生说了现在手术很安全,可以恢复的。 只不过胳膊和后背有点严重,基本上拿来挡住了火苗,相当于直接面对火苗,不像胸·前和脸都是背对着火势的。 所以过于严重的地方,恐怕手术也不能完全消除。 不过都是在身上,也没什么关系。 但见姜予安那模样,话到了他嘴边忽然改了口。 “这我也不太清楚,听医生说现在手术技术很现今,应该可以淡化,不过老傅烧伤得有点严重,怕是不能完完全全消除了。” 姜予安抿唇,沉默了一会儿。 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改口。 蒋延钦适时地打破僵局:“先让圆圆过来上药吧。” “对,你先把你胳膊擦一擦吧。” 蒋延洲下巴抬了抬,指了指茶几上面的药膏。 他难得没有怼在病房里面的蒋延钦,而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老傅呢,他自作自受,反正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圆圆你也别多想。” 姜予安刚拿起那支药膏,闻言眼眸垂了垂。 是呀,和她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她让他去那火场的,是他自己走得那么快,拦都拦不 住。 可偏偏,是他护住了自己亲人。 怎么,你叫得,我就叫不得? 姜予安思绪有些混乱。 她不想去想病床上此刻可怜得站不起来的男人,可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去幻想他以后的模样。 是脸上留下难看的伤疤,是众人异样的目光,亦是她满心的煎熬。 姜予安生生压抑住脑海里的种种场景,将药膏拧开,试图用去做其他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单薄的长袖掀开,手臂上的累累伤痕也同时显露在空气中。 那是经历过时间的打磨,已经没有那么明显的伤痕。 但对比起她没有受伤的皮肤,便显得无比醒目。 还十分刺眼。 还有那道方才碰到的地方,已经生出一道青红的痕迹。 蒋延洲本想看看他刚刚不小心动手让姜予安生出的伤痕,但入目,整个人忽然僵住。 那些刀子划下的伤痕在姜予安的手臂上,细细长长,虽然没有遍布她整个手臂那么夸张,可也让人难以想象,到底是怎样的丧心病狂,才对一个小姑娘下这样的狠手。 蒋延洲是知道姜予安身上有伤痕的。 在姜家的那场闹剧中,她当着众人的面展露出自己身上的痕迹。 可听说,到底不如亲眼所见带来的冲击感更加强烈。 也是难怪,在这样的天气里,她还总是穿着长袖。 如果可以的话,哪个姑娘不是希望自己能打扮的漂漂亮亮,在每一个季节穿着合适的衣裙。 而不是因为自己身上难看的伤痕,而被迫挑选一些不符合季节的衣服。 蒋延洲抿了抿唇,盯着 自己弄出的那道青红的痕迹,以及旁边细密的小刀划痕。 “对不起圆圆,方才我并非是有意的。” 姜予安已经将药膏抹开,将衣袖拉下去。 她搁好药膏,闻言抬眸看了蒋延洲一眼,而那双桃花眸中盛满的复杂,也被她尽收眼底。 这样的目光,她见过。 不止一次。 在她从那个地方被二哥救出来时,那时尚未去医院做亲子鉴定,她还没有被认回商家,商榷见到她血流不止的模样时,就是这样的情绪; 还有那次在姜家,她卸下长裙遮掩后背的布料,显露出背上斑驳的痕迹,傅北行也是这样的眼神。 可怜她么? 呵…… 有什么好可怜的呢。 她笑了笑,接了蒋延洲的话头,“没事,过两天痕迹就消了,也不疼。” 至于那句道歉包含的深意,她不深究,病房里的另外两人也没有提及。 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 只是伤痕太多,已经记不清那一道是什么时候落下,更不记得当时的感觉。 只知道她快死掉的时候,疼得麻木,恨不得有人给她一个解脱。 可是没有。 她好好地活下来了。 那些记忆里的疼痛,也随着身上的伤痕似乎慢慢淡去,再也记不起当时的痛苦。 可这些伤痕只能淡去,却不能在她身上彻底抹去。 又怎么会,当做无事发生呢? 又怎么敢……轻易原谅呢? 姜予安从沙发上起身,语气无波无澜,“好好吃饭吧,我就先走了。在傅北行出 院之前,我会负责,不过让我一直守着他,恐怕抱歉。如果他醒过来,希望你能带句话,不管他现今是什么想法,我和他再无可能。” 若追到容城,她可以猜测傅北行是被姜笙给甩了,现在想吃回头草。 可他偏偏命都不要,愿意来保护她身边的人,说明其中另有原因。 或许是他陡然醒悟,又或许是因为其他。 但不管如何,那些已经过去的事实不可能被抹去,她身上的伤痕无法彻底消除。 心上的怨恨或许能随着时间慢慢被冲淡,可那些堪称黑暗的回忆永远都无法被她忘却。 或许在未来有朝一日,她能找回当初与傅北行青梅竹马玩闹的心情,在饭桌上举起一杯小酒,一笑泯恩仇。 可若问她愿不愿意再和他一起,答案是不愿。 也没有在病房里多待,她抬眸冲蒋延洲笑了笑,便迈步离开。 蒋延洲也没有拦她。 从前或许看老傅可怜,加之偏心傅北行,他或许会厚颜无耻地道德绑架姜予安留下。 可方才看到姜予安身上的伤痕,饶是他脸皮再厚,也开不了那个口。 如果说那些痕迹比较淡的伤疤是因为姜笙,与傅北行没有关系。 那还有几道明显是新伤,难道也和傅北行也没有关系? 资料是他亲自查的,她在国外被人尾随的事情,她在国外接受治疗的病例…… 怎么敢说毫无关系呢? 无依无靠的姑娘,因为丈夫的心上人见不得她,便在新婚 当晚被送出国。 到底经历过什么,从那几道刀痕或许隐约能猜测。 可如果深究细想,又究竟是怎样一副绝望的画面呢? 又怎么敢,前去叨扰。 蒋延洲是拉不下那个脸的。 他有点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想在傅北行此行容城,究竟有没有必要。 但不管怎么样,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替她护住了一个亲人,勉强……能抵消一些过错吧。 他心想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评说他们之间。 “别多想了,和你也没有关系。与其考虑你好兄弟和圆圆之间的事情,不如尝尝圆圆做的饭菜。” 蒋延洲正陷入思绪中时,低缓的嗓音将他拉回。 随后饭菜的香味开始在病房里开始蔓延。 蒋延洲回神,看到将食物一样样摆放到茶几上的蒋延钦,脸色顿时一冷。 “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我受圆圆嘱托来给你送饭,进来不是应该的吗?” 蒋延钦将东西摆放好,筷子也搁置在蒋延洲跟前,十分贴心。 做好这一切,他拿出一张纸巾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慢条斯理地在沙发上坐下。 蒋延洲一看脑袋抽抽地疼,“你给我滚!” 方才没把人赶出去是希望姜予安能进来擦药,所以配合了一波。 现在人圆圆都走了,他凭什么还在这里? 蒋延钦不为所动,随意地将纸巾扔进垃圾桶,“你把饭吃完我就走,我还得把食盒带给圆圆呢。” 蒋延洲忍无可忍:“ 圆圆也是你能叫的?” 蒋延洲轻笑,摘了自己的眼镜,那双和蒋延洲十分相似的眼睛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 “怎么,你叫得,我就叫不得?”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蒋延洲脑袋突突地疼。 他正要爆粗,就听蒋延钦漫不经心地道:“你有功夫在这儿和我斗嘴,不如快点把饭吃完,我也能尽早滚蛋,省得在你面前碍眼。” 蒋延洲嘴里的话就这样被堵住。 他看着正在装模作样擦拭那枚平光镜的男人,心中冷嗤,恨不得把那副眼镜抢过来在地上踩个稀巴烂! 伪君子! “我告诉你,离圆圆远一点。” 蒋延洲出声警告,顺势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蒋延钦余光睨了他一眼,重新将眼镜戴上,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可是怎么办呢?圆圆还请我帮忙,甚至时阿姨都很喜欢我,我也不想远离圆圆,她那样可爱……” “蒋延钦!” 蒋延洲饭也不想吃了,如果不是这饭菜是姜予安做的,恐怕他这会儿已经全都摔到蒋延钦身上。 是姜予安做的,他不想浪费。 于是只将个人怒火向蒋延钦宣泄。 “你自己什么东西你自己不清楚?你配得上圆圆吗?你就是一个无耻的伪君子,你也配?” 对于弟弟的评价,蒋延钦认。 骨子里的阴暗抹不去,他当然知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达目的不罢休的恶狼罢了。 怎么配得上圆圆呢? 可是怎么办呢? 他偏偏想要。 天上的月亮皎洁,嫦娥能登上,凡人就不配吗? 总得试试,才甘心。 蒋延钦心中自有想法,不欲和蒋延洲多聊,换了话题。 “你什么时候回安城?” “回安城?” 蒋延 洲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我有病吗?我回去你天天看你碍眼!” 对于亲弟弟的不客气,蒋延钦也不带任何怒意。 他语气依旧平静:“蒋家那些人已经被处理干净了,你回去,顶多就是看我碍眼,我可以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可以延洲,你我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你难道要一辈子和我做仇人?” 蒋延洲嗤笑:“你愿意认贼作父,我凭什么不能一辈子把你当仇人?” 蒋延钦脸色沉了沉,“延洲,当初我为什么,你年纪小我可以当做你不知道。可现在呢,你还非得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 “我不放?” 蒋延洲倏然红了眼,怨恨地瞪着他,“是,你是卧薪尝胆把蒋家的人收拾了,可外公呢?被你气死的外公能活过来吗!” 当初如果不是他非得跟着那个人渣走,外公怎么可能忽然气得脑梗犯了。 又怎么可能忽然离世! 他即便心里有计划,也可以和大家说清楚啊! 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何况,那些手段又不光彩。 明明可以堂堂正正地把那个私生子赶走,把那个人渣以正义的方式、把他所有罪行公之于众。 他偏不。 他非得要去当一只恶心人的老鼠,在下水道里谋划着那些阴暗的计谋,以彰显他的能力。 他不愿意承认这样的哥哥。 他不想要。 也永远不会原谅。 病房里忽然沉默下来,只剩下房间里面电子设备的声音,还有蒋延洲 吃饭的动静。 等到他快吃完的时候,蒋延钦才重新开了口。 “你不打算回蒋家也行,但你总得有点事情做,成天这样混日子不行。如果一个月之后我还发现你在酒吧玩,和人去赛车,别怪我让人把你绑回蒋家。” 蒋延洲瞪眼就朝着蒋延钦看过来。 后者并不怵他的目光,语气依旧:“你知道,我做得出来。我甚至可以让人娶一个合适的联姻对象,让你结婚收收心。” 蒋延洲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我不用你管!” “我是你哥。” “你少他娘在这儿装,以前我求你当我哥的时候你怎么头也不回?” 蒋延洲龇牙裂目,几乎要站起来再和蒋延钦打一架。 无奈后者始终保持平静。 “你先把饭吃完。” 大抵也是沟通有点累,蒋延钦别开目光,闭上眼按了按太阳穴。 “你对我有意见是正常,我也指望你能原谅我,但长兄如父,无论如何我都得对你尽一份责任。你愿不愿意是一回事,我做不做又是一回事。从前我念你年纪小,加之蒋家那边棘手的事情也很多,所以你做什么我并不约束。但现今你岁数也不小了,按理说你在国外也学到了许些东西,别成天拿着外公给你的钱乱花销。” 蒋延洲没理他,在心里每一句都反驳。 他吃干净最后一粒饭,将食盒收拾好,“滚吧。” 态度言辞依旧毫不客气。 蒋延钦也说到做到,说了他吃完饭他就走,他 便在此刻站起来。 “我说的话,你自己想一想。” 也没有多留,拿着食盒离开。 病房门被轻轻关上,蒋延洲也对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啐了一声。 恶心。 还长兄如父。 当初他求着他别走的时候,他怎么没想到长兄如父? 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跟着蒋家那个人渣离开,现在倒是爹味十足地管起他来。 真是虚伪。 还觉得他成天在混日子,他和老傅把蒋家生意抢了几单去了,他蒋延钦还不是只能当吃了亏。 傻子! 蒋延洲心里一边咒骂,一边打开电脑在键盘上一阵噼里啪啦地敲击。 喜欢在容城是吧,喜欢在圆圆身边蹭是吧,看他不给他KL折腾点事情出来。 正带着十足的怨气对着电脑宣泄时,病床那边的铃声响起。 蒋延洲微愣,也顾不上给KL添点麻烦,连忙凑到病床边。 “老傅,你醒了?” 傅北行趴在床上,因为伤口几乎都在背上和胳膊上,所以只能暂时用这样的睡姿休息。 脑袋上的伤是侧脑有部分烧伤,头发是剃了一大半,包扎显得有点严重。 实际上脸上并没有多少伤。 他余光睨向蒋延洲,语气有点虚弱:“你太吵了。” 蒋延洲眨了眨眼,“那我小声点说话行了吧,对了,你什么时候醒来的?刚刚?” 傅北行垂眼。 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大概是从姜予安推门进来时。 只不过那时他想知道姜予安会说点什么,于是闭着眼睛装作还在昏 睡。 毕竟病房里这样吵,他也不是在麻醉中,想醒不过来都不行。 只不过…… 可他能怎么办呢? 只不过他没料到姜予安会是那样的反应。 没有恶语相对地说他活该,反而是承诺会负责他的伤势治疗。 但那临走前扔下的那句,仍然还是像一把利刃,将前面存留的一点期冀给他全部刺破毁灭。 不管他现今是什么想法,她与他,再无可能。 当真,破镜无法重圆么? 傅北行脑海里只剩下姜予安临走时扔下的那番话,对于蒋家兄弟之间的恩怨,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在病房里听他们争执半天,他注意力只放在蒋延钦喊姜予安圆圆这件事情上,于是话语也跟着吐出。 “蒋延钦怎么会和圆圆扯上关系?” “你问我?” 蒋延洲正拉来一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闻言动作一顿,嗤了一声。 “谁知道他怀了什么心思,当初还在陈家的时候,就时不时向陈朝打听圆圆……” 话说完一半,他忽然顿住,爆了句粗。 “靠!那伪君子该不会那个时候就盯上了圆圆吧?那个时候圆圆也还是一个孩子啊!” 细思极恐,蒋延洲越想越觉得有些合理。 正是当初就把姜予安当做一个目标盯上,只不过那时有傅家的存在,所以只能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心里。 现今姜予安与傅家的婚事已经作废,所以他就卷土重来? “不行,我绝对不能让圆圆和这种人走近!那人就是披着一层羊皮的狼,虚伪至极,圆圆真要是让他走近了,还不知道怎么一步步落到他的算计中呢。 ” 蒋延洲越想心里越是不对劲,直接摸出手机给姜予安发消息。 什么垃圾话都往蒋延钦身上加,然后发给姜予安。 病床上的傅北行静默地听着蒋延洲的自言自语,听到他对于往日的一些猜测,那被纱布包裹的手臂也不受控制地在里头动了动。 很早之前,他便喜欢上了姜予安吗? 那他呢? 傅北行思绪慢慢地回到从前。 他恍惚记得从前姜予安张扬的笑意,在姜笙没有回来之前。 像是冬日里的小太阳,不管怎么样都带着笑,即便是跟着他胡闹,从树上摔下,在额头落下一道疤痕,都是带着笑的。 当然,也不是没哭过。 傅北行记得她额头的伤是怎么落下的。 在傅家的院子里,她见他胡闹也跟着去爬那棵树,想跟他坐在一块儿,看看远处的风光。 说来也怪,他在那儿晃悠了很久都没事,偏偏他下来、她上去时树枝就断了,她额头也猝不及防地磕在树底下的一块石头上。 当时小姑娘还傻乎乎的,揉着额头扯出笑容,强装镇定地说不疼。 大抵是察觉到手上的触感和平常磕出肿包不一样,于是收回手看了一眼,入目便是满手的鲜血。 几乎是在瞬间发生的事情,小姑娘脸上的笑容立刻变成哭脸,哇哇大哭。 疼痛尚且能够容忍,在别人面前,她觉得哭泣丢人。 是被鲜血吓到。 傅北行对当时的场景记忆犹新,还记得她伸出沾了血的手傻乎乎地 问他。 “哥哥,我额头磕破了,会不会变成傻子啊……”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傅北行喉间忽然溢出一声轻笑,眉眼也变得温柔。 他记得,他说的是—— “不会,本来就是一个小傻子了,还怎么变成傻子。” 可真讨厌啊他。 也不知道小姑娘当初怎么就愿意跟在他身后,每天眼巴巴地凑过来。 这声轻笑也引来蒋延洲的注意。 手上打字的动作停下来,有些诧异地看了傅北行一眼。 “老傅你没事吧?你是被火烤了,脑子发热烧傻了?” 被这道嗓音打断,也将傅北行从回忆里拉回。 眉眼间的笑意也跟着消散,染上几分落寞。 他想摇头,奈何动弹不得,只能缓缓溢出虚弱的声音。 “我只是想起从前的事情罢了。” 世上诸事,没有后悔的余地。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自己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觉得那些平常的时光原来这么刻骨铭心。 思及,眸光也更加黯淡。 因为身上的疼痛,傅北行又闭上眼睛,试图再多想一些从前与姜予安在一起时的场景,来麻·痹自己。 他合上眼:“不用太在意蒋延钦,即便他对安安有心思,安安未必会回应她,何况商家那几位也不是吃素的,不会那么轻易地让他接近她。” 蒋家本来就是一团槽,何况蒋延钦拿回蒋家的手段并不光鲜。 说他有本事,自然是真。 可商家那几位,未必看得上。 尤其是商承,M RC集团总裁,什么人没见过? 更重要的是,他们未必愿意让姜予安远嫁。 与其把姜予安交给这样一个难以把控的,还不如直接低嫁给一个有上进心的。 或许家境不如商家,只要对姜予安好,人品不差,能让人放心,自然值得托付。 如果他是商家人,最先优选肯定是这类,而不是蒋延钦。 蒋延洲闻言哼了一声,给傅北行泼了一盆冷水。 “你说的好听,你自己也知道蒋延钦是什么人。是,就圆圆那几个哥哥肯定看不上蒋家,可耐不住蒋延钦是个伪君子,万一一步一步地把圆圆骗到手了怎么办?只要圆圆点了头,就算商家兄弟不同意,你能怎么办?” 这婚姻大事,最主要的还不是看男女双方。 商家那几个一看就是几个死妹控,想来不管姜予安以后嫁给谁,商家那几位都看人不顺眼。 可只要姜予安点了头,这婚事铁定能成。 蒋延洲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病床上的傅北行闻言久久不语。 好半晌,干涸的嗓子从溢出一句不成调的话。 “她不会喜欢蒋延钦。” 是肯定句。 可配合他此刻的虚弱,就带上了几分不肯定。 甚至还有许些细微的难过和落寞。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是他自己愚蠢地闭上眼睛,把他的姑娘给弄丢,又怎么敢去肯定,她不会再喜欢上别人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他话中的各种情绪,蒋延洲难得没有继续打击他,而是顺 着他的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圆圆不会喜欢那伪君子!” “我也不喜欢他,看我不把那逼人的破事全都向圆圆抖出来!” 他重新低下头,手指飞速地在手机虚拟键盘敲击。 我喜欢你 姜予安这会儿可没时间看蒋延洲发来的垃圾话。 她手机放在口袋里就没拿出来过。 从傅北行的病房出来之后,她的情绪不是很好。 甚至是快走到电梯门口,才想起来蒋延钦被自己落在了病房里。 让她再回去她心里是下意识排斥,于是便停下脚步,随便在住院部的长廊坐下,静静地等待蒋延钦出来。 不由自主的,心里开始想一些事情。 她目光放空,看着住院部外面湛蓝的天空,思绪也慢慢被拉远。 其实在很久之前,她记忆里的傅北行,也曾经像今天这样,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 只不过时间太过久远,而后经历的事情太多,她差点都忘了。 她记得从前念书的时候,因为姜家靠攀附傅家才跻身上流圈子的缘故,很多同学对她也持有敌意,看不起她于是连带着教训嘲讽她。 是傅北行,次次不耐其烦地维护她。 虽然每一次对她都臭着一张脸,说她愚蠢又傻,在家里是老虎,在外头被人骂却屁用没有。 但他又将她护在身后,像是骑士挡在她面前。 即便是那些人会偷偷地避开他,再单独找机会排挤她,他也能再后来帮她把场子找回来。 再后来,便没有人敢欺负她。 可惜啊可惜,最后欺负她的人变成了他一个人。 因为其他人,她也不在意。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没有当年那场小孩弄错的闹剧,她就是姜家的姑娘,是否她和傅北行也不 会闹成这样。 哪怕她没有现在的家人…… 思绪到这里也戛然而止。 姜予安眨了眨眼,并没有任由思绪继续发散。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相对比起来,如今更舍不得自然还是商家的人。 即便她知晓,如果没有那场错误,她真真就是姜家的千金,也仅仅是止步于她会和傅北行好好的。 按照姜家人的秉性,他们会让她去和傅北行谈好处,贪得无厌地去讨要各种利益。 而并非像如今,身边的人会真心实意地替她出头,为她思虑周全。 且不说没有如果,即便真有那种情况的平行世界,又怎敢,放弃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去愚蠢地选择一条看着就艰难的路呢?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也不愿意,为了曾经的心动,或者再因为某些事情而重新产生的悸动,而放弃现今的拥有。 人生并非只需要爱情,她能重新再对傅北行动心,自然也能再一次把他放弃。 在复燃的大火将他席卷包裹时,她有那么一瞬间,是想与他一起的。 可人呐…… 总归不是被一瞬的情绪就牵引着决定未来。 她很感激傅北行。 也只能限于感激了。 长廊对着的窗户阳光微移,略过随风微微摇晃的树木,将日光撒在长廊的地上,调整满眼的昏暗,顿觉心境也明朗几分。 姜予安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慢慢地从长椅起身。 转身,入目是缓缓朝着自己走来的男人。 西装包裹着长腿,逆着光直 直往着自己而来,她几乎能透过那枚平光镜,从他漂亮的桃花眸中找到自己的倒影。 有人说,忘记一段感情最快速的方式就是找到新一段感情。 姜予安忽然想试试。 试着,去喜欢除了傅北行之外的人。 或许对自己、对对方有点不负责,但她能感受到,蒋延钦朝着自己走来的那片刻,她是有一点点悸动的。 于是在蒋延钦停在自己跟前时,不等他开口,她便抢先道。 “蒋大哥,你愿不愿意和我谈一场恋爱?” 蒋延钦一怔。 稍稍抬起的手正要向姜予安展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硬生生地愣在唇边。 完全丢弃了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淡定,像一个傻小子般眨了眨眼。 “……你、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姜予安后知后觉感到对他的冒昧。 虽然不后悔方才的举止行为,可到底带着几分尴尬,也对蒋延钦怀有几分愧疚。 她轻咳了一声,试图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下楼吧,估计我舅舅那边的事情谈完了。你也帮忙那么久,估计早就饿了,回去吃饭吧。” 至于那句她随心随意说出的话,想来蒋延钦是个聪明人,会心照不宣地忽视过去。 可出乎意料,并没有。 蒋延钦站在她面前,已然恢复平日里神情。 他开口,郑重又透着几分小心:“圆圆,你先前说的话,能否容我回答一遍?我想说,我愿意。” 轮到姜予安沉默 。 她有点懊恼。 虽然心里想尝试,可没过脑子直接说出来,到底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模样。 “可我……” “我知晓那话是你随意说出来的,可能都没有仔细思考,甚至可能只是为了躲避傅北行,才想拿我当一个借口。但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 蒋延钦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将所有猜测到的理由先一步推翻,自己填补上。 他低着头,认真的目光透过眼镜落在姜予安身上。 “不管你是什么心思,哪怕是利用,我也心甘情愿。” 他的接近,本来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 为了自己那点小心思,思索了许多理由走近到她身边,又怎么奢望她是因为喜欢而与自己在一起。 即便是利用,哪怕是随意一句玩笑话,他也想当做真心实意。 只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就足够。 见姜予安开始犹豫,他索性·也坦白。 “按理说,以圆圆你的聪明,应该已经看出来我对你不怀好意。我来容城,的确是来追求你的。甚至在江城那时,就是带着慕艾的心思靠近你。那些什么旅游、为了美食大赛而来,不过是我接近你的借口。 现今你既然开了口,我想我也不应该一直对你隐瞒。毕竟告白这种事情,怎么说也应该由男生来主动。只不过从前你对我不太熟悉,所以我也不敢太过冒昧。 但商小姐如今都先一步开了口,我自然也不能一直懦弱地将心思隐藏,暗恋 哪里会有尽头。 商小姐,我想对你说,我喜欢你,不知道能否给我一个机会。” 是喜欢吗? 喜欢。 大抵是一个神奇的词语。 不管是怎样的喜欢,都会令人心情愉悦。 因为宠物的可爱而喜欢,因为窗外的好风光而喜欢,因为念书知晓古今历史得知世间诸事而喜欢…… 也有单单因为这个人,而喜欢。 姜予安并没有急着答应他,同样认真地看着蒋延钦。 “蒋大哥,如你所想的那样,我方才那句话的目的并不单纯。也许是因为你朝我走来时产生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心动,又或许是因为你三番两次的帮助,因为你身上的彬彬有礼;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归不是因为全心全意的欢喜。甚至我可以很不负责任地告诉你,傅北行在我心里可能还占据一分田地。 我这样,你还保持方才的话吗?” 从小到大的感情,她无法百分之百地对其他人说,她已经完完全全地放下傅北行了。 哪怕下定决心不再和傅北行有所牵连,可当他重新站在自己面前时,心甘情愿地被二哥揍时,低声下气求她原谅时,还有不顾生命安危护住她的亲人时…… 这一切的一切,她无法忽视,也忘不掉。 如果说经历如此种种,仍然硬着嘴说一句,她一点都不会在意傅北行,早把他放下,未免也过于虚伪。 如此欺瞒,对蒋延钦同样也是不公平。 蒋延钦听罢,脸上却溢出一道淡淡的笑,在那枚眼镜的衬托下,添了几分儒雅。 他抬手推了一下眼镜,“圆圆,我想我先前的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在意你的从前,我只希望能有一个机会,可以参与你的未来。至于傅北行……” 他顿了顿,垂下手后落入自己的西装口袋中,才重新开口。 “如果你问我在不在意,我自然是在意的,但我不介意。我只是很遗憾,没有在更早之前就向你表明心意,让你受到诸多委屈。” 离开江城的时候姜家那位亲生姑娘并没有回来,他以为傅家和姜家就会这样联姻。 而那时候的蒋家也是一身麻烦,即便他有心想接近姜予安,也不愿意将她带到蒋家那个漩涡。 至于之后,他更是自顾不暇,也没有时间精力……以及人脉去挖掘姜予安的消息。 原本以为那段令心头悸动的感情只能随着时间埋葬在岁月中,倒不想后面发生这么多事情。 也给了他一个机会。 现今只看,他喜欢的姑娘,愿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他看着姜予安,语气缓缓。 “圆圆,如果你一时半会儿放不下傅北行,我可以理解。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你一起,将那些伤痕淡化。我希望,那句话不是你嘴里的玩笑话。” 他如此真诚。 也让姜予安心中的愧疚更多。 蒋延钦也不急,静默地等待她的答案。 即便那句话真的只是她随意说出来的玩笑话,他也可以当做平常心去对待。 能够让她说出这样的话,已然让他万分动容。 他将期望值已经拉到最低。 姜予安咬了咬唇,终是下定决心。 她抬起眸,神情无比认真。 “蒋大哥,我那句话并非是玩笑话,但绝非是深思熟虑的。如果你当真不介意,我们可以试着,谈一场恋爱。” 蒋延钦眸光一亮。 喜色还来不及溢出,又被姜予安的话给打断。 “但是,我想还是有点突然,毕竟你我也还没有太过了解。不如,先试着相互了解一段时间,我们再试着在一起,行不行?” 她是认真地想去试着把傅北行放下,去喜欢另一个人。 与蒋延钦,无疑是一个合适的对象。 相貌气质不输给傅北行,家世也不一般,何况她也不需要看重对方的家世。 更重要的是,他很尊重自己。 甚至三番五次地帮助过她。 但愿意给他机会是一回事,能不能在一起是另外的事情。 人虽天生自私,可经受过教育,总不能不顾道德。 她心中对傅北行尚有芥蒂,自然不能就这样与蒋延钦在一起。 至少给他们一段时间缓冲。 何况她已经答应过傅北行,在他出院的这一段时间,她会对他的伤势负责。 倘若她在今天就答应蒋延钦,那么作为别人的女友,去照顾自己的前夫,未免也太过分。 在把这点事情理清楚之前,她总得与其他男士保持一定的距离。 也正好,趁着这段时间相互了解。 说不定还没等她给出答案,蒋延钦已经看到她太多的缺点,先一步抽身离开。 但那都是她对以后 的猜测,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面前的男人还挺高兴的。 镜片后的桃花眸盛着温笑,嗓音也一如既往的温柔。 “行,自然是可行的。我也觉得得先让圆圆了解我,再谈以后的事情。但无论如何,圆圆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已经足够让我高兴。” 从来就没有人对姜予安说这些话,她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别开目光。 “那蒋大哥,我们先下楼吧,估计我外公和我舅舅他们也谈的差不多。” 蒋延钦也没有在意她还算生疏的称呼,扬声应了一声:“好。” 姜予安带前,他就保持最优的社交距离,跟在她旁边。 她有时候都在想,是不是不论她说什么,蒋延钦都会说好。 这是她从前没有经历过的。 以前的她,只知道她要嫁给的人是傅北行。 姜笙回来之前,两家人都在说,她和傅北行也接受了这个决定; 姜笙回来之后,傅家老爷子的坚持,也让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傅北行。 或许,她和傅北行的关系本就不是正常的。 她懂喜欢么? 她不知道。 但就目前来说,她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尊重的欢喜。 或许,这一步她并没有走错呢。 但眼下姜予安也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 与蒋延钦一起进入时老爷子的病房时,就感受到房间里面低压的气氛。 随后,抬眸便看到黑沉着一张脸的时枚和范思雨。 姜予安诧异。 这对母女俩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予 安下意识地就看向自己母亲时臻。 毕竟老母亲身体不好,动不得气,谁知道会不会被时枚母女俩给气到。 时臻同样看过来,瞧见姜予安,立刻露出一抹笑容。 “圆圆过来了?” 都是一群坏东西! “嗯。” 姜予安也没有理会时枚母女,径直朝着时臻方向走去。 当然,也没有忘记和病床上的老爷子打声招呼,还有时盛和宋玉锦。 被忽视的时枚顿时火气直冒,阴阳怪气起来:“有些人呐真是矜贵,只看得到自己想看到的人,你说她没礼貌吧,见到长辈又知道打招呼,你说她有礼貌吧呢,也不见得有多少。” 就差指着姜予安的鼻子骂她了。 姜予安也不在意,捏了捏母亲的肩,低声问:“累不累,要不要我们先回去?” 虽然不知道分家的事情谈得如何,但姜予安想,这分家的事情主要还是看外公怎么分。 母亲过来就是说道两句,希望老爷子别犟。 看现在的架势,有时枚在这里,估计说什么也会被她搅和。 万一争执再激烈一些,她怕母亲情绪波动太大,反而把老病根子引出来。 时臻知晓女儿的心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不过这里也没我什么事情了,倒是可以先回去。” 她顺势起身,对还在吃饭的时老爷子开口。 “爸,那我就和圆圆先回去。盛哥的话呢,我是赞成的,你吃完饭好好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 时老爷子搁下筷子,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咽下去之后言语也吐出。 “我同意分家,但这事情不小,抽个空呢,你回时家一趟,你们兄妹三个就好好地和我把账给算清楚。” “我们三个?” 时枚当即 从沙发上站起来。 时老爷子水杯一扣,犀利的目光朝着她看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语气可谓十分严厉。 时枚面上显露几分委屈,“大姐都已经嫁出去了,爸你喊她回来不大好吧,请大姐来做公证,她身子也不太好,万一……” 后面的话不消说众人心里也清楚。 心思浅一点自然是以为她担心时臻的身体,担心在外头病发,情绪激动就要送来医院,还耽误分家的事情。 如果心思稍微深一点,恐怕会觉得是分家不给时臻财产,会让时臻心中多想,致使她思虑过重又病发。 总而言之,先一步把时臻排除在外。 这家产啊,时臻这位嫁出去的女儿是一点都没有。 她什么心思,在场的都是千年的狐狸,谁看不明白? 时老爷子毫不犹豫地拆穿她:“你大姐是嫁出去了,她嫁出去了,就不是我时家的女儿,不是我时阎丰的女儿了?再说,你难道就没嫁出去过?你现在是离了婚,那也是另外成家的人,照你这么说,这家也没有必要分,你自己搬走就是!” “爸……” 时枚顿时急了。 她咬唇,试图解释,可时老爷子已经把她的话给堵死。 无奈,也只能接受这个约定。 也就是从二分之一的家产变成三分之一而已,还是能够接受的。 她低头认错:“对不起嘛爸,是我不对,我以为大姐如今是看不上我们思味居这点家产了,所以先入为主地觉得 你叫大姐过来是做公证,是我不对。” “当然是你不对!” 时老爷子毫不犹豫地指着她骂。 “商家有钱是商家的事情,你大姐现今过得再怎么好,我该给她的那份也是她应得的。我还没死呢,你多什么嘴!” 话可不就是这个理? 时臻在商家过得再好,她也是老爷子的亲生女儿。 既然要分家,时盛和时枚都有,凭什么她没有? 是她时臻不是亲生的? 她日子过得好就不给,那时家谁过得不好了? 她时枚一周一次美容院,日子还不好? 真是笑话。 时枚被骂得不敢再吭声,哪怕心里不服气,也只能低着头默默承受。 时老爷子也懒得看她,冷哼了一声:“把你带来的东西带回去,分家的事情等我出院再说。” 时枚抬起头,看到餐桌上的东西,眼底的怨恨更深。 那桌上摆放的是两份食物。 一份是姜予安他们送过来的,另一份也是后面赶来的时枚带来。 而前者的被时老爷子吃得干干净净,连香菜葱姜这种配菜都吃下肚,可是后者却吃喝了一口汤,便完完整整地搁置在一旁。 简直是区别对待! 时枚气不过,咬牙硬逼着自己软声道:“爸,这饭菜都是思雨的一点心意,您多少得吃点吧。都是您外孙女,您这样偏心哪里成?” 时老爷子正将水杯放在桌上,闻言手差点一抖。 行,他现在吃个饭都能被说是偏心。 水杯在桌上重重一方,发出一声 不重不轻的低响,似乎敲在人心上。 老爷子看向时枚,“我就是想偏心了,你怎么着?” 时枚一哽。 她没料到老爷子会这样说,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反驳。 老爷子心里是憋着一股火。 这饭菜不如圆圆做的好吃就算了,送得也比圆圆他们送得晚。 现在他饭都吃完了,还来给他扣一顶偏心的帽子。 他就是想偏心又怎么了? 这么个东西,明眼人也知道这心该向着谁。 时阎丰是越想越气,“还愣着干嘛,还不把东西收拾着带走,要我把你送回去吗?” 这女儿,怎么会是自己亲生的?! 时枚忙不迭地开始收拾,也不敢再开口多嘴。 她愤懑想着,等她分到家产离开,以后再也不回时家看这个死老头! 都是一群坏东西! 老不死的! 时臻看着小妹这脾气,忍不住摇了摇头。 时盛也叹了一口气,怎么一家人性子都好好的,独独他小妹是个不一样的? 要说天生的,时家也没有这种贪财小气一点亏都不想吃的性子呀。 要说环境养成,他们兄妹三个不都是爸妈带大的,甚至时枚最小吃得苦还最少,大姐吃得苦最多。 就算自私自利,也应该是大姐抠搜一点才是。 怎么会是她呢? 时枚可不管其他人在心里怎么想自己,反正她只顾着自己过好。 这俗话说得好,别人高看她一眼,她也不会多几分钱。 她现今忍气吞声,不过是为了未来好过一点罢了。 把餐 桌上的东西收拾一下之后,便抬起眼皮子对老爷子打了声招呼,带着范思雨昂着头离开病房。 至于其他人,她是看都不看一眼! 偏心 好在病房里面其他人也没有把时枚放在眼里,除了时老爷子脸上浮现几分叹息和无奈,其余人都是面色平平,早已经接受她这样的性格。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这成日里总是发脾气,真要与她计较,怕是早被气死了。 时枚走后,众人也没有在房间里面多待。 时臻身子不好,出来一趟本来就令人担惊受怕,再多待一会儿恐怕父兄都要找过来了。 于是与时盛夫妇打了招呼之后,便拿着食盒离开。 时盛夫妇见姜予安他们离开,也打算离开。 毕竟该说的都已经说完,老爷子也没有如想象中的反对,心中的石头也落下。 时间也不早,他们也想回去吃个饭好好休息。 再加上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儿子聚一聚了,想想等会儿要搬去时景那边,夫妻俩还是有些激动的。 正要开口,老爷子已经洞察,先一步开口拦住他们。 “我与你们说两句话,说完你们再走。” “爸您说。” 时盛对老父亲还是十分恭敬。 时老爷子整理了一下病床的被子,好让自己靠坐得更加舒坦。 待坐好之后,才缓缓开口:“是关乎分家的事情,思味居这些年都是你在打理,思来想去是要和你商量的。” 提及正事,时盛的脸色也变得不同,稍稍挺直了脊背,连称呼都变了:“父亲您说。” 时老爷子倒是还算随意,“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与你商量商量,你要是不同意,这事儿 就这样算了也成。” 时盛安安静静地听着。 时老爷子感慨道:“圆圆的手艺你方才也看到了,让你尝了一口,你应该知道,她的手艺不输于你。” 时盛想到食盒打开时,他闻到香味就看直了眼,盯得老爷子忍痛分了他一口。 现今回想,仍然回味无穷。 可惜,生在商家,恐怕是不会来思味居帮忙。 何况小南阁的那位祖宗还喊她一声师姐,想来圆圆也看不上思味居。 他在心里暗暗想着,又听到老爷子道:“所以我想把思味居的主店交到圆圆手上,其余的分店都交给你。但思味居这些年都是你在打理,我又担心你心里有委屈,所以还是想和你们夫妻俩商量商量。” 话音落下,时盛眼底浮现几分惊讶。 不光是时盛,旁边的妻子宋玉锦也是相同的表情。 当然,夫妻俩惊讶并不是因为老爷子要把主店交给一个刚接回来的外孙女手上,而是竟然会把这些话说给他们夫妻俩听,甚至还与他们商量。 要知晓,老爷子在时家的性子是十分强势的。 一旦要做什么决定,基本上是他一个人敲定,至于旁人说什么,否管什么建议他都不会听的。 所以即便老爷子决定把主店交给姜予安,时盛夫妻心里即便有点怨言,也不敢说什么。 但现在,老爷子竟然主动找他们商量。 惊讶过后,夫妻俩也慢慢地缓和过来,但一时之间谁也没有主动开口。 “小宋你先 说说,你心里有什么想法。” “我吗?” 宋玉锦一怔。 家里的事情她一贯没有什么话语权,忽然被父亲点名,一时之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有些紧张,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这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爸你问我……我恐怕也不能说出个什么来,您还是问盛哥吧。” “无妨,你就说说你的意见。” 时老爷子心态也平和。 现今时代不一样,妇女也能顶半边天,这以后夫妻俩真要分家出去单做,总得相互帮衬着。 从前没有让宋玉锦接触这些,是因为他觉得不需要。 何况儿媳妇在家里操持已经足够辛苦,再来帮盛哥打理外面的店铺,不是把人当牛做马? 可以后,怎么着都需要帮衬些。 一个小家去操持店铺,自然是要比一大家子要辛苦。 宋玉锦再次被点名,也不好再推辞,便顺从本心地开了口:“爸,我这边的话是没什么意见的。您都说了圆圆手艺好,想来她如果接手了思味居,肯定能让思味居再辉煌起来,连带我们分店的生意也能好起来。只不过……” 她顿了顿,还是把心里的思虑说出来。 “只不过您说把其他分店都交给盛哥,恐怕时枚那边会不高兴的吧。到时候如果吵起来……” 宋玉锦说出心中的思虑。 把主店交给姜予安,她原本是有点意见的。 毕竟如老爷子所说,这些年都是她丈夫盛哥在操持,凭什么把这么一家店就 这样交给一个刚回家的外孙女。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 不过随后一听,其余所有的分店都交给盛哥,心里顿时就平衡了。 现在这种生活节奏,谁还管什么分店主店,有个招牌就可以。 老爷子这样分,她自然是高兴的。 所以对这样的安排,也没有什么不满。 唯一担心的就是时枚。 那小姑子什么性子她可算是看透,一点亏都不想吃,一点委屈都不想受,便宜非得她占。 这要是知道老爷子这样安排,非炸了不可。 万一到时候闹起来,又不愿意分家了,那他们不还白闹了? 想想以后还要和时枚住在一起,宋玉锦头就疼起来。 相对比起来,时老爷子却没把这点事情放在心上。 “她?她又不会做饭,要思味居做什么?给她把招牌给卖了不成?” 时老爷子想起这个女儿心里就一团火。 想到如果把思味居交到时枚手上,再被她给毁了,他就闷得喘不过气。 祖上创建的产业,经由他发展起来,现在虽然有式微的趋势,可是在容城仍然是行业内的龙头。 假以时日,稍稍迎合一下现在人的口味,还怕不能再重新恢复往日的荣光? 毕竟餐饮行业,只要手艺好,食客觉得好吃,还有什么难路? 思味居,他是不想交给时枚的。 宋玉锦又道:“时枚是不会做饭,可她姑娘不是会吗?爸您要是这样分,她到时候恐怕不愿意的。” 时盛听了妻子的话,心下也 有这些担心。 “是啊爸,你今天也听到了,你就是吃了圆圆的饭菜没有吃她姑娘的,她脾气就这么大,到时候还得了?” 毕竟分家产,可不是多吃一口饭的事情。 要是真闹起来,他们还好,就怕他们岁数大了、还有大姐时臻,身子遭不住气。 担子 时老爷子也在思虑中。 倒不是怕那不省心的姑娘说自己偏心。 他就是偏心如何? 多劳多得,她时枚为家里做出什么贡献? 即便他把百分之九十九的家产都交给时盛,那也是他应得的,容不得她时枚多说一句。 只是他厌烦吵架,闹得难看不说,恐怕到时候商家还不愿意接受,思味居就这样落魄。 那小南阁比他们思味居创建时间要短,当初就是搭建了一个棚子,收留流浪小孩用的。 后来不知晓怎么,竟然打出御厨世家的招牌。 再后来,竟然顺应时代开始预约限号。 他们思味居不一样,一直走的是低价亲民的路线,店也一个个地开。 可现今看来,那只开了一家店的小南阁却是蒸蒸日上,不似他这所谓的家族凝聚,最后成了一盘散沙,落得笑话。 他希望,思味居能在姜予安手上再发扬光大。 不说与小南阁相比,起码得与自己的曾经相比吧。 总不能时代在不断地进步,他们却被淹没在时代的浪花里。 时老爷子唯一担心的,就是姜予安不肯接受,不愿意承担这个担子。 本来商家就不缺这点东西,再让疼在手心的姑娘去管什么餐厅,累得要死,又生了几分怨气。 倘若再被时枚一吵闹,恐怕是连时家都不愿意踏足了。 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时老爷子有些疲倦:“这事情我就是同你们说说,你们要是不反对,我再好好思索一下,到时 候再与盛哥商量。我有些累了,你们先回去吧。” 老爷子长长舒了一口气,便闭上双眼休息。 时盛夫妇也没有再继续打扰,打了声招呼也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家里的事情闹得,时老爷子不愿意出院,说身体哪哪儿不舒服。 哪怕检查报告出来,还是坚持要在医院躺几天。 顺带还向姜予安提了要求,希望有空能给他带点饭来。 什么都可以,能吃就行。 这知晓内情的能理解老爷子是因为时家那点破事,所以不愿意回家; 不知晓的,都觉得时老爷子是贪嘴自己外孙女那点手艺,宁愿在医院住着,也非得尝尝那点手艺。 姜予安倒是无所谓。 给傅北行一个人带饭也是带,多两张嘴也是一样的。 有时候蒋延洲在医院一直待着无聊,偶尔还会跟着姜予安一起回去吃个饭,然后再过来。 而且也不经常在医院待着,反正请了一个护工,傅北行如果有什么事情,直接拉铃喊人就行。 姜予安却是有些忙。 她已经找到工作室合适的位置,这几天把工作室合同签下来,不光想着装修的事情,还要赶回去给他们准备饭菜,忙得可谓是晚上洗漱后倒床就睡。 这样的日子唯一一个好处便是,她脑子不会空下来,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每天就是按部就班地工作,做饭、送饭,休息。 偶尔必须闲下来的时候就陪陪时女士,以及在容城闲玩了几天的两位 老爷子。 自时阎丰住院之后,大概是知晓姜予安有事,两位老者也没有过多叨扰,只是趁着还能走动,感受了一下容城的历史文化风光。 至于那美食大赛,经过这么一出意外,也只能这样草草结束。 虽说没有定下一个冠军,但这次思味居前期的宣传到位,后续因为火灾意外,也进行了一些补充宣传。 对于来参加比赛的餐厅来说,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感到遗憾的,大抵就是那些信心满满、希望能在这个行业内最盛·大的比赛中一展宏图的少年。 明明最后菜都做好了,却无人点评品鉴。 而那准备不足,只是被推出来当一次营销工具人的,则是欢快不已。 反正这火灾也没闹出人命,他们也不必被因为分数垫底而被嘲笑。 当然,关于美食大赛的各种言论很快就被其他的新闻热度掩盖下去。 人们的生活依旧,偶尔路过某家店想起在手机上见过,一时兴起便进了店内消费。 日子依旧如常。 姜予安同样如此。 这天从医院回来,便见母亲正在和宴老爷子他们交流,跟前还有一个行李箱,不禁让她眉梢抬了抬。 “小师姐回来了,正巧,我正打算回江城呢,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与你道个别,也好离开,没想到刚聊到,就见你回来了。” “怎么就要回去了,再多玩几日吧。” 姜予安想到这几天故意让自己忙碌,为此忽视了两位老者,心里不免 有些愧疚。 虽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位老者起得早,又会使用智能手机查阅,结伴相约出去玩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要是让姜予安带着,恐怕还会因为代沟而让大家都玩的不尽兴,还不如就让两个老爷子自己玩。 但如今长辈要离开,想想自己除了做些饭菜,好像没做其他方面的照顾,实在是失礼。 宴老爷子是把姜予安当亲人看待的,自然不会顾及什么礼数。 他摆了摆手,撅着胡子:“我倒是想再多住几天,你是不知道宴棣那小子有多烦,我和郭老不死的钓鱼钓得逞好好的,忽然一个电话过来,把我打窝的那鱼全都给吓跑了!” 老人岁数大了,手机声音调得不小,可不是把鱼都给吓跑了? 姜予安被宴彬珂的形容给逗笑,还是舍不得他就这样离开。 “您这一把岁数了,宴棣还找你回去做什么?这退休就应该好好颐养天年,回去时不时就往后厨跑,您不累啊!” 宴彬珂叹了一口气,“怎么不累,还不是那小子没本事?我与你外公一样,一生都是操心的命!” 提及还在医院装病的时阎丰,姜予安不免失笑,看着老人眼底多了几分情绪。 “必须得回去了吗,不能再多留几日?” 她并非是希望老爷子能一直留下来,早先就问过,老人这把岁数,还是希望待在自己故乡。 只是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哪怕如今时代交通方便,离别 终究是让人难过的。 宴彬珂同样对姜予安不舍,拍了拍她的手:“得回了,得回去看看。不过给你留了个礼物,那老东西不和我一起回,从今儿开始就在你家当家庭医生了!” 姜予安闻言微怔,有点没反应过来。 徒弟 趁着姜予安还在发愣的晃儿,郭老已经自顾地解释。 “我这次跟着老宴来容城,首要目的就是来尝尝小友你的手艺,另一个目的,便是来替你母亲看病。早先在江城时,我并非是不愿意,只是想拖延着希望小友能多替我做几顿饭,没想到小友竟然直接离开,倒是让我好生反省。” 姜予安闻言更是惊讶。 她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一时之间觉得无语又好笑。 合着只是为了两口吃的,所以郭老才一直不肯松口? 这…… 她哭笑不得:“郭老若是愿意替我母亲治病,别说是几顿饭,即便每一顿,我也愿意并且保证做到。” 郭老哈哈大笑,“小友你要是这样说,那我以后可就住在你家了!” 姜予安也笑:“自然可以,只要郭老您愿意,想住多久都行。” “你这老不死的,得寸进尺了是吧?我都没在我小师姐这里一直住下去,你倒是好意思?” 一旁的宴彬珂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郭老的肩膀上,“我可警告你,别太过分了。” “呸!” 郭老反手就把宴彬珂的手掌打开,啐了一声,“我怎么就过分了,我是没征求小友意见、还是不愿意答应给人家把把脉?我不就是惦记两口吃的,我哪里就过分了?” “你就是过分!” “我怎么就过分?” “……” 姜予安看着这两位老者重新斗起嘴,忍不住弯了眉眼失笑。 她故作严肃地打断,“好了 师弟,你不是要回江城吗,还走不走了,我送你。” 郭老在旁边跟着附和,“那我就跟着商夫人先回去,就不送老宴你了,到了记得发消息!” 这副摆明要送人离开的模样可气坏了宴彬珂。 当即,他也不急着离开了,扔了箱子气呼呼地撅起胡子,哼哧道:“就这么急着赶我走是吧?我还偏不走了,哼!”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是果然不假。 老爷子话音落下,顿时引得周围几人哈哈大笑。 连一贯温和表情的时臻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因为身体原因,也不敢太过用力。 她忍不住,扶着童妈,抬手捂着心脏摇头感慨道: “哎呦,可不能再逗我笑了,我可是哭不得、也笑不得,才笑两声,胸·口就闷得厉害。” “妈,要紧不?太难受的话,我先送你去医院?” 姜予安也不敢再打马虎,立刻严肃了神情看过来,担忧地看着时臻。 时臻摆了摆手,目光温柔地看着女儿:“没事,我还不至于那么脆弱。只不过方才笑得太用力,有些疲惫罢了。” 她看着两位老人投过来的担忧目光,心中升起愧疚。 “让你们担心了,实在是抱歉。” “这有什么抱歉的,你是病人,要说抱歉也应该是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不知道分寸才是。” 宴彬珂严肃着一张脸说道。 郭老也没有再和人开玩笑,一本正经:“我先前看商夫人您的脸色还是不错的,所以这段 时间也没有主动找你说看病的事情。今天看来,还是有必要好好疗养一番。” 时臻情绪已经恢复,没有多少波动:“那就麻烦你了。” 姜予安也期冀地看向郭老,“麻烦郭老了。” 她自然也知道母亲的病已经在慢慢恢复,从哥哥们的嘴里探得,已经比两年前好太多。 甚至她回容城之后,平日里看母亲的活动,也瞧不出是在生病的模样。 每天早起早睡,在花园里散散步,或者带带小孩,甚至偶尔还帮童妈在厨房里打打下手。 除了始终是一副笑眯眯的温和表情,根本看不出喜乐之外,这段时间以来,是瞧不出时臻身体不好的。 也就是这会儿肉眼直观地感受到时臻脸色的变化,虽然面上还是带着笑意,可却能让人看出一股林妹妹的娇弱。 如果不是因为这层关系,她也绝对不会花费这么大精力去请郭老。 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能哭不能大笑,只能维持着平静的心情,渡过每一天。 这样活着,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姜予安还是希望母亲能恢复如常。 生气了可以发火动怒,难过悲伤了可以痛哭,高兴开心了可以放肆大笑…… 而不是像现今这般。 郭老神情也肃厉起来:“没什么麻烦不麻烦,我既然答应,便会做好一个医生的指责。更何况,我也不是白干活,可是承了不少小友的情谊。” 姜予安弯了弯唇,“还是 得谢谢郭老的。” 是他赋予她们希望。 她能做的,不过寥寥几顿饭食,比不上他们治病救人的高尚。 当然,这次没有再故意打趣宴老。 “师弟,先回去吃顿饭吧。你即便要回江城,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起码得吃了饭再走。” 话是这么个理儿,宴彬珂本身也舍不得走的。 他选这么个时间,就是知晓姜予安这几天忙,想避开姑娘,自己独自离开。 也省得到时候离别时不舍。 谁能想到恰好撞上。 他轻咳了声,有些不好意思:“可我这票都订了……” “订就订了,现在也不是什么旅客高峰期,退掉再买就是,先好好吃饭要紧。” 姜予安顺势提过他的行李箱就往前走,根本就让人反应不过来。 时臻也点头,“是呀老爷子,圆圆都这样说了,就吃个饭再走呗,也没什么急事,不差这吃个饭的功夫。” 郭老跟着附和:“回了小南阁,就再也吃不到小师姐的菜咯。” 可谓好不恶毒! 宴彬珂当即就跟上他的脚步:“就你会吃是吧,人还是我小师姐呢,学的什么菜不都是我宴家的?” “是啊,同样的菜,偏偏人小友做出来的更加好吃,这可怎么办呢?” “老不死的,你别太过分了!” 走着走着,两位老者又开始大声争议起来。 姜予安回头一看,忍不住摇头失笑。 饭菜很快就摆上桌,宴彬珂特地选了一个离郭老远的位置,不像平时和他坐在 一起。 郭老不以为然,跑到姜予安旁边坐下。 反正午饭没几个人,商家那些兄弟们都在外头工作,就几位女眷。 他凑到姜予安身边,不大不小的声音清了嗓开口:“小友,同你商量一件事呗。” 姜予安诧异:“郭老您说,不必这样客气。” 郭老可没客气,开门见山:“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说,我这一身的本事,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徒弟,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即便以后我不在了,你也能替你母亲做做疗养。” 话音刚落,还不等姜予安回答,餐桌上的宴彬珂当即就怒了。 “老东西,你故意的是吧!” 食疗 其他事情就算了,偏偏这件事情是宴彬珂不能忍的。 拜师学徒,在他们宴家是一件意义非凡的事情。 从他父亲愿意收姜予安为徒弟,还让他跟着喊师姐时,就代表着他们宴家手艺的传承。 磕头拜了师,哪里还能再去认一个师父! 就算不是同行,他也不同意。 绝对不同意! 他心里同时也做好了计划,要是姜予安为了她母亲的病做出妥协,他不会怪她,但也绝对不会再见她。 一个背弃师门的人,哪怕是为了亲情,他也不会再让其进门。 宴家传人,也不缺这一个。 餐桌上的人似乎没料到宴彬珂会发这么大的火气,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 郭老甚至只当他拉不下面子,才如此动怒。 于是开口打趣缓和气氛:“你个老东西,这么大脾气,我一个学医的,又不是抢你徒弟去和你抢生意,怎么了你。再说了,我也是为了小友好。你说我这么一把岁数了,我不把东西教给人,万一我哪天……” “郭老先生。” 不等郭老把话说完,姜予安先一步把他的话给打断。 她搁置筷子,在餐桌前坐得笔直,面上笑得如时臻一般温和。 “您也说了一把岁数,可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会长命百岁。” 她语气十分郑重,看得出并不是为了回应这句话而来。 还有那拜师一事。 餐桌上坐着的都不是小孩子,看得出来姜予安要说什么,顿时纷纷安静下来 。 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寂静。 姜予安抿了抿唇,才组织好言语开口。 “首先,我很感激郭老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但我已经拜进宴家门下,恐怕不好再另外拜师学艺,实在是抱歉。” 郭老这才明白宴彬珂方才为什么如此动怒。 他有些讪讪:“我也没想到你们厨子还有这规矩,但我这学医的,和你们厨子……” “郭老,我明白你的意思。” 姜予安温声打断,笑容不减,“但我学到的规矩就是此生只有宴家一个师门,不会再有其他。虽然在这个时代或许听起来有些可笑,但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可笑又固执的人,不是么?” 郭老沉默。 宴彬珂抬眼看了姜予安一眼,微微抿唇。 他有些意外,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便并没有再多言。 姜予安继续补充:“郭老您的好意我便心领了,如果今天有得罪的地方,希望您不要见怪,后面的饭菜上我给您补偿回来。至于拜师的事情,今日就当一个玩笑话,咱们笑一笑就过去,如何?” 郭老一时也没接话。 姜予安也不急。 她说话语气比较直,让人心里不舒服有是有可能的。 但如果不直说,给人家一点期冀希望,到时候又拒绝,岂不是更尴尬? 气氛便就此僵持。 还是宴彬珂出来缓和气氛,“都愣着干嘛,吃饭啊!老郭你不是成天惦记着我师姐这点吃的吗,现在怎么不吃啊?” 郭老目光缓缓地看过 来。 宴彬珂也不怵他,冷哼了一声:“你瞅什么瞅,我宴家的规矩就是这样,你想让我小师姐拜你做师父,让你长个辈分压我一头,做梦去吧!” 他得意洋洋,因为看透了郭老那点小心思。 郭老忽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重新拿起筷子。 被宴彬珂这样一提醒,他也的确是想起来,和姜予安提这么一嘴,的确是这个心思。 只是活到这岁数,这是头一次被这样无情拒绝,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自在。 此刻被宴彬珂提醒,方才回过神了。 ——他不过是想打趣打趣宴彬珂,又何必把这事儿当真呢? 所以这女娃娃说是玩笑话,也的确如此。 只不过心里那口闷气,还是堵在里面,有点出不去罢了。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上的筷子拿起来又放下。 言辞坦诚。 “想让小友当我的徒弟,起初的确是存了那点心思,想让我这个逗了半辈子的老友吃个亏。不过后面看小友你的韧性,是一个学医的好料子。何况现在的大学生,都是和你这样大的岁数开始学,你这个岁数跟着我也是可以的,我是真心想让你当我徒弟。 倒是不想,你们宴家一个个脾气都跟菜刀一样硬,也罢也罢!” 姜予安脸上浮现几分歉意:“郭老您言重了,我高中念得虽然是理科,但后面几年就再没有碰那些知识,对生理更是一塌糊涂,就算没有宴家这层关系,恐怕我也没有资格 当您的徒弟。 我就是一个在厨艺上有点天赋的普通人,行医治病,这种神圣的事情我恐怕不行,真要是跟你学了医,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情,都不敢出去报你的名字。” 郭老哈哈大笑:“得得得,不必再说这些好听的话哄我。教我还是照样教你,不过这师父,你就不必叫了。如果可以的话,你称呼我一声老师也可以。” 这个姜予安和宴彬珂是可以接受的。 从小到大,学校教过她的老师不知道有多少。 郭老现在也是许多大学荣誉教授,偶尔还会出去上几节课,可以说是很多人的老师。 如果他愿意带一带姜予安,称呼一声老师也不是不行。 姜予安露出微笑:“那我就先称呼您一声老师,等到时候跟着您学习知识,还希望您不要嫌弃我愚钝。” “嗐,我可不敢!” 郭老摆了摆手,重新拿起筷子,“要是嫌弃你,你往菜里面多放盐,我可怎么办!” 说到底,还是吃最重要。 毕竟民以食为天,厨子最大! 经过这一番言论,餐桌上的氛围也重新恢复融洽。 郭老期间也和姜予安聊了聊。 术业有专攻,他会把他最精通的东西教给姜予安,同时也会结合姜予安本身的优势。 厨子,如果顺带学点医术,莫过于食疗最优。 眼见都未必是真,何况只是听闻? 这老爷子一旦说起来,话头打开就止不住。 尤其是说到一些专业知识上面,姜予安压根就听不明白,简直像是毕业三个月的大一新生上高数,令人昏昏欲睡。 但也不敢过于放肆,只能懵懵懂懂地听着,偶尔跟着点点头,压根就不管自己根本有没有听明白。 还是宴彬珂实在不耐烦地打断他,“老不死的你真是够了哈,我师姐没打算当你徒弟呢!仗着自己以后吃饭不愁,就开始饭桌上就教育人了是吧?” 郭老话音立刻止住,看着宴老吹胡子瞪眼。 姜予安偷偷弯唇。 不过为了缓解气氛,还是打趣性地开了口:“这以后真要是做食疗了,恐怕许多食材都不能用了,也不知道郭老能吃几回。” 话音才落,谁知道郭老大手一挥。 “好吃就行,别管是啥!” 餐桌前的人忍不住纷纷大笑。 怎么有当医生的人这样子说话,难道医生不都是劝人能养生就养生的吗? 倒是自己,好吃就行! 郭老却一本正经,“笑什么,我说的可是实话。再说了,我都这一把岁数了,还食疗什么?趁着还剩下些时日,享受世间美味。所以小友啊,可不能给我也吃那些清汤寡水的东西,咱可不是什么病人。” “好好好!” 姜予安敷衍地回应,却给无肉不欢的老爷子夹了一块时蔬。 肉眼可见的,郭老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餐桌上其余人却是喜气洋洋。 正欢笑着,姜予 安接到一个电话,是二哥商榷打来的。 姜予安漾着笑意接通,待听清楚话那边说了些什么时,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下去。 “我马上过来,您先看好小舟,尽量护好他。” 电话都来不及挂掉,姜予安就从椅子上起来,面色焦急。 时臻见状,忍不住询问:“怎么了?是小舟出什么事情了吗?” 姜予安挂断电话,“不是的妈,是婉轻姐那边出了点事情,所以暂时没有办法照顾小舟,我现在过去就是把小舟接回来,您别担心。” 她没把事情完整说出来,已经急急忙忙地套了件薄长袖出去。 很快,姜予安便抵达MRC集团楼下。 与平日里不同的是,园区此刻格外地热闹。 除了为首的那块地儿空出来,站立着一个被打得十分可怜的中年男人,其余地方都被围绕得水泄不通。 甚至还有不少记者扛着长枪短炮,正在对着那位浑身是血的男人拍摄,也不知道那男人在说什么。 因为周围都是人,姜予安没有办法把车开进去,只能在附近找个地方停下,才顺着人群走近。 到不远处,她也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上次她从MRC离开,那个穿着异常走到公司的男人? 姜予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再挤不进去,索性低声询问旁边的人。 围观的也是前来八卦吃瓜的人,一听到有人询问,当即就噼里啪啦地倾诉起来。 “哎呦你是不知道啊,这老头可伤心 了。辛辛苦苦地供大了女儿读书考上了大学,结果呢,你猜怎么着?!” 姜予安听着这夸张的语气,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猜……怎么着?” 得到回应,那人立刻夸夸其谈起来。 说是这被揍得浑身是血的男人叫张能富,在一个小村子里种地,穷得都吃不起饭还把女儿给供养长大,考上了大学。 结果呢,这考上大学的女儿出社会开始挣钱之后,就不管他这做父亲的了。 从毕业之后整整七年,就没有回家几趟,好像生怕公司的人知道她是农村来的,有这样的出生丢人一样。 这次也是没办法,家里除了事情,欠了一身的债,所以这个姓张的才找到容城来,希望女儿能可怜可怜,借点钱给他还债。 谁知道这姑娘冷血得很,非但一分钱不给,连让她父亲回她家去坐坐都不愿意,直接把他扔到路边。 真是令人发指! 姜予安在嘈杂的环境里听来个三三四四,眉头也不禁皱起。 根据二哥打来的电话,这件事情显然是和舒婉轻有关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想来这男人就是故事里面被抛弃的老父亲,而那背信弃义的女儿,应当就是婉轻姐了。 可婉轻姐,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姜予安想想,眉头蹙得更紧。 也不等她多问,旁边说八卦的人已经热烈地开始讨论起来。 “我有认识的人在MRC上班,听说这个张父的女儿还是公司的高层呢,说是 什么……总裁助理,姓舒什么的!” “真的假的啊,总裁助理,一年得挣不少吧!怎么她父亲过成这样她都不管管啊,虽然说我不拿我儿女的钱,可不管怎么样现在爹妈遭了难,多少得管管吧,哪儿能这样!” “真的!而且他们公司的人说,这个舒助理啊,是靠不正当的手段才一直跟着MRC的总裁的。就这样的人,这种三观,你说人家怎么会管家里的爹妈,心狠着呢!你没听,那男的姓张,那助理还改了姓呢,估计就是怕别人知道她的出生呗。” “狗还不嫌家穷呢,家里穷怎么了,爹妈把她拉扯得那么大,怎么能这么狠心?简直猪狗不如啊!” “可不是,你看看那人身上的伤,听说就是包她的那个总裁把人给打的。别说,人总裁还有点义气,虽然只是玩玩这女人,但是还愿意替人出头……” “你们说得跟真的似的,莫非是半夜躲在人家床底下,偷听来的?” 那些议论声还没有结束,姜予安忽然开口,清冷的嗓音穿透力却不弱,直接让这些嘈杂的声音给打断。 不少人目光朝着姜予安看过来。 她也不怵,挺直脊背就站在这群人身后,目光如炬。 先前同她讲八卦的人可不服气了,“小姑娘你是后来的,知晓得哪里有我们多,这些都是我们刚刚亲耳听到的呢!” 姜予安笑了,“眼见都未必是真,何况只是听闻?你们如此信誓 旦旦,就不怕到时候弄错了,帮了恶人,诬陷好人吗?” 维护 “你谁啊?” 站在姜予安旁边的几个人横眉对着她,语气也格外凶狠。 “你说我们在污蔑好人,你知道多少啊小姑娘,这么急着站在受害者的对立面,莫非你就是加害者吧!” 不少人跟着附和。 “就是,看你长得也漂漂亮亮的,连是非都不分了?” “对啊!你看看人家老爷子被打成什么样子,你居然还在质疑他,哪有坏人把自己弄成这样去污蔑别人的?” “要我看她就是那个什么助理,长得这么好看,一看就不是有能力的人,靠着男人爬上去还不管自己亲生父亲死活,真是没良心!” “没良心!” 一声声质疑声朝着姜予安砸过来。 不止是声音,甚至有人朝着她走过来,试图扣住她的双臂。 “别碰我!” 姜予安在发生那些事情之后简单训练过,在一直陌生的手碰到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直接把对方锁住,反手一个过肩摔扔在地上! 事发突然,她也没有刻意去控制力度。 于是被她砸在地上的男人正在痛苦地哀嚎,捂住自己的胳膊哇哇大叫。 “我的手,我的胳膊是不是断了!救命啊,有人打人了!打人了,有没有人管管啊!” “你个小姑娘怎么下手那么重呢,你怎么能打人呢!真是无法无天!” 嘈杂的声音一道道灌入姜予安的耳中,让她太阳穴突突地疼。 她任凭周围的人指着她责骂,攥紧了拳头,“是他先碰我 的!” 忍无可忍,终究是爆发了一句怒吼。 短暂的沉寂之后,是更加激烈的责骂声。 “他哪里碰你了?我们大家都在这个看着呢,他哪儿碰你了,不就是说了你两句,你就把人打成这样,你哪家的小姑娘,可不得了!” “莫不是戳中你肺管子了,就是那个靠着男人挣钱的助理,听不惯别人说两句,才下这么重的手。” “是啊……” 议论声依旧不绝,甚至见姜予安再不动弹,声音还越来越大。 但大概是碍于她动手的动作过于利索,只敢嘴皮子利索,也不敢再像方才一样出触碰她。 饶是如此,姜予安依旧一个头两个大。 她闭了闭眼,懒得再理会,打算迈步进入公司。 可才抬起脚还没走出一步,面前的路就被人彻底堵得个水泄不通。 “你还打算走?你父亲都这样样子了,你不去给人负责,哪里配为人子女!” “还有把人给伤了,连道歉都道歉了是吧,真是没素质!” 姜予安只能站着不动。 她默默地听着周围的骂声,又看了一眼在地上还有哀嚎的男人。 良久,直接拿出手机。 “打人是我不对,不管是不是他先碰我再先,的确是我的问题。这样吧,我报个警,请警察过来处理,再去医院检查一下,所有的体检费用都由我出。至于那个人……” 姜予安漫不经心地抬起眸,扫过一眼。 “我不认识。” 手机正要在屏幕上按下,地上的男 人忽然跳起来。 “不用报警,就摔了一下之至于闹那么大?你就赔我一点钱,咱们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看怎么样?” 那人捂着腰态度好了很多。 姜予安纤细的指尖还在手机拨号键上。 她掀起眼皮子,不咸不淡地扫了人一眼,眉头微微扬起。 她大抵也猜到了,这男人伤势根本就不重,方才装得像模像样,就是为了多要点钱罢了。 如果真的报警叫来警察,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顶多就是她被教育一顿,再赔个几百块钱就这么算了,哪儿比得上私了。 何况…… 姜予安笑了笑,抬眸看了一眼MRC集团门口的摄像机。 她重新压下眉眼,语气也温和。 “这怎么行呢,打人是我不对,总得还大家一个公道吧。再说了,那边还有一个受害者呢,我呢,被大家一直说是不赡养父母的亲生女儿,怎么着也得遭受报应吧,报个警怎么了?戳你们肺管子了?” 姜予安拿先前他们的话回应回去。 周围声音渐小。 方才是情绪上头,别人说一句,他们也跟着说一句。 所以理所当然且十分肯定地觉得前面这个姑娘是那所谓‘受害者’的亲生女儿,就因为人家长得漂亮,所以就断言人家是靠着男人爬上去的? 真是可笑! 现今看到报警电话,理智也渐渐回笼,生怕自己说错了话真被带回去坐会儿。 说出去多丢人啊! 姜予安却不管这些人的要求,想法 依旧。 正要拨出去时,警鸣声呜呜而至。 在场的人均是一愣。 姜予安也同样十分意外。 她还没报警呢,怎么来就来了。 但余光瞥到了还在镜头前接受采访的人,忽然就明白了。 很快,围着的人群就让出一条路。 那浑身是血的张能富也回头,面上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但是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因为是老熟人见面,警官上来就过来带他离开。 可与上次的情况不同,这次周围还有不少记者在场,阻拦了警方的动作。 “你好,请问是MRC集团总裁报的警吗?请问对方是以什么理由逮捕这位老者呢,还有你们怎么看待MRC集团总裁为了维护女友打人的事情呢?” 张能富也在同时跟着发话,痛声哭嚎:“我真是命苦啊,把女儿拉扯长大,现在女儿也不养我, 连见我都不愿意,命苦啊!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怎么不把我给打死!” 在摄像机和张能富的哭嚎之下,于是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画面便是——光鲜亮丽的商家人正在滥用私权欺负可怜人。 现场还有不少媒体是在直播,网上的言论很快就争议起来。 关于商家的各种骂声不断。 当然,骂声最难听的,还是商承还有舒婉轻。 有人已经扒出商承和舒婉轻多年的关系,以及商承还有一个儿子,但一直没有结婚的事情。 各种猜想也纷纷涌现。 在记者媒体的追问下,以及现场围观的各 种吃瓜群众,一时之间竟然堵住了带走张能富的路。 好像没有一个说法,他们就把人彻底护住。 混乱 现场与直播间的观众几乎达到了一致。 不光是直播过程中的言论,围绕在张能富周围的人也开始大声质问。 “有没有公道了?人家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你们不去抓打人的人,反而把人家受害者抓去,真就不把穷人当人是吗?” “为什么不去抓MRC集团总裁?明明是人家先动手动人,恶不恶心啊!” “……” 争议声与现场的水泄不通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令局势陷入僵局。 驱车而来的警方也不能暴力冲开大家的屏障,只能这般对峙。 因为他们的解释被淹没在更大的声音中。 没人在听他们诉说张能富的案底,更没人相信这样的说法。 相比起单薄的言语,现场被揍得浑身是血的男人显得更加有说服力。 熙熙攘攘之中,直播区域的人越来越多,围绕张能富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甚至在人群后面的姜予安都被推怂着往前。 不是别人主动触碰,她也只能被这样愚蠢地被拥挤,也没有空间给她再给身后的人一个过肩摔。 当然,她也没打算那样做。 现场一片混乱。 “商总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嘈杂的人群终于安静了一瞬,纷纷朝着MRC大楼门口看过去。 西装革领的男人面色阴沉,笔直的长腿踩着皮鞋一步一步往这边走。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但人群中却自动让出一条路出来,而先前还在咒骂的人群也没有再大声喧哗, 目光都被男人的身影吸引。 也不单单是商承一人,他身后,还有穿着干练的舒婉轻跟着。 纤细的身躯步伐却无比坚定,手里拎着电脑包,光从气质上看便知晓是职场女强人。 两人在张能富跟前站定,现场的声音也在那时压抑到最低点。 还是带前的一家媒体上前,问出所有人想问的问题。 ——为什么要殴打张能富? ——与自己的秘书舒婉轻又是什么关系? ——鉴于您的助理如此对待自己的生父,您又有什么看法? 其他媒体也纷纷效仿,举起摄像机和话筒,提出的问题只更加犀利和更具有引导性。 总之,无比就是把舒婉轻认定成是一个抛弃家庭、自私自利的女人。 而商承,就是和这样的女人纠缠不清的富商。 商承淡漠的目光扫过一众媒体,眉宇间溢出几分不耐。 他没回答,重新抬起眼眸,忽然朝着人群中某个方向走去。 “商先生——” 众人一惊,纷纷随着他的身影追逐而去。 商承并没有理会,而是以身躯逮住在人群里面被挤得眉头脸蛋都皱得不行的姜予安。 高大的身躯直接挡住了姜予安,帮她避开身后种种媒体,言辞也淡漠地溢出。 “关于张先生和舒小姐的事情一会儿MRC集团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但麻烦大家不要波及无辜的人。” 他护着姜予安挤出人群,全程帮着她挡住摄像机。 而这些媒体倒也很识相,并没有追着去 拍,只是周围的人带着几分打量的目光。 商承并不理会,把人送进MRC集团里面,低声交代:“你二哥和小舟在楼上,自己去找他们,下面的事情交给我,别担心。要是害怕的话,就让你二哥带你先回去。” 末了,还拍了拍姜予安的脑袋。 要不是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对,姜予安都忍不住想笑。 她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而且她经历的大场面也不少好伐? 不过为了不打扰商承去面对这些,她还是默默点头转身。 直到身影消失在电梯里,商承才重新走出MRC大楼。 大楼门口依旧是被堵得水泄不通。 不过因为方才的一点小插曲,以及舒婉轻独自一个人站在门前,质问和怒骂声重新又起来。 现场吼得最大声的还是几个熟悉的面孔。 先前在办公室内议论八卦被开除MRC的几位员工,此刻正用怨恨的目光瞪着舒婉轻。 要不是舒婉轻,他们怎么可能丢掉了福利那么高的工作? MRC集团的员工福利和薪资本就是行业类顶级的存在,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 且不光是失业,因为被MRC开除的缘故,导致他们找工作也次次碰壁。 如果不是舒婉轻,他们哪里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过是一个靠身体依仗商总的女人,有什么好骄傲的! 何况都这么多年了也没有看她成为MRC的总裁夫人,至今都没有成功嫁进商家,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想来 也不过是男人的玩物,就不信,在舆论之下,商总还愿意不顾名声去维护她。 毕竟商人重利轻别离,对于商场的上位者来说,没有什么比利益更重要。 可惜结局注定要让他们失望。 商承重新迈步出来,先是接过舒婉轻手上的电脑,随后便站在她前面,甚至高大的身影还呈保护姿势。 记者的提问再一次席卷而来,是先前一模一样且犀利的问题。 那带前的一家媒体,话筒几乎都要怼到商承嘴上。 商承见状,眉宇间掠过一抹嫌弃。 他垂眸,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嗓音缓缓。 “人,的确是我动手打的。” 现场一片哗然。 在他话音落下之后,底下站着的人情绪也更加激动。 而直播平台上面的各种言辞也开始刷屏,纷纷对商承表达不满,以及表示以后再也不用MRC集团的产品。 【真是服了,打了人还那么理直气壮,这就是有钱人吗?好恶心啊!】 【我真是瞎了眼了,我以前还觉得商总有钱又帅,我每天睡前幻想做梦都是他,现在看来男人都是一个样子!吐了!】 【只能说人以类聚,他能喜欢抛弃家庭不赡养父亲的女人,能是什么货色?反正商家的产品我是不会再买了,已经买了的东西也打算清一清扔了算了,看到就觉得恶心。】 现场言辞不输给网上的言论,甚至骂得更难听,还有胆子大的冲商承吐口水。 不过因为离得远,吐到了 别人身上都不知晓。 也就是现场没有石头,否则指不定有更加激动的,直接就扔石头和臭鸡蛋往商承身上砸。 不好意思,让诸位久等了 饶是如此,挤到前面的人还是显得十分可怖。 得亏现场有警方正在维持秩序,以及记者们的各种设备还在前面,阻挡了混乱彻底崩溃。 商承漠然地看着底下一切,皱了皱眉:“打人的确是我不对,但如果对方先动手,我想我再动手也不构成违法犯罪行为吧。况且……” 他犀利的眼眸缓缓落在张能富身上,轻轻嗤了一声。 “我可没打过他的脸。” 言则,张能富身上的伤并非全是商承制造出来的。 至少那些夸张的血迹,脸上的乌青,并不是。 他前几天才看到自己二弟揍人,下手处处都重,却处处都藏在衣服里面,让人瞧都瞧不见。 再怎么蠢,也不至于连商榷都不如。 打人还让别人看到。 再说,即便真的见了血,按照四弟商凌的提醒,他同样可以处处不伤及要害,不让张能富伤得太重。 怎么可能把他弄成现在这模样。 何况,对于这种人渣,他即便真的把他打成这样,也是他罪有应得,哪里轮得到他来卖惨? 商承看着前前后后的各种媒体,眉宇间的阴霾更重。 如此声势浩大,绝对不是张能富一个人能请得起的,肯定是有备而来。 只不过……会是谁呢? 商承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而是将手上的电脑打开。 嗓音依旧:“关于诸位想知道的一切,我这边都做了视频备份。为什么发生我会与这位张先生发生冲突并开始自我防卫,以及有 关舒婉轻小姐的家事,我这里都有详细的内容报告,欢迎现场以及直播的观众查阅。” 商承一边说着,一边敲击着手上的电脑解锁。 地上的张能富手脚已经开始颤·抖。 他做的什么事情他自己心里知道的,如果真的如面前这个男人所说,视频都有备份…… 忍不住,张能富咽了一下口水。 发颤的手也瞧瞧地抬起,捂住了自己的右耳。 趁着此刻的嘈杂,他咬牙:“现在怎么办?你说我变成这样一定能成功的,人家都有视频备份,那不是什么都被拆穿了吗!” 耳机里很快也传来声音。 懒洋洋的,漫不经心。 “你急什么,我不是和你说过,那些东西都被我删除了吗?” “真的全都删除了?!” 张能富的声音也在发颤。 “当然,你昨天看着我删除的不是吗?” “……你、你别骗我,我也不懂这些,这些什么科技,我都不懂的!” 他只是想要钱而已。 他只是想要点钱而已! 要不是舒婉轻不给他,他也不会这样做的。 毕竟每个月打来的赡养费,足够同乡里许多人羡慕了。 只是堵不住他的窟窿,他也不想这样来对待婉轻的。 他不想的…… 他颤·抖着想,电话里噙着笑的嗓音缓缓溢出。 “我骗你做什么,你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我骗的吗?我骗你,为了你一身的债务吗,还是图你一身病和邋遢?还是说,我给你的钱不够多?” 张能富想到今早他被 揍了一顿之后,卡里就多出来的五十万,心跳都忽然加快了。 是啊,别人为什么要骗他? 顿时,他声音也不抖了。 “那傅先生,我应该怎么做?” “能怎么做呢?就按照我们本来说好的那样做就行咯,你还想怎么做?” “……是。” 张能富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畏畏缩缩的视线悄悄地朝着台阶上的男人看了一眼。 他心里也不停地在安慰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那位傅先生处理好,他只要按照那位先生说的话演一出戏就行。 目光所及,台阶上的商承皱了皱眉,敲击电脑的手指也不停地加快。 ——似乎想要的文件找不到了。 张能富脸上扯出一抹笑容,转瞬即逝。 他忽然跌坐在地上,呜呜哀嚎:“我真是命苦啊!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闺女这样对我,自己发达了就不要家了!现在还和别人一起打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被张能富这样一嗓子嘶吼,现场原本等待商承拿出证据的吃瓜群众又嘈杂起来。 甚至记者也开始提问。 “商总,您所说的备份证据指的是什么?请问您现在又在拖延什么?” “商总,现在您和张先生各执一词,而且对方这一身伤是既定事实,您说您是正当防卫,请问张先生当时又做了什么?另外,您的正当防卫,却将一位年长的长辈打成这样,您觉得你防卫是过当还是正当呢?” “商总……” 密密麻麻的质问 声再次袭来。 商承头都眉头抬起一下。 他正在查看昨晚的监控的视频,可明明保存得好好的,现在怎么也在电脑里找不到。 这台电脑虽然只是普通办公用的,并没有涉及到公司的机密,但出现这种问题,依旧是让商承眉宇间的戾气更中。 再加上周围密密麻麻的声音,更是让他头疼。 他不回答,质问声也更大。 身后,舒婉轻往前迈了一步。 她试图开口解释,可才往前,忽然被抬起的手臂拦住。 男人头都没有抬起,“你在后面站好,别乱动。” 至于那些记者的问题,他依旧是没有理会。 张能富见状,哭嚎得更加大声。 甚至指着舒婉轻开始输出。 “找到一个好靠山现在就不管你亲爹了是吗?舒婉轻你这狼心狗肺的白眼狼,现在傍上了大款就看不起生养你的穷山村了是吧!白眼狼!” “白眼狼!” 底下的吃瓜群众也跟着张能富一起喊。 舒婉轻脸色发白。 她抿唇,看了一眼挡在自己身前的人,身体都有些发抖。 她的父亲…… 这就是她的父亲? 当年怎么没把她按到水里淹死呢? 舒婉轻攥紧了拳头,看着张能富在地上打滚卖惨,还有周围与他一起的人,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她终于忍不住,哪怕商承不允许,她也不想再这样站在他身后。 于是,那没有迈出的一步终于往前。 可是不等她开口,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终于响起来。 “不好意思 ,让诸位久等了。” 备份 低缓的嗓音落下,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灼灼目光纷纷朝着商承看过去。 连身后舒婉轻的脚步也跟着停下,有些泛红的双目望向商承。 不止,在此刻MRC总裁办公室内的一道双目也无比凝重地落在他商承——透过电脑的荧幕。 唯有网上的言论在不受控制的继续刷屏。 【能不能快一点啊,知道让大家久等了还在磨磨唧唧,行不行啊,拖延时间有什么用?等更多的人来替他们有钱人“主持公道”吗?】 【笑死,看他能拿出个什么东西来,舒婉轻的资料都被人扒出来了,就是一个为了钱抛弃家庭的恶毒女,也不知道商承是怎么瞎了眼要维护这种女人。】 【……虽然但是,只要我比较好奇被商承护着走的女人是谁吗?】 现场直播有一定的延迟,但并不影响各种输出。 此刻江城医院,坐在病床前的男人正在削一枚苹果,听着房间里面电视里直播传来的背景音,头也没有抬一下。 直到那声‘久等’传过来,他才饶有兴趣地瞥了一眼。 屏幕之中,男人依旧不慌不忙地动作,并没有被现场的激愤而感染到分毫。 他先是将现场的一家媒体记者领到身边来,好让记者扛着的摄像机能对着那台电脑。 有序不紊的嗓音也跟着从他唇畔溢出。 “我电脑里所有保存的文件都被损害,关于为什么防卫张先生的原因,以及关于张先生的生平,还有舒小姐 的履历,源文件都被破坏,这也是方才为什么我在电脑前站立许久的原因。” 摄像机里展示的,正是商承给大家演示那些破损打不开的文件。 也遭到诸多嘲讽和阴阳怪气。 【没有证据就没有,承认自己殴打一个可怜人有那么难吗?大大方方地承认赔点钱我还能觉得商大总裁是条汉子,现在只觉得是个猥·琐小人!】 【白长了一张那么帅的脸!能不能别整那么多幺蛾子,道歉赔钱,另外赶紧滚!我真的不想再看到这对狗男女了,连带MRC都觉得恶心。】 【只能说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一些人一张好看的脸,但是也给了一个腐朽没有脑干的脑子。】 现场的记者言辞没有那么不礼貌,不过也问出了众人心中的困惑。 “所以商先生,您现在是想表达您无法证明自己吗?还是说,我们可以理解为,原本就没有这些文件,只是您这样说,来挽回您和舒小姐的名声呢?” 记者的话音落下,地上瘫坐着的张能富也更加大声地哀嚎起来。 方才的话他可是一字不漏地听清楚了,也彻底相信网上的各种信息都被那位先生处理干净。 想到事成之后的一百万,顿时跟活了起来。 哪怕满身是伤痕,吼出来的声音丝毫不弱,跟死了爹妈一般。 其余几家媒体也跟着质问过去。 毕竟一些损坏的文件,谁知道里面是什么? 你说是澄清自己的证据,我还能说本 来就是一堆空白文件呢。 江城医院,看着屏幕里重新起来的气氛,男人银色面具的神情也多了几分轻蔑,扯出一分讥笑。 人群情绪,可真是有意思。 他咬了一口苹果,听着房间里面背景音,看着巨大屏幕上划过带着情绪的文字,心情无比舒畅。 在现场的商承看着重重人影,也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就是不知道背后是谁,招来那么多的人围堵至此,还配合现代的信息传播工具,将事情闹大。 如果今天的事情他无法彻底解释清楚,对于MRC来说,肯定是一次不小的劫难。 他敢肯定,如果今天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那么无论未来MRC能否用过硬质量的产品打通消费者,在人们提及MRC时,首先都会想到他们集团有一位欺负可怜人的总裁,一个难搞男女关系的总裁。 可能对于一家公司来说,在时间流逝之下,对公司商业订单并没有什么影响,可对于个人而言,可以说是一生的污点。 商承对这个污点倒是无所谓,只不过想到舒婉轻可能在未来不停地被人辱骂,他心里便十分不舒服。 何况,今天的事情,可不小。 扫视的目光收回,听着无数质疑声的商承依旧面色不改。 “诸位,我话还没说完,你们急什么?” 男人落在西装口袋里的右手抽出,不难发现他手中捏着一个小玩意儿。 那小玩意儿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发出一声轻响。 “ 我是说电脑里的文件损坏,所以导致方才查看源文件时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向大家展示,可我没说,我没有本地备份。” 他抬了抬手,将手上的小玩意儿展示出来。 一枚U盘。 他有条不紊地把U盘接入电脑,修长的手指继续操作。 “电脑在公司是联网状态,没有注意所以导致许多文件受到攻击而损害。我在念大学时起初也没有携带U盘的习惯,毕竟很多东西都可以云储存,即便离开机房也能登录你的账号回到宿舍继续作业。 但经验都是由教训得知,念书时学校机房忽然断电过一次,哪怕拥有随手保存本地的习惯,当时公共电脑关机就把所有数据清零一次,导致辛苦写的作业全部毁得干净。 致次,对于重要的东西,我都有多次备份的习惯,这些视频同样如此。” 他将文件夹里第一份视频点开。 与此同时,在地上瘫坐着的张能富脸色也瞬间苍白,哀嚎的言辞同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周围人同样注意到他的异常。 不过此刻也没有空去纠结他,相对比起来,视频里面的内容显然更加引人注目。 监控却不是和张能富有关,是方才MRC集团底下发生的事情。 现场的人看到这幅画面并不陌生,正是姜予安下意识那个过肩摔引发的闹剧。 视频画面很清楚,没有被人放大,就是最原版的监控视频,连声音都没有。 但很明显 地看到,男人的手朝着姜予安的腰伸过去。 随后,一个帅气的过肩摔就呈现在众人眼前。 真相 “可以啊商圆圆!” MRC集团总裁办公室,坐在沙发上的商榷忽然爆发一句惊呼。 明明知道大哥下楼前拷贝了这段监控,可是真相实实在在摆在面前去打那些人的脸时,还是控制不住喜悦的情绪。 他揉了揉坐在身侧姜予安的脑袋,言辞激动。 “二哥当初带你去上的课没白上吧!遇到这种恶心的男人,就应该狠狠地摔他!” “二哥你再这样,小心下一个被摔的人就是你!” 姜予安余光瞥了一眼,并没有阻止他揉乱自己的头发。 “脾气还不小,有你这样对你哥的吗!” 商榷才不信她会对自己动手,揉她脑袋的动作依旧不停。 姜予安无奈,默默坐直抱着怀里的商言舟,目光看着面前的直播屏幕。 商榷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打扰。 要的就是妹妹的一个态度,再多捉弄她,那就是自己贱了,真被打了也是自己活该。 屏幕之中,重新回到文件夹状态。 那则视频不长,但足够让现场的人彻底收声。 现场一片寂静。 或许是在反思自己,为什么在当时会那样情绪上头去指责对方; 或许是在心里默默不满,就算他们错了又怎么样,至于要直播把这段视频放出来?现在更重要的明显是这个姓张的和他女儿的事情好吧,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但不管是何种心情,他们都知晓那场闹剧是多么可笑。 商承正在寻找下一个视频,鼠标正在滑动,同时对 播放那则毫不相干的视频做出解释。 “方才被大家围攻的小姑娘是我妹妹,我认为她的行为同样是一种正当防卫。因为她什么都没做,你们便对她拉扯,还是一个陌生男人朝着一位女性比较隐私的位置。即便你们认为她说的话有什么不对,要拉扯她给个说法,我想也不应该把手往她腰上碰,不是么?” 反问的语气落下,男人犀利的双眸也跟着抬起,透着几分隐隐怒意。 现场没人敢看他的眼睛。 气氛有些压抑,一点动静就能让人感受得清清楚楚。 于是某位男士打算偷偷溜走的时候,也被众人的视线看得清清楚楚。 顿时,他一动也不敢动。 商承轻嗤了一声,无所谓地收回视线,重新点开一个视频。 “再说了,我小妹即便真的说错了话,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对她拉拉扯扯?我动手不应该,你们人多就是对的?” 掷地有声的话落下,新一则视频也跟着播放。 视频是MRC旗下一家商场的孩童娱乐地点,画面中舒婉轻正带着一个小孩在玩石膏绘画。 哪怕小孩的脸被打上了马赛克,可是依旧能够感受到现场的溢出母爱的氛围。 但这种让人轻松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 画面之中忽然冲出一个人影,直接把桌上的石膏被推倒,指着舒婉轻的鼻子骂。 因为是高处的监控视频,并没有录音传出。 但是从画面上来看,明眼人也能看出来男人的咄 咄逼人,以及那要钱的唇形。 相对比起来,把小孩护在怀里的舒婉轻就显得坚韧可怜许多。 她挺直脊背,从脸上的表情便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因为男人的话而妥协,甚至没有避让。 而是直面他的质疑,很强硬地与他交谈。 只不过因为有个孩子的缘故,她并没有过多的肢体动作,一双手护着小孩的耳朵和眼睛。 大概是不想让小孩子听到过多难听的话,已经看到他们争执的画面。 可一个女人言辞再有力,本身也打不过一个成年男性。 当张能富像一头发疯的野兽朝着舒婉轻冲过来的时候,不光是屏幕里面的人,现场的记者和前排能看到那些画面的人也吓得瞪大了眼睛。 直播间也是一阵问号。 【???这男的是不是有什么大病,要不到钱就打人是吧?没看到人家女孩子还护着一个小孩,万一小孩磕到碰到怎么办?】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舒婉轻从小被家暴,所以长大了才不愿意回去,也不愿意赡养她父亲的?】 【可是不管怎么样,那也是她亲生父亲吧?就算真的打她,那也把她养大了啊,就因为打了她所以不赡养父母,是不是太过分了?你们小时候没有挨过打?】 【家暴和挨打是不一样的好嘛,能不能不要偷换概念!还有,舒婉轻根本就不是她父亲拉扯大的,我是她初中老师,要不是国家补助还有她奶奶,可能她书都读不起。 】 【我是舒婉轻的大学同学,她真的是一位很能吃苦、很刻苦、也很聪明有能力女生,但也很贫穷。 据我所知,她大学穿的衣服都是领的捐赠衣,她上大学的费用好像是MRC集团的社会捐赠,还有靠自己获得的奖学金,所以她一毕业就去面试MRC集团。拿到薪资之后,工作这几年一直对母校也有所回报。 听学校的学弟学妹们说,老师上课时还会提及她,而且学校的荣誉墙也有婉轻,但凡网友们了解一下都不至于这样被人带节奏,真是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听她那个人渣父亲卖惨几句就替人渣抱不平。】 …… 随着那则视频的播放完毕,网上的各种舆论也跟着发生反转。 甚至舒婉轻的大学官微也带着她曾经的荣誉发帖做出澄清,肯定了她的能力,也坚信她不是如那些被抹黑的言论所说的那样,是靠身体爬上总裁首席助理的位置。 帖子发出,不少曾经舒婉轻的同学老师也跟着发帖声援。 甚至还有故乡小村的同乡人,以及镇上认识张能富的人开始对张能富曾经的恶行做出表述。 一个彻头彻尾的酒鬼赌徒,老娘女儿都不要,也就是对亲生儿子会好点。 可惜儿子娶了媳妇之后,也懒得再管他。 只能把要钱的心思打到舒婉轻身上。 于是拿他亲娘的骨灰作势,逼迫舒婉轻签订了赡养协议。 他让自己亲娘入土为安,舒婉轻每个月给他三千 块钱。 如此种种,都让众人诧异不已。 更让人觉得惊天骇浪的是,有一则帖子说张能富第一个老婆,也就是舒婉轻的生母,是他拐回村里的。 请问您和您助理是什么关系呢? 消息一出,很快引起轰动。 帖子是一种个人视角描述,细节方面并不详细,先作了声明并不保真。 发帖人声称自己是听家里长辈说的,说张能富年轻的时候,跟着镇上的二流子混日子,也没有个正经工作,就是靠收保护费之类,成天在大家做点小生意的地方打架。 中间有段时间忽然没见人影,只知道在家附近晃悠,也没见到他闹·事,不过也没见到他做正经事。 村里的人都以为他是改邪归正,终于知道心疼张奶奶了,偶尔见面还会夸赞他几句,希望他找个正经事情做,早点娶个老婆回去让张奶奶圆了心愿,这张能富甚至还回一句,结了婚请大家伙儿吃饭。 再传来消息的时候,就是张能富要结婚了,甚至老婆都怀孕了。 村里人无不惊讶,也开始八卦起来,探听娶的是谁家的姑娘,可什么消息都没有。 一直到婚礼那天,村里人才知道张能富那段时间一直把自己老婆关在房间里的,不让人出门也不让别人知道,等到她有了孩子,再把人绑着结婚。 婚礼那天大家也看到了新娘子真容,很清秀漂亮的一个姑娘,只不过被捆着的双臂以及那双怀恨的眼睛,让人觉得有些可怖。 但碍于张能富在当时混的关系圈,也没有人在婚礼上说什么,该吃吃该喝喝,夸他们郎才女貌,恭喜他们白头偕老。 唯一一个来砸场子的,是在张家老屋住着的张 奶奶。 指着他鼻子骂,骂他是个混蛋土匪,骂自己怎么生了这个一个东西! 有多难听就骂得有多厉害。 可惜也就她一个人,还被自己亲生儿子的好兄弟直接扔出大门。 继续完成那场婚礼。 再之后,村里人知晓张能富的老婆生了。 是个女儿。 张能富在外头每天骂那个姑娘没用,肚皮子生不出女儿,每天买了酒回去撒酒疯。 恰逢那时开始扫黑,那些好兄弟之间的关系网也彻底断了。 他没有正经工作,村里人看不起他,他也将怒气宣泄在家里两个可怜的女人身上。 后来,那个女人消失了。 贴主也不知道她具体怎么离开的,听到的版本有很多。 有人说是趁着张能富被带去调查的时候,她在张奶奶的帮助下跑掉的。 也有人说通讯发达了,她借着村里的电话报了警,被她家人给接回去了。 还有人说她一直都在隐藏自己,早就策划好了离开路线,跟着路过的客车离开的。 甚至还有人说,张能富发酒疯不小心把那女人给杀了,然后把尸体给处理了,只是找不到证据,所以才让他一直逍遥法外。 众说纷纭,但很清楚的一点是——张能富是一个人渣。 彻头彻尾的人渣。 贴主将故事讲完后,再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是茶余饭后从长辈嘴里听来的八卦,看上去像是编造的故事,但还是希望警方能查一查,也愿天下无拐。” 帖子很快就被顶上 热搜,评论底下还有许多人艾特当地的警方,希望能查一查。 或许希望不大,毕竟在那个年代,各种案子多了去。 要不然怎么会让张能富这样的人逃·脱,如今还好好地在镇上当个赌徒,靠着威胁得来的银钱,四处潇洒。 可即便希望渺茫,他们还是希望能替人求来一个迟来的公道。 凭什么,坏人能肆意地活着。 甚至还反咬人一口。 若非存有证据,是不是他今天的预谋就得逞,利用人们的善心,将一个好人抹黑成她不该有的模样。 网上因为拐卖一事开始热议。 商承的证据还没有放完。 他不光保存了张能富找舒婉轻麻烦的监控视频,还从相关网站找到张能富的案底。 所犯下的案件、地方征信的黑名单、以及和舒婉轻签订的合同…… 还有一个文件夹,鼠标划过,但他没有点开。 是关于舒婉轻的资料。 那些她接受捐赠的记录,那些对于她来说,无比艰难的过往。 也有她的荣誉,替学校夺得比赛的冠军,参与的项目获得奖项,已经她工作之后每年的捐款。 他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这些人分享她的过往。 她很好,不需要这些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获得荣誉,是她能力的肯定。 她的捐赠,是她对曾经恩情的回馈。 不需要告诉别人。 何况,他也不想。 相信她的人,光是看到张能富的那些资料应该已经相信;不相信她的人,即便把这些 拿出来,也只会说是她在作秀。 没有必要。 商承直接合上了电脑,清冷的眸子稍稍抬起。 “以上便是我替我司员工的全部辩解,报警是因为这位张先生值得,至于大家愿不愿相信,那是诸位的事情。 后面的那些资料诸位都可以在相关网站找到资料,都是公开的,也希望诸位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能先去查查事情是否如此,而不是听别人两句言论,就倾尽自己全部的正义和愤怒。 我很欣慰大家能聚集于此,因为大家都是心怀善意,愿意为世间不公打抱不平;但我也很难过,诸位只单凭几句言辞和一身作假的伤,便替人出头。 言尽于此,话我也不多说,MRC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我与我的助理便不在此处多陪大家。” 话落,他垂着眼眸将电脑放进包里,看了旁边舒婉轻一眼。 视线相对,两人便十分默契地转身,打算离去。 但还没有迈步,就被身后的记者给喊住。 “很抱歉商总,我们是因为接到一些消息,才会带着这位先生出现在MRC集团门口,给您带来的困扰我很抱歉,在这里向您说一声对不起。” 商承回头睨了记者一眼,语气冷淡:“你道歉的对象错了。” 记者一愣。 随后看向旁边的舒婉轻,还算态度和蔼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舒婉轻没应声。 不是所有的道歉她都得回一句没关系。 她不想原谅。 记者也不尴尬,依旧把 话筒递过去。 “能方便再问商总一个问题吗?先前看录像,发现您的助理正抱着一个孩子一起玩,请问是商总您家的小孩吗?为什么是您助理在带,请问您与您助理是什么关系呢?” 她该怎么办呢? 商承闻言压下眸子,不咸不淡地扫过记者。 透过她身侧助理扛着的摄像机,他道:“我想这是我私人问题,可以选择不回答您吧。您的问题,似乎有些冒昧。” 何止是冒昧。 在现场不少人都觉得十分不礼貌。 如果商总希望公布那位小孩的消息,又何必在视频里面给小孩打上马赛克。 还有他妹妹,虽然方才被现场不少人围着瞧见了,可商总还是小心翼翼地护着,没让摄像机拍到她。 明显是想保护家人,这记者还厚着脸皮拦住别人来问。 真是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愁KPI愁疯了吧! 不光是底下的吃瓜群众议论了几声,探着脑袋询问她是哪家媒体,就连同行的记者也发出笑声。 大家都是收到风声来到MRC集团门口不错,但也是为了所谓的打人事件,怎么有人在事情做出澄清之后还追问人家商总的私事啊! 简直了…… 那位记者也并非是没听到周围的争议声,但她却没有收回话筒,反而继续询问。 她扯出笑容,以玩笑的口吻开了口。 “只是有些好奇,毕竟从商总的诸多表现来看,是一位爱护家人、很有担当的人,我想直播间的诸多观众也和我一样对商总您本人和家人都有些好奇,也希望从中能够学到一些关爱家人的道理,您说呢?” 商承稍稍侧过去的身躯又转了过来,正正地对着摄像机。 他没有急着回答这位记者的话,只是 扫过他们媒体的招牌,溢出一声低笑。 “如果你先前没有听清,我可以再重复一遍,这是我的私事,我没有必要向你们交代,更没有责任和义务满足你们的好奇心。” 强硬的话音落下,明显看到那位记者扯着笑容的脸上有些难看。 商承并没有理会,语气依旧:“至于所谓教育关爱家人的道理,我想这是家庭教育和学校应该教的道理,而不是我。再说得宽一点,这些道理也应该是你们这些做媒体的任务,把任务推到旁人身上,可不见得好。” 他话音落下,这位记者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 甚至可以说是难看至极。 这家媒体对于容城甚至全国人而言都不陌生,可以说是赫赫有名。 无论是娱乐热点,还是社会新闻,他们总是第一个能播放出新的东西。 当然,只是单纯的报道,并没有做任何点评,也无论真假都往自己账号上放。 假的也放,真的也放上去。 可以说是另一种方式的自己打自己的脸。 从前还有人嘲讽他们几句,后来就把他们当做营销号一并看待。 这位记者也是该司的台柱子。 自从她出现在采访中之后,这家媒体风评还好转了许多,不少人都在夸赞他们台柱子高情商,不管什么人都能从容对待,哪怕是十分尴尬的话题她也能用开玩笑的方式化解。 好比方才,哪怕是周围都开始笑话了,她也能以一种轻松的方式把话题给 掀过去。 可惜,商承不愿意顺着她的台阶下。 也导致这会儿的气氛更加尴尬。 这位记者的脸色气得青绿,从她被挖到这家媒体来,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不给她面子的人! 怎么可能再笑得出来。 哪怕她有心再扯出笑将话题掀过去,也因为根本咽不下去这口气也无力。 如果早几年,或许她还真能拉下脸,给人赔礼道个歉。 可现今,被捧着端着多了,也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气。 被这样折了骨,自然是不愿意低下头。 也不愿意再在现场待下去,直接吩咐助理把直播关了,转头就走人。 围着的吃瓜群众也陆陆续续离开。 现场的警方也拷上了张能富,为首的还上前向商承表明情况,需要他配合一起过去做个笔录。 从那视频上来看,是因为张能富先欺负舒婉轻和小孩在先,所以才有后面商承出面维护,对张能富动了手。 说正当防卫也合理,可不管怎么样还是需要配合一下。 再者,与视频里面的伤情不一样,现在来看,明显张能富身上的伤更加严重,还是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商承表示理解,点了点头。 他将手上的电脑交给舒婉轻,交代了一句自己便跟上警方。 舒婉轻有些不放心,接过电脑并没有直接走:“需要我一起过去吗?” 眼眸里面的担忧十分明显,也让商承冷硬的面庞柔和了几分。 他完了弯唇,“不必,你回去休息,我走一趟 就行,人太多也不方便。而且只是配合做一下笔录,也没有其他的事情,放心。” 舒婉轻本还想说什么,可还没开口就又被商承打断。 “回去吧,小舟和我小妹还在上面,你去看看,顺带安抚一下他们心情,其余的交给我就好。” ——交给他就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最后一句话过于令人心安,舒婉轻对上他黑沉沉的双眸,收回了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化作一个温柔的笑意。 “好。” 商承也还回去一个温和的笑,“回去吧。” 舒婉轻点头,“那你,也早点回来。我和小妹,在家等你。” 话音落下,便快速地转过身,抱着电脑小跑离开。 步伐还有些慌乱。 完全不像下楼时跟在他身后,那般沉着冷静。 如果说站在商承身侧的是舒助理,眼里只有任务和工作;那么现在便是舒婉轻,真真实实的舒婉轻。 一直到躲进空无一人的总裁专用电梯,舒婉轻心中的情绪都久久不散。 甚至对着电梯里的镜子,能够明显地看到自己脸上的烫热。 她的脸,好红啊。 不过更多的,还是心中熨烫。 她想起方才,商承对自己笑的模样。 也想起他站在自己前面,一一揭露张能富的恶行。 他替她挡住了所有的闲言碎语,像是暴风雨来临后遮挡住她的小屋,给她以维护。 她喜欢的人呐。 舒婉轻一想起,就忍不住弯起眉眼,眼底晕开一抹温柔。 她看着镜子里 面的自己,忽然有些恍惚。 现在有所的真相都被商承亲手掀开,他也知道了她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了解她从小到大的可怜。 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对自己。 是否意味着,她能勇敢一点呢? 只是……小舟那边呢? 想到商承从前的言语,对小舟‘母亲’的点评,她脸上的笑容又一一化解。 她……该怎么办呢? 谢谢你! 与电梯里的舒婉轻的患得患失不一样,商承的情绪如今很稳定——稳定的愉悦。 尤其是看着姑娘几乎跳着进去时,他脸上的笑意便抑制不住地绽开。 现场还没有离开的吃瓜群众以及媒体都跟活见了鬼一样。 这你还敢说和自己助理没关系? 这你还敢不承认? 当然,商承也没有说自己与她没有关系,他只是拒绝回答而已。 只是现今这幅模样,与先前的冷厉完全不同,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这种反差还是让现场不少人都震惊到。 连被打得有些睁不开眼的张能富都有些诧异。 他甚至有些后悔。 后悔没有对舒婉轻好一点。 如果他能对舒婉轻好一点,是不是能让她心软一点,不说自己得到那死去的老东西一样的福利,至少钱肯定是不愁的。 还有那些债务,就算舒婉轻还不起,这个男人肯定是还得起的。 就因为女人一个举动就傻乎乎的笑,要是再和他亲近·亲近,多少钱要不到? 可惜,可惜啊! 要是他对婉轻好点,再和婉轻多说几句,让她从这男人身上多要点钱来,他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他正做着商承给他买车买房还给他用不完的钱的美梦,忽然就被旁边的警方架起来,直接托向警车方向。 后面的商承逐渐收回目光,脸上愉悦的表情的也慢慢淡化。 只不过眼底深处的那一抹笑意和温柔,始终保持。 大概思绪还没有完全回笼,迈步跟上警 方的时候,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一家媒体的设备。 好在他反应足够迅速,立马把东西扶起来:“抱歉,没看到。” 嗓音温温和和,顺带把设备交到工作人员的手上。 “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和MRC的财务联系,相关损失我们会按照十倍赔偿,这是我助理的联系方式,有问题你和他们联系。” 商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他另一位助理的联系方式。 而面前的工作人员受宠若惊:“没事没事,东西都好好的呢,不需要赔付的,商总您赶紧去忙。” 她也不敢和商承多说,总裁欺压过来的气场让她根本就不敢抬头看。 哪怕此刻的商承表现得十分温和礼貌,并没有像先前那样冷硬,依旧让人无法直视。 何况这会儿还离得那么近。 不过这位记者很清楚,他们直播间可能要爆炸了! 因为还没有对观众做最后的收尾,所以现场的直播是还没有关闭的。 也就是说,从方才设备倒下,到现在被扶起来,全程都是有观众正在看着的。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方才直播的设备应该是怼着商承的脸拍过去的。 商承的声音,也几乎是贴着设备录制。 小记者想想都想自己找个地缝钻下去! 这可怎么办啊! 想到同行台柱子被商总气得直接离场,小记者心里十分胆怯。 她弱弱地开口:“商商商商总,我、我们的设备没、没有问题的,谢谢您的关心 。但、但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和观众打招呼,所以刚刚设备的直播还没有关,所以……” 后面的话她没敢直接说出来。 但是很明显。 只要人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来她话里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方才商承发生的一切,都被直播拍摄了。 包括且不限于他把设备不小心给带倒。 商承闻言一愣,随后询问了一个记者怎么也没想到的问题:“那……我助理离开的画面,有拍到吗?” 小记者一愣。 凭借大脑本能地点了点头:“应该……吧。” 她那个时候也没注意看,完完全全去看商承的表情去了,谁看到直播画面啊。 都要下班了,还看什么看。 不过摄像设备也没有挪动,只要角度没变,估计是全部拍到的。 想到把不该拍的东西都拍了,小记者更觉得离死不远了。 职业生涯可能就此葬送了。 她正悲观地想着,就听到商承好听的嗓音伴随着愉悦响起。 “如果拍到的话,麻烦拷贝一份源文件发给我,谢谢。” “啊?” 小记者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商总在说什么啊? 她抬起头,对上商承的噙着笑意的黑眸,更加震惊了。 不是满脸怒意,也不是冷着脸向她们阴阳怪气,而是很愉悦地说——给他拷贝一份? 商承无视她的惊讶,又重复了一遍:“直播没关系,本身你们记者来这里就是为了新闻,何况方才也是我的失误,因为我分心在想其他的 事情,才给你带来麻烦,我应该向你道歉才是。 至于视频文件的事情,是我想到我助理回去的步伐有点可爱,所以想保存下来,以后等什么日子,剪辑起来送给她当做礼物。” 也算是头一次,婉轻在他面前卸下所有的盔甲,对他露出其他的情绪。 他觉得很有意义。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保存一下。 他也想努力一下。 未来娶到她,在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就可以拿出来与她分享。 也可以,重温他方才的心情。 想到这里,语气也更加温和了一些。 “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小记者仿佛在梦里还没有醒过来。 拍的是商总本人,把视频拷贝下来交给他本人,当然是可以了! 而且不管怎么说,还是他们媒体在蹭他的流量呢。 一边心惊地想着,一边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手机直播设备。 看到上面的热度时,差点吓晕。 救命,这是一天把她一年的KPI搞到手了吗? 这是她应该能有的热度吗? 拷!马上就拷! 小记者心中狂喜,恨不得给商承磕个头表示感谢。 她终于可以不被领导骂了! “商总,我回去就把文件发给你,用名片上面的联系方式可以吗?” 小记者没有把名片还回去,激动询问。 名片上面有电话和邮箱,完全没有问题。 商承也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小记者摇头,“不麻烦不麻烦,我应该的!谢谢你!” 你很好 这声谢谢又让商承愉悦地弯了眉眼。 他言辞依旧礼貌客气:“我麻烦你们,你们倒是对我道谢,哪有这样的道理,是我应该像你们道谢。” 这种情况也是能够理解。 人脑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的确容易混淆一些言辞。 比如有时别人踩了你一下,你先一步说出对不起。 商承便把前面的这种情况归咎于此,即便相互会心一笑,但还是得做一下说明。 可这次却是他误会了。 小记者并没有顺着他的台阶接下,反而脸色变得十分郑重。 “不不不,是我们要谢谢商总您的,谢谢您!” 她语气都有些哽咽。 并不是单单是因为商承的态度,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的热度,且他没有毁掉这份热度,导致他们工作室保住。 他们与先前那家媒体不一样,并不是什么新闻都发布,而且集中在娱乐圈这一块儿。 与狗仔比起来,他们就是没有躲在暗处,而是在明面上做一些娱乐圈相关的八卦话题。 前段时间因为发布了某位明星的一些八卦,导致他们被告了。 不是告他们造谣,而是名誉权。 毫不意外,他们败诉。 因为是一家新的工作室,热度也不高,广告商单也不多。 再加上向那枚明星道歉与赔偿金额,他们工作室一度面临濒临。 现在工作室里只剩下三四个人,原本是打算把这个月最后几天工资领了,就各自各回各家,开始其他的谋生继续还债。 现在因 为商承,今天这次直播热度炸了,也让他们有了一线生机。 至少,在工作室解散之前,他们也可以不必欠着一身债务回家。 何况,他们媒体工作室也没有像那些为了流量就编故事的媒体一样,甚至没有为了钱就闭眼夸的,一贯是有什么新闻就发什么。 他们明星那么高的薪资,接受公共监督不是应当的吗? 可往往是他们这样的,先一步把自己作没。 好在老天爷也看不过去,帮了他们一把。 商承看着小记者哭得稀里哗啦,也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从摄像盲区递过去一包纸巾。 嘴上的话是与行为毫不相干的。 他道:“方便借贵媒体说几句话吗?” 小记者一愣,心里更加激动:“可以,当然可以!” 他们巴不得商承能多说一句。 多在镜头前待一秒,他们的热度就能更高一点。 这样,几个人的债务也能还得更快一些。 他们工作室的几个人都是大学毕业不久,看近些年来做自媒体是个出路,就拿毕业旅行的钱出来租了一个房子,开始创业所谓的工作室。 刚开始也的确不错,吃了这个风口的福利,再加上娱乐圈自带热度,收入可以说比同期毕业的同学要高很多。 后续他们就完全摈弃了在学校时拍一些微电影等视频内容的账号,专心做起了娱乐媒体。 大概是刚从学校出来,始终活在理性的世界,坚持不为圈内一些不良风气给感染,只做 自己的内容。 可却不知,挺得最直的树,才是最容易弯曲的。 他们几个人,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甚至还落得一地鸡毛。 发布道歉声明的那一天,他们几个人哭了很久,也很快重新想明白。 人生路漫漫,不过是一次偷换概念的胜诉,对方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尚且年轻,路还很长。 人还能被钱被逼死不成? 于是很快就转型打算回归从前在学校时的模式,开始做内容创作者,再不借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手段谋生。 其实再转过弯来想想,败诉的那点钱只要他们愿意低下头,接受一些明星的广告费用,给他们说说好话编点可爱的小故事,很容易就把钱拿了。 可他们还是想,站着把钱挣了。 就好比,这会儿。 因为相互尊重,而换来的一次机会。 商承是主动借用他们媒体的,可以说这就是独家新闻。 他站在镜头面前,也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什么,眉宇变得十分温柔,连嗓音都似乎溢出水。 “本来不想在诸位面前提及自己的私事,但仔细想了想,有些话如果不说出来,恐怕某些人永远装作看不见、听不清。所以,便借这次机会,和她说说,也顺带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 现场一些没有离开的吃瓜群众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而直播间的观众也彻底沸腾,弹幕刷得直播间都有些卡顿,看得拿着设备的小记者胆战心惊。 天呐,这是她配有的热度 吗? 真是遇到活菩萨了! 改天他们工作室几个非得给商家的祖宗拜拜不可! 相对比起来,事情的主人公就显得淡定许多。 他还在慢悠悠地说着话。 “关于我和我助理的关系,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复杂,是我暗恋她,正在追求她。” 现场的惊呼声更大,还有不少人正在起哄。 愉悦的气氛与之前要讨伐商承的气氛截然不同。 商承也欣然接受,并没有因为这些打趣声而心生怒意,反而有些无奈和失落。 “但很可惜,我两次表白都失败了,甚至我的助理还想离职离开我。这些私事,本不欲在外面宣扬,但我又怕我说话的声音太小,舒小姐态度依旧。所以今天,想借贵媒体请大家做一个见证。” “好!商总加油!” “商总不要气馁,追老婆哪儿有那么容易的!” “对啊,老婆哪儿能轻轻松松娶回家,继续加油啊!” 现场的打趣声不低,起哄得像是在结婚拦着新郎进门的现场。 要是没点真心实意,哪儿能把姑娘就这样带走? 可不行! 商承也在打趣声中应了话,“谢谢大家,我会努力的,也在这里做一个表态。” 温温沉沉的嗓音落下,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舒婉轻小姐,这些年来你我相互扶持走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视线离不开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会时不时想你在做什么,想见你;更不知道什 么时候开始,看到你身旁站着其他人,就会生出不舒服的情绪……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但我很肯定,如果未来陪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你,我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再娶其他人。 至于你所担心的事情,我当着所有人面表明态度,我商承,不会在意你的家庭,我只在乎你。也希望舒婉轻小姐,不要把别人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你很好。” 惯的 “至于你所担心的事情……” 商承顿了顿,眉宇间的温柔不减,抬起眼眸以更郑重的态度面对摄像机,似乎此刻就正在和舒婉轻对话。 他神情无比认真。 “我不否你所说的婚姻需要门当户对的正确性,但我可以替自己辩驳,以及为我的家庭辩解,我不需要所谓的门当户对。 更何况,相对比起所谓的家世,我更希望相互陪伴度过余生的,是彼此间的能力匹配,而不是其他物质因素。 所以,我在这里当着诸多人的面,向你再表白一次,我喜欢你,也希望婉轻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希望我回来,能得到你的答案。当然,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会尊重你的想法。” 他冲镜头弯了弯眉眼,稍稍退了一步,又向那家媒体道了声谢。 大概是因为商承的那番话,现场的氛围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热闹。 知晓两个相互喜欢的人不愿意在一起的原因,多多少少引发一点思考。 有人或许在想舒婉轻不识好歹,人家MRC集团总裁都这样追求你了,何必还这样高高在上地摆架子,好像自己多高贵的一个人似的,不识抬举! 有那么好的一桩婚事就把握住呀,自己本来就是小地方来的,放低点姿态又怎么样?真以为能相互尊重,相互平等了? 也有人在沉思舒婉轻的沉着冷静,认为她是理智的,没有被一时的欢喜冲昏头脑。 她是在很认真地考虑过 他们的未来,因为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或者说是她一个人要去融入另一个家庭的事情,如果因为她的一些习惯导致一些误会的产生,会不会在未来把一切美好都变得面目全非呢? 也有人只是单纯地觉得舒婉轻傻,你考虑那么多做什么,人家容城首富公子爷想娶你,你就嫁呗,就算未来生出变故,拿了钱离婚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也不吃亏。 更别说人家商总连小孩都有了,你都不用生孩子,能享受一天就是一天,总比在外面打工吃苦要好吧。 当然,是是非非并不全有别人的嘴说的算。 这桩婚姻究竟如何,只要两位当事人心中知晓情绪。 对于大多数而言,他们不过是一个吃瓜群众,在视频软件上回顾商承那一段话时,只会觉得事件感情依旧存在,也许愿自己能遇到这样的一位贴心人。 当然,这些都与现今的情形无关。 商承在向借媒体的记者道完谢之后,便转身朝着警车方向过去。 路过各家媒体的人群时,忽然被一道尖锐的女声给打断。 “商总,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我还是想询问一句,明明是相同的问题,你宁愿收敛着性格态度友好地接受一家小媒体的采访,也不愿意接受我们大平台的采访?” 商承闻言抬眸,入目是一张有点印象的脸蛋。 正是不久之前举着话筒向她询问小舟的是谁,以及舒婉轻与他什么关系的记者。 商承本不想回答,眸光瞥见她眼底的怒意时,轻笑了一声索性懒懒开了口。 “你也知道自己不礼貌,何必还来问我为什么呢?尊重是相互的,这位小姐。” 在不合时宜的时候以一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提出那些问题,他凭什么回答? 惯的。 那位记者一愣。 随后反应过来咬牙,忍不住追问:“可我后面也向你道歉了不是吗,而且我也将话圆回来了,你……” “你道歉,别人就非得接受吗?你谁?” 商承毫不犹豫地打断她,眉眼间掀起几分不耐。 “我给你一巴掌,再给你一颗蜜枣,你觉得一切就能够掀过去对吗?另外,很不巧的是,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逼迫我做什么,哪怕是我愿意做的事情。” 言则,他并不介意在媒体面前表明自己对舒婉轻的态度。 但那得他自己来。 跟前的记者被他说得脸色苍白,像极了被欺负了一般。 红着眼一副我见犹怜的态度瞪着商承。 如果换做其他男人,或许就生出几分怜惜之意上去道歉多说几句,开始安慰上了。 可惜这次算盘打错。 商承收回目光之后就径直迈步离开,连一个余光都没有施舍给她。 那女人气得跺脚! 连身后扛着摄像机的助理都默默地退了一步。 幸好刚刚他们的设备是关机的,否则方才那一幕要是被拍进去,恐怕所谓的台柱子,直接把他们台被砸没了。 其他家的媒体也没关注过来。 因为 张能富被带走,商承和舒婉轻相互离开,也没有什么好再继续报道的,都在各自收拾东西,根本没有功夫看其他的。 就连采访到商承的那位小记者也都收拾好,眉眼带笑的地蹦着准备离开。 真好啊。 生活有了盼头。 帮助商总记录了一下表白过程,还收获到一批不小的热度,可以重新让他们工作室翻身。 只要不负债了,他们就能考虑以后转型再做其他内容。 只要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总能再登顶的。 至于所谓的投机取巧,以后再也不做了。 在短短几步之中,他们已经看到了后路的坦荡。 这副模样落到某人眼中,又更加刺目。 她咬唇目送这两位小年轻离开,不管自己的助理还在收拾设备,直接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才接通,尖锐的声音就穿过电子设备。 “你为什么要喊来那么多家媒体,要是只有我这一家,今天的新闻不都是我的吗?”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 像恐怖片里略有空灵的声音,令人泛起几分寒意。 “所以,你这是在怪我咯?” “我……” “唉,真是好心没好报呢,我提醒你今天有大新闻,你倒好,还怪在我头上。” 男人的嗓音悠悠缓缓,明明噙着几分笑意,可莫名让人胆战心惊。 电话这边的女人也有些胆怯了。 她其实没见过那男人,只是约过几次。 虽然每次都戴着一枚银色面具,但不可否人,弄得她 很舒服。 后面也保持了联系,她知道他背后关系不浅,在女人矫情的范围内冲他发发脾气。 毫不意外,与其他男人一样,他什么都会满足自己。 但太久没见面,她差点忘了,这男人就是一条阴冷的毒蛇。 她方才竟然敢那样对他讲话。 不是你还有谁! “傅先生,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她知道那位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姓傅,除此之外其他什么消息都没有。 后知后觉心里也升起几分惧意,于是嗓音也软下去,讨好地开口。 “我只是有点不服罢了,你让那么多家媒体过来,现在我什么新闻都没有了,领导会骂我的。” 对面咬来一声更加阴冷的笑:“是么?可我怎么看到,是方小姐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呢?” 站在最面前的一家媒体,询问也是第一个,只不过商承不买她的单罢了。 “方小姐,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还有讨厌什么样的女人,别太烦。” 话音陡然转得彻底冰冷,电话也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女人拿着电话愣在副驾驶座,嘴边的话差点说出来可惜无果,只剩下满脸的怨恨。 而电话那边,男人却是随意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听着病房里面电视传来的背景音继续削苹果。 如果稍稍转头,就能看到病床旁边的柜子上,碟子里摆放着几个已经削好的苹果。 没人吃它,就这样摆放在空气之中,任由它氧化变得黑黄,再彻底浪费。 “你又在骗哪个女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病床上被包裹得结结实实的女人忽然开了口。 她满身都是纱布,脑袋也缠得结结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透着满目的阴狠。 男人闻言头也被抬,嗤着一声冷笑。 “什么叫骗?我可没骗过谁,不 过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不是吗?姜笙小姐。” 漫不经心的语气从男人喉间溢出,也令病床上的女人彻底疯狂。 她不顾浑身的伤,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咬牙切齿地冲男人怒吼。 “你还说你没有骗我,你看看我现在都成什么样了!我现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全都是拜你所赐!你还有脸敢出现在我面前,我恨不得杀了你!” 愤怒的声音在房间里久久回荡,依旧没有让椅子上的男人抬起头。 只不过手上的苹果应声而断,让他溢出一声可惜的轻叹。 “啧。” 他摇了摇头,将那枚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回去,从桌上抽了一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小刀。 姜笙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中更来气。 “姓傅的,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一定会不得好死,我要是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就是一个神经病,你给我滚出去!” 她愤愤不平地怒吼,全然不似当初的小心翼翼。 反正她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了,还怕他做什么? 当初是怕他对自己做什么,她现在都这样了,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死了变成鬼,也好找他寻仇,去缠着姜予安让她一辈子倒霉! “唉,姜小姐啊,做人可不能太没有良心。” 男人将小刀擦拭干净,好好地放在一边,又拿了一张纸巾不紧不慢地开始擦拭自己的手指。 “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你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是 因为我吗?” 男人那双阴鸷的眸透过银色的面具看向病床上的女人,对上那双从纱布中探出来的黑眸,勾起冷笑。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嘶了一声。 “啊,说错了,我忘了你和我一样,根本就没有良心。所以你怪罪到我头上,好像也有点道理哦。” “你!” 姜笙气得半死,怒意从心口涌上,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她呼吸急促,几乎喘不上气。 像是濒临死亡的小兽,在临死之前还在不停地挣扎,将怨气全部宣泄。 “我没良心?我就是没良心又怎么样,都是他们欠我的!至于你,你也别想逃过去!如果不是你诱导我去做那些事情,我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男人不受控制地笑出声。 十分放肆。 果然呐,人总是喜欢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不过他可没有那么虚伪。 他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 他喜欢把好好的东西给毁坏的那种感觉,可那也不代表,什么事情都要往他身上推。 笑过之后,男人脸色倏然阴沉。 “姜笙,我现在忽然有点不理解,我当初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一个蠢货。如果不是因为你和傅北行那个蠢东西走得近,你以为我会帮你吗?” “你愚不可及,恶毒就算了,人性本恶,可你怎么还那么愚蠢呢?我往你身上砸了那么多钱,人也折损了几个,你倒好,自己开车往别人身上撞结果差点没撞死 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倒是怪到我身上了,还挺有意思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对你做什么,没有怪你把那种恶心的脏病染到我身上,你就觉得我是一个软柿子呢?嗯?”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逼近病床。 高大的身影从光源投下,慢慢地遮掩上病床的上的姜笙。 恐惧也重新在她心上占据。 姜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有些腥甜。 大概是因为光脚不怕穿鞋的,她攥紧被子,嘶哑着嗓音再次冲男人破口大骂。 “我把自己撞成这样,现在变成残废了又怎么样?好歹我有这个胆量,哪像你,成天戴着一张面具,神神叨叨的像个阴沟里的老鼠!我起码敢,你呢?你连真实面目都不敢让别人看到,你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小人!躲在阴暗厕所里面的蛆虫!” 男人眯了眯眼眸。 姜笙越骂越起劲,“你看什么看,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有这个本事吗?成天装模作样,实际上一件事情都办不成!每一件事情都失败,你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吧!” “你说什么?” 像是受到刺·激,男人瞳孔微缩,忽然伸手扣住姜笙的脖子。 一贯漫不经心的语调被他收敛,只剩下浑身的阴冷。 “失败者?你再给我说一遍,谁是失败者?” 头一次,这种窒息让姜笙感到痛快。 她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男人,眼底的情绪像是野兽在撕咬:“你!你 是失败者,你就是一个垃圾!你就没有一件事情做成功的,不是你还有谁!” 他不是傅北行! 男人手上的力道越缩越紧,眼底的冷意也越来越烈。 他是失败的? 他是被抛弃的? 他哪里不如傅北行那个蠢货了。 凭什么? 凭什么就该他被送走? 凭什么! 窒息感越来越烈,姜笙眼底竟然升起几分报复的愉悦。 她也没有挣扎,只是因为求生的本能去攥着男人的手臂。 她感受到自己伤口重新破裂,也感受到血液从自己身体里缓缓流逝。 就这样吧…… 这样死了,也能拉下来一个垫背的。 好过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承受所有人的骂名。 哪怕是因为她自作自受。 但到底还是心有不甘。 在视线慢慢模糊之前,姜笙眼帘里只剩下那方银色的面具。 以及那半张和傅北行极其相似的下颌。 她忽然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于是凭借着最后的一点力气,趁着男人没有防备,忽然掀开他脸上的面具。 哐当…… 金属掉在地上的声音打破满室的寂静。 同时也将男人从梦魇之中抽离。 他陡然松了手,意识到自己差点在这里把这个女人给掐死后,心里也升起几分郁气和愤怒。 明明有更好的法子让她消失,何必要自己亲自动手? 省得那群老家伙又要叨叨絮絮。 “算计我?” 男人弯身捡起地上那枚面具,眯着眼眸扫了姜笙一眼。 姜笙正捂着自己的脖子,瘫软在床上大口地喘气。 差一点点,她就死了。 她尚且没有回过神,因为她浑身哪儿都疼 。 本来就撞得五脏六腑挪了位,几乎是从死神手上抢回来半条命,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好不容易回过神,她就看到男人朝着病床边的仪器走过去。 也没动,就是低着眉眼正在查看。 大概是在想,用什么方式把她给弄死,能不承担责任。 还真是…… 她艰难地侧过身,想看清男人长什么样,想着死后也能缠着他来找他索命。 但一转头,便如遭雷击。 “傅……傅北行?!” 嗓音喑哑,可是依旧难以掩盖其中的震惊。 “傅北行?” 听到这个名字,男人忽然回头,以正脸仔仔细细地对上姜笙。 “我可不是那个废物,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折腾得命差点丢了,真是愚蠢呐。” 那张与傅北行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也让姜笙彻底震惊。 如果不是他眼角多了一颗泪痣,再加上男人的气质增添几分邪肆,姜笙都要以为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傅北行本人。 但她很肯定,他不是。 她也没有在意男人方才所说的话,什么傅北行差点把命都丢了。 她只想知道,他是谁。 心中所想,也毫不犹豫地问出来。 “你到底是谁!” “我嘛?” 男人单手落在西装口袋里,另一只手在病床边的仪器随意碰了碰,像是在催姜笙的命。 “看在你快要离世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告诉你。我呢,叫傅聿城,你猜猜我和傅北行,是什么关系。” 他回过头,勾起一抹邪肆的笑。 仿佛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鬼差,盯得人后背发凉。 姜笙不想去猜,她只是无比恐惧。 也不知道是对这个人,还是对死亡。 哪怕她不想活,但在知晓自己活不久,等待的过程中难免心生惧意。 “我不猜,你赶紧给我一个痛快!” “啧。” 傅聿城摇了摇脑袋,长长叹了一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指从仪器上挪开。 “姜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人怎么能那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呢?哪怕你现在落成这样,也不应该这样想,何况现在医疗水平很发达,就算你一张脸都毁了,也能帮你好好恢复的,何必那么悲观呢。” “你——” 姜笙气得要吐血。 这男人方才还跟个魔鬼一样掐着自己,差点直接把她给掐死,现在竟然能这么假惺惺地开始当她的心理医生? 什么垃圾! 如果因为嗓音喑哑,以及身上的各种疼痛,姜笙这会儿恐怕已经破口大骂。 饶是如此,她还是艰难地挤出声音。 可完整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哭哭啼啼的林雪冲·进来,“笙笙啊,你可不能做傻事!咱们又不是没钱治,都不要紧的,都能治好的!” 姜笙愣住,诧异地看向旁边的男人。 而男人只是弯了弯唇,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林雪仍然在哭嚎:“笙笙,我们娘俩都能好起来的,你是不是在怪妈妈这两天没来看你?妈妈是给你找靠山来的,没有不管你 的,你永远是妈妈·的宝贝!你可不能做傻事,好好听劝,咱们只有好好活着,才能让姜予安那个小贱·人得到报应!” “伯母,你也别哭,我会好好劝笙笙的。” 一直在旁边没有开口的傅聿城忽然出声。 趴在病床上的人林雪抬起眸,才注意到房间里面另外的一个人。 她不是不知道病房里面有人,就是听到了,才急急忙忙地冲·进来,生怕宝贝女儿做傻事,才没有顾及到其他人。 可在抬眸的一瞬间,她整个人也愣住。 “小、小傅?” 傅北行这小子,不是早就和姜家闹翻了脸吗? 甚至解除婚礼之后的几天,就跟发了疯一样开始打压姜家。 现在姜博涛还在做破产清算呢! 要不是因为这个男人,他们怎么可能沦落至此。 得亏了这些年她身上偷偷存了一些钱,还有从前她笙笙在娱乐圈赚到的钱,否则笙笙连单独的病房都没有得住。 此刻在见到傅家这小子,林雪也说不清是什么的心情。 恨意自然是有的。 可更多的还是惧意和期冀。 恐惧这个男人还因为从前那些事情再对她们娘俩下手,又期冀这男人重新回心转意,再像以前那样对姜笙好。 可她也知道希望不大。 她试探性地开口:“小傅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笙抓住林雪的手臂,喑哑着嗓音挣扎:“妈,他不是傅北行!” 林雪眼泪也顾不上擦,“他不是?他明明就是小傅啊……” 这张脸,她难道还能看差不成? 亲生父亲 林雪拍了拍姜笙,只当做她是车祸之后导致精神状态不太好,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向傅聿城赔笑:“小傅啊,你别把笙笙的话放在心上。笙笙呢,现在都这样了,从前的事情是她对不住你,但她现在也得到了惩罚,希望您……” “我知道的伯母,我到底是和笙笙一起长大,即便笙笙从前闹得再过分,我也不会不把她的生命看中。无论怎么样,总得好好活着。” 傅聿城将傅北行的角色扮演得很好,连气质都伪装得差不多一模一样。 仿佛和几分钟前那个魔鬼不是同一个人。 姜笙目瞪口呆,在一旁气得说不出话。 林雪终于想起来擦掉脸上的泪痕,但脸上依旧是可怜兮兮:“你要是这样想再好不过,我也不祈求你能原谅笙笙,只要你能偶尔关照个她几分,阿姨就十分感恩。” 傅聿城装得像模像样:“只要笙笙好好活着,一起都好说。” “那就好……那就好。” 林雪也没有再继续得寸进尺,象征性地擦了几滴眼泪就握住姜笙的手。 “笙笙你听到没有,小傅也让你好好活着呢。咱们就好好配合治疗,一定会好起来的。” 姜笙恨不得翻一个白眼。 她默默地抽回手,一句话都不想说。 虚伪的男人! 林雪也没有在意女儿不礼貌的行为,只当是自己不小心碰到她伤口,也没有再碰她。 只一个劲儿地在劝:“笙笙啊,你也别难过,一切 都会好起来的。等会儿你爸爸过来,你记得说几句好话,以后咱们娘俩就得靠他了。” “他那个废物来做什么?” 想到姜博涛那张嘴脸,姜笙就觉得恶心作呕。 自从傅北行断了两家生意上的联系之后,他除了在家无能狂怒,就再没有其他本事。 亏他哪里来的脸说姜家是他一手做大的,如果不是傅家扶持,姜家能有今天? 至于傅家,如果不是当初她吊着傅北行,傅家愿意给姜家项目? 无能的男人,也配对着她们吼! 她不耐地打发林雪:“你还没有和他离婚吗,我不想见到他!” 从车祸结束后醒过来,就没有见那男人来探望过自己一次,都是母亲在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后面更是听说母亲与姜博涛离婚,她更是不想见。 “不是姜家那个废物,是你现在的爸爸。” 林雪温声宽慰,扯出一抹看不懂的笑容。 姜笙没有看懂。 坐在病床另一边的傅聿城却是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扫视了母子俩一眼。 他从椅子上起身,看了一眼手上腕表:“伯母,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离开了。你好好劝劝笙笙,别让她再继续做什么傻事。” “好好好,我送送你小傅。” 林雪也跟着起身。 同时心里终于升起几分诧异。 她记得傅北行好像一贯喊自己林姨,不会喊自己伯母的,还有那枚腕表,也没有见傅北行戴过,他习惯戴的表好像应该是傅老爷 子送给他的。 怎么…… 不过对上那张脸,所有的疑虑又全部打消。 伯母就伯母,两家婚事都已经这样了,还指望别人能亲昵地喊自己? 至于腕表,有钱人腕表不是很正常? 也没有多想,林雪作势要送他出去。 傅聿城没有让她多送,“我自己回去就好,伯母您回去看笙笙吧。” “行,那小傅你要是不介意,就常来啊……” 林雪小心翼翼试探。 傅聿城保持友好的微笑:“我尽量,如果得空就过来。” “行,那麻烦你了。” 林雪站在病房门口目送他离开。 与此同时,电梯那边一个穿着唐装的中年男人也朝着这边病房走来。 正巧,迎面撞上傅聿城。 视线对上的一瞬,那中年男人面露诧异,脚步也跟着停下。 “傅、傅爷,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帝……” “嘘。” 傅聿城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他的话头,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一句交流都没有,他直接绕过男人,进了电梯。 中年男人胆战心惊,还没有从方才震惊中缓过神。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心中困惑。 这里是江城吧? 这里不是帝都吧! 怎么傅家那混世魔王会在这里? 也没时间在这里多想,他权当方才是幻觉,默默地往前面的病房走去。 正是傅聿城出来的那一间。 房间内,林雪正在给姜笙削苹果。 “你看看你,人家小傅给你削那么多苹果,你是一口都不吃,全都氧化了。你也是的,人 家都主动来找你了,当初也的的确确是你的错,你怎么就不知道和他低低头,男人吃这一套的。” 对于林雪的话,姜笙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她正在看电视上面的重播节目。 MRC集团门口的闹剧。 她看着那个男人,MRC集团的总裁,护着那个身影进了集团里面。 那个身影…… 姜笙眼底忽然爆发起一阵恨意。 那个身影……那个身影明明就是姜予安! 那个贱·人,化成灰她都认识! 姜笙情绪激动地盯着,脑补充血,一直盯着电视屏幕。 随后,便听到男人向记者解答,那个被他护着的女人是他妹妹。 妹妹…… 商家走丢的千金。 捐赠几个亿。 一切都一切忽然串联起来。 难怪XR娱乐的商榷会对姜予安那么好,难怪渡兮时尚那次小程总会那样维护她。 也难怪,商家人会花那么多钱在网上维护她,还把她的黑料全部放出来。 原来是这样…… “笙笙,我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林雪看出姜笙的不对劲,忽然拍了拍她。 “你亲生爸爸一会儿到,你记得好好和他说说话。人家是帝都的人,就是小傅在这儿也得和人赔笑,你可别闹脾气。” “你、你说什么?” 姜笙从被欺骗的思绪中走出来,脑子依旧木木的。 什么亲生爸爸,什么帝都的人…… 她爸爸,不是姜博涛那个废物吗? 也不等林雪给她解释,病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随后,穿着唐装大 腹便便的男人就出现在姜笙眼前。 他想要她 容城,MRC集团。 姜予安还在抱着手机看商承的直播切片。 不得不感慨,现在网友的速度还真快,那家媒体的直播也不过才关闭不久,就有视频剪辑就出来。 而且在网上的议论度还不低。 尤其是她大哥最后那番话,连她听了都觉得十分感动。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样诚挚的感情似乎只存在于童话世界。 现实往往一地鸡毛。 青梅竹马尚且能够反目成仇,何况是其他没有感情基础的夫妻。 而门当户对这个词,也将许多人的幻梦给打得破碎。 诚然,这世上从来不缺白头偕老的夫妻。 可又有多少,到最后还保持着最开始的那份诚挚,在细水流长的生活里磨平棱角,变成了搭伙过日子。 姜予安将大哥对着直播镜头表态的视频看了好几遍,面上掀起说不出的情绪。 她曾经,也想过和傅北行未来的日子。 在姜笙回来之前,她想过他们会按照两家的意向,如约如愿地住进清溪别墅,与天底下诸多夫妻一样,悉数平常。 在姜笙回来之后,她也想过。 甚至在想只要她姿态放低一点,他总能看到自己身上的好,总会有他回头看看自己的时候。 那时太过年轻,独独没有想过未来没有他的日子。 不过现在…… 姜予安弯了弯唇,又重新点开一个关于她大哥的视频。 ——未来没有傅北行,她会过得更好。 不是么? 也是在离开他,她才发现这世上并不 是所有男人,都需要女孩子低下头去哄。 她哥哥,她父亲,就不一样。 她依旧相信这世上从不缺乏诚挚真心的爱情,也切切实实地看到过,甚至不会因为家庭的各种琐碎将感情磨灭。 因为她见过。 只不过,她不太愿意去相信,这样的感情的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我说商圆圆,你这是看着大哥撒的糖,自己想谈恋爱了?” 旁边传来商榷的一声打趣,象征性地瞥了姜予安手机一眼。 话音落下,正在另一个小沙发上看书的商言舟也抬起头,一脸好奇地盯着姜予安。 什么也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姜予安忍不住失笑:“我谈什么恋爱?我该经历的都已经经历过,婚都离了,还谈恋爱。倒是你啊二哥,你和我温姐姐关系怎么样了?” 商榷‘啧’了一声,一脸嫌弃:“胆子大了是吧商圆圆,敢打趣你哥了。” 对于姜予安话里的人,是闭口不谈。 姜予安同样满脸嫌弃:“我怎么胆子大,我不就是问问,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你要是还撬不动我温姐的心,要不要我帮你啊?” 她凑过脑袋贱兮兮地询问。 商榷直接避开她的目光,往旁边挪了挪,“去去去,一边去。” 姜予安轻哼了一声,“你就继续傲着吧你,说不定温姐还在心里吐槽你呢,到时候人家和其他小鲜肉在一起了,你可别不乐意。” 姜予安也懒得和他斗嘴,懒洋洋地在沙 发上重新坐好,漫不经心地刷着自己的手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皇帝不急太监急,她觉得她有时候就是那个太监! 这可不行。 正刷着自己的手机,却又听到旁边一句正经的询问。 “她吐槽我什么?” “啥?” 姜予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商榷斜着眼睨过来,“你说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成天在背后和你小姐妹一起骂你二哥。” 话里的小姐妹,自然指的是温薏。 姜予安大脑反应了一会儿,总算是听明白了他话里的味儿,忍不住噗嗤了声。 “你也说了这是我们小姐妹之间的事情,二哥你一个大男人的,关心那么多做什么。” 刚刚不是还装不在意嘛,她这会儿也懒得说。 商榷可忍不住了,抬起脚往她鞋上蹭了一下,“商圆圆——” “听不见!” 姜予安直接扭过头背过身。 商榷一时也无语。 倒是办公室内年纪辈分最小的商言舟长长叹了一口气,一本老成地摇了摇头。 “二叔姑姑,你们俩会不会太幼稚了?” 沙发对面的两个大人同时回头,对上坐得笔直的商言舟。 商言舟一如既往的正经。 先是对商榷进行了老成的教育:“二叔,追女孩子不能这样的,你看我爸爸,喜欢就直接说出来,否则真就像小姑姑说的那样,人家和其他小鲜肉跑了,你到时候后悔都没有地方,毕竟是你自己不说,人家又不知道你的喜欢。” 姜予安在旁认真 点头:“就是就是!” 商榷直接伸手揉她脑袋,“两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啊?还喜欢,才多大就喜欢。” 姜予安皱着脸避开他的动作。 商言舟看着两位长辈打闹的模样,又摇了摇头,活生生像个小和尚。 商榷也不闹腾姜予安了,直接坐过去把商言舟拎起来,抱到怀里坐着。 “给你叔打住!” 他抬手崩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反过来教育。 “小小年纪跟个小老头似的,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懂不懂?” “我才不是小孩子,二叔,我懂的东西很多的。” 商言舟认认真真地望着商榷。 因为商榷力道很轻,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歪着脑袋看着他。 商榷也乐了,“那好,你说说看,我怎么就喜欢人家女孩子还不追了?” 商言舟眨了眨眼,“因为姑姑说起那个姐姐的时候,你的反应就会变得不一样呀,而且你还追问那个姐姐在姑姑面前说你什么,这说明你很在意她的看法。你对她和对别人不同,就是特殊。特殊,不就代表你喜欢她吗?” 还真一本正经地说出自己的分析。 商榷津津有味地听着,饶有兴趣地反问:“对人特殊就算喜欢,那我喜欢的人可不少,我对讨厌的人也挺特殊的,比如那天来咱家的两个怪叔叔,难不成我也喜欢他们?” 商言舟同样反问:“那你是讨厌那个姐姐吗?” 商榷忽然哑口无言。 讨厌? 怎么可能。 如果 讨厌,哪里会花那么多精力把她签过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喜欢吗? 或许吧。 毕竟,谁不喜欢漂亮的女人呢? 而温薏,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便觉得,这样张扬明媚如玫瑰的女人,合该养在自己身边的。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因为他和商承不是一类人,他没有大哥那么温柔,也不懂怎样在女人面前放低姿态,说一些承诺性的言语。 人哪儿能保证未来,顾好当下就不错了。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他想要她。 温薏。 消无声息死去的小狗 而这种感情,在很多年前,他在街边看到一只脏兮兮可怜的小白狗时,也曾出现过。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只流浪在外的小狗。 母亲心里只有走丢的妹妹,父亲眼里只有生病的母亲。 只有大哥,时不时会回来照顾自己一下,像极了给那只流浪狗喂食物的路人。 于是他把那只流浪狗捡回去。 可因为母亲对狗毛过敏,那只小狗在抱回来的第二天就被扔了。 他才给它准备好小窝,食物和水。 在把它洗干净的第二天,就被父亲毫不留情地扔到老宅的雪地外。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哭着祈求。 哭着哀求父亲不要把小狗扔出去,他可以把小狗养在他的房间附近,不会让它见到母亲。 毕竟商家那么大,多一个宠物又怎么样? 可惜父亲的态度过于强硬,不由分说就将那只流浪狗给扔了。 在第二天,那只洗干净的小狗就被冻死了。 蜷缩在商家的大门旁边,雪覆盖了它一身。 那么小一块儿,悄无声息地淹没在白皑皑的大雪里。 后来商榷时常在想,如果那天他没有把它带回来,是否它就会活得久一点。 哪怕在外面流浪,无所居所,只靠着大排档餐厅施舍的几块剩骨头,随便找一个能躲避风雪的位置蜷缩,多少能多活一些时日。 而不是因为他把它捡回来,它就信以为真地把商家当做未来的居所。 它或许单纯地认为自己有个家了,于是在自己被扔出去之 后,还趴在那无法躲避风雪的门口,希冀主人能把它捡回去。 可惜,它没等来。 尽管在后来他也明白,因为母亲的身体,可能轻微的感冒都会给她带来极大的病痛,何况是过敏这种可能牵扯生命的病症。 即便他天真地想带着小狗远离母亲,可自己总不能一直与母亲见面。 动物的毛发粘在身上,无法避开的。 他只是难过,为什么父亲不能和自己说清楚,又为什么不给它找一个好地方放养。 非得随意地扔在外面,任由它自生自灭,怀着希冀死去吗? 再之后,他便对喜欢这个词有所避讳。 如果他的喜欢会给另一个人带来灾祸,那么……是不是可以收敛他的喜欢呢? “二哥,温薏姐好像出事了……” 正当商榷陷入沉思的时候,握着手机的姜予安忽然轻呼。 商榷立刻从思绪中回神,一贯随意的懒慢也全部收敛,将怀里的小孩放到一边,“出什么事了?” “你……拿手机看看?” 姜予安对他的反应也吃了一惊,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话音还没落,手上忽然一松。 等她反应过来,就见自己的手机出现在商榷手上。 姜予安:“……” 罢了。 亲哥,她亲哥! 但饶是如此,姜予安还是忍不住对商榷的行径翻了一个白眼。 男人呐,嘴上说着不喜欢,身体却很诚实呐。 也没有对商榷说什么,只是扯了扯唇角,撑着下巴看着商榷。 其实事情也不大, 就是网上又传来一些关于温薏姐不好的言论。 早先签到XR娱乐的时候,因为姜笙导致的全网黑就慢慢褪去了,更别说现在姜笙都已经作得退圈。 只不过温薏到底是一个新人,XR娱乐这边给她规划的路线是认真拍剧,不做不必要的营销。 所以除了必要的剧集宣传,XR娱乐这边并没有过多的对温薏做其他的流量曝光。 虽然口碑已经在慢慢好转,但对于娱乐圈来说,温薏就是一个十八线小透明。 哪怕她有演技,长得也漂亮。 可市场就是这样。 何况这圈子也不缺漂亮的女艺人,更不缺有演技的女艺人。 只有火了的明星,和反响平平的透明。 这次温薏被骂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发了一张自拍照,文案与某部被粉丝并肩名着的小甜文书名重复了,所以被书粉追着骂她蹭热度。 对方的转评赞还不少,言辞也很激烈。 ‘不红,倒是爱蹭’这之类的言辞还算客气,死全家之类都只是小菜一碟,各种与女性的相关羞辱才是最令人不解和震惊的,还有给温薏p上遗照挂在评论底下的。 温薏也是脾气硬。 虽说在温家是被忽视的存在,可到底也没怎么被温家人虐·待,至少物质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也算是大小姐脾气。 她也不删那张自拍,更没有修改文案的两个字。 只是重新发了一则新帖。 “蹭了新华词典的热度,实在是抱歉捏。” 阴阳怪 气的风格却招来更多的辱骂。 甚至翻起她曾经的旧账,将姜笙以前加之她身上的谣言重新翻出来,进行攻击。 不光是从前的,还扒出更多的东西。 【瘟神是不是有病啊,想红想疯了吧!你妈给你取的这个名字真不错,温薏瘟疫,就是一个逮着谁咬的疯狗。哦我忘了,你根本就没有妈妈!】 【哈哈哈戳中伤心事情了吧,某人的妈妈被自己咒死了呢,也难怪温家人给某蹭热度大师取了这么个名字捏。】 【谁还不会说话带捏呢,靠着张开腿蹭上XR娱乐商总洗白,结果人家商总捧都不愿意捧你捏,只能靠自己走黑红路线了吗?】 【说不定是被睡得太多,人家商总嫌弃她脏捏。】 各种肮脏的言语把商榷给气笑了。 “就因为文案和某本书名重复,所以他们就这样肆意辱骂别人?” 姜予安眼瞅着商榷情绪暴起,心惊胆战生怕二哥把她的手机给砸了。 她手机里好多照片,还有设计图纸没舍得删的好伐! 好在商榷还存着几分理智,将手机扔回去,拿了茶几上的电脑登录了工作账号。 期间,嘴里还愤愤然骂道。 “商圆圆,你说这些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且不说那所谓书名本就是常见的两个字,即便是蹭又怎么样?我看这些人也都是女孩子,倒是会拿自己的痛点去羞辱别人。” 舒婉轻是如此,说她是靠身子吸引商承爬上助理这个位置; 轮到 温薏,同样又如此,说她是靠睡洗白。 合着脑子里就尽想着那档子事情了? 联姻呗 姜予安默默抿唇。 她其实鲜少看到二哥露出这样的情绪。 真实,但无比暴怒。 大多数情况下,他总是对所有事情无所谓的态度。 吊儿郎当的,以肆意掩盖他的真实。 好像什么都勾不起他过多的兴趣。 虽然偶尔会跟着自己打趣玩闹,可若是说到知心话,便就会被他随意地糊弄过去。 就好比温薏。 明明喜欢,偏偏要把那点心思藏起来。 明明谁都看出来,他偏偏要否认。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让他流露出几分最为真实的面目。 姜予安看着商榷冷硬的下颌,没有再出声打扰,好让他安安静静地去处理这件事情。 怎么说温薏姐也是他签约的艺人,作为老板处理一下员工的事情,不过分吧。 她自己则捡起自己的手机,打算拿微信和温薏姐聊聊。 网上的那些话可以当做笑话,可是言辞过于难听,总会影响心情。 正在斟酌言辞的时候,对方一个视频电话就打过来。 姜予安动作先一步大脑,已经点了接听。 视频刚接通,女人的嗓音就传了过来。 委屈巴巴的,又带着许些搞笑,带着故作坚强的刻意。 “呜呜呜小圆圆,我被骂得好惨呀,好难过好难过。我真是服辣,头一次因为这种事情被骂,你说我蹭顶流的热度被骂就算了,怎么我随便打两个字都能被骂啊?合着天底下只能有一个张伟,后面用这两个字的都得死是吗?” 委屈娇气的嗓音落 下,就让正在电脑前加班的男人抬起眸。 姜予安瞥了商榷一眼,收回视线便耐心安慰温薏。 “温薏姐你和那些人计较什么,你想发就发呗,我可是最忠实的粉丝,就等着你的美照呢。再说了,咱们的规划路线不是很明确吗?拍好剧演好戏,至于其他人,就当过路苍蝇呗。” 温薏轻轻哼了一声,噘着嘴依旧十分委屈。 “理是这个理儿,可我还是好难过啊,我从前被全网黑的时候都没有被骂成这样,说我是靠张开……什么啊我,我见到我老板都是绕道走的好伐!他凶得要死,我就算是贪图他的美色我也没那个胆子啊!” 话音落下,姜予安只觉得整个办公室都静止了。 她甚至不敢去看对面商榷的脸色。 她只知道,原本在晃晃悠悠打字的商榷彻底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就翘起长腿靠在沙发上,听着他们闲聊。 聊出一些奇怪的话。 超凶。 贪图美色。 没那个胆子。 姜予安很难想象温薏是在什么精神状态下说出这些话的。 她很想抱着手机偷偷去其他地方,可这会儿,她也没那个胆子了。 只能在商榷侧过来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和温薏继续话题。 “我二哥,也不怎么凶吧……” “那是因为你是她妹妹,他舍不得对你凶,你是不知道他每次见到我,都一副什么表情!可没把我给吓死,领导威压未免太严重了一些,简直像教导主任好伐!” “… …” “……我二哥,没那么夸张吧。” 姜予安忍不住瞥了一眼商榷的脸色,小心翼翼试探。 温薏也实诚,语气认真回应:“的确没有那么夸张,毕竟咱们老板颜值比圈里那些小鲜肉还帅的,教导主任一般都是地中海,我还真的有点难以想象老板地中海的模样哈哈哈!” 商榷:“……” 姜予安听得也是一阵无语,虽然二哥就在自己跟前,可也忍不住笑出声:“确实有点难以想象。” “嗐,咱不提这个,呜呜呜继续可怜我吧。” 温薏没说几句商榷相关的事情,便又委屈巴巴地说起她被骂的事情。 倒也不是无缘无故被骂,主要是最近那本名着甜文开始影视化,目前项目已经定下来,但是男女主还没有确定。 网传XR娱乐是不会放弃热门IP的,为了公司的艺人,砸钱也要送一个人进去。 好巧不巧,温薏就发了这两个字。 放在平时就是一个随意的语气词语,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平时营业都是这种风格。 拍一张照片,再随便挑一个文艺风的词语。 新华字典都被她翻遍了。 但还是头一次因为和小说重名被骂了。 书粉的理解呢,是温薏在溜粉,觉得她是有XR娱乐在后背撑腰,所以已经把角色拿下来了。 于是乎,一场大战便开始上演。 温薏只大呼冤枉:“要不是今天那么多人来骂我,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那么一本书好伐!我 最近都快被温家人骂疯了,恨不得泡在剧本里面穿进去,哪里有空去看其他的事情。” 姜予安抓住重点:“你家……又怎么了?” 温薏耸了耸肩,激愤的情绪在提及温家的时候忽然平静下来,“没什么呀,还不是老样子,说我在娱乐圈是下九流的戏子呗,让我回去挑个差不多的联姻嫁了。” 大概是失望得足够了,所以也生不出多余的情绪。 姜予安沉默了片刻。 对于温家的情况,她并不大了解。 只大概听说过,温薏的母亲是因为生下她才去世的,温家那位家主对温薏的母亲十分喜爱,所以偏执地觉得是温薏害死了她母亲,于是牵连着也厌恶温薏。 如那些粉丝所说,她这个名字是带着父亲憎恶取的,充斥着慢慢的恶意。 说她是瘟神,毫不意外是在往温薏心窝子扎刀。 童谣也唱,没妈·的孩子像棵草,有妈妈·的孩子像块宝。 天底下哪个小孩,希望自己出生就没有母亲呢。 还背负上克死母亲的罪名。 姜予安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温薏。 她想,或许这种情绪与时女士当初不小心弄丢自己是一样的,心中不停地在怨恨自己。 温薏身上不同的是,连她父亲也在怨恨她。 不光是她自己。 “温薏姐,按照你自己心意走便是,别像他们妥协。” 良久,姜予安才憋出这样一句话。 如果逼迫着去联姻,谁能保证以后的日子呢? 对方家庭如果对她 好就算了,如果和大多数二世祖一样,联姻的妻子不过是一个摆设,该玩的依旧在外面外,她又能如何? 一旦联姻,还不能随意地去离婚。 牵扯的利益太多,连自己都会变得不是自己。 更别说温家还不待见温薏,连一个可靠的娘家都没有,何苦委屈自己呢? 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江城? 再说了,她二哥还没有着落呢。 虽说看温薏姐的态度,二哥的希望似乎不大,但不管怎么说,二哥比起江城大部分的二世祖,人起码要好许多吧。 起码温薏姐嫁到商家来,不会受苦不是吗? 但婚姻一事,还是得看当事人的。 她虽然心偏向于二哥,可还是尊重温薏的想法,不会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别人身上。 温薏听到她的话,那些阴霾仿佛被驱散,露出一抹温笑:“放心吧圆圆,我要是事事都像温家妥协,就不是现在这样的性格了,我可是刺头呢。” 能在被骂之后继续反讽那些网友,不顾自己所谓的路人缘,娱乐圈里除了她也是没谁了。 哪个明星和网友撕起来不是先道歉的? 她倒好,还添了一把火。 连温薏自己都觉得绝了。 不过她就是这样的人,谁让她不爽了,她非得还回去不可。 姜予安也喜欢她这样的性格。 大抵是从前她在姜家过于温顺,所以事事都做出妥协,于是心里也十分向往这样的情况。 哪怕如今的自己已经学会反抗,可每每想到当初,总归是有些遗憾的。 大抵是,也希望曾经的自己变得勇敢吧。 她弯了弯唇,余光瞥了重新开始盯着电脑的商榷一眼,“温薏姐也别太过担心,网上的事情我哥会让人处理的,你也别太理会。至于你家人的事情,我们坚持自我就行,他们总不能把你绑去领证结婚吧。” 温薏苦笑了一 声,眼眸里多了几分不自然:“不知道呢,万一呢……” 似乎真的会把她绑去结婚一般。 再说了,说不定连那证书都不需要。 只需要把她当做商品一样,送到其他家里去呢。 所谓的上流圈子,下流的勾当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温薏也不会意外。 姜予安看出她心中的猜想,抿了抿唇,道:“别那么悲观温薏姐,都会好起来的。” 除了如此单薄的言辞,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温薏的事情,她做不到感同身受,所以也不知晓怎么去安慰。 就像很多人没有遭遇过她所经历的,只是在当时劝她乖一点,有个家里养她就行…… 说得多轻松啊。 轻飘飘的几句话,好像就能带走她们身上所有的伤痛一样。 温薏看着她略有局促的表情,弯了弯唇,反过来安慰她。 “放心吧,逗你玩儿的,都什么社会了,哪里有把我绑走的道理。再说了,我最近忙着呢,成天都待在剧组里,那么多人呢,他们可没那么胆子把我绑走。不过好累哦,每天都在忙,好想和你一起去吃饭呀,也不知道你还回不回江城。” “当然会回来啊,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不能回江城?” 姜予安知道温薏在转移话题,她也十分配合,并没有再纠结先前的那些破事。 什么蹭热度,什么被迫联姻。 通通见鬼去吧! 姐妹俩开始闲聊其他事情,笑 哈哈地就把不愉悦的话题给掀过去。 一直到时女士的电话打进来,说宴老爷子的飞机快到点了,让他们回去送送人,姜予安这才依依不舍地把电话给挂掉。 “忽然有点想回江城了呢。” 想到宴老要回去,还有温薏也在江城,以及小南阁里面的诸多小伙伴,姜予安竟然生出几分留恋。 商榷收好桌上的电脑,另一只手牵上商言舟,闻言抬眸看了姜予安一眼。 “我打算明早回去,要不要一起?” “啊?” 消息来得有点突然。 虽然在姜予安的意料之中,还是不免让她感到诧异。 商榷余光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我回江城,你那个老师弟也回去,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呢。” 明明自己回去追老婆,还非得带上她这个妹妹。 别扭得要命。 姜予安忍不住失笑。 虽然心里很想和二哥一起,不过理智还是占据上风。 她拒绝了。 “我恐怕这段时间没空,医院那边还有点事情,再加上工作室才刚弄好,还有后续的工作,而且妈那边我也和你说了,郭老愿意留下来我妈调养身体,我总不好把人家丢在家里。” 对于医院的傅北行,商榷可以说管他做什么,但对于看病的郭神医,他还是不好开口的。 且人家就是冲着姜予安那手艺来容城的,这刚开口答应,厨子就跟着人回到江城,那他来容城做什么? 踢皮球不是? 商榷脸色虽然有点不满,但还是没说什么。 姜予安也很舍不得商榷,委屈巴巴地跟在他后面:“忽然要和二哥你分开,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你也知道啊。” 商榷瞥了一眼小妹,语气难得多了几分感慨。 可不是有些不对劲吗。 从捡她回来,到后续认回商家,姑娘就一直养在他跟前,和他相处的时间也是最久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想把小妹一直带着。 在兄长眼里,不管她年岁多少,她始终是家里最小的那个,是他们心里永远长不大的公主。 小孩,总是需要照顾的,带在身边才能照顾得好。 稍微离了视线,难保担心她出什么事情。 可惜各自有各自的事情。 他不能。 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小妹不是经不起挫折的人。 哪怕真的遇到了困难,也能靠着自己渡过,不需要每一件事情都要兄长帮忙。 但该担忧的,也少不了。 商榷推开办公室的门,还没有买离开的票就开始叨叨絮絮起来。 “我不在你跟前,你也别在这边胡闹,别到处乱玩,要是真的惹出什么乱子,就及时和大哥联系,另外要是……” “二哥,我能惹出什么乱子,你担心得是不是太多了?” 姜予安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商榷睨她,“你还说,这才回容城几天,就开始成天往医院跑了。” “那又不是我……” “牵连到你了不是吗?” 商榷认真地打断她,眉目严肃。 “圆圆,我不知道你现在对傅北行到底是什么 看法,但大家都不是傻子,他什么心思一目了然,难保他借这次苦肉计又赖上你。你和时女士一样心软单纯,再被男人骗了怎么办?” “我不会的二哥。” 姜予安同样认真地回望着他,语气郑重。 “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在一个坑里掉下去两次。” 你真的不喜欢我爸爸吗? “这谁说得准,就你这小脑袋瓜子,指不定哪天就被男人给骗了。” 商榷戳了戳她额头,收回手后顺势推开办公室门,让姑娘带着小孩出门。 姜予安摸了摸自己脑袋,正要反驳时,抬眸就看到办公室外那张单独的工位上坐着的消瘦身影。 婉轻姐? 她回来了怎么没有来办公室找他们? 姜予安也没有心思去接商榷的话了,但也没有对于舒婉轻坐在外面的事情做过多的思考。 怎么说大哥也不在办公室,说不定是觉得和他们在一起略有尴尬,所以才没进来。 再加上方才发生的事情,公司也有些事务需要她处理也说不定。 姜予安也没有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只是牵着商言舟的小手凑到舒婉轻跟前。 “婉轻姐,我们打算和小舟一起回家,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舒婉轻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腿边的商言舟,眼底掠过一抹温情。 但很快就把这点情绪给掩盖下去。 她摇了摇头,笑着看向姜予安,“我手头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不和商小姐你一起回去了。” 姜予安皱了皱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几天舒婉轻都是跟着母亲他们一起称呼自己的小名圆圆,怎么这会儿忽然改口叫她商小姐了? 她仔细看了一眼舒婉轻的脸色,才惊觉女人脸上透着几分疲倦。 大抵是因为方才集团楼下的那一出闹剧。 可也不对。 如果是因为她那人渣父亲的事情,婉轻姐应 该也不会用这样生疏的语气称呼自己。 明显是因为其他的事情。 姜予安压下心中的困惑,故作亲昵地哄道:“可是婉轻姐,我大哥不是给你放假了吗?你这个时间应该还算假期时间吧,哪有打工人主动来加班的,又没有多的工资拿,不如跟我回去陪小舟玩呗。” 商言舟也跟着挪了一下脚步,试图在舒婉轻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毫不意外,女人的目光也的确在小孩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但令人失望,与从前不同的是,舒婉轻并没有如从前那样答应他们。 “公司这次的事情说到底是因为我,也就是商总不计较,才让我洗清冤屈还了清白,我在公司留下来帮帮忙是应该的。商小姐和小商总还有事情,就先离开吧。” 总裁办这会儿是没什么人的。 一是因为周末,没多少人来加班; 二来是因为上次在后背嚼舌根的都被商承开除,还没有来得及招人。 空空荡荡的地方也让姜予安无所顾忌。 “婉轻姐,你应该也看到我大哥直播时说的话,他帮你是因为他喜欢你,你又何必非得拿这样的语气来说事呢?还有……” “商小姐。” 不等姜予安把话说完,就被舒婉轻干净利落的嗓音给打断。 “我知道商总的心意,也很感激他这些年对我的厚爱,但这世上,并不是别人对我好,我就非得接受。就好比我喜欢梨子,你们说苹果健康好吃,我就非得接受 这个苹果吗? 商总很好,但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我和他不合适,所以很抱歉。如果是因为这几天我因为喜欢小舟在你们身边多待给你们造成了误会,那我也只能再说几句对不起,抱歉。” 温温浅浅的嗓音在空荡的区域响起,久久才散去。 姜予安也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她大脑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不合适。 怎么会不合适呢? 婉轻姐有能力又漂亮,大哥也不是废物二世祖,长得也不错。 在外人眼里,他们之间唯一不合适的,大概就是家世了。 一个如今是容城顶级的豪门,一个是从不知名的地方走出来的小助理。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往上在数几十年,他们商家同样也是穷得要死。 她父亲,同样不被外公看好,认定商家那样的家庭无法给时女士优越的生活。 可事实证明,只要人心不变,不管现实物质如何,一切困难都可以磨平的。 那些被世人总结出来的道理,门当户不对之类,无不是因为人的问题。 从来都是,失诺的问题。 姜予安脑海里想过许多,也想把这些话摊开说出来询问舒婉轻。 不过到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如果婉轻姐真的不喜欢我大哥,那我们也不好勉强。这几天也不是你的错,是我和我母亲想撮合你与我大哥,才屡次喊你过去做客,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给你造成了困扰,以后不会了。 但不管怎么样,我还 是希望婉轻姐不要因为这事对我们心生埋怨,我和我母亲都很喜欢你的。” “小舟也是。” 姜予安的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商言舟奶声奶气补充了一句。 舒婉轻搭在椅子上的手指悄然握紧,眼底也多了一层水雾。 她硬生生地忍着,刻意让自己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波动。 “商小姐不要多想,我也很喜欢你们的,如果有约的话,我还是会厚着脸皮去蹭饭吃的。” 也顺带……看看他们父子俩。 姜予安不知她心声,只是听到那话稍稍撅起嘴:“那婉轻姐你还这么生疏地喊我,你早上还喊我圆圆呢。” 舒婉轻一愣,随后一笑:“好,圆圆。” 得到满意的称呼,姜予安心里依旧复杂:“大哥还真是不争气啊,还等着哪天能喊你嫂子呢。” 舒婉轻手指的力道又紧了两分,面色不改:“商总很好,是我不识抬举。” “才不是呢!” 姜予安气呼呼地打断她。 但她也没有再在这件事情上多说。 感情一事,并不是相互撮合就能成的,也得看彼此的意愿。 如果对方当真觉得不合适,强行绑在一起也不行。 就好比曾经的她与傅北行,被傅爷爷强行撮合,结果依旧是一场悲剧。 婉轻姐和大哥都很好,但如果有一方不愿意,那便不必强求。 姜予安没有在私事上多说,但在公事上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婉轻姐,你如果不愿意接受我大哥,这事儿这样散了 也无所谓。不过呢,你也别再生出离职的念头,如果你觉得在我大哥身边尴尬,可以申请调岗。当然,继续在这里做下去也行,你和我大哥都那么多年上下属了,想来许多默契都是别人没有的,我大哥也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我希望在这方面,你可以慎重一点。” 舒婉轻点了点头,“我知道,谢谢你。” 姜予安交代完,也没有再多留的意图,牵着商言舟打算离开。 可小家伙忽然止住脚步,没有跟上,而是拉住舒婉轻的手,目光也黏在她身上。 “你真的不喜欢我爸爸吗?” 他问。 如果结果不是呢? 大抵是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小家伙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所有人都愣住。 尤其是舒婉轻。 差一点点,她就回握住小家伙的手,告诉他不是的。 她其实很喜欢。 甚至比商承喜欢上她更早。 在学校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生出想与他并肩的心思。 他那样遥不可及,站在台上演讲,宛如神邸。 于是她更加努力,在接受了商家的社会援助后,心里愈发有一个动力。 她从来没有停止过追赶他的脚步。 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终在有一天站在他身侧。 如果一开始是因为他的气质和相貌吸引,那么后来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总归是生出更多的心思。 她的爱,一点都不比他少。 也正是因为她太爱他,所以才舍不得把那么低微的自己放在他身边。 他是烈日皓阳,应该有皎皎明月陪在他身边。 而不是她这样千万星空中不起眼的一粒。 何况她还有点私心。 她那样卑劣地把孩子扔给他,当了一个失败的母亲。 如果有一天事情败露,他该怎么想自己呢? 还不如,就这样算了。 起码在他心里,还能占据一丝田地。 哪怕有一天他再娶妻,彻彻底底地将她那抹光线抹去,也总好过被他厌恶憎恨。 已经自私了一次,不如再卑劣一次。 她弯了弯唇,轻轻捏了捏商言舟的小手,“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没有办法再接受以及回应你爸爸的喜欢,很抱歉。” 商言 舟眨了眨眼,默默地把自己的小手抽回来:“那好吧,祝阿姨早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舒婉轻眼眶一酸,眼泪差点忍不住落下来。 这个祝福,大抵这辈子都用不上了。 她到底忍住,默默地将手指蜷缩起来,试图想让那抹余温留的久一点。 她盯着商言舟笑:“好,阿姨谢谢你。” 商言舟也认真地回望着她,将心里话说出。 “我本来都做好喊你妈妈·的准备的,爸爸喜欢你,姑姑和奶奶也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但是爸爸说,得先追求你,再向你求婚,最后你们结婚我才能改口喊你妈妈。可阿姨你不喜欢爸爸,我以后也不能喊你妈妈了,对吗?” 舒婉轻眼眶一红,在商言舟最后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终于没忍住落下眼泪。 ——我以后也不能喊你妈妈了,对吗? 她多想直接告诉他,她就是妈妈啊。 她也很想,听商言舟喊自己一句妈妈。 可她懦弱又胆小,自私又卑劣,只能残忍地将他们分开,只敢在心里幻想着他喊自己一声。 “舒阿姨,你怎么哭了?” 商言舟不解,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舒婉轻摇了摇头,拿了纸巾擦干眼泪,将商言舟推到姜予安身边。 “对不起,我情绪有点控制不住。我去一趟洗手间,你们有事情要忙先离开吧。” 说吧,便头也没回地离开。 姜予安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到底什么 也没说。 商言舟同样盯着舒婉轻离去的身影,小脸上满是不解:“姑姑,为什么阿姨哭了啊?是因为小舟说错了什么吗,她哭得好难过的样子。” 姜予安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她也不知道舒婉轻为什么忽然情绪崩溃。 在听完小舟的话之后。 他的话…… 姜予安沉了沉眸,目光落在商言舟脸上,脑子里在想商言舟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但思绪很快就被商榷给打断。 “走吧,时间也不早了,你那老师弟不是要去机场吗?赶紧回去送人。” 姜予安只好收回心思。 但思绪也不受控制,回去的路上,依旧忍不住在想为什么。 “二哥,你就不好奇婉轻姐吗?她说着说着忽然就哭起来,也太奇怪了吧?” 商榷驱车,目光很专注,于是回答问题就显得几分敷衍:“奇怪什么,女人心海底针,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才海底针!” 姜予安没好气骂了他一句。 可不是海底针吗? 喜欢温薏姐也不说,还暗搓搓地在她这儿打听温薏姐对他的评价,贱死了! 还有明明担心温薏,也跟没张嘴一样。 背地里做了那么多事情谁知道呢,人家指不定只当做他是一个无情的大老板,见不得艺人身上有事情。 恐怕以后在公司再见了他,依旧跟兔子见到灰狼一样! 也懒得说他,姜予安拐着弯儿内涵他。 “二哥那么急公司的事情,不如今儿下午和我师弟一起回去呗。非得 等到明天,事情说不定都解决了。” 商榷压根不接她的话,答非所问:“你要是好奇那位舒助理在想什么,不如和大哥一起从你身边那个小家伙身上下手。说完一句妈妈就把人家女孩子整崩溃了,指不定是因为人家看不惯大哥带个孩子呢。” “怎么可能,婉轻姐很喜欢小舟的,哪里会看不惯大哥带个孩子,肯定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姜予安下意识反驳,但同时也意识到事情关键所在。 如果不是介意小舟是大哥婚前的小孩,那么又怎么会因为小舟的话而控制不住情绪呢? 一个大胆的想法也在姜予安心里浮现。 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试探:“二哥,你说有没有可能,小舟是……” “那就找个机会去做个报告,我当初找你的时候,也是这样。” 商榷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直接给出方案。 “有问题就去找解决方案,你心里已经产生疑惑,就别止步于疑惑这一步,又不是没有解题步骤。” 不要像他当年那样纠结。 以至于到最后,才急急忙忙地做了检查。 也无法阻止她一身的伤。 后座的姜予安脸上浮现几分纠结:“可是不太好吧,这种事情……” “有什么不好的。” “你说呢?” 姜予安对商榷的直男思维无语了。 人家婉轻姐怎么也是一个姑娘,总不能直接去和人家说,‘我怀疑你和小舟是母子关系,请您去医院做一个亲子鉴定。 ’ 多不礼貌啊! 即便是偷偷做,也感觉有几分对不起。 再说,如果结果不是呢? 亲子鉴定 “我说就尽快。” 商榷的言辞十分理性,就事论事的态度。 “倘若如我们猜想的那样,就让大哥去说清楚,都是张嘴的人,没什么不能说的,只在于想不想说。倘若我们猜错了,也影响不了什么。” 姜予安咬了咬唇,“那我……找个机会,试试吧。” 到底有种背着人做坏事的感觉,她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商榷看出她的犹豫,轻叹了一下:“商圆圆,如果你心里还是纠结,那就算了。反正这件事情也和你没多少关系,没有必要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说白了,舒婉轻不愿意接受商承,其中有多少误会也只有他们当事人两个人知道。 别人再怎么费劲,他们两人其中一人不点头,这桩喜事永远成不了。 哪怕商言舟,是舒婉轻亲生的小孩。 姜予安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只是希望身边的人都好好的罢了。 “我知道的二哥。” 再没有过多辩解,姜予安看向窗外,试图将脑海里的各种琐碎放空。 不过这种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旁边的商言舟给打断。 “二叔,姑姑,你们在说什么?” 还带着几分奶音在车里响起,但莫名让人生出一种做坏事的抓包感。 姜予安回过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没说什么呀,大人的事情,你个小孩子不用知道的。” 商言舟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缄默。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后座,看着一副小 老头的模样,却如大家话里所说的那般,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 但显然,两人低估了商言舟的小脑袋瓜。 车子抵达商家老宅,商言舟被牵着从车内下来,在时臻出来送老爷子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来了一句惊人的话。 “二叔,姑姑,你们在车里面谈论的事情,是想让婉轻阿姨和我做个亲子鉴定吗?你们觉得婉轻阿姨是我的妈妈?” 好家伙。 合着在车内沉默一路,是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姜予安和商榷两个人都呆滞了。 这小家伙,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别说是姜予安他们,连时臻和两个老爷子也惊住了。 “什么亲子鉴定,你俩当着孩子的面说了什么呢?” 时臻先反应过来,情绪有点过激。 看得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姜予安过去扶住她,“我和二哥没说什么,就是谈了谈江城那边的事情,也不知道小舟怎么联想到婉轻姐的。妈,你先别多想,不要激动哈。” 商榷掌心落在商言舟的后脖颈处,安抚之意又带着几分威胁感。 他看着自己母亲:“是的妈,我和圆圆说的是江城的事情,您控制一下情绪,我怕接下来说的您更承受不住。” 时臻和姜予安同时看向他。 前者略有迷茫,后者直接瞪大了眼睛。 商榷表情都没变一下,道:“我有喜欢的人,我想娶她。如果您不反对的话,今晚就和爸商量一下聘礼的事情,我明天去江城提亲。” “ ……” “……” 在场的几个人彻底哑声。 唯有姜予安,在惊讶之余很快缓和过来,染上几分看透了的不屑。 时臻却是好半晌才缓和过来,好在有先前亲子鉴定的冲击,这会儿情绪也还算好。 至少不是商榷在外面搞出一个儿子回来,只是想成家了,怎么不能接受。 还是一件好事呢。 她思索了一下,道:“这事儿不小,是得等你爸爸回来好好商量一下,只不过我也得了解一下对方家世,还有人家姑娘……” “她很好。” 也不等时臻把一些问题问清楚,商榷就冷声打断她。 他抬手,把商言舟推过去,“我喜欢她,不管她家世如何。想娶她这事情,也只是与你们说一声,并不是商量。如果你们不喜欢,我便与她在外面住。” 话落,也不等时臻说什么,便看向宴彬珂。 “宴老不是要去机场吗,我送你。” 短短几分钟,宴彬珂已经接收不少的消息,还愣愣地没有回神。 听到自己名字,才点了点头,机械性地走到商榷跟前。 “是,要去机场。” 两人说走就走。 时臻话根本来不及说,只看到两人转身的背影。 无奈,只能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 “妈,你不用担心二哥的,他眼睛又不瞎,想娶的人肯定很好的。” 姜予安在旁边劝说母亲。 时臻回头睨了她一眼,另一只手拉上小孙子商言舟。 “你也和你二哥在江城住了那么久,你是 不是知道那个姑娘?” 姜予安摸了摸耳朵,有些不敢看时臻的脸,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时臻瞧着姑娘这模样,就知道有事情瞒着自己。 一时失笑,只能拉着两个小家伙摇了摇头。 她带着姜予安去后花园那边坐着,让商言舟自己去玩儿,再煮了一点茶水,才把这事儿提及。 “你和我说说吧,你二哥什么情况,喜欢的是哪家千金?” 姜予安也没隐瞒。 如母亲先前说的那样,结婚毕竟是两家的事情,无论怎么样都得了解一下情况。 如果单单二哥自己去提亲,温家的人指不定觉得他们商家看不起他们,最终后果还不是由温薏姐承担? 倘若认真说清楚,按照爸妈·的想法,肯定是愿意让温薏姐嫁过来,也好给温薏姐撑腰。 省得那温家人时常对她责骂打压。 她一五一十地把怎么认识温薏,还有后面商榷把她签约到XR的事情都说了。 当然,温家的事情也坚定提了一下。 毕竟不怎么了解姜家的情况,只是听闻她在姜家过得不好,只能把自己知晓的讲给母亲听。 “总之呢,温薏姐真的很好的,长得也漂亮人也很坚强,二哥喜欢她不是没有道理。就是她家人恐怕有点难缠,二哥说那话,估计是怕你和爸爸看不上温家,他就是那个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我哪里不知道他是那个脾气,说不得两句,一说就犯毛病!” 时臻失笑,提及商榷时 也是一阵无奈。 “是我当初没有照顾好你二哥,他对我有气是应该的,但他也是关心我们的,一家人别计较那么多。至于他喜欢的那个姑娘……” 接小妹离开的男人是谁? 大抵是想到商榷的桃花运,做母亲的时臻眉眼也温柔起来。 “既然圆圆你也说那位姑娘不错,那妈妈自然也放心你二哥的眼光,等你爸爸晚上回来,就商量一下聘礼的事情。太重了恐怕吓到对方,但太轻了更不好,你晚上也在老宅留一留,一起商量商量吧。” “好,妈妈你说什么都好。” 姜予安看着母亲慢慢严肃下来的神情,脸上不免挂上笑容。 “不过要我说啊,差不多就行。万一拿得多了,钱都让温家拿去了,可不好。不如等事情成了,你偷偷给温薏姐呢。” 时臻闻言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是,听你先前的话,那姑娘也是个可怜的。前二十多年没人心疼,可不能嫁到我们商家还吃苦,得好好护着!” “你们娘俩在说什么呢,什么嫁到我们商家,他们那几个小王八蛋,八字有一撇了?” 时臻和姜予安正在商议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低沉的含笑声。 是商父商建邺。 西装温雅的男人慢慢踱步走过来,站在妻子时臻身边顺势揽住她的腰,把人从女儿那边牵过来。 当然,也不忘记关心姜予安。 “圆圆这几天是不是太累了,看着瘦了很多。我听你大哥说你最近在准备工作室,如果忙不过来的话,就搁置着,反正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你。” 至于医院的事情,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 一个傅北行,虽说心中对那小子有点意见,可于情 于理是人家出手相助,照顾他是应该的。 另一个时老爷子,是上了年纪的长辈,人家在医院不愿意出来,点名想尝尝圆圆的手艺,总不好拒绝。 曲·线救国,自然只能从姜予安的工作入手。 反正商家也不缺钱,何必还有姑娘自己去成立什么工作室,挣不到什么钱不说,还辛苦了自己。 姜予安只弯唇:“不累的爸爸,而且我觉得最近过得很充实,也没有什么烦心事情,挺好的。” 商建邺还是有些心疼,毕竟姑娘比刚回商家时还要瘦,本来身上就没几两肉,总不能是回到家他们没把人照顾好吧。 他目光沉沉,语重心长地开口:“在外面别硬撑着,如果觉得累就回家,知道吗?” “知道了爸爸,我可精着呢,工作室地点就在MRC对面,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就去找大哥,哪里会累到。” 姜予安心里暖洋洋的,但还是生怕商父会多说,连忙把话题转移到商榷身上。 婚姻大事,可马虎不得。 虽说有些突然,但对于二哥和温薏姐来讲,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也清楚商榷怎么忽然发疯。 无非是因为下午那通电话,在电话里听到温家逼迫温薏去联姻。 饶是温薏语气再风轻云淡,也听得出来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血脉亲缘斩不断,加之身份的束缚,再坚韧的骨头也有办法给她折了。 如果真如他们所猜想的那样,某一天温家人不顾温薏的意愿死活 ,直接把姑娘绑去谁家里,结局岂不是更让人痛苦难堪? 想想那种情况的可能,温薏的处境恐怕比联姻低嫁还要差。 前者只是一个被送去当做工具的货物; 后者多少还能看在温家的面子上,在外人面前给妻子一点颜面。 可即便如此,被囚禁于那方婚姻牢笼中的人又能有几分欢颜呢? 姜予安能想到的,商榷自然也能想到。 与其看着那个鲜活如玫瑰的姑娘慢慢枯萎,不如自己先采撷下来,移植到温室里面精心呵护。 她必然,能成为花圃里最漂亮的一束。 唯一比较困难的,恐怕就是如何把这朵带刺的玫瑰采撷下来。 姜予安想到温薏在手机里向自己埋怨商榷那些言辞,面上不免挂起笑容。 还是得看她二哥的本事了。 可惜自己时间空不出来,否则非得和二哥一起回江城看看不可。 她在心里想着,在日光渐渐落下时,也将晚饭准备好。 如前几天一样,是蒋延钦过来接她。 自从上次在医院松了口之后,蒋延钦就保持着追求的态度。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向姜予安问好,顺带询问一下她今天是否有事,他可以陪伴。 如果被姜予安拒绝,他也不会生气,只是礼貌客气地道好。 但也会得寸进尺,比如仗着上次在美食大赛时照顾两位老者的人情,时不时地来商家老宅混顿饭吃。 一般都是在中午,商家人少的时候,还能顺带把姜予安送去医院 。 晚饭鲜少出现,今儿倒是让姜予安有点意外。 她没拒绝。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姜予安对蒋延钦没有反感的地方,甚至觉得他处事都十分有分寸。 她或许,可以试着接受他一下。 “蒋大哥!” 与平时一样,姜予安拿着两个食盒,在看到蒋延钦的时候,脸上扬起笑。 “怎么今天晚上有空?平时不都是中午吗,一会儿要不要在我家吃个饭?” 蒋延钦顺手就将她拎着的两个食盒接走,解释道:“下午在新闻上看到你,忽然想来看看,没事吧?” 姜予安意外,没料到是这个原因。 她笑容更明显,跟着摇了摇头:“没事,你既然看了新闻,应该也看到了我给了人家一个过肩摔,我很厉害的好伐!” 蒋延钦看着她脸上的笑,平光镜后的双眸也盛起笑容:“是,圆圆很厉害。” 这哄小孩的语气倒是让姜予安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大哥都没有这样对她讲话的。 姜予安脸有点烫,避开他的目光:“去医院吧,早去早回,指不定还能和大家抢吃的。” 算是默认蒋延钦要留在商家吃饭了。 蒋延钦也没有拒绝:“好。” 两人没有耽搁,很快离开商家。 上车离去的时候,商承的车恰好停在老宅门口。 他目光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蒋延钦离去的车,直至视线里看不到那辆车的影子,才迈步进去。 屋内,时臻正和商建邺正在商议商榷婚事聘礼的事情,还在 想怎么让大部分的钱落在温薏手上,省得被温家人拿捏。 言谈是被商承打断的。 “妈,刚刚来接小妹离开的男人是谁?” 告知一声 时臻脑子还在想商榷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 商建邺情绪很大,“男人,什么男人?” 商承脸色同样不大好看,冷着脸把在门口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 包括那男人替姜予安开车门,姜予安笑意盈盈的模样。 什么细节都从他嘴里吐出来。 言辞中还透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滋味。 小姑娘才回容城几天,就那么快找到男人还对着那男人笑,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即便姑娘大了要嫁人,可哪有那么快的道理? 他才没盯着她几天? 时臻在商承语气不善的话语中终于反应过来,看到丈夫和儿子的脸色,忍不住低笑。 “是圆圆在江城那边的朋友,上次美食大赛的事故中还顺手帮了圆圆一下,所以这几天就请他来家里吃饭。我看那小伙子人高高大大的,也很有礼貌,和圆圆也挺般配的呀。” “什么般配,我们圆圆才多大?” 不等商承反驳,商建邺先一步嘀咕。 也不敢对妻子太大声,只敢坐在旁边的沙发埋怨。 于是商榷的事情也被抛之脑后,开始数落姜予安的事情。 “圆圆这才刚回来,就算要结婚也得在我们身边先多待几年吧。这天底下男人那么多,总得先挑挑,那么急做什么?” 时臻嗔笑:“我可没急,我的意见是圆圆高兴就好,如果她喜欢,挑个好日子出嫁也没关系;如果她不喜欢,一辈子在我身边也行。” 后者商建邺 没有一点意见。 前面他不敢苟同。 姑娘嫁人那么大的事情,哪儿能她喜欢就直接嫁了。 可不成! 他压下情绪,耐性地对妻子道:“由着圆圆的性子恐怕不成的,怎么着也得看看男方的家世,男方人品怎么样,还有身体素质以及其他的新闻,哪儿能由着圆圆喜欢。你看圆圆先前的那个,长得人模狗样,还不是那样?简直不是个东西!” 商建邺对傅北行的意见很大。 对于商承嘴里简单描述几句的蒋延钦同样意见不小。 言辞中的双标味儿都能做个对比视频了。 比如对儿子要娶的姑娘就是,只要姑娘人品好儿子喜欢就成,家世什么的都无所谓,即便家里有个烂摊子商家也可以搞定。 对女儿可不兴这样,家世差了还得姑娘去那边受苦,家里给的钱多了指不定男方心里还会多想,如果婆家烂摊子一堆,也是不行的。 总而言之,姑娘还是待在自己家里最好。 正在议论着,就见送宴彬珂去机场的商榷回来。 “哟,这么热闹,都在这儿说什么呢?” 他依旧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短袖短裤人字拖,车钥匙就圈在指尖,正吊儿郎当地朝着沙发这边走。 时臻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爷儿俩,没有对商榷隐瞒:“先是在商量你的婚事,在讨论给多少怎么给到温小姐手上的时候,你大哥回来了,说什么你小妹也有情况。可别说,自从圆圆回来,咱家喜 事还一个接着一个。” “商圆圆?她有什么情况?” 商榷的重点竟先放在后面,脸色跟着父亲和大哥一样黑下去。 “那丫头这几天不是往工作室跑就是去医院,您别告诉我她和傅家那位小王八蛋又有情况了!” “怎么可能!” 时臻无奈又好笑。 她只好把上次的事情简单和几位忙的经常不落家的讲明,包括蒋延钦怎么和姜予安叙上旧。 “这两孩子就是看着有点情况,目前八字还没一撇呢,瞧你们一个个给急的。” 听到姜予安与蒋延钦还没有确定关系,商建邺先松了一口气。 挽住夫人肩膀的同时,低声细语:“圆圆才回来多久,哪儿能那么快嫁出去,我自然是急的。要是圆圆真和那什么姓蒋的成了,夫人你不急?” 时臻好气又好笑,斜着眼睨了商建邺一眼,不过没有把人给推开:“我可不急,只要圆圆高兴就好,圆圆高兴,我这个做母亲的就高兴。再说了,只是嫁出去,又不是不认我这个妈妈了,我要是想让她在家里住,她肯定会陪着我,我那女婿也愿意她陪着。” 商建邺来了兴趣,“这八字还没一撇就这么向着人家了,女婿都喊上了!” 还别说,时臻对蒋延钦是顶满意的。 前几次过来蹭饭都会带上礼物,不是十分贵重,却十分合人心意。 有一些容城老字号的糕点,是她小时候常吃的。 挑的也都是经典口味,小众但是年份 久,不是现在为了迎合年轻人加了奶油蛋黄等等所谓的爆款。 选的就是最普通的酥点,对于现在小孩来说可能味儿有点重了,但却是时臻那个年代的童年记忆。 后面还带了给小舟的礼物,给两位老爷子的礼物,甚至连童妈都份儿。 都是一些小玩意儿,不贵重,却能让人看到心意。 这些都是小事,更关键的事情那小伙子在家里也十分有礼貌,与他说话他都会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 如果是他接的上的话题,偶尔还会参与几句,发表自己的观点。 如果是一些他不明白的,就在一旁听着,还会虚心提问。 不得不说,的确让人很喜欢。 尤其是长辈。 时臻对蒋延钦没有任何意见,就是自家姑娘至今还没有答应人家,还在相互接受阶段。 不过如家里人所说,对姑娘也不急。 才回来多久,哪里能那么快就姑娘给嫁出去。 即便一辈子不嫁,他们也愿意养着的。 相对比起来,眼下还是商榷的事情要紧。 “小榷你是怎么想的,要不明天让爸爸和你一起过去吧,你大哥这边恐怕抽不开身,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就足够。” 商榷余光看了商建邺一眼,有几分不自然。 “还有聘礼之类,我也有钱给温薏,不需要你们操心。下午和你们说商量,只是觉得结婚这事情,需要和你们说一声。” 言则,他本来就做好了自己一个人求婚、结婚的打算。 于 父母,只是告知一声。 那你想我怎么样呢? 商建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开口怒骂,但硬生生被旁边的妻子给压下去。 时臻有些无奈地对商榷道:“你这傻孩子,我们又不是不同意你娶温家姑娘过门,你急急忙忙地做什么?你一个人去,你让温家人怎么看人家姑娘!让你父亲一起过去,也是代表我们商家看重人家姑娘,给她撑撑后台懂不懂。” 商榷掀起那双漆黑无波无澜的眸子,瞧着自己的母亲。 对于时臻知晓温薏姓名的事情,他并没有过多意外。 下午他说了那番话,时女士向商圆圆那丫头求问是正常的。 如果不知道温薏的名字,恐怕才令人震惊。 他抿了抿唇,保持缄默。 时臻也放平了心态对商榷开口:“我听圆圆说那位温小姐在温家处境并不大好,温家人根本就不看中她,只是想把她随便嫁出去,好对家族生意有所帮助,对吗?” 商榷俊逸的脸上生出几分不耐。 他抓了抓脑袋,低低‘嗯’了一声。 “那就是了,温家人对那位温小姐不好,咱们这边要是再不把人看重点,你让人家姑娘心里怎么想?” 时臻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本来温家就是把女儿当货物一样拿出来交换,跟卖女儿似的,让人心寒。 要是商家这边再不把礼数做全,岂不是更是把这种态度坐实? 要是让那位温小姐知晓,还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她这个蠢儿子的。 可怜她? 或者只是看重她的美貌,所 以才同温家这样商议? 与其到时候在婚姻里猜忌怀疑,不如一开始就给女孩子十足的安全感。 商榷听了时女士的话,没有急着回应。 只静默地思索。 如时女士所说,温薏在温家并不受宠。 早在江城,他察觉出自己对温薏有不一样的感情时,就查过温家。 与圈子里传的一样,温家人把这位千金当做仇人一般看待。 而这位温家千金,同样离经叛道,和家里对着来。 温家想让她做名媛千金,她偏要去拍戏进娱乐圈,做那温家人觉得下九流的职业,甚至还混得全网黑,连带温家也一并被骂,更是让温家人气得恨不得让人把她给绑回去。 当然,这些并不影响商榷对温薏的兴趣。 他依旧会习惯性地关注这位温小姐。 明明是一只猫,只会张牙舞爪而无害,偏偏装成要吃人的老虎。 他原本没打算要娶温薏的。 至少在她单身的时候没这个打算。 只不过下午那通电话,让他生出几分不悦。 一想到他的小猫会被绑起来送给其他人,暴戾因素就开始在他心口蔓延。 于是便生出一个十分冲动的念头。 ——反正要找个人联姻,不如选他。 商家业大,几个温家也比不上,如果温家人的确存了那样的心思,定然愿意。 他又是愿意捧着那只小猫的……所以,他才是温薏的最优解。 想到那个在背地里暗骂自己的小猫会和自己绑定在一起,商榷心中的愉悦又多 了几分。 对于时女士的话,他自然也明白的。 于是和商建邺一起去的建议,他也松口同意:“妈你都这样说了,就让老头子一起呗。” 态度是松了,嘴上可不留情。 听到这个称呼,商建邺脾气也终于控制不住:“你个倒霉孩子,怎么和你爸讲话的?” 要不是妻子在旁边,他非得拿起脚上的拖鞋朝着那臭小子砸过去不可。 商榷丝毫不怵:“我实话实说,你都一把年纪了不是老头子是什么?” “嘿,你这臭小子!” “……” 与商家这边的愉悦气氛不同,医院的氛围显得沉重许多。 自蒋延钦跟着姜予安一起来到病房后,病房里的气氛就压抑得感人,正暑天都不用开空调那种。 不光是病床上的傅北行,在沙发上坐着的蒋延洲同样不给一个好脸。 但碍于姜予安的情面,他也只是阴阳怪气几句,并没有过激行为。 毕竟这都几天了,该骂的话都骂得差不多了。 蒋延钦脸皮够厚,蒋延洲也自叹不如。 于是病房里就维持着一种诡异的沉寂,除了吃饭碗筷的碰撞声,便再无其他的声音。 姜予安也习惯这种气氛。 她没什么话要和傅北行说的。 于她而言,他现在只是一种责任。 就跟付了工资她来做事一样,还他的恩情罢了。 又不是老友叙旧,没有必要开口说什么。 僵持还是被病床上的人给打破的。 “我打算明天出院,今晚回去,你明天就不用过 来了。” 姜予安眨了眨眼,收回低头看手机的眼眸,抬起眼看向病床上的人。 他身上还缠着不少纱布。 左臂,腿上,还有……他的脸。 看着就是一个重伤的病人,就这样出院吗? 与想象中的轻松不一样,姜予安忍不住拧眉开口:“可你的伤没好,就这样出院感染了怎么办?” 傅北行单手用餐,哪怕脸上被包裹着看不起全貌,只能看到一双漆黑的眼眸,还是难掩几分凌乱的矜贵。 他慢条斯理地咬下一口食物,“我出院,自然就和你没有关系。你放心,后续伤情如何,都不用你负责。” 姜予安眉头锁得更紧:“可我说了,在你伤好之前,我会负责你所有的治疗费用以及生活起居。傅北行,你现在是在闹脾气吗,拿你自己的身体闹脾气?” 用餐的人动作一顿。 随后,鼻息间溢出一声轻笑。 “我又不是伤到无法下地走路的地步,都是一些皮外伤,没那么夸张。住院也只是每天擦拭一下伤口药膏,在哪儿都是一样的。何况,商小姐的照顾也不情不愿,我又何必非得在医院住着为难你。” “……” 姜予安缄默了一瞬。 诚然,她的确存着几分不想照顾傅北行的心思。 毕竟不想见他,全靠每天的责任感来医院给他送吃住的东西。 这话,说得也不错。 可这样直白地从傅北行嘴里讲出来,却让姜予安生出几分歉意。 她抿唇,看着他那张被包 裹起来的侧脸。 “那你想怎么样呢?你要我怎么样?” 无可厚非 “傅北行,我承认我来医院照顾你的确不情不愿。” 姜予安直白地将话说明白,漆黑的双眸认真地与他对视。 “如果在照顾你的这段时间,让你不高兴了,你可以直接说出来,没有必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经历从前种种,姜予安自认没有办法再像三年前那样眼巴巴地贴着傅北行,处处围绕着他转。 如果是三年前,知道他受伤住院,她定然恨不得每天都陪护在病房,生怕他饿着冻着。 哪怕他不是因为自己受伤,她恐怕也不辞辛苦地跟到医院。 甚至哪怕他是因为姜笙而受的伤,她也不会在意。 可今时不同往日。 在爱其他人之前,她首先想爱自己。 已经打碎的玻璃无法再恢复原状,她也不再是当初心里眼里只有傅北行的姜予安。 连见面都觉得厌烦,更别提是照顾。 傅北行自知他如今的处境。 一开始,他满足于每天见到她。 哪怕她不情不愿,只要她能出现在自己面前就行。 可后面每一天那位姓蒋的都跟着她,甚至偶尔还护着她,跟在她身边低声询问什么。 亲昵得……十分刺眼。 如果见到她的代价是这样换来的,他宁愿忍受没有她的日子。 冷硬的眸光扫了在姜予安身后的男人,傅北行缓缓开口。 “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再拿我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只是担心商小姐每天看到我会不高兴,提前出院,对你我都好。” 姜予安沉默 了片刻。 她听得出来傅北行在闹脾气。 像是回到从前他还没有像自己道歉,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比起前几天他的低声下气,还有被二哥打得不肯还手,现在包裹得宛如木乃伊的傅总显然更像他本人。 也能够理解。 从前高高在上的人,忽然烧伤了皮肤,甚至那张脸可能会留下痕迹,再加上住院这几天一直让他在病床上,实在是折·磨。 别说是他,就算是一个普通人恐怕也无法适应。 姜予安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 “傅北行,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好好说可以吗?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还不适合出院。哪怕你现在在医院就是涂一些药和打·针,可在医院里面起码可以实时观察你的恢复情况,如果出院发生了伤口感染这类情况,你考虑过后果吗?” 她锁着眉头,很严肃地教育病床上的男人。 可惜男人并不领情。 “我自己要求出院,后续不管发生什么,自然都和你没有关系。” 傅北行冷声说道,面无表情地靠在订制的枕头上休息。 因为后背大面积烧伤,所以只能这样诡异地以肩上一两个支撑点这样靠着。 且显而易见的是,有一部分包裹着纱布的地方也蹭在上面。 姜予安不知道那地方有没有受伤,但这样看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你非得这样糟践自己身体,故意让我愧疚的是吗?” 她盯了那处绷带很久,终于忍无可忍地咬 牙吼出来。 房间里顿时安静。 连带在沙发是刚吃完饭,正要收拾碗筷的蒋延洲也怔了一下。 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病床那边一眼,在原地怔怔得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闹出动静似乎不太好,可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 直到一直站着的蒋延钦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他才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下,将房间留给另外两人。 也是头一次,蒋延洲没有在蒋延钦面前冷嘲热讽,而是十分和平地跟着他大哥出去。 只不过病房门一关上,他立刻就变了一副嘴脸。 “蒋延钦你是不是有病,成天跟着圆圆,有意思吗?” “我追求圆圆,有什么问题吗?” 比起蒋延洲,蒋延钦更加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概是怕这个脾气暴躁的弟弟说上头就动手,他摘下自己的眼镜擦拭了一下放进口袋,那双彼此相似的眉眼就这样对上。 “她如今单身女性,我也没有女友,男未婚女未嫁,我对她有哪些心思,也不奇怪吧。” 轻飘飘的语气加上那双眉眼,顿时让蒋延洲火气上来。 他厌恶有蒋延钦这样一个哥哥,自然也讨厌自己身上与他相似的地方。 那双眼睛,无疑时刻在提醒着自己他们是血缘兄弟,也勾起他记忆里祈求他的场面。 “你追求圆圆?你配吗蒋延钦!你连身边的人都可以随意抛弃,圆圆如果真的答应你,指不定哪天就被你所谓的利益给抛弃了呢!” 蒋延钦静默地看着他。 与弟弟满身戾气不同,他平淡得像是一滩湖水。 不被蒋延洲这块石头惊扰半分。 只是黑眸里掀起几分涟漪,但也很快就沉寂下去。 他单手落在西裤口袋,“延洲,你岁数也不小了,当初我的离开是为了什么,你应该也明白了。你何必还一副不懂事的模样呢?” “呵……” 蒋延洲冷笑,“你第一天认识我?我从小就是这副狗脾气,学不来你的虚伪。即便你离开是有原因的又怎么样?你非得拿蒋家那些沾了血的钱?你又可以让时光倒退,把外公还回来吗?” 压抑着情绪的嗓音不大。 可走廊幽静,回音袅袅,像是生出来的心魔。 蒋延钦垂在身侧的手松了又紧:“人死不能复生,外公的事情,我很抱歉。” “抱歉?你一句轻飘飘的抱歉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蒋延洲嗤笑,红着眼瞪着他。 后者依旧没有多少表情。 蒋延钦只是垂着眸,不知晓在思索什么。 他离开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怎么取得蒋家那个人渣的信任,再把他带血地连根拔起。 秉持着做戏要做全的想法,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陈家人。 就这样一个人,被接回去当所谓的蒋家大少。 也是因为在蒋家住过,记忆里有蒋延钦不属于的肮脏,他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唯一失策的,便是老爷子的身体。 他没有想到自己回去会让老爷子发那么大的火气 ,气血上头,身子骨自然也撑不过去。 这事,他有责任。 蒋延洲因为外公的离世而埋怨他,无可厚非。 是骡子是马,总得看看才行 一如他早对蒋延洲说过,他也不求他的原谅。 “外公的过世很大程度是因为我的过失,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不与你争辩,你想骂我或者给我几拳头来消消气,我都可以不还手。但我想,这并不是我不能追求圆圆的原因。” 蒋延钦重新抬眸,认认真真地对上蒋延洲。 “就蒋家目前的形式,我想应该也没有再出现一个岔路口,让我做出舍弃亲人的选择。再者,即便未来真的出现这种情况,我想即便我离开圆圆,凭借商家,圆圆应该也会被护得很好。” “你还真是……” 蒋延洲听着他的话,只觉得面前的人十分道貌岸然。 拿最正经的语气说着未来假如姜予安被抛弃了的后果,全然不考虑对方的心情。 这种人,都不知道说他是虚伪还是实诚! 蒋延钦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很冷静地向他开口:“延洲,我再同你说一遍,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还像从前一样那般幼稚。人都是这样,趋利避害。我只是根据你的问题给出答案,你何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这世间大多数,并没有理想解答。” 就好比考试时,出的题目都是匀速,不考虑摩擦力之类; 但在实际,处处都有摩擦,车子也不可能永远匀速。 假如重来一次,蒋延钦依旧会选择同样的路。 他也希望外公能好好活着,也希望他能活着看到自己把逼死母亲的人渣逼入绝境,看着蒋 家一步一步落尽他的手里。 可现实,总归是不全如人意。 死去的人无法重生; 过去的事情就是无法改变。 蒋延洲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话,嗤笑了一声。 他也不愿意再与他争辩,在病房前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神情凌然。 “你爱追就追吧,我看圆圆的眼光,应该还没差到那个地步!” “那也未必。” 蒋延钦轻笑了一声,扫了一眼紧紧闭着的病房门。 “她连傅北行这种都看得上,我在喜欢她这件事情上,起码做得比他好。” 蒋延洲脸色彻底黑下去,“你可别忘了,还有商家呢!就算圆圆看得上你,商家未必看得上蒋家!” 一个靠不正当生意立足的家业,再后面还闹出人命案子,按照商家对千金的重视程度,恐怕不会轻易把女儿嫁到那种地方。 有蒋父在妻子怀孕的时候出去睡女人,还闹出一尸两命这种事情,谁知道他儿子会不会呢? 哪怕,蒋延钦是原配的孩子。 而事实也如蒋延洲所想的那样。 商家老宅中,在时臻说完蒋延钦的名字和履历,现场三个男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蒋家的公子,哪位公子?” “蒋延钦,蒋家大公子,上次与傅北行过来的那位,是蒋家二少。如果我的资料没有问题的话,蒋家二少这几天在国外虽然花天酒地,可本事也不小,攻读计算机专业,还是一个黑客组织的发起者,帮助国内做过不少网络攻击维护。 至 于他回国之后在做什么,不大清楚,只是听小淮说,圆圆刚回国的时候,那小子查过圆圆。他应该是在帮傅北行做事,甚至还在与蒋家大少抢生意。” 商榷在听到安城蒋家时,便将自己知晓的东西简单说了一下。 不过他这边了解的都是关于蒋延洲的,对于这位对姜予安怀有心思的蒋延钦,他的资料却不够多。 “蒋家不行。” 在沙发另一边坐着的商承直接给出答案。 “不谈蒋家二少,就光蒋家这份人际关系,就够乱的了。等圆圆回来,同她好好谈谈。结婚不是小事,何况她还是嫁过去得融入到另一个家庭。” 很明显,蒋家令商承十分不满。 一个曾经出现过男主人在妻子怀着孩子时出·轨,甚至直接把妻子尸体藏起来的人,会教养出什么孩子? 即便蒋家两位少爷无辜,且是被他们外祖收养长大,那也令商承看不上。 两个兄弟,见面如死敌。 一个宁愿认别人当兄长,不光给外人打工,还串联对方一起攻击自己兄长,抢兄长的合作案,说明家庭环境不好。 兄弟不和,以后的矛盾自然不少。 商承可不想他小妹嫁到这种人家,再喜欢也不行。 就如曾经的傅北行,再喜欢也是一桩悲剧。 时臻倒是保持不同的意见:“可如果两个孩子相互喜欢……” “就圆圆那性格,哪有那么容易喜欢上。” 商榷没等时女士把话说完,径直把人话给打断。 他可是见过他小妹在国外为了傅北行那个渣男的用心程度。 怎么形容呢? 骂她是恋爱脑都不为过。 被自己丈夫赶到那种地方,一分钱没有。 她还眼巴巴地等着,觉得迟早有一天会有人来接她。 她每天都给傅北行打电话,每天都在本子上给傅北行写信,写日记,写自己的爱慕。 无人知晓,曾经的姜予安有多喜欢傅北行。 一直到后来血流了一地。 像一朵枯萎的玫瑰,终于将爱情埋葬。 她后来再也不写信了。 也不会再等大洋彼岸的电话,更不会再打回去。 她开始学着自爱,自己种植起玫瑰,将枯萎的玫瑰重新扦插养活。 国外不乏有人追求她。 也不知道是因为道德原因还是其他,她总是拿自己已婚的身份直接把人拒绝。 可商榷也能看出来,是因为不想再恋爱。 被伤得过深,亲密关系又怎么可能轻易地给出去。 所以商榷可以肯定。 他小妹,不会轻易接受那姓蒋的。 时臻不了解这些,心里还存着许些期冀:“万一你小妹就看对眼了呢?这爱情来了,也挡不住呀。你们做哥哥的,可不能态度过于强硬,即便那蒋家孩子不适合,也别把话说得太过分。” 她对家世是不大看重的,毕竟她当初嫁的,也是不被世人看好的。 对于时臻来说,没有什么比得过女儿的喜欢。 “这件事情等圆圆回来再说,妈你也说了,圆圆现在八字也没一撇,不急这 事。” 商承将话题打断,冷言下了结论。 “至于蒋家那位大公子,晚上他不是送圆圆回来吗,是骡子是马,总得看看才行。合不合适,也不能全听圆圆的。” 做哥哥的,也不能看着妹妹往火坑里跳。 还是第二次。 猝不及防 医院。 自蒋家两位兄弟出去之后,病房内忽然安静了片刻。 气氛沉寂得有些诡异。 僵局最后还是姜予安率先打破的,她向傅北行道歉。 “对不起,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是我的错。我知道这几天在你面前没有摆好脸色,如果你是因为这个闹脾气要出院,那我后续给你请一个护工,再把饭菜转送,可以吗?” 她语气尽量平和。 站在傅北行的角度,成天看着一个臭着脸不情不愿的人来给他送饭照顾他,的确容易让人心生恼火。 但站在自己的角度,姜予安也做不到每天笑脸相陪。 索性不如折中一下,请一个人来照顾他。 是她没有考虑周全,只想着自己外公也在医院,就把傅北行顺便了。 所以这声道歉,也是真心实意。 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傅北行健康平安,身体能恢复如初。 恩怨无法相抵,但也不希望掺杂一起。 姜予安提议的话说完,久久没有听到傅北行的答案。 她从椅子上起来,将碗筷收拾进食盒。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身体是你自己的,不管出于你救了我外公、或者你我曾经是朋友的角度,我还是希望你能好起来。” “安安,” 在姜予安将病床悬挂桌收起来后,傅北行也终于松了口。 他抬眸,黝黑的眸子很认真地看着姜予安。 “我并非是因为你才闹脾气,相反,只要你能来,无论对我是什么态度,我都很高兴。我 只是……” 他唇很干,脸上的皮肤本来就包裹了大片,所以看得很明显。 说话的时候,也不经意地让人将目光投过去。 略有喑哑的嗓音缓缓:“我只是觉得你每天过来看到我不高兴,再加之你还总是让蒋延钦跟着你,我今日语气才不大好,该说抱歉的是我。” 姜予安立在病床边,静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说实话,傅北行此刻是可怜的。 不单单是他躺在病床上的惨状,还有他的语气。 好像生怕她会把他直接丢弃,放任他不管的可怜。 像什么呢? 像是雨天带着宠物狗出门,将它系在便利店门口的柱子前,最后因为自己挑选商品过于专注,又在便利店里坐了太久,直接把它给忽视忘记,让它在寒冷的风雨里等候太久。 那种可怜巴巴的委屈。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姜予安盯着他起皮的薄唇有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将真的傅北行,我现在其实不太想与你有任何牵连,但我现在有义务对你负责,所以你提要求,我会尽量满足。前提我会与你说好,我不会再对你生出多余的感情。照顾你,只是我的义务,你明白吗?” 都是成年人,该有的心思也看得很清楚。 姜予安猜不到她在容城的这段时间傅北行在江城又发生了一些什么,导致他心态转变得如此突然。 但她很清醒,该断掉的关系就该断得清清楚楚。 吊着他,在她看来无异于把自 己变成另一个姜笙。 她不想。 也不喜欢。 傅北行闭了闭眼,思绪也在脑海里转了千百遍。 再睁眸,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 他垂下眼帘,眼下眉宇间的落寞。 再没有复合的可能,那又如何呢? 他只想看看她罢了。 于是很快做出他的决定。 “既然你说了是你的义务,那就请你继续吧,我听你的话,在医院好好住着,等到医生说我可以出院时,再做其他打算,可以吗?” 姜予安很想冲他翻个白眼。 怎么变得那么矫情。 还可以吗? 又不是她的身体。 “饭菜我会照旧送到医院,你好好休养。” 也没有多说什么,姜予安平静地绕到沙发那边,将蒋延洲的碗筷也收拾好。 她盖上食盒的盖子,抬眸打算说一声离开,就见傅北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嘴边的话犹豫了片刻才说出来。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家了,明天再来看你。” 娇瘦的身影折身,才迈出一步,就被男人喑哑的嗓音又给打断。 “安安。” 他固执地称呼她从前的小名,目光沉沉。 “你照顾我,只是出于义务吗?” 有没有一瞬间,是出于其他的情绪。 担忧、心疼…… 或者是希望他直接死在火场里。 他期望。 目光也执着地盯着她。 哪怕是一个不好的答案,也心中满足。 起码可以证明,他在她心里还是有几分田地,无论是从前一起长大的情谊,还是他后面所作作为的报应, 令她生出埋怨。 总归是,不会将他忘记。 可惜他在意的人似乎知道怎么样能把刀子扎在他心口。 姜予安甚至没有回头看他,清冷的语气依旧。 “你觉得呢?” “如果不是因为你救了我外公,你只是单纯地冲去火场受伤,我恐怕不会在医院看你。” “傅北行,能不能以后不要问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她终于侧身,目光不冷不淡地扫了他一眼。 似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地捅·进他心窝。 从前他对她的冷淡、不在意,甚至认为她在无理取闹,不管什么事情都带着偏见看她的种种,都变成一把回旋镖扎在他自己身上。 没有意义的问题吗?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对于他来说,意义不凡。 但凡她对自己有一点点的关心,他都觉得这一身伤是值得,甚至让他死的行。 现在,像是变成裹挟她的道德绑架。 傅北行颓然地闭上眼睛,再不想开口说话。 身上正在恢复的伤口又疼又痒,像是要将他给撕碎一般。 他只能不停地在想从前,试图将回忆将这些痛苦洗刷,也可以将身上的伤痛转移。 可闭上眼,五感的其他也格外敏锐。 听到姜予安迈步的步伐,傅北行心口还是紧了紧,生出几分不舍。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留下来。 但,此题无解。 他听到病房门被拉开,也在等待那扇门重新关上。 他在想象女人绝情离去的背影。 但久久,没有等到关门声。 终于 忍不住睁开眸。 也猝不及防与她对上。 姜予安也愣了一瞬,大概是没有想到傅北行会忽然睁开眼。 你啊 姜予安也不避讳他的目光,她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语气依旧。 “你嘴上起了皮,等会儿记得喝点水,如果不方便的话,让蒋延洲给你用棉签沾沾。” 话落,便没有再在病房里多留。 病房门也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轻响。 房间里,傅北行似乎还没从话里反应过来。 他眨了眨眼,随后碰了一下自己起皮的唇,感觉到一丝疼痛了也没有挪开,反而咧嘴扯出一抹笑。 蒋延洲从病房外推门而入,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包裹得跟电视剧里毛脸雷公嘴的大圣爷似的傅北行正在傻笑,知道的能说他是被烧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住院的。 “我说老傅,你没事儿吧?” 蒋延洲看着跟被人夺了舍一样的傅北行,一时之间不敢进来,站在病房门口一脸嫌弃。 “商大小姐给你说什么了,让你变脸变得那么快?刚刚不是还一副别惹你的表情吗,现在就笑得那么欢,你也不怕脸上的伤口撕·裂啊?” “滚。” 傅北行轻飘飘地给了他一记刀眼。 大抵是被蒋延洲这么一说,还真觉得脸上被火撩到的地方有些疼,终于收敛了表情。 但很明显,哪怕是笑意收敛得干干净净,也明显感受到他心情不错。 蒋延洲啧了一声,把门带上之后拉了一张椅子,凑到病床边。 “说说呗,圆圆和你说什么了。” 傅北行抬眸,打量他一下,“她让你给 我倒点水,我嘴干。” “就这?” 蒋延洲屁·股还没落座。 傅北行一本正经,“嗯。” “……” WTF?! 到底没忍住,蒋延洲心里爆了句粗。 不想说就不说,这叫什么理由? 让人倒杯水就乐成这样,什么脑回路! 蒋延洲气呼呼地把水给他满上,也是这会儿心里越想越气,终究是忍不住把话都说出来。 傅北行喝了两口水,低哑的嗓音也缓和了许些。 他抬眸看了一眼脸色不虞的男人,轻飘飘地吐出了三个字。 “你不懂。” “……” 草! 从傅北行的病房出来后,姜予安就向蒋延钦道歉。 “不好意思蒋大哥,又让你在面前多等了。” “无妨,本来就是我要送你来医院,等你也是应该的。” 蒋延钦一如既往的客气礼貌,还不忘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再者我还等着与你回去蹭饭,等你也是应该的。” 玩笑的话顿时让气氛轻松。 姜予安弯了弯唇,“人多热闹,欢迎你随时来蹭饭。” 蒋延钦也笑了一下,“他怎么样?哄好了吗,还是说非得出院?” 话里的人,自然指的是傅北行。 姜予安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也不算哄,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哄他幼不幼稚?就是和他沟通了几句,能不能出院自然还是看医生的。” 蒋延钦点了点头,“那就好。” 姜予安看了一眼身侧西装革履的蒋延钦,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要是傅北行有你一样成 熟就好了,也不至于受个伤还那么麻烦。” 蒋延钦按了电梯,闻言镜片后的眸光闪了闪。 他弯唇,溢出一声低笑。 明显的愉悦。 不过说话还是很克制。 “生存环境不一样,如果圆圆了解过,应该也知道我家曾经是个什么情况。我与蒋延洲在陈家长大,比不得傅家少爷,性格自然不同。再说,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沉稳成熟的,完事皆有代价。” 姜予安默然,在电梯里看着镜像里的两人。 蒋延钦说的不错。 环境不同,每个人的性格自然不同。 在姜予安的记忆里,傅家两位长辈对傅北行还蛮严厉的。 在学业方面,几乎是逼迫性地要求他去学。 但在其他方面,可以说百依百顺。 从某种意义上,傅北行也算是被宠着长大。 除了姜笙,他这辈子也算是顺风顺水。 就连老爷子去世,他在傅氏最难的时候,也有傅爷爷给他铺好路,她也在暗中帮了他。 说经历了磨难,但与世上大多数人比起来,也算不上磨难。 幼稚,也有幼稚的资本。 如蒋延钦所说,成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电梯停在一楼,姜予安与蒋延钦一同出去,同时她脸上也扬起一抹笑。 傅北行是否幼稚,以后如何,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需要,尽到自己的责任。 半个小时后,姜予安回到商家。 算计着时间,她抵达的时候,厨房的饭菜也刚好摆上来。 大部分的菜都是童妈做的 ,有几道菜是姜予安单独做的,给医院的病号,再加上“家庭医生”郭老。 “回来了?快去洗手吃饭!” 时臻看到女儿回来,脸上也忍不住溢出笑。 当然,也没忘记忽然来蹭吃的蒋延钦,“小蒋今天也有空过来?正巧,让童妈今晚多准备了一些饭菜,快来坐!” 因为商榷回来,晚间就多煮了一些饭菜,多个人也不要紧。 蒋延钦也没有客气,先与商家其他几位一一打了照顾,才开始落座。 但相对比起来,商承他们的脸色就不大好。 商建邺还给了几分面子,与商承两人一起和他闲聊。 倒是商榷,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把原本姜予安的位置给占了,直接坐在蒋延钦对面,导致姜予安不得不往前挪了一个位置,坐在时臻和他中间。 “二哥,是爸妈那边没谈拢?” 姜予安当他心情不好是因为温薏的事情,落座后悄悄地凑过来问。 商榷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 别说已经谈拢。 就算没谈拢,他自己一个人去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思虑之后,还是觉得跟老头子一起过去比较好。 姜予安闻言,有些惊讶:“那你怎么一副谁欠你钱的模样?” “你啊。” 商榷睨了她一眼,“除了你还有谁欠我钱?” 姜予安一时沉默。 她很想摸一摸商榷的脑袋,问一句——你没事儿吧? 懒得理他,姜予安也不问了,端端正正做好。 敌意 姜予安专心用饭。 旁边的商榷却又暗暗地凑过来:“商圆圆,要不你跟着我回江城住几天呗。” 正咬着食物的姜予安一愣,没料到商榷会来这么一句:“二哥,你真没事吧?” 不是早就说好,她得留在容城的吗? 商榷大抵不死心,余光瞥了她一眼,脸色不大好看,“就非得你留容城?” 可不是。 其他的好说,医院那边她真不打算去了,傅北行即便心里会有想法,也不会说什么。 主要是郭老在老宅这边。 人家大老远总江城过来,本来就是为了一口吃的留下,她这边总不能反悔忽然跟着二哥去江城吧。 岂不是在戏耍老人家? 姜予安不知道商榷心里在纠结什么,只当他是心疼且舍不得自己,扬起笑给商榷夹了一块排骨。 “二哥要是舍不得我,那就努努力,争取让我给温薏姐改个口,那样咱俩还是能好好地在一个地儿斗嘴。” “谁舍不得你商圆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好不好?” 这说着,嘴就斗起来了。 姜予安学他啧了一声,“对对对,我往我脸上贴金,那不是你忽悠我回江城的嘛,我还不想跟你过去呢。” 那破地方,除了小南阁几乎都是关于她不好的回忆。 她才不想回去。 她气呼呼地拿筷子戳着碗底的饭,收回目光前还瞪了商榷一眼。 “你别不是怕温薏姐不同意,才想让我过去帮你说几句吧。我可告诉你啊,我不做这事儿,想 都别想。” 撮合他们给二哥当当助攻还行,但直接让她去当婚姻的说客,姜予安不愿意。 即便她觉得她二哥人品没有问题,商家也是一个十分温暖的家庭,温薏嫁进来肯定比在温家要好。 但婚姻还是得讲究你情我愿,只要有一方不点头,那这桩婚事就是不成的。 姜予安希望的是她二哥自己去努力追求姑娘,而不是由别人的嘴皮子。 “商圆圆你小脑袋里面想什么呢,合着在你眼里,你二哥就是那种人?” 大抵是看出姜予安心里在想什么,商榷没好气扭头,低低咬牙。 偏偏身侧的小妹还故意装作懵懂的模样,认真点了点头。 “对啊,你就是这样的人。” “……” 懒得理。 这兄妹俩低声的言谈自然尽数落在餐桌上其他人眼中。 商家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他们俩哪天不吵才是稀奇事,所以也没有打扰,只默默笑着在旁边看着,也没太注意听他们在说什么。 “圆圆兄妹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很好。” 在姜予安和商榷两人歇了声息,对面的蒋延钦忽然开口,俊逸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着也增添了几分随和温雅。 商榷只觉得虚伪做作,“我们亲兄妹关系好,不是很正常?” 什么话。 还觊觎他小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语气可以说十分不善。 顿时,也让餐桌上的气氛压抑下去。 身侧的姜予安纠结的目光也朝着他看过来,因为过于尴尬忍 不住伸手在餐桌底下掐了商榷一下。 怎么说话呢! 就算不喜欢对方也应该礼貌一点吧,人家又没做什么不礼貌的事情,何必用这样的语气相冲? 高低也算个客人。 这力道对于商榷而言也是不轻不重,让他脸色都没变一下。 不过碍于姜予安的面子,还是又开口解释了两句。 “我说话就这样,还希望蒋总别介意。”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商榷行动上是一点表示都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还往嘴里送入那块姜予安给他夹的排骨。 若在家规严肃传统一点的家里,他早被长辈呵斥训骂,哪里还让他吃得那么安心。 当然,这餐桌上也不乏对商榷有意见的。 商父商建邺便觉得他不太礼貌,商承也同样如此,只不过心里惦记着闺女会被蒋延钦那臭小子给哄骗走,自然而然对商榷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蒋延钦也不介意,脸上始终保持温笑:“怎么会,小商总随和,说话不像圈里那些故作客套的,我哪里会介意。” “可不是,我也挺烦那些没意义的客套,挺虚伪的。” 商榷嗤了一声,掀起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正对面的男人身上扫视了两眼。 没人闲谈,但这顿饭吃得却令人觉得在风起云涌。 这种诡异又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 姜予安出门送蒋延钦:“蒋大哥,我二哥就是那种性格,餐桌上要是让你不愉快的话,希望你也别介意。” 送 他出老宅的路上,她向蒋延钦道歉。 虽然不知道商榷对蒋延钦的敌意是从哪儿来的,但不管怎么说,没有尽到地主之谊,过错在她这边。 无论如何,还是得说一下。 何况蒋延钦这段时间帮她不少。 “圆圆不用多想,我在餐桌上也说过,我不介意。” 蒋延钦一如既往的温雅,仿佛什么事情都影响不到他。 他勾着笑,甚至先开口安慰小心翼翼的姜予安。 “你也看到了,我在餐桌上没少吃东西,如果我介意的话,恐怕也吃不下多少,所以圆圆你也不要多想。” 瞧着蒋延钦随意的态度,姜予安心里也松懈不少。 网上有句话说得好,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姜予安觉得她二哥和蒋延钦就是这样的人。 最后犯病尴尬的只有她自己。 一种替别人尴尬的臭毛病,脚趾都差点抠折了。 她认真看了一眼蒋延钦的脸色,确定对方眼底没有多余的神色,也彻底把心放下。 “只要你不生气就行,也别因为我二哥,以后不来了。” “怎么会。” 蒋延钦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认真地站在姜予安面前。 石子路边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洒下几道光影,也衬得男人身姿更加颀长,俊逸温雅。 “圆圆还没有答应我的追求,我可不想就这样放弃。更何况,小商总是你的哥哥,对我有敌意是理所当然。” 突然的表白让姜予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站在蒋延钦 面前,呆愣愣地眨了眨眼。 恨铁不成钢 “我……” 姜予安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是有想于蒋延钦好好尝试一下的念头,只不过这几天接触下来,心里总觉得欠缺点什么。 所以,还不知道如何答复。 好似看出她的想法,蒋延钦对她温笑。 “圆圆不用急着给我一个答案,先继续把我当朋友可以吗?” 试探性的语气无法让姜予安拒绝,她也希望能与蒋延钦做好友。 从他身上,她总觉得可以学到一些东西。 像她大哥一样,比她年长能领着她少走点弯路,但又不完全相似。 总之,从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并不排斥与蒋延钦走到一起。 甚至有时候闲谈一些琐碎的事情,比如工作室那边,还有另外的收获。 更别说他一贯客气礼貌,不让人觉得厌烦。 姜予安有时候都在怀疑自己,她怎么就值得蒋延钦喜欢。 他似乎,配得上更好的人。 但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存在一会儿,并没有引起姜予安过多的思虑。 在如今的她看来,她也不比其他人差。 无论如何,被人喜欢,总归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与赞美夸奖一样。 至于给蒋延钦的答案——— 她其实已经在尝试着慢慢接受他了。 从在江城初见时的莫名排斥,到接受他善意后的客气,再到现在她可以十分坦然地接受他的好。 感情并非一蹴而就。 她也希望,彼此能再多了解一些。 而不是仓促在一起,确定关系后又成 怨偶。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身影被拉长,相识一笑后心照不宣地收回目光,重新沿着小路往大门方向走。 “就到这里吧,夜里风大,你早点回去休息。” 快到大门时,蒋延钦便主动停住脚步。 姜予安也没有勉强,点了点头:“夜里开车小心,到家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好。” 蒋延钦侧目看了她一眼,“明天我可以再来找你吗?” 他低声询问。 目光过于真诚,配合他的语气,竟像在祈求。 姜予安想都没想就答应:“当然可以啊,不是说好你想来蹭饭随时都可以过来的吗?只要蒋大哥你有空就行。” 反正郭老在这里,她总归是要做一两道菜的,多一个人也无妨。 “那我就不客气再过来叨扰你了。” 蒋延钦彬彬有礼。 姜予安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这又什么,我都没和蒋大哥你客气,你何必和我客气。” “我也不希望和圆圆你客气,只不过今天在餐桌上,看小商总的态度,似乎不大喜欢我,如果总来打扰,恐怕更让他们厌烦。” 蒋延钦说得有些可怜。 “蒋大哥你可管我哥,他就是那个狗脾气,对谁都这样的。” 想到晚饭餐桌上的尴尬,姜予安就一阵脸红,连忙解释,生怕蒋延钦会多想。 “而且我二哥明天就回江城了,你也没有必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你……” “我并非是放在心上,只是担心自己厚颜无耻会带来打扰,圆圆不 用急着解释。” 不等姜予安把话说完,蒋延钦便开口温声打断她。 “既然圆圆这样说,那明天我过来接你去医院,如果还有其他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也可以顺带喊我。” “好。” 几乎是下意识的,姜予安就应了一声。 蒋延钦也弯唇,“那明天见,早点回去休息。” 话落,便径直朝着车那边走去,消失在暗夜之中。 姜予安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呆愣愣地看着远方青山,以及隐匿在夜色之中的车辆。 良久,她脸上才扬起一抹笑,转头间脚步还有些雀跃。 “啧,把人送走了那么高兴?” 走了几步,从光影下传来的声音让姜予安吓了一跳。 她惊呼了一声,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站在路灯下的商榷。 依旧是那副懒漫的模样,看着一点正形都没有。 偏偏又长了一张渣男好脸,哪怕是穿得随意,也容易让人注意。 姜予安拍了拍自己的胸,让情绪冷静下来,没好气地瞪了商榷一眼。 “二哥,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有你这样的嘛。” “你还会怕被吓死?” 商榷嗤了一声,迈步还着双手跟在她旁边,朝着住宅那边走,嘴上不饶人。 “看你一个人送男人送得胆子挺大的,怎么那会儿不见你害怕?” “……” 姜予安一阵无语。 她沉默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试探,“二哥,你是不是……” “我是什么?” 商榷垂着眼皮子睨她。 姜予安轻咳 了一声,“你是不是和温薏姐说了什么,被她给拒绝了?” 否则怎么一副谁惹了他的样子,跟炸了毛的猫一样,见人就怼。 餐桌上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按照她的猜测呢,时女士和老父亲是巴不得二哥结婚的,温家虽然有些不靠谱,可温薏姐人很好啊。 所以二哥如果提出要娶温薏姐,时女士和父亲是绝对会同意的。 想来能让二哥发闷气的,也只有温薏姐。 姜予安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有道理。 “你这脑袋成天在想什么呢?我能和温小薏说什么,倒是你,长点心吧!” 商榷看着她满脸看透了的小表情,忍不住嗤声。 “我怎么了?” 姜予安不明所以,只觉得商榷对自己的怒意奇怪。 “你说你怎么了?被男人骗了都不知道,我告诉你商圆圆,男绿茶也是绿茶,别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哪天要是被骗了,可别找你哥帮忙!” 商榷恨铁不成钢地教育道。 姜予安听得莫名。 什么被男人骗,男绿茶…… 她睁着双眸认真地看了商榷一眼,脑袋在飞速旋转,数着最近见过几个男的。 最后终于得出了正确答案。 “二哥,你是说……蒋大哥是绿茶?” 商榷面无表情。 姜予安也从他的态度中得出你正确答案,顿时大笑。 “不是吧二哥,你是怎么会觉得蒋大哥是绿茶呀,他人很好的啊,而且很有礼貌,还有……哎,你不想听就直说嘛,你拽我干嘛 呀!” 姜予安正数着蒋延钦的优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拽着往前走,被迫跟上商榷的脚步。 姜笙离世 “二哥,你能不能慢点呀!” 姜予安虽然跟得上商榷的步伐,可被拽着后衣领仍然十分难受。 听着那略有委屈的嗓音,商榷却在心里暗骂。 慢点? 慢个屁。 吃过一次亏还没长记性,这么快就被另一个男人迷上了? 还蒋大哥,喊得可真亲切! 分明就是一个绿茶男! 他心里虽然恨恨骂着,但同时也跟着停下脚步。 “商圆圆,你长点记性,被傅北行坑得还不够惨?没消停两天又惦记上其他男人了是吧,他蒋家是什么东西你了解过吗?” 商榷立在她面前,语重心长地教育。 两人的身影同样在灯光下拉长,一高一矮,像是其中一个将另一个给悄然包裹。 姜予安没想到商榷会对自己说出这些话,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良久,她才试探性地发言。 “所以二哥,你从晚饭到这会儿一直生气,不是因为温薏姐,而是因为……我?” 因为担心她快速地进入下一轮恋爱,害怕她没有看清蒋延钦是什么人就陷入其中,所以才会对蒋延钦冷眼相待,甚至以恶劣的态度试图把人赶走。 还真是……有点可爱。 姜予安没忍住笑了出来。 商榷脸色更差:“你还笑得出来。” 姜予安笑得更欢,“我当然笑得出来啊,有二哥的关心,为什么笑不出来?” 她上前,挽住了商榷的胳膊,甜腻腻地冲他笑。 “谢谢你啊二哥,错怪你了我向你道歉。不过对于蒋大哥 ,你没有必要对他抱有太大的敌意,我呢也还没有和人家在一起,请你放心。” “放、心?” 商榷没有挣脱开她的依赖,只是垂着眼皮子不咸不淡地睨了她一眼。 “称呼得那么亲切,一口一个蒋大哥,还让我放心?” “那……那我怎么称呼人家嘛。” 姜予安被商榷这眼看得有点心虚。 她现在的确还没有和蒋延钦在一起,不过也存了想要和人家尝试一下的念头。 所以被商榷这一眼看得,还真有些不敢直视。 目光错开,顺带又替蒋延钦辩解。 “蒋家的事情我听说过了,可蒋大哥和蒋延洲都是在陈家长大,你把他与蒋家从前那些人相提并论,未免有点过分了哈。他人挺好的,你……” “你还说你没被男人骗,这还没在一起就胳膊肘往外拐给他说话,真要是在一起了那还得了?” 不等姜予安把话说完,商榷就耐性不足地把她的话给打断。 姜予安讪讪。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二哥就是对人家有偏见,干脆也不开口反驳商榷的话。 反正明天人家就去江城,也管不着她。 至于蒋延钦那边,她心里有数。 如果发现对方人品有差,自然不会再过多来往。 但目前来看,他礼数处处做得都十分到位,挑不出其他毛病。 “好了二哥,我知道你关心我,我心里有数,下次我对这位男绿茶提防点,行了吧。” 为了避免商榷再继续叨叨,姜予安只好暂时 让蒋延钦背上这个骂名,顺着商榷的话哄道。 这点小心思自然被商榷看得清清楚楚。 他冷笑:“商圆圆我告诉你,你要是想和他谈恋爱,我也不反对,不过你要是敢嫁到安城蒋家去,我腿给你打断!” 姜予安:“……” 不是,她连人手都没牵呢,怎么就扯到谈婚论嫁。 想得未免也太久远了吧。 她对商榷的想法感到匪夷所思。 但莫名,还是想反驳一下。 “那万一,以后非他不可了呢?” 说完姜予安就后悔了,尤其是对上商榷那双略带怒气的双眸时。 让她嘴贱,说得什么话! 八字没一撇呢,就非他不可了。 也不见得自己非傅北行不可。 好在商榷也没有再骂她什么,只是轻轻嗤了声。 “蒋家那小子不是对你有意思嘛,那就看看他有多大的诚意。他喜欢你,你非他不可,让他入赘商家好了。” 也省得把蒋家那堆烂摊子给带着。 听着就烦。 姜予安闻言默然。 讲真,她有点心动。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希望能留在父母身边。 倘若能找个愿意入赘,并且相互尊重的丈夫,婚姻好像也显得没那么恐怖。 “商圆圆,你不会真打算……” 商榷看着姜予安一脸思考的表情,神情顿时一凌,忍不住出声打断她。 “我打算什么啊,我什么都没打算。” 姜予安装傻,试图把话题转移。 “对了二哥,你和爸妈商量给温薏姐聘礼的事情商量得怎么样了?咱 妈说礼节不能送得太重,会显得在买女儿,但是太轻了也不合适,会让温家人觉得不够重视温薏姐,你的想法呢?” “轮不到你来操心。” 商榷凉凉地睨了她一眼。 姜予安没好气,“怎么轮不到,要不是我,你和温薏姐都没什么交集的好伐。从某种意义上,我也算得上你的媒人,这事儿要是成了,你还得给我包一个大大的红包!你晓得伐!” “你想得美。” 商榷仍然不松口,不过明显能感受到他语气欢快了许多。 大抵是想到明天回江城见到温薏,于是心情也愉悦,从蒋延钦那边受到的气好转。 姜予安忍不住给他一拳,“你怎么那么小气?” “那可不,你第一天认识你哥?” “……” 兄妹俩吵吵闹闹地进了屋,仿佛之前的矛盾不曾发生过。 屋内,一家人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瞧见他俩打打闹闹地进来,也忍不住弯唇。 而同时,在欢声笑语中也多了几分感慨。 无不是遗憾,倘若他们的小姑娘一直养在身边,该多好啊。 明知道时光无法逆转,可次次思甜之际,都会想到姑娘在外头受的苦。 以及对姜家那边生出几分怨气。 报应不爽。 姜笙离世的消息出现在新闻上的时候,都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不光是商家的人,连网友都觉得意外。 姜予安是在医院的病房内看到这则消息的。 她正在等傅北行吃完饭,病房里面播放着社会娱乐新闻, 在听到姜笙名字时,还是忍不住抬起头。 待看清那新闻标题,更是令人震惊。 怎么敢 姜笙……死了? 姜予安久久没有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 从上次在手机上见到她驱车撞人的消息后,便再没有关注网上的消息。 于她而言,从前在江城的种种她都想当做一场黄粱大梦。 但切切实实经历过的事情,认识的人,到底不可能当做一场梦就那样过去。 好比现在看到这则消息,仍然在心里掀起波澜。 她朝着傅北行看过去。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正在吃饭的人也抬起头朝着她看过来,乌黑的眼眸显出有几分清澈的愚蠢。 姜予安一时无言,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她……你,还好吧?” 傅北行这才朝着房间里播放的电视机看过去,目光浅浅地望了一眼,便继续桌上的食物。 仿佛那食盒里面的几道菜,与正在播放的新闻相比起来,是更重要的。 姜予安忽然觉得自己多嘴了。 他与姜笙之间的事情,也轮不到她置喙。 不管曾经护得有多深,他不是也放弃得轻而易举吗? 是因为婚礼上发生的闹剧,又或者是其他原因,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也没有再追问,甚至对电视上正在热播的新闻也不感兴趣。 但令人意外,病床上的男人竟在这时开了口。 他正收拾桌上的碗筷,动作因为手臂上的伤有些缓慢,如他喑哑的语调。 “她即使抢救无效,也是她自作自受,没牵连到其他人已经是万幸。至于我,从前是我瞎了眼,受她与她母亲蒙 蔽,才导致……” 嗓音停顿了一下,才重新开口。 “对不起安安。” 解释过于多余,除了向姜予安道歉,傅北行想也没有其他办法。 补偿她不缺,她也不会要。 他唯一只庆幸,那天在火场及时将她拦住,没有让她涉险。 也算是,他做出微不足道的补偿吧。 “吃好了吗?” 姜予安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直接把方才那茬接过去。 他的道歉,她已经听过。 接受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她只是希望,未来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都好好的。 当从前没有发生过,当未来再无任何交集。 至于下次再见,她希望是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无怨无恨、也不带多少感情。 “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我也问你了关于皮肤恢复这块儿,现在医学技术发达,应该可以恢复如初,你安心休养。” 姜予安把食盒安置好,语气和善。 好像经过上次那番争执,她便对他不再那么刻意的冷淡。 可这种明明往好的方向发展的进程,却让傅北行心里升起几分不安。 好像本该属于他的珍宝,在消无声息之中慢慢远离他,迟早有一天,会彻底离开他的世界。 “安安……” 傅北行哑着嗓音开口,试图和她说些什么。 可明明心中已经涌上百般言辞,在对上姜予安那双漆黑的眼眸时,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口。 好像他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也的确哪里都是错。 僵持两秒,姜予安失去耐心 ,正打算开口说离开时,电视机里新一则新闻将她目光吸引过去。 也让她背后生寒。 不只是姜予安,傅北行也因为电视里面正在被接受采访的那人冷凝了双眸。 镜头里面,记者正簇拥追着西装革领的男人提问,关于他对于曾经的未婚妻姜笙离世的看法。 而画面里面的男人——有着一张和傅北行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姜予安的动作就停顿在原地。 她盯着画面看了好一会儿,呆滞了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才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是二哥商榷打来的视频通话。 他刚落地江城,给她报个平安。 但明显,在车后座的商榷也看到了网上刚出来的新闻,开口不是说他到了,而是语气震惊地提及傅北行。 “哇商圆圆你看热搜没,姜笙那女的死了,更离谱的是居然还有一个傅北行,他不是差点烧死这会儿还躺在医院吗?!” 猝不及防的一段话让姜予安都来不及出去避开病床上的人。 毫不意外,病床上的人也闻声朝着她看过来。 姜予安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但都已经让傅北行听到了,也没有再避着,省得显得有些刻意。 她非但没出去,还将镜头转动了一下,给了傅北行一个出镜。 “呐,可不是在病床上,不过没有二哥你说的那么夸张,还不至于烧到与姜笙双宿双归。” “啧,那江城那位是谁?” 商榷也不尴尬,相比起 来,好奇心已经登顶,甚至还催着姜予安去问。 “你快去问问,是不是那小子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兄弟,还是说江城那个照着他整容的?这也太离谱了一点吧,一模一样哎!” “二哥……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姜予安万分尴尬。 虽然她也挺好奇的。 她也算是在傅家长大,从有记忆开始,似乎傅家就只剩下傅爷爷傅夫人还有傅北行三个人,压根就没听说过还有第三个人。 而画面中的男人,显然是和傅北行有关系的。 整容的话应该不至于,不会那么自然。 至于模样……说一模一样也有点夸张。 那画面里面的男人,其实和傅北行有很大区别的。 就好比蒋延钦和蒋延洲,兄弟俩也想象的,可是性格与气质完全不同。 而电视里的男人,虽然那张脸与傅北行几乎一样,可那如同狐狸一般的笑,分明就和傅北行不同。 他甚至还认认真真地回答了记者的问题,如果是傅北行,大概只会冷着脸让这些人滚蛋,又或者一本正经地像个机器人给出答案,就像先前他说姜笙自作自受那般。 绝对不会像这个人。 镜头里,男人接过第一位记者的话筒,单手落在西裤袋中,散漫的语气缓缓溢出。 “关于姜小姐离世的消息,作为她曾经的未婚妻我也很遗憾。但我想,应该也和我没什么关系吧,毕竟也不是我让她驱车去乱撞,我只能说,很遗憾。” 他耸了 耸肩,脸上始终挂着无所谓的笑,仿佛在接受娱乐新闻的采访,而不是一个人离世的严肃提问。 哪怕是姜笙这种人,这种回答方式都让姜予安感到不适。 怎么敢,对生命如此漠视。 双胞胎 记者还在对男人进行追问。 “请问您觉得姜小姐离世是否与你有关呢?听说姜小姐当初开车报复,就是因为傅家与姜家退婚,对此傅总怎么解释,当初与姜家退婚又是什么原因呢?” 犀利的问题落下,不仅让姜予安皱了皱眉。 毕竟现在真正的傅北行在病床上躺着,而被采访的那位只是一个冒牌货。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即便如今的自己对傅北行已经不抱有太多同情,可还是不想看到一个冒名顶替者,在外面破坏他的名声。 念头一出,脑海里面忽然生出一个答案—— 是否代表着,她在国外以及刚回国时遭遇的种种意外,都是那个人冒名顶替的? 如果真是……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姜予安脑海里闪过几秒,就被她彻底揭过去。 哪怕那些事情与傅北行无关,是另一个人以他的身份做的,也不能否认,那三年她无法联系上他。 她在最绝望的时候,连他的声音也听不到。 能说明什么呢? 无非是,她也不是那么重要。 不是他希望她消失,可也不曾太过在意她,否则又怎么会放心她一个人在海外,与故土远离。 倘若在婚礼上,姜笙的事情并没有被哪位‘好心人’爆出来,或许他们之后也再没有交集。 他依旧是所谓被蒙蔽在姜笙母女两人谎言中的‘受害者’,大抵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真相被揭开后,迟来的道歉是否可 以当从前种种伤害从不存在呢? 就好比此刻站在记者面前,以傅北行身份欺瞒众人的答案,带来的舆论压力是否由他来承受呢? 当然不是。 最终的结果,所有的骂名,都是傅北行。 如姜予安所想的那样,镜头里面的男人并没有想要维护的傅北行形象的意思,言行举止都透着对所有事物的漠视。 他回记者,语气懒散。 “不想娶了就退婚有什么问题吗,我私人的事情还需要向你们做交代?你们管得是不是太宽了,结了婚还有离婚的,何况只是订婚。至于姜笙驱车报复一事,她脑子有病难不成也能赖上我?” 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集团的负责人。 像极了一个处处留情又不负责的渣男。 哪怕是一个普通人对已故的前未婚妻说出这番话,恐怕都要被骂个半死,更别说是本就是半个公众人物的‘傅北行’。 姜予安没忍住朝着病床上的男人看过去,同时也挂了与商榷无意义对话的视频。 令人意外,病床上的男人根本没多少反应。 出乎意料的平静。 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口不便于他做出多余的表情,还是因为其他。 总之,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无波无澜。 仿佛被代替的人不是他自己。 大抵是注意到姜予安的视线,他也顺着目光看了她一眼。 略有沙哑的嗓音跟着溢出:“我并不认识他,记忆里似乎也没有关于他的事情,不过偶尔听到温女 士和老爷子的争执,猜测过他的存在。没想到……原来我还有一个哥哥。” 姜予安心中一怔。 在傅北行简单回忆式的介绍中,她身体机械式地朝着荧幕看过去,透着几分迷茫和不置信。 他的……哥哥? 如果真的是他的哥哥,为什么要抛弃他呢? 傅家也并非是养不起两个孩子的人家。 而且如果真的是他哥哥,又为什么要借着傅北行的名义做这些事情? 这哪里是哥哥,分开是仇人。 在回到商家接受过真正亲人的好之后,姜予安对这种行为表示难以理解。 “老爷子和我母亲并没有对我正式提过他,如果他不出现,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的存在。至于他这些年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以及为什么不被养在傅家,我也一概不知。” 大概是看出姜予安心中的疑惑,傅北行缓缓做出解释。 同时,他也在思考为什么。 记忆里,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也不是直接说与他听的。 有时是温女士情绪崩溃时的宣泄。 幼年时他被逼迫得一度想就此作罢,开始与老爷子对着干,于是时不时就会听到一些莫名的话。 有时是温女士对他的歇斯底里,听不懂,却令他压抑得喘不过气。 ——为什么被抱走的不是你! ——妈妈现在只有你一个孩子了,为什么你就不能让妈妈省点心呢? ——得了第一就满足了吗?不够的,你这样的成绩,只能证明他被带走是 对的,你就是被剩下的那个。 也有时是温凤娇与傅老爷子的争执,因为动静过大,导致他在无意中听到。 ——我逼他逼得太近?是我吗?他如果不被逼得紧一点,那还比得过那个孩子吗? ——他必须比得过那个孩子,否则我们算什么?都是被遗忘的弃子吗? …… 那时候岁数太小,还听不懂那些捏着藏着说的话。 只是在心里叛逆的反驳,他凭什么要去和一个他见都没见过的人比。 他们,又凭什么控制他的人生,逼迫他去走一条被规划好的路。 就单单因为她是自己的母亲? 如今看到一个与自己长相几乎一样的男人,也大概猜到了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骨肉血亲被人抢走,只能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到另一个孩子身上。 于是那些止不住的爱意,或者说是强烈的不甘,便就在行为中处处表现出来。 她无力反抗,便用着折。磨自己和逼迫另一个孩子的方式,试图让自己从失去一个孩子的悲痛中走出来。 直到后来,老爷子离世,温女士好像再没有说过那些话。 仿佛那些已经浮出水面的东西,因为傅老爷子的去世,忽然就沉入水底。 也不知晓是因为想将那些秘密隐藏,还是无所谓再争执那些过往。 总之,是接受现状。 但很明显,有人不想让他们就这样安于现状地过一生。 傅北行看着屏幕上那张与自己十分相似的面庞,黑眸稍沉。 屏幕之 中,那人也恰好在此时正视镜头,直直地对着画面。 隔着时间与空间,在母胎中争夺养分的双胞胎,似又开始新一轮的争夺。 双重人格? “你……打算后面怎么办?” 屏幕里的新闻已经转到其他板块,听着对面传来专业的播音腔,仍然觉得病房内有些空寂。 姜予安没忍住,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句。 傅北行目光淡淡,瞧不出多少情绪。 更何况他脸上还遮掩了一些纱布,更是将他的神情收敛。 他敛了敛眸,随着缓缓地看向姜予安。 “安安,蒋延洲先前对我说,你在国外遇到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你从前在清溪别墅也问过我,有没有希望你……消失,现在我说没有,你信吗?” 他没有回答姜予安的问题,而是先一步对自己的曾经做出澄清。 以后如何,他暂时还不想思考。 但从前的误会,他希望姜予安不要记挂纠结,恼人恼己。 只不过他不知晓,这个答案姜予安早就想过。 “傅北行,”她抬眸对上男人的双眸,语气温浅,“答案其实我给过你了,你当初说你没有,我就信了。我怀疑过你,也只是怀疑过。倘若我确信是你,恐怕现在我也不会在这里陪你聊天,更不可能照顾你。” 要她命的人,她哪里会仁慈。 即便为了家人不会做出往饭菜里下东西的事情,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无非是知晓那些事情大抵是别人诬陷,落到他头上。 只不过那时认定的是姜笙所为,他的纵容,现在才知晓背后另有他人。 傅北行闻言黑眸一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尚未说出口眼眸旋 即黯淡下去。 她不曾怀疑。 可他们之间也没有回到当初。 意识到这一点,所有的喜悦也在瞬间化为乌有。 心里掀起来的那点高兴的水花在顷刻间被拍灭,连带所有的情绪一起销声匿迹。 也是。 傅北行心想着,暗自嗤笑。 那些事情不是他做的,可他又对姜予安好过吗? 甚至连什么时候让姜笙把他手机动了,将她拉黑的事情都不知道。 即便真的是被姜予安给拉黑,他明明也可以有其他方式找到她的联系方式。 小南阁,或者是温女士,甚至姜家都能联系上她。 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如今低头,已经迟了。 “老傅你丫的有没有看新闻,你知道有人整成你的样子——” 气氛正僵持的时候,病房门忽然被猛地推开,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从蒋延洲嘴里冒出,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 但在看到姜予安的时候,声音忽然小了下去,顿时礼貌很多。 “圆圆今儿还在呢。” 蒋延洲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这两天傅北行的情况有所好转,他便时不时溜出去,让傅北行一个人待在医院。 所以姜予安这两天也没有准备蒋延洲的饭。 当然,他们也没有对傅北行那么丧心病狂,还是替他请了一个护工顺带照顾。 只不过傅北行不太喜欢房间里有陌生人,所以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习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只有在他实在需要人帮忙,才会按铃让人进来。 见蒋延洲出现,姜 予安也跟着从椅子上起来。 “你们有话要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别啊,坐坐呗。” 蒋延洲这几天一个人和傅北行待一起都觉得要相看两厌了。 从前在江城时,他们各自都事情要处理,也没觉得和傅北行待一起那么难熬。 现在这狗东西在病床上无所事事,除了两个眼睛和右手能动动,其他是什么都干不了。 于是每天就知道指挥他做这做那的,还挑三拣四不满意。 幸好公司近来没什么大项目,否则他得成天坐在这小子旁边,当他助理帮他处理公司的事情。 这两天好不容易能偷懒溜出去,他才不想继续和傅北行待在一起。 要是圆圆在这儿更好,这狗东西脾气还能好点。 但可惜,姜予安没有想继续待下去的想法。 “你们聊吧,我一会儿还有事情,再加上今天新闻暴露的消息挺多的,你们总得商量一下计划,不是吗?” 她拿好食盒,离开之际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与我联系,能帮得上,商家会尽量。” 虽然意愿上不打算卷入这件事情,但姜予安思索了一下,倘若在国外的那些事情真的是傅北行所谓的哥哥作为,她哥哥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何况前段时间还有三哥在云雾山出事,差点葬身于激流中,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二哥和三哥瞒着她,不让她担心,故意说是意外。 可必然,后续会再 继续追查。 倘若最后依旧是差点那人头上,想来商家同样是将其视为仇敌。 老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姜予安在感情上不想与傅北行再有多余的牵连,但好歹一起长大,如果有需要,相互利用做个朋友也不错。 也没等傅北行回复,扔下那句话之后她便离开病房。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 似乎没有从姜予安的话里走出来。 好半晌,才听到蒋延洲带着许些疑惑的语气。 “圆圆这什么意思啊?你和她,和好了?” 傅北行没急着回复。 他盯着姜予安离开的方向有一会儿,良久,才收回目光。 “……不算。” 不算和好。 只是权衡之下,才决定暂时的和解。 他那哥哥,能在背地里策划出那么多事情,且藏在暗处探不出虚实。 如果与他树敌,自然是要谨慎为好。 多一个帮手,也是多一分稳妥。 那句帮忙,也不是无缘无故,更不是因为他。 蒋延洲不想动脑,也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大手一挥:“嗐,管他呢,反正咱们关系别整那么僵就成。” 省得他成天要看傅北行那张死鱼脸,还不敢和圆圆说话。 夹在中间,两边都做不好人。 “对了,那个新闻你也看到了吧,有什么想法打算?” 蒋延洲没忘正事,拉来旁边的椅子就在病床边坐下,翘起长腿追问。 可别说,要不是知晓傅北行此刻躺在病床上下地都不方便,他还真以为新闻里面的就 是他。 从前查出来的那些东西,他都差点怀疑是傅北行有双重人格。 他是我哥 毕竟这小子本来就有精神疾病,需要定期接受药物治疗。 他相信傅北行再怎么着也不会对一起长大的姑娘做出下死手的行为,可查出来的那些东西又是将线索指向他身上。 加之那几年傅北行跟被姜笙灌了迷魂汤似的,维护得不行。 可等圆圆一回来,又屁颠屁颠地去查她在国外的情况。 整个人撕·裂得简直就像是两个人。 蒋延洲产生那种怀疑也不是没有原因。 现在再回头想想,排除掉那些事情,无非是傅北行不愿意向姜予安低头。 习惯高高在上的人,对于曾经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连主动也变得别扭。 也只有在接受彻彻底底的打击后,才会知道自己曾经有多离谱。 再次见到,便是心甘情愿地将身份互换。 无论小姑娘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仿佛原本高高在上的神,在人间历经劫难后,成为一人最虔诚的信徒。 蒋延洲不打算再和他说从前的事,只争议以后。 “问你呢老傅,这人整成你的样子顶替你,还败坏你名声,你什么打算啊?” “名声?” 听到这个词,傅北行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染上几分自嘲。 他还有什么名声吗? 不管是圈内还是圈外,应该都是和姜笙一样名声狼藉。 如果说姜笙是主犯,他便是帮凶。 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现在说他‘哥哥’在败坏他的名声,不挺可笑吗? 没有的东西,怎么败坏。 蒋延洲没 听清,自顾看着手机叹道:“唉,也是吃准了你现在没办法澄清。你还别说,这整容怪脸整得还挺厉害,你现在出去请媒体采访做出解释,别人恐怕认为你是个神经病呢。” 蒋延洲看过傅北行换药,脸上的伤虽然不严重,医生也说了以后能够彻底恢复。 但在这会儿看,仍然是狰狞恐怖的。 没有好全的一张脸,与那接受采访的顶替者,对于外界而言,自然是那位六耳猕猴更具有说服力。 “他如果真的能彻底代替我,也挺好的。” 傅北行有些疲倦,低声感慨了一句。 他说的是实话。 从小到大,他肩上背负的东西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没见过父亲,在记忆里只有爷爷和母亲的各种施压。 他曾无数次在想,为什么他不能与圈内其他人一样,当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 他也偶尔想过,如果自己有个哥哥就好了,公司的事情就可以全部交给他哥哥。 倒不曾想,他还真有一个哥哥。 只可惜,从一出生就因为他目前还不知道的原因成为仇敌。 哦不,或许没有出生的时候便是仇敌。 同卵双胞胎在母亲肚子里时就开始抢夺养分,哪里会像其他人家那样兄友弟恭呢。 哪怕不想成为仇敌,如今种种也将他们逼迫成为彼此的仇敌。 所以不等蒋延洲因为那句话发生惊叹和点评,傅北行已经打断了他的思绪,将现实给拉回。 “公司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还说呢,因为这傻*在采访时说的那些话,群里都炸了,估计后续的项目也会受一定的影响。” 蒋延洲想想就一肚子火。 近来几天都是他在处理公司的事情,虽然也不多,但每天都要工作的状态实在不适合他。 所以日常都是处理一下审批,有什么要紧的文件看看再电子签字,就飞速下班,工作群里也是一片岁月静好,按部就班。 就今天不一样。 八卦直接在工作群里聊起来了,完全就不把老板放在眼里,甚至义愤填膺地一起骂。 公司内部都这样,可想而知外面舆论如何。 自然,对公司业绩肯定是有波动的。 傅北行闻言也没有说什么,意料之中的事情。 傅北行拿着桌上的电脑,也与蒋延洲一起看了一下网上的舆论。 如所想的那样,因为在记者面前高高在上的姿态,以及那番话说得着实是有些漠视感情和生命,导致网上现在都对他口诛笔伐。 【女孩子都看清了吗?这就是你们嘴里嚷嚷着想嫁的男人,有钱又帅有身材,还会护妻,最后怎么着?青梅竹马的前妻被他直接踢了,维护三年的小老婆说不结就不结,除了单扣一个六我不知道说什么。】 【这种人还有粉丝呢,图他什么啊?也不是明星也没什么作品,追他图他是大老板被他剥削吗?别因为一张脸就没有三观啊,帅哥多得是,塌了就换一个啊!】 【可不是嘛,听听他说的 什么狗话,管理这么大一家公司,不说他是公众人物,起码得承担起相应的社会责任吧。他倒好,前妻和姜笙撕得全网都知道,后面说不娶姜笙就不娶,人死了也一副跟他没什么关系的样子,真是够冷血的。】 【我要是姜笙我也受不了,看看那三年姜笙资源,跟把饭喂到她嘴边没区别,忽然就放任她不管了,谁受得了啊?要我说啊,人姜笙还挺可怜的。】 【虽然傅北行是个渣,但也别洗姜笙好吗?她开车撞人死了就是自作自受啊,也就是万幸别人没事,要是真被她拖下去一个,别人不无辜吗?真因为傅北行受了情伤无法接受,怎么不把傅北行拖下去?要骂就一起骂,别说另一个可怜。】 …… 骂声倒是挺统一的,争议比较多的无非就是姜笙。 一群人仍然逮着她骂,认定她死了就是活该。 部分人认为人死如灯灭,没有必要对这个死人这样咬着不放。 开始只是表明观点,再到后面就是单纯地骂战。 有些无聊。 傅北行只是扫了几眼,便将笔记本合上。 “蒋延洲,后续傅氏可能有场硬仗要打,你与我傅家无关,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他关上电脑,抬眸郑重地对上蒋延洲。 蒋延洲一愣,这般态度倒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片刻后,才犹豫着开了口。 “老傅你没事吧,不就是一个整容怪,除了那张脸他又没什么权限,你管他怎么 蹦跶。等你养好身体,还怕他?” “他并不是整容的。” 傅北行终于纠正他,神情依旧严肃。 “他是我哥哥。” “……啊?” “亲的。” 被抛弃的 如姜予安一样,蒋延洲也被这个猝不及防的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 亲……哥? 亲的? 怎么还有亲哥哥对他做出这种事情? 饶是他最为厌恶的蒋延钦,也只是对蒋家那位下手比较阴险。 甚至在知道他背地里抢走蒋家的生意,也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击措施,只是任由他和傅北行把项目拿走。 像是看他们小孩子在过家家,而不是在意上千万甚至过亿的项目。 怎么到了傅家这里,像是成了古代争夺皇位的皇子了? 不可思议。 傅北行将自己知晓的东西都说了一遍之后,蒋延洲仍然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而关于那位哥哥为什么不在傅家长大的问题同样让他困惑。 可惜傅北行没办法给他一个解答。 他只能说,不清楚对方目的,也不知道对方明细,更不知道对方下一步又想做什么。 只能从那人以前的所作所为中判断,肯定做不出什么好事。 所以傅北行才不放心蒋延洲,希望他暂时与傅氏脱离关系,哪怕不回到蒋家,只身一个人也能确保自己不陷这个泥潭。 蒋延洲终于从思绪中回神,冷笑了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了?我蒋延洲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兄弟义气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别说目前也没见你哥那小子干出什么出格害人成功的事情,就算真的能让我蒋延洲被人围堵,我一个打八个也不带怕的好吧!” 傅北行蹙了蹙眉,“他如果想,未必 做不出来。” 仔细想想,许多事情都有迹可循。 姜予安身上的发生的,未必不会出现在蒋延洲身上。 甚至…… 似乎是想到什么,傅北行眼底的神情更加冷然。 “这次火灾,很有可能就是他找人安排的。” 警方调查出来的结果是人为。 那位纵火犯已经完完全全把所有的罪名都承担,声称是生活不如意才心生了报复无辜群众的念头,可未免也过于巧合。 姜予安回国时遇到的尾随事件; 后续在云雾山被人劫持事件; 如今又有与她有关的美食大赛纵火事件。 如果没有联系性发生过那么多事情,也许这个人认罪伏法真的可能如他所说。 可巧合多了,背后究竟是否有人刻意引导,就不为人知了。 蒋延洲神情也严肃下来,收敛了一贯的吊儿郎当:“我去查查。” 傅北行本想拒绝。 但他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蒋延洲直接出声打断。 “别再说一些傻狗才会说的话,老子要是会怕当年也不会一个人跑去国外。再说了,圆圆都不怕,我一个男人还会害怕?更何况,就算不是出于兄弟情义帮你,我也会帮圆圆。所以,少说点劝我躲起来的言论,转转你还能动的脑子告诉我下一步做什么ok?” 傅北行抬眸瞧了蒋延洲一会儿,黝黑的眼眸情绪莫名。 半晌,忽然轻笑了一声。 他朝着身后特制的靠枕倒去,语气多了几分轻松。 “原本我在想,如果他想要 傅氏,或者他喜欢顶替我的身份,真就这样也无所谓。毕竟傅氏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傅氏,谁坐那个位置,好像都可以,更别说他还姓傅。 但我转念一想,他做了那么多伤害到安安的事情,虽说部分原因在我,但我应该做点什么,起码得替我和安安,讨回一个公道。又因为不清楚对方明细,这把牌我是想一个人打的。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和大家一起,也不错。” 他侧目,眉眼中忽然多了两分弧度。 比起平日里在病房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身上像是生出几分生机。 蒋延洲也笑了。 “那当然,和大家一起当然不错。” “是啊……” 傅北行感慨,收回的目光慢慢悠长。 大家一起,当然不错。 是因为大家在一起,所以才会了不起。 他想起年少时与大家在一起时的场景,有像个跟屁虫的姜予安,有陈朝蒋延洲,还有许多同学伙伴。 那段日子在记忆里有些难熬,是因为傅老爷子和温女士。 但往其他人身上想想,似乎也可以变得很愉悦。 只不过在时光慢慢流逝时,身边的人也在悄无声息地与自己联系减少,所以他只能通过老爷子和温女士想到自己那些不好的回忆。 被辱骂,被指责,被关进黑暗的房子里…… 其实,也不总是那样,不是吗? 他目光看向医院窗外,忽然顿觉心境明了,连那些从前不敢回忆起的场景,也仿佛变得没有那么 可怕。 这种舒缓连蒋延洲都能直观地感受到。 毕竟这狗东西从前不是冷着脸一副死鱼表情,就是跟个工作狂魔一样不管其他。 难得,能这样放松看看窗外。 他没忍住,打趣:“哎老傅,你说温阿姨会不会认出你那位哥哥?说实话,要不是知道你在医院,单单看到网上的采访,我可能也会认错。” “她?” 傅北行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 在他的记忆里,温凤娇的形象就是平日里装模作样的贵妇,实际上时常的歇斯底里。 如果不按照她的想法来,各种崩溃情绪带来的后果都由他来承担。 所以,他也不清楚他的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时似乎挺好,比如对待姜予安时,好像总是礼貌热情; 但有时又极其利我,好比他与安安离婚时,她也没有过多的挽留,因为知道安安没有多余的利用价值。 甚至因为网上由安安引起的舆论,前去指责。 像是想到什么,傅北行忽然笑了一声:“也许可以认出来吧,但她也能装作他就是我。” 蒋延洲闻言略有惊讶地看过去。 傅北行嗓音有些虚缈,仿佛在点评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我从小,并没有感觉到她有多爱我,所谓的对我好,也不过是站在她的角度,将事情利益最大化。相比起来,我想我哥哥更是她心目中,优秀的儿子。” 所以,如果那位兄长能够顶替自己,说不定 温女士可以顺其自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去把他当做继承人。 至于他…… 这对双胞胎总要有一个人被抛弃,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呢? 出院 大概是想什么来什么。 傅北行正在思索着自己母亲会不会认出自己,或者将自己遗忘时,桌上的电话就响起来。 备注正是温女士。 傅北行没急着接,一直等到响了几声,显得有些催促的时候,才缓慢地抬起手接听了电话。 才接通,女人含怒的嗓音就传了过来。 “傅北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十几天不落屋也不见你回公司就算了,你还和姜笙那个女人牵扯在一起,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她都死了你还非得在她身上沾点东西,你是想把老爷子从棺材板里气活你才甘心是吗!”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没有开扬声器,但坐在一旁的蒋延洲都几乎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震惊地抬起眼眸,神情复杂地看了傅北行一眼。 后者倒是面色平常,沉默地听着那些令人皱眉的言论。 蒋延洲表示不太理解。 即便今天接受采访的真的是傅北行,傅夫人也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讲话。 这哪里像母亲,分明就像是仇人。 他难以将此刻正在打电话的女人和记忆里的温阿姨相联系起来,甚至根本想不起来平时那位优雅贵妇的模样。 他忽然能够理解,傅北行为何需要接受心理治疗。 甚至……大脑在那一刻想起蒋延钦。 相对比起来,蒋延钦还能算个人? 正想着,就听到傅北行淡漠的嗓音开了口,噙着几分不明显的嘲讽。 “老爷子如果能被我气活,那 不是更好?也省得你成天觉得我打理不好傅氏,给你丢脸了。” 他嗓子还没有恢复完全,声音也略带嘶哑。 配合此时的语气,可以说是在无声中进行嘲讽。 “傅北行你——” 对面的温凤娇显然被气到了,一句话说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 随后便听到那边传来慌张的声音。 约莫是温凤娇被气得晕倒,导致陈妈被吓到,所以在电话那边惊呼。 傅北行抿了抿唇,听了几秒后挂断了电话。 他有些头疼。 不带任何关系来讲,他讨厌甚至厌恶自己的母亲。 可从小到大的教育又告诉自己,她是母亲,自己必须敬重爱戴。 哪怕实在无法喜爱,自己也有一份责任在身。 于是听到对面的慌张时,他心里仍然生出几分担忧。 可又无比庆幸,因为自己烧伤了腿,又被揍得胸·口生疼,到现在还无法回江城。 不用回去,自然也可以不去面对这些责任。 逃避,偶尔令人放松。 此刻同时在逃避的,还有在MRC的舒婉轻。 张能富一案已经被警方公示。 据说是因为在故乡欠下巨大的赌债,被高利贷追得走投无路,才到容城来找舒婉轻。 他试图借用媒体道德绑架逼迫舒婉轻给钱,不曾想反倒害了自己。 同时警方也借用他这一起案件,跨地区打击网上诈骗赌博等犯罪团伙,一并公示出来。 但遗憾的是,张能富拐卖妇女的案件并没有查出实际的证据,无法断定他的 罪名。 时间跨度太久,也没人知道舒婉轻的母亲到底是谁、如今去了哪里,单单凭借几张嘴和一条帖子,无法给张能富定下罪责。 但背后真相如何,结合张能富的人品,也能推测一二。 法律上可能无法追究其罪,但道德上绝对不会让他好受。 警方公告底下,都是清一色骂他的。 【真是坏东西越老越坏,可怜了舒婉轻小姐姐,差点被这种人渣落得名声毁尽,工作还差点丢了,怎么有这种恶心的人啊!】 【老东西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欠了那么多钱不去找你儿子,就逮着姑娘薅羊毛是吧!另外,人贩子不得好死!】 【太过愚蠢很符合我对这种老坏种的刻板印象,还好MRC傅总相信舒婉轻小姐姐,否则小姐姐真的一辈子都洗不清了,就算有人出来澄清也会一起被骂吧。】 【你说他蠢吧,他又知道叫媒体利用舆论;你说他蠢吧,还有那么证据留着,真不知道老东西怎么想的。还不如和女儿打好关系,好歹能赡养你到进棺材。】 【楼上的,这老坏种要是知道打好关系,就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至于媒体,我怀疑是MRC的竞争对手,你没发现采访的时候某家记者一直针对傅总吗?说不是收钱的我都不信。还有,一个没钱的老东西,能请得起那么多家媒体?】 网上争议不断。 从姜笙去世到傅北行渣男,从张能富被判刑到MRC 被陷害。 可以说是十分热闹。 甚至无人在意,容城美食大赛纵火一案已经了解,纵火犯也跟着判刑。 医院。 姜予安从傅北行那里离开之后,就去了楼下时家老爷子的病房。 时老爷子是打算今天出院的。 本身就没什么毛病,无法是因为分家的事情闹得心里有些隔阂,索性一直在医院里面待着,好让自己几个孩子冷静冷静。 但很明显,已经成了定居。 听时盛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夫妻俩已经在儿子时景的房子里面住下。 不是别墅,就是市中心的一套高级小区。 算不上很大,不过一家三口住着也绰绰有余。 老爷子和儿子视频的时候,彼此间的笑容都多了许多,心下也逐渐明了,更觉得分家是对的。 甚至从前老是见不到面的孙子时景,都偶尔在视频中看到他出现在家里。 好像因为父母搬过来,所以早些下班回家了。 至于时家别墅那边,倒是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和老太太视频的时候,时常听到她抱怨,饭菜十分不和胃口。 老爷子打趣:“你不是总嫌弃儿媳妇没本事吗?现在人走了,你不是更加清静?” 老太太反驳,说儿媳妇娶回来就是应该做那些的,何况宋家还是高攀,哪里配得上她家时盛。 老爷子摇头,“你当初在时家我可没让你做那些,饭菜哪次不是我做?要我看啊,分家也挺好,你喜欢时枚,和他住一起不是更好?” 老太太 一时无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到最后,也只能耍无赖让老爷子赶紧回来。 表哥 分家这事儿,总归是要面对的。 再加之已经在医院住了这么多天,不仅闲得慌还麻烦自己小外孙女,也该回去了,所以时老爷子自然顺势答应老太太。 这不,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时盛忙完过来接他。 姜予安从医院楼上下来,本来提议由她来开车送外公回去,不过被时老爷子给拒绝了。 这段时间每天吃小姑娘送来的饭已经是他厚颜无耻,哪里还能由姜予安送他。 再说了,他可不想小姑娘头一回去外祖家是以这样的方式,怎么着也得正式一点。 所以时阎丰说什么也不愿意,坚持让时盛过来送他。 想着顺带一并商量一下分家的事情,好定一个日子,把时臻也叫过来。 姜予安也不好勉强,就在病房里陪陪他。 期间,就接到商承的电话。 是询问关于舒婉轻的。 “怎么了大哥,婉轻姐出什么事情了吗?” 姜予安这两天没有见到过舒婉轻,她也没有舒婉轻的联系方式,这会儿听到商承发来询问,想到那天张能富的事情,心里也生出几分焦急。 哪怕做不成妯娌,姜予安认为舒婉轻也是一个不错的朋友。 她身上许多坚韧的品性,都是值得自己学习的。 能从那样的一个家庭靠读书走到今天,无论是她的努力、聪慧还是坚持,哪一项不值得肯定? 只是有点可惜,她不愿意接受大哥。 但感情一事无法勉强,姜予安也只能在心里祝福自己大 哥。 商承没有料到姜予安有那么大的反应,先安抚了她一下。 “婉轻没出什么事情,是我有点疑惑想问你。” 他嗓音淡淡,才将话语缘由缓缓吐出。 原因是从上次张能富的案件结束之后,商承就察觉到舒婉轻有在刻意躲着自己。 起初还没有发现,因为给她休的假还没有结束。 那天回公司,也不过是突发·情况,才带着商言舟回公司避一避情况,且在公司处理舆论也更加方便一些。 之后事情解决,舒婉轻也再没有去商家拜访,而是安安心心地休着假。 商承那时想的是她被张能富一案打击到,除了每天的问候,也没有刻意去询问她什么情况。 直到这两天她休假结束,忽然向人事提出调任申请,商承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对。 所以,这才打来电话过来询问姜予安,那天他去警局做笔录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忽然刻意的逃避,总该有个缘由吧。 何况,那天他上警车前,分明能感受到她的愉悦。 他几乎都要以为,这件事情解决之后,他们可以在一起的。 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 姜予安听完也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那天发生的情况,同时也将舒婉轻的一些想法说给商承听。 “大哥,会不会婉轻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实在不行,要不……咱们算了吧。” 对于姜予安而言,这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在精神世界已经满足的情况下,她不觉 得婚姻是一个必需品。 当然,她的想法未必与商承一样。 所以她只是提议,并没有多说。 电话那边久久没有传来声音。 良久,才听到商承低沉的嗓音传来。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谢谢你小妹。” 至于他打算怎么做,并没有和姜予安多说。 两个人感情的事情,姜予安也没有多问。 重新回到病房,她抬眸就看到时老爷子在收拾东西。 姜予安不免惊讶:“外公,舅舅不是还没来吗?你怎么就拿东西了,您别动,东西还蛮多的,我来吧!” 老爷子住的时间不短,每天拿点生活用品过来,房间里面摆放的东西就不少了。 所以乍一眼看过去,姜予安还是被吓了一跳,生怕东西太多把老人给压到。 时阎丰感受到小辈的关心,心里也暖洋洋的。 “人到了,刚刚给我发了消息,等会儿就上来,我这不是看闲着先收拾收拾嘛,省得到时候慌慌忙忙的。” 老爷子开口解释,也没有忘记姜予安刚刚焦急的语气。 “刚刚给打来电话,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事情,圆圆要是忙的话,就先回去吧,我这里人手够的。” 住院的时候和姜予安聊过,也知道她最近在忙工作上的事情。 新盘下来的楼层,工作室就开在MRC对面,是个好位置。 兄妹之间也可以相互照顾,老爷子是很满意的。 姜予安听到时老爷子的话,同样扬起笑意:“是我大哥问我 一点事情,没有什么事情的。还有我那工作,就是我自己闹着玩儿的,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是吗?” 时老爷子点点头,“是,虽说家里都不缺钱,但一直闲着也不是个事情,找点事情做就好,也别太累到自己。” “我知道的外公。” 姜予安甜甜地喊她。 话音刚落,虚掩的病房门就被人轻轻敲了敲。 随后传来一道陌生又带着几分不虞的男音。 “外公。” 姜予安和时阎丰闻言回头望去,对上一张俊逸的面庞。 怎么来形容呢? 姜予安看到那人的第一眼。 微微卷曲的半长发,用了一个发箍全部梳在脑后,眉眼十分深邃,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整个人的气质看着也很肆意,很有艺术感。 像极了漫画里的少年。 无疑,是赏心悦目的。 不过姜予安也没有忽略男人眼底的不耐,甚至还带着几分厌恶。 他,讨厌自己。 为什么呢? 姜予安回忆了很久,也没有想到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位漫画男见过面,在哪里得罪过他。 所以饶是这位男人有多好看,姜予安也很快收回目光,询问地看向时阎丰。 “这是你舅舅的儿子,你的表哥时景。” 时阎丰没注意到异样,看到自己孙子过来接他出院,他还是很高兴的。 他也向时景介绍,“小景过来,认识一下,这是你小表妹,时臻姑姑的女儿,商予安,小名圆圆。” 时景探究的目光在姜予安面上划过,也 朝着她走过来。 俊逸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仍然带着几分打量。 姜予安知晓男人不喜欢自己,也客客气气的,疏远地露出一个微笑。 “表哥好。” 想知道? 时景冲她点了点头,没出声打招呼,径直将她手上扶着的生活用品接来。 “走吧。” 话落,便提着诸多的东西带前离开。 高傲得很。 时阎丰在后面解释,“你表哥就是这个性子,圆圆你别放在心上。” 姜予安跟在时阎丰旁边,温笑:“没有的外公。” 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对于姜予安来说,也不缺人疼她。 对她好的人,她会以十二分的好相以回报。 至于不喜欢她的人,她可以以同样的态度对待。 没有必要,为了所谓的情分委屈自己。 时阎丰听得出姜予安话里的敷衍,也知晓自己孙子的脾气,对姜予安解释。 “他啊,就是面冷心热,以后你在容城有什么事情,想去哪儿玩,尽管找他。别的他不会,只要玩最熟。” 姜予安扶着老爷子,没有出声反驳,乖巧应声:“我知道的外公。” 嘴上答应是一回事,去不去找人玩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碍于情面,总不能直接拒绝。 令人意外的是时景的态度。 原本走在前面的男人忽然缓了缓脚步,扭过头接了姜予安的话。 “圆圆如果刚来容城,想四处转转,最近可以来找我,正巧最近我没有接活儿,空闲时间也多。” 姜予安意外。 她以为,这种搞艺术的人,如果真讨厌一个人的话,应该是高傲得不会说一句话。 毕竟大艺术家,都有自己的脾气。 意外归意外,姜予安还是礼貌地回了他的话 。 “好的表哥,不过恐怕最近没有时间,如果有空的话,希望你不要嫌弃。” 时景侧目瞥了她一眼。 正巧这时电梯停下,三人进了电梯。 四四方方的空间忽然安静,姜予安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电梯往下。 旁边忽然递过来一支手机,显示的正好是微信加好友页面。 姜予安不解地看过来,就听到时景道:“那圆圆表妹就先加个好友吧,什么时候有空,就来找我。” 姜予安:“……” 这样直白的方式让姜予安无法拒绝。 她只好拿出手机添加好,客气地笑了笑:“那以后,麻烦表哥了。” “不必。” 时景一如既往,虽然主动,但依旧是那张臭脸。 也让姜予安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这位表哥,应当只是敷衍一下外公。 她也没有再多想,添加好友成功之后,就把手机收好。 三人从电梯里面出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的时候,时景又开了口。 “圆圆表妹最近在忙什么?” “……” 提问令姜予安猝不及防。 她正要如实回答,抬眸就看到不远处站在车边的男人。 炎炎烈日,站在树荫底下,穿着一身西装,也是需要一点好耐性。 有时候姜予安都在想,像蒋延钦傅北行这样的总裁,是不是都不怕热的。 没让蒋延钦等太久,姜予安脸上扬起笑,加快了步伐。 “最近,在忙着准备恋爱吧。” 她三两步朝着蒋延钦走过去,回头对时阎丰打招呼。 “外公,我朋友在等我,我就先过去了,改天和我妈妈一起拜访你,你在家注意身体哦。” “好好好,你慢点,别那么急。” 时阎丰苍老的脸上挂起笑容,多了几分和蔼。 他自然也看到站在车旁的蒋延钦,不免感慨,“早就发现那小子对圆圆的心思,没想到那么快。” “他是谁?” 时景站在时阎丰旁边,也不嫌手上的东西重,皱起没有扫了一眼。 时阎丰听到这句不太友善的询问,回头看了一眼,轻哼了一声。 “你管人家是谁,也没见你关心关心过你表妹,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蠢蛋!” “……” 时景默然。 他提着一堆东西,没再说一句话,只安安静静地把事情安排妥当。 等老爷子在后座坐好,驱车离开医院的时候他才重新开口。 “在病房的时候,我以为圆圆是那位大小姐,所以才有点不礼貌,并非是故意对圆圆摆脸色。” 时阎丰在后面合眼休息,闻言掀起一点眼皮子,“也没见你后面给圆圆一个好脸啊。” 难得,时景竟然认错:“是我不对。” 他以为背对着病房的女人是那位范大小姐,等姜予安转过头,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再示好,也只能用行动来告诉她,他并没有讨厌她。 该做的他有做,如果真的让圆圆表妹误会,他也只能以后再努努力。 时阎丰重新合上眼,轻哼:“你时臻姑姑对你不错,你总得对圆 圆好些,等过几天圆圆去老宅拜访,你可别因为你小姑和思雨表妹不肯回来,知道吗?” 如果放在平时,时景肯定会拒绝。 不管什么重要的事情,他都会认为不如自己高兴来的实在。 所以不管时阎丰怎么劝,有范思雨和时枚在,他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回去。 这次不一样。 他得回去给时臻姑姑和圆圆表妹撑场子。 时景点头,“什么时候?” 时阎丰没有意外他的答应,“还没定呢,到时候再通知你,你要是怕错过,干脆带着你爸妈回去住。” 时景笑都懒得笑,“外公你觉得可能吗?” 他们一家人出来住,不知道多高兴。 何必要回去,受气不说,还什么事情都堆积到母亲身上。 时阎丰自是希望一家人和和美美,不反对儿子一家出去住,也不希望和时枚他们关系闹得那么僵。 “你们在外面住如果高兴也不错,但抽空也回去吃吃饭,一家人,别闹成这样。你小姑就是那样的人,一把岁数了也没办法再教,别把她放在眼里就成,就当是看看我和你奶奶,行不?” 时景没回答。 讨厌归讨厌,该尽孝他还是知晓。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是每次都避开时枚,非得见面,他偶尔也会回老宅。 比如端午重阳,过年这种时日,也不会因为时枚而不回老宅。 事无绝对。 但碍于心情,他也没有回应时阎丰的话。 “圆圆表妹在忙什么?她说最近很忙,总不 至于成天都在和那男人恋爱吧?” 那人西装革领,看着身份就不一样,肯定是没空每天陪着圆圆的。 何况她说的是准备,明显还没有正式交往。 时阎丰听到姜予安的名字,又掀了掀眼皮,轻笑:“想知道啊?” 偏心? 时景知道老爷子是故意的,也不追着问。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老爷子已经自顾地开口全部交代,把姜予安近来的状况全部交代。 不光是这段时间要在医院和商家来回跑,还有公司那边成立工作室的事情。 至于姜予安最后那句,说忙着准备恋爱,明显是随意忽悠应付他的。 时景听罢只低低嗯了一声,面色依旧,也没有做过多评价。 一路无言。 把时阎丰送到商家之后,他也没有多留,东西搁在别墅大厅就准备离开。 “这有些孩子啊,就是怎么教养也教不会,进屋不会叫人,跟个哑巴似的,也不知道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时枚懒洋洋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也让折身准备离开的人停顿了一下脚步。 原本不打算理会,也不知道是想到什么,时景忽然又转了一下脚步。 “原来沙发上还坐着人呐,我还以为外婆一个人在家里住着,又抱回来一直狗狗来养。” 时枚当即就火大,“你骂谁是狗!” 尖锐的声音听得人头疼。 时阎丰都看不下去,撩着眼皮子瞥过去。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养条狗看到人回来也知道起来迎接,你是在沙发上坐着动都懒得动,还有脸开口说小景没有礼貌?” 欺软怕硬,时枚这一身的火气也瞬时被时阎丰给破灭。 她撇着嘴委屈极了,“我是他长辈,哪里有我迎接他的道理。” 时阎丰冷哼,“那我还是你老子呢! ” 时枚瞬间熄声。 时阎丰也是看到她就烦。 他在医院住的这些天,除了第一天见时枚带着女儿过来,美曰其名是探望他,实际上则是惦记着他口袋里的几分钱。 后续这些天,也都是时盛抽空带东西过来,以及姜予安每天过来送饭。 反观时枚,她在做什么? 一如既往地在她所谓的贵妇圈子厮混,每天拍拍照打打卡发在自己的账号上,拍一些视频发在网上。 丢人现眼! 简直把他时家的老脸都丢了! 这声暴怒落下,时阎丰背过身,拍了拍时景的肩膀。 “东西送到了,小景要是忙就先回去,等圆圆什么时候过来,我给你发消息。或者你这个当哥哥的,也可以和妹妹多聊聊,别让人给她欺负了!” “我知道的,谢谢爷爷。” 时景听话点头。 这番对话自然落进时枚耳中。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事情,可听到姜予安的名字,还有他们这会儿的态度,她立刻就不高兴了。 “爸,你是不是太偏心了点?商家那个是外孙女,我女儿就不是你外孙女了吗?我和思雨当年回来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大架势呢。还有小景,老爷子让你照顾圆圆你就点头,思雨是你表姐,你怎么也不照顾照顾?” 时阎丰听着这酸味十足的话眉头跳了跳,没忍住冲她吼过来。 “偏心偏心,成天在网上看了点东西就到处嚷嚷,你脑子是长到哪里?你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是我老 头子心偏,还是你享受得最多!” 时枚终于扭扭捏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时阎丰气不打一处来:“还让小景照顾思雨,你也知道思雨是他表姐,让小的照顾大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他们时家,怎么就生了这样的人! 一个两个的,书也没有让他们少读,怎么独独这个小的,品性这般差。 虽说他也信了穷养儿富养女这一套,可也没有把后面一句穷养志富养德给忘了。 合着品性道德,她时枚是半点没学进去! 时枚大抵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占理,声音弱下来:“爸,我就是开开玩笑。” “开玩笑?有你这样开玩笑的?” 时阎丰厉声怒道,“你说小景没礼貌,你这做长辈的,又有几分礼貌?别人不觉得好笑,那可就不是玩笑!” 老爷子岁数虽大了,可身子骨爽朗,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老宅别墅本来就空空荡荡的,怒骂过去的声音也是久久不散。 片刻后,苍老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吵吵吵,又吵什么呢。” 时老太太杵着拐杖从楼梯探出个脑袋,皱着一张脸瞥下来。 一双苍老的眸子在底下扫视了一圈,瞧见了站在时阎丰旁边的时景,那张皱着的面庞忽然绽出笑容。 “咦,小景今儿怎么回来了,吃过饭没有?什么时候回来的,快快坐着,都站着做什么?” 看到一个多月不见的孙子,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立刻杵着拐杖慢慢地往楼下 走。 时枚看得眉头直皱,“妈,你可慢点。” 时老太太瞪了她一眼,“我慢点,我慢点也没见你过来扶我一把!就那张嘴皮子利索,没见你动弹一下。” “我这就来。” 这家里还指望老太太向着自己,时枚可不敢懈怠,连忙上去。 老太太已经走下来了,瞧见凑过来的时枚虚虚给了她一拐杖。 “敲一下响一下,退一下走一下,就不知道看事做事?你看小景过来,就不知道去厨房做饭?” 时枚听得无语,差点翻了一个白眼。 也不敢在老太太面前过于放肆,只低低道:“妈,你也不看看这会儿几点,哪有这个时间吃饭的。人家小景指不定也才吃饭呢,你就知道心疼孙子使唤我。” 她撒娇委屈弱道。 可惜今儿老太太不吃这套,“这个点儿不吃饭,你就不知道给小景倒杯水喝?就让人家小孩干坐着,可没见过你这样当姑的!” 到底是岁数大,更加疼爱小辈。 何况还是一个和家里有些矛盾,总是住在外头的孩子,总归是让人牵挂又忧心的。 老太太顾不上和时枚瞎扯,直接过去拉住时景的手。 “小景今儿怎么回来了?工作最近不忙吧。” 忽然的触碰令时景皱了皱眉,但他也没有抽回手,一问一答地回复。 “送爷爷从医院回来,最近不忙。” 老太太看到人心里高兴,拉着人不肯松手,上上下下地打量。 “不忙就好不忙就好,反正咱家里 也不缺钱,有个事儿不让自己闲着就行。对了,最近谈对象没有,要不要回家住一段时间,喊上你爸妈一起,咱们一家人也团团圆圆。” 商量性的话语包裹着一层其他的含义。 在场的人都不蠢,听得出来说的是什么。 可惜毫不留情地被时景打碎。 这可不成! “奶奶,你应该也知道我爸妈决定搬出去住,不会再回来了。我在外面住着也开心的,回来住反而不习惯,就不在你这边多打扰了。” 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被时景直白地说出来,也让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有几分凝固。 不光是老太太,时枚脸上也有点不太好看。 她心里想的是,分家没有问题,但她是不想再在老宅住了。 自从宋玉锦离开之后,这家里做饭的事情就落到她和思雨头上了。 她都多少年没进过厨房了? 真要是按照时盛和宋玉锦那种分家的法子,他们一家是都搬出去住了,这家里的各种琐碎岂不是都落到她娘俩头上? 这可不成! 于是时枚适时开口:“小景啊,你这孩子也别轴,不管怎么样这里都是咱们家。真要以后和姑姑分了家,也应该是姑姑我和思雨搬出去,你们一家搬进来。你啊,回去就和你爸妈好好说说,改天搬回来住,晓得伐?” 时景虽然性格孤僻,平日里不大爱讲话,可他也不是一个傻子。 别人话里面是什么意思,听得是明明白白。 他笑,难得称呼了时枚一声姑姑。 “我回去和我爸妈说让他们搬回来,那姑姑觉得,分家的话,应该怎么分呢?” 大概是脑子一快,时枚当即就道:“当然是你我两家平分呐,还能怎么分?” 时景笑意加深,那张宛若漫画绘制的面庞倒显得有几分病态。 “姑姑是不是过于理想化 了?爷爷奶奶还没离世呢,你说你我两家平分,那两位老人花什么?您是算盘打得好,拿了钱就带着思雨表姐出去住,留下两位老人谁照顾呢?” 还能有谁,自然是时盛夫妻。 都不是傻子,听了这话心里都有些底。 倒也不是说时盛夫妻不该赡养父母,只不过这对比看着,时枚吃相未免太难看。 既要又要,末了还要来一句父母偏心。 直白的话音落下后,明显看到时阎丰和老太太脸色都不大好。 “好了,分家的事情等家里人到齐了再说,今儿都别说了。” 还是时阎丰将话题打断,顺带送走时景。 “小景有事就先走,等什么时候圆圆过来,你再一起回来,怎么样?” 时景也没有再耽搁,稍稍点了点头,“那爷爷,我就先离开。” 时阎丰拍了拍他的肩膀,“路上小心。” 时景道了声好,又向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走。 至于脸色难看的时枚,他也懒得施舍一个眼神。 他心想着,哪怕时枚稍稍有一点长辈的样子,即便是贪财了一些,他也不至于做得这般。 早在时枚刚离婚住进老宅的晃儿,时景也不是这样。 在后面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不耐也随之增长。 索性,他也懒得再回家。 现在父母搬走,他更是懒得再装。 都要分家撕破脸了,又何必还要装得兄友弟恭、亲人相亲相爱的模样。 真要相亲相爱,他也是与大姑姑那边,而不是与时枚。 相 对比起两位老人的不舍,时枚脸色就难看得很多。 待看不见时景身影,时枚便不满地埋怨。 “爸妈,你们是不是太惯着小景了,你看看他,怎么对我这个姑姑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你自己要是有点长辈的样子,小景会这样?” 这次不止时阎丰,连老太太都忍不住小声骂了时枚两句。 但到底是自己生出的姑娘,也舍不得骂得太过分,更多的还是仔细地说教。 老太太让时枚扶住自己,朝着沙发那边走,一面缓缓开口。 “你岁数也不小了,别还把自己当个小孩一样。你离婚回来,家里可没亏待你,这次分家呢,我和你爸爸商量,也不会少你的,别总觉得自己得少了说我们偏心。就算真的要偏心,你自己摸着心说说,爸妈·的心是偏向你、还是偏向你姐姐哥哥。” “我知道了妈妈。” 时枚嘟起嘴,说到正事上面,她显得还算懂事。 她挽着老太太的手臂,亲昵得很,“反正妈妈你愿意给我多少就给多少,像小景说的,你们自己也得多留点钱,可别都给我和哥哥了。” 借花献佛的话,老太太还是被哄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温热宽厚的手掌拍了拍时枚。 “话是这么说,等我百年后,身上这点钱还不是给儿女,只要你们过得好,都给你和你哥哥都行!” “都给他们可不行。” 正当沙发上母女俩正在温存的时候,不合时宜的话忽 然从旁边传过来。 却见时阎丰在沙发上坐下,端着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 时枚和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沉下来,静默地等着老爷子的话。 久久不见老爷子再开口,看着他慢吞吞地吹着杯沿上的水雾,终于让老太太不耐烦。 “怎么,不给小枚和盛哥,难不成你在外头还有私生子不成?” 老太太的拐杖在地上重重戳了戳,发出两声闷响,似敲在人心头,令人发颤。 时枚在一旁都不敢再开口说一句话。 不敢她心里也打起小算盘,不免担心老太太话里的意思。 难不成父亲真的,在外头还弄成个私生子出来? 父亲看着也不像这种人呐。 可万一呢? 那她还能分到多少? 两人的表情表现得多余明显,时阎丰只瞥了一眼,就知道两位女士心里在想什么。 当即,水杯就在茶几上磕出声响,水也随着含怒的声音跟着溅出。 “都给我想什么呢?还我在外头养私生子,合着你们是真不把臻臻当时家人?” 还分家只分给时枚和盛哥儿,那时臻就不是他姑娘了?! 那丫头本来就命苦。 出生最早,干的活儿是最多的。 盛哥虽然是二哥,可因为他是男孩子,家里也过多看重,总是让时臻带着; 时枚岁数最小,虽不至于老来得子,可因为她会撒娇又总叫苦叫累,便多得了许些偏爱。 只有时臻,因为是老大,又懂事,在时家总是被边缘化,老是被大家给遗忘。 这 不,这么大的事情也差点被母亲忘记。 回头想想,时臻最被时家关注的时候,大概就是她坚持要嫁给商建邺。 阿嚏 之后,便也鲜少出现在大家视线之中。 除非商家有什么行动,忽然出现在报纸上面时,才让人想起来,时臻如今嫁得这般好。 除此之外,好像便很少在时家提及时臻的名字。 即便是提及,大多时候也是商建邺、商家,还有商家那几个孩子。 因为他们能力强,在容城就是大家的话题人物,更不必说是自己亲家。 可他们的母亲,似乎大多数时候被人们抛之脑后。 甚至于这次分家的大事,也没有被想起。 水杯中晃动的平面静止,客厅里也彻底安静下来。 好半晌,才听到时枚弱弱的声音:“姐姐她不是已经嫁出去了嘛,自然是……” “你姐姐嫁出去了不用分我时家的东西,你就没嫁出去?” 不等时枚试探性的话说完,就被时阎丰厉声打断。 时枚这次再不敢开口,缩着脖子贴在母亲旁边,装作隐形人。 时阎丰也不打算再聊分家的事情,从沙发上起身。 “我上楼休息,至于这家怎么分,说好等人到齐再商量就等人到齐,少在这里自以为是地商量,实在不行我就全都捐出去,你们年轻人给我自己去打拼!” 这话也彻底让时枚打消了要继续争辩的念头。 她本来想向母亲卖惨。 毕竟和时臻比起来,她这个离婚带一个姑娘的,就显得可怜得多。 人家时臻是容城首富的妻子,第一豪门贵妇太太,指不定都看不上时家这点三瓜两枣。 不如都给了 她和盛哥。 可被时阎丰这么一说,她是半句话也不敢溢出声。 做儿女的要不要一回事,可爹妈给不给就是另外一回事。 可以过得不好的多给点,过得好的少分点。 但不管怎么分,都是爹娘说的算,轮不到小辈来多嘴。 他们两个老的还没死呢! 时枚虽然想要多点钱,但心里还是懂这个道理,干脆闭嘴。 老太太也没有在沙发上一直陪着她坐,似乎还沉浸在老爷子的话里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时臻。 她怀上的第一个孩子。 本来也是带着期待和爱意降临的,怎么在漫长的岁月中,总是把她遗忘呢? 是因为愧疚而不敢想,还是真真地被她忽视? 大概都有吧。 但总归,是对不住这个姑娘的。 老太太强势了大半生,早年没嫁人的时候父母在战乱中离世,她一个人拖着弟弟妹妹活下来。 后来嫁给时阎丰,也是拼死拼活地在劳作。 说忽视最懂事劳累的大姑娘,何尝不是在忘记当年一直在苦难中的自己。 如今是生活好起来了,再不愿意回头想想从前。 不愿怀念啊…… “老爷子,你等等。” 时老太太杵着拐杖跟着时阎丰上楼,语气也缓慢了许些。 仿佛历经一场大难,透着一身疲倦。 她也没提时臻,只是拐着弯儿开口询问。 “先前你和小景说圆圆要过来,你可知道定的什么时候?” 时阎丰回头瞥了老太太一眼,没吭声。 但那目光和脸色摆明了 就写着——难为你还记得还有其他的外孙女。 老太太也心知理亏,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对时老爷子趾高气扬,哪怕自己做错事情,也非得傲气些。 她难得放低姿态,“我先前就听圆圆回来了,这算计着日子,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怎么也没见到圆圆过来。是不是商家那边心里有意见,还是臻臻心里对时家有想法?” 难得听到老太太反思自己,时阎丰胡子都傲起来了。 “你也知道觉得人家心里有想法,怎么一年到头,也不见你给大姑娘问候两句。” “……这平日里不是有你们嘛,我这老不死的下楼都不想下,你还指望我?” 老太太替自己辩驳。 她心里依旧挂念家中小辈,不免又追问了两句。 “你快说说,圆圆什么时候过来?” 那小丫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如今在家里也是年岁最小的,还是时臻高龄生下,哪怕这会儿还没见到,也惦记着。 时阎丰搀扶起老伴,慢吞吞地往楼上走。 “不是和你说了,定下分家的日子就把人喊过来嘛,你急什么,人小姑娘近来忙的要死,又要顾及工作,还跑医院给我送饭,就见你嘴上催催,现在想见到人不是手机一个视频电话的事情?” “我又没有圆圆的电话。” 老太太还觉得委屈呢,没见到外孙女就算了,还被老头子这样说教。 时阎丰也是好不容易占据一次上风,可不得多说说。 “你没有圆圆电 话,难不成臻臻的电话你也没有?我瞧你就是没想起来,压根就不想见的小姑娘。” “放屁!” 老太太是个刚强脾气,终于忍无可忍,暴躁起来。 连带着时阎丰的炫耀都给掀起,“你还让圆圆给你送饭,你咋恁不要脸呢?人小丫头都没来外祖家看看,你就指挥上了?” 时阎丰挺直脊背,“圆圆手艺好,可不得指挥指挥!对了,分家的事情我有点私心要和你商量商量,你看圆圆在厨艺上也有天赋,且在外头吃了那么多苦……” 老夫妻俩一面说着,一面往二楼书房里走去,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一抹娇瘦的身影。 待书房的门关上,那抹身影也慢慢显露在空气中,露出一张充斥怨恨的脸。 商圆圆! 死在外头不好吗? 为什么非得回来! 又凭什么…… 凭什么一回来,连面都没有见过,就把两个老不死的心给俘获过去,甚至心甘情愿给一笔家产她! 凭什么! 她和思雨都没有得到这笔报酬。 越想越气,时枚终是忍不住,扭头就走,顺带拿出手机给某个账号发送不少消息过去。 与先前联系不同,这次对面很快就回复过来消息。 【王:商圆圆?是不是以前叫姜予安,在江城那边。】 没料到会得到回应,时枚喜不胜收。 【时枚:是的王总,您认识?唉,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求你,她这才刚回来就闹得我就鸡飞狗跳,甚至我爸妈还要把家产 给她,简直就是个蛊惑人心的祸害。您就看在从前的情面上,帮帮我吧……】 虽是求人,但时枚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毕竟这人是帝都那边的,未必看得起她这小地儿。 可她也没有人可求,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令人意外,那边竟然回了。 【王:好。】 我配吗! “阿嚏!” 驱车去MRC集团的路上,姜予安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一想二骂,她也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待绿灯亮起,便重新发动驱车。 半道·上忽然冲出的一辆小电车和支架上的陡然响起的电话让姜予安吓了一跳,幸好她开车速度不快,不需要多少技术就能拐过去。 不过后知后觉的,还是生出几分不安感。 待车速平稳,赶在电话挂断之前,姜予安还是把蓝牙耳机接通。 “小圆圆怎么那么久没有接电话,是不是不爱我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温薏,近来两人联系颇多。 当然,先主动的人是姜予安。 原因无他,主要是二哥商榷的动作太快,姜予安怕到时候吓到人家,所以主动在这两天和温薏多聊了一些。 这熟悉之后,温薏也会主动打来电话。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还是得靠联系增进感情。 放在一年前,打死姜予安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和江城温家的姑娘成为朋友。 哪怕那个时候她自己都是名声狼藉的一个人,心里却同样被外界的声音给迷惑,认为温薏就是一个不学好成天混迹酒吧的小太妹。 事实证明,这个人怎么样,还得靠自己去交往。 外界言辞好坏,只是一部分。 有些人是真如那些言论所说,不值得同情; 可也有不少人是被言辞诬陷,被言语暴力。 万事并不是非黑即白,事事面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姜予安只庆幸,她能认 识到温薏。 听到温薏娇气的嗓音,她也没有再把那点小插曲放在心上,甚至还能拿出来当个玩笑说给她听。 姜予安没放在心上,可把温薏吓到。 当即也不敢再开玩笑,连忙焦急询问:“那圆圆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啊,就是那辆小电车忽然跑到机动车道·上,把我吓了一跳而已,我也没有蹭到他,问题不大的。” 姜予安车速平稳,语气也听得出来没什么大事。 温薏也稍稍放心,“没事就好,否则我罪过可大了。” 出事的时候忽然被她的电话给影响,或多或少和她有关。 她本来就被温家人不喜,取个名字还谐音瘟疫,真要因为她导致姜予安出了车祸,她得多难过。 大抵是温薏的情绪忽然低落,也被姜予安所察觉。 后者温和的语气缓缓过去:“和温薏姐你没有关系的呀,要不是你的电话,可能我这会儿还在担惊受怕呢,哪儿能那么快和你谈笑起来,我胆子很小的。” 也不算假话。 虽然回国之后感觉安全很多,但姜予安还是始终保持警惕。 从生死之中被二哥拉回来,她比从前更加珍爱生命许多。 哪怕不是为了自己,她也想好好活着。 人生不易,她可不希望比那些鄙夷自己的人先走一步。 所以一旦出了点事故,她很容易陷入从前,那段挥之不去的阴暗回忆中。 这个电话,可以说是及时地把她给拉出来。 温薏听了心情也好些,“ 你要是真这样想,那我以后可就多给你打打电话了。” “当然可以呀,我也没有什么朋友,温薏姐你要是愿意,我巴不得每天和你通话。” 姜予安弯了弯唇。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已经抵达江城的商榷和老父亲。 想到商榷这次的目的,不免心里也生出几分紧张的兴奋。 “对了温薏姐,你今天在哪儿啊,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 “我能在哪儿,在剧组呢,手头的一部戏这两天杀青,还在苦逼地当打工人呢呜呜!” 大概天底下所有的打工人都一样,提及工作都痛不欲生,哪怕是自己喜欢的。 温薏也不例外。 她入行拍戏虽说本意是为了反抗温家。 因为温家看不起明星娱乐圈,她偏要和家里对着干。 再后来,她融入到角色中,假装自己是侠女、是女将军、是女战士、是被锁在宫里的妃子等等,这种不是温薏的人生,也挺有趣的。 埋怨工作是一回事,享受工作也是一回事。 前者是生活,后者同样是。 姜予安听着她装模作样的哀嚎,笑意扩散:“好吧,还以为你今天能放个假,没想到还在剧组呢。” “我放假?我能放什么假?真放假了也得等这两天的戏份拍完,不过想想还挺不想放假的呢……” 温薏说着语气忽然就低落下来,那点心事也根本藏不住。 “小圆圆啊,我真的很羡慕你呀,你和你讲哦,温家好像又要把我给卖出去了, 也不知道哪家想向温家联姻,你说我要不要拍完戏直接藏起来啊,我好痛苦啊……” 她几乎都哀嚎起来,虽然是苦中作乐的埋怨,但姜予安听得出来,最后那几句后几乎染上哽咽。 姜予安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要劝温薏偷偷跑掉。 哪怕去温家的人是她哥哥。 她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温薏在那边自顾自地想办法。 “小圆圆,你说我现在去大街上拉个人闪婚怎么样?签个婚前协议,买他一年的婚姻,躲过去这一波!” “这个办法……好像也不是不行。” 姜予安脑子忽然有点打结,车子停在MRC的门口,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推车下去。 她也是脑子一热,来了一句:“你觉得我二哥怎么样?” “你说商总,你二哥?” “嗯,我二哥。” “……” 沉默了片刻,那边发出紧张的哀嚎。 “商圆圆你以为我是你啊,我想都不敢想的好伐!你也不想想我什么身份,你二哥什么身份,我找他去结婚,我配吗!我买得起吗!” 这语气忽然让姜予安心安不少。 她在车内继续试探,“那……假如是我二哥找上你呢?” “啥?”温薏愣了一下。 姜予安模糊解释:“就是我二哥呐,你也知道他年纪不小了,我爸妈最近也在催他呢,估计也想给他整个联姻。你要是想找个人搭活儿糊弄,我哥也挺想啊,要不你俩凑合凑合呗,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我 哪儿敢嫌弃啊,我配吗!” 不等姜予安把话说完,温薏就忙不迭地打断她。 心情很差! “那温薏姐姐的意思是,假如这个联姻对象是我二哥的话,你是不介意的了?” 姜予安抓住重点,笑声打趣地询问。 “我……” 温薏支支吾吾,有点不知所措。 介意她自然是不介意的,只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毕竟在她的思绪里,这种事情是大概是不可能发生的。 先不说商榷是容城商家的二公子,即便没有商家作为背后倚靠,光是XR娱乐总裁这个身份,也不是她可以高攀的。 从来就没有想过的事情,自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回答。 不过潜意识里,大抵是……愿意的吧。 人类不乏慕强心理,哪怕平日里在公司看到商榷跟兔子见到狼一样,背后也是私底下与人吹捧商榷的能力有多强。 优秀的人,从不缺乏他人的目光。 何况是温薏——自小被温家人打压,被边缘化的几乎就要认定自己就是一个废物,是给别人带来不好的瘟神。 若非念了一些书,从校园老师的教育中明白些道理,她大概真会被温家人牵着鼻子走。 除了联姻给生养自己的温家贡献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大概也没有其他的乐趣。 而非现在这般,还敢硬着头皮从悬崖下跌下,走出另一条路。 温薏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个怪人。 坚韧和自卑,乖顺和叛逆,会同时出现在她身上。 她既对自己的人生有着张牙舞爪的不服,又生出几分不如就此渡过一生的无奈。 于是在姜 予安的问题前,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回答。 好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传出来。 “圆圆你就别和我开玩笑了,我自然是不介意的,但这种好事也不会落到我头上,你们商家是什么家族,即便是真的要联姻,也不至于跑到江城来选温家这么一个破烂户。” 谁不知道温家已经逐渐落魄了。 娶她虽然不至于说沾上一个大窟窿,可对于男方家族一定是没有什么助力的。 越是上流圈子,越喜欢讲究门当户对。 显然,她温家与商家是不对等的。 她与商榷……也是不可能的。 就好比与商榷先前的匆匆几面。 头一次是她被全网黑的时候,他像是一个天神一般把她捡回去,在一片狼藉中把她给洗干净; 再后面有医院那次,他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让她把钥匙拿出来,点名要求她当司机。 虽然后知后觉知晓商总是想把她送回家,避免她一个人在晚上不安全。 可她却当了理所当然——她本就该替他做这些事情的。 没有男女相互关照的关系,只有上司和下属的指责。 她并不排斥那种感受,反倒觉得本该这样。 至少让她觉得,她在这世上也并非一无是处。 瞧瞧,好歹她还能替给老板开车养活自己不是?哪里非得在温家当着他们的傀儡千金,连嫁给谁都不能自己安排。 “好了圆圆,不说这些了哦,我这边要开机继续拍摄了,就不和你多聊了!” 似乎 是怕姜予安再多劝说什么,勾起她不必要的念头,温薏说完直接就把电话挂断。 诱·惑如果没有尝过,她或许还能够忍受。 一旦给她撕开一个口子,她怕自己控制不住。 更怕自己不择手段。 电话挂断,姜予安尚且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在车里听着电话忙音愣了好久,她才扯出一抹笑,将手机搁在一旁。 虽说没有从温薏那边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姜予安至少可以肯定,她并不讨厌二哥。 可能也不太喜欢。 不过相对比起温家给她找的那些,二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未来实在不行,她也支持温薏姐再离婚。 等到那时,户口什么的都从温家迁出来,她也不受温家控制了。 也不想那些丧气的事情,姜予安心里还是希望二哥得尝所愿。 从车里出去,她顺带也给商榷发了一则消息。 大概就是温薏的意见,还有告诫二哥对女孩子温柔一点,不要再像上次一样让人家开车了。 什么直男行为! 商榷大概在忙,并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姜予安也不急,踩着明媚的阳光去公司找大哥。 相比起来,MRC总裁办的气氛就显得没有那么愉悦,甚至气压还有点低。 炎炎酷热的季节,却让人背后生凉。 杨助理上午就被商承训过,这会儿抱着手上的文件有点胆怯。 “舒助理,你这会儿有空吗?” 他向舒婉轻求救。 从前商承脾气不好的时候,总裁办的人基 本上都是找舒婉轻帮忙。 这次也不例外。 但令人意外,向来不拒绝别人的舒婉轻竟然没动。 “杨助理,我已经向商总提出了调任申请,正在等待审批。可能过两天就不在担任总裁助理这一岗位了,以后大概也没有办法再帮你。所以,有些事情你们还是得自己学着去面对。” 从前她帮忙,一来是关心后辈。 她是从毕业就跟在商承身边做事的,自以为资历最高,所以后面有什么事情她也愿意揽下。 二来呢,则是自己的私心。 她喜欢商承,自然也喜欢多见见他。 哪怕他心情不好,可能会迁怒于自己,她也愿意帮忙送送文件,或者询问一些其他问题。 只要见到他,哪怕被骂,她也是高兴的。 但现在不一样。 她已经提出调任,也试图把商承给放下,没有必要再做这些了。 再说,这次能帮到他们,下次呢? 杨助理不知道舒婉轻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被这个消息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舒助理你要调任?为什么啊?!总裁办不好吗?你要调任,那往哪儿掉啊?” 按照舒婉轻的工作经验,跟在总裁身边已经到顶了。 还往上升的话,也就是公司高层了,但她工龄和业绩也没到。 要是调任其他地方,怎么看都是在降职啊! 这…… 舒婉轻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笑得很平和:“是我自己的原因,和公司无关。从毕业后工作,一直都在总裁身边,有 点累了,想换个方向尝试一下。” 杨助理还是不明白。 前几天商总还向舒姐表白了呢,她离职回去当商家太太也比调任更让人能够理解啊。 他正呆滞着的时候,对面总裁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忽然被推开。 “再聊什么?” 商承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面色略沉,看得出来心情很差。 调任 “商商商、商总!” 杨助理吓了一跳,立刻在舒婉轻身边站直,一副干了坏事的学生见到教导主任的模样。 商承并未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漠地扫了一眼便望向还坐在椅子上的舒婉轻。 相对比起来,后者就轻松很多。 她也没有起身,不紧不慢地转过办公椅,冲商承笑:“是小杨在工作上有点事情不懂问了我一下,顺带来给商总您送一份资料,并没有聊其他的。” 杨助理也瞬间反应过来,忙道:“是是是,我是来问舒姐一点问题,顺带给商总您送一份文件!” 他抱着手里的文件表明立场,表示并没有在工作时间聊其他的。 商承也并非是因为他们闲聊而生气。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半晌才开口:“婉轻进来,文件你也一并拿上。” 话落,男人便重新转身,留下一扇虚虚掩着的门,意图明显。 “舒、舒姐……” 杨助理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 舒婉轻从椅子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一如既往的温和,连笑容都与从前一般。 “文件给我吧。” 她冲小杨笑了笑,在男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和感恩的目光下把文件接过去,从容地推门进入总裁办公室。 商承没在办公桌前。 颀长的身影立在落地窗前,映衬出几分落寞。 听到关门的动静,才转过身。 “商总,文件我放在桌上,你记得及时看,有什么问题的话,记得和杨助沟通。 ” 舒婉轻将文件放在办公桌的一角,挺直脊背时对商承淡淡道。 这态度,也令商承心口一滞。 他无比肯定,舒婉轻做下的决定是认真的。 她即将离开自己,什么也不再管。 就连送一份文件,也是他点名要求,她才应付而来。 “为什么?” 商承怔怔地看了舒婉轻良久,大概是仍然难以接受她要离开的消息,不自觉溢出困惑。 他目光过于炙·热与真诚,竟让人不敢直视。 舒婉轻垂眸:“商总,现在是工作时间,我想不应该谈论这些。” “那我给你放假,我们出去谈。” 商承从落地窗边走过来,将文件挪到跟前,随意翻阅了一下,在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文件合上时,他眸光也抬起,直直地盯着舒婉轻。 “薪资按你平时的十倍算,可以聊聊吗?” “商总这……算是在花钱购买我的时间吗?又或者,”舒婉轻抬起眸,噙着笑对上男人的视线,补充完自己的言语,“又或者在购买我这个人呢?” 自嘲的语气让商承皱眉,也听出其他的意味。 “婉轻,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男人眉宇中多了几分无奈,似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好好坐下来聊一聊,如果让你感到冒犯,我向你道歉。” 他态度很诚恳。 可以说在舒婉轻见过的男人中,商承是很尊重人的。 哪怕因为他的成长环境,偶尔会下意识做出一点令她 感到不适,或者说因为她过于贫穷、导致她过于多想的事情,但在他意识到之后,他会迅速向她道歉并改正。 如此一个人,不动心似乎也很难。 也可是这样一个人,她哪里敢轻易靠近。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强行在一起恐怕最后也不得善终。 所以不如趁着还没有开始,就彻底断干净。 “商总,该说的话我觉得从前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也并非只是对你说过一次,您又何必又再来问一次呢?” 舒婉轻漾着笑意,温和的嗓音缓缓溢出,却像是一把利刃,无情地刺进商承的心脏处。 明明……那天他们还好好的。 他不解。 也不知所措。 活了三十多年,从前一心只在学业和事业上,并没有在其他事情上花费心思和精力,头一次察觉自己对一个女生的心意并表白,最终无疾而终。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比他第一次失败一个项目还要难受千倍万倍。 身体的各个细胞都在叫嚣,希望她留下来,见不得她离开也不愿意她远离。 甚至在后悔,后悔向她表明心意。 但事已至此,理智还是在最后将他思绪给拉回。 商承收回目光,从那道刺眼的笑容中抽离,有些不知所措地翻阅了一遍桌上的文件。 “想好调任去哪个岗位了吗?” 他话落,也发现文件最后一页已经签上自己的名字,只能盖上笔帽,又将文件给合上。 舒婉轻将一切落入眼中,也没有打 破尴尬:“想过了,我想调到人事后勤,可以吗?” 后勤只用和货物打交道,有什么需要找她就行,不用她去找别人。 挺好的。 如果调过去,可能薪资会降低很多,但是胜在轻松。 她可以顺带学习一些其他的知识充实自己,在觉得厌烦时去考个研或者考个其他的证书,再谋划一些其他出路都行; 如果不觉得厌烦,就这样过一生也无所谓。 人活一世,找到自己最舒适的方式过不久可以了吗? 现在张能富也解决了,听说判了很多年,她也不需要再每天提心吊胆担心他再来找自己麻烦。 孩子呢,她留在容城,甚至在MRC,总有机会能看到一两次商言舟的。 甚至还有商小姐,实在想念也可以拜访一下商家。 只要她脸皮厚,总能有办法。 她在用工资慢慢地还房贷,以后的日子也会慢慢好起来。 至于商承…… 知晓他的欢喜依然足够。 她也希望,他能在未来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她会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也希望,他们能善待商言舟。 “公司的人事吗?不调任到其他分公司?如果你想,你可以去其他分公司入驻管理层,薪资和福利会比现在的岗位高。如果调任MRC人事,可能不如你现在的岗位。” 大概是想通了,商承也没有再追问私事,正经地问她工作上的。 舒婉轻得到答案,知晓这事情有了着落,心也安定下来。 她笑,点了 点头:“谢谢商总关心,我只想轻松一点,其他公司的管理层,恐怕我无法胜任。人事后勤或许是降薪降职,但工作也不难,希望您能批准。” 好险 “好。” 商承底下眉眼,在舒婉轻看不到的地方,他瞧瞧地松了一口气。 “审批我会尽快通过,但你的工作恐怕还需要和小杨交接几天,另外一些文件机密性需要,恐怕还需要你再费心一点。薪资方面,审批的时候我会再与人事确定,其他没什么事情了,你回去吧。” “谢谢商总。” 得到更加确切的答案,舒婉轻也没有再多留,寒暄了一下工作交接问题后便踩着小高跟转身。 她背着身,自然也不知道在她转身的一瞬,正在办公桌前故作忙碌的男人忽然抬起眸,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人事后勤,不算太远。 只要还在他身边,他应该……还有机会。 “爸爸,小姑姑来了吗?” 奶声奶气还带着几分睡意朦胧的童音从旁边休息室传来,也让正推门离开的舒婉轻止住动作。 似乎是没有过脑子思考,她便闻声转过身。 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匆忙忙地看了商言舟一眼便抿唇离去。 仿佛背后有猛兽在追赶,只想尽快逃离。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生怕自己再多看两眼,就舍不得从他面前离开。 索性心一狠,在见一面的心满意足中径直离开。 这幅决然落在另一人眼中,便生出了许些其他莫名的情绪。 商承黑眸暗沉下去,看着已经紧闭上的玻璃门,薄唇也跟着紧抿。 片刻之后,他才稍稍恢复面色从容。 “你姑姑一会儿就到,小舟先自己玩 一会儿,好不好?” 在教育小孩这方面,商承还是给了足够的耐心。 哪怕自己心情不善,也从来不曾把脸色甩给小孩。 商言舟刚刚午休睡醒,并没有发现大人之间的暗波涌动,只乖乖地应了一声好:“那我在沙发上等一等姑姑。” 相比起他平日里幼年老成的模样,此刻乖巧极了。 商承心中一阵柔软,原本的阴霾也散去大半。 他摸了摸小家伙的毛茸茸的脑袋,从喉间溢出一个低低的‘嗯’字,“去坐会儿吧,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说,或者自己拿也行,知道了吗?” “知道了爸爸,你忙吧。” 商言舟很乖。 办公室的茶几上有平板,他捧着自己的小水壶,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看课程。 也是说谁想谁,没过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就被人轻轻敲响,姜予安探出一个脑袋笑眯眯地凑进来。 “嗨咯大哥,还有小舟舟!” 商承到嘴边的请进也默默咽下去,俊逸的脸庞露出笑容,“过来了?” “嗯哼,大哥让我过来接小舟,我哪儿能偷懒!” 姜予安带上门就往商言舟那边过去,大大咧咧地贴着商言舟坐下,没忍住还抱了抱。 那动作不亚于刚下班的回家的主人抱住自己的小猫咪,不过怕吓到小朋友,只是贴了贴就松开。 不过嘴上可没饶人。 “好久没挨挨我家小舟舟了,快给姑姑亲亲抱抱回回血,小舟舟怎么那么可爱那么乖捏,姑姑好爱!” 软乎 乎的小家伙身上还带着一股奶香,别说抱抱,就是凑近摸摸小脑袋都觉得心情舒畅。 姜予安只觉得在医院遇到那点不好的事情导致的不虞瞬间荡然无存。 商承看着小妹的动作,脸上一阵无奈。 也没阻止,任凭姑娘和自己儿子继续亲昵。 商言舟同样没有阻止,僵直着脊背任凭姜予安拿捏,一直等到姜予安把话说完他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有小小的耳朵染上明显的红痕。 姜予安心情舒畅不少,就牵着商言舟的小手从沙发上起来。 “那大哥,人我接到了,就带着小舟先回老宅了。” “嗯,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记得发消息。” 商承冲她点头,温声提醒,也正式开始处理手边的文件和工作。 因为公司这边临时有点情况,原本商承按时下班的机会改了安排,只能让姜予安过来带着小孩先回家。 再加之舒婉轻提出调任申请,她手上经过的项目也需要交接确认,恐怕不如前几天那么空闲能顾得上商言舟。 思来想去,还是把小孩带回家比较好。 等他得空时,再将商言舟放在自己身边养着,不碍事也能亲自教育。 一大一小闹腾又出去,办公室内倏然安静,也平添几分孤寂。 黑色的签字笔在文件上落下痕迹,在寂静的环境中他忽然生出几分烦躁。 那份文件合上,也没有心思再签下第二份。 索性,搁置下签字笔,抬眸朝着门外看过去。 那抹消 瘦的背影还在。 坐得笔直,大概是在忙工作交接的事情,手指正在键盘上轻轻敲击着,偶尔还会翻阅一下手边一大摞文件,再将目光看向桌面电脑。 不由得,让商承心口的烦郁也消散不少。 如果他不去想舒婉轻即将调任这件事的话。 办公室外,舒婉轻是在故作忙碌。 她看着姜予安探着脑袋走进办公室,一家人其乐融融。 也知道她牵着商言舟走出来,一大一小脸上挂着笑。 甚至在姜予安从自己跟前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希望这位大小姐能与往常一样,停下来和她打个招呼,温温甜甜地喊她一声婉轻姐。 顺带……让她看看那个孩子。 可惜没有。 与她心里想的事情完全背道相驰,这位商家大小姐干脆利落得比她还要无情。 自上次和她说清楚她与商承再无可能之后,姜予安便再没有主动找过她。 也就是期间她来找商承,询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在她办公桌前停留了几十秒,还帮她理了一下肩上的落发,随后便再没有说过其他。 舒婉轻看着姜予安带着小孩离开,心中说不出是把一块石头放下的轻松,还是无尽的遗憾。 待人影彻底在自己视线内消失,她终于把假装放在文件上的目光收回,重新看向电脑荧幕。 也罢。 本该如此。 她与他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做不成一家人、也做不成朋友。 无非是,后路坦荡,各走一边。 可舒婉轻 不知道。 牵着商言舟的姜予安在转弯之后,整个人忽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难熬啊,终于忍住停下来贴贴的冲动走过去了!” 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怕不怕? “姑姑,你这是在做什么?” 商言舟不解地看向姜予安。 姜予安按了电梯,低头冲他笑了笑,“在进行一场豪赌。” 她对上小家伙更加困惑的目光,笑意更甚。 “你还小,不需要知道太多。” 虽然做的事情可能有些不对,但如二哥所说的那样,既然心里已经有了疑惑,便应该去证实。 在医院来公司之前,她请蒋延钦帮忙,拿了小舟的毛发组织和舒婉轻的去医院做了鉴定。 这会儿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根据舒婉轻的反应,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大概。 对于一个疼爱小孩的母亲来说,让小孩不见她的疼痛不亚于剜心。 从前或许能够隐忍,可现今舒婉轻都和商言舟相处过那么些时日,再经历小孩像个陌生人一样从自己身边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还能无动于衷吗? 但不管怎样,也只是姜予安的猜测。 所以说,她在赌。 赌舒婉轻能不能沉得住气。 倘若她猜测的结果是错,或许注定大哥与她有缘无分,感情之事也不必强求。 倘若结果是对,她势必要问个清楚。 为什么,甘愿放弃自己的孩子。 又为什么,至今不敢相认。 即便是因为大哥的喜欢,也应该说清楚才对,为何要瞒住对方?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前提也是要在报告出来之后。 电梯在他们面前停下,姜予安也将脑海里面的思绪抛之脑后。 但在进入电梯后,就收到蒋延钦的电话。 低低沉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无奈的歉意:“医院这边说设备故障,正在查修,可能暂时没办法出结果,大概得明天。” 姜予安原本以为是结果出来,心脏高高提起。 听到这个消息后又猛然落下,也说不出此刻的情绪。 只客气礼貌地回应:“这样啊,那今天麻烦你了蒋大哥,你晚上有事情吗?如果有空的话,就到我家吃饭吧。” “空着呢,所以也不麻烦。不过,总是过去会不会太打扰。毕竟你哥哥,似乎不大喜欢我。” 蒋延钦低笑,故意拿商榷说事。 姜予安‘嗐’了一声,“我二哥就是这个脾气,蒋大哥你别放在心上,而且他已经回江城了,管不到咱们。” 别说商榷已经离开容城,就算他在,该还的人情姜予安也得给蒋延钦还上。 请人吃个饭的事情,还不至于那么小气。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蒋延钦自然也没有再拒绝。 隔着手机屏幕,都能听得出来那边的愉悦。 “那我就不客气,再来打扰了。” “这有什么客气的,你成天帮我,我都没有向你客气呢。” 姜予安也弯了唇,牵着商言舟的小爪子离开电梯,声音愉悦地抬高了两分,“那晚上见?” “好,晚上见。” 男人的嗓音同样裹着愉悦,低低沉沉地从听筒里传来,荡漾进人耳中。 如春风拂过,勾起几分春意。 姜予安挂断电话,笑容也扩大了几分,牵着商言舟的小手就差没有 蹦跳着去找自己的车。 “小姑姑,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商言舟平时是不爱讲话,这一说话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差点被让姜予安来个平地摔。 她拉开车门把小家伙安置好,系好安全带,再刮了刮他的鼻子:“小小年纪,胡说什么呢。” 商言舟眨了眨眼:“可是姑姑,我觉得我没有胡说,如果和你打电话的人你不喜欢,你怎么会笑得那么开心呢?” 姜予安一愣。 不由自主的,她又想起那句令人酥酥·麻麻的‘晚上见’,好听得让她想把那句话给录下来,戴上耳机重复播放。 这……算是喜欢吗? 姜予安不确定。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她很久没有这样的情绪出现了。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被同校的学生欺负,被傅北行护住的时候,有过这样的情绪; 又或者是,得到了傅北行的礼物,或是得到他一句施舍般的夸赞,她偶尔也会觉得万分高兴。 但独独,没有因为傅北行的一个电话,而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 如今回头想想,她与傅北行之间,好像只剩下无尽的难过和愤怒的心塞。 她委屈求全的喜欢,眼巴巴等着他一个眼神,看到他维护姜笙时的难过…… 是因为觉得本该属于她的东西物归原主,导致的难过和不舍,还是她自以为是的喜欢呢? “姑姑?姑姑你在想什么呢?” 沉浸在思绪中的时候,姜予安又被面前的奶音给唤醒。 她似 还没有从回忆中走出来,也不管面前是谁,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询问。 “你觉得姑姑在恋爱,是因为我和电话里的人说话后很高兴,那如果那边的人总是惹我生气,还算恋爱……或者还算喜欢吗?” 试探性的询问在车库里响起,带了几分空灵。 同时也让姜予安生出几分羞耻感,顿时清醒过来。 “该死,我和你一个小孩说什么?” 她自嘲地笑了笑,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准备驱车。 待她系好安全带之后,后座一脸严肃的商言舟又开了口。 他正正经经,说出的话经过思考,才缓缓吐出。 “如果一个人能让你产生情绪,那大抵是因为有感情的,或许你是喜欢的。但如果他总是让你难过,惹你生气,是他不值得你喜欢。不妨,收回这份喜欢呢。” 小小的声音在车内落下,如同清泉水滴在人脑袋上,瞬间让燥·热全无,无比清醒。 姜予安驱车的动作也为之一顿。 她愣了许久,随后了然一笑。 “早就收回了,所以,无所谓了。” 喜欢过又怎么样,谁年轻时还没有走错过路呢? 没有喜欢过又如何,已经再无可能。 只需要顾好当下与未来即可。 或许…… 想起那句好听的‘晚上见’,姜予安脸上的笑容重新浮现。 她或许可以,试着答应一下蒋延钦呢。 正想着,脚下的车子却无法发动。 拔了钥匙重新拧动才让车子重新启动。 姜予安拧眉, 一边往外开一边吐槽,“才提的车怎么就有毛病,不是吧……” 心中同时也浮现几分不好的预感。 车上没有其他人,只好向后座的小孩打趣吐槽。 “今天姑姑还挺不顺的,网上说人第六感很强,如果总是遇到不顺的事情,可能有灾祸发生,小舟舟,你怕不怕呀?” 商言舟摇头,“不怕的姑姑,小舟会保护你。” 姜予安冲他笑了笑,“好呀。” 车祸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姜予安心里还是拿了主意。 她打算先把车开出去,一会儿打电话让4S店的员工过来把车拖走拿去检查一下。 虽说方才只是卡了一下,正常熄火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保险起见还是以安全为主。 更何况车后面还有一个小朋友,怎么着都得照顾好。 所以也没耽搁,将车从地下车库开出去停在一个显眼的位置后,姜予安就领着商言舟下车,顺带与他说清楚。 小家伙懂事,只点了点头,也没有埋怨,跟着姜予安在树荫底下站着。 正日头的午后,又是在园区,不是上下班时期鲜少有网约车愿意跑过来。 姜予安叫不到车,只好与商言舟商量:“姑姑带你坐公交车回去,可不可以?” 车子难约,大哥也说了他有事情要忙,不好麻烦他跑一趟。 喊其他哥哥来接,也是一样麻烦,不如先就近直接乘坐公共交通,省时省力。 只是她担心商言舟是被商家捧着长大,小家伙会不喜欢,所以先尊重小孩的意见。 如果他介意,先试探性地教育两句;依旧不愿意的话,再打电话找人帮忙就行。 但姜予安还是低估了商言舟的懂事程度。 虽然被商家护着长大,但小朋友身上并没有多少骄纵的性子。 他乖乖牵着姜予安的手,“自然可以的姑姑,我看学校很多小朋友都和爸爸妈妈一起乘坐公交车和地铁的,我其实也想和他们一样的……” 只 不过他清楚,他没有妈妈,而且爸爸工作又忙,只能每天麻烦司机叔叔。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宁愿自己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有爸爸妈妈相互陪伴。 也许生活条件会差一些,可只要不愁吃喝穿,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没有那么多的欲·望,要这个要那个。 他只希望自己的爸爸妈妈能够爱他。 但他也清楚,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就可以。 或许是他托生在一个不平凡家庭的代价,总归是要承受一些不一样的苦难,他已经够幸运的了。 商言舟心想着,听着姜予安查看路线和哄他的声音,心里也多了几分满足。 没有妈妈也不要紧的,有疼爱自己的亲人也可以的。 他昂起脑袋望着姜予安,乖巧地站在人旁边。 园区的公交车间隔时间不长,很快就有一辆车停在公交车站。 姜予安拿出手机准备一会儿扫码,另一只手紧紧地牵着商言舟:“把姑姑拉好知道吗,车上人多,可别走散了。” 商言舟看着公交车里四处空空的座位,沉默了一瞬,才点头‘嗯’了一声。 姑侄俩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撑着下巴看窗外的风景。 这趟公交车是运河路线,柏油路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倒映在水面上给城市添了更多的景色。 姜予安没少乘坐公交车。 从前姜笙回来,姜家便不再管她上学的事情。 也就是对外声称要养她这位养女,一并缴纳了学费,生活费和其他学杂 费,都是小南阁那边给她的。 她没有姜家大小姐的身份,司机自然是不会载她回姜家,只能乘坐公共交通回去。 不过她那时也不觉得辛苦,甚至觉得自己在小南阁挣到钱,再花费自己的钱上下学,心里还颇有几分成就感。 姜家人甚至学校的人笑话她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连司机都没有的贱种,只有她自己清楚,每天上下学在公交车上的时间,是她无比惬意的时光。 无人打扰,无人笑话。 她与一起上下学或是上下班的人群一样,没有差别。 芸芸众生,不过如此。 所以此时带着一个小朋友再乘坐公共交通,除了感受到车速更加平缓以及车内更加干净安静之外,并没有多少情绪上的变化。 一如既往的,觉得畅快惬意。 只可惜商家老宅没有公车抵达,要么步行靠两条腿,要么只能开车。 无奈,姜予安在好打车的地方下来,领着商言舟又感受了一下现在网约车的便利。 市中心叫车很方便,不时司机就停在他们跟前,都不给人去买两个圣代的功夫。 姜予安带着商言舟在后座坐好,报了手机尾号后便和小家伙在后座闲聊,顺带询问他网上想吃什么。 司机看了一眼后座,忍不住弯唇:“你和你弟弟的关系真好,我家姐弟俩也是岁数相隔得比较大,但见面就掐,可令人头疼。” 姜予安听到这话忍不住失笑,摸了摸商言舟的小脑袋,“这 是我小侄子,可不是我弟弟。不过和师傅你说的一样,我和我哥哥虽然岁数隔得多,也是见面就掐,都一样的。” 与大哥商承还好些,毕竟都快隔了一轮,她不敢掐、商承也拉不下这脸。 和商榷就不一样,可别说见面就嘴不饶人,即便现在没见面,该毒的嘴,还是一如既往。 司机听到这话,也笑谈了几句。 说笑之间,司机拐弯绕到一条小路,是姜予安平日里不经常驱车走的。 她扫了一眼,忍不住皱眉。 但不等她询问声出口,驱车的司机便已经解释:“主道·上出了车祸,交警已经封·锁了现场,那边正在堵车没有办法通行,只能绕远走,车费可能比预计到多一些,您见谅。” 姜予安听罢刚提起的心也稍稍落下,低眸看了一眼手机,新闻弹窗也正在报道一则交通事故,提醒出行的人注意绕道,这才一颗心彻底落下。 “不要紧,您放心开就是,我们麻烦你才是。” 也是她在国外住了三年心中警惕,到现在还没有适应过来。 但不管怎么样,多个心眼总归没有坏处。 这个世界上好人是更多,但不是没有坏人。 她查了一下回家的路线,确定司机没有开错道路后随意点进了那则新闻。 说是一辆货车司机疲劳驾驶,不小心下了高速,和一辆轿车发生车祸。 现场的照片有点惨烈,那轿车的车头基本上全部撞毁干净,哪怕本就拍得模糊还打上 了马赛克,也能看到满地的鲜血。 姜予安不适地皱了皱眉。 同时,她觉得那辆被撞得四分五裂的车有点眼熟,便点开看了看。 待看清白色轿车的车牌号,一阵寒意倏然从脚底窜上大脑皮层。 那车,是她的。 吓死我了! 前面的司机大概也看了新闻,这会儿正在和她闲聊。 “真是造孽啊,你说疲劳驾驶就到服务器歇歇,什么生意靠这会儿时间?你看看,现在造成大祸,也不知道哪个无辜的司机失了命,那货车司机自己也背上了官司,真是可怜啊!” 姜予安心里一团乱麻。 她盯着那张图心里一阵空荡荡,一时之间大脑空白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各种复杂的情绪纷纷涌上心头。 她第一反应觉得这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 但若真是如此,那位把她车开走的员工,岂不是白白替她丢了性命? 随后大脑稍稍冷静,被动地接受了一些司机的话,也觉得只是一场交通意外。 可哪怕如此,好像仍然是本该由她承受的灾祸被由他人承受了。 倘若她没有打电话让人来开走她的车,而是她直接从地下车库驱车回去,会不会因为她提前的这点时间,而避开这一轮祸事? 姜予安思绪十分混乱。 连带车子抵达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旁边的商言舟喊她,才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她强迫自己清醒一点,向司机道谢支付了车费之后,牵着商言舟下车回家。 “姑姑,你怎么了?” 商言舟发现了姜予安的异常,进入小院的石子路上,忍不住出声询问。 姜予安一空闲下来,就忍不住去想车祸的事情。 听到商言舟的声音,她收回了一瞬的思绪,想了一下还是把事情隐瞒。 毕 竟这种事情,也没有必要对一个小孩说。 她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扯出一抹假笑:“没什么,就是有点晒,不想说话的,快点回家吧。” 商言舟知道姑姑在骗自己,但他也没有追问,是乖乖地任由姜予安牵着,没有多说什么。 才走没几步,目光看到攀爬的葡萄藤架时,姜予安手上的手机也响起来。 她低眸看了一眼,是蒋延钦打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都是请蒋延钦帮忙,对他生出了几分依赖,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焦躁不安的心忽然生出几分平静。 想也没想,她便接通了电话。 “圆圆,你没出什么事情吧?” 没等姜予安出声,男人低沉又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与平日里的沉稳完全不同。 染着慌乱和不安。 哪怕是透过电子设备,将声音加以改变,也不难听出其中情绪。 姜予安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但莫名,一直愧疚难安的情绪忽然稍稍收敛,全部化作道不清的委屈。 就好像当年她在国外养伤的时候,闭上眼睛前看到的商榷、睁开眼见不到他时生出复杂的情绪,最后统统在看到商榷时全部化解,后来又在得知商榷是自己亲生哥哥后,纷纷变成一直积压在心口的委屈。 不过此刻的情绪自然比不过当时。 姜予安还是控制住了心中情绪,耐着性子回答:“我没事的,我刚刚到家。你呢?你没什么事情吧?” 那边沉默了一 瞬,随后再开口,焦急的嗓音仿佛轻松了一口气。 “你到家就好,到家就好……” 姜予安抿唇。 她已经猜到蒋延钦为什么打来这通电话。 大概是看到了网上关于那则车祸的报道,于是生怕她出了什么事情,急急忙忙在第一时间打来电话询问。 姜予安不是没有想过这种情况。 她的车是来容城后新提的,那张照片虽然模糊还对一些血腥的画面打上了马赛克,但只要是她身边的人,应该都能认出来是她的车。 只是姜予安没料到,第一个打来电话的会是蒋延钦。 她以为会是哥哥们的。 于是原本就因蒋延钦生出的情绪又复杂了一些。 一小时前在MRC是高兴和愉悦,此刻大概是……感动? 她说不清楚。 大脑也因此也变得迟钝了一些。 此刻仿佛停止了转动,在听到对面蒋延钦说了车祸的事情后,便自顾地作出解释。 “我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只是车子熄了一次火,我担心有什么问题,加上车上有小朋友,就没开。我不知道……” 将事情说清楚后,姜予安脑袋清醒了几分,又想起那个无辜因车祸去世的工作人员,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愧疚。 “圆圆,这是一场意外,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 对面蒋延钦嗓音终于变得沉稳。 与平日里一样,低低沉沉,不再焦急。 也给了姜予安几分镇定。 他宽慰开口:“你让人驱车去检查是对的,而这 场车祸也不是因为你车子的问题导致的,是对方的货车司机疲劳驾驶从高速上下来,才撞上了你的车。并非是因为你车子出现故障,从而导致他车祸的发生。圆圆,这是一场意外,和你没有关系。” 姜予安心中清楚。 可到底与她有关,怎么能彻底安心。 她没有接受蒋延钦的劝慰,只是闷闷地道:“等交警那边把案子结了,我再借4S那边给他家属一笔钱吧。” 不管这事与她到底有没有关系,她都于心难安。 再多的钱财也比不上一条人命,可好像除了留给人家家人一笔钱,她也无能为力。 蒋延钦知晓她此刻情绪不好,也不再说什么,只道:“你先不要多想,我大概十分钟后到你家,先坐着休息一会儿,或者和阿姨聊聊,嗯?” 男人嗓音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姜予安心安了一点,轻轻嗯了一声。 电话挂断,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同时,脑海里关于这场车祸的原因又开始纠结起来。 她皱着眉头重新翻出那则新闻,把照片重新调出来。 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即便是因为疲劳驾驶,可这趟货车……怎么看也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岔路口。 且不说附近没有高速出口,就算真的有,也不应该在这里发生车祸。 姜予安正皱眉想着,从老宅里面就急急忙忙地往外来人。 瞧见姜予安好好地站在面前,时臻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我的乖囡, 还好你没事!可吓死我了!” 没事就好 姜予安深知时女士的身体,看到她情绪波动成这样也顾不上心中的疑惑,连忙上前扶住人。 “妈,我好好着呢,没事的。” 时臻不肯放心,见到姑娘切切实实站在自己面前,不发一言地上下打量,连背后也不放过。 炎炎夏日,姜予安穿的不多,哪怕常年套着长袖遮掩身上伤疤,也能轻易检查身上有没有新增加的伤痕。 确定姑娘什么事情都没有后,时臻才松了一口气。 饶是如此,她紧紧拉着姜予安的手也是半分都不敢放松,语气也是噙着无尽的担忧。 “你二哥刚刚打来电话,说看到容城发生车祸,那辆被撞得破碎的车子好像还是你的。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这才把电话打来我这里,可把我吓得半死!” 姜予安眼眶也开始发酸,“我没事的妈,和小舟都没事儿呢,这不是好好的嘛。” 商言舟在旁边听了个大概,也清楚了几分,拉住了时臻的另一只手。 “奶奶,我和姑姑坐公共交通回来的,那辆车不是姑姑开的,你不要害怕了。” 感受到女儿和小孙子手上传来的温度,惊吓未定的时臻也慢慢回神。 “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泪眼朦胧地感慨了几句,拉着将远的手仍然没放。 “你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怎么你二哥说被撞得破碎的那辆车是你的,可把大家吓得。” 虽然看到女儿在自己面前好好站着,可回头想想,时臻仍 然觉得惊魂未定。 那新闻里面的照片看着可吓人,那么大的一辆货车,把白色的小车碾压。 哪怕和自家人无关,看了也难免触动,更别说接到电话的时候,商榷说是圆圆的车,可把她们吓得。 好在这会儿出来,就看到姑娘好好地站在他们面前。 真是老天保佑。 姜予安也没有像大家隐瞒,陪同时臻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和时臻说了一遍。 她也是怕时臻太过担心,影响郭老的调理,还故意把先前和温薏说的事情也聊了一下,试图让话题轻松一点。 不过话到最后,大家情绪依旧不高。 包括姜予安自己。 她是安安全全的,可那位把她车开走的工作人员呢? 无妄之灾! 把时臻宽慰得差不多时,姜予安打算和小哥联系一下,查查这趟车祸是否真的是意外,还是人祸。 更重要的,还是那位员工的生命安全。 倘若当场离世,后续他的家属照顾工作无论如何要做好; 倘若也同样幸运还存活人世,她也会竭尽全力安排好他的后续生活。 灾祸非她所愿,到底与她有所关联。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姜予安也希望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大概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姜予安这通电话还没有拨出去,手机就已经响起来。 商淮早就看到新闻,只不过他不知晓姜予安的车牌,还是方才因为姜予安手机占线,商榷电话打给他,他才得知这事。 哪怕看 到姜予安在群里说话报了平安,也难以掩盖心中慌张与焦急。 “小妹,你还好吗?” 电话接通,手机里就传来商淮担忧的声音。 姜予安一颗心忽然安宁不少。 除了和二哥待在一起比较久,她和几个哥哥关系比较好的便是年岁相近的商淮了。 因为良心作乱的情绪有被安抚,姜予安语气也平静下来,“我没事的小哥,又让你们担心了。” “说什么胡话呢。” 商淮忍不住打断她,“你岁数最小,担心你是应该的,平日里也会,不要多想。这次车祸事故我会和大哥他们查清楚,这段时间就尽量不要开车了,知道吗?” 姜予安本想反驳她都没车了……但这种场合以及小哥严肃的语气,说这种话显然是不合适的。 她乖乖应声,“知道了哥哥,我这几天要出门的话,就尽量让人接送我,可以吗?” 她也没有再和商淮说一些客套话。 从商淮的语气中,姜予安隐隐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这场车祸,也许并不是意外。 蓄意谋杀也好,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做的计划不是很详细。 否则只盯着她的车,而不是像在国外那边尾随她这个人。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姜予安不会以最坏的打算去揣测人心,但也不会相信紧紧只是一场意外。 所以她不会因为害怕就躲在家里,但也不会依旧毫无警惕之心继续如往常一般生活。 “对了小哥,拜托你一 件事情,可以吗?” 话到了最后,姜予安也没有忘记被无辜卷进这场车祸里的可怜人,顺带把自己的想法和商淮说了一下。 调查对方家庭以及现在他是否还安好的事情交给商淮最迅速,后续的金钱补偿,她请人过去、或者直接走慈善机构的途径也行。 商淮似乎早知道她会这样说,已经把资料查好。 “那位员工是容城本地人,已经娶妻生子,孩子去年刚上的大学。他目前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你应该也看到了车祸现场的照片,一些新闻报道甚至已经给他定了身亡的消息,不过医院那边还在抢救,虽然概率可能……我已经让四哥给医院那边打了招呼,会尽最大的努力,后续相关的问题也会有人处理,小妹你不用多虑。再者,这也不是你的错,别太自责。” 可自责和愧疚难免。 姜予安情绪不高,低低应了一声,“谢谢小哥。” 商淮这次接受她的客气,但转了话头,“我手上最近的一个项目在收尾,估计明天就能做完,到时候可能来老宅住几天,小妹可别嫌小哥烦。” 姜予安心头微动,眼眶泛酸的同时又忍不住笑出来。 人哪里是手上的项目正好快结束,分明是怕她难过特地过来陪她。 “小哥你想来就来,你来了老宅这边还热闹一些,哪里会嫌你烦。但工作的事情你也别扯谎,要是没做完就带过来,别为了哄我高兴今晚加班弄完, 身体要紧的。” “我心里有数。” 商淮的声音软了软,“对了……” 他正开口,忽然声音掐灭下去,听筒里忽然沉寂下来。 不是有我呢? “什么对了小哥?” 姜予安不知道他那边的情况,听到商淮的声音忽然消失,一颗心也警惕起来。 不过片刻,那边语气便恢复过来。 “没什么,忽然忘了,你知道有什么情况的。等想起来,我再和你讲,明天见。” 商淮低声道,仿佛真的只是突发奇想的一件事情,对嘴边的时候又忘了。 这种情况时常发生,但如果放在平时姜予安也就信了,此刻她只能将信将疑。 “好,那明天见。” 电话挂断。 姜予安看了一会儿手机,眉头稍稍皱了皱。 但她也没有过多的时间去思索商淮的异常,电话才挂断,就有不少消息纷纷涌出。 她安全的消息应该都是知晓的,加之方才两个电话占线也久,所以这会儿都是给她发来问候。 发来消息最多的自然是商榷。 担忧中还夹杂着兄妹间的不客气。 “还活着?” “要是没事儿就赶紧给哥哥回个信,别和某位绿茶男聊得连你哥都不当回事了。” “商圆圆赶紧回个话。” …… 中间间隔了一段时间,大概是找人询问她的情况。 随后又发来消息。 “出息了哈商圆圆,时女士说你在和人打电话,和哪个小王八犊子说那么久呢?” “行啊你,你哥我刚走你闹那么大一个烂摊子,你给我等着,看我回来不收拾你。” “车祸的事情交给小淮去处理了,自己这几天在家里待着,等查清楚了再出来。” …… 姜予安把消息 从头到尾看完,一阵暖意中又夹杂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手机里的消息太多,只能一一回复。 同一时间,容城的另一处别墅。 商淮看着电脑屏幕上刚查到的东西,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那通电话的最后,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想询问一下最近小妹和傅北行之间的事情。 听二哥说傅北行因为救了时家那位外祖进了医院,但江城那边…… 他最近手上的项目忙,基本上都是工作结束就睡觉,根本就没有时间看网上的新闻,所有的消息来源都是靠商榷或者其他兄弟之间的聊天。 江城那边的事情,他本来就不感兴趣,更别说与傅北行有关——一个欺负小妹的负心汉。 但眼下,看到姜笙去世,以及傅北行在江城接受采访的视频,还是让他眉心跳了跳。 如果如二哥所说,傅北行此刻正在医院接受火灾治疗。 那视频里面的傅北行又是谁? 还有他曾经查到那些,几乎桩桩件件都指向傅北行的案件,是否也是…… 怀疑的种子埋下,商淮自然没有耽搁,手上近来的项目也搁置,开始着手查阅傅北行的事情。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次车祸。 是意外还是人为,总得弄清楚才行。 这场突然的意外令容城许多人惊慌失措,虽然事故并没有造成过多的人员伤亡,但从现场的照片来看,仍然令人心有余悸。 很快,也出现在社交媒体的热搜榜。 不光关心姜予安的 亲人在担忧,某位憎恨她的人也在烦心不已。 时枚在咖啡厅面带愁云,抖着手正在拨通电话。 那边久久不接。 嘟嘟的电话音也让人心发颤。 就在时枚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那边终于接通了电话。 懒洋洋的语调带着几分喑哑的烟嗓,“怎么了宝贝儿,又打来电话,是我没把你交代的事情处理好?” 时枚听到这语气气愤不已,“王总,你怎么下手那么歹毒?你知不知道都闹出人命来了?!” 她只是看不惯姜予安想请人帮忙教训一下,谁想到他直接让货车下高速。 那车祸现场的照片她看了,车头都撞得稀巴烂,人还有得活? 电话那边的男人笑意不减,甚至染上几分嘲讽。 “哈?不是你让我帮你教育教育那不听话的姑娘,现在我帮了忙,你倒是又来指着我?” “我是让你帮我教育教育,我没想让人家死啊!” 时枚声音都急哭了。 她想都不敢想,要是姜予安那个小贱·人真的死了,查不到她头上还好,真要是查到了她头上,她可别想在时家住着了! 还有商家,也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 “哎呦,你怕什么?” 电话那边的声音漫不经心的,似乎吸了一口烟,忽然低哑下去。 “放心吧,查不到你头上,就是一场交通意外,司机疲劳驾驶,和你没关系,懂吗?” “可……” “还是说,你心疼了你的外甥女?” 没等时枚话说完,那边的声音倏 然打断她,忽然掀起几分嘲讽。 “你可别忘了,是你主动找上门来求我帮忙,现在可别虚情假意装模作样扮演什么家庭情深了,虚伪不虚伪?” 时枚无话可讲。 是她主动求得不错,她又没让人下死手啊! 可这话又堵得她说不出话。 “好了,事情我也给你办妥了,咱俩的情账也差不多结清了,以后没事儿别找我,懂了吗?” 时枚沉默间隙,电话那边已经甩了一番话。 话落,也不等这边再说什么,直接挂断。 嘟嘟的忙音叫得人心烦。 通话的页面结束,便是那张鲜血淋淋的车祸现场照片。 时枚一阵心悸,面色苍白地熄了手机直接扔到一边。 电话那边的男人却一阵心情大好。 挂断电话之后一副吃饱了的餮食感倚靠在沙发上,随后便摸着自己的肚子刷新着手机,看着自己的杰作。 “谁与你通电话?” 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大概是听到了三言两句忍不住过来询问。 女人一身浅蓝色旗袍,勾勒出姣好的身形,踩着猫步慢慢地靠近男人,声音也是极其妩媚。 光影投在女人脸上,精致的妆容也难以掩盖岁月的痕迹。 明显不再年轻。 但保养得当,加上·身姿优越,有几分半老徐娘的滋味。 待正面瞧上,赫然是近来新闻主角姜笙的亲近之人——林雪。 男人见她走来,长臂一伸,直接揽在自己怀里。 “没谁,以前在外头沾惹到的花草罢了,睡了人家 几回,总得帮人家处理点事情。” 林雪嗔怒,长臂覆在男人发胖的肚子上,娇滴滴道:“不是有我呢,是我伺候得不好吗?” 你啊你 “你?” 男人肥胖的手指掐住林雪的下巴,迫使林雪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你不是揣着我的种嫁给姜家那没用的东西了么,还怎么伺候我?嗯?” “那时我有什么办法?” 林雪变脸迅速,原本还一副娇弱求疼爱的模样,忽然垂下眼眸我见犹怜。 “你又不肯娶我,我肚子都快遮不住了,总得找个人嫁了。何况现在回头想想,当初瞒着您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也不是坏事,不是么?” 话音一落,掐着她下巴的手指忽然缩紧,用力得几乎要把林雪的下巴给卸下来。 男人眯着眼,肥胖的面庞显露出几分狰狞和扭曲。 “怎么,笑话我现在是个残废?” “不、不是……” 林雪被掐得说不出话,眼珠子也突兀得有些恐怖。 她也是后知后觉感受到恐惧。 当年怀着孩子时,她的确是有心想利用这个孩子嫁入帝都豪门。 奈何王家根本瞧不上她江城这小地方的,别说是嫁进去,就连养在外头都不配。 林雪也舍不得打掉,总觉得生下来总能拿这孩子祈求男人做点事情。 等生下来,王家人总不能一点人情都不讲吧,像这种豪门大家,最是顾及血脉。 于是便快速地嫁给姜博涛,把孩子给生下来。 事实也如他所料,后续她有什么问题,都能联系上这男人。 只要不是什么大问题,小麻烦都可以靠王家解决。 期间唯一让她惊恐的就是血脉。 查出来姜予安不 是自己亲生的那天,林雪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幸好老天保佑,把她孩子还了回来。 再后面,简直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她听说王家新任的家主王震在国外与人交易货物,忽然遇到了劫匪,把他命·根子给伤了。 彼时王震还没有结婚生子,那东西伤到了,还能怎么办? 她家笙笙,可不就成了王家唯一的继承人了么? 也是得意忘形,竟然在男人面前忘记了男人的尊严,把姜笙当做炫耀的资本说了出来,惹恼了男人。 林雪张着嘴支吾求饶,红着眼睁大了望着他。 口水顺着合不拢的嘴往下流淌,也遭到了男人十足的嫌弃,瞬间就松了手。 林雪急忙道歉:“对不起震哥,是我说错了话,再也不会有下次的,您别放在心上。” “滚!” 王震毫不留情地将林雪挥开。 女人纤细的腰肢在茶几的一角磕到,尖锐的疼痛也随之传来。 她也不敢吭声,顺应着男人的话直直点头,“是是是,我这就滚。” 王震压根没看她一眼。 茶几上的电话响起,满脸横肉扫了过去,待看清上面的备注,他立刻变了脸色。 几乎是虔诚式地将电话接起来,半点看不出方才的狰狞模样,只堆积着讨好的笑。 “傅爷,您有什么吩咐?”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话,他顿时脸色大变。 “我……傅爷,我就是想给我闺女笙笙出口气,我也没想到竟然车祸那么严重,我真的…… 什么?她没死!” 他倏然睁大了眼,带着十分的不置信。 随后又立刻怂起来。 “是是是,我知道了,再也不会有下次!” 电话挂断,冷汗连连。 正慢慢离开的林雪目睹了一切,脸上也扯出几分虚伪的不屑。 呵,也就只敢在女人面前硬气。 在别人面前,还不是跟孙子一样! 有什么可狂的! 就是不知道和他电话的男人是谁,等她与姜博涛离了婚,随着笙笙一起去帝都,到时候在让笙笙去查查。 等笙笙攀上了高枝儿,她也可以跟着享福。 到时候什么王震刘震啊,都得来讨好她! 连带着傅北行还有姜予安,统统来讨好她们! 林雪心里想着,精致的脸蛋也扯出笑容,带着几分阴狠。 她回到房间,看到了脸上包着纱布的姜笙,心疼又可怜,“乖乖,可受苦了。” 姜笙还躺在床上,跟前摆放着一张折叠桌,搁置着电脑还有一些东西。 那电脑的屏幕上是一张表,正记载着各种身份资料。 这,也是她以后的身份。 王清清。 可真是一个好名字。 等她的脸好了,以后她就是王清清了。 听到母亲的声音,姜笙抬起头,冲母亲眨了眨眼。 “没关系的母亲,等我脸彻底恢复了,这些痛苦迟早都要还回去的!” 一笔笔账,她都好好记着呢。 记在姜予安的头上。 迟早,全部都还回去。 不过是容城商家,放在从前可能她会惧怕。 现在,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北雁南飞,遍地凤凰难落脚。 这帝都随随便便一个小世家都能碾压商家,且等着吧! 容城。 姜予安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时臻抬头看她,“怎么了囡囡,是不是外头风大有些凉?” 自姜予安下午回来之后,时臻就时时刻刻地关注着她。 由于受到惊吓,晚饭也没再让她做了。 医院那边给蒋延洲打了电话,让他们晚上自己想办法随便吃点。 至于家里,郭老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听到了下午的事情,也让姜予安好好休息休息。 只有姜予安哭笑不得。 她又没什么事情,是不是太……? 但对于家人的关心,她也不好说什么。 反正这段时间也忙的不行,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 饶是如此,听到母亲此刻的关心,姜予安还是十分无奈。 她笑了笑,“妈,这大夏天的呢,而且我还穿着长袖,怎么可能是着凉啊!” 时臻也知道自己忧心过度,“妈妈这不是关心你嘛。” “我知道,但就算感冒了也不要紧啊。” 姜予安·拉了拉她的手,“再说了,我又没有生病,一想二吗三感冒呢,肯定是有人想我。”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喷嚏。 “……” 院子里沉默了一瞬,随后爆发一阵大笑。 “你啊你!” 时臻也没忍住咧了嘴。 不为人知的 母女这边正打趣的时候,院子外面也传来车鸣声。 “应该是大哥回来了吧,我过去看看。” 姜予安在藤椅上起身,打算出门迎接。 午后和二哥他们通完电话后,大哥也询问了她的情况,并表示晚上会早点回来。 按理说公司那边有事,正常情况下是要加班的。 无非是心中放不下,还是觉得需要亲眼看看她与商言舟安好,才好放心。 钱挣得再多,也比不过家人平安。 姜予安也希望大哥能安安心心的,所以这会儿听到动静,便拉上商言舟一起,打算去迎接商承。 夕阳的余光落下,映照于山头,也拉长迈步而来的两位男人身姿。 两人都穿着黑色的正装,西装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擦得锃亮的皮鞋踩在小院子的石板路上,不疾不徐却磨人心。 姜予安远远看着,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只是在那一瞬,心情忽然平静下去。 脑海里各种琐碎的事情全部放空,只剩下面前朝着自己走来的两抹身影。 步伐坚定,身姿挺拔,配合身后的夕阳余晖,可不是一幅好光景么? 赏心悦目,大抵说的是如此。 等商承和蒋延钦走近,姜予安脸上也扯出笑容,牵着商言舟往前走了两步。 “大哥,”她冲商承甜甜一笑,也没有忘记旁边的蒋延钦,只是相对比起来,对蒋延钦的语气就少了几分亲昵,多了三两分的客气和道不明的情绪,“蒋大哥。” 商承点了点 头,目光在姜予安身上停留了几瞬,大抵是在看她是否有受伤。 另一只手则在商言舟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摸,透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下午没吓到吧?” 他问的是商言舟。 当然,也是旁敲侧击在关心小妹。 小孩如果没事,大人自然也不会受到过多的惊吓。 商言舟摇了摇头,“没有的爸爸,下午姑姑带我乘了公交车,看到了很多江边的风景,很漂亮。下次放学,我可不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回家?” 商承有些意外,“不是打车回来的?” 姜予安放弃开车的事情他是弄清楚的,不过这两个小家伙没直接叫个出租回来,反而去乘坐公共交通,倒是让他意外。 商言舟向商承解释,先是乘坐了公交,后面才打车回来的。 闻言,商承也了然地点了点头,并给出自己的方案。 “你现在还小,如果你能接受公交的出行方案,可以和李爷爷说。等你念了小学,再自己上下学。当舟舟,前提我也同你说好,一旦接受这个方案,你便不能再反悔,不能因为走路太累又改变主意要大人接送,明白吗?” 商承教育小孩并不溺爱,也希望尊重他的想法。 不同意是出于他的安全考虑,那么小的东西,要是被拐走或者是走丢,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 他不希望商家再出现第二个悲剧。 但若是他坚持,提前独·立自主也不是坏事。 从前商家还没有这般发达的时候 ,父母来不及管他,他同样是自己上下学。 那时条件更差。 学校和家里隔着几公里的路程,全靠一双脚走回来再走回去,别说接送的车,连公交车都没有。 而那时商家穷得连一辆自行车都买不起,还是后来他念了中学,外公那边送过来一辆自行车。 现在回头想想,他们的小孩已经幸福许多。 挺好的。 商承眸光温和地看着小孩,温热的掌心落在他的脑袋上,“也不用急着回答我,你自己可以先考虑考虑。” 姜予安在旁边听得压迫感十足。 她在心里暗自吐槽,哪有这样询问人家小朋友的。 才多大啊,就让他自己考虑,还不带反悔的。 这谈话方式,分明是把人家小孩当做他同级别的同事了吧。 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缓和一下气氛,把小朋友从压力中解救出来,就听到商言舟语气平静地给出了答案。 “可是爸爸,考虑事情也不能单单空想。如果您允许我自己上下学,我可不可以拿出一周来对比一下,再给出考虑后的结果呢?” 话音落下,姜予安便默默闭上了嘴。 她差点忘了,她家本来就老成的小朋友,可一般的小朋友是不一样的。 但思索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最近这段时间还是算了吧,小孩子实践是好事,但我总觉得……今天的车祸可能有点问题。再确定不是人为因素,还是接送上下学吧,小舟舟还那么小,也不急着让他独· 立。何况,我觉得他已经比大多数同龄人要懂事了。” 甚至比很多成年人都要自律和自主了。 比如她。 姜予安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也为自己的懒惰而汗颜。 提及车祸,商承眼底的情绪也微变了一下。 英俊硬朗的脸上多了几分沉重,他点了点头:“说的也是,那边先等小淮查查,近段时间你也多注意一些,国内虽然比国外要安全一些,但也别掉以轻心。” 姜予安冲他笑,“知道了哥哥,我都打算这几天宅在家里了好伐。” 话是这样说,但一直不出门是不可能的。 她自认为没有得罪谁,不至于一直有人想置她之于死地。 这次车祸,她姑且先认定它是一场意外。 “商小姐……在国外的时候也经历过一些意外吗?” 在一旁听着一直没有说话的蒋延钦忽然开了口,看向姜予安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凝重。 他是知晓姜予安身上有伤口的。 毕竟当初姜家那场晚宴,在豪门圈子里也传说得有些广泛,流出来的视频也不少。 那张娇小又坚韧的面庞掀开自己的裙摆时,他不知道她花费了多大的勇气。 但他知道,她必然是勇敢的。 如此,才敢在诸多人面前将自己的伤疤展露。 他同样清楚,如今的姜予安是自信且幸福的。 有商家人护着,那些不好的经历自然也能被抛之脑后。 她敢直面自己的伤痕,也早已经在自己亲人面前卸下自己的盔甲,谈笑 着冲他们撒娇。 若是从前的姜予安,绝对不会。 她会低着脑袋,将自己隐藏在躯壳之中,装作自己是一只刺猬。 他庆幸,他的姑娘会因为爱,剥去曾经伪装着的钢刺。 他也难过与震惊,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她还曾受过许多不为人知的伤害。 小人 更让蒋延钦难以接受的是此刻姜予安的态度。 姑娘笑得云淡风轻,提及往事也是无所谓的淡然。 “在国外的时候的确遭遇了一点不好的事情,毕竟穷人区和富人区还是不一样的,我当时也没多少钱嘛,所以难免遇到一些不好的人,后面就好很多啦,我二哥对我那是没话说的。” 说起商榷,姜予安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 兄妹就是这样,吵架是不能少的,不过提及起来仍然是心里最柔软的一束花朵。 蒋延钦却并没有因为她的笑容而轻松多少。 他面色反而更加沉冷,“傅家……从前不管你吗?” 如果他当初了解的东西没有错,应该是傅北行将她送出去。 傅北行那小子,即便再不喜欢傅老爷子给他安排的妻子,应该也不至于将她的钱给断了。 怎么会……住进穷人区? 可没人给蒋延钦一个答案。 他的问题才落下,就被商承有些不耐地打断。 “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还提及做什么?我家小妹从前受人欺负,现在可不会再有。至于从前的那些人或者小妹经历的事情,她自己已经做了处理和了断,没有必要再提。” 话音落下,还透着几分冷意。 对于傅家和姜家的事情,商承是觉得处理得不大满意的。 如果由他来,断断不可能还留着姜家人在外面逍遥。 还有傅家那位。 即便以商家的本事,真要在商场上斗起来,可能也是两 败俱伤,但总得给小妹出口恶气。 只不过后来小妹劝说,恩怨相抵。 拿他们养大她的恩情偿还这些年的怨意,便就此作罢。 此后便当陌路人,不应该为他们的事情再生出波澜。 仇恨也是需要情绪支撑的。 所以,又何必。 人安安全全回来就好。 更不必说,如今姜家根本就不需要商家出手,自己已经跟一滩烂泥一样扶不上墙。 看人自作孽而毁尽,好像是比自己动手来得还要痛快。 那傅北行,同样如此。 蒋延钦听得出来商承语气中的不对,冷静下来之后开口道歉:“抱歉,是我多言了。” “没事的蒋大哥,像我大哥说的那样,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需要再提。走吧,大家应该都饿了吧,快去吃饭。” 姜予安笑着缓和了气氛,拍了拍蒋延钦的手臂,以作安慰。 蒋延钦抬眸望她。 女人明艳的脸蛋上笑意始终,并没有因为提及从前的事情而生出异样,甚至目光都坦坦荡荡。 他也彻底明白,她是的的确确放下。 而并非是将那些伤疤隐藏在心中,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独自舔舐。 蒋延钦又看了一眼跟前面容冷峻的商承。 对旁人是不近人情的商总,在听到自家妹妹讲话时却认真地看过去,目光中也多揉着几分不明显的温情。 难怪。 这样的家庭,她自然不会再将从前那些不好的事情放在心上。 没有什么,比家人的爱意更能治愈。 蒋延钦向 姜予安露出笑,“是有点饿了,今晚又来蹭饭,希望商小姐不要介意。” 姜予安冲他做了个鬼脸,“蒋大哥你再那么客气以后就别来了,又不是你厚着脸皮过来的,我喊你过来的呀。不过今晚的饭菜是童妈做的,改天我不偷懒的时候再让你们尝尝手艺。” “哎呦,这是嫌弃童妈了不是?” 年轻人的话也飘到了不远处老人的耳中,没等姜予安他们走近,童妈就抬高了声音故意打趣。 姜予安连忙小跑过去道歉,“哪儿能呢,童妈·的手艺大家都喜欢,也就是你们最近天天夸我,才抢了童妈·的厨房!” 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相对比起来,医院里却清冷得多。 味道与平时不一样的饭菜让傅北行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只尝了一口,便搁置了筷子。 蒋延洲倒是吃什么都无所谓。 要是姜予安给他带了一份,他当做奖励;要是没有,他也可以去找其他吃的。 “我说老傅,别他娘一副别人辜负你的模样哈,是你自己当初不争气。” 蒋延洲吃的差不多,收拾碗筷的时候瞥了病床上的人一眼,没忍住开口骂过去。 “你要是当初睁大你的双眼,也不至于这会儿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你也不想想,以前圆圆像个跟屁虫一样,眼珠子就没离开过你,你自己不要她的。” 每说一句,傅北行眼底的情绪便多沉了一分,胸·口的郁气也多了一分。 最后那句话像是 被复读机重复播放,在他脑海里久久不散。 ——是他自己不要她的。 蒋延洲还没有说够,“你赶紧养好身体吧,人家圆圆外公都出院了,也给你送了那么久的饭菜,知足吧你。要是我啊,我巴不得你直接躺着起不来,哪里还会来给你送饭,美不死你。” 傅北行脸色未变。 他今天伤势已经好了很多,脸上的纱布已经拆除一大部分,已经可以看到完整的一张脸。 也可以看到,那张被火撩过的痕迹。 面积不大,就是有点恐怖狰狞。 他垂眼,看着桌上外卖送来的食物,目光暗沉:“我知晓我的问题,也不奢望她能像以前那样对我。可她自己说的,我出院之前,她会负责。” 他只是,想多看看她而已。 蒋延洲哼了一声,“你还真好意思把那话当真啊,人家过来就是心善,愿意对事故负责,你要点脸吧老傅。” 也是吃准了傅北行不会在姜予安的事情上跟他发脾气,蒋延洲越说越得寸进尺。 傅北行也当真没有反驳。 他只是沉默,沉默地看着窗外,看着有点可怜。 那副模样,也让蒋延洲说不出几句重话。 原本到了嘴边的嘲讽也默默吞下。 他希望用这样的语言刺·激傅北行站立起来,但很明显,如今是越说,越让他颓然。 无奈,也只好闭上了嘴。 蒋延洲不再说多,打开手机随意刷起来。 也不知道看到什么,忽然睁大眼睛从沙发上跳起来。 随 后,嘴里爆了一句粗。 “蒋延钦这个阴险小人!” 成不成另说 暴躁的话音落下,病床上的男人终于有了许些波动,掀起略有波澜的黑眸朝着蒋延洲望过去。 “你那好大哥,又怎么了?” “他怎么了?他能怎么着,还不是成天跑到圆圆跟前献殷勤,又跑到人家家里蹭饭去了!” 蒋延洲没工夫理会他,手指在自己手机屏幕上重重戳着,一行行言辞不善、语气控诉的话语也超过蒋延钦的对话框发过去。 蒋延钦此刻倒是没时间去看手机。 商家的晚饭结束,他便被商承单独叫过去。 明显是有事要同他讲,所以也没有惊动其他人。 尤其是姜予安。 院子后面养着一花圃的玫瑰,各种颜色都有,打理得整齐又茂盛,在小院子里竖起的灯光下,更衬得几分娇艳。 商承带着人过来并没有先开口讲话,而是拿起一旁的修理工具将几朵有些枯萎的花给修剪下来。 蒋延钦没看懂其中意思,跟在商承身后先开了口,“不知道大哥喊我过来,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商承低笑了一声,“我妹妹那边还没有松口,蒋先生这句大哥就喊上,不太好吧。” 蒋延钦也笑,“我有信心,迟早的事情,这会儿喊上您一回,想来您应该也不会介意,反正您以后也是得习惯,不是么?” 商承这才搁置下手中的工具,饶有兴趣地回头看了人一眼。 蒋延钦也并没有避开。 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那儿,不卑不亢,背挺得笔直,像是个站哨的 。 对视良久,商承也松了脸色。 他拧了水龙头洗干净手,请人在灯下的桌椅落座,倒了两杯温水:“刚刚饭后,就随意喝点白水,蒋先生应该不介意吧。” “自然不会,大哥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蒋延钦规规矩矩,在人对面落座。 商承这次也没有再揪着他的称呼不放,终于聊及正事。 “我小妹的感情我不会插手,这种事情,我会尊重她的意见。如果你真有本事让我小妹承认,这声大哥我也应了,如果没这个本事,想来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以后没有必要再来我面前晃悠。” 蒋延钦弯唇,平光镜片下的黑眸跟着闪了闪,“我会努力,希望未来能在大哥面前多晃悠。” “未来的事情可说不准。” 商承将桌上搁置的平板打开,长指在屏幕上随意地滑动。 月夜下,屏幕的光影投在商承俊逸的脸上,多了几分矜贵的疏远感。 “你们蒋家的事情我和我父亲都查得清清楚楚,这烂摊子说起来和你也没什么关系,甚至从一个外人的角度来讲,你的处理方式挺令人欣赏的。” 年纪轻轻,就有那么狠的心肠,能在这个岁数当上蒋家的家主,的确有些本事。 生意场上来讲,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可如果把自己亲人的后半生托付出去,可还有的看。 蒋延钦对这个问题心知肚明,“蒋家从前的确是一个大烂摊子,商总既然能查到蒋家从前那 些肮脏的事情,想来也清楚,近来那堆垃圾已经被我清理干净。百废待兴,您既然欣赏我,我也定不会让你看走眼。” “可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商承掀起眸,脸上噙着几分不明朗的笑意。 犀利的长眸似透过蒋延钦的平光镜,直直看透他的本心。 “你们蒋家的人从前就做过杀妻弃子、维护小三的事情,谁能保证这种事情以后会不会再发生?毕竟基因学这种事情也难讲,蒋先生您说呢?” 气氛一时凝固。 但也不等蒋延钦回复,商承便笑着先做出解释。 “蒋先生是我家小妹从前的朋友,也应该有了解过,我家小妹也是吃了不少苦才回来,我这做哥哥的,虽说不能干涉她的死人感情,可也不能不帮她把把关。方才那番话可能多有得罪,还希望您能见谅。” 嘴上是说着希望见谅,可话里的语气可半点没有听出来一点歉意。 还真是当哥哥的过来把关,得罪得死死的。 蒋延钦面上却始终保持平静,带着不多不少的笑意,不见半点怒意,“我自然知道大哥的良苦用心。” “但蒋家是蒋家,我和我弟弟蒋延洲是我们自己。我与我弟弟自小在陈家长大,接受的教育也是礼义廉耻,绝对与蒋家那群垃圾毫无关系。 大哥你也查到,我回蒋家是为了母亲报仇,并非是继承那烂了下半身的东西。” 话倒是不假。 根据商榷发来的资料来看,蒋家从前 的那些产业基本上都被废了。 现在蒋家靠得,应该是后来蒋延钦借着蒋家的势,重新发展起来的。 可哪怕是拿蒋家当肥料,能一步一步走回蒋家从前的巅峰,也是一个可塑之才。 也正是如此,商承才会对蒋延钦生出几分欣赏。 人是有本事的,只是多了几分邪气。 也不知道是一把好刀,还是一把容易伤到自己人的刀。 更不知道,他对小妹存了几分真心。 商承没接他的话,长指在平板的屏幕上轻轻敲了敲,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你也知道我小妹走丢在外,二十多年才回到商家。我瞧我小妹甚至我母亲时女士对你还挺热情,应该是有那方面的意思,成不成另说,先假设能成,你能接受我小妹前些年一直在容城这边陪着我父母么? 又或者我换一个说法,你愿意接受,未来的十年甚至更久,陪着我小妹在商家这边长住吗?” 条件也算苛刻。 蒋家到底在安城,蒋延钦如果心中放不下富贵蒋家,必然是会长期留在安城那边的。 后面的说法更是在打压他的颜面和自尊。 倘若姜予安真的嫁给他,未来的十年甚至更长却是住在商家,还需要他一起,不等于他入赘到商家么? 有点大男子主义的,恐怕都不能接受这个条件。 蒋家虽然比不上商家,但也不差,甚至在安城也称得上是一方霸主,凭什么要来入赘商家。 如果把这桩婚事比作生意场上 的一个项目,可以说是半点利益都不让给对方。 摆明了,是在逼对方退场。 戒指 可婚事自然是不能和生意相提并论。 蒋延钦弯了弯唇,忽然抬手摘了自己的眼镜。 他抬起眸,那双漂亮的桃花眸正正地对上商承,给本就肆野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妖艳。 是一张容易蛊惑人心的脸蛋,商承心想着,如果他是小妹的话,恐怕也会喜欢上。 食色性·也,没有人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但皮囊之下,到底藏了一颗怎么样的心,总得经过时间岁月的清洗,才能让人看得明白。 商承掀眸与他对视,敲着怀里平板屏幕的长指也跟着停下。 蒋延钦语气很坦诚:“如果您愿意让我娶圆圆,即便我入赘商家,我也心甘情愿。不存在未来十年,或者更久陪她在容城。” 话音落下,商承略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倒是没想到,蒋延钦竟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他的条件虽然苛刻,可也没有那么直白地说出让他入赘商家的话。 这小子,倒是自己说出来了。 “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商承放下翘着的腿,稍稍坐正了身子,直直地盯着蒋延钦。 蒋延钦一如既往地坦诚:“自然。” 答应入赘商家,就意味着放弃蒋家的发展。 也并非是放弃蒋家的生意,只不过把工作重心如果转移到容城这边,必然有些项目会被舍去,发展肯定比不上他自己在安城来的安稳和速度。 以他的本事,只要愿意,在安城将蒋家彻底做大是完全有能力的。 可他现在 却说,愿意为了姜予安,入赘商家,将蒋家彻底放弃。 商承严肃了眉目,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我只是放心不下我小妹,倒也不用你入赘那么严重。男儿有志,既然有自己的事业和抱负,就不要轻易放弃。” “大哥又怎么知道,我心中的志向不是人,而是那些黄白死物呢?” 蒋延钦指尖捏着那枚眼镜,微微弯起的眉眼朝着商承看过去。 语气虽漫不经心,可从他嘴里溢出,莫名让人信服。 心之所向,是他小妹么? 商承略有意外地挑了挑眉。 蒋延钦低眸,漆黑的眼底添了几抹情绪。 “钱财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回蒋家不过是为了我母亲报仇,要问我这世上最厌恶的人是谁,无非是蒋家那个垃圾。我既厌恶,未来如果成了他那样的人,岂不是让自己恶心? 当然,说一点都不在意钱财未免过于虚伪,不过我想大哥也相信我有能力给圆圆提供一个不错的环境,绝不会让她吃一点苦。” 他重新抬起眼,郑重又认真。 商承掀眸看他,并没有急着回答他的话。 良久,他将平板重新搁置桌上,溢出语气不咸不淡的话。 “这些话说出来也言之过早了点,毕竟我们作出假设的前提,都是在圆圆愿意接受你,甚至说你愿不愿意接受圆圆的情况下,且未来的事情,变数未定,不是么?” 蒋延钦皱了皱眉,对商承的话头一次提出反驳。 “ 圆圆不愿意接受我我可以接受,我也不怕被她拒绝,但大哥,我绝对不会放弃圆圆。” 他惦记了多年的姑娘,好不容易有一个正经的身份去追求,又怎么舍得放弃,选择不接受? 所以也顾不上失礼,头一次对商承溢出几分不客气的言辞。 商承自然不介意。 他笑了笑,将手上的平板转过方向。 “蒋先生还是先看看这上面的资料,再给出答案吧。你需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之后,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是相对个体而言略有捆绑的。 甚至如果关系再近一点,那就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情了,纠缠的东西可能更多,意味着如果出了事情需要相互承担,不再可以完全地选择自私自利,你明白么?” 有选择,但选择的比例没有从前那么多。 这也是商承他今晚把蒋延钦叫出来的原因。 他自认为他小妹对待感情是严肃且认真的,如果未来当真要与蒋家绑定在一起,该知道的东西或者说未来可能遇到的危险自然要与他说清楚。 倘若对方惧怕这些患难,自然也得尊重对方的选择。 蒋延钦正在浏览平板上面的那些资料。 也不是别的东西,正是自姜予安出国之后,遇到的各种尾随等事故。 有些只是单纯因为早期住的地方过于破旧,治安不好所导致的。 而后面她搬走之后,仍然时常有人在跟着她,明显是蓄意为之。 还有她回国以后,离开机场后遭 遇的尾随,以及在姜家被姜笙花六十万打算污蔑她的事情。 每一桩,商家在有记载。 甚至今日发生的车祸,商家也没有落下。 不光有姜予安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故,包括商榷和商郁在娱乐圈、商凌在医学院、商潇在国外的赛事上等等,或多或少都有人为因素的干扰。 商承甚至想过,上回张能富来MRC请了诸多记者的事情,也并非只是走投无路来要钱的,而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只能当做一场意外来处理。 可所有的资料综合在一起,便有种巧合多了,成了背后有人故意在使坏的意味。 商承在蒋延钦浏览时就在思索这个问题。 树大招风,希望他们商家倒下的人不在少数。 可像这般做的明目张胆的,还是令人震惊和意外的。 更让他心中不安的是,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 从前有理由怀疑是傅北行,现在呢? 敌在暗我在明,未来这将军将在谁头上未可知,总不好还继续把无辜的人拉下水。 是劝离蒋延钦。 也算是……在考验。 商承没有催促蒋延钦的浏览,只望着星空,想着这些事情。 他偶尔也想过自己喜欢的人。 忽然就在某一瞬间释然了。 嫁到商家,或许真的不是一条好路。 也许,老天的安排,就是最好的。 她不愿,就不愿意吧。 只当他自己,与他喜欢的人,有缘无分。 忽地,他便弯了弯唇,从喉间溢 出一声低笑。 他摩·挲着自己中指上的一枚戒指,心中升起一些莫名的情绪。 戒指是他从警局出来后买的,他以为那天之后,他可以和自己喜欢的姑娘好好的,便买了戒指打算向她再表白一次。 却不曾想…… 商承收敛脸上的情绪,垂下眼眸。 只能他自己戴着了。 为难 “看完了?” 听到平板放回桌上的动静,商承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将目光投向对面的人。 蒋延钦低低‘嗯’了一声,将眼镜重新给自己戴上,脸色瞧不出多少情绪。 但明显,能感受到男人身上的气压所有不同。 似压抑着几分怒意,隐忍不发。 商承故作不知,只向他说明其中利害。 “目前商家的生意以及我其他几位弟弟的事业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但以后说不准。 关于你对我小妹的心思,我看得明白,也看得清你是真心。可真心比不上·身家性命,我还是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再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蒋延钦神色稍稍恢复。 镜片下的眸光虽然还泛着几分冷意,但面色已经略有自然,开口的语气也恢复一贯。 “按照大哥的意思,为了顾及对方的身家性命,是打算商家的诸位兄弟还有圆圆,以后都不打算结婚了么?我似乎听说,小商总已经前往江城,向温家提亲了?” 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他不会因为商家这点事情而放弃。 当然,商承也听出来其他的意思了。 合着这小子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呢。 你商家娶别人家姑娘的时候不和人家讲其中利害,倒是对着他这个觊觎他妹妹的敲打得紧。 商承弯唇,目光冷淡:“事情先后不一样,我们也是今天车祸才总结出来这事儿。此外,那背后的人可能是对圆圆感兴趣,未必会对商家其他 人下狠手。所以,如果你想和圆圆一起,得做好准备。” 蒋延钦抓住重点,“对圆圆,为何?” 商承摇头,“我并不知晓。” 在海外时就是揪着圆圆不放,回国之后其他弟兄或多或少受到牵连,想来也是和圆圆有关。 不过就目前来看,也都是一些小事,不足为惧。 正好,那几个小子顺风顺水活了那么多年,给点教训也行。 一点挫折都不受着,也难成大事。 商承正想着,就听到对面男人传来郑重的保证。 “我的想法依旧,我不会放弃圆圆,她有危险,我会护好她。” 如果他连自己想要追求的妻子都无法护好,还能做其他什么大事? 方才他也看到了商家收集的那些资料,对于他而言,心疼大于震惊。 他难以想象,遭受那么多的姑娘,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她甚至每天都在笑。 对陌生人笑; 对自己的亲人甜甜撒娇的笑; 对他礼貌又客气的笑。 承受她不该承受的,却依旧对生活保持应有的热情。 想来,也是商家的功劳。 给她应有的爱,才能幸福地笑出来。 倘若是一个人苦苦地在世上自作坚强,哪怕是活下来,也是苦难地不愿意扯出一个笑容。 蒋延钦闭了闭眼,记忆里还在念书的姜予安和现在的姜予安笑容重合。 强大又勇敢,善良又豁达。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又重新郑重诚恳地像商承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心意。 “我会尽我的全部保 护好圆圆,希望大哥给我一个机会。” “确定想好了?” 商承看着他许久,又问了一遍。 蒋延钦语气依旧,“我确定。” 像是在宣誓,坚定又诚恳。 话音落下,有脚步声从屋头那边朝着这边走过来,踩着长廊的木板,在黑夜中发出的声音十分明显。 商承也跟着从椅子上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你自己给了你自己机会,不是我。” 这句话,足够表明商承的态度。 他不会干预蒋延钦的行为。 但关于姜予安最后是否会接受她,结果未知。 可不管怎么样,有这句话,蒋延钦已经安心许多。 追求的姑娘亲人的肯定,于他而言,也是巨大的满足。 他笑容重新浮现,那枚平光镜都遮掩不住眼底的喜悦:“那我争取,早日让大哥承认我厚颜无耻求来的称呼。” 商承低笑,并没有接他的话。 他看向长廊尽头,直到灯光下看到姑娘蹦过来的身影,才重新开了嗓。 “我家妹妹过来了,你们年轻人聊聊吧。夜里太晚,今天就在商家客房住下,明日再走,希望不要嫌弃。” 蒋延钦哪里会嫌弃。 他高兴还来不及! 当即就向商承道了谢。 商承没有理会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就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当然,也没有忘记拿走后院小桌上的那方平板。 于是等姜予安抵达后院,面前就只剩下蒋延钦一个人。 “咦,我哥走了?” 姜予安环顾了一圈,目光看向商 承离开的方向。 那里已经没了人影。 蒋延钦看着娇小的姑娘,想起那些方才他浏览过的资料,眸中难掩心疼。 好在有镜片作为掩护,不至于让他过于强烈的心思暴露得太严重。 “方才和商大哥随意聊了一会儿,正好刚说完,你过来他就走了。” “这么巧啊,不会是我大哥不想见我吧。” 姜予安轻哼了一声,语气有点黯然。 蒋延钦低笑,“怎么会,你大哥最疼爱你。” 姜予安笑意又重新浮现,“那是自然!” 是啊,那是自然。 如果不是真心关心,商承又怎么会与他聊那么多。 甚至还提出那么苛刻的条件,希望自己家的姑娘留在身边,不吃一点苦头。 也好,她从前吃过的苦头已经够多了,不该在后面还吃苦。 那老天未免,太不公平了。 她该得到最好的。 蒋延钦静默地看着她,短短几秒,心里想过许多。 他想,自己是做不到面前姑娘的豁达。 如果是他去承受那些事情,绝对不会因为所谓的养育之恩,便将受过的伤给一一抵消。 以他的性格,定然会不择手段地将自己受过的,十倍百倍还回去。 哪里管,所谓的恩情。 只是姑娘心善,任凭姜家自作自受,以它曾经犯过的事,把自己给毁了。 于是心里也跟着不在意。 他无法做到,所以他对于她这样的人,也格外地贪恋。 他如此的肮脏不堪,却希望沾上一点点光明。 “对了,我大哥和 你说什么呀?他没有为难你吧!” 姜予安并不知晓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有点沉寂,忽然开口打破僵局。 心之所向 蒋延钦摇头,“怎么会为难我?” 是在帮他。 姜予安不知晓其中,难免多想。 尤其是二哥商榷上次在自己面前说了许多蒋延钦的坏话,说他是男绿茶,这次大哥又单独把客人带走,也不得不让她想到一些其他的。 “要是我大哥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蒋大哥你也别放在心上。我家里人其实,挺好的……” 话说道最后,姜予安还有些小心虚。 几个哥哥们对她自然是没的说,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给她。 可对外,那就不一定了。 尤其是商榷。 说出‘挺好的’这三个字,姜予安总有种昧着良心。 蒋延钦看出她脸上那点小别扭,心中原本的积郁忽然消散许多,只剩下满心欢喜。 他就这样盯着姜予安,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大哥没有和我说什么,只是说了一点你有些难追,以及即使我追求到了你,也不会让你轻易嫁给我。所以,我在思考要怎样努努力。” 低沉的嗓音就在姜予安耳边落下,在黑夜中也格外明显。 明明离她有些距离,却像是贴在她耳边说的。 姜予安只觉得耳根子都烫起来,心跳也随着这番话而碰碰加快。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良久,才支支吾吾挤出几个字。 “我…你……这、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谈那么远,是不是不太好呀……” 姜予安语无伦次。 这副别扭的小表情尽数落尽旁边身影高大的男人严重。 他笑意 也跟着明显,语气故意染上几分无奈的落寞:“是啊,八字还没一撇,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改口喊商总大哥,圆圆你说呢?” 姜予安爆红的脸更烫了。 她咬着唇,一时之间没有回答蒋延钦的话。 她只是庆幸这会儿是晚上,灯光黑暗,看不见她此刻的尴尬。 蒋延钦也不急,静静地看着她。 许久,才缓缓地开口。 “圆圆,我说过了,你不用急着给我一个答案。” 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只要她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他便愿意一直当做骑士,默默地守护在公主身边。 对于他们之间,他只是后悔当初以为自己没有机会之后,便专心去管自己的事情,对她再不闻不问。 倘若当初没有,但凡自己偶尔去了解一两句,像个阴暗的小偷觊觎一下,是否她也不会经历那些。 他只是难过,从前自己不在她身边。 姜予安咬唇,“我……” 蒋延钦打断她的纠结,“圆圆,我们之间并非是相亲,是我在追求你。而且哪怕是相亲,也得彼此相互之间了解情况后才能定下来,哪里能相看了几眼,在双方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就要把关系确认。所以,圆圆你不需要急着给我一个答案。” 轻缓的话音落下,好似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姜予安原本的纠结也尽数消失。 她也不再惧怕脸上的爆红被男人看到,昂着头去看身侧的人。 他站在昏黄 的灯下,逆着光低眸看着她,透着那枚眼镜,也能看到那双眼眸中的温柔。 姜予安看得有点呆。 她眨了眨眼。 光线虽弱,但当瞳孔适应了周围的光线后,也能看清蒋延钦那张脸。 肆野的面庞因为那枚金丝眼镜添了几分书卷气,所以也比蒋延洲多了几分正经。 在月光下,寻着旁边飘来的玫瑰香,姜予安似沉溺在这张脸中。 有风拂过,撩下蒋延钦额前的几分碎发。 男人似感受到她的目光,也寻着她的目光看过来,雪白的衬衫被风吹得稍稍鼓起,也衬得男人身姿更加挺拔。 她或许,有一个答案了。 莫名,被心里那股气带起。 在玫瑰香味更浓烈的时候,姜予安踮起脚,揪着蒋延钦衬衫的衣领,咬住了那看起来很软的唇。 也如她想象中的那样,的确很软。 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不是香水可以的味道。 很淡,像是某种洗衣液的味道,染上阳光的气息,混杂着后院满室的玫瑰。 蒋延钦明显被这个吻吓得愣住。 镜片下的双眸微震,在姑娘把他揪过去的一瞬,他手臂也下意识地揽住她纤细的腰。 柔软的唇贴·上的时候,他没忍住,滚了滚喉结。 他垂眸,余光瞥见的便是姑娘长长微弯的睫毛。 很漂亮。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手臂上的力道也忍不住稍稍收了收,试图将这个吻延长。 但他动静不敢太大。 惊喜来的过于突然,他担心只是他幻想的梦 。 梦醒,一切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任凭姑娘拽着自己,宛如一块巨石一样呆愣在原地,生怕梦醒过来。 姜予安也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下意识想要推开蒋延钦,但动作一起,便觉得自己过于矫情做作。 明明是自己亲了蒋延钦,现在又要把人推开,颇有种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感觉。 于是动作轻缓了一些,只是稍稍从男人怀里退出来,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看着蒋延钦。 “那个……我的答案,你现在清楚了?” 蒋延钦没从这个反应中回神。 与他一贯的形象不符,他也眨了眨眼,像是有些不置信。 那表情呆萌得姜予安失笑,恨不得此刻拿出手机把他的表情给拍下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不愿意是吧,不是你自己说在追我吗?现在我答应你了,你又不喜欢了是吧?” “不……不是的……” 蒋延钦后知后觉的高兴,明显现在轮不到他语无伦次。 “是我太高兴了,没有反应过来。” 他依旧保持着原状,长臂贴在姜予安的腰上,甚至不敢多动一分。 姜予安瞧着他高兴的模样,胆子也大了起来,抬手忍不住戳了戳蒋延钦的脸。 “我答应你,你那么高兴啊?” “嗯,很高兴。” 蒋延钦任凭她所作所为,眼底倒映着她的面庞,温柔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可不是很高兴么? 他一直追求的小太阳,终于被他抱进怀里了。 他心之所向。 如他脑 海里所想的那样,他长臂微动,直接把人拉了过来。 可能不用明天了 “哎呦,是我们来的时候不巧了。” 在姜予安重新闻到那股淡淡的香味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打趣的谈笑声。 姜予安顿时身子一僵,脑子一热就将蒋延钦直接给推开。 与此同时,双颊和耳根子的热度比先前更有存在感。 “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月光之下,姑娘娇小的身躯挡在男人面前,高大的光影投下,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一幅唯美的画卷。 时臻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我和童妈不过来,怎么知道你胆子那么大啊?” 闻言,姜予安双颊更热。 合着她方才……都被时女士和童妈看到了? 如果时女士和童妈听得到她心里在想什么,高低得接上一句:可不是?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呢! 不过知道丫头脸皮子薄,时臻和童妈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冲她温笑,“好了,不打扰你们年轻人聊天了,我和童妈就是随便走走,饭后消消食,你俩继续,继续哈。” 说罢,当真也没有继续在多留,说走就走。 小花园又只剩下姜予安与蒋延钦两人。 夜里的风掀起几分凉意,也让女人双颊上的温度慢慢化去。 她再回想起方才的那个吻,心中仍有几分莫名的情绪。 于是目光也慢慢地转过来,探究性地去看身侧的蒋延钦。 “那个……” “喜欢玫瑰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目光重新对上时,均是一愣。 随后,相视一笑。 姜予安开口也是想随意地打 破略有尴尬的沉默,此刻听到蒋延钦的问题,自然以他为先。 “在国外念书的时候,有一个活动,说是在夜里的晚会上送给喜欢的人一朵玫瑰,不论男生还是女生。” 她那时刚到国外,人生地不熟而且言语还不是很通顺,又因为肤色遭人歧视; 再加上她那时过于自卑,即便已经远离了姜家,也习惯性地低着头不理会周围的人。 所以,没有人送她玫瑰。 大家都讨厌她。 甚至有过分的孩子,将花朵掉完、只剩下玫瑰花梗和花刺的木枝砸在她身上。 没人帮她。 但也没有人知晓,她其实参加了这个活动。 她送了自己一朵玫瑰。 没有人喜欢她,无人爱她,她便自爱。 送给自己一朵玫瑰。 在她租住的地方种植了许多玫瑰。 第一年花束盛开得最旺盛时,她从医院里出来,死地后生,被家人寻到。 也看到了,她种的花。 回忆起从前,姜予安也并不觉得在国外的那段时间有多难捱。 尤其是后来重新回到商家,越发觉得那些都不是什么事儿。 或许所有的劫难,都是为了让她更好地遇到她的亲人。 还有,更好的人。 想到身后的男人,姜予安明艳的小脸上浮现几分温笑,在不经意之间往蒋延钦跟前走了一步,目光看向对面的一丛花圃。 “这里从前被我妈妈拿来当菜园的,她身体不好,不能经常出门,总是在家里也住得不如意,就跟着童妈在后院 播种,还更健康。去年得知我要回国,便插枝改种玫瑰,什么品类都有。” 一年的时间,便爬满了满墙。 花开之际,总是玫瑰花香四处萦绕。 月色灯光下,也让姜予安心中满足欢喜。 “对了,蒋大哥你怎么会忽然问我这个?” 姜予安忽然回头,亮着双眸望着身后的男人。 蒋延钦垂眼,忽然弯唇:“都强吻了我,还喊我蒋大哥?” 姜予安双颊又是一热。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别开自己的目光,藏起来的面上浮现几分不好意思。 “那……那我喊你、喊你……” “如果不习惯,就按照从前习惯就好,不必纠结。” 他不喜欢看到她为难。 他稍稍站直,立在姑娘身后,看着地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仿佛他在护着他的姑娘。 “玫瑰的事情,只是一时兴起,所以随意问问。但知道了你喜欢,那我也明白了。” “明白了什……” 姜予安脑子还没有组织好语言,本能的反应就把问题问出来。 后知后觉其实已经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话到了一半又缩了回去。 蒋延钦眼底的深意被几分暖意给覆盖,唇畔也跟着牵扯出笑意。 “我原本以为送玫瑰有点俗气,但又觉得现在送的礼物好像又太多了,也不知晓该怎么让你高兴。现在正好,你喜欢,我便送你喜欢的。” 姜予安也笑,“什么是俗,什么又是雅?再说,我又不是什么大艺术家,我就是俗人 一个,自然是喜欢一些俗物的。” 再说,花朵怎么会俗气。 任何一束花,都是浪漫的。 只是当年的她没有受到一朵玫瑰,所以心中格外偏爱。 但只要有人愿意送她花束,不管是什么,她想她都会喜欢。 夜里的风忽然加大,姜予安忽然觉得有些冷。 她抱了抱手臂,看了一眼比自己穿得还要单薄的蒋延钦。 “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去休息吧?今晚也有点晚了,要不然你就直接在我家住下,等明天再回去。” 蒋延钦略微点头,跟着笑了笑:“方才大哥也是这样和我说的,正巧,圆圆也让我留宿一晚,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夜里山里不好走,今日大家又都被白天的车祸给吓到,自然是以安全为先。 姜予安是被蒋延钦的称呼闹得有点脸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那么快就改口喊我哥哥叫大哥了?我大哥知道吗?” 蒋延钦本想说他早就厚颜无耻地喊上,但顾及姑娘脸皮薄, 又保存了一点在姜予安心中的形象,还是忍住。 他跟在人身后,思索了一下开口:“可能等明天,大哥就知道了吧。” 姜予安领着蒋延钦去客房,顺带摸出自己的手机扫了几眼。 家庭群里的一张照片让她顿时整个人都烫起来了。 她脚步也跟着一顿,“可能不用明天了。” 蒋延钦略略扬眉,目光往下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她手机上的内容。 瞬间,也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 还真是,不用等到明天了。 现在,恐怕整个商家的人都知道他要改口。 胆子可不小 姜予安的手机页面,正是群内时臻发送的照片。 照片之中,女人个子娇小,气势却不弱,手劲儿十足地把男人衣领揪住,拽着过来就贴·上他。 男人身影高大,大抵没有反应过来,镜片下的眼眸还噙着不分不置信,但长臂却顺势地揽住姑娘纤细的腰肢,似乎怕她摔倒。 光线原因,这张照片并没有直观地拍摄到他们在做什么。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群里也没有商言舟,也就姜予安岁数最小,其余的兄长长辈一眼就看得出来姑娘在做什么。 强吻男人。 胆子可不小。 在时臻将这张照片发送出去之后,群内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在后面接话。 倒是另一个没有家长的兄弟群中,已经有人开始控诉。 【取悦QUE:商圆圆她是胆子大了翅膀硬·了?强吻男人就算了,她居然强吻这个男绿茶!!她几个意思啊?】 【商淮:这人,二哥你认识?】 【商潇:哇哇哇什么情况啊!!!我不过就是在国外集训了一段时间,怎么小妹离了婚这么快就有新对象了???谁家的哇,怎么认识的哇,人怎么样啊,你们怎么当哥哥的哇?】 【商凌:明天我回老宅。】 【取悦QUE:大哥呢?大哥人呢?我临走之前怎么交代你的,你就是这样照顾圆圆的?放着男绿茶进了家门不说,还让圆圆被占了便宜,你怎么回事啊!】 难得,群内几个兄弟战线统一。 甚至 不惧怕商承的老大威压,直接艾特了人前来质问。 商承是去书房里处理了一下今天累积的工作,到休息时才看到群内的各种控诉。 他也是才看到时女士拍到的那张照片。 还别说,拍得比一些偶像剧刻意的画面还要唯美。 想到晚上他与蒋延钦谈的那些话,倒也没有对这张照片生出过多的情绪。 如果放在昨天,可能他也是与商榷一样的心情了。 哪怕,从这张照片上看,明明是他们小妹在强迫别人。 胆子还真是大了。 也懒得回应商榷,商承只是艾特了他一下,打字。 【商承:赶紧把你老婆娶回家,再回来对付你嘴里的男绿茶吧,可别逮着我问,时女士都很满意。】 言外之意,即是与他无多少关系。 姑娘和老母亲都很满意喜欢,他一个老大哥能做什么? 毫无疑问,这句话又引发新的争议,手机荧幕里又开始被刷屏。 商承瞧了瞧几个弟弟的相互对峙,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便将手机搁下。 女大留不住,他有什么办法。 他这做哥哥的,除了护着点自家妹妹,敲打敲打对方,好像确实也没有其他法子。 不光是家庭群内消息不断,姜予安这边也收到了商榷的狂野攻击。 才看几行字,她便直接把手机给关机了。 好家伙,这如果不关机,恐怕一会儿电话就要打过来了,免不了被二哥一顿质问。 身后的蒋延钦目睹一切,俊逸的脸上浮现几分浅笑 :“看来,想与圆圆你在一起,还有几道关要过。” 姜予安汗颜,“我哥哥们就是放心不下我,你知道的,长辈兄长就是这样,你也不用太管他们的。他们就是嘴上说说,我……” 想到以后可能饭桌上免不了一顿酒,姜予安后面的话语便有点心虚。 蒋延钦低笑,“我知道,只要你同意就行。” “……” 话是这个理儿,可这么直白地被说出来,好像多多少少有点奇怪。 姜予安捏了捏耳朵,索性把这个话题掀过去。 “那个,房间到了,你今晚就将就一下睡在这里吧,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和童妈说,或者和我说也可以。” “好。” 蒋延钦跟着姜予安进屋。 房间就是普通的客房,大概是商承和童妈说过,已经给换上了新的被套,还点了一只香薰,在灯光之下看着十分温馨。 姜予安也没有多待,站在门口:“那我也先走了,晚上可能我二哥会找上你,你要是觉得麻烦,就直接把手机关机,别理他!” 语气嫌弃得紧。 蒋延钦目光一直跟着她,“好。” 时间不早,姜予安也不好多留,挥了挥手:“那我走了?” 蒋延钦点头,“嗯,晚安。” “晚安。” 房间门被轻轻带上,室内忽然就安静下来。 如姜予安所说的那样,商榷很快就找到蒋延钦的联系方式。 手机才刚打开,就看到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估摸着是从时女士那里要来的。 好友申 请也是十分不客气。 【骗我妹妹是吧?】 光是看文字都能感受到对方语气的不善。 思索了一下,蒋延钦没有通过。 等明天好了。 也是这会儿,他才看到蒋延洲的控诉。 和商榷的言辞语气不相上下,不过起因自然不是因为这张照片。 毕竟这张照片,他都没有。 哪怕他很想保存。 蒋延洲发疯不过是他发了一条朋友圈,晒了一下他在商家吃饭的餐桌,文案也没有写什么,只是说了一句——离她越来越近,便让蒋延洲破防。 不过他与圆圆如何,似乎和蒋延洲那傻子没多少关系。 大概地扫了两眼,确定蒋延洲没有发什么实质性的文字,便退出了聊天。 但临关机前,目光瞥了一眼蒋延洲最后发来的话,指尖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思索片刻,还是耐不住反驳了一句。 【蒋延钦:小洲,恐怕事实会让你失望,下次见到圆圆,你得改口喊嫂子了。】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这句话刚发过去,对面果不其然反应激烈地发来问候。 还是带语音的。 【蒋延洲:你什么意思?】 【蒋延钦: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一句话发过去,他也没有再和蒋延洲聊下去,按照姜予安交代的那样,直接将手机关机,屏蔽一切打扰。 这一夜,有人好梦。 亦有人一夜无法入眠。 瞧着傅北行沉着一张脸不顾身体开始处理公司的事宜,蒋延洲忽然在反省自己是不 是不该把姜予安的事情告诉他。 可即便不说,他也总有知道的一天。 总不能离了婚,就不允许前妻再有新的感情之路吧。 蒋延洲不满的只是姜予安竟然和蒋延钦那个阴险小人在一起,以及她怎么那么快就…… 但他也没有资格去议论他人。 思索片刻,还是劝慰病床上的男人。 “老傅啊,差不多得了,赶紧休息吧。蒋延钦的话,没必要听他瞎扯哈。” 傅北行头都没有抬一下,双目就没有在电脑屏幕上挪开一下。 约莫是听蒋延洲叨叨絮絮不耐烦,忽然开口打断。 “明天帮我办一下出院手续。” 他后悔了 蒋延洲声音戛然而止。 良久,溢出略有不置信的语调:“老傅你、你说什么?” 是疯了吧? 伤还没有好就出院,有几条命继续造作啊? 傅北行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他稍稍停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沉着眉眼抬头看向蒋延洲。 “伤势的确还没有好全,但也没有到必须躺在床上的地步,医生已经说了可以下地,注意一下伤口就行。江城那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再不回去,谁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乱子。” “那圆……” 蒋延洲只说了两个字就把言辞收回。 傅北行都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姜予安如何,他感情如何,也只能硬生生地全部压抑下去。 她不会再选他。 从前的过错太大,他那时又伤人不自知,凭什么借着这次的伤继续裹挟她。 再者,这伤也不是她造成的。 只是与她有关,她愿意每天过来照看一二,已经是心里的责任感使然。 或者说,是看在从前傅老爷子的面子上。 与他无关。 蒋延洲仍然担忧他的伤势,“你确定……出院没有问题?” 傅北行低低地嗯了一声,“即便有问题也不必在容城待下去了。” 再说,都是皮外伤,真的没有好全也伤不到根基,没有必要如此担忧。 如今明显,她身边也不缺他一个。 他继续留在容城,无非是给她心里添堵,还有给她的工作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如,彻底断得干净。 蒋延洲知晓他做了决定就 再商议的余地,也没有多劝:“回去也好,省得我在这里时常看到蒋延钦那个小人。那就暂时这样商定,明天我把手续办好,看看到时候按照你的伤势,再定怎么回去的路程。” 夜色见深,蒋延洲在情绪上耗费挺大,眉宇增添许多疲倦。 也没打算再多留,离开之际,忽然想到什么,手指扶在门把手上,脚步顿了顿。 “对了,回到江城,你那个哥哥打算怎么办?” 这几天虽然没见那人的新闻,但从公司的情况来看,多多少少受到不少影响。 回去,少不了一场硬仗要打。 傅北行面色淡然,“回去再说。” - 姜予安是在次日大早收到消息说傅北行已经出院。 她第一反应是以为傅北行又闹性子,不顾自己的身体好坏就强行要求出院。 但随后又冷静下来。 他闹不闹性子,又和她有多少关系? 身体是自己的,真有什么好坏也是他自己的担着。 她已经决定放下傅北行,也察觉自己在关于傅北行的事情上受到的情绪影响不大,开始慢慢和自己和解,没有必要再将自己牵涉其中。 但出于人道主义的关心,还是客套地询问了几句。 “和医生沟通过了吗?如果医生说可以出院,那就小心回家,我看他伤口还没有好全,记得按时上药,也让他照顾好自己。” 姜予安没有傅北行的联系方式,话是通过蒋延洲作为传话筒,间接交代的。 当然,说话的 时候,傅北行也在旁边。 看到手机上那段谈不上多少真心的关怀,男人的眼底也没有掀出多少波动。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如果放在从前…… 或者都不用说从前,就单单他刚受伤的那会儿,好像他们之间也没有到达这般。 疏远又客气,像是在关怀一个陌生人。 他宁愿姜予安怒意冲冲地来质问他。 好歹,有她最真实的情绪。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看似是在关怀,却刻意得像是在网上复制的话语。 不过是敷衍。 怎么会在短短不到一个月,就变成这样。 往深处想想,傅北行其实能想明白根本所在。 能遇到更好的人,何必还会再怀念从前那些令人难过的感情。 他给姜予安的,永远都是把偏爱给了另一个女人。 哪怕是自尊心或者其他心理作祟,可伤痕却是永永远远留下。 刻在她身上,落在她心里。 又怎么敢,奢求回到从前? 与他对比起来,蒋延钦却不同。 哪怕是刻意蓄谋的接近,他也从来不曾逾越。 可能其实因为目的性太强会引人有些不适,但次次都是在尊重姑娘意见下再做出选择。 而不是强迫。 极具温柔的攻·势,再带上真诚,永远比口是心非和自以为是的好要来的猛烈。 他也并非是输给蒋延钦。 不过是输给自己。 可心中还是有强烈的不甘在蔓延。 明明,她最开始的选择是自己。 如果年少时他能稍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能在傅家 的混乱中略微冷静一点,他能在姜笙卑劣虚伪的好意中稍稍卸下自己的沉迷…… 可这世上哪里有如果? 他以为他能处理好她与姜笙之间的关系; 他以为姜予安会永远跟在自己身后,如小时候每一次回头一样,都能看到她黑溜溜的双眸; 他以为在未来的岁月里,他能顾好她。 可从一开始,将刀子落在她身上的就是他。 到底还是,他自己过于自以为是了。 他后悔了。 疼痛从心口开始蔓延,好似四肢五脏都在疼痛,最后在大脑皮层聚集,比在火场里被火舌舔舐还要疼。 灼心之痛,不过如此。 疼得他开始想,如果时间能够重来就好。 “老傅?老傅你还好吧?” 蒋延洲看出来身侧人的不对劲,但看着这架势,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你是不是伤口疼?哪里疼啊,要不咱们去医院吧?” 傅北行似受着无尽的折·磨,额头的青筋暴起,窝在沙发上的身子也在不自觉地蜷缩。 像是从前被母亲责罚,被关进那漆黑的房间里生出的应激反应。 身体上的疼痛让他清醒,意识里的疼痛却无止无尽。 他听到了蒋延洲担忧的声音,也做出了回答,牙根子几乎都要咬碎。 “不必。” “那你这……看着也不对啊。” 蒋延洲担忧不已。 傅北行却扯出一丝释然的笑,“我该受着的……” “蒋延洲,我该受着的。” 他手指紧紧地缩紧,手上被火撩伤的伤口结痂,又 被他用力扯开,迸溅出鲜血。 身姿高大的男人蜷缩在沙发一角,像是被路边丢弃的金毛,被雨水淋湿带着十足的可怜。 眼泪从傅北行脸上划过时,蒋延洲已经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傅北行。 从医院的抢救室里抬出来,被包裹得结结实实时,他都没有见过傅北行这般。 他嘴动了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宽慰。 如果眼泪能让心中的郁气宣泄出来,那便哭一场吧。 他轻轻地拍了拍傅北行的肩,终究是闭上了嘴。 也在男人溢出的哭意中,听到了几个字。 ——他后悔了。 为什么不可能 江城。 温薏的戏份杀青之后,她就回到自己的市区租下的公寓。 早在节目组的时候就已经听说,温家最近在给她物色相亲对象,她要是回去,就是把自己往狼窝里送。 不光如此,她还屏蔽了一切温家的消息。 电话卡直接拔了,微信也早已经把温家人全部删除。 别说温家,只要她装死,她经纪人都别想找到她。 都杀青放假了她还上什么班? 开摆! 于是温薏一觉睡到午后,还是因为饿得不行,才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 洗漱的时候把手机开机,待看清来人给她发来的消息时,差点没被吓死,一口漱口水灌入嘴中,呛得她差点没喘上气。 她颤颤巍巍地打字。 【温薏:老板,你是不是发错人了?还是……玩游戏输了哇?这大早上的,您别吓人啊。】 是不是有病啊! 大早上给她发来消息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多多少少沾点那啥了! 温薏吓得不行。 迅速地洗漱完之后打算吃点东西去追剧,不然一会儿再来什么惊吓她非得低血糖直接吓晕不可。 要是吓死了,她挣的那些钱可都便宜温家了呢。 才不要。 刚泡好一杯咖啡,打算整一碗泡面时,温薏又收到商榷的消息。 【压榨员工无情的狗老板: 第一,没发错人; 第二,我的消息发送时间是上午九点,现在是下午一点零八分,谈不上在大早上吓你; 第三,我想娶你是真心实意,没发错人,也 不是玩游戏输了。】 温薏看着这一二点回复直接愣住。 脑海里一片空白,要不是盖着的泡面香味让她清醒过来,她估计能盯一天。 但饶是如此,动作间也可以看出她的不知所措。 这人,什么意思啊? 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说要娶她,她有那么好娶么? 温家人把她当做一个货物一样打算卖出去,他商榷作为一个老板也打算把她给卖了吗? 已经在给他打工挣钱了,他怎么这样啊? 虽然……虽然好像她现在挣得还不够XR娱乐把她签约过来的违约金,可也不至于这样吧。 温薏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委屈。 她直接把手机扣在桌上,红着眼睛把自己的泡面上盖着的kindle给掀开。 氤氲的水雾覆盖在她脸上,温热了她发酸的眼眶。 没忍住,眼泪也瞬间滚下来。 手机恰好在这时候响起。 温薏脑子这会儿还是一片浆·糊,烦躁地想把电话给挂掉,可脑子没有控制好手指,指腹直接一滑,就把视频通话给接了。 镜头里出现男人那张俊容时,温薏手指一抖,就把手机砸在了桌上。 泡面的叉子跟着掉落,在面汤上砸了一下,迸溅出几滴汤汁,全落在温薏的衣服上。 温薏尖叫,眼泪也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目睹全程的商榷心惊胆战,恨不得从屏幕里钻过去,传过来的语气透着几分着急。 “温薏?你没事吧,是不是烫到了?” “你家地址在哪儿?我给你 带药过去?” 手机这会儿因为被跌落覆盖在桌上面,商榷这会儿看不到温薏这边的情况,镜头里只剩一片黑黢黢。 但想到手机掀翻前看到的画面,还是让商榷心里升起一阵烦躁。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看到画面。 只一眼,商榷眉头便蹙得更紧:“你哭了?是不是哪里烫到了,严不严重?温薏,你家里没人吗,怎么吃这种东西?” 一连串的问题让温薏也不禁皱起了眉。 让她生出一种想把视频通话挂断的冲动。 但到底忍住。 有些事情,还是得谈清楚为好。 温薏抿了抿唇,已经让自己的情绪稳定。 虽然拍戏是因为温家,但她要做一件事情,也是有要求自己要做好。 所以在拍戏前,她上过不少表演班的课程。 此刻便是掩下自己所有的情绪,当做一场临场考核,拿出虚伪的面具,来对待商榷。 她看着镜头里面的人,嗓音平平静静,完全看不出来方才有哭过的痕迹。 “商总,我没什么事情,眼睛红只是因为看剧代入了,不是因为其他的。至于我的食物,只是因为我睡得晚起得迟,懒得做罢了,而且味道也还行,可能比不上商总您的食物,但也不至于……有多不堪。” 就像她一般。 被温家人抛弃,被网上无数人咒骂。 可她也从来不觉得,她有多不堪。 商榷听着她的话,心脏忽地不受控制缩了一下,有点刺痛。 抿了抿唇,他温和了嗓音。 “你先稍稍吃一点垫垫肚子,一会儿我过来接你,出去吃。” “商总,不必了。” 温薏毫不留情地拒绝。 “我刚结束上一阶段的工作,今天只想好好休息。我没有挂断你的电话也是知道你有话要讲,咱们就在视频里说清楚吧,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面谈。” 她确实是很饿了,所以也没有顾及自己老板正在看着自己,一边咬着食物一边与他讲话。 “你的话我方才认真想过了,可能是圆圆与你讲我的近况,所以才让商总您过来解救我。但我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拒绝。您的婚姻,不应该成为解救我的牺牲品。” 除了姜予安,温薏实在是想不到商榷为什么忽然提出要娶她这种话。 而鉴于她近况她只与姜予安一个人说过,再加之她身边的朋友只有姜予安一个人真心待她,且有前两天姜予安那些试探性的话语,不难猜测出商榷此举的用意。 答应商榷,无疑是在帮她。 既可以摆脱温家那群贪得无厌的人,又可以得到一场令人羡煞的婚姻。 哪怕是假的,她也不亏。 但良心还是驱使她拒绝对方。 她不能那么自私。 “所以你觉得,我说娶你,你因为圆圆?” 镜头里的商榷听出她里的意思,饶有兴趣地抬了抬眉梢。 温薏拧眉反问:“不是么?那你有什么理由要娶我呢?温家家世如何您清楚,我在温家的地位你更明白不过,甚至我在路人心里也 是一片狼藉,你总不可能是因为喜欢我,才对我说出那种话的吧?” “为什么不可能?” 商榷抬眸,透过手机屏幕,直直地看着她。 愿不愿意? 温薏被这句话吓得愣住。 所有的话都被堵住,到了嘴边脑海里一片空白。 喜欢。 怎么可能呢? 她在心里反问,面前的商榷一个重复了答案。 “温薏,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是不可能答应我的婚姻。圆圆在我这里是很重要,但感情这事情,她也会尊重我,不会拿来当做一场游戏。 我娶你,只是因为我喜欢,并没有其他的原因。” 温薏仍然处于震惊之中。 怎么可能呢…… 她只是一个名声狼藉的小演员,哪怕那些黑料都是刻意编造的,甚至有不少是因为温家想逼迫她退圈,让她老老实实回去当他们的培养的傀儡千金,可外界传言得多了,难免会在人心里有些影响。 她一直觉得,商榷愿意把自己签到XR娱乐,无非是因为自己曾经帮过姜予安,他又是一个将妹妹看得很重的人,所以才花费那么多精力时间还有金钱在她身上。 现在告诉她,是喜欢? 可他们之间的交集…… 温薏本在想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多少交集,可心头一想,忽然发现也挺多的。 每一次她跟着经纪人去公司,总能看到商榷的身影。 甚至关于她未来职业方向的规划组内研讨,都惊现商榷。 那时经纪人给出的理由是商榷就是过来旁听的,以点到面,也就是老板查查打工人的工作进程。 所以她也没有多想。 还有她在剧组的时候,时不时就看到商榷到剧组来查班。 那时候 她想的是商榷真是无情啊,上个班摸个鱼还有老板亲自下来查岗,谁受得住啊? 虽然每次都带来不少吃的喝的,可员工和老板之间还是有壁的哇,能不能不要每次都亲自来查岗? 她那时在剧组吃着商榷带来的东西时,嘴上就在跟着经纪人吐槽商榷。 哪个大老板跟他似的? 现在回头看看,好像所有的相遇都是他蓄谋已久。 她…… 咽了咽口水,温薏还忍住还是把问题直白地给问出来。 商榷一愣。 看着镜头里呆愣愣的姑娘,忍不住失笑。 “所以温小薏,你才反应过来?” “……” 温薏一阵失语。 她哪里知道哇! 在公司里的每一次相遇都是逮着她认真工作; 在剧组里的每一次探班也是整个剧组都在吃喝; 抛开这些的私底下见面,不是有圆圆在旁边,就是有其他人。 唯一一次两个人私下的空间,好像就是她被商榷当做司机。 她哪里看得出来商大老板是喜欢她? 分明是把她当做压榨的苦力,成天盯着她让她不要摸鱼呢。 想到那次医院拿她当司机的事情温薏就一阵无语。 但再回头想想,好像那次她也是驱车把自己先送到她的公寓,再是商榷自己驱车离开。 且一开始,是她自己不要人家送的,也怪不得别人。 正失神想着,对面的男人敲了敲桌子,将她从思绪中拉回来。 “温小薏,我的话你有在听吗?” “啊?你说的什么话?” “……” 商榷无奈,在说话时看到姑娘眼珠子转着就知道她压根没怎么听。 于是便重复了一遍。 “从前次次相遇,是我刻意,但那个时候你的事业也才起步,并且外界也有诸多传言,我是担心他们再给你多添一条,才并没有在那时向你表明心意。” 这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那个时候温薏刚签约到XR娱乐,作为一个名声狼藉的艺人,忽然被他挖大价钱签过来,总得给公司其他人一个交代。 但他明面上也不能做得太过分。 世道对女人本就更加苛刻,流言蜚语落在女人身上,免不了和男人牵扯。 他不愿意让她承受那种风波。 于是便督促公司的人加紧时间给她培训,表演班学习完还有配音课程。 拿实力堵住别人的嘴,总归是让人无话可说。 剧组探班也是同理。 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即便目的是为了让她在剧组里好过点,也能让她的名誉不落人诟病。 至于其他的原因。 无非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好。 是否真的喜欢她到了非得结婚的程度不可。 他清楚地知晓结婚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情,那个时候他还不愿意面对商家父母,更看不起温家那些人。 哪怕是喜欢温薏,也愿意在心里默默地喜欢。 就连做的那些事情,都不让温薏知晓。 不愿意去承担喜欢之后的责任,但又卑劣地满足自己那颗心,便是他这样自私的人。 但如今,恐怕是坐不住了。 温家人看到 自己养大的货物成熟了,迫不及待地想拿女儿去卖,当做一个货物去换取交易。 他如果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凭事情自行发展,未来指不定他会后悔。 索性,不如顺从本心。 温薏听完他的解释,说不出心中的情绪。 但她也可以肯定,她是不讨厌的。 她自小就没有多少人喜欢她,甚至连自己的亲人都视她为洪水猛兽,把她当做瘟神,更别提别人了。 现在告诉她,有人在喜欢她。 甚至还悄悄地替她做了那么多事情。 怎么会不高兴呢? 她自是欢喜的。 但姑娘家到底还是有些矜持,面对商榷的时候,有点结结巴巴。 “你、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但是……结婚是不是太快了?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消化一下事实吧?” 这刚醒过来不久就接收了那么多消息,脑瓜子还嗡嗡的呢。 她都没有谈过恋爱呢。 怎么就到结婚了? 商榷也听明白了,肆逸的脸上浮现笑容。 “所以温小姐,这是答应我了?” “谁、谁谁答应你了?” 温薏梗着脖子反驳,故作硬气。 “商总你别以为你是我老板你就可以这样,我告诉你,在是你的员工之前,我还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婚姻大事,你多少得尊重我的意见!” “温小薏啊……” 商榷溢出低笑,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本就随意,这会儿已经得到令他满意的答案,自然也跟着轻松下来,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看着镜头 。 “我要是不尊重你,现在就跟着我的父亲去温家提亲了,哪里会和你在这里说那么多。你就给个准话吧,你愿不愿意。” 如果不是那张脸好看得让人生的气也容易消,温薏此刻是恨不得直接钻进屏幕里把他给挠了。 她气呼呼的,瞪着商榷。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哪有你这样追求女孩子的!我就算愿意,你也太强势了一点!” 她扔下这番话,气得直接把视频给挂断了。 别人表白求婚都是温温柔柔的,怎么到了商榷这里,就跟土匪抢压寨夫人一样! 不孝女 姜予安是在温薏嘴里得知这件事情的。 温薏本就是学表演的,把商榷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听得姜予安是笑得差点直不起腰。 怎么这样的直男都能找到老婆啊! 她差点就对着温薏嚷嚷出来。 但到底这颗心还是更偏向于商榷,于是没有在温薏面前拆商榷的台。 她笑眯眯地打趣,“那温薏姐,我是不是要对你改口了?二嫂?” “你、你先不要乱称呼啊,我还没想好、没答应商总呢。” 温薏捏了捏耳朵。 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让姜予安看到了她已经红透了的耳根子。 害羞呢。 姜予安也没有拆穿温薏,故意叹了一口气,眼底的笑意却依旧。 “还没答应哇,那我得去和我二哥说说,让他得好好努力呢!”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聊聊其他的呗。” 温薏被闹红了脸,不想再和姜予安继续谈这个事情。 姜予安心里也对二哥的事情有了答案,同样没有再继续追着打趣。 只不过她对于温薏的反应,以及二哥的做法,还是有些意外的。 她原本以为,按照二哥的性子,极有可能做出乘人之危再英雄救美。 倒不想,竟然直接对温薏姐表白了。 直白又诚挚的欢喜,如果对方也能接受的话,好像也挺美好的。 姜予安心想着,脸上也忍不住弯了弯弧度。 这恋爱啊,还是看别人谈有意思! 但从温薏嘴中得到的控诉,姜予安还是没忍住转过头来去敲 打商榷。 谁让这人从那天晚上看到照片之后,就时不时地来对她阴阳怪气一下。 死直男,见不得她男朋友温柔是吧! 还管人叫男绿茶,他自己没本事茶吧! 毫不意外,兄妹俩隔着网线又争执起来。 “圆圆,你外公打来电话,让我们今晚和你舅舅他们去时家吃个晚饭,你看怎么样?” 正和商榷扣字斗着,时臻温柔的询问声随着敲门声响起来。 姜予安收了手机,“好啊,我没有意见。” 傅北行前两天出院,她也没有再往医院那边跑。 工作室那边的事情也因为那场车祸的事情搁置下来,没有再继续忙活。 她这两天,就是在老宅这边跟郭老学学食疗,再和时女士一起聊聊天种种花。 日子不可谓不悠闲。 这会儿被时女士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时家那边的事情。 先不提分家的事情,怎么说她回来那么久了,也该过去一趟。 所以听到时女士的话,想也没想就直接答应下来。 “对了妈妈,你也要一起过去吗?” 姜予安看到门边时臻的穿着,不免多问了一句。 时女士鲜少穿得这么正式,不光是换上修身的改良皮袍,还系上了一条丝巾,化了淡妆。 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不少。 她笑眯眯地瞧着姜予安,温温点头。 “上回在医院不是说好,得让我过去给你舅舅他们当个见证人么?你那个小姨是个不靠谱的,你见过的。但她岁数最小,又是个会哄人 嘴甜的,免不了到时候你舅舅吃亏,得一起过去看看。而且啊,你又是头一回到时家,爸爸不在,妈妈总得陪你过去,不然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不是还有大哥嘛,再说了,谁敢欺负我。” 姜予安嘴上说着,心里暖得不行。 出于私心,她是希望时女士好好地待在家里。 这次晚宴,想都不用想外公那边会提分家的事情,谁知道时枚会因为钱财做说什么丧良心的话,让时女士听得受气不说,还影响身体。 但听到母亲说出这番话,收拾一番陪她一起,难免高兴。 何况,想来母亲也很久没有回过时家,到底是心里念着的。 这次回去,应当也是时臻作为女儿的身份再回家。 傍晚,商承便带着时臻和姜予安抵达时家。 应该是早就商量好时间,他们抵达之后,时盛一家也随后驱车抵达。 于是两家人便相互等了一会儿,停好车后一起进去。 “哟,这是赶巧了一起到,还是提前约好了呀。” 瞧见浩浩汤汤地一群人进来,坐在沙发上的时枚也掀起红唇,没忍住编排两句。 时老太太今儿知晓晚上他们过来吃饭,人也在客厅沙发坐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窝在二楼。 听到时枚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没忍住瞪了她一眼。 “怎么说话的!” 时枚撇嘴,轻轻哼了一声,沉着脸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这次没得到时老太太的轻哄,反而是不悦的愠骂声:“人都 到齐了你还在沙发上坐着,怎么回事啊?是不是要你大姐过来请你,你才起得来?” 说话之间,老太太还看了一眼另一边的范思雨。 “你瞧瞧,你姑娘都站起来了,你还跟个没骨头一样!” 时枚无奈,只好跟着一起起身。 心里却无比埋怨。 ——又不是多么尊贵的客人,都是自己家里人,有什么好客套的。 不过转念一想,一会儿晚饭结束大概老爷子就要提及分家的事宜,想了想还是跟着起身,去迎接外头两家子人。 脚步声越来越密集,时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烈。 待一群人走近了,那双浑浊的老眼也稍稍染上了一点红。 “这是臻臻吧,好多年没有回来了!” 老太太最先看到的莫过于走在最前面,几乎被大家簇拥着的时臻。 她杵着拐杖,蹒跚着两步凑过去,握住了时臻的手。 一双昏花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时臻,老泪纵横。 “多少年,多少年没回家了!” 时臻对老太太心里其实还有点怨气的。 不光是因为嫁给商建邺的事情。 毕竟母亲不愿意姑娘下嫁,是怕姑娘遇到凤凰男,下嫁了吃苦。 她心里怨恨的,无非是母亲对时枚的纵容。 同样是做她的姑娘,一碗水端不平,心中难免是有怨恨的。 但此时此刻,看到母亲哭成这样,时臻心里也不好受,眼眶也有点泛酸。 “母亲,是我不好,这么多年没有回来看你,是我不孝。” 这 声母亲落下,时老太太也彻底忍不住了。 “你也知道你不孝啊,这么多年了,你就算心里有气,也得回来看看你妈吧,是不是圆圆要是找不回来,你就永远不踏进时家的门了?” 回来就好 “外婆,您的话言重了。” 时老太太情绪过激,商承担心时女士的身体,忍不住皱眉打断。 “我母亲的身子骨您也清楚,前些年差点没有熬过去,医生一直说要静养,您也别怪她。” 他替时臻解释,也没有忘记母亲受的罪。 在时老太太的话上,顺带接了一句。 “如果圆圆没有回来,恐怕还真如外婆您所说的那样,我妈妈再踏不进时家一步了。毕竟当年医生都直接出言,母亲熬不过两个冬天。” 说话间,商承便抬起目光,犀利地扫了一眼在后头的时枚。 时枚顿时心一惊,“看我做什么?大外甥你自己也说了,是你妈身子骨差,要是真没熬过去,那也是没那么福气,总不是我害的吧?再说了,现在不是好好的?说明啊,你们商家请的什么庸医!” 她语气急忙,慌里慌张自然是为了摆脱自己。 别人不清楚她做的事情,她自己心里总归是有点数。 那段时间她成天在时臻耳旁说什么圆圆没福气,导致心里的结越滚越大,身子骨自然也差了。 这人呐,嘴上越硬,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姨你那么急着辩驳做什么?我又没有说你什么,只是将我母亲从前的状况讲了讲。” 商承心中冷笑,凌厉的目光噙着几分不屑,冷冷地落在时枚身上。 “你这么急着替自己辩解,倒是显得像你将我母亲害得那样。” 时枚脸上一梗。 心里有鬼,脸色 也白了一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正要替自己辩驳时,就被老太太给打断。 “好了好了,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今儿凑齐,就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丧气得很!” “妈您说得对,您都没说什么身子骨的事儿,大姐还那么年轻,哪儿能呢。” 时枚顺势就收敛了嘴里的话,把老太太哄着。 话里还顺带指责了一下时臻。 老太太果然也没有再说时枚什么话,脸色沉了沉之后也不再提那话茬。 浑浊的老眼在时臻身上扫过后,目光看向别处。 “对了,不是说圆圆今儿也跟着过来吗?怎么不见我小外甥女?” 这隔代亲可一点都不作假。 老太太人还没有看到呢,心里早已经挂念上了姜予安。 更别提姜予安也算是时臻老来得子,和商承隔得岁数也大,如今找回来,可不是长辈们的掌上明珠嘛! 老太太扫视一圈,没见到陌生的面庞,困惑的目光不免看向时臻。 “来了来了!” 姑娘的嗓音从后面传来时,众人的目光也跟着朝后面看过去。 姜予安脸上带着笑,手上牵着另一个小不点,“不好意思呀,刚刚小舟舟说带我去看他在外公家种的花,所以就在后面耽搁了一会儿,对不起呀!” “对不起呀太姥姥和太姥爷,是我拉着小姑姑去看花的。” 商言舟眼巴巴地看着两位长辈。 话不是假的,但感情也不多。 去看花的目的是因为他不想来这里,但商言舟 又害怕商承,所以只好拉着姜予安。 每次他跟着爸爸来时家,没有人会在意他。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总觉得自己不是他们的亲人,很难过。 却没想到,这次拉着姑姑,会听到他们喊姑姑。 商言舟心里顿时有些愧疚。 于是拉着姜予安的手又紧了紧。 感受到手心的力道,牵着商言舟的姜予安也伸出手指挠了挠,以作为安抚。 “外公、外婆,我是圆圆,玩心有点重,没有及时过来和你们打招呼,你们不要见怪。” 担心大家都把罪责怪到商言舟身上,姜予安连忙补充,将罪责归咎到自己身上。 话说出之后她都已经想好了后面会听到的阴阳怪气。 ——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玩心有点重。 然而让姜予安意外,这次并没有听到时枚的矫揉做作的语气。 不免意外,道歉时扫了时枚一眼。 对上的一双万分惊恐的眸子,仿佛她此刻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姜予安不免皱眉。 方才平时,揪到了他们的过错,时枚非得拿出十分的气势说事不可。 今儿,竟然那么安静呢。 可没有时间给姜予安多思考,她空闲的另一只手已经被人抓住。 老人家的双手有些粗糙,但十分温暖。 姜予安微怔,在思索时抬眸就见老太太凑到自己跟前,那只粗糙的手还抚上自己的面庞。 “是我时家的姑娘,长得可真俊,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时老太太仔仔细细 地打量着她,湿润的目光似乎通过姜予安的脸想起从前。 姜予安被盯得有些渗人。 老人家是疼爱,她也不好挣脱老人,只是任凭老太太拉着自己,有点局促的无措。 “行了,让大家去坐吧,都在这儿杵着做什么?圆圆现在也回家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呢,在这儿拉着也看不出个花儿来。” 一旁的时老爷子垂着眼皮子扫了一眼,姜予安从僵持中解救出来。 别人不清楚时老太太,时阎丰心里可门清着。 老太太心气高,掌控欲强,时臻的事情一直在她心里是根刺。 这么多年,时臻因为身体问题都没有回来见她。 再加之后来老太太维护时枚的事情,连电话都鲜少打回来,更是让母女俩心里的刺球越滚越大。 如今时臻回来,却也不和老太太有多亲近。 时臻是老太太头一胎,本来就看得比较重,现在捧在手心的姑娘和自己生了隔阂,心里自然不好受。 这牵扯不断的感情,源源不断地在心里堆积着,总得找个人宣泄出去。 与时臻长相有些相似的姜予安便成了这个人。 被时老爷子这么一打断,站在客厅的人群也终于活跃起来。 老太太拉着姜予安的手,恨不得把姑娘揣在自己怀里,嘘寒问暖。 “圆圆在外头日子不好过吧?回来了就好,以后也要时常来看看外婆,外婆我可没有多少年活头了,见一次就少一次,要是你母亲身子好些,就一 起和她过来,这边也是你家,明白吗?” 姜予安心情有些复杂。 在家里时,因为二哥还有舅妈他们的缘故,她对这位外婆印象并不大好。 心中有了一点偏见,此刻被这样热情的招待,难免复杂。 但面上依旧乖巧,认认真真地应了老人的话,“好,我会常来看您。” 老太太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花,“好好好,乖囡囡,可要说话算话。” 姜予安跟着笑,依旧抱着复杂的心情往前走。 而她身后,同样有人心情十分复杂。 范思雨正挽着时枚的手臂,脸色十分难看。 也不管周围都是人,低低地跟母亲吐槽,“都是外孙女,心怎么那么偏呢。” 没得到时枚的回复,范思雨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一眼。 入目,便是时枚苍白的脸色。 范思雨意外,“妈,你怎么了?” 不过她图什么? 范思雨喊了时枚两声都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忍不住推了人一下。 “妈,你怎么了?” 被这么一推,时枚终于回过神。 但显而易见的,脸上是万分的惶恐。 她像是从梦魇中刚清醒过来,“怎、怎么了?” 声音不小。 带前的人也被时枚的询问声给吸引,寻着声回头看了她一眼。 姜予安也不例外。 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在时枚身上,恰恰就和人对上。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时枚惊恐地尖叫出声,仿佛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尖叫声格外刺耳,时老太太都忍不住蹙眉。 “这是怎么了!见到鬼了不成?” 不说还好,这句话说出来时枚反应更大。 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给吓晕了。 她人是晕厥过去了,可把现场的人吓了一跳。 尤其是范思雨,娇瘦的身子骨可撑不住一个人,差点没被时枚给绊倒。 时老太太也是一阵担忧,忙不迭地走过去,眉头紧锁。 “这是怎么了,小枚怎么忽然晕倒了。” 相对比起时太太和范思雨的紧张,身后的另外几人就淡定很多。 甚至可以说对时枚透着几分漠不关心。 连时老爷子都没什么反应。 也就是听着范思雨的哀嚎声有点大,以及心疼自己的妻子,老爷子到底没有束手旁观,点了点旁边的时盛。 “盛哥你去动一动,和玉锦一起把你·妹妹送回房间吧,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她不想上桌吃饭就不吃。” 在时阎丰这里,时枚 的信任度早已经透支。 这晚饭前忽然晕倒,在他心里不过是看不惯其他人,才索性装晕。 至于身子骨……成天不是吃好喝足,就是和圈里面的太太们打牌,看她心情好得很,哪里像是会晕倒的人。 真要是得了什么绝症,也是报应不爽。 得到老爷子的命令,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本应该如此。 甚至心里还有几分舒坦。 这顿晚饭如果没有时枚,指不定餐桌上的气氛会好很多。 只有范思雨心里十分不畅快。 在时盛听吩咐走过来时,忍不住为自己母亲辩驳。 “外公,你是不是太偏心了?难道我妈妈就不是你女儿了吗?她都晕倒了,你就没点反应?” 一贯乖巧的范思雨忽然在时家嘶吼,可把时盛夫妻吓了一跳。 怎么说范思雨也是自己的半个徒弟。 从江城回来,这姑娘一直都在自己手上学厨,关系也亲近。 他是看不惯时枚的懒惰和贪婪,可对这个外甥女倒没什么意见。 此刻忽然爆发,时盛有些意外。 但想了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只不过范思雨的言辞还是不免让他皱眉。 控诉对时枚不关心就罢了,怎么又扯到偏心? 要知道,时家三个孩子,大姐时臻吃的苦是最多的,得到的疼爱和关心是最少的,甚至后面的半生都在和两个老人斗气。 真要偏心,也是偏心她的母亲,时枚才对。 跑去商家插足大姐和姐夫的感情被父母护下,远嫁也 算是变相保护; 后续离婚回来后,又到商家,嘴上说着是忏悔道歉,行动上又不知道整出多少幺蛾子。 如果不是时家两个老的护着,时枚不知道被商家整多少次了。 能不能在容城出现都是个未知数。 这姑娘倒是好笑,竟然还指控老爷子偏心。 得到了一块蛋糕的一大半还不知足,妄想要全部。 可惜时老爷子根本懒得理会。 人心不足蛇吞象。 有些人,指不定你把全部东西都给他,他也未必会记得你的好。 “盛哥,赶紧的,弄好赶紧下来吃饭。” 时阎丰冷着声音吩咐,便径直转身,嘴里还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这说一句见到了鬼就吓晕了头,指不定是平时做了什么亏心事,别理会。走,赶紧落座吃饭,早因为等你们等饿了。” 客厅里的人神色各异,相互看了一眼,也没有人接老爷子的话。 老爷子自顾自地开口,率先在主座落座,抬起眸看向姜予安。 “圆圆快坐下来尝尝,今天晚饭是我烧的,也不知道我这味觉退化了手艺有没有差下来,要是做的不好吃,你们也别见怪,下次让圆圆辛苦点,这姑娘的手艺,可是老天爷赏饭吃!” “外公过誉了。” 餐桌上的位置是按照辈分来的,姜予安就坐在商承旁边,对面是时景。 大概是因为方才的一个小插曲,所以桌上的气氛不大活跃,也就是老爷子干巴巴的话,姜予安顺势接了两句。 时阎丰也没有太过刻意,等菜都上齐了之后,率先动了筷子。 “也别都干坐着,赶紧尝尝吧,吃完饭要是时间还早,就把正事儿给说了。要是晚了,可只能等到明天了,到时候真吵起来,可有的头疼。” 言外之意在座的都听得明白。 这要是晚上吃完把正事儿谈了,等到明天时枚醒来,这家就彻底分了; 要是拖到明天,要是有什么分配不均的,可得闹腾。 一时之间,饭桌上的气氛都有点微妙。 各自相互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再耽搁,虽然有人客套性地来了一句等到明天也行,但动作还是在不经意之间加快。 谁也不希望,明天再和时枚那个闹腾的对上。 姜予安的速度依旧。 倒不是她想见到时枚,只不过她胃口小,吃不了多少就可以放下筷子。 再加上她心里想着事情,动作也不免缓慢。 “在想什么?” 旁边忽然传来商承的声音,很低,但足够姜予安听清。 “大哥?” 姜予安回望了他一眼。 商承舀了一碗汤给她,面色无常,仿佛兄妹间在说什么极其寻常的事情。 “看你一直魂不守舍的,是在想什么吗?” “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听到商承的询问,姜予安索性·也把自己心里的困惑说出来。 无非是关于时枚。 她低声讲了时枚见到自己时的脸色,还有晕倒前的不对劲。 怕说多了让人误会,所以压低了声音只敢对商承道。 “ 我觉得时枚怪怪的,她看到我跟看到了鬼一样,可我最近也没见她,更没有对她做什么,你说她怕我什么?” “怕你?” 商承眉头也跟着蹙起。 姜予安点了点头,“嗯哼,我觉得是因为我,要不然可能也是因为你,总不能是因为那个谁请来的记者是她做的吧,或者说我那车祸是她做的,不过她图什么?应该是我多想了,吃饭吧。” 家宴 以姜予安的逻辑判断,她的思路也不无道理。 车祸发生的那几天,商家与时枚也没有多余的交流,连见面都没有见过,何必找人来找她麻烦。 再说,即便真的因为家里的事故导致时枚心里有气,应该也不至于直接下这样的狠手。 买凶制造这样的车祸,指不定还会造成其他的事故影响,那麻烦就大了。 时枚不像那样的人。 她贪财,喜欢占一些便宜。 但同时也十分胆怯。 比如在商家的餐桌上,连商榷嘴皮子都斗不过,也不敢在餐桌上闹得太过分。 可见只是有那个心思,没有那个胆子。 所以车祸一事,应该是与她无关的。 可…… 姜予安想不明白,为什么时枚一见到她,就一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这件事情呢,让哥哥们去调查,你好好在家里就行。健康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姜予安正心想着,身侧商承的举动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商承替她夹了一块蜜藕,语气温温和和,言辞到了后面,颇有几分苦口婆心。 棕褐色的藕片被黏糊糊的蜜糖包裹,上面沾了一片点缀装饰性作用的小薄荷,看着十分精致漂亮。 姜予安瞧了商承一眼,后者已经端坐于席位上,仿佛两人刚刚什么也没聊过。 行吧。 姜予安望着碗里的食物,也听哥哥的话,没有再继续深究那些事情。 脑子空想又不能得到事情真相,怎么着都得自己动手去查,才能知道事实是 什么。 就跟心中有抱负是一个道理。 想得再好,不如自己行动来得强。 她在这里空猜测是不是时枚,也只是自己的猜测罢了。 何况,时枚再怎么不堪,血缘上还是有一层剪不断的联系。 她这个做晚辈的,按道理来说,不应该这般揣测。 姜予安咬了一口甜滋滋的蜜藕,也将那些烦心的事情抛之脑后。 还别说,时家的菜谱味道真是一流。 嘴里的食物甜而不腻,藕片咬下去也是香甜软糯,似乎还带着一点点薄荷的香味,咽下去之后,口齿中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甜。 老厨子就是老厨子,哪怕时老爷子过谦,说味觉已经退化,可这手艺和经验,还是多少厨子想学都学不到的东西。 可惜那一碟蜜藕分量不多,一家子人一人一片都不够。 也就是大多数人在餐桌上不爱吃甜的,被商承拿来堵住了姜予安的嘴。 等这会儿再看,已经被分得差不多了。 姜予安推了推商承,将自己的小碗挪过去,毫不客气地使唤,“大哥,我想吃那边辣子鸡底下铺的小黄瓜,你给我拿一点点呗。” 还不等商承有什么动作,坐于主位上的时阎丰视线忽然朝她俩看过来。 “你们兄妹俩在嘀咕什么呢,瞧你俩小嘴就没停过,声音也不大点和大家说说。” 忽然被点到名,姜予安一时怔住。 毕竟一分钟前她还在和大哥偷偷聊时枚的坏话,虽说人不在餐桌上,但面对长辈 的时候,多多少少有点心虚。 时阎丰以为孩子怕生,又温声解释:“家宴上没有那么多规矩,平时规矩多,好不容易热闹这么一次,咱们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就别拘束,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又什么不满意的就和外公说,晓得伐?” 话说完了一番,姜予安也反应过来。 她扯出笑容,“知道的外公,我就是使唤我哥呢,也没说什么悄悄话。就是你手艺不错,每道菜我都想尝尝。” 时老爷子顿时被哄得高兴了,“还以为你这位小南阁的大师姐,可看不上我这老爷子的手艺呢。” “哪儿能呢,这百家之味,各有所长。咱们时家的思味居也是多少年的招牌,不相上下的!” 姜予安顺势又道,嘴甜得让时老爷子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 也不算是哄,实话实说。 但饭桌上的有些人则是因为爷孙俩的对话稍稍变了脸色。 因为照顾时枚,范思雨是最后上桌的,坐的位置也不是平时贴着母亲,靠主座比较近,而是在姜予安的对面,坐在时景的手边。 这位置按照辈分来排,也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可范思雨心中在与平时相比,从落座开始心里就生了怨恨,此刻再听平日里疼爱自己的外公对姜予安这般亲昵,落差感也越来越大。 尤其是听到时阎丰拿小南阁打趣姜予安,在美食大赛上被姜予安羞辱过的心情也重新开始弥漫。 凭什么所有人的向着姜 予安? 明明她待在大家身边更久! 为什么被偏爱的不是她? 就单单因为姜予安是商家的姑娘,所以大家都向着她? 她咬牙切齿,又看到时老太太拿公筷给时臻夹了一点蔬菜。 “我听说臻臻还在吃药,可能有许多忌口的,也不好给你添什么,就尝尝时蔬吧。如今日子好过了,也不缺肉吃,反倒这时蔬吃起来让人舒坦。” 时臻也没有拒绝,抬手接了,温温道谢:“妈您岁数也那么大了,不用这样的,好好坐着就成。我实在是够不着啊,就学圆圆的,让老大伺候我娘俩就成。” 时老太太看了商承一眼,笑得和蔼:“好好好,多吃点,你们外公一大早就起来准备,还担心你们吃不惯呢。念叨了一天,生怕自己手艺不如当年,让圆圆见了笑话。” 三两句话彻底让范思雨爆发。 砰——! 筷子砸在桌上的声响让餐桌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众人也跟着寻声望过去。 有人目光不解,带着几分困惑;也有人面无表情,对此不作任何表示,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 还是时阎丰开口发了话,“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家宴发什么脾气?好好吃饭!” 范思雨鲜少被时阎丰用这样的语气责怪过。 巨大的委屈像密密麻麻的水网将她包裹,她哽咽着大声嚷嚷。 “是你们的家宴才对,你们想过我母亲了吗?她现在昏迷晕倒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们却能在饭桌上继 续吃喝玩笑,你们考虑过我的母亲吗?什么家宴,你们根本就没把我和我母亲当做一家人!” 胡言乱语 哽咽尖锐的声音落下之后,餐桌上一片死寂。 姜予安虽然对范思雨的话颇有微词,但餐桌上还有其他长辈,也轮不到她来开口。 今儿这餐桌上时家两位老人的确对她与母亲关心多了一点,可也是人之常情。 多年未见的亲人,与平日里眼皮子底下的家人相比,这晚宴上的热情该往哪儿使,只要脑子没多大问题,总归是看得明白的。 甚至可以往生疏点地说,时家两个老人依然把母亲当做了客人,和一直住在家里的时枚是不一样的。 招待客人,不得拿出热情来么? 她范思雨倒是好笑,在这样的场合说老爷子偏心。 老太太倘若真的偏心时臻,又怎么可能在明明知道时臻身子骨不好,还把这么多年不回家的事情当做是母亲赌气? 又怎么会对时枚溺爱纵容,在她做了错事之后还出面维护? 可真是够离谱的。 想到母亲这些年遭的罪,姜予安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原本可口的饭菜,也被范思雨的哽咽哭泣声闹得失了胃口。 她余光瞥了商承一眼。 见大哥没什么反应,已经拿了手机在随意滑动,心里也有了答案。 想来,这种情况从前不是没有发生过。 在长辈对其他晚辈做出稍稍的关心时,于是看似可怜的人就开始哭泣起来。 有身世的光环效应,很容易让人反思他们是不是真的做得不对。 这会哭的小孩有糖吃,话果然不假。 只不过…… 大哥商承 应该是不常来时家的,顶多就是逢年过节带着商言舟过来拜访。 那么被针对得最多的…… 姜予安眸光眨了眨,忽然抬眸看向正对面坐着的时景。 虽然医院的初见让姜予安心中对时景略有偏见,但想到她的好表哥平日里没少被小白莲欺负,也是蛮同情的。 可除了感情上的慰藉,姜予安也没有能力表达什么。 她和时景不熟。 何况这马上就要分家了,也算是脱离了苦海。 姜予安心中稍稍叹了一口气,动作上学着商承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这声气刚刚落下,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嗤笑,透着浓浓的嘲讽。 不免,让她抬眸看过去。 “偏心偏心,这一套好用就打算用一辈子是么?” 说话的是时景,溢出冷声的同时他目光也懒懒地刺向范思雨,将手上的筷子轻轻搁下,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不似方才范思雨那么激烈,可那声响却仿佛敲在人心尖上。 重重一击! 范思雨被这道凌厉的目光一盯,吓得一个激灵。 忘了哭不说,假模假样的眼泪也给止住了。 不过声音还带着几分哽咽,说话结结巴巴的模样,再配合那双红透了的双眼,可怜得紧。 “表……表哥你什么意思?我难道说得有错吗?” 她抽抽噎噎,打着哭嗝儿委屈得紧。 “我知道我和我妈不受你们待见,我妈也和我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本不应该回来住的。可要不是我 和我妈没地方住,也不会回来! 从我跟着我妈回来,我就知道我是寄人篱下,你们怎么教训我怎么说道我,我也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说道你们的不是。 可现在呢,我妈妈晕倒昏迷,你们没有一个人理会就罢了,还在和大姨他们谈笑,哄着你的新表妹,我难道有说错!?” 一番话说得可真是够义正言辞的。 可惜这次与往常不一样,没有人再帮衬她。 时枚不在她身边,不会跟着她一唱一和地哭着卖惨; 连一贯帮她说话的老太太面上都显露几分疲倦,有些头疼地闭上眼睛; 这日子啊,真是够够的! 没人接话,范思雨心里也生出几分摸不到底的惧意。 饭桌的沉寂越是蔓延一分钟,她强硬的态度就往下撤下一寸。 终于,再强硬的态度也顶不住。 范思雨歇斯底里:“都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都是我的错了?对,当然是我的错,我错在我没有父亲,就我妈妈一个人拉扯我长大,我错在不该在这里住着。你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多好,我就应该和我妈妈搬出去最好!” 话音落下,饭桌上有几人脸色倏然微变。 尤其是时老爷子,苍老的脸上几乎都要发黑了。 他脾气也是臭得很,当即就一拍桌子,“要滚就赶紧给我滚,嘴皮子跟你那个妈学的一样利索,真要那么有骨气怎么现在就没搬出去!” 充斥怒意的言辞可把范思雨吓了一跳。 这是彻彻 底地的怒火,可不是先前冷着脸的教训。 与自己设想完全不一样的结果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明从前不一样的。 从前只要她和妈妈一哭,她要什么都要什么的。 只要她妈妈一提及江城那桩失败的婚姻,她外公就什么都会向妈妈妥协。 还有外婆也是,只要她们稍稍哭一哭,外婆也会指责外公。就算外公不同意,最后好处还是落到她和妈妈头上。 怎么今天完全不一样了? 范思雨无措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姜予安,心里也生出一股怨气。 与从前不一样的,无非是如今多了一个姜予安。 一定是她回来了,所以她不再是外公外婆膝下唯一的孙女了。 一定是她抢走了自己的宠爱! 她哭得更厉害,“外公,你以前从来不这样说我的,为什么她一回来,你就变成这样?你别忘了,她是小南阁的师姐,就算手艺再好也是一个外人,你还指望思味居以后靠她再起来么?你做梦吧!” “放肆!” 时阎丰怒意不止,睁大眼睛瞪着范思雨。 “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老爷子心口忽然生出一阵疼意,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范思雨的鼻子骂。 范思雨情绪也上来,“我说得难道有问题?你自己亲孙子不是当厨师的这块料,只能把目光放在培养我身上,现在有了一个更有天赋的,你就换了心思。否则你从前怎么那样对我好,现在为什么又把心都偏向 这个女人了?!” 她指向姜予安,不服气对反驳。 严词质问的话音落下,时老爷子也终于坚持不住,捂着心口忽然直直倒下! 还想把我也给气进医院吗 众人脸色大变,纷纷朝着老爷子奔过去。 餐桌上一片混乱。 最为罪魁祸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但此刻没有人去管她。 时老太太老泪纵横,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一边焦急地喊着老头子; 时臻和时盛夫妇也是着急,嘴里嚷嚷着快打医院电话,把命令交给身后的年轻人。 时景动作快,已经沉着脸把叫了救护车:“别急爸妈,救护车一会儿就到,先别动爷爷,让他平复一下。” 桌子末尾的姜予安也跟着商承围住老爷子,脸色十分凝重。 她手指有些发颤,在不经意之间一直拉着商承。 商承拍了拍她的肩膀,低低沉沉的嗓音透着几分安抚人心的魔力。 “小妹,不是和郭老学过吗?去看看。” “我……” 姜予安咬唇,“哥,我不行吧。” 她才学了不到一个月,而且晕倒的是她的亲人。 越是亲近之人,越是不敢。 商承也不勉强,“如果害怕就等医生过来,别担心,会没事的。你去陪陪妈,我和小景把外公送去医院。” 他看出来姜予安的担忧,也有心培养她慢慢地独当一面。 但性格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 与她从前在姜家的自卑敏·感相比,如今愿意把情绪向家人展露,已经是一个进步。 妄想让小朋友一下子成长,那是穿越小说里的夺舍,换了芯子和脑子的人才会如此。 更何况,他也不要求小妹事事都做到最好。 他允许她害怕,允许 她会慌张,允许她有小脾气会哭闹,允许她撒娇讨要好处…… 但也希望,在未来或许某一天他不在她身边时,能有独当一面的本事。 一场混乱的家宴也因为这一场闹剧而匆匆结束。 饭没吃几口,但也让人没有胃口。 时老爷子被两个兄长送出去之后,屋内还剩下的人也没有心思再继续用饭,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以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 从外头走了一圈又进屋,人的情绪跟着冷下来,思绪也跟着冷静。 范思雨同样如此。 她这会儿都想不明白,刚刚在饭桌自己怎么就那样了。 就单单因为外公和姜予安多说了几句话? 可她仍然心有不甘。 这里里外外的,全都把她当做一个外人。 就好比现在,同样如此。 一行人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也没有一个人和她说一句话,就连责怪都没有。 连一贯疼爱她的老太太都没有理她。 范思雨心凉半截。 好半晌,才听到老太太疲倦的声音响起。 “闹了这么一出,时间也不早了,这说饭后谈及的正事恐怕也得等到明天了,大家今晚就在这边将就一晚上,等明儿看看老爷子的状况,再把事情给解决了,盛哥和臻臻你们看怎么样?” “外婆……” 站在沙发外头的范思雨忽然弱弱开口。 但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老太太厉声打断,“闭嘴!长辈们还没有开口,轮得到你讲话?” 范思雨咬唇,低着头闷闷不语 。 时老太太想到餐桌上的事情心里还一肚子火,杵着拐杖颤颤微地站起。 “可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副委屈劲儿!怎么,把你外公气进医院了,现在又打算把我也给气进去?” “不是的外婆,我也不想的……” 范思雨连连解释。 时老太太这会儿可没心思听她解释。 她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人要是不行,从小养在自己跟前也养不熟。 扪心自问,她自认为这些年对时枚和这个外孙女是不薄的。 甚至因为这母女俩,亲孙子受了委屈他们都没有说多什么,任凭小景搬出去。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一年到头他们俩都没见到小景几次,还一口一句说他们偏心,可想过他们的感受? 从前不觉得。 毕竟那会儿时枚母女成天在自己跟前晃悠,听得多了心里也觉得是那么一回事儿。 可今儿晚宴,她也算是彻底明白了。 才对刚回家的圆圆多关心几句,就扯上他们两个老的偏心,这账哪能这样算! 还有时景在餐桌上说的话,这么多年了一直玩这么一套,也就是当真看他们两个老的如今岁数大了,懒得计较那么多,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就算他们不想家里起争执,希望家庭和和睦睦,也不该如此得寸进尺! 可算是把老太太的心彻底寒了。 更别说还有一个本就有亏欠的女儿回来,心里那是个百感交集。 装糊涂那么多年,都到了分家的这晃儿,哪里能再 这么装下去。 也该彻底做个了断了。 老太太收回凌厉的目光,苍老的双眸在众人身上扫了一眼。 “今晚的事情就先这样搁着,大家上楼洗洗睡,圆圆和臻臻这边,就让玉锦去收拾一间房出来。当然,你们也别多想家产的事情,早在前两天老爷子就把财产分割好,所以也没什么好争的,争不到,真急了眼我和老爷子也能给别人,到时候什么都没有!” 沙发内仍然一片死寂。 因为这家产啊,除了时枚母女俩也没有谁放在心上。 时盛夫妇忙了大半生,最后爹娘老子的爱都给了另一个孩子,对家产早已经不抱有奢望,心里只剩下失望。 姜予安和时臻更是没往他们头上想。 别说商家根本就瞧不上这点家业,即便真的瞧得上,姜予安也对餐厅管理不感兴趣,她有自己的事业; 时臻这身子骨,拿了家业也是等分红,根本不想打理。 何况因为前些年的事情,她同样是早就对时家有些失望了。 如时老太太所说,她是赌气不愿意回家,不完全是因为身子骨。 可不是嘛。 就算身子再差,也没到那么地步。 不过是心里有怨,又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自然是怎么让自己舒坦怎么来。 这时家的产业啊,还是两个老的自己分配就好。 唯有范思雨目光稍稍抬了抬,暗自庆幸了一下。 她还生怕,因为自己今晚闹出的事儿,导致她和母亲成了家里的罪人,什么 都没有了呢! 老太太目光扫视,将各自的表情尽收眼底,也是暗自叹气。 了断 老实讲,她心里还是不愿意分家的。 时家没有这个规矩,她娘家也没有分家的规矩。 从前都是一家人挤在一起,努力劳作把日子给过好,哪有现在这样的。 今晚这家宴,她便是存了一点和事佬的心思。 想着再说道说道,能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就好好过下去。 至少在他们两个老不死的还没有入土之前,一个家能好好的,别整这些有的没的,天天兄弟间吵闹得让别人家看了笑话。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分了算了,但最后也得来个约法三章,比如他们两个老不死的安置问题,还有逢年过节得回来,不能再继续吵架。 可谁能想到,这晚饭还没有吃完,就闹出那么多事情。 鸡犬不宁! 老太太也是烦了。 扔下这番话之后,也没有精力在理会众人,杵着拐杖就回了二楼。 客厅里只剩下时盛夫妇,时臻母女还有范思雨。 哪怕老太太已经上楼消失了身影,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压抑,让人恨不得逃离。 可不是嘛,好好的一顿家宴,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也真是烦昏了头。 各怀心事地枯坐了一会儿,宋玉锦先站起来。 “大姐,时间也不早了,我给你和圆圆安排房间,先上去休息吧。大家在这儿担心也不是个办法,等一会儿给小景和阿承打个电话,问问爸的情况,你们看怎么样?” 姜予安心里其实是想回家的。 不过事情都已经到这个 份上了,再考虑到时臻的身体,老太太的安排是合适的。 今晚也只能先在时家这边休息,等一下老爷子的身体情况。 没事最好。 这要是又住进医院,指不定明天等时枚醒过来,又闹出什么乱子呢。 时臻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她这会儿也万分疲惫,便温温地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阿锦了,今晚我就和圆圆在这里休息,等会儿算算时间给小景他们打个电话。” 多的就再没有开口。 说得多了,大家都烦,也容易心累。 宋玉锦带着时臻和姜予安到客房,时盛还在客厅。 待人都离开了客厅,时盛也从沙发上起来。 “思雨,你跟我来一趟吧。” 范思雨本想等他们都走了之后,去看看自己母亲时枚醒没醒,如果醒了也好把今晚的事情与她讲一下,商议一下对策。 谁知道人还没动,就被时盛给喊住。 她咬了咬唇,看着时盛的背影,还是别无选择的跟上去。 时盛带着她抵达别墅外头的小阳台。 木质地板铺在外头,摆放着一张防水桌椅,钢化玻璃外拦住的是一圈凤仙花。 “坐吧。” 时盛拉开一张椅子,迎着夜风看向外头的花园风光。 昏暗的灯光下,其实看不见什么,只能看清那钢化玻璃附近的一排顺着风摇摇晃晃的花草。 不过在这样的月夜里,吹着风倒也有几分心旷神怡。 范思雨看了时盛一眼,抿了抿唇,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坐姿规规矩 矩。 “舅舅是打算来教训我的吗?” 语气灌入了夜风,泛着几分冷意。 总之,听不出任何悔改。 时盛寻声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探究。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重新转向外面的黑夜,语气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我原本以为,你和你母亲是不一样的。” 可自小就养在时枚身边,也只有母亲一个依仗,怎么可能会不一样呢? 范思雨听出话里其他的深意,秀眉一蹙:“舅舅你这是什么意思?” 时盛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开口的言辞像极了一个老父亲的苦口。 “你还记得,第一次拿刀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范思雨身上升起的戾气倏然一散。 她原本以为,时盛会借题发挥,以今晚的事情为由头,开始指点她和她母亲的各种行为,再加以教训她。 她也早在心里也打好了草稿,准备好用什么样的言辞反驳,可独独没有想到时盛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于是所有到了嘴边的反驳攻击,都被统统咽下去,无法做出回应。 同时心里也在顺着这句话开始回忆,她刚进厨房练习刀工的时候,时盛对她说过什么。 他说,做事如做人。 事无巨细,人得好好做,工作也一样。 他那时担心小姑娘吃不来苦头,嫌弃做厨师不够体面又辛苦,于是在第一了许多道理。 后面范思雨在厨艺上有点天赋,也从来没有叫喊过吃苦,他自觉这姑娘是懂事的,便 也渐渐说的少了。 除了刀重、颠锅重,还真没听过这姑娘埋怨说后厨辛苦,而这两样东西,他和老爷子一商量琢磨,便用特殊材料给她单独做了厨具。 其余的事情上,他是没见过这丫头抱怨的。 可如今回头想想,好像在不经意之间,她想要的东西,总能通过各种方式获取。 比如在后厨的工作时间,进厨房的第一过,学手艺不是一件轻松事,得和后厨的学徒一样,不能因为是时家人,就可以偷懒耍滑。 范思雨是没有喊累,也没有叫停,可没过两天,就被时枚或者老太太喊回去。 再后面,差不多到了时间大小姐就走了。 的确也不是她,可也是她。 又比如家里下厨一事,为了锻炼这丫头的厨艺,他也存了一点私心想让妻子宋玉锦轻松点,便提出让范思雨晚饭和宋玉锦打打下手。 也是打了两天下手,隔天就被时枚叫走说是有其他的事情,再后面就没见她进过厨房。 那时候没有多想,毕竟小姑娘到底是个晚辈,只是想磨练一下,也没有真希望她帮忙做事。 更是顾及她心里的感受,毕竟这娘俩总说寄人篱下,没有家的感受,所以也没有总让她做事。 现在回头想想,好像哪里都不对劲。 她们想要的,总能想法子得到;她们不想做的,谁也说不动。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长辈管教指责,不过是对方藏匿得够好,将贪欲心思都放 在不显眼的地方。 现今分家,以后也彻底撕开脸面,自然不需要再虚伪地维护所谓的‘家’,从前和睦的家庭,也不过是他委屈妻子儿子,换出来的表象。 也该,做个了断了。 过去委屈你了 “我今晚叫你过来,是想有些事情与你讲清楚。” 时盛慢慢地将目光转过来,面上始终带着许些笑意,目光也和蔼,瞧着还有对晚辈的宽容。 但可惜,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薄凉。 “按照老爷子的主意,思味居的分店应该也会有你与你母亲的份儿,如果到时候分店重新开业,有人问及,我希望对外你不要提我是你的师父。” 范思雨脸色微僵,“可……我不就是你教出来的么?” 时盛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教出来的徒弟,刀工是最基本的,最后是颠勺,最后才是菜式的味道。你的手艺,也就是最后的味道过得去,前面该学的你都没有学,说什么师父徒弟的呢,就当做是我这个做舅舅的,让你学着玩的罢。” 范思雨抿唇,放在膝上的手指悄然握成拳。 她其实很想反驳,认定时盛就是看不上她,才会说出这种话的。 但后面那句‘你也就味道过得去’让她打消了与长辈对峙的念头。 一个厨子,做出来的食物只要味道好吃不就可以了么?还要什么其他的东西? 什么刀工,无非是让食物锦上添花罢了。 再说,等她接管了思味居,她可以请一堆帮厨,备菜这类工作交给那些学徒就好了,需要她费什么心思? 所以她最后也没有反驳,只是冷着脸看向时盛,语气再没有平日里的尊敬,高傲中还透着几分不耐烦。 “舅舅今晚和我说的,我 都已经记住了。您放心,等外公把思味居的分店交给我,我会和母亲改个名字,再出来做生意。别人要是问及,我也绝对不会提及你,保证不会给您丢人的!同样的,假如我那店铺打出了新的招牌,也希望舅舅到时候别又来提及,说我是你教出来的!” 时盛听到她后面的话,忍不住扬了扬眉。 说实在的,如果范思雨能够成就一番事业,他作为一个长辈,也会感到欣慰。 不管如今关系如何,总归是带了一些血缘亲戚,还有在他手上也当过学生。 即便是一个陌生的学徒,闹翻了之后对方能够有所成就,他这教授一点东西的‘老师’,也会感到高兴。 所以对于范思雨的狠话,时盛并没有觉得冒昧,反而语气染上几分喜意,“成,那到时候舅舅等你的好消息。” 范思雨只当他在阴阳怪气,轻哼了一声。 “我知道你和外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处处不如商圆圆! 她出身比我好,是商家的千金,所以你们一个个都捧着;她天赋又比我高,是小南阁所谓的师姐,所以你们都惦记着她。你们且等着吧,我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我并不比她差!” 时盛看着范思雨倔强的脸蛋,垂了垂眉眼。 老实讲,此刻的他心里的确是认为范思雨不如姜予安的。 当然,自然不是因为家世原因。 只是因为后者是吃过苦,拿得起刀也挥得动铁锅,多少男生都拿不 动的东西,她可以; 范思雨不行,她只认为只要味道差不多就够了,不会在意一个厨师要求的种种细节。 但此刻听到范思雨倔强的话,忽然觉得未来指不定有无限的可能。 如果老爷子真的打算将思味居的分店给时枚娘俩,在没有长辈的帮衬下,凭借她自己的本事打拼,肯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顾客和食物不会骗人,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客人就下次不来,又不像其他的东西可以作假。 她要是有点志气愿意把生意做好,后面自然是要吃点苦头,把从前偷懒的功夫学到位。 届时,未必比不过姜予安。 所以时盛也没有打击小孩的自尊,只是笑了笑:“行,我信你。你既然这么说了,那舅舅也希望你能做好,做出来给大家看看,不要只是嘴皮子利索。” 他从椅子上起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天色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说完也不再看椅子上的女人,翻着手机的通讯录找到时景的电话拨了出去,打算询问一下时老爷子现在的状况。 时景那边也很快给出反馈,老爷子身子没什么大事,就是被气到了,血压一高就气晕了头,好好休息控制情绪就行。 这岁数大了,都是这样。 听到时景的话,时盛也放心了,“那小景你今晚就辛苦些,在医院照顾好爷爷,等明天我再过去接你们回来。” 时景语气没什么波澜,低低嗯了一声,“我心 里有数,你们早点睡吧。” 放在平时,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就会不耐烦地挂断电话。 但今儿却顿了顿,“对了爸,小表妹和姑姑还在这边吗?” 他喊时枚都是直呼其名,或者直接那个女人;只有他愿意尊重的时臻,才会以亲人的称呼。 时盛一愣,没料到这小子竟然会主动聊话。 不过也没有隐瞒,实话实说:“在的,奶奶说现在太晚了,再加上正事儿都没提,让她俩在家里住一晚。对了,你记得和你商承表哥说一声,别让他担心。” “行,我知道了,那我挂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时景便没有再耽搁,直接掐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听得时盛一愣,看到已经断线的电话,他没好气地咒骂了一声。 “这臭小子,爹妈老子也没见他多关心一句,倒是知道关心小表妹和他姑。” - 医院,病房的时老爷子已经慢慢转醒。 不过看得出来,老人家心情并不大好,又因为是情绪过激来的医院,此刻面上是一脸的疲倦。 “爷爷,喝点水吧。” 时景给老爷子倒了温水,搁在旁边的桌上。 时老爷子浅浅喝了一口,就重新放回,嗓音也没有先前刚刚醒来时那么喑哑。 “圆圆她们还在家里?” “嗯,奶奶让她俩留宿一晚,今晚我在这里守夜。” 时景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不过听得出来,提及时臻他们,少年的嗓音比平时少了几分凉意。 不似提及时枚他们, 次次都是针锋相对的讽刺。 时老爷子经过今晚这次,心里也对这个小孙子生出几分愧疚。 沉默半晌,嗓子里挤出一声歉意。 “过去委屈你了。” 故意的 时景掀了掀眼皮子,“没觉得。” 他要想的,他已经得到了; 他不想要的,他也的的确确没去做。 搬出去住,虽然是因为时枚,但一个人单独住着,他觉得足够自由和舒坦,谈不上委屈。 他这二十多年,一直按照自己的心中想的方向在走。 所以,的的确确不算委屈。 至于老爷子的意思,他听得明白。 不过他有感受到爱意,也并没有像范思雨那般贪心,非得所有的东西都要。 老话说知足常乐,因为他能感受到父母的关心,还有爷爷奶奶的关怀。 这些他都有,自然不会觉得委屈。 而偏心这种东西,他没怎么去多想。 人心又不是天平,不可能事事都做到绝对公平。 时枚和范思雨会哭会闹,他父母处处忍让,天平自然会偏向会叫穷的那边。 这些道理他都懂,所以他也不会去埋怨施舍爱意的老人; 他只是感到恶心,用这种方式的人。 就好比网上抨击丈夫出·轨没有选择离婚的家庭主妇,他不会去责怪后者,只会恶心不受道德的男性。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做出理想化的选择,也不是人人都有勇气去反抗。 就像他的母亲宋玉锦女士。 在时家任劳任怨那么多年,伺候公婆打扫卫生,忍下各种苦果,一直熬到了这个年岁,才终于勇敢地迈步出来,准备分家。 他不会去怪罪母亲从前的不勇敢。 因为母亲需要顾及宋家和那时候还不懂 事的他,以及心疼在外面忙碌一整天的丈夫,所以她心甘情愿地吞下婆婆给的苦难,在这个家里操心打理。 是懦弱,也是妻子和母亲的勇敢。 他也接受母亲的懦弱。 他爱母亲,母亲也爱他。 最完美的人,只活在想象中。 至于时家的事情,他着实不想多参与,分家挺好的。 所以对于时老爷子的愧疚,也生不出多少情绪。 “爷爷要是累了就先睡,我出去和商承表哥说一声,让他先回去,等会儿再过来陪你。” 怕水杯放在床头边会砸下来,时景把水杯挪走,说完便走出病房。 商承在外面打电话。 时景出来时,那则电话正巧结束。 瞧见时景,男人也朝他走来,“医生说外公身子没什么大碍,我方才和圆圆他们说过了,今晚就麻烦你照顾一下,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 “表哥今晚在餐桌上和圆圆说什么?” 时景并没有接商承的话,很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 商承一愣,心里闪过许多念头,但最后只是垂着眼皮子稍稍略了他一眼,“什么说什么,我是圆圆的哥哥,就算说点兄妹之间的私密话,想来也没什么好疑问的吧。” 他和姜予安餐桌上的话,见不得人的无非就是对时枚的恶意揣测。 不过,那和时景有什么关系? 且车祸人命也不是小事,时景忽然询问,多少让商承起了疑心。 但犀利的目光并没有让时景心生畏惧。 时景抬眼,直直地 对上商承。 “我想知道表妹的事情,也希望能帮到表哥你的忙。” 少年的头发漆黑略长,经过晚上的兵荒马乱,这会儿也有点松散。 有一缕从额前落下,修饰时景的面庞,显露出几分冷硬的线条,更让人觉得这是从漫画里抠出来的人物。 商承看着他,并没有答话。 时景自顾自地说道,算是他的解释。 “我不喜欢时枚那个女的,从时家搬出去的原因也是她。你们在餐桌上议论她是我听到了,可能表哥你不知道,我的五感会比正常人稍稍敏锐一点,所以你觉得的小声,对于我来说可能刚刚好。” 商承颇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 他倒是没觉得时景有什么坏心思,只不过这件事情即便他知道也没有用。 再者,那些话只是他和圆圆的猜测,算不得真。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商承不太希望太多人知晓。 就像那场意外的车祸,虽然上了新闻报道,但是车牌和受伤人员,商家已经尽力全部压下去。 同时,也将4s的那位工作人员家庭处理好。 让他遭受了无妄之灾,后半生商家自然会负责到底。 “不是什么大事,我会帮圆圆处理,你一个搞艺术的,好好做你的事情就行。至于你的心意,我代替圆圆向你说一声谢谢。” 有这个关心小妹的心,多少当时令人感动。 商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依旧不愿意多说,“回病房吧,老爷子还在等你。 ” 时景没动,“表哥,你似乎还不太了解我。” 商承手指落尽西装口袋,正准备离开时,听到这么一句话,脚步跟着一顿。 时景往前一步,压低下了嗓音。 “怪我没有向你们坦白,我业余时间的确在画廊,但我还有一份工作。” ——警察,还是暴露不得那种。 不同于常人的五感,总不能浪费。 他心中有志,在时老爷子和时盛同意自己不再学厨之后,便报了艺术专业。 但谁也不知道,他最后又改了专业。 画画是喜好,他只想当一个业余的爱好,他不愿意变成工作。 商承听罢他的话,有些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商承到底是见过许多世面,眼底的震惊也只是一闪而过。 饶是如此,他还是问出一句时景怎么也想不到的话—— “不是要保密吗?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放心吧,任务已经完成,现在没什么危险,可以偷偷告诉你。真要隐姓埋名一辈子的那种,我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总在容城待着。” 时景弯唇,视线重新看向商承。 “所以商承表哥,现在可以告诉我,小表妹到底遭遇过什么吗?” 商承蹙了一下眉,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是真,我这会儿急着离开,便是想去交警那边问问。” 问问那位已经认罪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疲劳驾驶。 口供已经写了,可能也翻不了案。 但总得,自己亲自问问,才能 有个大概。 时景了然地点了点头,“猜测也不要紧,反正我对那个女的也没什么好感,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用我工作之余去查便是。” 话都到这个份上,商承也没有再继续隐瞒,简单说了一下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听到那场车祸事故的车是姜予安的时,时景脸色顿时变得万分难看。 再开口,语气也与平日里的点儿郎当完全不同。 “那场事故我听说过,事故调查的同事也猜想过不是意外,因为那个路口大车即使是疲劳驾驶走错路,也不可能把货车开到哪里,所以大概率,是故意的。” 足够了 那案子也是蹊跷。 察觉有问题后警方就去调查过受害者和货车司机有没有什么过节,可是一个4s店的员工,兢兢业业一辈子,哪里会惹什么事情。 而另一个车祸司机,也同样没什么问题。 不喝酒不抽烟,不赌不瓢,在外头也没有欠下什么债务,家庭也是和和美美的,实在是没有什么作案动机。 再加之司机一口咬定是疲劳驾驶开错了道,他甘愿承受所有的审判,于是也只能当做一场交通事故来处理。 现在听到商承的话,他也明白了这场事故的关键所在。 受伤的人,不是对方真正的目标。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商承和时景对视了一眼,漆黑的眼底便多了几分深意。 也没有耽搁,甚至病床上的老爷子也懒得再管,直接扔了一句明天再来接他,这对表兄弟就匆匆离去。 赶到警局时,商承意外地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从里面出来。 而在这里碰到商承,对面的男人显然也有些意外,只不过相对比起来没有那么商承那么诧异。 “大哥,好巧。” 商凌身上还穿着实验室的工作服,戴着一方眼镜,浑身上下都透着‘洁癖’两个字。 他冲商承旁边的时景稍稍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重新将目光落在商承身上。 “大哥也是来询问小妹的事情么?” “嗯。” 商承没有否认,打量一下商凌的打扮。 “你不是总说白大褂是最脏的衣服吗,怎么还穿 出来了?” 老四的洁癖商承是清楚的,每回到家总要吐槽医学院的那群人,穿着一身沾满细菌的白大褂来看他的仪器,讨厌得要死。 他研究医疗器材但不学医的原因就是这个,怕脏。 商凌听到大哥的打趣,扯了扯嘴角:“白大褂脏,这是我实验室的工作服,消毒过的。” 也没有寒暄这些有的没的,他双手落入兜中,下巴抬了抬。 “走吧,我已经问清楚了,不必再进去审问一次了,否则人得在里面没了,那些警察没有办法交代。” 他踩着皮鞋往前,背影在月光下有些寂寥。 身后,商承与时景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多问,快步跟上。 商凌上的是商承的车,没有去开自己驱来的车,副驾驶被时景霸占。 两个人一上车,便迫不及待地问商凌事故。 后者明显对时景抱着几分敌意,掀眸之间语气不善。 “你们时家的人,也好意思来问?” 此话一出,商承和时景心里的某些猜想也被证实了几分。 “四弟,别这样说话,我妈也是时家人。” 商承替时景解围。 时景抿了抿唇,想到时家那堆烂摊子,他也没有做出反驳。 如果没有时枚,他倒是可以接受时家的身份;可有时枚,他也不希望自己姓时。 商凌听到商承的辩解,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子,“大伯母不一样的。” 商承也不太想争论,“好了老四,说说怎么回事。” 长兄如父,商承在兄长中也 有权威,施压性的言辞落下,商凌也总算开了口,顺带拿了一支录音笔。 他没有急着按下开关,沁着凉意的目光扫了一下副驾驶座的时景。 “你们时家应该庆幸,我小妹没什么事情。如果车祸发生时驱车的是我小妹,你知道后果吗?” 冰凉的话音落下,商承心里也是一沉。 按照那天的情况,不止姜予安,商言舟可能也会在事故中也出事。 “所以,你确定是时枚做的?” 商承气压也沉下去,压抑着情绪抬眸。 “听听呗。” 商凌收敛了眉目,似乎连带身上的戾气跟着一起被敛下。 手指也在录音笔的开关下按下。 时间随着听筒里的话语慢慢过去,也让车内另外两人的脸色越来越严峻。 果不其然,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那个女人,她是疯了吗!?” 一贯清冷淡然的时景都控制不住脾气,听完司机的全部发言之后,手指用力地在靠垫上锤了一下。 商承在皱眉,“不应该,这车祸司机指认是时枚,时枚也有动机针对小妹,但她如何使唤得动这司机,收买他做这样不要命的事情?” 他倒是觉得,那背后可能还有人。 只不过这货车司机大概也知道弃车保帅,于是把那人的名字全部替换成时枚。 商凌收了录音笔,重新闭上了眼睛。 “不管怎么样,哪怕指使这司机的人不是时枚,也一定因她而起。或者,就是时枚想教训小妹,但她找的人心 狠手辣,想直接把小妹收了命了事。” 商承闻言,稍稍扬了扬眉,“你的解释,好像挺合理的,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时枚今天看到小妹跟见到鬼一样的了。” 做贼心虚,有贼心没贼胆。 找人教训圆圆,却不知道对方下了死手; 以为车祸打上马赛克的人是圆圆,却没想到圆圆好端端地出现在时家; 于是惊吓过度,以为圆圆是回来找她索命,于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一切的困惑忽然有了解释。 “所以大哥,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后座的商凌撩开了眼皮子,目光透过内视镜看向商承。 至于旁边的时景,他压根没有放在眼里。 商承冷了眼眸,“她不是受不住吓吗,多吓几次好了。” 有胆子去做亏心事,倒是没胆子承担后果了? 呵…… 想到那天的车祸,商承眉宇也浮现起几分戾气。 幸好,他小妹和舟舟都没事。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商承也没有带着两个弟弟在路边多留,很快驱车离开。 路上,还是忍不住好奇询问了一句。 “不过老四,你是怎么从那人嘴里问出来的?” 警局里的人说,那人嘴硬得很,又会装傻,咬死了自己疲劳驾驶开车开错了道导致的。 商凌这花了一点休息时间出来,没想到就问出来了。 闻言,后座的男人稍稍睁眸,在座位上直了直身子。 他手肘撑在大腿上,手背抵着自己的下巴,思索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良 久,才缓缓地开口。 “人嘛,总归是有弱点的,咬准了一个点去问,总能够听到半真半假的实话。” 能被别人所利用,说明会被别人拿捏; 那么同理,也能被他给拿捏。 从前或许是亡命之徒,又或者是无牵无挂受到一点恩惠就去报答,可现今却是和和美美的家庭。 人在极其温暖的环境里待得久了,自然就生出惰性,消散了从前的血性。 只有这人还稍稍有点良心,被逼问得急了,拿一点假东西来装作是他软肋身上卸下来的,也能盘问出一点他需要的。 虽然问出来得不彻底,但也足够了,不是么? 有什么意见? 次日,阳光照常升起。 姜予安起得不算晚,到底是在时家,不能像在商家那样随意。 令她意外的是她与时臻下楼时,大家都在底下,包括昨晚送去医院的时阎丰,此刻正拿着一份报纸在餐桌主座上浏览。 其余的几位脸上表情都很随和,仿佛昨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就连时枚和范思雨都规规矩矩地在餐桌上坐着,没有显露出任何不满。 如果不是在目光相对时感受到时枚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以及她身侧范思雨的恨意,姜予安都要以为昨晚餐桌上发生的是她臆想出来的梦境。 她也没有多想,装作什么都没有碰撞过,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挪开,继续扶着时臻下楼。 “大姐和圆圆起来了呀,正巧,菜也炒好了,把粥端出来就可以用早饭了。” 刚踩在一楼的地板上,宋玉锦正端着两碗小菜从厨房出来,目光也恰好落在她们俩身上。 不大不小的声音在餐厅落下,不少人的目光也跟着朝楼梯望过去。 戴着老花镜正在看报纸的时阎丰也跟着朝后看了一眼,“圆圆起来了呀,快来吃早饭,你大哥说你喜欢吃虾饺,家里做比较麻烦,你大哥送我回来时在路上带了一份,还热着呢。” 姜予安这才发现老爷子跟前放着一份打包的食盒,是她时常在商承跟前念叨的那一家,但因为每天早上排队的人实在太多,姜予安因为懒得起来,没吃过几次。 倒是不想,日理万机的大哥会惦记着这事儿。 她跟着时臻在椅子上坐下,环顾了一圈,没看到商承人,问:“大哥去公司了么?” 时阎丰将跟前的食盒给姜予安推过去,随意嗯了一声,“把我送回来就带着小舟走了,今儿是工作日,小孩要上学,他也得上班。” 姜予安点了点头,轻轻哦了一声,便将跟前的打包盒给拆开。 应该是刚送来不久,弥漫出来的香味还冒着丝丝热气,只不过在这样的天气中不是很明显。 味道小范围地在空气中散开,食物才在空气中露个面,对面就传来酸气冲天的话语。 “大小姐就是不一样呀,吃个早饭都和别人不一样。” 范思雨拿了自己跟前的筷子,敲了一下自己面前的空碗。 一句话将原本刻意演出来的和平给撕破,餐厅里时盛爷俩小声低谈的言辞也倏然沉寂,只剩下那叮铃的一声轻响。 待餐桌上彻底安静,才不轻不重地传来时阎丰老爷子的的声音,伴随着报纸的翻阅声。 “阿承是圆圆的亲哥哥,给人带份煎饺你也有意见?你要怪,就怪你妈妈不争气,没给你添个亲哥哥或者弟弟。” 范思雨脸色涨红。 从厨房出来的宋玉锦不敢掺和餐桌上的争执,将凉得差不多的粥放在桌上后,便给丈夫和儿子使了眼色,让他们赶紧坐下吃饭,别搁哪儿杵着。 这顿早饭还没有开始吃,气氛已经张弓拔弩。 不过姜 予安也没受影响,她想说的话时阎丰已经帮她说了,再开口的话,恐怕让餐桌上的气氛更难堪。 母亲还在自己身边,餐桌上也不止时枚母女俩,得给其他人留点面子。 她只当做范思雨嘴里吐出来的是人听不懂的狗话,置之不理。 从宋玉锦手上接过温粥,她客气温笑道谢:“谢谢舅妈。” 宋玉锦摆手,“客气了圆圆,要是虾饺不够吃,厨房里还有包子馒头,要什么你就和舅妈说,别把自己当外人,都是一家人。” 寒暄的话音落下,范思雨又拿着筷子敲了一下碗。 叮当的声音还没消失,时阎丰的眸子猛然一掀,直直地朝着范思雨刺过去。 “想当乞丐出去讨米就端着碗滚出去,别在这饭桌上给我敲!刚回时家的时候,时家怎么教你规矩的?” 大概是已经撕破了脸面,范思雨也不装了,“外公你也说了,是时家的规矩,我又不是姓时的,干嘛守着您这规矩?” “那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时阎丰也来了脾气,一拍桌子怒道。 这动静吓得人心一颤。 时盛担心父亲的身体,赶紧开口劝:“爸您别动气,忘了医生是怎么说的?你和小辈计较什么?” 时阎丰呼吸有些重,苍老的目光看向范思雨旁边的时枚,这才发现这个女儿的一些异常。 如果放在平时,时枚早就出声维护自己的女儿,哪里会像今天这样,目光只低低沉着,也不知道在掩 盖些什么。 不过他也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思考,此刻的身体负担让他只能慢慢冷静,先让身体里躁动的情绪冷静下来。 好半晌,时阎丰终于缓过劲儿来。 懒得与范思雨计较,他直接开门见山:“都给我吃饭,吃饭的时候我会把拟好的家产分割比例念一下。愿意接受的就在这儿坐着把这顿饭给吃完,不愿意接受的现在就撂了筷子给我滚蛋,我把属于他的那份捐出去。就先这么定了,没什么意见的话,我拿合同出来,你们拿筷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这能有什么意见? 除了接受与不接受走人,还能说什么? 范思雨在心里愤愤想着,看到对面姜予安一副淡然的目光就心中生怨。 她是商家的千金,半点都瞧不上这时家的东西,那又跑到这餐桌上来坐着做什么? 又当又立,装得很! 姜予安感受到对面不友善的目光,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对上范思雨如今毫不掩饰的黑眸,有点错愕与意外。 同时,心中也生出几分不解。 这马上宣布分家产的事情,范思雨看她做什么? 她和时女士就是当个见证人,想分多点钱瞪她也没用啊。 正不解着,就听到餐桌最下手时景懒洋洋的嗓音。 “这么重要的场合,外婆不出席么?时枚姨妈平时最关心外婆的吧,今儿怎么那么沉默。” 被时景这么一说,时枚也终于抬了抬眼眸,“什、什么?” 范思雨也被时 景的话提醒到,分家可不是小事,万一外公偏心,把该给她们娘俩的钱给了时盛一家可怎么办? 的确需要外婆在这儿坐着。 她小幅度地推了一下时枚,压低了嗓音:“外公要宣布分家了。” 你也觉得你不是时家的人? 忽然被提及自己的名字,时枚也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抬眸,就对上坐在自己对面的姜予安,顿时一个寒颤。 姜予安将时枚的表情尽收眼底,捏着筷子的手也悄然用力。 都到了这会儿,她心里总能猜到些东西。 不是那场车祸,总归有其他的事情让时枚心虚。 但除了那场被定性为意外的车祸,也不能让时枚生出这样的反应。 大抵只有人命,才能让她感到恐惧。 意识到这一点,姜予安呼吸也滞了一瞬。 她从来没有想过,想对她动手的会是自己的亲人。 哪怕知晓时枚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也从没想过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让她更觉得气愤的,是当时她身边还有商言舟,一个才几岁的小孩。 单单让她消失就算了,她也知道自己不会被家里所有人接受,从当初二哥把自己带回来时就预料过这种情况。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一个在外面流浪了许多年的人,哪怕有血缘关系。 姜予安后知后觉地感到愤怒,心口的情绪有些不受自己控制,有种想掀翻餐桌的冲动。 她动了动唇,正要开口将时枚的心虚勾出来时,时景又开口了,及时打断了姜予安的情绪。 “时枚姨妈今天怎么那么安静,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呢。” 他勾着笑,微微弯曲的长发今天用皮筋扎起来了,一张脸与平时比起来多了几分清爽和干净。 被言语刺了两下,时枚惨白的脸色稍稍 有些好转。 她咽了咽口水,又掀眸看了一眼对面的姜予安,扯出一抹微笑。 “不是要说分家的事情么?我说话管什么用,得爸说话才管用,我这头还疼着呢,说话累得慌,还不如安静点,小景你说对吧。” 时景拿着筷子嗯了一声,“对,您说的当然对。” 范思雨却有些着急,在餐桌下又捏了捏时枚,“妈,外婆不在。” 时枚终于清醒过来。 生怕自己分不到钱的自己环顾了桌上一圈,在没看到老太太的时候,心中一惊,也顾不得什么害怕了。 “爸,分家这么大的事情,不叫妈过来听着么?” “她没什么意见,说下来坐着怪累的,就在楼上吃饭休息呢。” 时阎丰从身后的滑动小桌上取下来几分文件,说话间又掀眸看了时枚一眼。 “你刚刚不还说分家产的事情我说了算,怎么提及老太太了,合同都已经定下来了,她在这儿也不管用啊。” 话里有几分深意,点破了时枚心里那点小心思,也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视线。 “我就是觉得分家这事儿大,妈应该在这儿听着,没有别的意思。” 时阎丰轻哼了一声,不再搭理。 他将手上的四份文件翻阅了一下,确定重要的地方没有问题之后,给分下去。 “这是老大臻臻的。 第一份合同拿给时臻,顿时就让时枚变了脸色。 她咬了咬牙,却什么也没有说。 原本以为这家产只是她和时盛分, 毕竟从前家里有事也没喊过时臻,如今分家却有她的份儿了。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即便她争议,他们也占理。 她一个外嫁的姑娘能分到家产,时臻凭什么不能? 所以时枚心里虽然十分不服气,也硬生生地给忍下来了。 时阎丰在继续,“这是盛哥一家的,这是细妹时枚家的;” 三份合同分到各人手上,时阎丰端起手边的豆浆喝了一口,随后将最后一份文件也递出去。 “另外,圆圆在外头吃过苦,我和老太太有点私心,所以原本该我和老太太的那一份,我们拿出一部分交给圆圆,这是圆圆的。” 话音一落,桌上不少人脸色也跟着变了。 姜予安是惶恐。 她不觉得自己能分到时家的家产,甚至陪时臻过来也只是觉得她俩是来当个公证人,都没想过两位老人会给他们分一份。 时盛一家只是意外了一下,倒是没有多大反应。 对于他们一家来说,老爷子给就是他们的福气,毕竟那些家产也是两位老人自己打拼的,愿意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 就算不给,全部给时枚也是两位老人的选择,反正他们夫妇也能挣钱,不要也罢,顶多就是心里可能稍微有点不舒服罢了。 把钱拿一部分给姜予安,他们是无所谓的。 何况老爷子也说了,这一份本来就是他们两个留下的养老钱里面扣出来的,即便姜予安不回来,也落不到他们二房这边。 时枚这边可就 是气炸了。 这话头刚落,她这筷子就拿不住,直接拍桌跳起来。 “爸,你是不是太偏心了!你把家产分给大姐我没什么意见,大姐虽然嫁出去了,但她也是姓时,是我们时家的人,可你给商圆圆是什么意思?!” 时阎丰早料到这个情况,掀起眼皮子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圆圆怎么就不是我们时家的人了?” “她以前姓姜,她现在姓商!” 时枚从前那股劲儿又回来了,大声吼道。 时阎丰不动怒意,端着杯子慢慢地把豆浆喝完。 姜予安觉得手上的合同烫手,翻都没有翻开,试探性道:“外公……” “你也觉得你不是我时家的人?” 也不等姜予安把话说完,就被时阎丰冷声打断。 餐桌上片刻的沉寂。 时枚一个人站着觉得有些被孤立,咬牙退了一步:“爸您要给商圆圆钱可以,我们思雨也要一视同仁!” 话音落下,对面的时景就立刻补充:“我可不要,我觉得爷爷做得对,表妹应该得的。” 时枚一口银牙都差点咬碎了,狠狠地瞪了时景一眼,“你闭嘴!你是时家的亲孙子,又不是外孙,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够了。” 玻璃杯在大理石桌上发生轻轻的一声脆响,也打断了他们的争议,老爷子不疾不徐的嗓音随后而来。 “圆圆是臻臻的女儿,身上流有我时家的血,就是我时家的人。这笔钱,是这二十多年我作为长辈该给晚辈 的,时枚你要是不服气,可以把这二十多年我和你妈给思雨的东西先还回来,我再把这笔账算清楚给你们思雨,你看怎么样?” 凭什么怪罪到她头上? 时枚脸色有点僵。 时老爷子也不等她开口辩驳,犀利的目光继续朝着她看过去。 “这些钱财的东西好算,我再问你,这二十多年来你仔细算算时家待你母女俩如何?你大哥大嫂又待你们如何?如果圆圆是生在我们自己家,我们又该待她如何?这笔账,是钱财能算得清的么?细妹,你也别忘了,圆圆当初是为什么才丢在江城的!做人,不要太没良心,更不要太过贪心。” 时枚张嘴动了动,脸色彻底苍白。 她心里在不停地反驳。 姜予安在江城走丢,那是因为地震意外,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没让时臻去江城探望她! 自己假好心挺着个大肚子去江城假模假样地给她撑腰,如果不是时臻她至于远嫁江城? 她去了又怎么样? 范家那个死狗男人,遇到年轻漂亮的姑娘跟狗看了包子一样,还不是管不住自己? 这婚有娘家人撑着,照样散的干净! 至于商圆圆,她自己从前命不好,现在全都怪罪到她头上来了? 天灾人祸的,她能怎么办? 可这笔账老爷子非得这样算,时枚也无法开口反驳。 她心里门清着,如果她方才把心里想的那些话都给说出来,她手上的这份合同恐怕都要变了。 可不行! 于是再大的不满都被时枚给咽下去,到嘴边所有的反驳改成了咬牙切齿。 “爸您说得对,是我只惦记着这会儿,没想过从前。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 给商圆圆的东西太多,我还是得替我家思雨挣一挣的!” 这平时对她和思雨好有什么用?也没见两个老东西把真正挣钱的东西交给她们娘俩,也就是打发打发,哄得她们把真正的大头心甘情愿地让出去呢! 就好比这会儿分家,拿平时的疼爱说事,目的不就是让她娘俩让利么? 她可不蠢! 想到自己的机智,时枚脊背都挺直了几分。 时阎丰没接她的话,或许是早已经看清这个姑娘的本性,料到会有这样一出,也不觉得意外。 他敲了敲桌案,嗓音难以掩盖的疲倦。 “账目就先这样分,你们先看看合同吧。当然,我丑话也放在前面,我和老太太都是两个人,也不是刻度秤,做不到一碗水端平,所以这合同里面写着的,都是结合你们各自的情况,增增减减的。如果你们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不做主意改动,你们小家庭之间自己商量,确保各自之间都满意,我才会同意修改。如果是单方面的,闹也没用。” 掷地有声的言辞落下,餐桌上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静得知剩下各人的呼吸声。 姜予安捏着合同的一角,默默抿唇思索了一下老爷子的话。 说实话,她是不想接这麻烦的。 倒不是怕时枚,也不是怕舅舅他们一家多想,只是担心自己承不得老爷子的好。 但先前老爷子的那番话,又让她心里有些感触。 倘若她没有因为意外被抱走,是否 也会与范思雨一样,得到外公外婆的疼爱; 再多的钱财,也换不来十多年的亲情羁绊。 这些,不过老人家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做出来的弥补。 该接着的。 对面的时枚可不是这样想的。 她斜着眼瞥了老爷子一眼,心里愤愤不平。 这话不就是说给她听得么? 谁不喜欢钱。 她要是得少了,她肯定是争一争的,可人家拿得多的,凭什么愿意和平与她商议?也不想想! 时枚臭着脸翻阅合同,在心里不光骂老爷子,还骂姜予安。 骂老爷子偏心,被一个才回来不到三个月的小狐狸骗团团转,连家产都要分给人家; 骂姜予安不要脸,商家已经够富了,她还贪心要时家的东西! 反正想到什么都骂什么。 待翻阅到财产分割一页时,终于坐不住了! “爸,思味居主店凭什么给姜予安?!她一个外人,我们时家的主业,你要给她?” 这四份合同,除了上面的名字有些差异,基本上内容都是相同的。 时家没有开其他的公司,就是开连锁餐饮,要分的东西很直白。 给时臻的是分红,还有一家与思味居联名的特产店。 思味居到底是百年的招牌,对于容城来说也是一家文化特色,于是顺应潮流以及弘扬传统文化,便以百年老店的文化设计出来一些文创还有一些调料购买。 容城只开设了这么一家,生意在旅游旺季的时候还不错,平时比较清闲。 交给时臻的 话,只需要平时看看账就行,其他的东西都有人负责。 当然,如果想要再继续扩大,也可以请设计师或者做其他的改革,这个以时臻的身体恐怕没有精力,请她丈夫或者孩子来也可以。 给时盛一家的自然是老本行,思味居一间主店,八家分店,时盛这边划分六家,还有一套房产,以及一些食品加工的工厂股份; 时枚这边的东西也不少,股份分红可以确保她一个离异的姑娘在外面不缺钱财,后半生基本上无忧花销; 另外两家分店是看范思雨跟着时盛学了几年的厨艺,也学了一段时间的管理,交到她手上,也算是传承。 当然,给时枚的也不止这点,还有容城的几套房产,以及一家美容院; 早年时枚离婚从江城回来,闹着要做生意,便给了她钱投资,她便拿老太太给的钱开了这家美容院,后来又嫌弃打理太累,做一年也没什么起色,又给卖出去了。 殊不知,是卖给了自家人。 老太太本就是一位女商人,只不过岁数大了没做,把这家美容院买下来之后便改了管理模式,以及利用后来的网络营销,硬生生给盘活了。 如今走入正轨,只要不出现什么大的变故,每年盈利也是十分可观的。 这家店交给时枚,也算是时老太太对小女儿的心意和疼爱。 至于以后会被时枚经营成什么样子,那就不是老太太再该操心的事情了。 至于时家还剩下 的资产,一些股份还有这栋老别墅,老爷子的想法是他和老太太还没死呢,总得给他们留点养老钱,所以暂时先留着。 至于百年后这遗产怎么分,他给律师的遗嘱里面会写。 而现在的分家,就是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的。 岂不美哉 所以仔细算来,时枚分得的不算少。 分得最少的,应该是时臻才是。 老爷子想的是时臻也不缺这些钱财,但到底是自己时家的姑娘,多少得给些,算是他们做父母的一个心意。 时盛分得最多,但他也是最辛苦的。 自从把思味居交给时盛之后,基本上就是他一个人在操劳,甚至还拉下脸向自己大外甥去学习,好让思味居重新走上正轨,不至于被时代抛之脑后。 如果还按照他这老东西从前的思路继续发展,恐怕思味居都要一家家倒闭了。 给时盛,是应该的,是为了让家业不倒。 至于给姜予安的,有他和老太太弥补的私心,也有看中姑娘那手艺的私心。 给她,是为了让家业传承。 偏偏半路杀出一个时枚。 她不服气地把合同往桌上一扔,“爸,我不同意把主店交给商圆圆,主店意义非凡,你要是给盛哥我没有任何意见,可你把这家店给她一个姓商的,这算什么?” 范思雨也跟着帮腔,“是啊外公,您可别忘了,她商圆圆是小南阁的人,你怎么能把思味居总店转给她,你就不怕思味居以后改名成了小南阁?” “小、南、阁。” 时阎丰听着时枚母女俩的质问,眉梢微微抬起,却不见得有多动怒。 他嘴里咬了咬小南阁这三个字,神情莫测。 倏然,轻笑了一声。 “要是能改成小南阁,岂不更好?” 时枚脸色的怒容一怔。 姜予安神情也微 微错愕,有些意外地抬起眸看了时阎丰一眼。 她可没有忘记,美食大赛那天,时老爷子和自己小师弟是怎么斗嘴的。 似敌似友。 是站在金字塔顶峰的对手。 也是惺惺相惜的友人。 她以为,他们这样的即便能被世俗分出来一个胜负,但骨子里也绝对不会认为自己不如对方。 倒是不想,时阎丰却说出这样的话。 “小南阁名声比思味居要大,这么多年了,开一家店也同样让味道传播四海,口碑好名气大。” 时阎丰端坐在餐桌主位上,语气平淡地分析,往仔细地听还能感受到他话中几分感慨和羡煞的意味。 这是不带任何私人恩怨,单单理性的判断。 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家业,提及起来时,难掩落寞。 “再反观看看我们思味居,因为店铺开得太多,各家店铺贬褒不一,有的客人宁愿绕远路到另一家分店去吃,也不愿意在近处,虽然挣的钱可能比人家小南阁多一些,可时家百年的招牌,却一年不如一年。倘若能把思味居的招牌换成小南阁,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我还怕宴家那老东西不同意呢。” 话到最后,还染上几分自嘲的笑意。 可这声笑意落下,却是绵长无尽的落寞和沉寂。 餐桌上一时没人发言。 时家人是因为心虚。 小南阁是怎么起家的,他们心里都清楚明白。 他们招的厨子又都是一些没人要的孩子,思味居相反,精挑细选的学徒 ,最关键的厨艺还是掌握在自家人手上,这样却比不过对方,多多少少有点戳人心窝子了。 姜予安沉默是在想事情。 说实话,她还是不太想接手思味居。 倒不是说她对厨艺不感兴趣。 百家之味不尽相同,甚至每道菜的处理手法都不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去学,也想去了解。 思味居的味道她也算尝过,非得与小南阁的相比,的确是不相上下的。 舅舅如果愿意教授她手艺,她也会认认真真地学,不会泄露出去。 可现在,交到她手上的是时家百年老店。 甚至可以说,是一份责任和传承。 她怕麻烦。 也怕自己做不好。 头一次,姜予安希望时枚能在闹得狠一点,让时阎丰收回成命,把手上的这份合同拿回去。 时枚也不负她所望,在良久的寂寞之后,轻哼了一声。 “人家小南阁只做一家店,走精品路线自然和我们思味居不一样,爸你这话说的可没多少意思,这些年盛哥打理这么多店,功劳苦劳都有,我可认为思味居就是最好的,比那小南阁不知道强多少倍!这主店啊,还是交给盛哥最好,您要是觉得圆圆那手艺浪费,像思雨一样,给她两家分店玩玩不是一样的?” “荒唐!” 时阎丰沉稳的声音倏然冷下去,猛地一拍桌子将时枚的话打断。 也是从谈论这分家之事以来,他突然动怒。 “玩玩,思味居是百年家业,是用来玩的吗? !” 时枚刹那间也不再开口了,猛然把嘴给闭上。 她捏着自己手上的文件,看着暴怒的时阎丰,心想着可不能让老爷子把自己的东西收走。 她也就是看商圆圆不爽而已,要是把她的美容院给收走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时枚心中隐隐有几分后悔。 时阎丰懒得搭理她,冰冷的目光挪开,语气不容置喙。 “店铺分配就这样定下来,你们要是不满意,就自己去商量,我的主意不变,也别再多说。” “外公,如果我不想接这家店,把总店再转到舅舅那里,只要舅舅答应是不是就可以?” 姜予安到底是忍不住,抬眸看向时阎丰。 “你不想要外公给你的礼物?” 时老爷子料想过这样情况的发生,语气还算平和。 但配合老爷子此刻的语气,就好像姜予安不接受,就是看不起他、不愿意认他这家人一般。 一种无力感由心而生。 接受了她怕麻烦,不接受好像在拂老人家的面子。 姜予安有些为难。 她抿了抿唇,思索了一下还是坚持本心。 “外公,您也说了思味居是家中产业,是百年传承,不是给我们小辈玩玩的。我玩心未消,随心肆意得很,将这个责任给我,我恐怕承担不起。” 时阎丰扬了扬眉,视线落在她身上,“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这总店,他们想要,外公还不想给呢。” “我知道,正是太过贵重,我才不能拿。拿了您这份好,我未 必担得起这份责。” 姜予安也不避开他的目光,直直与他对视,不肯退缩一步。 良久,老者轻轻叹了一口气,笑了一声:“跟小景还真是一个脾气,当时让小景学厨,他也是这样说的。” 只看到思味居值多少钱,只知道思味居是容城一大产业,争破头也想要。 可这责任呐,谁想着拿了东西之后要担着?要担好? 砰—— 姜予安捏着合同的手指紧了紧,鼓起勇气道:“外公,既然表哥选择其他的行业您没有勉强,您又何必勉强我呢?” 她着实,不太想担负太多。 教养她成长的小南阁她都没有再花费过多心思,又哪里会对了解甚少的思味居感兴趣。 她心中没有多大的志向,哪怕有厨艺天赋,也只想给家人做几顿饭,仅此而已。 至于多的,传承之类,着实担负不起。 她自认,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能走到今天,也就是运气好罢了。 搬出时景出来,是因为他有拒绝承担家族责任的先例,更因为他是时盛的儿子。 从世俗来看,这家总店交给时景都比交到她手上要好。 时景不要,她也可以不要。 “对啊爸,小景当初非要去什么浪费钱的艺术你都同意了,现在圆圆不愿意,你总得尊重人家孩子吧?” 时枚在一旁附和。 头一次,姜予安觉得时枚的声音如此的顺耳。 可惜老爷子偏偏不如她们的意。 “尊重圆圆的想法,再尊重你的,把总店交到你手上你才满意是吧?” 时阎丰冷哼一声,向时枚瞪了一眼。 时枚下意识想点头,抬眼就对上老爷子嫌弃的目光,瞬间讪讪:“爸,我什么本事你不知道?我也担不起,还是给盛哥最好。” 时阎丰凉凉收回视线,“既然如此,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时枚一哽。 时阎丰也懒得与她多话,手掌撑 着桌面略有艰难地从椅子上起来。 “我岁数也大了,这店铺的事情我是管不了多少事情了,这次最后一次决定,可能的确有些考虑不周到的地方,但我老头子也想不出更好的决定了。你们年轻人要是觉得不妥,就自己去商量,等商量好了,再来我这里改一下条例。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记得把早饭吃了。事情再多再大,都比不过吃饭重要。” 老爷子撑着桌面,在话落之后,目光深深地扫了他们一眼,便步履艰难地转身。 好像一夜不见,苍老了许多岁。 明明从医院分别,到昨天再见时,还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 姜予安看着时阎丰慢慢地迈着步伐走出餐厅,心里有点发酸。 待人影消失,她才收回目光,有些纠结地看着手里的合同。 不签,似乎对不住老人; 签了,她不一定能做好。 “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走就好,如果实在为难,不接受外公的心意,他也不会怪你的。” 姜予安正纠结的时候,耳旁忽然传来母亲温柔的嗓音。 她微怔,迟疑地朝着时臻看过去。 后者脸上仍然是一如既往的笑容,温和得仿佛能包容万物,也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她替姜予安盛了一碗粥,又将那份虾饺夹了一份放在姜予安面前的碟子里。 “先吃饭吧,你外公说得对,事情再多再大,也比不上吃饭重要。这还是你大哥一大早排队给你买的,可别拂了他 的好意,至于其他的事情,等吃完饭再认真考虑,或者和你大哥、舅舅商量商量,别一个人再脑子里纠结,办法有很多的,知道吗?” 姜予安看着面前透明的虾饺,眨了眨眼。 她听着母亲的话,明明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东西,可偏偏心口杂乱的一团,好像消失不见。 心中一片明清,脑海里也一片空空。 她如时女士想的那样,先不去想那些事情,专注吃饭。 虾饺温度已经不热,不过在这样的天气,凉一点也没有关系。 何况还有舅妈煮的粥,就着一起就刚刚好。 这盒虾饺数量不多,加之是商承单独给她买的,姜予安也没有大方地分出去。 几枚虾饺入腹,姜予安也差不多饱了。 她放下筷子,对面带着几分嘲讽的声音就响起。 “这有的人呐,真是又当又立,明明自私得很,偏偏还要表现得有多么清高,什么都不要的圣女形象,蛮恶心的。” “可不是嘛妈,就跟我最近在骂的一个女明星一样,十八线糊咖,也没有见她有什么代表作品,就是爱蹭。” 范思雨在时枚旁边附和,刀叉切着三明治透着一股优越感。 “我和你讲哦妈,那女明星以前名声就臭得很,签了一个新公司之后消停了一点,结果最近又出来闹腾;前段时间不是有本很火的小说要改电视剧了么,她就在账号上发那本书的名字,暗示自己要去当女主,结果呢?人家剧组压根 没让她去面试,你说恶不恶心,想去拍结果根本就没人捧她,被骂了之后又装无辜白莲,说自己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个剧,那么火的书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跟某些人一样,一家赚钱的企业她说担不起责任,估计心里是巴不得把钱都拿了!” 姜予安闻言,拿纸擦嘴的动作跟着停下,掀起黑眸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不得不说,范思雨这指桑骂槐的本事可真差劲儿。 几乎就等于明示了。 偏偏姜予安还什么都没说,她就朝着人瞪过来:“你看什么看,我又没骂你!” 姜予安轻嗤了声,“我又没说你骂我,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大抵被戳穿心里事,范思雨有一瞬间心虚。 她眼珠子转了转,学姜予安的模样也轻嗤:“那你看我做什么?” 姜予安扬眉,“对你讲的那个小明星的故事有点兴趣。” 范思雨得意洋洋,“人尽皆知的事情,你这会儿点开手机,还能看到她被骂呢。要我说啊,这个十八线糊咖要是想红,首先得改个名字,否则不管怎么蹭怎么被捧,也肯定红不起来。哎,你知道那小明星叫什么吗?” 姜予安沉着脸看着范思雨,手指有点不耐地在桌上点了点。 范思雨见她脸色阴沉,以为是自己指桑骂槐被姜予安代入了,脸上的笑意也更高兴了。 “那小明星叫温薏,你说好笑不,也不怕自己得病把自己给瘟到,头一次听到这种名字 的!真是笑死我了,我只能说不愧是恶人,取个名字都能把自己咒到——啊!” ‘砰——’ 碗筷砸过去的声音直接打断范思雨的尖锐吐槽。 方便聊聊么 “你干嘛!” 那盛过粥的碗直接砸到范思雨跟前,把她吓了一跳。 “我都说了我没骂你,饭桌上没什么事情,我谈谈娱乐圈的小明星不成?难不成商大小姐,把自己代入那个十八线糊咖了?” 姜予安目光凉凉地看着她,嗓音也泛着寒:“在我面前说我朋友的话,甚至还拿她名字说事,就算我拿碗粥泼你脸上,那也是你活该。范思雨,你该庆幸,你是在我用完早饭之后才开始动这点小心思的。” 这要是在她吃饭的时候就开始说,砸过去的可不是一个空碗了。 姜予安目光中的冷意过于强烈,一时之间竟然震慑得范思雨不敢接话。 哪怕她此刻无比震惊,甚至脑海在疯狂地叫嚣,那她与十八线糊咖做朋友的事情讽刺她。 瞧瞧,堂堂商家千金,居然自降身价去和一个混娱乐圈的小明星当朋友,丢不丢人? 在上流圈子里面,向来是瞧不起那些去娱乐圈的千金,被时枚带着的范思雨也不例外。 可所有话语在对上姜予安视线时,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害怕姜予安会盛一碗粥泼她脸上。 范思雨因为恐惧忍下来,时枚可忍不了。 从吓过来的劲儿中缓和过来,她一拍桌子:“我说商圆圆,你妈还在这里呢,你就这样没大没小!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朋友就算了,你现在胆子大得还敢把碗朝你姐姐身上砸了?这得亏是碗里没有,要是有点东 西,你姐姐脸烫毁了容怎么办?” “是啊,得亏我不浪费粮食,否则真破了相毁容了,我也只能说句活该了。” 姜予安丝毫不怵时枚,泛着寒意的目光不咸不淡地扫向时枚,忽然弯了弯唇。 “怎么,时枚姨妈也想试试么?这碗砸人,可比嘴上骂骂要舒坦得多。” 时枚没见过这样的姜予安。 在她的印象里,这姑娘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护着,她也总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好像对什么骂名都无所谓。 头一次,竟然发那么大的火。 还以为只是一枚被保护得好好的软柿子! 时枚将矛头对准时臻:“姐,你给评评理,我家思雨可什么都没做,就是聊了聊那小明星。就算那小明星是圆圆的朋友,那圆圆也不该动手砸人啊,这碗是陶瓷,要是不小心砸在脑袋上,伤到脸怎么办?” 时臻吃东西很慢,这餐桌上也就是她碗里还有点食物。 方才的闹剧也没让她搁置下勺子,这会儿时枚喊她,她也没停。 “姐!” 时枚忍不住,又怒容喊了她一声。 时臻这才抬了抬眼。 她依旧不紧不慢,待碗里的食物吃得差不多,才放下勺子。 从旁边拿了餐巾纸擦拭,顺带点评了方才的事情。 “事出有因,我家圆圆动手也不是无理取闹,维护朋友,我不觉得是一件错事;再说,拿你从前的话来说,你家思雨不是没事么?” 时枚一哽,睁大了眼睛:“合着非得出 了事儿,才能责怪你家宝贝姑娘?” 时臻微微一笑:“我可没说过这话,是你说的。上回你家思雨到我家去,将我小孙子看管得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我都没有教育你姑娘,你就先维护她说我家舟舟什么事情都没有。怎么,现在你家思雨也同样什么事情都没有,又凭什么怪罪我家圆圆?” 时枚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来回怼。 半晌,才支支吾吾:“这、这是两码事!” “的确是两码事。” 时臻笑意不减,明明面庞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似一把弯刀。 “我家小舟的性命,可比你家思雨那张脸要珍贵得多。” 话音落下,时枚彻底哑口无言。 可不是。 商言舟如果真的是因为看管不当而走丢,谁都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被人贩子拐走;意外出了车祸;或者是走空落入水中…… 哪一条不是和小孩性命有关? 可最后呢? 却被一句轻飘飘的‘你家小孩不是没事吗’给打发,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哪里能,等同为一码事。 连时盛和宋玉锦都听不下去,忍不住责怪了两句。 “细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真说了要看着小舟,那就要把小孩看好,怎么可以大意呢?这幸好是没出什么事情,这要是出了事……” 后面他们想都不敢想。 别说商家,单单就是一个商承,带来的报复也是时枚不能承担的。 那可是商承的孩子。 幸好是没出什么事情。 一人一句责骂令 范思雨忍无可忍。 明明她被砸了,她才是受害者,凭什么现在都来指责她! 她倏然从餐椅上站起,怒目相视:“都怪我?合着都是我的错?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小明星的黑料,就什么都是我的错了?!” 暴怒的声音也打断长辈们的指责。 姜予安却不受她的影响,甚至还轻笑了一声。 她重新落座,姿态慵懒,掀起眼眸瞧着范思雨:“怎么,几句口舌就受不了?那你在网上、或者说在我面前说人家不存在的黑料时,怎么不考虑一下其他人?文案写了一个大众词语就被你指控是蹭热度,你怎么不让你那世界名着去把新华字典给告了呢?” “我就骂她怎么了?那么多人都骂她蹭热度呢,又不是我一个人?你说我不考虑人家的心情,你那么太平洋警察怎么不去人家评论底下怼回去呢?” 范思雨也气上了头,明明是指桑骂槐想骂姜予安,给彻底带到温薏这事情上。 姜予安面色平静,“你又怎么知道,我没帮忙解决呢?” 温薏姐本身,二哥已经去哄人了。 而那本小说,她已经和三哥说了,估计直接被埋了,永远都拍不出来。 至于那些在网络上借机宣泄自己戾气的,无所谓,反正听温薏姐说,他们骂得越欢,她收益还增加了。 都已经经历过全网黑,还怕这点? 她只是难过,如果有人面对万人言辞,撑不下去呢? 所以对于范思雨,这种自以 为是,认为自己只是说了几句轻飘飘的话的人,她极其厌恶。 “别觉得委屈,你该庆幸是当着我的面在骂,只得了一只碗;如果是当着我二哥的面,砸向你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姜予安见时臻用好饭了,合上了跟前的合同,从椅子上起来。 她也没有再管范思雨,目光看向另一边的时盛。 “舅舅,方便聊聊么?” 羞愧 “正巧,我也打算与你聊聊。” 时盛也早已经用完早饭,只不过餐桌上突发的状况没让他离去。 但争执的话题又不是他了解的,所以也没办法多言,只想等着她们聊完,好找姜予安聊聊。 没料到,姜予安先一步开口。 听那话里头的意思好像还与商榷有关,不过眼下也不好多问,时盛只能先从椅子上起身,与她聊聊手上合同的事情要紧。 至于范思雨嘴里的明星和商榷的关系,他这做舅舅的是得关心一下,但到底是商家的事情,也不方便表现得过于迫切。 姜予安·拉开椅子打算跟着舅舅出去,但身子刚侧过去,动作却倏然止住。 她眉心微蹙,抿唇低眸看了一眼手边的时臻。 放任时女士一个人在这里,她不是很放心。 倒是不怕时女士吃亏,从方才时枚和母亲的争执来看,显然时臻也不是一个任由人拿捏的。 她不计较,脾气温和,那不代表她是没有脾气的人。 但即便如此,时臻的身体还是受不得气,得保持着情绪稳定,如果吵架的势头扩大,不能保证时枚的话对时臻产生影响。 似乎察觉姜予安的犹豫,母亲伸手握住了姑娘的手,笑容温和:“和你舅舅聊吧,你妈妈我又不是泥人捏的,没有那么脆弱的。” 话里是两层意思。 一来是安抚姜予安,表明自己的身体已经在慢慢养好,并不是从前弱柳扶风的林妹妹; 二来是说自己的脾气, 告诉姑娘不需要担心她被人欺负。 姜予安仍有点不放心。 她正想撒娇哄时臻和自己一起过去,反正谈的事情也不需要避开时臻,但话还没有说出口,旁边传来的嗓音便彻底将她思虑打消。 “表妹安心去和我爸谈正事吧,我带姑姑去外头转转,今儿天气不错,在外面走走可以散散心,也可以避开一些杂言,你觉得呢?” 姜予安寻着声音看过去,对上时景那双漂亮的眼眸。 依旧没什么情绪,漆黑的眼底携着的甚至可以用冷淡来形容,但莫名,能让人感受到几分心安。 她抛去在医院初见时相互不喜的偏见,认定这位表哥能照顾好时女士,点头同意:“那麻烦您了,对了,我妈妈饭后十五分钟要吃药,她偷懒有时候不想吃,辛苦您记一下。” 那药是郭老制的,熬出来的药太苦而且麻烦,就用中药材制作成药丸,方便携带还容易吃下去。 “你这丫头,我哪次是偷懒?偶尔没记得就是,你倒是盯得紧。” 被姜予安惦记着,时臻心里欢喜,笑着埋怨了两句。 她拉着姜予安的手也从椅子上起来,也没多说,“行了,你自己去和舅舅好好聊,我和小景出去走走,一会儿回来吃药,可放心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放心。 有时景照顾,把人带出去走走,避免了和时枚起争执而动怒; 答应回来按时吃药,保证身体调理,安心得很。 姜予安点 了点头,便抬步跟时盛出去。 在别墅外的小阳台,正是昨晚时盛与范思雨谈话的地点。 那扇玻璃门关上之后,就将室内室外相隔,只能听到屋外夏风吹拂树木的沙沙声,以及蝉鸣鸟啼。 视野也随着听觉逐渐开阔,顿时心中郁闷消散大半,甚至还觉得方才在餐桌上与时枚他们争执是十分可笑的举动。 不过维护朋友亲人,姜予安也不觉得后悔。 “坐吧,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商量。” 时盛先一步在阳台小沙发上坐下,下巴微抬,点了点对面的位置。 姜予安也不客气,坐下后便开门见山:“舅舅,这份合同呢,我不想签。我约你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想来您喊我出来,应该也是为这事儿,我希望您能理解,将这份合同,转到您的名下。” 时盛没料到她先一步把话都说了,顿时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大笑了声。 “你这丫头啊,还真是……” 他摇了摇头,笑过之后脸色严肃许多,“你可知,你拒绝的是什么?” 姜予安并不惧怕时盛的目光,面色依旧:“我对思味居没有兴趣,如果我对这类事业感兴趣,现在就不会在容城,而是在小南阁了。” 甚至可以说,她在小南阁还能过得舒服些。 不需要与思味居底下的各种分店平衡竞争,也不用熟悉一个新鲜的环境,只有在心情好时做一个菜满足一下外头的客人,或者平时指点一 下后厨的徒弟,不需要她做其他的事情。 接手思味居可不同。 先不说这个陌生环境里的厨子是否愿意接纳自己,是否看得起她一个女娃娃,即便真因为她的手艺心服口服,能保证其他店铺不整出什么幺蛾子针对她? 再者,她签了这份合同,可不单单只管后厨的事情。 前面餐厅的环境卫生需不需要管理,服务员的态度需不需要打理,账目需不需要每日看看,怎么协调与其他分店之间的合作关系需不需要她去操心? 或许大哥可以帮她,请个人来把前面的麻烦都清理干净,她只用负责后厨就行,但签了这份合同,就代表着她需要去负这个责任,哪里真真当一个撒手掌柜? 这么一想起来,姜予安头都要大了,也更不想签这份合同。 时盛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他原本是想好好劝劝的,毕竟这丫头的手艺她尝过,如果接手总店,肯定是可以把思味居的名声再打回去。 只是重新学思味居的菜谱,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他心中也有让思味居重回口碑巅峰的梦想,但他天赋能力有限,只能寄托于后辈。 自己那儿子是个不争气的,好不容易出来一个有天赋的外甥女,哪里舍得放走。 但一听姜予安的话,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人各有志,他们老东西又凭什么把自己未实现的梦想强行施加到小辈身上? 可问过他们愿不愿意? 一时之间,时盛有点羞 愧。 小舟出事了 可人到底是有私心,未到绝境,还是想自私地尝试一下。 时盛犹豫良久,怯怯地看向姜予安。 “圆圆呐,您瞧你这天赋,如果就这样掩盖于尘世,是不是太浪费了一些?你外公把思味居总店交给你,也是希望你能展露能力,顺带给你一份家产作为依仗……” “可舅舅,我不需要。” 不等时盛把话说完,姜予安便无情地打断了他。 实话最伤人心。 因为实话能最彻底地把人心的幻想给撕破。 姜予安有商家做依仗,又何必去思味居做吃力不讨好的厨师? 就单单为了……时家祖上荣光? 时盛无言,有些颓然地愣在那里。 眼下的这种情况,让他想起 姜予安看了一眼沉默着有些难受的时盛,抿了抿唇。 长辈的心愿和好意她明白,可她也着实不想牺牲自己,更别说她未必能做好这些事情。 “对不起舅舅,我太自私了。可我着实不想去管那些琐碎的事情,您应该也知道我在准备工作室的事情,后续我的工作重心大概都在那边,即便接手了思味居,也不一定有时间能管好。让他留在你手上,就像以前一样,一定能越做越好的。” 姜予安将桌上的合同转了向,朝着时盛推过去,意思十分明显。 时盛目光她看过来。 姜予安道:“外公说了,私底下商量好了,这合同也能改,舅舅操劳这么多年了,再辛苦些吧。” 时盛低笑,没碰那份合同:“ 如果我不签呢,外公给你的东西,舅舅拿来,不好。” 姜予安也跟着笑:“那可能,这份事业就此荒废了。我想,这应该也不是舅舅愿意看到的画面。” 终其一生的打拼,几乎半辈子都耗在一个后厨,又怎么甘心就这么把一家店捐出去,变成再触碰不到的家产。 “圆圆呐,你这是在逼我?” 时盛语气添了几分无奈。 姜予安面色不改,“舅舅您说我在逼你,可你们,何尝不是在逼迫我呢?” 她不愿意,却偏偏把担子往她身上加。 “我没多大志向,当初学厨也只是为了能活下去,不至于被姜家赶出去之后一无是处,连养活自己也不行,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姜予安淡淡开口,想起从前还有些恍惚,与现在的生活相比,以前就像是一场梦。 如今的她,只想和家人好好的。 工作室也只是因为喜欢把脑海里的东西画下来,将自己的幻想变成实际,也没想过成为商兮姑姑那样的女强人。 而她被外公舅舅引以为傲的厨艺,她只想做给家人吃。 旁人客户,她没有兴趣伺候。 天下美食诸多,厨神也好,日复一日练出来的厨王也罢,何必非得多她一个。 她就想当一个普通人。 和家人一起,平安度过每一天的普通人。 时盛也彻底明白了姑娘的心愿。 这合同,大概是签不成了。 如果他执意,恐怕姜予安真的能做出把思味居直接卖了然后钱财捐掉 。 如此,便彻底和他与老爷子的想法相悖了。 “圆圆呐,你当真不愿意接手思味居?” “舅舅,我想我说的足够清楚了。” 姜予安直直对上他的目光,态度强硬又诚恳,“对不起舅舅。” “和我说对不起做什么?” 时盛低笑了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语气释然。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与你外公,总想着岁数大了想推卸掉身上的担子,把事情推到你们年轻人身上,也没有问你们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是我们不该才是。” 他目光往下,扫在茶几上那份合同上,粗粝的长指随意翻阅了一下。 “这样吧圆圆,我与你商量一下。这份合同呢,我尊重你的想法,届时与外公好好沟通,还是交由我来负责,但也不急着转到我名下,先暂时按照合同上写的,收益归你,我只希望你得空的时候,来后厨帮舅舅指点一下学徒,你看如何?” 像是怕姜予安反悔,时盛又补充了一句。 “你放心,舅舅说到做到,绝对不会让思味居那些琐碎的事情打扰到你,如果圆圆你不放心的话,一会儿舅舅让你表哥写个字据,我给你签个字怎么样?” 信誓旦旦的言辞让姜予安也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看着时盛严肃的表情,倏然失笑:“舅舅,帮忙的话你直说就好,只要有空我一定会过来。至于思味居收益这事儿,还是不需要的,我的工 作室与我哥哥们的公司签了合作,每年分红就够我开销得了,不需要其他的。何况你打理思味居、我拿钱,未免还不识好歹了一些,就转到你名下,我过来后厨帮忙看看吧。” 她在小南阁后厨待的时间也不短,基本的管理模式还是清楚的。 再者她还是小南阁的小师姐,当年师父离世后,她也担起了教后面师弟的责任,指点其他人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酒店收益之类,她还不至于沦落到贪图这点钱财。 她又不是时枚。 时盛不满意她的分配:“你不要收益,那我怎么让你过来白帮忙,这可不行!公是公,私是私,你可别给我白打工。” 范思雨在他那儿当学徒的时候就拿工资呢,后面当帮厨之后更是涨了薪资,还总是迟到早退。 就姜予安这手艺,来当大厨都是可以的,可不能让人白干。 “那这样吧,按照我从前在小南阁帮忙的薪资结算,我上一天班就点一天的工,您看如何?” 姜予安也不给时盛考虑,虽然是询问,可已经做了决定。 “就这样决定吧,要是舅舅你还非得往我身上塞钱,那我可就不来了。” 得,直接把时盛的话给堵死了。 “行吧,那就按照你说的算。” 时盛无奈,只能答应。 思及老爷子那边,他还是低声与姜予安商量,“这合同呢,转到我这边也行,不过咱们暂时瞒着老爷子,人岁数都那么大了,你就当做收 下哄他们高兴高兴。等到时候他们发现了,咱们再做出解释,圆圆你看如何?” 姜予安自然没问题:“成,那我有空的话就来找舅舅你,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要我管后厨的话,得听我的。” “自然!” 时盛答应得爽快,事情得到解决,心中的石头挪开,他高兴得不行。 姜予安也跟着愉悦。 两人从椅子上起身,满面笑容地转身。 正此时,时臻匆匆忙忙地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脸上是化不开的愁容。 见到姜予安,时臻立刻握住她的手,语气焦急。 “圆圆快送我去医院,你大哥说小舟出事了。” 意外事故 姜予安面色一惊,也顾不上询问时臻发生了什么事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妈您先别慌,我去拿车钥匙,这就去医院。” “我送你们吧,表妹你看着姑姑。” 时景在一旁拧眉道。 他方才跟着时臻,只看到时臻接了个电话之后就脸色大变,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赶,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眼下与姜予安一样,只听到说商言舟出事,具体发生恐怕得去医院再说。 也顾不上多问,姜予安握住时臻冰冷的手,抬眸冲时景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那多谢表哥了。” “客气了。” 没再耽搁,时景领着两人就往别墅外走。 时盛在后面送他们,脸色同样凝重:“别急,肯定没什么大事,到了医院记得打个电话给我们,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时景应了父亲一声,随后便驱车离去。 路上,时臻也将今早发生了什么讲了一下。 说是商言舟那所幼儿园组织学生出去郊游,到了地方正点名排队下车后,有忽然失灵的小车朝他们学生冲过来,老师来不及护住那么多学生,自己已经被卷在车下,伤势严重。 现场除了带队老师,还有几个小孩都受了伤,商言舟就是其中之一。 幼稚园那边及时把受伤学生送到医院后,便和家长沟通联系。 时臻和商承的电话在学校那边都有留,所以方才时臻也收到消息。 这不,一收到消息,长辈就急得不行,赶忙 要去医院看看具体什么情况。 好端端的,怎么就进医院了? 姜予安听完,脸色也十分凝重,在后座一言不发。 她那握住时臻、本想安抚母亲的手,也在听完之后变得冰冷,甚至比时臻的掌心还要冰凉。 医院,同样一片混乱。 受伤的小孩不止商言舟一个,其他学生的家长也闻言抵达,得知自己的孩子还在急救室,顿时哭闹得一个厉害,嚷嚷着要找学校和老师算账。 得知老师也在抢救室,甚至比一些学生伤得还要严重时,便开始指着校长的鼻子骂。 商承只觉得头疼。 现场也唯有他与舒婉轻不发一言,冷静得像个局外人,不似学生的家长。 但男人万分凝重的脸色和阴沉的眉目,已经昭显他的不耐和烦躁。 只不过是知晓吵闹也无济于事,这个时候指责他人,也换不来伤者伤口愈合。 且被指责的人,想来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安全事故发生。 跟着这些人顺势要个说法,无非是宣泄心中愤怒与不安,找个理由冲他人发脾气罢了。 商承没那个心思,只期冀商言舟平安无事。 他心中焦急不耐,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身侧脸色苍白的女人。 与他脸色相差无异,作为助理一并过来的舒婉轻心情同样不安,看着急诊那扇紧闭的门以及上面的红色灯光,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竟轻微地颤动。 姜予安和时臻他们赶到医院时,商言舟还没有从急救里面出来。 “ 怎么样了?” 时臻几步过去,追着商承询问。 瞧见母亲,商承也只能强撑安定,出声劝慰:“还在等消息,妈您放心,一定会没事的。” 其实他也不知晓现在是什么情况。 事故中两位老师受伤,伤势是最严重的,还在进行手术; 一共十一名学生受到碰伤,六名只是擦伤,在医院上了跌打擦伤的药物之后就可以回家,出于安全考虑,还做了一个全面体检,目前还在检查中,没什么大事; 另外几个学生伤势稍微严重了些,有小脑袋磕到在缝针,还有的失血过多正在昏迷,商言舟就是其中之一。 姜予安抿唇看了一眼安抚时臻的大哥,脸色同样难看。 她在一旁站了一会儿,从嘴里溢出几个字。 “对不起大哥。” 随后,整个人有些颓然。 商承知晓她在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脑袋,“与你没关系,这次是意外事故。” 早在接到消息时,商承就让人去查过,这次的的确确是意外。 开车的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开的电车也是最近上了新闻的某款新能源小电车,郊游的地方是一个纪念馆公园,平时大多数就是老人过来散散步跳跳舞,谁也没料到那辆车忽然失灵,正巧就碰上正在排队下车的小孩。 得到商承的宽慰,姜予安心情依旧沉重,甚至不受控制地往自己身上想。 无缘无故的,忽然发生意外,且开她那辆车发生意外的员工现在还在住 院休养中,还没过几天自己小侄子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很难不多想。 她是给家里添祸事的灾星罢。 正思索着,捏在掌心的手机忽然响起。 蒋延钦打来的。 无端,她忽然心中躁郁的心情平静许多,有些迫不及待地接通了电话。 与平日不同,接通电话之后她不发一言,并没有客气地打招呼。 蒋延钦也意识到她情绪不对,同样没有开口说起正事,而是试探性地喊了她一声,“圆圆?” “怎么了,心情不好么?” “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好不好?” 男人极具耐性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莫名让姜予安多了几分力量。 她望了一眼急诊室门前的红灯,“我在医院。” 蒋延钦嗓音陡然一凌,“怎么了?哪里伤到了么?你在哪一层,我马上过来?” “是商言舟的家属吗?病人这边失血有多点,血库同血型的血液不足,方便献血吗?” 从急诊里出来的护士拿着报告出来,停在几人面前,也打断了姜予安的话。 在商承旁边的舒婉轻第一个站出来回复:“我可以吗?我是A型血,要多少都行!” 护士看了她一眼,“是直系亲属吗?妈妈不能献血的,血亲间输血容易引发免疫性疾病,其他人呢?” 护士话音落下,舒婉轻倏然失声。 商承如针般的目光也跟着朝着她刺过来。 但眼下也不是去探索其他事情的时候,要紧的是商言舟。 时臻的身体自 然是不行的,商承同样是直系亲属,只能是姜予安:“抽我的吧。” 电话没有挂断,里面传来蒋延钦低沉的嗓音。 “圆圆,我在医院。等我两分钟过来,我的血型也一致,可以抽我的,你别动。” 底气 如蒋延钦电话里所说,两分钟之后,他便出现在姜予安面前。 他在电话里听到他们对话,隐约猜到是什么事,正巧他在医院,便快速赶来。 赶到现场的时候,医生正在给姜予安抽血。 蒋延钦捏着报告的长指微紧,眉头也紧拧起来:“不是说好我来么?” 姜予安手指握拳,冰凉的针刺进血管里,有一瞬间的疼痛,随后就没多少感觉。 她捏着手心的软球,冲神色担忧的蒋延钦笑:“不要紧,我是小舟的姑姑,怎么着都得我先来,如果蒋大哥您善心大发,一起吧?” 蒋延钦看着血液缓缓流向血袋中,微微抿唇。 随后,长腿一迈,坐在姜予安的另一边,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说出的话,他自然要兑现。 哪怕对面的姑娘不听劝,也非得勇敢一回,他也不介意她来陪自己。 在护士准备的时候,他将那份报告放在桌上,长指敲了敲:“鉴定结果出来了,和你猜测的一样。” 姜予安面上没有多少意外,她目光看向商承与舒婉轻那边,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确定了消息。” 直系亲属。 护士误打误撞的一句话,直接将舒婉轻的身份给拆开。 爱子心切,在听到血库血液不够时就第一个站出来,又因为是直系亲属而不敢再开口,生怕导致商言舟伤势更重。 于是一切真相不攻自破。 蒋延钦听完姜予安的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笑了声。 人人情况不同,他也曾后悔过当初没有把握住机会,好在他如今及时回头,也不算晚。 想来,商承与舒婉轻,也是一样。 医院走廊的尽头,那话题里的两位主角就站在那里。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开口,逆向着光影站在那儿,似纠结、又似无奈,不知道开口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舒婉轻着实料想不到她苦守那么多年的秘密会这样被揭开。 但现在回头想想,她也不会后悔。 情况危急,她顾不上那么多;假如再来一次,在她不知道医疗知识的情况下,她仍然会选择救自己的孩子而挺身。 心里还装着事,长久的沉默下,舒婉轻不想在这里多待。 她抓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往商承跟前走近一步:“商总,小舟情况还不清楚,如果你把我喊到这里来又没什么话说的,那我想我也没有必要再在这里继续耗下去,我先过去了。” 话落,转身欲走。 但她脚步刚抬,就被身后男人淡漠的嗓音给打断:“不知道舒小姐以什么身份看望小舟,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么?” 舒婉轻整个人顿时一僵。 她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脑海里面不停地重复那天在总裁办不小心听到的话。 一个抛弃孩子的母亲,还算得上母亲吗? 舒婉轻背对着商承,一直没有动作。 良久,才抖着声从喉间挤出几句话:“我不配作为母 亲,仅仅作为小舟的朋友,也不行吗?” 像是在风雪里站了许久的人,僵硬得连话都有点说不清,咬出来的一行字几乎用尽她所有力气。 大抵是情绪作祟,已经上了头,舒婉轻丢弃平日里所有的冷静,倏然转过身瞪向商承。 “如果商总瞧不起我这样抛弃孩子的人,直接让我离开就好,不必拐弯抹角说一些其他的话,我也并非不是不识抬举的人!” 把孩子扔在商家门口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这辈子不认回他的打算,若非今天情况紧急,她也不会暴露身份。 她想要的,从来都是商言舟健康平安长大、衣食无忧,能在一个好的环境里成长。 倘若她只是为了一个孩子,或是为了商家的钱,她完全可以自己带大商言舟,再利用这个孩子向商家索要钱财,何必让自己陷入如今这个地步。 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被自己喜欢的人恶意揣测。 倒不如…… 舒婉轻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自暴自弃的颓废感,也不想在医院继续待下去,迈步就朝着出口方向走过去。 身后的商承眼皮子一跳,想也没想就拉住她的手腕:“你去哪儿?” 舒婉轻挣扎着试图挣脱他的桎梏,但男女之间的力量终究悬殊,也只能作罢,抬起一双美目瞪向商承:“商总,我话似乎说得很清楚。” ——瞧不起她这样抛弃孩子的母亲,她离开便是。 想起方才的话,商承脸色也愈发难 看,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舒婉轻往自己跟前拉,“我什么时候说过瞧不起你?又什么时候说过让你离开,不让你去看小舟?” “你是没说,可你……” 舒婉轻反驳的言语在商承怒目下逐渐消失,但在心里悄然地补充完整。 他都说出那样的话,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即便方才只是因为被欺瞒而心生的怒意,可上次在茶水间不是说得很清楚么? 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女人。 还有什么好谈的。 挣脱不开商承的桎梏,舒婉轻只能这样僵持着。 他总不可能一直拽着自己。 商承不知晓舒婉轻心中的隔阂,漆黑的眸光盯了她好久后,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婉轻,我们好好谈一谈,可以吗?” 舒婉轻掀眸,动作之间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被他拽着的手腕,言辞嘲讽:“商总想怎么和我谈?” 她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如今的她什么也没有,那个混账父亲她是一眼都不想看到,所谓的哥哥也是另一条吸血鬼;至于孩子,她从来也没想抢回来,从前隐瞒的时候没有,现在商承知晓她也不会利用孩子。 她就一个人,光脚也不怕穿鞋的。 所以对于商承的‘谈一谈’,她也无所谓。 顶多就是丢一份工作。 反正她房子已经买下,以后就是找份工作够自己温饱,可能没有MRC给自己的多,但也不会让自己饿死。 这样一想,好像日子也没什么难的。 于 是与商承对视起来,又多了几分底气。 她哪里不想 商承没有忽视舒婉轻方才的动作,悄然地把掌心的动作稍稍松了些。 他看着舒婉轻眼底的倔强,心中的无奈又多了几分。 良久,只得缓和眉目和语气,与她低声开口。 “婉轻,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你,方才言辞行动或许对你有些不尊重,但那是事情有些超出我的预知,难免有些控制不住。我希望你也能冷静一下,好好与我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事情,哪怕你不愿意嫁给我,你作为小舟的母亲,是否也该替他考虑一下?” 作为小舟的母亲。 舒婉轻何尝不想自己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替他想想,每次见到小家伙在总裁办一个人坐着 ,乖巧懂事的模样就让她十分揪心。 她哪里不想。 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由着人心意发展。 她明白,所以只能将情绪忍下。 谁也不知道,她在无数个日夜想到他,想他在商家过得怎么样,想他在学校里面会不会受到欺负,想他会不会因为没有妈妈在身边而有其他同学看不起他……如此种种,在多个夜里让她辗转反侧,不得安睡。 也曾在白日里工作时看到商承带着他来公司,她会借用一切的机会去办公室瞧瞧看他一眼。 明明在意得要死,偏偏还要装作一无所知,借着工作的机会看他一眼。 若他好好的,她也好放心。 甚至也做过青天白日梦,幻想着自己是哪个家族的落魄千金,做着自己母亲是哪家大小姐被那 人渣拐走,现今回来找到她,接她回家。 如此,她也有一个与商家谈论婚事的合理身份,不至于因为门当户不对而生出胆怯,长久地远离自己的孩子。 商承向她表白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动摇过。 茶水间的那番话是她不答应的一个理由,另一层原因便是家世原因。 恋爱或许不论家世,可以单单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可结婚不同,结婚是她要融入到另一个家庭中,难免会有生活习惯的不一样,还有许多她需要注意的地方。 即便商家的人对她很好,与她说了不需要在意这些虚妄的东西,可谁又敢保证,外界的人不会对她和商家人指指点点呢? 她讨厌麻烦,所以不想面对麻烦。 她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嫁进商家之后固守本心,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迷失在通过嫁娶的虚荣之中,更害怕自己变成自己最看不起的人,为了金钱去讨好其他人,放低自己的志气。 所以不如,一开始就拒绝。 她低垂下脑袋,语气多了几分颓然:“商总,并非是我不关心,只不过我这样……” 她顿了顿,脸上扯出一丝苦笑。 “我大概从将小舟放在商家门口的那一刻开始,就再没有资格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你说得对,是我放弃了他,我不配。我想,以商家的条件,足够将他缺失的母爱弥补回来。至于我……您就当今天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舒婉轻感受到手腕的 力道松开,试图抽出自己的手,打算离开。 可话音刚落,那道大力重新席卷而来。 “婉轻,我何时说过你不配?” 商承眉头紧蹙,一双星目紧紧地盯着她。 他承认方才对舒婉轻的态度有些不好,可言辞上也不曾对她有过激言语。 她怎么可以这样定他的罪? 舒婉轻苦笑不减:“商总,你忘了么?圆圆小姐第一次去公司的时候,您在茶水间里说的。我也并不是偷听,商总您应该也知道茶水间那个隔音,我那天是恰好路过。又或许是老天爷想让我听到您那番话,让我打消不切实际的美梦,所以……” 她抬起眸,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十分郑重地喊他的名字。 “商承,你松手吧。” 目光相对,是长久的沉寂。 一个站着不动,仰着头倔强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一个扣着对方的手也久久不动,低垂着眼情绪复杂。 半晌,终究是商承先败下阵来。 他收回一直扣着舒婉轻的手,语气尽量放得轻缓:“婉轻,茶水间那番话,是有原因的。那时圆圆怂恿我向你表白,我也接受了她的建议,但同时又思及如果娶了你,万一小舟的亲生母亲又找上来,给你带来不高兴,我才会对圆圆说…… 毕竟在那时,我对于小舟的生母只是一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你又让我怎么对‘她’生出好感,让我因为‘她’而伤害你?” 解释的言语宛如惊雷砸在舒婉轻 头顶。 她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来……竟然是这样吗? 她只是不小心听到部分的对话,于是便心生出误会,将自己代入到那个抛弃小孩的母亲之中。 却不想,起始是因为自己。 因为一个熟悉的她,他打算放弃那个从未谋面的她。 舒婉轻满心复杂,望着商承的双眸也是情绪莫名。 商承面色依旧,言辞也因为舒婉轻逐渐放缓的姿态而有所缓和:“婉轻,如果你因为那时的话而直接放弃我,你会不会对我过于残忍了些?” 舒婉轻张了张唇,“我……” 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商承已经打断她:“婉轻,你不必说什么。说到底,还是我的问题,是我让你没有安全感,才让你次次拒绝。那么,你能否再听我讲一讲,给我一个机会呢?或者,给小舟一个机会。” “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小舟,是因为……” 提及商言舟,舒婉轻想也没想就开口辩解,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言辞过激,又很快收敛了言语,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商承温着眸子看她,也不追究。 他抬了抬手,似乎是因为她的小表情揉一揉她的脑袋,但怕唐突了她,又默默将手收回。 “婉轻,不管你当初出于什么原因将小舟送回来,我想一定有你的道理。此外,你也看到了小舟的生活,物质上商家的确可以提供很全面的保障,教导方面我有空时才会带着他,可大部 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或者与我母亲。可哪怕我们再尽心,也不如你,你当真……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也不愿意,让小舟唤你一声母亲么?” 答案 “我……” 舒婉轻依旧复杂,似乎还没有从这么多的信息量中接收反应过来。 她刚开口,走廊那边就看到姜予安朝他们这边走来,面色匆匆,大概是与商言舟有关,但又因医院不能大声喧哗所以亲自过来。 商承也注意到,及时打断她的话,“婉轻,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先去看看小舟怎么样了。倘若你对于我的意愿依旧与从前保持一致,那我也不会勉强你,但我还是希望你偶尔能看看小舟,至少让他知晓,他的母亲一直爱着他,也一直在关心着他。” 商承的话音刚落,舒婉轻便情绪崩溃,眼泪再控制不住。 但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红着眼表明一切。 她自是愿意。 做母亲的,怎么会不希望自己能正大光明地站在孩子身边,而不是像一个做贼一般只能在暗中偷窥,生怕自己那点阴暗的小心思被发现。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都没站稳,幸好商承眼疾手快,默然地将女人揽入怀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默地等待她缓和情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仿佛在哄小孩。 不远处的姜予安看到眼前这一幕,也停下来脚下的步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伫立。 她看着相拥在一起的男女,眉宇间原本的担忧也消散不少,化作春风沐雨,染上一抹温笑。 旋即,也没有再走近,而是折身转头。 医生那边说小舟已经没有大碍,只要等孩子醒过 来就好。 看大哥和婉轻姐的模样,大应该是和好的吧。 她猜测从前婉轻姐将孩子放在商家门口的举动应该是与她的原生家庭有关,隐瞒这么多年,也着实是辛苦。 而小舟,缺失那么多年母亲的疼爱,应该也是难过的。 希望等他醒来,这个消息会成为他的惊喜。 真好啊。 他们都将团团圆圆。 虽说这次事故让大家心中都生出担忧与慌乱,不过能倚靠这次祸事将一切误会都说开,似乎也不失一件好事。 她也希望,未来不会再有更多的挫折。 无论是大哥他们,还是她自己。 但事与愿违,谁也不知道明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是好运还是坏事。 在容城这边顾着商言舟伤势的同时,江城这边掀起的风波也不小。 江城傅氏被指控买凶伤人的新闻令人震惊不已,随后又爆出此傅总非彼傅总的消息,更是宛如一个惊天炸雷。 新闻在发布出去之后不久,就有不少‘专业’的小号出来将所谓的买凶伤人事件相关细节全部整理出来,从在国外的资金流动到国内帮人摆平赌资贷款,包括不限于容城货车‘误下’高速事件。 资料上的主角虽然都用代称给背后之人打上了马赛克,但指代得过于明显,还是能够猜测到背后的人是谁。 这帖子发布出去之后,指使之人就被骂得狗血淋头,傅氏集团同样不可避免。 一时之间,网上全部都是关于傅北行、姜笙的骂声 。 至于傅聿城,由于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没人扒出来他的背景,只跟着傅北行一起被骂。 风浪不小,对傅氏的影响也巨大,但傅氏俨然没有要公关的意思,只任凭风雨喧嚣。 而同时,有人借着这一把火又将火势添大。 在傅氏承担无数骂名的同时,一家整容医院的离职员工忽然爆料说姜笙并没有离世,而是整容改头换面,就等恢复得差不多用新的身份重新进入娱乐圈捞金。 这个帖子遭到不少人的质疑,但网友是万能的,很快便把姜笙的新身份给扒了出来。 王清清,帝都柠檬娱乐签约艺人,还是某本“名着”的女主演,官方账号已经关注其本人,只不过还没有开始宣传。 这会儿借着这股东风出现在众人视野内,其中的弯弯绕绕也被人熟络。 一个空降娱乐圈从前查无此人的艺人,第一部剧就是大ip女主,而背景是一点都查不到,没有毕业院校、没有家庭背景、没有任何的履历,还真是与某位整容医生爆料给对上。 在撕姜笙的同时,温薏的关注也增多不少。 原本蹭热度一事已经结束,又因为这一把火给烧到脚跟。 有人觉得温薏就是被冤枉的,不过是文案写了与书名相同的两个字,就被无差别攻击蹭热度,各种羞辱都出来,还给女孩子造各种颜色谣言,简直过分; 但也有人认定温薏就是活该,一码归一码。 姜笙人品 差不配再演戏,犯了罪要被关起来,你温薏就是什么好东西了?蹭热度就是蹭热度,脸都不要了!就该被骂,不骂不长记性!骂到她自杀都是她活该! 争执的热度也将火引到温薏这边,她近期杀青,分享了一张剧组的照片,也写上了对剧组的不舍和作品的感悟。 可这次的评论的祝福声石沉大海,前排全都是辱骂。 姜予安也是在温薏打来电话与她哭诉时她才知晓网上的事情。 这段时间她都是商家和医院来回跑,商言舟的身体没有什么事情,不过作为姑姑,她还是承担了营养餐的重任。 与此同时,也知晓了婉轻姐心中郁结所在,在大哥的追妻路上充当助攻。 忙得要死,自然是没有时间关注其他。 这会儿抽空看到网上的各种乌烟瘴气,也是气愤不已。 “温薏姐,你有没有想过不拍戏呀?” 试探性的,姜予安还是没忍住说出这句话。 但又担心这是温薏的选择,对方如果热爱表演的话,自己这话未免过于自我。 于是姜予安又补了一句,“温薏姐,我就是随口建议,你要是喜欢拍戏的话,等到时候和我哥商量一下,重新规划你的职业吧,挑一挑好的剧本再将账号交给团队管理,你看怎么样?” 就像三哥那样,只是喜欢研究演绎,也不会过于关注粉丝,只关注作品。 有好的剧本和扎实的团队就去尝试一下,如果没有合适的,就私下混 迹于人群,感受不一样的生活。 当然,姜予安也只是建议,选择如何,还得温薏自己拿主意。 而温薏也很快给了她答案。 退圈啦 温薏的嗓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带着几分释然。 “其实我有这个想法,只不过已经违约了一次,再来一次我都不知道哪个冤大头帮我还款呢。” “我二哥呀!” 姜予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温薏应声大笑起来,收敛笑意之后有些不好意思,“你这样坑我老板,商总他知道吗?” 姜予安轻轻啧了一声,“这就替我二哥说上话了?我记得某人从前都是和我吐槽资本家没有心的呢。” 温薏轻咳了一声,“……今时不同往日!” 懂了。 姜予安了然,也不再多说什么,“那二嫂早点带我哥哥回家呀,至于您工作上的事情,我想我二哥很乐意帮你处理。” 想来当初花大价钱把人从前公司挖过来时就存了不安好意的心思,如今那点想法已经全部说开,还有什么好顾忌得呢? 只要温薏姐愿意开口,她想她二哥能把一切都给奉上。 也如姜予安所想的那样,没过一个小时,事情就得到答案和解决。 “退圈啦,去走另一条路,有缘再见吖[阳光][阳光][阳光]” 这一行字出现在温薏首页上时,把前来辱骂温薏的网友们给整蒙了。 原本以为是在开玩笑,点开一看热一的便是XR娱乐的官方,写着祝福前路顺畅的言辞,而官方那边也出了解约合同,表明事情的真实性。 这条声明发布出去之后,圈内不少合作过的纷纷发来问候。 有替温薏澄清,表 明她压根不缺钱,根本就不需要所谓蹭热度的行为,态度可谓强硬; 有祝福温薏,希望她未来越来越好,希望另一条路平平坦坦,不会再起风波,不会再遇到奇奇怪怪的人; 也有感到圈内名导感到惋惜,声称温薏是一个有灵性的演员,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私下报名了表演课程,主动学习,且还是见缝插针式学习,放弃现有的职业道路,堪比房子建好了又拆了,实在可惜。 还有直接表示不解的,三个巨大的问号表示那么突然的吗,怎么就退圈了?明明前天还在剧组和大家聊天聊得好好的,都计划下一部作品拍什么呢,忽然人就走了。 当然,也不全部都是这类的关心,恶意的并不是没有,只不过这次热度不高,被积压在底下。 他们骂温薏玻璃心,不就是被骂了几句,就闹退圈那么一出,吓唬谁呢? 底下的评论温薏一个没回复,只不过在圈内许多好友发来问候后不久,贴了一张声明出去。 手写的文字细腻清秀,也看得出其中真情,都说字如其人,又或者说其中内容原因,这张照片发出出去之后,不再有人发来责骂与质问,只是祝福。 祝福她在新的领域能够获得新生,祝福她在新的道路与生活能越来越好,粉丝和好友们虽然表示遗憾,却再没有道德绑架。 这内容呢倒也没有写什么,无非是简单说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进入娱 乐圈——因为想摆脱那不安宁的家族,以及因为她十分贫穷。 上流圈子的名媛千金个个看不起圈内的明星,但不可否认,这一行挣的钱多且来钱快,哪怕是个十八线,最贫穷得时候卡里也有一百万,怎么不让人趋之若鹜呢? 温薏有一张漂亮脸蛋,为了摆脱温家桎梏,她需要很多钱,哪怕被圈内的那些‘姐妹’看不起,可她也的的确确靠着曝光度快速实现了经济独·立,至少在花钱这块儿,不受温家的控制。 当然,她也没有多说,真正入圈的原因是因为温家厌恶,温家越讨厌,她越是要与温家对着干。 他们所谓的上流人士瞧不起明星,她非得靠明星这个职业闯出一片天地。 她曾经的幻想,无非是希望自己的作品火了之后,有许多人喜欢,到时她就可以仰着头告诉温家的人——瞧瞧,你们看不起的职业,居然有那么多人喜欢。 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有拍剧,就因为竞争角色碰到姜笙,她就被全网骂了。 虽然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火,可是被人讨厌真的让人很难过呢,即便她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 如果她真的罪有应得也就罢了,可她做错什么了么? 不过到底还算幸运,也许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她如此悲惨,派了一位骑士来帮她,将她从困境里拉拽出来。 现在回头想想,进娱乐圈报复温家的行为是多么的幼稚。 不过也幸好,在 这里遇到商榷。 还有无比可爱的妹妹——商圆圆。 信纸上并没有写太多自己的私事,后面大多都是感谢自己遇到的人。 带她入圈的经纪人,被全网黑之后寥寥无几顶着被骂的风险来安慰她的小粉丝,还有拍摄过程中遇到的老师和同事伙伴,以及她参与表演的角色。 体验过不同角色的内心,她对生活也有不同的感悟,不曾在温家感受到的亲情,她在戏中却能体验到。 虽然宣布离开,她也不会后悔选择这么一遭。 也许未来她真的会在另一个行业继续发光,如圆圆所说,她可以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她也不会忘记这一段经历。 走过的每一步路,都算数。 与傅氏集团的热度相比,温薏退圈的事情掀起的风浪算小的,饶是如此,还是不少人时时刻刻关注着她。 人·大概就是这样,一旦离开或者消失不见,曾经做过的种种都容易被美化。 法制咖都能被时光模糊曾经不好的一面,何况是像温薏这样,被众人赶走、什么都没做过的漂亮美人。 退圈的消息才发布出去不到两天,温薏的风评便彻底转好。 与此同时,温家和商家的婚事也在洽谈之中。 商榷是在温薏答应自己之后才带着老父亲上温家提亲,带来的聘礼也是诚意满满,温家人高兴得不行,哪怕商榷提出要求聘礼全部归温薏所有,温家人也点头照收。 ——能与容城商家搭上关系,还 要啥自行车啊! 以后商业上的合作,还能少? 他们不知晓因为温薏在温家受的委屈早已经让商榷产生偏见,此刻只想与商家打好关系,顾不上其他。 这桩婚事,很快便谈拢。 因果 消息也随后传到容城这边。 时臻得知消息后总算驱散因为商言舟受伤导致的阴霾,在小舟恢复伤势的过程中开始着手操心商榷的婚事。 好事成双,自从舒婉轻与商言舟的母子关系曝光之后,这两人的感情也开始逐渐走向正轨,肉眼可见地能感受到两位的甜腻,连老母亲时臻有时候也受不了。 他们商议着要不要与兄弟俩同一天举办婚礼,只不过碍于商言舟的伤势,还有温家那边的态度,这事儿也没有定下来。 但不管怎么样,温家那边的婚事是钉在铁板上。 作为商榷的母亲,时臻也算计着时间要不要去江城这一趟。 毕竟是婚姻大事,作为男方的母亲,礼节不能失。 姜予安请教了郭老,因为这段时间时臻心情不错,再加上食疗调理,出一趟远门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保证休息就行。 得到令人安心的答案,一家人也彻彻底底放心。 郭老早年定居江城,正好也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回去一趟,顺带还能见见好友。 姜予安这次也打算与母亲一起去一趟江城。 傅氏集团的事情她这次在网上扫过几眼,商家人并没有在其中插手任何,但仍然给傅氏带来不小的麻烦,可见是傅北行自虐一般的自我惩罚。 她在路上想了许多,书上说一笑泯恩仇,她看着自己手腕上已经暗淡下去的伤痕,心想那些过往也不是不能放下。 她已经很久,记不起来年幼时与 傅北行在一起的时光了。 也记不起,当初在国外时恨他咬牙切齿的模样。 原来不在意,也不是很难。 重新踏上江城这块土地的时候,姜予安只觉得一身轻松,与想象中各种担忧和心累完全不同,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去小南阁见见宴彬珂那小老头。 “这丫头,精力倒是充沛,一点都不见累的!” “年轻人嘛,自然是不一样的。” 落地下来的郭老和商夫人时臻浑身都写满疲倦,可与兴高采烈的姜予安不同。 好在商榷和老父亲他们早做好准备,早等在外头接机,人一下来,就乘车驱去,最大程度保证时女士的身体。 此次来江城的人不少,接机也来了两辆车。 姜予安自然是和温薏一起,年轻人们聊的话多,也不至于和长辈第一次见面就在车上显得尴尬。 倒是温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自觉应该和时臻聊聊,不然显得有些失礼。 “温薏姐你想多了,我妈才不会管这些事情,她啊,只要我二哥能找到老婆就行,哪里还管我们年轻人失不失礼。” 姜予安在后座宽慰,毫不留情地在温薏面前嘲讽商榷。 难得,这次也不见商榷反骂,只是嘟囔了一句‘臭丫头’,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便默默地将所有的话给吞·咽下去。 许久不见,姜予安和温薏也有不少话要聊。 从温薏退圈前后舆论的转变,到后续温薏想做什么的梦想道路,可以说是从现实 到人生理想,两个女孩子无话不谈。 一直到车子停在小南阁,姜予安和温薏下了车,等待商榷停车的晃儿,才将话题转移。 已经入秋,下了一场雨之后空气中带着许些凉意。 温薏挽着姜予安,声音忽然压低:“圆圆你这次回来,傅家的人找你没?” 提及傅家,姜予安尚且有些恍惚。 她摇了摇头,“没有呀。” 自从傅北行自己出院之后,她与他便再没有联系。 最后再关注傅家,也是因为前段时间被爆出来的事情,只不过到底与她无关,姜予安也只是当做娱乐新闻来看看,并没有过多关注。 八卦之心难免。 温薏话都说了,两个人一边往小南阁走,一边等找车位停车的商榷,自然而然追问了一句:“傅家怎么了?难不成还找你麻烦?” “那倒没有。”温薏摇头,傅家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哪怕容城商家与温家联姻的消息传出去,也不见得傅家这样的家世会朝温家这种低下头。 无非是近来的一些消息传了出来,她虽然已经退了娱乐圈,但是那些人脉还在,于是一些瓜自然而然传进她嘴里。 如今的她也不在娱乐圈分那块蛋糕,圈内的朋友不用担心她如何,什么话都喜欢与她讲。 与傅北行有关,温薏难免料想到姜予安。 她向姜予安解释,“是和姜笙有关,先前不是有人爆料说姜笙压根就没死,而是整了容换了一个身份打算再进娱乐圈 捞金吗?你猜怎么着?是真的!这事儿被扒出来之后,姜笙从前在娱乐圈做的那些犯罪的事情也全部公布,就是傅北行让人放出来的。” 姜予安闻言,眨了眨眼,神色莫名。 ……所有的证据,都是傅北行从先前那家公司里拿出来的么? 专门为了捧红姜笙而开的公司,最后又彻底称为姜笙的坟墓,成为姜笙死路上最后一铲子土,也是挺……魔幻的。 有雨滴从树上落下,钻进姜予安的后脖颈中,令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 她侧目看了一眼温薏,后者还在喋喋不休地谈论。 “你是不知道,这次的证据有多狠,估计傅北行从前都不知道姜笙借着他这个公司套了多少钱进去,不过他估计也不知道,也是蛮可怜的,只能说活该他。” 事业做到他那个份上,却被一个女人哄骗成这样,可不是活该吗? 幸好幸好,及时放下。 姜予安心想,不至于此刻听到这些话再生出诸多波动,牵扰心神。 她此刻只当做一个八卦来听。 “那姜笙怎么样?被抓起来了?” “嗯哼,可不是嘛。” 温薏如今提及姜笙可谓兴高采烈。 当初她角色被抢,最后还被倒打一耙全网黑的事情她可记仇呢。 如今姜笙落得如此,也算是罪有应得! “不光不交罚款还被判了刑,说她在圈内组织一些不可说的活动,还有各种税务问题,总之一条条列出来,可多了。不光是从前的 案子,还有她换身份这事儿,连带她亲爹也给搭进去了!对了,据说她亲爹还涉及一场买凶伤人的案子,就前不久的事情,还是你们容城,撞残了一个4s店的工作人员吧……” “你说什么?” 捕捉到关键词,姜予安神情顿时一凌。 我和你哥哥在一起了 “下着雨呢,在这儿愣着干嘛,不怕着凉?” 身后传来男人温朗的嗓音,也打断姐妹俩八卦的情绪,却不是商榷。 几乎是下意识的,姜予安听到声音就侧目看过去,对上撑着伞一身深色西装的男人。 那柄黑伞也在动作之间遮掩在姜予安头顶,正好将一滴汇集成水滴的雨水挡住,在伞面上砸出一声轻响。 姜予安接过伞,说不出此刻心里的情绪,只是机械性地拿伞遮住自己和温薏,一双美眸还呆愣愣地盯着蒋延钦。 “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圆圆见到我不高兴?” 蒋延钦立在台阶下,目光正好与她持平,噙着笑意的眼眸在凉风水雾下,泛着点点星光。 这个天气,其实不需要打伞,说下雨好像也没有,只是空气中氤氲着一层雾气,在小南阁这样的环境下,时不时就有几滴水落下。 比如这会儿,便有雨滴砸在蒋延钦肩上。 也不见他狼狈,依旧笔直地站在姜予安跟前,动都不曾动弹一下。 姜予安被他盯得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别开脑袋,“当然不是,只不过念着你在安城那边忙,惊喜在这里看到你罢了。” 早在商言舟养伤的时候,她与蒋延钦的关系确定下来,后者便忙着将蒋家的工作重心慢慢往容城转。 姜予安其实觉得没有必要,先不说他们的事情没有彻底定下来,谁也不能保证未来不会生出什么变故,就好比她与傅北行; 再者呢,如今通讯发达,交通也一样,也不必非得把他的工作重心转移。 但蒋延钦坚持,她劝说无用,也只能任凭他拿主意。 于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俩也没有再见面,只在手机上面通讯。 她回江城的消息也是昨天才确定下来,并没有给蒋延钦发航班消息以及她会先来小南阁。 可听者有心,总能想到办法找到她。 于是时机巧好,他出现在她面前。 “咳——” 正僵持着,气氛忽然被身后传来的轻咳声给打断。 商榷不耐烦的嗓音也随之传来。 “我说,都杵着这儿干嘛呢,雨不大也别整那点浪漫吧,一个个的挡在人店门口挡路,有完没完?啊?” 被这么一吼,姜予安心中的不好意思更汹·涌了。 也不如平日里下意识地与商榷斗嘴反驳,破天荒接受了商榷的责骂,歪着眼睛扫了蒋延钦一眼,默默地将雨伞往温薏身前挪了挪。 “二哥,我们这不是等你么?” 她厚颜无耻道,借着有温薏肆意妄为,反正她手上现在有伞,也轮不到商榷拿外头淋雨这种事情来指责她。 温薏这会儿还没从刚接收到的消息中回过神呢,新八卦让她磕cp的兴趣大起,正隔着雨幕看俊男靓女,谁想到忽然就被商榷给打断。 听到姜予安的声音,没好气地瞪了商榷一眼。 商榷:“……” 得,这一个个的都来怨他。 蒋延钦却是给商榷面子,笑吟吟地回头看了商榷一眼, 往旁边让了一条道出来。 “是我不该,在这里拦了圆圆她们的路,还在这里闲聊,二哥教训得是。” 这话可谓是在商榷心口又加了一把火。 他恶狠狠地瞪了蒋延钦一眼,抬腿就走:“谁是你二哥,少攀,滚。” 话落便带前领路,留下身后三人。 温薏拍了拍姜予安的手背,目光意有所指,随后迈步跟上商榷,丢下撑着伞的姜予安和蒋延钦两人。 湿漉漉的石阶上树荫葱葱,偶尔有枯黄的树叶落下,带着沉沉的雨滴。 “刚刚……我二哥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姜予安撑着伞,稍稍往蒋延钦头顶撑了撑,恰好遮掩树上落下的雨滴。 蒋延钦顺势接过,长腿往台阶上迈了一步,与姜予安站在同一石阶,欺压性·也顿时随着雨伞扑面。 他撑着伞,嗓音缓缓:“无妨,二哥不放心你是应该的,倘若对我好言相待,那才是心中没有你。圆圆应该欢喜,你有许多很好的兄长。” 无论是商承还是商榷,无疑,他们对这位小妹的宠爱是可见的,也是令人羡煞的。 他也很欢喜,如今的圆圆能有那么多爱她的人环绕身边。 从前受过的苦难,今后能一一抚平。 不问过去,只盼将来。 “圆圆?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蒋延钦撑着伞与姜予安进了小南阁,正侧身收伞的晃儿,就听到一道熟悉又暴躁的声音。 他将雨伞递给小南阁的服务生,长臂虚虚护住姜予安, 目光直直对上蒋延洲。 “圆圆与我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警惕性的目光也跟着折向蒋延洲旁边的那抹身影。 虽不发一言,傅北行犀利的目光却如狼眸一般盯着姜予安,侵略性显而易见。 有一段时间没见,这位傅总变化不小。 漆黑的西装衬得整个人更加挺拔,左脸至下巴处被火撩伤的痕迹明显,可落在那张削瘦的脸上,却又平添几分男人味,像是上过战场,遗留下来不可磨灭的痕迹。 姜予安回到江城就想过与傅北行再见的场景,只是没想过会那么快。 她没忽略傅北行的目光,与他对了一眼,转而回答蒋延洲的问题。 “蒋延洲,我已经确定与阿钦在一起了,希望下次再见,你不要再那么惊讶,也不要再说一些不礼貌的话语。我不祈求你的祝福,但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此外,阿钦是你哥哥,你不该这样对他。” 蒋延洲整个人都愣住,没料到听来这个消息。 他睁大了眼,抬手指着蒋延钦,语气不可置信:“圆圆你居然和他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他——” “我知道。” 不等蒋延洲把话说完,姜予安便打断他。 早在蒋延钦向她表明心意之后,她几位哥哥们就将所有的资料交到她手上,让她看了再做出选择。 她在看完的第二天,醒来后便又收到蒋延钦自己发来的资料。 与哥哥们收集的资料相差无几,几十页 纸张记载了蒋家的恩怨。 那些埋葬的不堪,被人背地里当做茶余饭后的吐槽,却是他的切身经历。 那些不择手段的目的,却是为母亲还一个公道。 他不过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对待自己的仇人,有什么错吗? 再见 那些人口中的谈资,被当做八卦的种种手段,殊不知,却是他为了活下来的现实。 在那人渣父亲的手下忍辱负重,再逐步将他给取代,其中付出的艰辛不知有多少,最后落到世人嘴里,便成了白眼狼、心狠手辣之辈。 何其可笑,何其无辜! 她并不觉得一个人有手段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只要他的手段不是用在无辜之辈身上,拿来保全自己,又有什么错吗? 那些言辞,与不明真相去攻击温薏的人有什么不同? 思及,姜予安连带着对蒋延洲都有几分不满。 “蒋延洲,我念及从前不想与你多争论,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幼稚。的确,阿钦从前的做法的确有些争议,可也轮不到你置喙。你以为,你蒋家二少的安稳日子是谁给你的?靠你自己一步步打拼出来的吗?” 蒋延洲顿时气急,“姜予安你——” 他几欲破口大骂,对上姜予安那双漆黑的双眸时,咬着牙最后愤愤平息下去。 其实回头想想,她的话里不无道理。 他虽然在陈家长大,可后续出国等各种费用都是蒋延钦负责,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也的确顶着的是蒋家名头。 虽然存着几分败坏蒋家名声的心思,可也不得不承认,圈内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为这‘蒋家’二字,退避两分。 他只是心有不甘,蒋延钦当初凭什么那么轻易就把他给抛下,连外公的病都不顾,就那样一走了之。 不顾他,也不顾真正照顾他的亲人。 即便事出有因,可有什么比人命还要重要么? 如一头不服输的小兽,蒋延洲猩红着眼睛不肯离开,倔强又无声地与两人僵持。 僵局还是被蒋延钦给打破,他虚虚地护着姜予安将人拢入自己怀里,温声劝道:“你刚落地,先去吃点东西,其他不重要的事情先放到一边,嗯?” 于蒋延钦而言,那些骂名已经背负已久,他早已经习惯。 在他看来,辩解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只要他能力足够强了,真做出取代他父亲的事情,又有谁敢在他面前多话呢? 对了,他可不认为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残害他母亲,他不过是亲手把他送进监狱,等待他的死刑罢了。 旁的,他也没做什么。 只不过身份使然,多少有些白眼狼等骂名传出,再加上陈家的事情他的确没有处理好,难免有些争议。 他没有想辩解,也算是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再后续行事中多加考虑。 可他没想到,他的圆圆会为自己辩解。 而且……这感觉似乎还不错。 但他不希望,她替他思虑如此。 该由他护着她的。 姜予安听劝,收回瞪着蒋延洲的目光,跟着蒋延钦离开。 身后,蒋延洲气得半死。 “我去,什么意思啊她!就不到两个月没见,她就那么护着蒋延钦那个狗东西了?老傅你还为了她脸上……” “走吧。” 不等蒋延洲的愤愤不平结束,就被傅北 行沉声打断。 也没有多说什么,在打断蒋延洲之后便径直离开,似乎根本就没听过方才的闹剧。 蒋延洲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连忙追上,“我说老傅,咱们就这样走了?” 傅北行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那你还想做什么?” 他嗓音缓缓,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可无端,听出来几分落寞。 还想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呢? 是他自己自作自受,如今见喜欢的人转向他人,也再没有资格评论什么。 傅北行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座,这才侧目看了一眼蒋延洲,“你是打算自己回去?” 蒋延洲瘪了瘪嘴,有些不情愿地上了副驾驶座,依旧不满:“我不是替你说话哈,就你从前做的那些事情,圆圆不回头是应该的,但她和蒋延钦……” “你大哥挺好的。” 傅北行也没听蒋延洲的埋怨,驱车的同时回想方才撞见他们时的一幕。 其实他早看到他们,透过小南阁回廊时,他便看到蒋延钦撑着伞替她遮掩树上的雨滴。 郎才女貌,哪里轮得到他来多嘴。 离开他,她明显过得更好——有爱她的亲人,有欢喜她的人,她同样以相同的感情回应。 看她过得好,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至于他,心中或许是有些不甘心罢。 想想多年前,自己忽然出现她身后时,她亦是会惊喜诧异。 是他自己不要的。 他自己…… 雨势渐渐变大,傅北行眼前似乎也被外头朦胧的水雾给笼 罩,看不清前路任何。 在某一个片刻,他似乎陷入思绪,看到前方一抹妙曼的身影,正在春日的树下转身,言笑晏晏。 他甚至没看清,那抹身影便化作一团雾气,彻底消失。 傅北行脚下刹车一踩,车子忽然停在马路中间,人似乎仍然陷入幻想中,双目怔怔清醒不过来。 车子陡然停下的时候,蒋延洲自顾的嘟哝也应声而停。 蒋延洲吓了一跳,侧目便看到脸色苍白的傅北行。 “老傅……你没事吧?” 也得亏小南阁建在郊区,这地儿平时没多少人过来,马路上清清冷冷,否则这样开车,非得出事不可。 傅北行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 他垂眸,看着自己青筋突兀的手背,脑海里那一抹倩影仍然挥之不去。 ——当真,心甘情愿看到她挽着其他男人步入婚姻吗? 当真么? “我来开车吧,你去后座休息会儿。” 蒋延洲没问他什么情况,人已经从副驾驶座下来,将傅北行从驾驶座上替换。 安全考虑,傅北行并没有推辞,撑着疲惫的身躯下车。 从容城回来后,他根本就没好好休息,处理傅聿城弄出来的一堆烂摊子,再加上给姜笙的坟墓添一把土,再伤势没有恢复的情况下迫使自己加班,能撑到现在已经不易。 他在后座靠着,眼皮子已经耷拉下,虚弱地咬出几个字,“送我去安医生那里。” 他的心理医生,从知晓自己有心理疾病后,傅北行便 请了心理医生,这些年会定期过去,情绪也有所控制。 只不过这次从容城回来,好像怎么配合治疗都没用了。 连倚靠药物的入眠,都能次次梦见她。 他甚至,心甘情愿地沉溺。 礼物 傅北行是在两小时之后清醒过来的。 他陷入自己的幻想之中,在安医生引导入眠下,终于平静下来,进入一个美梦。 梦里尚没有姜笙,姜予安还是姜家捧在手心的姑娘,日日跟在他身后笑得灿烂。 他欢喜她那样看着自己。 于是理所应当地在美梦中不愿意醒来。 如果不是蒋延洲急事找来,他大抵能睡很久。 还没看够梦中人,就被打断入眠,傅北行脸色并不是很好,按了按眉心语气不耐:“什么事?” 蒋延洲顾不上那么多,语气很急:“蒋延洲那个狗东西说圆圆不见了,怪到你头上了,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合着现在什么脏事都丢给你是吧!人丢了我还急呢,他们眼皮子底下不见的,我还没骂他呢!” “你说什么?!” 傅北行才从这个消息中反应过来,震惊得睁大眼。 也再顾不上从梦中惊醒的不耐,直接拿了床边的西装往身上套。 蒋延洲快步跟上,“你去哪儿啊?” “还能去哪儿,找人!” 傅北行人都没有站稳,便跌跌撞撞地从诊室离开。 蒋延洲同样心急,自认存了几分理智追上,“可你上哪儿去找啊,总得先找人去查吧,你自己去有什么用?” 傅北行套上西装,面容也冷静下来,闻言睨了蒋延洲一眼,嗓音冰寒:“如今在江城,你觉得还有哪个不长眼的会带走安安?” 蒋延洲陡然醒悟,“你是说,你傅家那位——” 商家虽 然没有大肆宣传小女回归一事,但也没有再刻意隐瞒吗,如今商家与温家联姻,有心人多多少少会去了解一些,不至于到时候攀附关系时什么都不知晓而闹得尴尬。 商家一行人抵达江城的消息温家人有心传出,他能从其他人嘴里探听到姜予安的消息,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如今姜家已经不成气候,自然不会去招惹商家的人,除了那个人,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除却傅北行这边,商家人同样急得不行。 不过是去小南阁吃个饭上个洗手间的功夫,回来人就不见了。 调来的监控像是故意让他们知道姜予安被人带走,可到了一个分岔路口,后面的录像便不知所踪。 刻意得引人上火。 姜予安清醒过来的时候,入目是一片模糊,缓和了好一会儿,才让眼睛适应房间里的黑暗。 她被人反锁双手绑在椅子上的,嘴上粘着胶带,视线所及一片混黑,一堵墙连窗户都没有,别不过脑袋看后面,只隐隐约约听到有水滴落下的声音,缓缓的又毫无节奏感,像是处刑前杂乱无章的曲子。 姜予安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她其实有点害怕,这样的环境,与三年前国外那次绑架相差无几,相似的环境容易让她想起当时的处境。 但此时此景,她也只能迫使自己保持冷静,大脑也在飞速旋转,是谁将自己绑架至此,一会儿又该如何与对方谈判。 正思索中着,背后传 来一声吱哑的声响。 姜予安陡然睁开眼睛。 外面天色应该已经黑下去,进来的人也没有开灯,除了铁门砸上在面前墙上闪过一丝光影,房间里面没有其他任何变化。 黑暗之中,听觉也随之敏锐。 脚步声慢慢逼近时,姜予安整个人宛如竖起刺来的幼兽,后背紧紧地贴在冰凉的椅子上。 “商小姐看上去……很害怕?” 脚步声在姜予安身侧停下,宛如蛇信子一般的气息吐在姜予安耳畔,令她汗毛竖起。 姜予安牙根咬得生疼,忍住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下一秒,男人的手落在她脸上,摸索找到胶带的尽头,“啊,差点给忘了,还让商小姐你受着委屈呢?当真是不好意思。” 他嘴上说着,动作毫无歉意,十分随意地将胶带撕开,还牵扯掉一缕发丝。 姜予安疼得眉头一皱,但从上一次被绑架的经验中学到,她不能在绑匪面前示弱。 她记得上次,她哭得越厉害,那群人便仿佛狼见了血一般往她身上割得更厉害。 所以此刻哪怕她害怕,也尽力地让自己保持镇定。 脸上的疼痛缓和一些之后,她抬起眸试图在黑暗里找到绑她的人,“请问……傅先生绑我是做什么?我想,你我之间应该没有恩怨吧?” 饶是她刻意地保持镇定,还是能听出来她声音中的轻战。 空气中回响着她的颤音,一直到嗓音彻底消失,只听得到那隐约的水滴声,男人才溢 出一声轻笑。 “喊我傅先生?” 傅聿城弯起唇,绕到姜予安面前,长指抬起她的下巴。 他歪着脑袋,在昏暗中显得身影格外可怖,“知道我是谁么?” 姜予安忍不住发颤。 房间里不冷,外头的天气虽然入了秋,可她身上的衣服穿得也不少。 是吓得。 她被绑起来的手动了动,指尖蜷缩,“从前在傅家时不小心听到过,猜测的。” 这自然是假话。 她也不过是先前在医院听傅北行说,才知道傅北行原来还有一位哥哥存在于世上。 后面好奇又问了家中长辈,才知晓一些傅家的辛秘。 据外公所说,江城傅家不过是帝都傅家的一脉分支,因为傅爷爷当年做错了事情,从主家中被赶出来。 但人有能力,在江城也发展处一番事业,而帝都世家却走向落寞,甚至因为飞机事故血脉全无,于是在傅北行和他兄长出生时,主家便将其中一个强壮的孩子挑选走。 同卵双胞胎,在母胎里便开始争夺养分,出生时就看得出来谁抢谁弱,被丢弃下来的傅北行便被傅老爷子与温女士抚养,大概是对被抢走孩子的不甘心,于是对傅北行也格外苛刻。 但这些也都是姜予安从他人口中听来的八卦,具体如何,恐怕也只有已经长眠还有傅夫人温凤娇知晓。 姜予安只知道那位被抱走的孩子如今成了一个疯子,莫名其妙地将她绑在这里,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似乎感 受到姜予安的恐惧,傅聿城松了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离她远些。 “商小姐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想不到合适地方式请你出来做客,只能用这样的法子。请你过来,也不过是为了送你一点小礼物而已。” 绑架 礼物? 绑架就是她的礼物吗? 如果不是此刻的处境,姜予安只想冲他翻个白眼。 但此刻,她只能忍住所有的情绪。 被反绑在椅背上的双锁得有些生疼,她动了动自己手腕,嗓音略有喑哑。 “傅先生的待客之道未免有些过于新奇了些,我想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不是么?” 幽暗的房间里将她的声音放大,傅聿城阴冷的轻响声同样如此。 他大概是拿来一张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响声,像是猫在木板上挠过一般。 声音停息,他在椅子上坐下,嗓音愉悦,“商小姐说得对,应该坐下来好好谈。” 姜予安:“……” 这就是他说的好好谈? 几乎是宣泄式地动了动手腕上的麻绳,勒得她手腕疼得厉害,可无论她怎么动,这绳子就是不松一下,愣是越勒越紧。 “商小姐,别乱动了,那绳子粗糙,我也不记得我在暗处怎么打的结,你这一动,越缠越紧就不好了。” 看得到姜予安的动作,傅聿城忍不住扬声提醒,噙着愉悦的嗓音仿佛在逗一只被关起来的宠物。 姜予安被他这种态度给激怒,也不顾自己安危,忍不住骂:“你到底想怎么样?把我绑过来,就是为了在这里说闲话?” “哟,这终于是忍不住脾气了?方才不是还强装镇定,哪怕害怕得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也要和我好好谈么?不装了?” 傅聿城也不管她的恼怒,一 如既往的调笑。 姜予安咬唇,她看不清面前男人的脸,只能看到一团黑乎乎的身影挡在自己跟前。 倘若不是身体受桎,她此刻只想抬起脚往跟前那团给踹过去。 她稍稍收敛自己的怒意,让自己恢复冷静:“所以傅先生,想与我谈什么呢?又或者说,你邀请我来这里做客,有什么礼物想送予我呢?” 约莫是因为这男人到现在还没有对她做出过于狠毒的行为,只是嘴皮子利索,她心中的恐惧也稍稍退却一些,想着法子拖延时间。 傅聿城倒也耐心,以一种放松的姿态在她对面坐着,“礼物嘛,不急。反正你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 他忽然一顿…… 姜予安立刻警惕起来:“不如什么?” 这男人虽然目前没有对她做什么,可就从前种种来说,他定然不是什么善茬。 买凶杀人,甚至肆意地顶替傅北行的身份,在新闻采访上说一些奇怪的言辞,显然是一个胆子极大,还什么都不顾的狂徒,谁知道他心血来潮会对自己做什么。 这模样落到傅聿城眼底,让他轻笑了声:“商小姐还真是有趣呢。” 姜予安抿唇,不想再开口讲话,也不去追问傅聿城那句‘不如’后面是什么。 反正她也没兴趣。 显然对面的男人也不关心她是否在意。 傅聿城翘起一只腿,懒洋洋的嗓音在昏暗的小屋子里响起:“你知道么?其实早在三年前,我和你那假妹妹刚 合作的时候,她便让我除去你。唉,可惜我这个人心善,总是在关键时候心软,留了你一条命,否则呐,你早在出国的那一趟飞机上就殒命大洋,哪里还会找到你的哥哥父母。我请商小姐来这里做客,你连闲话都不愿意陪我聊聊,当真是辜负我一番真心呐。” 惺惺作态的一番话直让姜予安想吐。 她听着话里的内容,只觉得背后攀爬上来一条毒蛇,顺着她的脊背慢慢攀岩而上。 男人懒慢的话音落下,漆黑的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便又只剩下那不规则的水滴声,诡异得令人背后生凉。 傅聿城似不满意她的不回应,倏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冰冷的长指落在她下巴上扣住,“为什么不讲话?是不满意,我留你一条性命?嗯?” 姜予安恨不得此刻张嘴将他手指咬断! 还不满意? 合着她现在能活着,全靠他的施舍不成? 她呼吸重了几分,虚空中透过昏暗落在那张面庞上,眼眸中映出那张与傅北行十分相似的脸,依稀可以看到上面什么痕迹都没有,与昨天看到傅北行那张被火撩过的脸庞完全不同。 男人手指冰凉,如他这个人一般。 姜予安腹胃泛着一种恶心,想别开脑袋避开他的触碰,可却得来他越缩越紧的指腹。 终于,她忍无可忍,咬牙瞪着他:“松开我!” 傅聿城终于满意,却并不如姜予安所愿,甚至指腹恶劣的在她下巴上摩·挲,“松 开?那可不行,你让我不高兴了,总得让我讨点好处,我才能将你松开,不是么?” 男人目光垂下,噙着冷笑落在姜予安脸上,语气幽幽。 “真是后悔呐,当初应该与你合作才是,白白让你这个尤·物在外流浪多年,还落了一身伤痕……”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姜予安脸上,慢慢往下。 划过她的右颊、耳珠、渐渐往脖颈落去…… 但动作还没有落下,就被姜予安的动作给打断! “呸——” 她毫不顾形象地往傅聿城手上吐口水。 毕竟全身上下也就脑袋能动,双脚双手都被麻绳捆着,无法动弹,也只能这样反抗。 傅聿城一愣,他大概没想过还有这种恶心人的法子,还是从一个名媛淑女嘴里吐出,一时之间保持抬手的动作顿在空中,宛若雕塑。 好半晌,才彻底反应过来,几乎同时掐住姜予安的脖子,慢慢缩紧。 嗓音也不再如方才那样懒洋洋,裹上几分寒意。 “你胆子还挺大。” “你想对我做什么就赶紧,何必这样恶心人!我恶心你一回,也算是扯平。” 姜予安实在不想忍受他那样阴冷的折·磨,索性梗着脖子回怼,也不顾脖子上越来越重的力道。 反正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这样窒息于黑暗之中;她连一身伤的情况都经历过,这种痛快的手段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只是难过,她才回商家那么短的时间,还没有好好地陪陪爸妈,还 没有见大哥和婉轻姐正式和解,还没有看温薏姐和二哥的婚礼,她还想去看小哥参加世界赛…… 呼吸越来越薄弱的时候, 真就要,死在这个男人手上了么? 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的时候,姜予安似乎也生出几分不服气的抗争心思,咬着牙与他暗暗较劲。 哪怕这种行为根本护不住自己周全。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这样被了结时,脖子上的力道陡然一松,整个人也如同离弦之箭往旁边狠狠栽过去! 猛然被松口,姜予安顾不上脑袋磕在地上的疼痛,凭借身体本能地在大口喘气。 她被捆在椅子上,身体也在摔倒过程中随着椅子有些扭曲,左臂压在身体下边,压迫的疼痛传至大脑皮层时,她也终于恢复了许些清醒。 依旧是一片漆黑的环境,贴在地上的手指似乎碰到什么粘·稠的液体,空气还飘来一阵淡淡甜腻的铁锈味。 一股寒意忽然从脚底蔓延只头顶,也让她顾不上疼痛,彻底清醒过来,连带房间里面那不规则的水滴声都变得无比清醒。 如果如果她猜想的那样,她触碰到的液体,还有这滴水声…… 姜予安又想起在国外被绑架的那个夜晚,脑子里也开始自动脑补一些令人不适的场景,且在黑暗中这种情绪被放大百倍! “呕——” 她终于控制不住,蜷缩在地上干呕了一声。 从被绑架开始到现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什么都没吃,从容城到江城过来也就在小南阁进食了一点东西,还因为路程缘故吃的不多,这会儿即便想吐腹胃里面什么都没有,只觉得喉间发苦,鼻息前的铁腥味儿都明显了 。 傅聿城往前移动了两步,皮鞋停在姜予安眼前。 他应该是蹲了下来,让本就昏暗的房间又覆上一层阴影。 “这样不经摔么?我还以为,经历过那么多挫折的商小姐,应当是英勇无畏的呢,怎么才摔一下,就如一条……” 男人话没有说完,忽然顿住。 他大概也闻到了空气中甜腥的味道,轻轻吸了吸鼻子,沉寂的片刻,那滴水的声音也落在人耳中。 随后,他忽然溢出一声轻笑,语气了然:“原来是商小姐发现了我送你的礼物呐,难怪吓成这样呢,看来也不能怪你,换做男人来,恐怕也会被吓到。你是不知道呐,我那个弟弟,就是从小这样被吓到大的,只不过他那是假的,你嘛……” 姜予安听不明白他话的意思,但隐约可以猜测到他说的是什么。 这房间里,大概还有另一个人。 当然,也不排除如他嘴里所说,是假的。 只不过他说傅北行是这样被吓到大的又是什么意思? 姜予安扭曲在地上,忍着疼痛思索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光倏然亮起。 姜予安被刺得眯起眼眸,她瞳孔早适应黑暗,好半天才恢复正常光亮。 也就在她还在闭着眼睛适应的时候,傅聿城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连带椅子一起转了一个方向。 姜予安终于看清房间内设施,也看清了眼前被悬挂着钉起来的人。 也是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傅聿城嘴里的‘惊讶’是什么意思! 她 瞪大眼,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双目被吓得有些放空,喉咙间堆积的尖叫声却怎么都溢不出来。 那墙上…… 姜予安已经隐约猜测到那人是谁,只不过她此时脑袋一片空白。 她看着从那人身上慢慢滴落的血,有从他脚、有的从他的手臂,甚至下巴…… 一滴一滴,汇聚在地上成为溪流,滑到她脚边。 因为方才她跌倒,腿上的裤子也沾有,还有她的手…… 姜予安恶心得作呕,事实上她也实在控制不住,在椅子上开始疯狂地干呕。 如果不是麻绳还将她捆住,恐怕她此时已经直不起身,蜷缩在地上泛恶心。 太恶心了…… 她身旁的这个人,不……他根本就不是人,魔鬼!他就是一个恶魔!从地狱十八层爬出来的那种! 可偏偏他还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 傅聿城绕到她面前,故作矫情地开口:“商小姐不喜欢这个礼物么?” 姜予安勾着脑袋没动。 她双目略略呆滞,身体几乎本能地在宣泄一些情绪。 礼物? 这就是他说的礼物? 姜予安整个人在椅子上细细地发着抖,背在椅子后的双手紧紧地蜷缩着,倚靠着掌心和手臂上勒出来的疼痛让自己清醒。 “如果这就是傅先生送给我的礼物,那不知道我这个礼物你即将送给谁呢?” 她可不会天真地认为,傅聿城会轻易地放过自己。 起先她还不知道这男人是什么动机绑架自己,但现在看来,他根本就不需 要什么动机。 纯纯就是满足他那可邪恶的心。 她甚至觉得从前这男人不弄死自己的原因是好玩,就像猫逮老鼠一般——抓住老鼠之后也不直接咬死吃掉,非得在爪子底下盘玩,等到耐心全无时才会将它吞进肚子里;如果是已经吃饱的猫,说不定连吃的耐性都没有,直接撕烂了随意扔到一边,也不管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姜予安想,傅聿城便是这样的人。 不顾世间所有的规则,只任由自己的心意。 就好比此刻。 他似是不满意姜予安低着头不看被挂在墙上的人的模样,靠近过去直接掐住她下巴,逼迫她抬起头看着对面奄奄一息的人。 姜予安强忍着呕吐感,猩红着双眸以余光扫视傅聿城一眼:“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了啊,我想送你礼物而已。” 傅聿城无比无辜,松了手半蹲在姜予安面前,以平视的姿态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商小姐不喜欢吗?” 喜欢…… 她喜欢个屁! 姜予安恨不得再啐一口。 她掀了掀眸,虚弱至此,眼底的怨意在对视傅聿城的时候依旧无法隐藏,压抑不住。 这一闪而过的情绪自然也逃不过傅聿城的眼睛。 他笑起来,“看来商小姐真的很不满意呢,我还以为,把对你不作为的养父绑起来,替你出一口恶气,你能高兴一点。没想到……唉。”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直起身转头看向悬挂在墙上的人 。 “看来,这份礼物也是没什么用了呢。” 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傅聿城的话,被悬挂起来的人忽然挣扎了一下。 姜予安心里也升起一阵惶恐,明明自顾不暇,还是忍不住拦住他,“你想做什么!” 傅聿城侧目看了她一眼,饶有兴趣地反问:“商小姐不是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既然不喜欢,那我便去处理掉,有什么问题吗?” 姜予安一阵恶寒。 她强忍着恶心,弱声开口:“傅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费心替我寻一个礼物,但平心而论,姜先生在我的成长道路里,对我伤害也不是最大,即便他真的有错,似乎也不值得傅先生动手至此。” 从傅聿城的话里,姜予安听出他那种玩味的恶劣心思。 无非是假借她的名义,对别人施加暴力。 那她便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倘若这个人当着是把这当做一场游戏,由他制定的规则,他必然会遵守。 即便肆意妄为,也该装作一个戏子假模假样地演下去。 果不其然,他还真没往前走了,脸上的趣味性更厉害,“那听商小姐的意思是,并不是不满意这礼物,只是这人不对咯?那你希望,我帮你处理谁呢?” 他步步逼近,那从姜博涛身上滴落的血也应着他的脚步而砸在地上,令人心颤。 姜予安也不再逼退,强忍着恶心与他对视,将他后面的问题绕开。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傅先生既然先前与姜笙小姐合作过,也应该明白我的处境是如何造 成的。姜博涛先生只是贪财了许些,可无论是姜笙小姐回来之前,还是她回来之后,似乎对我都一个态度。既然从前不曾打压过我,后面也不曾羞辱过我,又怎么能说我当初受到的磨难与姜先生有关呢?” 姜博涛此人只看重利益,老实讲,在傅老爷子还没去世之前,他对自己还不错。 嗯……至少人前还不错。 只要有能利用到的地方,姜博涛是不会吝啬自己的笑脸。 当然,他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姜家,不是这里出差、就是那边攀附关系,哪里顾得上她。 指不定姜笙,这个亲生女儿,他都没怎么关心呢。 所以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卸到姜博涛身上,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商小姐所言,好像也有些道理呐。” 傅聿城装作思索的模样点了点头,忽然他眉头蹙起,似乎有些不解。 “可我如今已经为了商小姐您,将他弄成这样了,这可怎么办呢?” 他又将问题抛给姜予安。 好在这次他没有再逼问自己,该将这种‘礼物’转增给哪个人,还是让姜予安默默松了一口气。 世上诸事,皆有因果。 姜笙所作的恶,如今已经接受到了惩罚,她那个新身份也加以曝光,连带帮她的人都受到牵连,又何必她亲自动手; 至于林雪,作为姜笙的母亲,如今姜笙都这样了,她日子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傅北行,他那张脸都毁了大半,甚至自己就给自己 折·磨,还需要什么? 反倒最大的磨难,甚至背后推手,是面前这个人才是。 姜予安自然不敢再提先前的话题,更不敢把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在这个男人面前暴露,只能硬着头皮打弯弯。 “傅先生不是说是送我的礼物吗?虽然送错了,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我很喜欢,就如此,不行么?” “当然可以。” 傅聿城了然地点了点头,说话的同时还是踩着鞋子往姜予安面前逼近了一步。 “既然这个礼物商小姐很喜欢,那……不知道商小姐怎么回我一个礼物呢?嗯?” “……” 姜予安一怔。 合着这人最后还是要牵扯到她头上?也是,他特地花费那么大工夫把自己绑到这里,哪里会这么轻松地放过她! 她咬唇,手指松了又紧:“傅先生想要我送你什么礼物呢?” 傅聿城眼底的笑意又浓烈了几分,步步逼近,脚尖就贴在姜予安跟前,抵住她的沾了血的鞋子。 姜予安退无可退,那双鞋几乎缩进椅子里面,言辞也慌乱了几分:“我告诉你,如果你碰我的话,我就是死也会拉上你垫背,即便是我没那个本事,我哥哥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哦?” 傅聿城扬了扬眉梢,掌心重新扣住她玲珑的下巴。 “你哥哥们?你觉得,如果他们能威胁得到我,我还会把你给请过来?” 谁知道呢? 谁男人明显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或许他根本就没什么本事, 只不过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所以在这里为所欲为呢? 姜予安心中愤愤不平,在感受到他的触碰时顿时一僵,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可她才动一下,就明显感受到下巴上的力道重了几分,索性便这样与他僵持。 “傅先生,即便我哥哥们对你没有威胁,那再加上傅北行、蒋延钦他们呢?一个对付不了你,十个呢?你觉得为了教训我一下,得到他们那多人的报复,值得么?” 姜予安故作镇定地把话说完,目光直直地盯着傅聿城。 她在赌。 赌这个男人还存着一点点正常,明白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 可显然,傅聿城不在正常人的范畴内。 听完姜予安的话之后,他忽然大笑起来,“那么多人陪我玩,岂不是更好?商小姐这话,似乎让我觉得更有意思了呢?”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往下,重新掐住姜予安的脖子,印在原本鲜红的痕迹上,慢慢收紧。 姜予安呼吸一滞,红着双眸瞪过去。 傅聿城表情却像是在享受,看着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来,如同找到一个有趣的玩具。 “商小姐呐,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原本还想留一条性命的,在听到你这样说之后,忽然觉得你的建议更有趣呐。” 姜予安红了眼,生理性的眼泪因为呼吸短促而落下。 死亡再一次降临的时候,她心境却完全不同。 这一次,她不同于先前那次被掐着的绝望,反而一直倔强地瞪着 傅聿城这个方向。 像是要把他印在脑子里,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哎—— “商小姐,你这双眼睛可真漂亮呢,就这样让你死了,好像有点让人舍不得。” 傅聿城不轻不重地掐着她,也不再加重力道,只是这样高高在上宛如看蝼蚁一般垂视着她,有些悲悯又带着几分施舍性的可怜。 他拇指指腹沿着姜予安的下颌慢慢往下,顺着血液流淌的脉络滑过。 他忽然松了许些力道,微微俯身,温热的气息几乎吐在姜予安耳旁。 “不如这样,你求我放过你,我就不对你做什么了,怎么样?嗯?” 傅聿城偏了偏头,阴冷的眉眼染着笑,却只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姜予安红着眼睨他,咬着牙忍受所遭受的一切。 求他? 是该像姜笙那边,扮演柔弱娇滴滴地哭着求吗? 还是说,为了活下去,于是放下尊严脸面只要让她活着就行? 无论是那种答案,都让姜予安心中生出无限恼火。 她趁着傅聿城力道松懈的时候,狠狠地啐了他一口,“给我滚!” 也不知道是气急攻心,又或者是咬唇时力道重了一些,唇齿间弥漫着一股腥甜。 与此同时,男人脸上也沾上了带着血色的吐沫星子。 让姜予安更恶心的是,傅聿城非但不恼怒,甚至还嗤笑了一声,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沫,以指腹擦在自己的唇上。 “……你恶不恶心?” 忍无可忍,姜予安终于吼出这句话。 傅聿城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歪着脑袋垂睨着她,“恶心?你说谁恶心 ?这天底下的人,哪个又不恶心呢?都是披着一层平囊的野兽罢了,倒是非得填些条条框框束缚着自己,这种虚伪的作态,难道不恶心吗?” 疯子! 姜予安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强忍着各种情绪在心里不停地宽慰自己,让自己平复。 她也并非坐以待毙,在意识到傅聿城没有再对自己动手的心思后,被捆在椅子后面的双手又动了动。 可惜被绑得很紧,哪怕她花了心思想挣扎得松一点,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甚至因为她先前摔过一次,导致左手动了一下就疼,更别说把绳子再挣脱开一些。 姜予安闭了闭眼,脑子终于冷静下来开始好好想事情。 她耳朵上戴着的耳钉有定位装置,但平日里为了存储电力,并没有特地一直开着,如果能按开的话,说不定能让小哥他们及时找到她。 可眼下双手被捆,根本操作不了…… 该怎么办呢? 姜予安抿唇,有些泄气,睁眼的同时掀起一片焦急。 与此同时,抬眸便对上一双探究的目光。 那张与她记忆里十分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的面庞就杵在自己跟前,漆黑的眼眸直直相撞。 姜予安吓了一跳,在回过神之后下意识地别开目光。 真是该死,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在透过那张脸想起从前。 不过,似乎想想也没关系。 都这个时候了,她也只能这样苦中作乐了吧。 想想从前……其实自己也挺幸运的。 在 最青春懵懂的时候,无忧无虑的年纪诚挚的喜欢一个人。 不需要考虑其他的东西,那个年纪的喜欢,就是单纯的喜欢。 不管是因为傅北行长得好看,还是从小到大被束缚起来的思想,不停地告诉她,她该嫁给他。 她依旧可以清楚直白地感受到,她自己的喜欢。 这也让姜予安想起网上的一段话,有时候失恋难过的并不是对方不喜欢自己,而是在心疼自己这么多年付出的感情。 不是为了对方不值,只是在为自己不值得罢了。 “你在想什么?” 正当姜予安放空自己的时候,冷不丁就被傅聿城冰冷的嗓音给打断。 姜予安此刻看到他就烦,“你管我?” 她也懒得和这个疯子继续装下去了,这人就是一个纯纯的大、变、态! 不管她做出什么姿态,都会变成这个人的玩具,她还不如自己放松一下,也省得一直提心吊胆,累到自己。 就这样张嘴骂过去,多少能让自己好受点。 倘若这个疯子再掐自己,她就再吐他口水。 有本事就弄死她,弄不死她,她也得恶心回去! 傅聿城得了她的骂声,却也没有生气,反而轻笑了一声,“商小姐还真是有脾气呢,都泥菩萨过江,还在这儿和我斗嘴,有意思么?” 姜予安横着眼瞪过去,“那你有意思吗?你把一切都当做一场游戏,莫名其妙地把我绑在这里来,连一个目的都没有的人,你又有什么意思呢? 就光是满足你那点可笑又愚蠢的玩乐心?还是说,你的生活已经无聊到非得玩弄人,才有意思对吗?” “谁允许你这样对我说话的!” 像是戳中他的痛点,傅聿城眼底的懒慢倏然收敛,尽数化作冰冷直直地朝着姜予安刺过来。 姜予安梗着脖子,“来!你来!有本事你就掐死我,别他娘的跟没吃饭一样掐到一半就松开!你有种就弄死我!” 傅聿城抬起的手已经贴在姜予安脖子上,对上她这两声怒吼,忽然又撤了回去。 他冷哼,眯着眼打量着姜予安:“你还真是挺有趣的,难怪蒋家那小子惦记你那么多年。” 蒋延钦? 听到这个名字,姜予安动作也僵硬·了一下。 她对蒋延钦的了解也只局限于资料已经这段时间的相处,其实更深的,她还不清楚。 这样说也不准确,准确来说,她熟悉的是每天绅士有礼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蒋延钦。 而那些纸张上写的手段,怎么亲自取代他那个人渣父亲的蒋延钦,她还从来没有见到过,甚至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出来。 一个平日里做事极为规矩,连上门做客都考虑得面面俱到的人,是怎样去与家族的人斗法。 当然,姜予安其实也不想知道。 手段如果是用来保护自己,即便肮脏算计了一些,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如面前这个人一般,只拿来伤害无辜的人,取乐自己,那就是纯纯的——大、贱、种! 姜予 安也不去追问蒋延钦,只忽然随意了起来,一副看透了生死,什么都不怕的模样。 甚至还十分嚣张地喊了傅聿城一声,“哎,把绑我的绳子松松。” 傅聿城闻言,眼眸眯得更紧。 有病就去治,看病不丢人 “商小姐,是在和我讲话?” 傅聿城彻底转过来,垂着眼帘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姜予安理所当然,“那不然呢,这房间里除了你,还有谁能动弹吗?” 一个都快被放血放死了,悬挂在墙壁上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微弱的呼吸,都以为…… 至于她自己,她双手双脚都被绑着,还能喊谁? 傅聿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目光上下扫视了她一眼了,“商小姐,胆子倒是大了些。只不过你似乎还是不了解我呢,命令我做事,你以为你当真是来这里做客的?” “可不是傅先生您说请我过来的么?” 姜予安学他歪了歪脑袋,一脸疲态,“您这请人做客的待遇,还真是够差的。” 傅聿城冷嗤了一声,就凉凉地瞥着姜予安,不再搭她的话。 他怎么看不出来姜予安是故意这样的。 但这女人能这么快从恐惧中冷静下来,并以随意的姿态开始与他说话,明显也不是一个善茬。 这场游戏,似乎更有意思了些。 他盯了姜予安好半晌,忽地弯了弯唇,“我觉得我的待客之道没有什么问题,商小姐如果觉得不满意,就该拿让我满意的办法把我哄高兴了,明白么?” 让他满意? 姜予安脸上闪过一丝嫌弃。 傅聿城也并没有在意她丝毫不加掩饰的不礼貌,嗓音一如既往,“商小姐听不明白么,办法我先前不是告诉你了?” 他俯身逼近姜予安,蛇信子般吐 出气息。 “求我啊。” “……” 姜予安脑袋往旁边挪,避开他的刻意,顶着那一圈红痕无辜地开口,“可是我先前没求你,你不也没弄死我么?是傅先生这手劲儿不行,还是你舍不得我啊?” 最后那句话,她故意学傅聿城的语气,轻飘盘地吐出。 恶心她? 她就恶心回去! 傅聿城侧过脸睨她,忽地轻轻笑了一声,“商小姐激怒人的手段,未免太低劣了些。” 他直起身,不再理会姜予安,踩着皮鞋在满是狼藉的小房子四处转悠。 姜予安也是随着他的脚步注意到这间房子。 映入眼帘的就是被悬在墙上的姜博涛,旁边不远处就是一扇铁门,视线再往左便是贴满瓷砖的墙壁,上面的花纹有些奇怪,有些部分还有些不规则,像是凿空了里面安装了什么,她看不清,只能将视线挪开; 她的右边倒没有那么空荡荡的,有一张单人床。当然,现在就是一个铁架子,铁锈斑斑,不知道多少年没人碰过了,也不知道多少年前有人在这里住过; 而她的背后,姜予安在起先还在黑暗中的时候,依稀能模糊地感受到对面的装横,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一面强,连窗户都没有,压抑得令人疯狂。 她瞥了一眼在房间里慢慢踱步的男人,私心觉得这男人·大概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像一头在笼子里养大的狼,依旧以生肉活食饿着喂养,保留 着他的兽·性,却不给他合适的环境。 于是狼不是狼,人也不成人。 最后成了疯子,彻头彻尾的癫疯。 “傅先生。” 姜予安将周围的环观察完,再次将傅聿城喊住。 男人对她倒是宽容,竟停下脚步回头睨她,“想好怎么哄我了?” 姜予安坦然地摇了摇头,说出来的话更是理直气壮,“我饿了。” 傅聿城眯了眯眼眸。 他轻哼,从她身后将那张椅子拉过来,在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 “商小姐介意我先讲个故事么?” “你讲完,就让人送饭过来?” 姜予安是真的饿,原本受到不少的惊吓,但这会儿缓过劲儿来,力气也在惊吓中用尽,就觉得更饿得不行。 傅聿城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懒慢地在椅子上倚靠,环顾着这间屋子四处。 “商小姐知道吗?这间房子,从前是我那好弟弟受罚的地方。只要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或者是有让他母亲或者他爷爷不满意的地方,就会被关进这里,等他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说他错了、说他下次不会再犯,才可以出去。” 男人的嗓音懒洋洋的,在空荡荡的环境里还有回响,一字不落地钻进姜予安耳中。 他的故事还没讲完。 懒慢的语气随着他的环游的目光轻溢,“商小姐知道你知道那两个老不死的是怎么惩罚我弟弟的么?你以为仅仅是关着的么?那可猜错了,他们呐……想得还挺有趣。” 傅聿 城自问自答,也不管姜予安的情绪,抬起手指了指那扇不大规则的墙面。 “看到了没,那扇墙里,镶嵌的是一些录像设备。我那好弟弟被关进来的时候,就是像你刚醒过来的模样,周围一片漆黑,只听到的血慢慢从人身上滴落下来,汇聚到你脚边……” 他话音在看到姜予安缩了缩脚跟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重新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商小姐这是害怕了?” 姜予安:“……” 姜予安没答话,薄唇微抿。 她倒是没有懊恼自己惹怒傅聿城的行为,至少说明这种行为,还是能恶心到他。 至于她自己,又不是没有被恶心过。 想起黑暗中跌在地上摸到一手的血,姜予安腹胃隐隐还是有些作呕。 什么吃的,胃口全无。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一直被饿着难受要强。 傅聿城看着她苍白下来的脸,轻笑了一声:“商小姐也别害怕,相对比起来,我还是很怜香惜玉的。只是将处理好的声音拿来给你听,至少没有像他们对我一样,将怎么处理的声音也拿来给你听,钝刀子割肉的声音,你听过吗?在黑暗里,听觉被放大,想象力也变得更丰富,独独看不见,却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你闭嘴!” 饶是姜予安有再强大的心理,此刻也忍受不住,吼着嗓音打断他。 她粗粗地缓和着呼吸,咬出字眼,“有病就去治,看脑子不丢人!” 傅聿城轻笑,从椅子 上起来,“这就受不住了,不是要吃东西么?” 求求你 姜予安抬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开目光不去看他。 不过她从男人的话里抓住了很重要的线索,她所在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傅家老宅。 傅北行小时候受罚的地方,也就是老宅的那间她过不去的屋子,在傅家老宅后山一颗老树底下。 那时她只当关着傅北行在里面封闭式学习,并没有想过其中还有这样的渊源,往前想想,这间房子应该是在傅老爷子身体不行之后,傅北行开始接管傅氏集团之后,这间房子才被废弃。 也就是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傅北行其实在默默地忍受,一些不堪的心理折·磨。 那是否…… 可多想也毫无意义,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即便知晓有些时候他可能并非出于本心,所带来的后果已经出现,谈其他的不过都是说辞,以让双方内心都好受些。 姜予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只知道此刻心中浓烈的恨意好像再也触碰不到,那些从前的心有不甘、还有对傅北行的怨恨不满,如风吹走了一般。 或许更早,早在容城的时候,傅北行伤势严重倒在自己眼前的时候。 只不过那时她的心情也无暇顾及其他,只能按照脑海里给出的指令完成应有的行为,于是顺理成章地以为那些恩怨被埋藏深海,殊不知早已经被那场复燃的大火湮灭。 “商小姐,在想什么呐?” 傅聿城对于她忽然的走神十分不满,他是看着姜予安 脸上的表情从恐惧和愤怒慢慢变成平静与释然,仿佛想通了纠结许久的事情。 怎么应该? 怎么会在这样的处境,还是与自己和解。 “商小姐,我在问你话呢。你方才,想什么呢?” 傅聿城对姜予安的情绪反应感到十分不满,他再次逼近捆在椅子上的女人,垂着眼帘冰凉凉地刺向她。 姜予安掀眸并没有再避开,语气平常:“我在想傅北行啊,他原来吃过那么多苦头呀。” 她坦坦荡荡,扫视了周围一圈。 话音落下,明显感受到傅聿城黑眸微缩,身上的寒意也多了几分。 姜予安没有错过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做出多余的反应,闲聊一般地开口。 “听傅先生话里的意思,你将我关住的地方,应该就是傅家老宅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是这样想的吗?” “呵……” 傅聿城伸手掐住她的脸,“收起你的小聪明,你以为你猜到自己的位置,就能改变什么吗?这房间里面所有的仪器都被屏蔽,就算你身上有其他装置,他们也收不到。而你,瘦胳膊瘦腿的,能逃得出去么?” 姜予安脸蛋上的肉被掐住,无辜的双眼顿时显得有些无辜:“我没有耍其他的小心思呀,我只是好奇问问而已。再说了,你讲我抓到这里,不就是和他们玩,想看看他们多久可以找到我么?或者说,几时能猜到你的心思,唔——” 话音未落,脸上的力道 忽然加重,直接将她的话给打断。 傅聿城语气威胁:“商小姐似乎是听不懂我的话。” 姜予安被掐得只想翻个白眼。 死、变、态! 不就是心思被猜中了吗,至于这样恼羞成怒吗? 只不过眼下被他直直盯着,也不好在他面前做出这样的狂妄的表情。 她无辜地眨了眨眼,含糊不清道:“那我说我错了,您能不能把手给松开。” 她故意很用力地开口,像是被掐得难受,有口水溅出,就这样落在掐着她脸的手上。 偏偏姜予安还摆出十分可怜的模样,委屈巴巴地冲傅聿城眨眼。 “求求你了……” 傅聿城脸色冷凝,垂眼瞧了她一会儿,默然将手松开。 脸颊上的力道散去,姜予安轻咳了两声,动作之间还侧目看了男人一眼。 瞧见傅聿城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摸出一方手帕,正要擦拭手指的时候,她立即适时开口。 “对不起啊傅先生,刚刚实在是控制不住,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她嘴上说着抱歉,面上却丝毫没有想道歉的意思,脊背还挺得笔直,哪里瞧得见一丝愧疚,分明是理直气壮得很。 傅聿城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神侧目又睨过来。 姜予安扯了扯笑。 傅聿城从鼻息间溢出一声冷笑,忽地收回手帕,那只掐过姜予安脸蛋的手指直直朝着姜予安伸过去,在她肩头的衣服擦拭干净。 姜予安:“……” 傅聿城低眸看了一眼表情僵硬的姜予 安,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他退了一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仍在呆滞中的女人,轻笑:“少玩这些幼稚的把戏,如果不是这会儿我过于无聊,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地在这里坐着么?” 姜予安片刻恢复,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没有耍把戏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疯子就是你越正经,他越戏弄你;你越是表现得玩味,他倒是不乐意了。 所以不如,她也开始玩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如姜予安所想的那样,傅聿城脸色正经起来,也不再逗她,“不会绑你太久,不过你也得祈祷你那些哥哥们……哦,还有你那竹马和你的阿钦,能尽快找过来。” 姜予安冲他笑了笑,在椅子上安静下来。 但安静不到片刻,她又抬起头,“真的没有吃的吗?” 傅聿城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打火机,此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听到这声冷眼又睨过来。 “还吃得下?” “可是真的很饿啊?” 姜予安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委屈巴巴地望着他,“我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什么,在小南阁也就吃了两口,然后就被你带过来,现在外面应该天都黑了吧,你是在外面吃饱喝足来盯着我,我这瘦胳膊瘦腿的就算恶心也饿呀。” 傅聿城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手上的玩火机的动作停下来,漆黑的双眸似乎就在说——演,接着演。 姜予安得不到他的回应 ,只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你不给我吃的,你就把我手上的绳子松松吧,真的捆得好疼啊。” “商小姐。” 傅聿城忽然坐直,面色很冷,“事不过三,你似乎真的听不懂,我和你讲过的话,少耍这点幼稚又无聊的把戏。” 气氛陡然冷凝。 沉默三秒,姜予安忽然开口。 “那我……求求你?” 被放弃 医院。 傅北行几乎是在听闻姜予安失踪时,就直接往这边赶来。 自他回江城之后,温凤娇便时不时因身体不适而住院,近来更是总嚷嚷着头疼,几乎就没有回过老宅。 心理诊室与医院两地隔得不近,再加上正是下班时期,路上堵车堵得厉害。 傅北行赶到的时候,温凤娇正在陈姨的陪同下将晚餐用完。 “夫人今儿只吃这么点吗?要不要再用一些,现在天冷了,夜可越来越长呢。” 陈妈见温凤娇落下筷子,餐桌上的东西又根本没动多少,不免担忧地朝人看过去。 温凤娇摆了摆手,“不了,没什么胃口。” 她拿起一旁温热的湿毛巾擦拭,哪怕还病着,姿态依旧优雅。 傅北行便是这时候闯进来的。 他气喘吁吁,明显是急着半步都不敢停歇,身上还裹着外面秋雨的寒意。 温凤娇吓了一跳,待情绪落定发现是许久没见到的儿子,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公司那边最近不是忙得厉害吗?我还以为,你眼里已经没有我这个母亲了。” 她当傅北行是来看她的。 可惜傅北行压根就没接她的话,待缓和一会儿,便开门见山地开口:“他在哪儿?” 沙发上的女人一愣,擦拭指尖的动作也是一僵。 只片刻,温凤娇便神情恢复自然,装作听不大明白,“说什么呢?裹着一身雨急匆匆地跑过来,就是找我问一些奇怪的话?也不说清 楚,我哪知道你说的是谁。” “你知道。” 傅北行呼吸已然恢复,顺手关上病房门的同时朝着温凤娇迈步过来。 “他将安安绑架,路上的监控记录也被他抹了。如果我猜测得没错,你应该早就与他联系上了。” “傅聿城,我的哥哥,对吗?我的母亲。” 早在几个月前他回江城的时候就有所察觉,按道理说他脸上带着伤,与那次记者采访的模样完全不同。 可他回老宅,也不见温凤娇询问更多的,只是简单问了几句伤势是怎么一回事,更别提她不似从前那般,逮着公司的事情就对他披头大骂。 换做从前,公司只要出现一点问题,等待他的便是温女士的各种强势问责,哪里会连问都不问一声。 只不过那时他刚从容城回来,对姜予安与蒋延钦走在一起的事实还难以接受,消极浮沉中也懒得去管傅家的烂摊子。 于他而言,只想将江城的傅氏守好,尤其是在他知晓,那三年最难的时候,原来有安安在他身边陪着。 但眼下,明显不允许他在继续装糊涂。 他虽然不清楚傅聿城来江城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从前此前行为种种,都可以猜测到他是针对自己。 那位好大哥既然不主动来找他,自然是故意想耍他。 与其在整个江城漫无目的地寻找,不如直接来找温凤娇,他的好母亲。 温凤娇被傅北行嘴里的话吓了一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但她却不 肯承认傅聿城的存在:“你说的话,我听不大懂,什么谁被谁给绑走了,绑架了就去找警察,找我做什么?” 温凤娇理直气壮,抬眸瞪了傅北行一眼,语气变得与从前训他时的凶煞:“要是没有其他事情,就赶紧滚回去处理公司的事情,你自己看看这段时间闹得,傅氏都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呵,”傅北行冷笑,红着一双眼与温凤娇对峙,“温女士,我从前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我明明是你亲生的孩子,却与别人家的小孩不一样。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原来在你心里,认可的孩子被人抢走了,所以你才那样肆无忌惮,试图将我训练成那个疯子的模样,对吗?” “你说谁是疯子呢!” 温凤娇像是被踩中尾巴,忽然抬高声音尖叫。 话里的重点,也让傅北行更彻底地肯定自己的猜测。 方才那番话,他其实只是拿来试探温凤娇。 无论如何,自己和傅聿城都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哪怕感情之事无法一碗水端平,他也不愿意相信温凤娇能将所有的感情完完全全地牵系在另一个孩子身上,还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可温凤娇的第一反应却是否认傅聿城不是一个疯子,而不是否认其他。 那么似乎也应证了,他话里的恶意猜测。 这么多年,她只是想要一个更为出众的孩子,被人抢走的那个,才是她认可的。而他这个,在娘胎里被哥哥争 夺走养料,出生就被傅家主家放弃,自然而然就成为母亲的代替品。 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健康强壮的孩子被人夺走,可也只能将心思放在另一个孩子身上。 她用尽一切手段,拿同样的方式、甚至更严格的惩罚方式对待傅北行,终于将这个被放弃的孩子能力培养成她想象的模样。 可事事依旧不如人愿,能力达到,可他依旧事事与她对着来。 为了一个万人咒骂的女人与老爷子对着干,甚至盲目地护着那个女人,明明她才是真心对他好的,可瞧瞧他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果真是活该被主家放弃! 情绪在每一次争执中强化,于是在一个人日复一日的内耗中,对另一个从未见过的孩子也愈加美化。 见不到的,自然是最好的。 等他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时,私心也开始悄悄地作怪。 都是她的孩子,为什么她不能选择那个听话的呢? 温凤娇如此想着,对面前凶狠前来质问自己的傅北行也多了几分怨念。 她是如此费尽心力培养他,什么事情不是以他为主,无论是婚事还是其他,哪一点不是耗费她心力,哪一点不是为了他好? 他又做了些什么? 前几年为了姜家那个入不得台面的女人眼瞎心瞎,现在又为了另一个女人将自己折腾得跟个鬼一样,真是与他那个死去的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看啊,她这个被丢弃的小儿子,迟早也会和他那个亲爹 一样为了女人死在外头! 温凤娇怨恨心想,对傅北行也是毫不客气:“你要是为了那个女人过来,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吃得很香 “言则,母亲是打算维护我那位好大哥了?” 傅北行自然没有就这样离开,也没有因为温凤娇的言辞而动怒,只是平淡地反问了一句。 温凤娇置之不理,“随你怎么想,我并不知道他在江城做什么,更不知道他在哪儿。我只知道,他哪怕是养在帝都,也比你孝顺得多!至少我生病在医院住着,他知道时不时来问候几句,还知晓来看看我,你呢?我看你就是和你那个死了的傅建成一样,白眼狼!” “我是不是白眼狼另外再说,不过温女士这样费尽心思维护一个罪犯,也是让我大开眼界。” 傅北行也不指望从温凤娇嘴里问出什么,凉凉地扫了她一眼,准备转身离开。 拉门正要出去时,他顿了顿,没有回头,“对了温女士,忘了告诉你,也不知晓你是否已经收到消息,但觉得还是需要和你讲一声。安安就是容城商家的小千金,你说我那好大哥绑了商家的姑娘,真出了什么事情,商家会怎么做呢?” 他话落,也不再多留,径直迈步离去。 病房内,温凤娇人愣了一下,似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傅北行在说什么。 待明白过来,脸色大变。 旋即,立刻去找陈姨,“快快,把手机拿给我,我给阿城打个电话问问,可不能让那孩子再做傻事啊!” 陈姨一边去拿手机,一边宽慰温凤娇:“夫人你别急,指不定是小少爷故意说胡话骗你呢?大 少爷忽然回江城,他肯定也是有危机感的吧,您应该和他好好沟通,让他们兄弟好好见个面,何必这样针锋相对呢?至于大少爷那边,我看大少爷人挺好的,也不像做出绑架那种事情呢。今儿中午我给做饭,他尝了一些,还夸我手艺不错呢?” “这样吗……” 温凤娇将信将疑,忧心忡忡,“你还是把电话拿来,我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他在不在家里。” 病房内一片混乱,因为傅北行的一番话闹得心思惶惶,谁也没有发现正对着的病房门是虚掩着的,随着有人走动还晃了晃。 楼下,蒋延洲早就等不及。 看到脚步匆匆的傅北行从楼中走出来,不顾细细密密的小雨就迎接上去:“怎么样?伯母那边问出来什么消息没?” “去傅家老宅。” 傅北行直接拉开驾驶座的门,扔出一句话。 但人在踏上车的时候又顿了一下,直接绕到后座,“你来开,尽快。” 蒋延洲也不敢耽搁,人命关天的事情,谁知道对方会对姜予安做什么。 哪怕此刻被绑架的是一个陌生人,在新闻上听到也难免会心生担忧,何况现在失踪的是姜予安。 傅北行在车后座也没有闲着,借用蒋延洲的手机联系上蒋延钦,再将消息传达给商榷。 当然,他也没有全盘把所有的人手都往傅家老宅那边调。 病房里听到的消息可信度很高,可狡兔三窟,谁知道傅聿城在江城会不会有其 他的地方,并将姜予安关在那里。 商榷那边的人手也在满江城找,得知傅北行的消息后,立刻调来一半的人去傅家,另一半仍然按照原计划搜索。 蒋延钦则联系陈家,以及蒋家在容城合作的伙伴,江城到底不是他的地方,除了自己亲力亲为地去寻,也只能求别人办事。 医院到傅家,寻常要四十多分钟的路程,蒋延洲此次硬生生地将时间缩短一半,终于抵达老宅门口。 而此刻的小房间里,姜予安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东西。 她其实没有多少胃口,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再加上面前还有一个疯子盯着,多少让人觉得恶心得慌。 只不过她想着,万一一会儿真有人来救她的话,她吃点东西也能有点力气,不至于拖人后腿。 她机械式地把食物塞进嘴里,心里同时生出几分自责。 如果午后在小南阁她能警惕一些,是否就不会出生现在这些事? 原本是为了温薏姐和二哥的婚事过来,现在喜气还没沾沾,就让大家因为自己的事情担忧不已,真是罪过。 吃到一口不喜欢的香菜时,姜予安甚至在想,是否自己没有被二哥捡回去,或许如傅聿城所说,直接在那一趟飞机上消失…… 但念头只是出来一个苗儿就被姜予安给及时掐灭。 她可不能这样想。 一家团团圆圆,才是最好的一条路。 老天爷既然眷顾,让她找到自己的亲人,她必不可能就这 样因为人为因素而屈服。 况且,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一个累赘。 二哥曾经对她说过,她可是家里的小福星。 她一定,会好好活下来的。 姜予安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不停地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 “有这样好吃么?” 傅聿城看着面前像松鼠一样的女人,两个腮帮子因为食物塞满食物而稍稍鼓起来,此刻听到声音抬起眸,却依旧不停咀嚼的动作,一双漆黑的眼眸顿时显露几分无辜。 他倚靠在椅子上,掌心撑着下巴,饶有兴起地盯着她。 那份食物只不过是中午傅家那个佣人留给他的,他尝了两口便放在旁边,方才让人热了一下就给她送过来,倒不想她竟然吃得那样香。 倒是让他也想尝尝了。 这般想着,于是他也起身朝着姜予安走近。 姜予安有些莫名,嘴里咀嚼食物的动作慢了下来,有些呆呆地望着傅聿城。 这疯子没事吧? 他想干嘛啊?不是想来给她下毒的吧? 思绪在傅聿城拿走她的勺子,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勺。 姜予安整个人都呆滞住。 她看了一眼碗里的食物,因为是剩饭,又只用一个碗盛,汤汤水水和米饭混杂在一起,压根就令人没有食欲。 这大少爷,居然拿着她用过的勺子舀了一口,还吃了? 他没事儿吧? “难吃。” 傅聿城咽下嘴里已经凉下来的米饭,十分肆意地将勺子扔回她碗里。 “这么难吃的东西,你是怎么吃得 那么香的?你属猪的么?” “……” 要不是不爱浪费粮食,姜予安真想把这份饭砸傅聿城脸上。 长了一张好脸,人怎么是个垃圾? 她默默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忍住脾气对傅聿城道:“我说了我很饿啊,人饿得时候,自然是吃什么都香。” 这话自然是假的,她虽然饿得不行,可也不觉得这饭有多好吃。 还是冷的,残羹冷炙罢了。 只不过她在国外的时候也吃过这些,一个人身上又没有多少钱,只能将就着,能填饱肚子就行。 她是强迫自己吃下去的,也不知道傅聿城是怎么看出来她吃得很香。 傅聿城瞧着她顶着一脸脏兮兮头发,脸上也是被掐红的印记,还有身上沾着血,活生生像个小乞丐的模样,忽然有些想笑。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小屋子的铁门忽然被敲了敲。 你能闭嘴吗? 突然的动静让傅聿城动作一顿,整个人周身气场也倏然冷凝下来,收敛了一身的懒慢。 他侧目扫了姜予安一眼,后者迟缓地咬着嘴里的食物,顶着那头乱糟糟的头发,眨了眨漆黑的双眸,显得十分无辜。 傅聿城没过去听外面的动静,直接抄手夺了姜予安的碗筷,随意砸向一边。 “哎,我还没吃完呢!” 姜予安一急,但人才蹭出个脑袋就被大力按回椅子上。 “给我安静点,不然我不介意留点你身上的东西在这里,届时你缺了胳膊或者断了腿,可别怪我。” 傅聿城嘴里威胁,弯身拿了先前绑她的绳子再将她的双手给捆住。 好在这次是绑在前面,并不是反手捆在身后,勉强能好受点。 姜予安看着男人熟练的动作,心里猜测着他到底想做什么,也在想该怎么留点信号给来找她的人。 思绪混乱之际,就见傅聿城俯身低下脑袋,正在解开她绑在椅子上的麻绳。 乘着这个时机,姜予安抬手将耳朵上的耳环拨弄了一下。 这房间按傅聿城的说法,她身上所有的通讯装置都是没用的,但看他现在的架势,倒是像要带她离开。 如果出去的话,指不定能派上用场。 不管怎么样,先打开电源再说,总比一点办法都没有要强。 也如姜予安所想的那样,傅聿城将她从椅子上解开,是为了将她从房间里带出去。 只不过,这方式多多少少有点与她想象的不 同了。 原本将她捆在椅子上的麻绳松开,却又在一起绑住了她的双脚,令她不得动弹。 被扛上傅聿城肩上的时候,姜予安只觉得方才吃进去的食物都要被顶得吐出来了。 这人……什么意思啊! 天旋地转缓和了半晌,姜予安晃荡的脑袋才清醒不少,尤其是在呼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气时。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憋着反胃感,问:“傅先生,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啊?和傅北行谈判吗?还是和我哥哥他们谈判呀?可是你这剧情多多少少有点不对吧,别人都是绑我再加一个白月光,再让对方二选一的,你这是让我哥哥和傅北行……” “给我闭嘴。” 不等姜予安把话说完,就被傅聿城恶狠狠地打断。 秉持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姜予安默然地把嘴给闭上,趴在傅聿城肩上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 如先前她在小黑屋里猜想的那样,这里就是傅家老宅,只不过现下所处的位置是后山深处,离别墅还有几步距离。 有人扛着她,她也不费劲儿,只不过当眼下的路越来越窄的时候,姜予安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傅先生,你要把我带去哪儿?” 不应该去找傅北行谈判吗? 要来傅氏集团,或者有其他的目的,甚至说就是他玩心一起,只想耍傅北行也行啊。 可不管是哪种目的,他都应该回头吧,怎么还往山里跑了? 傅聿城扛着他也不喘气,听到她的询问 只轻笑了一声:“我那好弟弟带了那么多人上山,你让我带着你去见他,万一把我自己搭进去了怎么办?” “可这山里,有路吗?” 姜予安幼年时曾经好奇往里面走过,那里头密密麻麻的荆棘,根本就没法走。 连幼年时期孩童都无法走通的路,他们几个成年人要怎么走? 再者,即便真的有路能进去,出来不也一样么? 这疯子,到底想做什么? 姜予安挣扎了一下手上的绳子,试图想挣脱开,只不过这绳子打的是死结,着实麻烦。 姜予安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向他们行走的反方向看了一眼。 不远处,别墅灯火通明,映照出星光点点,在朦胧的雨雾里显露几分暖意。 往近处看看,便是那间小屋。 她也不知道在里面被关了几个小时,只不过这会儿被傅聿城扛出来,尚且有些恍惚。 那里面,似乎存有许多关于傅北行的记忆。 还有,一个重伤的人。 ‘啪——’ 正望着远处沉思着,一声轻响落在姜予安臀上,让她整个人一个激灵,脑袋也一片空白。 “你是不是有病?” 几乎是同时,怒吼声就从姜予安嘴里溢出。 她长那么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好伐! 这人,绝对是脑子有坑! “商小姐,你要是再在我身上乱动,别怪我对你做点什么。” 傅聿城扣住她纤细的腰肢,掌心忽然微微用力。 察觉到这一点,姜予安顿时也乖乖趴好。 但嘴上还是 忍不住埋怨,“就算方才是我的问题,那你也不应该……男女有别你懂不懂!” 傅聿城冷笑了声:“都这个时候了,商小姐还有心思考虑这些?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在这儿,让前面几个人教教你,有些时候,该放下人类思维?” 闻言,姜予安也不再闹腾,把自己当做木头一般咬唇不动,垂着眼皮子看着脚底下的路。 这方向应该是往南面行走的,路过看到的树木都是朝着这边茂盛,中间虽然换了一次方向,后面又转回原向。 姜予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颠颠簸簸的,像个麻袋一样晃悠。 扛着她的人累没累她不知道,反正她快要晃吐了。 她没忍住,歪了歪脑袋,“哎,傅先生,你真的不会累吗?你是不是机器人呀?” 傅聿城没理她。 姜予安自顾开口:“我看你一晚上都守着我,你好像也没吃什么东西,你不饿吗?” “……” “你体力真好啊,走了这么久,你都不累的吗?你要不把我放下来歇歇,我……唔——” 姜予安话音未落,人忽然就被扔在地上,砸得她头晕眼花。 好在山中松木的落叶铺满一层,此时深秋,也没有生出枝繁叶茂的荆棘,不至于让她受伤。 只不过她一路颠簸,脑袋昏昏沉沉,被扔到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 她身上没力气,双手双脚又被绑着,懒得起来,就这样坐着。 如果不是地上湿漉漉的,打湿 她衣服让人很难受,姜予安都想直接这样躺下。 她撑着胳膊坐起来,一脸嫌弃地扭了扭,抬眸就对上傅聿城一双嫌恶的黑眸。 姜予安也不在意,相对比起来,她还很恶心他呢。 坐了一会儿,她觉得难受,同他讲话。 “傅先生,你能把我拉起来吗?这地上都是水,我……” “你能闭嘴吗?” 委屈得很 “可我控制不住啊,要不然……” 姜予安本想说他如果不愿意,随便找个他的手下都行,陪她聊聊天或者把她拉起来,但一转头,才惊觉周围除了傅聿城,再没有其他人。 这地方也不知道在哪儿,她耳环上的定位装置能不能连接信号都成了一个问题。 如果这男人是打算把她抛尸荒山,她似乎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姜予安眼下还没有那么悲观。 假如傅聿城想杀自己,他有无数次机会。 在小南阁、在傅家那间屋子里,不至于非得把她带到这荒山,还亲自扛过来。 他是疯子,又不是傻子。 在确定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后,姜予安决定还是先顺着傅聿城的心意。 否则真要是在这深山里出什么事情,得不偿失。 “考虑好了么?” “考虑什么?” 正在思绪中的姜予安陡然被打断,下意识反问。 “当然是考虑,要不要配合我,一起玩这场游戏啊?” 有山中树木中的雨水汇聚低落而下,砸在傅聿城的额前,顺着他的鼻骨滑·落,仿佛一滴精致的眼泪。 如果他的表情没有那么懒慢,没有勾着那弯冷笑,倒是一幅精致的美人落泪图。 用网络上那些称赞明星的言辞来说,叫——很有破碎感。 但姜予安深知,绝对不能被这个男人的表面给迷惑。 他虽长了一张和傅北行几乎一样的脸,可内里却完完全全与傅北行不一样。 傅北行最混账的时候,顶多 在言辞上对她十分冷漠,可也从来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如果她真的因为这种脸而受到懵逼,恐怕早在当年就死在外头了。 姜予安收回盯着他看的视线,目光落在自己被绑起来的手腕上,扯出一抹笑。 “我似乎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吧,除了考虑参与您这个游戏,好像也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是啊,所以我问的是,你考虑好了没。” 言则,如果没考虑好,他可以让她继续考虑。 姜予安明白这个话术,但还是忍不住想追问一句:“那假如,我拒绝参与傅先生您这个游戏呢?” 傅聿城轻笑了一声,仿佛在看一个白痴,“你都说了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还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商小姐,你是在那屋子里吃多了,脑子被残羹冷炙糊住了吗?” 姜予安:“……” 也是,她现在处于被动,如果拒绝谁知道这疯子会对自己做什么。 即便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把她扔在这儿,她除了等人来救自己,也别无他法,毕竟这双这捆住的双腿也没办法走路。 如果能走,哪怕自己双手被绑着,似乎也没有关系。 姜予安掩盖下心中所想,重新扯出微笑:“我就是随便说说,傅先生您不要放在心上。” “既如此,那就走吧。” 傅聿城歇息得差不多,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脸上神情忽然淡漠下去,过来就将姜予安从地上给拉起来,打算再 扛着。 姜予安合在一起 的双手抵住他,犹豫了一下:“那个……傅先生您一直扛着我不累吗?要不您还是把我腿上的绳子解开,我跟着你一起走吧,也省得……” 话音在对上傅聿城冰凉打量的目光时越说越小,她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就会被这疯子给扔在荒山里。 索性,还是闭嘴。 她扯出一丝讪讪的笑,摆出一副柔弱任人摆布的模样。 但令人意外,原本以为傅聿城会不顾她的言语直接把她当麻袋扛起,却在睨了她一眼之后,俯身将捆住她双腿的麻绳给解开。 失去束缚,双脚可以活动,姜予安顿时觉得好受不少。 她抬起脚走动了一会儿,像一个刚驯服四肢的小傻子,笑得不知此刻危机。 傅聿城敛着眸瞧了她片刻,低眸看了一眼腕表,凉声开口嘲讽地将她动作打断,“瞧商小姐这高兴的模样,是打断一直待在这里了?要不要我帮你把双手的绳子也解开啊?” 姜予安玩得有点忘乎所以,差一点就点头说好。 但抬眸就撞上那双不悦的黑眸,只好卑微道歉,“不好意思啊傅先生,请问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傅聿城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心中升起几分不耐,烦躁得他忽然有点后悔,因为一时兴起将她绑过来。 但事已至此,似乎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这场游戏,总不能玩到一半。 他扯了一抹温凉的笑,将姜予安拽到自己面前,拿方才捆她双腿的麻绳将她 的右手和自己左手绑在一起,还打了一个十分复杂的结。 姜予安:“……” 傅聿城很满意姜予安此刻的表情,勾出一抹弯笑,抬手拍了拍她脏兮兮的脸。 “当然是开始我们的逃亡之路呀,商小姐先前不是答应我了么?已经考虑好与我一起参与到这场游戏中呀。” 逃亡,游戏? 明明是十分温和的语气,可吐出来的字眼无不冲击着姜予安的世界观。 这男人,还真是一次比一次疯。 饶是在那间漆黑的屋子里,所遭遇的一切姜予安也不觉得有多震惊。 一来是她曾经经历过比那更残忍的遭遇;二来是幼年时,曾经和傅北行一起演练过被绑架这种情况的发生,所以哪怕害怕,也不觉得有些诧异。 但眼下,她着实不太理解面前这疯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先是扛着自己进入深山,随后又要让她一起参与他的逃亡,这脑回路简直让她无法理解。 不过如果她能理解一个疯子的脑回路,恐怕她自己也不正常了。 姜予安别无他法,只能跟着手腕上的那根麻绳,与傅聿城踏上这条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的不归路。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上磕磕碰碰,也只能硬撑着。 这疯子就像不知道累一样,也丝毫不会管被他牵在身后的自己,就一个人闷着头往前走,步伐又大,压根就不停下来等等她。 姜予安时不时就要小跑跟上,累到不行的时候,心里便咒骂一声 ,甚至恨不得抬起脚朝着他腚上踹一脚。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开口说解开自己双脚绑着的绳子,就该让这疯子扛着自己,也省得自己受苦受累! 正咒骂着,带前走的傅聿城忽然停下脚步。 姜予安猝不及防,直直就撞上男人坚硬的后背,疼得她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掉下来。 更可恶的是她被绑着的双手还跟傅聿城的系在一起,连抬起手宽慰一下自己都没有办法。 傅聿城转过身的时候,便对上她一双泛红控诉的双眸,委屈得紧。 踩在脚底 姜予安的委屈也仅限于此刻,在对上傅聿城冰冷的双眸时,她呼吸都不敢过于放肆。 她也不知道哪里招惹了这疯子,让她忽然生出这样的神情。 毕竟这一路上,她也没有再讲话,甚至强忍着各种树木倒刺摧残,吭都没吭一声。 难不成……是这人不想玩了? 姜予安心中一紧,将所有的委屈咽下,试探性地询问:“傅先生,是前面没有路了吗?还是,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把你身上的东西教出来,这场游戏还能带着你玩下去。要不然,和你的设备一起留在这里。” 傅聿城也不同她绕弯子,开门见山道,言辞丝毫不加掩饰的威胁。 “眼下是深夜,按照你身上的东西,他们肯定能在天亮前找到你。不过你猜一猜,你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会不会,你的哥哥们,找到你的时候,会和那间屋子里见到的那具尸体一样呢?” 姜予安抿唇,听着傅聿城的话脑海里不受控制就想起姜博涛的惨状。 姜博涛死没死她不清楚,但她知道,面前这个疯子绝对是说到做到。 如果她东西不拿出来,指不定真的会被傅聿城挂在荒野。 这个季节野兽虽然不常见,可挂在树上谁知道会不会被放血放死,深山露重,她被冻死都指不定。 但她绝对不能承认是她刻意打开定位设备的。 姜予安抿了抿唇,沉声道:“我不明白傅先生您在说什么,从傅家老宅到这会儿 ,我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哪里有机会去做一些小动作?” 傅聿城眯了眯眼,抬手的动作未起,被姜予安后面的话给打断。 她抬起眸对上傅聿城,直直不避开:“不过傅先生既然这样说了,想来问题应该是出在我身上。你也知道我在国外遇过险,回国之后也是意外不断,难免让我哥哥们担心。不然这样,我配合你将身上可能带有定位设备的东西拿出来,您继续您的游戏,可行吗?” 她也没有刻意再强调东西是自己的,只是先承认问题,再将不知情带过去。 不管傅聿城信不信她的说辞,她的态度已经在向他示好。 但姜予安心还是紧紧提起,因为她不知道这疯子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方式能不能保全自己也未可知。 于是在傅聿城一步步逼近自己的时候,姜予安整个人心跳也加快了几分。 她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想着两种可行的方案—— 倘若这疯子还继续这场游戏,那她便先伺机而动,以保持体力,等待救援为主; 如果傅聿城不愿意再玩下去,她也不介意破罐子破摔,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与其被他摆弄,还不如放手一搏,即便她双手被绑,但也好过先前,连跑都跑不了! 傅聿城停在姜予安跟前,后者的呼吸都静止了,整个人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幼兽,就等着接下来的答案是什么? “东西在哪儿?” 淡漠的嗓音从姜予安 头顶落下,透着几分冷血,却让姜予安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她知晓自己此刻的处境,相对比起来,还是选择先与他虚与委蛇。 姜予安尽力让自己动作表现得不那么明显,装作一无所知:“不太清楚呢,可能是我头上的发圈,也可能是我的项链。对了,还有我的耳钉,你都取下来吧。” 东西必须交出来这个道理她是懂得的,傅聿城既然知晓设备在自己身上,如果糊弄过去再被发现,恐怕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 眼下真假参半的把东西都拿出去,他也不知道哪一样里面装有设备,好歹还能续一下自己的性命。 傅聿城闻言也没有闲着,从她头顶开始,一一把首饰都给取下来。 绑头发的皮筋发卡,耳珠上戴着的耳钉,脖子上的项链,还有手上的戒指。 以及……她脚腕上的系着的红·绳金珠。 是温薏姐送给她的,上面的珠宝雕刻的是她的生肖,原本是打算做手链的,只是做菜以及设计那笔的时候手上戴着东西不方便,于是就把绳子改了改,戴在了皙白的足腕上。 姜予安是着实没把它想起来。 好在傅聿城也没追究,只是他取下来的时候,多少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与他取下戒指项链的动作完全不同,像是故意的,温凉的长指落在她脚踝上,像是找不到红·绳的系口,绕了一圈才单手摸到那结扣。 姜予安有些难受。 尤其是自己的右手还与傅 聿城的绑在一起,看着男人蹲在自己腿边,她手背会时不时蹭到他毛茸茸的脑袋,就觉得抓耳挠腮的不适。 姜予安忍不住,“傅先生,这枚生肖珠是温小姐送给我的,我哥哥尚没有接触过,应该没有问题的,您要是解不开,要不咱们算了吧。你如果不信的话,到时候看看就行,如果还有问题的话,我随便你处置都行。” 眼下也不知道凌晨几点,深林里面朦胧着一层薄雾,姜予安穿着深秋的外套都觉得冷得厉害,更别提此刻被掀起裤腿的脚踝,她都要冻得生出鸡皮疙瘩了。 也是难得,傅聿城当真没有将那枚红·绳给解开。 长指划过她素白的皮肤,便重新站了起来。 男人眼底一片漆黑,在昏暗的林中直直地盯着她,像是要吃人。 他滚了滚喉结,嗓音恢复一如既往的懒慢,透着几分妖异。 “既然商小姐这样说了,那我便不取下来了,那绳子的扣子系得着实麻烦。不过……” 姜予安被盯得有些发瘆,出于本能往后退了一步,忽地就听到这声不过,动作也跟着僵硬:“不、不过什么?” 傅聿城瞧着她受惊苍白的面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不过商小姐皮肤白,挺适合这种首饰的,如果能走出去,我都想送你一条同款了呢。” 姜予安:“……” 恶心感再次涌上腹胃,姜予安强忍着恶心,冲傅聿城扯出一抹笑。 “傅先生还是不要开玩笑 了,您送得起,我未必受得起您的礼物。” “是受不起,还是不想收呢?” 傅聿城往前逼近一步,同时将先前取下来的项链戒指扔下,那绿色水头足的宝石就这样掉落在姜予安脚边,被他一脚踩下。 目的何在? 姜予安垂眸看了一眼,瞧着小哥送给她的首饰被踩进松木针林中,有些心疼。 她扯出虚假的笑容:“怎么会不想收呢?如果傅先生真的愿意送,我干嘛不收?”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钱不挣王八蛋。 她如今虽然吃穿不愁,真落魄了也可以靠她哥哥们,但曾经穷过,还是知晓身上有钱的道理。 如果这个疯子愿意给,她自然是要收着的,转手拿去卖了也值几个钱。 人是恶心的,东西又不是。 傅聿城垂眼瞧了她一会儿,脸上的神情忽然收敛,“收收你这虚伪的笑,丑死了。” 他转头就走,整个人也忽然淡漠起来。 “天亮前我们必须下山,如果在天亮之前他们找了上来,到时候局面是什么,我就不敢保证了。倘若天亮之前我们下去了,那便意味着我们逃亡成功,别的我不敢保证,至少你的性命是安全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哦。” 姜予安低低应了一声,思绪也在脑海里飞快转动。 她看了一眼眼前男人的背影,眉头稍蹙。 合着这个疯子,是真打算把这场绑架当做游戏了。 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不过姜予安也没有在傅聿城身上多做心思,他将绑架地点设定在傅家老宅,还是傅北行从前接受惩罚的地方,显然是冲着傅北行来的。 她自然不觉得她陪着这疯子走完这一程,他就可以确保自己的安全,没有其他伤害。 如傅聿城话里所言 ,他除了性命,不保证其他。 既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听他的? 不如等傅北行他们追上来,哪怕有性命之忧,好歹走向的主动权在他们这边。 但眼下肯定不敢保证得太明显,姜予安按照先前那般,跟在傅聿城身后,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秋雨细绵,在深秋的夜里蒙上一层烟雾。 倘若不是身处其中,远远看着倒是一幅美景仙境。 但眼下,深陷其中的人群一个个都是脸色凝重。 尤其是与蒋延洲走在一起的傅北行,脸色更是难看得可以。 他是第一个赶到傅家老宅的,彼时尚不知晓傅聿城带着姜予安已经离开,他只能带人寻找。 蒋延洲直奔傅家老宅别墅,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而他自己,则是前往曾经让他无数次梦魇的小屋子。 还没走近,就想起无数次噩梦中陷入深渊的场景。 那些幼年时开始的噩梦,环绕他将近十八年的残酷惩罚,即便是在后来老爷子病重,这间宛如地狱的房间被封禁,也从未让傅北行心中梦魇消失过。 他甚至连傅家老宅都觉得厌恶,若非必要,绝不会再踏足其中,更不会主动留宿。 后来次次破例,无非与一个姜予安有关。 如今更是。 还没有靠近那间屋子的时候,傅北行的脸色就变得有些惨白。 但想到姜予安有可能出现在其中,仍是咬着牙顶着满身的恐惧走进。 黑暗之中,脚步声越走越重,那噩梦中的水滴声也越来 越响,仿佛砸在心头,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卫一一摧毁。 快靠近那扇门的时候,傅北行忽然生出一阵逃匿感,有那一瞬间他想离开。 可是不能! 安安可能还在里面,指不定那滴淌下来的血液就是她的。 如果他去晚一步,结果也许完完全全不一样。 于是恐惧蔓延,他仍然咬牙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与他记忆里的所有噩梦都重叠,傅北行额头生出一层薄汗,几欲昏迷。 空气中浓稠的血腥味以及房间太久没有使用的破旧铁锈味混杂在一起,让他反胃想吐。 他强撑着一丝清醒,跌跌撞撞往里面走,言辞与他此刻的状态一样虚弱,心里却全是那个人。 “……安安,安安你在里面吗?” 傅北行视线模糊,他似乎无法适应里面的情况,眼睛费力想在一片漆黑中找到那抹身影,可只要挣钱就是梦中各种险恶的场景。 如同陷入幻境,只要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无奈,他只能闭上眼睛。 只要不看,便瞧不见地狱万里。 他闭着眼睛,听着那滴水声所在之处,除了那声音,其他感触似乎全然被封闭。 待摸到一个湿漉漉的人时,傅北行心中一紧,所有的恐惧也尽数化为担忧。 于是也没有闲心去想其他,只在心里祈祷着姜予安不会出事,也不敢想象万一真的失血过多会如何,更不敢去想象那些伤口在她身上哪些地方。 原本就旧 伤落身,处处伤痕未消,又怎么遭受得起新伤。 恐惧她伤情的同时,傅北行心中更多的是担忧与愧疚。 如果不是因为他,或许傅聿城压根也不会找上她,更不会将她伤成这样。 从前伤痕种种是因为他,如今遭受的劫难的源头依旧在他。 她这一生的祸事,似乎皆因他而起。 可明明,他都已经尽可能地远离她了…… 此时此刻,他根本顾及不上童年那些阴影噩梦,只要一个念头——把人给带出去。 猩红的血染湿他的衣衫,落得满手,也让他脚步越来越快。 直到踏出那间房子的回廊,瞧见蒋延洲带着朝着他这边走来时,傅北行心中才生出几分庆幸。 有救了…… “安安——” 他低眸,脸上的表情同时也戛然而止,漆黑的瞳孔微微睁大,透着十分的不置信。 怎么会…… 在看清他带出来的人不是姜予安时,傅北行整个人都僵硬住。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将人搁置下就又往回走。 同时,他手指也颤·抖得厉害。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房间里面应该只有一处发出声音,如果再没有其他人,那……安安呢? 傅北行不敢深想,只祈求姜予安还平安。 身后,蒋延洲也跟了上来。 他喊了几声没得到傅北行的回应,只能带人跟上。 当然,也没有错过被扔在门口的姜博涛。 看到姜博涛此时此刻的惨状,蒋延洲也并没有多少同情之心,甚至还觉得有些恶心 。 他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将这具半死不活的人交给手下处理,随后又带了两个人跟着傅北行进去。 记号 关于傅家这座小黑屋,蒋延洲也只是听闻,还从来没有见过。 但饶是想象过许多次,现今头一遭踏入的时候,仍然觉得有些可怖。 迈步入目是一条不长不短的回廊,漆黑一片,像极了恐怖片里一些医院学校出现特殊情节的场景。 蒋延钦难以想象,在傅北行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是怎么在这样的场景里忍受下来的。 这傅家,表面看着风风光光的,怎么内里瞧着比蒋家还不堪。 他那人渣父亲,无非是管不住自己腰下的部分,这傅家…… 蒋延洲也没有多想,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跟着傅北行进去找找,万一圆圆真的被关在这种地方,也不知道人家女孩子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尤其是想到被扔在门口的姜博涛,蒋延洲心中情绪也凝重了几分,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 房间里的电直接被割断,让人维修恐怕需要一定时间,蒋延洲只能让人打着手电筒去与傅北行帮忙找。 可无前屋后全部翻遍,依旧是找不到姜予安的身影。 如果不是蒋延洲见傅北行脸色实在是难看,只能先一步把人给带出来。 若非如此,恐怕傅北行都要带着人把那屋子里的地给撅了。 理智尚在的人都能看到,房间里面根本就没有人,明显是姜予安已经被带走了。 傅北行仍然不信邪。 如果不是商榷和蒋延钦及时赶来,带着那不断移动的小红点让傅北行意识到她被人带进了深 山,恐怕这人还要在这间漆黑的房子里跟着耗。 确定了方向,一行人也没有耽搁,连忙按照手机上面的路线追进深山。 途中自然遇到傅聿城的人,黑灯瞎火、连月亮都见不到,耽误了不少时间。 于是等商榷带着人找到姜予安那枚耳环的时候,只能见到地上被踩的痕迹,杂乱无章,辨不清下一个方向。 “你们这定位装置被人发现了,东西都给你扔这儿了,明显是故意耍人玩儿的,现在怎么办?” 蒋延洲累得半死,跟在傅北行后面气喘吁吁。 商榷看都没看他一眼,确定定位装置再没有用的时候,冷着脸默然将东西给收起来。 他从松木针叶里翻找出姜予安的首饰,认真擦拭干净,默默地将所有的东西放进口袋里。 随后,便开始环顾四周,试图找找周围有没有姜予安留下来的痕迹。 只是夜深露重,踩过松木的痕迹根本不会存留多少,饶是商榷这一行人一路走来都没有多少痕迹,更不必提本来就做了掩护有心避开他们的傅聿城。 “他们在往南走。” 一阵沉寂之中,嗓音虚弱的傅北行忽然开口。 众人目光寻声朝他看过去。 傅北行扶着松木树干,目光盯着商榷方才捡起戒指项链的地方,虚声道:“山中脚步虽然不容易留下痕迹,可安安还是费了心思在地上留线索给我们。你们看着树干,还有地上松木的痕迹。” 树干上被傅北行按住的 地方,树皮磨损的痕迹非常严重,说明他们曾经在这里逗留过,要么是姜予安试图通过粗粝的树木想让自己脱离被动状态,要么就是在给他们留线索。 但沿路走来,树干上的磨痕并不多,只能推测是前者。 可脚下的痕迹就不同。 虽说雨水将地面打湿,新的松针有落下来,在黑夜里根本看不出来他们走的那个方向,但如果仔细看,还是能看到深浅不一的痕迹,像是有人刻意踢过一般。 而且那被人拿脚尖磕碰的松针,都往一个方向拨开。 向南。 沿途都是如此,只不过那会儿手上有定位设备,傅北行也并没有多说,只是默默记下来跟着商榷走。 直到现在节奏断在这里。 蒋延洲忍不住泼冷水,“你确定是向南,万一是你那个好哥哥故意留下来迷惑我们的呢?这深山老林的,谁知道他们往那个方向走?” “先往南走。” 商榷听着傅北行的分析,认真看了看他方才所指的几个方向。 那痕迹并不明显,但沿路走来有规则的痕迹也只有这个,像是有人故意将松针朝着一个方向拨弄。 而眼下,除了这一个线索,也别无他法。 蒋延钦表示赞成,他面容严肃:“那就先按照傅总说的方向找,至于其他方向,先让带过来的人四处去找,如果天亮之前没找到,那就等白天再增加人手。” 决策定下,众人也没有异议,蒋延洲虽然对蒋延钦感到不满, 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除了大家一致,其余争论都是让姜予安出于危险的时间增加。 于是确定方向后,也没有再耽搁,几人立刻向南边方向再走。 距离他们大概几公里的林间山路,姜予安走得气喘吁吁,全身所有的力气几乎都在脚上。 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原本没走几步就要小跑跟上,这次也懒得再跑,开始在后面拖着,等着傅聿城停下来等自己。 “傅先生,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你能不能让我歇一歇啊?” 她倚靠在一棵树上,像是跑了八百米,累得不行。 这路程,她就算是慢慢走,不是用跑的,体力也会透支的好伐。 山间哪么大的水雾,地上到处都是杂草,虽然有傅聿城在前面带路,可到底不好走,湿漉漉的泥土感觉都粘在了脚上,黏得她动弹不得。 傅聿城转过身,看着倚靠在树上,一身乱糟糟的女人。 原本在那间黑屋里面就弄得满身凌乱,又到山上被树木扯到衣服,不久前身上的首饰连带皮筋都被男人拿走,可以说姜予安现在连乞丐都不如,连那身衣裳都被树木荆棘划破。 傅聿城的神情有些淡漠,“商小姐这是在拖延时间么?” 姜予安大喊冤枉,“我怎么拖延时间了?我身上的东西都给你收去了,我哥哥他们又找不到方向,歇息一会儿应该没有事情吧,难道傅先生你不累吗?” 在姜予安眼里,此时的傅聿城形象也是 十分狼狈的。 他身上的西装也被划破不少痕迹,长途跋涉,身上更是湿漉漉的一片,整件外套基本上都被雨水打湿,头顶原本打理得整齐的头发也凌乱地耷拉在脑袋上,额前的碎发也不知道是被雨水还是汗水打湿,如果不是那张脸撑着,恐怕也与乞丐差不多。 唯有那双漆黑的双眸在凌乱中更显凌厉,逼迫得人不敢直视。 傅聿城逼近姜予安,扯出一抹冷笑:“他们找不到?我看商小姐挺会留下记号的,他们怎么找不到你呢?你说是不是?” 恼羞成怒 话音落下,姜予安整个人都僵硬住,连脸色都有些苍白。 他怎么会知道? 也不等姜予安做出任何反应,傅聿城已然迈步凑到她跟前,“商小姐拿我当傻子耍,可有想过我这双眼睛并不瞎呢?” 姜予安咬唇,黑眸愤愤。 他这双眼睛哪里是不瞎,分明是长在后面了! 这一路上她故意磕磕碰碰地跌撞,又一部分是山路的确不好走,另一部分就是刻意在留下记号。 却不想,在前面带前头也没回的傅聿城会发现她这点小心思。 此刻姜予安浑身湿透,一双漆黑藏在湿漉漉的黑发中染上几分野性,就等着傅聿城接下来的动作。 若他要伤自己,她也得让这人掉下一块肉不可! “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说你做得不对,万一天亮之前他们还没找到,这场戏岂不是缺了主角么?” 傅聿城抬起手,却没有彻底落下来,只是在姜予安的脑袋上虚虚晃了晃,最后反藏在身后。 “这乱脏脏的脑袋真是让人瞧着糟心,不过没有关系,顶多再过几个小时,你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商小姐了。我想,到时候商小姐会感激我的。” 他勾起一抹冷笑,不再如方才那般任凭姜予安自己走动,而是再一次直接扛起姜予安,像一个不知道疲倦的极其,沿着原定的方向继续走。 姜予安这次也不再装作顺从,挣扎着要从他肩上跳下去。 大概是怕时间不够,傅聿城这次并没有拿 绳子捆住她的双腿,也给了她逃逸的空间。 傅聿城本就体力耗费不少,带前探路再加之先前一直扛着姜予安,除却姜予安故意嚷嚷要歇息,他基本上没有停留过。 疲倦加上毫无防备,自然而然让姜予安从他肩上跳了下来。 傅聿城也似有纵容之意,明明手上还绑着绳子,却任由姜予安动作粗犷地挣扎,丝毫制止的意思都没有。 当手上那跟粗粝的麻绳又将姜予安扯回来时,他脸上只挂着浅浅的冷笑。 “商小姐,这是恼羞成怒?” 他高高抬起自己的右手,顺势就将姜予安的手也拖拽起来。 姜予安比他矮,手臂自然也没有傅聿城长,人也跟着被他吊起,手臂被扯得生疼。 傅聿城低垂着眼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姜予安因为疼痛而隐忍的脸蛋。 他似乎很享受看到别人痛苦,再因为痛苦而低下头颅和膝盖的模样。 好比祈求他讨要一碗饭,或者委屈地让他停下来歇歇,又比如现在…… “商小姐,咱们如今也算是共过患难的人,我是舍不得对你怎么样的,你求求我,我就放开你,怎么样?” 落在姜予安耳畔的声音带着哄骗的意味,像极了恋人之间低声细语的呢喃,引·诱她向他低头。 但姜予安此刻只觉得恶心。 无比恶心! 先前那些不过顺势而为,她有目的故意顺着他的言辞从傅聿城的手上要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眼下,除却愤怒和惊恐,姜予 安只剩下想离开的心思。 如果这一路上她所有的小动作都落在傅聿城眼中,那么这一趟旅途的终点,岂不是一场巨大的陷阱?就等着二哥他们过来跳。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哪怕她死! 胳膊上的疼痛阵阵传来,她整个人几乎要被傅聿城吊起来双脚离地的时候,她忽然借力一脚蹬在傅聿城的大腿上! 也是傅聿城反应快,及时后撤了一步,否则这一脚伤到什么地方,恐怕就难说了。 傅聿城也被这一脚给激怒,发力将她抵在身后的树上,以空闲的那只手桎梏住她肩胛,右手则牵引着她的手将她掐住。 力气过大,姜予安被压在树上几乎动弹不得。 傅聿城也冷下眸,语气森冷:“商小姐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脚要是踢歪了,你这条小命,我留着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姜予安一双黑眸恶狠狠地盯着他。 她就是故意往那里踢的,打蛇打七寸,对付一个力气和行动力都比自己强大许多的敌人,一招制敌往他最薄弱的地方踹过去,无疑是姜予安唯一的机会。 可惜傅聿城还是反应快她一步。 她梗着脖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以为我会怕?” 生不如死,她倒是相信傅聿城能做得出来。 但如果这疯子真在她身上应验过程,她只要还剩一口气,也会将他拖下地狱! 傅聿城垂着眼帘对上她漆黑的眼眸,透着她的瞳孔神 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似乎在透过她,想起谁。 但也仅仅一瞬,根本不给姜予安再反抗的机会,他手上的力道便再加重。 “别再挑战我的耐心,我虽然舍不得动你,但也不是不敢。” “呸!” 姜予安啐了一口,恨不得咬他一口,“少说这种恶心人的话!” 傅聿城放肆笑了声,掐住姜予安的脖子稍稍用力,“商小姐可真是令人伤心,我向你表明心意,你倒说我恶心。” 姜予安脸色涨红,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令、人、作、呕!” 傅聿城力道不减,姜予安也再不松口。 两人在林间对峙。 寂静的深林中除却刚刚惊醒的鸟鸣声,便只剩下间或传来的沙沙风声。 有雨滴汇聚于树间,在气氛焦灼之际低落,砸在傅聿城掐住姜予安的手背上,似迸溅出一朵绚丽的花。 有细微的水落在姜予安脸上,与那只手相比,这滴水凉得沁人。 就在她几乎呼吸不过来的时候,力道陡然一松,姜予安整个人也是脱力跌入傅聿城的怀里。 傅聿城当即将人推开,“你身上好臭。” 姜予安:“……” 她还没说他臭呢! 什么东西啊! 但姜予安根本来不及咒骂,因为男人下意识地一推,身子朝着旁边歪过去,连带着傅聿城也跟着给扯拽了下来。 饶是地上铺满了松针,姜予安依旧被砸得头晕眼花,更不必说身上还压着一个一百多斤重的疯子。 大抵是傅聿城也没料到 此情此景,撑在姜予安身上的时候,人还愣了一下,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姜予安想也没想,一脚跟着踹过去,将身上的人给推到一边。 “你才臭呢!臭男人臭疯子,王八蛋神经病!” 活下来 姜予安喉咙生疼,但气上心头,仍然想尽一切歹毒的词语朝着傅聿城骂过去。 嘴上骂着还不痛快,脚上也是不服输,朝着旁边就踢过去,也不管踢到哪儿,左右踹中了她血赚! 傅聿城也不是吃素的,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敛下眉目压制住她乱踹的双脚,“还踹上瘾是么?” 那可不? 对傅聿城这样的疯子,她巴不得踹得他没有行动力! 于是一巴掌甩过去的时候,不光是姜予安自己,连傅聿城也跟着愣住。 俊逸的脸上很快浮现出鲜红的掌印,漆黑的眼眸里透着不可置信。 姜予安也是不怕死,在傅聿城目光瞥过来的一瞬又一巴掌扬出去—— 傅聿城这次有所防备,几乎在她手扬起来的瞬间攥住了她的手,“商小姐还当真是不怕死呢。” 姜予安咬牙,不想与傅聿城开口说一句话。 傅聿城也并没有因为这一巴掌而生怒,只笑了声:“还以为商小姐是个聪明人,现下明明知道我特地在等他们过来,你倒好,还在这里拖延时间,啧……” 姜予安动弹不得,只能一双美目昭示自己愤怒。 “卑鄙!” “卑鄙?” 傅聿城嗤笑,以身子抵住她不让她动弹,另一只手去掐她的脸蛋,“商小姐这张嘴,就不会其他骂人的话呢?说脏话都只来来回回这么几句,真是没意思呢。” 姜予安张嘴就想咬他,偏头之际却被掐得更加用力。 傅聿城啧了一声,“哟 ,兔子急了?” 调侃式的言语惹人生怒,恨不得再多生出一只手出来给他一巴掌。 姜予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山中的鸟鸣声时不时传来,天色也稍稍比先前要明亮几分,至少不用再打着手电筒,也能浑浊地看清周围。 地上湿漉漉的水沁入姜予安的后背,她愤怒上头的脾气也逐渐有所缓和。 终于,不再像一头发狂的小兽胡乱怼着人撕咬。 “按照你的计划,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天亮之前通过我的引导把傅北行带到你的目的地,现在天就快亮了,你倒是成了拖延时间的那个人,真是令人吃惊呢。” 傅聿城面对姜予安的变化,有些吃惊地抬了抬眉梢,掐着那张脏兮兮的脸蛋的手也松了几分力道。 在他的印象里,女人永远都是他宣泄的工具,或者是忽然想起来才逗一逗的工具。 比如那些人送上来的,又比如姜笙。 前者永远低着头颅,让她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无趣得让人连碰都觉得无聊; 而后者目的过于明确,又经不起逗弄,吓一吓又过了火,甚至做出令人嫌恶的动作,让人有些作呕。, 想起姜笙,傅聿城又想起自己身上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还从来没有女人,敢对着他阳奉阴违,反过头来利用他还牵连他,于是他亲自毁了姜笙,在她梦寐以求的婚礼上。 眼下,似乎有一个更有趣的女人。 明明也是脆弱得 脖子一拧就会掐断,偏偏还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将巴掌甩在他脸上;明明什么办法都没有,偏偏还自作聪明地想尽一切办法逃窜;又明明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要想着自己的亲人伙伴会不会有危险。 在意识到一切都只是一个局后,便自以为是地想牺牲自己,保全其他人。 瞧瞧,多么可笑的人呐。 人不应该都是自私的么? 像姜笙那个女人一样,为了目的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也要除掉竞争对手,与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一模一样——只要能往上走就行,所有挡路的石头,都应该被铲走。 他帮姜笙,无非是见到一个自己的同类,一时兴起,于是想知道,一旦给她足够的资源,她是否能如那些人所说的那样,成功打到自己的目的。 可惜,结果非他所愿。 他把一切归咎到姜笙手段不行,空有一颗什么都想要的心,却没有与野心并存的能力,所以结果显而易见。 眼前这女人,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其实可以利用自己这张脸,乖乖向他求饶,或者直接与他达成交易,谈判其他都行。 商人重利,他也不例外。 如果能通过其他的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傅聿城其实不介意和平一点,也不愿意让美人吃太多苦头。 可这女人,偏偏每一次选择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该求饶的时候她咬死也不肯松口,却有时出其不意地吐出一两句求 饶的言辞——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么?原来如此…… 傅聿城忽然想到什么,轻笑了声。 他垂眼看着倒在地上气喘吁吁,一双美目依旧透着凶光的女人,眼底染上几分复杂。 姜予安对上傅聿城逐渐加深的眼眸,无端生出几分莫名的惶恐。 她摸不清这疯子的脾气,猜不到他下一步的打算。 而未知,滋生恐惧。 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姜予安也默然。 倘若就这样拖延下去,未尝…… 可不等姜予安再想下去,傅聿城已然打破她的幻想。 他动作快,力道大,轻而易举地将姜予安的双手再捆住,连带双脚也一样。 再次把姜予安扛在肩上的时候,姜予安自然不会再听话顺从,而是不停地挣扎。 可这一路上已经消耗太多体力,这点力气对于傅聿城来说,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男人稳步朝着目的地前行,中途还不忘记低笑劝说。 “商小姐如果真聪明的话,现下就应该如你向我讨要食物时一样保存体力,否则到时候逃下山的力气都没有,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你还会有这好心放我离开?” 她可不信这疯子能让她安然无恙地离开。 傅聿城轻笑:“起初的确是没打算就那样放你走的,毕竟你实在有趣,关起来养成宠物也不错。不过方才一闹,忽然觉得小兽还是不能圈养,得给你自由。” “你可闭嘴吧!” 羞辱性的言辞让姜予安忍不住 呵斥打断他。 若非体力不足,她非得怼傅聿城的肩胛来一肘子不可。 但眼下,还是收敛些为好,况且这人说的也不错,倘若一会儿真出了事,她也得保持一点体力才行。 索性,也当真没有再闹腾。 反正是这疯子背着她,她也没受苦受累。 不过这人,当真是机器人么? 也没见到他怎么休息,长途跋涉这么久,就不见得他疲惫的。 像是能猜透人心一般,傅聿城愉悦的嗓音缓缓溢出。 “商小姐大可不必担心我,我自有记忆开始傅家便将我丢到国外训练过,你能明白么?比那次尾随追杀你的人还多,甚至身上的家伙不止刀棍。我得活下来,而且我也活下来了。” 使我不得开心颜! 姜予安听着傅聿城不疾不徐的嗓音,情绪在这片荒芜又自然的景色中慢慢地平静下去。 灰蒙蒙的天空中略过一抹光影,初日的光辉刺·穿一层乌云,正好落在湖面之中,映照出一抹艳红的光芒。 虽然很快又被乌云遮掩,却将人头笼罩的阴霾彻底驱散。 姜予安语气平静,抬眸看向傅聿城。 “傅先生可以将我挪一个位置吗?我想看看那边的山水,前面那棵树有点挡住我了。” 傅聿城寻声,回头有些意外地望了她一眼。 “你倒是好雅兴,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想着看风景。” 傅聿城嘴上虽然不饶人,却也没有为难姜予安的意思,弯身抱起她,将她换到一个视野更加开阔的地方。 “从这里看风景会很好,不过你不要乱动,这前面没有树木遮挡,如果你不小心掉下去了,可没人会救你。听说这湖水有精怪作祟,你那养父都信命地停了工地施工,你小心掉下去连渣子都不剩。” “劳烦傅先生关心了。” 姜予安冲他笑了笑,难得友善。 她目光并没有在傅聿城身上停留太久,只扫过一眼,便挪开视线,瞧着远处的山水。 因是清晨,山中朦着一层浓雾,隐隐约约遮掩不少山水的光阴,水面上也浮起几分雾气,让人瞧着有些不真切。 虽说不远处有几处破败的高楼,让这山中的景观添上几分伤痕,却依旧难掩美感。 瞧上一会儿,只觉得心旷神怡 。 姜予安曾在网上见过这样的一个句子——凡是发生必有利于我。 听闻只要每天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人就会越来越幸运。 自被二哥商榷找回来之后,她便总存着这样的心思,于是也将那句子放在心上。 此时此刻见到眼前美景,忽地想起这句给自己带来好运的话。 ——凡是发生必有利于我。 或许被傅聿城绑架至此,也许就是为了观赏眼前美景。 雾气浩浩,山水相陪,也不枉来人间一趟! 姜予安眨了眨眼,目不转睛看着面前山水,轻轻吐出一句诗词,轻轻缓缓的,与山中鸟雀混杂。 “云青青注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轻柔的嗓音缓缓,若非听得仔细,并不能听清楚她在嘀咕些什么。 似吹散在清风之中,淹没于湖水云雾。 傅聿城一直在盯着她,片刻没有挪开过视线。 跟前的女人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从挪到这个位置来之后,她眼前似乎只有这些山山水水。 死物,难不成比他这个活人还有意思? 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傅聿城嘲讽的话跟着溢出。 “商小姐真是好雅兴,都这个关头了,还有心思在这里背诗。” 姜予安情绪被打断,眼底却不见有不耐烦。 相反,心境一片开明,连这双黑眸都显得明清许多。 她带着笑,收回目光落在傅聿城脸上。 “如傅先生所说,我都到这个关头了,也不知道过了今天……或者说过了今天早晨,我还有没有性命苟活,还不如乘着最后的时刻享受一下世间美景。” “谁说你会没命的?” 傅聿城语气动怒,倏然打断她的话。 “我既告诉过你,我会保全你的性命,就不会食言,你不信我?” 言语中还透着一阵威胁之意。 姜予安依旧一脸释然,“谁说得清楚呢?” 她懒懒地往身后的树干靠过去,整个人呈放松姿态,笑眯眯地看着傅聿城。 “我自然是相信傅先生的,可你又能保证万无一失么?” “……” 傅聿城哑然。 万无一失,他自然不敢保证。 设计这么一出戏本来就冒着风险,连他自己的安全他都未必能百分之百地保证,又如何能百分之百保证人质的生命安全? 按照傅聿城原本的情绪,他应当是选择在这场游戏结束之后,直接掐死这女人,或者直接把她推下这湖水之中的。 可很奇怪,他不想看到她死。 明明,他也才和这女人相处不过一天,甚至还没有到二十四小时。 他有些烦躁地别开视线,闭上眼睛试图让脑海里莫名的思绪挥散。 不应当如此的。 他制作的游戏,不应该有意外。 姜予安没注意到傅聿城的异常,她方才对着眼前风景想通之后,便告诉自己,不要将这个疯子放在心上。 于是心情也更加 坦然,甚至还能与傅聿城和平地讲话。 她倚靠在树干上,被反捆在身后的绳子磨得手腕有些生疼,她却依旧保持同样的姿势,姿态放松地伸直双腿。 “傅先生还记得这首诗最后一句是什么吗?” “闭嘴!” 傅聿城双眸泛红,凶狠地回头瞪了姜予安一眼。 姜予安置若未闻,姿态依旧地平视前方,嗓音倏然凝重。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我叫你闭嘴!” 傅聿城半跪在地,拎起姜予安的衣领。 于此同时,一道急切的嗓音也在两人身侧不远处响起。 “把我妹妹放开!” 林中惊起一滩雀鸟。 姜予安的心脏也在商榷的声音响起时倏然提起,听闻声音的同时偏头看过去,心跳声在看到商榷的时候仿佛静止。 只一眼,她眼眶便变得通红。 那些镇定、那些严肃、那些不以为然,在看到二哥的时候忽然消失得荡然无存。 姜予安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一切盔甲,只看得到自己的哥哥,可怜得眼泪落下。 “二哥……” 她红着双眸,也看清跟在商榷身侧的几个人。 蒋延钦、傅北行、还有蒋延洲…… 原来担心她的人有那么多。 “哟,这鱼饵竟然钓来那么多大鱼呢,还都是亲自过来,真是有意思呐。” 傅聿城自然没有让他们兄妹情深地对望。 早在商榷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在第一时间将姜予安从地上捞起,摸出一把匕首横在姜予安脖颈 上。 如蛇信子一般的嗓音跟着落在姜予安耳畔。 “看来商小姐,比我想象中要有用得多呢。” 不如这样? “傅聿城,我想傅家之间的恩怨与安安无关,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向着我来,何必为难一个无辜的人。” 刀刃贴紧姜予安脖子时,傅北行神情也是大变,想也没想就直接上前一步,试图制止傅聿城的动作。 他目光直直,担忧紧张地看着那把匕首,“你想要什么,或者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放了安安!” “听听,可真是感人呐。” 傅聿城微微俯下脑袋,薄唇几乎贴在姜予安耳畔。 “我们傅总为了商小姐您,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商小姐喜欢吗?” 脖颈上的冰凉让姜予安慢慢冷静下来,尤其是那一抹刺痛,让她整个人紧绷。 她就知道,这个疯子的话半句都信不得。 还保全她的性命,现今第一个拿着刀对着她的人就是他。 保全个鬼啊! 姜予安在心里咒骂,在傅聿城怀里稍稍挣扎了一下,“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非得扯上我?” “那可不。” 傅聿城刀子挪动了一下,警告姜予安不要乱动。 那邪肆的嗓音依旧,噙着冷笑的双眸与对面三人对上,“你瞧瞧,你多管用呀。哪怕你已经和我的好弟弟离婚,他还不是为了你不管不顾上了山么?” “……” “商小姐,你看这男人贱不贱?你喜欢他的时候,全心全意爱着他的时候,他却因为你的一块蛋糕,去喜欢另一个女人,还为了那个女人将你扫地出门。现在你不搭理他了,他又眼巴巴地 凑上来,像不像一只狗呐?” “……” 傅聿城说话声音不大,但林中寂静,也足够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除了被他扣在怀里的姜予安,便是上前一步的傅北行最为清晰。 而后者神情坦然,也不曾因为傅聿城的话而露出丝毫的胆怯。 “我的确因为过往一些误会而对安安有所亏欠,将本该给安安的好错误地安放到另一个人身上。但我也并非没有承认我的过错,同时也在力所能及地弥补安安,甚至我愿意为此付出我的生命。 但你呢,傅聿城,我的哥哥。你靠对一个无辜者的伤害,绑架一个无辜的人引我到这里,你不觉得你更可怜吗?” “我可怜?” 傅聿城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 傅北行言辞淡漠,“难道不是么?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制造出那些事故,事实就是你连站在明处的底气都没有,非得用这样卑劣的手段。 桩桩件件,除了证明你是一只藏在下水道里的耗子,见不得阳光,你还有什么本事?你还不够可怜吗?” 一字一句的言辞,简直像利刃往人心窝子上戳。 如果站在对面的是一个正常人,恐怕早已经被傅北行的话给激怒。 偏偏傅聿城是一个疯子。 他仰头大笑,过后歪了歪脖子,“我亲爱的弟弟呐,你还真是勇得很,用这种愚蠢又低级的激将法,你就不怕真惹怒了我,伤及你现在护在心上的姑娘么?” 他抬起手上的匕首, 在光线在泛着寒光,往姜予安脸上贴了贴。 那动作,仿佛就要往姜予安的脸蛋上划一刀。 傅北行黑眸一沉。 身后的商榷更是脸色大变,顿时急得往前一步,“你敢动我妹妹一下试试!” 不光是对着傅聿城发火,两步前的傅北行商榷也没有放过,怒意汹·涌。 “你在这儿乱讲什么?要是我小妹出了点事,你负得了责任吗?这就是你说的拿性命护着我小妹?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差点害死了她!” 傅北行薄唇紧抿,虽被商榷质责,却没有开口反驳,目光只紧紧地锁住傅聿城。 商榷不指望傅北行,主动上前。 他竭尽全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这位应该也是称呼为傅总傅先生对吧,我不知道您与傅北行有什么恩怨,但我小妹是无辜的,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处理恩怨专注自身,不要祸及无辜。 关于您绑架我小妹的事情,倘若您现在让她平安过来,我商家也绝对不追究,包括以前种种。另外,您今日要和傅北行谈判什么,我商家也绝对不参与、不偏向任何一方,您看如何?” 傅聿城漫不经心地扫了商榷一眼,“那倘若,我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商小姐呢?” 话音一落,商榷这边的脸色便倏然冷凝。 傅聿城依旧那副神神叨叨的模样:“我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和精力把商小姐请过来,哪里能这样轻易地把她还给你们。商 总站在我这个角度考虑考虑,是不是这个道理?” 商榷在娱乐圈混迹这么多年,在商承上见过的老狐狸也不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当即,他脾气也上来:“要是我妹妹出一点事,姓傅的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离开这座山?” 傅聿城十分赞成地点了点头,“商总不愧是商总,说话就是有底气。不过商总以为,你带来的那些人,能处理得掉我吗?” 他挟持着姜予安,扯出的笑容却十分无害,像极了一个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 连吐出的言辞,都令人背后生凉。 “不如商总打个电话试试,看看你带上山来的那些找人的弟兄,还剩多少。” 言语中透露的意思十分明显。 商榷虽然站着没动,可内心竟有几分不安。 第一个联系确认的人是蒋延洲,在听完傅聿城的话之后,便转身偷偷地拿出手机。 片刻之后,脸色彻底变得难看。 随后,是察觉到蒋延洲不对劲的蒋延钦,同样沉着一张脸摸出自己的手机,只扫了一眼,脸色也阴沉下去。 商榷与傅北行自然不必说,瞧见他们两人的模样,就知晓发生了什么。 无疑,是被傅聿城说中了—— 他们带来的人,已经全部被处理掉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知晓答案,除却让自己冷静,别无他法。 傅北行黑沉的眸望向傅聿城,“有什么要求,也希望你不要再浪费时间。” 他语气尽力地克制,如果 不是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恐怕根本瞧不出他情绪的不对。 傅聿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哎呀,还以为这场游戏能玩得有意思点,没想到啊,又是无聊到了极致。” “也罢,我也不为难你们。商小姐呢,我也没想对她怎么样,不过我亲爱的弟弟,你既然都这样开口了,那我总得为你想个主意。” “这样吧,你三跪九叩地过来,然后你当人质,把商小姐给换回去,如何?” 侮辱 三跪九叩。 这哪里是解决方案,分明是在侮辱人! 不光是被扣住的姜予安,就连傅北行身后的商榷三人都愣了一下。 让一个男人三跪九叩地去交换当人质,羞辱的意味绝对大于其他。 几人当中,唯一比较淡定的,莫过于被指名道姓的傅北行。 他脸色未变,依旧保持相同的姿态与傅聿城对峙。 傅聿城面上只挂着笑,“怎么,我亲爱的弟弟,是觉得哥哥我替你想的主意不好么?” “我说你别太过分了!” 沉不住的蒋延洲当即吼了回去,“有种咱们就打一架,或者你想要傅氏开口都行,这么侮辱人恶不恶心啊!” 傅聿城目光扫向身后,稍稍抬了抬眉梢:“你又是谁?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么,算个什么东西。” “你!” 蒋延洲话音未落,便被蒋延钦拉扯回来。 蒋延钦低声警告,“傅家的事情,你少掺和,倘若因为你的冲动,导致圆圆受伤呢?蒋延洲,你做事前能不能动一动脑子,不要身体比脑子先行。” 蒋延洲被拦住的空晃儿,傅聿城正一脸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兄弟俩。 随后,将目光移向傅北行,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亲爱的弟弟是不赞成这个方案了,那不然……” 阴忖忖的话音轻飘飘的,随着他的匕首落下寒光,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傅北行淡漠的嗓音。 “我答应你。” 四个字平波无澜,只是像一句随意的闲谈从傅北行 嘴里吐出。 话音落下,四周仿佛寂静,连鸟雀蛙鸣声都入不了人耳。 除却傅聿城以及开口的傅北行,其余人皆是一脸震惊、满是不可置信。 “傅北行。” 就在傅北行身影将动的时候,姜予安忽然出声打断他。 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声音喑哑,却又透着十分的坚韧。 “你站着,别过来。” 林间风声喧嚣,掀起的落叶沙沙,携着她的言辞卷入每个人耳中。 傅北行紧抿薄唇,没应她的话,也不曾再动。 他似在考虑,又像是在将姜予安的话铭记,再以行动将她的言辞抛之脑后。 “商小姐是一点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呢。” 气氛沉寂之时,傅聿城低声咬在姜予安耳畔,似一条阴冷的毒蛇。 “当着我的面对我亲爱的弟弟如此讲话,你就不怕这把刀割破你的脸蛋?” 他以匕首抵在姜予安的下颌,已经稍稍用力。 不至于将她的脸蛋划出血,可明显能带来轻微的刺痛。 没有女人不爱自己这张脸蛋的,尤其是美人。 傅聿城心想着,试图从姜予安脸上看到破裂的痕迹。 可惜,除却愤怒,什么都没有。 姜予安甚至连话都不想和他说,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别开脑袋。 可这疯狂的动作却让对面的人心脏提起来。 “你别动她!” 傅北行急迫地往前走了一步,眼尾泛红,语气也因他的动作也克制,“你别动她,你提的要求我答应,只要你别动她……” 他喉结滚了滚,双目死死地盯着傅聿城的手,生怕他手上的匕首再动一步。 于此同时,高大的身躯也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而下。 男人右膝落在湿漉漉的地上时,傅聿城懒洋洋的嗓音也跟着在姜予安耳边响起。 “商小姐,觉得感动吗?一个男人肯为你做到这个地步,啧……” “傅聿城。” 姜予安忍着一肚子气,咬出身后人的名字。 男人依旧漫不经心,“嗯?怎么了,商小姐不喜欢我新送你的礼物么?” 礼物? 又是礼物。 姜予安咬着唇,倏然一脑袋磕在他下巴上。 那被反捆在背后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磨开了麻绳,得到自由之后,一拳头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傅聿城脸上砸过去—— “姑奶奶我给你脸了是吧!!” “礼物!我去你的礼物!” “死、变、态!骂你是不敢见光的老鼠都是侮辱老鼠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以戏耍别人为乐,有意思吗!” 如果不是脚上的麻绳还没有解开,姜予安恐怕还有重重地踹上他几脚。 也正是趁着这混乱的时候,地上的傅北行迅速地冲着姜予安奔来。 商榷和蒋延钦兄弟也不例外,在看到姜予安动作的一瞬间,心脏几乎跳出胸·口,也在同时朝着她跑过去。 毕竟傅聿城那疯子还在她身边,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谁敢保证不会再出事? 只有趁这个时机尽快控制住傅聿城这疯子,才能让姜予安彻底脱 险。 可终究慢了一步。 姜予安毕竟行动不便,虽然双手上的麻绳在看风景时背靠着那棵树磨松,以至方才她可以挣脱,可她双腿依旧被绑着,难免在动作之间跌跪在地。 而被她殴打的傅聿城也不是好惹的,被重重一击不过是因为没有防备,哪里能一直被姜予安揍? 在傅北行四人跑过来的同时,他也在混乱中试图重新控制住姜予安。 场面一片混乱。 雨后的土地松弛,谁也不知道厚实的松木之下是一片什么样的土地。 也许松木落下的针林掩盖的是巨大的石头,也许是一片厚实的土地,也许……是一条沟壑。 重心往下跌落的时候,姜予安也是大脑一片空白。 本身满脑子只有把这个疯子给揍死,情况突发之际也不知道该想什么法子补救。 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耳畔只剩下呼啸的风声,还有头顶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喊她安安,喊她圆圆,喊她妹妹…… 无不,是喊她回家。 于是在跌入寒冷的湖水中时,在四面八方涌来的水压迫缠绕时,她却不觉惊慌害怕,耳畔依旧回响着他们的声音。 她绝不会这样轻易死去的。 她还要回家。 她爱的人,爱着她的人;她想见的人,想见她的人……她绝对不会就这样沉入水底,绝对不会就这样消失于人世。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拼了全部力气往水面上挣扎,试图冲破水的桎梏。 直至,脚腕忽然被 一道大力缠绕…… 坠崖 姜予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岸的。 被深水压迫得往水底沉,又因浮力卷起冲上来。 在水中无处可立,起起落落中,她曾一度以为自己就要埋葬与冰冷的湖水之中。 那从四面八方裹住她的凉水仿佛一张细细绵绵的丝网,像捕捉到猎物一般开始收紧蜷缩,再将她沉入水底。 情况本就危急,脚上还攀附一只温热有力的掌心,将她又往深水中拽了下去。 姜予安凭借着求生的本能,试图挣脱开那只扣住自己的手掌,朝着水面冲去。 可万般不由己,越是往上挣扎,脚上的力道越是收得更紧。 就在她趁着一个浪潮打来,以为自己能趁此机会将底下那人踩下去时,却被一阵大力又给拽了回去,重回深水! 只差一点,她就可以换一口气。 就好像还差一点就能抓住水面的浮木,此时站在岸边的人还砸了一块石头,使得浪潮让木头离自己更远。 于是那求生的希望,也跟着破灭。 姜予安忽然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挫败感—— 如果她真的葬身于此,她非得拉一个人给自己垫背不可! 水中的力道原本与她纠缠,她反客为主,自己化作其中一道力,开始于对方博弈。 与这个疯子同归于尽,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呢。 可与姜予安想象中的不同。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被傅聿城拉拽着一起葬送性命,却在绝境中又被人拖拉着向上。 紧抿的红唇被人堵住时,她也 因缺氧而渐渐失去意识。 仿佛在做梦一般。 耳畔除了呼啦的水声,还回荡着二哥喊她的声音。 不光是二哥,还有母亲、爸爸、大哥…… 她陷入了梦魇,已经放弃了挣扎,随波逐流大抵是她此时的状态。 若当真就这样消失于人世,融入山水,似乎也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只是多少有些遗憾。 她还没有见到二哥和温薏姐结婚,也没有见到大哥和婉轻姐和好,还没有看到母亲身子彻底好转…… 还要好多好多事情呐。 倘若不曾回到商家,或许离开也能变得坦然。 可终究是,见过他们啊。 “醒醒——” 意识朦胧之际,姜予安似乎听到耳畔叽叽喳喳的怒吼声。 “商小姐,你最好给我醒过来。我费尽千辛万苦把你拖上岸,不是想看你变成一条尸体的。” “商予安!你要是不醒过来,我就再把你给扔回水里,葬身鱼腹好歹还能做点贡献,躺在岸上不睁眼算什么?” “商予安,给我醒过来!” “咳——” 肺部的积压的水被清理出来,姜予安的意识也稍稍回笼。 她……没死么? 疲惫的眼皮子动了动,刺目的阳光让她睁不开眼。 反正身体也虚弱得动弹不得,索性便如一条咸鱼瘫在岸上,除了抬了抬手指表示自己活着,再无其他举动。 活着…… 她居然还能活着。 虽然没有彻底睁开眼,但姜予安也不是完全没有意识。 她清楚地知道谁在救自己 ,也知道此刻在身边喋喋不休的男人是谁。 真是难以置信,这疯子竟然会救她。 在水里被他拽住的时候,她以为这人是要报复她,将她彻底踩在水里。 却没想到,最后力气用尽,是傅聿城把她给拉了上岸。 不过眼下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事情。 她只想好好睡一觉,真的好累…… 被男人重新扛在肩上时,一口积水又从嘴里吐了出来。 姜予安有些无奈,还是虚弱地道了声谢。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思,这一举动的确是在救她。 傅聿城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轻轻啧了一声,“商大小姐这是在向我道谢?我还以为你开口要说弄死我呢。” 经此一遭,他也是透支不少体力,喑哑调侃的言辞明显能感受到傅聿城的疲倦。 原来这人也知道累的呢,姜予安心想,她还以为他是铁打的。 走那么久的山路,再与她一起跌入水中,又费力气从水中将自己和她一起拖上岸,到这会儿还有力气扛着她。 如果不是从语气中感受到男人出于强弩之末的状态,姜予安真心要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机器人,或者像超级大片里面接受过什么基因改造。 好在现实还没有那么科幻。 她趴在傅聿城的肩上,疲倦地溢出一声轻笑:“傅先生又怎么知晓,我没有弄死你这个心思呢?只不过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道一声谢。” 恨归恨,怨归怨,生死这 种大事,她还是分得清的。 不论怎么样,这次算她欠下的一个人情。 尽管,她会掉下湖水的缘由是因为他。 - 山顶。 在目睹姜予安和傅聿城一并跌落山崖,坠入深不见底的湖水中时,商榷四人也再站不住。 “赶紧派人下去打捞,都愣着干嘛!” 倘若不是存着一丝理智,商榷恐怕都要跟着从这高处跟着姜予安一起跳下去。 他不敢再耽搁,想到晚一秒危险就增加一分的可能性,立刻摸出手机赶紧找人。 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妹妹,哪里能这样让她消失在眼前。 商榷心惊得不行,手也跟着颤·抖,极力控制在握紧手机。 他将命令下达,同时收到商承的电话。 没有隐瞒,商榷如实将所有的情况一一交代,随后便等着商承的责怪。 在他这里把小妹看丢,无论如何都是他的错。 商榷现今只祈求小妹平安无事,否则…… 他不敢去想另一种情况的发生,整个人急得声音都在发颤。 “我和老三老四他们已经抵达江城,你把事故发生地点发过来,我们带救援工具和人上来。” 商承并没有责怪商榷,他声音冷静,将指令下达。 除了加派人手上山,还调了两架直升机,以及各种打捞设备,确保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他声音克制,带着几分安抚人心的魔力。 “小榷,不必太过悲观。你既然能将小妹带回来一次,自然能将她再带回家。去找她就是,吉人自 有天相,她会没事的。” “好,我知道了大哥。” 商榷喉结滚了滚,压抑满腹情绪。 他闭了闭眼,不忘交代,“对了大哥,这件事情暂时先不要告诉爸妈他们,尤其是妈那边,尽量瞒着。” “嗯,我知道。” 搜寻 商家这边派来不少人,傅北行这边也没有闲着。 江城本来就是傅家的地盘,他手上能调上来的人更是不必说。 这云丹山也算是傅氏投资的项目,当年姜博涛自以为是地试图隐瞒,殊不知早被江城许多人盯着。 直至后面烂摊子出现,项目直接黄了才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 原本还以为是一项多挣钱的买卖,结果连大盘都没有开,工地就直接废弃了。 至于傅北行,虽然一早就知晓,但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想法放在最这上面。 建在海拔一千多米山顶的避暑山庄,想法倒是不错,只不过沿山的公路都没有修建好,靠着他姜博涛拖水泥上去的那条路,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登顶。 穷人消费不起,富人怕死在路上的地儿,也亏姜博涛斗志满满地在山上闹出那么大动静。 更没有想到,他会有一天站在山顶,眼睁睁看着他喜欢的人坠落下去。 一整天,商家和傅家几乎都在山上找人,包括蒋延钦都找来陈家人帮忙,从水下到深山几乎在用人海战术找人。 可惜无果。 “两个人都没找到?” 商承带着商郁他们赶到云丹山上时,众人经历第一轮水下作业打捞,结果很明显。 商榷脸色凝重,“小妹和那个疯子都没见到人影,倒是山上逮住了几个那疯子的人,不过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傅聿城的人嘴硬得很,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套不出来任何消息。 从前在 云雾山和监狱里吓唬人的那一套,用在这群人身上,一点用处都没有,就像在盘问一群哑巴。 无奈,重心工作只能放在搜寻这件事情上。 空气中飘着阵阵细雨,使得搜寻工作也更加艰难,水下作业也换了几队人,仍然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就算是漂到下游,也不可能那么快吧。” 一次次失望的消息传到众人耳中,也让众人的心情更加烦躁低落。 商承还存着几分理智,“按照你们目睹的情况来讲,应该很容易在这片湖水里找到他们。现今已经找了几个小时,但依旧找不到人,甚至扩散到其他水域,我猜想,他们极有可能已经游上了岸。” “那有没有可能,小妹已经被傅聿城的人带走?” 商郁的性子与商承相似,哪怕心中情绪再焦急,也不曾溢于表面。 分析得到回应,商承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个人更倾向于这种答案。” 下水打捞,无异于认定姜予安和傅聿城已经在水下出事。 从山崖下跌落,落下去的重力造成的危险系数不低,但对于会水的人来讲,应当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折损在水中。 傅聿城会不会水他们不清楚,但自己家小妹他们自然了解,何况在国外两年也让她参加过各种求生训练,为的就是这样的不时之需。 既然打捞一天都没有找到两个落水的人,他们自然更倾向于人都还活着,只是不知晓在哪里。 可找不到人 ,这个难题依旧没有解决。 僵持之间,一直没有讲话的商凌站了出来。 “二哥不是在山里抓到了几个小喽啰么,不如让我试试。” “老四你,确定?” 商榷有些试探性的怀疑。 在商承和商榷眼中,后面的几个都是小辈,尤其是从商凌开始,剩下的两个更不必说。 且商凌平日里总待在实验室,出来活动的机会并不多,在哥哥们的眼中,就是一个搞学术的书呆·子,哪里知晓他还有其他的心思。 “就让老四试试吧。” 商承想起容城那晚与时景见到商凌的模样,忽然觉得商凌或许是最合适的。 听到大哥这样说,商榷还是存着几分怀疑。 不过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商榷秉持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领着商凌过去。 而另一边,也同样逮住相同身份的人。 与商家这边的情况一样,嘴硬得同样是一句话撬不出来,连蒋延洲都忍不住夸赞一句——骨头真硬。 从水里上来的傅北行听闻消息,拿毛巾擦拭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语气喑哑随意。 “把人带到我那里,我亲自问问。” 从救援的队伍上来之后,傅北行都是亲力亲为地下水寻人,不知道跟着水下队伍进行了几趟水下作业。 别人都是轮流换着休息,他倒好,竟然跟不会累一般,一遍又一遍。 蒋延洲差人去把人绑过来,自己跟着傅北行过去。 “老傅,还撑得住么你?” 傅北行浑身湿透, 双眸因为过度潜水而泛着猩红,整个人却不见得疲惫,只看着十分的不近人情。 他根本没有回答蒋延洲的问题,进入搭建起来的帐篷之后,拧开一瓶水仰头灌下。 一瓶水入腹,头顶的水珠顺着他的脖颈落下,从喉结滑入衣襟之中。 傅北行将瓶子搁下,嗓音恢复了许些:“安安和傅聿城都还活着。” 蒋延洲为之一震:“你说的是真的?” 傅北行黑眸阴沉,脸上那被火舌舔过的伤疤都显得有几分狰狞。 “我负责的那块水域,有人发现岸边有人走过的痕迹,沿岸的芦苇也被人扯过,应该是借力想上岸,才导致的破坏。所以可以推断,他们都还活着。” “那今天在水下打捞那么久,不是白忙活了?” 蒋延洲一拍大腿,无比感慨。 神情被傅北行一记冷眼给打断。 水下作业也是因为出事附近找不到人,心急之下先入为主地决定下水打捞。 再者,这块湖范围不小,傅北行的人找到的痕迹离事故发生的地点也不近,只能说搜索是全范围内的,怎么能说水下工作是白用功。 倘若这是白用功,那满山寻找的活又是什么? 蒋延洲立刻道歉,“活着就好活着就好,那现在我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话音刚落,帐篷外便传来动静,是将傅聿城的手下带过来的人。 傅北行寻声望过去,声音陡然冷漠。 “还能怎么打算,自然是找人。” 倘若姜予安还被 傅聿城牵制,自然是要找到傅聿城才行,他的这些手下,身上自然有线索。 若万幸姜予安一个人从水里逃出来,搜救队的人也一定能将她平安带回。 但傅聿城,他同样不会放过。 思及,傅北行脸色跟着阴沉下去,嗓音如沁了寒冰。 “把人带进来。” 逃离 黄昏暮下,姜予安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位置。 她只知晓自己宛如一根浮木,在水中跌跌晃晃,又似在坐海盗船跳楼机一般,颠簸得让她不敢睁眼。 她不知晓过了多久,这种颠簸感终于消失,让她得以喘·息休息,蜷缩在角落可以安安心心地躺着。 可身侧有人不放过她,扒拉着她躺好。 随后,又似有人往她嘴里渡水,她终于不再挣扎着乱动,凭借求生的本能汲取身体所需,最后沉沉睡去。 意识逐渐明清,再睁开眼的时候,入目却是一片朝阳如血,染红大片云霞。 姜予安瞧得有点入迷。 也并非没有见过朝阳,只是还是头一次在这样的环境里瞧见。 群山环绕,山峰叠峦,云雾未散,却见昏红的日头慢慢散下,周围还有鸟鸣莺啼,只让人心境顿开,挥去浑身的疲倦。 姜予安也不知晓是因为这景色的作用,还是因为昨天休息得很好,虽然此时浑身酸痛,但是心胸却不觉堵塞,平静又怡然,哪怕这会儿处在一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虽然十分简陋,但胜在还算干净,遮风挡雨也算是不错。 这个季节温度下降,山上更是冷得厉害,除了鸟雀之外也没有多少鸣虫,山洞门口还铺放了一些艾草,以及中间有一堆已经燃尽的灰木,也昭示着她昨晚是怎么平安活下来的。 这同样是姜予安不愿意面对的。 难以想象,她在 意识混沌之际,竟然是靠着绑架她的绑匪活下来的。 是因为她是人质,她不能死? 可似乎,也没有必要对她这个人质这样好的待遇。 姜予安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披着的外套。 因为被打湿过,烤干后仍然还是皱皱巴巴的,甚至衣衫的口袋还夹着一些苍耳和杂草。 大几万的西装被弄成这样,姜予安都不知道是该说自己这个人质值钱,还是说这位少爷压根就没把这点事儿放在心上。 不过姜予安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 她饿得不行,满心只想着该怎么样在这样的深山老林找点吃的,还有怎样从这里走下山。 至于旁的,只能在脑子里打个转,便立刻抛之脑后。 在生存面前,其他的东西就显得不太重要。 姜予安起身动了动,看了一眼在对面还有睡梦中的傅聿城,顿步思索了一下。 要是自己就这样走了,是不是算她逃出这人的魔爪呢? 可万一这外头还有他的人,毕竟他能在这里生起火,还能给她带来水,不是没可能联系到自己的人手;又或者还没有找到二哥又被这疯子给逮回来,那她怎么办? 几番考虑之下,姜予安还是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声。 “……傅先生,傅先生?” 躺在地上的人没什么动静。 如果不是他胸膛的起伏,姜予安都要觉得他已经没气了。 外面的太阳已经彻底升起,将昨日下的雨珠蒸发,回温有感觉有些热。 姜予安 也是在这时察觉到傅聿城的不对劲。 他们所待的这个山洞并没有多少植被遮掩,阳光可以肆无忌惮地洒下,是过于热烈的灿烂。 按照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早被晒得睁开眼再挪一个位置,而并非是像傅聿城这般,除却皱了皱眉梢,便再没有其他动静。 “傅聿城?” 姜予安终于大着胆子凑了过去。 她的身影遮掩了不少阳光,大抵是让躺在地上的人觉得舒服,便凭借本能地朝着她栽过去。 姜予安整个人都怔住了,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她身上,差点被把她给掀翻。 “喂!” 姜予安反手推了他一把,就见傅聿城跟没了骨头一样朝着另一边重重栽过去。 那脑袋磕在山洞的石头上,动静听得姜予安都觉得脑袋疼。 她吓得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想也没想就冲出了山洞。 山野遍地是荆棘灌木,她也不知道该走哪一条路,只知道自己要离那个疯子远一点,跑得再远一点。 她再也不想看到这个疯子。 想起这两天的经历,从傅家那间小黑屋里听到闻到看到的画面,再到山中种种,姜予安都不敢回头想想。 就像是一场噩梦,一度让她差点以为要殒命于山中,再也见不到她的家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双腿有些酸痛,手臂上被荆棘刺破出血的痕迹有些疼,让她不得不扶着树木停歇。 站立的地方恰好洒下一处阳光,照耀在她身上,片刻后 令人暖洋洋的。 有一枚野山栗在树顶被晒得炸裂,长满毛刺的外壳裂开,里面灰褐的小果实落下,正巧砸在姜予安的脚边。 她低眸,瞧见了那枚躺在阳光下的果实,忽地鼻头一酸,也终于忍不住放肆大哭出来。 山中无人,空荡荡得连鸟都瞧不见,除却风吹木叶的沙沙声,便只剩下姜予安号啕喑哑的嗓音。 她哭得很认真,像医院里刚出生的小孩,第一次降生人世,哭着认识这个世界,她则是试图将这两日的经历以眼泪洗去。 哭过这一次,她今后再不会想起。 因为哭得过于用力,姜予安尚且有些脱力,再加之没吃什么东西,舒畅的同时又有些疲惫。 她小幅度地抽噎着,默默地捡起地上的小栗子,一颗一颗地掰着吃。 这种野生的果实味道很一般,长得也小,可对于在深山之中寻不到任何食物的人来说,却如救命稻草。 姜予安吃得差不多,往自己口袋里也装得满满当当。 这周围除却有野栗子树,还有一些柿枣,酸涩得很,勉强能解渴,姜予安没多摘,只虚虚往栗子上放了几颗。 随后,她才抬头看树的方向,打算寻一个新的出口下山。 可这快地儿实在荒唐,不似昨天那条山路都是高高的松木,这周围都是一些短小的灌木,藤蔓灌木堵得路都走不通。 姜予安只能凭借直觉,尽力地远离傅聿城的方向。 但在下脚准备踏上行程时,手背 碰到一丛灌木沾湿,使得她忽然停驻脚步。 她恍惚记得在意识朦胧之际,有人找来水给她湿润喉咙。 山风吹拂,吹落枝头还没有蒸发的露珠,巧好在她眼前砸出水花。 也是在那一刻,她忽然下定决心,重新转身。 活该 姜予安赶回山洞的时候,栽在地上的人正悠悠转醒。 他浑身都在发烫,动弹一下都仿佛在受酷刑。 听到洞口传来的动静,才慢吞吞地瞥过脑袋扫了一眼,同时攥紧了手心的刀。 待瞧见来人,才闭了闭眼,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跑了还敢回来,是找不到路,还是你脑子有问题?” 他倚靠在石壁上,睁眸睨了来人一眼。 姜予安并没有理会他,走过去将那件她盖了一晚上的外套铺平,再将自己捡回来的栗子和柿枣放在上面。 不止这些,还有两枚野果子,是回来的路上瞥见的,树上其他的果子都被鸟雀啄空了,只剩下这两枚,被她摘下去。 “你昨晚打水的地方在哪里?我去打一些水回来,再给你剥一点栗子。至于怎么出山,等你恢复一点体力,再帮忙指路,可以吗?” 傅聿城眯了眯眼,嗓音喑哑:“所以商小姐回来,是因为不知道下山的路?蠢成这样?” 有那么一瞬间,姜予安真的很想夺走傅聿城手上的刀给他狠狠地来一下。 她活到这个岁数,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贱的人。 论贱这方面,傅北行都比不过他! 她抿着唇没吭声,默默地剥起捡回来的栗子,剥一颗自己吃一颗,再剥一颗放在傅聿城手边。 待地上的食物差不多的时候,她才拍拍手作罢,捡起洞口边的一枚干贝壳重新询问。 “哎,水源往哪个方向走?” 这山 里也是神奇,大抵是许多年前是被水淹没的地方,能从地里翻出不少小贝壳。 姜予安手上拿着的这枚稍大,不知道傅聿城从哪儿弄来的,总之她一早醒过来的时候见有看到。 傅聿城睨了她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说话同样是喑哑得厉害。 “往南边走大概五百米,再听着水声找就行,记得沿路做好记号。” “知道了。” 姜予安暗自把傅聿城的话心在心上,弯身将那几个柿枣重新装进兜里。 这玩意儿不好吃,但是果子的汁·液可以挤涂在树干上作为标记,万一真在山里走丢也可以找到记号。 装好之后,还顺手拍了拍她的口袋,抬眸看向闭着眼休养的傅聿城。 “另外呢,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蠢,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 傅聿城闻言稍稍掀了掀眼帘,闻言略有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你所谓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指的就是你明明已经从我这个绑匪手上逃走,又自己跑回来这件事情?” 姜予安抿了抿唇。 在这件事情上,她承认自己做的有些愚蠢。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趁着傅聿城发烧动弹不得的时候赶紧离开。 可一想到他有可能死在这山洞里,没有水源、没有食物、甚至有可能面临不知名的野兽,她便走不动了。 尽管即使他死在这里,也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但姜予安只要一想到未来有一天,她明明可以救活一个人,却袖手旁观地冷 眼任由他死亡,她便于心而生出一阵不适——对自己厌弃的不适。 更何况,她能活下来,也多亏了傅聿城不是么? 傅聿城看着姜予安沉默的模样,笑意更浓。 “难不成商小姐的心思真的被我猜中了?你当真是走到半路又回来,良心发现?” 这语气,欠揍得姜予安一记冷眼就扫过来。 傅聿城也不避让她的目光,虚弱的嗓音里竟然还听出几分愉悦。 他捻起手边的一枚栗子,也没有吃,只是捏着瞧了几眼,以十分暧·昧的语气开口。 “还是说,商小姐压根就没打算离开?我可以理解为,商小姐是特地去替我找食物和水,担心我死在这里么?” “你死在这里是你活该。” 姜予安并没有陷入自证,当即就回怼回去。 她凉凉地扫了傅聿城一眼,“我是找不到出山的路,得留着你当指南针。” “是么?” “是!” 姜予安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所以你最好闭上嘴让脑袋清醒一点,否则到时候昏迷认不清路,姑奶奶恐怕要拿栗子外壳刺醒你!” 傅聿城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将指尖的那枚栗子放入嘴中,弱声感慨:“我还以为是商小姐于心不忍呢,毕竟怎么说我也救了你一次,没料到是我自作多情了,真是令人难过伤心呐。” 这贱兮兮的模样让姜予安恨不得把手上的那枚贝壳给砸他脸上。 这人要是死了,绝对不是在山里饿死,而是活活贱死的! 姜予安懒得与他再多聊,气呼呼地拿了地上的东西就走,出去之际还不忘暗骂他一句。 声音不小,足够山洞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却不见男人生气,甚至还愉悦地笑出声,爽朗得似乎发烧的病重消失了一般。 他身躯半隐匿在山洞之中,光影遮掩住他的脸,只瞧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了出来,在阳光下又捏起一枚栗子。 小小的一颗,被放入嘴里。 甜的。 - 云丹山。 夜幕彻底降临,但整个山顶却没有人入眠。 傅北行从帐篷里出来,西装外套很是随意地披在肩上,内里衬衫的衣扣却松开两颗。 明明是冷得发抖的山顶,他却仿佛是酷暑跑过八百米的模样。 有人从他身边经过,被他满脸寒意给吓退,隐约间还能闻到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蒋延洲后知后觉才发现人从帐篷里出来,嘴里咬着的烟还没点上,连忙将烟扔了追上去。 “老傅,怎么样了?” “有点线索。” 傅北行只扔出四个字,迈步朝着商家驻扎帐篷的地方走过去。 傅北行赶到的时候,商家兄弟几人正在商量对策。 “调出一部分人去四弟所说的地方,其他人安排回家休息,辛苦一天,总不能让大家一直在山上忙活。另外,薪资方面记得结清,钱能多结就结清。” 商榷点头,“我明白的大哥,那我带着兄弟们先撤,你和四弟去那人嘴里探出来的地方?” “嗯。” 商承点头,跟着 商凌找好了装备。 夜里山路不好走,但既然已经从傅聿城的手下撬出消息,自然得及时赶过去。 时间不等人,万一错过便可能是后悔一生的事情。 分工结束,商承他们这才发现匆匆赶来的傅北行,也看出他身上的气势不对。 傅北行上前一步,因为那淡淡的血腥味,言辞听上去还有些阴冷。 “商总,小商总,我的人傍晚时分逮住傅聿城的一个小喽喽,方才在下问出一点消息,想来对找安安的事情有些帮助,所以过来与你们谈谈。” 你再说一遍试试? 闻言,商承与商榷对视了一眼。 倒也没有拒绝傅北行,只是鉴于傅北行的身份以及过往他做的事情,商承他们对他还是抱有一定的偏见。 不过对于找人这种事情,多一点消息也多一分把握,所以自然不会拒绝傅北行。 于是商承上前开口,态度尚可:“不知道傅总那边有什么消息。” 正巧商凌这边也敲打出一个地点,倘若与傅北行那边的对上,那么也可以说明这人并没有再说谎,寻到他们的概率会大一些。 傅聿城并未隐瞒,缓缓溢出一个地点。 话落,商家一行人纷纷抬眸,眼中情绪也暗沉几分。 果然—— 相同的地点,说明被商凌带走的人没有说谎。 倘若傅聿城还活着,圆圆还在他手上,那必定最后在那里汇合。 思索片刻,商承也不敢再耽搁,扭头对商凌吩咐:“带人过去,尽快!” 安排结束,不忘回头向傅北行道谢。 “傅总好意,商家感激不尽。您给出的地点与我们探到的一样,想来应该不会有错。倘若傅总还有人手,希望能支援一下,若我小妹平安回来,商家定会登门道谢。” 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再揪着从前的旧账。 多一批人手多一分胜算,商承不会因为从前傅北行的所作所为而故作清高,让他别白费精力寻人。 一码归一码,何况从某种意义上,傅北行也算是他们商家的恩人。 先前外公的事情,出于偏见,他们甚至 没有好好去医院探访,现在回头想想,着实有些过分。 傅北行也从来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对于他而言,只要姜予安能好好的就成。 如今所求所愿,不过是一个望她平安。 而此刻山中,被惦记着的姜予安正在望着天上的弯月发呆。 白日里出了太阳,夜里亦是明月高悬。 她撑着下巴,回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一切,至今有些不可思议。 放在今早之前,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主动照顾一个她厌恶到极致的人。 她甚至想不起来,当时回来找傅聿城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如今回头想想,也没有多大感觉。 在这深山老林里,寻不到一条正确的路,有一个人在旁边,好像也挺好的,至少显得她没有那么孤独。 也许等傅聿城病伤好了,她会后悔今天所行。 可一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想来在未来会良心不安,她会更加后悔。 姜予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头忽又有些难过。 她好想回家啊。 白日里的美景虽然壮阔,能令人心境舒畅开阔,可这到了夜里,只觉得山河万里皆过客,若有亲人在身旁,定然觉得心安许些。 姜予安撑着下巴换了一个姿势,有些颓然地倚靠在洞口石壁上,目光瞧着洒在地上的月光,捡了一些小贝壳在月光下堆积,幼稚得有些天真,像是孩童在玩过家家。 “商小姐,你在做什么?” 山洞里的傅聿城余光瞥见,忍 不住出声询问。 姜予安将手上的石子和贝壳一颗颗扔了,抬头看月:“我没做什么啊?就是有点无聊,看看月亮而已。” “看月亮?” 傅聿城语气惊讶。 姜予安一脸坦然,“嗯,怎么了?” 傅聿城冷嗤,不屑地闭上了眼睛:“那你还真是够无聊的。” 闻言,姜予安气上心头,冷声反驳:“我就是无聊怎么了?要不是你,我至于坐在这深山老林里看月亮吗?没你这祸害,我这会儿应该是和我爸妈哥哥他们一起在家里赏月呢!” 她想家了在这儿看看月亮还碍着他事儿了? 轮得到他在这里阴阳怪气? 姜予安越想越气,抄起手上一把小石头就往傅聿城身上砸。 力气不小,再加上傅聿城这个节骨眼本就虚弱,有一两颗蹦到他脸上疼得他眉头都皱了一下。 他烦躁了闭了闭眼,再睁眸透着几分不耐:“商小姐,你是当真觉得我救过你一次,我就不会对你动手了是么?” “有本事你这会儿就来掐死我。” 姜予安冲他嚷嚷,还露出她满是掌印的脖子。 这疯子可没少对她动手,尤其是发起火来动不动就掐她,也不知道谁惯出来的臭毛病。 如今虎落平阳,她自然得逮住机会可劲儿地报复回去。 毕竟她这人,恩怨一向分得很清楚。 傅聿城瞧着她满身叫嚣,有心无力,只能重新闭上眼睛,“商小姐继续赏月,这种山顶赏月的经历,你未来可不一定 有。” 语气中的嘲讽不可谓不明显。 姜予安懒得理他。 与疯子计较,她岂不是也成了疯子。 倘若傅聿城嘲讽自己一次,她就得回怼一次,恐怕自己得累死。 于是姜予安也没有再回应他,而是撑着下巴重新看向天空。 如那有些模糊的小时候一般,看着头顶的星空和月光,想到浩瀚缥缈的宇宙。 恍惚间山风拂过,带着丝丝寒意,倒也吹拂得人心宁静。 “当真有那么好看?” 姜予安不知道坐了多久,身后又传来男人凉凉的嗓音。 漫不经心的,卷入山风。 他亦掀起眸,与姜予安一起看向那一弯镰月,“成天都挂在天上,自己都说无聊,还能看那么久?” “你懂什么?” 姜予安撑着下巴,头都没回一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你懂不懂?” 看月亮,想心里的事,怎么会无聊呢?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傅聿城淡漠的嗓音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充斥着浓浓的不适。 “感情这种无聊透顶的东西,也就你们这种愚蠢的人,才会成天挂念着。” “是啊,我们愚蠢、愚不可及,比不上傅先生您聪明有智慧,走路十几公里都不带歇息的。您是文明之光,科技达人,事业心爆棚,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贵族人士,我们自然是比不上您,哪里会像您一样无聊到需要以绑架人为乐子。” 姜予安一连串的词语扔出去,都是夸人的,可听到后面任由 谁都听得出来她是在反讽。 被讽刺的傅聿城更是脸色难看,“你再说一遍试试?” 伤口发炎 “我夸你高贵呢,怎么着?” 姜予安睨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傅聿城,一点也不怵。 她被绑架的时候都敢骂他,甚至将他给拖下水,还会怕此刻的病得都站不直的疯子? 傅聿城气血涌上,似乎想挣扎着起身。 但才一坐直,整个人便像失了骨头一样重新栽下,脸色因为疼痛而变得更加煞白。 这模样,一点都不像是因为发烧而导致的,反倒像…… 姜予安此刻也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尤其是在傅聿城挪动了一下后,闻到空气中飘来的淡淡血腥味。 她面色严肃地凑近,抬手想看看傅聿城坐着的地方。 可手指还没碰到他人,就被人一巴掌拍开,“……离我远点。” 语气虚弱又倔强。 姜予安面露嫌弃,一脸复杂地看了人一眼,“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又臭又脏的,你以为我想碰你?” 傅聿城紧锁眉头,目露凶光,像极了濒临危险,已经身染鲜血仍要保持战斗的幼兽。 姜予安只扫了他一眼,瞧着他这幅满身防备的模样,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故作惊讶,夸张道:“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吧?哇,不是吧?你也不看看你这会儿什么样子,再说了,就算是个合适的时机地点,就你……” 话中言辞一半是试探一半是故作嘲讽。 “我怎么?” 傅聿城偏偏也把她的话当真,气得直接坐起。 可身上伤痛又将他给拉扯回去,只能以满眼的愤意瞪着姜予 安。 姜予安轻啧了一声,“你说你怎么?你不会觉得你很干净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姜笙在医院你还检查出那种病,谁知道你……” “商予安!” 话戳到人痛处,被傅聿城恼怒地打断。 姜予安适时闭嘴,目光朝着他躺坐着的地方扫过去。 冷白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那蜿蜒褐色的痕迹,似乎有些地方已经干涸,贴在泥土上像是一幅未完成的油画。 因为傅聿城身上的衣衫是黑色的,再加上白日里他就没怎么动过——也许有挪动过,只不过她那会儿在外面取水,自然而然也不知道他身上有其他伤口的事情。 眼下看着地上的出血量,以及傅聿城的脸色,想来这伤口也不小。 亏他能忍。 “你伤在哪儿?怎么弄得?严重吗?” “……” 傅聿城闭上眼没吭声。 姜予安等了一会儿,瞧他这模样也懒得多说。 反正伤不在她身上,这疯子落得什么样的下场都是他自己活该,疼死他得了。 这俗话说,别人难过我高兴,说的就是这会儿的姜予安。 原本因为想家而生出的几分忧愁,在看到傅聿城这副可怜模样后,莫名就乐起来。 心情不错,睡意也悄然袭来。 “水在这里,你晚上要是有需要或者是实在疼得受不了的话,自己解决哈。我睡觉了,别打扰我。” 话落,便扯过早间那件褶皱的西装,随意地盖在自己身上,便当真不管不顾地睡了。 傅聿 城睁眸就看到安然入睡的姜予安,给原本就气得不行的心口又添一把火。 这女人…… 傅聿城闭着眼缓和了一会儿,才冷着脸掀开自己身上的衣衫。 伤口是在湖里弄到的,他上岸时被石头撞到,水流的冲击力加上还要带一个人上岸,也没有多余的心思顾及其他。 况且彼时身上四处都疼,也没有注意到这外伤,一直到体力不支的时候,才惊然察觉腹部被锋利的石头划开,堪比刀伤。 这也是为何,他选择在这处山洞先暂时停下脚步,没有直接下山去找他的人接应。 衣衫掀开,划破的伤口血肉模糊,血腥味也扑面而来。 傅聿城额头渗出冷汗,每动一下都觉得浑身的神经都在撕·扯,不单单从伤口处传来。 他自己也清楚,如果这伤口再不处理,引起发炎腐烂恐怕后果更严重。 但眼下条件根本不允许,唯一在自己身边的活人,还是个不靠谱的。 傅聿城抬眸,垂着眼帘瞧着睡在自己对面的姜予安,抿着唇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 “商小姐……” 难得,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只是单纯地喊她。 姜予安此刻自然没有睡着,她还没有秒睡这个技能,何况现今出于这样的环境。 她听到了声音,但是没动。 傅聿城滚了滚喉结,因为腹部的疼痛有些虚力,说话也只剩下气,“商小姐,能帮帮忙吗?” 姜予安依旧没动静。 早先她睡前就开了口,有什 么需要的自己解决,别烦她。 傅聿城见她不动,长腿伸直,歪着鞋尖在她腿上歪了歪。 也没力气踢重,但就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很烦,像夏日里趁你睡觉时钻进蚊帐里的蚊子,又似抓不到的苍蝇。 约莫持续了一分钟,姜予安终于忍不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我不是和你说了别烦我吗?水就在……” 话音在看到傅聿城伤口时戛然而止。 她还从来没有直面过这样的伤口,血肉模糊,一片狰狞,在昏黄的柴火下显得有些可怖。 大抵是因为一天没有处理,那道伤口附近已经有些发炎化脓,周围的一些皮肉已经生了颜色,但在这样的光线下看得并不真切。 姜予安在国外受伤时,她只知道自己伤得很重,但并没有直面过伤口的。 在医院,被纱布包扎得很好,医院的护士给她换药的时候她都是闭上眼睛的。 再后来,便只剩下如枯萎的花一般的伤疤。 但是那伤口鲜艳之时,如今才正式看到一道。 没有时间给她缓冲,姜予安很快就镇定下来,严肃下嗓音:“要怎么做?” 傅聿城撑着手往上坐了坐,另一只手忽然抛出一枚匕首。 匕首在石头上磕出轻响,随后是傅聿城无比虚弱的声音。 他闭着眼,“手如果不抖的话,帮我把周围的腐肉剔除,再用水清洗一下。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将我衬衫拿去洗一下,我一会儿简单包扎一下。” 姜予安 抿唇,垂眸看着脚边的小刀,沉默地捡起。 匕首从刀鞘中拔出,在火光下泛着一丝寒光。 姜予安捏着没动,抬眸凉凉看向傅聿城。 “你说这把刀往你伤口上再捅一下,会怎么样?” 月亮 傅聿城不屑地嗤笑了声,“你想对我动手,何必要等到现在?甚至你今天都可以不用回来,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等死都行。” 没有食物和水,人体基本的能源需求都无法保证,他除了等待死亡,当真是没有一点办法。 若她当真要自己的性命,又何必多此一举,还脏了自己的手。 姜予安见他误会,扯出一抹微笑。 “你想多了,我呢压根我没有想你死。再捅·你一刀不过是报复你这两天对我作的恶,毕竟你把我掐成这样子,总得付出点什么,对吧傅先生。”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笑容十分无害。 那把匕首在姜予安的手上,倒也映衬得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山洞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到柴火燃烧迸发的轻响。 傅聿城撩起眼皮子看她,眼底原本虚弱的溃散忽地多了两分凝重。 姜予安很满意他这幅表情。 这世上恐惧,大多是来源于未知; 当然,也有一部分来源于已经知晓,静静等待危险降临的过程。 就好比一个死刑犯,告知他执行的时间,然后每天再来提醒他一遍这个结果,想来这个过程,应当是十分煎熬。 姜予安被傅聿城绑在黑屋里的时候,经历的是前一种恐惧,这种汗毛竖起的感觉,她自然也想要对方来尝尝,哪怕是换一种方式。 果不其然,当姜予安拿着匕首慢慢靠近傅聿城的时候,对方周身的气势也逐渐冷凝。 姜予安也不怕 。 她知晓傅聿城这会儿一点气力都没有,甚至可能手都在抖,否则剔除腐肉这样的工作也不会轻易交到她这位连严重伤势都没有见过的纯萌新。 所以在傅聿城释·放出危险信号时,姜予安脸上的笑意反而更甚。 “傅先生你觉得刺多深,才能保证你能活着,又能让你感到十足的痛苦呢?” 刀锋虚虚地在他那道伤痕上划过,明明没有碰到,但莫名让人冷汗竖起,仿佛有痛意隐隐散开。 傅聿城额头冷汗汇聚,强忍着这种难耐的折·磨,“……要动手就快些,别磨磨·蹭蹭。” 他咬牙,大约是因为气愤,说话动用了很大的力气。 于是在话音落下,整个人忽然虚脱了一般朝着旁边栽过去。 “我说你别碰瓷啊,我还没想好怎么捅呢,你自己往上磕什么意思?” 姜予安吓了一跳,连忙将刀子方向收回,避免他伤势更加严重。 可顾得上这边就顾不上那边,男人重重栽过来的时候,白日里的经历好像重现。 与白日里不一样的是,他身上的温度更高,尤其是抵在她肩上的脑袋,烫得几乎都可以烤鸡蛋了。 外头是冷得,但男人似乎很冷,一直往姜予安身上靠,仿佛一个小孩一样慢慢蜷缩起来。 “傅先生?” 探到傅聿城额头的温度,姜予安也不敢再故意开玩笑打趣他。 这会儿算是他真正的报应来了,都不用人动手,自己就跟要死了一样。 她推了傅聿城 一下,男人似乎因为这一栽,意识有些模糊,只支吾了一声就靠着没再动。 姜予安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她咬牙,废了很大精力才把人从自己肩上推开,把他扶在离火堆近一点的地方躺着。 也是此时,姜予安才看到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一大片,估计从昨晚她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流淌,期间没有得到任何包扎,如今开始发炎发热。 姜予安默默地收回视线,将那件西装外套搭在傅聿城腿上,自己取了取水的工具准备摸黑去找点水。 起身正打算离开的同时,手腕忽然被扣住。 “你去哪儿?” 男人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手上力道有一瞬间的大,随后又虚弱地松开。 姜予安拧着眉扫了自己手臂一眼,“呐,我去打点水回来。你烧得很厉害,得给你冷敷一下,我下午打的水应该不够的。” 傅聿城虚弱地又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听到姜予安出洞穴的声音,忽然又补充了一句。 “你多久回来?” “……” 话音落下,别说是姜予安,大抵傅聿城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别开了脑袋,似乎在自己圆场,“……你最好快点,山里晚上也不知道有什么,死了我可没力气给你收尸。” “啧,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姜予安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都这个季节了,山里能有什么? 她要是山里的野兽啊,就白天出来找点吃的,晚上蜷缩着找 温暖。 冷得要死好伐,谁敢出来啊? 姜予安沿着白天的路线慢慢走着,心里不停地埋怨,顺便把傅聿城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而此刻,山洞里的人也在姜予安走后缓缓睁开了眼。 少了一个人,洞穴里忽然安静下来。 柴火呼呼地燃烧,偶尔迸溅出一丝火星,落在地上又熄灭。 天上的月光在移动,慢慢地洒在傅聿城的手背上,这是原先他看不到的。 他垂眸,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姜予安靠在洞口望着天空的背影。 想着,他也跟着抬眸。 漫天的繁星,而月亮的周围,只有一颗孤零零在亮着,还离得很远。 这是他从前不曾见过的景色。 城市里是很难见到这样的天空,也鲜少有人会在四处都是霓虹灯的城市抬头看星星。 月亮倒是常见。 只不过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月亮。 尤其是那句十分愚蠢的诗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人生来孤独,何必要长长久久。 满足六种元素获取基础的能量就能活下来,多余的欲·望比如吃美食、还有女人,在解决之后似乎这世上就只剩下无聊。 他不知道这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但这会儿,除了看着星星和月亮,似乎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如果不是体力不支,他甚至想坐在姜予安先前坐着的位置,学她那样撑着下巴看天。 天真得幼稚,却令人向往。 但是,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好久了啊。 那蠢 女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那么久才回来? 思绪一旦开始冒头,便跟生了根一样的藤蔓不停向外蔓延。 山洞中的火光闪烁,但因为无人添柴,隐隐有颓燃之意。 傅聿城垂眼,虚虚地抬起手扔了一把柴火进去。 他看着火势因为刚丢进去的枝丫而黯淡一些,在听到一声轻响之后,火苗蹭地一声猛然升起,让整个山洞都明亮起来。 也正是在这时,傅聿城忽地撑着满身的疼痛艰难地站起。 在起身的那一瞬,眼前有一瞬间的漆黑,几乎失去全身气力直直朝着地上栽下去。 幸好也就是那一瞬间,在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身体已经本能地撑着山洞里的石壁站起。 他抿着唇缓和了一会儿,终于勉强站起。 目光掀起,看了一眼外面清冷的夜色,跌撞着向外面走去。 取水的地方他去过,离这里也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按道理说那女人早应该回来了,不至于到现在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傅聿城也不会猜测姜予安这个时候逃走。 她如果想要离开,白天显然是更好的时机,而不是在白天给他带来食物和水之后,再在今天躺下起身再走。 那么久还没有回来,大概是…… 傅聿城不敢多想,因为额前冷汗、以及走几步就逐渐模糊的意识,导致他走得很慢。 终于,在脚下被山野里的灌木丛绊了一下,傅聿城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再睁眸,却一阵眩晕。 月光落在他脚下,模 糊之间似乎看到几个影子。 恍惚之间,他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长到这个岁数,他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不知道下一步路怎么走。 明明从前也是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也从来没有去刻意地看前路如何。 可偏偏此刻,四周仿佛堵得无路可行。 他硬闯出一条都不行。 为什么呢? 他有些想不通。 或许也不是前方无路,他只是生出几分畏惧,生怕哪一步走错了,后路便只剩下他自己。 呵…… 他竟然也会害怕么? 凭什么! 凭什么? 他不会生出这种不需要的情绪。 也不应该! 扶着树干的手指猛然缩紧,指尖几乎抠出血来。 傅聿城垂眸,颤·抖着手在伤口附近用力按了一下,强烈的疼痛也让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他额前冷汗连连,几乎像淋了雨一般,整个人的后背都湿·了一片。 待痛意消失了一阵,傅聿城才再抬起眉眼。 漆黑的眼里,不见半分情绪。 他抬眸,看了一眼前路,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傅聿城也看清了去取水的那条有人走过的小道。 只要沿着这条踩过的道路走过去,就可以亲眼看看,她到底是死在外头了,还是故意不回来。 可傅聿城忽然失去了兴趣。 有鲜血从他腹部的伤口渗出,他迈起脚步,折身离开。 “傅聿城?” 迈步的一瞬,背后忽然传来女人的清响声,悠悠远远地传过来,在空荡荡的林中宛 若鸟鸣莺啼,久久不散。 没一会儿,姜予安就追了上来,“你怎么跑出来了?你身上的伤口不要紧吗?撑得住?” 傅聿城垂眼,看着托着水绕到自己面前的女人,心绪复杂。 他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是……好像是忽然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自己的胸·口,闷得他发慌,可是他又不反感这样的情绪。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只是本能地希望,这样的情绪能久一点。 很陌生,很难受,却不希望它消失。 像忽然恢复听力的人,从医院出来听到演唱会;又仿佛恢复视力的人,抬头看天上的太阳。 他本能地知晓这种感情对自己百害无一利,却又不甘心将情绪克制,任凭它在心口回荡,如这女人喊自己的声音一样,久久不散。 姜予安并不知晓他此刻在想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傅聿城脚边的一小滩血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惊讶还是该露出其他的表情。 思绪转了又转,最后抬起头只硬生生挤出几个字。 “你真牛啊,都这样了还能出来,不愧是你!” “……” 傅聿城心胸的情绪忽然被语气激得荡然无存。 他喉咙干涸,嗓音也喑哑之际,虚虚地溢出几个字,“我都这样了,你说我……牛?” “啊?那不然呢?” 姜予安眨了眨眼。 确实挺牛的哇,她记得自己当初被人弄成重伤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早死早 超生,赶紧让她死了吧。 眼下看到都快死了还有气力出来的人,不得很牛吗? 姜予安看到傅聿城满脸的无语,后知后觉似乎知晓了什么。 这声夸赞,似乎的确有些不合时宜。 可她能怎么办? 总不能让她昧着良心安慰他吧? 她对这个疯子,可没什么感情可言。 安慰和担心是留给对自己重要的人的,而不是敌人。 救傅聿城,不过是不想看到同类死亡罢了。 她乐得看傅聿城疼死。 真要死了那她也没有办法。 “你要不要紧?能走回去吗?” 反应过来,姜予安也没有再耽搁,终于想到回程的路。 这深秋夜里冷得厉害,她也没有什么外套,这山外也没有点火,得赶紧回去才行。 傅聿城听到她的话,冷着眼凉凉地扫她:“要不要紧?你说呢。” 语气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姜予安白他一眼,一手护着水,一边带前走路:“那谁让你要出来的?这大晚上的,你自己一个伤员,不好好在那里头待着,跑出来做什么?现在倒好,听你的语气还怪我来着。” “你也知道大晚上的……” 傅聿城虚弱的语气溢出一半,忽然又咽下去。 他垂下眼帘,没有再说话,一步一步跟上姜予安留下的脚印。 姜予安话听到的一半,没有得到后半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我知道大晚上的怎么了?” “走你的。” 傅聿城并不接话。 姜予安皱眉,十分嫌弃:“ 我这大晚上出来,还不是看你发烧打算给你弄点水过来?怎么听你的话,倒是我的不是了?傅聿城,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 “也是,我跟你这种变、态说什么良心。你这种人要是有良心,当初就不会无聊到找上我,更不会在江城绑架我了,唉……真是白骂了。” “……” 快走到山洞的时候,一直没有吭声的傅聿城忽然开了口。 “你为什么那么久才回来?” 同类 “啊?” 姜予安骂了一路,陡然听到身后的人开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显然,傅聿城也没有再重复的意思,已经扶着石壁重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伤口受到压迫,他疼得面色一变,闭着眼忍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姜予安也并非是没听清他的话,只是一时间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这会儿也算是明白了,这人忍着身上的伤口撑着出去,大概是因为自己太久没有回来,所以才打算出去找找。 戏谑的愉悦感涌上,姜予安忍不住出口调侃:“我说傅疯子,你不会是担心我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才出去找我的吧?” “怎么可能?” 傅聿城眼睛还没彻底睁开,言辞先一步反驳。 待他睁眼,整个人倏然僵直。 额前的冷汗被一阵凉意抚平,满身的烦躁郁气也似乎因为这温凉的湿布而卸去。 他都没有察觉,在自己闭眼的时候,姜予安竟然离自己这样近。 心头也在此时升起莫名的情绪—— 从前那些女人,无非是作为生理的一种宣泄。 这是头一次,他任由一个陌生女人靠近自己,还未生出排斥。 姜予安是在专心照顾伤病,如果她知晓傅聿城这会儿在想什么,非得给他两巴掌不可。 她将打湿的衬衫布块敷在傅聿城的额头,语气漫不经心的。 “我就是随口说说,谁不知道你就是个只顾自己的疯子,你出来找我,无非就是怕我跑了呗。真是病糊涂了, 我要跑还要等到晚上?也就是我好心,看不惯自己同类孤零零地死在山头,你扪心自问,要是换一个人,不捅死你算我输。” 姜予安叨叨絮絮个不停,忙碌的工作也没有停止。 她出去这么一遭,又不单单是去个水。 还有把衬衫分好,一部分留着给他包扎伤口,另一部分打湿给他作为物理退烧的棉布。 这衬衫又是穿在里面的,深山夜重,她都没有吐槽说自己多冷好伐。 他倒好,自己不过是出去久了一点,这人就追了上来。 姜予安也是忽然有点庆幸,没有白天跑出去。 按照这个疯子的脾气,万一自己还没有找到二哥又被逮住,谁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 这俗话说得好啊,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少一个敌人自然是最好的。 姜予安虽然不知晓傅聿城为什么会这样,不过就他把自己从湖里拖上来这件事情,她觉得还是有可能和这位帝都的大少爷搞好关系。 这做生意嘛,把人得罪太死了也不好,她总得为商家考虑考虑。 虽然,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 姜予安拧干一条棉布,正打算让傅聿城把伤口上的衣服掀开时,就听到男人一声冷哼。 “好心?商小姐说自己好心?” 言辞中的嘲讽让姜予安莫名生出几分不适,于是嘴边的话也停顿了一下。 “那不然呢,我不好心难道你好心?” 姜予安恨不得把棉布砸傅聿城脸上,或者塞 进他的狗嘴里,让他狠狠地闭上嘴。 气性上头,她忽然也什么都不想做了,就这样瞪着傅聿城。 大抵是额头上的冷敷让傅聿城人好受了一些,骨子里那股高高在上的自傲又浮上来。 他余光瞥了气呼呼的姜予安一眼,嘴上的嘲讽更厉害。 “商小姐自己也说了我就是一个疯子,你对一个疯子不赶尽杀绝,反而还大晚上费尽心力地照顾,你这哪里叫好心,你这放在外头,是要被骂圣母的,你懂么?” 昏黄的火光下,姜予安脸色慢慢严肃。 也不是生气,在傅聿城的言辞落下后,她忽然就想通了,和这个疯子斗气是没有意义的。 于是她也心平气和下来。 “圣母,在最开始是指热爱生命以及对他人事物给予很大帮助,唯独对自己切身利益忽视的人,这般一心向善舍己为人的女性之神被人赠送了一个伟大的称号,圣母。 而在后来的语境中,多用于贬义,舍己为人最后伤了自己,纯纯的蠢货,傅先生的言辞,听上去像是在说后者,对吗?” 傅聿城只轻嗤了声,不置可否。 姜予安喉咙有点痒,端着水喝了一口,才重新开口:“我不觉得圣母是一个贬义词,如果善良也是一种错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可真糟糕啊。” “……” “至于我自己,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的确,在你眼里或许我就是一个蠢货,对着一个伤害我的人反而施加援手,在大晚 上还给你取水退烧,甚至在你伤好了之后,可能还会在一起威胁我,掐着我的脖子对我说 ——商小姐,你可真蠢啊,要是你到处一刀捅死了我,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了呢。” 想到这个场景,姜予安自己都笑起来。 对面的傅聿城冷着眼睨过来,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姜予安笑过之后,眼底也浮现一分凄凉。 她抬眸看向傅聿城,声音淡漠:“我不知道救你的后果是什么,也不知道你未来会怎样对我,怎样对我的家人。但我希望,人类本能存有的一丝良知能让你放过我的家人,至于旁的,我管不了你什么。 另外呢,我转身回来最重要的一点,只是觉得同类呐,是无法直视同类的死亡。 傅聿城,你我在湖水里都是拼尽全力想要活下来的人,我想就那样让你死了,多多少少是有点遗憾的。你先前告诉我,你也是在绝境中求生的人,那么你也该明白,生命有多重要。” “……” “我其实不想和你说这些的,我这人也算是经历过不少的恶意,从小到大。但是呢,我好像也遇到不少的好人,我的师傅、师弟,还有我的家人,这世上似乎也不缺好人,所以我依旧会相信,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傅聿城,我或许可以理解你做某些事情是因为无聊,但我希望,你可以回头停一停脚步,看看星空看看月亮。” 看看宇宙。 看看人类是多么渺小。 何必非得为了所谓的乐趣,而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淡淡的话音落下,山洞里只剩下柴火轻响的声音。 天真 良久的沉默之后,是一声不屑的嗤笑。 “还真是愚蠢得有些天真呐。” 傅聿城歪了歪脑袋,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 有水滴从他额前缓缓滑·落,不知道是他的汗水,还是那块棉布聚集的水滴。 傅聿城有些随意地将那滴水抹去,笑意不减。 “商小姐这一路上也没少骂我,我觉得你对我的形容还是挺准确的。你对一个疯子说这些话,不觉得很愚蠢吗?” 与一个肆意妄为的疯子谈交易,让他做一个好人。 真够可笑的呢。 “你这样一说,好像的确是有点。不过我还是想问傅先生一句……” 姜予安顿了顿,学他的模样歪着脑袋笑睨着他,“傅先生在水里救我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呢?” 倘若当真是一个无心无肺的恶魔,又何必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对人类施加援手呢? 如此一想,不也挺可笑的么? 傅聿城只轻嗤:“你都说了我是一个疯子,疯子在做什么的时候,自然是随心所欲,又哪里会去多想。” “嗯,也是。” 姜予安赞成地点了点头,“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当时傅先生是出于本能地想救下我呢?” “如果在不假思索的情况下,你选择的答案是救人,而不是将我踩在水里,那么我是否可以凭借你的行为来揣测,你也并非是一个全然的恶魔呢?” 四目对峙,山洞中的气氛也因为两人的目光而变得有些微妙。 傅聿城额前的水滴依 旧在往下滑,不过这次他倒没有随意抹去,而是任凭它继续滴落。 从他的眉骨,顺着面庞落到下颌,最后落入他的脖子里,彻底消失不见。 “有什么意义么?” 他淡漠道。 本能保留着一丝人性,可是再清醒的时候他仍然选择做一个恶魔,不是更可怖? 姜予安只弯唇,“自然是有的,至少证明我回头救下的,是我的同类,而不是其他的生物。” 她拿起那块洗干净的棉布,对傅聿城指挥。 “把你衣服掀起来。” 那伤口必须处理一下,再不处理,恐怕周围的腐肉会更加严重。 姜予安没有那个把握和胆量把他伤口周围的腐肉剔除,但是简单把周围的污秽清晰一下还是可以的。 看傅聿城的精力,再坚持一下撑到明天白天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等明天白天,她再想办法把他带出山。 这伤,必须得去医院了。 再拖下去,彻底腐烂,再引起发炎,身体其他器官会不会受到影响都未可知。 “掀我衣服啊?” 傅聿城贱兮兮地没动,只懒懒地溢出一声低笑。 姜予安面无表情,原本在计划明天如何存储食物和水,陡然听到这话,思绪也被打断。 她抬眸,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拿着手上的棉布凑过来。 “傅聿城,我似乎还有点话忘记告诉你。” “什……” 不等傅聿城把话说完,手上的那块湿棉布直接就被她拿着堵住了他的嘴! 大抵是从来没有料想过这 样的画面,傅聿城整个人呆滞在原地,除了一双漆黑怒睁表示愤怒,竟没有其他任何动作。 姜予安微微一笑,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晃儿,拿着绳子直接将他的双手绑住。 “我这人呐,虽然心地十分善良,见不得别人死在我跟前。但是呢,段时间内我也是睚眦必报,吃过的亏一点都不想忍。” 绳子是姜予安醒过来时自己腿上松开但是挂着的,没料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用上。 她话落,还用力紧了紧绳子,似乎牵扯到傅聿城的伤口,疼得他面目狰狞了一瞬。 “商、予、安!” 傅聿城咬牙切齿。 姜予安言笑晏晏,低着头将绳子捆紧:“听得到,两只耳朵都听得到,不用喊我那么大声。” 把绳子绑好之后,姜予安这才低头去查看他的伤口。 比起先前那会儿,此刻的伤痕显得更加恐怖,不光是时间原因,还有傅聿城自己乱动,撑着破败的身体出去。 于是原本就狰狞的伤口又裂开,血肉混杂的样子在昏黄的光线下也更加恐怖。 姜予安这次倒也没有再面露难色,已经见过几次,自然不该再面露胆怯。 她沉着脸将傅聿城的伤口清理一下,这伤口附近也不知道怎么弄得,还有泥土枝叶之类的,粘黏在化脓的血肉附近,看着就有些狰狞。 傅聿城被堵着嘴,细细麻麻的疼意袭来时,额前的青筋也露出。 他咬紧牙关,一双黑眸愤怒地瞪着姜予安 。 姜予安也不在意,余光睨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别这样看我,我呢,这是好心在帮你处理伤口,少拿这幅我欠你钱的臭脸色对着我。再说了,你要是真疼呢,还可以咬一咬这个毛巾,瞧我多贴心啊。” 她故意的,擦拭的时候并没有控制力气,只把伤口上面的污秽擦拭干净就成。 至于那附近有些腐烂的肉,姜予安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有些犹豫地看向傅聿城,“哎,你先前说的,要我帮你把这个腐肉给剔除了,还需要吗?” 傅聿城刚经过一场疼痛洗礼,这会儿浑身几乎都被冷汗湿透了。 虚弱又无力的时候听到这样一句话,有些疲惫地掀了掀眼皮子,目光中只看到姜予安拿着那把匕首在比划。 “我看你这擦一下伤口都疼成这样,这一点麻药都没有的情况下,再把你的腐肉给剔除了,你不得疼死啊?” 姜予安犹豫问他。 扫了一眼他的伤,又轻轻啧了一声。 “但看你这伤口发炎好像有点严重哎,要是不剔除了,要是更严重了怎么办?要不,我试试吧?” 她拿着刀子都不在火上撩撩,直接竖着手凑过来。 傅聿城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咬着那块棉布震惊地看着她,连疼痛的虚渺都暂时消失。 虽然嘴上说不出话,可是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警告,让她不要乱来。 姜予安笑得一脸慈祥:“看来傅先生还是有点害怕的呢,可你越是害怕 ,我越是想让你试试,怎么办呢?” 她慢慢地凑近,傅聿城靠在石壁上的动作也越发往后。 挣扎之中,他嘴上咬着的棉布有些松动,含糊不清的言辞终于溢出,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商小姐,你可别忘了,不久前您还在标榜你善良圣母呢。” 高烧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有说。” 姜予安冲他笑,低眸看着手中的小刀,甚至还抬起手试了一下刀锋。 匕首在柴火下泛着寒光,也衬得姜予安脸上的笑容有些森冷。 “傅先生说我是圣母,我只是说出我对圣母这个词语的理解,以及表达我并不讨厌圣母,是你自己的理解把圣母安在我身上的,记忆不要混淆哦。” “……有什么区别?” 傅聿城喘着粗气,不解发问。 姜予安保持微笑:“当然有啊。” 她拿着匕首慢慢挪向傅聿城的伤口,虚虚划过勾起人背后一身汗毛。 “我愿意因为你身上最后一丝人性回头救你,不愿意看你殒命山野,但那不代表我会信浪子回头金不换这种愚蠢的话。” “我很喜欢网络上大家说的一句话,凭什么坏人只需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好人却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我救你,是因为你是人。我不愿意全心全意待你,是因为你不是个好人,明白了么?” 她到底也没有将刀子在傅聿城伤口上在划上一刀,在吓唬他之后,便送刀入鞘,自己收好。 匕首是傅聿城的,但她也不知道这疯子后面会不会再发疯,还是自己收好为好。 傅聿城冷眼瞧着她的动作,只冷笑:“你觉得,拿走一把破刀,就能让自己安全?” “但至少,你现在这模样,还得求我帮忙呢。” 姜予安对他此刻的嘲讽并不做过多表示。 都这样了 ,嘴再厉害也是一只纸老虎,连走路都站不稳的人,危险性她心里还是有数。 她往火堆里又添了几枚柴火,这才重新捡起那件黑色的西装盖在自己身上,打算重新入睡。 临睡之前,她还是平和地与傅聿城商议一下自己的计划。 “傅先生,鉴于你走山路的本事和你身上的伤口,我们商量一下。等明天早上醒来,你指路、我扶着你下山找医院,或者找到你的人安置你也可以。我只有一个条件,保证我的安全,可以吗?” 傅聿城掀起眼皮子浅浅地睨了她一眼。 姜予安继续给他戴高帽,“我觉得您这样的人虽然随心所欲了一点,但想来原则性应该很强的,尤其是兄弟义气之类,怎么说我也算救了你的性命……” “商小姐。” 不等姜予安把话说完,傅聿城便开口打断她。 他语气凉凉,“你是电视剧看多了么?还兄弟义气。” 他这样的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想把他给拉下来,帝都的那群老头子,落井下石都指不定。 还兄弟义气,呵…… 他如果在意这个,又何必无聊到来找傅北行玩这无聊的把戏呢。 还不是那群老东西逼的。 姜予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也没有气馁。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倘若不能保证她的安全,那她得想点其他办法了。 她蒙着西装外套在脑袋上,靠着石壁闭上了眼睛,也计划着后面的路要怎么走。 也因她 没有接傅聿城的话,山洞里也陡然安静下来。 柴火昏黄的光闪烁着,余下在疼痛中煎熬的男人有些无奈。 她明白了? 她明白什么了? 傅聿城余光瞥过去,只看到被西装外套笼罩的娇瘦身影,倚靠在洞口附近的石壁上,他连碰都碰不到。 伤口依旧疼得很厉害,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清洗处理一下的原因,比起先前黏糊糊的状态,这会儿已经好受许多。 傅聿城脑袋昏昏沉沉,也没有再就姜予安的事情追想下去。 索性,他也闭上了眼睛,伴着麻木的疼痛睡过去。 意识朦胧之际,好像又冰凉又重新覆盖在自己额头上,指使这一晚睡得倒也安稳。 他仿佛陷入了一个梦境之中,还是难得的美梦。 在他有记忆以来的人生里,难得一见。 但他也记不清做的是什么梦,只知道在他曾经最难熬的地方,有人在自己的身边。 他倒也不怕那间漆黑的屋子,只是一个人待着有些无聊。 他很厌恶一个人。 如今身边有一个人,虽然看不清那张脸,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可却觉得……这样陷入在梦境之中也行。 于是,他也甘心这样沉陷下去。 永远不醒不过来。 “该死的,怎么烧成这样了?醒都醒不过来。” 枝叶繁茂的深林之中,姜予安架着肩头身姿高大的男人一步一步地踩在深林里面。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今早一醒过来日头就高高升起,猜测时间也差不 多是十点十一点了,全然不同昨日旭日映红山头的模样。 姜予安睁眼也是吓了一跳,再一看身后,火堆燃尽的旁边,男人仍然双眸紧闭,跟死了一样。 她本想把傅聿城叫起来让他指路,可是手指一碰到他身体,就被烫得不行,再一看他腹部的伤口,腐烂得更严重了。 也难怪,昨晚她都起夜好几次帮他换额头的棉布,结果一早起来他高烧非但没有退下去,反而烧得更厉害了。 这伤口如果不处理好,恐怕会更加严重。 可也不能怪她,这山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水之外她也没有其他办法。 她都不敢保证这水是不是有细菌,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眼下高热加重,姜予安只能架着人漫无目的地往山下走。 “傅聿城,你要是死在半路上了也别怪我啊,是自己命不够硬,不是我没有救你。你要是变成了鬼,自己就安安心心地上路,别他妈回来找我听到没有?” “……” “你真是重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到你,你还不如当初把我弄死在那架飞机上,好歹死得也没有那么痛苦。啊,这路到底要怎么走啊,我真是服啦!” “……” “烦死了,怎么感觉路都是一样的呀。傅聿城你能不能醒一醒啊?” “……” 姜予安一路抱怨,一边拖着肩上宛如死尸的人往下走。 累到不行的时候,她到底是撑不住把人扶在树底下休息,自己吃了一些野栗子冲 击。 中途,她摸了摸傅聿城的额头,眉心紧蹙。 这温度如果不降下去,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也难怪古代一个感冒都能把人折腾死,这没药治病只能硬撑着,不折腾死难怪。 正想着,忽然听到林中有些动静。 失策 江城,渡江码头。 平日里装卸货物忙碌不停的地方忽然人影都不见一个,四周静谧得令人毛骨悚然。 而在货仓的最深处,一束刺目的大灯正落在众人头顶,被围在中央的,正是码头的几个负责人。 此刻正被围捆在椅子上,双手双腿纷纷被绑在靠椅上,动弹不得。 其中一人缓缓睁眸,因为刺目的大灯眯了眯眼。 待他缓和过来,入目便是几个西装革领,相貌只在电视报纸上见过的。 江城傅氏傅北行,容城MRC商承,还有XR娱乐的商榷,以及影帝盛郁…… 这一行人里面,随便单拎一个出去都不得了,他这是在做梦吧,竟然一下子能看到全部? 醒来的人尚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似乎也忘了在被打晕之前的疼痛,只呆愣愣地看着面前几位大人物,梦幻一般。 一直到听到对面一人先开口,他后知后觉感到身上的疼痛,才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场梦。 说话的是商榷,他手上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小刀,一步步地逼近。 “终于醒了一个?可真是不经揍,都没怎么用力,全都装死晕过去了。” “二哥,下手注意一些,实在不行的话,让老四过来吧。”商郁在一旁提醒。 商榷不以为然,“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他当初在容城揍傅北行的时候,都能拳拳避开要害,却让他伤得不轻,何况是这些人? 从昨晚在山里打探到的消息之后,他们一行人 便带着人手来这渡江码头,结果等了整整一天,连傅聿城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更别提他小妹的消息了! 若非必要,他们也不愿意这般打草惊蛇。 只不过对方实在过分,即便是绑架提要求,也不应该一点风声都没有。 “商商商、商总,您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说不是?现在都是法制社会,您又何必闹成这样难看,以后生意场上也不好再见,您、您说对吗?” 醒过来的人名叫田星宇,是这块仓库的负责人。 也是从山上探来的消息,他们下来山之后就来这码头汇合,找这位姓田的接应,会有人派船过来接他们离开。 可是这一天一夜都过去了,哪里有人? 混弄鬼呢。 商榷拿着刀子停在他面前,轻嗤了声:“谁跟你谈生意的?你他娘的在这里谈什么生意,自己心里没点数?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也省得我们多费口舌,还避免你多添一些不必要的伤口,你说对么?” 他拿着那把刀子在田星宇脸上拍了拍,锋利的刀锋也在不经意间划过。 刺痛感在脸上袭来的时候,田星宇抖得不行。 “我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商总您在说什么,我真的……” “还不肯说实话么?” 商榷吊儿郎当的气势压抑下去,周身散发寒意,那把刀子也狠狠地抵住田星宇的下巴。 有腥甜的血缓缓往下滑,更是吓得人直打哆嗦。 如果不是被捆在椅 子上,恐怕他此刻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上。 “商、商总,要不您说明白点?我是真的不清楚您目的是什么?您要是要货的话,我们这边的确还有点,但是我们先前也没接到风声,说您要沾这一行啊,这要是被抓住了……” “谁跟你说货不货的,我是说人!” 商榷听到这人几句都说不到重点就来气。 他们仓库搜出来的那些东西,商家根本就懒得沾,没本事的人才把挣钱的法子伸进那些肮脏的生意里面。 原本只是以为这些人与傅聿城有些牵连,竟没想到胆子还那么大。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事情还是问出傅聿城的下落,至于那些东西,后面交给警方处理就行,用不着他们多事。 商榷想着目光更冷,“还在这儿给我装傻是不是?云丹山知道吗,那山上的人说到你这里汇合,人呢?” 田星宇脑子迟钝了一会儿,听到云丹山才反应过来。 他忙不迭地点头,“听过听过,是有这么一回事儿,给了我们兄弟们一大笔钱,让我们准备一搜货船。但是具体时间没有和我们说,只留了一个暗号,其他的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田星宇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身子还在不停地发抖。 原本还以为今儿见到那么多大人物是遇到贵人,没想到是遇到灾星了。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收那一大笔钱了。 他战战兢兢地吐出话语,又小心地抬眸看了商榷一眼。 见商榷正在思考,咽了一下口水问,“商、商总,我们是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就是拿钱办事儿,等于一个外包的关系,您真的……真的是找错了人。要不……” “准你说话了么?” 商榷一记冷眼扫下去,当即吓得田星宇不敢再讲话,缩着脖子又回去。 商榷垂眼看了人一眼,心里也知晓他大概率没有说谎。 只不过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人来过,码头的记录很好查,那山上的马仔说的话也与这边对得上。 可现下的事实是,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要么是因为狡兔三窟,傅聿城那边知晓这边已经被人找到,提前去了别的地方; 要么,就是他们出了其他意外,到现在还没有到达这里。 在场的几位都是混迹商场的狐狸,商榷能猜到的事情,他们自然能够猜到。 傅北行先一步站出来,“如果这人没撒谎的话,估计是傅聿城还没有下山。但现在这地方已经被我们清扫了,估计他们也不会再过来。江城这边我熟,我去找人拦。但我想,安安还有可能还在山上,找人的事情,还希望商总和小商总多多费心。” “你说什么呢?那是我小妹,用得到你提醒?” 商榷本就心烦,听到他这番反客为主的话,心里更是一团火。 “小榷。” 商承拦住他,淡声提醒他一句。 如傅北行所说,江城是傅家的地盘,真出了什么事情,还得靠他帮忙,何必得罪。 他待傅 北行还算客气,“如此,就麻烦傅总了。” 傅北行自然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与商家人一样,眼下最重要的,莫过于找到安安。 当然,他还没有忘记一个能联系的上傅聿城的人。 与商家兄弟们道别之后,傅聿城便直奔医院。 很吵 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 傅聿城在有些刺目的光线中缓缓睁眸,紧蹙的光线让他眉心紧蹙。 他似乎还陷在那个梦中,不愿意清醒过来。 哪怕此刻双目已经适应周围环境,依旧躺在病床上不愿意动弹一下。 甚至还想再重新闭上眼,重新沉陷于梦中。 直至病床边惊喜的声音响起。 “爷,您醒了?” 守在病床边的男人急急凑过来。 傅聿城眉头锁得更紧,撑着手臂艰难地从病床上坐起。 “爷,你可算是醒了,可把咱们给急死了,下次可不能再这样胡闹了。您也清楚,帝都那边的几个老狐狸,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你呢,你要是出了事……” “傅振,你很吵。” 没等这人把话说完,傅聿城便不耐地打断他。 本就腹痛难耐,一醒来再听到一阵叨叨絮絮,更觉得心烦。 病床边的中年人也连忙妥协,“好好好,是我不对,打扰了爷休息。不过爷以后做事还是先考虑清楚,再出现这次意外,可就不好。” 傅聿城素来随心所欲,对于傅振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他闭着眼睛缓和了一会儿,听到病房里医疗设备的声音,心中难以按捺的烦躁。 倏然,黑眸睁开:“她人呢?” 傅振一愣,“爷说谁?” “你说谁?我当时身边还有其他人?” 他说怎么觉得哪里都不对劲,那个蠢女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傅振也反应过来,“爷说的是那个把你伤成这样的女 人吗?老金他们在山上找到您的时候,就已经把那个女人给带走了。” “你说什么?” 傅聿城黑眸微睁,不置信的抬起。 “谁告诉你是她伤了我?又是谁准你们带走她的?” “可……” 傅振正要解释,就见病床上的傅聿城直接拔了吊水,黑沉着一张脸不顾伤势就要往外走。 傅振满脸焦急,“哎呦祖宗,您身上的伤可得好好休养,我这就让老金把人给您带过来,您瞧着怎么样?” 傅聿城一把挥开他,“金国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你敢让他把那个女人带走?!” 傅振被吼得一愣。 他还从来没见过大少爷这幅脸色,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甚至,是一个认识不到三天的女人。 且看傅聿城的脸色,对那女人似乎还挺上心。 想到那女人落到金国祥的手上,傅振脸色也是一变。 谁不知道金国祥是个什么样的人,贪财好·色,仗着有点小本事在队伍里成日洋洋得意。 要不是他的确有点东西,也没有触及到傅爷的利益,恐怕早被踢出去了。 眼下那个姑娘被金国祥带走…… 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傅振心中也生出几分不安。 但相比起女人,他很是更关心傅聿城的身体。 “爷,您伤口感染很严重,要是没有处理好恐怕还有再发热的风险。金国祥那边我去处理,保证把那个姑娘安全给你带过来,您先在这里好好休息,可以吗?” “滚。” 傅聿 城随意套了一件西装便往外走。 傅振也不敢拦,只能满脸着急地跟了上去。 下降的电梯一旁,刚升上来的电梯也停在同一楼层。 傅北行与蒋延洲从里面走出来,后者还在犹豫地向傅北行开口劝。 “那个老傅啊,阿姨再怎么着都是咱妈,你说话多多少少注意点。圆圆的安全是很重要,但是阿姨也不一定知道那个疯子的想法啊,咱就是说……” “你说够了么?” 病房门口,傅北行脚步停下,凉凉地扫了蒋延洲一眼。 蒋延洲当即就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退到一旁。 他没准备跟着进去。 傅北行推门而入,抬眸望去,脸色微变。 房间里面,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同,并非只有温凤娇一个人。 进门正对着的沙发上,坐着一位老态龙钟的老者,一身唐装衬得老者十分儒雅,红木色的拐杖扶在掌心,似乎早就料到傅北行会来这里,见人进来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位就是二公子吧?” 老者上上下下将傅北行打量了一番,苍老的目光中显露几分欣赏,但目光在略及他左脸的下颌时,又流露出几分可惜。 “二公子救人是好事,不过下次也得注意一下,救人首先还是得确保自己的安全。好在这次伤势并不算严重,按照现有的医疗技术,去除这道伤疤也是轻易的。” 这打量的眼神令傅北行十分不悦,他皱了皱眉,尽量维持了一点礼仪。 “不知阁下是 ?” “按照辈分来讲,你应该称呼我为,二爷爷。” 老者笑了笑,从沙发上起身,冲傅北行伸出了手,“你出生的时候我来见过你,没想到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也被老三教育成人中龙凤。” 傅北行垂眼,薄唇微抿,并没有伸手回这个礼。 对峙之中,病床上的温凤娇终于忍不住:“阿行,这是你二爷爷,赶紧叫人,别这么没礼貌!” 似乎是怕这位老者生气,温凤娇的语气还有些焦急。 傅北行这才出声,嗓音淡漠,“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傅家族谱上似乎没有其他长辈,我爷爷下葬时,更没有傅家其他人前来追悼,我又何来一个二爷爷呢?” 温凤娇听到这话,差点两眼一黑。 她攥紧了被子,双目怒睁:“傅北行,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要是得罪了主家的人,到时候谁护得住他! 他当真以为,在江城坐稳了一方霸主的为主,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傅北行面色依旧冷漠。 那位老者也不以为然,也没有怪罪傅北行的失礼。 “不要紧,年轻人嘛,气盛些好。倘若直接客气地认下我这老东西,我还觉得不自然呢。”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衫,重新在沙发上落座,脸上始终挂着看似和蔼的笑,眼底却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这孩子叫北行对吗?如果我没有猜测的话,你现在应该是在找容城商家那位小千金,怎么有空来这里探望你 母亲?” 话音落下,傅北行脸色大变。 年轻人呐 傅北行眯了眯眼,虽没有接话,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昭示他想问什么。 老者依旧是那副浑不在意的笑:“你不想喊我这声爷爷没有关系,人都是这样,尤其是年轻人,骨子里主打一个叛逆。我很喜欢你们年轻人,骨子里永远有一股拼劲儿,也愿意为了其他人奉献自己,都是很好的品质呐!” “她在哪儿?” 傅北行不停他毫无逻辑的闲话,开门见山。 当然,他也并非是一个什么都不知晓的二傻子。 对上老者含笑的双眸,傅北行克制住自己言辞中的情绪。 “我要她安全,你要我做什么?” 万事皆有代价,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傅北行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老者笑得爽朗,“和聪明的孩子说话,就是不一样。” 他也不顺着傅北行的话提出要求,转而倒了一杯茶几上的热茶,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 傅北行心系姜予安安危,往前迈了一步:“你的要求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告诉我她在哪儿。” “年轻人呐……” 老者依旧品茶,吹着上面一层雾气,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一点。” 茶杯磕在茶几的玻璃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抬起眸,笑意收敛,“你都不问问我的条件是什么,就这样答应,就不怕我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给卖了,值得么?” 傅北行此刻只关心姜予安的安全。 他只知道,多拖一分钟 ,姜予安可能就多一分威胁。 顾不上其他。 “世间诸事,如果事事都算计个值不值得,未免也活得太累了。我只知道,她对我很重要,无论为了她做什么,我都会答应。至于傅老您的要求……” 傅北行顿了顿,年轻深邃的眉眼与他相对,薄唇勾起一抹笑。 “您一个长辈,能对我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呢?如果我实在完成不了,想来你逼迫我也没用。倘若我可以完成,我既然答应了,便会为了我的承诺而应验。你来之前应该调查过我,知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许出去的诺言,他大抵是会去完成的。 就像曾经对姜笙,一个品性如何,在自己身边到底是见过的,他却还是固执己见地遵守自己的承诺,甚至还自我蒙蔽般地伤害过安安…… 如今想想,这重诺也并非是一件多么骄傲的事情。 好比孝顺,到了是否不分的地步,就变成了愚孝。 但眼下,傅北行不介意用自己曾经的愚蠢,来和面前这位老者谈判。 老者自然调查过傅北行曾经做的蠢事。 但对于长辈来说,年轻人犯的错还是容易原谅的。 活到这个岁数,他们在乎的只是结果,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对于傅氏的发展,他很看好。 所以也并未苛责傅北行的过去。 但,还是没有直接把姜予安的消息告知。 “你与商家的小千金已经离婚,即便我告知你地址,你现在赶过去救下她,她也未 必愿意对你再回心转意。如果未来她再嫁给其他人,你又甘心今天所作所为吗?” 这番话无非还是在问他,为了一个女人,选择另一条路,值得么? 甚至他都没有问,前路是什么。 “我不会后悔。” 傅北行目光坚定。 他已经因为放弃姜予安而后悔过一次,又怎么敢,再放弃她? 即便未来她依旧不愿意回头看他,他也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诚然,未来无人知晓。 他自己也无法保证他会不会后悔,但眼下的自己却无比明白,只要有一点关于姜予安的消息,他便会拼尽全力去拿到。 甚至,不择手段。 他直直看着沙发上的老者,“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或者,你需要先提出你的要求。” 老者笑了笑,“你这小子,与你父亲还挺像的。” 话音落下,病床上的温凤娇脸色大变,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凄惨。 好在正在谈话的两人根本无心顾及她,也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 老者看向傅北行,眼底说不出的情绪。 “地址我告诉你,但是商家那位小千金情况如何,我不敢保证。你尽快去,人命他们应该不敢闹出来,但……” 后面的话不消说,大家心知肚明。 傅北行眼底也闪过一丝焦急,急急上前一步。 那老者从唐装里拿出一个口袋本,抽出胸·前口袋挂着的钢笔写出一行字,给傅北行递过去。 他手指在纸上敲了敲,“地址你拿去,不管人怎么样 ,这件事情结束后,回傅家老宅来找我。” 傅北行急不可耐地拿走,目光扫了一眼,折身就要离开。 身影一转,似乎想起什么,忽地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老者一眼。 “您的话晚辈记住,如果找回安安,我会回来找你,多谢。” 话音落下,人便在病房里彻底消失不见。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良久,病床上传来试探性的嗓音。 温凤娇看着在沙发上怡然喝茶的老者,面露难色:“二叔,一定要这样么?” 老者并未答话。 温凤娇攥着病床上的被褥,犹犹豫豫:“阿行和聿城是兄弟,我明白你们教育孩子的方式,可兄弟一起未必不能成就大事,您看商家……” “商家也配与我傅家相比?” 不等温凤娇话说完,老者忽然打断温凤娇。 他头都没抬,教训的言辞却训斥过来,“我看你真是在小地方待久了,现今连一个商家都看得太重。” 温凤娇被训斥得低眉,可还是忍不住着急,“可二叔,我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您要不然……何况阿行那个孩子,您瞧他为了一个女人就不管不顾,哪里能接手傅家呢。他就是一个恋爱脑,脑筋死得很,帝都那边……” “凤娇啊,当年我们抱走聿城的时候,你当了聪明人。” 老者搁下茶杯,噙着笑扫了温凤娇一眼,语气冰凉又充斥威胁。 “现在别当一个蠢人,明白么?” 温凤娇脸色彻底煞白。 老者笑容更 甚,“我能理解你做母亲的心情,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我是为了你孩子好。” 拉出来 云丹山。 废弃的建筑顶楼,爬满青苔的墙壁无比昭示它的破旧。 在建筑群最里面的一处,不起眼的地下车库里却聚集不少人群。 守着门口毫无存在感的黄毛小子,聚集在最中间的打牌喝酒者,还有在牌桌旁附和吆喝的三四五六…… “我说老金,那娘们儿咱们要怎么处理啊?上头也没给个狠话,咱们一直在这儿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吧。” 牌桌上的一人开了口,斜着眼对坐在主座上的那位小眼睛撅着嘴的男人说道。 这金国祥似乎陷入在自己的牌面上,正眯着一双本就像一道缝的眼睛盯着自己的一副牌。 没等金国祥说话,一旁满脸麻子的黄毛小子先开了口。 “就知道嚷嚷,嚷嚷什么呢嚷嚷,一个女人而已,还是把上头那位伤成那样的女人,能怎么处理?咱们在这儿等着是没有办法吗?还不是那群苍蝇在山里不肯走?” “也是哦。” 先开口说话的人挠了挠头,嘴里嘀咕了一句。 “听说码头那边的人已经被警察抓了,估计就是被逮住的那两小子透露出去的,那两小子以前嘴挺严的,被抓几次从来都没有供出谁来,也不知道这次……” 嘟哝的声音很小,但这里里外外围着的都是一起的兄弟,谁听不见? 话音落下,整个场子都安静下来。 未知滋生无穷的想象力,都没有亲眼看到那两位被逮住的弟兄们如何,却知晓他们扛不住质问而透露 旁人消息——那么是遭遇什么,才会让硬骨头跌碎,低声祈求一条性命。 诡异的沉默之后,只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声。 却见牌桌直接被踢翻,咒骂的语气也跟着从男人嘴里吐出。 “吵吵吵,吵得老子脑袋疼!” 金国祥将手上的牌面一扔,一脚将本就踢翻的桌子又踹远。 他将手上的牌面一扔,垮下来的脸显得面目更加可憎,“麻子都说了,一个女人而已,能怎么办?一群狗娘养的还在这儿嚷嚷,都这么有空不如去把那两个兄弟给老子找回来!码头干老子屁事?” 又不是他的场子,真被踹了他也没什么损失。 反倒是他手下的那两个人,是生是死都不清楚。 正争论着,门口守着楼道出口的黄毛小子癫狂地跑进来一个。 “老大,有兄弟在林子里面找到了三子和小五!” 这两人正是分别被商凌和傅北行盘问的两个。 闻言,一众人都紧张起来。 “在哪儿,怎么样了?” 他们这群人都是干这行勾当的,指不定哪天就进去了,甚至死在半路上都未可知。 别人的下场,也极有可能是他们的下场。 也正是如此,才迫不及待地想知晓他们的消息。 黄毛有点不敢看大家,脑袋低下来:“伤势很严重,基本上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已经让人偷偷送往山下医院了,而且……” 他似乎有些不敢回想,声音越说越小。 “而且什么,赶紧给老子说!” 金国祥这 个暴脾气恨不得一巴掌扇在这小子脸上。 黄毛也不敢再耽搁,犹犹豫豫地把话吐完:“而且因为是在林子里面找到他们的原因,兄弟们身上还有被野兽……” 他不敢往后面说下去,但众人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个情况。 在山里,身上还带着血,昨日还是一整天的清朗天气,还能怎么着? 黄毛大概以为大家被吓到,还补充了一句。 “不过三子和小五还有气儿,已经及时送到医院,应该能抢救回来。” “娘的,这群狗娘养的!” 金国祥爆了一句粗,气势汹汹地转头,对人吩咐,“去!把那娘们儿给我带过来!敢这样对我兄弟,老子不回这个礼,也是对不起大家!” “可是老金,这女的身份似乎不一般,” 金国祥身边的麻子忍不住劝道,虽然气愤,但是还是犹豫把话说出来。 “而且那边的人也没说对这女的怎么样,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 金国祥怒吼着把他的话给打断,“用得着他们指挥老子做事?给点钱咱们,就当真把我们当兄弟了?你这猪脑子也不想想,那位爷是帝都的人,等走了之后管得住咱们江城的?” “……也是。” 码字胆怯回应。 金国祥冷哼,“那群狗娘养的,说白了就是花钱拿咱们当刀子使,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你看他们管咱们吗?用他们生意人的话说,咱们这叫什么……” “外包。”麻子在一旁补充。 “对!外包!” 金国祥愤然骂道,“那帝都来的有钱人就是不管我们死活的,你看看咱们两个兄弟,差点就在这林子里面被野兽叼走了,他们会管?这笔仇,我们也只能自己报!” 义愤填膺的一番话说出来,也让现场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嘴里开始嚷嚷。 也不需要金国祥再下达命令,就有人去把姜予安给带了出来。 她被锁在一间巨大的笼子里,铁锈味有些令人恶心。 据说是这云丹山上曾经打算做一个游乐园,花钱打算弄一些杂技演员,还有狮子跳火圈的表演,以作一个主题公园。 后面出了那些事情,这项目自然也被搁置。 而这些运上山的东西自然而然被搁置,成就现在关押姜予安的工具。 此刻,她正蜷缩在笼中角落闭眼休养。 从今早傅聿城被人带走之后,她就被这群人关在这里面。 期间,滴水未进,什么吃的也没有。 除却睡觉,她想不出其他办法让自己保存体力。 听到笼子外面的争论声,姜予安垂着脑袋眉头微蹙。 她隐隐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费尽心力把傅聿城从山洞里带出来。 她做事,但求无愧于心。 回头找傅聿城的事情她无愧于心,但倘若再山上他真因为发热不幸离世,也是他的命,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唯一走错的一步,大抵就是妄想靠自己的能力,把他带下山。 姜予安闭眼心想着,就听到金国祥暴怒的声音。 “把她 给我弄出来,我们两个兄弟还在医院里躺着,这娘们儿倒好,在里头睡得倒香!” 话音落下,铁链的声音也随着巨笼打开的声音发出磕碰人心的声响。 不甘心…… 铁笼的门打开的一瞬,周围的人也开始扯着嗓子嘶吼起来。 像是一群没有开智的原始人,对着猎物发出兴奋的喊叫。 饶是姜予安再疲惫,也不可能在这种状况下继续装睡。 她稍稍抬起眸,看着周围兴奋的人群,紧抿着唇。 有人在冲笼子吐口水,有人冲着她竖中指,有的在嚼着口香糖仿佛在打量一个货物。 姜予安对这样的目光有些嫌恶,但眼下这种情况,除却暂时性的服从,似乎别无他法。 何况,躲在笼子里面,也避免不了什么。 她缓缓地,挪动了一下身子,从巨笼里走出来。 每挪动一次,周围的喊叫声就被放大。 “老金,这妞长得还挺正!看着还挺眼熟的,感觉挺像哪个明星的。” “哪个啊?快搜搜看,要是真的是哪个明星就好了,去外面吹牛都有照片为证了。” “什么明星,没有这位,不过网上的确有关她的报道,但是搜不到了已经……” “管他呢!反正长得漂亮,咱们也不亏。不愧是有钱人的女人,这模样就是不一样。” “老金,要不你先来?” “……” 议论声不断,一言一句尽数落到姜予安耳中,令人作呕。 尤其是为首的那位小眼睛老头眯着眼睛打量着她,更让姜予安觉得心烦。 “确实是一个挺正的妞儿,麻子说得不错啊,这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女人,还真是和咱们的马子不一样,满脸泥巴都看着有气质,就是不 知道睡起来感觉怎么样。” 金国祥摸着下巴打量着,周围也附和起一阵哄笑。 “金哥您想尝尝味儿,再让兄弟们也跟着舒坦舒坦呗!” “是啊老大,您快试试!” “……” 哄笑声越来越大,圈子围起来的阴影朝着姜予安慢慢缩紧。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似乎曾经经历过的噩梦再现,那朝着她伸出魔爪的手又过来,宛如细细麻麻的丝网朝着她涌过来。 记忆深处的恶狗,那些拿着刀子在她身上比划,吓唬她要在脸上再来一刀; 还有各种肮脏的言辞,与此刻不相上下。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当时的自己什么哭什么都不会。 而今,倒也多了几分反抗的勇气。 大概是瞧不上自己是一个女人,这群人将自己关起来的时候,也并没有做更多过分的要求,比如将她绑起来。 姜予安虽然一整天滴水未进,身躯疲惫,可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强忍着各种恶心,逼迫自己恢复精力。 在金国祥那只肮脏的手朝着衣衫伸过来的时候,拳头也狠狠地砸了过去—— 满室慌乱,吼叫声此起彼伏,伴随着肮脏的咒骂。 闹剧在屋内上演,室外的人也同样得不到安宁。 破旧不堪的盘山公路,因为无人经过而被废弃,于是深夜疾驰的车辆也在月光下令人感到胆战心惊。 “祖宗,您开慢点吧,这路可不太平,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不得了啊!” 山路颠簸,车速却丝毫不 减。 饶是坐在车内的人不往外看,余光扫到月光下的青山深渊,也是让人忍不住想,这车子会不会掉下去。 蜿蜒曲折的道路一转又一弯,若是视力不好或者是反应力不够,脚下的刹车来不及,可能直接就来不及转弯,直接驱使而下,葬身深渊。 也不知道哪个不得了的车队当年修了这样一条路,如今也没人修辑,造就这般胆颤心惊。 傅聿城听了一路的祖宗,起初还不耐烦地驳回几句,等后面海拔越来越高的时候,也懒得再多言。 而到这时,傅振的语气也越来越弱,终究是撑不住闭上了嘴。 车子抵达目的地,傅聿城便推门而下,不顾自己身上伤口,冷着一张脸直直走去。 “哎呦祖宗,您可慢点!” 傅振岁数不小,到了海拔高的地方本就缺氧,再经过这一番颠簸哪里受得住。 结果一下车就看到自家少爷人影都不见了,这还得了? 当即,也只能拿出手机给那群人电话,自己也不得不追上去。 电话自然是打不通的。 此时的地下车库正陷入一场激烈的打斗中。 令人作呕、可笑的打斗。 姜予安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被按在地上了。 她身上的疼痛与三年前的比起来,只多不少。 那些棍子和小刀在自己身上划破伤痕,在本就有的伤痕上又添一笔新伤。 曾经的伤疤被掩盖,那些屈·辱的过去似乎也跟着离去。 对应而来的新伤让她一次又一 次地站起来,抢夺过他们手上的武器,保护自己。 但她只有一人。 第一次被按在地上的时候,金国祥捂着自己被揍掉两颗牙的脸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然后,他又掉了一颗牙。 第二次被按在地上的时候,金国祥让人羞辱她,拿刀子划破她的衣衫,嘴里还说着一些肮脏的话—— 比如女人这种隐隐约约的美才是最好看的,衣衫破烂又遮掩身躯,引人遐想。 然后,他双眼被揍了两拳。 一群人她打不过,挑一个揍她还不会? 再之后,这位姓金的就退到一边,看着这群人宛如猫抓老鼠一般将姜予安一次又一次地按在地上,让她跪着低头。 大抵也是起了兴趣,未曾想过她会反抗至今。 直到金国祥看得都有点累了,在人群外包扎好自己的伤口,终于喊了停。 “行了,大家也都玩够了,把她绑起来,睡完了直接扔进湖里去!” 漏风的牙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在姜予安再一次被按在地上时,他也踩着皮靴走过来。 姜予安此刻也筋疲力尽,浑身是血,只剩一双眸还带着战意。 那双漆黑的眸子也让金国祥想起自己掉两颗牙的场景,当即,一脚狠狠地冲姜予安踹过去。 “臭娘们儿,下手还真狠,老子的牙还不知道能不能补回来!” 姜予安被掀翻在地,疼痛从浑身上下开始蔓延,一口气血也从喉间翻涌。 她手动了动,试图再反抗一下。 可惜已经耗 尽心力,也没有时间再给她。 双臂被人按住的时候,她再没有力气做出挣扎。 可还是不甘心…… 咒骂声,愤懑声,尖叫声,环绕在她周围,无孔不入地钻进她脑袋里。 就在姜予安以为真的会这样被现实按着脑袋妥协时,地下车库的入口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守门的黄毛被狠狠踹飞。 随后,一个身影穿透众人,出现在姜予安模糊的视线内…… 威胁 地下车库里面群人被这动静惊得停下手上的动作,齐齐朝着门口看过去。 在看清只有傅聿城一个人的时候,顿时露出轻蔑的笑。 “一个受伤的废物罢了,还以为是谁呢,可别忘了,今儿可是咱们把他当做狗一样从山上救下来的。” 带前的金国祥先一步迈出脚步,抄起靠墙的一根棍子在手上挥了挥。 “把咱们当狗一样使唤还揍咱们,兄弟们,这口气我老金是咽不下,你们呢!” 众人附和。 嘈杂的声音在空荡的车库里回响,震耳欲聋。 而原本被按跪在地上的姜予安因此被忽视,宛如一件破烂被人扔到一旁。 额头有血顺着鼻梁划过,彻底将双眼模糊。 她有些看不清来人是谁,但是依稀与记忆里的某个身影重叠。 可她又有点不确定。 像傅北行,又像她哥哥…… 她看不清。 闯进来的傅聿城身上也在滴血。 他高热两天,身上伤口今早送去医院才缝合起来,方才进来时与守门的黄毛动手,自然而然又裂开。 但他仿佛不知道疼一般,只轻蔑地看着面前一群形形色·色的人。 “一群蝼蚁,倒是会嚷嚷。” 傅聿城冷笑,随手掀开肩上的西装外套,露出那件医院的病服,有些滑稽,但因为衣衫上的血迹又添了几分恐怖感。 他扫了一眼这群人身后宛如破旧玩偶的姜予安,扯出一抹玩味的笑。 “把我的救命恩人弄成这样,你们说,我该怎么好好报答 你们呢?” 倒也不像是真心将姜予安当做就命恩人,他故意加重这四个字的咬音,让人猜不透他是高兴见到她变成如今这模样,还是难过不是自己亲自将她弄成这样。 但无论如何,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傅聿城来者不善。 哪怕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也摆出了干架的气势。 金国祥站在最前面,因为掉了几颗牙面容有些扭曲,说话更是漏风。 “他娘的给老子说那么多逼话,老子听不懂,左不过是为了这个娘们来的,兄弟们!给我抄家伙上!” 命令落下,诡异的对峙也终于消散。 咒骂声随着嘶吼战起,给原本空荡死寂的破旧建筑添加一笔传奇。 大概这群以打架为生的混混也从来没有想到,在短短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竟然分批被两个人殴打。 虽然有还手之力,自己却同样损失惨重。 伤势最严重的莫过于是那位金国祥的,含糊不清漏风的口齿中嚷嚷着咒骂,又在下一秒不知道哪一处受到攻击,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滔天的怒意也开始在他身上蔓延,先是被一个女人打的牙都掉了,现在又被她相好的打,这天底下怎么所有的倒霉事都落到他身上? 他不甘心,在地上蜷缩打滚的同时心中发出强烈的恨意。 余光瞥见在不远处躺着的姜予安时,忽然从地上站起,抄起地上一根折断的木棍就朝着昏迷中的人走过去。 “都给老子住手!” 嘶 吼声让激烈的打斗声停了一瞬。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金国祥横着那折断的木棍挟持住姜予安。 锋利的木刺正对着女人纤细脖子,若是再往深处多一分,恐怕就刺破她的动脉。 傅聿城脸色也是微微一凝。 他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就那样垂着脑袋伫立在人群之中,宛如嗜血修罗。 金国祥见他神情,自信认为自己棋高一招。 他挟持着姜予安后退了一步,满脸尽是狰狞的横肉,冲傅聿城恶狠狠道:“把手上的家伙事儿给我扔了!” 傅聿城眯了眯眸,唇畔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仿佛在看一个十分愚蠢的傻子。 “怎么,一群人打不过我,连这种下作的招式都用出来了么?” “你扔不扔?不束手就擒的话,老子就把你的女人给宰了!”金国祥威胁。 傅聿城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棍子,与金国祥手上的那枚相差无几,已经折损得几乎看不清本来的面目,断裂得根本算不上是一件家伙事儿。 可偏偏,却让这群人胆颤。 他往前走了一步,包围着他的人也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明明吃打架这碗饭的人是这群人,如今的亡命之徒却像是成了被围着的人。 贪生怕死,反倒一一落在他们身上。 连带金国祥也不例外,“老子可不是吓唬你的,赶紧把手上的家伙事儿给我扔了!” 他嘴上威胁,手上的木刺也不例外, 又往姜予安脖子上戳了戳。 有新鲜的血液从姜予安脖子上缓缓流下,都本就干涸的血液上有新增了一抹痕迹。 傅聿城忽然想起他在商家兄弟面前挟持这女人的场景。 和这群人不一样的是,他只是无聊,想戏耍旁人。 而这群人,却把她当做救命稻草。 多可笑呐。 “你觉得,一个女人,就可以威胁得到我?” 傅聿城的嗓音在空荡的车库里回响,带着十分阴柔的笑,令人背后竖起汗毛。 再见他此刻浑身是血的模样,更是令人胆颤。 金国祥心中后悔,为什么招惹了这样的阎罗,要是没碰这个女人,是不是也不会有这样的场景发生? 不,他更后悔的是接触到傅聿城。 如此他们根本就不会见到这样的人,更不会有其他事情发生。 但事已至此,被逼迫到这个份上,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你、你要是不受威胁,又怎么会为了这个女人而来?我劝你,放下手上的武器,这娘们儿我还能好好的还给你!” “好好的,还给我?” 傅聿城目光往下,落在被他挟持的女人上。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在与自己斗嘴,张牙舞爪的模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却死气沉沉。 甚至在自己挟持她的时候,她都敢露出自己的小虎牙反过来咬他一口。 而现在,却被这群不入流的人,弄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都没有对她如此。 她的命,还是他从水里捞回来的,哪里 轮得到他们在这里嚷嚷? ‘砰——’ 一声巨响,血肉迸溅。 随后,那道挟持人的身影缓缓坠落。 整个场地都安静了一瞬,随后是四处而逃的慌乱尖叫声。 送给你的礼物,商小姐 宛如林中惊雀,水中四散而逃的鱼群,夹杂着恐惧声纷纷冲向外面。 毕竟傅聿城手上有的家伙事儿,他们都没有。 而同类应声倒地的动静,也让众人惊慌。 无不逃窜。 傅聿城逆行而上,直直朝着因为体力不支而跌倒的姜予安走去。 大概是周围太吵了,又或者是身上的那个肉垫让她作呕,她双眸还没有完全睁开,人却撑着要挪到一边。 傅聿城半蹲跪在她跟前,眼帘垂下,薄唇牵扯出一抹弧度。 “还能动弹,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要顽强的很多呢,商……” 话还没有说完,嗓音便被女人的动作尽数堵在喉咙里。 意识模糊的姜予安似乎知晓旁边来人,还是来救她的,朦胧着双眼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上伤口疼痛,还是其他原因,以至于他僵在原地,没有动弹。 傅聿城眯了眯眸,身上掀起一阵寒意。 正当他想把怀里的人给推开时,动作忽然僵住。 他听到怀里的女人发生虚弱的抽噎声:“你怎么才来啊……你知不知道,我差一点……” 差一点,如何? 可怀里的人忽然没有了声音,像是忽然失去全身力气,软软地栽在傅聿城怀里。 傅振带着人进来的时候,入目就是这样的场景。 像极了影视剧里表现死亡的特写,手臂直直垂下,可把傅振吓了一跳。 他踩着满地狼藉走到傅聿城旁边,苍老的眼眸看了一眼地上的鲜血和倒在他 怀里的女人。 半晌,溢出一行轻字。 “少爷,节哀。” “谁告诉你她死了?” 傅聿城猛地抬眸,目光凉凉刺过去。 傅振虎躯一震,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金国祥,还有浑身是伤的姜予安,“没、没……” 车库外传来车辆的轰鸣声,听动静不止一辆。 傅聿城没时间听傅振在这里闲扯,抱着女人起身,“有人来了,赶紧走。” 傅振脸色也是一变,“可您这伤……” 傅聿城压根没有理会,踩着步伐已经出去。 外面灯火通明。 商家的人、傅家的人、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在刺目的大灯下面隐隐约约可以看清领头的人。 傅聿城停下脚步。 跟在身后的傅振也看清了不远处的场景。 先前从车库里逃窜出去的黄毛们已经被人逮住,正被人围着不知道盘问些什么。 以及傅聿城开上山的车,此刻也在灯光下无处可藏。 恐怕再过几分钟,这群人就要朝着车库这边找过来了。 “爷,现在怎么办?” 傅振有些着急。 其实他想提议把这女人扔在这里的。 看商家那架势,明显是为了姜予安而来的。 但转念一想,想起傅聿城在医院时的模样,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就赶着上山,又怎么可能愿意把好不容易抢回来的东西随意还回去。 以他对少爷的了解,费尽心思抢回来的东西,即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是毁了也不愿意给别人送去。 正当傅振在思索着该怎么 办的时候。 却见傅聿城转身,“既然找上来,就把人还回去吧,带着这女人也是累赘,不如把烂摊子交给他们收拾。” 傅振:“!!!” 他脑子一片混乱,仿佛已经停止了运转。 怎么来了江城,少爷走的每一步都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眼下也没有时间去多思考,傅振只能跟上,等待着小主人后面的命令。 当然,心里的嘀咕是一直没停下来的。 要是少爷没有那么急着上山,或者多带几个人上来,现在也不是这样的情况了。 可怜他岁数已经这么大了,也没办法帮少爷做什么。 他紧张地关注身后的动静,再看面前,傅聿城依旧不紧不慢地在给姜予安调整动作,似乎在制造如何击杀金国祥的场景。 甚至还有线闲心替她摆出一个优雅的姿势,这才把卸了子弹的勃朗宁塞进姜予安手中。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弯了弯唇,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商小姐,送你的礼物,希望你的喜欢。” 外面似乎有动静朝着这边走过来。 傅振有些担忧,“爷,他们好像过来了。” 傅聿城头也没抬,低低‘嗯’了一声,“走吧。” 他正要起身,染血的衣衫忽然被人拽住。 “别走……” 宛如被抛弃的小兽,期冀抓住一点希望,能把自己给带走。 傅聿城当真也不动了。 车库入口出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近。 傅振急得不行,“爷!” 傅聿城神情依旧,不紧不慢地把 拽住自己衣衫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乖,我会回来找你的。” 门口声音愈大。 还有紧张的嗓音从外头传来,听着像是那个长满麻子的男人。 “就、就在这里面!我们、我们真的没有对那位小姐做什么,都是我们老大做的!” “还有中间来了一个男人,把我们打得,老板们你看看我们身上的伤,我们可是被欺负的那个,我们就是拿钱办事,其他的什么都没做啊!” “都是那个金国祥做的,我们就是有心反抗也不敢,我这就带各位老板进去,但是里面什么模样可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这人急急忙忙将自己撇清,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推到金国祥身上。 反正人已经死了,死人也无法提自己辩解什么。 而这破旧的建筑,也没有摄像机作为证据,自然是他们怎么说就怎么说。 至于这群人,都是一个利益体,自然是以保命为准。 麻子说的,就是他们点头附和的。 总之,坏事都是金国祥一个人做的,姜予安伤成什么样,都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车库内的傅聿城听到一切,轻笑了一声。 人类呐,真是十分有趣的生物。 脚步声越来越近。 直需要转过弯,傅聿城就会与赶进来的群人撞上。 他依旧不紧不慢,捂着腹部裂开的伤口的带着傅振往安全通道的楼梯处走。 地上隐约落下一层蜿蜒的血迹。 在一众人踩着地上的狼藉的进入车库时,最后一滴 血迹也低落在楼梯道口。 还没想好怎么圆慌么? 地下车库里狼藉一片。 倒在血泊里的两个身影令人心头一紧。 原本应该跌在一起的两人却摆在相互对峙的位置,也让喋喋不休的麻子忽然闭嘴。 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的脚步都因为眼前这一幕而停下来,连声音也跟着制止。 沉寂片刻,才有人在反应过来的第一秒冲了过去。 “安安——” 傅北行心脏一紧,几乎在看清姜予安的那一瞬直接冲了过去。 他大脑一片空白。 在听被逮住的人喋喋不休时,他还在想她伤成什么样。 在他脑海里,最大程度也只敢到被傅聿城挟持的模样,哪怕脖子上有指腹掐过的痕迹,她依旧能坚韧地反击。 却不想,进来看到却是这样一幅场景。 比他此前做过的每一次噩梦还要恐怖。 傅北行生怕姜予安出什么事情,急忙过去查看她的情况。 察觉姑娘还有呼吸,紧提着的心脏才稍稍放下一点。 但掌心双臂感受到她身上的湿漉的血迹时,烦躁与愤怒也如同藤蔓紧紧将他包裹住。 “没事的安安,没事的。” “我这就带你回家,回家就好了。”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把姑娘包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声音都有些颤·抖,衣衫套了几次才将她揽入怀里。 商凌与商郁是随后赶来的。 他们接到的消息比较慢,又是从山上寻人往下,路途也耽搁不少时间。 赶过来的时候,入目便是看到傅北行在颤着手将小妹抱进怀里 。 商凌心中顿时一凝,急急便冲过去。 “人给我,我瞧瞧。” “我四弟是医生,外面有医务车备着,先带过去看看吧。”商郁随后追上。 傅北行抬眸扫了两人一眼,薄唇紧抿。 余光瞥见在不远处满脸惊愕的黄毛小子们,黑眸顿时沉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送到商凌怀里,“人交给你们了,这里交给我处理,希望商医生别让她再疼一次。” 商凌动作轻稳,睨了他一眼,“我小妹,我会的。” 与想象中见到傅北行的方式不一样。 在此之前,商凌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平地与傅北行讲话。 他原本以为,见到这男人之后,会盘想如何用手术刀把他弄成血窟窿,最后判定还是轻伤。 倒不想,竟然是从他手上接过自己妹妹。 商凌也不敢想,倘若再来晚一步,小妹会如何。 不敢再耽搁,商凌冲傅北行点了点头,便抱着姜予安与商郁离开。 车库中只剩下傅北行一行人。 西装革领的黑衣保镖围着那群黄毛小子。 傅北行依旧在姜予安倒地的地方,低垂着脑袋看着地上的血迹。 他捡起那把勃朗宁,手指扣在扳机里,低垂着眼帘似乎在研究。 忽地,枪口忽然对准车库入口的人。 麻子刷地一下就跪下,“饶命啊老板!这位小姐的情况真的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都、都都是那个人做的,他已经死了啊!” 他痛苦哀嚎,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 记忆里那声枪声响起,麻子倒地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根本就不敢想自己也变成这样。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烈,但还是没有掩盖住新升起的一股腥臊味。 那群黑衣保镖脸上浮现一丝嫌弃的味道,如果不是碍于工作缘故,恐怕都要倒退好几步,避开这群人。 不光是麻子,那几个头发花花绿绿的小伙子也跟着蹲下,虽然没有哀嚎什么,但发颤的姿态同样昭示他们的恐惧。 傅北行收起那把勃朗宁,嗤笑了声:“你们怕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呢。瞧瞧,一把没有子弹的勃朗宁,就能把你们吓成这样,让我怎么相信,她伤成那样,和你们没有关系呢?” 地上的麻子已经快都成筛子了。 尤其是当傅北行踩着步伐一步一步靠近他们的时候,他脑袋都要贴在地上了。 男人的皮鞋停在他跟前,似乎是嫌弃沾染上什么脏东西,并没有再靠近。 “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这车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凡说一句假话,你们所有人,下场都一样。” “老老老老板,我们真、真的没有说假话。” 麻子还是想最后拼一把,匍匐在地上指了指倒在血泊里的金国祥。 “都、都是他做的,真的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告诉我,他怎么死的。” 傅北行垂着眼帘,嗓音宛如地狱阎罗。 麻子瑟瑟发抖,“就、就……” 他脑子已经一片空白。 他明明记得当时现 场还有一个男人,而且还和面前这个男人长得很像。 除了脸上的伤疤,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就是那个男人,把金国祥给解决了。 可是……可是刚刚呈现在他们眼前的,这把勃朗宁却是在姜予安手上的。 他如果按照自己看到的场景说出口,岂不是和现场不一样? 如果这位老板认定自己都撒谎的话…… 麻子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错乱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还没想好怎么圆你的谎话么?” “不、不是……我……” 麻子战战兢兢,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傅北行冷声打断。 他抬眸,扫了一眼蹲跪在地上的人。 “把人全部带出去,分开盘问,但凡有一句对不上,就给所有人身上弄一个窟窿。如果最后还盘问不出来,所有人,我家安安身上什么样,你们身上就得什么样。” 她身上的伤,每一道痕迹,他都必须让人偿还。 话音落下,这群人便被人拉拽了出去。 众人哀嚎求饶,不过为首的傅北行压根就没有心思再听。 他已经转过身,看着车库里满地的狼藉,自虐一般地想象姜予安在这里遭受过的一切。 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弄成那个模样。 他几乎以为…… 每想到那种场景的可能,傅北行心中便生其一股郁气。 他踩着皮靴一步步环绕,目光最后落在那个巨大的牢笼里面,最后停在这笼子跟前。 手指在生锈的笼子上摩·挲片刻,脑 海里想象中那群畜生围着这牢笼的场景,傅北行此刻就恨不得把那群人拉出来鞭笞! 怎么敢…… 砰地一声—— 他猛地抬脚,一脚将巨大的牢笼给踢开。 铁锈抖落,百斤重的铁块挪动了一点,歪着的方脚指向某个地方,牵扯出一抹血迹。 傅北行视线下意识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获救 “小妹怎么样?” 得知姜予安已经被救回来之后,商承和商榷在第一时间打来电话。 彼时商凌才从医疗车上刚下来,脸色凝重:“全身上下可能都有皮外伤,初步判断肋骨断了两根,具体的情况还得送去医院看看,我已经给出血的伤口简单止了一下血,虽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伤势也不轻。” 也不知道是该庆幸来的及时,不至于看到她出现抢救不回来的危险;还是在内省没有看好她,致使她受到这样的遭遇。 他们还没有忘记第一次见到姜予安的模样。 彼时在国外,接到商榷的电话兄弟们几个就急急赶过去,见到的却是坐在轮椅上,浑身是伤的姑娘。 商凌记得,那时候姜予安都那样了,却事事不愿意旁人帮忙。 她先要自己试一试,如果残缺的身体可以做到,便冲他们扬起笑,求一个赞扬;倘若实在不行,便扯出一抹无辜的笑容,再祈求兄长们的帮忙。 好像不曾见过她难过。 又或许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已经悄悄躲起来把眼泪都流干。 于是在白日里见到他们,永远热烈得像太阳。 商凌天生性冷,只要远远地看到那抹笑,心中便倍感满足。 他期冀圆圆能多看看他这个不起眼的哥哥,但又叶公好龙一般害怕她过于热烈,担心自己的冷淡破灭她的热情。 所以,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好。 上回在容城盘问那货车司机的时候,商 凌就在想,他虽不能像大哥和二哥那样可以时时刻刻看着小妹,但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可以替她寻回一些公道,也挺好的。 却不想,再次见她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在海拔一千米的深山,见她满身的伤痕。 明明从前已经遭遇过一次,凭什么还该让她再受一次同样的苦处。 商凌在心中内省,同时对施加伤痕的人也加之仇恨。 所有与这起绑架有关的人,都该死。 而他身旁,商郁抱之同样的想法。 兄弟俩没有耽搁,让学医的商凌护送姜予安去医院,而商郁则带人重新回到先前的地下车库。 把那些人全部交给傅北行,多多少少显得他们这些做哥哥的不称职了。 商郁找到傅北行的时候,后者刚从地下车库回来。 面色阴沉,似乎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而带来的挫败。 瞧见商郁迎面,稍稍好转了一点,还算客气地与他打了招呼,“盛影帝。” 对于商郁,傅北行更加熟悉的还是他的艺名,对外宣称的盛郁。 此番再见,傅北行还是有些微妙。 从前误会他与安安的关系,之后在网上闹出那些腥风血雨,如今再回想起来,心中依旧有一层抹不去的尴尬。 商郁面色淡然,“傅总这个时候就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随意称呼就好。” 傅北行点了点头,没有纠结这些。 他知晓商郁单独过来是另外有事,也没有藏着捏着:“不知道盛先生过来,是有什 么事情想问的么?” “的确有点事情想麻烦你。” 商郁也不与傅北行玩一些虚礼,开门见山,“这两天关于我小妹的事情,多谢你费心。但不管怎么样圆圆都是我商家姑娘,关于弄伤我小妹的那些人,希望傅总能交给我商家处理。” 傅北行听明白了。 那些人……思及他在车库里面看到姜予安倒在血泊里的场景,他黑眸中也染起几分阴霾。 也不曾拒绝商郁的提议,只不过他也不愿意就这样把人给交出去。 “盛总要人,我自然有交出来的道理。只不过方才让人把他们带出去了,劳烦您跟我走一趟。” “傅总客气,劳烦您才是。” 商郁也并未生出不耐,侧身让傅北行带前,跟在他一旁。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里面一片狼藉的现场,眉头稍稍蹙了一下。 “方才傅总一个人在里面?” 话点到为止,聪明人之间,也不需要多余的询问。 傅北行没把商郁当外人,如实相告:“方才在车库的安全通道看到血迹,猜想有人从楼梯道离开,所以追上去看了看。” “原来如此。” 商郁点了点头,余光睨了他一眼。 见他此刻空手而归,明显是没找到人的。 也难怪方才见到他的时候,脸色这般难看。 不过他一个人敢跟上去,也算是一个有胆识的人,在这一点上,商郁还是对这位傅家少爷存有几分敬佩。 若是放在寻常圈内的二世祖,恐怕身边得带上 一群人。 不过在小妹婚事上他对傅北行依旧抱有偏见,哪怕如今傅北行后悔改过,这一抹偏见依旧改不掉。 于是当傅北行再问起姜予安的情况时,商郁并没有给过多的消息。 “小妹已经被我四弟送去医院了,生命危险不至于,多亏有傅总你。” 至于旁的,便没有多说。 那被打断了的骨头,曾经经历过的遭遇便是摆傅北行所赐,又何必再在他面前提及新伤,显得有些假惺惺。 傅北行是见过姜予安此前模样,心中也知晓她伤势肯定不轻,但见商郁这般神情,明显是不想与他多说,索性就没有多问。 不时,他已然带着商郁来到那几个黄毛小子关押的帐篷处。 那几个人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混混,平日里就是做一些不正当的勾当,帮人追债或者放债讨生活,挣得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钱。 这次与傅聿城合作,也是后者给的钱多,这才上了云丹山。 所以几个人一被分开,见过的听到的什么话都纷纷往外吐。 更不消说此前还有一个死在他们面前的金国祥,只要一想起金国祥的惨状,便都打着哆嗦把真话全部吐出来。 很快,蒋延洲便把几方的证词整理出来,大致摸清楚了现场是个什么情况。 在听闻姜予安所遭受的一切之后,蒋延洲脸色也染上几分凝重。 在他带着盘问出来的资料去找傅北行时,平日里的点儿郎当都被收敛起来,面色有些难看 。 他踩着的步伐有些沉重,抬眸在昏暗的光线看到傅北行时,便急急冲过去。 “老傅,那群人我……” 可怜 话音在看到商郁时戛然而止。 蒋延洲知晓商家兄弟对他们印象不好,顿时有一种见到长辈的敬畏感,于是话音也失了声。 商郁对蒋延洲倒是没有什么印象。 在他的印象里,小妹对蒋延洲的态度还算不错,甚至把人当做朋友来看待。 所以对于蒋延洲,他并没有什么偏见。 傅北行扫了他一眼,淡声道:“有什么话就直说,这是安安三哥,没有避着的必要。另外,你方才盘问的那些人,一会儿交到商家手上。” 于傅北行而言,那群黄毛小子比不上一个傅聿城。 在他心里,傅聿城就是导致姜予安受伤至此的罪魁祸首。 若非傅聿城,她也不可能被绑架到这深山老林,更不可能落在那群下三滥的人手中。 将罪责归咎到那群不入流的人头上,多多少少有点脏了他们的手,还浪费精力。 不过商家既然要人,把便做一个顺水人情。 反正结果,和在他手上也没有任何差别。 蒋延洲面色有些犹豫,“老傅,你不先了解一下那群人对圆圆做了什么,再把人送出去么?” 把人直接交给商家,那些人的确下场不会好。 可若是知晓这些人曾经做过些什么,恐怕他只会后悔没有亲自将伤痛加之他们身上。 将报复交给别人,与自己亲手报复,自然是不一样的。 就好比,商家兄弟恐怕如今心中也有些膈应,是老傅先一步找到人,而不是他们。 不过眼下也不是 争论这些的时候。 傅北行很快明白蒋延洲的意思,黑眸一沉:“你什么意思?” 商郁眸光同样扫视过来。 蒋延洲顶不住这压力,将方才盘问得到的消息尽数说清。 从姜予安被关进那巨大的牢笼里面遭受怎样的羞辱,到她被拉出来承受住如何的群攻。 一次又一次地被按在地上,又一次次奋起反抗。 当然,后面傅聿城及时赶来也没有被忽略。 那群黄毛小子不知晓傅聿城的名字,但也没有把后面的给忘了。 不管怎么样,金国祥倒在他们面前,流下一地血泊,是他们挥之不去的阴影。 在国内,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见过最大的场面,无非是两拨人拿棍子打群架,哪里见过勃朗宁? 这群小混混被分开,又被告知不说实话统统都是一个下场,自然不敢再隐瞒,看到什么就说出来。 唯一的私心,大概就是都在说自己是被迫加入的,不是真心想对姜予安如何。 甚至还有人拉下自己的衣衫,露出身上的伤痕,证明自己才是被姜予安打得那个,他根本没有本事打姜予安。 至于后者是怎么变成那个模样,完完全全都是队伍里领头的人,和他们这种打杂的人是没有关系的。 原本还有几个耍心机的,想把罪责全部推到已经死掉的金国祥身上,但可惜大家都被分开,口头上的东西对不上,自然而然地被蒋延洲划掉,当做无意义口供。 而那 些一一对应的,便从他嘴里还原出来当时的真相。 听完,果不其然看到傅北行和商郁脸色大变,难看得彻底。 “盛先生。” 傅北行率先一步开口,侧过身看向商郁。 “关于将这群人交给商家,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能否等我一些事情,等明日我亲自送到盛先生您指定的位置。或者,就留在这里也行,等盛先生你明天过来,再做另外的打算。” 商郁哪里还等得到明天,他也不再和傅北行玩这般虚伪的客套,“够了,你这里应该也不少欺负我小妹的人,何必非得让我再多等一天?带我过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拒绝难免显得不近人情。 再者,那么多人呐,也不缺商郁参与进来。 一个人揍,他还嫌累得慌。 多一个人施加报复,未尝不可。 甚至蒋延洲都加入这场压制性的报复中,将先前施加到姜予安身上的,一一还回去。 大汗淋漓。 这场架打完,商郁看傅北行都顺眼不少。 傅北行也趁机试图缓和关系,求得一个姜予安住院探望的消息。 按照商家兄弟的脾气,如今人还回去,他未必还有机会再看到她。 诚然,因为人是他救下来的关系,或许能得到几分钟的宽恕,可再之后,恐怕只有拒绝。 趁着这个时候,时机正好。 商郁不是不清楚他的小心思,却也没有直接告知。 他换了话头,“先前见到傅总的时候,傅总说楼梯道里有 血迹,不知道傅总可见到人?” 按照蒋延洲收集到的消息,恐怕在他们来之前,还有一个人赶来,只不过不能确定,是来救圆圆,还是只是单纯想把人带走。 傅北行既然追上去,那人身上又是带着血的,或多或少能看到,即便没有追到人。 至于地下车库的那把勃朗宁。 在华国敢随身带那东西的,倒是难猜。 但在江城胆子能有那么大的,屈指可数。 那群黄毛小子嘴里的陌生人不难猜测,他们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可不管怎么样,最开始绑架姜予安的人就是他,这笔仇,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商郁将话头迁到这上面,无非是要傅北行一个答案。 对方是他的兄长,在商家人眼中,亲情大于一切。 虽然不知道傅家是什么情况,可谁能保证,他们最后不是一伙儿的呢? 商家要与傅聿城为敌,谁又知道是不是在与傅家为敌。 试探性的言辞傅北行自然也清楚。 他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我并没有和傅聿城生活过,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位兄长。我并不知晓他此行江城的目的,但我可以肯定,这次他绑架安安,无非是在逼我。盛先生大可放心我与傅聿城的关系,我和他,大抵天生就是仇敌。” 从娘胎肚子里开始争夺养料,出生后虽然从未见面,可两地的长辈却在暗中拿他们做比较。 还真是,天生就站在对立面。 有些兄弟姐妹是血 浓于水的亲人,有些……似乎天生就是在自相残杀。 他真是可怜,傅北行心想。 疯子一个 医院。 姜予安已经昏迷三天。 自三天前从云丹山被送来医院,就不见她有醒过来的迹象。 但医生检查结果却是没有问题,身上伤势除了那两根断掉的肋骨,其余都是一些皮外伤。 按道理说,不该昏睡那么久。 哪怕因为她筋疲力尽,导致体力虚脱需要长久休息,也不应该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虽然医院这边说没有生命危险,但迟迟不见人醒过来,难免心中有些不安。 商家这边甚至还请来郭老过来把脉,得出来的结论也是静养等她自己醒来。 除却焦急担忧地等待,也别无他法。 期间,商榷与傅北行也顺势将傅聿城安排在江城的人排查清楚。 本身江城也不是傅聿城的地盘,加之他来江城也是心血来潮之举,都是花钱请来的乌合之众,自然是容易被逮出来的。 只是他本人确实狡兔三窟,至今不见半点踪影。 傅北行也没有忘记给自己提供线索的那位老者,在手头上的事情处理结束之后,便前往傅家老宅。 在江城这几天,老者一直在傅家住着。 怎么说,也都是傅家的人。 傅北行抵达的时候,老者刚从后山傅家祖坟山回来。 这几天他的作息很规律,早起之后打一套太极拳,用完早饭之后便去祖坟山坐一会儿,等到快吃饭的时候再回来;到了下午,便喝喝茶看看报纸,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今儿听闻傅北行前来,苍老的面上也没有显露 意外。 净了手之后看到在后花园站着的傅北行,面上是一派和煦的笑容。 “回来了?是刚从医院过来吧,可顺带有探望过你母亲?” 语气娴熟得仿佛是一直待在江城的长辈。 听他话里面的意思,对他这几天的行为明显是了然于胸。 傅北行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微垂的目光扫了一眼他手上拿着茶壶的动作,以及这后花园中多出来的名贵兰花,眼帘微掀。 “老先生似乎在傅家,住得挺习惯的。” 语气不乏讽刺的意思。 老者朗声一笑:“本就是我出生之地,自然是习惯的。也就是你这小辈不知晓从前,如今连一声爷爷都不愿意称呼,真是让我这老东西心寒啊!” 傅北行垂了垂眼帘。 他的确不知晓上一辈的渊源,不过从老者的话中,也能探得一些东西。 比如帝都傅家,也是从江城这一脉出去的。 飞黄腾达最后定居帝都,被族中嫌弃的又被赶回江城老家;如若百年之后想要落叶归根,也得回归这一脉深山之中。 傅北行看着老者娴熟地在后院的藤椅上坐下,拿出茶具开始摆放,姿态放松。 “坐吧,厨房在准备午饭了,一会儿留下来一起用个午饭,午后若是有空就去医院看看你母亲。不管怎么样,她也是把你带到这世上来的人,可以对旁人亲近珍重,但万万不能忘了自己血脉至亲。” 傅北行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冷嗤:“你说这话不觉得 很讽刺?” 他傅家若是注重血脉,又怎么会在他与傅聿城出生时抱走一个孩子,将其他的族人‘放逐’呢? 他活到这个岁数,到如今才知晓原来傅家还有其他的血脉,可见他们这群人无非只是想要能力强者,跟挑选货物没有什么两样。 所谓血脉,也不见得有多在意。 落在傅北行耳中,除却讽刺,他听不出来其他任何。 老者也不在意,倒了一杯茶推到另一边,自己则是盘着定制的一支紫砂小壶,仰头抿了一口。 他也不在意傅北行的无礼,随意笑了笑:“人活一世,难免有判断出错的地方。从前傅家不在意这些,如今在意,你总得给我们这群老东西一点知错就改的路。再者……” 他顿了顿,歪坐在椅子上回头看傅北行。 “你又怎么知晓,这条路不是对的呢?只不过出于不同的时期,在现今的局势下,显得有些荒谬罢了。” 但是傅家人可不能否认,当年他们就是靠着这种择强的方式,把傅家带到帝都顶层,至今都无人能撼动傅家。 如果不是现在子嗣凋零,那几脉养出来的孩子都是一群无用的二世祖,他也不至于要回江城找傅北行。 傅北行听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懒得与他多话。 他开门见山:“你这次来江城目的是什么?或者说,你来傅家找我做什么?” 傅老轻笑,“按照辈分,你合该喊我一声二爷爷,我来探望探望你,难 道也不行?” 傅北行黑沉的双目直直盯着他,可不能从那双苍老的眼中窥探半分情绪。 “我今日过来见你,是因为在医院对你许下的承诺,怀着感激之情。如果您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我想也没有再在这里待下去的必要。” 他过来,是因为这老狐狸提供的地址是对的。 他及时救下安安,自然不能恩将仇报,将当时许下的承诺抛之脑后。 但这老东西嘴里的话实在别扭,半天没有一句他想听的重点,扯得人心烦。 倘若一直这样闲谈下去,他不介意不给面子直接离开。 “年轻人呐,还是沉不住气。” 傅老叹气摇了摇头。 他将茶壶放下,跟着在藤椅上坐直,并对傅北行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傅北行睨了一眼他对面的椅子,抿了抿唇,到底端正坐下。 傅老终于没有再卖关子:“我这次来江城,目的的确在你。你那个哥哥,想来你也与他见过面了,他是我一手带大的,你觉得他如何?” 傅北行刚落座,正要将手上的袖扣整理一下,闻言动作一顿,“您指的是哪方面?” 傅老依旧在笑:“你想说哪方面就哪方面。” 傅北行将西装袖子理好,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茶,一饮而尽。 茶杯放下,评价给吐出。 “疯子一个。” 他给出四个字。 傅聿城,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会答应的 傅老脸上笑意加深。 按照常理来说,他本该生出怒意的。 一手带大的孩子被人评价是一个疯子,作为长辈,心里怎么能容忍这样的评价。 偏偏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怒意。 甚至老者还笑着点了点头,赞成他的评价。 “聿城这小子,的确是有点随心所欲了一些,什么规则都无法限固他。他如果放在国外,倒也还好,养在我们身上,的确是像个疯子了。太过随心所欲,的确不行。”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又让傅北行生出几分不耐。 这老东西,到底想说什么? 正当傅北行要开口直接询问时,后面溢出的言辞直接让他止住话头。 却见傅老抬起眸,一脸认真地看向傅北行。 “我此番来江城,是想请你前往帝都接管傅家,你可愿意?” 傅北行一时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他眉头蹙起,紧抿着薄唇,没有答话。 傅老语气依旧:“你若是愿意,今晚就留宿在老宅,我将现下傅氏的情况发给你看看。你若是不愿意,也无妨,过不了几日我便回去。到时候你大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可以在江城当这一方霸主,也与我帝都傅氏没有任何关系。” “那傅聿城呢?” 傅北行反问。 按照这老头话里的意思,他想交给自己的位置,原本应该是傅聿城的。 可奈何那疯子实在是不服从管教,过于随心所欲,所以他们打算换一个人了。 至于为什么是他,大 抵是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所以只能来这江城,千里迢迢找到他这个,当年被他们抛弃的人。 合着是来找他当打工人的。 傅老笑了笑,语气悠然:“你若答应了我,自然再没有聿城什么事情了。他后面如何,得看他自己的本事。” 无非是家族的弃子,还能怎么? 如果有自保的本事,逃窜出去自然有活下来且活得不错的条件;倘若不行,从前得罪的那些人,一人咬上一口也有得他受的。 傅北行听明白了。 他指腹转动手上的茶杯,垂着眼帘,“倘若我不答应,当真能如你所说的那样继续在这江城当一方霸主?” 都找上江城来,又怎么会是来做慈善的。 平白无故给了傅北行一个人情,助他找到安安,只是单纯让他做一个选择? 傅北行从来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他保持一定的警惕。 “怎么,还不信我这老头子?”傅老对年轻人的警惕表示可笑。 他要的,无非是一个愿意接手人。 如果对方不愿意,他还能强求不成? 不过这孩子刚吃过亏,也不怪他保持警惕。 厨房那边有人来传饭。 傅老早饭用得早,这会儿早就有些饿意。 他从藤椅上面起身,拍了拍傅北行的肩膀,“好好考虑一下,你如果不愿意,我不会勉强。我来找你,也只是觉得在事业上面,或许你比聿城更适合一些。当然,那小子平日里随心所欲了些,但也并非没有打理家 族的能力。机会是我给你,但我也并非只有你一个选择,你好好考虑一下。” 傅北行听明白了。 这老东西言外之意,无非是在说,他只是其中一个选择。 如果傅家他不要,那依旧还是傅聿城的。 他们兄弟俩,无非是他们傅家掌权人手上的两匹马罢了,这匹训得不行,便试试另一匹;另外如果更差,那边继续这一匹。 反正都是上等的,无非是看哪边更听训一些。 临走之际,还不忘记又同傅北行交代一句。 “对了,不管你选择如何,都可以放心你自己的安危。虽说帝都那边的傅家如今不愿意承认江城这边的穷亲戚,但无论如何,你身上都是流着的都是傅家的血,傅家不会对你如何。” 苍老的语调刻意加重他的字眼,似乎在提醒他,他是安全的,可旁人未必。 “你什么意思?” 傅北行第一反应便是威胁,想也没想便追问上去。 可惜老者并不答应他的话,杵着龙头拐杖慢悠悠地往餐厅方向走去。 傅北行迈步跟上。 但没有走几步,就被方才传饭的人拦下。 是与傅老年岁相差不多的一位老者,身上也是一身儒雅的中山装,可拦住傅北行的动作却与他的年龄十分不匹配。 遒劲有力的掌心扣住傅北行的手腕,硬生生让他动弹不得,隐约间都能感受到骨头的疼痛。 傅北行黑眸一沉,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伸出另一只手反抗回去。 但对方及时收 手,又恰到好处地避开他的动作。 “小少爷如果要一起用饭,我领着您过去,但若是有其他事宜,我想您还是在这里先冷静一下。” 对方脸上挂着笑容,在阳光下明明和蔼慈祥,偏偏生出几分不可抗拒的感觉。 傅北行手腕的骨头还在隐隐作疼,抿着唇并不接话。 还是带前的傅老回头看了一眼:“老吴你拦人孩子做什么?北行要过来吃饭,你就带他过来。吃饭时间,不谈其他的事情。” “是。” 吴峥冲身后点了点头。 待重新回头,这才对傅北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明显,这次不会再拦他。 傅北行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跟上,“午间约了朋友一起用餐,就不便打扰老先生了。至于老先生的话,我会好好考虑。” 吴峥保持笑意:“若小少爷考虑好了,记得给个答复,我也好让厨房看准备添置饭菜。否则做多了,就浪费了。” 傅北行不应声,冷着一张脸径直离开。 身后,吴峥脸上的笑意也稍稍收敛。 待傅北行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也跟着沉了脸,转头去找傅老。 后者已经在餐桌上坐下,见人过来,俯身给他拉了一下椅子,“没把人孩子弄伤吧?你这手劲儿,不知轻重的。” 吴峥在椅子上坐下,端端正正:“小少爷骨头硬着,弄伤他哪里有那么容易。” 傅老轻笑了声,“你那脾气,可说不准。” 吴峥也跟着笑了笑,也没有 在这个话题多做停留。 他看向傅老,语气正经不少,“您那边情况如何?小少爷态度怎么样?” 傅老不紧不慢地用着菜,闻言轻笑了声:“小子警惕着呢,生怕自己被咱们卖了。” “那可怎么办?大少爷那边恐怕是靠不住的,如果傅氏交到大少爷手上,恐怕他得把先辈心血毁得一干二净。”吴峥面色有些暗沉。 傅老却依旧含笑:“急什么,傅家这小子会答应的。” 吴峥依旧不是很乐观:“可我觉得小少爷对商家那位千金关心得很,倘若傅氏交到他手上,娶容城那样小家户的姑娘,恐怕……” 傅老点了点头,“这儿女私情,的确不好断。” “那?” 吴峥侧目看向傅老。 后者面上情绪依旧,笑意更甚。 “去问问傅振,聿城最近在做什么。要什么要求,帮他推一手。好歹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也得给他一些补偿。” “是。” 区区 江城渡江码头。 仓库旁边矗立着一座看着有些老旧的平房。 正值午饭时间,从楼道里传来烟火香味,飘到江面上与水雾混合。 淡淡的药香与饭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并不容易察觉。 “爷,东西拿回来了。” 平房走廊尽头,傅振立在房间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窄小的盒子,并不敢走进。 房间与平房外表的破败不同,内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堪比五星级酒店。 傅聿城就坐在靠墙的沙发上。 这样的深秋天气,他没穿上衣,结实的胸腹上伤痕分明,尤其是腹部的那一道伤口,因为上过药之后显露黑褐色的痕迹,配合那道狰狞的伤疤,显得更加恐怖。 他正认真地给自己上药,一圈圈包扎好身上的绷带。 听到门口传来声音,头也没抬一下,“放桌上。” 盒子里装着的也不是别的,正是上次在云丹山上塞进姜予安掌心的那把勃朗宁。 东西被傅家的人拿走,他自然有法子弄出来。 “还有事情?” 傅聿城简单将腹部的伤口包扎好,便不管其他的伤势。 那道伤口是在湖里撞到石头导致的,而且发炎严重,不得不处理干净。 至于旁的,无非是三天前和那群不入流的人打架所致,都是一些皮外伤,上一些药就行,他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腹部的伤口包扎好之后,见站在门口的人还没有离开,傅聿城便出声询问。 傅振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听闻老 爷子来江城了,还单独见了傅夫人和傅北行。” 话头点到为止,也不多说。 傅聿城闻言动作一顿,旋即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嗤笑了声:“那老狐狸,掀不起什么风浪,不必管他。” 傅振却是着急:“可是爷,老爷子那边见了傅北行,若是傅氏交到他手上……” 那不就是等同于把傅聿城踢出局了么? 傅聿城却满不在意,“你觉得交到傅北行手上,他们就能如愿了吗?我亲爱的弟弟,可不是省油的灯。” 那群老狐狸,心思好猜得很。 无非是没有能力在桎梏着他,于是想找一个听话懂事的。 又或者是想让他与他那蠢弟弟相争,挑选一个更加冷血合适的掌权人罢了。 呵……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傅振只想到两子相争这一层,也认定傅聿城此番来江城是为了与傅北行争一个输赢。 但眼下江城大部分的人手都被傅北行拔了,傅聿城也弄到这番田地,隐约看着像是被那群老狐狸抛弃的模样,他不免着急。 “爷,咱们都走到这一步来了,不如再想想办法?” “走到哪一步了?” 傅聿城装作听不懂傅振的话,俯身将茶几上的那枚勃朗宁拿出,在指尖转动把玩。 忽地,他抬起手就对准傅振,连带他嘴上的话一并封住。 傅振吓得不轻,一时之间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哎呦叫唤:“祖宗,你可收收吧!这要是走火了可不得了!” 傅聿城嗤笑 ,随意把东西放回去,“又没有子弹,你怕什么?” 也得亏是傅振看着傅聿城长大,知晓他是怎么样的臭脾气。 “我的祖宗啊,你可消停点吧。” 他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有些语重心长。 “虽说咱们这次没什么收益,但怎么着您也是老爷子看着长大的。你去老爷子跟前服个软,指不定这事儿还有转机。否则,到时候傅氏真要全部交到那位傅总手上,恐怕……” “交到我弟弟手上,岂不是更好?” 傅聿城依旧是那幅不着调的模样,堵得傅振一梗。 好半晌,后者才支支吾吾地补充:“这、这怎么更好?” 瞧瞧帝都其他世家,哪个不是勾心斗角期望把股份实权控在自己手上,什么下作手段都使上。 怎么到了他这小祖宗嘴里,还变得更好了。 傅聿城漫不经心地回:“给那群老狐狸打工,不是更好,那是什么?” 累死累活管那么大的产业,自己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到了年底还要分红给那群不干事的二世祖,傻子不是? 那些破差事儿要是交给他亲爱的好弟弟,岂不是更好? 傅聿城扫了一眼说不出话的傅振,也不欲和他扯这些,话题引到另一方面,“我让你盯着的人,如何了?” 说的自然是姜予安。 那晚从云丹山下来,傅聿城连伤口都没有来得及包扎,便差人去医院盯着。 不过旁的,也没有让人多做。 医院是江城陈家的地盘, 能在医院买通人已经是不容易。 眼下江城诸多人手都被傅北行给连萝卜带土扒出来,也没有办法再做其他。 傅振听到询问,也耐心回答:“商小姐身边都安排了人,那边传来消息,没有生命危险,但商小姐至今也没有醒过来。” 傅聿城原本在无趣地望着天花板,闻言忽然坐起来,面容严肃:“三天了,还没有醒过来?” 傅振被这一道目光看得一凌然。 他硬着头皮道了一声是,见傅聿城脸色更差,便开口解释:“医生也没有说具体什么情况,但根据每天观察的数据显示,商小姐的身体是没有问题的。说是只要她能醒过来,基本上就没有事情了。” “哪家医院?” “天京,陈家的医院。” “庸医!” “……” 傅振不敢附和,只低着头不去看此刻的傅聿城。 他这小祖宗一旦发起火来,跟傅家几位老狐狸有的一拼。 骂又不敢骂,只能低着头默默承受。 傅聿城脸色阴沉,随便在茶几上抓了一个小玩意儿捏在手里,问:“她伤势如何?” 傅振看过姜予安的病例,也没有隐瞒:“听说身上最严重的只是断了两根肋骨,其他地方都是一些皮外伤,应当不打紧。” 闻言,傅聿城一记冷眼扫过来。 “只是?断了两根肋骨?” “……” 后知后觉傅振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离谱。 但他只想大喊冤枉,要知道,从前这祖宗不管受多严重的伤势都 无所谓,如若是他断了两根肋骨,到这祖宗嘴里来,不是区区两个字? 也就是换了别人,他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好在傅聿城也没有怪罪,让傅振缓了一口气。 但下一秒,又让他提心吊胆起来。 只见沙发上的男人起身,随意套了一件外套,“陪我去医院一趟。” 老东西! 傍晚六点。 正值晚饭的晃儿,傅家老宅的厨房里也开始燃起炊烟。 听闻是在老宅住着的傅老想尝尝柴火米饭的味道,于是让厨师清理出来灶台,开始煮个带米饭的晚餐。 傅北行带着人赶到傅家的时候,米饭的焦香味正从厨房里缓缓传出来。 老头子大概是在帝都住得久了,想念起从前的一些生活,还亲自在烧柴火。 闻到饭菜好了的香味,苍连的脸上也挂满了笑意。 他正拿抹布打算把锅里热着的饭菜往外端呢,就听到门口吴峥的嗓音,“二爷,小少爷回来了。” 傅老并没有接话,端着手上冒着热气的食物往餐厅端过去,一边走还一边让人避让。 “快快,快让让!这刚蒸出来的鱼烫着呢,可小心别弄到身上。” 这道清蒸鲈鱼是他亲自做的,其他的菜式则是傅家的厨子制作,自然也由他们端上来。 老爷子兴致不错,搁好碗碟之后还拿起筷子自己先尝了一口,点头称赞。 “嗯,这江城的鱼就是新鲜,是我们在帝都不经常吃的。等以后那边的事情少了,老吴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跟我回来住。” 吴峥正要提醒他关于傅北行的事情,就被餐厅外的来人给打断。 闯进来的傅北行气势汹汹,脸色难看得像是沉了墨一般。 偏偏餐厅里面的老头还装作一无所知。 他还在品尝自己的手艺,甚至毫不吝啬地推·荐给傅北行,“小子回来了?这个时间点 应该还没有吃过晚饭吧,快坐下来一起吃点。正好晚饭多煮了一些,刚从山上砍回来的松木煮的米饭,香着呢!” 傅北行冷着一张脸,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似乎试图从这张苍老的脸上看出来什么。 可惜,狐狸的面具戴得久了,打扮得跟人一样,他是半点瞧不出来。 背后的吴峥拉开了一张椅子,态度比起午后要客气很多,“小少爷先入座吧,有什么话吃饭的时候谈也行。” 傅老已经在吃鱼,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老吴说得对,有什么话先吃着再说,没什么比得过吃饭的。” 他挑出鱼刺,像是体谅晚辈的慈祥老人,将那块鱼肉放进傅北行的碗中,“快,坐着吧,你吴爷爷都帮你把椅子拉出来了。至于午后我与你说的事情,等吃完饭你在给出我答案。不过我想北行你都过来了,想来也是想好了。我十分欣慰高兴,等吃完饭我便与你讲一下傅氏的情况,如何?” 询问的语气刚落下,就被傅北行厉声打断。 “你真是够了,装那么久不累吗?” 傅北行黑眸沁着冰,死死地瞪着他,原本就被火撩伤的面部顿时显得有些狰狞。 “她在哪儿?” 傅北行也没耐心和这老狐狸装下去,冷着脸发出质问。 主座上的傅老笑意跟着收敛了一些,他倒也没有放下筷子,依旧在不紧不慢地用着自己的食物。 只不过稍稍抬起手,立在傅北行身后的吴峥便 上前了一步,挡在傅北行和傅老中间。 吴峥抬起眸看着傅北行,目光和言辞皆是威胁:“小少爷如不是回来吃饭,那么现在可以离开,请不要打扰二爷用餐。另外,您说的话,我们听不大明白,如果您有什么诉求或者需要找二爷帮忙的,大可直接说出来。” 傅北行额头青筋暴起,如果不是拦在中间的吴峥,他恐怕要将餐桌给掀翻。 但午后接受过吴峥的力量审判,他深知自己动起手也是无用功,只能忍耐。 无力感油然而生。 傅北行大抵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一个老爷子威胁,还是与自己有一些血缘关系的老头子。 即便是自己家亲生老爷子逼迫,他也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无力。 像是卡牌游戏遇到等级比自己高的玩家,战斗过程中几乎被压制着打,毫无招架之力。 游戏里是卡牌的等级,放在现实里便是权势和武力。 他大概从来没有想象过,有朝一日会在江城被人以权势和武力压制。 事情关乎姜予安,傅北行也只能生生按捺住想掀翻餐桌的心,克制住自己的语气。 “我前妻,商家千金商予安,前几天被您一手带大的傅聿城绑架,三天前肋骨断裂送进医院,在午后你与我谈话结束之后她人便在医院里面消失。我想请问傅老先生您,她人在哪里!” 傅老总算是抬起眼皮子看了看他,却没有及时回答他的问题。 桌上还放着其他 的小菜,他夹了一块清炒小白菜,尝了一口搁置下来,拿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所以你急匆匆回老宅,就是问我那丫头的事情?” 傅北行猩红着眼睛默然,虽然没有应话,但脸上的表情十分明显。 如今这世上能让他情绪波动至此,除却一个姜予安,大概也没有其他的人或者事了。 他此刻回傅家老宅,自然不是因为午后那番话而来的。 虽然他对那位疯子一般的兄长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可以说是仇敌,但还不至于这样取代他的位置。 既然从出生时命运就已经被人选择好,那么傅聿城就好好地当他们大家族的接管者,他好好地在江城这小地方管着他一手撑起来的集团。 别人的,哪怕比他公司盛强百倍千倍,他也并不稀罕。 哪怕是对方拱手相让。 但如今看来,好像是要强塞进他手里。 僵持的气氛持续片刻,傅老这才慢悠悠地回复:“容城商家我还看不上眼,没有这个心思去对付一个小姑娘。你如果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那么现在就可以走了。如果是来回复我午后那番话,现在就坐下来好好吃饭。等晚饭结束,我们好好聊一聊。” “你装什么?” 傅北行冷嗤打断他,眉眼中是浓稠的嘲讽。 “安安被那群人关押在云丹山的消息是你给我的,那会儿你有兴趣,如今就说没兴趣了?老东西,戴着一张虚伪的面 具,不怕自己这张老脸没了?” 话音落下,餐桌上的气氛更是一僵。 尤其是拦在中间的吴峥,以一种凶狠的姿态瞪向傅北行,虽然没有开口,但那神情看着就是在骂人。 不配 傅北行却畅快得很。 与蒋延洲在一起待久了,这张嘴多少受其影响。 只不过从前碍于身份,也没有人值得他以这样的言辞和语气怒骂,如今倒成了一个很好的宣泄点。 他也不认为傅家这老狐狸会对姜予安怎么样。 如这老东西所言,他位于帝都世家豪门,还瞧不上容城一个小小商家; 但纵观如今的整个江城,能有本事悄无声息地把一个尚在昏迷中的病患带出医院,除却他,也再没有其他人有这个本事。 陈家的医院,里头除了他的人,还有商家的人也在守着。 结果就是下午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不知道趁着那个间隙,病房里正在休养安眠的人就不见了。 所以用脑子想想,除了这帝都来的老东西,还有谁有这样通天的本事? “小少爷,我想傅家的礼仪家教早在你懂事时就请老师教过你,你着实不应该这般无礼。” 吴峥依旧关注在傅北行的言辞上,苍老刚毅的脸上显露十分的不满。 餐桌主座上的傅老却是面色平平:“老吴你先下去吧,年轻人气盛,控制不住脾气难免。若是珍重之人消失不见都能淡定,岂不是一个机器人?我傅家孩子,有血有肉也是一件好事。” 傅北行冷脸,冷呵一声,“我也不是三岁小孩,你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没有必要。” 这顿饭,大抵是没有办法好好吃下去了。 傅老搁置下筷子,拿了温手帕擦拭了 一下掌心,“小子你不愿意认我这个爷爷,我可以理解;你不愿意回帝都接手傅氏,我也可以接受。但小子,可不能乱冤枉人。你说说,我弄走一个昏迷的小姑娘做什么?” 谁知道呢? 于傅北行而言,面前这老头子就跟傅聿城一样,谁知道他是不是另一个疯子。 可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对峙就是在浪费时间。 浪费他去寻找姜予安的时间。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大概率无法得到想要的答案,打算折身。 可身影刚动,餐桌上的人跟着开了口。 “人怎么在医院消失我的确不知道,但我想,我应该是有那个本事去找她的踪迹。” 傅北行动作一顿。 其实谁有这个本事和捞走姜予安的想法,并不难猜。 只不过早两天傅聿城的人就尽数被扒出来,再加上傅聿城本身受伤,所以第一反应,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但他是没本事,他背后的势力呢? 谁能保证,这老狐狸带来的人,不能为傅聿城所用? 想明白的傅北行一双犀利的眼眸再一次狠狠地朝着他刺过去。 傅老也不避开:“成王败寇,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你想要的东西,得你拥有足够的权利才能获得,女人也一样。” “安安并不是随意争夺的货物,她是她自己。”傅北行厉声反驳。 可惜主座上的人依旧是那副蔑视众生的态度,语气嘲讽又不屑:“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弱者扯出 来的遮羞布,在绝对的强者眼里,别说女人,你自己都指不定是一个被人肆意玩弄的货物。” 傅北行本想再开口反驳。 可一想起自己与傅聿城的出生,似乎还真的应证了他们就是一个货物的事实。 若是一个人,怎么会任凭他们傅家的人肆意挑选? 这种世家传承下来自私冷漠的规则,在世间大规则下或许显得十分不正常,可缩小来看,他逞口舌就显得十分无意义。 他喉结滚了滚,冷厉的目光与老者对上。 “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接受你的建议,取代傅聿城,我才有本事找到她?” “只是有可能找到她,话也不能说得太满,毕竟聿城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如今岁数大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斗得过那小子呢。” 傅老脸上牵扯出一抹随和的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 找回她的可能性还不是百分之百,那么他的选择还有意义么? 但傅北行,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 倚靠商家与他的本事…… 正当傅北行在犹豫的时候,餐厅外忽然闯进来反驳的声音。 “老傅,别听这老东西的忽悠!谁知道他们什么心思,万一你答应了,被他们签了卖·身契怎么办?” 还取代傅聿城,有那个本事取代么? 那疯子一旦疯狂起来,他自己都能把自己作没,别人的命还是命? 不光是蒋延洲,商家几个兄弟也跟着从餐厅外面进来。 一张张俊逸的脸上,都是黑 沉如墨。 这一个个无不是商家的天之骄子,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样的打击。 先是自己亲妹妹消失在自己眼前,后面又是倚靠别人的力量才找回来,如今回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 医院那边几乎时时刻刻都有人守着的,几乎就是一个上厕所时间,病房里面的人便消失了。 监控被抹,连带照顾姜予安的医护人员工作信息都查询不到,只能说安排在里面的人,真是好手段。 商承是站在最前面的,看向那位坐在主座上的老者,丝毫不怵:“老先生,我是MRC的商承,听闻先前我小妹在云丹山的消息是您老人家提供,我很感激。” 他先礼后兵,感激的言辞落下之后,再抬眸便是一片冰凉。 “老先生既然有本事查到我小妹的消息,想来也应该知晓我小妹如今的状况是您的人造成。我希望,老先生能给我商家一个交代。” 傅老冷嗤一声,并不答话。 在他眼里,区区傅家还不值得他多话。 傅北行就算了,好歹是他傅家的血脉? 另外几个,什么东西? 无名小辈。 开口回绝的是吴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诸位,有什么困难自行解决,我们家老先生听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先前提供地址也只是看在我家小少爷的面子上,如今再来一次,我家老先生可不是做慈善的。至于交代……” 男人苍老的脸色扬起一抹笑,同出一辙的不屑和淡 漠。 “倘若诸位觉得自己有本事能与帝都傅氏抗衡,大可一试。我们家老先生一贯尊重实力,但凡本事足够,我傅家一定会给出一个交代。” 言外之意,便是商家不配。 安全 “你!” 蒋延洲这暴脾气根本没法忍,哪怕是被羞辱的是商家,他也气势汹汹忍不住上前。 但他话没有说完,就被商承拦下。 商承扣住他的手腕,克制性地对他摇了摇头,目光提醒。 蒋延洲性格冲动,可也不是一个傻子,在意识到之后,也只能咬牙咽下这口气,回头狠狠地瞪了老头一眼。 傅老也不介意,于他而言,面前这些都是一些翻不了天的孩子,没有必要与他们计较。 何况,这种即便看他不爽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实在是有趣。 到底都是年轻人呐,当真是沉不住气。 “诸位,如果还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等我家老先生用完晚饭再聊,或者明天来拜访也可以。倘若没事,那诸位请便,今晚的晚饭煮的不多,恐怕无法招待你们,很抱歉。” 对峙片刻,吴峥替傅老下了逐客令。 话自然是对商承他们说的,傅北行再怎么着也是傅家的人,所以末了还补充了一句。 “小少爷您如果要留下来用饭,我这就让厨房拿碗筷过来。” 随时客气礼貌的询问,可何尝不是在逼傅北行做出一个选择。 片刻的沉默之后,傅北行自己拉开了一张椅子,也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身对身后的朋友们交代了一声,意思也很明显。 这个决定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总归是要定下来的。 餐桌不是一个谈正事的地方,可也不得不说,很多大事都是在吃饭的地方 谈下来的。 蒋延洲有些无奈地看了傅北行一眼,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什么。 商承也跟着收敛目光,道了一声告辞之后打算离去。 转身之际看到脚步没动的商榷,伸手拉了他一下,“小榷,回去。” 商榷与蒋延洲一样,都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主儿。 临走之际,他在门口停留了一下,回头扫了餐桌正座上的傅老一眼。 “老爷子的话实属有道理,这个世界许多规则都是为弱者制定,是为了保护弱者。可规则既然存在,那便说明有它存在的道理,您岁数大了,我就提醒你一句,寻常人才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少些傲慢吧,本来就活不了几年了,还给自己折寿。” 他说完就转身,连看都不看身后人一眼。 餐桌上的傅老可气得不轻,原本蓄着轻笑的脸倏然沉下去。 年岁越大,越是对生死看得重。 尤其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以高高在上的态度俯视众生,于是也生怕自己老死,算计得到的东西还没有花销。 这会儿却被一个年轻小辈指着鼻子骂,咒他活不了几年,自然是心中愤懑。 “只会逞口舌之利的竖子!” 待商榷他们身影消失不见,傅老终于愤怒地骂出声。 餐桌旁的傅北行有些意外,侧目看了人一眼。 看来人类有时候真的听不得实话。 看老头子的岁数,也差不多半只脚踏进棺材了,偏偏还对折寿这样的话十分在意 。 呵…… 也是,在人间享乐,自然是舍不得死。 傅北行嘲讽想着,也没有主动去说接手帝都傅氏的事情,慢条斯理地用餐,也不去多话。 好半晌,等吴峥将老头子哄好,主座上的老者才将目光正式地挪向傅北行。 “你小子,留下来可是考虑清楚我说的事情?”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接手,二爷爷还愿意帮我找回商家千金么?” 傅北行抬眸与他对视。 傅老冷哼了声,终于不再扮演那副和蔼老人模样,“为了一个女人,你倒是愿意低头,喊我一声爷爷。” 傅北行也不在意他的讽刺,微微弯唇:“可二爷爷您,原本不就是想拿安安逼我答应么?不管是不是因为安安,总归是让你目的达到了,不是么?” 傅老轻嗤。 他的确是这个想法,只不过没想过会那么顺利。 傅家的人,为情所困不少。 比如这对双胞胎的父亲,就是为了一个女人死了。 温家好好送过来的大小姐他不要,偏偏要一个孤儿院里无父无母毫无倚靠不能给自己带来半点作用的女人,最后还搭上一条性命。 这基因遗传到儿子身上,为了一个女人头脑发热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 如傅北行所说,只要他目的达到,过程如何他并不在意。 如今小子还年轻,等他正式接手帝都那边的公司项目,见过更多的人和财富,自然知晓天底下女人多了去。 到时候回头再看看,就 知道现今的自己有多么愚蠢。 他不介意忍受年轻人的愚蠢,所以还是愿意与傅北行好好交谈。 “先坐吧,吃完饭再说。至于商家那小丫头的事情,你放心,人死不了。” “她在哪里?” 傅北行抬眸怒视。 傅老掀眸,有些无奈:“你急什么?年轻人沉住气有那么难?” 傅北行看着老者满脸无所谓,心中怒意难消。 人命关天,他倒是看得淡然。 本来伤势过重在医院里就没有醒过来,如今人消失在医院里面,还要让他沉住气? 傅老似看出他的想法,不紧不慢道:“你放心,那丫头在哪里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性命肯定是无虞,你也不用那么紧张。” 傅北行黑沉的双目紧紧盯着他,脸上充斥不信任。 对于这老狐狸的话,他只能将信将疑。 傅老也不指望他相信,被动的一方不在于他,相反,这群孩子如今还需要依仗他。 他想如何便如何。 他将那碟鱼往前推了推,“来,尝尝这个鱼,我亲手蒸的,看看你二爷爷手艺如何。” 傅北行压根没动筷子。 傅老也不在意,自顾开口将自己的,“等吃完饭你到书房来一趟,我将公司的一些业务简单与你讲讲,等之后……” “我答应你的要求,但你也别忘了,你我之间是一场交易。” 不等老头子把话说完,就被傅北行冷声打断。 “我接管傅氏给你白打工,条件是,我要姜予安回来。我得看到她,安 全。” 一声巨响 “少爷,老爷子那边来消息了。” 渡口边的平房,沿着江岸边的围着一丛栏杆,本该长满花花草草的地方修建了一方钓鱼台。 木头搭建起来的凉台在秋高气爽的天气正是舒适时候,再配合巨大的太阳伞,桌椅架得更显得几分惬意。 傅振拿着平板候在傅聿城旁边,屏幕上闪烁的消息不停地弹出来。 傅聿城将钓鱼竿架在跟前,随意接过平板,“那女人怎么样了?” 他嗓音漫不经心的,脸上的表情却在看清平板上的消息时越发凝重,狐狸眸中的笑意也逐渐收敛。 傅振看着这祖宗脸色不对,也不知道该不该将姜予安的情况告知。 犹犹豫豫的,还是说出实情。 “请来的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只要商小姐清醒过来,后续把身上的外伤养好,会好起来的。” “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傅聿城冷不丁打断她,似乎对姜予安伤势并不在意。 躺着的木偶娃娃,自然是比不过活着时那张小嘴叭叭的。 一直躺着,再漂亮也只是一具精致的尸体,漂亮女人他又不是没见过,没什么意思。 傅振闻言,愣了一下,“……这,医生就没有说,得看商小姐自己什么时候醒过来。” “庸医。” 傅聿城翻阅着平板上的文字,溢出两个冰凉的字眼,也不知道是因为接收到平板上的消息,还是因为傅振的话。 所有的文件和聊天记录翻阅结束,他将平板重重扔到一旁 ,“去收拾一下行李,下午离开江城,找找有没有多余的轮渡。另外,注意一下,避开那老狐狸的人。” 交代的话落,余光瞥见架着的鱼竿漂浮动了一下,便去查看他正钓鱼的网线,也不管傅振是什么脸色。 傅振有些不知所措。 平板上的消息傅聿城并没有避开他,多多少少入了他的眼帘。 无非是帝都那边的人觉得跟前这祖宗不听话,打算换个人。 起初傅振是觉得那边做得不会太绝,顶多就是拿这一套出来吓唬人的。 可如今看来,那边像是真的要扶持另一位了。 当然,不排除傅家的人希望这两兄弟斗一斗,看看哪位祖宗更胜一筹。 但瞧如今这架势,跟前这位祖宗,压根就没想过要斗都意思。 而那边,好像也已经做好了决定。 见傅振久久不动,傅聿城不耐烦地回头扫他一眼,“听不明白?” 拉上来的鱼钩空荡荡的,鱼饵都是吃得干干净净,也致使傅聿城心中更烦躁,语气也染上不耐。 “听得明白,只是……” 傅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劝说一下祖宗去向傅家长辈服个软。 但这祖宗是自己看着长大,他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样的脾气,即便说了大概率也没什么用,甚至可能让他离开的心思更加坚定。 于是他换了一个说法,“轮渡那边好联系,但那位还在昏迷中的商小姐怎么办?医生说人家肋骨还断着,不方便挪动,我们要是离开江 城的话……” “傅振,你是不是考虑得太多了?” 不等傅振将话说完,就被傅聿城冷声打断。 他头也没抬,正低眸往鱼钩上穿饵,语气悠悠,“怎么,难不成你还担心人家商小姐的身体?” 傅振,“……” 傅聿城换好鱼饵,鱼钩往水下抛去,神情随意又淡漠:“她若是挺不过去,那也是她自己没用,明白么?” 傅振望着傅聿城认真的侧脸,算是明白了。 大少爷肆意惯了,哪怕费尽心思从医院那边把人弄回来,还单独请医生过来查看,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卧室,将房间改成病房的模样,但在心中,对那位商小姐也不过是宠物心态。 他可以花费时间和精力把最好的环境提供给对方,可也随时可以把对方抛弃。 好比冷血的人养了一只解闷的猫,一旦觉得烦了,就可以随意地赠送给他人。 哪怕在此之前,他提供最昂贵的猫粮,最优越的住处,甚至担心小猫咪过得不舒服,替它准备好一切。 对姜予安,傅聿城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态。 他一时兴起费尽心思把人从医院层层障碍中偷回来,花费精力和金钱躲避那些人的视线给姜予安看伤,但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就不是最重要的。 从优先级来看,小祖宗摆脱傅家的桎梏似乎在商小姐性命之前。 至于那位看似被珍重的商小姐,优先级也未必比得上他这位老管家。 傅振心里叹了一 口气,道了一声明白,便抽身离去。 临江的傅聿城在傅振离开后,回头扫了他一眼。 随后,弃了手中的鱼竿,重新拿起那枚平板,俊逸脸上的肆意逐渐消失。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着,半晌,那枚平板直接被他扔进了江里。 他溢出一声冷笑,肆意的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 水花四溅,那枚抛在江中心的鱼竿漂浮终于动了动。 傅聿城扯起,一条金黄的鲤鱼从水面跃起,映照得黄昏的红霞都暗淡了几分。 他将鲤鱼从鱼钩上取下,手中黏糊糊的触感让他眉头紧蹙,江鲤在他手上挣扎,骨节分明的五指却桎梏得越来越紧。 直到金黄的鲤鱼似乎无力挣扎的时候,他忽然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那枚鲤鱼也宛如重物,扑通一声重新跃入江中。 午后还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夜里忽然起了风,吹落一地昏黄的枯叶。 平日里人烟稀少的江岸平房,忽地脚步声密集。 整整齐齐,俨然如军队。 落叶沙沙的吹拂声被脚步声淹没,随后有雨滴落下,淅淅沥沥坠落在周围杂乱的野草中。 “你确定是这里?”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夜里被放大,明明语调平静,瞧不出喜乐,偏偏让身后的人嗓音都开始发抖。 “是这里,我哪儿敢骗您呢。” 傅振想过双胞胎会长得一样,但也没料想到这张脸居然会一模一样。 若不是下颌那块不平整的伤疤,他都要以为面前站着的 就是自己陪着长大的小祖宗。 黑夜之中,被火撩伤的俊容隐匿得并不明显,也更让傅振觉得两个身影开始重叠。 他嗓音发抖,补充了一句,“就算我敢骗小少爷您,吴老我也不敢骗啊!人都陪您亲自过来……” 话音未落,带前的男人一把将他推开,径直踩着石子路往那平房走去。 房间里还亮着灯,播放着一首古典钢琴曲,依稀可以看到床边摆放的医疗设备。 被纱帘隔着的床榻上,依稀可以看到一抹模糊的身影。 傅北行想也没想,快步冲了过去。 忽地,房间一声巨响…… 上号 火光在江岸边绽放的时候,一艘旅游专用的轮渡正在江面上 缓慢地驱行,水面上倒映霓虹灯的色彩,荡漾出一圈圈水波。 船头的甲板上,傅聿城西装随意地搭在肩上。 他正撑着下巴看向不远处平房里忽然爆发起的火灾,任凭秋风肆意吹拂在自己脸上,一双黑眸里笑意沉沉,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栏杆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仿佛在演奏一曲古典钢琴乐。 “你觉得,火花好看吗?”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傅聿城指尖的节奏更加强烈,噙着淡淡的笑意朝着身后询问。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中年人。 后者面无表情,盯着江岸边的大火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出口:“傅少,您带上船的那位小姐,已经醒过来了,您要过去看看么?” “醒了?” 闻言,傅聿城挑眉回头,有些意外地朝着身后看过去。 也没有再在甲板上继续欣赏那场绚丽的大火,男人疾步朝着舱内走去。 “她情况如何?” 路上,没忘记询问一句。 医生跟在傅聿城身后,“情况不是很乐观,虽然醒了,但是似乎不愿意跟我进行沟通。另外,伤口可能有些感染。” 毕竟外面的环境比不过医院,到处都是细菌感染。 大小姐早年虽然吃过不少苦头,可后面商家都是把人当公主捧着,人家公主睡在一颗豌豆上都觉得硌得慌,何况是如今肋骨断掉的千金呢? 傅 聿城闻言脚步一顿,语气很快就漫不经心起来:“能解决么?” 听他的口味,也不甚在意。 想想他自己在云丹山发热两天,甚至伤口都没有处理,这会儿依旧好好的,他便自觉姜予安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但一侧的医生表情却十分严峻:“傅少如果希望人好好的话,还是尽快找家医院。倘若只需要她活着,对于以后她变成什么样无所谓的话,那么情况可以说还好。” 傅聿城轻嗤了声,“那慌什么?” 他进了内舱,推开姜予安居住的房间门。 昏睡几天,一直靠着营养液维持生命状况,再加上正在发热,姑娘的脸色并不打好,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她此刻靠在床头,背后垫着一方枕头,一瀑长发散落在肩上,巴掌大的脸蛋也藏匿其中,瞧着十分的可怜。 约莫是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床上的小脑袋终于动了动。 傅聿城也正好停在床边,漆黑淡漠的黑眸垂下,漫不经心地溢出两个字:“醒了?” 姜予安抬起眸,无神的双眸在看清面前这张脸时忽然绽放光芒,嗓音虚弱软软,“阿行……” 傅聿城,“……” 姜予安像是没有察觉出来任何异样,期冀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傅聿城,“阿行,我这是怎么了?这里又是哪里?” 傅聿城身上的懒慢收敛,噙着随意的黑眸也渐渐地凝重下来。 他盯着那张苍白的小脸有一会儿,似乎想才这张脸上看 出什么。 可惜除却病态,只剩下无辜和可怜,尤其是那双漆黑泛着水光的双眸,像极了刚刚出生就被母亲抛弃的幼崽,正在可怜巴巴地寻求收留她的人。 傅聿城盯着她半晌,喉间溢出温凉的一行字。 “你管我,叫什么?” “……” 姜予安默然了片刻,咬了咬唇,原本就委屈的双眸开始泛红。 她低下脑袋,嗓音都委屈得听出哽咽,“我知道你现在讨厌我,你心里只有姜笙。可不管怎么样,你我也是一起长大,就因为我如今没有了爸爸妈妈,都不能像从前一样称呼你么?” 大概是太委屈了,眼泪从巴掌大的双颊上落下来,楚楚动人,任谁看了都觉得心软。 “傅少……” 傅聿城身后的医生察觉出来不对劲。 虽然不知晓姜予安和这位爷发生过什么,但是姜笙这位大明星的名字他还是听过的。 甚至在不久前的新闻里,还听说过她自杀离世,又被扒出来整容换脸打算再出道。 当然,不管她是否还活着,都不应该出现在傅少这里。 或者说,不应该出先在‘阿行’这个昵称里。 所以他大概可以初步判断,这位大小姐的记忆,或许是出现了一些问题。 别说是他,傅聿城都知道。 听到他出声,他已经抬起手拦住他,“你先出去。” 医生一愣,看了一眼在病床上默默流眼泪的女人,到底什么都没有说,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声是,转身退去。 房间 里面只剩下姜予安和傅聿城两人。 在安静的环境下,哭声有些明显,姜予安自己听着都有点不好意思。 再加之她的身体虚弱,哭泣也是十分耗费体力,没一会儿便哭不动了。 她小心翼翼地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也不知晓是不好意思,还是不愿意看跟前的人,有些倔强地低着脑袋,不再抬起脑袋。 还是傅聿城漫不经心地将她拉出来,“可哭够了?” 姜予安,“……” 不说还好,他嗓音一出,眼泪就跟止不住似的往下掉。 傅聿城没好气笑了声,“从前倒是不知晓,原来你那么能哭呐。” 他不知晓姜予安如今的记忆是什么情况,不过情绪起来,这样逗她还挺有意思的。 姜予安终于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奈何肋骨的伤势太过严重,才直起背,疼痛就让她重新躺靠下来,那双噙着水光的黑眸更显无辜。 “受了伤就好好躺着,别乱动。” 傅聿城因她动作,眉头也蹙了一下,瞧见她身上隐约有血迹渗透,语气警告。 “这船上可没有多少药物可以给你用,你要是发热或者伤口更严重了,别怪我不给你治。” 姜予安听话没动,忍着脑袋的疼痛,终于回归到见他时第一个问题。 “阿行,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会伤成这样?我们要去哪里吗?” 阿行。 傅聿城这次也没有再纠正她的称呼,也没有应声。 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称呼,连 带傅北行整个名字都念了一遍。 傅北行。 倘若他不是傅聿城,而是傅北行的话…… 似乎,挺不错的。 想着,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愉悦。 连带语气都高兴不少,“你先好好养伤,这些问题等你伤势好些,我在告诉你,可以吗?” 失去记忆的姜予安懵懂地点了点头,“……哦,好。” 傅聿城竟耐性地给她盖了被子,“有没有想吃的?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过来,你先好好休息。” 姜予安双目落在他脸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泛着红的眼睛盯着他的双眸。 “阿行,我怎么感觉你有些不一样了。” 失忆 “是么?” 傅聿城手上的动作一顿,黑沉的双眸直直对上姜予安的双眸,嗓音依旧。 “那安安说一说,哪里不一样了?” “我……” 姜予安盯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好半晌,满脸纠结。 明明与记忆里的相貌一模一样,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这样的语气不应该从傅北行嘴里说出来。 可如果这张脸不是傅北行,还会是谁呢? 她摇了摇头,“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况且,阿行你……” 傅聿城追问,“况且什么?” 姜予安咬唇,有些难过地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况且你不是喜欢姜笙吗?你如今见我就不耐烦,甚至还还让我离你远些,为什么又在这里照顾我?” 她声音越说越小,大抵是真的很难过,不愿意再看面前的男人,垂下眼帘看着方才男人帮自己整理的被子。 傅聿城轻笑了声,“姜笙,原来你那样介意那个女人?” 言辞中不乏嘲讽。 也不知道是在嘲笑姜予安,还是在嘲笑自己。 姜予安困惑地抬起头,不解地看向跟前的男人。 她自然是介意的,她回到姜家,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母亲不再疼爱她,原本就淡漠的父亲更加冷漠,包括她曾经的玩伴,也一个个离她远去。 更叫人难过的便是面前的男人——她自小就以为自己可以嫁给他的。 姜予安知晓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是她鸠占鹊巢,是她自己的问题, 可她还是好难过。 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傅北行那么多年的感情,还比不过一个回来不到三年的人。 为什么呢…… 就因为,她如今的身份吗? 可那也不是她想的。 她也想过离开姜家的,但是说姜家说要收养她,她的户籍等资料都在姜家,是他们说她还可以当姜家的姑娘的。 怎么好像都是她的错了。 姜予安心中委屈,却不敢在男人面前诉说。 被收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再在背后说道养父母的坏话,就是不孝了。 她能平安长到这岁数已经是幸运,她这样告诉自己。 姑娘的脸上难过十分明显,再加之她脸色本来就惨白,于是瞧着便更加可怜。 傅聿城盯了她有一会儿,轻轻啧了一声。 从前这女人,那么爱哭的么? 真是难以想象,后来的商家大小姐变成在云丹山放肆骂他的模样,甚至拖着他坠入深湖。 跟前这位,分明就是一只任凭人宰割的绵羊。 傅聿城有些好奇,商家是用什么样的法子,把一只柔弱的绵羊,养成骄纵的凤凰。 他敲了敲桌案,将陷入委屈之中的姜予安给唤醒。 “首先,我已经与姜笙再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请你不要再提起她,更不要因为她而产生多余的情绪。” 姜予安一怔,似乎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随后,一只手机递了过来。 指腹划过,屏幕亮起,男人的嗓音也跟着响起。 “看看上面的时间。” “……” 女 人原本委屈的脸蛋上只剩下震惊,泛红的双眸微微睁大,透着几分不可置信。 她微微张大小嘴,好半晌才溢出声响。 “已经……2023年了么?” “不然呢?安安的记忆里,现在又是什么时间。” 傅聿城收回了手机,学着傅北行的语气开口,那双漂亮的眼眸盯着姜予安的脸蛋。 像是在欣赏她脸上的震惊,又似乎是在探究,她究竟是不是装出来的。 姜予安眉头蹙起,素净的脸蛋上十分困惑。 “可我,只记得现在是2018年,但……” 但她好像不记得今天是几月几号,也忘记近来发生了什么,脑袋里一团乱麻,试图去理一理的时候,就疼得她无法思考。 比胸·口断掉的肋骨还要疼。 “别去想了。” 似乎看出来姜予安在做什么,傅聿城及时出声打断她。 “你伤势很严重,先好好养伤,不要去想其他的。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去后厨拿一些吃的过来,吃完饭早点休息。” 他重新将床上的被子理了理,语气带着蛊惑。 “别多想,明白?” “……哦。” 姜予安听话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很想开口问问,她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还有姜家和傅家现在有是什么情况,以及为什么他要说他和姜笙现在没有关系了。 但阿行都这样说了,自然后面会告诉她的。 现在更要紧的,是先去吃饭。 她扯出一抹灿烂的笑, 语气软软:“那阿行你先去吃饭吧,时间也不早了,再晚吃对你胃不好的。至于我的事情,等你吃好了我再打扰你吧。” 语气懂事又卑微,举手投足都带着讨好。 于是这一抹漂亮的笑容,落在傅聿城眼中都觉得刺眼。 他忽然有些想念那个肆意骂自己的商家大小姐。 可他又觉得,要把这个女人养在自己身边的话,似乎这样一个傀儡一般的木偶娃娃,似乎更加合适。 他到底什么都没说,低低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舱房。 待房间门关上,床上坐着的女人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 她重新低下脑袋,垂着眼帘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四处充斥悲凉。 傅聿城自然是没有去厨房的。 他不怎么饿,厨房也没有什么吃的。 至于姜予安,掉了那么多瓶营养剂,应当是不要紧的。 即便真饿,少吃一顿也无妨。 他重新回到甲板上,有些漫无目的。 轮渡此刻已经驱使到江城的另一个区,离火灾发生的地方有些远。 不过网上的报道已经出来。 当然,只是客观地描述了一下因意外引发火灾,并没有更多细节的描写。 自然而然不会写出为什么而引起爆破性的火灾,也不会写出人员伤亡。 傅聿城拿出手机随意滑动了一下,脑海里都是姜予安那张可怜兮兮的脸蛋,连带手机上的内容都变得十分无趣。 他将手机关闭,抬眼看向朝着自己走来身着白 大褂的医生。 “一会儿你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她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五年前,你去试探一下她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傅少在房间里面呆那么久,还没有试探出来么?”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推了一下眼睛,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火灾 江风徐徐,在秋夜里更是吹得泛起凉意。 傅聿城闻言抬眸朝身侧挺拔的身姿看过去,嗤了一声:“陈医生,我若是能够试探得出来,又怎么会浪费时间让你再去,你觉得我是无聊?” 被傅聿城带上船的医生也不是别人,正是陈家的长子陈延,陈朝的兄长。 陈家世代学医,陈延自然也是。 只不过在医学造诣上面,他比不上陈朝,理所当然在医院的地位上,也比不过那位医痴弟弟。 但陈家人,哪怕本事再比不过自家人,出来也是能独当一面的。 就好比在这江城,能让傅聿城看得起的年轻医生,大概也只有陈家人了。 陈延双手落在口袋里,面上是无谓的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傅少向来是无聊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惊讶的么?” 话音落下,甲板上只听到沙沙的风声,已经江浪翻滚的声音。 傅聿城自然听出陈延话里的不满,眉峰一挑,“陈医生有什么不满的么?我花钱请你过来,可没其他的事情,就是当那个女人的私人医生罢了。” 陈延往前踩了一步,不避不让地与傅聿城对视,“原来傅少那么没有斗志?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傅聿城反问。 风浪声越来越大。 陈延勾起笑,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傅少花费那么大的精力策划出这么一出戏,甚至不惜伤了傅氏傅总,就是为了后面更好地与傅氏作对 。没想到傅少您和那位傅总一样,一门心思陷入在一个女人身上,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语气中不难听出来嘲讽之声。 好似傅聿城就是一个为了女人放弃所有的恋爱脑,把手上大好事业全部给扔了。 傅聿城自然听了出来,同样勾起一抹冷笑。 抛弃一个老爷子放在他身边的傅振,没想到又来一个逼他当卷王的事业批。 啧,他偏不。 忽地,傅聿城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多管我的闲事?不愿意去看病就给我滚,少在这里说一些与你无关的东西。” 他目光冰凉,如若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无用的人,不难怀疑傅聿城会一脚踹上去。 一个个的,真把自己当谋士了? 且不说他救姜予安只是为了养个好玩的宠物,即便他当着和傅北行那个蠢东西一样,陷在一个女人身上,又轮得到他姓陈的多嘴? 何况,他可不是他愚蠢的弟弟。 会在两个女人身上栽跟头。 蠢不可及! 傅聿城眸光冰冷,想起不久前平房里爆发的烟火,心中的愤懑终于消散不少。 就是不知道他亲爱的弟弟如今怎么样了。 真是可惜呐。 那老狐狸真心想扶持傅北行,连带他身边所有人都撤走,都导致他没有办法得知傅北行的消息呐。 一场戏看不到结局,多多少少是让人遗憾的。 不过也没有关系,这场礼物已经送出去,就已经足够。 就是不知道,等船舱 里那个女人知道这个消息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应该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吧,她现在可误会,他才是她心里的阿行呐。 失忆。 是真失忆,还是装的呢? 如果是真的,他该编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给她听听呢? 如果是装的……那似乎更有意思了呐。 傅聿城想到姜予安那张苍白素净的脸蛋,脸上的笑意更甚。 对了,他还要厨房去给她弄点吃的。 既然决定要扮演她的阿行,总得开始入戏吧。 他亲爱的姜小姐。 - 医院。 急诊室里的灯一直亮着。 而诊室外也候着不少的人。 与上次在容城的情况不一样,这次商家的人倒是站得整整齐齐,不光商家的,连傅家那位老爷子也过来,难得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样?北行怎么又被火灾烧伤?不是上次出的事情吗,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温凤娇是几分钟前得知消息的,听闻傅北行又进了急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冲到现场。 看到急诊的红灯,心脏又是一凝。 她脸上疲态很严重,看到走廊站着那么多人,心中也是升起一阵不安宁。 “二叔,你说啊!北行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说要带他回帝都的吗?他怎么会进急救啊?他到底怎么了!” “够了。” 傅老握着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冷不丁地打断温凤娇的话。 老者的面容肃厉,“上回那小子在容城受伤严重,也没见你关心几分,这次倒是关心上了?” 温凤 娇眼泪流的更急。 老者语气更严厉,“真要是担心那小子,就好好安静等着,如今医疗技术成熟,他肯定会没事。” 话虽然这样说,实际上傅老心中也没底。 他知晓傅聿城那孩子是个随心所欲的疯子,此番让傅振带着这孩子过去,大概率会有危险,但着实没有想到,那孩子会疯成这样。 也对,容城那场大火本就是傅聿城让人做的,何况这次是他亲自动手。 只没想到,他对自己亲弟弟都能下次死手。 若有朝一日,他要对上自己,恐怕也会亲自动手,不带丝毫养育之恩。 想着,傅老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他隐隐有些后悔,当初挑选傅聿城回到帝都的决定。 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回头之路。 如今也只能祈祷,正在被抢救的孩子吉人自有天相,能够再一次平安度过这一劫。 这次火灾级别与容城那次相比,灾情不小。 除却傅北行,他带去的一行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烧伤的迹象,傅振吴峥都有大面积的烧伤。 好在平房离江近,附近的居民家中都有相关设备,很快就把火灾扑灭。 也在第一时间把烧伤的人给带回来。 只是,这人能不能抢救回来,就看命硬不硬。 傅老到底岁数大了,在守了几个小时手术之后熬不住,扶着傅家的人打算离开。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答应给小辈的承诺。 在离开的时候,脚步顿了顿,目光看向面容最为冷峻的商承 。 “此次事故,伤的是我傅家的人。但不管怎么样,也是我傅家对不住你们,关于你商家那个小丫头的事情,我傅家会尽力去寻。” 令人意外 令人意外。 在先前还十分不屑地说出强者为尊,规则只是给弱者建立起来的保护墙,如今却主动说要帮忙。 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也不等商家兄弟做出何种反应,傅老已经拖着略有疲态的身躯离去。 “大哥,你说他什么意思?”商榷在身后询问。 商承盯着老者离去的身影,目光幽深,“管他什么意思,他傅家既然想插手,我们也无可奈何。至于我们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 说罢嗓音顿了顿,低眸下来看向商榷。 “小妹那么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有消息。” 提及姜予安,商榷的脸色跟着难看下去。 他扫了一眼尚在红灯中的抢救室,眼底情绪复杂,“这次算咱们欠他一个人情。” 若说先前在容城那场火灾是恩怨相抵,商家态度不明是情有可原;那么这次因为寻找姜予安差点将性命丢了,商家不可能对傅北行丝毫不关心了。 商承虽未应话,但也没有出声反驳,算是默认。 他看了一眼腕表,眉头蹙了一下,“时间也不早了,傅北行这边我们商量一下,兄弟几个轮流守着。小妹那边的消息先跟进着,人手多些不要紧,重要的是保证大家休息时间。” “我明白。”商榷点头。 于傅北行而言,傅家能照顾傅北行的人实在太少,傅夫人自己都是一个病号,自己都照顾不得;靠蒋延洲这个好兄弟,也不可能24小时待机候命。 此 次意外到底是因为商家,哪怕商榷对傅北行有些偏见,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闹脾气。 至于姜予安那边…… 商榷正要离开医院去找其他几个弟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随后脚步顿住。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转身,捏着手机去找等着傅北行出抢救室的商承。 “大哥,你看这个!” 手机屏幕上是蒋延钦发来的资料,正是姜予安失踪那天医院的值班记录。 当天哪些人来了医院,哪些人之后又未曾出现在医院,里头记载得清清楚楚,十分详细。 医院的监控被删掉抹去一部分,可大部分的记录还在,总能让他们找到有用的信息,分析出当天究竟是什么情况。 而那个平时被边缘化的陈家大少,也在此时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找人的方向就先按照这边推·进,与蒋家陈家多沟通,这件事情如果你不愿意去做,就让老三老四他们去做。” 商承将手机还回去,按了按眉心,面色有些疲惫。 来江城已经几天,发生的事情却好像比他前半生发生的坎坷还要多。 当初商言舟被放在商家门口时,他甚至都没有觉得过于意外。 如今…… 傅家那个疯子,真是令人头疼。 商承的话让商榷生出几分不满,他平日里的确是看蒋家那俩个傻小子不爽,也不习惯借助别人家帮助。 但事情大小,他也分得清楚状况。 若是生意场上的事情,他宁愿自己硬扛也不愿意低下头 找别人帮忙;可事关小妹生命安全,他还不至于非得硬着脊背。 好比上次在云丹山,在傅家那疯子要求傅北行跪下的时候,后者同样没有犹豫。 商榷在心里反驳,看了一眼商承的脸色,到底没有把话说出来,“我知晓的大哥,有什么消息我及时联系你。” 商承嗯了一声,余光睨了一眼抢救室的红灯,“去吧。” 商榷点头,“大哥这边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也尽管与大家联系。” 早在前几日他们与蒋家兄弟,以及傅北行就暂时性地握手言和。 如今情况更加紧急,自然不能再因从前的隔阂而生出矛盾。 一切交代清楚,商榷这才离开。 走廊门前的人也慢慢离开,换了一拨又一拨。 从商承到蒋延洲,蒋延洲替换为蒋延钦,最后等到天明,终于有消息传出来。 性命能不能保住暂且不知晓,还在重症室观察,挺过三天若是没有什么问题,那才算正式脱离危险。 至于那身上天赐的皮囊,在江城目前现有的医疗技术,大抵是无法复原为初,若是转移到其他医院移植皮肤,说不定还有转机。 但眼下还不是考虑这些外在条件的时候,祈祷傅北行能平安活下来才是第一重点。 有关傅北行的消息,这次倒是没有泄露出去一点。 不光是媒体,连带私底下的消息也不见得听闻。 彼时傅聿城已经离开江城,在江上飘荡几日,没收到半点消息,甚至从前 安插在老狐狸身边的人,也跟断了信一般。 好在他也不怎么在意,已经决定离开这片土地,正式开启新的逃亡生活,从前的那些人和过往,又怎么入得了他的心。 他人的性命,与他有什么关系? 至于傅家…… 小镇上的秋风吹得人脸上有些凉意,傅聿城余光垂着看屏幕逐渐熄灭的手机,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面上瞧不出任何喜怒。 这是西南方一处偏远,国内大多数人都喊不出名字的小镇。 说是镇子,但除却主街道·上有几栋看得过去的楼房,其他地方仍然都是水泥路和平房,与沿路看过来的村庄没有什么异样。 这套房子是找村里的人介绍租下来的,一套院子连带门前的田地,一年一万二的租金。 院子挺大,两边还种植了果实,但因为没有人打理,长势不如旁边邻居家那般多,地上的杂草诸多,显得十分荒凉。 姜予安不知晓傅北行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这一连几天的路程,她因为发热就躺了许多天,身上的各种伤口都疼,睁开眼不是被喊吃饭,就是天色漆黑,他与那位陈医生已经睡下。 所以这一路也没有机会和他谈谈,她手上也没有任何通讯工具,根本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直到租下这套院子,才得以喘·息。 姜予安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好全,但下地走路还是可以。 从堂屋里出来,入目便看到男人正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思 索些什么,指尖还在院子的石桌上轻轻敲击,明显是被烦心事耽搁。 姜予安亦步亦趋走到他身旁,嗓音十分虚弱。 “阿行,你现在有空吗?我想问问……” 话音在男人阴沉的目光转过来时忽然止住。 蛆在屎里头还觉得自己吃的是饭 在姜予安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傅北行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哪怕是在姜笙回来之后对自己各种不耐,也只是避而不见,亦或者是冷着脸而已。 她消失记忆的这几年,能将一个人的性格变化这样大么? 面前的人,真的是傅北行么? 站在院子里的姑娘脸色煞白,一双漆黑的双目迷茫又无辜,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话也再没说出。 傅聿城大抵是意识到脸色不对,收敛满目阴鸷,重新挂上一张虚伪的淡笑。 “安安怎么出来了?陈医生不是提醒过,你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全,最好还是卧床休息么?” “屋里太闷了,我实在是坐不住,所以想出来问你一些事情。” 姜予安如实说道。 这套院子是刚租下来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电视机是老式的,打开也只能看几个节目;至于网络更是不消说,什么都没有的;书籍倒是有两本,应当是这院子从前的主人小孩留下,书柜里堆积着一些课本,还有两三本课外书和杂志,姜予安在床上躺着的两天就看完,如今确实是无聊了。 她手机也不在身边,甚至连身份证件都没有,想要请求面前男人去补办恐怕也没有办法。 左不过如今身体也有所好转,出来走走也是应当的。 “阿行,你可以告诉我傅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我们要躲避到这样一个小村镇里来,还有我身上的伤……” 她目光直直 地盯着傅聿城。 漆黑又明亮的眸子让傅聿城忽然生出几分不忍,如此真诚,倒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欺骗了呢。 男人神态随意,手指在腿上随意地敲击着,抿着唇并未言语。 姜予安脸上的好奇在良久的沉默缓缓凝重。 按照傅家在江城的地位,即便是公司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他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如今这模样,倒像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被迫走上逃亡之路。 还有姜笙…… 他不一直很照顾姜笙的么? 如果不是傅爷爷坚持,恐怕自己与他的婚约早早就被接触,他也应当早就和姜笙在一起了。 为何现在…… 太多事情想要问清楚了。 姜予安也不知晓自己在这逃亡一事中参与多少,但见自己这满身的伤,想来恐怕也逃不过的。 见面前男人迟迟不开口,她终究是忍不住了。 “阿行,要不咱们还是去自首吧,这样躲躲藏藏的也不是办法。爷爷和温阿姨,应该也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 “嗤——” 娇软的嗓音未落,就被傅聿城的朗声大笑给打断。 那笑声过于放肆,以至于姜予安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也不知晓该不该再开口。 良久,傅聿城终于缓和过来。 男人俊逸的面庞笑意不散,哪怕情绪已经收敛,但眉眼里噙着的笑容依旧:“安安你呐,还真是……” 他差点就忘了这些失忆的弯弯绕绕,几乎将她原本的名字脱口而出。 好在 及时打住,那声调侃性质的商小姐也被他收敛。 他笑意正浓,一双黑眸直直地看回去,反问:“安安为什么会觉得,我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被迫来到这个地方呢?难道在安安的眼里,我就是犯了罪逃逸的人吗?” 当然,他的确是这样的人。 肆意而为,毕竟作为傅家曾经的少主,也无人能管得住他。 若不是过于放纵,让那群老狐狸觉得难以管教,恐怕他如今依旧藏人于世人眼外。 但眼下,在姜予安的记忆里,他又不是坏事做尽的傅聿城。 他可是—— 她亲爱的阿行呐。 姜予安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不为其他,只因她的小名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语气过于缱绻。 他已经很久没有喊过自己的小名了。 自从他与姜笙走近之后,似乎称呼她都是连名带姓,鲜少再有这样把她当身边人的感觉。 姜予安红了脸,不敢抬头看他:“……我、我又不知道近来发生了什么,导致你我要搬来这个地方。何况我身上的伤,还有你身上也有不少皮外伤,难免让我多想。” 傅聿城饶有兴趣地看着姜予安此刻的模样。 也难怪从前在姜家的时候被欺负得那样凄惨,动辄红了脸,连讲话都不敢抬起头,自然是不敢反抗的。 如今这模样,倒是像姜家养出来的小千金。 不需要有太大的抱负,也不用学习一些名媛千金的规矩,只需要哄好一个男人就行。 偏偏 这女人,从前还真那样做了。 愚蠢呐。 如今又变成从前那个蠢样。 啧…… 傅聿城觉得有些无聊了,可莫名,又觉得把这个女人带着,这场逃亡游戏似乎更加有趣。 他思索了片刻,还是将这几天编撰好的故事说出。 无非是将帝都傅家的所作所为讲出,再添油加醋把故事的过错推到“傅聿城”头上。 落到姜予安耳中,于是故事的版本就成了—— 他们是因为江城傅氏如今易主,被帝都来的“傅聿城”所接手,而他这位斗不过人家的弟弟,自然而然就开始了逃亡之路。 就像古代的登基称帝的皇帝,只能有一个人存活,他如果不离开,就被会那位给推入深渊,无奈才会逃亡至此。 至于姜笙,他也简单给了人家解释。 无非是觉得帝都傅家的势力更大,于是投奔了另一位,可惜因为过于目中无人,驱车撞人,如今进了监狱。 对于姜笙这个曾经给自己带来屈·辱的女人,傅聿城是不愿意提及的。 可对于现今的姜予安而言,这个女人在她此刻的记忆里占据许多地位,多多少少要给她编造一个合理的解释。 听完之后,姜予安气愤不已。 “他们怎么这样啊!也太过分了吧!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一套,怎么这样恶心!” 因为情绪过于波动,牵扯到肋骨的伤口,一张小脸也跟着皱起来。 偏偏她还觉得骂得不够,在对面男人投来深邃的目光时,破口 大骂。 “那个叫傅聿城的,也一样恶心!就他还哥哥呢,我就没见过这样的兄长,怎么有当哥哥的要送弟弟去死呢?!真是一丘之貉!真是蛆在屎里头觉得自己吃的是饭,被那群人养大,他也是那种人!” 闻言,傅聿城喉间担忧的话忽然止住,眯着眼睛打量着姜予安苍白的小脸。 装傻 “怎么了阿行?我说得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伤口牵扯,姜予安也没有骂得太久,愤愤然骂了几句之后瞧见男人的脸色不对,语气顿时弱下来。 傅聿城打量她脸色片刻,才迟疑开口:“自然没有说错什么,只是有些意外,安安竟然也会用这样的言语……”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要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又或者,她本来就是装的。 可这张脸又过于无辜,瞧着看不出任何破绽。 只要与她双眸对上,她便又是那副跟傻子一样的表情。 何况这话里的意思虽是骂他,可又是因他编造的故事才会开口说这些,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质问。 总不能,连让人发脾气也不行了。 院子的木门有人在敲,傅聿城从石椅上起来,睨了姜予安一眼:“你身上伤势还很严重,下次注意一些,不要牵扯到伤口。” “哦,我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的。” 姜予安一早收敛愤怒的情绪,规规矩矩在对面坐好。 傅聿城嗯了一声,捡起石桌上的手机,“我出去一趟,自己进屋休息,注意养伤。” 姜予安乖乖巧巧,“好,那阿行你早点回来。” 原本打算就这样直接离开,听到这句娇软的嗓音时,傅聿城忽然止住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姑娘依旧是那个姑娘,脸上是温温的笑容,一双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自己。 似乎只要他在她的视线里面,她永远就不 会挪开。 那么是否,从前她就是这样盯着傅北行的呢? 院子木门还在被人敲响,傅聿城也没有时间去多想,冲姜予安点了点头,便折身离开。 开门的时候,余光还回头看了一眼。 娇小的身影依旧坐在那里,似乎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过。 他到底没有彻底转过身,直接迈步出门,反手将门给带上。 院子外面的时候陈延。 医生已经换了衣衫,简单的外套和牛仔长裤,看上去与镇上的普通人没什两样。 他没与傅聿城住在一起。 这几日都是不定时过来检查一下姜予安的伤口,大多数的时间,还是住在街上的小旅馆。 这次过来,倒也不是来给姜予安检查的,否则也不至于敲门在外,进都不进去。 瞧见傅聿城出来,陈延跟着迈步过去,脸色十分凝重。 “陈家那边已经盯上我了,医院的事情有我参与,恐怕他们会从找到我入手,再找到你身上。傅少有什么打算吗?” “需要什么打算?” 傅聿城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眉宇间勾着盈盈笑意。 “他们找的人是你,又不是我。而你我,从一开始就不是被绑定在一起的,不是么?” 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让陈延面色一变,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彻底漆黑。 也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暴躁,破口大骂:“傅聿城,你——” “我怎么?” 偏偏罪魁祸首还是那副怡然仪态,唇畔的弧度都没有丝毫变化。 “别 忘了陈大少爷,起初是你主动找我合作的。我的要求是要姜予安这个人,你可什么要求都不与我说。现在你被陈家的人找到,怪我又有什么用呢?” 这大少爷空有野心却没一个好脑子。 自以为是地认定他会遂了那老狐狸的意,去和傅北行斗一场。 等他赢了傅北行,他这位把宝压在他身上的陈大少爷,自然而然可以顺利地接手医院,将陈朝踩在脚底下。 可惜啊可惜,这步棋从一开始就走错了。 他的目的,可不是和傅北行斗一场,去争傅家掌权人的身份。 他呀,可是极其厌恶傅家的呢。 从一开始,他只是打算带着一个有趣的宠物离开傅家的视线罢了。 这位陈大少爷自以为是,倒是把罪责怪在他头上来了。 啧,真是不说清楚,有些人就理解不了呢。 事到如今,陈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他还真有不明白的。 他猛然抬起头,“如果你不是为了和傅北行斗,那你为何最后在那间房子里……” 后面那场因为无数烟花而引发的火灾,绚丽漂亮却又伤人,难道不是为了把人给弄死么? 傅聿城勾起笑:“怎么,我不希望这世上有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所以亲自动手毁掉,有什么问题吗?” 倘若傅北行在那场大火里死去,正好抹杀了那老狐狸的心思,挺好。 倘若他亲爱的弟弟命大,能在那样的火灾中存活性命,想来身上也里里外外都是 烧伤的痕迹,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被毁得干净,他也挺高兴的。 至于他自己,他已经从傅家人的眼中脱离,简直不要更好。 而面前这位陈大少爷—— 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和他没有关系哦。 陈延此次总算是想明白了,他此刻就是一个被算计得明明白白的工具人。 到底心有不甘,出声威胁。 “眼下傅北行什么情况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想来应当是伤势严重,但性命是保住了。他一旦还活着,傅家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你,还有那个女人在你身边,商家、陈家、蒋家,你觉得你逃得掉?第一个先找我,我一旦被他们找到,你觉得你又能藏多久?” “听上去,的确是挺让人心惊胆战的呢。” 傅聿城一脸认真地点点头,表情似乎在严谨地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但这人一贯喜欢捉弄别人,陈延也不知晓自己会不会再次被耍,心惊胆战地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傅聿城摸了摸下巴,表情严肃:“既然你那么危险,那不如……” “傅少!” 陈延心中一惊。 他说那些,无非是在告诉傅聿城,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可他差点都忘了,面前这个男人是一个多么心狠手辣的疯子。 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一把火烧了,何况是他——一个半路主动找上门来的求利者。 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暂时忘记利益纠纷,活下去的信念让他向傅聿城低头。 “傅少如今身 边也没有几个能用的人,倘若您能想办法让我避开那些人,我也能暂时为您所用,何乐而不为?再者,那位商小姐身上的伤,应该也缺少专业医生帮忙看护吧,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实话实说 陈延在赌。 在赌自己对傅聿城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堵姜予安在这位大少爷心中的一点点地位。 即便是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宠物,也应该……与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是不一样的吧。 否则,何必要大费周章地把人给弄出来呢? 那女人身上的伤势严重,在这样人生地不熟且医疗短缺的小村镇,能拥有一个私人医生,明显是一件性价比极高的事情。 但凡傅聿城愿意将那位“宠物”养好,他应当也不会就这样把他解决。 果不其然,在陈延的话说完之后,男人脸上玩味的情绪稍稍 收敛了一些,似乎在考虑他话里的意思。 将一个医生留下来,似乎……挺划算。 陈延得寸进尺,“傅少应该也不希望商小姐的身体出什么差错,这种小地方的医疗,您放心么? 另外,现在这个时代人人都有手机,您与商小姐长相不一般,万一被人拍到,发布到短视频平台,到时候恐怕商家都不需要通过找到我再找商小姐,怕是能直接找到傅少您了。” 傅聿城眯了眯眼,目光在陈延身上扫了一圈。 后者不避不让。 他只是实话实说。 现今人人都会上网,哪怕是这个小城镇,各种娱乐软件玩得都很厉害。 而跟前这位傅少又今时不同往日,谁能保证他会不会被在某天被哪个犯花痴的小姑娘发布到网上呢? 还有那位商小姐,长得比如今吹捧的大明星还要漂亮,总不能 让人家一辈子都藏在屋子里不出来吧。 可她若是出了门,能有几双眼睛不盯着她看的? 何况那位商小姐从前又与大明星姜笙上过热搜,难免不会被人认出来。 陈延能想到这些,傅聿城自然也清楚。 后者忽地轻笑了声,“言则,陈大夫这是在提醒我,应该再换一个位置玩这场游戏,还是应该继续参与直面斗争呢?” 陈延闻言,就知道这事情成了一半。 至少,他可以继续在傅聿城这里躲避,不至于只身一人逃离之后落到商家人手中。 已经上了贼船,虽然不知晓傅聿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中途换乘,肯定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紧提着的心思稍稍放松下来,言辞也随意了许多。 “傅少的想法也并非我能干涉的,我只是稍稍提醒一下傅少,至于后面如何,还得看您的选择。至于我,我只希望能与傅少一起罢了。” 回去是死路一条,何不在一个疯子身边搏一搏。 好歹,罔顾人伦与世间的规则,活得也会肆意许多。 既然无非成为好人中的上等,那不如,学着当一个坏人。 傅聿城不知晓他什么想法,不过多多少少也能猜到陈延是个什么心思。 当然,更多的原因是他不屑去猜测。 愿意留就留,愿意滚蛋就滚。 他随心所欲惯了,还轮不到别人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 不过对方如果愿意顺着他,他也不是不能踩着这个台阶下去。 何况,如陈延所 说,留着他的确还有用。 “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这地方能不能留也是一个未知数。但事已至此,先进来吃饭吧,等会儿看看那女人的伤势,等下午你再回去。” 听到这番话,陈延彻底松了一口气。 会不会被商家的人找到这里他不清楚,但至少,目前算是有了一个保障。 一旦傅聿城要离开,应当是能够带上自己的。 与此同时,心里也隐隐生出几分悔意。 倘若在医院的时候,他没有野心大到去找傅聿城,如今自己的处境会不会好一些? 虽说和陈朝站在一起,每每都会被他的光环遮掩。 父母长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而他这个做哥哥的,好像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 医院重要的手术第一个不会想到他,成家催婚都不是他这个年纪稍长的,甚至连他们前后不到几天的生日,所有人也只会记得陈朝这个后一天的。 想到这些,他又不觉得自己选错了。 在医院的日子虽然安宁,不缺吃喝不愁外人敬仰的目光。 可至少在这里,他陈延就是陈延,不是陈朝的哥哥。 永远不会在自己的名字前,冠以别人的名字。 如果安稳是因为别人的光辉,那不如,就让自己的生活别那么平静。 陈延跟着傅聿城进了院子。 才搬进来不到一周,小院子里面的杂草还没有被清理,那些果树挂着的果子也小得可怜,上面还缠绕着一堆藤蔓。 唯有 那张石桌,上面摆放着一些食物瓜果,总算是显得有人味儿了一些。 “陈医生过来了?” 姜予安并没有听傅聿城的话进屋,依旧坐在石桌上面。 她腿上放着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一堆没有剥壳的花生,与剥好的花生米混杂在一起,红白相间,瞧着有几分漂亮。 地上的箢篼里装着的是花生皮,放在姜予安的腿边,大概是方才傅聿城出去谈话的时候,她就在这里剥花生壳。 见两人进来,这才起身,温温柔柔地开口。 “陈医生吃过饭了没有,要不我去做饭吧,你们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陈延没敢吭声。 这几日饭菜都是他来这边做的,或者直接在街上买,直接送过来,这小院子哪里开过火。 于是此刻听到姜予安开口,一时之间也不敢多嘴,连忙去看傅聿城的脸色。 傅聿城面无表情。 从进来之后,目光就落在姜予安的手上,以及她腿边的箢篼。 那篮子里的花生他知晓,是租下这套院子时,院子主人送的。 正是秋收结束的时候,村里人热情,送出这些食物也是他们的一片心意。 倒不想,竟然被这女人给找了出来。 她还真把这里当家了? 还做饭。 呵…… 小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别说是陈延不敢开口,姜予安也察觉到异常。 她面上有些无措,目光转而看向旁边的傅聿城。 “阿行?……你要不要出去买点菜,或者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 ,你陪陈医生先聊聊?” 傅聿城思绪被拉回,目光掀起,终于与姜予安的双眸对上。 你有在听吗? 气氛略有僵持。 陈延看出傅聿城心情不悦,连忙上前:“姜小姐身体不好,做饭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姜予安尚且有些无措,目光探究性地看向傅聿城: “陈医生到底是客人,怎么能让他帮忙做饭?我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实在不行你们帮忙打打下手,炒个菜的功夫我应该还是可以的。” 话是商量性质的,自然是对傅聿城说的。 可看男人的脸色似乎就没听她的。 姜予安皱了皱眉,“阿行?你有在听吗?” “嗯。” 傅聿城面色无常,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 他径直走到姜予安跟前,目光在她腿边的箢篼扫了一眼,最后落在她的手上。 与圈子里那些拿钱娇养出来的名媛千金不同,姜予安的手谈不上好看。 甚至可以用粗糙来形容。 想想也是,自从姜笙回来之后,她便过得还不如姜家的佣人,吃穿用度更是不消说。 再后面,应当就去小南阁当帮厨。 虽说这两年被商家找回去,总算可以享受一下公主的待遇,可蹉跎已久的双手,又岂是一年半载可以恢复的。 这双手,着实与她这张脸有些不相匹配。 姜予安自然是察觉到他目光所及,心中顿时生出几分难堪。 女为悦己者容,她自然不是例外。 没有谁愿意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她也清楚自己这双手是什么样的。 几乎是在察觉男人目光的同时,就瞧瞧地藏到身后。 但很快,便被傅聿城被拉了出来。 男人攥着她的手腕,溢出的言辞缓缓。 “安安伤势未好,陈医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既然开口说了,那边请他帮个忙。左不过这几日都是麻烦陈医生,也不缺这一顿两顿。” 说话期间,他目光一直落在姜予安的左手上。 指腹粗糙,明显看得出一层握刀磨砺出来的茧子,手背上还有一些深深浅浅的痕迹,大抵是之前在山上或者是在那地下车库与人打斗落下的。 新伤旧伤,岁月与生活的痕迹都落在这双手上,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被商家人捧在手心的姑娘,曾经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姜予安被盯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挣扎着就想去拦下陈延,“阿行,你快放开我,陈医生是客人,你怎么能让人家帮忙做饭呢?” 傅聿城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变,余光瞥了一眼已经走向厨房的陈延,漫不经心地将姜予安按在石桌旁坐下。 “我说了,这几天都是他在帮忙,不缺这一天两,你身上的伤都没好,再去厨房操劳,是打算去给陈医生增加新的工作量?” 似有意无意,他掌心松开她的手腕时,又在她手心掠过。 仿佛是想感受一下,那双不一样的手,触碰起来又是什么样的味道。 姜予安皱了皱眉。 倒不是因为傅聿城的动作。 男人的动作刻意又随意,若非去揣测他的心思,大抵是看不到他此番的动作的目 的性。 姜予安的关注点依旧在陈延身上。 小厨房里面已经燃起炊烟,隐隐约约可以闻到木柴燃烧的味道。 姜予安扫了一眼,压低了嗓音,对傅聿城道: “阿行,我知晓你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改变自己的行为性格。但事实就是,我们现在已经这样了。你不再是傅氏的总裁,也再没有那么多人供你使唤,你得待人礼貌一点。” 让客人去做饭,这样的招待,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们如今这样,怎么着都得注意一点与旁人的关系。 一次两次还好,如果多了,难免别人心中多想。 姜予安也没有忘记傅聿城的解释,补充道:“我身上的伤虽然没有好全,但是做一顿饭的体力应该还是有的。何况我本来也不是千金的命,做这些也没什么的。” 傅聿城垂着眼帘并不应答,他在看桌上小篮子里的花生。 剥好壳的红皮花生漂亮饱·满,余光可以瞥见地上箢篼里的白壳里间或夹杂着两三枚干瘪的果实。 他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指尖拿起一枚花生,按下去。 咔嚓一声轻响,粘在外壳上面的灰尘迸溅,破碎的壳中隐约窥见红色的果实。 果实落下,傅聿城瞥见自己掌心多出来的泥土灰尘,眉峰也稍稍蹙了蹙。 “阿行,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姜予安得不到男人回应,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在听。” 傅聿城抬起眸,与她探究的视线相对。 随后,将桌上的花生 篮搁在地上,从口袋里拿出一方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姜予安闻言,稍稍牵扯出一抹笑:“你既然在听,那我就直说了。今天就算了,明天要是陈医生还来,你可不能再这样使唤人家。” 傅聿城嗤笑,眸中情绪肆意,“安安,我只是说我在听,可没有说要答应你。” 姜予安闻言困惑地瞧过来。 傅聿城指尖捏着一枚桌上遗漏的花生,语气懒慢。 “首先,我从来没有使唤陈医生做什么,他主动要求去做的,怪不得我头上,他若是不愿意,我自然有其他的办法,总之饿不到你; 另外,安安的话我仔细想了想,的确有些道理。这地方虽然宁静住得还算舒心,可到底是不怎么方便,还是找个时间尽快离开比较好。” 姜予安被话里的消息惊得说不出来。 这陈医生客气是一回事,他怎么还当真了? 至于搬走,不是才交付一年的房租么?还没有住几天就搬走,这真的不是在做慈善吗? 从前这般挥霍就算了,如今都被傅家赶出来了,怎么还能这样挥霍? 姜予安不赞成地皱了皱眉: “阿行,你身上还有余钱的话,也得省着用啊,坐吃山空到底是不行的。那群强盗虽然把傅家抢走了,可你身上的本事他们是抢不走的,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 我已经想好了,你这段时间可以先去找找工作。我呢,我别的本事可能没有,但做饭的手艺 还是有的,到时候可以去酒店当帮厨,主厨我都可以! 反正日子,咱们以后慢慢过,总会好起来的。” 舍不得 姜予安在养伤躺着的这几天已经想清楚了。 对比这世上许多人来说,他们已经足够幸运,出生就有父辈积累下来的财富,享受过许多人不曾享受过的事情。 诚然,她也经历过一些他人的恶意。 但无论如何,她依旧觉得自己幸运。 如今与傅北行沦落至此,落下一身的伤,她也不觉得是无法接受的。 只要自己还活着,能够动弹,便觉得这日子能过下去。 姜予安不知晓傅北行身上还有多少余钱,但她自觉即便是在这小地方安稳渡过一生,也不应该整日颓废,总得想些谋生的生计,以防万一。 何况都租上这样的房子了,想来他手上应当也是没多少钱的。 这万一再生个病,以后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姜予安对傅聿城搬家的主意更难接受。 “阿行,我们身上本来就没有多少钱,还是不要来回折腾了。这院子不贵而且环境也好,何必折腾呢。” 她目光过于认真,也让傅聿城意识到,这女人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大概是这便宜院子给了她错觉,又或者是他编造的故事过于生动,以至于让她真心觉得他如今是被傅家赶出来,身上没有多少余钱的可怜人。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傅聿城真的要答应姜予安了。 但很快,他便从女人诚挚的目光中醒悟过来,忍不住大笑出声。 真是,故事编的过于动听,差点连自己都骗了。 傅聿城从椅子上起来,瞧着面 前姑娘一脸迷茫的模样,难得好心情。 甚至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脑袋上竖起来的呆毛。 “姜小姐呐,还真是一个妙人。” 他笑得过于放肆,连一贯的伪装都在这一刻尽数收敛干净。 姜予安脸上的迷茫更加明显,“……我、我说的不对吗?还有阿行,你为什么要这样称呼我?” 姜小姐。 他从前讨厌自己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 都是连名带姓的,直接宣泄不满。 现在这模样,倒像他们好像没有那么熟悉,于是才以敬称相待。 可他们…… “钱的事情安安不用多想,我来解决就可以。” 不容姜予安用如今的脑袋多想,傅聿城已经出声打断他。 他垂眼,牵起姜予安的手,用那方手帕不紧不慢地将她沾满灰尘的手指擦拭干净。 “至于家里的这些事情,安安以后不必再插手,会有人处理的。你要记得,你就是最尊贵的千金,不需要学着做这些,明白么?” “可……” “不用可是,按照我的话听就是了。” 傅聿城冷声打断她,不紧不慢地将她双手都擦拭干净。 姜予安本还想说什么,可目之所及,看到自己的双手比面前男人的手还要粗糙时,忽然就闭嘴了。 男人的指尖骨节分明,修长宛如玉竹; 再对比她的,掌心指腹因为学厨握刀生出的茧子不说,手背上还带着刚好的伤痕。 她自己都觉得好难看。 还有方才剥花生,食指上面磨 砺了两块红痕,隐约有生出水泡的痕迹。 只不过她剥花生的时间较短,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但此刻被手帕柔软的丝纹给划过,姜予安心中的坦然也荡然无存。 在察觉到男人要挪开手帕的时候,她立刻收回手,五指蜷缩在一起,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痕迹遮掩。 傅聿城像是看出姑娘的心思不拆破,淡淡扫了她一眼便收好手帕。 捡回来的宠物身上有伤不要紧,之后好好养好就可以。 但若是伤上加伤,再继续让这双本就难看的手粗糙下去,那就是他这个当主人的过错了。 从前她过得什么样的日子他管不到,也不愿意回头追究;但此后,他得将这小宠物给养好。 除非哪天,他不想要了。 他弯身,将装花生的篮子拿起,“这些东西我就拿去给陈医生了,以后不要碰了。” 姜予安没吭声。 她这双手的确难看了一些,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丢人的事情。 阿行既然不喜欢,那她就不说好了。 但她也不会放弃,继续用这双手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即便,它们伤痕累累。 日子宛如寻常渡过许多天。 期间陈延照常来替姜予安检查身体,不光如此,还会带来不少的食物。 根本不需要姜予安开口或者动手,这些饭菜招待已经被解决。 饶是姜予安再愚钝,也看得出来陈延与傅聿城之间不是简单的雇主和医生的关系。 相反,反倒是像陈延需要依仗傅聿城什么。 日子一晃眼的过,慢悠悠得都要让她误以为可能余生都要这样了,也久到她都已经忘了,傅聿城曾经提出要搬家的事情。 直到某日陈延慌里慌张地赶过来,告知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车票机票,打算出国。 “出国?咳——为什么要出国?” 姜予安意外,嘴里的饭还没有咽下去就睁大眼询问,难得没有估计礼仪教养,还差点被喉咙里的米饭给噎到。 “有话就好好说,急什么?” 傅聿城皱了皱眉,替她倒了一杯水,语气不变。 “先前不是与你讲过了么?这村镇环境虽然好,但是生活上不太方便。你身上的伤有没有养好这镇上的医院都查不出来,你还指望在这里住一辈子?” 姜予安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她虽然能感受到自己身体在恢复,可是肋骨处还是时不时传来隐约的疼痛,这镇上的医院拍片的设备都没有,更不要说其他技术了。 即便有一个陈延医生在他们身边,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光有他这个人也是不行的。 姜予安思索之下也觉得傅聿城说的有道理,但面上表情依旧纠结。 她咬着米饭神游在外,良久才询问出自己担忧许久的事情。 “阿行,那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这房租还能要回来么?” 话音落下,别说是傅聿城,就连陈延都忍不住笑出声。 合着大小姐纠结那么久,不是因为其他的,而是因为钱? 陈延不禁好奇了,傅少究竟 编造什么样的故事,把失去记忆的商家大小姐哄骗成这样。 连一年一万二的租金的院落,都心疼得舍不得。 出国 姜予安是真觉得心疼。 这院子才住几天? 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搬走了,后面的租金难道就这样不要了? 什么人傻钱多的大少爷啊! “你笑什么啊,别说我们现在没钱,就算是有钱也不应该这样浪费吧。” 姜予安义正言辞,狠狠地瞪了陈延一眼。 陈延立刻低头,“是我的错,对不起姜小姐。” 他话是这样说,可脸上的笑意是一点都没有收敛,分明是愉悦得很。 他也算是明白了,傅少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把这位大小姐从医院里面给弄出来。 有这样一位妙人在身边,即便是逃亡,似乎日子也会便得有趣得多。 姜予安睨了一眼他憋笑的模样,不服气道: “我说的话可是认真的,你们不要不放在心上。你们现在手上是有点钱,可你们现在也没有出去工作,哪里还能和以前大手大脚肆意花钱呢?” 他们大少爷没有经历过饿肚子,不知道没钱拮据时是什么日子,她是清楚的——但她为什么会清楚呢? 思绪里的想法涌出的时候,姜予安整个人忽然僵住。 在她此时的记忆里,似乎没有饿过肚子的时候。 姜家虽然苛刻于她,但大多时候也只是姜笙看她不顺眼,于是便体罚于她;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她倒是有印象是怎么来的,可吃穿方面,似乎姜家也只是给她吃的不太好罢了,饿着她……好像是没有的。 那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 还有,她为什么会认知到金钱的重要呢? 在姜家,虽说后来零花钱被断掉,可她也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学校的书本都是统一收费的,吃穿用度在外人面前,姜家是不会掉链子的。 他们看不惯自己,可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领养她,总不能做出后妈模样。 所以在人外,她是不愁吃穿的。 那么…… 在她遗忘的这几年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呢? “安安说得对,有钱也不能乱花。” 姜予安正思索的时候,思绪忽然被傅聿城给打断。 男人替她夹了菜,语气悉数平常,“陈医生应该也知晓,如今我比不过当初,这钱虽然不缺,可也不能乱花。这院子都没有住几天,自然是得把租金退一些回来的。” “对啊!” 姜予安在一旁赞同地点头,还不忘提醒陈延,“陈医生你最好也得存些钱哦,如果你要和我们一起出国的话,这大手大脚的习惯也得改改。国外可比不过在国内,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什么都得花钱的。” 陈延瞧着他们两一唱一和的模样,一时无语。 这钱又不是他花的,都是人傅大少爷的钱,怎么如今倒像是他的错一样。 也罢也罢,他就是一个小跟班,可没有发言权。 “对了!” 重新恢复正常吃饭的时候,姜予安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看向傅聿城,“阿行,我没有身份证件,怎么出国啊?总不能是……偷渡吧?” 闻 言,餐桌上又爆发一阵大笑。 唯有姜予安一人,呆愣愣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犹犹豫豫,试探问:“我不会,猜对了吧?” 见两人都不答话,姜予安心中隐隐不妙。 “阿行,走线出国很危险的,这路上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有陈医生也不行啊。实在不行,就在这里住着吧,这小村镇挺好的。村里的人好,周围的环境也不错……” “安安,在你眼里,我和陈医生就是这样的人么?” 不等姜予安话说完,傅聿城便轻声打断她。 他替她夹了菜,像是在堵她的话。 “出国是走正规的渠道,安安你放心。至于你的身份,已经托人补好了,不用担心。” 姜予安懵懵懂懂,点头:“哦,那就好。” 她重新低头吃饭,心想既然阿行都安排好了,那自己也不必操心多想。 不过想到要出国,她还是有点难过。 没吃两口,便再一次抬起头,“阿行,我们真的要出国吗?” “怎么了?安安不愿意?” 傅聿城扭头看她。 姜予安皱眉,思索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不太喜欢国外,虽然我好像也没有出去过,但我就是……” 好像在她消失的记忆里,有一段不好的回忆。 她想不起来,但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她不太想去。 关于自己记不起来的这几年光影,姜予安并不强求。 有时候忘记,并非是一件坏事。 她自始至终都相信,一切发生都是最好的选择。 好比如今,沦落至此,也未必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 就比如说阿行,他现在就对她很好,不再和从前一样见到自己就凶巴巴的,成天只与傅爷爷顶嘴,维护姜笙。 只不过出国…… 如果给她选择的话,她还是不愿意选择出去的。 但是—— 思索之下,姜予安还是补充了一句:“如果阿行非得出国的话,我也是可以的。” 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 傅聿城目光随意地看过来,陡然间便撞见姜予安那双漆黑真挚的双眸。 好像无论他说什么,这个蠢女人都会说好。 在听到姜予安说出这句话时,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心情应该是轻松的——毕竟目的轻而易举的得到。 可事实却告诉他,他似乎并不想要这个答案。 他竟然,会在意这个蠢女人的想法? “既然安安说可以,那边按照拟定好的计划来。” 男人忽然冷下来的面庞让姜予安觉得有些恍惚,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才导致他忽然生气。 她不再多话,低着脑袋开始吃饭。 餐桌上陡然寂静下来,令人心生几分惶恐。 连陈延都察觉到不对劲,双眸扫过两人,最后也决定什么都不说,安静吃饭。 明明已经达到自己目的,可傅聿城心情愈加烦躁,连碗里的食物都觉得难吃许多。 就在他打算扔了筷子走人的时候,听到旁边姑娘娇滴滴的声音再次传来。 “阿行,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傅聿城 的动作也因此搁置。 他抬眸,对上姜予安漆黑明媚的双眸,莫名,满心烦躁也有些减缓。 正打算开口的时候,院子的门忽然被人用力敲响。 有什么问题吗 敲门的动静过大,听上去不像是村落里的居民善意来访。 傅聿城与陈延对视了一眼,后者面色慢慢凝重。 这几日看着虽然安稳,实际上背地里搅起来的风水却不小。 商家的人查不到傅聿城头上,却知晓将线索往陈延身上靠。 如今网络信息散播迅速,陈延自己都看到几个帖子是有关他的。只不过碍于他现在平平无奇的打扮,与医院那张精修图片到底不一样,是以还没有多少人认出来。 但长久也不是办法,再怎么躲藏隐瞒,终究是同一个人。 这敲门来的人,也不知道到访是谁,倘若真的是商家的人找上来…… “来客人了你们怎么也不去开门?” 敲门声响了一会儿,听得姜予安都烦了,却也不见两个男人起身,不免皱眉。 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姜予安心烦只想着代办。 她想也没想,搁置下筷子起身。 但还没有走两步,手腕忽然被身侧男人扣住。 “坐好。” “可……” 姜予安低眸便对上傅聿城一双冰凉的眉目。 背上泛起一阵寒意的同时,后知后觉她也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对。 这村镇小地方也没人认识他们,能这样敲打木门,谁知晓来着是善还是恶? 若是那些将阿行赶出傅家的,来此目的是为将他们逼迫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岂不是害了他们? 当即,姜予安立刻又坐下来,乖乖认错。 “对不起呀阿行,我忘记了你的处境,是我冒失了 。” 敲门声不断。 傅聿城早就搁下筷子,曲着指尖在石桌上敲打,心烦得皱起眉。 听到姜予安的话,心口的郁气更浓。 这顿午饭明显是吃不下去了。 他倏然从石桌上起来,也不知道是是不是巧合,门口的敲门声也同时停下。 傅聿城目光朝外头扫了一眼,冷着一张脸折身,进屋里转了一圈,没到两分钟又出来。 手上不知道盘弄什么,随手插在腰后,藏匿于黑色外套中。 隔得远,让人瞧不出他拿了什么,只知道在阳光之下泛着寒光。 姜予安不知晓,可陈延却猜到了。 他心中一惊,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提醒傅聿城的时候,对方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把她带进屋里,没听到我吩咐,不要带人出来。” 陈延目光还有些呆滞,似乎在惊吓中没有缓过神来。 知道这位傅少胆子大,可从来也没想过在国内他还会藏一把…… 这地方虽小,可万一闹出人命出来,怕是不好走。 陈延心中一团乱麻,张了张嘴抬眼,就被傅聿城冷声呵斥:“听不明白我的话?” 当即,也不敢再多话。 到了一声‘是’之后便带着姜予安进了屋。 后者一贯乖巧。 姜予安虽不明所以,但自觉不应该给阿行拖后腿,听话就是了。 要怪也怪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也没办法出谋划策,万一多说什么还省得帮倒忙,于是便乖乖地跟着陈延走了。 但她也知晓傅聿城是要去开门的,哪怕 现在外头的人似乎走了,并没有再听到敲门声。 从傅聿城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她还是顿了顿脚步。 “阿行,你记得在门边放一个傍身衬手的东西,万一对方很凶,也好护住自己。要不是来找我们麻烦的,那再好不过,你就和气一点,别闹出太大动静。” 女人眼底情绪真挚,像是真心在替他考虑。 可话里的意思却叫傅聿城冷笑——他可不缺那种傍身的家伙事儿。 目光掀起,落在女人写满担忧的小脸上时,忽地弯了弯唇。 “知道了,安安的话,我会记着。” 明明是要紧关头,偏偏这人还极其缱绻地称呼她的小名。 更让姜予安莫名的是,她听到阿行这样称呼自己,本应该是高兴的。 可此时,却从心眼里溢出一阵难以遏制的恶心。 院子的大门又被人敲响。 姜予安思绪被打断,也来不及去思索心中升起来的那股恶心感,扫了傅聿城一眼便跟着陈延进了屋。 至于院子中心的人,在门外响起咒骂声时,摸了一下后腰便踩着泥土过去。 “里头有没人呐!赶紧把门打开,有点事情要问你们!” 吼出声的方言更显来人凶横,拍门的动静似要把这木门给拆卸下来一般。 这嗓音里同样传来几声不耐烦,巴掌再一次拍下的时候,木门忽地被人拉开。 门外的人一个没注意,直接栽了进来。 傅聿城后退了一步,眸中厌恶难以掩盖,但在来人直起身时 已经收敛干净。 来人骂骂咧咧,扶着一扇木门唾沫星子就吐出来:“娘的家里有人怎么半天不出来?差点没摔死老子!” “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傅聿城目光平静,不避不让地站在门口,眸中情绪阴冷。 门口的大汉终于站直身,长满横肉的脸愣了一下,瞧着傅聿城情绪有些呆滞。 好家伙,自家婆娘说村里住进来一个长得跟明星的男人时他还不信。 这会儿亲眼看到,说得还真不假。 因为居住在乡下,傅聿城穿得比较随意。 可哪怕是休闲的运动外套和内搭卫衣,也衬得他身姿颀长,再加之那张阴冷的俊容,看一眼就觉得与旁人气场不同。 但转念一想,这样的男人还不是租住在这样的院子? 一个大男人,连养家的本事都没有,住的地方都是跑到乡下来租,空有一张脸又有什么用。 当即,这大汉脸上便涌上几分鄙夷,“也没什么事情,就是你们是新搬到村上来的,有些事情要和你们交代一下。” 他手上捏着一打粉红色的传单,写着村卫生创建等等事宜,大抵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傅聿城没耐心听他讲其他的,甚至懒得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张。 他原本想直接把木门关上,忽地想起姜予安方才的话,心想这会儿的确不宜打草惊蛇,便缓和了一下语气,“不必麻烦了,过两天我和我……太太应该就会搬走。” 捏着粉色传单的大 汉一愣,也顾不上把纸张收回:“啊?不是说你们租住了一年吗?这才一个月不到吧。” 傅聿城往前迈了一步,眸光冰凉:“有什么问题吗?” 真的? “没、没有……” 大汉被这目光吓了一跳,颤颤巍巍补充道。 傅聿城低低嗯了一声,还算满意,“既然没有什么问题,那我就先回去了?” 大汉应了一声,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中反应过来,呆愣愣地打算离开。 折身之际,忽然想起什么,又喊住即将要关门的傅聿城。 “对了,这个你们要搬走,房租我们不退的哈!” 傅聿城不语。 那大汉见状,梗着脖子回头:“咱们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的哈,这钱反正是退不了的!” 这院子是他婆娘租出去的,原本他还嫌弃一年一万多块钱少了,没料到这夫妻俩只住这么几天。 “合同?” 傅聿城眯了眯眼,扯出一抹冷笑。 那大汉怔了一下,旋即嗓子扯得更大,“对!就按照合同来!咱们这院子是一年一租,租完之后就不能再退,你想搬走就搬走,但这钱恐怕是退不了给你。” 傅聿城嗤笑。 他本身其实没打算要一年的房租,那点银钱,他尚没放在眼里。 不过忽然有想起姜予安的话——他是有钱,但又不是慈善家。 何况那蠢女人说的也不错,都没住满一个月,又凭什么不退房租和押金? 这男人说不退,他偏要退。 他偏了偏脑袋,啧了一声:“可我怎么记得,我们压根就没签什么合同?” “是没签合同,可收你钱的时候不是和你讲得明明白白的?怎么,你自己忘了?” 租房的时候大汉是不 在的,这房租是他婆娘租出去的,谁知道具体是什么个说法,反正他们要搬走,钱是不可能给出去的。 反正这院子也不是他家的,是他已经死了的二叔的院子,但老人家一生没有儿子,就几个远嫁的姑娘都成了家,就便宜他占了这院子了。 这宅子里头也没什么重要东西,东西全部搬走都和他没什么关系,反正他已经收了那房租钱,正好去去老东西死了的晦气。 他扫了傅聿城一眼,见人面庞清秀俊逸,更加理直气壮:“反正老子话就给你放在这里,你要是不服气就去我家里找我!这村里头的人都认识老子,随便打听打听就能倒找我家,要钱没有要闹·事儿咱也不怕!” 扔下这番话,这人拿了一张粉色的纸唾了一口唾沫就往墙面上一糊,背着手摇摇摆摆就打算离开,往不远处另一栋院子门口拍门而去。 站在门口的傅聿城望着此人的背影,轻轻啧了一声。 还真是有意思。 他长到这岁数,坏事没少做,但还是头一次旁人把这样的事情落实到他头上。 有点意思。 也有一点点,不爽。 这院子的房租是一次性要过去的,所以也没有额外要什么押金。 小村庄里的人也没念过什么书,反正都是口头协议,你给钱你住进去,口头约好就成。 反正你要是损坏什么东西,只要人在这个村子里,村里都是相互熟悉的人,你一个外地来租住的可跑不掉 。 但你若是不想住了,这钱一次性都给出来了,想要回去他们不愿意给,你还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倒是一件麻烦事呢。 “阿行,那人走了吗?” 身后传来姜予安低声的询问声。 大抵是在屋里听到门外的争执,又夹杂着本地的方言,便知晓不是江城那边来人,于是就大着胆子出来。 傅聿城转身,收敛了脸上玩味的情绪,语气淡淡:“刚走。” “你们聊了什么?” 姜予安自从来这地方之后就没有出过门,哪怕现在身上的伤势大好,也被阿行勒令在院子里。 此刻看到门开,当即就小跑过去探着脑袋瞧瞧。 但脚还没有迈出去,人便拦腰被拉了回来。 傅聿城语气冰凉:“姜予安,忘了我和你说过什么了是么?” 姜予安被骂得有点讪讪。 大抵是被关得有些久了,脾气也上来。 “我就是看了一眼嘛,又没要出去。反正这地方待不了一两天就得离开,我出门走一步会死不成?封建社会的皇帝都没你管得严!” 清明的双目狠狠地瞪了傅聿城一眼,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怒意。 有那么一瞬间,傅聿城都要觉得那个目中无人的商大小姐回来了。 想想也是,是人都有三分脾气。 跟前这位只是没了记忆,又不是泥人任人拿捏。 这院子虽然不小,内里又栽种不少树木,每天虽然不至于无聊,但任凭谁一直待在这院子里都会觉得烦躁无趣。 傅聿城按了按 眉心,侧过身向她道歉:“方才对你言辞凶了些,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过眼下情况危机,不让你出去是因为你我安危,并非是在管教你。等出去之后安定下来,到时候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 “当真?” 姜予安好哄得很,当即就绽放出笑颜,“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傅聿城也跟着弯唇,“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么?” 姜予安轻哼了一声,仰着脸不服气地望着他,“谁知道呢。” 两人的对峙让一旁的陈延无话可讲。 他轻咳了一声,憋着笑做了一个往屋里请的姿势:“行了大少爷和大小姐,咱们饭菜还没有吃完呢,是不是可以先歇一歇等会儿再吵,省得饭菜凉了?” 这天气虽然不错,可温度到底不是夏季高温时候,饭菜凉了也不好吃了。 “我可没有和他吵。” 姜予安闻言就侧身朝着内里石桌方向走去。 身后,傅聿城低笑了声,折身将院子的木关上。 他眼里笑意正浓,但在余光瞥见不远处方才那大汉拿着手机对着他们的时候,神情陡然一凌。 想也没想,忽地迈步冲了出去。 里头的姜予安和陈延吓了一跳,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不能出门的安危,对视了一眼也跟了出去。 村里的院子都是一栋栋的,但间隔的也不远。 那大汉从傅聿城这里出去之后,就到对面那一栋去贴纸张,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这会儿还没有走。 姜予安和陈延赶到的 时候,就看到那大腹便便的男人被傅聿城按在地上,正在酷酷哀嚎。 而罪魁祸首,仿佛听不到他的哀求一般,锃亮的皮靴踩在男人肚子上,正神情专注地拿着一部手机翻阅。 听闻到这边的动静,抬眸见姜予安出来,黑眸也一沉。 “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 这次质问的是陈延。 累赘 “我……” 陈延回头一愣,一时之间也没想好要怎么回答。 当时情况太过突然,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冲出去,别说姜予安,他脑子也没转跟着出来了好吧。 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情况? “是我自己跑出来的,和陈医生没有关系。” 一旁的姜予安开口解释,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被傅聿城踩在脚下的人,以及他此刻的凶狠的模样。 “阿行,你……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好端端的,把村里的人给揍了? 地上被压制住的大汉瞥见姜予安,挣扎着要起身,嘴上更是骂骂咧咧。 “太太您可管管,你老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打成这样,还抢走我手机!抢劫可是大罪,我告诉你们——嗷——” “闭嘴。” 那大汉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哀嚎一声,就被胸·口重重一脚给打断了话。 傅聿城目光凉凉,余光瞥了一眼姜予安,这才慢悠悠地将脚尖从这男人身上挪开。 地上的人还在哀嚎,旁边还站着以为瑟瑟发抖一声不吭的瘦弱男人。 傅聿城毫不理会,把手机上的照片视频全部删除之后才扔回去。 也不知道砸在哪里,地上那人又嚎了一声,蜷缩着身子扭曲了一下。 那模样,看得姜予安都觉得幻肢隐隐发疼。 她小脸皱着,凑近到傅聿城身旁,“阿行,他怎么了?你做什么揍他啊?” 傅聿城垂眸睨了她一眼,默然将她拽到自己身后。 随后,目光瞥向在墙角 瑟瑟发抖的那位。 “你拍了几张?” 冰凉的视线刺得对方不敢直视。 “没……没拍多少,就是几张照片和一个视频,我我我、我都删了!都已经删了,不信你看看!” 那瘦弱的男人连忙把手机递过来,生怕自己和地上那大汉一样被揍。 姜予安此刻哪里还听不懂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真不懂,在傅聿城把手机拿过来检查,又将已经删除的照片彻底删掉无法复原时也会看明白。 那手机里面,拍到的正是方才自己站在门口,与傅聿城讲话时的场景。 虽然隔得挺远,但现在的手机像素都不错,照片里面的人也是清清楚楚。 不光是她,傅聿城的侧脸也是拍的完美。 倘若是个熟人拍到也就罢了,偏偏是她见都没见过的两个男人,在背地里偷偷地拍。 也难怪傅聿城发那么大火气追上来。 她抿着唇不再讲话,原本还觉得傅聿城下手太重,把人家打在地上蜷缩着有点过分,现在却觉得还好。 尤其是在听到傅聿城后面的话时。 他将检查过的手机还给对方,依旧是目中无人的状态:“先前这位先生说房租不退,我还觉得颇有微词。现在,就权当赔付给您的医药费了。” 凉飕飕的话音落下,便拽着姜予安回去。 后者也再没有耍任何性子,任凭男人掌心拉着自己,哪怕被拖着走只能小跑跟上,也没有发表任何怨言。 直到重新回到院子里,待陈延把门 关上后,她才皱着眉从男人掌心中把手腕抽出来。 傅聿城手劲儿大,松开手的时候姜予安腕上已经一片红。 她倒是随意,跟没事人一样把手藏进衣袖里面。 抬眸瞥见男人漆黑幽深的眸,顿时讪讪。 思索了一下,还是底下脑袋开始道歉。 “对不起啊阿行,之前在门口的时候,是我不应该和你发脾气。” 要不是她,他们也不会被偷·拍,不至于让傅聿城出去与人动手。 她扫了一眼男人外套上的泥土,抿了抿唇,素净的小脸上有些懊恼。 犹豫了片刻,她才开口:“阿行,你身上没受伤吧?刚刚那个男……” “姜予安。”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傅聿城给打断。 男人侧身,高大的身影几乎把人笼罩。 姜予安心下一紧,“阿行,怎、怎么了?” 傅聿城稍稍低下腰,几乎是与姜予安平视,语气算不上有多好,“下次不要动不动就道歉,明白了吗?” “……” 姜予安眨了眨眼,呆愣愣的模样显然没有明白。 傅聿城也不介意与她讲明白。 他站直身,低垂着脑袋凝视着几乎被圈在怀里的女人,语气平缓:“我就拿今天这件事情和你讲,被偷·拍的人是你,你才是受害者,即便是道歉也应该是那两人道歉,轮不到你来。你没做错,便不需要道歉。” “……可我道歉的对象是你啊,我并没有给他们道歉。” 姜予安神情认真,“我是因为给你添麻烦了, 所以我才向你说对不起。” “可于我,你也并没有做错什么。至于麻烦这个词语……” 傅聿城顿了顿,望着她的目光更加深邃,“姜予安,我不想再听到这个词出现在你我身上。” 是他自己决定将人带出来的,即便是麻烦,那也是他心甘情愿。 她不需要向他道歉。 何况,方才那件事情,他也不觉得她添了麻烦。 毕竟即便方才被拍了照片,让那些人保存下来甚至发布到网上,于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反正这地方呆不了两天,他们就要离开。 哪怕商家的人本事通天,能在照片发布的第一秒就锁定他们的位置,也不可能闪现到他们面前来。 等他们找到,也已经不见人的踪影。 他之所以过去将那些照片全部删除,不想打草惊蛇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一想到姜予安的照片存在于那些人的手机里,他便觉得恶心。 他的宠物,除非被他厌倦,否则怎么着他都要护着。 好比当年的姜笙,他再不喜欢,可稍稍有点情绪,他也能娱乐般地满足她所有要求。 这个蠢女人,总不能别人有的,她没有。 但令傅聿城很不适的是,她似乎从来不会提出自己的要求,从来不向他索取。 小心翼翼的,甚至动辄道歉。 忘了一些东西,反而变得更加胆小,既麻烦又愚蠢。 这次他将话一一都说清楚,也省得日后再听到那可怜的道歉声而心烦。 “听明白 了吗?” 见姜予安呆愣愣地步应声,傅聿城又重复了一遍。 后知后觉的,姜予安才迟疑地询问:“我可以理解为,在你眼里,我并非是一个累赘吗?” 庆幸 累赘? 如果她是累赘,那么从一开始他就不会费尽心力地把她从医院里接出来。 自然不是。 傅聿城望着姜予安的双眸,沁出盈盈浅笑:“安安怎么会这样想?你如果是累赘,我又何必将你带在身边。” 低沉的嗓音落下,怀里的姑娘脸上也荡漾出灿烂的笑颜。 如阴雨天忽然露出阳光,在空中划出一道七彩弯虹。 她忽地踮起脚,飞速地在男人侧脸上落下一记蜻蜓点水,在水波还没有开始圈圈荡漾起来时,人便从一旁绕了出去。 只不过人还没有走远,便被男人长臂又拽了回来,直接跌进他怀中。 姜予安耳根子已经红了,余光瞥了一眼四周,可惜视线都被傅聿城的身影挡着,什么也看不到。 她只能挣扎着小声控诉:“陈医生还在这里呢,你别……” 傅聿城长臂扣着她纤细的腰,喉结微滚:“他不在,已经进厨房刷碗去了。再说,即便他在,你我之间还怕他看到?” 他如今是她的阿行,是五年前还尚有婚约的阿行,怕什么呢? 傅聿城卑劣地想着,黑眸中情绪也越来越浓。 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 也并非是没有碰过女人,别人送上来的、花钱砸的、或是想在他身上有所图的…… 但在那种新鲜劲儿过了之后,那些再漂亮的女人都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眼下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他甚至不想碰姜予 安,却忍不住想将她放在自己跟前。 看着她脸上生出其他情绪,便觉得挺有意思,心口处也隐隐发痒,想看得更多一点。 他甚至会被她脸上的情绪所牵引,因她脸上的笑意而缓和心中烦闷,甚至不自觉地扯出一抹浅笑出来。 这种以往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令他感到诧异,陌生却又不曾排斥。 按照常理,他应当及时遏制。 毕竟自己的情绪,却因另一个人而牵动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更别说是一个女人。 可他这次却不想了。 再说,他不是一贯标榜随心所欲么? 既如此,他又在害怕什么呢? 反正,在姜予安眼里,他只是阿行,不是么? 眼眸中倒映女人素净羞·涩的面庞,傅聿城心头微动,忽地低头往下。 但这个吻并没有让他如愿。 薄唇落在姜予安掌心上时,不光是他,姜予安也愣了一下。 前者眸中倒是没有多少情绪,只是偏过脑袋在看她,没有言语也没有多余的举动。 后者却心乱一团麻。 姜予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抬起手。 按照心里的思绪来讲,她应当是该感到高兴的。 毕竟她一直喜欢的傅北行,想吻她。 可在男人欺压上来的时候,一种反胃的恶心感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不想阿行吻他。 甚至,觉得有些恶心。 怎么会这样呢? 可他又待自己这样好。 一切的发生好像也是顺理成章,并没有什么不妥才是。 一时之间,姜予安忽然 有点不敢去看阿行的眼睛。 她收回贴在傅聿城薄唇上的手,于此同时后退了一步,避开男人的视线。 “那个,我……” 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傅聿城倒也没有生气。 他轻笑了声,倒是给姜予安找了补:“我知晓,是因为姜笙的缘故,想来安安还没有原谅我,对吗?” 男人漆黑的眼眸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也让姜予安不自觉朝着他看过去,深陷其中。 姜予安张了张嘴,试图想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起码能把尴尬化解。 可她什么话都说出不来。 厌恶就是厌恶,哪怕是莫名其妙的生出,也是自己无法抹去的情绪。 她讨厌他。 脑海里也不是没有他冷眼对待自己,转头去哄另一个女人的画面。 可那些其实并不足以勾起她这样的情绪。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好半晌,喉咙里才溢出喑哑的一句。 “对不起。” “……” 傅聿城大抵也没料到姜予安会来这样一句,怔了一下,随后面上浮现几分无奈。 “不是与你讲过,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吗?又没有做错什么,你道歉又是为何呢?” 她也不知道呢。 为什么要道歉呢? 姜予安也不言语,傅聿城自然没有再逼她。 眼下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比如收拾行李,以及联系他自己的人。 桩桩件件,都比哄这个小姑娘要重要得多。 他没这个时间和功夫继续和她在这里玩小情侣闹别扭的游戏, 也没有这个必要。 宠物应该是在闲暇时候逗玩一下的,如果手头有事,自然是要先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可当傅聿城低下眉眼,望着姜予安那双湿漉漉的黑眸时,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姜予安先开了口。 她退了一步,面色有些难看:“不是说这两天就有离开么?我们的衣物行李应该还得收拾一下吧。另外,你还有其他事情没有,别到时候离开了才想起来,到时候托人帮忙都没有办法。” 女人的话也让傅聿城从思绪里清醒过来。 他同样也收敛好方才未得所愿的失落情绪,恢复平日里那副什么也懒得理会的模样,语气重新懒洋洋的。 “安安说得对,是得好好收拾一下,否则临到头了才慌里慌张,才是不妥。” 他已然冷下脸,后退了一步,仿佛方才打趣逗她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人一般。 姜予安垂下眼帘,望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是感到失落的。 毕竟自己拒绝了这个吻,可能还把阿行弄生气了。 可此刻,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中的情绪并非是失落——而是庆幸。 庆幸,他并没有亲上来。 她竟然…… 虽不明白为什么身体本能发出这样的警告,但姜予安一贯相信自己给自己的警醒。 她收起手,指尖慢慢蜷缩。 再抬起眼眸,入目是男人宽阔的后背。 或许,她喜欢的那个少年,早就变了呢? 她喜欢的阿行,只是她 记忆里面,那个对她好的。 眼前这位…… 做什么! 姜予安心沉了沉。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是自己还是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眼前这位对自己还算不错的男人,或许早就已经与记忆里她喜欢的傅北行背道而驰。 人都是会变得,不是么? 或许在她忘记的这段记忆里面,他早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甚至令她觉得恶心厌恶。 又或者,她这身上的满身伤痕,都是因为他才造成的。 于是愧疚,他才会这样对自己好。 还有姜笙…… 明明先前他还喜欢她喜欢得不行,如今提及这个名字,他脸色就变得难看,想来他们之间也发生了什么。 或许,也许是他和姜笙之间的事情让她本能地生出一些不满又觉得厌恶的情绪。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如今的她也无法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 她只知道,她现在本能会对阿行的一些亲近感到厌恶。 不过她也没有在牛角尖里继续钻下去。 很快,她便给了自己一个释然的答案。 既然是老天爷让她忘记,那么说明那段记忆是不美好的。 如此,或许是上天希望她给彼此一个机会呢? 往日不可追。 她不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感觉去拒绝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真正、实实在在站在自己面前,会维护自己,会教她不要用别人的过错去道歉的人。 她想,她或许需要重新面对阿行。 于是姜予安将方才心头生出来的厌恶压下,努力地去想他们这段时间在这里相处的时日。 他的 忍让。 他的担心与关心。 以及他所有的照顾。 想着,便迈步跟上傅聿城。 “阿行,我认真想了一下,虽说你教我让我不要总说对不起,可我还是想为方才我的行为给你说一声抱歉。方才我……” “姜予安,要做正事,别扯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等姜予安把话说完,就被面前男人冷声打断。 先前没生出来的失落在此时弥漫上心口,原本那点因为自己想要重新开始的喜悦,被新升起来的酸涩给彻底代替。 原来不过是她在自作多情罢了。 姜予安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该死的,也不怪她会讨厌他! 真的怪讨厌的。 臭男人! 行,他要做正事,她不打扰。 正巧,她也有正事呢,一会儿收拾东西不给他收拾! 姜予安心中冷哼,十分幼稚地想着。 于是也没有再和傅聿城搭话,转身就进了屋子。 正这时,陈延恰好从厨房里洗完碗出来。 入目就看到这样一幕—— 姜大小姐气呼呼地噘着嘴往屋里走,招呼都不带打一声;傅大少爷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正低着脑袋盯着手机,面容冷峻仿佛谁欠他钱没还一样。 这两人,方才不是你侬我侬,亲昵得把他当过路的狗踹一脚吗? 怎么洗个碗的功夫…… 可不等陈延继续多想,就被男人低沉的嗓音给打断。 “很闲。” 傅聿城已经收了手机,扭头就看到陈延愣在那里,一脸诡异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 么。 相反,那个总黏在自己跟前的蠢女人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方才似乎又说什么道歉,听不太清但听得人有些不耐烦,似乎说了她一句。 傅聿城意识到什么,眉头跟着蹙得更紧。 这幅模样落在陈延严重,就显得更加恐怖了。 活阎王,没姜大小姐在身旁压制,他可不敢招惹。 于是陈延立刻卑微询问:“傅少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照理说这会儿是没有什么事情的。 出国的相关事宜已经打点好了,就等着他们收拾东西确定好时间离开就是。 旁的,也就是A国那边关于傅聿城人手调动问题了。 那些陈延目前也只是听闻过一二,目前还没有接触过傅聿城的人,更不敢多问。 生怕自己多问一句,就会被面前这位祖宗给踢出局。 如今他走到这个地步,也只能倚靠这位大少爷了。 傅聿城也不知道自己喊他做什么。 只是心烦。 “没什么事情,你自己有什么事情就先去处理吧,自己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一起出发。” 话落,傅聿城也不看他,径直迈步进了屋。 陈延一个人被留在院子里,愣了半天。 所以,他刷碗的这会儿,发生了什么? 怪事。 陈延不敢多想,晃了晃脑袋听话地回去收拾东西。 房间里面,姜予安已经把自己的行李给收拾好。 她的衣物都是后面才买的,起初在船上换洗的那些早早就扔了,租下这地方之后也不知道阿行是 怎么想的,什么都买一套,跟不要钱似的。 能穿的她都一一叠好放进行李箱里,不能穿得还是干净的就叠好放在一边,等明天到了镇上她放进衣物捐赠箱里面就好。 东西不多,毕竟来这里也没住几天,身上都在养伤,也没有用什么护肤品之类,衣物打包好之后行李箱还剩下一块地儿。 放在以前,电子产品放一块地、洗漱用品护肤品站一块、换洗衣物再一放,基本上都没有其他地方供她再放其他衣服了。 东西真少呐。 也罢也罢,以后再买一些添置一下就好。 “安安在想什么?” 姜予安正陷入思绪幻想着以后的日子,忽然就被傅聿城给打断。 她回头看了一眼倚靠在房间门槛上的男人,原本充满希望的脸蛋就沉下来,扭头再不看他,弯身去把行李箱给合上。 傅聿城眯了眯眸,长腿朝着姜予安迈步过去。 这老式的院子本来就有些暗,傅聿城身影高大,站在姜予安跟前顿时就把阳光遮掩大半。 她更显烦躁:“你干嘛呀,挡着光了。” 傅聿城扫了一眼她的行李箱,“不是已经收拾好了么,即便挡住,应当也不要紧吧。还是说,安安只是不想看到我而已。” 姜予安抿唇,并不言语。 泥人还有三两分气性呢,她凭什么就不能生气。 她好好在哪里与他讲话,却被他这样凶。 明明先前不久前还情深缓缓地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甚至还想吻她 。 结果呢,扭头就不当人了。 果然,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说话。” 傅聿城也来了脾气,言辞冰凉。 他最厌烦给点颜色就使性子的女人。 滚蛋 姜予安听到他冰冷的语气,原本就大的火气顿时燃得更旺。 她抬起眼眸,狠狠地瞪向傅聿城:“对,我就是不想看到你怎么了!所以你现在能滚开我的视线吗?” 言辞不可谓不激烈。 傅聿城还从来没有这样被女人吼过。 诚然,在先前不久,面前这个女人还以更恶劣的姿态对待过自己。 但至少在她所谓的失忆之后,还从来没有发过这样的脾气。 成日里宛如一只兔子,温顺得仿佛永远只会低眉顺眼地说好,胆怯地在一旁试探性地喊他阿行。 如果是装的,未免装得太像了些。 但若不是装出来的,那么现在,脾气外显了? 傅聿城低眸打量着望着姜予安,眸中情绪莫名。 但这样的眼神总归是不让人舒服的,仿佛在研究一个奇怪的陌生人。 更不必说是自以为喜欢他的姜予安。 她心口憋着一股气,在傅聿城久久不讲话还摆出这种姿态之后,烦躁得更厉害。 抬手就指向门外,“傅北行,你给我滚出去!” 她不想看到他! 在吼完这句话之后,姜予安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自己胆子有多大。 她竟然在让傅北行滚。 要知晓,她在姜家也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被领养的假千金。 更不必提姜家还是倚靠傅家存活下来的一个末流家族。 哪怕如今面前的男人是已经落魄的傅家少爷,可也轮不到她来置喙。 可令姜予安更加意外的是,此刻她心里并不是惊恐和慌 张。 反而是无比的畅快。 好像她早该骂这个男人,而不是等到现在。 傅聿城也没料想到会再从姜予安嘴里再听到一个滚字。 骂了一句还不算,竟再来第二次。 更让他自己觉得诧异的是,他并不觉得有多生气。 相反,看到面前她愤怒炸毛的模样,只觉得比她小心翼翼说对不起的模样有趣得多。 这不禁让他想起他从前养的那只猫。 平时是昂贵的食物供养着,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吃了睡睡了吃,根本就不理人;偶尔太长时间没见,就装模作样地来蹭你两下。 但当你惹得它不高兴,或者做一些它暂时不愿意的事情,它便会伸出利爪将你的手背挠出血,或者是跳到高处,龇牙咧嘴嘶着冷气,竖起一身漂亮的毛。 于傅聿城而言,面前的女人就像他当初养的那只狸花猫。 瘦瘦小小的一只,看起来没有任何伤害,真发起脾气来却非得挠得你出血。 脑海里想起那只最后不知所踪的狸花,傅聿城胸·口的郁气忽然消失得无踪无迹。 他看着满脸怒意的姜予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安安当真不要我,要我滚出去?” “……” 姜予安眼中闪过一丝不置信,更多的还是不解。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方才她几乎是在指着他的鼻子骂的,他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再厚颜无耻地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讲话的? “傅北行,你别太过分了!” 姜予 安咬牙切齿。 听到女人用另一个名字称呼自己的时候,傅聿城的心情还是有些微妙的。 不过他自我感觉也尚好。 毕竟装作傅北行,总比当傅聿城要有意思得多。 那张与傅北行从前相差无几的脸扬起笑,语气依旧温柔:“那安安倒是说说,我如何过分了?” 倒是装得像模像样。 连他自己都不禁感慨,他戴上这一张面具,都像个人了一些。 他甚至在开始思考,如果一个疯子装人装得久了,是不是可以认定他就是一个人呢? 毕竟一个伪君子装好人,如果能装一辈子,那应当也是一个好人。 姜予安并不知晓傅聿城在想什么。 她尚且在男人反复无常的脾气中生气,甚至觉得他此刻软下来故意撒娇的语气也是在装模作样。 但或许是她心软,或许她还对她所谓的爱情存有那么一丝的幻想,又或许是她还愿意存着一点信任给他们相互陪伴一起长大的那些岁月…… 于是姜予安耐着性子开口:“阿行,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在生你的气吗?你不觉得你有时候太奇怪了一点吗?我有时候都在想,站在我面前的,倒是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话里传递的消息让傅聿城脸色微僵。 但也只是一瞬。 他依旧是那副温温淡淡的模样,勾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安安怎么会这样想,我活生生的人站在你面前,还会是别人不是?” “是啊,你那么大一个人站在我跟 前,模样也是与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可有时候怎么那么割裂呢?” 姜予安眉头紧蹙,漆黑的瞳孔倒映男人的面庞。 她站在傅聿城跟前,抬头凝视着他。 若非是没有必要,她几乎都想抬起手摸一摸他的脸,看看这张皮囊底下是不是藏了另一张面孔。 姜予安没有动手,可却有人抓起她的手腕,按在那张面庞上。 “安安既然觉得我是另一个人,那不如摸摸看,有没有动刀子的痕迹,又或者有其他伪装的可能。” 温凉的素手贴到他的脸颊上,令姜予安仿佛贴到一个火炉一般,烫得她在第一时间就想收回,连她的心脏都不受控制加速跳动起来。 偏偏男人的力道那样重,按着她的指尖一寸一寸摸索着他的颧骨、皮囊。 到后面,几乎不用他的牵引。 仿佛入了魔一般,她指腹顺着他的额骨落下,擦过他的脸颊,拇指顺着他的鼻梁划过,落在他温凉的薄唇上。 便是这里,在试图落下一个吻的时候,被她躲了过去。 饶是现在,明明情绪正浓,气氛刚好,她却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仿佛一个认真工作的医生,在确定男人的脸有没有动刀子。 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姜予安收回了手,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样的情绪。 失落、不安、还是其他的。 复杂得让她有些心累。 或许在她不记得的五年里,让阿行的性格发生了许些改变也不一定。 谁又规定,人 是一成不变的呢? 即便是她自己,也与从前不一样,不是么? 甚至可以说,这会儿的她,与昨天的她都有些不同。 放在昨天,她决定想不到她会指着阿行的鼻子让他滚蛋。 但现实往往就是那样荒诞。 我有钱 “安安感受出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傅聿城垂眼,看了一眼她垂下去的手,继而转移到她情绪复杂的脸上。 “还是说,安安心中仍有困惑。” 他稍稍弯了弯身,重新以平视的姿态对着姜予安,目光平静又透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安安不妨开口说清楚,也省得我做错了事情,尚且不知晓自己哪里做错了,你觉得呢?有些事情,你不说,我又怎么知晓你的生气呢?” 姜予安掀眸,有些不解地与面前男人瞳孔对上。 他的声音足够温柔,态度同样诚恳。 比起许多高高在上的贵公子,起码他道歉是他在低身弯腰,而并非让她被迫抬起眉眼去看他。 “你……当真不知晓?”姜予安语气依旧存疑。 傅聿城轻笑,“我该知晓什么?” 素来都是他挑别人的错,可还没有外人指出他身上的不是。 毕竟他们不敢。 即便他错得彻底,即便他坏事做尽,即便他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 可敢这样以臭脾气宣泄出来的,大概只有面前蠢女人一个。 令人不解,甚至傅聿城自己都有些不解,他的选择竟然纵容。 大概是这个世界,真的是有点无聊了吧。 他竟然会有耐性地听着这蠢女人的叨叨絮絮,控诉他方才还情意浓浓地抱着她,但还没过几分钟,她与他讲话的时候便语气冰冷的不耐烦。 “傅北行你知道你有多过分吗?别的男人好歹是提上裤子再翻脸不认人, 你呢?你简直是裤子还没脱就开始翻脸,你还有脸问我你怎么了!” 一番话落,姜予安也算是把心中的情绪尽数宣泄干净。 相对比起来,面前的男人倒是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做错的模样。 在听完她的言辞之后,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浅笑。 开口的言辞甚至添染几分抑制不住的笑意:“原来安安方才是因为这件事情在发脾气。” 那不然呢? 姜予安瞪了他一眼。 狗男人反复无常的脾气,还不允许她控诉了吗? 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片段——前一秒他还在笑意盈盈地打趣她,后一秒他便冷着脸要将她赶出清溪别墅,画面最后是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别墅门口吹冷风的场景。 但那画面消失得过快,都没有给姜予安记下来的时间。 像清尘回笼觉做的一个梦,梦里人脸模糊,怎么也看不清,就在即将要看清他是谁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回味时还是怅然若失。 她此刻便是这样的心情。 只不过她根本就没有回味的时间。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人跟着也被他拉进怀里。 “方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安安你道歉。” 傅聿城垂着眼帘,语气平缓听着存着十分的温情,可怀里人看不猜的黑眸中,却是无尽的戏谑与玩味。 他长指勾起她背上的一缕长发,在指尖绕过,言辞缓缓。 “先前在外面与人沟通出国后的一些事宜,所以注意力都在手机上,没 有认真听安安你讲话是我的过失,我很抱歉。” 姜予安听到这个解释,心里也生出几分愧疚。 毕竟与他工作上的事情比起来,她这点小脾气发作起来就显得自己十分的无理取闹。 可…… 她抿了抿唇,忍不住解释:“阿行,我并非是怪你不理我去处理其他事情,我只是难过你的态度而已,你明白吗?” 她推开傅聿城,认真地看着男人。 后者指尖还被缠绕在她的黑发上,忽然被这样毫无准备地推开,顺滑的发尾跟着在他指尖溜走,尾端似乎在他指腹处落下一处似有似无的痕迹。 看不清,却令人心头痒痒的。 他垂眼,对上女人认真的目光,喉结滚动,低低‘嗯’了一声。 明白吗? 他当真明白了吗? 或许他连姜予安说了些什么都没听清楚,但在此时此刻,他除了顺着她的话应声,其他都不想说。 她想听什么答案,他便给什么。 姜予安也不知晓他是不是真的听明白了,但男人的目光过于深沉,令她也不敢多看。 她轻咳了一声,略有不自然地避开视线。 “那你听明白了,下次不能再这样对我哦。如果是真的正事,那你就给我做一个暂停的手势,我就在旁边乖乖等你,好不好?” 姑娘的双眸亮晶晶的,在幻想未来的时候她似乎总抱着期待的目光。 人生总不过都是活一天算一天,日复一日重复同样的时间,又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他不明 白。 但他想知晓,愿意跟着她去看看,是否有新鲜有趣的东西在未来出现。 傅聿城盯着这张笑颜很久,胸腔中溢出一道声调。 “好。” 姜予安脸上的笑意更甚。 她忽地踮起脚,往他脸上亲了一口,随后便折身去拉自己的行李箱。 她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嘴里叨叨絮絮的言辞也跟着溢出。 “阿行你的衣服好像不多,你还有另外准备的行李箱吗?要是没有的话,要换洗的衣物不如和我的挤一挤,实在放不下的话就捐赠出去算了,我看你的那些衣服质量也不怎么样,都没见你穿过……” 傅聿城没应声。 他抬起手,在姜予安方才亲过的地方擦了一下。 那是力道完全不一样的一个吻,至少他可以切切实实的感受到。 至于他此刻的心情…… 好像也说不明白。 但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反感。 甚至期待,这女人再放肆一点。 面上的情绪由不解转而轻笑,待所有显而易见的情绪都收敛干净之后,便重新挂上那张虚伪的面具,似有情又似无意地望向前方。 他看着姜予安忙来忙去地收拾东西,皱着眉头思考要不要把手头的衣物装进去,纠结得很。 终究是忍不住开了口,带着几分愉悦。 “装不下就不装,尽量带重要的东西,实在不行的话等到了地方再买,不用纠结。” 姜予安抬起头,朝着傅聿城看过来。 也不等她讲话,只 听到她溢出‘阿行’两个字,傅聿城便开口打断她。 “也别担心我有没有钱,我有。” 困惑 姜予安闻言忍不住笑出声。 她才不是问他有没有钱的事情呢! 不过行叭,钱也算是一个必需品,省得到时候出去还麻烦一堆。 至于这些衣服…… 姜予安看了一眼整理出来的衣服配色,严重怀疑阿行就是随意在商场里面拿的,他根本就不会穿。 这都是一些什么成熟成功男性的短袖,再配上一个保温杯穿得,说捡别人穿剩下的摆着她都信,哪里是他的眼光。 不过—— 姜予安眼珠子转了转,漂亮的脸蛋上忽然扬起笑。 “傅北行!” “……” 傅聿城从前不信忽然喊人全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现在陡然一听,还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哪怕这名字不是他的。 他探究性的目光朝着姜予安看过去,只见对方拿出一件方才拿出来的短袖。 “呐,你自己买的衣服,多少得穿着试试吧,如果合身咱们就留着,也省得到时候还要去买,要是不合身就留在这里捐到衣物箱里面,怎么样?” 傅聿城瞥了一眼女人手上的“成熟男人”的标致衣物,一时语塞。 这短袖穿上去,多少显得他像个专家吧? 他迟缓片刻后才身后接过去,抿了抿唇:“这个季节,穿这个不合适吧。” 都已经深秋,哪里还是穿短袖的时候。 这些衣服他倒是有点印象,初来这小镇的时候,秉持着刚搬进新地方什么都得添置一些,索性便将合适的衣服全部购置了。 甚至许多东西他看都 没看过,就让店员装好,他付款就行了。 好比姜予安的衣服,因为不知道她喜欢的颜色和尺码,便将大致的版型和款式都购置了。 但傅聿城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随手拿到这样的——哪怕他自己也不穿。 反正怎么着他都不会穿的。 正当傅聿城打算把短袖扔回去的时候,姜予安忽然出来拦住他。 “这个天气怎么了?虽然秋天了,但是外面天气挺好的呀。就算这会儿穿不上,指不定去国外就能穿上了呢,就先试试嘛。” “……” 傅聿城垂眼看到姜予安满脸笑意,饶是脑子再愚钝的人也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想看他出个丑呗。 他正好直接把衣服扔了走人,姑娘忽然眼巴巴地凑过来,“阿行,穿着试一试嘛,说不定很好看呢。” “……” “你要是不喜欢这一件,那里头还有很多的,灰色的深蓝色的还有花色的,你喜欢那件就试那件,好不好嘛。” “……我拒绝。” 傅聿城看都不想看。 什么灰色的深蓝色的花色的,他品味还没有那么低下! 半小时后。 陈延领着自己的小行李包过来时,入目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一向肆野的傅家大少爷此刻正穿着一件花衬衫站在姜予安面前,而后者正拿着大少爷的手机蹲在地上给他拍照。 救命! 他是走错地方了吗? 傅少这穿得是什么东西啊! 不光是他身上穿着的,还有一旁椅子上挂着的 几件,颜色土到爆炸的衣服,不会是……刚换下来的吧? 陈延呆愣愣地站在门口不敢动弹。 而正在换衣拍照的两个人似乎玩得正兴起。 姜予安从地上站起来,举着手机就小跑过去冲他炫耀:“你看看嘛,这一件就是很好看呀,根本就看不出来是39一件的衣服好伐,都被你穿成时尚范了!” 要是放在之前,姜予安绝对想不到能有人可以把这样的衣衫穿出时尚感。 身材好的衣架子就是不一样呀! 她兴致冲冲地凑到傅聿城跟前,眼底似闪着光:“看我拍得不错吧,每一张都拍得好帅得咧。” 站在她身前的男人脸上也扬起笑,他双手落在与上衣完全无法匹配的手工西裤里,垂着眼帘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手机屏幕上。 倒也没有一直看照片上的人,目光稍稍挪动,最后凝视着女人的笑颜,语气是他自己都能感受到的纵容。 “是,安安拍得好。” “不过这一件蓝色的一般人还真是没办法驾驭,也得亏你人长得好看,寻常人要是穿这个呀,恐怕得岁数往上涨十岁!” 姜予安滑动着屏幕,凑在他胸·前捧着手机给他指着看。 而身后的傅聿城始终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对于照片上面那些或好或坏的照片,他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在门前站了许久的陈延简直惊呆了。 救命! 他到底看到了听到了些什么啊? 所以在他离开的这晃儿,傅大少爷又 和商家大小姐经历了什么? 不是他走之前还在吵架吗? 他就回去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人就和好了? 甚至高高在上的傅大少爷为了哄商小姐,还松了口穿上这样的衣服? 这…… “陈医生?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在陈延出于呆滞状态时,拿手机拍照的姜予安终于发现了他。 陈延从思绪中回过神,但显而易见的,尚且有些迟钝,“……就,就刚到不久。” 准确地说,从姜予安提傅大少爷拍照的时候,他就过来了。 只不过他大脑处于宕机状态,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的。 说刚到,也不是不行。 毕竟他整个人的思维,差不多刚刚才找回来。 相对比起来,旁边傅聿城就淡定许多。 他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穿上这种衣服而尴尬,姿态依旧那般随意。 傅聿城始终站在姜予安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 眸光转向陈延,神情也是淡淡的。 他扫了一眼陈延手上的行李包,“陈医生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好好好、好了!” 陈延根本就不敢看傅聿城,生怕自己多看几眼,就会被傅大少爷以知道太多而杀人灭口。 傅聿城倒是随意,甚至还主动提及这件事情。 “陈医生动作倒是挺快,那不如这会儿看看安安给我挑的这件衣裳,你觉得怎么样?” “挺、挺好看的。” 陈延头都没抬。 这次不等傅聿城开口,旁边的姜予安就不满了。 “陈医生别太离谱 了哈,咱们做人得真诚一点,你都没有看阿行穿的是什么就说好看,这就过分了!” “安安说得对。” 傅聿城在旁边附和。 陈延一脸为难,他甚至在怀疑是不是对面大少爷和大小姐在耍他玩。 但到底不敢违背命令,战战兢兢地抬了脑袋,随后眸光中闪过一丝困惑。 呐 方才他看背后的时候,还觉得这间衣裳丑来着,怎么这会儿看到傅少这张脸…… 好像这花衬衫,也不是不能接受吧。 陈延不敢多看,扫了几眼就收回目光,“傅少这身……是真的挺好看的,就是……” “就是什么?” 傅聿城维持相同的表情瞧着他。 陈延目光都不敢乱看,实话实说:“就是这季节这会儿看着有点冷。” 虽说艳阳高照,可到底已经是深秋,温度不必夏季。 这会儿穿着一件单衬衫在外头晃,看着就让人觉得冷。 傅聿城嗤笑了声:“看来陈医生身子骨有点虚啊。” 他倒是不觉得冷,甚至有点不舍得把这间衣衫给脱下来。 毕竟从姜予安拍的那张照片上来看,的确比他那些除了黑就是白色的衬衫要好看得多。 花花绿绿的颜色,好像也没有那么差。 陈延如果能听到傅聿城此时在想什么,恐怕要控制不住吐槽,傅少这是在商小姐一声声夸赞中迷失自己了吧? 这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不代表这件花衬衫也好看啊! 真的很花啊!! 看多了很晃眼的好伐! 当然,那些话陈延听不到,即便听得到他也不敢说。 而且这点小插曲也没有持续太久。 傅聿城虽然不觉得冷,但耐不住姜予安觉得他冷。 所以没在外头待多久,就被姜予安急急忙忙地拉进屋里把衣衫换下了。 同时,三人也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打算登机离开。 临行之前,姜予 安还是颇有不舍。 这院子虽然住的时间不久,但是里面的东西几乎都是他们一点点添置起来的。 她说需要什么,再隔日让陈医生带过来,或者傅聿城出去买回来。 还有院子那些果树,他们将那些杂草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甚至姜予安还幻想过等到明年春天它们开花的场景,等到秋天可以看到硕果累累的模样。 只没想到,那么快就要搬走了。 她看了院子许久,终于在自己都觉得拖延得有些久的时候退出大门,看着陈延把厚重的木门合上。 傅聿城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去牵她。 眼帘垂下的时候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语气缓缓:“那么舍不得?” 也没有住多久吧。 姜予安骂他不懂,如果是租来一个拎包入住的房子她自然没有那么不舍的,可这里头许多东西都是他们弄好的。 就这样搬走,心中难免伤感。 当然,她也没有表现得过于明显,甚至还故作坚强在傅聿城面前摇了摇头。 上了车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那个房租,真的要不回来了吗?” 傅聿城倒是面色平平,无波无澜。 前面驱车的陈延差点把刹车当油门踩了。 救命! 怎么小姑奶奶又问到这个问题。 别说傅少有钱,就算是没钱,这事儿也不必还惦记着,可别忘了人家傅少把那位假房东揍成什么样子了。 好在陈延也是上过手术台的,心理素质还算过硬,很快就让车速 恢复平稳。 姜予安也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余。 她也不是没见过那位大汉的惨状,甚至有点怀疑那房租够不够人家医药费的。 不过勉勉强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在反省之余她也在困惑,她这五年到底遭遇了什么,才让她对这一万块钱念念不舍的。 按道理说,她在姜家也不需要什么开销,对于钱的概念是很模糊的。 至少,对于同一个圈子的人来讲,一万块的确算不了什么。 可如今自己竟然会因为没有被退房租而难以释怀。 真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当真那么想要那笔房租?” 更让人诧异的,是傅聿城居然会在意她的想法。 毫无疑问,对于自小就被当做太子爷养着的傅少来说,别说是一万,即便后面再多添加几个零,他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他偏偏低头去问姜予安。 姜予安思索了一下,点头又摇头:“其实也不是很在意,毕竟你下手也挺重的,拿那笔钱去替换一下医药费也是合理的。我只是觉得,账得一笔一笔算,凭什么就应该这样抵消呢?” “假如这次租到他房子的并不是你我,而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或者只有我一个人,那他如果不退钱,我就只能忍着吗?” “再说了,你即便有钱不把这笔钱放在心上,那也不是他不退这笔钱的理由。有钱人就活该被坑吗?何况我们也不像是……” 姜予安看了一眼陈延开过 来的车,也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一辆别克,放在二手市场恐怕两万块钱都没人收。 都穷到这个份上了,还充什么大头呢。 姜予安脸上的嫌弃十分明显,别说是前面开车能通过内视镜看到她的陈延,就连旁边的傅聿城都能感受得到。 甚至不用偏头去看她。 也罢也罢,反正已经误会深了,在这小女人眼中他此刻就是一个被傅家赶出来的悲惨大少爷,穷一点也是应该的。 傅聿城不打算解释,只是每每想起,还是觉得有些好笑和无奈。 真是…… 等到国外,还是得郑重地告诉她,他是真的,不缺钱。 不过他也没有忽视姜予安方才话里的意思。 总而言之,她并非是因为那笔钱而感到不舍,只不过是因为对方的行为而觉得不公。 倘若对方遇到的不是他,恐怕这笔债讨不回来,对方只会什么事情都没有,甚至可能还会坑骗下一位。 被揍是偷·拍被发现的巧合,不退房租却是既定发生的事实。 傅聿城很明白她的纠结。 他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上面点了些什么,不一会儿便收起。 随后扭头抬手摸了摸姜予安的脑袋。 “哎呀你干嘛,我都没有洗头的好伐!” 姜予安偏头躲过,护着自己的脑袋轻哼。 这院子风景虽然很好,可生活的的确确不是很方便,洗澡洗头都得用锅烧水,甚至吹风机都是后面陈医生带过来的。 从前姜予安都是一天一洗的,如今 都是隔两天才洗一次。 反正这会儿是没有洗的。 虽然还是干干净净的,但她心里总觉得蛮奇怪的。 她反应强烈,傅聿城倒是随意。 手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是邮箱提醒的声音。 他点开,将手机拿过去,语气愉悦得仿佛是在求表扬。 “呐,以后他坑不了人了。” 摔的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保证……” 姜予安语气将信将疑,言辞在伸手接过他手机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忽然止住。 好家伙。 这是直接把人底给掀了? 邮件中的回复是已经确定他们租住的那间院子不属于那位大汉,原来的主人虽然已经过世,可老人家还是有女儿在的,即便是继承也应该是给女儿,而不是给他这位虽然是男性但是被称为侄子的人。 另外,邮箱回复中还表示这位大汉在镇里也有房子在出租。 而且内里还是用木板打出来的隔断房,哪怕因为在镇里稍微正规一点,需要签合同才能租用,可这人也能想尽一切办法不退还租客房租。 总而言之,是一个惯犯。 邮件下方又写到,已经将他房租隔断的事情整理,并且房屋中消防措施没有达标的问题也指出,以及他租房没有缴纳税务的事实统统列举,已经向当地的相关部门举报。 在未来如果他还敢继续这样做,相同的处罚会再一次降临。 也就是说,除非他不再做租房生意,只要他还要继续,就得按照规定办事。 看完一整个回复,姜予安人都惊了。 她将手机还给傅聿城,磕磕巴巴:“你、你现在还有这本事呢?” 找人找到这些资料,再向相关的部门反映,不止是时间的问题,相关的人脉也是需要的。 可如今的阿行…… 她问完这句话之后就想把舌·头给咬掉,尤其是见到旁边男人莫名 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 人家都做到这一步了,还要什么本事? 再说了,还有这本事不是更好。 也省得被傅家那群混蛋欺负到无法反击的地步。 于是她也没再多问,只讪讪扯出一抹笑:“我的意思是,咱们有什么尽量还是藏着捏着,万一被傅家那个叫什么傅聿城的混蛋给逮住了,就不好了。” “……” “噗嗤——” 前面驾驶座忽然迸发出一阵大笑。 这当着傅聿城的面骂他的,傅聿城听过,但陈延可从来没有听过的。 当即就忍不住了。 也就是通过内视镜看到傅聿城阴沉沉的目光扫过来时,他才立刻收敛了笑意。 饶是如此,嘴角还是有点绷不住。 如果不是眼下还需要他驱车,陈延真的觉得自己要活不久了。 他真的知道太多了。 尤其是今天! “陈医生笑什么啊,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姜予安一脸无辜。 陈延摇头:“没有问题,姜小姐说得很对!我笑只是头一次听到姜小姐说这种话,所以觉得有趣,还请您见谅。” 姜予安哦了一声,“那我尽量下次不说了。” 话落,她还皱眉认真思索了一下。 好像她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吧,就是一个混蛋,这也……很好笑? 姜予安感到不解。 “陈医生笑点太低,不必理会他。” 坐于身侧的傅聿城开了口,嗓音淡淡。 对于姜予安的言辞,他还听过更过分的,此刻在陈延面前也不过一个简单的 词语,还不至于他有所表示。 再说,骂的是抢夺傅氏的混蛋傅聿城,和他这位被傅家赶出去的“傅北行”有什么关系? 他甚至懒得看驱车的陈延,给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此刻正低眸看姜予安手上的痕迹,心想着等出了国得用什么样的法子能让她手恢复一些。 他养的那只狸花猫可是漂亮得很,这个蠢女人身上也不该有让他觉得不舒服的痕迹存在。 姜予安并不知晓傅聿城在想什么。 她才从陈延的笑声中缓和过来,回过神来思绪便陷入到那则邮件中。 虽然不知道阿行用的什么办法,但总归是善恶·有报。 这只想着占便宜的人,是得给他一些教训。 姜予安也是才知晓他们租下来的那栋院子原来根本就不是那人的,拿别人家的房子去出租,也是没谁了! 想想这人以后必须按照章程办事,姜予安心情也大好起来,随意找了些话题与他们闲聊起来。 与此同时,被姜予安闲聊的某人还不知晓自己即将会遭遇什么。 他刚从村里的卫生所回来,被人询问也不敢说自己遭遇了什么,只说自己是摩托车摔了。 村里的人调侃,问:“你家不是已经换了小轿车吗?怎么还骑以前那破摩托?” 大汉骂骂咧咧:“这么近的路开什么轿车,现在油钱可贵着咧!” “你家挣那么多钱还会嫌油贵呢?再说了,张伯那院子被你占了租出去,这一年的房租也够你的油 钱吧!” 旁人嗑着瓜子忍不住补充。 不说还好,说起来就让大汉生气。 要不是把院子租出去了,他至于挨这顿揍? 也得亏捞到了一点钱,否则他非得找村里的兄弟去把那人捆起来揍一顿才是! 还有那男人的婆娘,长得真是不赖。 真要惹急了他,把那婆娘绑起来睡一觉也值了! 正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也跟着狰狞起来,这一不小心就牵扯到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龇牙咧嘴起来。 路过的人见状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啧了一声:“你这脸上的伤看着也不像是摔的咧,别又是出去偷·腥,被你家婆娘揍得吧?” “滚!” 这大汉压根就没听这人在说什么,只听到了一句‘不会是被揍的吧?’,当即就心生恼怒,忍不住就反驳回去。 他才不是被揍的! 他就是摔得! 那人知晓他在狡辩,但无法联想到揍他的人是其他人,只当他又与自家老婆打架,才成了这模样。 “回去和嫂子好好解释解释,夫妻间好好过日子就成。” 如果不是看大汉此刻太过暴躁,这人都想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但此刻,只敢去找点其他的话题聊聊。 “对了,听说你家那位租户今天搬走了,这钱你给人家退了没?这要是没退,不又是一笔收入?” 大汉一听,愣了一下,“已经搬走了?” “咋,你自己都不知道?不是你把张伯的院子租给人家的?” “滚滚滚,什么张 伯的院子!那老东西都已经死了,现在是我家院子,我自己院子租出去,有什么问题?” 急着回去确认,也没有时间在路上和人闲聊,大汉急急忙忙就离开。 要是那男人真的搬走了,那他手机上还剩下的照片…… 姜予安的照片 江城。 此刻在傅家别墅里的商家兄弟脸色很是凝重。 仔细算算,距离傅北行被炸伤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月。 而这整整一个月,他们半点姜予安的消息都没有。 期间,被烧伤的傅北行脱离危险,只不过碍于伤势过于严重,昏迷了许多天才悠悠转醒,一直到近一周才稍微能与人正常交流。 但碍于身上大面积烧伤,原本就有些痕迹的面庞如今更是不能看。 江城这边的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如果想让这张脸恢复,得转院做外形手术。 目前他身体状况还算良好,只不过那张脸比起在容城时更加恐怖。 于是傅老自作主张,已经确定将傅北行做转院治疗处理。 等伤好之后直接接手帝都傅氏,至于江城这边,暂时交由蒋延洲看管。 于旁人而言,江城傅氏算是一家不小的公司;但在傅老眼中,不过尔尔,即便真被蒋延洲玩破产了也无所谓。 但怎么着,江城傅氏也是傅北行的心血,蒋延洲在这几年也在傅氏付诸许多精力心血,断不可能就这样把江城傅氏给完没。 虽说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接管傅氏,毕竟他本人就是一个喜欢花天酒地的二世祖,真让他接手那么大的一家公司,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如今也是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此刻在傅家别墅,是傅老将商家兄弟喊过来的。 这一个月不光是商家,傅家也没有放弃寻找姜予安。 当然,后 者也不光光是因为找人。 不管怎样,傅聿城都是他们傅家的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躲起来,总得给他们自己一个交代。 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哪怕利益相关需要放弃他,也不能就这样彻底把人放养。 也总得知晓,他在外头过得好不好。 唉,也是人老咯。 正在喝茶的傅老看着平板上发来的消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听闻商家兄弟已经抵达,这才放下茶杯,杵着拐杖去客厅。 因初见时感受到老头子的高高在上,商家兄弟对傅老还是抱有一定的偏见。 哪怕上回在医院,对方亲口承诺傅氏会负责寻找小妹的事宜。 虽说有傅家的帮助找到小妹的概率会大很多,但商承他们从来不会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 能自己的人去寻找,便不会把别人的话太过当真。 毕竟人家帮他们,只是情分,又不是本分。 可在苦苦寻找一个月仍然不得丁点线索时,还是心情沉重,有些不安。 否则,商承他们也不会在傅老说有点线索时,便迫不及待地赶过来。 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还没等几分钟,商榷就有些坐不住了。 心中焦急对方告知小妹在哪里的线索,自然不耐烦等待。 好在没等商榷发作,就看到杵着拐杖朝客厅走来的老者。 老爷子手上还拿着一枚平板,慢吞吞地朝这边走过来,看到已经站起来满脸焦急的商榷,心中也猜测到一二。 年轻人呐,到底是 沉不住气,坐不住。 “久等了,几位小兄弟。” 哪怕知晓对方担心,老爷子依旧不疾不徐。 他在沙发上坐下,将平板打开转向对方。 “今天喊诸位小友过来也并非是其他的事情,先前答应诸位傅氏会帮忙寻找令千金,如今也算不负所托,有了一点小小的线索。” 也不等老爷子话落,站着的商榷就已经把平板拿过来,双眸仔仔细细地看上面的文件。 也不是其他东西,正是今日傅聿城托人调查那位大汉的资料痕迹。 虽是傅聿城自己的人,可到底是当初在傅家时培养的,多多少少还是能被傅氏捕捉到痕迹。 哪怕概率只有百分之一。 可好巧不巧,就是这百分之一,让老爷子给找到。 很明显,把姜予安带走的就是傅聿城。 找到了傅聿城,自然而然等同于找到了商家大小姐。 文件资料记载得很清楚,地点时间还有路线,只要沿着相对应的路线去寻找,总会找到他们。 商榷也看明白了。 但出于偏见也警惕,还是有些不放心。 扫完这一切之后,他这才动作放缓将平板放下。 “傅老先生的文件记载得确实很清楚,可这上面到底是记载您的人,那位傅家大少爷,您又怎么敢肯定我家小妹就是与您家大公子在一起呢?” 傅老轻笑了一声,也不反驳:“信不信由你,总之我能帮到你们的也只有这些,如果你们不愿意相信,那我也无能为力。” 商 榷脸色微沉。 这是算准了他们只能按照这个线索去找? 可这也的确是事实。 大海捞针一个月,什么线索都没有。 眼下傅家直接帮你把地点路线规划好,你却还在怀疑,凭什么呢? 商榷冷着脸不语。 商承倒是好脾气,心里大概猜测了一下,起身道谢。 傅老爷子摆摆手,“不必,不缺你们这声谢。我能帮你们的 也只能到这里,还是看在医院那小子的面子上。至于人,能不能找到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也别怪我老爷子对你们没信心,我养出来的那位,哪怕现在没有傅家做靠山,但手上还是有些本事的。我明日就要带医院那小子回帝都,未来的路,你们自己走好。” “……” 这话多多少少带点歧义。 商榷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彻底黑沉下去。 但想想老爷子的话,还是忍耐没有发作。 左不过这老东西马上就要离开江城,指不定哪天岁数到了就挂了,跟这么一个老东西计较什么? 他如此告诉自己,心中又默默将老东西方才给的路线背了一遍。 不管小妹是否在傅聿城手上,这地方总得亲自走一遭的。 “如此,便祝老先生和傅总一路顺风。” 临走之际,不忘寒暄。 傅老笑了笑,摇头:“咱们赶飞机,可不能说一路顺风。” 他顿了顿,赶在商榷那张嘴要开口前堵住他,“罢罢罢,也不指望你们小年轻嘴里说什么好话出来,你们还是 尽快回去吧,是商量计划着出发去找你们妹妹,还是趁着天色尚早赶紧回去休息,都由着你们。再让你们多待待,一路走好指不定都要给我蹦出来。” “……” 别说,商榷还真有这个意思。 在那句‘一路顺风’被堵回去之后,这句‘一路走好’就在他喉咙间酝酿。 只不过老爷子话过于密集,如今是彻彻底底被堵上。 眼下逐客令出来,也不好再留。 待商承打了声招呼,兄弟几人便记着那资料上的消息打算回去。 路上,收到了商潇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面,赫然是姜予安本人。 私人飞机 商潇是近一周才知晓姜予安失踪的消息。 上一个月他在国外赛训,临近总决赛,俱乐部都是封闭式训练。 除却每周一次与家人通电话时间,其他娱乐时间基本上没有,除却训练就是在复盘对局。 他们连网上热搜发生了什么都不知晓,更别提这种被封·锁起来的事情。 商潇还是比赛结束,看到兄弟群里的消息,才知道姜予安失踪事宜。 顾不得获得冠军之后俱乐部和广告商合作的相关事宜,直接在冠军之夜的庆祝晚宴上离开,连机票都是连夜定下的。 此刻发来的消息,也是他与商淮在网上覆盖式搜索找到的。 诚然,照片的内容有些不堪入目。 照片自是姜予安本人,可却是什么都没有穿,照片上还打着某个黑黄配色网站的水印。 照片经过马赛克处理,但商榷一看这张照片就怒了。 他娘的傅聿城那狗东西是什么垃圾男人,竟然让他小妹…… 可他脑子里的话还没有骂完,就被商淮发来的一段语音给破灭。 商淮:“这是一张AI处理的照片,一键脱除照片人像的衣服,并非是小妹本来的照片。这张照片原图已经由我和五哥修复,通过图片分析看小妹周围的地点应该是西北某个小镇的村里,看模样应该还算安全,稍等一会儿我与五哥把地址发给你们,如果有空的话,我们一起过去。” 语音条下面是几张姜予安穿着外套的模样。 姑娘似乎 与人在争论些什么,素净的小脸上还写着几分不满,透着娇·嗔。 倒是没拍到她对着的男人是谁,可通过那身影不难猜测逆光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商榷怒意并没有因为这张修复还原的照片有所好转。 他难以置信,为什么姜予安会对着傅聿城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难道不知晓,这男人就是一个疯子吗? 还是一个曾经绑架她,拿刀子架在她脖子上的疯子! 想也没想,商榷就回了语音过去。 “小淮,你确定你的照片没有问题?你知不知道小妹对面的男人是谁?她脑子毛病了对一个疯子笑得那样开心?还对着那个疯子撒娇?” 这臭丫头都没有冲他撒几次娇! 商淮:“照片没有问题,的的确确是小妹。至于她为什么不回来,或者对那位先生这般,是我暂时无法回答二哥你的。” 他没有告诉商承他们的是,这样由AI处理过的图像不光是照片,还有许多AI换脸的视频。 也就是脸是姜予安本人的,只不过视频中做出那些动作内容的另有其人。 这些视频商淮和商潇已经处理干净,因为过于愤怒,也就没有告知兄长们。 只挑了一张稍微遮掩大部分痕迹的AI替换照片打上马赛克告知出去,再迅速地把真相说出来。 否则商淮想都不敢想,大哥和二哥他们会生多大的气。 很快,商淮和商潇就将照片的发布者和发布地址全部发布出来,并询问了一 下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计划自然是没有什么计划的。 在商淮给的地址和傅家老爷子给出来的地址重叠时,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同意前往这个西北小镇。 如果傅老给出的地址只是有关傅聿城一个人,那么再加上商淮的消息,便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姜予安的踪迹。 虽然不明白那张照片的由来,可至少可以确定她如今是安全的。 出发的时候,兄弟们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比如小妹已经和傅聿城那个疯子产生了他们不能理解的感情——人质对绑匪产生感情也并非没有先例,心理学上的斯德哥尔摩效应便是这种表现。 即便小妹真的是这种状态,他们也可以理解。 毕竟重伤情况下被傅聿城这疯子绑走,再被他好好地将身体养好,心中生出纠结的情绪未免。 当然,他们也保持一定积极的心理。 比如是小妹在故意迷惑那位疯子,毕竟一个人在外,没有任何人的庇护,第一件事情当然是保全自己的性命。 傅聿城此人随心所欲,有时候顺着他的心情可能会让自己好过一点,相反指不定哪天就缺胳膊断腿了。 总而言之,只要小妹活得好好的,他们心中也稍稍安定一点。 至于其他,暂且搁置到一旁。 前往西北小镇的路上,通过对于傅家老爷子给的线索,商淮他们还发现一个重要的东西—— 那份文件里面,傅聿城动用从前的人脉,调查了一位普普通 通的商户,而那位商户,正好就是发布姜予安AI换脸作品的人。 所有的线索都对上了。 也不敢再继续耽搁,商家几个兄弟连夜赶过去。 在发展还不算很好的小镇上,一架飞机从天上飞过去都会引人抬头注意很久。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某一天会有一架私人飞机停在他们面前。 还是停在一处大多数人都叫不出名字的村庄。 发布姜予安视频和照片的那位大汉叫张三,他这一天可倒霉得很。 先是镇上租出去的隔断房被人举报,被勒令整改,不允许再用木板隔断,另外如果消防安全问题不做好,也不允许出租。 他们家如今就是靠这房子出租生活,不让他把房子租出去,不是等同于断了他生计吗? 他在相关部门打滚撒泼很久,可惜别人压根就懒得理他。 还没等这边的事情弄好,就听自己婆娘打来电话,说三叔家的那个院子要被他姑娘收回去。 不光院子要收回去,从前租出去的房租也要给他们分一部分。 要是不给钱,她们姐妹四个就要搬走他们家的家具,以此来抵消租金。 张三一听,大呼不好。 哪有这样的事情! 也不顾镇上租房问题,急急忙忙驱车赶回去。 家里也没个男的,就自己婆娘几个人在,真要让那四个外嫁出去的女人带着自家男人把他家具搬走了,那可不好! 哪怕自己家婆娘凶悍,关上门不让他们搬,这石头扔进去砸了 东西也不好啊,电视机坏了他还得重新买呢,就他们家的东西,光客厅的那液晶电视都快小一万了,哪里是那院子房租能抵消的? 可没等他人到村里,就被一架从天而降的飞机吓破了胆。 人都傻了 从飞机上跳下来几个人,像是有所调查,直直就冲着那间二叔家的院子走去。 张三人都傻了。 这群人是做什么的哇? 一个个的,身上的衣服都穿得跟电视机里的大老板似的,但他们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 还有那飞机。 他活到这个岁数,可从来没有见过飞机的好吧! 这也,太好看了吧! 还是说,张家那四个外嫁女傍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款,这几个就是他们找来的打手? 可也不对啊。 真要是找到能开得起私人飞机的大老板,她们还能看上这种破院子? 不过也说不定。 毕竟怎么着这院子都是二叔——她们亲生父亲的老住宅,如今嫁了个有钱有权的人,有人撑腰想把院子拿回去也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张三觉得一切也都合理起来了。 同时,心里也生出几分不甘和不满。 娘希匹的,找的爱人都这样有钱了,还来要他的租金,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院子要回去就要回去了,凭什么还要他们给钱? 他打理这院子不要花费精力的? 如此想着,张三的底气也足了,气势汹汹地冲上去。 “几个细妹这是干什么,大家都是亲戚,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清楚的,大家在这里扯皮谁脸上都不好看,你们说是不是?” 张三上去扯开自己婆娘和四姐妹之间的撕·扯。 大概是顾及那架私人飞机,又或许是熟悉自己家婆娘,手上力道重不少,直接把自己老婆给掀 开。 他老婆就一个人,本来就被四姐妹撕·扯得头发掉了一大把,这会儿被自己家男人这样一扯,人差点都被掀翻在地上,脑袋更是晕乎乎的。 等女人忍着身上的疼痛回过神,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家男人在冲那四姐妹赔笑,当时心里那个气啊。 “姓张的你什么意思?你看看我这破了皮的脑瓜子,你还对着她们点头哈腰?你有点志气没有?你是不是男人?” 说话间一巴掌就朝着张三呼过去。 张三身上的伤本来就没好,昨儿刚被傅聿城揍了一顿,今儿上了药正是疼得最厉害的一天,脸上又被呼了一巴掌,他脑瓜子都快疼出来了。 他直接一巴掌就回回去,怒骂道:“有点脑子没有?还我有没有志气,我是不是男人?你个蠢女人也不想想这院子是谁的,本来就是我二叔的院子,我们帮人打理几年收点租金,现今细妹她们回来要院子,好好谈不知道?!” 张三老婆瞪大了眼,枯黄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三压根就没理会她,重新陪着笑脸重新看上那四个姐妹。 “细妹你们说哥说的对不,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得好好说,别上来就动手动脚的,让人瞧着也闹出笑话了不是?” “笑话?三哥,你这种人还怕闹出笑话?” 站在最前面的是四姐妹中的老大,名字叫张水芳,张三是她大伯家的儿子,排行老三,从辈 分上来讲,她们姐妹四个也得称呼人家一声三哥。 从前两家没什么矛盾,没嫁人之前邻里之间相互照应,这声三哥称呼得也算是亲切,谁知道等她们父亲去世,她们姐妹远嫁,这三哥就露出了真实面目。 “三哥,我们姐妹还称呼你一声三哥是这个辈分和从前的那么多年的情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我们父亲的院子给别人糟蹋了!” 她们姐妹四个都是远嫁,最近的回家一趟也得两个多小时。 翻山越岭的回来也不容易,所以便将这院子的钥匙托付给张三保管,平日里要是有什么需要存储的东西就把他们家当做仓库。 等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她们姐妹四个就会回来,在院子里住上两天。 只不过这两年家里小孩都大了,相互之间都在以自己家庭为主,回来得便少了,也就过年的时候回来住两天,甚至因为院子里的灰尘太大,甚至都没住就在周围几个亲戚家荡悠了一圈吃个饭就回去了。 于是这张三心也大了,便将这房子给租了出去。 也不怕过年的时候撞上,毕竟人家租客过年也得回自己家,甚至因为有人居住房子看上去干净很多,这四个姐妹有时候还感激他们,争执着要给钱他们。 谁能想到,她们今儿竟然知晓他把院子租出去了,还闹着要房租。 张三听着水芳的控诉,卖惨装可怜:“水芳妹妹啊,话可不能这样说。你们姐妹四个现 在是发达了,不愁吃不愁喝不愁穿的,可你三哥还穷着咧。三哥是想着,反正叔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租出去有个人味儿,平日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你们姐妹们回来也有个地方住,您是说吧。” 估计身后的那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张三是有多惨说多惨。 他想着,真要是这四个婆娘请过来的保镖,应该也看不上这点房租钱的。 这男人嘛,就是好颜面,他都懂得。 如此想着,他哭得也更惨了,还扯出脸上的伤口,“四个妹妹你们看看,三哥这脸上的伤口,还是昨天那租客揍得呢!我也没拿二叔这院子挣几个钱,反而还被打成这个样子,你们就心疼心疼哥哥吧!” “呸!” 看着张三扯出伤凑过来,带头的妹妹一口唾沫就啐过去。 “你被打是你活该,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私自把我爸爸的房子租出去,给我们钱了吗?经过我们同意了吗?” “对!反正我们不管,这院子的锁我们是打算换了,你这几年房租的钱我们也不多要,毕竟也有你的一个辛苦费,就平分吧,我们姐妹四个加上你,一人拿两成,公平公正。” “三哥,我们可没多找你要钱,还有呢,你也别对着我们姐妹哭穷,我们才是真穷,哪里像你,在镇上几套房子出租,如今就靠着房子生活,我们还得出去打工给孩子挣学费呢。” “可不是,三哥这轿车开着,成天这 里吃吃那里喝喝,现在倒好,连我过世老爹的死人钱都挣,也不怕遭报应。” 姐妹四人一人一句话挤兑的张三愣住。 他也不禁开始反思,这姐妹几个这样剽悍,真的会有老板喜欢吗? 现在的煤老板,都好这一口? 长得不怎么样,就喜欢这张巧嘴? 正迷惑着,张三转头就打算去看看身后那一行西装黑衣人。 扭头,便对上几双漆黑冰凉的双眸。 好好好 关于商家兄弟们的到来,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只不过相对比起来,和自己相熟的同村人来说,张三这家务事显然更加吸引人。 谁不爱八卦呢? 至于这开飞机的一群人,指不定是过来拍电影的。 从前又不是没有过,来这破地方取景,钱是一分钱不给,还给乡里整一堆垃圾,没多大意思。 不如看张家这出闹剧,说不定还能看张三被揍一顿。 看那缺德小子被揍,不是比看这群拍电影的有意思得多? 不过还别说,这几个拍电影的长得可真不赖。 只是在大家打算拿起手机怼着几位准备拍照的时候,手机才刚举起来就被这几个男人旁边带过来的黑衣保镖给拦下来。 “怎么还抢手机呢?犯法的可是!” “什么大腕儿啊,连拍张照都不让,看看人都不行啊?” “就是,这么大牌拍什么电影啊?拍电影不就是让人看的吗?这么担心被人拍到,怎么还出来走动,一辈子待在家里得了!” “……” 争议声不断,可惜护在商承身侧的西装保镖压根就不理会这群人的控诉,他们只做好自己工作分内的事情。 看到有人拿起手机拍摄便阻拦,实在无法阻拦的,相信他们也没有途径把相关的照片发布出去。 当然,这些并不是商承他们担心的事情。 与这群人的控诉相比,小妹的安全以及目前的哪里,才是他们优先级最高的事。 可从方才这张家兄弟争论的事 情来讲,也不难听出来这院子里的人已经被搬走。 听了那么久的争论,商承他们也彻底失去了耐心。 尤其是商榷,早就不耐烦了。 只不过怕漏掉一些重要的信息,这才按捺脾气一直没有发作。 谁知道听了这么久的烂八卦。 于是在张三目光转过来的一瞬间,几个人也跟着对上。 这目光过于冰凉,盯得张三背后生寒,脑袋空了一瞬间,随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或许,这群人压根就不是和他几个堂妹是一起的呢? 他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候也顾不上方才还在和自己堂妹们争执,他小声问:“水芳妹妹啊,这几个人,你们认识吗?” 张水芳余光瞥了一眼,看到商承他们几个凶巴巴的俊脸。 虽然长得的确不错,可那眼神未免太恐怖了些,让人压根就不敢多看一眼。 带刺的玫瑰,莫过于如此。 张水芳不敢多看,很快收回目光,随后狠狠地瞪了张三一眼。 “少在这里和我们套近乎,真把我们当妹妹,哪里会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我爸的院子租出去,你是人吗?” 张三这会儿可顾不上什么院子,院子的事情好解决,无非是花点钱罢了。 这几个人,可看着不好惹啊。 联想到今天早上被举报,说自己镇上的房租消防有问题、税务也有问题,他这会儿终于察觉到有点不对了。 不会是,有人想搞他吧? 可他最近好像也没有得罪过谁——不 对,还是得罪过人的,比如那位把自己揍了的…… 可那对情侣不是已经走了吗? 那这群人…… 不给张三多余的时间思考,商榷已经彻底没有耐心上前了一步。 他摸出口袋里的钱夹,拿出里面所有的现金,递给最前面的张家姐妹张水芳。 “这点钱,租下您家院子一晚上,可以吗?” 张水芳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沓钱,起码有大几千吧? 就租……一晚上? 张水芳脑袋迷迷糊糊的,身体已经很诚实地把钱给接下来,嘴里也不知道说什么。 商榷仿佛看不见对方的异样,自己补充:“您放心,不会弄脏您家院子,就是深夜来此没有住处,另外有点问题想问一下您的堂哥,可能需要耽误你们争执的一点时间。或许,可以与您商量一下,明天或者之后再请你们争论这家院子的归属权?” 张水芳还没有从这一晚上几千的租金里回过神来,再对着商榷这张脸听他讲这些话,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她压根就没有听清,人已经点头说好。 “您随意,这院子反正平时也没什么人住,您给的这些钱住一年都没有问题!” 至于她们姐妹和张三的恩怨,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什么时候来找他要这笔钱讨个说法都行。 何况,眼下这位先生把房租交到她们姐妹手上,而不是张三手上,这不是表示明眼人都知道这院子是谁家的? 张三到这会儿如 果还不明白张家姐妹和这几个黑衣人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他这个脑袋也算是白长了。 顿时,他也不再对张家四姐妹赔笑脸了。 什么房租,他白白帮她们看院子拿点钱怎么了?又什么问题吗? 有本事自己就在家里看着这院子,不让别人用。 如此想着,绷带下的眼珠子还看了一眼张水芳手上的一沓钱。 全部都是最大面钞的,少说也有七八千,如果都是新钱,恐怕都有小一万了。 这不比他一年的房租多? 张三心里也来了气,可碍于那么多人在这里,还有不少都是村里每天都见的人,真要去和四姐妹争这个钱,他这张老脸还有点挂不住。 想想自己脑补那么多剧情张三自己都觉得丢人,幸好别人不知道自己脑瓜里在想什么。 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有些丢人。 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多待,转头打算喊自己婆娘回家。 可不等他转身,两个戴着墨镜的黑衣保镖就拦在他面前。 “张先生是么?我家几位先生有点事情想找你聊聊,还请您走一趟。” 保镖还算客气,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拦住他,方向自然是那套商榷方才租下来的院子。 张三一愣,回头瞥了一眼商榷。 后者凉飕飕的目光也让他意识到不对劲,更别说今儿上午他身上发生了诸多让他不快的事情,倒霉透顶! 想也没想就拒绝,“我不认识你们,和你们没什么好谈的!” 不光是张三自己,他 老婆也看得出来商榷他们的来者不善,当即就跟着他一起骂回去。 至于村里的其他人,自然是看戏状态。 商榷自然不会让他就这样离开了,肆野的脸上挂起笑,对着两个保镖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也明白,一人挡住他的去路,另一个人直接架住他。 张三瞬间炸毛:“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是人身绑架,你们这是犯法的!” “犯法?” 商榷弯了弯唇,掀起眼帘落在他脸上。 “张先生用科技工具把别人的照片造谣式发布在网上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是犯法的呢?” 求求你们 “什、什么照片,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被黑衣保镖架起来的张三矢口否认。 昨天才做的事情他当然知晓是什么,但如今这架势,如何不知道商家兄弟是来做什么的? 所以想也没想,他直接就拒绝承认。 再说了,那么多人把其他女人的照片发布到网上,甚至还有更过分的,凭什么就抓他一个! 听他不承认,商榷也不急。 本身,他们专门来这里,也不是为这照片的事情。 照片只是附带处理,更重要的,还是找他小妹的踪迹。 不过看人垂死挣扎、明明做了恶心人的事情却不认的模样,还挺有趣的。 商榷看着张三那张扭曲的脸,弯了弯唇:“听不懂人话也没有关系,毕竟你也算不得人,所以姑且也能让我们理解。不过后面的事情,倘若你还是不明白的话,那……” 话没有说完,但后面的意思已经足够让人猜测。 何况,未知的恐惧更让人胆战心惊。 别说是张三本人,连与他起争执的张家四姐妹都后背升起冷汗,心想幸好没有和这群人起争执,也没有因他们的相貌而犯花痴上前。 这有些人,看一眼就知道是自惹不得的。 “我……” 张三还试图说什么,试图给自己辩驳。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身侧的保镖堵住了嘴,将近两百斤的人被轻易地拖起来,直接悬空架起往那间刚租的院子里走。 待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商家几位弟 兄也踱步上前,跟着商榷一起进入那件还算干净的院子。 现场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开口替张三说话。 连他自己老婆都呆愣愣地站在一旁,一脸惊吓的模样。 娘耶,这混不吝到底招惹了一些什么人物啊! 镇上的消息她也收到了一些消息,原本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什么领导下乡,为了整理城市容貌才来对他们罚款,让他们整改。 现在看来,好像并非是这样的哇。 这小子得罪那么大的人物,她不会也受到牵连吧? 要不,她先回娘家躲一躲? 或者这会儿就去预约一下离婚? 院子的木门被关上,隔绝了所有的热闹,原本寂静的门外也彻底喧哗起来。 原本赶过来看张三和张家四姐妹撕那院子归属权的路人,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的,连忙冲上去围住张三媳妇,追问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那群人又是什么来头。 “哎呦,你们是围在这里没看到,我刚从路口赶过来的,那边空地停了好大一架飞机呢!跟电视电影里面的一模一样,都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人物!” “是呀是呀,我也看到了!我当时还以为是又有什么大明星来拍电影的,还寻思着怎么这群大明星跟咱们一样喜欢凑热闹,一群都围在这里看张家几个姐妹和三子骂架,没想到他们是专门找三子的呢!” “张家婶子,你们家三子到底犯了什么事情啊?刚刚听那人说他发布了什么照片 在网上,啥照片啊?” “对啊婶子,你知道什么照片吗?就一张照片发布出去就冲过来那么多人,拍了什么不该拍的?” “咱刚刚拍的照片不也被那群人拦住了?你们有没有已经拍好的,快快全部删了,别和三子一样!” “不一样吧,你没听刚刚那人说了吗?是三子用什么科技把别人照片变了,还发布在不应该发布的网站上,不会是上次三子给我们看的那个美女的照片吧……”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也有不少人直接去问张三老婆,甚至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连张家四姐妹也开始盘问起来。 可惜自然是没有任何结果的。 人老婆甚至都烦了,直接就骂骂咧咧了几句,放了一句狠话就离开现场。 “别他娘的来问我,我和姓张的现在没有任何关系,等他从这院子里面出来,我就要和他离婚!” 这话可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也迫使现场许多人生出更大的好奇心,追着人老婆冲上去。 “怎么就离婚了?婶子这话是不是表示三子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啊?” “那婶子知道三子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对了婶子,前天还在这院子租的客人咧?怎么就走了,听说那家男人揍了你家三子一顿,这是真的吗?” 八卦声络绎不绝。 夜幕慢慢降临,村子里依旧热闹不凡。 或者说从今天一早开始,整个村镇都热闹得认识的两个人见面就要 聊几句。 上到村里七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刚有点意识的小孩,都知道今儿的热闹,高低说两句八卦。 嘴上的口口相传不说,各种聊天设备也是聊出·火花来。 而此刻,被各家人议论的主角却可怜得紧。 从被逮住绑进院子里之后,张三就一直咬死自己的发言。 不知道不认识不了解。 饶是商淮把所有的证据摆放在他面前,把那些已经下架的照片还原在屏幕上,也是得到这个回复。 “我再问你一句,你还是要继续保持这个回答?” 终于,一贯冷静的商淮脸上都有些裂痕。 “我……” “小淮你和他废话什么呢,把人交给老四,看看他还敢不敢嘴硬。” 商榷早就失去耐性。 问了将近三个小时,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一个。 中途也引导他说点其他的言辞,可这人就傻了一样,故意保持缄默。 是料定了他们不会动他? “小淮,不如听二哥的,让我来试试?” 商凌气质与商淮相仿,但是常年在实验室里不和人沟通,让他看起来更加清冷。 他不知道哪里拿出来一把手术刀,随意地捏在手上玩儿,泛着寒光的刀锋在夜光下有些冷意。 张三支支吾吾,“你们、你们不能对我这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啊!那个照片真的不是我发布的,我就是把原图发给别人,都是他们用那个什么黑科技,我们就是脑补一下,我也没对人 家美女做什么,不至于要我的命吧!” 交代清楚 “言则,你是承认你拍了那张照片。” 商凌把玩手术刀的动作一顿,犀利的目光也同时朝着张三刺向。 不光是商凌,其他人动作也是一样。 其实照片的事情各自早就心知肚明,非得问个清楚,无非是为了让他后面更好说话罢了。 而事到如今,张三想再否认自己的言辞,也没有办法。 他不敢去看商家兄弟几人的视线,脑袋已经彻底抬不起来。 良久,颓然的语气才缓缓溢出。 “照、照片的确是我拍的,但我没想过对那小姐怎么样,我就是看人长得漂亮,所以才偷偷·拍了两张照片,至于那些你们看到的视频照片,都是群里那些搞黑科技的弄的,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这事儿吧,他认也认下了。 只不过话里是否为真,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张三此刻重点只强调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一个看到路过的漂亮姑娘拍了一张照,其他什么都没有做。 多余的,他一概不认。 不过商淮等人也并不关注这些视频和照片。 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商淮再一次上前,拿了一枚平板,屏幕上是姜予安的照片。 有她从前的,也有那些被他复原的图。 “既然张先生都已经承认,那么就烦请你配合一下我们。我们想知道,被你拍到的这位小姐,现在人在什么地方。已经,她现今和什么人在一起,目前状况如何。” “……” 想要询问的问题太多,张三脑瓜子本来就木木的,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应答。 刚刚不是还在说照片的事情吗?怎么一下子又来说人家美女此时在哪儿的事情? 再说了,他哪里知晓! 他又没跟着人家离开。 张三在心里埋怨,目光呆滞地看着商淮手上的平板。 他是脑子迟钝转不过来弯儿,其余人耐性可没那么好,差点没再把人拎起来给一巴掌。 尤其是商榷,不等人缓和一下,暴躁的语气就随之传来。 “你他娘听到没有,问你话呢!” 张三吓了一跳。 打了一个巨大的寒颤才显得清醒一点,眯着眼睛看着那屏幕上灿烂的笑颜。 “这……这美女,和你们什么关系啊?” “你问的话太多了,只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就可以。” 商淮眼底也生出几分不耐,淡漠地把平板收起,隔绝了他眯着眼睛的猥·琐模样。 “既然你见过,甚至还能弄到她的照片,想来你应该也有所了解的。既如此,就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屏幕上的美人被挪开,被绳子捆住的男人也彻底清醒过来。 他表情有点讪讪,“我的确是见过,可我也不太熟……” 话音未落,那把手术刀便准确地落在他脑袋旁边的木柱子上,只离他耳朵不过几厘米距离。 如果再往他这边偏向一丁点,恐怕他只耳朵就不用要了。 他吓出一身冷汗。 偏偏罪魁祸首还一脸无辜的模样。 商凌上前去把手术刀从木头上取下来,偏了偏脑袋,表情十分无辜:“不好意思呢,刚刚玩这个小玩意儿没有注意,一不小心就砸进木头里面了,要是惊扰了您,真是抱歉。” 张三心里一阵日了·狗的咒骂。 真是把他当傻子耍? 这要是不小心、没有注意,他把脑袋拧下来给他们当足球踢。 但饶是再愚钝,也知道这是对面男人在警告他。 人就是故意的。 张三背后一阵冷汗,这次也不敢再隐瞒,犹犹豫豫地把此前的一些情况说明。 从傅聿城带着姜予安来到这地方租住院子,以及每日的生活,还有时不时来替姜予安检查身体顺带送菜做饭的陈延。 当然,张三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是用一些简单的代称替换。 不光是因为他不认识他们的缘故,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真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除却傅聿城搬进这院子的头两天,这件新鲜事在村里引起了一些关注,其余的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院子里。 尤其是姜予安这位病员,头一周还需要在床上静养,根本就不可能起来走动,即便是有心想出来看看村里的环境,也是有心无力。 到了后面便被傅聿城·管得严了,每日就在院子里拔拔草,养养花摘摘果子之类,几乎这一个月以来都是这样的生活。 张三见的最多的莫过于是陈延。 但陈延素来是一张冷脸,来这院子总是一副别人欠了她几百万一样。再说他也不住在村里,旁人更是不敢上前搭话,所以也是不认识的。 也就是说,除却对他们初来时有点印象,以及走的时候闹了一点事情,张三对姜予安他们是说不出来多的信息。 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完之后,张三终于敢向他们开口求饶。 “几位老板,该知道的我都说了,其他的我是真的不清楚,你们能不能让我回家啊?” 张三是真的害怕,眼下天色越来越暗,今夜又是一个阴天,他是真的怕自己回不去了。 他挣得那些钱还没花呢! 但面前的几位明显还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商淮把他的话整理了一下,挑出重点。 “根据你所说的,那位先生带着这位姑娘租了你这院子,那么按照市场的规矩,你们应该是签过合同的,把合同拿给我们看看。” 张三委屈大喊:“哎哟老板你可饶了我吧!我们就是一个农村,我书都没有读过几年,你跟我说什么合同?我之前也和你们都讲了,这院子是我家婆娘租出去的,更关键的是这院子是我二叔家的院子,我就是帮人看看大门、手上有一把钥匙罢了,是真的没有签合同,就是口头上约定的!” 这话商淮相信,也没有开口为难,开口提及下一个重点。 “那你就再详细说一下你被那位先生揍的事情,我听你话到最后,都是在埋怨那位先生下手重,差点没把你肋骨打断,是这个意思吗?” “可不是嘛!” 张三提及这件事情就来气,人家让他再说一遍,他就当真说了一遍。 不光把事情起因说出来,连带把傅聿城所作所为又添油加醋补充了一番。 总之就是他辛辛苦苦去发传单,结果就因为拍了一个照被揍了,满口就是对方没有素质,他可怜得很。 不光如此,还有自己今天一早被各种部门找上的事情也在情绪上头的时候吐槽了出来,一言一语无不再内涵傅聿城。 待骂完之后,见对面商家兄弟情绪没有多余的变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几位老板,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其他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可以让我……回家了吗?” 想不明白 该说的他都说清楚了,商淮他们也相信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来这地方的路上,他已经对这位发布照片和视频“张先生”调查过,的的确确是一个普通人,翻不起什么浪花。 这次网上的东西,估计也是因为他个人思想问题,这才动了手脚把照片和视频发布到网上,并不为其他的。 至于有关傅聿城和陈延的事情,相信他也了解不多。 虽对傅聿城不是很了解,也没有见过多少,但从这次深山交手以及对傅北行下那么重的死手来看,对方绝对不是一个会随意混迹其他地方的人。 所以稍加思考,也不难判断面前这人倾诉是对的。 想来这段时间傅聿城和小妹的生活应当很简单,除了购置一些必需品,其他的大部分时间应该都在这个院子里面。 唯一让商家兄弟想不通的,恐怕就是傅聿城对小妹的态度,以及圆圆又为什么愿意跟着他。 除非,这人压根就不是姜予安。 又或者对方不是傅聿城,可照片又摆在他们面前。 当然,这些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想清楚的。 听到张三试探性的询问,几人也没有再为难他,看了一眼商承之后,后者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对站在张三身后的保镖使了一个眼色。 两个保镖也没有继续为难,得到指令很快给张三解绑。 得到自由的一瞬间,张三想也没想就打算冲出去。 可惜还没有走到院子的石桌旁,就被商榷给拦下。 商榷脸上勾着笑,看着一脸无害的模样,可那笑容不达眼底,看着就让人害怕。 “姓张张先生对吗?我送送你。” “不不不不用了老板,这地方我比你更熟,我自己回去就好。” 张三与商榷对上就觉得背后发凉,后退了一步连忙摆手拒绝。 “送你到门口而已,又不是多远的地方。” 商榷压根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上手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人往外走。 “再说了,是我们兄弟把您给请进来问一些问题,连送都不送一下,未免也太不礼貌了一点,张先生您说是不是?” 商榷看着比这位张姓大汉瘦不少,实际上都是练过的,压制得对方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往外走。 后者脸色难看,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话听着是十分客气,可他又不是一个傻子,自然而然听得出来话里意思好坏,以及商榷对自己的态度。 可他也不敢表达什么,只能讪讪一笑,任凭商榷搀扶着往门外走。 至于在房间里面的商承几人,也没有拦住商榷的去路。 只是在商榷打开院子木门的时候,商承提醒了一句,别闹出太大的事情,听到商榷应了一声之后,便再无动作。 不一会儿,门口就传来痛苦的哀嚎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商榷把人嘴给堵住的原因,只听到杀猪一般的哀嚎声,并没有听到其他求饶的话语。 当然,即便能听到其他的声音,也不见得有人会去阻拦。 在房间里面的人要么在思索着那姓张的方才说的话,要么在打量这套院子。 如果他们没有猜错的话,这院子应该就是姜予安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院子里的石桌没有一点灰尘,应该是每天都有人在坐的,或许有时候天气好,他们还会在这里吃饭; 堂屋里也摆放了一张桌子,只不过因为光线不大好,看不出来有什么使用过的痕迹,想来她也不大喜欢这见堂屋; 堂屋左右两边是卧室,两张床只剩下木板,棉絮都叠得好好的放在床头,拿了一条被单遮掩灰尘,看得出来对方离开的时候还是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并非临时决定要离开的模样。 进门左边的卧室光线比较好,衣柜里面摆放了一些还没有拆吊牌的衣物,上面留了一张小纸条,写着“希望将这些旧衣物捐赠”的字迹,旁边还画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不消仔细看,商承他们都能认出来这是姜予安的字迹。 只不过与从前相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受了伤的缘故,这痕迹看起来有点抖动,仿佛手指没有多少力气。 衣柜里面还有一阵淡淡的香味,与他们记忆里小妹身上的味道相仿,只不过味道并不浓烈。 或许是因为先前的主人已经离开,又或者是对方压根就没有打算长住,自然而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 院子外面也不缺乏生活过的痕迹。 那石桌旁栽种了几棵橘子树,其中有一棵果实上面缠绕了枯萎的藤蔓,导致树木枝叶枯黄,连果实有都没有几个。 但肉眼可见,那树底下却不见的多少杂草,以及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在这棵树的旁边,也有半边果木收到这样的痕迹,但却没有看到枯黄的藤蔓。 虽然枝头还挂着一两个黄橙橙的橘子,可是显而易见可以看出来这果实并不漂亮,上面还沾了很多像麻子一样的痕迹。 明显,这两棵树木一棵是有人处理过的,另一棵树也不知道是来不及,还是藤蔓太多了,想着树上的果实反正也不多,就懒得继续打理,只把果树底下的杂草处理就行了。 另一处生活痕迹最严重的,莫过于建在房屋旁边的小厨房。 里面还有没有吃完的食物。 油盐酱醋、大米土豆、还有整整齐齐摆放在旁边的木柴。 这里处处都昭示着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可似乎仿佛预先知晓他们的到来,赶在前一天全部离开,连他们妹妹也同样如此。 像是一场环球的逃亡游戏。 可其中一人,却不知晓为什么心甘情愿。 兄弟几人是在商榷重新进屋后才聚集到一起的,都没有吃饭,也不觉得很饿,更没有胃口。 从那姓张的嘴里可以打听到,姜予安来的时候应该是受伤的,可后面离开时人就没有任何问题,还与傅聿城说说笑笑,两人宛如情侣。 更重要的是,那男人当着他们的面承认了,她就是他的太太。 怎么可能呢? 商承他们想不明白,姜予安为何会顺从于傅聿城。 把人带回来 也不等商承他们多想,从屋外“送人”回来的商榷便打断他们思绪。 怕商榷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从而引发新的麻烦,见人回来之后,商承便侧身询问:“没下手太重吧?” 方才的动静屋里的人都听得到,隔了两扇门都能听到外头传进来的哀嚎声,商承也是怕他下手没个轻重,真把人怎么样了。 这小地方再怎么着,周围的人都是熟悉的,平日里可能是打打闹闹争执着,可一旦遇到什么大事情,团结起来也不是外人能够花钱能挤进去的。 商承是担心真要把事情闹大,恐怕最后走不出去的是他们。 “放心吧大哥,我下手有分寸。” 商榷漫不经心的。 大抵是刚刚在外面动作力道有些大,他手背上还泛着红,尤其是骨节处,哪怕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都能明显看到痕迹。 他不以为然地摸索了两下,抬起头看向担心他的哥哥弟弟们解释,“就是随意教训了几下,人还是自己爬起来自己走的,能有什么事儿?” 他又不是没经验,当初揍傅北行的时候,他就知道收收力道呢,何况是对一个不认识的人。 至于外头那位姓张的,无非就是身上本来就有伤,才导致疼痛加重,哀嚎得跟要了他命一样。 可这也不能怪他对吧。 前面那些伤,又不是他给人弄的。 可他如果不亲自动手揍人一顿,实在难以消磨心头怒火。 拍他家圆圆的照片就算了,还用那么恶心人的手段发布在那种网站。 不光是照片,甚至还有视频。 商榷觉得自己脾气已经够好的了。 没把他彻底废了,剔除他满脑子恶心的颜色废料,已经算他压抑住了满腹戾气。 毕竟大哥提醒过,在外面还是少惹麻烦为好。 把人揍了一顿,心口的怒火稍稍消散,商榷也没有忘记来这地方的正事。 他抬起眸:“所以大哥,接下来怎么办?” 从那人嘴里可以得出,傅聿城已经带着小妹离开。 甚至十分戏剧性的巧合——他们是在昨天收拾东西走的。 商榷不是没注意到院子有人居住过的痕迹,甚至有幻想过她在这院子养伤打理花草果树的模样。 哪怕心里不愿意承认或者相信,可还是希望那姓张的说的是真的,即便是被人当做人质,她也是活得好好的,没吃多少苦头。 可尽管如此,在没有亲眼看到她平安、没有把人接回家之前,到底心里还是竖着一根刺。 他亲自带回家的妹妹,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 一点踪迹都寻不到。 没见到人,心中沉重得仿佛压了一口石头。 在场所有人都是如此。 商承同样心情阴沉。 但他是兄弟中年纪最大的,必须担起当哥哥的责任,也只能他开口稳一稳核心。 “虽说还没有找到小妹,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有点线索了。” 他开口说道,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大家看今晚是在这里将就一晚,还是去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就这里吧,也不脏乱,何况我们还花了钱,省得还要花费时间精力。” 商榷在一旁给出建议。 商承也没有反驳,点了点头:“行,那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一晚。一会儿大家随意弄些吃的,然后好好休息一下。” 这套院子有两间可以睡觉的房间,加之傅聿城他们离开并没有带走所有的东西,许多东西都是可以直接用的,兄弟几个挤一挤将就一晚上是完全没有问题。 哪怕是睡不下,他们还另外带了帐篷和其他的生活用品,也不必担心这些问题。 相对比起安居的事情,明显姜予安的事情还是更重要一些。 在商承交代分工做饭铺床这些事情之后,商承还单独喊了商榷和商淮出来。 从姜予安失踪之后,商淮一直负责网上追踪事宜,尝试着能不能通过科技手段找到关于傅聿城和姜予安的线索。 比如这次,被那姓张的发布到网上的照片和视频,就是商淮找出来的。 而商榷,便是通过自己的人脉在线下出力,虽说至今没有得到多少回馈,但毋庸置疑,他出的力花费的心思是最多的。 将他们两人单独叫出来,也是为了将事情更简单化,毕竟人一多,有些事情也复杂起来。 商承站在院子的石桌旁,面色不大好看。 待商榷和商淮都站好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小妹的事情,后头可能需要交给你们两个。爸妈·的身体不大好,听郭老说妈最近情绪又有些低落,恐怕不能继续在江城待下去了,另外公司那边也搁置太久,后面的路,恐怕得交给你们去走。” 话题来的有点突然,但商榷和商淮并没有多少惊讶。 早在傅北行住进医院的时候,他们就有劝过商承带着商建邺和时臻回容城。 只不过那会儿瞒不住两位家长,在时女士得知姜予安失踪后,便晕倒过去,醒来之后便让他们去找人。 家业再大,也比不过人重要。 已经弄丢了圆圆一次,还能再弄丢一次吗? 于是全家人搁置手上重要的事情,动用所有人脉去寻人,与当年找寻在地震中走丢的姜予安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的难度是因为天灾,是因为她尚处于婴儿时期;而如今的难度,是难在有人刻意的躲避,将生活过的痕迹抹消。 将近整月,无功而返。 好在老天爷也不是全然将坏运气降临在他们身上,也总算找到点线索。 但碍于时女士的身体,以及商家公司上面的事情,也不好再由自己亲自继续。 商承将事情一一说清,也郑重其事将后续移交给他们。 “放心吧大哥,小妹是我带回家的,再走丢一次,我也能再把她带回来。” 商榷看向商承,收敛身上吊儿郎当的气势,向大哥做出承诺。 他同时也在心中祈祷,希望老天能将三年前的幸运重新在他身上降临。 总不能,给了他们希望又夺走。 一旁商淮亦是同样的态度,面色严肃又郑重。 小妹与他年岁相仿,又是这些年在他身边陪伴得最近的人,这是连他亲哥哥商潇都不曾做到的事情。 他自然,要好好地把她给带回来。 真的要离开吗? 潮海市。 位于西南临海地区的一处旅游城市,交通便利发达,长年累月人口众多,即便是大明星来此地,也未必能被游玩的旅客注意到。 甚至在节假日的晃儿,有大明星乘车被迫购买站票,粉丝都不敢出面打招呼,生怕自己被迫让座。 姜予安与傅聿城是第二天抵达这地方的,因为环境优美,三人也在这里停歇了一晚,被迫暂时性地游玩了半天。 当然,还是姜予安软磨硬求才换来的机会。 她在那小院子里住了将近一个月,除却最后那日查看傅聿城揍人的情况,都没有迈出门一步,她都要觉得自己穿越回古代,成了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 好不容易看到眼前如此美景,再加之阿行自己也说了,想什么时候去赶飞机都可以,姜予安自然而然随性所欲起来。 她委屈巴巴地向傅聿城做可怜的表情,再控诉这一个月以来她有多听话,都没有离开过家门一步,这才换得在海岸边游玩的半天。 傅聿城也是心大,想着左不过是多留半天,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于是这事儿便这样应承下来,带着姜予安去买了一套衣裳,沿着海岸边缓缓地走。 夜幕降临,潮水也开始拍打海岸。 沿岸的栏杆上站着许多海鸟,大约是见习惯了人,所以也并不惧怕来来往往的游客,就这样一排排站在那儿,偶尔飞出去再飞回来,甚至还有胆子大的,直接飞在游客的肩头,或是直接朝着他们拎着的袋子冲过去,试图翻找属于他们的食物。 姜予安沿着海岸的游客线走了一圈,路上除却贩卖投喂海鸟食物的小贩,不缺乏有卖花卖各种小饰品的。 价格不便宜,就几朵简单的小花束在一起,就要卖二十九块九,姜予安跟在一个小姑娘身后偷偷听到的。 那妹妹大概是来这里见朋友的,挽着旁边的姐妹问完价之后就笑着跑开,再悄悄地说价格太贵了,原本是想给她买一束花的,可她们之间不值三十,所以还是留着这钱去买好吃好喝的吧。 跟在两个姐妹身后的姜予安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她看着慢慢落入深海的余晖夕阳,听着海浪拍打岸边石头的声音,目送那对小姐妹远离,自己则在海岸边停歇下来,看着仿佛没有边际的海水。 “阿行,我们真的要出国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边的海鸟飞出去又飞回来,姜予安忽然开口向旁边的男人询问。 她没有回头,但就是知道身边熟悉的人站在这里。 这一路走来,她并没有向寻常小情侣一般挽着走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自知之明,总觉得阿行对自己并不是喜欢,只是责任般的照顾,心中那层隔阂心知肚明,于是也学不来寻常小情侣的甜腻; 又或者是她自己心理有问题,早在心里将自己从他身边推开,也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接受了自己的身世,也接受了……他和姜笙才是天生一对,于是她不愿意他的接近。 这沿路走来,结伴同行的人是大多数。 情侣们,姐妹们,兄弟们……从不少见。 姜予安看得心中愉悦,也十分羡慕,却从来没有想过、或者说从来没有希望过阿行上前来揽住自己。 她的亲密范围里,好像没有将他纳入进来。 可假如……假如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父母兄长,她似乎并不会排斥与他们走到亲密距离里。 她甚至还认真幻想里一下这个场景。 就在面前这个地方,脑海里面似乎真的存在一个她的哥哥,虽然看不清脸,可却能让她心里无比触动。 相反,此刻就站在她身边的,她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一下,更不必说去主动牵他的手,或者是站在他身边。 在方才看海景的这顿时间里,她想过许多东西。 有在回想刚刚那两个小姑娘的乐趣,也有这段时间和阿行住在一起的平淡,还有看着海阔山川的鸟鸣…… 为什么非得离开呢? 即便是因为傅家不复存在,也不必背井离乡踏足出这片土地。 当然,如果是阿行在海外有自己的工作和业务,她也是不介意他离开。 可眼下,她心里却无端升起浓烈的不舍。 她不想离开。 好像脚下的这片土地还有她舍不得的人,很多很多;还有她没有做完的事情,很多很多。 于是在阿行站在她身后的时候,她转过身,对上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重新又问了一遍。 “阿行,非得要离开吗?” “……” 傅聿城没有急着回答她。 他目光错过她的耳畔,看向她身后夕阳染红的海域和天空,忽地就想起那一晚她在云丹山仰望头顶星空的时候。 何处不为家? 莫名,无端想起这句话。 与她有关。 与他无关。 他此生未曾尝过父爱母爱,也不知晓寻常人家到底是怎样生活。 从记事开始,似乎就在完成各种超负荷的任务。 学着如何在狼群里活下去,学着怎么弄死对方,学着一切……他并不大喜欢的东西。 后来他觉得很多事情都没有意义,很多东西很无聊,于是开始做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 直到现在。 这一个月的相处,他似乎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更让傅聿城自己诧异的是,他竟然没有觉得这样的日子无趣。 倘若此刻没有仔细去想,或者说没有姜予安此刻的提醒,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这样过一生。 可惜呐可惜。 他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人呢? 即便没有今天,也总有其他机会的。 傅聿城弯了弯唇,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活动了一下几根手指。 “听安安的意思,是不愿意与我离开?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姜予安抿唇,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回答。 好,安安说什么都可以 她也不是不愿意离开吧。 只是…… 只是心中有莫名的不舍,她不知晓从何而来,总得需要寻个理由问清楚。 或者,需要对方给她一个必须要离开的理由。 “阿行,我并非不是不愿意跟你离开。” 姜予安重新对上他的目光,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 她犹犹豫豫,终于把话都说出来。 “我只是觉得我们目前的生活也挺好的,没有必要非得离开。”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阿行的事业。 她自己是可以混吃等死没有问题,甚至可以不需要倚靠阿行,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工作,有工资和生计养活自己就行。 可这是她的想法,绝对不能干涉旁人。 于是她继续道,“当然了阿行,我也只是说说,因为目前的生活似乎挺好的,但如果你在国外有想创业的人脉和资本,离开也是自然的。” 她不能那么自私因为自己想安于现状,就逼迫别人停下奋斗的脚步。 她是普通人被卷入了豪门纷争,可阿行不一样,他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如今一朝被人踩下去,自然而然是不甘心一直在井底,姜予安也不愿意看到一个颓然的傅北行,永远不愿意往上爬。 她话音落下,见男人依旧是那样的表情,什么都不说,心中也开始打起鼓。 “对不起呀阿行,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是怎么了,真要离开的话也没有关系的,可能我就是有点舍不得。方才的话,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吧。” 她其实自己都不知晓自己怎么生出这样的情绪来。 明明记忆里,也没有其他人的模样。 脑海里最重要的人,好像就是傅北行了。 眼下他就在自己面前,甚至于未来都会一直带着她,不会再将她丢弃。 可想象中的满足不复存在,好像她弄错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她心想着,听着身后的海浪声,眼眶莫名发酸。 怕自己忽然在阿行面前哭出来,姜予安便重新转身,看着已经涨起来的海岸线。 才一会儿不见,刚刚还能看到的怪石头已经统统被海水淹没。 姜予安也觉得自己这颗心脏也跟着被这海水掩盖。 酸得发咸。 明明看到眼前美景,她应该高兴的。 可一想到明天就要离开,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就觉得很难过。 那种没有归属感的不安像潮水一样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好像自己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哪怕是与阿行一起,她也不觉得那是她的家。 她没有家。 “与我离开,当真就这般委屈?” 男人的嗓音少了点平日里的懒漫,依旧低沉,只不过多了许些淡漠,又听不出来多余的情绪。 他与姜予安一并站在栏杆前,偏过脑袋凝视着她。 姜予安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解。 傅聿城抬起手,温凉的指腹划过她的脸颊,语气困惑:“你哭什么?” 她……哭了吗? 姜予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泪腺什么时候发达到掉眼泪自己都不知道。 她正打算抬手抹掉的时候,怀里就被塞进一束花。 随后,沾染男人身上香水味的手帕已经覆上,替她温柔地擦掉脸上的泪痕。 “安安如果觉得这段时间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大可直接说出来。哪怕是你对我心有不满,又或者是有其他的意见,都是可以直接说的,有什么事情,别积压在心里。” 他收回手,嗓音依旧。 那张冷硬的脸在夕阳的余晖下似乎都温柔很多。 “当真不愿意和我一起走么?” 姜予安捧着花,眼帘垂着。 明明刚刚才擦干眼泪,此刻又落下一滴,像屋檐落下的水珠,直直砸下,惊得怀里的花瓣掸了掸。 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而后是脑袋被人掌心覆盖,轻轻地揉了揉。 “若安安不愿意……” 傅聿城垂着眼帘,动作十分地轻缓。 可被他圈在怀里的女人,并不知晓他此刻眼底的戏谑。 他在想,只要等姜予安说上一句她要留下来之类的话,他就会收敛起所有伪装出来的温柔。 到时候不管她掉多少眼泪,他都会不择手段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可事实却与傅聿城预料到的不同。 怀里抱着玫瑰的女人摇了摇头,吸着鼻子哽咽:“我没有不愿意和你走啊,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只是很难过,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难过,我就是……” 大概是情绪上来,她也终于控制不住,从浅浅的哽咽变成抑制不住的抽泣。 也不顾怀里的花被压到,姜予安直接扑到傅聿城的怀里,含糊不清道。 “我就是很难过,好像出去之后我就没有家了。虽然现在也不见得有一个安稳的地方给我住,可我真的很难过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别人都说,只要大家在一起,不管在哪里都是家,我也想和你好好的。阿行,我真的很努力了,很努力去想我们以后的生活,可我想象不到,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 大抵是姑娘扑过来得过于突然,傅聿城整个人都愣在原地,搁在她脑袋上的掌心也忘记挪下来。 他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娘,眼底的戏谑慢慢被淡漠给取代,似染上几分不解。 他不理解,不明白。 明明什么都忘了,为什么还会滋生出舍不得的感情。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当真有那么强烈么? 那么为何,他没有呢? 他甚至,巴不得傅北行已经死了。 但到底没有责怪姜予安什么,甚至又与心中所想背道相驰,放下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没说话,动作已经替代所有安慰性的言语。 姜予安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只知道周围有不少来往的游客,或许自己都觉得丢人,于是整个脑袋几乎埋·进阿行的胸·口,像头一次离开家门的宠物猫,躲藏起来不让人看到她的脑袋。 好在夜幕已经降临,天色渐晚,哪怕是路边的灯已经开了,也昏黄得看不清人脸。 姜予安便是这个时候跟着傅聿城回去的。 被饿得。 她着实觉得丢人,看到有人影路过就不敢抬头。 可哭过一场之后实在是饿得不行,只能小心翼翼地趴在男人肩上,冲他咬耳朵。 傅聿城背她回去,闻言不免低笑。 他闻着女人拿着的那束被压瘪了的花传出来的香味,脸上溢出爽朗的笑。 “好,安安想吃什么都行。” 阿行—— 姜予安跟着傅聿城回去倒是没有先去吃东西。 大哭一场之后,不光脸上黏糊糊的,身上也不少的汗,所以虽然饿得很,她还是坚持要先回酒店洗个澡。 酒店一楼就是餐厅,食物与外面景区的味道相差不多,甚至价格还更加便宜。 姜予安上楼之前就让傅聿城在一楼等她,先把食物都点好也可以,反正她也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 傅聿城也随她,送她上楼之后自己换了一件外套便下楼,还不忘喊陈延一起过来吃饭。 他们出去玩是一起的,但是没有走得太近。 不一会儿,陈延抵达与傅聿城约定的餐厅位置。 沿海的一个靠窗卡座,透明的玻璃外铺了一层砂石,种上了潮海市特色的花草植物,再往远处看看,便是透过城市的夜光看到海面的场景。 如果是白天看,应当是波澜壮阔、瑰丽无比。 此刻只能透过城市霓虹灯,看到红红绿绿的灯带色彩,连海浪声都被餐厅里的钢琴曲给代替。 “傅少。” 陈延站在傅聿城对面,却没有立刻坐下。 还是等望着窗外的男人坐直,朝着对面抬了抬下巴,给了他提示才敢坐下。 哪怕如此,陈延还是拘谨得厉害。 傅聿城也没有说什么,随他是什么姿态。 他只将桌上的菜单翻转,推到陈延面前:“看看想吃什么,自己喊服务员下单。” 菜单上面已经有铅笔的痕迹,分量还不少,显然是傅聿城已经点了他与姜予安的菜式。 陈延也不和他客气,随意划了两份招牌菜交给服务员。 服务员端来一杯柠檬水,将菜单拿走,卡座很快便安静下来。 不时,餐厅内的钢琴曲也跟着演奏结束,显得周围更加安静,甚至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海浪声。 陈延喝了一口柠檬水,搁置下来之后缓缓开口:“傅少,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多久?” 傅聿城正撑着下巴看窗外的夜景,闻言这才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人。 他坐直身躯,手指搁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笑了一下:“怎么,陈医生是有什么顾虑吗?” 陈延抿唇,思索了一下,道:“倒也不是过多顾虑,只不过昨日傅少您在那镇上的作为恐怕已经留下线索,指不定商家人已经找到那里,倘若我们再在这里多逗留……” 他话没有说完,但不消说也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何况傅聿城已经知晓,商家人早就抵达那小镇的消息,甚至还查了那院子租户的所有消息。 虽说他已经脱离傅家,但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人手都没有。 甚至,他还知晓商家人这次来得那么快,还是因为有那老狐狸的帮忙。 只不过如今把自己人手里面的内鬼揪出来还有点麻烦,索性就懒得管。 找到他又怎么样? 反正那个蠢女人什么都不记得,即便在机场当场找到他,她愿意跟谁走都不一定。 傅聿城心中很是自信,所以对于陈延的话,他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甚至端起桌上的香槟,递到自己唇畔。 可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被陈延的话给打断。 陈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傅聿城。 “傅少下午陪商小姐游玩我并没有意见,可后面您自己也看到了,商小姐似乎是不愿意与我们一起离开的。那有没有可能,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失忆,一直都在骗您,午后这么一出,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 傅聿城手上动作一顿。 像是时间忽然暂停一般,那杯香槟没有饮下去,也没有放下。 约莫是过了一分钟,才看到他放下高脚杯,拿了桌面上的纸巾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他垂着眼帘,英俊的面庞没有多余的表情:“陈医生是医生,她身体的所有检查结果都是你给我的,包括失忆这个诊断,也是你。现在你又告诉我,她有可能是装出来的。陈医生这样,让我很怀疑您的能力呢。” 陈延心中一紧。 前面的话倒是无所谓,可最后那句话不得不让她警惕起来。 怀疑他的能力,不光是他的专业能力,还有未来他能不能跟在傅聿城身边做事的可能性。 他喉咙有些干,却不敢抬手去拿桌上那杯柠檬水。 方才还直直地对上傅聿城,此刻却稍稍地错开了目光。 “人的记忆一般是存储在大脑的海马体,根据商小姐的检查结果来看,她的大脑并没有多少异常。但人类的大脑本就是很复杂的,我只是根据她的情况判定她是在失忆,但是否是真,还是看她本人的思维。或许一开始她是真实失忆,在后面又逐渐恢复,都是不可知的。” 他是医生,可也不知晓对方的思维在想什么。 只能根据病人的情况做出判断。 陈延做出这样的解释,心里也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打算。 反正现在机票都弄到了,最差不过,他出国之后被傅聿城抛弃,自己宛如一个偷渡者在一个陌生的国度生活下去罢了。 路是他自己选的,也没有别的办法。 眼下只能祈求自己对傅聿城还有用,或者寄托于这几天生活在一起的情谊,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能在国外有一个合适的身份,不至于成为黑户。 更何况,他的话还是为傅聿城好,想来也不至于惹怒了傅聿城,在这里直接把他扔掉。 傅聿城的确不会。 好歹比起那些只会听话办事的,这位被亲弟弟踩在脚底的医生还能给出自己的想法。 至于姜予安那边…… “阿行——” 没等傅聿城给出陈延一个答案,就听到卡座外女人娇滴滴的嗓音。 姜予安换了一身裙子,青绿色的长裙露出优越的肩颈,踩着当地独特的编织凉鞋,给人夏天的清凉感。 潮海市在南方,虽然入秋,但是温度并不低,除了早晚大街上的人基本上还是穿着短袖长裙,踩着拖鞋在外面游玩。 酒店里面是恒温的,但是温度也不低,姜予安刚洗完澡,就挑了一件今天刚买的裙子换上,踩着新买的编织鞋下来。 一扫傍晚时的坏心情,脸上笑容灿烂,仿佛真的是来这里旅游。 从她出现在视线内,傅聿城便没有挪开目光。 甚至连方才在想什么都被他抛之脑后。 行叭 姜予安落座在傅聿城旁边,恰巧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将先点的食物摆上。 “陈医生的怎么没上?您不吃吗?” 待服务生离开,姜予安有些意外问道。 不等陈延开口解释,旁边端走她牛排切起来的傅聿城抢先说道:“陈医生后面才点,估计还得一会儿才到,咱们先吃。” “行,那就辛苦一下陈医生了。” 姜予安冲他笑了笑,拿起小勺尝了尝面前的布丁,心安理得等着身侧男人帮她切好食物。 这家餐厅他们刚来时就吃过,味道还可以,唯一的缺点大概上菜有点慢。 像这样提前点了食物还好,只不过后来的伙伴再加菜就得等许久。 陈延倒也不介意,只不过看着傅聿城替人忙前忙后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姜予安与傅聿城,应该算是仇敌。 而如今来看,他选择的傅少,似乎对自己‘阿行’这个身份过于沉迷了。 陈延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目光沉沉地盯着姜予安,忽地开口:“商小姐,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的男人给打断,“陈医生,如果你是因为食物还没到而找不到事情做,我建议你可以去表演一下你的才艺,正巧餐厅的钢琴师好像下班了。” 傅聿城正切完姜予安的牛排,抬手将碟子递给她。 说话的间隙都不曾抬头看陈延一眼,一直到他动作结束,拿了温手巾擦拭掌心的时候,这才警告性的扫了陈延一眼。 陈延也因为这个眼神胆怯了一瞬。 倒是旁边的姜予安,有些不明所以:“阿行,你做什么这样对陈医生讲话?” 两个男人均不答话。 姜予安明艳的脸蛋上掠过一抹困惑,捏着银质小勺有点迷茫。 大概是想缓和气氛,又或许是心中着实存疑,她犹犹豫豫地开口询问:“刚刚是我听错了吗?我好像听到陈医生喊我商小姐,还是说陈医生嘴瓢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傅聿城脸色跟着沉下来,“安安,吃饭。” 虽未多说,可语气听得出来他的不高兴。 姜予安‘哦’了一声,放下小勺拿起刀叉,动作间掀眸看了对面陈延一眼。 后者倒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服务生在这时候将他的食物送上,出于礼仪他客气地道了谢,并没有心思做其他的。 待他再坐好,抬眸时姜予安已经在吃餐。 姑娘虽然没有这五年的记忆,但好歹也是在姜家长大,基本的用餐礼仪几乎刻在骨子里。 吃饭就吃饭,也不再言语,动作几乎与旁边的贵公子完全一致。 倘若她就是姜家养出来的金丝雀,并非是商家那位拥有那么多故事的小千金,配上傅聿城也不是不可,路上拥有一个愚蠢的明艳美人,也是给逃亡路线增加一点乐趣。 可现今,她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谁也不知道她的失忆是不是装出来的。 即便是真的,谁也不敢断定她会不会想起来,在他们熟睡的时候将他们抹去痕迹再自己离开。 未知的恐惧也是最危险的,陈延想在傅聿城面前把话说清楚,就是希望他把这个麻烦给扔了。 可显然,对方并不这样想。 他甚至在扮演傅北行这件事情上越发熟练,有过之而无不及地宠溺一个随时随地会给他带来灾难的女人。 陈延不能理解。 面前的食物色香味俱全,可落在陈延严重,却似乎毫无食欲。 反倒是对面的姑娘,享受着旁人给她带来的便利,仿佛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陈医生,你怎么不吃?” 姜予安被盯得有点别扭,吃饭的间隙,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这家店的味道好像挺不错的,还是陈医生吃不惯?所以不大喜欢?” 酒店餐厅做的是大众口味,为了照顾来游玩的口味,还特地稍稍改进了一下食物在当地的传统做法。 但饶是如此,仍然有一些特殊的食材让人难以接受,比如拿水果蘸辣椒面,这一点姜予安都受不了。 不过看桌上的主食点的都是西餐,吃起来味道也算正常,她不明白陈延为什么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 “安安,不必管陈医生。” 傅聿城听到她的话,抬眸警告性地扫视了陈延一眼,再低眸下来语气跟着温和。 “你觉得味道好吃就多吃些,陈医生如果吃不惯,一会儿可以出去自己买点其他的,左不过明早就离开,即便吃不惯也顶多饿这一顿。” 这话也不单单是说给姜予安听的,也是对陈延的警告。 告诉他明天就要离开,别再折腾一些有的没的。 即便姜予安是装出来的失忆,他也势必要将人给带出去; 倘若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忘记,未来某一天想起来,她也还是在自己身边,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回国,可没那么容易。 更不必提,那个时候身份都已经替换,就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状态。 陈延听懂了话里的意思,抿了抿唇,终于慢吞吞地开始吃自己的食物。 心里装着事情,吃得也不那么高兴,权当是勉勉强强填饱肚子,保持体力。 姜予安看得有点心梗,甚至还有点小小的愧疚。 毕竟吃这家餐厅是她定下来的。 她觉得这家餐厅味道还不错,酸辣口味的,很有当地的特色,但也不像民宿那边做的那么浓郁,主食方面则是大众西餐做法,虽然味道普通,但不会出错。 总之就是,吃得饱,还能感受一下本地餐饮习惯。 更重要的是,她想换身衣服,让自己清爽一下。 但没想到,让人吃得那么艰难。 尤其是在看到身侧傅聿城根本没动几下就放下刀叉,姜予安更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了。 殊不知,是傅聿城吃得挑剔,这中规中矩的做法,自然不得他青睐。 再加之男人忍耐性强悍,哪怕没有吃饱,也不会委屈自己什么都往嘴里塞。 姜予安如果注意得到,在那小院子里时,他吃得就十分挑剔。 只不过每次都要陈延扫底,饭菜一扫而空,她也没有过分关注。 如今在餐厅各吃各的,面前的食物剩下多少一眼都看得见,吃得最多的反而是她这个最瘦的,倒让她心里更升起几分愧疚。 就在姜予安犹豫要不要开口让他们再吃点什么时,傅聿城已经抬手叫了服务员,结账后又单独喊了陈延,让她先回房间。 行叭,她单独就单独。 不见了 酒店三楼是一架空中阳台,内部是咖啡厅书店,免费供游客休息。 外面的阳台养着各种各样的花,最多的便是玫瑰,红色、白色、香槟色,被修剪成花架模样,与其他的藤蔓花朵融合在一起,于灯光下构建出乌托邦的模样。 很漂亮。 傅聿城带陈延来这里的第一感觉是,他不应该带一个臭男人过来,应该带那蠢女人过来的。 玫瑰花。 如果他看得那份资料上没有错,这应该是那女人最喜欢的花。 俗套又浪漫的玫瑰。 “傅少,不知道您单独喊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 陈延跟在傅聿城身后,久久听不到他的声音,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毕竟,他可不认为傅聿城把自己喊到这里来,是为了看玫瑰花的。 那未免,更恐怖了些。 傅聿城仍然不言。 他甚至上前了两步,修长干净的指腹划过一朵开得漂亮的玫瑰,正巧阳台的一束光落下,曜曜生辉。 正当陈延摇摆不定的时候,傅聿城终于开了口。 “陈医生觉得这一束花漂亮吗?” “……” 陈延抬起头,目光顺着他的指尖划过几朵玫瑰。 先前觉得这些花都是一个模样,毕竟都是一样的品种,花骨朵都一个颜色,能够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可莫名,在被傅聿城点出来之后,好似觉得这朵花开得当真灿烂些。 他虽然不大想回答,但还是在傅聿城的询问下点了点头,“傅少,好看的。” 话音落下,便看到傅聿城拿起旁边的剪刀,咔嚓几下就将那几朵花给剪了。 陈延:“……” 这阳台的花倒也不是不能剪,只不过花园还是供游客观赏的,大多数时候只有咖啡厅的老板过来修剪一下有些长歪了的花草,从来还没有把开得漂亮的花给剪掉。 寻常的游客,摘花都得被骂呢。 在傅聿城做完这些之后,陈延没忍住往旁边看了看,心惊胆战生怕看到还有旅客。 好在这会儿游客都是海边看夜景,或者在用晚饭,并没有多少人在这里,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也在很远的地方,并没有注意到他。 “陈医生不必这般惊慌,这家酒店老板尚不敢说道我什么。别说是摘了他的花,全部铲了他也不敢有任何意见。” 傅聿城漫不经心地把玫瑰的刺都剪了,一支一支放在桌上,旁边还有一张礼品纸,像是沿海路边贩卖的那种,陈延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他站得笔直,道了一声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不知道傅少喊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吩咐吗?” 傅聿城抬眸看了他一眼,冷笑:“我为什么喊陈医生你出来,你心里没什么准备吗?” 陈延:“……” 准备应该是有的,只是不愿意承认,所以便在装傻。 他猜测是和姜予安有关,但具体到什么份上,他就不清楚了。 他也想不明白,傅聿城为什么这么护着那个女人。 沉默令气氛更加尴尬,在短暂的寂静之后,陈延还是对着整理花枝的男人开了口。 “如果傅少是因为今日晚餐上我对商小姐的试探,我可以对您和商小姐道个歉。” 毕竟傅聿城后面也开口解释了,明天就准备离开,他的道歉未尝不可。 傅聿城冷笑:“道歉?” 他手上的花枝终于打理好,很随意地捡起旁边的包装纸给玫瑰花修饰了一下。 明明动作十分的随意,偏生包得十分精致,丝毫都不输午后在沿海岸边贩卖的花束。 他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包好的花,从脸上的表情看,心情十分不错。 陈延却不敢去猜测他心情好坏,脸上的表情更是因为方才不轻不重的两个字而犯难。 他摸不准傅聿城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聿城拿了胶带,给自己的花束固定,终于来有这个闲心理会他。 “道歉倒是不必要,我想我的安安也不需要你毫无诚意的对不起,但我想再提醒一下你,陈医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傅聿城捏着那束花,居高临下地睨着陈延。 他语气不急不缓,隐约间还带着几分笑意,偏偏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陈延额头已经有汗流淌下来。 傅聿城目光又落在自己的花上面,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他笑意盈盈,毫不吝啬地表明自己的心情。 “我这会儿心情不错,也不与你计较太多。总之,喊你过来便是想提醒一下你,下次少自作聪明在安安面前说一些有的没的。否则,我会亲自把你送回陈家,至于以什么样的方式,那我就不确定了。” 明明是带着笑意的言语,偏生让人听得脊背发凉。 陈延咽了咽口水,头都不敢再抬起。 他能想象到,真惹怒了这位爷,等出国之后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倘若是犯了错被送回陈家,恐怕也不是送回去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陈延当即就道歉:“抱歉傅少,我只是担心您的安危,所以才会自作聪明地替您试探,请您原谅我。” 傅聿城轻哼了声,“你既然有这个自知之明,我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自然。” 陈延答应得很快。 傅聿城吃软不吃硬,听到他的应承,也没有再多威胁,语气平和下来。 “今日我没对你如何,一来是不希望安安不高兴,二来也是在原谅陈医生这颗为我着想的心,毕竟如你所说,你也是好心。只不过我这人嘛,很讨厌别人为我着想。所以,还希望陈医生您好自为之。” 他说话间往前走了两步,最后那句好自为之几乎贴在陈延耳边,也吓得陈延险些腿软。 后者拍了拍他的肩膀,擦身而过。 那束包装精致的玫瑰花被他负手藏在背后,他步伐轻悠地迈步离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延在寒风里终于回过神来。 他似乎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这会儿脑子被海风一吹,清醒不少。 他也猛然醒悟,自己到底哪里来的胆子敢在傅聿城面前说那些,还当着他的面去试探姜予安。 是最近这一个月,觉得傅聿城的脾气太好了? 要知晓,当初傅聿城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把姜予安给弄出来的。 可以说自己这个人可有可无,但他偏生要带着姜予安玩一出游戏。 即便是危急到他自己,那也是他自己选择的。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追求那点刺·激而带走姜予安的。 但不管傅聿城自己目的如何,都不是他能够置喙的。 清醒过后,陈延也冷静下来,心想着等到国外找机会再慢慢远离傅聿城他们。 边想着边转身,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来。 陈延心神不宁地点了接听,还没开口听筒里就传来傅聿城淡漠冰凉的嗓音。 “姜予安不见了,你现在赶紧回酒店房间。” 走咯 陈延刚清醒得脑子又迷糊了。 他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谁、谁不见了? “傅少,有没有可能是商小姐去哪里走走了,或者是在房间里洗漱没听到您敲门声,您先等等,指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也不顾晚饭时在餐桌上还怀疑姜予安的事实,陈延此刻开始替姜予安辩驳,尝试着让电话里的声音缓和一些。 但很显然,没有丝毫作用。 甚至似乎因为他的解释,那边本就冰凉的嗓音又平添了几分怒火。 “赶紧上来,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是!” 陈延不敢再多话,应声之后连忙赶往他们预定的酒店房间。 他与姜予安和傅聿城住的并不是同一楼层,那两位都是住在顶层的总·统套房,里头装横与公寓相差无几,有主卧和次卧。 虽然不知晓姜予安住的是哪边,但傅聿城既然说人不见了,显然是房间里头人影都没有。 也不敢多想,陈延已经马不停蹄地上了顶层。 酒店房间门都没关,进去就能看到男人坐在沙发上,脸色难看地盯着面前的电脑,捏在掌心的手机被有意无意地转动着,显露出十分明显的烦躁。 陈延进去正要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但还没有开口,就见傅聿城忽然站起,手指同时划上手机的接听键,动作快得连手机铃声都没有外溢。 随后,便听傅聿城冰凉淡漠的嗓音传过去。 “马上把监控调出来,晚饭之后到现在的一个小时发到我邮箱。” 他拿着手机背对着门口,从陈延的角度看,只能看到男人宽阔的后背,透着无尽的疏离感。 虽说瞧不见傅聿城此刻的脸色,可光是听这语气,也知晓他这会儿脾气很臭。 也不知道那边说了句什么,傅聿城的语调忽然拔高,原本淡漠的语调增染怒意。 “是听不懂我讲话?我说把监控发过来,其他事情不用你帮我考虑!” “……” 电话挂断。 傅聿城终于转过身。 俊逸的面庞冷硬未消,抬眸间看到站在门口的陈延时,眉宇间隐约还透着不耐的烦躁。 陈延再一次后悔自己这一步棋走错。 但落子无悔,如今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他咽了咽口水,迈步踏入房间客厅:“傅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傅聿城依旧站在沙发不远处,已经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回复什么。 听到陈延的话,头也没有抬一下,只下达命令。 “坐下,把酒店发过来的监控查一查,看看那女人到底去哪儿了。” 陈延应了一声,不似晚饭时多嘴,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看,将酒店发来的邮件点开。 监控也不长,从晚饭后姜予安自己上楼到这会儿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 陈延点开,对方又发来一份邮件,是今日所有关于姜予安的监控。 当然,只有在这家酒店里面的,其余地方也没有。 陈延知晓这份监控目的何在,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寻找一下姜予安去哪儿了,至于她白天有没有偷偷去见其他人,或者有没有其他动作,那便是后面的事情了。 傅聿城又在与人打电话,嗓音依旧冰凉。 这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陈延,这段时间相处听着他温雅的嗓音,都是这位大少爷的伪装。 而现在,才是他本来的面目。 他也在心里无比地庆幸,自己在老虎身上拔毛,竟然只是被言语加以警告,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伤害。 不过也是神奇,这位向来肆意妄为的大少爷,竟然能伪装他那位弟弟那么久…… “你说她能跑到哪儿去?” 手机忽然砸下来的声音打断了陈延的思绪,也让他吓了一跳。 监控里的视频正巧录到最后一点,只瞧见换了一身衣裳的女人从酒店大厅离开,头都没回一下,最后监控暂停,只剩下她一抹背影。 监控里传来的白噪音消失,房间里跟着也寂静下来。 陈延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回答傅聿城的问题。 后者同样是什么话都没有。 傅聿城目光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上最后一幕。 明明晚饭的时候,她还宛如一只绿色漂亮的蝴蝶飞到自己身边,可镜头里,却是换上黑灰色难看的牛仔短袖出门,头上还戴着一枚不知道哪里来的帽子,说不是刻意离开都是在骗鬼。 真是小瞧她了。 傅聿城盯了半晌,有些愤然地将电脑合上。 “去收拾一下行李,今晚就走。” “……我们,现在吗?” 陈延不敢置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明明在不久前面前大少爷还在警告自己,少在姜予安面前说一些有的没的,这会儿却在通知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傅聿城耐心不多,凉凉扫了他一眼,“如果没听明白就自己待在这里。” 他扔下这句话,就径直转身,往主卧的方向走去。 陈延连连说了几个好字,也不管傅聿城压根就没有在听,只顾着自己激动去了。 终于可以甩掉姜予安那个不定时炸弹,他们自己离开了! 不过想想还是十分惊讶。 毕竟那位大小姐身上什么也没有,没带钱也没手机,就这样跑出去未免太令人震惊。 如果说这段时间她的失忆都是装出来的,那也装得太好了吧!这娱乐圈那些影后视后也比不上啊! 真的是不去和她从前那位好妹妹一起演戏真是太可惜了。 陈延在心里感慨,余光瞥了一眼茶几上放着的电脑。 他还挺想知道,这一天商家大小姐单独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毕竟有胆子在傅少的酒店离开,想来也是做了许多的心理建设,又或者是自己已经偷偷联系上商家的人了吧。 想想也是,大小姐长着一张漂亮脸蛋,这地方又是游客诸多的地方,随意哄哄路人给她打个电话,或者是找人帮忙也是挺容易的。 唯一比较惊险的地方,大概就是傅聿城大部分时间都在盯着她,能趁着没人管她的间隙去做其他事情,应当也挺不容易的。 让他猜猜,是在购买衣服鞋子时,还是在吃饭去洗手间时呢? 难怪抵达这地方时,她软磨硬泡非得要留下来游玩一条。 是早有规划的吧。 也难以置信,傅聿城竟然会同意,任凭她的心意跟着她一起游玩。 现在好了。 陈延到底没有打开那台电脑,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愉悦走出房间。 反正他马上就要跟着大少爷离开了,至于那个女人如何离开,以后又怎么当她的商家大小姐,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咯。 他脚步轻快地走出去,脸上也扬起笑意。 但人还没有出房间大门,目光在掠及门口的来人时,笑意陡然僵硬。 护食 “陈医生?你也在这里啊?” 姜予安穿着的很平常的衣裳,看起来十分阳光随和。 她手上还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好像是两个打包盒,被水雾氤氲了袋子的领口,看不起原本的模样。 “陈医生在这里正巧,我带了一点吃的回来,原本还打算喊你来拿的,你既然在这里就一起在这儿吃吧。” 姜予安没注意到陈延的异样,自顾绕过他带前走,冲着次卧的方向喊了声‘阿行’,便站在餐桌旁开始把打包盒里的东西一份一份拿出来,叨叨絮絮地说着些什么。 等她再抬起头,侧过身便是那张冷硬的面庞,一双黑眸直沉沉地盯着她。 姜予安吓了一跳,退了一步后腰抵在大理石桌沿上,小幅度地拍了拍自己胸·口。 “你吓到我了!怎么出来也不讲话?走路怎么也没有声音的。” 她到这会儿还没有注意到傅聿城情绪的不对,只顾自己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了。 傅聿城目光凝视在她身上,似乎要将她脸上所有的小表情都收尽眼底。 姜予安情绪缓和,稍稍推开他,转过身将给他带回来的食物拆开。 “我看你晚饭吃的比我还少,所以出去给你做了一点带回来。原本是想在酒店借用一下他们厨房的,但是这家酒店太高档,他们不允许外人进入,怕造成不必要的事故。 所以我就到今天我们逛街的那个婆婆那里去问了一下,没想到她都不要我钱就让我进了她家厨房,还所有的食物随便用。不过人家说不要,我不能不给,我偷偷拿了你放在玄关那里的钱给她。” 姜予安慢吞吞地把话说完,顺带把两份食物分好。 “呐,这份是给你的,这一份是给陈医生的。” 打包盒里的食物还冒着热气,大概是因为对方在一起的缘故,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精致。 但味道应该不错,这还没有凑近闻,盖子一掀开就能感受到四溢的香味。 傅聿城目光落在那两份食物上面,说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 他只知道,心口的怒意早在姑娘慢吞吞的解释下早已经消散干净。 哪怕仍有余怒,也无法对着她那张脸宣泄出来。 但到底因她忽然消失生了几分隔阂,没忍住询问了一句。 “你出去,就是为了做这些?” “嗯,对啊。” 姜予安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本来出门的时候是打算和你讲一声的,但我不知道你和陈医生在哪里,也没办法联系到你们,所以就在酒店玄关处给你留了纸条,你没看到吗?” 她像是这会儿才意识到傅聿城脸色很差,解释间目光也朝着酒店房间门口的玄关处看过去。 傅聿城比她更先一步动作,已经转身迈步走过去。 玄关处放着他的钱夹,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不爱将重要的证件放在里面,那里头只有几张钞票,所以很无所谓地被扔在门口。 这会儿处在被打开的状态,上面还放着一张白色小纸,上面是女人清隽的字迹。 “阿行,你是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以为我……” 姜予安跟在傅聿城身后,小心翼翼地试探询问。 她再愚钝这么久了也看出来男人情绪不对,稍微想一想,也知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也不是没有提前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出门的时候没遇到酒店的服务人员,即便遇到对方也不一定知道阿行是谁,所以便用最简单的方法在门口留了一张纸条。 可姜予安怎么也没想到,傅聿城连钱夹都不会注意到,又怎么会注意到钱夹上面多出来的一张小纸片。 还不如她把纸张放在茶几上面显眼。 “对不起呀阿行,是我自作主张出门了一趟,没有提前和你讲,让你担心了。” 傅聿城垂着眼帘,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那张纸片。 随后漫不经心地把这张纸片放进钱夹里面,这才转身朝姜予安看过来。 “谁担心你了,那么大一个人了,还用得着我担心?害不害臊?” “……” 姜予安一时无言。 别说姜予安,站在门边的陈延都一脸无语。 刚刚谁那么大反应来着?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 这么大一个活人不见了,换做是他自己,他也难免多想。 何况傅聿城也不过反应强烈了那么一会儿,都没等多久就与他讲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陈延可以断定,如果今天姜予安没有回来,或者是回来得晚一点,可能她真的找不到人了。 他能想到这一层,傅聿城自然也能想到。 但眼下,男人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似乎先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拉着姜予安去餐桌。 “不是给我带了好吃的吗,过去看看。” “不是给你带的,是我亲手做的,我厨艺还是很不错的,等会儿你尝尝,保证吃了说好!” 毕竟是从小就在小南阁学的厨艺,姜予安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 她也没忘记站在门边的陈延,被推怂着往前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陈医生,给你也带了一份,过来一起吃吧,我记得你晚上好像也没吃多少。” 要不是看两个大男人吃得比自己还少,姜予安也不会晚上出去。 陈延正要迈步进来,忽地就被房间里面的傅聿城给打断。 话还不是对他讲的。 “陈医生要是饿了自己会去找吃的,你带回来这点东西,不够我吃,让他走。” 陈延:“……” 姜予安:“……” 话可谓是理直气壮。 姜予安看了一眼她带回来的食物,可以说是够三个人吃了,怎么可能不够傅聿城一个人吃。 她压低声音,伸出食指戳了戳傅聿城,“……你别太过分了。” 后者是一点都不收敛,“我怎么过分,实话实说,他要饿了自己去找吃的,怎么还来与我抢吃的。” 陈延:“……”行叭。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延也不好再留。 打了声招呼之后,便转身离开。 姜予安尴尬不已,待人离开之后,忍无可忍地指责傅聿城。 “阿行,你太过分了,人家陈医生怎么说这一路都帮了我们那么多忙,这么多吃的让人家拿一份又没什么。” 再说她是特地多做了带回来的好伐。 傅聿城脸皮厚得很,理直气壮地将两份食物占为己有:“他不饿。” 姜予安:“……” 行叭,不饿就不饿。 都已经这样了,再多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不过她有些意外,没想到面前的男人居然还挺护食。 姜予安无奈,有些无聊地看了一眼有些凌乱的房间,目光忽然落在垃圾桶的玫瑰花上。 她眸光微闪,脚步已经朝着垃圾桶走过去。 因为,玫瑰是你送的呀 “这是什么?” 姜予安已经再次沙发旁边,看着垃圾桶里的那束香槟玫瑰。 那是与午后在沿海小路买到的那束包装精致的红玫瑰完全不同。 前者不过寥寥两朵,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其他的花束以降低成本,唯一能被夸赞出口的,便是被小摊老板精巧设计出来的包装。 只不过那束花因为被挤·压得十分难看,原本就不怎么新鲜的花才被拥抱了一下,便只剩下花骨朵了,自然而然在回来的路上被傅聿城扔进了酒店门口的垃圾桶里。 姜予安也不大喜欢那束。 虽然浪漫,可包装的风头掩盖了花朵本身的美感,多多少少有种喧宾夺主的意味。 再加上她当时只记得与阿行的对话,作为锦上添加的花,自然也没有被她给放在心上。 但此刻不一样。 垃圾桶里的玫瑰一看就知晓是刚才枝头剪下的,每一朵都绽放得格外漂亮,上面似乎还沾染月夜的露珠,摇摇欲坠。 只不过地方有点不合时宜,可怜又无辜地躺在垃圾桶里面。 而包裹玫瑰的那张棕褐色的纸,也被水打湿得皱巴巴的,原本就没有包装得十分精巧,此刻更是乱得一团。 姜予安想,如果它们同时出现在垃圾桶里,她大概会先一步被玫瑰的漂亮给吸引到,而不会注意到那张随意将花茎包裹起来的棕色包装纸。 她微微弯身,赶在傅聿城阻拦之前把那束玫瑰给捡起来。 “已经弄脏了,就别要了。” 傅聿城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如果有熟悉的人在他面前,一定大感惊讶。 不过那抹神色并没有在他脸上出现太久。 他不是会后悔的人。 这束玫瑰扔了就扔了,他只会在想,当初怎么没把它们毁得彻底些。 眼下已经被姜予安看到,也没有再遮掩的必要。 即便是懊恼,也不会再让其他人看到,连姜予安也没有。 他自己也装作无事发生,已经把那一秒记忆彻底抹去。 “还很好看啊,为什么要把它扔了?” 姜予安困惑,不解地朝着傅聿城看过去。 后者不咸不淡地扫了她手中花束一眼,“陈医生不小心把水弄到包装纸上了,已经弄脏了,也没有必要再要了。” 话是假的。 如果陈延此刻站在这里,一定要在心里狠狠地控诉。 然后敢怒不敢言地默默把锅背好。 那包装纸上的水·渍是他自己生气时把茶几上的水杯打翻,这才打湿·了纸张,也让这束包装不大精美的玫瑰更显狼狈。 “包装纸坏了而已,和玫瑰有什么关系呢。阿行,你真是……” 她摇头,也不知道有没有信他的话,明艳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几分笑意,牵起几分无奈。 也没有再去看傅聿城,低头将绑着包装纸的胶带打开。 大抵是因为被扔弃,胶带缩在一起,有些难缠。 姜予安以为可以耐心地解开,却不想指腹被勒了一下。 “都让你别要了,真喜欢花一会儿带你去摘,别费着精力,当心一会儿手指被刺到。” 瞧见姜予安的动作,原本转回餐厅的傅聿城又回来,拧着眉头看了她指腹一眼,确定没有其他问题之后将她手上的花束拿开。 倒也没有再将它扔进垃圾桶里,只随手把它放在茶几上。 姜予安心中一阵抓狂。 那束玫瑰上面还沾了水,茶几上还摆放着电脑,是真的一点不把东西当回事是吧。 这钱财倒是小事,万一里面有什么重要的文件呢? 姜予安无奈把花拿走,顺便把自己的埋怨说出来,提醒他万一什么文件真没了,别后悔自己所作所为。 她将花拿到选玄关处,拿剪刀把包装纸给拆了,取了一个花瓶过来把花插到花瓶里面,嘴上还在叨叨絮絮着。 “电脑你记得收好,下次不要放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了,或者别把食物和水放在跟前。另外呢,傅北行先生,你这花都把刺给拔了,就不要再提醒我一些莫名的危险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脸上始终挂着浅笑,话里头的意思虽然包含几分埋怨,可语气是抑制不住的愉悦。 哪个姑娘不会喜欢自己收到花呢? 哪怕是被扔进垃圾桶里的。 而且只要稍稍思考一下,她也能想到这束玫瑰是为什么被扔进垃圾桶里。 无非是,没有找到她。 如此想着,姜予安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 她看着花瓶里养起来的玫瑰,心满意足。 他人说的俗气,她偏偏喜欢。 她,天生俗人。 “就这样喜欢玫瑰?” 傅聿城看着她忙忙碌碌地插话,嘴上还不得空闲。 等到这会儿终于停下来,语气不解地询问。 姜予安没有回头,轻轻‘嗯’了一声,“喜欢,很喜欢。” “为什么?”傅聿城问。 姜予安静默了一会儿。 大脑似乎在那一瞬间停止思考了片刻,好像本该有一个答案,可偏偏她忘记了,看不清脑海里黑板上写的是什么回答。 不过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这束玫瑰,她有了另一个答案。 于是她也不去纠结从前的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玫瑰,她只认定了此刻眼下的答案。 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目光坚定地看着这束花。 “因为,玫瑰是你送的呀。” “……” 房间里忽然就安静下来。 听不到外面海浪的拍打声,听不到夜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也听不到沿海小路人来人往的谈笑声…… 只听得到不深不浅的呼吸声。 还有不轻不重的心跳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予安收敛许多笑意转过身,目光绕过傅聿城去看餐桌。 “那个,桌上的食物还吃吗?会不会已经凉了呀,要是你不饿的话,我去收起来吧。” “没凉。” 傅聿城甚至没有转身,已经给出答案。 他沉沉目光落在姜予安身上,瞧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只是那样凝视着她。 良久,他才重新开口:“姜予安,如果有一天,你发现送你花的人,不是阿行呢?” “……” 姜予安原本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打算开口缓解焦虑准备去其他地方,忽地就听到他这样一句话。 她不解,“阿行,你在说什么呀?” 喜欢你 什么叫,送她花的人,不是阿行? 他不就在自己面前好好站着吗? 她拧眉看了一眼玄关处绽放漂亮的玫瑰,又扫向面无表情的傅聿城。 她抿唇,试探性地开口:“阿行,你的意思是,这束玫瑰不是你摘的吗?可不管怎么样,都是你带回来的,也还是你送的呀。我不太能明白,你刚刚说的话。” 她目光紧紧望着傅聿城,似乎想从他的脸上得到一些答案。 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傅聿城原本严肃的神情已经稍加恢复,他垂眼,毫不避讳地对上姜予安的目光。 “我的意思当然不是指这束玫瑰,我是指……” 他倏然往前迈了一步,走到姜予安跟前,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只是在想,从前我对你并不大好,如今似乎也没有太大变化。安安你又怎么敢断定,你是喜欢我这个人,而不是因为我是傅北行呢?” “有、什么区别吗?” 姜予安眉头锁得更紧,漂亮的黑眸中满是不解,“你不就是傅北行吗?我喜欢你这个人,还是喜欢傅北行,不都是你吗?” “如果不是呢?毕竟名字,也只是一个代替称呼。” 傅聿城同样没有移开视线,似乎在逼迫着强要一个答案。 姜予安愣了一下。 大抵在思索他话里的意思,她收敛起脸上的疑惑,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片刻之后,她给出了一个很认真的回答。 “阿行,其实我还是不大理解你话里的意思,因为在我眼里,你就是傅北行,独一无二的阿行。可如果你非得让我在你、和这个名字里选一个,我自然会选你的,如你所说,名字只是一个代号罢了。至于你说的从前……” 她顿了顿,漂亮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我方才认真思考了一下,也许关于从前你说的才是对的。在从前,我喜欢的可能是因为两家联姻,于是在日复一日的言语中,认定了你就是我的丈夫,哪怕是后来姜笙回来,我也无法一时半会儿从那个关系中脱离走出,也分不清我到底是喜欢你,还是沉溺于过去不愿意走出来。” 这就好比是网上的一个社会实验,两个人对着彼此说‘我爱你’,重复一百遍之后,便会产生一种对方真的爱自己的错觉。 她在姜家那么多年,接受自己长大后会嫁给傅北行这种话也很长时间。 也不是没想过放弃他,可一看到他将曾经对自己的温柔和宠溺都轻易地交给另一个姑娘,心中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是喜欢吗?她不知道。 但她可以肯定,她很难过。 也很不舍。 既如此,就当是喜欢吧。 但眼下,再没有其他女人,也没有姜笙。 她收到玫瑰会高兴,看到他也会高兴,还能是什么呢? 姜予安脸上扬起笑,“从前可以不确定,但阿行,眼下你在对我好啊,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可能是因为……” 傅聿城眼帘垂下,逆着光影更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自然而然也不清楚他是装出来的,还是带着几分真心实意。 他道,“可能是怕你把我扔了。” “噗——” 姜予安没忍住笑出声。 如果不是男人就在自己面前,她大概会笑得更加放肆。 眼下就在他跟前,还是需要保持一定的形象。 在情绪宣泄过后,便只剩下弯弯星眸。 姜予安认真地看着他,嗓音缓缓:“我喜欢你送的玫瑰,愿意陪你离开我的故土。即便是真害怕被抛弃,也应该是我才是。阿行,你怎么会这样想?” 是呢,他怎么会那样想? 即便是被抛弃,也应该是他腻了这场角色扮演的游戏,最后将她彻底扔掉才是。 怎么可能,是他被抛弃呢? 只是他心里仍然像有根刺一样横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试图想冲破那层虚伪的保护膜,把自己真正名字告诉她。 告诉她,他才不是她嘴里的阿行。 他叫傅聿城。 她骂了无数遍的混蛋。 而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傅北行。 但他不敢赌。 一旦说出,无需多想都知晓会是怎样的局面。 到底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停留。 傅聿城面色无常地收敛眉宇情绪,没有给她一个承诺。 他后退了一步,丢给她一个背影:“有些饿了,先去吃饭了我。” 姜予安也没有继续纠结,跟在傅聿城身后:“会不会凉了啊?要不我去热一下?” 酒店房间的厨房没有通燃气,不过配备有微波炉,还是可以简单处理一下。 傅聿城已经在椅子上坐下,拿起筷子拒绝:“不必,还是温热的,不用那么麻烦。” “行,只要你不嫌弃就行。” 姜予安在他对面坐下,也拿起一双筷子。 她倒是不饿,不过不想看他一个人吃,就想陪着他而已。 正巧,原本给陈医生带的食物被傅聿城扣下,她也可以尝尝。 着实,卖相不是很好看。 尤其是都过了这么久了,难免有些食物黏在一起。 偏偏对面原本挑剔的贵少爷不嫌弃,饭菜混合不紧不慢地吃下去。 姜予安没吃两口就搁下筷子,撑着下巴看着他进食动作。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吃东西也是赏心悦目的。 也没枉费她去做了这些食物回来。 卖相虽然不好,不过她手艺还在,委屈不了他。 傅聿城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抬眸睨了她一眼:“看我做什么?” “你好看啊。” 姜予安直言,一双弯弯星眸噙着笑意。 “要是我们去了国外没钱,或者说你创业太累不打算开公司了,不如你去当个吃播吧,保证很多富婆来给你打赏!” 也不知道是她的话过于幼稚,还是话里的‘我们’取悦到了傅聿城。 他心情不错地开口:“安安的想法,听着好像也不错。” 姜予安毫不客气地揽功:“那当然!你要是真去做吃播,我就给你做饭,包揽一日三餐,等你火了呢,咱们就退圈,全世界旅游怎么样?” “嗯,挺好的。” 傅聿城敷衍,心中却因她的话有了另一番想法。 全世界旅游,当真是不错的。 正思索着,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了。 与此同时,门外也响起了敲门声。 急什么呢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显得茶几上的手机铃声也跟着焦急起来。 傅聿城不得不搁下手上筷子,起身去看那响个不停的手机。 姜予安也没愣着,跟着一起站起:“我去开门吧。” “不用,你回房间去。” 已经拿到手机的傅聿城打断她。 他也没有接听那电话,只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提醒就将手机挂断,旋即径直朝着玄关走去,作势要去开门。 姜予安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男人脸色,还是听话地回了房间,并没有多问其他的。 傅聿城电话挂断,那边也没有再打过来。 只不过听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应该发过来其他的邮件或者短信。 他一边扫视着消息,一边去把门打开。 房间外站着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还在沙发上坐着,翻看监控录像的陈延。 与傅聿城的淡定相比,陈延此刻就显得狼狈很多。 额头上还冒着大汗,像是从楼下跑上来的。 “傅少,我听闻商家的人已经到潮海市区了,我们还要在这里留吗?” “不是还没有找到你么,急什么。” 傅聿城手机上的消息也不是其他的,正是陈延嘴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商榷他们已经抵达潮海市。 陈延自然不能像傅聿城那般淡定。 如果他又傅聿城的手段和本事,又怎么会在医院被自己的亲弟弟压一头,还是从小就被压制。 他冒险选择这一条路,无非是想某一个好前程。 如今前程自然是没有的,只能跟着傅聿城先某一条生路再说。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被商家的人带回去,那么对他进行审判的可不止陈家的人。 他的表兄蒋家,以及姜予安的亲人商家,甚至可能傅家都会掺和一手。 求救的信号只能向傅聿城发射。 除此之外,他再没有其他的退路了。 可惜,面前的人似乎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大管。 傅聿城一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落在西裤口袋,神情漫不经心:“商家的人来就来了,找到我们又怎么样?再说,他们也未必能见到我们,陈医生你那么慌张做什么呢?” 陈延心道自己又不是他,能不慌张吗? 可在傅聿城面前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被迫让自己冷静一点,“那傅少的意思,是我们还一切如常?” “嗯哼?” 傅聿城垂着眼帘,轻嗤了声。 虽没有多余言辞,可从那神情中已经可以读出来,就是在说:你自己心里门清着,还跑到这里来狗叫什么呢? 陈延不置信,还是想问个明白:“可若商家人找上来,商小姐她——” “她现在是姜予安,没有什么商小姐。陈医生,你似乎记性不太好。” 不等陈延话说完,就被傅聿城冰凉的言辞给打断。 陈延心中一梗。 他想起晚饭后傅聿城在三楼花园警告过自己的话,可那时候的警告是说,不要让他在姜予安面前说一些有的没的,眼下姜予安又不在这里。 陈延心中嘀咕,面上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傅聿城已经生出几分不耐烦:“还有其他事情吗?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继续去吃饭了。” 那烦躁的表情几乎就在对着陈延说——你已经打扰过我吃饭了,别再来烦我。 陈延:“……” 护食得很彻底了。 也不等陈延说什么,房间里面的男人已经径直转身,连房门都懒得管。 反正顶层也只有这一套房间,除却陈延和酒店的服务人员,不会再有其他人上来,关不关上门都无所谓。 陈延看着男人的背影,已经桌上那两份食物,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有些落魄地转身。 说不担心自然是假。 可按照眼下的情况,除却信任傅聿城,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何况根据今日在三楼小花园所听到的消息来判断,这家酒店应当与傅聿城有些牵连。 即便商家的人能迅速地找到这里,也未必能来到这家酒店。 或者傅聿城可以更嚣张一些,放任商家兄弟找人,却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进来。 现实也如陈延所想的那样。 商榷他们是在小镇上查到傅聿城的消息,毕竟为了一个照片哥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原本隐藏的脚步也顺着他遗留下来的痕迹给找到。 再加之他给自己和姜予安办理身份信息购买出国机票的事情,在有帝都傅家帮忙的情况下,同样能轻而易举地查到。 在查清楚他们离开的时间,商榷他们都有些不可置信。 如果是寻常人,早在他们在小镇上遗留下那么多线索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要离开。 傅聿城偏偏不。 他非但没有急着飞走,还很有闲情雅致地在潮海市区的景区游玩,住着当地名声不小的酒店,可谓是十分嚣张。 仿佛是故意给他们线索,生怕他们找不到人一样。 这是在把自己当做诱饵,引他们上钩么? 可如今傅北行已经伤势严重地躺在医院里,他又生出什么样的心思呢? 从他的角度来看,商家似乎没有和他结仇结怨。 何况,从小乡镇的人嘴里打听,那疯子还挺照顾他们小妹的。 既然是没有伤害,那么绑架小妹的目的又是什么? 毕竟在帝都傅家眼中,商家不过平平小家族,他们压根就看不上眼。 所以傅聿城,又何必呢? 猜测一直到他们来到酒店门口被拦住时给止住。 酒店的前台在看到他们的身份之后,就拒绝替他们办理登记入住,声称酒店已经住满,不再办理。 可就当着商榷他们的面,前台替新来的游客办理了入住。 可谓是当面打脸。 商榷那脾气当即就不好了,不等那游客登记结束,就直接出声质问。 前台既害怕又无可奈何:“不好意思先生,是我们老板给的指示,我也就是一个打工人,按照吩咐办事而已,希望您不要为难我。” 旁边的游客已经有人举起手机,动作夸张地对上他们。 这事要是闹大,也不知道是哪边的责任。 酒店这边虽说无理取闹,可人家私人营业的、或者说就是直白地不让你进入,你又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顶多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他指指点点,可实际上恐怕影响不会大。 但事情闹大,对商榷来说恐怕不大好。 懂了么 且不说他是XR娱乐的总裁,即便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公共场合耽误了其他人入住的事宜,大吵大闹也会被刻意地带上偏见。 按照如今的舆论,不管你是谁,先给两边各打上三十大板再说。 要你是一位被人熟悉的公众人物,那怕是先把屎盆子扣在你头上再说。 仗势欺人、耍大牌等等词语都会被被安插上来。 到时候不光XR娱乐受到影响,恐怕商家也同样会带来不小的波动,包括商郁他们,或多或少受到波及。 所以在商淮拦住他的时候,商榷也及时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举起双手,满身都是无可奈何。 甚至还十分礼貌客气地后退了两步,给后面的游客腾出位置。 一边退,一边还对着镜头道歉。 只不过那语气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镜头,又看向前台的安保和登记人员,冷笑:“行,算我不走运,正巧轮到我与我弟弟们时你们酒店就没有了房间,其他人倒是好运气地抢到了房间,是我们不对,打扰了你们做生意,怪我们怪我们。” 现场的人又不是傻子,而且或多或少目睹了方才的一出闹剧,心中也全部都门清着。 虽然对方才商榷发火的举动有几分不满,可此时更多却是同情。 这次是落到商榷他们头上,谁知道下次会不会把他们拒之门外。 这在外面做生意的,哪儿有把客户拒绝在外头的道理? 即便是私人恩怨,也不该就这样啊。 私人事情私人解决不是么? 当即,就有游客转身,甚至方才登记的游客也收回自己的证件信息,与同伴商量换一家酒店。 后头有游客问及,他们也毫不吝啬地说出原因。 “这家酒店区别对待客户的咧!喏,看到那两个小伙子没,那前台的人说不让他们住,这今天能不让他们住,谁知道明天会不会让我们半路出来呢?做生意这样做也太过分了点吧!还是换一家店吧,反正市中心也不止这家酒店规格好些。” 这个时节反正也是旅游的淡季,也不缺住的地方。 一番话说出,已经劝退了好几对要留宿酒店的游客。 前台是不怎么着急,正好还减少她的工作量,可大堂经理可着急得不行。 这酒店流水不行,可关乎他们工资呢! 当即,就低声下气地祈求商榷他们。 “两位先生,和你们商量一下好不好?两位的食宿费我们这边全包了,整个潮海市除了我们家酒店,二位随便挑可好?” 商榷斜着眼睛睨他。 经理都要给他跪下了,苦苦哀求:“实在是抱歉,不让二位入住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就像刚刚我们同事说的,我们就是打工人,也不知道老板是什么意思,总之命令就是这样下达的,我们就是按照指示办事,这要是真把二位放进来了,该走的人恐怕就是我们所有人了……” 正所谓神仙斗法、小鬼遭殃,酒店的工作人员心里无比苦恼,甚至还在反思——他们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吗?非得要吃这碗饭吗? 可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在没有准备好跳槽之前,还真需要。 商榷也明白他们的难处。 虽说他自己是老板,可他没少被某位女士骂资本家,多多少少懂得他们的难处。 可眼下关乎他小妹的安危,也不是其他小事,还当真不能一走了之。 商榷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圈,哼笑了声:“不入住,也不是不行。” 经理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脸上露出笑容,正要再和商榷商议的时候,笑容倏然僵在脸上。 “把你们老板喊出来,我和他谈谈。” 商榷直言,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逼迫人心。 “如果喊不出你们老板也无所谓,把你们那位发布这个指令的人找出来,我知道他住在这里,你也不必与我打什么马虎。当然,你也有权利拒绝,或者说你压根没有这个权限见到他人,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别多管我们的行为。” “这……” 经理有些为难,抬头看了一眼商榷认真的脸色后,推了推眼镜,语气忽然严肃起来。 “先生如果您非得这样,那么一会儿我们的安保做出对应的措施,也希望您能理解。毕竟您的行为,有可能涉及到影响我们的商业活动,我们有权利对您做出一些不友好的行为。” “错咯。” 商榷弯唇,眼帘垂下,单手落在西裤的口袋里,一字一顿。 “你们没有。” 他话音落下,直接带着商淮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坐下。 大大方方,又让人无可奈何。 对酒店商业做出干扰行为,比如方才商榷与前台起争执,的确可以做出一定的措施。 可现在,他们只是在沙发上坐坐,并没有做出其他任何过激行为,那么他们酒店的安保又凭什么将他们赶走呢? 即便商榷与商淮在这里坐一晚上,甚至躺下来,也有理由说出来——他们登记入住,酒店说没有房间了,他们在沙发上等有房间,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问题。 那么相对应的,经理也没有理由把他们驱逐出去。 再说了,把商榷和商淮赶出去了,那么其他进来坐坐的客人呢? 损失商淮两个人不要紧,如果后面的人全部去其他酒店了,甚至这场闹剧被发布到网上,以后的生意呢?还做不做了? 要知晓,现在互联网发达,很多生意都需要在网上进行宣传,如果因为今儿这事情达到负面宣传,那么他们员工的年终奖可能就没有了。 所以大堂经理十分为难。 不听商榷的吧,关乎自己未来的工资;要是暗戳戳给商榷他们登记入住,被发现了恐怕就是自己饭碗丢掉的事情。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交给上面处理。 自己没办法处理,就往上问问,总归是没错的。 “那两位先生,请你们稍等一下。” 经理客气地对两人说道,试图两边都不得罪。 “我尽力替二位申请到入住权限,但如果没有说服到我们老板,也希望二位不要见怪。” 商榷弯唇,摇了摇头:“又错了,我和我弟弟并不是非要住你们酒店不可。我们,是非要见到你们老板一面不可。懂了么?” “……懂、懂了。” 没见过 压迫性的气场过于强大,经理也不敢说其他任何反驳性的话语。 给商榷回复过后,经理便迅速摸出手机转身,给自家老板拨了电话过去。 消息传到傅聿城这边已经是经过两三个人的转述。 而在此之前,他已经知晓楼下发生了什么。 所以在接到酒店负责人电话的时候,他也没有过多的惊讶。 甚至漫不经心地给玄关处的玫瑰换了一个位置,摆放在一眼就能看到的餐桌上,还很有闲情雅致地添了一点水。 耳机里酒店负责人汇报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不明显的担忧。 这生意好坏,上头的老板可能不觉得什么,毕竟人家生意做得到处都是,也不缺你这一点半点的营收。 可负责这项目的人可不能不担心,不光是关乎自己同事的工资奖金,他自己也逃不过。 所以还是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妥善处理,起码不会过于影响酒店的生意。 也不知道傅聿城有没有注意在听,他本人的注意力似乎是没有放在耳机里的,动作神情无不在关注桌上的玫瑰。 一直到耳麦里沉默良久,传来一句该怎么办的时候,才得到他懒漫的回应。 “随便找个人上楼吧,前台也好,还是你那个什么大堂经理也罢,是个人就行。” 总之让商家兄弟入住,就是没有松口。 电话里短暂的沉默。 “……是。” 没到十分钟,满头冷汗的经理就出现在房间门口。 倒不是累的,毕竟是乘坐专门电梯上来,走几步的运动量,还不至于。 只不过在等待的过程中,心中忐忑,难免生出其他的情绪。 现下上楼,又不知道房间里的人物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只更加担惊受怕。 尤其是在敲门之后,只看到房间里面男人背影走动,得不到任何回应。 等了约莫三分钟,经理有些站不住了。 “老板,请问您喊我上楼是……” “听说你们楼下有两位先生非要入住,不肯离开?” 傅聿城头都没回,正在餐桌上收拾他那没吃完的食物。 不得不说,姜予安的手艺非常不错,不愧是当初被小南阁那位老厨子选中的徒弟。 但分量太多,他晚饭虽然用得少,却也不是牛胃,到底剩下不少。 这美食扔了可惜,吃又吃不下。 总得有人分享才是。 他拎着另外那份没有动过的打包盒,走到经理面前,在得到经理肯定的答复之后,把包装盒递给他。 “既然那两位先生不肯走,你就帮我把这份晚饭转交给他们吧。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想来他们也不会再多嘴了。” “……” 经理心中一阵无语,还是伸手接过。 也许是傅聿城表现得过于亲人,酒店经理并不熟悉他的为人,便大着胆子询问:“可老板,要是人不要怎么办?” 换做旁人,傅聿城此刻已经不耐烦了。 毕竟跟在他身边的人,向来是只做事情不问话的,少有多嘴的——除了陈延,不过那也不算他的人。 但许是傅聿城此时心情好,便开口给了一个解释。 “你告诉他们,这食物是一位姓商的小姐亲手做的,他们会吃的。如果他们接了,就请他们离开,也少在楼下说一些风言风语;倘若他们还不听,就随他们,愿意留在楼下露宿也可以,只不过若是影响到我们生意,也别怪咱们选择其他方式了。” 话音落下,他还给经理一个和善的微笑。 “我这样说,你听明白了吗?” “……听、听明白了。” 经理看着傅聿城那张脸,不由得心中一紧,连忙转身。 一直到进了电梯,心中那种紧张的不安感才慢慢消退,那种双脚站在地上的真实感才逐渐回归。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食物,想不通为什么明明看到老板挺和善的,自己怎么吓成这样? 对比起来,楼下那两位大爷才更恐怖吧? 可在楼下也没有现在这种,自己随时会被做掉的错觉啊? 可能是因为楼下人多吧。 经理心想着,提着那已经凉透的食物回到大厅。 同时,按照傅聿城交代的话,把食物和原话带给商榷和商淮。 后者面色还算正常,甚至与经理脑海里想象中的不一样,并没有觉得被瞧不起而直接离开,反而很紧张他拎下来的食物。 “除了这盒食物,没有其他的了?” 正在发愣的时候,商榷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经理摇头,“没、没有了,我们老板就让我拿这个下来,他说二位如果接了,肯定不会再为难我们,不会再影响我们工作。” 原话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但说原话总觉得有些得罪人,便对商榷和商淮换了一个话头,有点戴高帽的意思。 可这高帽简直像拍错马屁的言辞,顿时给商榷两人心里添了一把怒火。 商榷看着手上的打包盒,冷嗤了一声:“当真是阴沟里的蛆虫,只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威胁。 除了拿圆圆来威胁他们,还会什么呢? 可偏偏,也只能接受他的威胁。 吞·咽下满腹怒意,商榷抬眸:“真没有其他的了?” 经理被商榷前一句话吓到,还在想他怎么忽然骂人呢,忽地又被反问了一句。 他立刻反应过来摇头,“没有!真的没有了!我们老板就是让我们把这个带下来交给二位,至于其他的就什么都没说,还说要是你们愿意在大堂沙发露宿一晚,也不用管你们,要是二位要影响我们酒店的生意,让我们直接赶人就行。” 这次没有再敢自己偷偷加工语言,大堂经理一口气把所有话都说完,几乎都快哭出来了。 商榷也并非有意为难,见他这副模样,生出几分无奈。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抑满腹怒意:“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们就走。做这食物的小姐,她现在如何了?就是你们老板说的,那位姓商的小姐。” “我……没、没见到她。” 经理实话实说,已经开始结巴起来。 “从头到尾都没见过?” 害怕 “说!” 商榷耐心本就不多,更不必说这经理还在发愣。 经理战战兢兢,“也、也不是一整天都没……那位小姐,是昨晚和……” 这支支吾吾的模样别说是商榷,连商淮都失去了耐心。 一直站在商榷身后的商淮也忍不住开口,嗓音如同沁了寒冰:“到底怎么样?有话就赶紧说。” 商榷在一旁补充,语气虽然温柔许多,可那语调中多多少少带着几分威胁:“如果有其他的问题,我们也不介意和你继续探讨探讨。” 经理原本是在担忧那位小姐和自己家老板关系不错,面前这两位明显来势汹汹,也不知道和那位小姐什么关系,反正和他们老板关系是不好的。 如果直接说出来,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但眼下,似乎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思索了一下,他道:“那位小姐是昨天晚上与我们家老板一起办理入住的,今天白日里他们出去逛了逛景区,还买了不少东西;午后回来了一趟,换了身衣服又出门了,一直到晚饭时间回来,不过那位小姐回来时好像哭过,离得太远没太看清。” “哭了?” 商榷和商淮异口同声,准确地找到重点。 “对,是哭过。” 经理点了点头,认真回想了一下,“就晚饭那会儿,我们员工吃得早,出来站岗就看到我们老板带着那位小姐回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不过人应该已经被我们老板哄好了,看不出来难过的样子。” 商榷和商淮沉默,脸色也愈发凝重。 哭过,但被傅聿城哄好。 这都什么跟什么? 经理见两人没什么表示,继续回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巴掌道:“对了,他们回来的时候还抱了一束花,不过被压坏了,可能是因为玫瑰花被人挤到了,那位小姐才难过的。但晚饭后我们老板在三楼花园给那位小姐又剪摘了一束花,那位小姐应该会喜欢的。” “玫瑰?” 商榷声音陡然冷下去。 他难以置信,姜予安会收傅聿城那个疯子的玫瑰。 甚至会因为那束玫瑰被人压坏了,难过得掉眼泪,她是脑袋坏掉了吗? “对,就是景区买的那种宰客的玫瑰,两三朵就卖三十的玫瑰。我们老板估计就是顺手买了哄人,也不知道那花拿回来都掉了,只剩下一个花·蕊了。” 大堂经理此刻已经快脑补了一出大戏,认为是傅聿城抢走了商榷的女朋友,眼下面前这位先生追到酒店来,就是为了那位小姐而来的。 这么一想,他们老板不让自己情敌住进自己开的酒店,现在就说得通了! 于是他话里也添油加醋了几分,无不昭示着那位小姐和傅聿城有多恩爱,目的就是为了刺·激商榷,让这顶绿帽子戴得更紧一点。 谁让这位少爷为难他来着。 看着商榷脸色越发难看,他整个人神态也轻松不少。 而商榷后面的语气也让他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思路。 只见商榷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你继续,后面呢?你还知道多少?” 大堂经理抓了抓脑袋,“后面就没什么了,后面那位小姐上了楼,我家老板在一楼餐厅点了吃的等她,那位小姐换了一身很好看的裙子下来,很高兴地和我们老板吃了饭之后就上楼了,之后就好像没什么了吧。” “那这盒食物呢?” 商淮准确地找到他话里的漏洞。 他此刻的心情和商榷差不多,无比震惊又难以置信,怒意包裹着整颗心脏,不敢相信小妹竟然会和傅聿城走到一起,还会收下那人的玫瑰。 他知晓小妹喜欢玫瑰,和二哥他们也曾在见她的时候顺手带一束玫瑰哄她开心,抛开这束花其他意思。 但那不代表,谁的花她都要收。 那疯子,可是绑架过她。 大堂经理被商淮这么一提醒,也忽然想起来了,“这食物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因为我们家老板晚饭吃得不多,那位小姐觉得我老板晚饭没吃好,就特地单独去做的。” 他也不知道这饭菜哪儿买来的,印象里面好像没见过那位小姐再出去,毕竟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大堂。 不过自己家老板说是那位商小姐亲手做的,那就是吧。 而且他老板还在房间里吃了不少,就这样编造呗,反正能气到面前这两位就行。 回忆说到这里也差不多,大堂经理看着商榷和商淮黑沉彻底的脸色,心里轻快不少。 他贱兮兮的,伸出手想去握手:“对了,不知道两位先生和那位小姐的关系是?” 杀人诛心,大抵如此了,经理心想着。 商榷垂眼扫了一眼他的手,轻嗤:“她亲哥。” 话落,人径直转身。 商淮也跟着离开。 大堂经理动作僵直在原地,脸上贱兮兮的笑容也木住。 她、亲、哥? 所以,是他误会了? 那他们老板,又是什么操作? 经理神情呆滞,动作慢吞吞地收回,一直到商榷和商淮消失在酒店大堂,他思绪都没有收回。 还是旁边同事过来,兴奋地暗戳戳问他,“老大,你知道刚刚和你聊天的人是谁吗?是XR娱乐的总裁哎!就是捧红了我偶像的那家公司老板!他是来住宿的吗,住几楼啊,能不能让我去送餐!” 大堂经理看着同事递过来的手机,在接收到手机上面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混乱了。 商榷,商家二少爷,XR娱乐总裁。 而那位小姐,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好像也是姓——商? 那他们老板……? 这是拉着商家的小千金私奔了,人家家人不同意,直接找上门来了? 偶买噶,豪门故事真多! “老大,你听我说话没有啊!我可不可以去送餐啊,我去和保洁阿姨换换班也行啊!” 同事还在兴奋。 经理只觉得人傻了,他好像知道太多了。 他垂眼,看了一眼两眼放光的同事,有些于心不忍。 最后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人去其他酒店了,不住咱们这里。” “啊?” 同事十分失落,“为什么啊?整个潮海市还能找到比我们家酒店还高档的酒店吗?他们总裁大老板不应该就住高档酒店吗?怎么还走了啊,也不是没房间住啊,不是旅游旺季啊,走什么啊?” 经理安慰她,“你这么失望做什么,又不是你追的明星不住了,你追的明星老板而已。” “可是老板更帅啊!” “……” 经理无语。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方才听到的一系列豪门恩怨,只能道,“我们酒店老板更帅,你要不要明早去送餐?” “不了,我害怕!” 惴惴不安 “二哥,我们就这样先走?” 酒店门外,商淮跟在商榷身后,清冷的面庞上虽没有多少表情,可从语气中也能听出来烦躁和不耐。 想找的人就在面前,却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无论换上谁来,恐怕都会觉得不快。 商淮尚且如此,更不必提商榷。 后者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拎着的打包盒,抬眸侧身扫了一眼这家酒店,语气极冷。 “人既然在这里,总归是跑不了,傅家那疯子看着也不像是半夜离开的人。” 心高气傲、自以为是,自然是不会像个废物一样逃离。 如果他与商淮今日没有过来,恐怕那疯子是一如既往在这里闲玩,再等到了时间出国; 如今他们抵达,或许少不了见面交锋,想来按照那疯子的性格,依旧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只不过具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就无法猜测到。 但不管如何,他们绝不会就这样任由这疯子把姜予安带走。 哪怕如今,也不知晓她什么情况,与傅聿城又是怎么回事。 甚至兄妹间都没有见上一面。 商榷收敛眉目,将手上的打包盒交到商淮怀里,语气中充斥几分无奈。 “走吧,先去休息一晚,明早过来看看,能不能碰到圆圆。” 他们连夜赶过来,仔细算算这两天压根就没有休息多长时间,满打满算两天睡觉时间都不到十个小时。 而眼下好不容易找到姜予安的线索,更是不敢轻易休息,生怕一觉醒来,人已经飞走去国外。 甚至眼下收到这份食物,心中担忧也没有搁置下来。 不过也好在消息确定,至少可以看到前路,不至于像一个月前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大海捞针,算是吃了一记定心丸。 商淮对此没有意见,跟在商榷身后点了点头,“好。” 兄弟俩就在傅聿城这家酒店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卫生环境还算不错的酒店住下,窗户还是特地对着他们酒店门口的,打算洗漱之后兄弟俩轮流守着那边。 因姜予安的消息接收到手有些突然,商榷他们并没有多少准备,只亲自过来。 再加之潮海市是旅游城市,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人,也不适合叫来太多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乱子。 酒店房间里面有微波炉,商榷和商淮赶路过来也没有吃正经的食物,一路都是速食食品将就。 这会儿把姜予安做的食物简单热了一下,尝到了熟悉的味道,两人均是沉默,默不作声地将打包盒里的食物用完。 如果先前还对傅聿城身边的女人身份保持怀疑,那么现在忧虑是完全打消。 这世界上,还没有人能做出这样的味道。 虽然不知晓小妹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与傅聿城在一起,还替他煮食物,但作为兄长,他们只要人平平安安就好。 没有什么比她活着更重要。 即便真是如心理学上那样愚蠢地爱上劫匪,他们也会原谅。 谁让,他们是一家人呢? “二哥,你先去睡吧。” 用完晚饭,商淮对商榷淡声说道,顺手还把桌上的垃圾收拾干净。 商榷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灯光通明的高楼,“你去休息吧,我这会儿还没什么睡意。” 商淮其实也一样。 才从食物里确定小妹的消息,再多的疲惫也尽数消散。 只不过身体本能需要一点休养时间,他思索了一下,还是没有硬撑着在这里陪商榷。 “那二哥,我先去睡一会儿,等会儿过来换你。” 不管能不能进入深度睡眠,闭着眼睛躺一躺总归是没坏处。 他们也不知晓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 虽说傅家如今已经不会提供傅聿城任何帮助,可明显,那疯子在这里也跟回了家一样,能用的人比他们的多。 如果明天真有一场硬仗要打,总不能因为身体原因而看着小妹再次从他们面前被人带走。 像那次在云丹山一样,眼睁睁看着她拉着傅聿城坠入湖底。 而他们这些做兄长的,没有气到任何护住她的作用。 想到这里,商榷脑海里的疲惫更是一扫而空。 他一个人坐在窗户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又往,想到认回姜予安后,第一次把她牵回家的模样。 那时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那时,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走路都得倚靠工具,要么杵着拐杖、有么是借助轮椅。 整个人也无比颓然,别说是扯出一个微笑,连一个表情都做不出来。 他还想起更早的时候。 那时候他尚且不知晓她是自己小妹,只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熟悉,不知不觉就习惯性逛到她上学、租住的附近。 与她相遇,刻意搭讪。 甚至偶尔还生出几分错觉,他自己是不是喜欢她? 可很快就被他给否定。 也不得不说,血缘至亲这种东西是如此的神奇。 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或许这次分开,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呢? 商榷在心中想着,原本看着地上游客的目光挪向天空,看着那一轮弯弯明月,和唯一一颗能够人眼看到的星星。 他不知晓,自己此刻惦记的亲人也在看星星。 姜予安睡不着。 脑海里也没有其他东西,甚至她也没有心思去问傅聿城发生了什么。 自傅聿城让她回主卧之后,她便生出一种宅在里面的心思。 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就好了,她心想。 可她已经答应了阿行要出国,不能再反悔。 何况有句话说得好,是因为大家在一起,所以才会了不起。 和阿行在一起,应该才算家的吧。 那么在哪里,是国内还是国外,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她这样告诉自己。 但心中的惴惴不安,又是因何而起呢? 她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便想着去和傅聿城聊聊。 不必刻意去询问,也不需要带有目的去问他有关未来,只需要随意地聊聊天就行。 她如此想着,可想起一小时前男人在屋外摆弄她放进花瓶里的玫瑰时,脚步又停顿下来。 不止想到这一幕,还有他将自己做的食物交给酒店的工作人员,让人转交给其他人的场景。 一种复杂的情绪因为这两件事情在心中交织,让她生出逃避心思,恨不得自己此刻变成一只刺猬,蜷缩进自己的壳里。 商圆圆—— 姜予安不明白,也看不透阿行。 护食的时候连那份多余的食物都不愿意交给每日相处的伙伴,可又那么轻易地将她的食物轻易转交给一位陌生人。 还有那句——商小姐。 如果说晚饭时是自己听错了,是陈医生自己口误,或者是自己耳背,致使自己听成商小姐,而不是姜小姐。 那么方才在门边,她清清楚楚地听到傅聿城对那位工作人员说——这是商小姐做的。 她总不可能听错两次吧。 阿行,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呢? 还有那份食物,转交出去又会交到谁手上? 所有的秘密都像此刻漆黑的天空,将原本繁密的星空遮掩,只能寥寥看到月亮的模样。 然后认知就会告诉自己,夜晚只有月亮。 殊不知,在城市的灯光全部关闭的时候,可以看到无数颗星星。 姜予安就这样坐在飘窗上坐着看天上的月亮,试图在外头灯光的影响下找到她能看到的星星。 她没开房间的灯,也没有去床上睡觉,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坐着,任凭脑海的思绪胡乱放空。 期间,傅聿城有敲她的房门,站在门口询问她有没有睡下。 她装作没有听到,没有回复、没有动弹。 随后也没有其他动静,只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走远,门缝里的灯光也暗淡下来。 姜予安彻底在飘窗上蜷缩起来,以一种更加懒漫的姿态窝在那里。 有些别扭,有点难受,却不愿意去其他地方。 她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只知晓晨光透过玻璃映洒进房间时,她尚且没有清醒的脑袋已经告知自己,海边的景色有多美。 几乎是在瞬间清醒过来。 半夜因迷茫滋生的难过也因看到阳光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甚至有些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迷茫、又为什么会难过。 日光升起,自己的路一步步走便好。 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姜予安心中惦记着去海边看日出,很迅速地爬起来洗漱换衣服。 也不知道是应该称赞酒店的飘窗做得够大,还是难过自己长得不太高,竟然能在这飘窗上蜷缩一晚上。 她可真坚强啊。 姜予安在晨光下活动了一下,看着窄小的飘窗心中感慨。 当然,也没有感慨太久,很快就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换了一件薄外套换上,还有一件小草帽。 日出时的阳光温和,可万一在海边逗留久了,回来的路上太阳大了就晒了。 再穿上昨天新买的编织凉鞋,姜予安心情顿时大好。 隔壁次卧的房门还是关着的,看看这个时间点,离平时大家起床的时间还差两个小时,所以她也没有打扰,只和昨晚一样写了一张小纸条留下。 当然,与昨晚不一样的是,她这次将纸张放在了显眼的玫瑰花旁边,还将摆放在正中心位置的花瓶挪动了一下,确保阿行出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做好这一切之后,姜予安这才戴好自己的小帽子出门。 楼下已经有人在上班,甚至还有人在办理退住的手续,想来是赶大早上的飞机或者火车,这才急急忙忙要离开。 “商小姐早上好!” 大堂经理经过昨晚的事情,已经对姜予安的面庞刻入脑海。 想到这是自己老板带来的女人,思索之下还是打了声招呼,扯出一个微笑,甚至友好地给她推·荐早饭。 “商小姐怎么起这么早?吃过早饭了没有,要不要去我们酒店的餐厅先去用个饭?” 姜予安也没料到会有人拦住自己的去路。 待看清来人的穿着打扮,也打消了紧张的思路。 一个人出门多少得警惕一些,不过看到这人是工作人员,也没有在意。 至于他对自己的称呼,姜予安也没有纠正,怎么说昨天已经经历过,还是两次。 或许是她失去的记忆里,又关于这个姓氏的事情; 又或许是阿行随便扯出来的名字,目的是不暴露他们。 总之,她也不排斥自己这个新的姓氏,甚至还挺满意的。 商予安,商圆圆…… 脑海里忽然就闪过这样的两个称呼,可惜只是一闪而过,等姜予安想要往深处想想的时候,已经记不起来了。 只好作罢。 她冲大堂经理笑了笑,“我是想去海边看看日出,等会儿回来再吃,谢谢你。” 这会儿的时间虽然不是很好的看日出的点,不过太阳也不算很强烈,酒店沿海而建,走过去也不过五六分钟,看看海边的风景、或者是早上散散步跑跑路大有人在,也不足为奇。 “那行,商小姐您出去玩,等会儿回来用早饭。” 大堂经理摆出一贯的微笑。 姜予安嗯了一声,道了一声谢。 她正要离开,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交代了一声:“如果我先生醒过来找我问我去哪里了,麻烦您告知一声,我很快就回来。” 想到昨晚的事情,姜予安还是决定交代一声。 谁知道阿行会不会又没看到呢。 她手上也没有一个联系工具,只能拜托其他人。 大堂经理也没有拒绝,点头说好。 来这里旅游的大老板都不喜欢看手机,没联系是正常的,听说昨晚住顶层的老板不就到处找人吗?还让人调出监控,交代一声多个心眼总没错的。 “祝商小姐玩得开心。” “多谢。” 一番寒暄,外面的光线又亮了几分。 好在酒店离海岸不远,不过几步距离,就已经到了昨天散步的小路上。 有不少人聚集在看日出的木台上,也有许多人穿着运动背心在路边跑步。 晨风拂过,吹去压在帽子下的长发。 姜予安只觉得无比惬意,忽然也不追求日出的美景,就这样慢吞吞地沿着马路往人多的地方走。 有看到清晨绽放的花朵,她还想拿出手机拍一张照。 可后知后觉才记起来自己压根就没有手机,顿时觉得无比失望。 也只能人眼看看,拿脑海记忆把花朵刻下。 待看得差不多,再继续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几分钟,只知晓身边的人多了起来。 身后传来着急的惊呼,似乎在喊她。 ——商圆圆。 阿行? 其实可以清楚地听到不是自己名字,可姜予安还是下意识地回头。 不过转身的一晃儿,那人就停在自己面前。 穿过漫步悠悠的人群,带着满眼担忧。 一直到他停在自己面前,姜予安都不确定来人是来找自己的。 但她也不是傻子,在对上男人情绪复杂的目光时,也将脚步彻底停下。 至少从他面相看,不是坏人。 还似乎,有点亲切。 “你好,请问你是在找我吗?” 晨光透过马路边的树木洒在男人额前时,姜予安不疾不徐地向他开了口。 街边有嘈杂的人群,有鸣笛的汽车经过,还有海鸟一阵飞起发生鸣声,无一落在商榷耳中。 他仿佛屏蔽周围一切声音,也看不到四周光景。 只听到自己亲手带回家的妹妹在对自己说一句只会对陌生人说的话,只看得到那张他熟悉的脸站在自己面前。 失而复得的喜悦尚未涌起,就被姑娘温柔的言语彻底泼灭。 一盆冷水。 商榷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但他也知晓这会儿不是对人发火的时候。 他脑子有那么一瞬间转不过来,侧过身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方才按捺住满腹情绪。 “商予安,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也不想在这里问你和傅聿城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什么个状况。 但你这会儿给我听好了,我叫商榷,你二哥,亲生的那种!至于其他的话,等会儿再说。” 像是害怕姑娘眨眼就跑,商榷空出一只手拉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摸出自己的手机,拨了电话出去。 周围不少人,与他们这样牵着手慢悠悠地往海边走的也不少见。 可大抵是由于两人脸上的表情各异,又或许是他们容貌出众,不乏路过的人频频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 姜予安有点不好意思,试图挣脱商榷的桎梏。 可他力气太大,原本怕弄疼她,但在意识到姜予安挣扎的时候,立刻收了手上的力道,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 也没多凶的表情,莫名却让姜予安心生几分委屈。 她绕到商榷面前,也不顾礼貌打断商榷的电话,模样义愤:“商先生,你能不能讲讲道理,咱们有话好好说可以吗?我又不是个犯人,你同我好好讲话,我会好好听的,你做什么要这样?我又不会跑?” 商榷这会儿电话也是报一声平安,告知商承他们已经找到姜予安。 电话才接通还没有来得及讲话,就听到小妹不客气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很难不怀疑她脑子坏掉了! 商榷也不顾和商承言语,对姜予安冷哼了声:“谁知道你会不会跑?见了你亲哥连个称呼都不叫,搁这儿对着我‘你好,请问你是在找我吗?’,我不看着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又被傅聿城那疯子给骗走?” “……” 姜予安被披头一阵骂,倒是没有觉得多少委屈,只是下意识生出反驳的念头。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男人,她高低要回嘴几句。 眼下完完全全是出于个人教养,以及不确定他话里是否为真,心中好奇她才会忍住言语,这样听话地跟在他旁边,姜予安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 到底与自己相处多年,一点点把她从前别扭自卑的性格转换,商榷一眼就看出姑娘心里在想什么。 他也懒得理,站在马路边上哄人认亲,怕是他脑子也出问题了。 自顾挂了电话,随后发了几句语音出去,商榷这才慢下脚步有空和姜予安讲话。 “你大早上出来干嘛,傅聿城那个疯子没关着你?” “……” 姜予安其实有点不想和商榷讲话。 这人态度实在是恶劣,嘴上说着是她亲生的哥哥,动作言辞之间没有看到一点兄长的模样。 要不是长了一张还不错的脸蛋,换做其他人,高低把他当做骚扰的送进警察局。 还有他身上穿着的衣服,都不知道几天没换洗了,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哥哥? 但听到他话里的意思,思索间仍然忍不住反驳。 “为什么我要被关起来?我又不是人质犯人,我是来这边旅游的好嘛!还有你嘴里的傅聿城,我知道这个人是个混蛋,但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陪在她身边的,是她的阿行。 要不是傅聿城那个混蛋,她也不至于远走他乡。 想到自己即将要远离故土,姜予安大早上出来看风景的心情都没有了。 还碰到了这种事情。 想到这里,她抬起眸狠狠地瞪了商榷一眼,稍稍抬起自己被他拽住的手。 “我看你才是要把我当人质的人,你要是我亲哥,怎么会这样对我?” 商榷还在思索她上一番话。 说她脑子丢了一部分记忆,可她又知道傅聿城是个混蛋,不是个好人,她难道不知道酒店那位就是傅聿城么? 但还不等他想出一个答案,就听到姑娘对自己的控诉。 当即,商榷也搁置下思虑,轻飘飘地将目光落下:“对,我就是要把你当人质,去和带你来的男人谈判!” 他故意吓唬她。 令人意外的是,姑娘还真被自己给吓到。 姜予安先是愣了一下,明艳的脸蛋上表情略有僵硬。 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原本愤懑的黑眸染上水雾:“我告诉你啊!你别乱来,这周围全都是人……” 大抵是觉得这样的言语过于无力,在商榷‘默默看你表演’的目光中,她说到一半就停歇下来,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颓然。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和阿行现在都这样了,也不会对你还有那个什么傅聿城有任何威胁,你们没有必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吧。再说,你拿我当人质也没有用呀,我对阿行来说,未必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从前或许还抱有一丝幻想,可在他聊正事时会毫不留情地朝她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以及昨晚无所谓地将她亲手做出的食物当做诱饵转交,她便知晓自己的优先级是在后面的。 商榷也已经从她话里取得了关键信息。 ——阿行,她管那疯子叫阿行? 你就不怕我转头就走? “所以……” 商榷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委屈巴巴的姑娘,得出自己的结论,“你身边那位,告诉你他是傅北行?” “……和你有什么关系!” 姜予安沉默了两秒,倔强地瞪了他一眼。 她试图挣扎出自己的手腕,可惜无果,只能再抬起眸光故作凶猛,“你赶紧放开我!我这会儿还能不和你计较,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喊人了!” 商榷有点想笑。 怎么小姑娘在外头放养一段时间,智商还变低了,傅聿城那小子…… 思及这段时间带着她的是那个疯子,商榷便笑不出来了。 谁知道那随心所欲的疯子会做出些什么事情,说不定小妹变成这模样,就是他害的。 商榷就是搞荧幕作品的,先前在国外学习,没少看那边的人整出一些给人变异的电影出来。 想到姜予安混乱的记忆有可能是一些手段弄出来的,商榷眉宇间便多了几分担忧。 思索之间,他拿出手机,点开了某款软件,无比郑重地对上姜予安的脸。 “商圆圆,还认识字吗?把这道题做一下。” 看着屏幕上老年人字体显示出来的个位数乘法数学题,姜予安终于控制不住了。 “……你脑子有病吧!” “我没病,我怕你脑子有病,你做道题给你哥看看,要是不严重咱以后也不用找医生。” 商榷表情十分严肃,看上去是在认认真真思考这件事情的。 可这模样落在姜予安严重,就是实打实的嘲讽。 她恨不得抬起脚狠狠地踹他一下。 但也是真的没办法再和商榷继续聊下去。 起初还能因为初见时的熟悉感和他聊一聊,以及她自己也知晓她缺失了五年记忆,如果能通过傅聿城和陈延之外的人了解更多的事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现在,她只想狠狠地给这人几拳! 她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和这男人在马路边纠缠那么久! 哦不对,她脑子才没有坏掉,他脑子才坏掉了! 好气哦。 “放开我。” 姜予安冲商榷吼。 商榷看着姜予安抓狂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心情不可抑制地大好。 从前这死丫头说不过自己就上手,这会儿虽然像是忘记了什么,但好歹脾气控制住了,也还算不错。 他自然不会放手,反而伸出另一只手在她脑袋上放肆,隔着那顶小帽子揉了揉她的脑袋。 “放开你也不是不行,但你能保证不跑,不回去找傅聿城?哦不对,现在在你眼里,那个疯子叫傅北行。” 想想商榷都有些不置信。 傅聿城那样的人,竟然心甘情愿地顶着另一个人的身份生活,他是有什么角色扮演的爱好吗? “你管我去找谁?还有你说的话,能不能不要这样神神叨叨的,什么傅聿城傅北行的,你到底想说谁?” 姜予安不明所以,气愤他此刻的态度,又气愤自己想不到合适的机会从他手上挣脱。 商榷垂眼瞥了一眼,余光瞥见她略有发红的手腕,掌心的力道松了松。 他也不再逗趣她,表情严肃起来。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早饭,坐下来好好谈谈,可以吗?” “不可以!” 如果这句话早点说,姜予安说不定能好脾气地和他坐下来好好聊聊。 可现在,她只想赶紧跑! 什么长得帅、和善都是假的,一个陌生人在路上拽住你,就是应该跑! 但眼下她自己已经跟着他走了老远,沿路都有人看着他们,早已经错失喊周围人帮忙的时机。 何况这男人目前也只是拉着自己,并没有做其他过激的行为,未必会被别人当做人贩子,被人误认为情侣之间打闹都说不定。 总之,她就不应该向他开口询问的。 商榷自然也知晓她的无可奈何,更明白自己如果这会儿放开她,她指不定跑到哪里去了。 他直接无视姜予安的不可以,朝着海边一家装修风格还不错的餐厅走去。 “按照你以前的口味点好不好,虾饺蛋酒,还要不要其他的?啧,也不知道这家店有没有。” “……” 姜予安听着他自顾做下的决定,心中一阵无语。 但在听到他说的食物时,心中还是生出几分触动。 阿行都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她抬眸看了一眼商榷的侧脸,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情绪。 手腕上的力道已经彻底松懈,虽然是拉着自己,可只要她稍稍用点力,就可以从商榷手上挣脱。 尤其是这会儿太阳已经彻底升起来,景区的人也逐渐多起来,只要她趁着人群跑出去,他未必能再找到自己。 溜走,她回去找阿行,今早的事情大可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只当做一次可有可无的经历。 姜予安脚步顿了一下,心中生出挣扎。 但到底这个计划没有被她实施,她还是顺从本心、枉顾理智跟着商榷踏进了餐厅。 餐厅这会儿没多少人。 一般酒店都会包含早饭,即便没有这项服务,去路边找那种小推车式早饭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既能体验当地的美食特色,又经济实惠。 冤大头才会来景区附近的餐厅吃早饭,比如她对面的这位。 当然,这家餐厅也不单单有早饭之类的服务,沿海而建的还有一条走廊,拿遮阳伞和小桌搭建出一道风景线,用来喝咖啡和吃甜品的地方,有一两对外国人在那边用早饭,桌上放着咖啡和可颂。 姜予安跟着商榷进来时,就看到一只海鸥飞跃而来,叼走那人桌上的可颂飞走。 餐桌的主人震惊尖叫,目睹这一切的人纷纷大笑。 姜予安也不例外,明艳的脸蛋上露出笑容。 商榷回头看她,眼底多出几分宠溺。 “过来看看吃什么吧,你小哥等会儿到,等他到了我们再说正事。” 听到商榷的声音,姜予安脸上的笑立刻消失。 与此同时,她手腕上的力道也彻底消失。 商榷已经松开她,替她拉开椅子,自己到对面坐下。 姜予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微红的皮肤上还残留他掌心的温度,被风一吹,凉凉得有几分空落感。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你就不怕我现在转头就走?” 所以—— 商榷抬眸看了她一眼。 姑娘面上似乎还有点迷茫,看着自己的手腕有些无措。 “你如果想跑的话,就不会跟着我进餐厅了。” 商榷收敛眉目,将菜单转向姜予安,“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没有的话我就替你点了。” 姜予安垂眸看了一眼,她着实不是个喜欢点菜的人,哪怕是早饭。 “你点吧。” 她在椅子上坐下,目光随意地看了一圈周围,最后又落回商榷脸上。 后者面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一如既往的随意。 “那我按照从前的习惯,要是多了就给你小哥吃,他应该十分钟后到。” 手机下单之后,商榷看了一眼腕表,便拿起手机再没有抬起头,也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 姜予安只觉得自己被完完全全晾在一边。 如果是相互熟悉的两个人,这样的相处模式似乎没有任何不对劲。 就好比这家餐厅里面,来吃饭的游客要么是一边吃着一边玩手机,要么是一边聊天一边举着手机拍照扣姿势。 相对比起来,她这样什么都没有,出来买单都只能用钞票的人,似乎才是异类。 姜予安心中也知晓不对劲,她把阿行不给自己补一台手机归咎到自己证件不完善,所以没有必要。 但只要稍微动动脑子,都知道漏洞很多。 如果因为自己证件不完善,出国的事情又怎么解决呢? 哪怕是出国有其他的途径,那么多一部手机又怎么样呢?即使无法办理手机卡,其他用途也总可以的吧。 不过是,不愿意她拿手机看到一些消息罢了。 偏生她也当了一只鸵鸟,心甘情愿地钻进他编织的渔网之中。 为什么呢? 大抵是对傅北行那段感情的不甘心,于是眷恋着他如今对自己的好; 又或许是丢失了一部分记忆,对照顾自己的人有一种雏鸟情节。 她刚醒过来的时候满身是伤,身边除了他便只有一个陈医生,之后更是与阿行朝夕相处,怎么可能没有依赖。 不是没有想过他话里的漏洞,只不过自己形单影只,人又是群居动物,除却信任他,别无他法。 再说,这一段时间,他真的很好啊。 好到像是一场美梦。 如果是专门为她编织出来的,那应该说她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姜予安不知晓。 但如今看来,这场梦境已经有隐约被人拉醒的趋势。 她抬眸看到坐在对面的商榷,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出声:“商先生……你、你能不能现在就和我聊聊,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你说你是我亲二哥,那你、有什么证据吗?” 商榷这会儿正在群里给家里报平安。 他拍了一张姜予安规规矩矩坐着的照片发过去,专门让商承送回老宅给时女士看。 商承直接骂过去,让他直接发给时女士,别整这套弯弯绕绕的。 打趣过后,那边便问他什么时候把小妹给带回去。 商榷正在纠结怎么解释姜予安这会儿的状况时,就听到对面传来犹豫的嗓音。 索性搁置下手上的动作,解释不清的事情,一会儿交给小淮好了。 “商先生。” 商榷轻轻啧了一声,并没有急着回答她的话。 他咀嚼着这个无比陌生的称呼,撑起下巴看向姜予安。 “商圆圆,你这脑瓜子真的没有被傅聿城那个疯子进行什么改造吗?连你亲哥忘了,还称呼我为商先生,一会儿小淮过来,你是不是要称呼他小商先生?” 姜予安:“……” 姜予安觉得十分无语。 她的确是忘记过往的一些事情,否则她也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向他询问。 现在自己失去记忆这一点反而成了他攻击自己的理由,实在是令人气愤。 这种人,怎么会是自己的哥哥? 真是讨厌至极。 碍于想知晓往事,姜予安还是硬生生地把怒意压下。 “首先,这会儿的我并不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我喊你这声商先生也只是我个人礼貌,你如果不愿意听,那我也没有办法,到目前为止,你也没有拿出任何证据来证明,你我就是亲兄妹。” 商榷面上的笑意略有僵硬。 的确,倒是他考虑不妥,忘记了此刻在姜予安的记忆里,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全然没有这几年的相处基础。 喊自己一声客套的称呼,也是理所应当的。 行叭。 商榷不再计较,直起身拿出自己手机,动作间一直盯着对面的姑娘,“你现在,还记得多少事情?” 姜予安抿唇,其实她不大想回答商榷的话。 于此刻的她而言,面前的人只有讨厌。 十分讨厌。 但不说,恐怕也谈不了后面的话。 “五年。” 姜予安抬眼,与商榷目光对上,言辞郑重,“我只记得五年前的事情,至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全都不记得了。至于你给我的名字,什么商予安商圆圆,没印象。” “带你来潮海市的那个疯子,假傅北行,又是怎么和你讲的?他骗你说他是傅北行?”商榷追问。 姜予安拧眉,“你凭什么说阿行是疯子?你又怎么断定,他是傅聿城呢?” 没有谁心甘情愿地顶替另一个人生活,做自己不好么? 何况还是傅北行那样骄傲的人。 所以姜予安想也没有想就反驳商榷的话。 加之她养伤的这段时间都是与傅聿城相处在一起,维护也显而易见。 故此,商榷并没有因她的话而生出怒意。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随后将自己的手机挪过去。 “关于把你带走的那位是傅北行还是傅聿城我们暂且不论,我先给你证据证明,我是你亲哥哥这件事情。” 手机上也不是其他的,正是商郁当初拿自己的手机发布声明,证实姜予安是自己亲妹妹这件事。 网上关于姜予安的照片都已经被撤下来,可这则声明里面个人信息还存在,虽然部分打码,但露出的一串数字也无比熟悉。 姜予安再怎么忘记,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证件信息给忘了。 这则声明还是发布在公共平台,评论都将近百万了,自然不可能是假的。 所以,她真的是,商家的人? 爸妈还在等你回家 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呢? 姜予安不知道。 她只知道再低头看手机上的这则声明时,内心依旧无比震惊。 自姜笙回姜家之后,她虽明面上还是姜家的千金,可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在骂她是没人要的野种。 甚至私底下姜家父母都这样说过她。 于是理所当然的,在一个人独自待着的时候,不止一次幻想过她只是不小心被父母弄丢的小孩,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回来接她的。 而今事实就摆在面前,她在这世上的的确确还有血缘至亲。 原来……她有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的。 震撼归震撼,姜予安心中却没有其他任何波澜。 与想象中找到亲人的激动完全不一样,除却心中方才掀起的风浪,很快人也平静下来。 好像,本应该如此。 她就是……他们的妹妹。 在彻底接受这则消息后,餐厅的服务员也将饭菜送上来。 看到商榷替自己点的早饭,原本心中还有顾虑,此刻也尽数化作荡然。 虾饺、白粥、蛋酒、生煎小油条等等,没有一样不是她讨厌吃的。 姜予安虽然不挑食,但对待食物难免有自己的喜好。 如果饭桌上有自己喜欢吃的,她自然而然会多吃一点;倘若没有,她不会主动去多吃,但也不会浪费把食物丢弃。 和傅聿城相处那么多天,早饭要么是随便煮的鸡蛋面条,要么是在外面购买的西式早点,面包吃得都要噎死。 偶尔陈医生会带来一些汤面之类的食物,也不尽人意,甚至傅聿城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那上面漂浮一层红油的食物,大少爷自然是嫌弃之际,连带着她也不能一起享受,被迫去勉强看得见汤底的白菜煮面。 要她说啊,人生短短几十载,总得有点喜好的。 她似乎也没有太大的追求,回想着前几年似乎总追着一个人跑。 如今面前陌生的兄长告诉他,这个人未必是她想象中的那位。 似乎连心中所求都不知晓是什么了。 还有什么意义呢? 自然还有的。 山川风景且不说,单单就拿面前被大少爷嫌弃得不行的油条来说,也未尝不能当做一种追求。 心中释然,姜予安也不再纠结往事。 她拿起筷子,坦然自如地开始用餐,也不去纠结面前的早饭是否健康。 好吃就行,否管是啥。 对面的商榷见状,笑了一声,“信了?” 姜予安抬眸睨了他一眼,“信归信,但你这人态度实在恶劣,有待观察。” 不管怎么说,眼下对于姜予安而言,商榷不过是一个见第一面的陌生人。 对比起与她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傅聿城而言,显然后者在她心里占据的信任度会更高一些。 甚至可以说,陈延都比眼下的商榷来的亲近。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姜予安理智在告诉自己面前不过是一个陌生但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可身体本能地还会在他面前做出放松姿态。 换做其他人,比如这会儿让她去隔壁桌拼一下,她必然十分紧张地进食,指不定连桌上的抽纸拿得都非常小心,生怕惊扰对方。 但在商榷面前,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 至此,这颗始终保持警惕的心脏跟着慢慢放下。 当然,先前也并非是不信。 只不过到底不熟悉,心中难免隔了层什么。 甚至还会在想,这豪门之间的恩怨会不会纠缠到自己身上。 毕竟即便是亲生哥哥,也未必全心全意地对一个没有养在身边的妹妹好。 好比傅聿城和傅北行——她这会儿虽然分不清到底谁是谁,但显然那些从‘阿行’嘴里得到的消息多半是真实发生过的。 无论最后真相到底是什么,毫无疑问,他们这对血缘至亲,并不是相互扶持的那种。 她这个名为商榷的哥哥待她如何,嗯……有待商榷。 姜予安没吃多少就饱了。 这些食物端上来的时候她还不觉得,太久没吃过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想尝尝,所以脑袋也没有想其他的,只想着吃吃吃。 这会儿的确是每样都尝过了,还剩了许多,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无比浪费。 待回去肯定是不行的,阿行那位大少爷是不食人间烟火,浪费这种行为信手拈来。 他从前不吃,也从来不会购买,所以也算理所应当。 这会儿带回去了,肯定是被扔掉。 姜予安心疼粮食,讪讪地看向对面商榷:“……哥?” 商榷早就用完自己的那份,见姜予安吃得舒坦,也没有出声打扰,只在对面自顾刷着手机。 此刻听到一声别扭的称呼,有些不确定地掀起眼眸。 确定他看过来,姜予安重新开口,“这些没吃完的怎么办啊?我能打包带走吗?” 大少爷不愿意吃,不代表其他人不愿意吃。 陈医生应该不会嫌弃的。 正因自己没有浪费粮食而喜悦的时候,对面传来一声反问:“你打包,打算回哪儿?” “当然是回酒店啊!” 姜予安理所当然。 话音落下她就意识到不对了,更不必提对上商榷已经彻底黑沉下来的脸色。 她已经做好被骂的准备,看得出来商榷的脾气不太好。 姑娘皱紧了眉头,低着脑袋避开对视的目光,仿佛一只把自己藏起来的鹌鹑。 商榷看她时,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气得他想笑。 他有些无奈,思索间沉眸吐出言辞:“我能理解你失去记忆后对身边人有所依赖,所以你回去与那位说一声也是应该的。但圆圆,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你的记忆里是否还有我们,我们仍然是爱着你的家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如果你要回酒店见他,等小淮过来我们陪你一起过去。但我希望,你能与我们一起回容城,爸妈他们还在等你。” 等她回家。 且不止一天两天。 是她受伤失踪后得知消息的日日夜夜。 也是她还没回家前担心她在外过得不好的每一天。 家人才不会嫌弃你 姜予安顿时也沉默了。 在如今的记忆里,她并不知晓这世上还有人在牵挂着她。 父母、兄长……这些词语从前只存在与她的幻想之中。 幻想出一个比姜博涛更疼爱自己的父亲,一个比林雅更宠溺自己的母亲。 甚至想过一个好心人把她带走,忘记姜家傅家所有的一切,哪怕是过上需要每日为物质生活担忧的日子。 不过幻想终归是虚拟的。 在清醒之后感受到更加强烈的痛苦后,她便不再允许自己继续想那些不可能实现的美梦。 沉溺与荒诞不确定的空间里,随时随地会醒过来,比痛苦的现实更为难受。 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又何必呢? 于是再也不想。 现今的感受,就好像曾经做过的梦忽然变成现实。 在这个世界上,她并非只身一人。 而她的爸爸妈妈,也不是因为讨厌她才将她厌弃。 姜予安忽然笑了一声。 商榷掀眸,“笑什么?” 姜予安忽然捂住了眼睛,未被遮掩的唇是笑意弯弯。 如果看得仔细,定然能从她的指尖看到晶莹的泪光,顺着她的双颊从指缝溢出。 商榷忽然就闭嘴了。 也没有再刷手机,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姜予安对面。 不是没有无奈过,亲手带回家的妹妹把自己给忘了。 忘记的还不是其他的时光,偏偏是他们相处的这几年光阴。 像是建房子打下的基础,在房子建好之后轰然倒塌。 偏偏眼前这人又是对他们十分重要的人,打不得骂不得怨不得,只能化作无奈。 可在看到姑娘哭出来的这会儿,商榷忽然就想通了。 无非是重复三年前的路,将她重新娇养起来。 不过是,再走来时路。 何况,这次在她身边的,不止他一个人。 连带从前伤害她的人,也已经痛心悔改,甚至遭受更为惨烈的惩罚,至今还在养伤。 也不是不行嘛。 好在这死丫头只是忘却,还没有被傅聿城那疯子劝说让她记恨上自己。 也不失,一件幸运的事情。 商榷唇畔微弯,探过身子给她递过去一包纸巾。 “食物吃不完不要紧,不是说过了一会儿小淮过来吗?让他吃剩的就行,犯不着为这些东西掉小珍珠。” 他嗓音漫不经心的,听不出来是真心话还是调侃。 但姜予安实在是绷不住了。 原本还在因为家而感性,听到商榷的话直接破涕而笑,再没有感情酝酿。 真是打破浪漫一把好手! 这人是对浪漫过敏吧! 姜予安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商榷,再迟钝也知道这人就是故意的。 “我才不是因为浪费食物哭的,再说了,这些吃的还没有浪费呢!” 她拆了一包纸巾把脸上泪痕擦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声音,让自己听上去嗓音没有那么喑哑。 商榷嗯嗯附和她,“是是是,我们圆圆不是因为浪费食物哭的,是因为想家了。” “你闭嘴啊!” 姜予安炸毛。 这什么哄小孩的语气啊,她又不是幼稚园的小朋友。 狠狠瞪了商榷一眼后,姜予安擦干眼泪也将话题绕过去,“你说的小淮,什么时候过来?还有你说他是我小哥,那我前面还有哪几个哥哥?能和我讲一讲吗?” 姑娘的嗓音还带着许些哭腔,软软糯糯的。 和那几岁小朋友的奶音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商榷撑着下巴睨她,轻轻啧了一声:“商圆圆你真是个没良心的。” 姜予安睁大眼,“我怎么了嘛?” 商榷轻哼,理直气壮:“你说你怎么了?找到你的人是我,从头到尾没听你喊我一声二哥,倒是心心念念着其他人,你摸着自己良心说你怎么了。哦对了,你没有!” 姜予安:“……” 救命! 什么品种的幼稚鬼啊! 姜予安真的懒得理商榷,白了他一眼之后打算认真问一下家里有关的事情。 但不等她开口,对面男人忽然站在身挥了挥手。 “这边。”他道,姜予安顺着他的视线向后看过去,见一个清瘦干净的青年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上IT男的气质。 唯一让姜予安失望的点在于,他没有戴眼镜以及穿格子衬衫。 当然,这地方天气似乎也不太适合穿衬衫。 她这边还在想着事情,商淮已经走了过来。 没有落座,漆黑的双目紧紧地盯着姜予安,似乎生怕她会随时消失一样。 姜予安被看得十分不好意思,她从椅子上起身,犹犹豫豫地开口:“小、小哥?” 餐桌沉默。 姜予安也不敢再开口了,对着商淮那张严肃清冷的脸闭嘴不言。 她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怎么都不笑一下啊? 害怕呢。 片刻后,商淮才哑着嗓音溢出声调,“回来就好,回家就好。” 他深深地看了姜予安一眼,在旁边椅子落座。 自顾地拿了筷子吃起姜予安先前剩下来的餐食,还有两枚虾饺、一个生煎包、一个小油条,一碗板面她只拿干净的筷子夹了一点尝个味道,多的没动,已经被商淮拿到跟前。 大概是商淮吃得太香,已经放下筷子的商榷又拿了筷子,和他抢走一枚虾饺。 送入嘴中之后商榷又故作嫌弃:“都快凉了,还以为多好吃呢。吃那么急,有人和你抢啊?” 商淮抬眸睨他,“你这不就是在和我抢?没吃饱自己再去点,别在我这里发癫。” 商榷轻啧,“臭小子,怎么和你哥讲话呢。” 兄弟俩的打闹尽数落在姜予安眼中,也莫名让她脸上绽放出笑容。 怎么说呢,很复杂的情绪,姜予安心想着。 倒也不是关于卫生,毕竟那些虾饺她也不是咬过一口的,只是多的没吃完。 但如果她带回去,阿行是绝对绝对不会吃这些的。 哪怕她拿公筷夹的食物,他也不会碰一下。 说挑剔不至于,嫌弃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说他讲究卫生那是高情商。 但真正不嫌弃自己的,似乎自己家人才是。 会帮忙解决没有吃完的食物;会担心弟弟吃得太急吃坏肚子,故意去和他抢一个;会在你情绪不对劲的时候偷偷讲笑话,故意逗你开心。 啊对,最后一点是只属于她二哥的。 原来这小子在所有人面前都这样贱兮兮的。 看吧,连小哥商淮都无法忍受他! 梦醒 这顿饭后面吃得很轻松,在商榷和商淮打打闹闹之下终于扫清桌上的食物,又由于吃得过饱,在餐厅里又坐着闲聊很久。 姜予安甚至没有刻意去问关于家里的事情,已经从兄弟俩相互打趣的嘴中得知很多信息——原来还有好多人在担心她。 有早就盼着她回家的爸爸妈妈,有年长她快一轮生肖的大哥,还有舅舅舅妈小姑他们,总之好多好多人。 当然,在她离开家的这段时间,最为忙碌的莫过于面前这两位。 亲自跋山涉水,只为了找到她。 平心而论,倘若是她的话,又是否心甘情愿花费诸多精力去寻找自己的亲人呢? 有些父母尚且都做不到吧,比如姜博涛那种人,巴不得多生几个姑娘供他去捆绑更有钱的世家,又怎么会关心孩子的死活。 姜予安不知道有记忆的自己会不会选择亲力亲为,但她想此刻的自己应该不会费尽那么大的精力。 当然,如果在她有能力的情况下,她回去找人,但亲力亲为…… 这么一对比起来,姜予安忽然有些难过,自然而然地亲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小妹?” 注意到她,商淮便忍不住询问。 姜予安本想说没什么,目光对上商淮漆黑又真诚的视线时,忽然说不了假话。 她有点难过地把方才想的事情说出来,也十分委屈,怎么就把他们都忘了呢。 “不要紧的小妹,只是暂时性地忘记了我们而已。这三年的时间忘了,我们还会有很多个三年的。” 商淮冲她弯了弯唇,笑容与他身后的海洋天空融合在一起,十分治愈。 他似乎想起什么,目光拉远了一瞬,道:“其实小妹你已经勇敢过了,也保护过我们。” 那次在云丹山,她自己跳下去,不就是选择保护他们,牺牲自己么? 哪怕她学过游泳,可那样的环境里,也不知晓湖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多少是冒险的。 如今她纠结这样的事情,无非只是把过往给忘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还是他们的妹妹啊。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后面是先在这边玩两天,还是早点回家呢?” 商淮后面才过来,还不知晓姜予安对傅聿城是什么样的态度,也全然把那个疯子给忘记,自然而然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话音落下,就看到姜予安和商榷脸色有点不太好。 前者是有些纠结,似乎对自己要说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 而后者,大概是因不满而心生怒意。 商淮虽不清楚具体为何,不过他脑袋转得快,大概也猜到什么事情。 他不愿意看到姜予安为难,还是贴心地询问出声:“小妹还有什么要处理的事情吗?要不让小妹来决定吧,再来看看后续的安排。” 话是对商榷说的,多多少少有劝他的意思。 “看我做什么?她做决定自然是要看她。” 商榷没好气道。 他也只是脸臭罢了,真要生气,也不会对姜予安发脾气。 先前她那样维护傅聿城那个疯子他都没说什么,这会儿姑娘都接受现实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脸黑也只是因为傅聿城罢了。 什么垃圾人,竟然玩这种手段。 简直就是趁人之危!趁人之危啊! 商榷想想就很生气,尤其是昨晚被傅聿城拒之门外,压根就不让他看姜予安一眼的场景。 没见过这种人! 以恶心别人为乐,简直了。 越想是越生气,脸色也是越发黑沉。 姜予安也意识到这一点,但还是对傅聿城存着一丝丝幻想,忍不住出声维护。 “二哥,会不会你和阿行之前有什么误会啊?从我醒过来到现在,他一直都很照顾我的。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可能……” “商圆圆,你清醒一点。如果不是他,你根本不可能伤得那样严重!还有,他不是你以为的阿行,他是傅聿城。” 不等姜予安话说完,便被商榷没好气地打断。 “你知道你当时什么情况么?!” 昏迷不醒。 且不说一身的皮外伤,那断掉的两根肋骨他都不知道她有多疼。 可现在,只是因为她忘了,所以理所当然地把害她的罪魁祸首当做救命恩人。 甚至出言相护。 怎么让人甘心呢? 又怎么让人不愤怒? 姜予安被这样的语气凶得有些委屈。 她的确,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怎么来的呀。 自她醒过来起,一直在身边照顾她的,都是阿行; 即便他很多事情做的不够完美,可的的确确不是别人啊? 又怎么能因三言两语,抹消掉一切发生过的事实。 但商榷是她哥哥,她也相信他不会说谎来欺骗自己,更不可能将气愤伪装得那样好。 理智告诉自己,哥哥说的是真的。 可能这一段时间照顾自己的,是一个伪装出来的魔鬼,是伪装成傅北行的傅聿城。 毕竟她自己和傅北行相处那么多年,不可能不知晓他的一些习惯。 只是人擅长地欺骗自己,只要没有威胁涉及到自己,便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更不必提她从前对傅聿城那么痴狂,好不容易像做梦一样,他好好待她的场景出现,又怎么会轻易去把自己的美梦击碎呢? 是不敢,是不愿意。 是心甘情愿被他拉入深渊。 而今,也到了是选择梦醒的时候。 她稍稍低下脑袋,不去看商榷的眼睛,抿了抿唇。 “对不起二哥,我的的确确不知道他曾经对我怎么样,如今的我只记得他对我很好,真的挺好的。所以我想,我也不能这样一走了之。有些话,总得当年说清楚。” 总得说清楚,总得问清楚。 哪怕把她拽入深渊的,真的是他。 “二哥,就陪小妹走一遭吧。” 商淮在一旁温声提议。 商榷掀眸看他,明显不太同意他的意愿,“她不记得,你也忘了?且不说一个月前的事情,单单说昨晚,我们想见圆圆一面他都不让。他就是一个疯子!倘若不是今早圆圆从酒店出来,你以为我们能找到圆圆?!” 你明白吗? 商淮默然。 无疑,商榷说的是实话。 昨晚回到酒店已经凌晨,夜里原本他打算起来和商榷换班,防止傅聿城真的会带着小妹离开。 奈何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今早他睁开眼已经是商榷给他发消息的时间。 虽然对于上班族来说,那个时间点起床不算太晚,但事实就是,他没有在自己计划的时间内起来,让商榷一个人在酒店窗边枯坐了一晚。 如果不是今早商榷眼尖看到小妹下楼,又或者他们都睡过去,或许就没有这会儿饭间相谈。 所以哪怕姜予安此时的诉求合理,也轮不到他来多嘴。 一时之间,餐桌上的气氛忽然僵持住。 姜予安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但她脸上委屈的表情过于明显,仿佛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回去讲清楚,可能这件事情会被她一辈子记在心上。 商榷盯了她有一会儿,忽地开了嗓:“可以让你回去,但我和你小哥得陪着你。另外,和他说清楚之后,你必须和我们回家。” “当然得回家啦,二哥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和你一起回去?” 姜予安来不及高兴,被他后面的话弄得有些莫名。 对于家这个词,已经在脑海里幻想已久。 她想,无论是否自己有记忆,应该都希望自己有一个家的。 商榷看着她呆萌的模样,只轻哼了一声,没忍心打破她此刻对傅聿城那疯子的滤镜。 她是想回去,那人未必愿意让她走。 回去走一遭也好,省得她心心念念总把一批饿狼当做好人。 自己亲自拆破那人虚伪的装扮,可能过程和结果会让她痛苦一段时间,那也好过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得好。 万一姑娘这辈子都无法恢复记忆,就这样把她给带回家,以后每每想起这事情,记恨上了家人可不好。 感情一事不由人,总得让她自己理清楚这一团乱麻。 “走吧。” 做下决定之后,也没有在餐厅继续待着。 商榷替她拿了先前的小草帽给她戴上,又从餐厅门口的小摊买了一把遮阳伞。 比不过内陆此时入了初冬的天气,潮海市这地方依旧是太阳毒辣,尤其是这会儿太阳彻底上来。 戴上小草帽后还有人替她撑伞,姜予安原本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扭头就对上商榷一脸‘看什么’的表情,便忽地享受得心安理得。 “二哥从前没少替女孩子做这么贴心的事情吧?” “你要是算女孩子的话,确实没少做。” 商榷一脸嫌弃地睨了她一眼,“要不是头发长,你哪点不是和人臭小子的一样?” 言辞虽如此,但又不动声色将遮阳伞往那边靠了靠,以避免阳光从另外的角度打下。 姜予安并不知晓,炸毛道:“我怎么不算女孩子了?我都穿小裙子了,我就算像臭小子,也肯定也是跟你学的!” 商榷敷衍点头,“是是是,跟我学的。” 姜予安:“……” 说来也神奇,虽然已经接受自己拥有家人的事实,但从理智上讲,于此刻的自己而言,商榷他们不过是才刚见一面的陌生人。 偏生自己没有一点避讳的自觉,已经和他们打成一片。 姜予安也知晓,这自然不单单因为那莫名的血脉亲情缘由。 倘若只是因为是亲兄妹,那天底下早没有那些家庭惨案的发生了。 无非是,她忘记的过去,曾经有他们相伴。 即便已经你完全记不起来,这具身体总归是能寻得一点从前的影子。 打趣也不单单是为了和商榷拉进距离,还有因为自己承认商榷他们的身份,而掩盖真相即将到来的惶恐。 若她的本能已经把商榷归到自己人这一边,那么被他指控的‘阿行’是否当真如他所说呢? 答案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定数。 无非是,需要一个打破她自欺欺人的事实。 毕竟人总归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单单凭借一方的言辞,谁又愿意向照顾自己一个月的伙伴转身离去呢? 若没有最直接的事实摆在自己面前,哪里又会甘心呢? 这是姜予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也是商榷和商淮愿意让她回去的理由。 餐厅里傅聿城所在酒店的路程并不远,走路不过十分钟。 来的路上还是晨光出升,瞧着海岸风景令人心情愉悦; 回的路上却是日光高照,虽有树木遮掩,却也因为即将面临的真相而烦躁不安。 哪怕来时是只身一人,去时身边站着亲友家人。 临到头,终究还是害怕的。 可惜没有回头路。 平日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办理入住游客的酒店,此刻门前空空荡荡,依稀只能透过酒店关闭的大门看到里面站了一排黑衣保镖。 要说先前对于商榷关于‘阿行’的评价,姜予安只信了百分之三十,如今便是百分之七十。 至于还剩下的那点点期冀,大概是这一个月以来他对自己的照顾,还有昨晚送给她的那束玫瑰花吧。 她一步一步地往酒店迈近,一颗心也越来越沉。 身后商榷和商淮并没有制止她。 两个人只是站在她身侧,一个替她撑伞,另一人忽然抛去平日里的清冷淡漠,和她闲聊了起来,询问她还有没有其他想去游玩的地方,等事情解决了,抽空去玩两天也是可以。 可惜姜予安此刻并没有心情去和他搭话。 她也知晓商淮的话是在让她情绪高一些,可眼下的情形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哪有因为她出去了一趟,便让整个酒店闹成这样子。 更不必提她此次特意留了字条,还有让酒店的大堂经理带了话。 那么如此,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心中再没有计较,恐怕她是真的脑子有病了。 她停顿下脚步,忽然转身看着两位兄长,“二哥小哥,不然你们就在外面等我吧,我……” “犯什么蠢呢,让你一个人进去,那我和小淮跟着你过来做什么?” 姜予安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商榷没好气地打断。 商淮同样不赞成她的话,“小妹,你忘记一些事情不能怪你,有些事情也不是现在一时半会儿能够解释清楚的,但现在让你一个人去见傅聿城,无疑是把你这个人质再交回到绑匪手上,你明白吗?” 虚伪又恶心 无疑是把人质再交到绑匪手上。 一句话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姜予安心口,疼得她无法去思索其他。 她沉默了片刻,才艰难开口:“要不……要不我们直接走吧。” 不单单是因为商榷和商淮,更直观的感受是,她已经看到玻璃后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大堂经理。 明明两个小时前她出门的时候,对方还笑着和她好好打着招呼,关心她要不要去吃早饭。 不过才一会儿,就看到他宛如一滩烂泥一样被人踩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倘若商榷和商淮跟着自己一起进去,他们会如何呢? 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个决定震惊到了商榷和商淮,几乎是异口同声开口:“你确定?” 姜予安犹豫了一下,咬唇之间又看了一眼酒店里面那位被穿着黑色西服的大汉踩在脚下的经理。 隐约之间,她似乎还看到正朝着门外走过来的傅聿城。 恐惧几乎是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姜予安忙不迭地点头,“走!” 可惜终究是迟了一步。 就在姜予安正想和两位兄长离开的瞬间,酒店大门倏然被人推开。 那一群西装男顺着大门两边涌出,而那位她挂念许久的人也从中间慢慢踱步而出。 明明一如既往的肆意随性,身上穿着甚至是那件她在小镇上给他挑着留下来的花衬衫,偏偏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把她往绝路上逼。 不过一夜不见,一个人怎么能和记忆里差别那么大? 姜予安目光紧紧地凝视着他,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几乎是身体本能发出警告,让她赶紧逃。 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双腿有一瞬间的无力,在后退时掌心倚靠商榷的手臂支撑住。 就在傅聿城往她这边走来时,她喉间才溢出一句喑哑的语调—— “走,二哥我们赶紧走……” 有那么一瞬间,会让人觉得她记忆已经恢复。 否则怎么可能用这样的语气对他们讲话,明明先前还戒备十足。 别说是傅聿城,就连被喊的商榷都愣了一下。 可惜他们压根无路可走。 从酒店里面出来的那些人很快将他们团团围住,根本无法离开。 “傅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撑伞的商榷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姜予安面前,直直逼视傅聿城。 后者却压根不理会他的话,甚至懒得看他。 懒洋洋的目光只扫了他一眼,面上表情都没有变过。 随后便看向被商榷挡在身后的姜予安,语气肆意,气势却不容他人一丝反抗。 “安安,过来。” “傅先生,这是我妹妹。” 商榷不偏不倚,挡都姜予安前面的身影没要动摇一分。 不单单是商榷,站在一侧的商淮也跟着开口:“傅先生当初用手段将我们小妹带走,如今又以这样强势的语气要求她跟着你离开。我想,这不合适吧。” 合适? 傅聿城可不管什么合不合适。 甚至都不想浪费时间去管姜予安想什么。 他若是一个尊重人的,当初又怎么会用手段把人从医院里面带出来? 何况她醒过来就失去了五年的记忆,简直就是老天爷送给他的礼物。 既然是他的,怎么能这样让人带走呢? 就算是她的亲人过来,又如何呢? 她都已经忘记他们了,不是么? 商家这两兄弟以这样的语气和他讲话,当真是可笑。 “两位商总说话可得讲证据,你说是我带走安安,有什么能证明是我吗?口说无凭呐。” 傅聿城歪了歪脑袋,表情略显无辜。 “总不能因为人在我这里,就把我这个救命恩人冤枉成杀人凶手吧。安安身上那些伤,可不是我弄的,真要仔细往前算算,如果不是我,恐怕她现在都未必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无论是在云丹山他及时赶过去,还是这一个月以来的照顾。 傅聿城都可以心安理得地把所有功劳揽下。 听到他这般态度,商榷差点没忍住,脏话几乎破口而出。 他娘的这人要不要脸? 当初的桩桩件件,哪一项和他没有关系? 且不论近的,拿远的说,三年前的事情他不是罪魁祸首也是十成十的帮凶。 如今倒是能扮演出一副好人模样,假惺惺地把圆圆当家人。 虚伪又恶心。 可有些人,天生便是这样的人。 那些做过的恶,他只当做自己的一时兴起。 反正也没有对他的礼物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是么? 再说了,有句话叫做不打不相识。 倘若没有曾经的那些渊源,又哪里会有他们如今的相遇呢。 从前如何他管不着,他也没有穿越回去的能力,更不会后悔从前所作所为。 他只管现在—— 他要姜予安这个人。 “商总也别那这样的目光看着我,有什么话你大可直接说出来,我也没有让人堵住你的嘴。” 看着商榷略有气急败坏的脸色,傅聿城身上的肆意更甚,大有一副看到别人出丑,他就乐得看到的模样。 “还是说,我是安安的救命恩人这件事情本就是真的,商总也说不出其他的话反驳呢?” “傅聿城,你别太过分了!” 商榷终究是没有忍住,怒目相视。 激烈的言辞刚刚落下,周围就有黑衣保镖上前,将包围圈缩小。 原本就有十足的压迫性,如今他们更像是瓮中之鳖。 姜予安也再无法站在兄长身后。 她目光错过上前的身影看向傅聿城,在众人视线之下,从他们身后站出来。 “圆圆。” “小妹。” 商榷和商淮心脏下意识一紧。 “我不会有事的。” 姜予安冲他们笑了一下,表示宽心。 如果傅聿城要对自己做什么,这一个月早就对自己下手了。 不至于非得躲躲藏藏,要避开兄长们的视线,如今才开始动手。 她视线看向笑得肆意的男人,已经无法和这一个月宠溺自己的‘阿行’重合。 怎么会这样? 才一晚不见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不过是,从前伪装重重,骗她一个忘了许多的人。 但心有不甘,仍要亲耳从人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姜予安站在树下望着他,一字一顿。 “你是傅聿城,还是阿行?” 回头 海岸有风吹拂至此,树上嘈杂的虫鸟啼鸣声也在一瞬间有所收敛。 安静了一瞬,姜予安看到对面的男人扬起笑。 “安安又希望我是谁呢?” 他用不同于先前懒慢的声调,温柔又似哄溺,透着几分小心。 仿佛在对姜予安说,她如果希望他是阿行,他也可以继续是。 可假的就是假的,又如何能因为扮演,继续成真呢? 明明是已经知道的答案,她偏偏非得问个明白。 撞得头破血流。 姜予安忽地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在笑这荒诞的现实,还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为什么非得回来呢? 倘若方才在餐厅她已经跟着两个哥哥离开,是不是就没有现在的事情。 非得如此吗? 可的确,非得如此。 对峙之际,站在对面的傅聿城忽然迈步,而跟在他两侧的黑衣保镖也跟着一并逼近,步步缩紧。 “你别过来!” 姜予安情绪几乎崩溃,冲傅聿城吼出来的声音都快变调。 傅聿城也当真不动,连带身侧一行人都停下来。 他望了姜予安有一会儿,语气竟听出来几分无奈,“好、好,我不过来。” 这声音听得姜予安情绪更不好了。 明明虚伪都已经被撕开,他偏偏还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恶心得令人作呕。 傅聿城并不知晓姑娘此刻在想什么。 他依旧在好好地扮演自己的角色,冲姜予安扯出一抹笑:“只要安安你过来,方才发生的事情我都当做从来没发生过,包括两位小商总,我也可以当做他们从来没来过,你觉得如何?” 言外之意,无非是她过去,继续与他扮演这场真人无剧本的演绎,他便放过商榷和商淮。 否则…… 否则结果会如何呢? 傅聿城没说,姜予安也想赌一下。 他不是喜欢扮演么? 那她便陪他演绎。 她稍稍收敛脸上情绪,模糊眼中憋了许久的水雾,“可阿行,我想回家看看……” 只一句话,便失了声音。 再多的,演不出来。 到底是道行太浅。 傅聿城等了她许久,才听到她这样这一句话,原本无辜的英俊面庞顿时闪过一丝失望。 他挥了挥手,不时有一位黑衣保镖拖着一个人出来。 也不是其他人,正是先前姜予安透过酒店大门玻璃看到的,被揍得宛如一滩烂肉的大堂经理。 不单单姜予安认识,昨晚还与这位经理起过争执的商榷和商淮同样对他印象深刻。 毕竟昨晚把姜予安亲手做的食物转交时,还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不过几个小时不见,忽地就变成现在这模样,多少令人唏嘘。 一时之间,对傅聿城这疯子也更加厌恶。 对一个普通人尚且如此,谁知道他对姜予安会如何? 姜予安同样是这样想的。 酒店经理不管做错了什么,那也是替他傅聿城做过事情的,哪怕潮海市这家酒店他也只是放养管理,可名义上也是他的人。 对自己手下尚且如此,何况是要带她回家的兄长。 被拖着出来的经理砸在了姜予安脚边,有血从他身上溢出,缓缓地朝着她那边流淌,仿佛要找她索命的厉鬼。 姜予安惊吓不轻,几乎尖叫出声,生生忍住。 她听到地上的人微弱的声音传来呼救,彻底红了双眼。 “你非要这样么?” “当然不。” 傅聿城望着泪眼婆娑的姑娘,面上依旧是那副肆意的面庞。 他语气轻轻哄道,“安安,决定权在你手上。只要你回来,一切都会照旧如常。不会再有人受伤,不光你的哥哥会没事,这地上的人,也会因为你得到及时的救治。” 姜予安眼泪掉得更凶。 对面的男人也没有停止言语,甜枣般的哄声结束,便是恶魔的威胁。 “当然,安安你也可以选择和你的两位哥哥回家,我不会制止。毕竟,没什么比你的意愿更重要呐。但你如果就这样走了,我会很不高兴,我若心情不好,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呐。” 届时,倒霉的恐怕不止这酒店的工作人员,所有和她有牵连的人可能都会被波及。 疯子一旦彻底发疯,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呢? 姜予安可以不替自己着想,可也得替她哥哥、替牵挂自己的爸爸妈妈想想。 脑海里也在这时想起一张和蔼的面庞,永远带着笑,可又无比消瘦,看着就在生病。 她闭了闭眼,再睁眸便看到自己脚上昨天买的编织凉鞋沾湿血迹。 一时之间,情绪彻底崩溃。 明明昨天还在陪她逛街买单,还为她买花摘花的人,怎么一夜就变成这样。 不把他人性命当回事的恶魔,他怎么会是呢…… 可事实胜于雄辩。 到底是需要作出一个选择。 姜予安再无法忍受脚边缓缓流淌的血迹,踩着那道痕迹迈步,朝着傅聿城那边迈出一步。 “商圆圆!” “小妹别去!” 商榷和商淮焦急,后者更是在第一时间拽住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跟前。 商榷也是脾气难以抑制,不管她是否拥有关于自己的记忆,已经按照自己的脾气骂回去:“商圆圆你是脑子有坑吗?他都这样了,你还要跟他过去,你知不知道以后他会对你怎么样?” 可她不过去大家都走不掉啊? 姜予安情绪崩溃,无法发出言语,一双蒙上水雾的眼眸可怜地看着自己兄长。 商榷和商淮自然也知道她的心思,再多的怒意也无法冲姜予安宣泄。 早知如今,他们应该多带些人过来。 但世间诸事没有早知晓,若有,他们就不会带姜予安过来,直接带着她离开就好。 若说走错路,也是他们低估了傅聿城。 误以为脱离傅家,没有傅家的帮助,即便手上还有残留的人,也不过是可以应付的小喽喽。 倒是不想,亲自到他的地盘来了。 也难怪他会那样嚣张,在这潮海市还有心思散步游玩,跟个没事人似的。 眼下要带着姜予安离开,恐怕也只有一条路——就是不知晓此刻的姜予安还记不记得这两年训练的本事。 商榷和商淮对视了一眼,正思索着哪里找到突破口的时候,就听到姜予安的劝阻声。 “二哥,别费力气了,要带着我的话,可能只会拖累你们。” 她身上的伤势才好没多久,压根不能大幅度运动。 倘若是从前的自己,指不定还敢与他们俩一起闯一闯,至于别人的性命,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大抵不行。 她不过去,可能不光他们,可能还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比如这位经理,不过是今早和她讲了几句,没有阻拦她离开酒店,就被傅聿城伤成这样。 如果是他们呢? 她不愿意看到商榷和商淮受到伤害。 所以哪怕很害怕,她也必须得过去。 姜予安将手腕从商淮手上抽出来,后退了一步。 正要转身,她听到商淮道。 “小妹,你担心我们所以打算回去,那你又怎么敢肯定那个疯子会放过我们呢?” 放弃挣扎 是啊,怎么敢确定呢? 不提商榷他口中从前傅聿城做的恶,就单单看自己脚下,便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么又凭什么敢这么确定,她过去,他当真就能按照他话里所说的,他放过所有人呢? 一个顶替傅北行的身份,欺骗她那么就的骗子。 值得信任吗? 姜予安脚步因商淮的话而停顿。 商榷也及时追补,“商圆圆,听你小哥的话,回来。你听着,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是哥哥们的累赘。也不管今天是什么情况,我和小淮也绝不需要让你来保全我们。” 云丹山的事故发生一次就够了。 他商榷还不至于沦落到次次都要妹妹来保护他。 即便他们只有两个人,也定会护着小妹安然无恙。 哪怕不能带着她离开,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他们面前离开。 “小妹,过来吧,相信我和二哥好不好?” 与商榷的紧张担忧不同,商淮在小心翼翼中,还带着几分轻哄。 偏偏也是这几分柔情彻底让姜予安做好决心。 她低下眼眸轻笑了一声,头也没回地朝着傅聿城迈步过去,目光坚定,哪怕依稀可以见到眼底蓄着的水光。 “商圆圆!” 商榷气血上头,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追了上去,试图要把姜予安给拉回来。 可再迅速的动作也比不上傅聿城这边人多,压根就不需要人指挥,在他冲上来的一瞬就有人墙拦住他的去路,生生隔出一道天堑。 明明隔得那么近,却再没办法带她回家。 商榷气急:“商圆圆你他娘是脑子坏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姜予安并没有回头。 姑娘猩红的双眸抬起,认认真真地看着傅聿城。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一抹笑。 “我过来了,所以你现在能履行你的承诺,让你的人让开,另外再送无辜的人去医院吗?” 傅聿城垂眼,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 明明这一个月以来看得够多了,却依旧不曾厌烦。 明明是在冲他笑着,却偏偏让人心中郁气堆积,愈发烦躁。 明明如他所愿,回到他身边,却依旧令他不满。 傅聿城收敛起浑身漫不经心的肆意,故意牵扯出冷笑,以此掩盖他的在意。 他伸手,将站在跟前的姑娘掐住,扣住她的下巴。 那顶他挑选的小草帽落在地上,滚落两圈,跌入那一滩血迹。 无人关心,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傅聿城身上,深怕他对姜予安做出过激行为。 傅聿城面上挂着笑,“就这么信任我呐,商、圆、圆。” 姜予安死死地盯着他,眼角有泪水划过,顺着脸颊滚落到他指尖。 也是倏然,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撤下去,反而更加用力,在她皙白的脸上落下红印。 姜予安含糊开口:“……让他们走。” 傅聿城心口烦闷更甚,嗤笑,彻底掀开平日里的伪装:“商小姐,你方才没听到你哥哥所说,我就是一个疯子,你又怎么敢断定,一个疯子会遵守他的诺言呢?” 他忽地弯身,唇畔落在她耳边,肆意的笑声宛如一把弯刀,狠狠地刺进姜予安心口。 “商小姐,你不是已经知道我不是你的阿行了吗?还傻乎乎地过来,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话音一落,也不知道姜予安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将傅聿城给推开。 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他脸上,声响震惊所有人。 傅聿城被打偏了脑袋,似乎也没有从这动作中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看到指腹间的血迹时,忍不住溢出一声轻笑。 这女人,力气还不小。 他直起身,目光重新落到姜予安身上。 大抵是他此刻的目光并没有任何攻击性,后者不偏不倚与他对视。 甚至对比起来,姜予安的目光显得更加凶狠,像是一头随时参与战斗的小兽。 这模样,倒让傅聿城想起他们在云丹山上时的场景。 也是一样倔强得不肯服输,偏偏在自己能走的时候心软得又回头。 他也生出几分好奇,姜予安这脑袋,到底有没有记起来其他的事情,否则怎么会才见到商家兄弟,就心甘情愿自己迈入陷阱之中。 可如果想起来,又怎么会回来呢? 总不是,真的为了地上那个不认识的,见不得这满地血腥,所以才回头的把。 那还真是担得起圣母这个称号了。 可爱得愚蠢。 “傅聿城,你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来,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被人墙拦在不远处的商榷忍不住怒道,心中为姜予安的担忧又多了几分。 这俗话说得好,咬人的狗才不会叫。 方才傅聿城威胁他们的模样反而还附和他一贯的性子,至少坏在明面上。 可此刻,被姜予安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之后,他反而没有动怒,还十分平静地看着姜予安,谁知道他心里在酝酿什么坏水。 商榷因此也忍不住脾气。 听到声音,傅聿城只抬眸看了一眼。 他还什么都没说,面前的姑娘已经抢先把所有罪责揽住。 “打你是我做的,早上没和你讲出酒店也是我自己的主张,和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关系,你有什么不满的大可冲我来。” 明明红着眼睛可怜得紧,偏偏还目光坚韧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还真是,让人感动呢。 傅聿城心中嘲讽地想着,朝她伸出手。 但还没有碰到她,姜予安便不自觉地避开。 海风掀起她凌乱的长发,堪堪擦过他的指尖。 傅聿城轻轻叹了一口气,微不可闻。 “那顶帽子还挺好看的,等太阳好点的时候,再带你去买一顶,好不好?” “……” 似不置信自己听到什么,姜予安睁大双眸,惊讶地看着面前男人。 别说是姜予安,其他人也有些难以置信。 尤其是站得稍远位置的陈延,简直不敢想象这是傅聿城说出来的话,刚刚威胁商家兄弟的气势呢? 这巴掌,是把他脑子给扇坏了吗? 傅聿城浑然不觉,似乎真的可惜那顶沾了血的帽子,收敛目光之后牵起姜予安的手。 姜予安自是不愿,但因男人的话还是选择放弃挣扎。 疯子 “跟我回去,我带着这些人离开。” 傅聿城贴在她耳边道,姿态亲昵得令人误解。 “这次不吓唬你,也不骗你。” 姜予安没动,也让傅聿城扣住她手腕的动作顺理成章。 而实际上,她即便是挣扎,只要傅聿城想的话,也没有办法避开他。 还不如,再信一次。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温顺让男人心情好起来,傅聿城使了一个眼色,那些围堵商榷和商淮的人便全部散开,只剩下一堵人墙将他们挡住,避免两人冲到傅聿城面前。 姜予安虽然没有回头看,但余光看到周围人群涌动时,心中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点小动作尽数被傅聿城收入眼底。 他心情不错,唇畔翘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商小姐,现在可放心了。” 姜予安抬眸,声音还透着哽咽,带着几分含糊不清的喑哑:“还有地上那个……” “地上那个?” 傅聿城这才正视在地上留了不少血的大堂经理,也仅仅是一眼。 如果不是姜予安提及,他说不定压根不会看一眼,这人还不如那顶他挑的草帽显眼。 还弄脏了那顶帽子。 也怪他,把人带出来吓唬她。 也罢也罢。 傅聿城在姜予安期冀的目光下,冲陈延使了一个眼色,抬了抬下颌:“治不了就送医院,记得把门口打扫干净。” 话落,便牵着姜予安重新进了酒店。 姜予安本想回头看一眼两位兄长,但思索之间,仍旧是没有转头,宛如一只被傅聿城牵引的木偶,木然又顺从地跟着他往前走。 她不敢看。 即便记忆里没有与他们相关的场景,可莫名觉得,一旦她回头了,她肯定是舍不得的。 不光是她,想来商榷和商淮他们也不会这样看着她离开。 那不如不见,绝情好歹能让所有事情都彻底定下。 不至于再伤及到谁。 一直到进了酒店里,透过那层暗色玻璃,姜予安才敢以余光看他们一眼。 总能回去的,她会自己说道。 总有一天她能回家的。 “安安。” 背后男人声音响起时,姜予安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也不敢再往外看。 她被傅聿城拉进电梯,一颗心紧紧提起,一直到电梯门合上,都没有再等到男人接下来的言语。 姜予安也不敢开口询问,只保持原状如同被挟持了一般站在傅聿城面前。 电梯里面没有其他人,透过电梯四周的玻璃,她能感受到身后男人的侵略性。 她不敢往后,亦不敢抬起头透过镜像与他对视。 只能僵直着身子,故作不在意地站在前面。 直至男人温凉的长指绕起她一缕长发,姜予安终于无法再故作淡定。 她下意识要避开他的动作,却被他更大力地桎梏着。 那只冰凉的手掌覆盖在她的脖颈上,另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臂,凉地她打了一个寒颤。 “跑什么?” 透过电梯的镜像,姜予安能看到男人低垂着脑袋,唇畔几乎贴在她耳畔。 而那双漆黑阴冷的眸,宛如毒蛇一般死死地盯着她。 姜予安心脏跳得飞速,只觉得背后已经被冷汗沁湿,恐惧从脚底开始滋生,蔓延至全身。 她咽了咽口水,目光瞥到电梯门边,颤声道:“没、没有按楼层。” “我知道。” 傅聿城视线不曾挪开一寸。 他收回那只扣住她手臂的掌心,另一只手也顺着她的脖颈往上。 令姜予安难以置信的是,傅聿城并没有对她做其他的事情,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正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她凌乱的长发。 方才在酒店外与他对峙时,那顶小草帽被掀翻在地,早间随意扎起来的头发早被风吹得凌乱,甚至因为她哭过,额前也打湿一缕,有些狼狈地粘在双颊。 这会儿透过电梯镜像,可以看到她此刻的狼狈。 丑得就像刚跑完八百米,蹲在地上汗水都不擦拭一下的样子。 姜予安倒是没关注自己,她视线落在身后男人身上。 有些难以想象,此刻低垂眉宇不紧不慢替她梳理头发的人,会是门口不把人的性命当回事的魔鬼。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发圈,待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发根一一梳理好,他还拿那枚黑色简单的发圈绑起来。 虽然动作笨拙,可神情却十分认真,动作间也没有弄疼姜予安,仔仔细细地将她乱飞的头发扎好。 直到他心满意足,傅聿城这才作罢,伸出手去按了电梯。 不是顶层,而是酒店餐厅三层。 姜予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电梯没一会儿就抵达三楼,傅聿城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我还没有吃早饭,陪我吃一点。” 语气甚至听出来几分委屈。 好像他到这个点还没吃饭,是因为她才导致的。 姜予安抿唇,思索间还是反驳了他的话,“可我已经吃过了,我想回房间。” 言外之意,便是她不想陪他。 她宁愿一个人回房间待着,也不愿意在这里陪他用餐。 傅聿城装作听不懂她的意思,故作了然地点头,“行,那我点好一会儿让人送上楼。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姜予安满脸不耐。 傅聿城也没多问,已经在服务台点好自己的早饭,嗓音随意地对姜予安开口:“不饿的话那就不给你点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就吃午餐。对了,午后要再出去逛逛吗?外面太阳挺大,再给你买一顶帽子好不好?” “傅聿城,你是不是有病!” 姜予安终于忍无可忍,怒目相视。 餐厅里面没有其他客人,估计是早间就被清空了。 只有两位还在工作的服务生,听到这一声怒吼忍不住朝着这边看过来。 但也不敢多看,扫了一眼之后连忙低下头忙自己的。 傅聿城并没有因为这声不耐的嗓音掀起多少波澜,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他甚至挂起微笑,那双黑眸稍弯,直直地瞧着姜予安。 “相比起你直接喊我的名字,我还是更喜欢你唤我,阿行。” 似乎很喜欢他亲手扎起来的这头发,说话间他贴过去,长指绕起她的一缕长发。 姜予安想也没想就拍开他的手,愤然道:“疯子!” 你在做什么? “疯子?” 傅聿城听到这个称呼,也不觉得恼怒。 他不知道听到过多少这个加之在他身上的代词,疯子、魔鬼、神经病…… 人类似乎总喜欢这样,但凡对方做出他自己无法理解的行为举止,便喜欢将一些特殊的词语加之到对方身上。 他可不觉得自己是个疯子。 不过如果加之者是安安,他可以原谅她。 “疯子便疯子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心情好点,我并不介意你多骂几句。” 傅聿城收回方才触碰到她发尾的手,低垂下眼帘。 话也不知道是在对姜予安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再抬起眸,依旧是那张肆野的面庞,瞧不出前日半分温情。 伪装既然已经被撕开,那便再没有继续的意义。 不如漏出他本来的面目,也省得她看得恶心,他装得不尽兴。 如此,也挺好的。 听到傅聿城的话,姜予安整个人都懵了。 一直到她被带回房间里,都没有想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她只觉得头疼的厉害。 按照不久前在楼下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姜予安不难判断出商榷他们嘴里的话才是真的。 何况,他自己也承认了他自己的身份。 他就是傅聿城。 这段时间对她好的傅北行,她每日念着的阿行,不过是他伪装出来的。 如果今天没有碰到商榷他们,或许未来某一天她可能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可能会忽然变成另一个人模样。 毕竟,她从来就没有见过他真实的样子。 而今看到,也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伪装既然被拆穿,他又何必做出这幅模样,倒显得惺惺作态了。 如此想着,姜予安便觉得难过得很。 就好像她本该喜欢的人,是从来不存在的。 是泡沫,是虚幻。 就这样轻易地被人给拆破,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甚至连幻想都不知道如何去幻想。 怎么会这样呢? “你哭什么?” 头顶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姜予安也因为这声音猛然惊醒,抬手一抹,双颊上全是泪痕。 哭什么呢? 假的东西有什么好哭的呢? 反正本来,她也从来没得到过啊。 无论是偏心姜笙的傅北行,还是面前虚伪狡诈的傅聿城。 本来就是一无所有,再回到原点罢了。 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可姜予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难过。 她甚至不知道该和谁去说,让他们将她的阿行还回来。 就这样不见了。 什么都没有了。 甚至连家也无法回去,只能被迫扮演从前,有什么意思呢? “别再哭了。” 傅聿城这份早饭还没动过,从服务生送过来放在桌上,他还没坐下就看到对面的姑娘哭得可怜。 也不似小孩那般哭得撕心裂肺,像红楼里的林妹妹,隐忍情绪却控制不住眼泪流淌,便成了如今这模样。 哭得人心烦。 还不如直接嚎啕哭出声,好歹知晓她在宣泄情绪。 如今这样,像是他委屈她了一般。 傅聿城心中烦躁,这饭自然也吃不下了。 他拧着眉头打量了姑娘有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冷声威胁:“商小姐,我要你跟着我过来不是看你摆臭脸色的。倘若你再让我心烦,我想我不介意再让你更难过些,你那两位哥哥,应当还没那么快离开潮海市吧?” 言外之意,便是她如果再继续哭,他不介意再让人把商榷和商淮逮回来。 一旦人落在傅聿城手中,会发生什么,他自己都无法保证。 姜予安抽噎着鼻子,大概是听到他的威胁,担心他这就去找商榷和商淮的麻烦,下意识地拽住他的衣袖。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控制不住的。你要是觉得烦,我可以去房间里面,不碍你的眼。” 她泪眼朦胧,断断续续的话说出来,都要以为这人下一秒要晕过去了。 尤其是那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这会儿又被汗水打湿,黏糊糊地粘在鬓角,看得就烦。 傅聿城垂眸扫了一眼被她拽住的衣袖,嗓音冰凉:“松手。” 姜予安也像是才发现自己还扯着他的衣服,当即宛如受惊的小兔子弹开,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哦,还不忘记道歉。 “对、对不起。” 她弱声开口,怯生生地看了傅聿城一眼。 傅聿城当即爆了一句粗,转身就走。 姜予安望着他的背影,眼泪流得更凶。 但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只默默地咬着唇,压下心中所有委屈。 难过的不光光是她喜欢的人是虚假的,还有此刻的无能为力。 她看了自己布满伤痕的手,手臂上还有没有消散的刀疤,抬起来甚至有些酸疼和无力。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是否有胆识和兄长们拼一把呢? 有时候难过并非是因为他人他事,是难过自己的无用累赘,难过自己成为拖累其他且攻击他人的工具。 那能怎么办呢? 堆积成山的情绪,总归是需要宣泄出来的。 她也不想哭的。 可情绪这种东西,却是控制,反而越想决堤的大坝,倾泻无数山洪。 被威胁之后,姜予安还是刻意地去收敛。 已经牵连一个人满身是血地住进医院,总不能再牵连她的哥哥。 她吸了吸鼻子,拿了桌上的餐巾纸擦干眼泪,试图堵住无比发达的泪腺。 她从前倒不知道,原来她这样能哭。 倒也不是没有委屈得哭过。 在姜家时,尤其是林雅突然对自己冷淡下来,还有所有的一切都和从前不同,不是没有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流眼泪。 后来发现哭也没有用。 没有传说中的守护神因为你的眼泪来守护你,在委屈之后,还有更难过的事情发生。 再后来,逐渐麻木习惯,被责骂被殴打,也再哭不出来。 所以这又是怎么了? 真没用呐。 姜予安一边用力擦着脸,一边愤愤想着。 她很用力,双颊都明显有了红痕,却像不知道疼一样继续用力,像是把所有的痕迹都如记忆一样抹掉。 傅聿城再过来时,入目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他额前神经跳了跳,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商予安,你在做什么!” 想你 姜予安闻声转头,面上一派无辜。 原本皙白的面庞因为餐巾纸磨出一片红痕,配合她此刻的模样,当真是可怜极了。 傅聿城脚步停顿了一下,原本就漆黑的眸子见状更加深邃。 姜予安见状,心中恐惧更甚。 她呆愣愣地望着朝着自己走来的傅聿城,在男人停在自己面前、且朝着自己伸出手的时候,下意识往身后椅子上靠过去。 但空间只有这么多,也避无可避。 傅聿城的动作并未进一步,在姜予安下意识避开他时,他便僵住的动作,掌心悬空在半空中。 英俊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可却能直观地感受到他心情不悦。 如此直白的嫌弃,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恐怕都不会令其愉悦,更不必提是高高在上的傅大少爷。 向来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上,哪有其他人对他如此。 姜予安想到这一点,心中有点发虚。 她张了张嘴,试图将这一茬含糊过去:“我……我刚刚没做什么。” 这是在回答他方才含怒的话。 她不过是在听他的话,尽力不让自己在继续哭罢了。 擦眼泪也不许吗? 傅聿城闻声,轻嗤了一声。 下一秒,他悬在空中的手掌便掐住她的下巴,让姜予安被迫抬起头。 “你、你做什么?” 姜予安双颊被他指腹扣住,开口的嗓音有些含糊。 她哭过的双眼还略带红·肿,眼尾泛红更让人生出想欺负的错觉,更不必提她此刻用如此可爱的语调讲话。 傅聿城盯着她半晌,深邃的眸光沉下去,滚了滚喉结:“你觉得我能对你做什么?” 声音落下的同时,姜予安感受到一抹温热在自己脸颊上抹过去。 力道不轻不重,温度也刚刚好。 将方才她拿餐巾纸擦红的皮肤疼痛消散,温温和和,还挺舒服的。 姜予安脑袋有些没反应过来,双眸无辜地眨了眨,有些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傅聿城似乎看不到她的目光,注意力全部都在她的脸上,动作十分仔细认真。 待温热的毛巾彻底冷却,他也终于撤下自己扣住她脸蛋的掌心。 哪怕他力道不重,还是在她双颊上留下了两道红痕。 像幼稚园六一儿童节在小孩脸上点的腮红,有点可爱、又有点好笑。 傅聿城瞧了她片刻,终是没忍住扯出一抹笑。 他随意地将毛巾扔到桌上一角,在姜予安的对面坐下,视线忍不住又落到她脸上,而那笑意也越发放肆。 姜予安不明所以。 有病吧这人。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除却那条毛巾留下来的水·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掌心抚下来也是干干净净的,更不必提那条毛巾也没有其他颜色。 所以她脸上是没有脏东西的。 那他笑什么? 偏生看着姜予安的动作,傅聿城眉宇间的笑意越发浓厚。 也令姜予安心中滋生出恼怒和好奇。 终于是忍不住,她皱眉瞪向对面的男人,“你笑什么?” 总算是愿意好好地同他说句话了? 傅聿城暗暗抬眸,英俊的面庞笑意终于收敛许些。 他抬手,将桌上的食物拉到自己跟前,慢条斯理地一样样打开。 “怎么,商小姐现在还管我笑不笑了?我高兴,所以笑得开心,你不愿意看到?” “……” 听到他如今对自己的称呼,姜予安也说不出什么感受。 烦闷、失落、或是被欺骗的恼怒。 但似乎更多的,好像是理所当然。 似乎她本应该被他这样称呼。 姜予安见傅聿城这幅模样,也懒得多问,收敛目光和情绪看向窗外。 也不知道她两位兄长如今如何了。 是在担心她,还是已经离开再想其他办法呢? 如此想起,心中的烦闷和燥郁便再次升起。 大抵,她就是一个什么作用都无法起到的累赘。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傅聿城吃饭动作优雅,鲜少发出声响,一旦他停下动作,便显得空气更加寂静。 听不到平日里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这饭菜似乎也失去了滋味。 更不必提,他昨日尝到姜予安亲手做的食物,所以酒店的这些东西,落入嘴中自然而然便变得索然无味。 没吃两口,傅聿城便搁下刀叉。 “还在想你那两位好哥哥?” “……” 听到傅聿城的声音,姜予安思绪也被拉回。 她这会儿自然不敢在傅聿城面前说实话,回眸间对上他的视线,也没多想就扯出谎话。 “没有,我不过今天才正式见到他们,虽说有点熟悉,可多余的记忆也没有,想也想不出什么。” “那商小姐,方才在想什么呢?” 傅聿城目光逼视,似乎察觉出她在撒谎,试图从她脸上瞧出什么来。 姜予安被这目光盯得鸡皮疙瘩都出来,脑袋也宕机了一瞬。 她盯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也不知道脑子怎么就抽了,溢出两个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字眼。 “想你。” “……” 沉默。 空气中忽然只剩下两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以及自己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姜予安只觉得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耳根子似乎都跟着发热起来,明显焦灼。 救命啊,她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啊! 此刻,姜予安只恨不得能挖个地缝,把自己给埋·进去。 好在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 只见傅聿城轻笑了一声,重新拿起刀叉,将那份切割得不成模样的食物又开始咬起来。 肉眼可见的,他心情还算不错。 姜予安也摸不准他此刻什么状态,只知道自己头顶上的压力小了很多,悄然间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额头有些黏糊糊的,身上同样是被冷汗打湿,令人有些难受。 姜予安起身,对傅聿城怯生生开口:“那个、我先去洗个澡,有什么事情你一会儿喊我。” 如果放在十分钟前,傅聿城大抵会因为她这态度而生出怒意。 毕竟在今早之前,姑娘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讲话,哪怕是在姜予安失去记忆之前,她也不会。 也就是这会儿他心情不错,没有计较太多,很随意地‘嗯’了一声。 胆小鬼便胆小鬼吧,总归是她就行。 以后慢慢来。 反正,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 应该做的 酒店外。 正值日头高升的时候,原本那些围堵着商榷商淮的黑衣保镖也纷纷离去,不再约束站在水泥地中间的两人。 临走之前,他们还不忘记把地上那一滩血迹清洗干净,仿佛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很快,路面上只剩下商榷和商淮兄弟两人,连过路的游客都没有。 明明是炎炎烈日,却让人觉得渗出几分凉意。 “二哥,现在怎么办?” 到底是心有不甘,于是久久不愿意离开。 但站在太阳底下也是无济于事,不去做点什么,总觉得哪里都有亏欠。 商榷抿唇,也急着应声,深邃的目光仍然瞧着那扇不太透明的厚重玻璃。 似乎想透过那扇落地玻璃,窥见小妹的身影。 可理智已经不停地在告诉他,不可能了。 早已经看到她跟着人走进电梯里,连最后一面也只能在余光中,匆匆瞥过去一眼。 商榷深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将目光收回。 “先回对面酒店,再从长计议吧。眼下可以确定小妹是安全的,多少能让大哥他们放心。至于怎么让人平安地从那疯子手上带回来,光靠我们两个人恐怕不够,回去再说。” 商淮也有此意,闻言低低应了一声,便跟在商榷身后离开。 今日对峙,也彻底让他们明白了。 傅聿城并非是一个脱离帝都傅家,便什么都没有的废物。 要说藏得最深的,大抵便是他了。 平日里总是一副吊儿郎当二世祖的模样,连带当年在国外甚至姜予安回国时找到的那些混混,也都是将最后的矛头指向傅家,甚至还有故意往傅北行身上牵引的意味。 如今想想也是,哪怕他真的只是一个依附傅家的大少爷,又怎么可能有祸水东引的本事? 至于帝都傅家不愿意再将傅氏交由给他,想来也未必是傅大少爷本事不如傅北行的原因。 恐怕,更多的是因为那老狐狸有心无力,再没有手段能管控这位大少爷。 偌大的公司如果全部交由给一个随时惹出祸事的人,太过随心所欲,哪怕是真有本事的,这家族企业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找傅北行,将傅聿城驱逐,无非是想让家族更加牢固。 与傅聿城相比,在傅家老爷子去世之后,一个人在江城傅氏站稳脚跟,再将分裂的傅氏集团重新整合的傅北行,明显更得那些老狐狸青睐。 至于傅聿城,到底是他们亲手培养的孩子,哪怕驱逐,也舍不得将他彻底踩死在泥地里,索性任由他后续自生自灭。 但那么多年了,他还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离开帝都傅氏,是那群老东西的算计,但未尝不是如傅聿城所愿。 做他想做,不受约束。 自然是,更好的。 只不过这些商榷他们作为外人没考虑得那么仔细。 毕竟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帝都傅氏已经是一个巨大的王朝了,且不论他们旁支有多少人盯着上面的位置,光是主族一脉就卷得不行。 生在金山银矿上的人,自然而然想的是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攀登到最顶峰,哪里又有闲心去寻找其他的宝藏呢? 偏偏傅聿城就是那个例外。 又或许是这座金山他已经攀登到了最高点,且待得时间有点久了,生出了厌烦之心,于是选择跳下去,选择其他的路来走。 这有些人,天生就是同人不同命。 但凡商榷代入一下自己,不愿意接受商家的安排进入MRC集团,宁愿自己出国注册公司开始创业,他就能想明白傅聿城是什么心思。 只不过他与傅聿城还是有些不一样,他创业时虽然没打算借用家族的力量,可到底还是动用了大哥他们的人脉,在后续XR上市成功,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脱离商家。 他永远,都是商家的一份子。 而傅聿城,他却不同。 从来没有拥有过家这个概念,自然而然也无所谓自己是一个人,还是替那些老狐狸打工,虚伪地承诺要守护好整个傅家。 他啊,他要自己过得随心所欲就行。 他心中不舒畅,谁也别来惹他;他若是高兴了,大家都能好受。 回到酒店之后,商榷和商淮兄弟两人也没闲着,立刻开始忙乎起来。 一个联系商承以及其他人,开始集中所有的人脉往潮海市这边赶来,甚至放弃脸面,试图寻求帝都傅家的帮忙。 怎么说那老东西先前在江城的时候,自己承诺他们傅家会提供一定的帮助。 他那时候是对那老东西持有偏见,所以也不屑应他。 但如今困难重重,还要什么面子? 事情能办到就成,谁管从前什么仇什么怨。 而商淮那边也是一点空闲都没有,开始调查这两天姜予安和傅聿城在潮海市区的情况,以及他们是否要离开的其他信息。 眼下他们人还在国内,起码可以遏制住傅聿城一些疯狂的行动,也能确保姜予安的安全。 倘若真叫他们出国了,那才真的是大海捞针,到时候人都找不回来。 而目前来看,傅聿城对失去记忆的姜予安还算和善,并没有丧心病狂对她做什么事情。 可谁无法保证这疯子的心情,毕竟在云丹山上,他们都见过姜予安脖子上的那些伤痕。 万一哪天那疯子对姜予安失去了兴趣,又或者是她全部都想起来了,令他生了厌恶的心思,到时候再发生什么,便无法保证了。 总之,在商榷他们眼里,傅聿城就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会不会伤及无辜都未可知。 人在那疯子身边,虽然不至于当做人质——毕竟在傅大少爷眼里,恐怕对方还看不上商家,但危险不亚于伴虎,还是尽早让人回家。 而那危险品…… 既然是傅家产出的,怎么着也得让傅家来解决。 思及,商榷着联系也越发放肆,要求的口吻都强硬起来。 而商淮同样胆子大了,与帝都傅氏那边联系上,也不再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希望他们能够帮忙。 什么帮忙,就是他们应该做的。 太可笑了 酒店。 姜予安很快洗漱结束。 换好衣服之后,她忽然生出躲在主卧不出去的念头。 原本在晚上才生出的迷茫感,在此时重新冒出头,如同潮水一般开始将她淹没。 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思绪复杂。 也不知道是卫生间中氤氲的水雾导致,还是她自己今天哭得太厉害,导致脸蛋泛着不正常的红,再加之那双泛红的眼尾,瞧着委屈又可怜。 姜予安自己都不知晓,原来方才她在傅聿城面前,是这样一幅模样。 未免也…… 她虽不记得这五年的时光,想不起来这五年自己又是什么样的性格,可她直觉自己绝对不会是这样的。 像一支只会攀附他人生长的菟丝花,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 怎么会这样? 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过是被傅聿城照顾一个月,便已经顺着他的喜好,描绘出他喜欢的性格了吗? 姜予安不解。 她抬起手,似乎想通过镜面触碰到另一个自己。 纤细的指尖落在镜像上面,只能与自己的手指重叠在一起,根本碰不到其他。 何况还隔着一层屏障。 能找回她么? 如果,永远想不起来呢? 姜予安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叹了一口气。 主卧的房间被人敲响,随后响起傅聿城的声音,“安安,还需要多久出来?” 隔着两道门,哪怕声音略显模糊,还是让姜予安心头一紧。 “马上!” 她取了一枚发圈随意把头发扎起,整理一下外衫便推门出去。 房间里只有傅聿城一人,他似乎也才洗完澡出来,那件花色衬衫被替换,随意地选了一件丝质黑色衬衫,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发尾处明显有些湿意,没有吹得太干。 听到身后传来动静,挽衣袖的动作稍顿,侧过身朝着姜予安的方向看过去。 目光略及她一身的穿着,似乎有点不满,剑眉微蹙,“没有其他衣服穿了吗?” “什么?” 姜予安一时没明白他的话,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我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傅聿城腿长,三两步迈步到她跟前。 漆黑的眼眸染上嫌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你说呢?幼稚得跟个小学生一样,人家中学生都比你会打扮。等会儿出去,我还觉得我带着自己哪位小侄女出门,幼稚死了。” 姜予安:“……” 他才幼稚呢。 姜予安算是听明白了,大少爷这是嫌弃带她出去丢他脸呢? 但她这样也没有问题吧,不就是正常的牛仔裤短袖吗,正常人都是这样穿着的好伐! 神经病吧他! 她抬起眸狠狠地瞪了傅聿城一眼,后者还没有挪开视线,好巧不巧正好与她的目光对上。 “看什么,赶紧回去把衣服换了。” 傅聿城扫了她一眼,重新低下眼眸处理自己的衣袖。 的确,与此刻的傅聿城相对比起来,男人的穿着虽然也简单,可瞧着面料就能感受到他周身的贵气,更不必提他这整套下来花费本就十分昂贵,单单是身上那件衬衫,差不多小十万了。 亏她从前还在担心他会不会太穷了,在那小镇上给他出谋划策地省钱。 这是伪装结束,不打算装了? 所以也再没有必要穿着从前那廉价的花衬衫,重新回归到自己原本的喜好。 姜予安同时也难以置信他说话的语气。 完完全全的随性所欲,压根就不考虑交谈对方的心情。 她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气,直接绕到旁边沙发坐下,“我不去换,你要是嫌弃我和你出门丢你脸,那就别带我出去。” 反正她是不想再为了迎合这男人的喜好,去改变自己的。 她这身打扮穿着挺舒服的,而且整个人看着清爽又干净,在外面要是遇到什么事情,还不必担心因为穿的是裙子而施展不开动作。 总之,她不换。 傅聿城瞧着姑娘略略鼓起来的双颊,忽地轻笑了声。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我给你三分钟,你自己不去换的话,一会儿我亲自帮你。” “你!” 姜予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震惊地瞪大眼睛看向傅聿城。 后者一脸理所当然,“怎么,商小姐是觉得我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吗?” 他笑容加深,丝毫不避讳自己最真实的模样出现在姜予安面前。 “为美人换衣,在下可是乐意至极呐。” “疯子!” 如果说先前有商榷他们的言辞,姜予安也只是对真实的傅聿城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再通过楼下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她也只是觉得他心理有一定的问题而已。 她心中虽然害怕,可或许是仗着这段时间的相处,心中还是有一定潜意识的亲近。 就好比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增添一层薄膜隔着。 可现今言语一出,姜予安是彻彻底底觉得他十分陌生。 他怎么能如此自然地说出这样的话? 傅聿城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彻彻底底地将她心中最后一点信任给撕碎。 “商小姐,都这会儿了,难不成你还觉得你我之间能回到从前么?你那两位好哥哥都告诉你了,这一个月我不过是在伪装傅北行而已,难道你还真的把这些事情给当真了吗?” 早在姜予安躲在主卧里不肯出来时,傅聿城便想清楚了。 不管今天他怎么对面前这姑娘,他们之间都不可能再回到小镇相互扶持的状态。 既如此,他又何必再继续费心力呢? 还不如彻底一点,成为他们嘴中真正的恶魔,回到从前他随心所欲的时候。 也省得,他还要装的那样累。 看着姜予安震惊无比的目光,他似乎还从中窥见几分破碎的情绪。 莫名,心口生出几分烦躁,将原本戏耍到他人的喜悦给冲散。 她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难道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么,还是说,她还真把自己当做那位伪善的阿行了呢? 真要是那样的话…… 啧,那这蠢女人还真是可怜呐。 连真正的、如今不知死活的傅北行,都没有那样对待过她吧。 因为一个从来不存在的人而难过。 太可笑了呐。 没品 姜予安并没有震惊很久。 与傅聿城对视不过几秒之后,她便从沙发上起来。 所有的情绪都被掩藏,只剩下公事公办的询问:“你既然觉得这一套很幼稚,那你觉得我应该换哪套?” 傅聿城扫了她一眼,正要开口时,房间门口传来敲门声。 也不是别人,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陪着他们的陈延陈医生。 傅聿城不爱关门,顶层一般情况下也没有人上楼,房间的门是没有关上的,只侧过身就能看到站在门口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姜予安目光投过去的时候,明显能感受到对方眼里刺向自己的一抹厌恶。 不等姜予安看清,陈延已经挪开了视线。 无奈,她也只能收回视线。 陈延是来找傅聿城的,看他表情事情似乎还挺严重,语气都十分冷峻:“傅少。” 大抵是因为姜予安在这里,他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来。 只朝着后面扫了一眼,便将目光重新看向傅聿城,意思也很明显。 就在姜予安觉得傅聿城会跟着陈延离开,自己即将脱离魔爪时,就见男人朝着自己走过来。 傅聿城似乎一点都不在意陈延要说什么,长臂一伸直接将姜予安拽到自己跟前,推着她往主卧的方向走。 姜予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到被推入主卧里,脑袋才晃荡着略微清醒。 她刚站稳,就听到傅聿城开口。 “商小姐品味再怎么下降,从前也是自己做设计的。我瞧昨晚晚餐时的搭配就挺让人亮眼的,不至于一晚过去了,您的品味就直接掉到小学生这一档了吧。” “……” “给你五分钟时间,然后出门,别让我在外面等你。我不喜欢等人,如果五分钟之后你没出来,我会直接进来。到时候看到什么,可别怪我。” 男人话音落下,主卧的房门就砰地一声被关上。 姜予安:“……” 什么人啊。 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声。 外头的人似乎还没有走远,幽幽地传了一嗓,“商小姐最好还是别耽误时间在骂我这件事情上,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四分半。” “……” 草! 终究是没忍住,姜予安嘴里骂了一句国粹,同时忙不迭地去找衣服换。 她才不想衣服换到一半的时候,房间忽然被那疯子给闯进。 从前的“阿行”她十分放心,如今不过是顶着一张人皮的疯子罢了。 姜予安如今是彻底明白了。 主卧外,傅聿城这会儿才正式看向陈延,“有什么事情吗,还非得避开其他人,直接说不行吗?” 他懒洋洋地从柜子里取出来一瓶红酒,虽说只给了姜予安五分钟,自己却一点都不急的模样。 陈延也是这会儿才明白,方才傅聿城将那女人推入主卧只是单纯让她换一身衣裳,而不是让她避开来与自己谈事。 一时之间,陈延心情更加复杂,看向傅聿城不知道该拿什么样表情。 他犹豫了一下,迈步进来,将自己的思虑尽数说出。 无非是和姜予安有关。 如今商家人已经找过来,傅聿城又什么都没有做,属于是放虎归山,留有后患。 更不必提商家如今还和傅家有些牵连,倘若帝都傅家愿意出手帮助,那他们…… 虽说陈延如今也看到傅聿城的本事,知晓他手上肯定不止这些人,可不管怎么样,也斗不过几家联手。 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的底牌漏出,值得吗? “所以,陈医生的意思是什么呢?” 傅聿城正在醒酒,听到他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堆,自己手上的动作顿都没顿一下。 一句话直接把陈延给堵住。 就好像他说了那么多为他好的话,他是压根一句话都没听啊。 一时之间,陈延都不知道自己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斟酌之下,陈延缓和了一下言辞。 “傅少,我也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来问问,您后续有什么打算。我听闻,我们明天离开潮海市的机票,现今已经作废了。”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没办法离开。 先前花费时间和精力打通的关系,在身份暴露的时候,便全部作废。 “作废就作废了,咱们人不是还没事情吗?再说了,这潮海市风景好,多待几天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傅聿城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陈延话里另外的意思。 无非是觉得带上姜予安是一个祸害,如果没有这女人,指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出国,开始新的征程、创造属于他们的新帝国。 可现在,大有一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架势。 人还没出去呢,船票已经被断送在别人手上,还谈什么其他的。 而罪魁祸首,便是被傅聿城推·进主卧正在换衣服的女人。 陈延不敢直说。 毕竟昨晚才在三楼小花园被警告过,他自然而然不敢再触霉头。 可他也是实在害怕。 刚刚在楼下,他便收到蒋延洲发来的短信。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他这个新的号码,但毫无疑问,肯定是和商家这次找到他们有关。 陈延此刻已经不敢回想那则短信里面的内容,他只知道,蒋家和陈家能找到他的虚拟身份,下一步肯定会找到他的藏身之地。 倘若再不离开,他以后的下场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指不定还不如今天在地上躺着的那个大堂经理,如果他被蒋延洲给找回去,按照蒋家人的手段,他肯定会生不如死的。 不单单是一个蒋延洲,还有那位连亲生父亲都敢活埋的蒋延钦…… 陈延想都不敢想,于是在收到短信的第一时间,立刻上来和傅聿城沟通。 他想,他都能收到这样的短信,傅聿城那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可惜,后者却是一点都不急。 甚至似乎很想这场风浪掀得再大一点。 “如果陈医生没有其他的事情,那么烦请先离开一下,我一会儿可能要陪安安去吃午饭,恐怕没有时间再和你谈论这些问题。” 傅聿城取下来的这瓶红酒也没有喝,似乎从一开始只是为了闻一闻这个味道。 他从沙发上起身,长腿朝着主卧的方向迈步过去。 骨节分明的长指微屈,正要轻叩房门时,红木的房门已经被拉开。 傅聿城抬眸,漆黑的目光忽地深邃下去。 丑陋不堪 站在主卧门口的姑娘换上了一身红裙,最简单的吊带礼服款式了,穿出去也是简单大气类型。 更不必说姜予安这张脸本就明艳,配合这件长裙,更衬得她气质优越。 如果说昨日晚餐那套绿色长裙被她穿成绿野精灵的模样,那么这身烈焰红裙,便是站在森林山峰高处起舞的公主。 即便没有任何妆容点缀,也不由自主让人目光吸引到她身上。 这套长裙似乎被姜予安赶着换上的,她头发都没有好好打理,只简单地将之前的马尾拆了,这会儿还拿自己长指简单梳理着。 推开门就看到站在面前的傅聿城,姜予安语气还有些焦急。 “我没超过时间吧?这一套不小学生了吧,出去不会给你丢人了?” 毛毛躁躁的声音立刻将傅聿城从思绪中给拉回来。 男人黑眸往上挪动,落在那张漂亮脸蛋上,忽地轻轻啧了一声。 是挺好看的。 从前只是觉得这女人看着还算顺眼,对于漂不漂亮这种问题,他倒是没有生出多少反应。 毕竟漂亮女人,他没少见。 但能让他生出其他情绪的,心中略过一抹惊艳感,大抵…… 只有她。 姜予安被他的表情弄得莫名,皱起秀眉:“你啧什么啧呀,行就行不行就说不行。” 什么态度嘛! 狗男人。 傅聿城收敛目光,只觉得她肩上皙白的皮肤有些刺眼,尤其在这套正红色长裙的衬托下。 “去换。” 毫不留情的两个字。 姜予安不理解,“为什么啊?我觉得这一套蛮好看啊,而且我穿得下哎!” 女人对好看的衣服素来没有什么抵抗力,如果穿上了让自己满意的裙子更是恨不得长在身上。 姜予安也不例外,她本就是俗人一个。 傅聿城扫了一眼她略有失落的小脸,喉结滚动,溢出一个冰凉的字眼。 “丑。” “丑?” 姜予安难以置信,“你才丑呢,哪里丑了,这套裙子明明很好看的。” 这条裙子还不是她买的,是刚刚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一直没有得她宠爱。 还是方才换上,姜予安才彻底满意。 腰线掐得刚刚好,还衬得她皮肤皙白,更关键的是吊带设计妩媚又性·感,正好可以堵上傅聿城说她小学生的话语。 她才不觉得丑,她漂亮的好伐。 可惜男人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 温凉的长指点在姜予安的肩上,傅聿城推着她走到主卧里面一张落地镜前,迫使她看到自己后肩处那几道蜿蜒又丑陋的痕迹。 “你瞧瞧你商大小姐,身上那么多难看的伤疤,还穿出这样一件裙子,你自己不觉得丑,也不怕吓坏外头的小朋友呢。” 话音落下,姜予安整颗心也跟着凉下去。 伤疤其实并不大明显,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其实瞧不出更多。 但被这样明晃晃地掀开伤疤,自然是每一道痕迹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陈年伤疤就算了,最新一个月的痕迹更是狰狞恐怖。 原本只觉得正红色衬得自己的皮肤白,如今被这样点明,姜予安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她试图挣扎出傅聿城的桎梏。 可惜男女力量过于悬殊,更不必说在察觉到她的意图时,傅聿城便加大了掌心力道。 他推着姜予安往前走,更加近距离地看到镜像里面的彼此。 连带那些伤疤,也更加清晰。 “商大小姐,现在还那么自信觉得很漂亮吗?” “为什么不?” 被扣在镜面前的姜予安并没有如傅聿城想象那般崩溃逃离。 她站得笔直,漆黑的双眸也与镜像里面的自己对峙。 原本因那些伤痕而难过的情绪仿佛一下子烟消云散,只剩下满目坚韧。 她抬起眼眸,透过面前的镜子和傅聿城的双目对上。 “为什么我不能够继续自信?就因为我身上有伤疤么?的确,这些痕迹十分狰狞恐怖,是如此的丑陋又不堪。但那又怎么样呢?” 肩上的力道似乎因为她的话稍稍松懈,姜予安也趁着这个时候从他的掌心脱离。 她转过身,抬头认真地看着傅聿城。 “我无力让我的外貌恢复如初,没有办法让身上所有的伤疤全部消散,让我的皮肤变成从前没有伤害的模样。但那不代表,我就有因此而自卑,因此觉得自己丑陋不堪。 这些伤痕,只是代表我曾经遭遇或者经历过的不公,是提醒着我的痕迹。于我而言,它们没有其他的痕迹。” 她淡漠地扫了傅聿城一眼,趿拉着拖鞋从他身侧离开。 傅聿城的长臂落下,指尖似乎还残留她肩上的温度,目光跟着朝着女人的身影看过去。 其实他没有觉得她很丑陋。 相反,她是第一个漂亮得让他觉得惊艳的女人。 只不过这件长裙将她的美好是在露出太多,他怕自己看得久了,非得把这片漂亮的肩骨和锁·骨敲碎不可。 而且,他也不愿意其他人看到。 无论是谁。 但此时此刻,他更感兴趣的还是姜予安此刻的行为。 嘴上说着不在意,却还是如他所愿地去挑选新的衣服,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傅聿城想不明白的事情,向来也不藏着。 他看着姜予安新翻找出来的裙子,直接开口:“你既不在意,为什么还要去换呢?” 姜予安刚挑出来一件蓝白撞色的长裙,正愧疚自己什么时候有那么多裙子时,就听到傅聿城的询问。 她没好气地抬眸,瞪了傅聿城一眼。 “当然是为了照顾小朋友的看法,怕吓到你咯!” 话音落下,便拿了手上的裙子扭头进了卫生间,丢给傅聿城一个漂亮的脑瓜子。 男人也没见得生气。 似乎没料到姜予安会说出这样的话,在镜子面前微微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也意识到她在攻击什么,不由得溢出一声轻笑。 这女人,还挺记仇的。 他望着卫生间的方向,忽地就生出耐心,没再像上次那样,非得规定她几分钟换好衣裳。 还有主卧房间的床上,搁置着不少方才被姜予安挑出来的裙子。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有几套都是这两天他让酒店的负责人送上来的,比如方才那套红色的长裙。 还别说,蛮好看。 傅聿城没有在主卧多待,迈步出去的同时,拿出手机给酒店的负责人发了消息。 无关其他,是让他再挑选一些当季的新衣服送过来。 至于什么商家傅家,与他享受当下又有什么冲突的吗? 没有。 恶劣 姜予安很快是房间里再次出来。 她身材不错,那件蓝白色系的裙子穿在她身上也十分完美,看起来落落大方。 蓬蓬袖也恰好把她肩上手臂上的所有伤痕遮掩,再看不出来任何能吓到人的伤疤。 她从主卧里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陈延的身影,只看到傅聿城站在吧台旁边,晃动着倒了浅浅一层红酒的高脚杯。 大抵是因为房间里的那番话,她此刻对傅聿城的表情并不大好看,可以用甩脸色来形容,语气更是不消说。 “我换好了,现在去哪儿?” 简直像大小姐对自己的保镖发号施令,只不过是没有定好目的地的大小姐。 这般态度,倒也没见傅聿城有多生气。 他从高脚凳上下来,单手落入西裤口袋里,狭长的眸落在姜予安身上,姿态几分居高临下。 大抵是满意她这次的打扮,他搁置下酒杯,语气还算愉悦,“带你去吃午餐。” 姜予安蹙了蹙眉。 她目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餐桌,那上面还放着先前服务员送上来的食物。 还剩下不少,可见他压根没有吃什么东西,也不知晓是挑剔,还是等着用午饭。 浪费。 姜予安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还是客套性地询问了一句,“你才吃完饭,还要出去吃吗?” 傅聿城从她方才的视线便猜到她在想什么,他拿了玄关的钱夹和手机,语气随意地回复,“没吃多少,再者,我说的是陪你。” 外头的食物他兴趣不大,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随意地吃两口。 除非是厨师的手艺很好,他才愉悦地拿起筷子多尝几口,至于那些寻常的饭店,大少爷是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委屈自己的胃。 要说自他离开傅家之后吃的最多的东西,大抵是昨晚姜予安亲手做的。 这会儿想想,还有点可惜把多余的那份打包盒交给了商家兄弟。 姜予安知晓大少爷的脾气,也没有与他多聊,自顾去换上鞋子,省得再耽误时间又被他威胁。 待她一些都弄好,傅聿城已经在门口等她良久。 她有些担心他又发神经,客客气气地道歉:“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傅聿城垂着眼帘睨了她一眼,背着的手伸出来递给她一个东西。 一枚崭新的手机。 颜色还是淡蓝色的,与她此刻的衣服很搭。 姜予安脑袋有些迷茫,甚至有些不敢去接这枚手机。 她犹犹豫豫,“给、我的?” 傅聿城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睨她,“不想要可以还给我。” 姜予安立刻把手机放进斜跨小包包里面,“谁说我不要了,我只是惊讶而已。” 这一个月以来她都没有碰过一下手机。 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毕竟每天都和他们在一起,也没有需要用到的时候,她从前在姜家也很少玩手机,所以这个工具对于她而言可有可无。 另一部分原因是她以为手机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隐患,那些电影电视剧里不是都这样演的吗?通过手机找到他们的地理位置,所以这一个月以来,傅聿城不提,她也不会主动去要。 现在看来,不过是这位大少爷需要演戏,所以不希望她能通过手机找到她想看到的东西。 可能对于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也许根本找不到什么。 但起码可以从一些内容看到,她那找不回的五年。 毕竟怎么说姜笙也是一个大明星,找不到他们这样人物的资料,找找她自己以及从前姜家的消息,总归是可以的。 而现今…… 这场戏已经彻底演不下去了,自然而然也不需要更多的隐瞒。 给一部手机她,无非是希望今早的事情不再发生。 或者说,昨晚的事情。 不至于她忽然消失不见,他连找人都需要兴师动众。 想清楚这一点,姜予安心中的那点小兴奋也消失得彻彻底底,甚至还生出几分不高兴。 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吃饭的餐厅。 傅聿城并没有一直让她待在酒店,虽说酒店的餐厅厨子手艺也不错,可他此刻是觉得他们出来游玩。 既然是出来玩,又怎么能一直待在酒店里? 挑的餐厅是沿海的一家地方菜,口味属于酸酸甜甜的那种,在这常年累月都高温的环境里,吃的都十分开胃。 至于具体吃的什么,则是傅聿城点的。 习惯做主的人,自然是不在意同伴喜欢什么。 从前姜予安并不在意这些,也觉得理所当然;现今有早间商榷的对比,只觉得面前这男人脾气坏得彻底。 高高在上的大少爷脾性,还动不动就发火冷脸,更过分的就是不知道他发起火来会发什么疯,迁怒到哪个人头上。 简直恶劣至极。 傅聿城自然没有错过姜予安脸上精彩的表情,目睹全程后他依旧不急不缓。 待点完菜将菜单将还给服务生,这才看向姜予安。 “商小姐想什么呢?如果无聊的话可以玩你的手机,也不必在我面前摆出这样的脸色。” 这样看起来,越发像他从前养的那只布偶猫的。 高兴的时候服服帖帖的,还会过来蹭你;可一旦不高兴了,便连碰一下都要伸出爪子挠你。 他不喜欢。 偏偏姜予安现在的状态,就是他讨厌的。 姜予安在对面坐直身躯,“我没有在你面前摆脸色,麻烦傅先生不要脑补过多。” 傅聿城对他新的称呼暗暗挑眉。 他翘起长腿,倚靠在身后的卡座上,眯起长眸:“我脑补过多?所以商小姐的意思,是我太过于自恋了么?” 傅先生、商小姐。 听上去倒也不错。 姜予安注意力不在他刻意加重的语气上,只对于他的话有些为难。 这按照心中所想的那样回复,狗男人势必会发脾气。 她自己承受这份压力就罢了,倘若牵连到其他人,却是姜予安不愿意看到的。 她斟酌了一下语言,思索之下道:“不是,我这幅表情只是觉得,没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没有能让她笑出来的事情,自然是笑不出来的,所以也不是在向他摆脸色。 姜予安觉得这个回答无敌! 好吃的耶 “没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傅聿城将她的言语重新咀嚼了一遍,忽地低笑了声。 他抬起眸,“言则,商小姐是指与我待在一起,实属是不那么开心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不论是谁和一个随时会犯病的疯子待在一起,这人要是搁在古代,妥妥的暴君好伐。 和这样的人待在一块儿,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心怵的吧。 更不必提两个小时前,他还在拿她的哥哥以及不认识的陌生人威胁她。 其余小事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可姜予安自然是不敢在傅聿城直白地这样说出。 她也算看出来了,这小暴君是吃软不吃硬。 你越是和他反着来,他会以更强硬的态度迫使你低下头; 相反,如果你顺着他的脾气说点他愿意听的话,指不定他心情稍好,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哪怕戏假的连旁人都能看出来,可他偏偏就吃这一套。 好比姜予安的此时。 她斟酌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按照现在的我而言,其实和你待在一块儿,倒也并不是不高兴。就好比前两天,我会因为你的一束玫瑰而欢喜,会因为你陪我一起逛街而觉得很不错。 但此时此刻,在经历过一些明明发生过但我仍觉得荒谬得不是很真实的事情,实在难以让我在这会儿高兴起来,你明白么?” 傅聿城其实不太能明白。 于他本人而言,见过看过经历过的事情,许多都远远超出正常人的范围。 但他的的确确有被姜予安的话愉悦到。 会因为一束便宜又廉价的花而高兴,仅仅是因为他送的。 行吧,这女人还是那样蠢,还是懒得与她计较。 他没继续讲话,不过眉宇之间以及整个人释·放出来的信号,都在告诉姜予安他此刻心情很好。 姜予安见好就收,也不再多言。 她捧起桌上柠檬水喝了一口,便撑着下巴倚在卡座的扶手,懒洋洋地看着海边的风景。 傅聿城却不打算这样放过她。 他虽然没有开口讲话,却似乎一直在等她继续。 看了一会儿姜予安,见她好似完全松懈下来没有一点话要讲的意思,顿时俊容微沉。 他轻轻啧了一声,“你这就讲完了?” 姜予安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讲什么?” 她呆愣愣地,直到对上男人不悦的目光时,才反应过来——这是好话没听够呢。 姜予安十分无语。 什么幼稚的男人啊,喜欢听别人夸他? 不得已,她只能从卡座里直起身,宛如小学生上课被点到回答问题一般,犹豫着重新开口。 “还有就是你很细心啊,在小镇上会替我教训拍我们照片的人,让人很有安全感,还有很贴心啊,比如说……” 姜予安说起违心话来草稿也不带打的,一口气叨叨絮絮说了很多。 抬眸看到傅聿城一脸满足的模样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一鼓作气把剩下的话全部溢出。 “最最最重要的就是你长得好看呀,和你一起出去都觉得很自豪得哎,回头率超高!” “自豪?” 傅聿城这会儿也咀嚼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掀起狭长的细眸,“如果我的国语没有学错的话,这个词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用在比较正式的场合、或者是用于亲子之间,你拿这个词用在……我这张脸上?” 姜予安当机立断,“那一定是你的国语没学好!” 傅聿城:“……” 见傅聿城挑眉,姜予安又理直气壮地补充,“不信你自己照照镜子嘛,多伟大的一张脸,怎么不能用自豪来形容了?” 餐厅的服务员正巧在这个时候端着食物过来,好巧不巧就听到姜予安这样的一句评价。 当即,附和着说了一句。 “先生的女朋友说得对,您确实是一张很伟大的脸,去当明星都绰绰有余!” “是吧!我就说很好看的!” 姜予安这会儿也来不及去纠正服务员嘴里的称呼,只想着把这一茬给揭过去。 如果再继续的话,还不知道这小疯子又追问出一些奇怪的问题。 傅聿城虽然困惑这些词语的用法,但也没有再为难。 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直起身替姜予安布筷。 “尝尝吧,潮海市的海鲜尤为出名,这边做东南亚食物风味也很独特,你应该会喜欢。” “我、我自己来吧。” 姜予安瞧着男人的动作,心中惶恐。 可她手指还没碰到傅聿城就被人避开。 后者面不改色地继续,专门贴心地为她挑了几枚漂亮的虾。 “不是说我贴心么?这种小事如果让你自己来,哪里对得起你的夸奖,你说呢?” 他将盛好的小碗搁置在姜予安面前,神情莫名地抬眸看了姜予安一眼。 姜予安:“……” 姜予安讪讪一笑,双手捧着接过傅聿城递过来的食物,冲他道谢。 随后,便有些为难地看了碗里的食物一眼。 讲实话,她还挺喜欢吃虾的。 但长到这岁数,还从来没有吃过生腌。 虽说在网上经常看人吃,那色香味瞧着也挺香甜的,可要她自己真正尝试,姜予安心中还是有些怵得慌。 “不喜欢吃?” 傅聿城抬眼看到她的纠结,询问了一句。 姜予安摇头,“我只是没有尝试过吃生的食物,正在心理准备罢了。” 傅聿城嗤笑,“那些个什么寿司三文鱼不都是生的,我瞧你们小姑娘很喜欢去那些日料店的。” 姜予安捧着碗的手差点一抖。 救命啊,这小疯子又在说什么呢?她岁数也不小了吧,拿这个称呼是在恶心她吗? 另外,她好像也没去吃过日料。 毕竟她自己的手艺不错,只要有时间的话,大多数情况下她应该是会自己下厨的。 小南阁是内陆菜系,自然是没有让她有机会吃这些的。 不过各地菜系文化不同,来都来了自然也得尝尝,感受一下本地的餐饮文化特色。 如此想着,心中的一些不安也稍稍消散。 姜予安拿起筷子浅浅咬了一口,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腥。 沿海地区的虾十分新鲜,味道鲜甜还保留了食物本身的滋味,再配合餐厅调制的酱料,尝起来酸辣又开胃。 第一口喜欢上,后面自然再也不会纠结。 甚至漂亮脸蛋上还扬起笑容,“好吃的耶!” 傅聿城轻笑了声,“不然?带你过来是下毒害你的不成。” 他看着姜予安那张心满意足的脸,眉宇间也忍不住溢出浅笑。 真蠢。 你闭嘴! “对了,怎么没见陈医生?” 姜予安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几乎把这一份菜给吃完,与对面压根没动筷子的傅聿城相比,她简直太能吃了。 不好意思之间,只能靠其他话题将这一茬揭过去。 傅聿城好似对这家餐厅的饮品更加感兴趣,给姜予安投食的空晃儿,自己已经喝下了一大半杯。 听到姜予安此刻的话,不由得抬起眸:“怎么,安安有事找他?” 自抵达潮海市之后,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们两人出去逛。 这两天也就昨晚那顿晚餐是在一起吃的,所以姜予安这样提及,还是令人有些惊讶。 姜予安也意识到,略有尴尬地拿起桌上的水果,“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忽然想起来而已。先前在酒店的时候不是见到他了么,我还以为他今天要和我们一起呢。” 傅聿城闻言溢出轻笑,垂眸之间扫了一眼她面前的一片狼藉,“商小姐这都快吃完了,现在想起陈医生,是不是未免太……” “你闭嘴!” 也不等傅聿城把话讲完,言辞便被姜予安急急忙忙地打断。 傅聿城也不见生气,俊容上的笑意更加明显。 可以说是丝毫不见收敛的嘲笑。 “我劝商小姐还是少想点陈医生为好,毕竟去见医生,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 姜予安瞧着男人面上一片愉悦,默默地把心里所有的话全部压下。 小疯子好不容易高兴点,还是不招惹为好。 这顿饭吃得倒也没有想象中那般腥风血雨,相对比起来,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后面的相处倒也还好,如果忽略上午发生的事情,姜予安觉得和傅聿城逛街还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他不会在你挑选衣服的时候催促你,相反还会给出合适的建议; 也不会在逛了几家店之后喊累,逛到一家店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位置坐下,而是一如开始地站在身后陪你挑选; 更重要的是,付钱买单十分干脆,还会主动拎着购物袋。 见识过大少爷什么脾气的人,姜予安瞧着大少爷这般行径,心里头还有些不安的发怵。 “我觉得也玩得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一直到这会儿,都购买了不少的衣服裙子鞋子,东西摆在自己面前了,姜予安仍然有一些不置信。 她竟然,真的就这样和傅聿城逛了一下午? 虽说从餐厅刚出来时她的的确确存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既然他非得要装作无事发生过,那她便陪着他演下去好了。 但到后面,见到漂亮的衣服鞋子,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自己兴趣上头把人家大少爷当保镖使唤,是一点都没少做。 也是这会儿她自己逛累了,才惊觉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真是要了老命! 傅聿城并不知晓她此刻在想什么,不过从她颓然的面上瞧出,姑娘这是走累了。 也是,两条街都逛到头了,连他都觉得有些疲倦,更不必提她这位被扛着走都会喊累的小废物。 “既然累了,就回酒店吧。” 傅聿城的好态度让姜予安惊讶得有些难以相信。 直至迈上回程的路,她脑袋都没有想通这一下午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不过腹胃隐隐作痛的触感终究让她没有心思再想下去。 不适生出的反胃感令姜予安生出不安,才不过走几步路,她隐隐察觉出自己身体的异样。 但这会儿她还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做是走了一下午这会儿忽然停下来导致的。 就好比在剧烈运动之后,直接瘫软在地上,再起身时的不适。 不过她的身体,应该不至于这般差吧。 姜予安拧眉想着,带前走路的男人忽地停下脚步,致使姜予安直接撞了上去。 鼻梁处传来的酸痛感让她差点没忍住,反胃感几乎都顶到了嗓子眼。 也是她忍耐性足够,才没有在大街上做出丢脸的事情。 她捂着鼻子,泛起水雾的双眸控诉地瞪了傅聿城一眼:有病! 罪魁祸首面上是一点愧疚都没有,瞧见了姜予安这般模样,反而笑得更加开怀。 他扯出笑,愉悦的嗓音夹杂着难以遮掩嘲笑,从头顶传到姜予安耳中。 “商小姐蠢成这样是我没想到的。” 可除却瞪大眼睛控诉,姜予安别无他法。 她怕自己一开口,会在人家店里吐一地。 想想那种场面的发生,姜予安自己都觉得大煞风景。 她强忍着不适,什么也没有说。 这般委屈却让傅聿城稍稍收敛了笑意。 傅聿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染上几分无奈,将所有的购物袋都换到一只手,另一只手伸手起拉几乎要掉下眼泪的姜予安。 “下次走路看着点,别乱想其他的。你上午的帽子弄脏了,我去给你买一顶新的回来,很快就到酒店。” 他将姜予安拽到一旁,很快去和老板交涉,挑选了一顶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小草帽。 编织而成的,上面还有一朵毛茸茸的小花。 店铺外面摆放的已经没有了,还是通过傅聿城的描述,才让老板重新翻找出来。 看着傅聿城拿着这顶一模一样的小草帽出来,姜予安说不出自己此刻的情绪。 总归是,五味杂陈。 拿着小草帽出来,傅聿城便对上姜予安这双情绪莫名的黑眸。 他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一如既往的肆意散漫。 “给商小姐戴上吧,好好保管,老板说最后一顶了,可能以后就买不到了。” 他单手轻轻地将小帽子放在姜予安的脑袋上,似乎瞧着还挺满意,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目光往下,是姜予安一张疲惫得有些苍白的脸。 也是这会儿,才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傅聿城将帽子往上抬了抬,致使能更清楚地看到姜予安那张脸。 “还没恢复过来,要不我背你回去?” 在云丹山的时候,他也没少扛着她在山上走。 此刻语气虽然是询问,却也不是在征求姜予安的同意。 言语之间,他已经做好背她的打算。 可还没有走近,跟前的姑娘却摆着手后退了一步。 “你不愿意?” 傅聿城脸色阴沉下去。 姜予安摇了摇头,脚步因为路边花坛的绿化树而抵住去路。 她张了张嘴,刚溢出‘不是’两个字,腹胃传来的不适已经让她下意识扭头,扶着树木将正午的食物吐个干净。 傅聿城脸色彻底黑沉下去。 真是可怜 “不舒服怎么不早点说?” 傅聿城拧眉过去,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过去。 也顾不上听姜予安讲话,他已经搁置下手上所有的购物袋,去旁边的店铺里买了两瓶纯净水过来,替她拧开递过去。 姜予安接过道了声谢,一瓶水用完才稍稍好受一点。 不过身体却在吐过后觉得更加虚弱,一时之间抬不起脑袋,迷迷糊糊得万分难受。 她捏着那方傅聿城递过来的手帕,没用。 意识虽然已经模模糊糊,可脑袋还是告诉她,就这小小的一块布,可能她在中餐厅打几份工都买不起。 不过,她怎么会去餐厅打工呢? “能走吗?” 迷迷糊糊的时候,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同时还有能让她舒服一点的味道传来,与那方手帕上的味道相同。 姜予安情不自禁靠过去,手指不自觉地拽住他的衣角,“阿行,我好难受。” 嗓音中还透着几分哭意。 傅聿城蹙紧眉头。 按照寻常,他应当是对此刻此景极其厌恶。 令人生理不适的呕吐物,还没有清洗的衣服,无不在他每一个雷点上蹦迪。 可在娇瘦的姑娘扑到他怀里时,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把人给推开。 甚至,心底隐隐在期待,她能靠得再紧一点,再喊他一声——阿行。 “哎哟帅哥你女朋友这是怎么了?” 卖帽子的爷爷目睹一切,忍不住从店里出来担忧询问。 傅聿城也想知道她是怎么了。 他低眸瞥了一眼意识模糊的姜予安,脑海里思索了一下今天发生过的一切。 结论也只有在中午吃过的那份生腌上面。 第一次尝,还一个人吃完一整份,对于肠胃不太好的人来讲,效果不亚于吃一次毒蘑菇。 还真是……小废物。 早知晓会如此,他应该制止一下,让她尝个味道就好。 傅聿城眉头紧拧,看向面目和善的老爷爷,“她食物中毒,可能需要我带她去一趟医院,我购置的这些东西,能在您这里放一会儿吗?等一会儿我让人过来拿。” 旅游商业街的店铺一般到晚上凌晨两点才关门,这会儿天才刚刚黯淡下去,离关门还早着,卖帽子的老爷爷乐得帮助。 “行行行,那你留个电话赶紧送女朋友去医院,食物中毒可不是小事,严重点可能要洗胃的!” 傅聿城脸色也紧绷起来,电话都来不及留,已经把人抱起来,“我姓傅,等会儿过来的人会报我名字,麻烦老板您了。” 话落,高大的身影便急匆匆地消失在店铺门口。 姜予安虽然意识模糊,可也不是完全失去意识,被抱在怀里的颠簸感让她更加难受。 她靠在傅聿城肩窝处,艰难开口:“你……你把我放下吧,我、我怕吐在你身上。” 傅聿城压根没听她的,连脚步都没停歇一下。 姜予安差点没忍住,攥着傅聿城衣襟的手指都泛着白,“……傅聿城,你停一下!你慢一点!” 傅聿城垂眼,见姑娘在他怀里十分难受,这才缓了缓脚步。 瞧见她隐忍的脸色,剑眉紧蹙,“不舒服就别忍。” 道路没那么颠簸,姜予安也才好受一点。 她攥着他衣襟的手稍稍松懈,眼眶溢出的水雾几乎朦胧她的双眸,连嗓音都似氤氲了一层水雾。 “可是会弄到你身上啊。” “……” 傅聿城垂眼,薄唇紧抿。 病中的姑娘脸色苍白,唇上见不到一丝血色,在路边昏暗的灯光下更显惨白可怜。 她蜷缩着身躯,脑袋靠在他肩上,似乎这天地间只剩下这一个庇护之处。 傅聿城收敛眉目,抬眸迈步,“一件衣裳而已,弄脏了再买一件就是。商予安,你可以不用顾忌这么多。” 就比如他递过去的那方手帕,她可以光明正大地使用,而不是捏在掌心,还生怕多弄出几道褶皱。 她在怕什么呢?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扮演她期望的阿行。 只要她开口。 姜予安不知晓傅聿城这会儿在想什么。 她只知道男人脚步慢下来之后,她整个人也好受不少,连带思绪都清晰很多。 她还放肆地在傅聿城怀里调整了一下躺窝的姿势,以减少自己的不适感。 不单单如此,还不忘把她方才弄皱的衣襟稍稍整理一下。 “你是觉得一件衣裳可能弄脏了没什么,弄脏了扔了再买一件,可是傅聿城,你大概不知道你一件衬衫可能是许多普通人一年的薪资,甚至更多。” “……” “还有你递给我的这方手帕,你知道吗?我在最穷的时候,得在周末兼职三份工,甚至都买不起你的手帕呢。所以,你有时候意识不到的理所当然,可不可以像你从前演戏骗我那样,再骗我一下呢?” “……” 傅聿城闻言脚步一顿。 姑娘话中后半段他听得烦躁,没有深想,直接将注意力落在前面一段。 她最贫穷时。 虽然那时没有关注她,但隐约也能从过往窥见,判断出是什么时期。 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没傅北行赶去国外,所有的账户又被姜家用手段换掉,迫使她不得不一边完成学业,一边维持自己的生计。 而那时商家还没有将她找回,自然而然只能靠自己。 得周末打三份工才能养活自己呐。 真是可怜。 傅聿城眸光沉下,落在姑娘惨白的脸上,语气不同于先前那般温和,似染上夜晚海边的凉意。 “商小姐,你想起来了?” “……什么?” 姜予安思绪顿了一下,皱着眉头反应他的话。 大概是理解了,她才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的吧,不过有一点点的片断,总觉得我……一个人生活过很久。” 无人帮她,所以只能步履蹒跚地再重新学习,学着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来。 也正是因为经历过,才见不惯浪费,舍不得她的食物剩下,见不得被随意扔掉的东西。 她不知道傅聿城为什么要这样问,但她只是本能地开口说道。 怀里久久没有动静,安静得只剩下周围的嘈杂。 傅聿城再低眸,女人已经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睡得十分安稳。 他长了长唇,终究是什么都没有溢出,只再抿唇,迈步朝着前方走去。 摔死 姜予安再有自己的意识时,眼前尚且是一片模糊,像是有什么压在了眼皮子上,迫使她无法睁开双眸。 不过意识逐渐明清,听得清楚周围在讲些什么。 似乎是陈延陈医生的声音。 “肠胃炎引起感染性发烧,先挂两瓶吊水,等退了烧应该就没什么事了。后续就是好好休息,忌口辛辣刺·激性食物。” “什么时候能好?” 随后是傅聿城低沉不悦的嗓音。 姜予安虽无法睁开眼睛,可听到这句话恨不得暗骂一句。 生病这种事情,哪里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这未免也太为难医生了吧。 陈延语气倒是平静,大概是正在配药,听到玻璃碰撞的声音,“一周左右吧,具体得看商小姐的身体状况,她身体并不是很好,可能需要养久一点。” “嗯。” 傅聿城并未多说什么。 巧好此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人也跟着起来,捏着手机离开了主卧。 房间里只剩下陈延和躺在床上的姜予安。 冰凉的刺痛感从手背上传来时,她跟着缓缓地睁开双眸,余光瞥见正在为自己扎针的男人。 “商小姐醒过来了?” 对待自己的工作,陈延还是十分认真。 只掀眸看了姜予安一眼,便继续将软管固定好,并不言语其他。 姜予安目光环视了一圈,意识到傅聿城不在主卧时,忽地对陈延开口:“陈医生是不是很讨厌我?” “……” 陈延正在收拾残留的医护用具,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扯了扯唇角,没有抬眸去看姜予安。 “商小姐言重了,您是傅少放在心尖上的人,我哪里敢讨厌。” 姜予安躺在床上,睨了他一眼后,躺平看向房间的天花板,“或者我应该换一个说法,你并不讨厌我,或者说你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你只是单纯地不希望,我在傅聿城身边,对吗?” 陈延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下来。 他余光瞥了一眼敞开的房门,这才落在姜予安脸上。 随后扯出一抹浅笑,嗓音轻轻:“商小姐在病中,可不要乱说话。” 主卧的房门没关,他也不敢去探一探傅聿城是什么口风。 哪怕自己是这样想的,至少也不能在这里直白地讲出来。 在他眼中,姜予安于傅聿城而言,就是一个十成十的累赘,没有任何作用还会拖累他的废物。 讨厌谈不上,毕竟这一路,他也曾被这女人给逗笑过。 倘若这一路没有她的话,恐怕日子会难捱很多。 但眼下都要出国的关头,却因为她而搁置,后续许多的事情可能都会耽误。 他只是不希望傅聿城因为一个女人而浪费光阴,停滞在原地不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在他陈延眼里,美丽的大小姐不过是旅途过程中一处美景,是经过悬崖峭壁时生出的一朵烈焰的花束,但注定是无法在这场旅途中永远存活。 在花朵凋零,终究是要被抛弃。 不是厌恶,只是觉得不应该花费过多的精力在她身上。 姜予安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余光睨下,也不在意主卧的房门是否敞开,虚脱的声音很小,“如果我想离开,你愿意帮我吗?” 陈延整个人僵直在原地,随后才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姜予安。 后者惨白的脸蛋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睁着漆黑的双眸看着天花板,瞧不出任何喜乐。 陈延弯身把桌面上凌乱的医护用具都收拾干净,这才低声回应了一句。 “希望商小姐尽快康复。” 一句话,没有更多的言语,却已然让姜予安放下心。 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疲倦地重新闭上眼。 陈延拿着医药箱离开主卧,才出去就撞上从阳台打完电话过来的傅聿城。 男人迈着长腿朝着主卧方向走来,也不知道电话里说的是什么,看得出来脸色不大好。 瞧见出来的陈延,语气克制怒意:“她怎么样?” 陈延实话实说:“方才商小姐醒过来了,不过看样子还很疲惫,让她多休息就好。至于吃食方面,弄些清淡的饮食就可以,多少吃一点恢复体力。” 傅聿城嗯了一声,“知道,辛苦了,时间也不早了,陈医生早点回房间休息。” 陈延点了点头,余光睨了一眼主卧的房间,拎着医药箱离开。 傅聿城则是径直迈步进入房间。 姜予安早在他在门口时就知晓他回来了,大抵是心绪皆疲惫,她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意识虽然清醒着,也没有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水味,并不难闻,但刚从外头进入时总归是不好受的。 傅聿城本想去将窗户打开,转念一想还是没动。 这发热虽然不是受寒感冒,但也不知道能不能吹风,总归是保暖为好。 反正酒店房间也有通风设备,犯不着冒险。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合眼休息的脸蛋上。 明艳的脸蛋上不见往日灿烂的笑容,只剩下唇上的惨白和满脸的疲惫。 给傅聿城的感受便是,像极了客厅那瓶没有换水,略微蔫下来的玫瑰。 像是长达半个月阴雨绵绵的天,令人心情不得舒畅。 也罢也罢,到底是一个病人,也不能与她计较。 “晚上我让酒店的厨师熬了一点粥,有想吃的口味吗?还是说就白粥就好。” 傅聿城在椅子上坐正,耐着性子询问。 如果是熟悉他的人,早便知晓他这个时候是很不耐烦了,那枚捏在他掌心的手机不停地被翻转着,始终不得安宁。 没得到姜予安的回应,他又开口,“陈医生说你已经醒过来了,既然醒过来,我就让厨师安排一下。等用完晚饭,我让人来房间给你擦一下身子。” 话音落下,他跟着在椅子上站起。 阴影投下,姜予安也立刻睁开眼睛。 “我不太想吃,你别让人忙活了,等会儿打完针我自己去洗个澡就行。” 傅聿城垂眼,目光扫视了她一圈。 “你确定,你自己去洗澡不会摔死在浴室?” “……” 谢谢啊 言语中嘲讽的意味过于强烈,迫使姜予安睁大了眼睛愤懑地看向傅聿城,“我只是发烧,又不是瘸胳膊断腿!” 大抵是意外她还有力气拿这种语气讲话,傅聿城扬了扬眉,“你现在这模样,有什么区别么?” “……” 姜予安默了默,片刻后别扭道,“总之我自己可以,不用你乱找人来帮忙。” “行。” 傅聿城也没有勉强,英俊的面上牵扯出一抹浅笑,“那这样,你我各退一步,我一会儿让餐厅送粥上来,你多少吃一点,再去洗漱,这样可行?” 姜予安拧了拧眉。 她余光睨了傅聿城一眼,男人脸上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嘲讽和轻蔑。 她撑着手试图坐起,躺着实在有些难受,才稍稍动弹一下,傅聿城已经迈步过去帮她扶起,往她背后塞了两个抱枕。 “所以想好了没有,有什么另外想吃的。” 似乎是料定姜予安一定会选择吃点东西,傅聿城动作间话音已经落在她头顶。 “就白粥吧,谢谢你。” 她着实没什么胃口。 但听医生的总归没错,高低得吃点东西。 否则,即便是有离开的机会,可能也没有力气可以逃离。 替姜予安收拾一切烂摊子的傅聿城并不知晓她在想什么,满意她此刻的温顺。 宽厚的掌心揉了揉她略有凌乱的发顶,“下次没尝试的食物少吃点,又不是只能吃一次,看看你现在。” 姜予安闭了闭眼眸,掩盖下眼底一抹复杂的情绪。 再睁眸,漆黑的瞳孔无波无澜。 她垂着眼帘,看着傅聿城略有凌乱的衣衫,大概是因为回来的路上被她攥住,才导致这件丝质的衬衫有些褶皱。 姜予安动了动嘴,“你要不,先去洗漱一下?反正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情。” 傅聿城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等你吃完晚餐再说。” 姜予安也没开口说什么,只在他身上扫视一圈。 “那你呢,你吃过没有?” 可能是觉得房间里的气氛过于宁静,忍不住开口说点什么。 傅聿城刚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还没有解锁,听到姑娘来了这么一句话,忍不住扬眉掀眸。 他弯了弯唇,“我可以理解为,商小姐在担心我饿没饿吗?” 轻佻的语气顿时让姜予安皱眉。 她没多少力气,先前的询问也是轻声细语的,此刻听到傅聿城的话,不仅拧眉瞪他,倒是没有说出多余的言语。 傅聿城笑了一声,没有再调侃:“我饿了自然会去吃东西,不必担心我。倒是你自己,以后多长长脑子吧。” 姜予安,“……” 罢罢罢,懒得和他计较。 她还是病人呢,动气不可取。 两人也没有再开口。 姜予安静默地感受着吊水滴液缓缓地流下,而坐在床边的傅聿城不知晓在忙什么,手指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着,中途还外出了一趟,把电脑也拿到主卧。 看他这架势,大有一副要一直守着,跟医院陪床一般。 姜予安本想开口让他不必如此,但思索之下,觉得这男人似乎也不会听她的。 可能她开了口,得到的是他嘲讽的语气,无非是道她如今娇弱不堪,蠢得连吃东西都能把自己吃出毛病之类。 索性,便任由傅聿城在床边忙活。 左不过,也在一起待不了多久了——如果顺利的话。 那就让她再看看,这一段时间虚假的温情。 也好歹,是一场美梦。 倘若不顺利……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假如成功从傅聿城身边逃离出去,按照这小暴君的脾气,再被他逮回来,估计也回不到从前。 连这会儿气氛也不似昨日,何况到时。 假的东西就是假的,感情也是一样。 哪怕从前伪装得再真,一旦这一层玻璃纸被捅破,便什么都不剩下了。 不过是看谁演得过谁而已罢了。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在姜予安陷入思绪之中,看着电脑屏幕的男人忽然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姜予安眨了眨眼,盯着傅聿城的目光都没有挪动一下,“你都没有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再看你?” 傅聿城轻笑了一声,合上电脑懒洋洋地抬起眸,“商小姐,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话有多愚蠢?会让我有时候在怀疑,你到底是失了忆,还是失了智。” 姜予安也笑了一声,虚弱的嗓音溢出却听着有些伤感,“有时候我也在想,你在我失忆时扮演阿行的时候,是否有那么一时半刻是真心实意。” 她抬着眸,直直地望着傅聿城。 后者与她对视两眼,随后便从椅子上起身,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餐厅那边送上来的粥应该到了,我去拿一下。” “好,谢谢你。” 反正也没有指望他能回答,姜予安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笑了笑,冲傅聿城道谢。 言辞客气得令傅聿城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却也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并未多言,傅聿城拉开椅子迈步出去。 不多时,他端着还冒着热气的粥进来。 托盘上不单单是一份白粥,还有一份蒜蓉小白菜,另外一边是一份白砂糖,看她喜欢什么口味。 傅聿城将托盘放在桌边,顺手将已经自动息屏的电脑挪开,手指不经意在屏幕上滑动了一下,电脑荧幕便亮起,显示着输入密码的页面。 “需要我喂你吗?” 傅聿城拿起那碗白粥,搅·动了一下吹散热气,笑意盈盈地抬眸温声询问。 姜予安面上恼怒,“我说过了,我只是低烧,没有到缺胳膊断腿的地步。” “好好好,知道你有本事,可以自己来。” 傅聿城也没有勉强,给她吹散了一点热气之后,便将温热的小碗塞到她手心。 “要吃甜的还是咸的?” 如果按照平时的口味,姜予安大概会选择咸的。 可已经那样难过了,何不给自己一口甜的。 心里苦,那便嘴上甜一点吧。 她扯出笑,隐藏起所有的情绪,“吃甜的吧。” 似乎是意外,傅聿城抬起眼看了姜予安一眼。 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将那份白砂糖替姜予安加上,“少一些吧,当心腻。” “谢谢啊。” 姜予安客客气气。 傅聿城没抬眼,言辞懒慢落下,“你要是再对着我说一句谢谢,当心我把这一碗白砂糖全部倒进你碗里。” 姜予安没脾气地笑了一声,“那,麻烦傅少了。” 她抬起眸,笑意盈盈。 也将傅聿城满腹的言辞尽数吞没。 不介意 傅聿城垂眼,望着她的笑颜一时怔住,也暂时性忘记她这个称呼所带来的不悦。 待他反应过来,靠在床边的姑娘已经捧着小碗吃起来,他也早已经失去了计较的闲心。 他收回深邃的目光,滚了滚喉结:“有什么需要的再喊我。” 说话间已经挪开了望着姜予安的视线,嗓音似乎是因为他低头搁置装白砂糖的动作而低哑。 待碗勺搁下,他便拿起另一边桌上的电脑和手机离开,动作迅速得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姜予安寻着光影抬起头时,跟前的男人已经在面前消失彻底,只剩下主卧房门在光影重叠时晃了晃。 她眨了眨眼,只看了一眼,便重新低下脑袋用餐。 房间外,因为酒店负责人送来衣服,傅聿城在见到人时也迅速地从方才恍惚中回过神来,恢复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 衣服是午后他差人去准备的,因为季节原因目前最新款式都是秋冬装,潮海市又是四季如春的地方,所以这些裙子成衣也算不上新品,只能算上一季度的。 饶是如此,这里头许多裙子都是很多名媛千金有钱都买不到的。 国外的品牌设计师也不单单只认钱,还得人你是否是本品牌的目标客户,倘若是该品牌的vip,大多数的成衣还是很好购买的。 傅聿城身上的衣衫基本上都是品牌私订,对于品牌来说就是贵宾中的贵宾。 这次要的即便是女装,也会特殊照顾地把所有新品找到,哪怕是要最新出来的秋冬装。 “全部都在这里了?” 傅聿城对衣服的设计并没有太大兴趣,只要衣服的料子是上乘的,基本上不会有太多的要求。 也是头一次,竟然对衣服挑剔起来。 他随手拿了一套长裙,想象手上这套服饰被姜予安穿上的场景。 酒店的负责人略有惊讶,毕竟先前送来的男装都是直接送到房间里面的,面前的老板看都没有看一眼,哪里会像这会儿一样这般挑剔。 想来是替女友挑选,得花费一些心思。 来人心想着,恭恭敬敬地回答傅聿城的问题:“是的傅先生,这些都是今年春夏新出的款式,有一部分是初秋的新品,比较符合潮海市地区的气温。如果傅先生您还需要冬装的话,我一会儿就替你联系。” 傅聿城没急着应声,垂着眼帘一件件地翻看着推架上挂着的衣衫。 长指勾出几套稍稍风格火·辣的出来,扔到了酒店负责人怀里,“这几套不要,剩下的放在这里就行。至于冬季的,你联系那边全部留一套,寄往我在西尔斯城的别墅。” “好的傅先生。” 酒店负责人将怀里的衣服抱好,目光瞥了一眼挂着衣服的推架,“那这些留下来的衣服,需要我帮您送到房间里收拾好吗?” 闻言,傅聿城拧眉拒绝,“不必,你先回去,有需要会喊你。” 眼下主卧里还有一位病号,且不说不大方便,即便姜予安什么事都没有,他也不悦一个陌生人随意进出她的房间。 酒店的负责人也没有勉强,“好的,那我先离开,有什么吩咐傅先生您再联系我。” 话落,便抱着那些被挑选出局的衣衫离开。 房间的厅里只剩下傅聿城一人。 他漫不经心地又重新打量起推架上的衣衫,心想着某位逛一下午街都不喊累的病号,忽地心情愉悦起来。 那蠢女人,看到这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多少心情会好些吧。 与他在一起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那他便创造些令她愉悦的事情好了。 若如此还不能让她安心地待在他身边…… 傅聿城正瞧着面前的衣衫长裙思索,口袋里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亦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低眸看了一眼屏幕,瞥见荧幕上备注的昵称时,剑眉朝上扬了扬。 也没有搁置下手上的工作,继续一件件打量着这些衣服,顺便将视频接通。 才接通,故作捏着嗓子的男音就从那边传过来。 “Oh my honey(我的甜心),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你不知道我……” “少在这里恶心人,有正事就赶紧说,没事就给我挂了。” 不等那边话说完,就被傅聿城凉声打断。 “oh Hanson,你真是没有情·趣呢,难怪会被傅家的人赶出去,怕就是因为你讨不了那群老头子的喜欢罢。” 视频那边是一个黑色头发、蓝色瞳孔的年轻人,半长的头发耷拉在脑袋上,看上去还很有少年感。 如果不是那双异色漂亮的眼睛,大抵会让人觉得这是动漫里出来的人物。 傅聿城依旧没有给他一个正式的脸色,“所以你特地打来电话,就是来关心我被傅家赶出来这件事情么?” “当然不,我的好兄弟。” 那边把电话镜头往自己跟前凑近了一些,似乎是在和傅聿城一起看面前这些漂亮的衣服。 他撑着下巴,立体的面庞挂着八卦的笑容,“我是来关心你怎么还不回西尔斯城见我这事儿的,听说你呀,在潮海那边藏了一个漂亮姑娘,如今是乐不思蜀呢。唉,也难怪如今连接我视频都不耐烦了。” 对面的青年叹了一口气,用还算标准的华语别扭道。 话音刚落,傅聿城手指往下挪动,直接切断视频。 不过一分钟,那边又重新拨过来。 傅聿城没急着接通,听着手机里重复的音乐声,几乎是要在自动挂断的时候他才接通。 屏幕里还没有显示那边的面庞,声音就传了过来。 “Hanson,你要不要那么无情!说都不说一声就挂电话,你是回国,不是被夺舍了吧!” 傅聿城面无表情,“提醒过你了,你自己非要犯病,能怨我?” 蓝瞳少年一脸无辜,“可你从前也不会挂我电话的呀,你变了!” 这埋怨控诉的语气仿佛在说傅聿城就是一个十成十的渣男。 傅聿城这边也终于把所有的衣服扫了一圈,低眸给了屏幕里的少年一个正脸。 他弯唇,“你再多说两句,我不介意直接把你拉进黑名单。” 永远记不起来 “okok,我不说了。” 蓝瞳少年举起双手表示败北,语气正经不少。 “But Hanson,你这次回国性格变了很多哦,总觉得你整个人都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你不会是真的……恋爱了吧?” “你能闲?” 傅聿城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绕步到沙发上坐下,将手机支在一处靠着,自顾拿起旁边的电脑开始浏览起来。 对面的蓝瞳少年一脸无辜,“我只是好奇而已。” 毕竟自小认识的人为了一个女人改变自己,多多少少是令人惊讶的。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自己这番视频发来的正事,“对了,你要的资料也发给你了,你记得看一下。另外,西尔斯城这边的一些事情你也需要好好处理一下,可不能因为有了美人相伴,就把什么都给忘了。” “不用你提醒。” 说话之间,傅聿城一个眼神都没有交给那位蓝瞳青年。 许是觉得无聊,又或者是隔着屏幕仗着傅聿城无法对自己做什么,蓝瞳少年撑着下巴,忽地眨眼笑问。 “Hanson,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对这个妞儿不一样吗?你从前可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这般,就连那位什么笙姜似乎都挺不在意的,怎么这次……?是她技术很好?” 冷不丁地,对方来了这样一句。 傅聿城敲击的手指一歪,一份文件刚做好的标注被他勾选错误。 男人脸上也生了怒意,连嗓音都溢出凉意,更不必提此刻抬起的阴眸。 “Ellen,如果你是在我没有回去的这段时间闲的发慌,我不介意现在给你派点任务去做,你是待在西尔斯城太安逸了吗?” 显然,对面的蓝瞳青年对傅聿城这个模样才更加熟悉。 他当即坐正了姿势,面上虽然还挂着笑,但比方才看起来要乖巧很多。 “Nonono Hanson,我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当然,我也是很希望尽快见到你的,如果能看到美丽的嫂夫人,那更是一件美事。” “开玩笑?” 傅聿城冷笑,对Ellen并不客气,“你虽然长时间在国外,但据我了解,你的国文考试分数也不错,应该也明白,如果对方觉得不好笑的话,那就是不是玩笑。我希望这种话,下次不会在你嘴里听到。” Ellen这次学乖,“OK Hanson,I got it。(我记下了)” “国内这边我大概待不了多久,但西尔斯城的事情你记得处理干净,我不希望我回去之后,还要替你收拾烂摊子。” 傅聿城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结,他将先前标注错误的文件修正,给对方回执过去,并对这位蓝瞳少年交代。 蓝瞳少年表情忽然变得苦涩,“冤枉,哪里是我惹出来的烂摊子。怪只怪我身娇体弱,你又不在这边……” 话音在傅聿城掀起眸时戛然而止。 蓝瞳少年立刻扯出微笑,“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傅聿城眸光微沉,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最快一周后,可能还会往后推两天。” 蓝瞳少年认真点了点头,“行,我明白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顶着傅家的压力在国内留那么久,不过我还是希望尊重你的选择,Good luck(祝你好运),Hanson。” 荒诞开始的视频被极其严肃的语气结束。 待手机屏幕彻底漆黑,傅聿城也跟着沉寂下来,直至搁置在茶几上的电脑荧幕也跟着黑下来,他都仿佛没有察觉一般。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晓,为什么要顶着傅家的压力留在国内。 商家蒋家之流他可以不放在眼里,可傅家呢? 那群老狐狸或许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暂时没有对他做什么,可谁能说得清,在利益交换之中,在未来不会。 更不必说如今傅家打算培养傅北行——一个没有被他彻底踩下去的弟兄。 头一回,傅聿城竟然觉得自己开的这场游戏有些令人疲倦。 他倚靠在沙发上,抬眼看着房间内的天花板,思绪复杂。 如Ellen所言,从前那么多的女人都没有得到过他的特殊照顾,连那位姜笙小姐都只是利益交换,为何对姜予安……如此不同呢? 她技术好? 笑话,他压根就没碰过她。 可为何……不碰她呢? 傅聿城自己都想不明白。 在他自小接受的教育理念中,爱情是最无用的感情之一,男女之间的事情,无非是各取所需。 说喜欢……未免太荒谬了。 他连所谓的亲情都没有放在心上,又怎么会惦记着那虚无又缥缈的爱情呢? 可那又为何,他会对姜予安不一样。 是无欲无求么? 自然不是。 他是男人,自然清楚地知晓自己偶尔对一个女人产出什么样的情绪。 可他不敢碰。 头一次,傅聿城十分直观地承认了自己从前永远不会说出口的情绪——恐惧。 倘若他真将姜予安当做从前那些女人,对她肆意妄为,那么按照她的性子,估计她现在只怕想着怎么把自己给弄死吧。 也许在那破烂的小镇上,她可以被哄骗得心甘情愿地与他做,可未来某一天他想起来了呢? 是不敢赌,所以不敢动她。 想明白了这一点,傅聿城忽然嗤笑出声,嗓音中透着浓稠的嘲讽。 ——笑他自己。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惧怕一个女人。 一个曾经他花费心思和精力,差点把人给弄死的女人。 当真是……太可笑了。 但那又如何呢? 他想要的东西,哪怕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也会费尽所有的心思把人或者物件留在自己身边。 即便是知晓,这是他命中的劫难。 有句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她失忆得刚刚好,怎么就不算是老天送给他的礼物呢? 前半生已经过得足够的枯燥无趣,好不容易捡来一个有趣的玩意儿,自然而然是要留在身边的。 哪怕有一天她会想起来,给他致命一击,让他失去这世上他已经获得一切。 他也,不愿意放弃。 决定一旦落下,各种疯狂的念头便在脑海里肆意地滋生。 他本就是一个疯子,她先喊出来的,不是么? 既然是,那他便放手去做。 这般想着,傅聿城面上阴冷的笑意更加明显。 他拿起手机,给方才的蓝瞳少年发了一则消息过去。 一则,无论是谁看了都会背后泛出冷汗的消息—— 【Ellen,在国外打听一下,帮我找一种,让失忆的人记忆永远不会恢复药物。 或者,手术也可以。】 外人 念头一经生出,便如同肆意生长的藤蔓,开始在脑海里开始蔓延。 傅聿城不禁回想起在那艘轮渡上,从重伤中刚刚醒过来的姜予安。 像是刚睁开眼睛的雏鸟,懵懂无知地寻找自己的母亲,只要稍稍对她好一点,她便全心全意地交付所有的信赖。 傅聿城忽然有些想念那时刚刚醒过来的姜予安。 他曾听说过,国外有一种叫做额前叶消除的手术,可以将人的记忆清除——但后果可能是接受手术的人称为傻子,不光是记忆,也许连最基础的感情都没有了。 傅聿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倘若他最后得到的只是一个和姜予安长得一模一样的木偶,似乎也没有任何意义。 也罢也罢,且先这样过着罢。 不过是偶尔会因为商家两兄弟的话语生出一些想要离开的心思,他总要办法哄她开心,把那些所谓的亲情给忘记。 他还不信了,陪她三年五年,还抵不过那两人的短短几句话。 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傅聿城也不似方才那般阴沉,如释怀了一般从沙发上起来。 他偏头,便看到沙发后推架上那些琳琅满目的衣衫长裙,面色更显柔和。 思索之下,脚步还是迈了过去,亲自推起那坚固的架子,拉向属于姜予安的主卧。 房间里的病患刚刚将那一小碗的食物吃完,吊着的两瓶吊水也差不多打完,她正低眸想着怎么方便地把手上的针给拔了,阴影和轻慢的脚步声便进入了主卧。 “你在做什么?” 男人的询问声对于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姜予安显得过于突然,她吓了一跳,一个咯噔便将针头从自己手背上拔了出来,鲜血也跟着从她手背上溢出。 见状,傅聿城脸色大变,也顾不上将放衣衫的推架固定,长腿快步就朝着姜予安走过来。 “你是脑子坏掉了?单手拔针,长能耐了是么?” “……” 姜予安被骂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待自己手背那渗出鲜血的伤口被创口贴堵上时,她才虚弱地开了口。 “拔个针而已,又不是打·针,这也没什么吧。” “没什么?” 傅聿城冷笑反问,将方才给她擦拭手背上血迹的纸巾展开,晕开的痕迹显得有些恐怖。 “所以商小姐,你要怎样才觉得有什么呢?” “……” 还别说,这餐巾纸上的血瞧着还是蛮吓人的。 但姜予安还是不服地低声反驳,“那是因为你忽然进来说话,我被你吓到了才失误的,我从前自己弄这些都没事的。” “从前?” 傅聿城在第一时间抓住她话里的重点。 姜予安认真地点头,虚弱的语气往上扬了扬,听得出来几分骄傲。 “对啊,我从前在姜家的时候,因为怕耽误上课,所以都是在诊所开了吊瓶然后就回去上课的呀。” 拔针这种事情,自然而然就自己学会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只是拔·出来而已,只不过相对于普通人而言,恐惧的是因为自己不擅长、从来没有学过或者尝试过而已。 而并非这件事情是多么危险,又或者有多么艰难。 所以姜予安并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没过脑子的事情,只不过方才她还没多少力气,加之很久没有体验自己一个人了,才会导致没弄好。 再说了,就算真的没拔好,手背上那么小的一个伤口,又能有什么事情呢? 真要责怪的话,也怪他忽然进来,连最基本的敲门礼仪都没有。 姜予安在心中这般告诉自己,反正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 傅聿城垂着眼帘,望着姜予安一双亮晶晶的黑眸,仿佛小狗求夸赞要摸摸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恍惚间他也记起自己当初被傅家扔到国外特训的时候。 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甚至他伤势严重,几乎快要死掉的时候,所有的伤口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来的。 如今听着她的话,回头想想,其实也不是他一个人。 他也不应该将她想得那样娇贵。 不过呢,大小姐还是应该有大小姐的模样。 他单膝在床边的地毯上跪下,执起她的手,目光落在已经贴好创口贴的手背上。 “商大小姐,我希望你记住,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在姜家、或者是在其他地方受过许多苦难,那些事情已经过去,都已经与现在的你无关。你只需要记得,现在的你不需要事事都倚靠自己,有需要有需求,你都可以向我提。” 他抬眸,认真地望着姜予安,言语郑重得也好像在说什么承诺一般。 姜予安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心脏也因为他的话有几分茫然。 她避开傅聿城的视线,颇有慌张地把自己的手拿回来。 “可不管是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我都是我呀。傅聿城,在前提是我是一个完整健康的个体时,我还是希望我能力所能及地依靠自己,而不是别人。” 傅聿城目光并未挪开一分,“所以对于你而言,我是别人?” “……” 片刻的沉默也仿佛一个无比准确的答案,深深地刺进人心。 傅聿城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明明什么痕迹都没有,却好像比他从前受过所有的伤都要难受。 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他要从地上起身,打算离开房间时,姑娘轻轻的言语终于落下。 “我不知道你对于我来说算什么,如果是两天前的你,我可以毫不避讳地说你就是我的家人、我的爱人。” “可傅聿城,你什么都是骗我的,又怎么让我去否认,你对于我而言,不是一个外人呢?” 好啊 似乎是没料到姜予安会这样说,傅聿城动作僵直在原地,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脊背挺直。 只那一张冷硬的面庞,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瞧不出任何。 姜予安抬起手,忽然胆大放肆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漂亮的脸蛋上扯出一抹笑。 “你看,你自己都给不出一个答案,又怎么让我给你答案呢?” “那如果我说……” 傅聿城嗓音喑哑,握住她温凉的手,目光深邃沉沉,“如果我说,以后再也不骗你了呢?” 他握着姜予安的手,语气几乎是在祈求,“安安,这两天的事情都忘了好不好?” 都忘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还是能和从前一样,如那一个月在那小镇上一样,如此平常平淡又无比舒适地度过一生。 可已经发生的事情,又没有经受过再一次的重创与意外,哪里能说忘记就忘记的呢? 姜予安看着傅聿城的面庞,心中也弥漫着汹·涌如潮水一般的难过,一阵又一阵,拍打在心脏最深处,似乎永远都无法停止。 她眨了眨眼,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啊。” 就当这两天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把一切都给忘记,他们恢复从前的模样。 她还是那个傻乎乎不管什么都听他话的蠢蛋,他依旧是那个扮演贴心的阿行。 多好啊,想想就觉得是一件美事。 连傅聿城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听到的答案,仰起头漆黑的双眸中写着震惊。 不过片刻,待他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立刻化为喜悦。 “安安你……” “我想去先去洗个澡,你要是还有什么问题的话,等会儿再说也行。” 姜予安掀开被子堵住他的话,撑着手臂打算穿鞋下床。 “好好,你先去洗漱,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也行。” 也不等姜予安动作,床边的男人已经替她拿来拖鞋,亲自为她换上,大有一种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 与白日里拿着他人性命威胁的傅少来对比,当真是令人惊讶得。 姜予安垂眸,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抿了抿唇,道:“你记得吃一下晚饭,哪怕觉得味道不好,高低也得吃一点。” 傅聿城这会儿大脑已经无法静下来思考,对于姜予安的话,什么都是一个‘好’字。 此刻如果有其他人在现场,比如陈延Ellen之类,大概下巴都会惊下来。 这还是他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傅家曾经的少主傅聿城?不值钱的样子拿去倒贴给钱都没有人要吧。 不光替姜予安换鞋,似是怕姜予安身体虚弱站不稳,他宛如在医院照顾生病老人的陪护一般,起身后伸出手还要搀扶着她。 姜予安不禁失笑,拍开他的手,“傅聿城,我还没有退化到这种地步,先前我肋骨断掉的时候都还能下地走路的好吧。” 傅聿城倒也没有再继续,不过长臂还是虚虚地环在她身侧,目光止不住的担忧:“可你现在看起来,比当初还要虚弱很多。” 姜予安回头睨他,“那看起来虚弱怎么办,洗澡也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情,难不成你还打算进去看着我?” 傅聿城回望过去,“可以吗?” “你说呢?” 姜予安语气都抬高了几分。 想都不要想的好伐! 见状,也无需再担心她是否会虚弱地晕倒在浴室。 傅聿城瞧着她气呼呼的模样笑了一下,到底是收回了手,“那你去洗漱,我去吃个晚饭,有什么需要的你再喊我。” 他作势要离开,身影在转身之际忽然想到什么,跟着顿了顿,“对了安安,方才我让人给你送来一些衣裙,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话音落下,这才迈步彻底离开。 房门被轻轻带上,姜予安目光盯着紧闭的木门有一会儿,这才将视线落在那扇被傅聿城推·进来的衣架上。 风格各异,但无疑都是很漂亮的。 甚至有几件风格光是看上一眼,姜予安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家品牌以及相关设计师的名字。 也是这时,姜予安这才想起白日里傅聿城说自己失忆之前是设计师这件事。 她轻步挪过去,纤细的手指落在那些衣衫上,指尖微动,便看清被挑出来的这件长裙具体模样。 再往旁边跳跃一件,便看到另一套完完全全不一样的风格成衣。 姜予安看了几眼,心中有了大概——这位大少爷想来也没怎么挑,大抵是将市面上新款全部买了回来,再把他看不顺眼的给剔除,剩下的便送到了这里。 还真是……担得起少爷这称呼。 姜予安情不自禁露出笑意,终究是将目光挪开,趿拉着拖鞋在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件舒适宽松的衣衫,进了浴室。 水声在浴室里哗啦啦响起,不时,便氤氲起一层朦胧水雾。 热水冲刷在姜予安头顶,也将她昏昏沉沉的脑袋冲出几分清醒。 她抹开脸上的水,睁着眼睛看着浴室瓷砖缓缓下滑的水柱。 片刻之后,她面上闪过一丝决绝,终究是下定决心。 纤细的长臂抬起,将水龙头拨到最左边。 凉水从头顶落下时,姜予安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她不知道自己在凉水下站了多久,只知道肩上的肌肤已经凉得有些麻木,这才哆嗦着身体关了花洒。 期间傅聿城进了主卧一趟,大概是觉得她洗了太久,怕姜予安晕倒在浴室或者是生出什么其他意外,便不放心地进来看了一眼。 但进来便听到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便没有过多询问,重新带上房门。 姜予安吹干头发出来时已经有些头重脚轻。 房间里面没人,连那扇挂着各种衣衫长裙的推架都没有挪动一下。 不过床头边放置的东西还是昭示着有人来过。 两枚胶囊,一杯温水。 纸片是压在玻璃杯地下的,肆野的字迹透着主人的狷狂。 姜予安将那张素净的纸张中玻璃杯底下拿开,垂着眼帘认真看了一眼。 【吃过药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直接喊我。】 她将纸张搁下,素净的手指捏起那两枚胶囊。 眼帘微垂,终究是转身将这两枚药扔进了浴室的马桶里。 送去医院 傅聿城是次日清晨才发现姜予安发起高烧的。 酒店的服务人员送来早饭,他让人送进来,自己转身去敲主卧的房门。 敲了几声,里头没有任何回应。 思索之下,他终究是拧眉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昏暗一片,与昨晚的药味不同,此刻只透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傅聿城三两步走到床边,旁边桌上还放着昨晚他拿过来的温水,少了一半。 再看躺在床上的姑娘,似乎一点都没有受到他进来的影响,依旧紧闭着双眸,睡得十分安稳。 瞧见人还好好地在自己跟前,傅聿城冷硬的面庞终于缓和了一些。 “安安?” 他扯了扯唇角,低声喊了她一声。 一如既往,床上的姑娘没有给她一点回应。 傅聿城不禁有些无奈。 虽说生着病是应该好好休息,可仔细算算时间,从昨晚到现在时间也太久,多少得吃点东西再睡。 他附身,打算把人弄醒,但指腹落在姑娘脸上时忽然顿住,同时他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僵硬。 似不置信,傅聿城将掌心贴在姜予安的额头上。 是比她脸蛋更烫的温度。 发烧了。 傅聿城眼底的情绪彻底被担忧给代替,他立刻拿出手机给陈延拨出去。 “马上来一趟,带医药箱。” 嗓音极冷。 电话那边的陈延似乎也才睡醒,听到男人这话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是给商小姐复查吗?如果已经退烧的话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注意饮食就行。” 傅聿城原本只是情绪阴沉,听到这话,怒意也无法抑制:“你还有胆子说没什么问题,昨晚她只是低热,现在她都高烧了,出了什么问题你能负责吗?” 还注意饮食,人躺在床上醒都醒不过来,要怎么注意饮食? 真是废物! 也难怪被他那位小几岁的弟弟压死一头,至今在陈家的医院里没混出一个名堂来。 陈延也是被这一嗓子吓得彻底清醒,愣了两秒立刻道:“我马上上来,您稍等。” 电话挂断,傅聿城眉宇中的戾气未散。 直至他的目光转移到姜予安脸上时,才稍稍缓和了几分情绪。 许是被方才他的声音吵到,床上的病人皱了皱眉心。 傅聿城立刻在床边蹲下,“安安?” 可惜躺着的人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只是因为睡得不安稳而将眉心蹙得更紧。 这温度都不需要拿体温计测,手背一碰都知道是高热。 照这样再烧下去,烧成傻子都不一定。 傅聿城眉心也跟着蹙得厉害。 他盯着姑娘通红的脸蛋脸色沉得厉害,想起当初在云丹山上时她拿湿布敷在自己身上时的场景,当即也不在旁边光看着,立刻去浴室拿水打湿毛巾出来,给姜予安敷上。 才刚给她覆上,便被她直接掀掉。 姜予安眼睛都没有睁开,小脸上布满不耐。 傅聿城无奈,只能重新给她敷上,耐着性子低声轻哄:“安安,别乱动好不好?” 姜予安稍稍掀了掀眼眸,长长的睫毛轻·颤,溢出虚弱的音调:“可是好重,不想敷……” 傅聿城捏着她的掌心,低缓的嗓音跟哄小孩子一般,“可安安现在生病了啊,只敷一会儿好不好?等陈医生过来,咱们就换一个。” 许是听进去了他在讲什么,姑娘当真就没有再乱动了。 但安分不过两秒,她眉心又锁起来,脑袋还朝着床边挪动。 眼见着她那小身板就要掉下来的时候,傅聿城心头一跳,连忙托着她脑袋给她抬上去。 姜予安却蹭上瘾了,直接将他宽厚的掌心当做枕头,脑袋毫不客气地枕在上面。 傅聿城颇觉无奈,正思索着要不要动作轻缓一些把她脑袋挪开时,就听到姑娘细细绵绵的嗓音。 “阿行,我头好疼啊……” 她虚弱道,睫毛轻动。 明明漆黑的瞳孔只被窥见一瞬,可也正是那一瞬间宛如幼兽的眼神深深地刻在傅聿城脑海里。 他再没动一下,静默地维持着相同的姿势,任凭姜予安枕着,哪怕这个姿势令他十分难受。 一直到陈延出现在主卧门口,轻轻地敲门声才让他眉眼稍动。 “傅少,我……” 陈延刚开口,就被傅聿城一个动作打住。 他站在那儿,瞳孔震惊—— 只见方才还在电话里训斥他的傅聿城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托起姜予安的脑袋,将他另一只手从姜予安毛茸茸的脑袋里抽出来,再将她轻轻地放回软枕·上,像是生怕她磕到碰到。 待将姑娘重新安置好,傅聿城这才看向门口,做了一个手势让他过来。 至于他自己,则一瘸一拐地扶着桌子到旁边椅子上坐下,明显是因为方才的姿势而导致腿发麻了。 陈延背着医药箱快步走近,大抵是因为房间里面窗帘还没有拉开,还略显昏暗的环境让他不自觉将声音放低。 “傅少。” “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给她看看,等着她烧成傻子么?” 傅聿城不耐烦地抬眸横他。 “是。” 陈延也不敢耽搁,立刻打开医药箱给姜予安查看起来。 不消拿仪器测量,也知晓她此刻的状态并不很好。 但作为专业医生,陈延还是拿测温计给姜予安量了一下·体温。 三十九度,的确再不降温恐怕就要烧成傻子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延看着仪器上的数字,联想到昨晚姜予安对自己说的话,心脏不自觉地跳动起来。 尤其是当身后的男人不耐烦的嗓音再次响起时。 “你又愣着做什么,能不能治,不能治赶紧给我滚!” 陈延心头跳了一下,收下手上的温度计,转头面向傅聿城。 “商小姐的情况恐怕有些严重,得送医院。我在这边的话,顶多给她开一瓶吊水,或者拿降温贴敷一下,但如果降不下来……” “知道了。” 不等陈延把话说完,言辞就被傅聿城不耐打断。 他此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闻言也从椅子上起身,“你回去准备一下,一会儿一起去医院。” 不带半点犹豫的,傅聿城便应承下来。 陈延眼中还闪过一丝不置信。 毕竟商家小姐就是从医院被带出来的,如今不过发个烧,傅聿城竟这么轻易就答应送去医院? 要知晓,当初姜予安肋骨断掉,尚在恢复期的时候,都没有此刻的待遇。 陈延咽了咽口水,余光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人,心中悄然地松了一口气。 没有问题 陈延从主卧离开后,傅聿城也不敢再耽搁,着手开始收拾了一下东西。 简单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等等。 带走自然不是他的事情,只收拾好放在一边到时候让酒店的工作人员送过去就行。 至于他本人,只负责了姜予安一个人。 东西收拾好之后,他便捞起一件薄毯给她卷上,抱入怀中走人。 医院大早上的人也不少,都是提着饭盒来住院部给家属送饭的,连带着等待电梯的时间都焦灼起来。 傅聿城自是不用和这些人拥挤上楼的,潮海市本就有他的人,再加之是私立的医院,更是金钱贵客至上,在他来的路上,已经办理好了入住的VIP病房。 但苦了随后跟来的陈延,还带着姜予安的各种换洗衣物,与普通病人的家属一起等待高峰期的电梯。 等陈延抵达病房的时候,姜予安已经挂上点滴,贴了降温贴沉沉睡了过去。 病房里是恒温的,温度适宜,给了匆匆赶来的陈延一点喘·息的空间。 他将带过来的东西放在病房的储物柜里,整理好一切之后才转过身。 病床边的傅聿城什么也没说,只静默地瞧着沉沉睡去的病美人。 高烧未退,又经过一路的奔波,但从人脸上看,还是能感受到姜予安在病重的难受,甚至觉得有些头疼缺氧。 陈延不敢轻易打破气氛僵局,站在一旁也不敢开口讲话,只默默地将目光从姜予安脸上挪到傅聿城脸上,又默默地挪开。 沉寂的氛围有些过长,好在也不是一直这样僵持着。 坐在病床边的傅聿城终于动了动身子。 他放下翘起的长腿,宽厚的后背往椅子上一靠,将柜子上放置的一份病历扔向陈延。 “看看,分析一下安安到底什么情况。” “……” 病历从空中划过来,好在陈延眼疾手快,动作迅速地把病历接住。 他看了一眼已经将视线落在姜予安身上的傅聿城,抿了抿唇,默默地翻开了医院刚开出来的病例。 不光有这次食物中毒引起的记录,后面还有一份体检报告。 从姜予安肋骨的愈合情况,到她其他项目的CT检查,甚至还包括她皮肤上有多少道痕迹,一一都有判断和记载。 比如她后背上的伤痕,年岁有些久远,大抵是几年前留下来的; 至于腹部以及双手的刀痕棍痕,明显是近一两个月还没有完全消散的。 就好比此刻,搭在白色被子上的手臂上就有一道明显的痕迹,仔细看就能明显地看到一道肉·色的长痕。 陈艳有些不敢继续翻阅这份报告,后面越看越觉得这位大小姐的经历过于触目惊心。 同时,他心中隐约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测—— 大小姐不惜糟践自己的身体也要离开傅少,是否因为她想起来自己这一身的伤,有大部分是来自病床边如今担忧望着她的男人呢? 否则,又何必费那么大精力让自己遭受这样的罪。 也只有想起来自己从前的经历过往,知晓自己身上每一道伤痕的来历,才会无法忍受和罪魁祸首待在一起。 多一秒都是煎熬。 毕竟,一个忘记了过往的雏鸟,在一片空白之中,接受到的都是傅聿城的好,这片白纸上都被傅聿城的宠溺填·满,又何必要这样离开? 毕竟尝过了甜,再吃苦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段时间傅聿城对姜予安怎么样,陈延一一都看在眼里。 几乎事事不是他去办的,便是傅聿城亲力亲为,简直就是把姜予安往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方向培养。 如果大小姐习惯了这个模式,那相比对于其他的事情也有了依赖性。 除却想起从前,他不知道一个被娇养在温室里的玫瑰,如何去见高原上的风风雨雨。 正沉眸思索着的时候,傅聿城冷淡的嗓音打断了陈延的思绪。 “陈医生瞧着这病历看出什么名堂来了没有?” “……” 陈延回神,手上的几张纸又翻阅到第一页,匆匆扫了一眼后给它合上。 “抱歉傅少,暂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对于商小姐高热的情况,个人认为是没有问题的。” 病例上记载着的是因为肠胃炎而引起的感染,从症状和姜予安近期饮食来讲,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昨晚陈延已经挂了吊水并开了药,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再出现高热这种情况的。 可凡事都不是绝对,医院的医生并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这样记载。 陈延就不一样了。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姜予安对自己说的话,也隐约猜测到这位大小姐心中有另外的想法。 高热,绝对不是因为食物原因。 但在傅聿城面前,陈延不愿意讲出实话。 尤其是在今早看到傅聿城为了发烧的姜予安,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哪怕自己双腿麻了也无所谓。 可以想象,如果再任凭这个女人留在他们身边,或许以后让傅聿城自己去自首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他绝对,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说,是为了姜予安好,也是为了傅聿城好。 让姜予安离开,商家千金重新回归,一家人团团圆圆,一件美事; 而傅聿城,也会开始专注自己的事业,更是大好的一件事情。 被一个女人耽误,陈延连想都不愿意想,如今却亲眼看到。 如今既然给了他机会把事情做到任何人都满意的地步,那么他何不尝试一番? 所以在面对傅聿城的质问时,他仍然保持了相同的言辞。 傅聿城冷眼刺向他,嘲讽的声音毫不客气: “病历没有问题,那么就是你有问题了?在给安安挂完水之后,她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到夜里有了更严重的情况。你说,我该怎么罚你给安安赔罪才好呢?” 陈延被傅聿城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他咽了咽口水,将心中的恐惧一一压下,克制着嗓音,道:“商小姐的情况或许有些特殊,她身体本来就很虚弱,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导致再次感染,在夜里又发了高烧;也有可能是药物对商小姐没用,甚至可能又过敏作用,才导致商小姐如此。” “总之,病人的情况是很复杂的,也是一个不确定性的结果,只不过大多数时候,恢复好转的概率大于病情严重的事情。可能很不巧,商小姐就是那小概率事件中的幸运儿。” 好办法呢 “言则,陈医生的意思是安安忽然发热,病情变得严重是因为概率问题,正巧昨晚那些药对她没有起到作用?” 傅聿城倚靠在椅子上,抬眸间姿态分明慵懒,偏偏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陈延目光与他碰撞的同时,几乎在那一瞬间就把实话给交代了出去。 好在存在着几分理智,又或许这一个月的相处让他觉得傅聿城骨子里还有温和的一面,哪怕是装出来的,也让陈延心中稍稍安定不少。 他努力地控制住所有的情绪,嗓音几乎都听出几分喑哑,“的确,没有其他的问题。” “既然没有问题,陈医生那么紧张做什么?” 傅聿城反问,一双阴鸷的黑眸依旧紧紧地盯着陈延。 陈延低下脑袋不敢和傅聿城直视,“傅少本身的存在就是令人紧张的,很抱歉,让傅少您见笑了。” 或许是这话正巧拍到了傅聿城的马屁上,男人忽然笑了一下。 他也没有再继续施压,挪开了盯着陈延的视线,语气懒慢:“陈医生不用那么紧张,大家都一起生活那么久了,还这样的话就显得有些见外了。” 陈延默然,头依旧不敢抬起。 他倒是不想见外,可事实的情况就是不得不让他低头。 伴君如伴虎,莫过于他此刻的状态。 但还有一句话也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跟着傅聿城这只老虎,如果能过上另一种生活,让他不再活在陈朝的阴影之中,陈延愿意忍受这种风险。 “陈医生,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安安她想起什么了?” 就在陈延正畅想自己未来痛快生活的时候,傅聿城的嗓音如同一道平地惊雷将他炸醒。 “商、商小姐想起……会不会想起……” 陈延有些语无伦次。 毕竟是他最开始的猜测,如今这会儿被傅聿城直白地说出来,颇有一种他和姜予安的悄悄话被傅聿城监听到,然后被后者心里有数地来戏耍他们。 就像是已经抓住老鼠的猫咪,也不吃掉老鼠,非得在爪子底下盘弄,直至老鼠精力彻底,紧接着消亡于世。 “怎么,这个问题对于陈医生来说,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傅聿城犀利的目光再次朝着陈延刺过去,压迫感随之而来。 其实原本也就是随口一问,但陈延的态度着实容易引人多虑,也让傅聿城生出下意识盘问的态度。 陈延顶着头皮发麻的压力,避开了傅聿城的视线。 他缓和了一会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后,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这个,商小姐的情况,我着实不太清楚,毕竟记忆这个东西,除却她本人,就算是大罗神仙恐怕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所以,傅少的问题对于我来说,的确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中规中矩的一个答案。 倘若没有先前他的犹豫,傅聿城或许不会再在陈延身上浪费时间。 可这会儿…… 或许是因为姜予安陷入沉睡他有些无聊的缘故,又或许是看陈延这番紧张得浑身冒冷汗的模样有些好笑,傅聿城情不自禁多看了他几眼。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目光简直就像是在质问。 似乎陈延如果不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今天就别想安然地走出这间病房一般。 陈延拿不定主意,思索之下还是重新又开了口,“姜小姐的情况,实话实说我的确不清楚的。但我个人直觉,或许存在部分记忆恢复的可能,至于具体想起多少,我依旧保持先前的观点,得看她本人。” 个体思维永远只有个人自己知晓,哪怕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也猜不透对方真正在想什么。 何况陈延自认为自己只是一个稍微努力的外科医生。 术业有专攻不是么? 气氛再次沉寂下来的时候,病床上的姑娘忽然动了一下。 傅聿城的注意力也瞬间被姜予安吸引过去,对盘问陈延没有了兴趣。 “你出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会再喊你,这两天也不要乱跑,可能明后两天就会离开潮海市。” 陈延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待反应过来,清隽的脸上立刻绽放笑容,连声音都止不住喜悦:“是!” 明后两天就离开? 想想这么快就要离开这片土地,终于可以远离陈朝这一整片乌云,陈延的心情便十分愉悦。 以后,再也不用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再认识新的朋友时,他终于可以向别人介绍自己为陈延,而不是陈朝的弟弟。 想着,陈延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不过轻快的脚步并没有跳跃很远。 只小跑几步,陈延脚步便慢了下来,挂着笑容的面庞也有些僵硬。 如果今明两天就离开,那姜予安怎么走? 两天时间,来得及么? 且不说她能不能恢复是一个问题,就算能尽快醒过来,她又知晓傅聿城的计划么? 毕竟按照先前的打算,她发烧高低也得有一周的恢复期,离开的预算时间也十分充足。 可如今…… 思索间,陈延已经停在了电梯门口。 电梯门开的瞬间,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给拽进里面。 他惊呼了一声,对上一双熟悉的黑眸,立即闭嘴。 - 病房。 在陈延走后,病床上的姑娘也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依旧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模样。 傅聿城伸手以手背试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确定没有早上那么高热时稍稍松了口气。 他目光抬起,看了一眼陈延离去的方向,又将目光落在姜予安的脸上。 片刻后,他摸出手机,给Ellen发送了一则消息。 无他,问的正是昨晚聊的话题。 关于额前叶切除手术。 因这手术风险大,且手术过后此人或许彻底会变成傻子,许多国家并不允许此类手术的进行。 如果让人没有了思维情绪,那么请问这人还是人么? 这项臭名昭着的手术早已经不再用于精神治疗,甚至遭受到大多数医生的抗议。 在国内,基本上是无法取得手术的批准。 可在自由度极高的西尔斯城,傅聿城自然有办法邀请到专业的医生。 他偏过脑袋,望着病床上睡得平和的姑娘。 如果她全部想起来了,让她变成一具毫无感情的傀儡,也未尝不是一个……将她绑在身边的好办法呢。 惊吓 姜予安是在午后悠悠转醒的。 期间倒也并非全然没有意识,比如再护士替自己换针的时候,又或者是傅聿城在旁边温声说了些什么的时候,模模糊糊还是有点印象。 只不过那时脑袋昏昏沉沉,只听到细微的动静,并没有听得太清楚。 还是午饭过后,睡得头昏脑涨又饥肠辘辘,终究是无法忍受这才彻底睁开了眼睛。 她睁眸侧目,一眼便看到撑着手合眸在椅子上休息的傅聿城。 傅聿城长手长腿,此刻歪着身躯倚靠在那张椅子里,竟显得无比的局促。 姜予安难以想象,大少爷居然不去那边的沙发上休息,愿意歪在这张冷板凳上。 坐得时间短就罢了,如果坐得时间长了,还以这样别扭的方式,免不了腿脚后背都不舒坦。 她眉眼动了动,喑哑的嗓音缓缓喊他,“傅聿城……” 傅聿城睡得不深,听到姜予安的声音便在第一时间睁开眼睛。 刚清醒过来的男人黑眸还有一瞬间犀利,但在目光对上病床上的姑娘时,便慢慢变得柔和。 “醒了?” 傅聿城在椅子上起身,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要不要吃点东西?刚刚让陈医生送过来的,这会儿应该还没有凉。” 说着,傅聿城便去拿茶几上的食盒,作势打开。 他才眯一会儿不久,这食盒保温效果也不错,不拿去加热都无妨。 再者,潮海市的天气也不适合吃太热的东西,本身就是清淡的素食,温热就好。 也不等姜予安开口说什么,傅聿城已经手脚利索地把食盒里面的小菜拿了出来。 姜予安这时也撑着手肘从病床上靠着坐起来,等她目光定下来,男人已经把粥倒进小碗里,打算端过来喂给她吃。 “傅聿城……” 姜予安语气颇有些无奈。 “怎么了?” 傅聿城担心她是有什么需求,这会儿也不再折腾那些食物,立刻迈步过来。 他替她将后背的枕头弄好,才低眸,顺势将她额前的碎发弄开,“安安是这会儿不想吃东西吗?可现在已经到下午,再不吃点东西,就等于你今天都没有进食了,这样不好。” 姜予安摇了摇头,语气虚弱:“我没有说不吃东西,但你能不能……先让我去洗手间刷个牙。” 她差不多就是被饿醒的,不至于让自己醒过来受罪。 可刚醒过来的模样实在是糟糕至极。 哪怕傅聿城不嫌弃这个样子的她,姜予安自己也受不了。 刚醒过来不刷牙就吃东西,她真的无法忍受。 就连这会儿说话,姜予安自己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说话的动作大了一些,有些味道让跟前的人生出不适。 这也不是她矫情,单纯的礼貌来看,对话时让对方舒适一些,也是她的教养。 傅聿城望着她还略有苍白的脸蛋,剑眉蹙起:“你确定可以下地走动?需不需要我帮忙?” 才一出声,立刻遭来姜予安的瞪眼。 如果不是刚醒过来她嗓音还没有彻底恢复,恐怕此刻已经破音要骂他了。 她横了傅聿城一眼,哪怕嗓音喑哑,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护:“我没缺胳膊断腿,不至于连路都走不动!” 傅聿城面上依旧满是担忧,“你昨晚也是这样说的,结果我连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烧都不知道。” 话音落下,姜予安忽然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姜予安竟然不敢去看跟前男人的目光。 她害怕,害怕自己多看几眼,这颗本来就不够坚定的心会彻底倒向另一方。 闭了闭眼,姜予安抬眸道:“昨晚或许只是一个意外,或者是怪我自己在浴室待得太久了,没有好好地休息,所以才导致病情加重,又怨不得你。何况……” 她顿了顿,似下定决心一般,重新对上傅聿城的目光。 “何况这会儿你就在这里,我又不做其他的事情,只是去洗手间刷个牙而已,又不会怎么样。” 傅聿城眉心依旧紧锁,似乎在考虑姜予安的话。 姜予安一看,立刻靠回到枕头上,还将杯子往上拉了拉,“你不让我去洗漱那我就不吃了,饿死我算了!” 如果她力气再大一点,估计这张被子就能蒙上她的脑袋。 只可惜,才刚醒过来还饿得不行的姜予安只能虚虚往上扯了扯,还露出毛茸茸的大脑袋在外头和傅聿城对峙。 原本担忧不已的傅聿城被她的举动逗笑,也终究是做出妥协。 他退了一步,朝姜予安伸出手,“那便先去洗漱吧,洗手间里有放置你的洗漱用品,也还算方便。” 东西早在她上午还在昏睡时就置办好的,也并非她醒过来什么都没有,致使得人慌乱。 得到允许,姜予安也再没有继续躺着,立刻掀开被子起来。 她原本还想逞强,拒绝了傅聿城的支撑,放肆地拍开男人的掌心。 奈何躺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再加之期间什么都没吃,全靠点滴度日,这一下地差点没有跌倒。 也幸好傅聿城站得里她很近,她下意识就抓住了男人的手臂,得以支撑。 被当柱子一般抱住的傅聿城也是无奈,抬手虚虚护住她,眉宇间尽是复杂。 “安安,你确定……” “我确定我可以!” 也不等傅聿城话讲完,姜予安便抬眼打住他的话头。 她只是下地太极,加上没有吃饭而已。 绝对绝对不是她有多虚弱! 绝对! 像是急于证明自己,她很快就放开傅聿城的手臂,趿拉着拖鞋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你离我远点!” 怕傅聿城再把她当耄耋之年的老人,姜予安还特地警告了一声。 傅聿城眉宇间尽是无奈,终究是摇着头笑了笑,快步跟上她。 VIP病房面积不小,不光有一个单独的休息室,房间里面还有沙发茶几,就连洗手间的面积,也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病房了。 哪怕自认为跟着傅家见过世面的姜予安,此刻见了,也觉得无比奢侈。 她正打量着,身后的男人也跟着跻身进来。 姜予安吓了一跳,庆幸自己没有像在酒店里一样进了洗手间门都不关就蹲马桶。 她拍了拍胸·口,一脸惊吓:“我在洗手间里,你跟进来干嘛呀。” 你…… 傅聿城却是一脸理所当然,“进来看着你。” 姜予安无语,想到自己刷牙的时候旁边有个人盯着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再说了,她也不单单只刷个牙而已。 她睡了大半天,总觉得身上出了不少汗,还打算拿毛巾擦一擦,哪里能让他在这里站着。 当即,姜予安生出几分娇·嗔的恼怒,“……不用,你出去!” 傅聿城自是不会听她的,已经坦然地走到洗手池跟前,替她拿了电动牙刷挤好牙膏,甚至给她的漱口杯装上水。 至于那句让他离开的话,他只当做自己听不见。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做的么?” 傅聿城偏过脑袋看向姜予安,这目光和表情几乎就在直白地说,如果需要他帮忙的话,他甚至可以帮她刷牙。 姜予安只觉得满头黑线。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长臂一伸指向门口,“没有需要!你出去就行!” 本来声音就喑哑,再配合她此刻大幅度的动作,便更显得她随时都要倒下的模样。 傅聿城原本只是想逗逗她,这会儿当真不敢随意离开了。 他剑眉紧蹙,“你当真不需要么?可我看你……” 姜予安抬眸瞪他,“我没事,我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情,那也是活活被你气死的!” 喑哑的嗓音说到后面,简直不能干得再干,像极了电视剧里面那些扮演即将杀青的角色说出来的话。 别说是傅聿城,姜予安自己都有种解释不清的赶脚。 她对上傅聿城那双漆黑满是担忧的双眸,忽然觉得再拒绝就是她不识好歹了! 也罢也罢,他不是喜欢盯着人吗? 盯,使劲儿盯! 姜予安终于放弃挣扎,拿了电动牙刷开始洗漱。 怎么说呢,傅聿城这人虽然多多少少有点毛病,但是论贴心这方面,人还是十分不错的。 不光是基础的生活用品都在这里,就连她平日里常用的洗面奶漱口水都在化妆包里,甚至旁边还放了一系列没有拆封的护肤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住酒店的,而不是住院。 还生着病,姜予安倒是没有那么精致,只刷了牙洗了个脸,那什么护肤她还没有那么多精力。 总算弄干净,嗓子也因为湿润和好受不少,听上去不再像先前那样跟快死了一样。 姜予安这会儿再开口,除了因为虚弱有些声小,没有其他任何毛病。 她看了一眼门口,努力不去回想方才的场面,克制自己脾气道:“所以傅聿城,你现在可以出去一会儿吗?我已经在你的注视下,健在地刷完了牙。” 傅聿城脑子没想其他的,闻言几乎是下意识皱眉,“刷牙都没有避开我,为什么现在要避着我?” 话音落下,他立即反应过来了。 但终究迟了一步,面前的小姑娘已经炸了毛。 姜予安以一种气急败坏的语气冲他,“那不然呢,难道你还要留在这里看我上厕所吗!” 也不知道是真的被气到还是发烧得脑子迷糊得还没有清醒过来,放在平日里,姜予安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 毕竟在姜家里再怎么落魄,从小接受的教养礼仪都是有要求的。 她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对着一个男人质问出这种粗俗的言语。 以至于这话一经说出,姜予安耳根子便开始发红了。 偏偏傅聿城还接她的话,“如果安安同意的话,我在这里看着你,也不是不行。” 姜予安,“……” 傅聿城其实没打算逗她的。 在他说完那话反应过来之后,便打算转身离开。 奈何姜予安的动作和言辞过快,没给他开口补充的机会,便气呼呼地扯着嗓子质问出来。 索性,他也开了口调侃了两句。 怎么说呢,看她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总好过她跟蔫了的花束一样。 漂亮的美人哪怕是生气,也是如玫瑰绽放一般。 可若是凋零的玫瑰,他便不喜欢了。 “好了,不逗你了。” 傅聿城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过分调侃。 再姜予安差点绷不住的时候,及时开了口,同时退了一步,替她关上洗手间的门自己出去。 “别在里面待太久,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话,记得和我讲。” “知道了,你赶紧闭嘴吧!” 隔着洗手间的门,姜予安没好气道。 听到这声音,如果不是知道她还生着病,恐怕高低绝对洗手间里面是一个魁梧的女汉子。 傅聿城也当真没有再叮嘱,自顾去了沙发那边替她继续整理饭菜。 洗手间里,姜予安还没有恢复过来。 她看着镜子里的脸,也不知道是被傅聿城气得,还是因为其他的一些情绪,通红得就宛如自己还在高烧中。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又拿了毛巾用冷水打湿,覆在自己脸上,迫使自己面上的温度降低,也假装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得不说,忙碌起来的确能让很多烦心事都抛之脑后。 除了冷却自己脸以外,姜予安还拿温水把自己的身子擦拭了一下。 这一忙起来,自然就忘了先前的事情,也忘了时间。 还是傅聿城过来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姜予安这才反应过来外头还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 “马上!” 姜予安应了一声,立刻重新套上衣服。 病房洗手间的门是没有反锁的,姜予安担心傅聿城会直接开门进来,动作也加快了许多。 不过一分钟,便推门而出。 险些撞上站在门口的男人,也幸好傅聿城反应迅速,这才躲过一劫。 姜予安也吓了一跳,“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门口,没事吧?” 傅聿城垂眸,对上那双浮现担忧的黑眸,摇了摇头,“无事。” 他收敛眉目中的情绪,嗓音温和了很多,“去吃饭吧,再耽误下去真的凉了。” 与先前的嗓音相比,此刻的傅聿城温和的过于明显。 姜予安意外,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好巧不巧,正好就撞上他漆黑的目光。 他挑眉,“怎么了?” 姜予安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刚刚的你……” “我怎么?” “你……” 虚假 姜予安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 怎么说呢,就好像她方才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感觉。 在里面被温水浸润,出来时瞬间清凉。 好像夏天在街上逛着,炎炎夏日时忽然走进开着空调的商场,再点上一杯冷饮的感觉。 被傅聿城气了那么久,他忽然温柔起来,多多少少是令人意外的。 但那感觉也只是一瞬间,转眼就忘,再被当事人这样盯着还被要求用言语讲出来的时候,姜予安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她与傅聿城对视了有一会儿,终于溢出几个字。 “你……好帅。” “……” 等了半天得到的是这样的一个回复,傅聿城不禁失笑。 他在姜予安侧面的沙发上坐下,长腿叠起,以一种十分放松的姿势倚靠在沙发上看着姜予安。 嗓音同样慵懒至极,“言则,安安是觉得我平时不帅?” 男人在这种事情上纠结起来,着实也万分幼稚。 姜予安汗颜,硬着头皮道:“没有,我的意思是你刚刚特别帅,尤其的意思,并不是说你平时不帅。” 傅聿城扬眉,薄唇微微翘起,“是么?” 姜予安用力点头,“是!当然是了!就傅总您这相貌,直接去娱乐圈当明星肯定成为顶流,谁敢说你不帅!” 别说是在现在什么男明星都能演偶像剧的时代,就算是放在十年前二十年前,纯天然没科技的时候,傅聿城这张脸也是一等一的。 不说傅聿城身上其他的好坏,这张脸绝对是老天爷赏饭吃。 哪怕是没有这张脸,这通身的贵气也不是一般娱乐圈明星能够比拟的。 演出来的贵气,哪里能够和真正贵养出来的公子相提并论呢? 哪怕如今的傅公子落魄,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何况,他又不是真的落魄。 倘若真的按照他从前说的那样,他被傅家赶出去,穷得身无分文,出去卖卖脸和身材绝对很快发家致富。 姜予安心想着,忽然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可惜了。 “怎么了?” 傅聿城没有忽略掉她这声叹息,唇畔漾着笑意朝她看过去,“是觉得自己说了违心话,这会儿叹气着?” 很显然,姜予安方才说的话,他是认认真真地听了。 倘若房间里有熟悉傅聿城的人在这里,定然觉得万分惊讶。 这平日里是最不在意这张脸的人,这会儿竟然会因为几句帅气而高兴成这样。 要知晓,傅聿城从前最讨厌的便是别人拿他这种脸说事。 小的时候被傅家那几个老狐狸扔到国外,因为这种脸长得过于出众,经常被那些大胡子戏谑他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 甚至后面他回到傅家,也时常因为这张脸过于优越,导致许多人觉得他是一个很好说话的,讨价还价得令人厌恶。 就好比古代的兰陵王,因为相貌出众才被迫戴上面具,否则难以压制军心。 傅聿城显然不是一个替别人着想的人,他只好解决掉惹他不高兴的人。 于是后来,但凡别人夸赞他的外貌,大抵是会被他喊人拉出去赠予‘奖励’的。 而那些求着要合作的,大抵是连见他下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这也是头一次,他会因为自己长得好看而高兴。 不过想想也是,人都是喜欢长得好看的物件。 无论是物件,还是宠物,都是一样的。 人自然不是例外。 就好比姜予安,倘若面前的姑娘是一个十分丑陋的,那么哪怕她性格再怎么有趣,他也不可能把她带在身边。 如果他的相貌能被她喜欢,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回头想想,姑娘大概也不是第一天爱上自己的脸蛋。 早在八百年前,在姜笙还没有回到姜家的时候,她大抵就喜欢着这张脸。 毕竟他的好弟弟,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呢。 想想还真是令人妒忌呐。 在那么早之前,她就喜欢着他。 但真是可惜,现在在她身边的,是他傅聿城,而不是傅北行。 甚至,或许这张脸,傅北行都没有办法恢复如初了呢。 这般想着,好像也能允许傅北行还这般安然地活在人世上。 “傅聿城……” 傅聿城正陷入自己思绪中时,沙发上的姑娘忽然开了口。 他抬眸,目光懒慢地朝着姜予安看过去,懒洋洋地从胸腔里溢出两个声调:“怎么?” 姜予安面上有点别扭。 她垂下眼帘,扫了一眼茶几上已经被她吃完的食物,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我好像没有吃饱,你能不能……” 话没有说完,毕竟高低有点不好意思。 但傅聿城听明白了。 他扫了一眼被姜予安一扫而空的小粥,还有那份清炒白菜,心中还有点意外。 毕竟姑娘瘦瘦弱弱的,谁能想象得到她能那么快把饭菜吃完呢。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合情合理。 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什么,她平日里饭量虽小,但这粥到底是不填肚子,没有吃饱是正常的。 傅聿城轻笑了一声,从沙发上起身,“那你在病房里乖乖待一会儿,我去食堂给你拿。” 这个时间点再去外面买肯定要等很久,点外卖也需要时间送过来,不如去食堂是最直接迅速的。 再者,医院食堂的饭菜还能保证健康,也不必考虑忌口之类。 姜予安冲他扬起笑,认真点了点头,“好啊,那你快点,别把我给饿死了!” 傅聿城,“……” 他目光幽幽地睨了她一眼,捡起茶几上的一张卡离开病房。 也是在病房门打开的时候,姜予安听到门口两道给傅聿城打招呼的声音,她才知晓门口保镖在守着。 是保护他们安危还是监视她,姜予安并不知晓。 但很明显,在有人站在门口的情况下,她想走出这间病房,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病房门关上,姜予安面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 她看着茶几上的狼藉,轻呼着叹了一口气。 也没有想其他的,就如此放空自己。 直到茶几上的手机叮咚响了一下,才将姜予安从神游中拉回。 手机是傅聿城的,她也没打算看人手机。 但被那道声音牵引,目光忍不住跟着扫了一眼看过去,无端也瞥见上面的文字内容。 也正是看清所有的文字,姜予安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差点就以为,傅聿城……是真的在对她好。 难事 潮海市的夜晚降临得很晚。 伴随着海水席卷拍打海浪的声音,夜幕终究是悄然降临。 与酒店附近的热闹不同,医院附近就显得安静很多。 只能透过窗外看到很远的霓虹灯,却听不到一点半分吵闹的声音,甚至连蛙鸣鸟叫,都只能在打开窗户之后才能听得见,还是时不时偶尔发出来的,好像在医院,连动物都变得十分安静。 往近处看,以及医院楼下昏暗的路灯,衬得周围宁静又温馨。 姜予安陪着傅聿城用完晚饭之后,便撑着手臂在看医院的夜景。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一些树木,在灯光的映衬之下。 但看多了市区中心的各种广告牌,见惯了高楼大厦五颜六色的灯光色彩,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楼下各种风光,也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 尤其是在看到那石子小路上,还有家人推着自己的父母或者其他病人,慢悠悠地在那边散步,便令姜予安觉得心动。 她托着下巴盯着那家人看了很久,久到一直在处理电脑事宜的傅聿城都扭头看了过来。 “安安,还不休息么?” “啊?” 姜予安靠在窗户边回头,看着傅聿城摇了摇脑袋,“可能是因为今天睡太久了,我这会儿一点都不困。” 姜予安实话实说。 不说昨晚睡得早,就单单今天上午睡了过去,午后醒来就差不多一点,吃完饭之后又眯了小个把小时,几乎一整天就是睡过去的。 这会儿再让姜予安继续睡觉,简直就是在折·磨她的好伐。 傅聿城心中也知晓这事儿,并没有催促她再休息。 他起身,绕步到姜予安身后,感受了一下窗外传进来的风。 确定这点小风不会对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他语气还算温和,“就算是睡不着,也不能一直站在窗户边吧。你高烧才退,万一吹多了风,到了晚上又开始复烧了怎么办?” 姜予安看着他担忧的双目,忍不住拧了拧眉,“这点风,应该不要紧吧。” 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姜予安的表情有些无辜。 “我就是看看外面的风景而已,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那我回去躺着了。” 她说着,便趿拉着拖鞋慢悠悠地往病床边走。 模样可怜得要命。 不知道的还以为傅聿城对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傅聿城才觉得委屈呢,他明明只是说了一句。 有些头疼的按了按眉心,再收敛目光,姑娘已经乖乖地回到病床上靠着。 忘记把她的新手机带过来,除却病房里的一台电视,姜予安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娱乐活动。 连一本书或者旧报纸都没有,只能坐在病床上发呆。 傅聿城目光瞥过去,这下倒是觉得自己真的是罪大恶极。 只见姑娘情绪瞬间低落下来,在病床上整理了一下被子上的褶皱,将就目光拉长看向窗外。 好像只能借此活动了。 傅聿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抿了抿唇,回头对姜予安道:“要不要下楼走走?” “当真?” 姜予安眸光顿时亮起来,素净的脸蛋上也立刻挂上笑容。 许是被她的笑容吸引,傅聿城也不禁扯出笑意,“自然当真,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呀。” 姜予安笑意未散,眼巴巴地望着他,像等待主人拿牵引绳的小狗狗。 傅聿城从储物柜里拿了一件外套出来,“穿上,出去只能走半个小时,只能慢慢走,别乱跑乱跳。” “就这些?” 姜予安已经掀开被子从病床上下来,拿了那件薄外套往身上套,以及迫不及待。 傅聿城见状也不禁露出笑容,“那走吧。” 他在原地等她,等姑娘换好衣衫和鞋子,这才跟着她的脚步出门。 与姜予安午后想的一样,门口的确有人在守着。 两名黑衣西装保镖,见到傅聿城的时候主动问好,甚至还不忘向她问好,弯身喊了一句商小姐。 姜予安有些懵,睁大眼睛愣愣冲他们也点了点头。 “在外面不大方便,所以让人在病房这边守着,安安不要多想。” 进了电梯之后,傅聿城忽然开口。 姜予安依旧是那副呆愣的模样,不过也并非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你在,向我解释么?” 没有忍住,已经明白他什么意思的姜予安还是问了一句。 六楼的电梯抵达一楼很快,电梯门开,傅聿城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 有夜风从回廊吹过来,如他此刻的嗓音。 “难道我的意思表现得不够明显么?” 就是在向她解释。 并非是在监控她或者有其他目的。 姜予安冲他笑了笑,“其实,也没有必要向我解释的。毕竟你对我好我看得到,你找来人自然是有目的的。至于你担心我多想,也没有必要呀,我不是答应过你,重新开始的嘛,我又不会走。” 她没去看傅聿城的表情,双手落在外套口袋里,径直带前走。 傅聿城在原地愣了一下,似乎在消化她话中的意思。 待他反应过来,男人长腿三两步就追了上来。 语气还透着十分的愉悦,“安安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姜予安头都没抬,脚步不紧不慢:“当然是啊。” 那两个人是否有其他目的,姜予安其实并不需要傅聿城的解释。 因为她并不在意。 既然做好了要离开的打算,所以他的解释可有可无。 即便是监控她,也是符合她对傅聿城的刻板印象;哪怕不是,只单单维护他们的安危,姜予安也不在意。 她周身最大的危险,恐怕就是傅聿城本人。 哪里还用得到他的人来保护自己呢? 至于那句她不会走的——自然是骗他的。 但那又如何呢? 他骗了她那么多次,她不过骗他一次。 连抵消都无法抵消,又凭什么要求她那么多呢? 姜予安踩着石子小路,感受着路边的灯在她走过来的一瞬间亮起,眉宇间忽然略过一抹轻松。 原来做出彻底离开的决定,也并非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深度睡眠 实不相瞒,她在昨晚将那两枚药扔进洗手间里时,心里还掠过一抹愧疚。 毕竟要食言于他,在面对他的好时,多多少少心中有些其他的情绪。 可午后的那则短信,则是彻彻底底将她所有的愧疚不安全部抵消得干干净净。 原来,他是这样打算对自己的—— 完完全全地将她控制于掌心,哪怕极有可能她会变成一个没有思维的傻子。 怎么还敢待在他身边? 怎么还能愚蠢地沉溺于那点所谓的‘好’里面? 怎么不应该离开? 可到底相处的那些日子是真情实感,或许是想把心里最后一点期冀抹除,姜予安还是忍不住和身侧的男人开口。 “傅聿城,你说我和你出国之后,我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工作呢?你先前说我做过设计,可我现在很多事情都忘了,可能很多东西需要重新学了。” “在我身边,还需要找什么工作?安安难道觉得,我养不起你?” 傅聿城侧目望过来,语气肆野张狂。 从昏暗的灯光下,足以看出他的心情十分愉悦。 可回望着他笑颜的姜予安,心中却是一片死寂。 早该明白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偏偏不死心非得再询问一句。 也是,他这样的人,连自己回家见亲生父母一面都不允许,又怎么会放任她继续随心所欲呢? 姜予安已经预想到,倘若未来自己真的跟着他一同前去国外,她将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被当做金丝雀一般圈养,每天看着他的脸色好坏度日。 若他高兴了,或许能像现在一样宠溺着自己,愿意陪着她在街上随意逛逛,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可以大手一挥地买下来。 可若是他不高兴了呢? 也许她的下场还不如酒店的那位大堂经理,冷眼相待恐怕还算是好的,如果她真适应了那种菟丝花的生活,离开了旁人便再无法自力更生,那么她又当如何呢? 被傅聿城随意地扔给其他的人,除了讨好向他们低下头颅,便似乎就没有其他的路。 甘心么? 自然是不甘心,也不愿意的。 所以离开,方是她的最优解。 毕竟待在傅聿城身边,哪怕按照这男人的性格,他或许不至于那么没品的把自己随意扔给其他人,可想想那项罔顾人伦的手术…… 姜予安可以想象到,一旦自己表现出有恢复记忆的模样,很可能就会被这疯子带去做那手术。 把她彻彻底底地变成一张白纸。 可该怎么离开呢? 姜予安对于傅聿城的话并没有做出回答,毕竟思绪过于复杂,说什么都是违心之言,还不如就这样掀过去。 索性只向傅聿城笑了笑,便继续漫无目的地沿着这条小路走着。 医院虽然不是临海而建,但夜里似乎依旧能感受到从海边吹来的凉风,并没有觉得如白日里那般酷暑。 她仰面感受着夜风吹拂,忽地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一声。 “怎么?”傅聿城偏头看她。 姜予安漾着笑意,向他解释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临海的城市白天吹到的风是海风,夜里吹到的是陆风。方才感受到有风吹过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海风吹过来,所以觉得好笑。” 傅聿城并没有get到她话里的笑点,不过是一个知识被纠正,又有什么好笑的? 他并没有发声附和,只是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垂眸看着感受夜风的姑娘。 “已经走了一圈了,要不要回去?” “这么快吗?” 姜予安面上浮现失望,颇有些意犹未尽。 “那不然?都已经走了大半个小时了,安安以为现在还早么?” 傅聿城摸出手机给她看了一眼,眸中漾着盈盈笑意,在昏暗的灯光下宛如天空泛着的星光。 姜予安拢了一下衣衫,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好吧,就先回去了。不过我不一定睡得着哦,你别催我。” 傅聿城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不催你,正巧我晚上没有事情要处理,陪我看部电影怎么样?” “好啊。” 姜予安随意应声,重新踩上地上的小石子路,看着路边那灯光在自己迈过去的时候忽然亮起。 未来也一定是这样的。 看似前路暗暗不敢前行,但只要迈步过去,便有灯光亮起,替你照亮前方的道路。 至于点灯的人,有你亲友,亦有你自己。 在楼下晃荡了一圈,也不知道是不是外头的空气清新些的原因,姜予安回到病房之后,觉得胸·口都没有那么闷了。 因答应了傅聿城要看电影,她回病房之后便拿了衣服洗漱。 傅聿城原本不答应她去洗澡的,人在发热的时候,还是尽量保持体力,洗澡容易见风,指不定又引起复发。 但耐不住姜予安闹起脾气,加之她发热也并非是风寒感冒引起,所以简单冲洗一下,不过于耗费体力还是可以的。 于是双方各退一步,傅聿城让她在规定的时间内出来,姜予安也点头答应。 反正她想的是洗澡在这个时间内洗完,等换好衣服之后,大可以打开浴室的门刷牙洗脸,左右早上也在傅聿城的注视下被他盯着刷好了牙,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磨磨·蹭蹭的就过去了四十分钟。 待姜予安换好病服再出来,沙发上的男人都合上了眼。 一时之间,姜予安也不知道该不该喊他。 她正犹豫着的时候,沙发上的撑着手歪着身子窝在那儿的男人已经睁开了眼。 与午后陡然对上的冷厉不同,此刻的傅聿城眸中浮现的仿佛是茫然。 大抵是方才在等她的时候真的深睡过去,这会儿醒来眸中还透着几分没有睡醒的朦胧。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姜予安小心翼翼地试探询问,“要不,这电影还是不看了,如果累了的话还是尽早休息吧。” 傅聿城没应声,只端坐于沙发,仿佛在发呆。 他虽然已经清醒过来,但仍然陷入自己方才陷入深度睡眠的惊讶中。 要知晓,在他有记忆的这么多年里,几乎都是浅眠。 哪怕有时经过放纵迫使自己身体抵达极限,也是稍稍的风吹草动便能让他立即清醒过来。 能让他真正睡过去的时候,少之又少。 哪里会像方才,那么轻易…… 他不明白。 姜予安眉心蹙起,忍不住将他从思绪拉回。 她嗓音轻轻缓缓:“傅聿城,如果你太累的话,要不先去洗漱休息吧?这样干坐着,对你身体恐怕也不大好。” 足够 光华再次闪动,水冰儿被洛川放了出来。 “混蛋,你,你怎么能这样!”水冰儿宛如被强了的小媳妇一般,幽怨的瞪着洛川。 “你不喜欢?没关系,反正我们以后也不太用的到这个融合技。”洛川眸光黯淡。 水冰儿一愣,随即心中一慌:“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没关系的。”洛川轻叹。 水冰儿越发的慌乱了,当即道:“我没有说不喜欢,就是...就是...不能强来啊。” 水冰儿郁闷了,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的融合技,洛川却可以来强的,自己只能被动承受呢? 水冰儿越想越气,凭什么自己不能主动?不公平! 看着洛川,水冰儿眸中的怨气分外明显,洛川不明所以,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化身小怨妇了? 然而,就在洛川疑惑之时,水冰儿突然坏笑一声,软唇就朝着洛川印了过来。 “卧槽,被强吻了?”洛川眸子瞪的滚圆,这是第几次了?第二次! 水冰儿就这么堵着洛川的嘴,心中怨气飞速的消散:“我也可以主动!反正都反正了,不差这点!” 四目相对,水冰儿心中的怨气消散之后就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这么冲动? 可是,现在想撤,还来得及么? 水冰儿想撤,但还不等她付出行动,咔嚓... 房门开了。 然后静止画面出现,古月娜,胡列娜,朱竹清,宁荣荣,小舞...... 水冰儿瞪大了眼睛,现在,自己是不是还在洛川的怀里? 自己的手呢? 貌似,抱着洛川呢。 洛川的手呢? 在,在自己的腰间,还有...可恶,他的手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 “走错了,你们继续。”古月娜已经迈进的一只脚收回,然后将房门关闭。 众女在房门外面面相觑,宁荣荣小脸郁郁:“这也太快了吧。” “算了,不管他。” “我早就预料到了。我们要在天水一个半月,一个还算少的,我猜可能还得有一个。” “回了回了,娜儿今晚跟我睡好了。” ..... “我送你!”洛川也只是调戏水冰儿几句,当即自己也起身。 “不用送了,你还是去哄一哄她们吧。”水冰儿说着,神色略显暗淡。眼神之中突然有些迷茫。 “她们啊,她们不是你的姐妹么?”洛川拉起水冰儿的手,在她紧张慌乱的神情中,带着她来到了隔壁。 隔壁的房间是胡列娜的,此时,众女正聚集在胡烈娜的房间之中,玩着纸牌游戏。 房门被推开,见洛川带着一脸紧张和慌乱的水冰儿到来,众女顿时放下了手中的纸牌。 逃离傅聿城 此时此刻,叶天被困在了天洲。 以一尊妖王的手段要将洪荒圣者限制在一定区域内自然不是难事,哪怕天洲的主宰者早已经换过一代代,可霸空妖王始终是天洲的首任王尊,得万妖瞻仰,甚至他这“霸空”之名是得到妖之宇宙本身认可的,在天洲掌控力自然绝强,如此一来叶天想要离开要么强行以力破法,轰破霸空妖王设立的屏障,要么等到霸空妖王将其主动撤去放神界圣遣使离开,要么,就是依照红祸妖侯所说,经历霸空妖王所设的考验了。 世间考验有许多,凡间也有诸多科考,地位挑选文士需要考试,宗派招收弟子要入门考验,天地间的种种危险本身也是对生命的考验,但上升到圣者层次无疑就复杂了太多,有谁能对圣者进行考验?那深澜狱炼场就是为磨砺妖圣而生,但放眼一座大宇宙中那种圣器都是罕见的,因为针对圣魂圣心,乃至万道本质,要进行考验实是极难,而如今霸空妖王也对进入天洲的叶天降下这一宗考验,他要怎么做?叶天要经历的是什么极致危险,还是什么玄奥到不可测算的难题? 这道考无疑难度极大,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此时叶天根本不知道考验内容到底是什么,正如他所说,霸空妖王此时是隐藏在诡秘当中的,却在叶天选择离开天洲时以屏障相拦,毫无征兆地将叶天困在此洲,究竟要破解什么才能离开?叶天不知,这般无方向却要怎么完成霸空妖王的考验? 圣者凌然空间,自然无谓前后之差,望着身后眼前的天障,叶天手掌上焱光昭然,战之道简直可谓蠢蠢欲动,只待丝毫不给霸空妖王面子地轰出,将这天洲也捅出个天窟窿,宙界星炎的声音也有些不岔像是将叶天催促,但叶天却是将手放下,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这是天,这是云,这是风,这是霞,整片飘渺浩荡,苍苍茫茫。 考,究竟考什么?叶天眼中隐约有类似之前的幻彩闪耀,这是霸空妖王所释放的气机,他的圣眸此时肆无忌惮地展望这个天洲,穿透所有层云雾,望见被天渊分隔的一块块陆地,见到一朵朵有特殊力量的尘云,还有那释放着极可怕气势的怪物,正在竭力飞行乃至闯荡长空的妖族,甚至有横跨无数大陆虹桥连成的伟大城池,犹如海市蜃楼的幻象在叶天眼中悉数显作真实,什么样的踪迹都无法在这圣者注视中隐藏,即便是那一名名圣者也带着愕然望来,显然并不是谁都知晓先前霸空妖王布下一考。 叶天也再度见到了红祸妖侯与纸张妖侯,他们也对叶天露出笑容,倒像是正等待看叶天要如何破解霸空妖王的难关,纸张妖侯与红祸妖侯私语,后者却显然卖着关子,也可能他也不知道这霸空之考究竟是什么内容。 圣念将万物包裹,这一洲之地广博都在影响着叶天。一洲何等之大?横跨数千万亿宇,乃至妖之宇宙最大的空间聚合,比起神界的九十九天都更为庞大,对圣者来讲时空概念是渺小的,但这天洲上却有太多生灵,有诸多传说文明念,更有一尊尊妖圣,圣阵、圣器圣物,只是那凌霄高悬的中央王殿就释放出无与伦比的光气,欲要立妖宙绝巅与大宇宙争辉!这一座殿某种程度上也可称为“天妖殿”,或许正如霸空妖王的意志般经历诸多变化却能维持自身不朽,始终贯彻的是一股张扬,齐天! 要将这样的天洲完全囊括在一念中是何等困难?这也等于在与一名名圣者挑衅,如红祸妖侯、纸张妖侯倒是悠哉般任由叶天探查,但有一尊尊圣者圣器显然无法忍受,自身道力哪怕只是一丝溢出反抗,举万圣之力岂不恐怖?能感觉到剑光森寒,也能感混沌深厚,再能感苍天辽阔,一种种道力皆反抗叶天,这种痛苦自然不必多说,圣魂若绽裂。 更可怕的是在那最高的神秘殿堂上分明也传出一声冷哼,有一股浩浩荡荡的王意便像是横扫宇宙的剑芒般将叶天探往那一方的圣念完全泯灭,这是那位王宫中的现任天洲王出手!可以说许多妖族也是给足了叶天面子,但有太多方面是不容挑衅的,此时叶天圣魂终是遭受无边压迫碎裂,眼中闪烁着冷光,任由嘴角鲜血流出,叶天闭上眼,细细地感受着一切。 圣念覆盖可以说只是始间,但这已经足够。 整个天洲的穹顶在叶天一览中几无遗漏,他居然见到了具有圣级实力的可怕生灵盘踞于云端像是随时要张开贪婪大口将玄妖都给吞噬,也发现一团不起眼的乌云中竟是隐藏着诸多道之碎片纷舞起涌,产生简直不可思议的大道境界,可以想象若是有谁有幸踏入这朵云中将会获得何等机缘,即便是一流玄妖怕都是得趋之若鹜!也能见到身上世界气运涌动的鹤氅少年云淡风轻地穿行在云团之间,妖族世界级天才翟忆雀竟也是在此时来到了天洲,或许他也应当受一次霸空之考。 这一望,实在令叶天发现了不少秘密,只可惜也都是在妖族掌控内透出的“秘密”,叶天也不会如同未见过世面般趋之若鹜地冲向那几处机缘之地占取资源,他只是静静思考着这天洲的种种奥妙连接,更感受着整天,所谓飘渺、苍茫,还有由一名名妖族迸发出的勇气与张扬。 如此思考着叶天所穿的万神道宇袍就舞动起来,像是一根根暗金丝线交织成茧将叶天包裹在内,此时终于在妖族面前展现一件玄虚圣器的可能威能,无数圣念都被反射挫断,使几多妖圣暗惊,而在这光罩中的叶天则闭目冥思,头脑中有烟云翻滚,有风光无限,望得到天涯海角,从深渊之底直到凌霄苍穹,灵光不断迸发,像是有一双双翅翼展开,那等飞翔实在是具有一种令圣者都深受感染的渲染力,因为这是一名名有志生灵为了自身的愿望展翅,他们在生死间交错,迸发出的光彩是美丽的,或许一名名圣者正是为欣赏这种美丽才在于此,更以此缅怀自身在艰难生死中穿行的岁月。 于是在叶天体表便有灿灿圣辉耀起,这都被万神道宇袍遮盖以免为妖圣探知,就算玄虚圣者此时也不方便强行破开万神道宇袍的限制,也只是瞥见朦胧,而在这种碧落的极高处似乎也有一双最高傲的眼注视着光茧中的叶天,那目光飘渺中透出坚定,万神道宇袍的阻挡似有似无,那尊王者对此表露的是不屑。 但叶天已是不在乎外界情况,他此时所处的境界正是一种大思悟,像是探索着天洲的核心玄奥,宙界星炎带着震慑依附于叶天体表感受那道波涟漪中所蕴含的奥妙,一次次为叶天的悟性与造化而惊叹,从尘及空,以及所有生灵展现的气质,这天洲催促着叶天迸发出全新的感悟,他也确实在这领悟过程中,一入悟境也不在乎外物,使自身处在光茧中却于天洲随意漂浮,任由风吹,使虹光推动,红祸妖侯等圣者见状微微咂舌,他这么快就进入那种境界,是要开始闯霸空妖王之关? 这几乎要使他们嘀咕霸空妖王放水,但那世界气运的跳动似乎展现在他们面前,就像圣心之跳般令人震撼,同样具有世界气运的少年似乎心有灵犀地抬起了头,望向东面,望向西面,明明不知其处于何却像是恍然大悟般,神情极是满足。 “那是什么?”在寒意入骨的飓风中撑开骨板仍然极速前行的妖族愕然地看着犹如太阳的暗金辉煌地从一旁飘过,极寒的风流无法使光芒黯淡一分,也仅仅是令这暗金光团前进速度减缓一丝,这显然是拥有绝高力量的存在,只是他不解,万神道宇袍的庇护令此时的叶天甚至没有宣泄神圣气息,寻常妖族当然看不透,而这名妖族也根本没有多想的时间,此时他正在生与死中闯荡,很快将所有心神继续用于对抗寒飓。 “蠢货!”不知多少远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头部长满毛发,形体如豚,一对对龙翼、鹏翼、凤翼、蜂翼、蝶翼等翅翼密密麻麻地遮蔽长空,这是散发上古凶气的可怕怪物,代表着探知的冰蓝触须晃动着,一声咆哮就震荡万地,它狰狞暴吼,冲向了光团中的叶天。 这是真正有着圣级实力的异灵,于妖之宇宙既非兽族也非妖族,或许是仅被容许在天洲存在的特异存在,如今无数翅翼席卷着苍穹大道浩浩斩下,爆发无上圣威要将叶天镇压,原因便是先前叶天那不知天高地厚地窥探,它是来表露自身威严的,而叶天这几乎毫无防备的状态自然令它带着狰狞直接发动袭击。 接着便是熔灼,狰狞的巨怪发出不甘的咆哮声,它扇动一对对翅翼飞过天宇使无数妖族骇然失色,只是在它背上却有一团璀璨暗金,此时的它竟仿佛坐骑般驮着万神道宇袍前行,这一幕落在妖圣们眼中便更显复杂。 “居然还在悟境中就使这厮难当,通天战圣威严到底何等恐怖?”红祸妖侯微微感慨,也是转头望向一旁的好友。 “的确可怕,令我辈自愧弗如。”纸张妖侯的目光很平静。 一名名圣者思虑,却继续注视着叶天。 一代代时间流逝,背负万神道宇袍前行的怪物终于停下,在这个时候它的所有翅翼垂落,全体颤抖着似乎表露一种惧意,却见那暗金光团消解,依旧威严璀璨的身影走出,正是叶天,只是他的眼中多了一分苍茫。 偌大天洲,烟云层层,但在此时叶天心胸之内却像是化作渺小般,圣魂星空中却多一片无尽长空,带着自信握拳,叶天咧嘴一笑。 “天辰道境,原是如此,是考已过,霸空妖王,还不现身?” 昏睡 四目相对,别说是姜予安自己,就连看着她的商榷都觉得尴尬。 好在他并没有让姜予安难为,轻咳了一声便移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 待走出门之后,他自然而然地蹲在姜予安面前。 “如果小妹困了的话,二哥背你。” “……” 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总归是,不抗拒。 姜予安看着面前宽广的脊背,忽地笑了一下,顺从本心地攀上了商榷的肩。 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萦绕在胸腔,暖洋洋地将整颗心脏包裹。 原本还有些拘谨,在感受到商榷怕她摔到将她轻轻颠了颠的时候,她双臂也跟着收紧了一些,在商榷耳畔轻轻地道了一声谢。 商榷嗤笑:“和你二哥说这种话?” 姜予安脑袋昏昏沉沉,言辞顺从本心:“那怎么办嘛,不小心把你给忘记了,不说句谢谢总觉得不够礼貌,身为你的妹妹,总得显得有教养一些。” 商榷轻哼了一声,嗓音中多了三两分愉悦,“行吧,既然商圆圆都这样说了,那二哥我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你这声谢,下次不许了哈。” 如果放在平时,她这样说话大概会被商榷回怼,哪里还会生气。 但此时不同。 明明什么都忘了,却能在无意中流露出从前的熟悉时的语气。 怎么会不高兴呢。 她心里呐,还是记着他们这些哥哥的。 姜予安不知晓商榷在想什么,但趴在兄长的背上,到底是带着几分熟悉,便安稳地沉沉睡过去。 医院的西门最近在施工重新修建,商榷背着姜予安从住院部出来后,便直奔西门过去。 怕傅聿城的人追上,他一分一秒都不敢耽误。 来时小心翼翼花费许多时间,去时心急如焚生怕多留一秒。 也是幸运,一路上并没有任何人的阻拦。 不知晓是陈延办事靠谱,还是傅聿城过于目中无人,除却病房门口守着的那两位,再没有多派一个人守着。 在医院外接应的是商凌,昨天收到姜予安又被傅聿城带走后,便同商潇两人连夜驱车赶过来。 毕竟大哥商承在容城距离过远,加之公司那边离不开他; 三哥那张脸过于招摇,来这种旅游城市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索性回江城帮忙管理XR娱乐。 与其他人的车中不同,商凌的车内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他在医院外等了许久,明明心中焦急灼·热,清冷的面上丝毫不显。 唯有那只平日摆弄医疗设备仪器的手指显露内心烦躁,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 听到后座传来动静,他扫视一眼内视镜,跟着朝后看过去。 “小妹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发烧打了针,所以忍不住睡过去了。” 商榷不是医生并不清楚,但从陈延嘴里了解过姜予安这两日的计划和情况,并没有觉得不妥。 相对比起来,眼下尽快离开才是关键。 “先开车离开,小淮走另一条路,和潇潇一起。” “好。” 商凌余光睨了后座歪靠在商榷肩上的姑娘,低低应了一声,平稳地驱车离去。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先前和商淮他们约定的地点。 大概是因为让他们殿后的缘故,所以后者还没有抵达。 “二哥,我给小妹看看吧。” 车子停稳之后,商凌回头淡声道。 他主业虽然是研究医疗设备,大多时候都是待在实验室并不在医院做医生,但到底对这方面有所涉及。 从姜予安落座后排的时候,商凌便察觉出她有些不对劲。 哪怕是打了退烧的吊水有安睡的药物作用,也不可能睡得那么熟。 这驱车一路过来,坑坑洼洼的地方没少开,却不见后座的姑娘有半点醒来的症状,不得不引人怀疑。 商榷虽知晓商凌有本事,可在这荒郊野岭的地儿,能检查出什么? 他皱眉,“干看也行么?需不需要去医院?要不,咱们这会儿去另一家医院,等会儿和小淮他们说一声。” 都已经把人从傅聿城手上捞出来了,商榷这颗心便落下大半。 现下只需要离开潮海市,便算彻底从傅聿城的势力范围中离开。 或许是对傅聿城了解不够,又或者是这次从医院把人接出来的过程十分轻松,他并没有感受到对方带来的压迫感。 于是便在这时提出去另一家医院的想法。 饶是他对医术半点了解都没有,这一路颠簸过来,后座的姑娘连眉头都没蹙一下,到底是不对劲的。 再经由商凌这么一提醒,商榷心中也升起几分担忧。 “二哥先不必着急,我看看再说。” 商凌从驾驶座跳下来,拉开后座车门,牵起姜予安的一只素腕替她把脉。 又浅浅地掀开她的眼皮,拿食指竖起对着她的瞳孔晃了晃。 没半点反应。 人一经放下,便软软地歪栽到另一边。 这下商榷是彻底明白姑娘身体出了问题。 都如此直白地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能不知晓么? 哪怕不用商凌那一套望闻问切,都可以用眼睛看出来人不对劲好伐。 商榷脸色大变,“小妹这是怎么了?” 相对比起来,商凌冷静许多。 他从车后面拿了一方抱枕过来,防止姜予安睡得不安稳,醒来后脖子疼,给她好好地垫了一下。 他语气很平静:“没什么大问题,吃了点不该吃的药罢了,相当于是安眠的作用,看每个人的体质,醒过来就好了。” 听陈延说,小妹本身就存了想要离开的心思。 或许是她个人的想法被傅聿城那疯子察觉,于是在她退烧药里加了安眠成分,便导致她现在处于昏睡的状态。 她呼吸和脉象都很平和,说明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没事就好。” 听到商凌的话,商榷如吃了一记定心丸,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那疯子从来不按照常理出牌,明明小妹刚回国的时候,他还和姜家那女的一起要咱小妹的性命,现在倒好……傻*一个!” 嘴里爆了一句粗,忽地想起什么,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小淮和潇潇怎么还没过来?可别是走错路了吧。” 手机解锁,率先弹出的便是商淮发给他的微信。 是一张照片。 他与商潇被绑在一起的照片,旁边还有一抹血糊糊栽倒在地上的身影。 看模样,像是在这次行动中暗暗透露消息给他们的陈延。 多久能醒过来? 接着,女主持人开始宣布第二轮的开始。 “我宣布,五府大比第二轮,开始!” 随着女主持人的宣布,那些在重力路前站好的学生,都是冲了出去,可是接下来,他们的身形都是被一股力量按住,只能在重力路上慢慢前行。 慢慢地,重力路上便逐渐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而在队伍的前面,有两人最为超前,而他们则是洛阳武府的雷修杰和广成武府的崔州。 而罗展则是在队伍的末尾,他一动不动。 见此,韩天成大笑道:“陈广,你看见那小子没有,竟然站在原地不动,就他这速度铁定要不被淘汰了!” 闻言,陈广摇头道:“不可能的,你继续看就行!” “小子看见没有,你老大还在末尾,他想通过第二轮,那是不可能的!” 健壮男子看着赵五条,冷笑道,他也觉得罗展肯定通不了第二轮,注定成为淘汰者。 “哼,我相信我老大!” 赵五条依旧坚定的相信罗展。 “家主,少家主为什么不动? 罗家人群里,有人不禁疑惑道,他不明白为什么罗展站在原地不动! “咳,小子,要相信少家主,知道吗?” 罗鸿干咳一声,道。 “好的,家主!” 此人点头,现在,他只能选择相信罗展。 “大哥,看呐,罗家那小子好像放弃了,站在原地不动呢!” 崔老二看着罗展一动不动,有些激动道,能看到罗展被淘汰他很高兴。 “这小子运气到头了,他终于要被淘汰了!” 崔玉山也忍不住激动道,罗展如果被淘汰,那对于崔家来说是一件喜事。 可就在崔玉山话音落下时,罗展突然动了,接着,罗展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前面。 一刻钟后,罗展成功超越在队伍前面第一的雷修杰。 再一刻钟过去,罗展成功到达重力路的终点,成为了第二轮名副其实的第一。 而刚才罗展之所以一动不动,是因为他从未体验过这种被重力压着的感觉,所以他要多试试这种感觉,所以才一动不动。 后来,他感觉完了,就开始发力,以他的肉身实力,成为第一那是简单不过的。 “哈哈,韩天成,赶紧叫爹,看我们三拳武府的罗展已经成为第一了,成功进入第三轮,你要记住,他进入第三轮,你就要管我叫爹的!” 陈广大笑道,罗展成功成为第二轮的第一,那就就意味着罗展成功进入第三轮,也就是说他和韩天成的赌约,陈广赢了。 “什么,怎么可能?” “这小子的速度为什么这么快,他到底吃了什么猛药?” 韩天成全身汗毛倒竖,他想不明白罗展的速度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快?竟然一下子成为第一? “陈广,别嚣张,我们再比一次,这一次,我要是赢了,叫爹的事就免了,我要是输了,我就送给你两万中品元晶?怎么样?” 闻言,陈广眼睛亮了起来,要知道两万中品元晶绝对是一笔巨款,他想不到韩天成竟然能拿得出这么多钱? “好,不过这一次我来提赌约!” “新的赌约是,罗展要是拿不到第三轮的第一,算我输,如果他拿到第一,就是我赢!” “如何?” 陈广淡淡道。 闻言,韩天成先是一愣,接着道:“哈哈,好,陈广这次我看你怎么输,告诉你,那小子不会是我们洛阳武府雷修杰的对手的!” “你就拭目以待吧!” 陈广脸上挂着冷笑道,他知道罗展的真正实力,所以他这赌约是稳赚不赔的。 “哈哈,看见没有,我老大成为第二轮第一,也就是说他已经通过第二轮,进入第三轮了!” “你,得交钱了!” 赵五条看着健壮男子道。 闻言,健壮男子额头直冒冷汗,一千中品元晶对他来说是一笔巨款,他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得出来呢? 想了想,健壮男子道:“要不,我们再比的一次!” 闻言,赵五条淡淡道:“怎么比?” 健壮男子想了想道:“如果你老大能成为第三轮的前十,那我就再输一千中品元晶给你,如果他不能,那之前的账我们就一笔勾销!” “如何?” 健壮男子正色道。 闻言,赵五条不屑一条,道:“我们改一下规则,这次我老大要是没有成为第三轮第一就算我输,如果他成为第三轮第一,那么就是你输!” “怎样?” 闻言,健壮男子大喜,眉开眼笑道:“好,就这样!” 还第一,那小子能进前十就不错了! 嘴上虽然那么说,但他心里却是冷笑道。 “哈哈,不愧是我的龙孙,又一次成为了第一!” 罗家人群里,罗鸿哈哈大笑道,高兴地仿若一个孩子。 “哈哈,展儿不愧是我罗家的龙,哈哈,真是厉害啊!” 罗海也是高兴大笑道,罗展能再一次拿下第一,这就是有实力的证明。 “麻的,罗家那小子到底吃了什么猛药?又成为了第一?比雷修杰还快?” 崔家老二忍不住惊异道,他也没想到罗展竟然一下子超越了雷修杰,成为了第二轮第一,真是令人想不到啊! “看来这小子还隐藏着实力!” 眯了眯眼,崔玉山不禁道,通过第二轮,他可以看出,罗展的实力一定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或许他真的有能力和雷修杰,崔州争锋。 麻的,竟然比老子还快,你小子不简单啊! 不久,雷修杰也到终点了,看着罗展,雷修杰心里道。 看来,第一轮的第一应该也是这小子搞的鬼,怪不得之前在三拳武府有胆量挑战我,原来你是有实力啊! 如此看来,你有资格当我的对手了。 看着罗展依旧风轻云淡的样子,雷修杰心中已经把罗展当做了对手。 接着,崔州也到终点了,带着惊讶的目光,崔州也看向了罗展。 罗家小子,你真是有够厉害啊,两次第一,看来你还想争第三轮第一,到时候,就让我们看看谁比较厉害! 接着邓皓轩也到终点了。 深深看了罗展一眼,邓皓轩心中道:想不到你一个新生如此可怕,怪不得你要改变赌约的条件。 哼,就让我们看看最后谁的名次高,就让你看看我的真正实力。 接着,又是有很多人陆续到达终点,最后,一百人通过终点,这时,宣布着第二轮的结束。 凭什么呢 十万大山深处…… 袁弘此时已经展现出本体,一只顶天立地的猿猴正抬头望天,眼中满是怒火,手中镇海棍更是熠熠生光。 天空逐渐阴沉,不时有紫色雷龙在其中咆哮,恍若灭世。 “俺化形至今,还从未遇到过雷劫,你也敢对俺出手?!” 袁弘仰天长啸,挥舞手中镇海棍就向雷龙打去。 镇海棍猛地爆发出无量光芒,虽无毁天灭地之势,却好似携三千弱水,周围空间都在这一棍下分崩离析。 半空中的雷龙好似也被袁弘激怒,张嘴就向袁弘冲来。 砰! 那紫色雷龙在接触到镇海棍的瞬间就被打的分崩离析,化作流光消散在天地间。 下一刻,雷云中又有两条雷龙嘶吼,威势丝毫不比刚才那条要差。 “不过是一群孽障,也敢在俺面前放肆!” “今日你们来多少,俺就杀多少,看看是你们命硬还是俺手中镇海棍硬!” 袁弘再次挥舞镇海棍,又是势大力沉的一棍迎面砸去。 半空中的雷龙也是毫无退意,张牙舞爪就向袁弘冲来,身上的气息愈发狂暴。 这镇海棍终究是真仙所留之物,加之袁弘如今更是准仙九层,这两条雷龙并无灵智只会遵循本能行事,自然不是袁弘的对手。 一棍落下,原本阴沉的天空好似被戳出一个洞,阳光透过这个洞洒在袁弘身上,黄金甲熠熠生辉恍若一尊战神。 “还不现身?非要俺把你给打出来不成?!” 袁弘抬起镇海棍直指云层,周身气息暴涨,似有开天之势。 “袁弘,你身为东荒守护者,擅离职守私自离开十万大山,你可知罪?” 半空中一道缥缈的声音传来,原本被袁弘打破的云层再次聚拢,雷云绵延数万里,上百条雷龙围在袁弘身边盘旋嘶吼。 对此袁弘怡然不惧,悄然握紧手中镇海棍,眼神肃杀。 “你也知道俺是东荒守护者,那你可知俺只要没有超过玄天域所能承受的极限,只要俺还是守护者一天,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引来天谴。” “俺不过是成为准仙九成,你居然就妄图以天谴来毁灭俺,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今天俺就让你看看,俺身为东荒守护者到底有多少本事!” 袁弘右手握紧镇海棍,左手对着十万大山虚握,一股澎湃的力量迅速向袁弘靠拢。 最终在袁弘身上形成一套全新的战甲,战甲上的花纹赫然对应东荒所有地方。 十万大山,云泽湖,落云城等等…… “不过是一个冒牌货罢了,今天俺就送你上路!” 袁弘怒吼一声,周身铠甲爆发出土黄色光芒,这一瞬袁弘身上的气息已经逐渐脱离准仙,抡动手中镇海棍直冲半空。 “无知!” 天空中响起一声呵斥,半空中一道紫袍人影突然出现,看上去就像是个人畜无害的文弱书生,但半空中的上百条紫色雷龙如众星拱月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丝毫不比此时的袁弘弱。 “原本念在你是玄天域五大守护者身份上放你一马,没想到今日你如此不知好歹,既然如此,本座也不再顾忌后果,今日便要将你化为本座最忠心的战仆!” 虽然这紫袍虚影双眼紧闭,但在他面前袁弘还是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天机阁内面对秦风一般,只是二者之间还有很大差距。 “俺发现十万大山还缺一个看门的,俺也觉得你也凑合,还不老实给俺去看门!” 袁弘也是毫不退让,双手握住镇海棍就向紫袍虚影头上砸下。 半空中的紫袍虚影眯着眼看了一眼袁弘,又重新闭上双眼,好似天地间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 “将东荒龙脉融入己身,这就是你最后的手段?” “只可惜你终究是准仙九层,又能发挥出多少力量?” “蚍蜉撼树罢了!” 嗡! 势大力沉的镇海棍在距离他头顶三寸的地方被一道屏障拦下,紫袍虚影一步步向袁弘走去。 那屏障也跟随紫袍虚影的脚步而动,镇海棍和屏障之间不断发出刺耳的声音。 最终镇海棍被这屏障弹飞出去,紫袍虚影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就连双眼也没睁开。 “你竟是真仙!” 袁弘双臂在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甚至手掌手肘处可以看到带有鲜血的骨刺,但袁弘顾不得身上的伤势,目光惊骇的看着紫袍虚影。 刚才他本身就已经是准仙九层,更是将整个东荒龙脉融入己身,加之仙器镇海棍,就算是巅峰准仙也扛不住这一棍。 但这紫袍虚影却如此轻描淡写的化解,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人的实力绝非准仙,而是一位真正的仙人! “发现了,不过还是太晚了,本座也很好奇如果抹杀玄天域五大守护者之一,会有什么后果。” “不如你就满足一下本座的好奇心。” 紫袍虚影站在袁弘面前,缓缓伸出右手食指在半空中点了一下。 下一瞬这片天地好似都停留在这一刻,只有袁弘瞪大双眼目光看着迎面而来的这根手指,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甚至连动一下都已经成为奢望。 轰! 袁弘硕大的身躯径直倒下,在十万大山中掀起一阵冲击波,只有双眼不甘心的望向天空。 “算了,难得出来一次,那家伙现在应该还没沉睡吧?” 紫袍虚影自顾自的呢喃一句,身影逐渐消失在这片天地。 伴随紫袍虚影离去,原本被定格的天地也重新恢复,半空上的雷云缓缓散去,只有躺在地上的袁弘死不瞑目。 一炷香的时间后,原本已经死透的袁弘身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额头上的血洞也消失不见,手指开始有规律的动起来。 “我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应该死了吗?难道是他在留手?” 袁弘不断打量自己,心中充满困惑,刚才那虚影可是一位真仙,他可不觉得单靠自己就能从一位真仙手中活下来。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是说他想通过自己图谋什么? 你有资格么? “小妹!” 不等姜予安走远,身后便传来商榷的嗓音。 他将那枚纸条捡起收好,也没有打开看,跟着从车内跳下来。 姜予安回头,他站在商凌旁望着她,语气颇有些无奈。 “不管怎么样都得让哥哥送你过去吧,怎么就一个人走了,这次可和上次不一样的。” 兄妹俩不约而同地想起上次在酒店前的场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尤其是姜予安,笑意中似还带着几分释怀。 才前两天的事情,她自然是没有忘记的,也记得当时生怕自己舍不得,都不敢回头看他们一眼。 她怕自己一回头,便生出想回家的心思,连带商淮和商榷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不回头,也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自始至终就是一个人,不会牵连其他。 但现下,哪怕明知前路曲折,依旧并行的选择让她生出不一样的心境。 原来家这个词,也并非和记忆里那般大相庭径。 倒是和她曾经的想象,一模一样。 她忍不住牵了牵唇角,一步步踏进那间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牢笼的地方,却不觉得脚步沉重。 与晚饭后散步的心情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好一些。 毕竟这会儿陪着她闲聊的,是不需要提心吊胆的家人。 她不需要去思考言行举止会不会惹恼了他们,导致其他人或者自己受到为难;她也不需要费尽心思去想该怎么从他们身边离开,每日看似轻松实际却如履薄冰。 姜予安甚至不希望这条路走得那样快。 可道路终有尽头。 停在住院部门口时,姜予安望着门前昏暗的灯光,忽然觉得面前就是一座要将她吞没的巨兽。 可别无选择,她不得不进去。 “小妹,咱们要不走吧。小淮和潇潇他们,改日再想办法将他们带出来。” 商榷在身后没过脑子凭借本心道。 可只要稍稍想一想就知晓这办法是行不通的。 人可以改日带出来,那傅聿城在他们身上施加的伤痕呢? 如她身上的那些消散不去宛如蜈蚣一般的攀附,再让他们未来永远都无法从事自己的事业么? 姜予安代入自己想了一下,倘若她是一名舞蹈者,却因意外导致最后再没办法跳舞,想想都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可不愿意看到自己哥哥们缺胳膊断腿儿,相对比起来,至少傅聿城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至少在外表上看起来。 她冲商榷伸手,“二哥,把手机给我吧。” 商榷不明所以,但依旧听话地把东西交给姜予安。 姑娘先把自己的手机号存进通讯录里。 “这是傅聿城给我新办的手机,我怕手机里有监控功能,便没敢联系你们。后续如果必要的话,我可能会尝试着与你们联系。” 若非必要,她不会动用电子设备。 可总归是一条路。 有时候逃亡,就是要顶着四周是火,再从火场里逃离。 大不了跟傅聿城打明牌。 电话保存好之后,姜予安便翻到先前傅聿城发送消息的聊天页面。 她按了语音发送,嗓音软弱。 “我在医院楼下,你要是有空,来接我吧。” 明明是送虎口,倒是听得像是让自己家人来接她的模样。 商榷在一旁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等着。】 那边几乎秒回,大概时刻望着手机等他们的消息。 没过几分钟,便看到浩浩汤汤的人从医院的电梯里出来。 西装革履的傅聿城领头于前,从那黑乎乎的巨兽里面走出,踩着那盏昏暗的灯光,一步步逼近她。 与上一次的心境完全不同,姜予安倒是平静很多。 被擒了一次的猎物,再次被逮住也安分不少。 傅聿城停在医院的台阶处,离姜予安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高高在上地睨视他们。 “二哥这次倒是聪明了,知晓多带点人过来。可惜了,棋差一着。” 商榷对傅聿城这声二哥是恨得不行,奈何受制于人,只能当做没听到。 如果换做其他另一个人,他高低骂个狗血淋头! 不过从他不虞的神色,也能看出他此刻的糟糕心情。 相对比起来,身侧的姑娘面色倒是平静。 她抬起眸,盈盈黑眸逆光朝着傅聿城看过去,嗓音温凉:“我回来了,我小哥和五哥呢?” 傅聿城这才将目光投过来。 白日里的温情不复,如今只剩下高高在上的睨视,看着姜予安的目光与其他人并无两样。 “安安你也说了是回来,既是回来,又何必提其他要求?” 似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姜予安面上并没有掀起多少波澜。 反倒是旁边的商榷瞬间炸毛:“傅聿城你自己讲的,把我小妹送回医院你就把小淮和潇潇放了,言而无信你!” 傅聿城自有自己一套逻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原话说的是,我要看到安安躺在医院病房,如此这事我便既往不咎。可眼下,情况似乎和我说的不同。” “可我们又如何知晓,我回去了,你就能放人呢?” 姜予安嗓音虽然虚弱,但掀起的黑眸目光丝毫没有胆怯之意,大有与台阶上男人抗衡的意味。 盈盈月光洒在她肩上,平添几分冷清。 傅聿城与她对视,轻轻嗤笑了声:“安安是真不懂,还是以为这世间所有规则永远为你们弱者而设立呢?别忘了,你们才是受制于人的一方,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也是,她又怎么配与他谈条件呢? 姜予安低眸自嘲笑了一声,再抬眼,语气依旧:“那不知晓,现下的条件又是什么?” 言外之意便是,她要怎样他才会放了她哥哥。 傅聿城本意也没想这样僵持。 从一开始,他只是打算把人要回来而已。 否则,他也不会一听到她的话便急匆匆下楼。 只不过在看到她的那一瞬,他便知晓有什么不一样了。 至少他清楚地明白,那所谓‘忘了这几天的事情,重新开始’不过是一场笑话。 “过来。” 发号施令的嗓音更加冷漠,直直朝着姜予安刺过去。 别无选择,她只能过去。 如那天白日里发生的一样。 但没见到商淮他们,心中仍然不安,也不放心地询问了一句。 “我过来,你真的会放了他们吗?” “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么?” 傅聿城嗓音更显冷冽,携杂寒风直直刺来。 姜予安面上牵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虚弱的嗓音落下,终究是迈步往前。 但才往前一步,娇瘦的身影便重重朝着地上栽下—— “小妹!” “安安!” 惊呼声四起。 还能有什么意思呢 商榷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傅聿城共处一室,且相安无事。 病房内安安静静的,无人言语。 面色阴沉的男人坐于沙发,一双阴鸷的冷眸朝着病房的方向,看着商凌正在替昏睡中的姜予安把脉。 也是等商凌结束,将姑娘重新在病床上安置好,沙发上的男人才开了口,“她怎么样?” 商凌抬眸看向傅聿城,清冷的面上扯出一抹笑,“傅先生自己做的事情,您觉得我小妹会如何呢?” 药物是安眠的成分,对人身体自然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只不过姜予安是中途被强行唤醒,又撑着生病的身躯于人对峙,扛不住也是自然。 让人睡一觉,醒来之后继续按照低热肠胃炎的治疗药物配合,后续便会痊愈。 但想到姜予安先前说的计划,两日后便来找他们,商凌心中隐隐还是生出担忧,言辞对傅聿城也高低不怎么客气。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倒是听得傅聿城觉得有些好笑。 他掀了掀眼皮子,翘起长腿歪在沙发扬声:“瞧四哥您这话说的,我不过是希望安安在晚上能休息得好些,哪里知晓您和二哥会深夜来访,还把人给带走。现今这番局面,怎么就成了我做的事情?” 强词夺理这方面,大抵是没人说得过他的。 连一贯口直心快的商榷都懒得与傅聿城辩驳。 他心中烦闷。 一方面是因为忽然晕倒的姜予安,按照她这样的身体条件,怎么从这疯子手里逃离; 另一方面又是因为商淮和商潇,落入傅聿城手中至今没见到人,到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哪里还有心思去和傅聿城起争执。 万一再惹恼了那疯子,都不知晓有什么后果。 病床上的姑娘睡得并不安稳。 哪怕是因为安眠的药物令她沉睡,但经过曲折的那么一遭,明显是无法再与安眠有关。 似陷入一场噩梦中,她长长的睫毛轻·颤。 也不知道梦到什么可怖的东西,在梦魇之中无法清醒。 商凌没继续与傅聿城争论,只轻道:“傅先生,我家小妹睡眠不大好,能否请您出去,把灯关了让她好好睡一觉?至于其他的事情,等她醒来再说,可好?” 这般语气,倒好像医院是商家开的。 傅聿城心中顿时燃起一阵不虞。 但同时,脑海里又想起那女人在他怀里躲避光线寻找睡处的模样。 虽然心中不爽,还是乖乖地从沙发上起来。 也是此时,总算是完完全全看到姑娘躺在病床上,白着一张无比虚弱的脸蛋,与白日里在房间里察觉她高烧的场景没什么两样。 可见这逃出去一趟,遭了多大的罪。 傅聿城这脚步忽然就不动了,他好不容易养好的姑娘,出去一趟又重新昏迷,凭什么让他出去? 当即,身躯站稳,下了逐客令。 “医院是我定下的,房间内也有我的换洗衣物。我想,该走的人……” 他歪了歪脑袋,意图明显。 商榷火上心头,本想与他争执,可转念一想姜予安本就睡得不安稳,生生将怒意忍下。 至于在一旁的商凌,他素来是一个喜怒不显的性子,哪怕是心中愤懑,面上依旧是一副清冷。 面对嚣张至极的傅聿城,他也依旧如此。 听到傅聿城的话,商凌轻笑了声,“是我考虑不周了,的确,该我和二哥先离开。” “那请吧,我便不送了。” 傅聿城已经做出了请人出门的动作。 商凌却不急,从手腕处褪下一串带着檀香的佛珠,大抵被他戴了许久,隐约间似有一阵草药的味道,与檀香混杂。 各不相干,却各自能令人心安。 他将佛串戴在姜予安的腕上,又另外拿了一小盒药膏出来。 是与先前唤醒姜予安的药膏不同,这盒是圆形的,小小的宛如硬币模样。 香膏呈现青绿色的模样,一打开空气中便一阵草木清香,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都压下去。 他将药物涂抹在姜予安的额心,手腕虎口的穴位。 目睹全程的傅聿城紧蹙着眉,却也没有出声阻拦,只静默地看着商凌动作。 大约三分钟,商凌才将手上的药物在姜予安穴位上晕开。 他将那盒药放在桌上,对傅聿城交代:“倘若我家圆圆明天还低烧的话,烦请傅先生按照方才的做法,将这药涂在她额心还有手腕的穴位。如果不发热,烦请在她睡前涂在额心处即可。” 换做其他人,高低要骂一句庸医神棍。 就这治疗手法,怎么看都不像什么正经医生能做出来的。 可对方是商凌。 国内不少手术的突破,皆是因为他实验室内研发出来的医疗设备。 设备研究或许与这药物研究没有多大牵连,但谁也不知道这位商先生有没有另外去学中医。 一个在其他行业能做到顶尖的人,如果去学了其他的,想来也不会太差。 所以傅聿城没有发出质疑。 甚至因为这阵淡淡的草药香味,想找商凌再多要些。 不过这玩意儿,搁谁应该都不会多揣几盒在身上。 他没应声,便是代表默认。 商榷和商凌也没有再房间内多待,径直转身。 病房门关上的一瞬,傅聿城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二位的那两位弟弟,已经送往你们入住酒店。放心,安安被你们送回来,我也没有对他们做什么。” 傅聿城自己也知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便是彻彻底底回不去了。 他看着病床上的安睡的姑娘,目光在房门彻底合上的一瞬变得沉沉。 伤了商家的人,她大抵会和自己拼命吧。 可现今,他们又能回去么? 病房外,商家的兄弟两人都听到了傅聿城的话。 得知他放了商淮和商潇,有些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老四,你人聪明,你说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商榷忍了一晚上,火气早被磨平棱角。 毕竟和一个疯子置气,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商凌面上丝毫波澜都未掀起,“他什么意思,大概只有他自己知晓了。但无非是,不愿意惹太多的麻烦,又想要小妹这个人罢了。” 还能有什么意思呢? 秋后算账 姜予安是在次日午间顶着刺目的阳光醒来的。 照旧是饥肠辘辘被饿醒的。 与上一次有所不同的是,这次醒来倒是没觉得头晕眼花,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尤其是鼻息间淡淡的草药味,令人十分舒适怡然。 若不是撑着手就看到沙发上面色冷硬的男人,姜予安几乎都要忘了她昨晚遭遇了些什么。 只一眼,她动作幅度便小了许多,随后便倚靠着枕头不再讲话,生生把那股饿意给忍下去。 沙发上的人自然也知晓姜予安醒过来。 只不过余光瞥见她的动作之后,也听不到她半声轻嗓,索性懒得理她,继续处理自己的事情。 房间气氛便如此僵持。 病房里除却键盘轻轻的敲击声,便再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就连窗外扑腾的那些鸟雀,都被玻璃窗户隔绝在外。 僵局还是被轻轻敲响的病房门所打破。 “进。” 坐于沙发上的男人头也未抬,目光依旧盯着茶几上的电脑。 房门打开,是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个木质食盒,进门之后在茶几几步距离停下,规矩颇多的模样。 “傅总,您点的午餐,需要给您打开拿出来吗?” 傅聿城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才稍稍抬了抬下巴,“放桌上吧,先不必打开。” “是。” 木质典雅的食盒被安置于茶几上,西装保镖也跟着退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带上,病房内再次恢复方才那般僵局。 姜予安饿得已经有点胃部抽搐,隐约间都可以感受到丝丝疼意。 她看了一眼在那边办公的男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索性继续这般坐着,有些无奈,便将目光投向窗外。 阳光甚好,沿海的天空湛蓝得令人心境澄明。 她听不到外头的风声,但看着窗外那棵长到六楼高的树木摇晃,耳旁似乎也传来沙沙的声响。 如此,倒也不觉得忍耐饥饿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但当食物的香味充斥在病房四处的时候,姜予安才觉得自己过于单纯了。 她也并非是一个有多大能耐的人。 傅聿城不知道在何时将那电脑关闭,将那食盒拎到自己跟前,一样样地把东西往外拿出来。 也并非是一些重口味的菜肴。 一份奶白色豆腐鲫鱼汤,上面撒着葱花,鲜香味顺着热气腾腾往外冒; 一份清炒时蔬,上面铺了一层小蒜,不多,起着装饰的作用; 一份白灼西蓝花,以及鸡蛋虾仁。 主食是一份海鲜粥,拿着小石碗盛着,被放到了一旁。 明显,这些食物并非是给傅聿城吃的。 他虽不喜欢口味重的食物,但生长环境原因,长在帝都那边,到底也不大喜欢这等清淡的饮食。 更不必提此刻他又另外拿了另外小碗,没碰那份海鲜粥一下,开始慢条斯理地用餐。 男人用餐也算优雅,没发出多大的声音。 可饶是如此,房间里面只他们两人,又没有其他声音干扰,此时此刻姜予安耳畔也只剩下他吃饭的动静。 在空荡荡的环境里,仿佛在耳畔被放大音量。 受不了! 姜予安忍无可忍,终于掀开被子起身。 看不得,她还躲不得么? 她要去厕所,恶心一下正在吃饭的小暴君! 小暴君自然不会如她的意,见她踩着鞋朝浴室方向走去,便出声喊住她。 “去哪儿?” “我能去哪里?” 姜予安才醒来不久,睡了一晚也没有喝水润嗓,嗓音依旧喑哑。 不过见她这架势,至少步履稳健,可见身体比昨天要好很多。 也不知晓是商凌那药的缘故,还是因为医院的吊水。 大抵是两者都有。 傅聿城目光扫视了她一眼,搁置下自己筷子,“过来。” 姜予安眉心蹙起,“我要去洗手间。” 她话落便抬起脚,男人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待在洗手间,无论是刷牙洗脸还是其他。” 言则,她如果此刻不听话要转头,后面她做什么他可以强迫。 小暴君就是这样的,说话爱说一般,让别人揣测。 得亏他不是活在古代。 真要是当了哪个朝代的皇帝呀,高低有一个亡国迹象。 姜予安心中无奈,还是将脚下步伐转向,朝沙发那边走去。 “做什么?” “坐,吃饭。” 傅聿城将那盛粥的小石碗向她那边推过去,意思明显。 姜予安面色复杂,站着一时没动。 傅聿城也不催促她,“怎么,不饿?如果安安不饿的话,那我让人把东西倒了。” 姜予安当即炸毛,“你有病吧,我都没有刷牙!” 暴躁的声音落下,她肚子便十分不争气地发生巨大的哀鸣声,声音响得她觉得站在门口的人都能听到了。 傅聿城扬眉,“……” 姜予安,“……” 沉寂片刻,满是尴尬的空气中响起一道轻轻的低笑声。 “既然是饿的,那边先去洗漱吧,正巧饭菜还热,凉一会儿也好。” 傅聿城温声开口,嗓音与先前相比多了三两分温和。 姜予安盯了他片刻,终于将蜷缩起的脚趾舒展,沉默地又转向洗手间。 救命! 她真是这辈子所有的尴尬事都在这疯子面前做完了。 也就是杀人犯法,否则高低她要把他鲨了灭口! 挤牙膏的时候,姜予安愤愤想着。 姜予安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茶几上的男人已经重新拿起电脑,正低眸不知晓浏览些什么。 至于那双他动过的筷子,估计之后再没有拿起过。 也就是说,这送来的饭菜都是为姜予安准备的。 他吃,不过是希望找个台阶,看看谁先踩下来。 姜予安迟缓地往这边走,傅聿城滑动电脑屏幕的指尖顿了顿,扫视了饭菜一圈。 “有不合口味的饭菜直接说,那份清炒时蔬姜蒜别碰,辛辣的东西,你得忌口。其他的……随意吧。” 话落,他便将目光重新投向自己的电脑屏幕。 约莫是手上的事情很忙,没空再理会姜予安,连带昨晚的事情也跟着既往不咎。 又或者,要等秋后算账。 很想家 姜予安摸不透小暴君的心思,索性不去猜想。 洗漱过后人更是清爽,便大大方方地在傅聿城对面坐下,拿着小勺子尝了一口跟前的拿鲜虾熬出来的米粥。 因为凉了一会儿,温度刚刚好。 入口鲜甜的味道充斥味蕾,也将先前所有的不虞都尽数消灭。 果然,美食永远是治愈人心的第一。 这吃水不忘挖井人,姜予安也没因为吃得尽兴就将小暴君抛之脑后。 她吞下喉中的鲜虾后,抬眸看了一眼不知晓因为什么琐事而皱起剑眉的傅聿城,“傅聿城,你不吃午饭的吗?” 似乎意外,傅聿城认真地掀起眼眸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大抵是没料到她会主动找自己讲话。 他盯着她半晌,才将视线挪开,面无表情地将目光重新投向电脑屏幕,“我吃过了。” 吃过了呢,也难怪这堆食物里主食只有一份。 姜予安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话,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着实,气氛是很诡异的。 明明昨晚还针锋相对,一个跑了半个潮海市又匆匆回到医院,另一个被身边人算计,同样如此。 此刻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如同往日照常相对而坐。 连傅聿城自己都觉得万分意外。 他以为,这女人高低会冷着一张小脸不再与自己多说一句话了,又或者是开了口,阴阳怪气地与自己对峙。 却不想,猜对了一半。 的的确确是不愿意和他讲话的,但似是因为不知晓怎么开口,索性闭嘴。 待僵持的局势打破,便当做无事发生。 如此,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罚她了。 傅聿城视线往上,重新落回安分吃饭的姑娘身上,长指在太阳穴轻轻敲击,目光沉沉。 许是傅聿城的目光过于犀利,盯得人有些头皮发麻,姜予安到底还是坐不住了。 她抬起眸,搁置下碗,软软的嗓音干干净净:“有什么事情么?” 傅聿城指尖动作微顿,忽地坐正身子,“我觉得,有事的应当是安安才对。” 姜予安不明所以,漆黑的眼眸眨了眨,呆愣愣地望着他。 傅聿城也不再继续打哑谜,径直开口:“你就不问问,昨晚后续的事情么?你那两个哥哥的安危,不关心?” 提及商淮他们,姜予安心脏一紧。 也并非是不担心,只是有些事情过于无力,好似不是她能够掌控得了的,总觉得问了也是白问,索性便不想开口。 眼下他既然提及,倒也可以顺水推舟。 她垂眼,“我后来虽然昏迷不知事,但总觉得你也不像是言而无信的人,你应当……没对我哥哥他们做什么。” 的确。 他当然是什么都没做。 倘若做了,以后让她知晓,怕是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站在她面前。 于是小心翼翼,不敢威胁得太过分。 这手上的劲儿太用力,生怕她伤到半分;可若是劲儿小了,又担心她从掌心逃离。 该怎么办呢。 她就不能,安分些么? 傅聿城笑了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之后随意地搁置一旁,“那么信任我?万一,我因你离开心情不愉,对你哥哥做了些什么呢?” 姜予安抬眸,与他噙着冷笑的黑眸对上。 小疯子的世界谁也无法理解,她着实不知道傅聿城有没有对自己兄长做些什么。 可眼下此时此景,除却相信他,别无他法。 既然见不到兄长,也听不到他们消息,那边往好处去想。 他们,平安健康。 “我信你。” 姜予安重新开口,嗓音虽软,但坚定如她此刻的目光,没有半分迟疑。 傅聿城唇畔的笑意更甚,他随意地靠在沙发上,长腿翘起:“哦?信我。” 男人从胸腔里溢出一声冷笑,眸光泛着几分寒意,凉凉地刺向姜予安。 “安安若是信我的话,为什么不好好地在病房里待着,非得要离开呢?我们不是说好,把从前那些事情都忘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开始的么?” “你骗我。” 低沉的三个字如刺向她的箭矢,狠狠地扎进姜予安心脏深处。 她骗他。 可他何尝又没有骗过她呢? 蒙蔽欺瞒她一个失忆的人,骗她要重新开始却联系医生要为她做那样的手术,非得将她变成傀儡木偶在手心拿捏摆布。 她说她骗他,他又何尝给过她几分信任? 连她生病躺在病房都有人在门口把守,甚至药物里还有安眠成分。 做事至此,要她怎么不骗他? 姜予安心中越想,心口的郁气堆积更深。 但她不敢在傅聿城面前显露得过于明显,只能硬生生把所有的情绪全部吞下。 面色无常之下,连指尖都在发颤。 偏偏男人还不肯放过她,步步紧逼。 “所以安安,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明明是十分温和的语气,却让人背后生出一阵凉意。 姜予安甚至不敢抬眸去看他,只沉默着,宛如没有生机的木偶。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 安安静静地在他面前吃饭,生气时会大声地骂他,还会吃人嘴短地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这会儿又怎么了? 他又没有凶她。 傅聿城心口升起烦躁,无处宣泄。 他分明如此耐性地哄着,为何她还要如此? “商予安,说话。” 隐隐带着怒意的嗓音把姜予安吓了一跳,坐在沙发上的姑娘眼眶泛红,抬眸间满脸委屈。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一眼,傅聿城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了。 才稍微凶她一句就成这样了,这要是再多说几句,岂不是委屈得水漫金山? 傅聿城无奈,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和语气。 “安安,我并非是生你的气,我只是不理解,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在我身边如此不开心,非要离开呢?” “你告诉我,也好让我知晓。” 她觉得委屈,他难道就不委屈么? 好好将她捧在掌心哄着,她倒是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 姜予安鼻尖泛着酸意,听着傅聿城的言辞,不觉得有多暖心,只觉得寸寸寒意。 她抿唇,想到昨天和兄长在一起的场景,心中酸涩更甚。 “你做得很好,我没有觉得在你身边不开心。我只是……” “只是什么?”傅聿城追问。 姜予安垂下眼帘,嗓音陡然哽咽。 “我只是……很想家。” 她所求,无非一个团圆。 陈医生不一起走么? 坐在对面沙发傅聿城忽然失了言语。 他着实想不明白,失去记忆的姜予安对商家有什么执念。 按她所说,她的记忆停留在五年前,那么商家那几位在她眼中,无非是才见过几面的陌生人。 偏偏是这几位陌生人,将他这一个月以来的所有努力全部化为灰烬。 甚至,她还愿意为了这几个陌生人次次妥协。 只是因为,她想家了。 一时之间,傅聿城也不知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看着对面的姑娘哽咽抽泣,委屈得好像在他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 也的确是算受了委屈吧。 就好比把一只在野外生长的鸟关进笼子里,折断她的双翼,迫使她成为家养的金丝雀。 即便这牢笼再大,不需要她风餐露宿地寻找食物和水,也再没有天敌的追击,偶尔还有相邻的鹦鹉与她作伴。 可再无法遨游天空,大抵还是会不高兴的罢。 再说,又怎么知晓没有记忆的雏鸟,不会对从前相处过的鸟类有所依赖呢? 动物尚且如此,何况是人?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亮起屏幕,一道短讯弹了出来。 男人黑眸垂下扫了一眼,眼中情绪莫名。 他起身,绕过茶几蹲在姜予安面前,“你想回家这事,我可以答应你。” 仿佛听到什么不可置信地话,姜予安错愕地抬起眸。 她眼泪还来不及止住,巧好此时从脸颊划落,勾在下巴处摇摇欲坠。 “……你、不骗我?” 讲真,倘若傅聿城松口的话,她要回商家也不过是他点头说一句话的事情。 但后续结果谁都猜得到。 商家届时肯定不会再放人出来,不愿意捧在掌心的小千金被曾经买凶死害她的人待在一起。 不单单是商家,姜予安自己愿不愿意再和他离开都未可知。 所以傅聿城开口说出这话,连姜予安听得都十分意外。 偏偏男人的神情十分认真。 但不出姜予安所料,他再开口,依旧是令人失落的言辞。 傅聿城道:“我可以陪你回家,但不是现在。你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我再回国带你去容城,届时我向商家赔礼道歉,你说怎样就怎样,可好?” 姜予安垂下眼帘,望着蹲在自己跟前的男人,泛红的眼尾依旧惹人垂怜。 她低声问:“等你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要多久呢?” 若这辈子都无法处理好,是否她后半生都再无法离开他? 倘若她后半辈子依旧想不起这五年的岁月,那是否又代表,她这一生都不知晓她亲生父母长什么模样? 他的话过于空泛,实在是无法令她信任。 所以她自己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傅聿城并不知晓她的想法,目光诚挚地看着她,“两年,或者三年。” 他需要把国外的事情处理好,再将傅家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全部踢出去。 至少在他有能力与商家抗衡时,才敢放心地带着她回去。 否则,他捡回来的雏鸟飞走了,便再也不会飞回他身边了。 也不等姜予安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又或者是傅聿城压根不想听她的答案,他扔下自己给的时间之后,便侧身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事情。 姜予安也没有再哭,沉默地拿纸巾整理了一下自己。 “吃饱了吗,还需不需要再用一些?” 在姜予安擦拭干净哭花的脸蛋后,傅聿城忽然开口询问。 他在一旁的沙发处坐下,随意地将手机搁在茶几上。 姜予安摇头,“不用了,吃得差不多了。” 本就腹胃不舒服,用餐也是因为身体需求,实在是吃不了多少。 但看到桌上还剩下的一堆食物,以及想到傅聿城的性子,姜予安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是不是要让人全部倒掉,会不会太浪费了呀?” 姑娘目光过于干净,尤其是再哭过之后,如夏季大雨冲刷过一般,让人无法再说出让她心碎的言辞。 思索之下,傅聿城低笑了一声,“那我吃了?” “啊?” 姜予安一愣,下一秒便见男人丝毫不嫌弃地端起她那份没有吃完的海鲜粥,慢条斯理地用了起来,连带将姜予安嘴里的话顺势给堵上。 真不嫌弃啊。 也罢,反正没有浪费粮食就好。 心中虽然诧异,姜予安却也再没有说什么。 一旁用餐的傅聿城却在间隙开了口:“可能一会儿就办理出院,下午回酒店收拾一下,今晚我们应该就会离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姜予安方才的惊讶还没有缓过劲儿,又被傅聿城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到。 她眨了眨眼,“今晚么?” 傅聿城低低嗯了一声,抬眸看她,“怎么,安安不愿意离开?” 男人目光试探性过于强烈,若是回来不好,也不知晓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她摇了摇头,“只是有点突然。” 在这一点上,傅聿城也挑不出毛病。 的确是有些突然。 “原本是打算等你病好之后离开的,但现下情况有变,只能尽快了。” 昨晚陈延忽然反水,将他许多事情都交代给商家人; 另外傅家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也折腾了一些烂摊子,再不走,恐怕老狐狸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离开了。 昨晚他中途离开医院,一来是想看看陈延那小子再闹什么把戏,二来便是因为傅家在酒店那边闹出了一些事情,他不得不暂时出面去处理一下。 好在事情并不棘手,扔给别人处理或者直接放弃这酒店的业务,他都无所谓。 否则,真要是让那一群小喽喽把他圈在那里,他的小雏鸟恐怕真的要飞走了。 也幸好,回来得不算太晚。 傅聿城行动力很强,吃饭时说要出院,用餐结束之后便让人开始收拾东西。 一些可以另外再买的东西直接扔了,换洗的衣物什么的比较麻烦还是带上,他们这次是坐轮渡离开,路途可能有些久,比不过飞机一晚上就抵达。 这些倒是没有和姜予安讲,只是让她收拾好几日的换洗衣物。 至于那些被他收集过来的长裙成衣,空运过来届时再寄回西尔斯城,或者抵达那边再买也行。 他们自己,如从那破旧小镇来到潮海市一般轻松,两个行李箱便解决所有。 临要出发之际,姜予安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同。 “傅聿城,陈医生不和我们一起离开么?” 低烧 陈延—— 一个反水的叛徒,傅聿城又怎么会容忍他继续待在自己身边。 哪怕昨晚那小子极力在自己面前解释,他是所谓地为他着想,傅聿城也并没有手下留情。 该如何罚,便按他从前的规矩罚下去。 已经提醒过他几次,让他少对姜予安的存在指手画脚。 他倒好,仗着从前只是口头上吓唬一下他便继续肆意妄为。 别人都是事不过三,他呢?第三次竟然直接动了手脚,伙同商家兄弟妄想把姜予安给带走。 这样的人,怎么还能把他留在身边? 这一次可以自以为是觉得是‘为他好’放商家人进来,下次在西尔斯城是不是可以放那群不要命的闯进他的地盘? 愚蠢而不自知。 当然,也许是这一段时间相处的经历,到底是给了陈延几分颜面——那双他做手术的双手,他没让人废了去。 至少此后,无论他是回陈家,还是随便找一家医院就职,好歹还能凭借自己一技之长,好好活下去。 若非是怕当时的场面过于血腥,傅聿城高低要带着姜予安去看看他,再向她讨要一句称赞——他和从前相比,已经仁慈很多了呢。 但眼下自然是不能告诉她这些的。 还是商家娇养的千金,没见过多少血腥场景,连酒店大堂经理被责罚得只是鼻青脸肿她便吓得委屈,真要让她见到陈延的模样,岂不是更不愿意和自己走了? 等以后见得世面多了,再带她回来瞧瞧这一路走来的同伴,也是不错的。 “陈延医生回家了,所以不和我们一起离开。” 也不算是说谎话,昨晚将陈延罚得差不多时,他便差人把陈延送回江城。 让陈家人来潮海市自然是不行的,万一带来了一些讨厌的苍蝇,驱赶都得费一番事。 还是直接把人亲自给送回去,无非是一趟路钱。 等陈家和那讨人厌的蒋家知晓,他和安安也已经离开潮海市了。 届时,他们再怎么闹翻天也和他无关。 姜予安昨晚只是从商榷嘴里得知商淮他们被傅聿城抓住的消息,并没有亲眼看到手机里的那些视频照片,并不知晓陈延的情况。 听到傅聿城这般言语,她只觉得有些惊讶,“陈医生居然回家了?” 傅聿城低低嗯了一声,“对,你应该对他有些印象,你从前念书的同桌陈朝,是他的弟弟。” “原来是他呀,听说过,不过那时没有见过他本人。” 陈家和傅家并非亲近家族,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往来。 她与陈朝相识也不过是因为念书时是同桌,后来陈朝去了国外,她自己也成了落魄的麻雀,更是和他们上流圈子的人没有任何交集。 此刻被傅聿城这么一提醒,姜予安才有印象,语气声调也跟着微微上扬。 “难怪陈医生医术不错,看起来还有些眼熟。陈家是医学世家,他们家族个个都是医学精英呢。” 医学精英,可不尽然。 否则陈延何至于从陈家的医院离开,还不是自己水平太差,才被他的好弟弟压得无出头之日,这才出来寻求其他的道路。 傅聿城在心中嘲讽想着。 但他并没有在姜予安面前说道些什么,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表示赞成,之后便拎起她的行李箱送上了车子的后备箱。 车速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酒店附近都是旅游景区,沿途都是各种当地特色的小店铺以及来来往往的人群。 或与朋友仰头大笑,或自拍与景色合影,或沿着海边慢吞吞地踩着步伐走路,瞧一瞧停留在栏杆处不惧怕人群的海鸥。 回头想想在这游玩的几天,还当真是有点舍不得呢。 但人生之路似乎就是在不停地离别再重逢。 与人分开又重逢,与美景相遇再相逢。 去时难过,见时愉悦。 总归是,次次不同。 车子缓缓驱使离开市区,没有人群熙攘,相对比景区的热闹,此刻的车窗外的景色就显得清冷许多。 车速也越开越快,仿佛身后也野兽再追击一般,间或有拐弯或者上下坡的地方,落座于后排的姜予安心脏几乎都要飞起。 她忍不住开口,“傅聿城,能让司机开慢一点么?” 傅聿城侧目,看了一眼姑娘变得苍白的脸色,默默抿唇,漆黑的双眸朝着前排驾驶座的方向看过去。 也不等他开口,前面的司机已经抢答:“傅总,船不等人,恐怕不能慢下来。” 姜予安也适时开口,“那便如此吧,我应该能撑一撑。” 车速越发疾快,几乎都赶上赛车的水平。 也得亏这沿路上没有什么人,否则出了什么事情怕是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姜予安依旧对车速保持不满,但后半程路段她并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偶尔疾驰到下坡的路段,难免会因紧张而双拳握紧闭上了眼睛。 尤其是当手背被男人温热的掌心覆盖时,她险些尖叫出声。 紧闭的眼眸也在此时忽地睁开,在意识到身侧坐着的是谁时她忽然垂下眼帘,掩盖下所有的情绪。 傅聿城也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认定她是因车速而害怕,嗓音温和地安抚:“快到了,再忍一下,如果实在是害怕的话,掐我也行?” 他刻意逗她开心。 姜予安掀起眼帘,余光看了一眼窗外的场景,低低‘嗯’了一声,便再无言语。 至于那只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也随之被她抛之脑后。 左不过人的皮囊都是相同的,当做一张毯子罢了,他愿意自作多情地在这里哄她便哄着吧。 车子临近港口的时候,车速忽然慢下来。 隐约间可以听到长笛啼鸣的声音,只不过外头一片黑漆漆的,看不见具体的轮渡和建筑。 但那库房旁昏暗的灯光,足够彰显这座旅游城市也并非没有实体工业。 只是忙碌的人·大多不出现在光鲜亮丽之处,普通人的努力大抵只有自己知晓。 车子停在港口附近。 姜予安从车内跳下来,便扶着车门干呕。 昏暗的灯光下,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那张白的跟女鬼一样的脸色。 傅聿城蹙眉,下意识将掌心往她额头贴过去。 低烧。 落水 身体未好,又两三天内经历这么多奔波,难免出现一些状况。 即便是一个普通人,得一个小感冒都得一周恢复,更不必说姜予安高烧不止感冒引起的。 哪怕没有昨晚的那些事情,被这一路疾驰带过来,人也会受不了。 她撑着车门吐得苦胆水都要吐出来,晚间吃的那点食物更是不消说,都吐得干干净净。 别说傅聿城,就算是一个过路的陌生人,瞧见姑娘病得吐成这个样子,也怪心疼担忧的。 可时间不等人,即将出发的船只也不会等他们。 方才载他们的司机将他们的行李从车内拿下来,交给码头另外的西装男,自己则回过头来看向傅聿城。 “傅总,船马上就要开了,要不要先过去?太太这边,等上了船之后,再请医生过来给她看看。” 离开虽然仓促,但船上都是傅聿城的人,早在他抵达潮海市的时候便着手准备。 如果没有姜予安生病这件事情,又或者说没有商榷找到她的事情,恐怕早两天他们就已经登船离开,哪里会等到现在。 傅聿城瞧着姜予安浑身的难受,脸色冷硬。 但到底还是狠下心,伸手将姑娘拦腰抱起,“安安,再忍一忍,等会儿到了船上都会好起来,嗯?” 姜予安是真的难受,压根没有心思听他说什么。 她手臂抵住傅聿城结实的胸膛,没仔细想他说了些什么,便低低应了一声。 “你把我放下来慢慢走吧,我怕忍不住弄脏你衣服。” 软软的嗓音透过夜的昏暗传到傅聿城耳中,不禁让他弯了弯唇,总算是将方才心口的阴霾驱散了些。 “又不是没有弄脏过,何必担心这次。实在忍不住,便随意吧。” 他话落,便抬眸挺胸迈步朝着码头方向走去。 头顶的月光正巧此时从云后面探出脑袋,将脚下的路照得更加清晰。 仿佛前路坦荡,在昏暗中探求得一条明道。 姜予安窝在傅聿城怀里再没有做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道路。 这码头也不算是什么黑心的工厂,建筑的最高处还有一面被夜风吹得铮铮作响的旗帜,在刺目的大灯下隐约可以看到上面的标致。 视线往远处看,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还有加班的工人正在装载卸货,人数不多但也足以瞧见他们的忙碌。 至于这近的地方,便与那边的挥洒汗水显得格格不入。 长长的道路四分五散站着黑衣西装保镖,像是在拍摄什么特效大片。 姜予安从来没有想到这些电影里才出现的画面会被自己亲眼看到,她靠在傅聿城的怀里,说不明此刻如何心境。 但离那艘轮渡越来越近的时候,心脏也跳动得越发剧烈。 这与她设想中的计划完全不一样。 她原本以为自己还能有一个帮手,在途中哪怕不能帮她一手,她起码可以自己借他的厌恶做一个掩护。 但眼下情况却变得彻底。 陈延行踪不定,从她出院到现在连人影都没有见到,甚至不能从傅聿城嘴里窥见一二。 且离开的道路也和她刚住院那天规划的完全不一样。 她明明听到他在电话里和人说的是从机场离开,从一日过去,便急匆匆地改成轮渡。 如果傅聿城一早知晓她要离开的想法,在她装睡时放出的假消息,那她让二哥在那边等她…… 想到有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姜予安心中便烦闷不安,在傅聿城怀里也不得安生。 “不舒服?” 抱着她的人自然察觉出姜予安的异样,垂眸皱眉询问了一句。 姜予安没有心情应声。 可从姑娘紧蹙的眉心也足够窥见她的难受。 傅聿城没多看,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几分,“很快就到,再撑一会儿。” 姜予安却在他脚步加速的时候攥住他的衣襟,“傅聿城,能不能把我哥哥给我的药给我擦一下,我真的很难受。” 傅聿城脚下步伐一顿。 他眼眸垂下,漆黑的瞳孔如同漫无边际的黑夜,望不到底。 姜予安并不避开他的视线,泛红的眼尾可怜兮兮地瞧着他,任凭谁都无法拒绝。 男人面色犹豫,抬眸看着不过百米距离的轮渡大门,抿着唇将怀里的姑娘给放下。 他从口袋里将商凌昨晚给他的药盒拿出来。 拧开后草药的香味瞬间充斥在空气之中,驱散了周围工业柴油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姜予安刚要伸手将药盒拿过去,被男人躲过。 “我帮你。” 说话间,傅聿城干净的指腹已经掠起一抹青色的药膏。 他按照商凌昨晚吩咐的,将药膏涂抹在姜予安太阳穴的地方,怕她一会儿到船上还难受,又拉着她的手腕给她虎口处也擦了一些。 “这盒药可以给我吗?” 膏药涂抹好后,姜予安垂眸看着傅聿城将盖子拧好,随后开口询问了一句。 猜得她是想念自己兄长家人,傅聿城犹豫了一瞬便把东西交到她掌心。 “那好好收着,可别弄丢了。这一盒如果不见了,下次找四哥要恐怕就要等两年后了。” 四哥,他倒是好意思喊。 姜予安将温凉的盒子攥在手心,心中无比讽刺地想着。 威胁人的时候丝毫不带犹豫,却能面色无常地喊着别人最亲昵的称呼。 姜予安抬眸看了傅聿城一眼,望着这张既熟悉又觉得万分陌生的面庞,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跟在他身侧默默地走着。 离轮渡大概五十米的距离,那边迎面走来一位大腹便便穿着随意的中年男人。 这人脸上的胡子似是刻意留着,以此来遮掩他耳后到下巴处一道狰狞难看的伤疤。 迈步过来的时候,码头用泡沫搭建的长廊都在晃动。 “小傅总,好久不见呐!听说你被傅家那老东西赶出家门了,这次是打算自己出去单干?” 男人笑得也格外可怖,连头顶的月亮都瞧瞧躲起来,模糊了那道粗犷的刀疤。 傅聿城一张俊逸净面,站在这男人面前却丝毫不胆怯,气场依旧:“这些事情刀哥既然都知晓,何必又说出来让我丢面子呢?” 话虽是调侃,可言语里的味道却极容易听出威胁。 这猛兽哪怕是松了牙,那也还是猛兽,免不得一巴掌拍断你的脑壳。 刀疤脸讪讪笑了笑,原本抬起来打算拍拍傅聿城肩膀的手又落回来,目光落到他身侧的姜予安身上。 “这是傅总您的妞儿?长得倒是挺漂亮的,不过瞧不出来傅总您喜欢这一款啊,这弱不禁风的上起来……” 砰—— 那刀疤脸话还没有说完,水面上便溅起一阵浪花,浮在水面的长廊更显摇摇欲坠。 跳海 水面溅起一片巨大的浪花,分散在浮板长廊四处的黑衣保镖也瞬速地朝着这个方向聚集过来。 那刀疤脸在水里扑腾得厉害,拼命挣扎着试图攀附到浮板上面来。 偏偏那群黑衣人并不让他如意,没当他即将爬上来的时候,又被人一脚给踹了回去。 而最开始将他踹下去的罪魁祸首,则冷着眼居高临下地瞥着水里的人。 刀疤男在水里挣扎,忍着灌水的难受冲傅聿城张牙舞爪:“小傅总、做人可不能这般狂妄,您年轻、我不与你小辈计较!你赶紧让人把我弄上来,今天我得罪你的事情就如此购销,否则——” 他话又没讲完,便被傅聿城一个眼色,叫旁边的黑衣保镖给踩了下去。 三番五次。 一直到这人没了脾气,终于开口求饶。 “小傅总,我求求你了,赶紧让人把我捞上来吧,我快没力气了!今天的事情是我得罪了你,我说话不对,烦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他咕噜着海水,冒着泡泡吐出道歉的言辞。 傅聿城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一侧的姜予安也没有任何表示,如他一样冷眼旁观着,明净的脸蛋上没有任何表情。 傅聿城也没有忘记是在替她出头,偏过脑袋询问:“安安可觉得解气?” 姜予安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她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娇软的嗓音轻轻缓缓:“没呢,他朝你道歉,压根就不知道你为什么教训他。” 但凡今天水里的是其他人,姜予安早就于心不忍地开口替他求饶。 偏偏是一个不会说人话的。 傅聿城望着她满脸的认真,听了她的话后轻笑了一声。 随后,男人的余光瞥向水里,瞧着还在挣扎着要上岸的刀疤脸,“可听清我太太所说的?” 这称呼不光令姜予安心中一怔,也让海水里的男人愣了一下,差点忘记挣扎。 脚下腾空没有受力点,在反应过来之后又连连道歉。 “对不起傅太太,我错了,不该向你说那种话,都是我的错,麻烦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这码头的海水难闻的要命,再加之不远处就是轮渡,如果这群人真不让他上岸,自己就这样卷进船桨绞成肉泥都说不定。 这傅家的小狐狸也是心狠,和那几位老狐狸一样,表面仁慈的冷血怪物。 还有他旁边站着看着弱不禁风的女人。 一眼瞧着过病美人小白花,没想到心肠也一样歹毒,冷眼瞧着他在海水里灌了一肚子,一句话都不吭一声。 真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怪他看走眼了! 眼下除却求饶,能屈能伸地弯腰,刀疤脸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姜予安依旧没有开口。 还是不远处的轮渡发出一声巨大的鸣笛声,先前替傅聿城驱车的黑衣男提醒了一句,说轮渡快要开了,傅聿城这才放过水里的人。 “将刀哥捞起来吧。” 傅聿城轻描淡写地发号施令,立刻就有黑衣人站到一旁,不再将在海水里挣扎的男人再踩下去。 他朝着眼帘,语气漫不经心,“这次也是提醒刀哥一句,我虽然要离开国内,可潮海市,也依旧是我傅聿城的地儿。何况我现在还没走呢,您就妄想站在我头顶拉屎,是不是太没礼貌了些?” 刀疤脸终于气喘吁吁地从水里爬了上来,宛如一条死鱼躺在浮板上听着傅聿城的指控,喉咙里溢出一两个字眼,似乎是在道歉,却又因为没有力气而发不出声音。 傅聿城没功夫再与他多嘴。 他偏头看向身侧的姜予安,低沉的嗓音温和下来:“走么?” 地上的刀疤脸惊讶得恨不得狠狠地给自己两巴掌。 他这个心和海水一样,拔凉拔凉的。 真是招惹了大佬的小娇妻,平白遭了罪。 听听这小狐狸对美人的语气,再听听先前对他的威胁语气,他是哪里来的胆子说出那种话的? 姜予安垂着眼帘望了刀疤脸一眼,脚步没抬,“可我还没有解气,能给我一分钟的时间么?” 一分钟,自然是可以的。 这轮渡虽说就要开了,可也不缺这一分钟两分钟的。 傅聿城也很满意看到姜予安这幅模样。 跟在他身边的姑娘,哪里能真的如同小白花一样。 哪怕他护得住,也不能彻底地娇养成一朵菟丝花。 带刺的玫瑰,永远比拔了刺的开得热烈。 他特地往旁边走了两步,给姜予安自己去教训人的道路,“安安想如何?” 姜予安垂着眼帘没动静。 地上的刀疤脸听到全部,隐隐感受到危险的来临,往旁边蜷缩了一点。 “哎呦姑奶奶您放过我吧,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有眼无珠!求求您了,您放我一马!” 姜予安朝前迈步,每往前走一步,她心跳就加快一分。 也不知道是人潜能的缘故,还是四哥那喝药的缘故,她此刻觉得自己脑海无比的清醒。 脚尖抵在刀疤脸后腰上的时候,她余光看了傅聿城一眼。 男人似乎以为她没有力气,往她跟前凑了一步,温热的掌心扣在她手腕上,虚虚将她环绕。 姜予安心脏跳动得更加厉害。 她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呢喃,发出魔鬼的呼喊。 “需要我帮你么?安安。” 姜予安掌心全是冷汗。 她摇了摇头,一本正经:“你帮我,那不是和方才一样的么?那我怎么解气。” 傅聿城一怔,眉宇里的笑意更浓。 他举起手,后退了一步。 “行,那安安自己来,不过恐怕得快一点了,时间怕不够的。” 不远处的轮渡又发出声响,似在催促。 姜予安望了他一眼,低低应了一声。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地上的刀疤脸也在看着她,发出哀求。 “姑奶奶我求求你了,您放我一马吧!求您了,不要啊!” 姜予安脚下动了动,刀疤脸哀嚎的同时闭上了眼睛。 扑通一声—— 巨大的水花重新在水面溅起。 随后,男人愤怒的嗓音跟着响彻。 “商予安!” 笑话 海水翻涌。 黑夜里浪潮一阵又一阵地拍打着巨长的浮板,在一望无尽的海水里,仿佛潜伏着将人吞没的巨兽。 而方才跳下去的姑娘,也瞬速地淹没在深见不到底的海水里。 浮板上的人都傻了眼。 尤其是躺在地上的那刀疤脸,在听到耳畔一声惊呼之后睁开了双眸,在看到自己晃动于浮板上时,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周围更是一片嘈杂。 有海水的浪潮顺着摇晃的浮板拍打到他脸上,也将刀疤脸从紧张害怕里拍得清醒过来。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撑着手臂站起来,退居于混乱人群之后,一双黑眸不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闹剧。 只见方才还嚣张至极的傅聿城此刻满脸惊慌,恨不得当场就跟着那女人跳下去。 可却被身侧的黑衣保镖拦腰阻拦,迫使他停留在浮板上。 跟着有几位西装男一起跳了下去,在充斥咸味和柴油味道的海水里寻人。 目睹一切的刀疤脸人都傻了。 他再次为方才自己的鲁莽而道歉—— 这女人哪里是一束病弱的小白花,狠起来连自己都性命都不放过。 这野啊。 别说是在晚上,就算是在白天,他们这种成日混迹与码头的人也不敢就这么跳下去啊。 何况这会儿不远处还有轮渡在工作,如果不小心被卷入轮渡下面,岂不是连自己骨头渣渣都不剩了吗? 娘哎,这女人怎么就那么想不开? 傅家这小狐狸虽然平日里是让人恐怖了 些,可对她温柔得也不像话,就刚刚那对比,谁看了谁不说一句她好福气。 她竟然死都不要跟着他出国? 别说是刀疤脸,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和他一个想法。 心中最为复杂的莫过于是傅聿城。 此刻的他还没有从姜予安跳下去的事实中缓和过来,一双阴鸷的黑眸看着黑不见底的海水,似乎想通过肉眼窥见那抹消瘦的身影。 可刻意跳下去的人哪里会让他如愿。 漆黑一片的水下,只剩下无数的海浪拍打上来,她宁愿憋着一股气,也不愿意浮上水面让他发现踪迹。 有黑夜作为掩护,又有码头捆在浮板四周的小船阻拦,只要她水性好一点,避开远处深海区的轮渡,逃离这块区域完全是可行的。 哪怕方案再仓促,也不失一个好法子。 “滚!” 脑子一片混乱的傅聿城终于从这个事实里走出一点,他直接脱了身上的外套衬衫,只剩内里一件背心作势就要跳下去。 但刚刚被他踹到一旁的西装男又扑了上来。 他死死地抱住傅聿城的腿,“傅总,您不能下去!寻找太太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船马上就要开了,请您赶紧离开!” “听不懂人话是么?我让你滚!” 傅聿城再一次狠狠地踹过去。 那西装男仿佛不知晓疼痛一般,哪怕险些被踹到水里,依旧扑过来死死地抱住他的腿。 “我求您了傅总,水里危险,您让弟兄们下海捞太太就行,求您别亲 自下去!您登船吧,弟兄们一定帮您找回太太!” 不单单是抱着他的这位,另外又有其他几位西装男单膝跪在浮板上。 “望傅总登船!” 声音整齐又恢弘。 站在不远处的刀疤脸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他心中再一次后悔招惹了这阎王,竟然会觉得失去傅家庇护的傅聿城会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 不过是豪门世家贵养出来的公子爷,没有傅家,他还算个什么东西? 但眼下,深深打破了他所有臆想。 他见傅聿城居高临下的模样,哪怕被一众人跪着也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可。 换做旁人,恐怕早觉得会折寿,妥协于他们。 连深海区那边的轮渡也再一次发出刺耳的鸣笛,仿佛在跟着这群喊叫的西装男催促登船的傅聿城。 那小阎王却巍然不动,他立于浮板中央,垂着眼帘冷笑瞧着一众人,面色一如既往的肆野张狂。 “你们以为,我仓促选择今日离开潮海市前往西尔斯城是怕了傅氏么?” “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若是怕了,又怎会光明正大地前往傅氏旗下的酒店,又怎么会毫不避讳地前往与傅氏有关的医院。 哪怕是知晓昨晚之事与傅氏有关,他也没带怕的,领着自己的人就跟了上去。 老狐狸远在帝都,此处都是边境海城,即便要教训他,也瞬移不过来。 他又何惧! 仓促离去,无非是怕待得时间久了,再被姜予安闹出一些乱子。 他急 着要离开,只因姜予安这个人罢了。 现在人当着他的面跳海了,让他如何一个人离开? 浮板上的众人微惊。 虽不明白傅聿城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但众人隐约明白小主子是非得下水不可了。 哪怕是赶不上这趟轮渡,需要另外再找机会离开,冒着被傅家人带回去的风险,他也非得把人找到。 浮板上的人有些为难,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不要再拦。 也正是这犹豫的片刻,傅聿城便纵身跳了下去。 领头的西装男心中一惊,立刻站起来查看情况。 随后,成片的人纷纷跳下。 刀疤脸看着他们一个个什么装备都不带,跟下饺子似的跳下去,再一次傻眼了。 这些人……都不要命啊! 就算要捞人,也得换身装备吧? 人家姑娘是破罐子破摔,你们这群人也是? 真是要了命,他这次接的是什么活儿啊。 咽了咽口水,刀疤脸也不敢在浮板上干站着,立刻去联系人帮忙,可不能闹出人命啊在这里! 那娘们儿就算了,她自己跳下去实在是捞不到人没了也不管他的事情,这傅家的大少爷要是在这里出了事情,他岂不是完了? 就算大少爷如今被傅家放逐,可人家怎么说也是那位一手培养出来的,哪里舍得见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不能出事,可不能…… 手指剧烈颤·抖着,刀疤脸很快就去要了一部手机就拨了电话出去。 而不远处,巨大的轮渡也在缓缓地驱使里港 口,在水面上荡出一圈又一圈巨大的浪花。 再见了 暗潮汹·涌。 无论是深不见底的海水,还是海面上在浮板或在水中的人群。 有人服从命令地潜入水下去寻找那面色苍白看上去无比娇弱的姑娘,有人满心满眼只盯着自己的小主子,生怕傅聿城在海水里出一丁点事情。 也有匆匆忙忙的几个人,站在浮板上瞧着水中的各种情况,将所有的消息传递出去。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造成源头的姑娘尚不知晓。 咸腥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时,仿佛密密麻麻的丝网将她缠绕包裹。 她也不敢钻下去就游上来露面,一口气在海水里潜行直到身体到极限时从一个猛头钻出,而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涌下。 从前只觉得书本上那些‘人类的潜能是无穷的’、‘不逼自己一把又怎么知道自己能跑多远’之类的心灵鸡汤都是在欺骗,但此时此刻,支撑着姜予安继续前行的,好像就是这些看起来令人鄙夷的言语。 她不停地在脑海里告诉自己,她可以。 而后便是撑着一口气,不停地重复着机械化的动作。 直至她彻底精疲力尽。 不得己,姜予安觉得自己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能葬身于深海之中,便算计着距离从水面探出脑袋。 攀附着码头四周的浮艇,隐匿于黑暗之下,偶尔有刺目的灯光划过,她立即躲藏在水下。 等到这位置再无动静,终于敢只身探出沈面。 姜予安其实不大敢往后看。 纵身跳下海底的 时候,她便对自己说不要回头。 且她此刻的位置离那浮板处并不算很远,甚至隐隐可以听到那边嘈杂混乱的声音,只不过是周围障碍物多,足够她纤细的身子隐藏在黑暗之中。 她也害怕一回头,就看到那小暴君朝着自己的方向游过来。 如同那晚一样,明明已经从他身边逃离,最后又被迫地重新回到他身边。 可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 她不清楚是因为身后嘈杂声过于吵闹,吸引着她回头看一眼,瞧瞧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好让自己做下一步的打算; 还是因为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多多少少生出一点不一样的感情,让她在临走之际,再回头看一眼。 毕竟这一路走来,平心而论,小暴君的的确确没有伤害过她。 那欺瞒的谎言之中,她不知晓是否存着三两分的真心实意。 可到底,是会被那缥缈虚幻的感情所吸引。 又怎么舍得,头也不回地离开呢。 就当是,向他好好道个别吧。 若她今日能从海水险境中离开,以后阳关大道各走一方,总得说一句再见。 于是在轮渡鸣笛声起,海浪一圈圈地推开时,她攥着浮艇的船身,在灯塔的光线照耀过来的时候,回头瞧了一眼远远的浮板。 也不知晓是不是巧合,在水里的男人正好从海面上冲出,抬手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视线便朝着前方看过去。 正巧,便是灯塔光线照耀的地方—— 其 实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甚至姜予安都是在海水里混乱的一片中匆匆瞥了一眼,都没有瞧见傅聿城在哪里。 而那趟本该将他们送走的轮渡已经慢慢地驱离港口,只剩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海浪昭示着它曾经的存在。 姜予安没看到傅聿城在哪里,只看到海面上是不是潜下去再钻上来的保镖们。 猜想他们在找自己的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小暴君,应该已经登上轮渡了吧。 在医院的这两天他都在忙着手上的事情,甚至在吃饭的时候都偶尔会拿起电脑轻轻敲击。 有时候还会打一个跨国电话,当着她的面在沙发上接视频,嘴里讲着一口流利的西语。 她听不懂,但也看得出来他为出国做了很多准备。 一只老虎即将占领一块山野,必然是要将从前盘踞于此的野兽全部清理干净。 姜予安想,拥有雄心霸业的傅聿城,即便是对她稍有兴趣,因当也不会为此放弃出国的船票。 再者,潮海市有那么多他的人,大可以他先自行离开,再让这些人全力找到她,将她绑往西尔斯城,去做那令她变成傻子的手术。 所以姜予安无比的肯定,傅聿城已经被那刀疤脸带上了那辆轮渡里面,命令那群下饺子的西装保镖继续找她。 扫过一眼之后,姜予安轻松许多转身,朝着离浮板更远的方向游过去。 直接上浮板肯定是行不通的。 这码头也不知道哪些人是傅聿城的 人,更不知道是不是还存在着如那刀疤脸一样的男人。 倘若刚爬上岸就被人逮住抓走,什么命运等待自己都未可知。 所以还不如现在水里待着,躲避起来都挺好藏的。 只要一直沿着这浮板慢慢游,不去靠近那深海区的地方,应当是可以在无人关注的地方上岸。 当耳后的声音只剩下海浪拍打的声音时,姜予安终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她体力其实有些不支了。 那群西装保镖也不知道是脑子不好使,还是故意的,又或者是他们也害怕海水汹·涌,稍微不小心就丢弃了性命。 没游远,就在那浮板周围一小块范围潜水又探上来。 而此刻的姜予安,早已经离那块地儿百米远。 这群手下愚蠢一点,也挺好的。 姜予安也在休息中重新规划新的离开道路。 如她先前从车上下来看到的那样,建筑的最高处有一面旗帜,看着像是某个大企业的标志。 虽然离这边稍远,瞧着一两公里的距离,但那边搬运的工人以及门口站着的安保看着就令人心安。 不似那穿着花衬衫的刀疤脸,看着就有一种要把自己卖到知名噶腰子国家去的气质。 姜予安休息得差不多,打算再往前面潜游一段距离,就解开一只浮艇朝着那边划过去。 如果没力气的话,就先在这浮艇里躺一会儿也行。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人猜测得到她还躲在这里。 姜予安 心中轻快地想着,疲惫的身躯忽然轻松不少。 正打算往前潜行的时候,脚腕处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给拽住—— 恶心捏 姜予安心中一惊。 她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脚下已经有了动作,狠狠地朝着水底某个方向踢过去。 但水中阻力巨大,那手掌十分有力,几乎是在她踹过来的同时借着她的力道狠狠地拽入水中。 姜予安猝不及防,整个人重新淹没在咸腥的海水里。 苦涩的海水呛入口鼻之中,男人宽大结实的身躯也在一片混乱中将她困住,慢慢地拢入自己怀里。 随后,他便拽着人一并冲出水面。 四周的浮艇晃动。 待姜予安在水面冷静下来,入目是那张熟悉的面庞时,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想要再次潜入水底。 可惜男人的手劲儿太大,攥得她根本无法逃离。 她在水中挣扎,妄想自己是一只被网套住的鱼,想要借着浮力冲破一方天地。 傅聿城自是不会如她所愿。 他猩红的双眸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小女人。 明明在病中还没有痊愈,方才下车还吐得昏天黑地,偏偏跟不要命一样纵身坠入深海之中,只为从他身边逃离。 “商予安,和我在一起,真就让你这般痛苦么?” 他咬牙质问,手上的力道也无意识地跟着缩紧。 倘若傅聿城此刻有那么一点点清醒,恐怕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他此刻的语气有多么幽怨。 他像是被妻子抛弃的怨夫,泣血质问,“你连死都不怕,怕和我一起离开?” 姜予安手腕上的骨头几乎都要被他给捏碎。 她仿佛不知道疼痛,任凭男人攥着,一 双浸了海水的双眸也通红一片。 “因为和你在一起,生不如死。既如此,我为什么不拿自己性命赌一把,赢了我皆大欢喜地回家,重归自由;输了,也不至于落到你手里,过着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生活。” 和他在一起,生不如死? 一句话,宛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捅·进傅聿城心口,刺得他一个字都讲不出。 他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望着姜予安。 至于那后面的话,匆匆听完,压根无力思考。 姜予安乐得见他此刻的模样,明艳漂亮的脸蛋上浮现一抹嘲讽的笑。 他也会觉得难以置信么? 还是说,他压根就不觉得他那些行为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呢? 真是令人讽刺啊。 傅聿城从思绪中回神,眼底受伤破碎的神情还未消失,开口语气不甘地质问:“商予安,你摸着你的心问问,自你醒过来的这一个月,难道我对你不好么?你告诉我,我可有哪里对不住你!” 他处处为她着想,从前别人有的,他会一一不落地给她补上; 那些女人没有的温情,他也只给了她一个人。 还要他怎么样? 甚至她那些三番五次来他面前挑衅的兄长,他都没有如从前的自己一般将人按照自己喜好给折了羽翼。 所有人,他一次又一次地把人给放了。 还要他做到什么份上! 姜予安瞧着他不服的面庞,漂亮的脸蛋上嘲讽的笑意更浓。 “你说呢?你是待我好,可你 的好是建立在将我圈束在一座有你的牢笼里面,你所谓的好,就是不让我与家人团聚,拿我亲人次次威胁,逼我做出选择。” “傅聿城,这就是你所谓的好么?你可尊重过我的意愿?”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养的宠物!” 她猩红的双眸,如他一般泣血发出拷打质问。 如果感情不是建立在相互尊重的意愿上,那又谈什么好呢? 饿了给她吃的,不舒服了带她去住院看病,衣服不够穿了就买…… 这一切又一切的行为,难道她自己做不到么? 他所谓的好,撕开来看到底有多么的苍白无力。 或许小暴君也知晓自己的所行过于肤浅,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他掌心的力道稍松,语气都软下来,几乎带着几分祈求:“安安,你说的这些,我以后改可不可以。至于你的家人,我也与你说好了,等国外的事情都处理好,我就带你回来。你就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么?” 再给他一点时间,等他不必担心她一去不返的时候,再如她所愿吧。 可姑娘心狠起来,自然是彻底的。 她对自己都狠,性命都不要也要离开,又怎么可能因他的祈求而心软。 “不能!” “傅聿城,要么你现在放了我,我回去找我的家人,你出国去建你的王国,以后你我见了,还能如老友一般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要么,你把我带回去,只要我活着、只要我有思维、只要 我找到机会,我会一次又一次地从你身边离开!” 傅聿城眼底的情绪再一次破碎。 姜予安看着他的神情,忽地想起什么,又嘲讽地笑了出声。 “哦对了,我忘记了,你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将我送去医院,去做那把我变成木偶的手术,然后让我后半生宛如傀儡一样活着。如此,我也再离不开你。 可是傅聿城,我告诉你,再这桩手术之前,只要我找到一点机会,我仍然会像今天一样,不要性命也会离开。哪怕今天如你所愿被你带上了那辆轮渡,我站在甲板上也会跳下去!” 深海又如何,比起毫无情绪地当一个漂亮木偶娃娃,她宁愿赌一把。 只不过今天那位刀疤脸给了她机会,让她有了一条相对安全的道路逃离。 姑娘嘴里的话像是一束束箭矢,将傅聿城编织的那些谎言给击碎。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猩红的眼睛。 他不置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他当着自己的面承认那肮脏恶心的想法,姜予安脸上嘲讽的笑意更浓。 瞧啊,都承认自己内心的丑陋,他又哪里来的脸来祈求她回去呢? 傅聿城喉结滚了滚,重新逼视她的目光。 “是,安安,我先前的确存着这样的想法。但那时我只是想让你恢复到一个月前你刚失去记忆的时候,我只是……” 他顿了顿,重新抬起双眸。 “我没有想把你变成没有思维的木偶,安安你信我 好不好?我只是怕你离开我而已。” 不信 只是怕她离开? 姜予安听到他的解释,更觉讽刺。 她也不想与他开口辩驳些什么,有些话说出口,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信。 她暗暗与人较劲,试图将手腕从男人手上挣扎出来。 可男女力量实在悬殊,更不必说姜予安先前还拖着病躯逃离那么久。 傅聿城只需要稍稍收力,她便动弹不得,更别说要从他掌心挣脱,简直痴心妄想。 “你不信我?” 意识到水底的暗暗较劲,傅聿城黑眸瞬间犀利起来,侵略性极强地盯着姜予安。 已经彻底撕破脸皮,姜予安觉得也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 她冷笑,双眸无惧地与傅聿城相对。 “你三番五次地骗我,叫我如何信你?” 还有那令人恐惧的手术,她要是信了,未来自己真的变成一个痴傻儿,最后又是谁来负责呢? 她不会将命运这样交付到一个能把日常生活都当做戏的人手上。 已经尝试过逃离,眼下身边也没有傅聿城可以威胁得人,除却继续逃逸,别无他法。 言辞对峙的过程中,姜予安也没有忘记从他掌心挣脱。 哪怕力量悬殊,可在海水里傅聿城也没有那么好操控她,终究是被她找到机会将手腕抽出。 想也没想,姜予安在挣脱的同时立刻潜下水。 傅聿城也并非病猫,一时被她挣脱,无非是那些言辞令他头痛,混乱的思绪导致有那么几秒没有顾得上她。 而在清醒之后,也立刻再次把她逮住。 海水 腥咸,更不必提周围那么多船只轮渡,更是难闻得要命。 傅聿城强忍着各种不适,也不顾扣在怀里的姑娘胡乱挣扎。 重新冲出水面后,他借着一股劲儿直接将她扔到一侧的浮艇上,而后自己也跟着爬了上来。 船只碰撞,在水面上晃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痕,在船上的人亦是摇摇欲坠。 姜予安被砸得头晕眼花。 人尚未清醒,几乎在意识稍有的时候,就又翻身打算往水里跳。 刚爬上来的傅聿城见状,眉心一跳,想也没想就把人扣住。 “商予安,你疯了是么?!” “我清醒得很。” 被傅聿城拽到他跟前,她依旧像是一条在水里上钩的鱼,奋力地要挣脱出那弯被自己咬住的鱼钩。 男人力气大得要将她的肩骨捏碎,她也不知痛意地与他对峙。 “傅聿城,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和你讲得很清楚,只要你把我带回去,只要我没有完全变成走丝木偶,我就会一次一次想尽各种办法离开,哪怕有性命风险,那也好过待在你身边!” “好、好好!” 大抵是言辞伤人,傅聿城一连说出三个‘好’字,竟说不出其他的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与姑娘视线对上。 或许是想好好和她谈谈的,连语气都克制着戾气,缓和几分。 “安安,你说我三番五次骗你,那你呢?你一次又一次,又何尝不是在骗我?” 的确。 她费尽心思地隐瞒,故作讨好装病扮演 柔弱让他放松警惕,的的确确也是在骗他。 如那晚决定要离开之际心中生出的复杂,在如今身后是深不见底可随意将人吞没的海底,姜予安瞧着面前的人忽地笑了。 弧度很浅,宛如天空清冷的一弯月。 “是啊,你骗我几次,我再将你骗回来,也算是扯平了不是么?” “所以傅聿城,你放过我吧。也当时你我不枉相识一场,日后再见也能心平气和地吃上一顿饭,不行么?为什么非要将我当做金丝雀一样圈养,不允许我见到我想见的人呢?” 大概是真的委屈,眼泪终于在强·压的忍耐中无法控制,混杂着脸上未干的海水,遗留下苦涩腥咸。 “可是安安,我并不想扯平。” 傅聿城稍稍松了手上的力道,有些小心翼翼地将她拢过来,指腹将她脸上的眼泪抹掉。 他垂下眼帘,几近哀求,“就当是我亏欠于你,等以后你再还回来,好不好?至于那什么手术,是我的错,我不该在当时有那样的想法,你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好不好?” 就好比他从前,或许会肆意妄为地对兴趣之外的人做任何事情,就连当初从小南阁绑架到姜予安,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掐着她,逼迫她低下头。 换做如今,他哪里舍得? 甚至连她在意的兄长,都没有碰他们一下,安然无恙地将他们全部放走。 换做从前,他何曾如此退让? 姜予安感受到脸上指腹掠过的温凉,泪腺 却仿佛变得更加发达,根本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他祈求着她跟他回去,她何尝不是祈求着给她一点自由呢? 但凡傅聿城在酒店门前不能那般对待商榷他们,也没有以逼迫她做出选择的方式让她回头,她想,他们之间也绝对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可事实已经发生,也再无回头之路。 姜予安也不觉得自己拥有让他改变性格的魅力。 或许在眼下他能因为心软而对自己做出让步,可谁能保证他日后不会再恢复从前残暴的模样呢? 试问这世间的人,谁敢百分百地信任,把一个定时炸弹放在自己跟前呢? 她不敢。 也不愿意。 下定决心,也要彻底把话说清。 姜予安吸了一口气,努力地不让自己再哭出来。 哪怕是忍不住,还是尽力地收敛眼底的情绪。 她红着眼坚韧地看着傅聿城,决然地挥开他的手,而后摇头。 她哽咽着,话音不清,吐不出来一句完整的句子,但眼底的情绪已经将所有的话都说清。 傅聿城一颗心也彻底沉下去。 他看着姑娘泣不成声,面庞一点点冷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他都退让到这个份上,她仍不愿? 既如此,他又何必好好地在这里和她商量? 也不等她的答复,他径直从浮艇上站起,作势要将她拦腰抱起。 软的不行,他便来硬的。 在浮艇上的姜予安也察觉到他的意图,来不及收敛情绪,便后退着要避开傅聿城的动作。 “你别过来!” 她惊呼,浮艇因两个人的动作而晃动起来,在水面上几乎掀翻过去。 姜予安也因所处的位置险些整个人都落下水。 傅聿城也并没有因此而停歇动作。 左不过是从水中上岸,大不了再回归水下,将她捞起来。 如那次在云丹山一样,再把她带走。 倘若再忘一次,也好过他们如今在这里对峙。 姜予安见他仍然不停歇,咬了咬唇,看了一眼身后黑不见底的海水,心中一沉。 这趟浮艇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在他们对峙得不知外界时,悄然地漂浮到深海一区。 如果她在这里跳下去,恐怕真的会连命都丢掉。 “安安,跟我回去。” 傅聿城也看清她眼底的迟疑,冷声开口。 胜券在握,气势也全然不同。 姜予安余光睨了一眼身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步步逼近的傅聿城。 她垂眼片刻,就在傅聿城掌心即将碰触到自己的时候,翻身一纵! 再见了,阿行 真是疯了! 在意识到船上的姑娘并不是简单说说,而是真的不要命地逃离自己时,傅聿城脑袋都要炸了。 “商予安,你给我上来!” 他死死地抓着姑娘纤细的手腕,试图将她从深海里捞上来。 往无边际的海面上只漂浮着他们一直船只,甚至还在离身后的光线越来越远。 从远处看,仿佛是一只落单的大雁,离雁群越飞越远。 姜予安半只身子沉浸在水里,随着海水暗中的涌动漂浮着,也无所谓抓住自己的男人。 形单影只,他拉不上来自己的。 这浮艇本就是消耗品,说不定再用些力气,他都会跟着自己掉下来。 他可是傅聿城呐,怎么能和自己一起坠入深海呢? 姜予安笑了笑,看着咬牙坚持试图把自己拽上浮艇的男人,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傅聿城,你把我放下吧。是生是死,全然是我的命。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你这么多天忙碌着,西尔斯城那边的人,都在等着你。你宏图霸业,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 “你闭嘴!” 手心全是汗,那截素腕也从自己掌心中滑·落。 傅聿城心中一惊,掌心力道更紧,指尖在昏暗的月光下都能明显地看到泛着的青白。 他想换一只手借力把她捞上来,可身子才动弹一下,小小的浮艇就有翻船的架势。 “商予安,你上来……” 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未干的海水,顺着傅聿城的额前划过,流淌进他 的眼睛里。 他也不敢抬手去擦拭,只能简单眨了眨眼,便强忍着不适继续盯着姜予安。 许是有些害怕的,溢出的嗓音听得出几分颤意,“安安,你上来好不好?只要你上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不是想回家吗,我陪你回去。” 西尔斯城的事情的确很多,近一周他夜夜几乎不得安睡,调整着时差和Ellen将西尔斯城的事情处理好。 可他如此着急,无非是希望她能尽快和自己安稳下来。 并非如她所说,是去海外开拓他的宏图霸业。 但眼下也无力解释那么多,他得先保证姑娘的安全,绝不能让她落入深海区。 傅聿城手上的素腕又滑·落一截,水下的姑娘又往深海里坠入一寸。 他红着眼,往姜予安的方向靠了靠,试图使劲,浮艇却随着他动作在水面晃动,浮现离海岸线更远的地方。 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她掉下去也游不回去了。 他只能祈求,颤着嗓音祈求她借自己的力上来,别再放任自流。 “傅聿城,你放下我吧……” 一直无所谓的姜予安终于开了口。 嗓音喑哑,透着虚弱的无力。 她面上也是一片颓然,哪里还有半分先前和傅聿城争执的模样。 像是被海浪冲刷过的次日海滩,漂浮一层破烂,无人收捡。 在炎炎烈日之下灼烧,发出腐朽腐烂的味道。 她抬眸望着还在继续坚持的傅聿城,面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傅聿城,其 实也并非不信你。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其实挺开心的。” 他不会像自己记忆里那个男人一样总是对自己冷着一张脸,好像她做什么都是不对的; 他会陪着自己去逛街,会毫不犹豫地夸赞她的漂亮,哪怕是走上一整天,也不见他喊一句累。 他会给她买一束花,会在小花园里替她采一束玫瑰。 万事皆有回应,和他相处,其实不算累的。 如果能一直被这样欺瞒下去,她并不介意余生就这样被蒙蔽着恍惚过一生。 可偏偏呐…… 事事不由人。 傅聿城听罢她的话,咬牙询问:“那为何,你非得离开?就因为我……” 许是知晓他某些行为的确过分,他话没有说完,顿了顿后祈求开口。 “那我改好不好?安安,我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改行不行?只要你说,我都改。” 只要她能上来,她可以安然无恙。 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你看我已经比从前好很多了,安安你想想近来的日子,除了放你离开,我可强迫你做过什么?” 甚至连昨夜里她跟着商榷一起离开,他都没有冲她发脾气。 姜予安面上的笑意不散,“是啊,所以我说,我和你在一起其实挺开心的,我并不是在埋怨你。” 傅聿城不解,“那你为何……” 姜予安笑意更浓,“因为我实在是做不到,和一个曾经险些把我杀掉的人在一起。哪怕他变得很好很好,我也无法忽视从前加之我身 上的点点滴滴。” “傅聿城,你上回还拿我身上的伤疤讽刺我,说我穿出去会吓到小孩。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可曾想过我身上的这些伤痕,有一大半是因为你才生出的?” “你告诉我,如果我可以不计前嫌地与你一起,日后感情浓烈时,你看着我身上的伤疤,是觉得这些是你的荣耀,还是心疼我呢?又或者,你压根就没有一点其他的情绪,认为这些事情都是过去,你要把从前过往都切割了呢?还是像上回那样,说我会吓到小孩呢?” 傅聿城瞳孔微缩,沉默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都想起来了?” 姜予安摇头,“没有的,只是断断续续对一些事情有些印象,有时候在梦里看到,醒来就忘了,还有恍惚得并不是很真切。但我觉得,就是你。” 她身上的伤疤,有些痕迹浅的是因为姜笙所致。 而那些伤痕,大多数都是在背上,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但身上新增的那些,或新鲜或是有些岁月年头的,或多或少在梦中梦到过。 是国外仓库里拿刀子指着自己的混混;是云丹山坠入湖水中冲·撞到的;还有底下车库里,隐隐闪过的人群…… 她其实记得不清楚,但她知道,是谁。 傅聿城再开口说不出话。 姜予安依旧笑着,尤其是在看到傅聿城此刻的表情,更是证实了她梦里的猜想。 原来是真的…… 她眼底的情绪似蒙上一层雾气 ,面上的笑意不减:“其实我梦到的,也不单单是这些,也有你只身一人……前来救我的场景。可是傅聿城,就算你能改好,你能如我哥哥他们一样把我捧在手心,你又能把我身上这些伤疤完完全全消散么?” 她尚且不愿意和傅北行重新开始,又怎么可能和一个真实伤害到自己的魔鬼在一起呢? 所以,放过她吧…… 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松懈一分,姜予安也趁他失神之际抽出自己的手。 她笑着,在傅聿城惊慌失措的时候当面说了一句离别的话。 “再见了,阿行。”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后悔么? 风平浪静。 月光倾洒在海面,似蒙上一层粼粼波光。 形单影只的浮艇在无边际的水面随风漂浮着,没有方向地在四处闲荡。 而那小船上的人,也仿佛被月光侵蚀得变成一座石化的雕像,跪在浮艇边缘的位置一动也不动。 好像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偏头看一眼的,就像是传说这的望夫石一般,垂着眼帘看着深海某个方向,巍然不动。 他想些什么呢? 无人知晓。 是后悔自己从一开始的欺骗,还是在自省从前为何施加在她身上的种种; 是难过没有在第一时间把她拽上来,还是在释然他放手了,也是一种尊重; 但最终的结果,无非只有一种——她走了。 被关进笼中的鸟终究长好羽翼,金丝雀蜕变成雏鹰,哪怕飞向天空有着葬身悬崖的风险,可依旧带着不甘困于笼中的决心离去。 他错了么? 错了吧。 可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大抵他仍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见她之前,于他而言姜予安只是一个陌生人,那些施加在她身上的伤痕,于那时的自己而言,的确是他战胜的果实和炫耀的资本; 见她之后,是日日相处所滋生出的情绪,使得他步步后退,顾及她的心情于是向她示好,怕她飞天离去于是像牛·郎藏起织女的衣服迫使她留在身边; 落子无悔,所以哪怕心中情绪复杂,也没有悔棋的余地。 再来一次,依旧如此。 身后闪烁的灯光亮 起,有不少相同的浮艇朝着他驱使过来,余光瞥了一眼,看得出来抵达深海区这边大家的装备都齐全不少。 傅聿城收敛眉目,黝黑的视线重新看向姜予安方才坠下去的地方。 姑娘或许已经因筋疲力尽而坠入深海,又或许再凭借着最后一点点力气去寻求生机,朝着逃离他的方向继续前行。 总归是,不想再继续待在他身边的。 那边成全吧。 但起码,得让她活着。 也没顾身后重新追上来的呼喊声,在一乘小船漂浮过来的路上,他再次当着所有人的面纵身而下,去寻她。 - 帝都傅家。 深夜被电话吵醒的老爷子脸上看不到半点不耐,枯木的脸上全然被担忧和惊慌给代替。 若是旁人见了,定然觉得惊讶。 毕竟帝都傅家,一个说出去就能震慑住不少人,更不必提是打下傅氏江山的老爷子。 哪怕傅氏子孙全都是无能之辈,光吃空饷也未必能让傅家彻底落败。 这棵大树哪怕是树木全部掉光,恐怕也是经久不腐。 可如今,却一个电话,老爷子脸色却变得煞白。 “什么叫人找不到了?码头那么多人都是吃闲饭的,找不到就给我一直找!” “……” “海?掉入海里又怎么样!就算是飞到了外太空,我傅家的人也必须给我找到!” “……” 电话挂断。 坐于沙发上的老爷子也因为情绪波动而脸色煞白,甚至拿出了吸氧瓶对着自己的鼻息。 “老先生, 您可还好?” 匆匆赶来的吴峥进门入目就是这样的场景,冷硬的面上不免同样挂起担忧。 傅老爷子摆手,“我无事,你赶紧带人去潮海市看看,聿城那小子不知道在那边闹出什么乱子,竟然跟着商家那丫头掉进了海里,到现在人都没有捞上来!” “什么?” 吴峥脸色同样惊变。 “坠入海里?他们……” 知晓大少爷惹出事的本事,但也没想过这次惹出的乱子这么大。 更令人惊讶的是,还把自己给折腾得搭进去了。 虽说大少爷人是胡闹了些,老爷子也是怕傅家被他折腾没了,这才把人放逐。 可到底是他们一手带大的孩子,哪里听得这样的消息。 吴峥心中都复杂不已,更不必提亲自把人带大的老爷子了。 当即,也不敢再在别墅多待。 “我这就赶去潮海市看看情况,请您放心。” 魁梧的男人深夜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去。 饶是如此,仍然在这深夜里惊动了不少人。 傅家老爷子坐在沙发上良久,待情绪恢复心率缓和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在这里坐着空想也无济于事。 该休息还是得好好休息。 老者撑着疲倦的身躯起身,扶着龙头拐杖刚一起身,抬眸就与立在楼梯中间的男人对上。 “安安在潮海市,对么?” 那张被大火吞噬又复原的面庞终究与从前有些不同,帝都的医疗水平再发达,也无法将人变会从前模样。 但 与月前相比,这张脸已经不再狰狞恐怖,仔细看可能会有些别扭感,但距离远了,依旧是丝毫不输给娱乐圈明星的面庞。 说是覆盖上一张精致的面具不尽然,不如说是换了一张好皮囊。 傅老爷子似是没料到他在这里,瞧见傅北行的时候愣了一瞬。 随后,故作不明白地岔开话题。 “怎么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你身上的伤势还没好,医生说了还得好好休息,还不赶紧回去。” 傅北行自是没动。 他站在原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您老人家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还在熬夜,又何必担忧我呢?” 这话可把傅老爷子气得不轻,如果不是隔得远,这手上的拐杖都要往人身上招呼。 他气得喘气,吹胡子瞪眼:“混账小子,说什么话呢!” 傅北行踩着拖鞋从楼上下来,并不搭理老爷子的怒意,平淡冷静地交代他的决议。 “我要去一趟潮海市,近期您给我安排的工作和学习推迟一段时间,等我回来后会加倍去学。至于旁的琐碎事情,您交代给原先负责的人,或者直接邮箱给我,我得空会处理好。” “你、你——” 老爷子双瞳睁得更大,举着拐杖气得半不出话来。 这一个个的,都翻天了不成! 傅北行的话也并非是和老爷子商量,只是简单的陈述。 他话落,便径直朝玄关换鞋拿衣,压根并不关注老爷子此刻是什么意见。 云丹山那 次他已经去迟了,他不能这次还慢一步。 坠入深海。 他也要去一趟,把人找回来。 找不到 容城。 商承接到商榷的电话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坠海? 怎么可能? 但对方良久的沉默以及无比郑重的言辞也在同时表明,这就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还是过程如何,结果就是这样。 他家小妹,坠入深海后,找不到了。 “具体是什么情况?” 到底是家里的长子,哪怕心中情绪沉重,还是强撑着镇定询问了具体。 商榷嗓音喑哑,将听来的事实完完整整地告诉商承。 其实他也是一大早才得知的消息。 昨天夜里他和小淮他们按照小妹那张纸条上写的地址,在西郊的私人机场那边等她。 可一直等到半夜,都没有半点动静传来。 甚至蒋家那边的消息先一步传来,说是傅聿城把陈延送回了江城,全身上下除了那双手,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 原本因为陈延配合傅聿城把姜予安从医院带走一事,蒋家两兄弟打算单独把人带走处置。 这人一旦落入到蒋家手上,无论是在这蒋延洲手里,还是蒋家大少爷掌心,恐怕都免不了脱一层皮。 谁知晓,送回来的人蜕去的,可不止两层皮。 这下别说是陈家把人给出去,就是蒋家那兄弟俩看了,都不好意思再开口。 可比他们狠多了。 也是从陈延嘴里,蒋家兄弟两人得知姜予安的去向,还是具体的方位。 并非在潮海市西郊的私人机场,而是潮海市最大的码头。 当即,也不敢再耽搁,蒋 家立刻把得到的消息给商榷他们发过去。 这一个月以来,各方势力都在寻找姜予安的去向。 商家万事亲力亲为,只要是有消息商榷这边都不会拒绝接收,甚至还拉下脸面去寻求傅家的帮助。 只可惜傅北行昏迷在医院,几乎断了联系; 傅家那老狐狸也只是嘴上说说,间或给一点线索当做一个甜枣,至于旁的帮助便再没有。 蒋家沿路提供不少人脉,只可惜蒋家发家过程有些见不得光,不敢过于放肆,倘若过于招摇,他们自己惹上了麻烦也不怕,若是再给商家平添了麻烦,恐怕到时候别说找人,光是解决这些事情都要花费不少精力。 至于蒋延洲,傅北行被帝都傅家带走,江城傅氏偌大的摊子落在他肩上,他更是没空亲自沿途寻找他们的踪迹。 但眼下,当姜予安坠海的消息传回来时,也顾不上手上的事情,立刻安排了航班赶往潮海市。 商承这边同样如此。 在听完商榷的全部解释之后,当即搁置下手上所有的项目,确定了去潮海市的私人航线。 等不及的。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明明知晓一个确定结果的事情,偏偏要亲自过去看一眼,才甘心放心。 何况姜予安这边的情况还没有确定的消息,只知晓人坠入深海,还在打捞之中,万一等他赶过去了,那哄得全家人都会笑起来的姑娘就回来了呢? 不是有句话叫做,奇迹诞生于当你不相信奇 迹的时候么? 眼下这种情况,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她会从深海中再被救上来。 可……万一呢? 不过一夜,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齐聚潮海市。 从晨曦的光芒洒满整个海面,再到烈日炎炎挂在空中灼烧大地,又到夕阳西斜黄昏铺满半个天空,都没有令人动容的消息传来。 别说是把人打捞上来,就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看到。 不单单是姜予安,傅聿城的消息同样如此。 没见到人,也丢失所有的消息。 码头停工整整三天,72小时的黄金救援时间过去也代表着这场打捞救援彻底结束。 穿着装备的打捞人员纷纷离去,月光再挂上来的时候,码头只剩下商家兄弟六人、蒋家兄弟两人,还有一直望着海面的傅北行。 已经与从前那张脸有了差别,也让商榷生生忍住了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 他家小妹吃过的这些苦,前二十年几乎都来自面前这位,后面的苦头便是来自海里的那位。 那疯子死了就死了,他家小妹何其无辜? 想到那位总是笑着在他面前哄他,与自己斗嘴打趣的姑娘可能今后再也见不着,商榷心中便如刀绞一般。 他亲手带回来的姑娘…… 也不愿意在这里停留,商榷转身就走。 他才不觉得他小妹就这样消失于人世了,他们商家的小太阳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是流落到了某个小荒岛,一定还好好的。 她都答应了,等他结婚的时候,她还要红包 呢。 绝对不会就这样离开了。 她才不会骗二哥的。 他带回家的妹妹,他会再找回来。 商榷先一步的离去,跟着也有其他人一并离开。 打捞的专业人员都已经离开,他们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总不能在这里干看着,就能把人给盯出来。 有人在接受现实,也有人如商榷一样,相信奇迹的诞生,也相信未来的重逢。 商家人离去,蒋延钦看了一眼扔站在风中的傅北行,余光又扫了一眼和傅北行凑到一块儿的亲弟弟,到底是没有说什么,也跟着商家兄弟离开。 夜风喧嚣,吹乱傅北行额前的碎发。 他脚边是一件羽绒服,从早已经步入寒冬的帝都匆匆赶来,身上还穿着相较厚实的衬衫,就这样在海岸边守了三天。 期间吴峥都来劝过他,可惜无果。 何况他自己也明白那种心情,看着长大的大少爷在海水里消失不见,何尝不是一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于是也没理会。 既然走不出来,便再看看吧。 离去的人已经走远,活着的人却还要赶路。 且就让他,在这里歇歇脚。 “老傅,咱们也回去吧。” 蒋延洲白日里在潮海市换了衣服,夜里风大,吹得还有些冷。 他也是难过圆圆的遭遇,可是事实已经发生,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作用。 得往前看的。 “圆圆的事情,大家都很难过,但我们在这里,她也活不过来,您又何必呢……” 劝慰的话音未落,就 被身侧的男人一记冷眸打断。 “谁说她死了?” 换势 蒋延洲闻言一哽。 这都打捞三天了,如果能找到人的话,应该早在附近的岸边找到人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他虽然也不希望圆圆出事,可人也得学会接受现实,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可见傅北行这般模样,似乎也无法开口说出令人绝望的言语。 索性闭嘴。 傅北行黝黑的视线再次落向深海,在月光下瞧见了海鱼跃起,在空中翻跃出一个弧度。 他眼底掀起波澜,薄唇微动,也不知晓是在对蒋延洲开口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于火海中两回都死里逃生,她吃了那么多苦,后面自当是幸运的,一定可以于深海中安然无恙。”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向上天祈求,拿他余生的性命换她无忧。 只求她能好好活着。 此情此景,哪怕是蒋延洲似乎也说不出扫兴的话。 他陪着傅北行在海边站了许久,任凭海风吹乱他满头乱发。 连他自己都不知晓过了多久,只知道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在发颤,身子更是冷得不行。 他望着傅北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样说好像也对,她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和商家团圆,上天应该不会那样苛刻她一个小姑娘,一定会让她安然无恙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期待,再一次与她重逢。 哪怕是知晓,几率小得可怜。 “回吧。” 正当蒋延洲吹着夜风畅想未来真的有一天能再见到姜予安的时候,身侧男人忽地 开口。 很干脆利落的两个字。 蒋延洲听到的时候都有些不可置信,“不再这儿待着了?” 傅北行仿佛看傻子一般睨了他一眼,“有什么意义么?” 蒋延洲:“……” 没意义他们也搁这儿等了三天了! 没意义刚刚商家那几位大哥走了的时候,他干嘛还要在这里待着? 神经病啊! 傅北行压根没有理会蒋延洲幽怨的目光。 别说此刻根本就没有心情,即便是没有出什么事情,他也不太想搭理这个傻子。 他弯身捞起自己的羽绒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抬步朝着码头岸边停靠的迈巴赫方向走去。 电话是拨给帝都那老头子的。 打捞的这三天,不光是亲自来潮海市的人着急一个结果,远在帝都的人同样是心中牵挂。 视频通话打过去,几乎是秒接。 “怎么样了?” 隔代亲有时候也并非需要直系血缘,这种隔了一层的堂爷爷,对于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依旧是关心到极致。 只可惜,对象不是他傅北行罢了。 他从一出生,在身体不如另一位的情况下,注定就是被抛弃的那位。 好在他也不在意。 傅聿城有的,他未必缺。 好的坏的,他都一一尝过。 甚至傅聿城没有的,所谓的母爱,他好歹还是在母亲的陪伴下长大——哪怕没有也无所谓。 但很幸运,他的姑娘曾经陪了他那么久。 这不也是他没有的么? 可怜他眼盲心瞎,把他的姑娘给弄丢了。 能怎么 办呢。 慢慢找回来罢。 视线往下,落在屏幕里又好像苍老许多的老人脸上,薄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怎么样了,爷爷您会不清楚么?” 打捞队那边的情况,想来第一时间吴峥就给傅老爷子发了过去。 至于视频接通他又发来的疑问,无非是人都希望一个奇迹的诞生,期冀着从另一个人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惜,他这里没有。 但他也不介意,引他和自己做这样的一场梦。 傅北行看着镜头里那张万分失落的面庞,心中想着假如自己在月前那一场大火里丢失了性命,又会有谁为自己伤心呢? 安安不会知晓,她自然是不会的。 傅夫人……到底自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或许会难过一些时日吧。 只不过她还有一个被她忧心二十多年的长子,没有养在身边的自然是更为牵挂,恐怕他即便是死了,她也不会怪罪到另一个孩子身上。 至于傅老爷子,哈……恐怕只有可惜的情绪,难过担忧自是没有。 本就是挑选他成为工具人的,又不是像当年他刚出生那般,要将他养在膝下。 于老者而言,重要的人是傅聿城。 杀人放火他都能帮人掩护下来,又怎么会为他残害的人而难过得落泪的呢? 兜兜转转到头来,竟然是他傅北行最为可怜。 真是唏嘘呢。 傅聿城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和老爷子谈起一笔交易。 “祸害遗千年,我想我的好大哥应 该也不会轻易地坠亡深海,我想要潮海市的人在这边继续找人一段时间,不知道爷爷意下如何?” 潮海市大多都是傅聿城的人,但在此之前,也都是从傅家这边挑出来的人。 也就是说,大多数都是傅家的产业。 只不过因为扔给那位大少爷练手,所以许多人最后都听从傅聿城的吩咐。 眼下这位大少爷落入深海行踪不明,潮海市这边的势力可以说是群龙无首,傅家想收回也是傅老爷子一句话的事情。 傅北行想把人要到自己手上。 镜头对面,傅老爷子面色忽然凝重起来,似乎在考虑这件事情。 欲速不达,傅北行也知晓这个道理。 从前面一头狮子手上接管狮群,难免需要一个过程。 他也不急。 在对方犹豫之际,他又开了口:“或者这样,爷爷您看行不行,我这边不需要潮海市的人,您将那些事情交给吴爷爷打理,我只需要借一些人去我想去的几个地方找一下人,等事情尘埃落定,我彻底死心,我便回帝都过来继续跟着您学习,届时潮海市如何,依旧是你还决定。” “罢,吴峥岁数也大了,肩上担不起那么多事情,潮海市交到他手上,可别把他累到。” 傅老爷子到底是把这些事宜交到傅北行手上。 已经决定把傅家交到他手上,便要把所有的东西都交出去。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都是傅家的血脉,又何必留一手。 何况,他也希望能 把那孩子找回来。 如果可以的话。 日复一日 大抵是也不大相信傅聿城就这样消失于人世,坠落于深海之中,傅老爷子也希望有人能再找一找。 在附近的居民村里,在周围的小岛上,又或者是哪家医院…… 总归是,不大希望就这样放弃。 “这样吧,那边的人我会打一声招呼,以后便由你接管。老吴暂时我也交给你,让他带着你认识那边的人,不必那样急着回帝都,等你对那边都熟悉了之后,再让他回来。” 傅老爷子如此交代,似乎怕他在那边不熟悉业务被人欺负,又嘱咐道,“这头几天你记得带上老吴,那边的人不一定认你,该动手的时候你也别含糊,这有些人就是跟狗一样,揍得服气了也就听话了。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实在解决不了再电话给我。” 潮海市到底离帝都山高水远,虽然不少是傅家的产业,可不知道哪些人早变成了地头蛇。 傅聿城过去还好,那小子的性格暴戾,也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杀鸡儆猴都足够把那群人管的服服帖帖。 傅北行这孩子,到底是心软些,也不知晓那些人能不能服气。 把自己的老战友吴峥留在这里,不单单是想让他在找找傅聿城那孩子的下落,也有帮傅北行的作用。 如果实在是找不到,也只能全心培养傅北行那孩子了。 且把潮海市拿给他练练手吧。 至于帝都这边,他虽然一把年纪了,不过名声还能镇得住一座山,姑且没人敢对傅 氏如何。 但平心而论,傅老爷子还是不愿意相信傅聿城就这样消失于人世。 那孩子能从东非草原从狮群嘴里逃生,能在中东枪林弹雨里活着回来,还走过热带雨林从那里带回一束剧毒的商路花,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葬身在潮海市的深海中? 他是不愿意相信的。 可不管如何,傅老爷子还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那孩子当真就如此离开的话,也该把所有的项目都让另一个孩子接手。 思及,傅老爷子苍老的面上便觉得万分疲惫。 或许真的是他年轻时作恶太多,让傅家如今子嗣凋零。 年轻这一辈有能力的只剩下傅北行一个,另一个经过他手抚养长大的又不知所踪; 年长这一辈的,竟然一个都不剩下。 他自己的亲生孩子坠机而亡,也同样是尸骨无存; 至于这两孩子的父亲,同样是痴情得很,为了一个女人非得闹着要和温家那位千金离婚,家族不同意还闹出私奔这样的事情,结果却是和那位私定终身的女人一起车祸死于悬崖之下。 命运多舛啊。 离去的人是什么都不知晓了,只留着活着的人还在世上承受种种。 想到从前过往的那些事情,傅老爷子是更觉疲惫。 他也不欲再和傅北行多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剩下的就是看他自己的实践了。 怎么带着潮海市的那群人找人,全靠他的本事。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是管不了那么多的了 。 通话挂断。 傅北行黑眸也逐渐沉下去。 他坐于迈巴赫后座,收回手机后看向车窗外面。 海面风景浪静,瞧着万分怡然。 月光高高地挂在枝头,从停车的方向往上看,得透过路边种植的椰子树,不如方才站在海边时视线明阔,颇有一种‘海上生明月’的壮观。 倘若安安在的话,她应该会很喜欢眼下的美景。 看星星、看月光、看日出、看日落,无一不是她喜欢的。 傅北行恍惚间记起来,他们也曾有过一段无比悠闲怡然的时光。 没有任何误会,没有任何隔阂。 他喜欢那个小尾巴跟在自己身后,她也总是笑眯眯地凑到自己跟前。 在夏天的暑假时,她会住在傅家别墅,偷偷地与自己溜到别墅天台,窝在那被日晒雨淋的藤椅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她会拿刚学到的天文学知识在他面前显摆,指着那盈盈发光的星星告诉那是什么,偶尔还会有国家空间站在他们头顶划过,被天台的设备拍到捕捉到时她会万分兴奋。 哪怕他几乎睡着,也会被笑得一脸灿烂的姑娘给喊醒,逼迫他一起看那从头顶划过的空间站。 她会自言自语地说,那是人类进入宇宙的标志,是这世上最大的浪漫。 那时候他只觉得她无比愚蠢。 别人宇航员上了天,和她有什么关系? 而今再抬眸,看着天上点点闪烁的星空,身边也再没有那个会把自己喊醒的姑娘,心境却全 然不一样了。 人类多么渺小啊。 偌大的地球在银河系中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可面前的这片海洋却将人吞没得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 若她还在身边多好啊。 他再也不会嘲笑她的愚蠢,他定然会好好地同她一起,看着天上的星星。 她啊,就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啊。 …… 傅北行带着人开始在码头附近的居民区开始找人的消息也传到了商家人耳中。 不光是商家,就连潮海市许多当地人都知晓,码头那边有个大老板在找一个坠入海里的姑娘。 他们在附近的渔民船上找人; 在出海几十公里的小岛屿上找人; 在码头附近的工厂建筑里找人…… 日复一日,每天都在散财。 如果有人提供到线索,提交给这位老板之后,便会得到钱。 线索被证实有用当场拿五千,没用的拿五百。 倘若直接把那位姑娘送过来,税后现金五千万。 令人羡慕的奖励金额。 不少人直接把自己姑娘都送过来,万一人家老板是个眼瞎的,或者人家老板喜欢搞什么替身文学呢? 可惜没有一个人留下。 都不是她。 傅家声势浩大又不见领头的人,商家这边却是没有精力再继续亲自耗下去。 兄弟几人分工之后,确定商榷和商淮在潮海市留下,线上线下和傅家那边沟通,如果可以找到人便将小妹带回来。 而其余的人,则是各自回去打理其他事物。 总不能把家里的一切都抛下,何 况家里还有几位老人呢,也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事实交代。 日子便如此这样过下去。 在没有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在不曾放弃的情况下。 像谁? 四年后。 新一届的金虎奖电影节也在潮海市举办。 近年来有部分人戏称,也不知道潮海市走了什么什么狗屎运,诸多投资方都纷纷来此。 且不提码头重工业的扶持,江城的XR娱乐忽然将子公司搬迁至此,容城的MRC也在潮海市成立子公司; 不单单有这些老牌叫得上名字的大厂,Z世代新型产业电竞直播平台的头部GW也在潮海市立足,创建了电竞城俱乐部基地,已经相关的主题公园,为潮海市本就发达的旅游业又添加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电竞相关的游戏公司也随之将公司搬迁至此,在生态链上形成完美的一致,可以说潮海市在这四年里是全国发展最快的一个城市。 本次金虎奖的颁发也是众星云集,不单单有电影行业的顶流,还有国内外知名的大导演。 最令万人瞩目的当属本次最佳导演奖的黑马——温薏。 她在被提名时就令人诧异,更是在网上遭遇诸多谩骂,认定这位四年前高调退圈随后嫁入XR娱乐总裁的女人是个戏精。 真要退圈的话,哪里还敢来娱乐圈晃悠,好好地当你的豪门太太不好么? 而后金虎奖最佳导演提名中瞧见温薏时,她更是被推上了舆论的顶峰,认定了这位温女士是靠着丈夫的关系才入围奖项,而本届金虎奖还没有颁奖,就被网友戏称是史上最水的奖项。 更有人在网上发帖传说,商太太这部电影不 敢与影院上映,就是因为质量太差,怕被影评人锐评,这才连放出来都不敢。 亦是有人在网上嘲讽,笑说有钱人玩得真花,拍好的电影不敢拿给大众点评,倒是直接花钱把电影送去了电影节参赛,哪怕没有得奖,也捞了一个提名以后可以出去吹牛。 这种谩骂声一直持续到电影节的前一个月,金虎奖的官方宣传正式发布第一个帖子的时候。 众人关注,这部由温薏执导的电影也在凌晨上线所有平台。 只要有一部手机,只要随意下载一个app,就可以免费观看。 故事以伪纪录片的手法拍摄, 摇摇晃晃的镜头令人有些物理上的生理不适,不过放在手机屏幕上,倒也还好; 荒诞的叙述方式让人分不清主人公到底是一个疯子,还是说周围人才是不正常的,而一旦代入,发现自己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个; 在不知不觉故事过半的情况下,故事忽然一经反转, 每一条在先前让人不解的画面都是埋下来的线索,也无不催人泪下。 但故事到最后还是给了主人公一分温柔,在饱受苦难, 终究是在结局得到了一个合家欢的团圆。 有看完的观众写下影评:这是今年他看过的最好的一部电影,荒诞得像是一场永远看不清人脸的梦,可每一个角色经历的事情,好像都在自己身上有发生过的影子,看着他们经历过的苦难,好像在照一面镜子,处处 像自己、又处处不像,幸好在故事的最后,人人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可在现实世界里,不一定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幸运,有走丢的孩子永远都回不来、有少年凌云壮志终究被生活磨平棱角恍惚一世,有相爱被偏爱的人终究形同陌路……可能故事存在的理由就是,圆自己的一个梦。 这则影评也令无数人共情。 一个荒诞无厘头的电影,好像意识流一般想到什么就拍什么,永远让人想象不到下一个镜头会是什么。 但就是如此荒诞的故事,在群像的故事里浓缩了许多人的影子。 或是十年寒窗苦读怀着壮志最后碌碌无为;或者本就打算平凡一生最后成为站在顶峰的人。 或是朋友;或是家人。 或是一件去菜市场买菜的小矛盾;或是被拐走的小孩妇女一生所遭遇的苦难。 出现的人物太多,但却在出场的每一秒都是有效镜头。 电影被人观看之后,也打破了这项奖项是买来的谣言。 不少人直接声称,今年的最佳导演奖、最佳主角奖、最佳编剧奖如果不给这部电影,那才是真正的水奖! 活动正式开始。 场外已经是群星云集,各式的豪车已经将活动现场的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有明星甚至直接走路前往活动现场,从酒店出发看了一路等候的豪车。 而按照娱乐圈的惯例,走红毯免不了妆容相貌被网友门点评。 或许是有了作品当做底气,温薏是一 身简单的长裙,外头罩了一件彩色的小毯子就挽着自己丈夫入场。 连红毯都懒得走。 倒也没人敢说她耍大牌。 一来是XR娱乐的商总在旁边,人家不愿意被媒体拍照,媒体可没那个胆子追上去; 二来是听闻人家夫妻俩好事将近,那稍稍丰腴的身躯下不难看出人家商家要有了喜事。 再说,人家又不是主演,不需要媒体曝光度,将主舞台交给年轻的演员朋友身上,也是一件好事。 饶是如此,商榷和温薏低调至此,依旧有一些镜头扫到她的画面。 何况出席活动,不可能是一张照片都没有。 当现场的生图流露出去的时候,众人无不感慨。 这当了豪门太太状态就是不一样,仪态万千,举手投足之间都尽显优雅,连坐姿都让人觉得贵气。 明明装扮也没有觉得很用心,就是很日常的look,再加之坐在她旁边尽心照顾的商榷,更是令人羡煞。 不管是不是在镜头前的做作,人家商总照顾妻子的举动总归是令人动容的。 何况人家可是真正的豪门贵公子,哪怕是假的,愿意配合妻子这份心已经足够。 再说了,那看向妻子的眼神都跟要拉丝一样,哪里是作假。 一时之间,都无人关注奖项的最后落定,纷纷磕起豪门夫妻的爱情故事。 “老公啊,你有没有发现刚刚过去一个身影好熟悉啊?” 活动等候明星入内场的时候,温薏在休息室瞥见门口划 过一个姑娘的身影,目光也不自觉地吸引。 “像谁?” 给她倒水的男人面上没有掀起波澜,侧目询问问了一句。 温薏摇摇头,那身影闪过去得很快,压根就没有给她停留思考的时间。 她拧眉,扶着腰在沙发上坐下,“可能是我看错了, 总觉得刚刚好像看到了圆圆一样。” 蹲在她身旁倒水的男人动作一顿。 哗然 温薏并未察觉到丈夫的异样。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的缘故,最近总是做梦梦到圆圆……” 关于那个四年前在潮海市坠入深海的姑娘,并没有成为商家人嘴里的禁忌。 他们依旧相信,那个笑起来宛如小太阳的姑娘仍然在世界的某个角落。 有时候看到像她的人,会毫不避讳地过去询问,哪怕每一次结果都是令人失望的。 但从来没有放弃过找她的脚步。 日子依旧,照常过着与往常一样的生活。 有时候遇到适合那个姑娘的衣服首饰,他们也会商量着多买一份,届时等她回来一并交给她; 每一个家庭节日,或者是她的生日,照旧准备她的礼物; 还有过年的时候,她这个家里最小的姑娘,有着和小舟一样的待遇,每个哥哥都会给她准备一个红包和新年礼物。 只不过四年了,那些礼物依旧还在她的房间。 无人拆封。 商榷给妻子倒好温水,嗓音听不出任何异常:“等会儿出去看看就好,今天媒体很多,如果真的是她,说不定也有照片会拍到。” 四年时光,从前吊儿郎当的男人似乎收敛了满身的锋芒。 也不知道是因为成了家的缘故,时光在他身上添了许多稳重,也越发像自己的兄长。 像是一把好刀,从前是寒光乍现但没有开刃,瞧着漂亮精致却无法伤人; 如今是暗藏锋芒,在阳光下并不反光刺眼 ,可指尖触碰到刀锋,便顿时血涌而出。 但在家人面前,他便将所有的锋刃都藏起来,躲进那把刀鞘里面。 给妻子的温水递过去后,便蹲在一旁替她小心翼翼地按捏着她的腿,丝毫没有总裁高高在上的架子。 温薏捧着温水喝了一口,低低‘嗯’了一声,“那一会儿我们多注意一下。” 这次电影节的颁奖,也不单单只有演艺圈的导演明星等人,时尚圈那些拍摄大片杂志的设计师也喜欢凑热闹。 而伴随着这些设计师的到来,许多豪门的名媛千金也跟着到访,期待可以预订一条漂亮的礼服长裙或者成衣,还有首饰珠宝等等。 只不过后者大多不会被媒体放出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除非人家大小姐和媒体打过招呼,又或者是自己拍摄的vlog放出来。 一般来说,这些名媛是不大喜欢隐私被曝光的。 就好比温薏从前在圈内做艺人的时候,温家人就觉得她在外抛头露面,着实是丢了温家的脸面。 后面被全网黑各种人嘲笑的时候,温家不仅没有帮她,反而落井下石要将她卖出去。 好在苦尽甘来,如今倒是有求于她。 而自己的丈夫也支持她继续做自己的喜欢的,去拍东西,有时候想去表演了,还能即兴上去表演一段,体会一下角色人物的世界。 她是幸运的。 而这份幸运的开始,是因为遇见了圆圆。 他们的小妹。 颁奖典礼开始,温薏也 跟着丈夫商榷一起出席活动。 外场走完红毯的明星都换了另一套look,拍摄完营业照之后也纷纷入场。 如大家所料想的那样,这次最佳导演以及编剧等多种奖项都被这部没有上线影院的小众审美电影包揽。 邀请温薏上台拿奖杯的时候,她小腿忽然抽筋。 无奈,商榷只好上去代领。 西装革履在商场上杀伐的男人气场都与其他明星不同,明明笑容亲切,偏偏让人不敢直视,仿佛一把暗藏锋芒的利刃。 “不好意思……” 他开口,现场便掌声惊鸣。 不得已,只能停顿了一下,做了打住的手势之后,才笑着重新开口。 “不好意思我太太身体有些不适,所以这个奖项由我来替她拿回家。” 男人嗓音低沉,那丝毫不输明星面庞的脸也让无数人惊叹。 不光现场气氛十足,正在直播的网上也是热度直线飙升。 直播现场的镜头还切了在第一排的温薏一眼,美人太太依旧是外场的那套休闲衣裳,与其他打扮精致穿着礼服的艺人相比,显得随意很多,但那松弛贵气的状态却不敢让人起批判她看不起主办方。 毕竟人家挺着大肚子都过来,而且还把XR娱乐的老板都带过来,是给主办方面子好伐。 镜头扫过两人,直播平台的留言也如火箭一般划过。 网友纷纷刷屏,表示不知道该羡慕他们谁。 如果代入温薏的话,嫁给一个疼爱自己、长得又帅、光 是听声音就能怀孕的丈夫,简直就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好伐。 更别说商家还是顶级的豪门,夫妻俩还是自己搬出来另外做事业的,简直令人羡煞。 如果代入商榷的话,自己老婆那么好看,有才华自己事业又好,还愿意给自己生小孩,乐不死他。 夫妻俩也因为这一个对视的切换镜头齐齐上了热搜。 【本来觉得豪门之间没有爱情只有利益的,忽然又相信爱情的存在了!美女帅哥白头偕老哇!真期待他们俩的小孩生出来是什么样子,不管像谁都一定好好看吧!!】 【吃过温薏的瓜都知道温薏在温家压根就不受宠,虽然是豪门千金但原生家庭甚至不如一般的家庭,一直被家里喊瘟神扫把星,有些豪门重男轻女你压根就想象不到,现在也算脱离苦海,能找到一个喜欢自己的爱人共度一生真好啊。】 【举爪,以前温姐的颜粉,压根不敢暴露自己的粉籍,一说自己喜欢温薏就会被群嘲众人骂。姐姐官宣退圈的时候甚至觉得挺好的,回家做豪门太太再也不用被别人骂,只要别忘记我们这些粉丝就好。而事实上我们也等到了,等到了她更好的蜕变,还有更好的作品。喜欢她,是值得的。】 【守得云开见月明,希望温薏姐越来越好,也希望姐姐姐夫婚姻永远幸福,心想事成万事胜意!也期待宝宝的降临!】 网上祝福声刷了半个热搜的时候 ,颁奖现场却又出现令人瞠目的岔子。 正在替自己妻子道谢的商榷也不知晓看到了谁,忽地就扔下话筒朝着后台迈步走过去。 脚步迅速得跟拍摄影师都追不上,身影迅速地消失在颁奖现场。 现场和直播一众哗然。 开口 饶是人脚步匆匆,都可以窥见男人离开时那慌张焦急的模样。 镜头再给到在台下坐着的温薏身上。 扶着腰起身大着肚子的女人面上同样是担忧不已,落在荧幕里像极了妻子被丈夫抛弃的焦急模样。 原本还在祝福的言辞画风顿时急转。 【妈呀太尴尬了吧,刚刚还在祝福99白头偕老,瞬间打脸。】 【我真是服了,能不能把戏演完再闹这么一出啊,这样让刚刚狂刷羡慕的我很像个小丑(微笑)(微笑)(微笑)】 【心疼美女,这肚子里还揣着一个,男的就立刻去找另一个女人了,美女真惨啊。】 【攻击男的可以别攻击我家温姐,我家温姐独美!即便在温家不被爹妈疼爱,也能当艺人养活自己;即使现在结了婚丈夫是个渣,也能拍电影一举得奖;温姐好好搞事业,温姐离了别人照样行!】 网上正在替温薏抱不平的时候,现场也有不少或是真心实意、或者是虚情假意地凑过来安慰温薏。 同剧组合作的艺人在担心她怀着孩子情绪波动影响身体,也不提方才的事情让她坐着好好休息,实在没办法坚持的话,先行离开也行。 而也有一些看热闹的过来询问八卦,故意在一旁说商总可能是有其他的事情,才会这样急匆匆地离开,非得把方才的事情大声嚷嚷得全世界都听到才行。 嘈杂的声音一阵阵袭来,也让想跟着追出去的温薏冷静下来。 她冷眸扫过披着一层皮囊的众人,心里也暗自有了底。 那些是人,哪些是鬼。 “多谢大家的关心,方才我小腿抽筋才让我老公上台帮忙领奖,现今突发·情况,我想我也有责任和义务把活动拉回正轨。当然,我也有点私心,想借用这个舞台说几句话。” 她从椅子上起身,拢了一下肩上彩色的披毯,大大方方地踩着步伐上了颁奖台。 “感谢的话我丈夫已经帮我说了,我就说再阐述一遍了,再感谢一遍众多人,连我自己都觉得虚伪,粉丝观众们已经各位老师们知晓就好。” 轻松的语言让现场发出低笑,气氛也有所缓和。 网上倒是不似那么平和,毕竟隔着手机屏幕,又不需要维持成年人之间的情面。 【还在管渣男喊老公呢,能不能硬气一点啊!贱死了,离开男人就不能活是吧?】 【恋爱脑没救了,为我自己刚刚的鲁莽维护道歉,温薏压根就不值得粉丝喜欢,大家吃瓜看戏吧。】 【人家现在是豪门贵妇太太,哪里舍得离婚啊?你们粉丝自己也说了,她原生家庭什么样,现在就算老公当着那么多人不给她面子,那也比她以前要好吧,以前她有资源拍电影吗?没有人家商总,你们温姐还不知道在哪儿被骂呢,舍不得的。】 温薏并不知晓网上的风波,哪怕现场已经有后排的艺人拿起手机开始吃起瓜来。 她依旧保持温笑,好像不曾为方才 的闹剧而生出多少恼怒。 而众人只觉得她在强装镇定,毕竟眼底的担忧,知晓仔细地看一看,就能窥见她浑身的疲倦。 只可惜,后面的话还是打破了众人的幸灾乐祸。 “看过我电影的观众应该知晓我电影里占比最多的一个角色,她是不小心与家人走散,而后遭遇种种磨难,在结局的时候才重新回到疼爱她的家人身边。 这个人物设定也并非我虚空杜撰,反而就是我身边的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老公最疼爱的妹妹,我们全家人都希望她能今早团圆。 她幼年时走丢,在七年前被寻回,而四年前又因意外在潮海市被人绑架失踪。我们不愿意相信她已经离开人世,坚信故事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也坚信能够再找到她一家团聚。方才我老公匆忙离开,来不及向大家解释,便是看到了一个像我们妹妹的人,希望大家给予谅解。” 诚恳的一番话讲完,活动现场忽然安静下来。 那些拿着手机吃瓜的也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不敢再过于放肆。 这如果被拍到了,恐怕免不了一顿群嘲。 而网上的言论也有一瞬间的暂停。 待温薏鞠躬道谢道歉后,表示自己也要去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好友后,才重新开始新的留言。 有人再次滑跪道歉; 有人表示心疼和可怜; 亦有人一起许愿希望他们一家人能够早日团圆; 还有人在情绪含量极高的言论里面理智地 分析出问题——所以XR娱乐从江城搬到潮海市,就是为了找自己家妹妹吗?以及其他那几家和商家有牵连的公司,不会都是这个原因吧? 在这一条分析发布之后,更多人开始许愿一家团聚。 总之,令人暖心的言论还是占比大多数。 那些寥寥几句质疑他们在作秀,虚伪撒谎拿电影里的剧情卖惨装面子的,则是早早被刷得不见评论。 现场的颁奖典礼继续,虽然关注点都不在奖项本身,但毫无疑问,今年的热度是最高的。 至于制造热度的主角两人,早已经在内场不见踪影。 温薏是在二楼公共休息室找到商榷的。 活动邀请的嘉宾很多,有咖位的有单独的休息室,一些不是很重要的来宾则是在公共化妆间和休息室; 温薏找到商榷的时候,后者则是有点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说不出表情是怎样的复杂。 总归是,又一次被现实戏弄。 “又……看错人了么?” 商榷听到妻子的询问,抬眸从沙发上起身,“你怎么过来了?” 话音落下,英俊的面上浮现懊恼,“抱歉,好像弄砸了你的颁奖典礼。” 温薏摇头,“当然没有,不过是一个颁奖典礼,比起小妹的去向,圆圆自然是更重要的。” 她也很希望,再见到那个明艳的姑娘。 太久了,久到如果不是每天看看她的照片,恐怕都会忘记她的模样。 “活动那边我已经解释了,你不用担心的。”温薏 又解释了一句。 至于那个令人失望的结果,显然也没有必要再询问。 商榷却主动开了口。 幸运 “我没有见到她,可我总觉得……那就是她。” 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方向。 但心中总觉得有种强烈的不甘,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他寻找的方向,就像当年在国外茫茫人群之中注意到这位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姑娘。 他跟随心中所想的方向,追到此处,忽然就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了。 于是颓然又无奈地在这里坐着,试图祈求上天的怜爱,让他再看一眼自己的妹妹。 温薏久站腿酸腰酸,握住商榷的手之后在沙发上坐下,嗓音温浅。 “那不是好事么?虽然没有见到小妹,但好歹有了好的线索和消息,说不定下次见面,就是重逢了呢?” 她抬着头,看丈夫依旧是那副失落的模样,掌心的力道不禁重了重,更加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四年了,再次见到一定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是久别重逢呢。” 商榷低眸,看着妻子那张温婉的脸蛋。 他恍惚间想起初见时那个与圆圆同样明艳的姑娘。 会睁大眼表示自己的震惊,会在背地里动作夸张地吐槽,还会默默地一切委屈吞·咽腹中,见面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如今四年过去,那位娇俏明艳的少女似乎成熟了许多,气质也似乎因为他而变得更加宽容。 总是在背后默默地安慰着自己,总是用这样的笑容将他从深渊中拉出,默默治愈。 他忽地蹲下,环住妻子如今并不纤细的腰肢。 温薏虽 然意外,却也没有将他推开,反而自然而然地环住他的脖颈,掌心轻轻地抚·摸着他后脑的发尾。 或许自小就没有得到时女士多少偏爱,毕竟刚记事的时候家中企业正在高速发展中,商家父母正是忙碌的时候; 后来好不容易日子随意了一些,又因为小妹的事情母亲生病,成日里郁郁不欢。 而今妻子怀孕,他竟然在即将成为母亲的妻子怀里感受到点点暖意。 他耳朵贴在妻子微微鼓起的肚子上,突然略感惊讶地抬起头,眉宇间的阴霾烟消云散,唇畔牵扯出一抹弧度。 “他好像……动了一下。” “是么?” 温薏也挺意外的。 这个孩子是没有特地备孕怀上的。 从前打算要孩子的时候,算计着时间吃着各种补品都没有怀上,后来商母时臻就让他们放宽心,实在没有就小夫妻俩先好好过着二人世界,自己身子要紧,孩子这种东西看缘分即可。 后面她也懒得再管温家的催促了,听着婆婆时臻的话随心所过,每天的生活就是陪陪商榷,学习一下导演的知识,再去拍自己的片子。 结果在他们电影送去参赛,评委组那边给出入围通知的时候,竟然也同时检查出小孩的到来。 可谓是双喜临门。 但这孩子一直很乖,也没有像一般孕妇头胎那样又吐又难受,只是自己睡觉的时间多了很多,稍稍工作一会儿就困意来袭。 这胎动,还是头一次。 温薏也是 惊讶,在商榷惊喜的目光中将手掌贴在自己的肚子上。 感受到一道小小的力气踢了肚皮一下,漂亮的脸蛋上也是立刻扯出笑容。 “真的哎,他在踢我!”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就是自己孕育出来的生命,在通过这种方式与自己打着招呼。 好像隔着这一层皮肤的屏障,在安慰他正在伤心的老父亲,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商榷笑意不减,低低地‘嗯’了一声,愉悦的嗓音喑哑磁性:“那等他以后能讲话了,就告诉他在妈妈肚子里的 时候有多调皮。” “哪里是调皮,他分明是在和你打招呼,你这爸爸也太坏了!” 温薏护起犊子,娇气地横了商榷一眼。 商榷眼底笑意更浓,重新握住妻子的手,“好好好,是我不该,我向小家伙道歉。” 温薏任凭丈夫捏着自己的手掌,思绪拉远:“先前听剧组里的前辈说怀孕能带来好运,那会儿我还不信,觉得是他们长辈催生的新话术。现在看来,传闻也未必是假。” 商榷轻笑,嗓音极尽温柔:“他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 自然是带来好运的。” 温薏垂眼瞧他,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所以呀,商先生不要再不高兴了,我的电影能够获奖,你也会找到圆圆的。” 商榷喉结滚动,“嗯。” 夫妻俩就在这无人的休息室宛如日常地闲聊着,一直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才从沙发 上起身。 毕竟温薏是双身子,累得很快,也饿得很快。 照顾她的身体,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便打离开。 至于活动主办方这边,来之前就和这边打了招呼,领完奖项之后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 眼下虽说算砸了人家的场子,可也只能等下次再向主办方的负责人赔礼道歉了。 不过娱乐圈的人最为势利,指不定还会先来感谢商榷一番,毕竟今年的热度,可比往年高出太多。 现今这个流量时代,不管是什么都需要曝光度的。 当然,这些此刻并不在夫妻俩的考虑范围内。 相比起活动这边,一会儿晚餐吃什么明显更令人头疼。 两人正从休息室离开之际,从走廊那边忽然出来一个金发碧眼的鬼佬,胸·前还揣着一个价格昂贵的摄像机。 对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商榷听得懂,但还是不耐地打断,“麻烦讲一下重点。” 大抵是见商榷气势凌人,对方愣了一下,转而用撇脚的华语开口:“不好意思,我是Spring杂志的总编,刚刚看你们二位在这里非常令人治愈,就拍了两张照片,我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看能不能发布出去,可以支付你们酬费。” Spring是国际一家知名的杂志报道,许多国内的明星都以上他们家封面为战绩,要是能从人家编辑那里借到裙子更是不得了,都可以出去吹自己是一线了。 温薏如今已经退出演员行列,居于 幕后,对这些也并不在意。 当然,她从前倒是也没有在意这些,尽管她那时可能连上杂志的最后一页的资格都没有。 打量这位摄像师一会儿,温薏打算开口拒绝,并要求对方删除照片,她自己倒是无所谓,毕竟商榷不是圈内人。 刚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却不想身侧的男人先行出声。 照片 “能先给我们看一下么?” 大抵是见对方说华语太过艰难,商榷很好心地以他的语言开始沟通。 流利的西语从他嘴里轻吐,好听得令人仿佛正坐在音乐剧的会馆里面,虽然看不大清主角的模样,但那声音已经足够令人沉醉。 从前听习惯他讲话并不觉得,温薏现在才明白,什么叫让人耳朵怀孕的嗓音。 也不知道想起什么,温薏耳根有点泛红。 好在注意力在相片上的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这是我刚刚抓拍到的,是您和您太太,我真的不是偷·拍,实在是二位这画面太让人感动治愈了,所以才冒昧地拍了几张。如果不能发布出去的话,那我将照片洗出来送给二位,再将底片删除,如果可以的话,我将……” “不用酬劳,我们和我太太并不缺钱。” 商榷接过那枚相机,正垂着眉目查看相机里面方才拍到他们的几张照片。 如这位摄影师所说的那样,照片里的场景看着就令人觉得温馨。 再加之对方拍摄手法的专业,即便是抓拍,也丝毫不输给那些明星们大费周章摆出造型再p上无数次的大片杂志。 一侧的温薏侧目看了一眼,也不禁想要洗出来摆放在家里。 那位摄像师担心对方反感,又解释了一遍他并非诚心偷·拍,只是控制不住。 有时候这个职业病来了,自己把事情做完之后才知晓发生了什么。 “照片的话,我们这边希望是 拷贝回去洗一下,至于发布问题……” 商榷一张张翻阅着,正开口要与人商量的时候,就被对方打断。 “您放心,如果您觉得没有尊重您的隐私,这些照片我们可以全部删除。” 毕竟是专业的摄像,还是非常有职业素养。 他只想着自己的照片能够被保存下来就行,哪怕不能保存在自己的手上,在照片主人的手上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商榷闻言轻笑,摇了摇脑袋,“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我打算从您手上买下这一组照片,至于发布问题,如果我太太决定要发布在网上的话,会艾特你们Spring杂志,届时你们转发就行。” 温薏如今虽不再从事演员工作,但还是在这圈子里工作。 哪怕是幕后,有时候要配合宣传,自然是需要一些关注流量的。 如今这个时代,酒香也怕巷子深,如果一个好的作品无人知晓,那么再好的作品恐怕也无问世的意义。 再说,他并不介意和妻子一起‘秀’一下恩爱。 只要温薏愿意的话。 摄影师也没料到商榷会这样好说话,当即笑逐颜开:“不用买不用买,你们没有责怪我没有提前告知你们就拍下你们就好。” 有时候摄影就是忽然间捕捉到的画面,如果提前告知, 再刻意地摆出造型,反而没有最开始想要的那个味道。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此刻再来找商榷说这些。 对于美好的东西,商榷并不介意。 照片也 看得差不多,他打算再看一张就将摄像机还给对方,指尖翻阅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 “这不是圆圆吗?” 一侧的妻子也看到摄像机里新划过去的一张照片,张大了眼睛惊讶道。 “这位女士两位认识么?” 摄影师也注意到商榷和温薏的惊讶,低眸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了一眼相机里的人,并解释道,“这是先前在杂志那边看到的女士,可惜她走得太快,我拍完之后打算去找询问她能否把照片发布出去的时候,她人已经不见了。” 说话之间,这位摄影师的语气还有些失落。 没有征得照片本人的同意,这些照片大多数会被他彻底删除。 毕竟谁也没办法保证这些照片一旦流出去,会对对方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也并不知晓会用在什么用途上面。 如果征得主人的同意,则能够说明拍摄的地点以及目的。 “不知道先生能够帮忙联系到这位女士么?我只是想将这些照片保留下来,即便不是保存在我这里也没有问题的。” 商榷和温薏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这位摄影师身上。 两人看着这张照片感慨万分。 就好像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在做一件没有结果的事情,但他们还是在坚持。 甚至有的时候,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在自我欺骗。 可这张照片,却是在告诉他们,他们这四年并非是在做无用功。 原来她果然还在这世上。 原来他们所作所行,并非是没 有结果的。 “这张照片,可以送给我们吗?” 商榷忽略掉这位摄影师先前的叨叨絮絮,待情绪缓和过来后,眼尾泛红地询问。 摄影师一愣,随后为难道:“很抱歉,再没有照片主人同意的情况下,我恐怕……” “我是她哥哥。” 商榷急不可耐地打断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给对方证明。 他手机的锁屏是温薏的婚纱照,内里的壁纸则是和姜予安的合照。 四年的光阴,似乎并没有在那姑娘身上落下多少痕迹,那张漂亮的脸蛋依旧与商榷手机里的一模一样。 摄影师也惊讶了一下,不禁询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大抵是心中的执念过深,又或许是与这位摄影师有缘,商榷并没有介意,开口与这位摄影师简单讲了一下与姜予安分离四年的事情。 意外坠海,在落海之前就忘了一些事情,可能如今更不记得他们。 而在这四年的时间里,他们也无时无刻不在寻找。 思忖之下,这张照片也被摄影师拷贝下来。 “拍下这些照片,我也是为了记录一下人间的美好。您既然是这位女士的哥哥,想来也能够好好地将她保存,我也希望这张照片能让您更快地找到她,并代我说一声抱歉,在没有征求她同意之前拍摄了这样一张照片,希望她不会责怪。” “不会的,谢谢你。” 商榷同他握手,并递给他一张自己的名片,如果Spring日后在国内有 什么需要的话,XR娱乐可以提供一定的帮助。 笑颜相谈之后,商榷也和温薏一并离开。 原本还计划着要去哪里吃午饭,这下直接去了商淮他们游戏公司,在路上的时候就将这张照片发在了家族群里。 少来这套 一贯忙碌沉寂的群内迅速活跃起来,所有消息几乎是在同意时间弹出来,追问商榷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毕竟四年了,从前次次线索都是令人失望。 甚至他们已经隐隐接受了那个最令人痛苦的结局,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在寻找中麻、痹自己。 眼下这张照片的出现,便可以彻底将他们从这种麻木中拉出来,告诉他们,这些年的努力并非是在虚假的忙碌,是有结果的。 商榷也没有隐瞒,驱车的时候让副驾驶座上的温薏简单地把方才的事情交代清楚。 很快,群内就有语音回复过来。 是时臻带着哭腔的语调,“小榷这是找到圆圆了对吗?她在哪里呀?你给妈妈发给地址,妈妈一会儿就让你大哥带我过来。” 哽咽的嗓音不禁令人也共情得沉默,心中生出几分悲伤的难过。 沉默片刻之后,温薏直接给时臻发了一个视频过去。 许是经过这四年的沉淀,温薏如今已经知性温婉许多,开口说话也是令人十分舒心。 她向时臻打了招呼,笑容甜美,光是看着这张脸就消散了心中许多郁气,更不消提她轻轻浅浅的言辞。 “妈妈,小妹目前呢我们还没有见到她,不过这张照片是在金虎奖的活动现场被人拍到的,这也说明了小妹现在就在潮海市,只要我和小淮他们这几天努努力,一定可以再见到圆圆的,到时候再让大哥带你过来,大家一起团聚一下可 以吗?” 时臻这四年的身体依旧日渐往下,头一年因为大家都瞒着姜予安的事情,能糊弄着就糊弄,在郭神医的食疗调养下,身体倒是有所好转。 可姜予安失踪坠海这样的事情,哪里是轻易可以瞒得住的。 毕竟从前哪怕姜予安在国外,在见过母亲之后,隔两天就会和时臻商父他们通视频电话,再忙也能抽出时间来。 起初几次问及,时臻就知道他们在瞒着自己。 也是她身子骨差,为了让孩子们放心,干脆也装作被他们骗过去。 可这日子久了,长久听不到姑娘的消息,总归是不放心的。 于是到后面,也再忍不住向他们询问,也得到了一个令人无比绝望的消息。 而今也算是老天垂怜,终究是不忍心看到她这个失去孩子多年的母亲再继续受苦受难,便将小孩再还给她。 坠入深海,能活在世上便已经是万幸。 至于为什么她没有回来找爸爸妈妈、的事情,自然是得等见到她再知晓情况。 真是阿弥陀佛,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商家这边因为看到姑娘还在世上的结果而喜悦,但姜予安这边却是不大高兴的。 被保镖请上黑色迈巴赫上后,她便沉着一张脸,语气也是十分不悦。 “我们明明都说好了,这次来华国你不会管我的,现下我才在人家活动现场溜达一圈,你就让人把我带走,也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我都没时间找到我的作品呢。” 小姑娘脸上愤懑不满,环着手臂在后座冲驾驶座上的男人发火,俨然一副小公主的模样。 驾驶座上的男人并没有开口讲话,倒是前头副驾驶座上的蓝发碧眼的青年人开了口。 “Honey,咱们得讲讲道理,毕竟我们刚到潮海市,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了什么坏人把你抓走了,你让我和Hanson上哪里找你呢?” “少来这套。” 姜予安轻哼了一声,抬着下巴与他争辩。 “潮海市这边的治安可比西尔斯城好上太多,而且这里的人都很友善,我方才在活动场地没找到路,他们也没有人会笑话我,哪里像你们那边。” “我的大小姐,是,的确我们西尔斯城的治安是不太好,在街上走两步可能你的包包就会被摩托党给抢走,但在那边可没人敢笑话你以及抢您的东西。” 蓝发碧眼的青年侧过身揪着手冲姜予安比划,语气控诉,明明是在替城市辩驳,听着倒是像在给自己做出解释。 “这坏人哪里都有的,潮海市未必没有的,您不能因为这边地面看着干净、给你指路的人友善就认为我们在骗你。小公主你照照镜子,瞧瞧你那么漂亮的脸蛋,万一被那千分之一的坏人盯上了,到时候把你拐走了怎么办?” 话倒是这个理。 但姜予安仍然不高兴,“我又不是傻子,哪里那么容易被人拐走的?再说,现在大白天的,而且到处都是安保呢 ,我瞧着挺好的呀。” 她是不想和这蓝发傻子起争执,才简单说了两句。 那活动她进去看了一圈,里面长大好看的人可太多了。 尤其是她被拎走时荧幕扫过台下的那位导演,简直就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她当时就在想,怎么一个导演都能这样好看,还让不让那些演员活了? 可惜还没有看完那场颁奖典礼,就被傅聿城的保镖给‘请’走,简直太过分了! 想想她就觉得很生气。 于是扔下那话之后,也不想再搭理前面两位,自顾摸出手机打开了小游戏。 蓝发碧眼的青年嘀咕了一句什么,没有听到后座传来的嗓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从姑娘手机里传出来的‘unbelievable’瞬间让他闭嘴了。 “Honey,这个游戏很好玩吗?” 好像无时无刻都看到她在玩这个。 姜予安头都没抬,目光还在屏幕上花里胡哨的小黄鸡穿梭着,“你自己下载一个不就知道了吗?” 蓝发碧眼的青年摊了摊手,“我觉得太过幼稚了。” 姜予安翻了个白眼,横他:“也许你智商不行,连第一关都打不通呢?” “那不可能!” “那你下载一个玩一关!” “……” 三分钟之后,黑色的迈巴赫里充斥着奇怪的游戏语音。 ’unbelievable‘与’amazing‘层出不穷。 听得人都觉得有些吵闹。 而谁也没有发现,驱车一路的男人一句 话都没有说,脸色也阴沉得不太好看。 可惜无人在意。 一直到车子停在酒店门口,驾驶座的男人才沉声开了嗓。 “下车吧。” 他话音落下,车门同时被他砸上,致使车内两个正在玩游戏的面面相觑。 不要生气了 “他……怎么了?” 蓝发碧眼的青年举着手机朝后面看过去。 姜予安同样被那声砸车门的巨响震惊得愣在原地。 她摇头,“不知道呀。”说着又伸长脖子,压低嗓音询问前面的青年,“我不在的时候,你惹他了?” “Honey,我可不敢!整个西尔斯城也只有你敢在那老虎脑袋上拔毛好吧,你竟然对我说出这种话?” 碧眼青年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姜予安。 他又道,“一定是你偷偷跑出去的事情,才惹这位阎王不高兴了!” “胡说什么呢,”姜予安理直气壮,“我从前在西尔斯城可没少出去玩,也没见他摆出这幅脸色。” 有恃无恐,才敢肆意妄为。 偷偷溜走的事情她从前没有少做,哪回不是被哄着回去的? 碧眼青年顺着她的话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像也的确是那样……” 西尔斯城的治安并不好,再加之他们树敌不少。 虽说在那边没人敢主动招惹他们,可这么多年又是干着抢地盘抢生意资源的事儿,难免会发生冲突。 那些人的臣服是建立在武力之上的,而不是相互拥护建立的规则,且帮·派之间都是信奉弱肉强食,可不比华国这边规则和法律都是保护弱者。 不让这位姑奶奶在西尔斯城乱玩,也是为了她的安全,何况她时候身上的伤势严重,哪里能伤势刚好就把她给放出去。 可姑奶奶哪里是愿意被关着的性子,尤 其是这位蓝发碧眼的青年Ellen每天在她耳边嘀咕外头有多好时,她更是坐不住,这趁着大家不注意换了身衣服出去玩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也幸好附近都是他们的人,且如果帮·派身份不被知晓的话,他们是不会主动招惹平民的。 有了第一次经验,后续这位姑奶奶在西尔斯城更是得心应手地溜出去玩。 鲜少有几次有人瞧她漂亮被盯上,不过幸好大家赶到及时,也没有惹出什么麻烦。 眼下在华国,按理说是更安全才是…… Ellen漂亮的眼睛转了转,收了自己的手机,回头道:“宝贝呀,会不会是因为现在不是在西尔斯城,所以你偷偷溜出去,才让那位祖宗发那么大火的?” 毕竟这位小姑奶奶当年就是从这块地儿给偷偷弄去西尔斯城的,还差点把那祖宗的命给搭在这里。 旧地重游,难免心中会生出许多其他的情绪。 这心里本就藏着事儿,再加上小姑奶奶人都不见了,怎么着都是不舒服的。 姜予安闻言脸色也稍稍变了变,捏着手机呆愣愣地询问,“那我一会儿,过去哄哄他?” ELlen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如此重要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姜予安,“……” 姜予安表情嫌弃,点了点自己的脑袋,“Ellen,去医院看看,其实也不丢人的。” 也不等车内在国外长大的青年有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推开车门踩着 高跟鞋下去。 潮海市常年炎热,更不必提此刻正是炎炎夏日。 姜予安一下车,就有保镖替她撑起遮阳伞。 住的地方是沿海的一栋别墅,在路上就听Ellen说可能要在这边多住一段时间,具体多久倒是没有定下来,但要买下别墅不住酒店的程度,应当是一个月往上的。 姜予安反正是高兴的。 她早就想来华国玩,再加之她半年前的设计和国内的一家公司有了合作,这次金虎奖许多明星都戴上了她设计的珠宝首饰。 虽说品牌方早在成品做出来的时候就给她邮寄了礼盒,但自己设计出来的东西被戴在其他人身上的感受还是不一样的。 或者说被放在展出室作为参观品的时候被她看到的感觉也是不同的。 于是收到品牌方的应邀,姜予安便自作主张地去了金虎奖的活动现场。 当然,也并非没有和傅聿城说明,她有说过的,只是这位祖宗不同意,她这才故技重施偷偷溜出去。 但不管怎么样,这种行为都是不对的。 要她去道歉哄人的话,姜予安也拉得下脸。 她径直朝着别墅花园走过去,朝着男人方向迈步。 别墅临海,圈建在篱笆墙内的小花园往外延伸,便是看着就觉得干燥闷热的沙滩。 海风顺着海浪吹拂在脸上,带着几分海水的咸味。 但总归是,蓝天白云融入海水,瞧着就令人心情舒畅的。 姜予安凑近过去后,见男人正在不远处与人 通话,便也没有过去打断,径直在花园的藤椅上躺下。 小花园内种植的植物不少,玫瑰月季搭建起来的藤蔓,攀爬成了整个花架。 有风拂过,似乎融入到那海水的味道中,隐隐环绕着一阵花香。 姜予安本想玩一会儿手机等傅聿城电话结束之后再和他好好讲讲的,但风景正好,加之时差原因,再等待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之中,似有人将自己抱起,捞入怀中。 姜予安睁眸,入目便是那张熟悉的下颌,便又安安心心地靠在他肩上。 一直到温度转凉,确定自己进了室内,娇软的嗓音才跟着开口。 “你还在生气么?” “……” 傅聿城垂眸,看着怀里眼睛还在闭上的姑娘,薄唇抿得更紧。 这天底下敢这样与他讲话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小祖宗了。 他将姑娘放在沙发上,又从旁边拿过来一张薄毯给她盖上。 正要离开的时候,姑娘软绵的掌心拉住他。 那双漆黑的双眸也彻底睁开,半是清醒地望着他。 “为什么生我的气呀,我从前偷偷跑出去,你也没有生气呀。” 她顿了顿,想了一下又对他道,“如果你还在生气的话,那我向你道歉好不好?生气对身体不好的,不要生我的气好嘛。” “……没有生你的气。” 傅聿城默了两秒,大抵是对姑娘这娇气的模样无力抵抗,无奈道。 “困了就睡吧,别听ELlen的话胡乱多想 。” “可你都不和我讲话的。” 姜予安昂着头看他,表情有些委屈。 走一步算一步 “我和你讲哦,你这样生气也是不对的。” 姜予安在沙发上坐正,这会儿已经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一本正经地对傅聿城开口。 “我是接受了活动方邀请应邀过去的,也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是你不许我过去,我才自己过去的。我认为呢,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何况现在事业也有了起色,你不应该还把我娇养在家里的。” 真要生气,也应该是她生气才对。 她明明是靠自己的能力让自己的珠宝设计展出在市场上,偏偏他还要她到哪里都要跟着他。 要这样的话,还不如把她一个人留在西尔斯城呢,干嘛还要把她带过来? 傅聿城望着她严肃的脸色,颇为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是,是我的错。” 他嗓音低沉温和,跟在哄小孩睡觉一般,顿了片刻之后,沉声向姜予安解释。 “才刚回国,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好,不让你去是担心你遇到什么危险,哪怕这里比西尔斯城安全,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明白么?至于你工作上面的事情,是我考虑得不周全,等下一次展出,我亲自陪你去,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姜予安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点了点头,漂亮的面庞扯出笑,“那我这次原谅你了。” 话音落下,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 明明应该是她来哄他的,最后竟然成了自己原谅他。 还真是得寸进尺到了极点。 傅聿城也反 应过来,跟着她一起咧嘴笑了出声。 姜予安心满意足,松开了抓住他衣袖的手,改为拍了拍他的胳膊,“对嘛,这样才像样,臭着一张脸算什么,我又不欠你的钱,以后不可以哦。” 傅聿城垂眸,瞧着自己方才被她攥得有些褶皱的衣袖,眉宇间的笑意不散,化作几分宠溺望着她。 别墅的落地窗光线洒了进来,又一片云朵正巧就在姑娘身后的玻璃处,宛如一张暖色调的照片,驱散心房一室的阴霾。 他低低“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宛如小太阳的姑娘脑袋。 “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你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等醒来带你去吃东西。” “好哦。” 姜予安听话地在沙发上躺下,把小毯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 这午后的觉似乎就得在光线下才能安然入睡,不似在晚上非得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 傅聿城瞧着她闭上了双眸,扯了扯唇畔。 也没有再打扰,便转身离去。 别墅门口,那辆送姜予安回来的迈巴赫还没有驱使离去。 原本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蓝发碧眼青年已经转移到驾驶座上,手里捧着的手机还时不时发出‘unbelievable’的游戏音效。 待后座有人坐上来,他脑袋也没有抬一下,依旧沉迷游戏之中。 车钥匙从后座砸过来,碧眼青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抬手便抓住。 手机终于被他扔到一边,他抬起头通过内视镜瞥了一 眼后座的人,剑眉微扬:“这么快就把小公主哄好了?” 后座的人压根不搭理他,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去医院。” “……啧,你说你啊。”Ellen驱车,语调随意,“那么担心她被那群人找回去,你又何必把她带回来?” 傅聿城掀眸,仿佛看白痴一般看了前座的男人一眼,“不把她带回来,留她一个人在西尔斯城?那么多人盯着咱们,你放心?” Ellen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你也可以把我留在小公主身边,你一个人回来就行了呗,你在她身边你总归是放心的吧?” 傅聿城冷嗤,重新闭上了眼睛,“留你们俩,更让人不放心。” Ellen喊冤,“不是吧!我……” “你可闭嘴吧,”Ellen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后座的男人给出声打断,他掀起眉眼,疲倦的眼皮子还带着几分慵懒,“可别忘了,是你自己屁颠屁颠跟着要回国的,让你留在西尔斯城你都跟着狗一起打起滚来了。” “那我能怎么办?你把小公主带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我不跟过来我多孤单啊!”Ellen理直气壮。 傅聿城冷哼,“你不还有一只狗陪你么?” Ellen:“……” 车子正在过红绿灯,驱车的青年沉默了片刻,没忍住调侃了一句。 “咱们要是发生车祸同归于尽了,就是你这张嘴惹的!” “好好开车吧你。” 傅聿城 不想与他多嘴,幼稚得简直拉低他的智商。 可惜前面的人是个嘴巴闲不住的。 安静不到一分钟,话又从嘴里吐出来。 “哎,你把小公主带回国,要是撞上商家的人,还有你那位好弟弟,怎么处理?” “……” 后座的人没有应声。 但从男人垂下的眼帘可以窥见他并非是不想回复。 大约是在思考。 怎么处理呢? 应该是不会再像四年前那样,以威胁再逼迫她做出一个选择。 他看向车窗外,与四年前相比,潮海市已经大变了模样。 从前也就是一个以旅游业为生的城市,淡季的时候基本上没有多少游客,如今却是高楼大厦四起,仿佛置身一座国际大都市。 看来傅家和商家那些人,还真是…… “撞上就撞上吧,走一步算一步。” 傅聿城收回目光,重新合上眼眸。 他既然把姑娘给带回来,就做好了会被那些人找到的准备。 四年光阴朝夕相处,再加之她如今谁也不认识,包括傅北行,他倒是想看看,如今她会再选谁。 Ellen透过内视镜望他,终究是没把嘴里调侃的话说出。 话说得是轻松好听,撞上就撞上吧,谁不知道今天发现小公主不见了的时候,这位阎王是什么样的表情。 也就是知晓那位小姑奶奶会去哪里,才没有动用所有人再大张旗鼓地找起人来。 但回头想想,就是去金虎奖活动现场的风险也不小。 商家那位开娱乐公司的小商 总,似乎就带着妻子去了活动现场。 万一如果撞上,今天能不能把小公主带回来都是难事。 当然,现下事实已经产生,也没有必要再说其他。 人已经安然无恙回来就够了。 至于后面会如何,就如他话中所说到的。 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语成箴 医院。 某栋VIP住院楼平日里熙熙攘攘还有些许人走动。 这家私人医院收费虽然昂贵,但也还是有人支付得起,拥有一定的目标用户。 而今一个月,这一整栋楼都被某位大人物给包下来,哪怕是给再多的钱,这栋楼里的病人也只能被迫转移或者转院。 医院里的护士医生也不知晓这里头住着的是谁,只知晓是帝都那边转院过来的,岁数很大了,大概率是活不久的。 总归是走这最后一程路,索性就找了一家风景优美的地方,便选了潮海市这所私人医院。 从窗外看过去,便是湛蓝的天空和白云。 住院部楼底下绿化也是数一数二的,前几年还有影视剧组来他们医院取景呢,就是因为他们这医院独特的风景。 后来那些有钱人不愿意被打扰,医院也不缺剧组这点钱,有一部剧做过推广就已经足够,没有必要再贪图这些小、便宜,省得还让医院的病人心情不好。 傅聿城按照地点找到病房的时候, 病房里的老人正好刚用完午后的药物,正要打算睡下。 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被领进病房,正要躺下的老人又生生按住陪护的动作,又给坐正靠在病床边。 那双苍老浑浊的双眸死死地看着病房门口的方向,干涸的唇张了张,似乎想发出什么声音,但由于过于激动,只溢出支支吾吾的声调。 站在门边的傅聿城也止住了脚步,立于门口情绪莫名。 四 年没见,记忆里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老者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时光里,已经被岁月打磨成这般模样。 谁能想到,曾经在商场上挥斥方遒,坐于首座巍然不动的笑面虎如今是这般。 苍老,无力,瘦弱不堪…… 傅聿城想过无数次他们再见面的场景。 有想过自己直接出席他的葬礼,对着他的遗照阴阳怪气; 想过他依旧老态龙钟,以长辈的姿态再继续训斥自己; 甚至想过他自己比这老头先走一步,是他站在自己的黑白照跟前说着自己没用,表示他从来就没有教过自己。 独独没有料想过如今这般场景。 从前只觉得岁月悠悠,好像一辈子肆意过去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但如今,只觉得时光无比残酷。 原来它可以把一个巨人,蹉跎成这样。 皮包骨头,莫过于此。 大抵是他在门口站得久了,病房里的陪护开了口:“是来探望病人的吗?坐下来说吧,但是不要和病人聊太久,刚吃了药,得睡一觉休息的,最多半个小时。” 老爷子见了人这样激动,自己肯定也是睡不着的。 不如迁就让人聊一聊, 等情绪缓和之后再好好休息。 病床上的老人听了这话,抬了抬手指向床边的椅子,含糊不清地道:“……坐、坐吧。” 老爷子是一年前在帝都的老宅后花园摔了一跤,送进医院说是脑梗中风,救回来后说话就有些不利索了,连走路都需要坐着轮椅,手指 也舒展不开。 傅聿城双眸复杂地迈步走进病房,拉开椅子端端正正地坐下。 他似乎也不知晓开口说些什么,一双黑眸只瞧着这位亲手把自己养大的老者,一时之间眼底情绪莫名。 老爷子倒是情绪缓和了许多。 苍老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之后,咧嘴笑了笑,面上浮现几分和蔼慈祥。 “瞧着比从前稳重很多,看来这四年在外面长大了很多。怎么样,现在过得如何?” 老者说话很慢,吐词还有些需要费力才能听清,十分用力。 但也是这种用力,可以看出他是想将言辞说得清楚,好让对方不那么费力地听清。 傅聿城喉结滚了滚,垂下眼帘,“挺好的。” 老爷子点了点头,“过得好就行,过得好就行……” 他收敛了目光,眼底的笑意更甚,甚至可以看到几分清澈的雾气。 含糊着嗓音重复了两句之后,有些感慨地自言自语。 “我从前总觉得没把你教养好,令你过于肆意、过于目中无人、过于没有规则了,以至于对你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甚至时常在想,倘若当年选择的是傅北行那小子,而不是你会怎么样。” “但现在大半个人都要进棺材里,才明白了一些事情。人活一世啊,应该一家人团团圆圆,儿孙承、欢膝下才是。至于那些家业什么的,我死了之后也带不走,还不如把你养得亲近些,到时候等我进了棺材里面,你还能给我哭 一哭,也显得我没有那么孤独。” 这四年啊,的的确确没有傅聿城再惹那些烂摊子了。 傅北行那小子对家业的事情也十分认真, 几乎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潮海市的人交到他手上,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把所有人都掌握在手上,后面三年两边城市来回跑,却依旧把帝都的那些人治得服服帖帖。 不得不说,这孩子是天生的上位者。 也如他所想的那样,把傅氏交到他手上不会倒塌。 可他总觉得生活哪里不对。 从前傅聿城虽然惹乱子,可隔段时间总归是会打个电话来问候他两句,哪怕是气他,可也让他总觉得他是活在这个世上的。 自从这孩子离开之后,他也再没有这个感觉。 在帝都傅家老宅,除了每天伺候一些花花草草,便是和吴峥说说话。 两年前吴峥也因病离世,他好似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 无人和他说话,别墅里空空荡荡的,连那些花花草草都死了一大半。 好在傅聿城这孩子没死的消息终究是传到他耳中,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一个理由,连带这四年的渺无音讯都一并原谅。 也挺好的,再临走之前能看到这孩子一眼。 至少从他的眼中看出,这亲手带大的孩子也并非是毫无感情的。 知足了。 要说还有什么遗愿未了…… 老爷子忽然想起什么,忽地转过头看向傅聿城。 “聿城呐,你这四年……找到女朋友没有?可别还和 以前一样,再外头乱玩吧?这可不行的,这样子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的,会讨厌你的,得改的。” “……” 傅聿城满头黑线。 他没料到老头子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也没有料到这番话会一语成箴,直到他死,他喜欢的姑娘都对他带着厌恶。 相遇 医院的护工来提醒病人休息。 傅聿城也没有多和傅老爷子闲聊,起身给他的被子盖好,语气随意道:“还没有呢,所以您老人家最好活得久一点,否则连曾孙子都看不到。” 傅老爷子横了他一眼,“你这臭小子,刚夸你两句你就来劲儿了是吧?” 含糊不清的嗓音依旧可以感受到老爷子的脾气,瞧着倒是多了几分生机,比方才病气泱泱的模样要好很多。 傅聿城弯了弯唇,将老爷子交到护工手上便跟着保镖离开病房。 病房外的走廊只有消毒水的味道,比起房间内有人居住的痕迹,外头显得清冷很多。 傅聿城也没有急着离开,从病房出去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莫名,心中竟然生出几分不舍。 他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似乎在感受属于人类的感情。 从前只觉得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除却拖累,没有其他任何的作用。 就好比西尔斯城替人卖命的亡命之徒,有多少不是因为家人牵挂,被当作人质,于是他们才费劲心力地替别人做事。 而今看着老人垂暮,似乎拥有一些不一样的感触。 傅聿城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脑海中回想着方才老爷子嗔怒责骂自己的模样,不禁扯了扯嘴角。 这么多年,好像才活成个人样不久呢。 “阿行,怎么在病房门口不进去啊?还是刚才里面出来?” 身后传来女人温婉的嗓音。 傅聿城循声回 头,随后便看到女人的面庞瞬间变得呆滞。 显然,她认出自己不是她另一个孩子了。 只见过傅聿城匆匆几面的温凤娇愣在了原地。 好半晌,才从喉间溢出声调。 “你……” “傅聿城,”傅聿城主动开口,对着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母亲打了招呼,“好久不久,母亲。” 对于这位母亲,他自然是没有多少感情的。 但或许是这些年陪在那老头子身边的有她一份,再加上母亲这个身份使然,多多少少是让他想与她深、入沟通一下。 哪怕是,在自己脑海里面构建一个母亲的模样。 哪怕是,只是将他生下来,不曾养育过他。 温凤娇显然是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客气的。 听到这个母亲的称呼时,她眼底还闪过一丝惊讶,优雅精致的面庞也是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傅聿城也没有等她反应,余光扫了一眼病房,道:“爷爷刚刚吃了药休息了,您恐怕来得不是时候。” 温凤娇张了张嘴,收敛了些许情绪,回复道:“我知道的,这些时候一直都是我在照顾老先生,我过来只是看看他有没有老小孩的脾气犯了不肯休息,怕护工压不住他,也没料到你在……” 傅聿城了然,点了点头。 想想也是,傅家如今子嗣凋零,家里压根就没有多少人。 傅北行掌管着偌大的公司,即便有孝心每天都过来,恐怕也得到晚上下班。 能每天都过来照顾傅老爷子的,也只有没有 什么职务在身的傅夫人了。 “看来今天是你过来,老爷子心情好,所以安安份份地休息了。” 温凤娇情绪这个时候才恢复从容,上上下下扫了傅聿城一眼。 “既然老爷子已经睡下,那我就不过去打扰,一起回吧?” 语气是客客气气地询问。 傅聿城自是没有意见。 垂眸扫视了一眼这位被娇生惯养的傅夫人,默然地点了点头。 与四年前相比,岁月还是给温凤娇身上留下了许多痕迹。 当然,也或许是因为这四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 先是见到了从出生就被抱走的儿子,还没有从喜悦中缓过劲儿来,养在身边的小儿子就住进了重症室,浑身的皮囊几乎都被烧尽。 也幸好老天保佑,才让他捡回来一条性命。 可这边刚传来好消息,另一边又传说大儿子坠入深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仿佛这一对双生子就是被诅咒了一般,只能有一个人好好存活。 而后的四年,一边挂念着不知道是否还活在人世的长子,另一边又是与自己越发不曾亲近的小儿子,心中郁结积压,自然是不比四年前心态平和,苍老也在自己脸上越发明显。 不过四年,好像老了十岁不止。 也就是贵妇的生活质量还在,姿态气质不减。 但眼下也不是再回忆从前的时候。 温凤娇对这位长子的情绪是十分复杂的。 一面是因为没有养在自己身边,又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难免因 为时间的美化而对他过多包容。 她很想问问这四年他在哪里生活,过得怎么样。 但另一方面又想起他当初做的那些事情。 将自己的亲弟弟坑入火场,又带走姜予安那个小丫头不见踪影,实在是做得太过分。 或许是时间淡化记忆里那些不好的事情,连带四年前看到傅北行险些惨死抢救室的焦急也消失得荡然无存。 此刻,作为一个刚看到孩子的母亲,温凤娇只想和身边的孩子好好叙叙旧。 一路沉默到医院一楼,她终于张了张嘴。 “这些年,在外面过得可还好?” 大抵是没有料到温凤娇会主动与自己闲聊这些,傅聿城颇有些意外地低眸,眼底情绪莫名地扫视她一眼。 温凤娇也没有等他回答,自顾道:“先前听你爷爷说你坠入深海,人都没有找回来,咱们都很担心你的安全,现在看你好好地站在这里,似乎这个心才安定下来。这些年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傅聿城闻言,眼中的情绪更加复杂。 他脚步顿了一下,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也不知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其他。 “我还以为,你要问我当初为什么要对傅北行做出那样的事情呢。倒是不想,母亲开口竟然是关心我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话音落下,明显看出温凤娇的面色大变。 傅聿城也不欲和她多聊。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和温凤娇告别。 “抱歉母亲,晚上我约了 人要去吃饭,就不和你在这里多聊了,下次再见。” 温凤娇还没有从方才那句话里回过神,呆愣愣地点了点头,道了声‘好’,看着长子慢慢远处。 也不知晓想起什么,她忽地喊住傅聿城。 在这里 后者也当真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温凤娇看着面前这张与从前傅北行相差无几的面庞,脑海里又想起如今次子有些不熟悉的脸,一时之间不知晓该不该开口。 傅聿城没有耐心等她,“如果母亲还没有想好对我说什么,那我就先离开了,有什么话,下次再说。” “也没有其他的事情。” 温凤娇终究是开了口,她上前一步,向长子提醒。 “潮海市所有傅家的势力如今都被阿行掌管,你……多加小心。” 傅聿城闻言挑眉。 没料到温凤娇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心中自然是十分意外的。 毕竟从情面上,自己养在身边的孩子应该更重要些。 可她竟然提醒自己……叫他小心些。 傅聿城心中有些不能理解,但到底对方是为了自己好,也没有多说。 他点了点头,“好,谢谢母亲关心,还有其他事情么?” 温凤娇听着长子温和的语气,眼眶忽地发红。 从前这孩子可不是这样的性格。 如果不是岁月蹉跎,哪里会变得这样稳重? 一定是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才会这样懂事。 她红着眼摇头,“没有其他事情的,你回吧,如果得空的话,记得常来看看你爷爷,他这些年也是很想你的。” 在这一点上,傅聿城倒是没有怀疑。 毕竟远在大洋彼岸,他也时常会想想那个老头子会在做些什么。 会不会庆幸他消失在他面前,不再妨碍他做事,不再烦他。 有 时候甚至想过要不直接告诉老爷子自己还活着,看看他是什么样的反应。 只是没有想到时间不等人。 谁也没有料想到再见面,很可能就是生离死别。 好在吧,还能赶上见他的最后一面。 傅聿城不想点评温凤娇的行为,毕竟事情已经有利于自己,又何必再去批评一个帮助自己的人。 再者,他可不是一个站在道理那一边的人。 “有空我会过来,今日还有事情,先走了。” 回到车上,驾驶座上的蓝发青年还在继续玩幼稚又上头的游戏。 傅聿城也没有催促他,只安安静静地靠坐在后座,思绪莫名。 还是Ellen又失败一次,没有机会再重新来一次,这才抬眸通过内视镜扫了一眼后座的人。 “怎么了?去趟医院怎么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老爷子情况不太好?” 也不管自己嘴里吐出的是什么言辞,Ellen只顾着自己的心意。 他花钱买了次数,还买了魔法消除的道具,重新又开了一局游戏,嘴上还在喋喋不休。 “你也看开点,你家老爷子都多大岁数了。也算是寿终正寝,没什么好悲伤的。你再看看你那好弟弟的亲爷爷,几年前就过世了,这样对比起来,您家这位可算得上是高寿了!” 傅聿城掀眸,“能闭上你的嘴,然后开车么?” “等一会儿嗷,我刚开了一把游戏,买了很多道具的,你等我玩完这一把。” Ellen宛如一个网 瘾少年。 傅聿城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在听到游戏音效那声‘unbelievable’之后,终于没忍住开了口:“这么幼稚无聊的游戏,你还需要氪金才能通关?” “什么幼稚无聊啊,这游戏很难的好伐。” Ellen控诉。 也就是刚开始的几局很简单,等玩到后面越来越难。 尤其是这颗大树上的分支关卡,他是一关都过不了,要是不充钱压根就没有办法完。 反正他也不缺钱,他冲点钱怎么了? 他们玩其他游戏也充钱买皮肤呢,他为了过关充钱又有什么问题吗? 傅聿城满头黑线。 也懒得理他,直接拉开车门绕步到驾驶座,“我来开车,你滚下去。” Ellen警惕,“你不会不带我去吃饭吧!” 傅聿城冷笑,“本来没有这个想法,你既然这样开口了……” “别大哥!求你了!” “……滚!” 傅氏集团总裁办。 九十九层的高楼伫立于汇聚大海的江岸旁边,周边也是金融中心,无不彰显此处的繁华。 “傅总,刚刚商家的小商总发来了这张照片,他那边说希望您如果有空的话,可以胎胎贵手帮个忙,如果没空那边作罢。” 助理拿着平板敲门进入总裁办公室,将屏幕朝着傅北行转过去。 照片是闪照,只能长按查看三秒,助理并没有点开,只将东西按照要求给傅北行拿过去。 傅北行还在处理一份文件,没急着去点开那张 图。 听到助理的传话,不禁轻笑。 “你这替人美化言辞的本事可越来越强了,小商总那张嘴,可说不出那么好听的话。” 他如果有事找他帮忙,可是不客气的很。 明明自己才是请求的那一方,偏偏表现得仿佛自己才是一个大爷那般,而他才成了欠他钱的小丑。 也就是看在安安的面子上,否则换一个人,他恐怕连搭理都懒得理会。 不过这些年因为寻找姜予安的事项,他倒是和商家的几个兄弟关系拉近许多。 从前那些恩恩怨怨,随着时光远处,也逐渐被其他事情给取代,隐隐被记忆忘却。 当然,他是一点都不敢忘的。 倘若不是自己,也不至于让姜予安如今无家可归。 归根到底,错在他身上。 哪怕直接的加害者不是他,傅北行也将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手上的这份文件暂时搁置,他终于抽空点开了这张照片。 只一眼,黑色的瞳孔紧紧缩紧,掌心的力道也在慢慢加重,在屏幕上落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助理差点都看不下去,生怕傅北行把屏幕给捏碎。 但看了一眼他此刻的状态,却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他从来就没见过老板如此失态。 整个人呆滞得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如同一座石像,被屏幕上的那张照片封印住。 “傅总……” 沉默的时间太长,助理到底是没忍住出声将他从思绪中拉出来。 “备车,约一下商总出来。” 傅北行收敛 申请,下意识想将那张照片保存下来,但照片已经被损坏,连看都无法再看一眼。 英俊的面庞上浮现一份懊恼,好像是在责怪自己把照片弄坏,哪怕心中知晓是商榷故意。 毛头小子 “抱歉傅总,商总说今天不见客。” 助理想到几分钟前商榷就提前拒绝了的应邀,当时他还觉得小商总过于自我。 毕竟怎么着傅氏相对比起XR娱乐,应当是后者向前者发出邀请才对,能不能受邀还得看傅总的安排。 哪怕小商总和傅总关系好,也不至于狂妄至此吧? 现在看来,到底是他浅薄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助理犹豫得还有不好意思。 “他说,他说反正人目前就在潮海市,能不能找到就看……您的本事。至于找他的事情,等他有空再说。” 话音落下之后,助理就把脑袋垂得低低的,生怕傅北行因为这番话而生出怒意,将他臭骂一顿。 可出其不意。 非但没有等来责骂,头顶上反而传来男人愉悦的低笑声。 “商榷那人,哈……” 傅北行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猜测对方此刻应该是在和另外几个兄弟商量怎么找安安的事情,所以才没空见他。 “也罢,我就先去找找,等他空了再约他出来。”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见到想见的人才是。 至于旁的,倒也可以搁置在一边。 再者,也不知晓姜予安会在潮海市待几天。 倘若将她从起来的那位藏匿的手段了得,没两天又把人带走,他们哭都没有地方去。 但不管怎么样,见人现今还好好地活着,哪怕还没有亲眼看到,只是从一张照片上窥见她如今的生活状态,便已经足够。 后面如何,就是看 他们各自的本事了。 “先出去吧,这个月绩效翻倍。” 傅北行对助理开口,也没有在椅子上坐下,就长臂拿起桌上的平板,指腹在屏幕上滑动。 片刻之后,一封邮件便发送过来。 还没有点开,光是看着邮件上面的标题,傅北行眼眸便稍稍眯起。 果然,是他将安安带走的。 胆子倒是不小,还敢再回来。 还是带着她一起回来的。 傅北行心中凉凉想着,原本激动的情绪已经被彻底压下,漆黑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寒意。 待这封邮件点开,他才知晓傅聿城那疯子胆量不止如此。 他不光是带着姜予安重新回到潮海市,甚至还大摇大摆地去了医院,肆意懒慢地和那两位长辈聊了天。 与傅老爷子在病房谈乐傅北行倒是不意外。 毕竟是相互间几乎相处生活三十年,哪怕是养一只狗狗,心中都存了几分感情,何况是人? 令傅北行比较意外的是另外一张照片。 在医院的外面,养大自己的母亲正沁着泪光看着傅聿城——那个险些将他给杀了的,好哥哥。 傅北行滑动着后面几张照片,倒也没有生出怒意,黑眸中只是浮现几分冰凉的嘲讽。 他的母亲,还真是…… 也罢,反正如今的自己早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也许找回安安,她也未必还认得出自己,也未必还记得自己。 哪怕记得,也未必会重新选择他。 从前都没有原谅过,何况如今? 但至少在他往昔 的岁月里,只有她是全心全意地真心待他,没有一分利用。 足够了。 【傅总,要继续盯着那边吗?】 屏幕上有信息发过来。 傅北行垂眸看着上面的文字,情绪莫名。 他也没有回复,径直将平板扔了。 从目前接收到的消息来看,傅聿城那疯子估计会在潮海市住一段时间。 至少在傅老爷子的身体情况没有稳定之前,他不会离开。 他不走,姜予安应该也会在潮海市住着。 如此,倒也不急。 心中波澜起伏的情绪忽然就安定下来,那些难过或者是不在意的事情,似乎也不算什么。 傅北行恢复不错的面庞牵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瞧不出是无所谓释然,还是其他。 夜幕降临。 潮海市近年新建立的高楼大厦也亮起灯红酒绿的霓虹灯。 傅北行虽然被商榷给拒绝,但还是重新邀约了一次,在ALONE订了靠窗的一个雅座。 至于商榷愿不愿意过来,便是后话。 餐厅临江,往外头看过去,可以看到水面上缓缓而行的游船。 任凭谁也想象不到,从前连四线城市都排不上号的潮海市,如今堪比一线。 在潮海市待的这四年时间里,大多时候他都是通过工作来麻、痹自己。 好像只有繁忙得无法去思考其他,才不会在这样夜深的时候去想她。 而越想,便越觉得从前的自己傻得十分可怜。 可惜老天不给人从头再来的机会,他也只能被推着往前走。 这是头一 次,在一个人相处的时候没有觉得痛苦不堪。 也许知晓她还活着,健健康康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便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 释然,大抵如此。 餐厅的食物被服务员端上来,傅北行温声道了谢。 他拿了勺子正优雅地准备先尝一口汤,身后传来高跟鞋的踩地的声音,以及姑娘娇软的嗓音。 “我已经到了,你订的是哪间卡座呀?” “……” “啊!好像找到了,外头风景不错哎,你和ELlen什么时候到啊?” “……” “那我就先点餐了,我好饿哦,你们两个等到了之后自己点可以吗?好,那我等你们。” 姑娘打电话的声音彻底结束。 傅北行也从思绪中反应过来,他垂眸,忽地惊觉那枚勺子的柄被自己掰弯。 也不是没料到再见到她时的不淡定,却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慌乱至此。 真是…… 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傅北行忍不住低笑。 重逢 傅北行缓和了一会儿,才稍稍将心情平复。 他垂眸,望着掌心被自己掰断的勺子,瞧着那镜面上倒映着自己的面庞,忽地不知晓该怎么做才好。 明明知晓找了很久的姑娘就在自己身后,却生了几分胆怯的心思,不敢往后看。 近乡情怯,对于人而言,好像也一样。 后座的姑娘开始点菜,温婉的嗓音不深不浅地传过来,如同餐厅正在演奏的钢琴声,声声入耳。 待那一声‘好了’传入傅北行耳中,他也抬了抬手,招呼着服务生过来表示要再加两个菜。 低沉的嗓音吸引了后座的两人。 服务生先行过来,温声询问:“先生,您这边一个人的话,恐怕点这么多菜吃不完的吧,要不再考虑一下?我们餐厅是优先不浪费原则的,您看……” 来这种餐厅吃饭的基本上都是不缺钱的,打包这样的事情基本上是不会出现在餐厅里面。 如果菜品点太多的话,也只会是浪费。 傅北行侧目,“不必担心,一会儿有位朋友会过来,应该不会浪费的。如果有多的话,麻烦打包一下。” 服务生一愣,大抵是没有料到面前穿着名贵西装的男人会说出打包这样的话,脸上有片刻的错愕。 不过这家餐厅的服务生都是培训过,很快就恢复从容。 她面带微笑,递过去一份菜单:“那麻烦您先看一下,我这边需要给那位小姐把菜品送到厨房,一会儿再过来给您下单可以 吗?” “自然。” 傅北行礼貌至极。 良好的教养和英俊的面庞也让服务生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后退离开。 他这边正垂着眼浏览菜单的时候,后座的姑娘也探着脑袋看过来,似乎在探究心中所想。 而桌上的手机也在不停地闪烁消息提示灯光,可惜正在看菜单的人压根不看一眼。 约莫一分钟之后,后座的姑娘忽然站起身,直直地朝着他这个方向走过来。 与此同时,傅北行的手机铃声也跟着响起。 几乎是同时,他将手机接通,反手扣在桌面上。 “傅……” 后座的姜予安蹦跳着凑到傅北行餐桌跟前,脸上的笑意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忽然凝固,随后眼底浮现几分不解和呆滞。 傅北行抬眸,也正式看清面前多年未见的姑娘。 他面上情绪不显,可也只有他自己知晓,这个心脏在静止一瞬间后,便飞快地跳动起来,咚咚的声响仿佛在他耳边响起,如果餐厅再安静两分,恐怕连面前的人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好在对面的姑娘似乎比她还要慌乱,自然而然也被他表面的沉寂也欺骗过去,也任由傅北行将自己打量许久。 从姑娘出现在自己跟前的那一刻开始,傅北行的目光就没有挪开一分。 与记忆中的面容别无两样,又大抵是因为多年不见,熟悉中又带着几分陌生感。 好像与四年前的她相比,又更漂亮了一些。 她身上是一件艳红色的吊带长裙 ,皮肤皙白盈亮,那些原本宛如蜈蚣一般攀附在她肌肤上的伤疤也被淡化得干干净净,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几乎是看不到一点的。 而那双从前因为做菜看着就粗粝的双手,如今也是被保养得干干净净,皙白又细腻。 纤纤玉指,莫过如此。 看起来,她这四年在傅聿城那个疯子那里,是过得不错的。 至少物质上面,那男人分毫不会亏待她,说将人从头到脚都娇养起来也不为过。 而情绪方面…… 方才听她给傅聿城打电话的语调,似乎他们关系亲昵得很,隐约之间还听得出她冲人撒娇的态度。 思及,傅北行黑眸便沉了几分,看向姜予安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之间多了两分侵略性。 姜予安也在此时回过神来。 她目光虽然还盯着傅北行的这张脸,但支支吾吾的语气足够看出她此刻内心的慌乱。 “对、对对不起啊,我认错人了,你和我一个朋友实在是太像了,不单单是脸长得很像,声音也很像,我刚刚还以为是他在恶作剧故意戏弄我呢,把您认错了实在是抱歉!” 姑娘急急忙忙地解释,肉眼可见她此刻从头到脚散发出来的尴尬。 傅北行面上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但微微垂下去的黑眸中情绪却不停地翻涌着。 早就从商榷口中得知姜予安失去了记忆,把她那几位哥哥都给忘记了,才让傅聿城捡了空子,把姑娘带走致使他们分离。 没见到她时对商 榷的愤怒不以为然,如今实实在在地看到她,却被她当做一个与傅聿城相似的陌生人。 这种心情还真是…… 傅北行捏着指尖的勺子,扯出一抹浅笑:“不要紧,我这张脸,没有把你吓到已经是万幸。” “你挺帅的呀,怎么会把我给吓到?” 姜予安睁大了眼睛,也是在这个时候看到傅北行脸上的丝丝不自然的痕迹。 她话头也戛然而止,忽地不知晓说什么话。 就好像走在陌生的城市,想找一个当地人问问路,结果发现自己找的人是个哑巴一般。 一时之间,尴尬又起。 “对、对不起啊……” 姜予安不知晓说什么,犹豫着道了声抱歉。 傅北行摇头,温笑:“你说什么抱歉,我如今这模样也不是你造成的。再说了,如果不仔细看,应该是察觉不出来的,只要没有吓到小姐你就好。” 姜予安看着傅北行,也跟着露出笑:“是啊,其实根本就看不出来,所以你也不要总想着,还是很好看的,一定有很多姑娘追求你吧!” 也不知晓是不是这张略显熟悉的面庞原因,还是因为其他,她总觉得面前这位先生十分熟悉,不自觉地想要和他多讲讲话。 再加之方才自己的不礼貌,她也希望通过言语沟通,将自己在别人心中留下来的不好印象给打消。 她也不知晓,跟前的男人巴不得她能在自己面前多站一会儿。 “追求倒是没有察觉,可能是因为我太 凶了,人家看到我的时候就已经被吓走。” 傅北行唇畔的弧度加深,搁置在腿上的指腹轻轻地摩·挲。 “没有觉得你很凶啊,是不是因为你不够主动,还总是板着一张脸啊?” 姜予安偏头望着他,看得十分认真。 一半是因为这张和傅聿城几乎八成相似的面庞,一半是因为他的话。 傅北行也抬着头,直直与她对视。 马上到 许是目光过于灼·热,姜予安打量的目光往上与他对上的时候,忽地像被什么烫过一般,刺得她离开挪开目光。 正巧这时服务生也朝着他们这边餐厅走过来,姜予安立刻找理由离开。 “那个,刚刚好像听说你要再点菜,我就不打扰你用餐了,再见哦!” 跟面前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她仓皇而逃,藏在傅北行身后那张卡座躲得不见踪影。 人忽然消失在自己跟前,周遭好像忽地就沉寂下来,连餐厅的钢琴声都好像失了韵味,眼前的色彩也跟着一起灰暗下去。 但她方才说的是再见。 那么是否表示着,下次再见面是很快呢? 傅北行翻过来手机,那边的语音通话在一分钟前结束,手机屏幕上只剩下对方刚刚发送过来的文字。 【马上到。】 寥寥几无的几个字,隔着屏幕却能感受到与他相同的情绪。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直至服务生第二次再喊他,终于才将刚才点好的两三个菜让服务生记下。 而后,便是百无聊赖地等待。 隔着一张沙发卡座,想象着后座的姑娘在做些什么。 是忐忑不安,还是拿着手机在和傅聿城分享,她方才见到一个与他长得很像的男人…… 他也很期待,一会儿狭路相逢,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落地窗外的海岸有人在燃放烟花,巨大的花束在天空中绽放,五颜六色闪烁着缤纷,一簇跟着一蹙。 好像是在庆祝他们的相遇。 有人说,分别是令人难过的,但分别之后的再见却是最浪漫的。 因为分别之后的遇见是叫做重逢,重逢则是这世上最浪漫的事情之一。 中文相比起其他语言也是更浪漫的存在。 就好比分别的用词——再见。 再次遇见,代表重逢。 如此想着,好像这四年的寻找也并非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甚至,他很期待下一次与她的再见。 在一些事情想通之后,心中原本的焦急也慢慢地被释然取代。 她如今好好的,哪怕把他们都忘了,又怎么样呢? 依照姜予安的脾气,有些事情一旦被她知道了一个头,便急于知晓后续。 该着急的,应该是那疯子才对。 也是想什么来什么。 身后皮鞋踩着地板的脚步声袭来时,傅北行黑眸忽然掀起,翻涌着滔天的情绪。 一个施暴者,如今却当做无事发生般照顾着被他加害的人,多么可笑。 也难怪他能在被傅家赶出去之后瞬速地在西尔斯城站稳脚,这样的心态和处事方式,想不登顶都难。 傅北行收敛眉目,将手机捡起,随意地回复着与商榷的消息。 身后姑娘声音低声响起。 也是这家餐厅临窗的卡座没有设施任何阻拦设备,餐桌与餐桌之间只是用磨砂的画作挡板,避免两边客人撞上的尴尬。 不过声音却是无法阻拦的,只要安静聆听的话,基本上全部收之入耳。 大概餐厅的设计者也不会想到,各自餐桌在吃饭聊 天之际,还会有心思再去听其他桌的谈话。 毕竟按照社会观察的结论来看,在参与聚会吃饭的时候,专注度都是在自己相熟的人身上,很少有人去关心隔壁在讲些什么。 哪怕是拼桌一起品尝食物,人类都会自我将其他的信息屏蔽。 只可惜,后座的人对于傅北行来说,并非是陌生人。 所以她的每一句话,都被他记于心中。 姑娘自认为声音压得很低,可由于语气中的那股兴奋劲儿,嗓音也在不知不觉中越说越大。 “傅聿城,我告诉你哦,刚刚我看到了一个和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和你简直就是双胞胎,连声音都一样的哎!我原本还以为是你在恶作剧,早就和Ellen到了餐厅故意耍我玩,结果仔细看了才发现你们长得还是有点细微差别的。” 姜予安语气兴奋,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坐于她身侧的傅聿城闻言,给她倒果汁的手微微一顿。 他眼底的情绪起伏,动作倒是行云流水。 “是么?” 给姜予安倒好果汁后,漫不经心的嗓音才再响起。 “你见到他了?在哪儿?” 他一只手搭在卡座的后座扶手上,另一只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姜予安捧着果汁喝了一口,闻言又将声音压下去。 “就咱们后面呢。” 傅聿城手上的动作一顿。 姜予安没有抬头,自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异样。 将果汁杯子放在桌上后,一边翻阅菜谱一 边随意道:“你还别说哦,人家脾气也挺好的,我刚刚以为他是你来着,还冲到他面前想要吓唬他呢?结果差点没把我自己给吓死,幸好人家没有怪我。对了,你快看看你想什么,再加一个这个虾好不好,我点了一个盐焗虾,还想尝尝这个。” 傅聿城动作有些僵直,按照姜予安指尖指的方向把菜点了,嗓音犹豫地询问:“他也看到你了?” “对啊,我说得不够明显吗?还是你压根没有听我说话啊?” 姜予安不解地抬起头。 瞧见傅聿城有些阴沉的目光时,她才察觉出几分不对。 “傅聿城,你不舒服吗?” 姜予安抬起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温·软的掌心贴在他额头时,也瞬间将傅聿城从思绪中拉回神。 几乎是在同时,他挥开了姜予安的手,仿佛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碰到了一般。 姜予安怔住。 有些错愕地看着傅聿城,眼底情绪复杂,明显是不知道傅聿城他怎么了。 也是意识到自己失态,对姜予安做了过分的事情。 在对上她略有受伤的目光时,他当即道歉:“抱歉,我刚刚……” “没事的,”姜予安扯出一抹牵强的笑,随意地将话头转过去,“怎么不见Ellen,他停车那么久的吗?还是不过来呀?” 有些人可能不喜欢别人的触碰,这些年她往他身边靠近也是在亲密范围内,却从来没有肢体上的触碰。 从前只以为他是尊重,倒 不想,原来是真的不愿意。 傅聿城也被方才的触碰弄得心乱。 这四年的时间里,他对姜予安并非没有生出应该有的情绪和想法。 只不过总觉得有些事情需要水到渠成,而在他心里,这道水渠却有一道隔阂。 是从前自己的混蛋,不敢对姜予安坦白,哪怕从姜笙身上染的病症已经治好,却依旧不愿意破坏身侧这一道月光。 于是他忍着,哪怕是她无意识的主动,也被他一一拦在外面。 也是这时他忽然在想,要不与过去切割,重新开始吧。 毕竟经过手术的她,记忆恢复的可能性几乎是忽略不计。 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思绪复杂时,脚步声也跟着想起。 姜予安抬眸看过去,面上扯出笑,“ELlen,这边!” 傅聿城也跟着抬眸,视线却是错过那位蓝发碧眼的青年,直直朝着身后几位刺过去。 尝尝 后面的那几位自然也没有忽略掉傅聿城的目光。 与四年前的情形一样,无论如今是否有相互制衡的能力,商榷他们依旧是不避不让,直直与傅聿城对上。 四年前,他与商淮两个人都敢前来与傅聿城一会,何况如今商家的重心都在潮海市,甚至如今还有傅家相助,有何惧怕? 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姜予安。 从前的她虽然忘了商家的人,可好歹记得一个傅北行。 可如今,连他都忘了。 亲近的人竟然是身侧披着羊皮的疯子。 如此想着,心中好像也多了几分不甘。 无可奈何。 因不知晓目前的情况,商榷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淡淡地扫了在卡座正招呼他们前面那个鬼佬的姑娘,径直朝着后座傅北行的卡座走过去。 “来那么多人?” 似乎知晓商榷会如此行为,傅北行也没有多意外。 他向不远处的服务生打了个招呼,先暂时性地给商榷倒了一杯柠檬水,“以为只有你来, 所以餐具只有两套,先将就地等一下吧。另外的三位弟弟,自己点些吃的吧?” 商榷也不客气,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道:“来之前我们已经用过晚餐,不必再多点。” 傅北行了然点头,“那就上点喝的?” 商榷没有拒绝,“行。” 他这边很快就点了东西结束。 后座却磨·蹭了很久。 早在知晓傅北行就坐在他们后面时,他心情就开始变得十分复杂。 这会儿再看到商榷等人, 可以说是五味陈杂。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但这才回国的第一天,还是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巧合碰上,实在是…… 可以说现在菜单上写着的中文他都有些看不清。 姜予安并没有注意到身侧男人的异常。 因为被傅聿城避开自己触碰,她心里还有些小小的难过。 此刻也不过是强装镇定,试图将声音抬高一点,以此来掩盖她的不平静。 见身侧的人正盯着菜谱黑沉着脸,她便向对面的ELLen搭话。 “Ellen可不可以点一个焗虾给我尝尝呀,我刚刚点了一份,想再尝尝一个新鲜的,但我怕我吃不完会浪费。” 坐在对面的Ellen自然发现傅聿城的异常。 他没有见过商家兄弟,哪怕方才那几位从自己身边走过,他也没有认出。 于是这会儿只当他是下午去了医院心情不佳,便开口调侃:“我可不喜欢吃虾,这种事情我们小公主不应该是找咱们Hanson么?” 餐桌下面,他还轻轻地踢了傅聿城一下。 对面的人感受到触碰,稍稍掀眸。 也是神奇,傅聿城虽然神游在外,可方才的对话却都听清。 他将菜单递给服务生,点了两道菜,又加了一道方才姜予安嘴里说的虾。 明显是听着姜予安讲话的。 姜予安心中别扭,可她想着也不能一直僵持着,于是便把这个虾当做一个台阶,顺着就踩下去。 “对了,一会儿吃完饭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是直接回别墅,还是在附近再逛一逛呀?” 傅聿城阴沉着面庞,并未言语。 ELlen看出这顿饭注定是吃得不对劲的,便主动破冰。 “逛一逛吧,小公主好不容易回国一堂,我也好多年没有来潮海市了,不如就玩一玩呗,反正晚上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 可惜话音刚落,就被对面的男人出口否定。 “回去。” 很干净利落的两个字,也透着两分不容置喙。 姜予安闻言,漂亮的脸蛋上瞬间写满失落,连桌上的饭菜都忽然失去了胃口。 “Hanson,你别太过分了。” 蓝发碧眼的Ellen都看不过去,忍不住出声控诉。 “安安好不容易回国一趟,上午出席活动看看自己的作品你把人逮走就算了,现今你也再跟前,还不陪着人家去玩玩,你怎么想的啊?” 傅聿城抬眸,凉凉地扫视了对面青年一眼:“你要是想玩,就自己去玩,别带着她。” “你——” Ellen气急。 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姜予安温声缓缓打断。 “好了,先好好吃饭吧。” 这家餐厅上菜很快,大部分的主餐已经上齐。 姜予安对虾情有独钟,瞥见对面Ellen碗里有一枚大虾,故作矫揉地想拿过来。 她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冲Ellen点了点下巴,指着那枚虾道:“小少爷能不能把这枚虾让给小公主呢?不能出去玩了,就让我吃好一点呗。” 要是换 做平时,Ellen绝对会和姜予安纠缠一番,等把人差不多惹生气了,再把食物让出去哄她。 过分的时候甚至会直接把东西给吃了,再故意在她面前炫耀。 不过这会儿不同于平时,ELlen想也没想直接将这枚虾给她剥好送过去。 姜予安受宠若惊,“哇,都给我吗?Ellen你今天也太好了吧!” 漂亮脸蛋上的笑容终于自然了几分,明显是因为食物高兴不少。 见状,对面的青年也扬起两分笑,“姑奶奶,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 吃人嘴短,姜予安没有做出反驳,已经拿起餐具大快朵颐。 不得不说,这家餐厅味道是不错的。 也难怪这样昂贵的价格,生意竟然还不错,放眼望过去座位基本上都被坐满。 姜予安撑着下巴环视了一圈:“还是国内好呀,在西尔斯城吃个饭,有时候人多,都要和其他人拼桌呢。这边都是一人一张桌子,还挺注意隐私的。” 国外的普通餐厅都是不讲究距离感的,客人多的时候,和陌生人拼桌是常有的事情。 西尔斯城鱼龙混杂,出去吃饭大部分都是那种普通餐厅。 也只有和傅聿城出去吃饭的时候,才有单独一桌的体验,要是偷偷溜出去玩,或者和Ellen一起,可就是随意得很,经常和当地的‘文化特色’拼食一桌。 这话说出,不光后座一群人都拉长了耳朵,连旁边的傅聿城都忍不住偏头挑 眉看她。 姜予安也知晓自己说漏了嘴,立刻委屈无辜地看向对面的Ellen——快救救她。 Ellen激灵,看着最后一道菜上桌,立马道:“哎哟,小公主点的焗虾到了,快尝尝!” 烟花好看吗? “谢谢Ellen,你也吃吧。” 焗虾被Ellen切好放到姜予安面前的餐具上,她也扬起笑冲对面的小伙子道了谢,而后慢条斯理地开始吃起来。 算不上开心,但也不至于和食物较劲儿。 从前这些事情都是她和Ellen抢着斗嘴玩的,对面的青年虽说年纪也不小,但总是小孩性格,爱和人斗嘴打闹。 也就是这会儿,看得出餐桌上的情绪不对,这才对她加以忍让。 姜予安得了好,心里也不再委屈闹脾气。 其他地方受的气,有人把她再哄开心,又何必还要不快乐?倒还显得矫情。 人嘛,知足常乐。 她自从在医院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城市后,就在休养身体的过程中慢慢地改变了自己的心态。 现今能够回国,并且自己的事业上也有了很大的飞跃,已经足够让人开心了。 至于其他的事情,且走一步算一步。 比如今晚,傅聿城不同意她出来游玩活动,那就明天晚上再来看看潮海市临海的夜景,或者晚上与Ellen偷偷跑出去好了; 又比如今早,傅聿城照例不同意她去参加受邀的活动,可她不也还是跑出去了么?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前头自然直。 日子怎么样过得随心一些,总归是靠自己的。 如此想着,这顿饭吃到后面心情也好了许些。 “好漂亮啊……” 晚餐用到一般,窗外竟然看到一大簇烟花绽放。 就在江 对岸一束又一束地燃起,在空中绽放出大片绚烂。 姜予安不自觉就被透过窗户反射进瞳孔里的光芒也吸引过去,心情也跟着窗外的烟火而变得愉悦起来。 这一束烟火快结束的时候,搁置在手边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 姜予安循着光看过去。 要知晓,她自从身体好了之后,就没有交过多少朋友。 这四年以来,除了和傅聿城待在一起,就是和Ellen一起打闹,重新适应着这个世界。 手机这个时候收到消息,估计是工作上的事情。 可都这个时间点了,对方应该下班了才对呀。 毕竟她近期的合作对象都是和华国的人合作,国外的那些合作项目基本上都是没有开始,或者是合约已经结束的。 这华国的人,都这样卷的吗?大半夜还在加班。 不过出于对自己事业的敬畏心,且这又是自己第一次展出的作品,姜予安还是兴致满满,情绪高昂地点开了手机。 令人意外,并非是合作方发来的邮件和消息,而是一份蓝牙同传。 【烟花好看吗?】 还附带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是小熊抱着红色爱心的图片,身后是烟花绽放的色彩。 姜予安被这呆萌的表情给取悦到。 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但随后就意识到这是同餐厅的客户发来的,一时之间更觉得有趣。 也不等姜予安做出同传回复,那边又发来了新的图片。 【这家餐厅味道不错,希望吃得开心,也 期待下次再见。】 文字上面依旧是一个十分可爱的配图。 待姜予安将消息接收,就听到后座的人起身,还让服务生打包,将没有吃完的食物带走。 姜予安也在这时知晓给她发消息的人是谁。 她抬眸,看着身影高大、穿着西装的几人拎着打包盒离开,一时之间只觉得格外有趣,脸蛋上的笑容也忍不住更加灿烂。 这国内的有钱人,也挺有趣的。 尤其是她认错的那位,看长相起初还以为是一个脾气很凶的大老板,没想到交谈起来还挺……温雅的。 再加上那两张可爱的表情包,此刻在姜予安心中反差感更大。 谁能想到,用这样可爱的图片的人,背后竟然不是一个 念书的小孩,而是一个穿着西装脸色正经的大叔呢? 姜予安望着几人出去的背影,笑容灿烂。 一直到看不到他们,才收敛神情重新落到餐桌上。 姑娘一系列的动作自然落到旁边和对面的两个男人身上。 毫不意外,傅聿城原本就黑沉的脸色此刻更加铁青, 简直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至于Ellen,他并不知晓商榷几人的身份,只是单纯地看姜予安被其他男人取悦,心中不爽。 再看自己好兄弟铁青的脸色,心中愤懑不平更甚。 “这么好看呐看那么久?” Ellen在对面阴阳怪气。 姜予安心情愉悦,不和他计较,随意道:“是挺好看的呀,身材好长得又不错,养眼的人还 不许我多看几眼啊?你自己还天天在短视频平台看美女呢。” “我那是……” Ellen被怼得哑口无言,理亏得干脆继续吃饭。 至于身侧的傅聿城,则是从头到尾没吃几口。 离开的时候,前来结账的服务生照例询问了一句需不需要打包。 Ellen想也没想就拒绝,想到商榷几人拎着打包盒离开的场景,忍不住嗤了一声,“谁和那几位一样还要吃剩下的,晦气。” 服务生脸色微变。 方才来吃饭的可是让潮海市成为一线的几位爷,作为潮海市的本地市民,哪个不感谢他们过来创业的? 这地区富裕了,人民的生活水平也上去了。 这不知道哪里来的鬼佬竟然说人家晦气? 神经病吧。 当即,服务生心里就有些不高兴。 但碍于人家是顾客,是上帝,她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做出任何失礼的事情,只是笑容有些僵不住地结了账。 “Ellen,浪费粮食是不对的。你或许不知道,你浪费且看不起的这一顿,也许是某个地区的家庭一周甚至一个月的生活费,你不要太理所当然了。” 姜予安不赞成地看了蓝发少年一眼。 随后,笑容温和地看向服务生,“麻烦小姐姐帮忙拿一个打包盒,谢谢你了。” 美人劝慰总归是安慰人心的,也值得宽恕所有的事情。 服务生看到姜予安脸上的笑容,心里的阴霾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温笑:“小姐您 稍等,我马上帮你打包一下。” Ellen不虞地看向姜予安,切换了语言控诉姜予安:“咱们又不是没有资本消费,为什么要吃这些剩下的东西?至于安安你说的别人吃不起,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世界上每一个吃不起饭的人,都要我去救济一下吗?” 青年的语气凶狠,别说姜予安,就是听不懂的服务生都被吓了一跳。 目光转向坐在最里面的姑娘,脸色自然是苍白难看的。 喜欢吗? 餐桌上的气氛再次僵持。 服务生也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把食物打包。 她虽然听不懂这个鬼佬的语言,可也从前后语境中判断出他们在争执些什么。 好在姜予安也并非是被骂一句就软骨头的人。 她依旧保持自己的立场,对着服务生浅笑:“继续打包吧,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服务生摇了摇头,冲她也笑了一下, 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而后,姜予安才抬眸看向对面正在生气的蓝发碧眼青年。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外语对Ellen道:“我并没有要求你吃这些剩下的东西,如果你不愿意吃的话,明天我自己解决就可以,这是我的主意和想法。至于帮助其他人,从经济学上来说,当你的资产超过一个数目之后,你是有责任和义务承担一些公益项目的。当然,这个条例也并不强制,所以如果Ellen你不愿意救助一些生活困难的人,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你。 可于我而言,从我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好像再接受你和聿城的帮助,心中有愧疚也有感激, 我自己给我定下的标准是,如果我的设计能够赚取到金钱,那么我将每年百分之十我的利润用作公益项目。 最后,是关于打包的事情。我虽然不记得我从前经历过一些什么,可我总觉得在我遇到你们之前的生活,应该是吃过苦受过累的,我不忍心看到 食物的浪费,这与食物是否昂贵无关。打包是我提出来的,我也希望Ellen你不要为难人家服务生。” 和人讲道理的时候,姜予安语气都是缓缓的,并不似斗嘴时那般带有情绪。 轻缓的言辞在餐厅钢琴的陪衬下,仿佛在给一场舞台剧配音。 明明是在和人讲一些枯燥无味的道理,偏偏令人听得入迷。 服务生听不懂,可还是站在一旁完完整整地听完。 待姜予安话音落下,才将早已经打包好的食物交给她。 “小姐,您的账单和打包盒。” “谢谢你。” 姜予安微笑。 对面Ellen脸色难看,但在姜予安讲了这么多话之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至于坐在姜予安旁边的傅聿城,从头到尾就没有开口讲一句话。 置身事外,仿佛自己只是一个看客。 还是姜予安拿着打包盒喊他,“傅聿城,回去吗?” 气氛明显的不对,也让姜予安的语气不似平日亲昵。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吃软不吃硬。 旁人对她好上一分,她必然会回应十分;可如果对方冷脸相待,她也会变得客客气气。 哪怕这人是陪了她四年,胜似亲人的人。 傅聿城长指在桌上敲了敲,低眸瞥了一眼姜予安拎着打包盒。 姜予安跟护犊子一般提前开口:“这是我要打包的, 你不可以扔掉,我也没有要求你要陪着我一起吃剩菜。你和ELlen要是觉得我丢人,大可以先回去,我自 己一会儿打出租回去也行。” “安安,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傅聿城无奈,瞧着她气呼呼的模样不免好笑。 憋了一晚上的气在看了她几眼轰然消散,回头想想,也当真是幼稚。 竟然会因此而自己闷气那么久,连他自己都觉得和从前不像。 他从卡座沙发起身,顺手接过姜予安手上的打包盒,“我来拎吧。” 姜予安本想反问一句他不会把这盒子给扔了吧,但思索之下觉得真要说出口了,自己未免过于小人之心。 索性,大大方方地把打包盒交到傅聿城手里。 还冲他笑了笑,“那麻烦你了。” 傅聿城垂眸,瞧着言笑晏晏的姑娘,因愤怒快速跳动的心脏忽地就沉寂下来。 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如今的她什么都忘了,连带从前彻彻底底,连傅北行都不知道是谁。 即便四年前的事情再来一次,只要他这次选择是对的,她总归是不会离开的。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Ellen不走吗?” 傅聿城帮姜予安拎着打包盒, 抬腿迈步之际,扫视了一眼还在卡座稳坐如山的碧眼青年。 Ellen脸色依旧难看。 姜予安不禁开口调侃自己:“看来Ellen是真的看不起我从前,大概是嫌弃我以往太穷,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还看不过食物浪费的习惯罢。” “胡说什么呢。” Ellen立刻反驳。 他看不起谁也不会看不起姜予安。 在西尔斯城相 互陪伴四年,哪里会因为她的过往而嫌弃她? 即便现在才知晓她一点点曾经,可也只会是心疼。 哪怕只有寥寥数语,也可以窥见她曾经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竟然当着她的面说出那样的话。 ELlen心中愧疚,湛蓝的目光复杂地看了姜予安一眼,跟着迈步:“走吧。” 餐厅附近的江景很美。 霓虹灯虽然俗套,可在黑夜的映照之下,却别有一番风味。 令人意外的是,出了餐厅之后,傅聿城竟然主动提议去附近逛一逛。 明明一开始说吃过饭就回别墅的。 但无疑,这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 姜予安脸上都露出笑容,“真的吗?那要去哪儿逛啊?” 傅聿城没去找车,沿着江岸缓缓地步行,“一会儿就知道。” 去的地方是潮海市旅游的老景区,也是当年四年前他们游玩的那一条商业街。 这几年潮海市虽然发展迅速,可还是保留了一些当地的文化特色,比如这一条极具当地风俗的街道就没有被拆除。 在处处高楼大厦的街道里,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隐匿其中。 木质的建筑,地上石板路,从方才的高楼霓虹灯中走过来,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在她迈步过来之后穿越异世。 “太漂亮吧这里面。” 姜予安眼花缭乱,不禁感慨。 傅聿城侧目看她,瞧着她在第一家店铺门前就停下,挑选着当地亚麻面料的裙子。 脑海中的记忆与四年前重叠 。 也是刚来潮海市的第一天,那会儿还没有与商榷见面,她同样是以这样的惊喜的神情和他一起走过这条长街。 姑娘似乎从来没有变过,倒是他自己……真真是与从前完全不同。 也不知晓想到什么,傅聿城脸上扯出一抹笑。 再低眸,滚了滚喉结。 “喜欢这里?” 姜予安笑着点头,“自然是喜欢的。” 傅聿城凝视着她,“那安安是喜欢烟花,还是喜欢与我走过一条街?” 四年 姜予安正在挑选衣服的动作一顿,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她不解地皱眉,“我都挺喜欢的呀,这两者……有什么需要比较吗?” “如果是我非要你选一个呢?” 傅聿城低眸,宛如狼群盯住自己的食物一般,极具侵略性。 也是正在此时,老街的尽头又燃起一簇簇烟火,在空中绽放出五彩斑斓的光辉。 它们转瞬即逝,宛如昙花一现,散尽光芒仿佛只为了在人类的脑海里留下一抹绚丽,而后匆匆逃离,坠入泥土化作尘埃。 姜予安没急着回答傅聿城的问题,而是安静地等待着不远处的烟火结束,才缓缓开口。 “烟花虽然很漂亮,可惜保存的时间太过短暂了。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那大抵还是选择这一条烟火气息十足的长街吧,从头逛到尾,应该也得一两个小时,还能买到令自己开心的东西,性价比挺高的。” “安安当真是这样想的?” 毫无疑问,这个回答取悦到了此刻的傅聿城。 方才还黑沉着一张脸、 情绪明显不高的男人此刻眉宇的扬起来,英俊的面庞也明显挂起浅浅的笑意。 姜予安思索了一下,道:“就你的提问而言,的确是这样。” 但她没有说的是,这个回答只是单纯地就傅聿城的提问做出答复。 而她喜欢的东西还有很多。 比如栽种在院子里的玫瑰花,哪怕会凋谢,生长周期只是比那烟火稍微长一些,但 还是得她心头好。 她不明白傅聿城为什么要那逛街和看烟花做对比,但他要一个答案,她就给了。 如果能哄他开心的话,她并不介意把话说成他想听的那种,也不介意把他不想听的东西埋藏在心里。 见男人高兴了,姜予安也将视线重新回归到店铺的物件上。 她睨了傅聿城一眼,无奈一笑:“所以傅聿城,现在我可以好好地逛街了吗?” 傅聿城也跟着挂起笑意:“自然可以。” 也是不嫌弃这种人群拥挤的地方,如四年前一样,他全程跟在姜予安身旁,偶尔还会替她做一下参考,挑选哪一件衣服更好看。 至于同他们一起过来的Ellen,早就不知道在哪家店门前就偷偷溜走,连照顾都不打一声。 早已经习惯他如此,在发现那蓝发碧眼的少年消失之后,也无人在意他的去向。 而不知不觉,这条街巷已经走了一大半。 姜予安自从身体在医院恢复过来之后就不是很好,因为海水入肺的原因,不能做过于剧烈的运动,也不能长时间运动。 这种逛街虽然不算剧烈,可这条街也不算短,一口气挑选下来,她呼吸也算是有些沉重,不得不停下脚步休息。 傅聿城也意识到这一点,黑眸稍稍沉下来:“休息一会儿,咱们就回去?” 姜予安也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反驳。 她点头,“好。” 街上人群熙攘,路边的藤椅也被路人占去,甚至连 路边的小花坛都被人坐满。 无奈,她只能找一颗树撑着休息一下。 枝繁叶茂的大树附近是一家店铺,有部分货架摊位延伸到马路边上,摆放着各种当地特色的小玩意儿。 老板是一个岁数不小的老爷爷,白、花花的胡子蓄了一脸,带着一顶西部牛仔的皮帽,戴着一枚老花镜。 大抵是因为姜予安在门前站得久了,忍不住抬眸看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老爷爷,我就站一会儿,有点累了,等会儿就离开,不会耽误您生意的。” 姜予安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趁着傅聿城去买水的时候,温声和老爷爷解释。 老爷爷笑了一声,“我还没说你什么呢,你这小女娃娃倒是紧张得很。” 姜予安听罢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是以为自己站在人家店铺门前太久,又没有买什么东西,人家嫌弃她挡住他们家生意了。 “我记得你。” 老爷爷抬了抬老花镜,忽然开口。 姜予安错愕,“是么?” 老爷爷点头,语气信誓旦旦:“可不是,就四年前,你男朋友在我们店里买了一顶帽子,结果转头就看到你在我店门前吐得昏天黑地的,最后还晕过去了,可把我们吓了一跳,尤其是你男朋友啊,吓得脸色都白了。” “……是么?” 姜予安听着自己曾经的事情,意外又错愕。 她如今的记忆只有这四年的,往前想想,似乎只有从西尔斯城的医院醒过来的场 景。 再往从前,什么都不记得。 老爷爷看她这模样,忍不住嫌弃:“可不是,就是你扶着的这棵树呢,年纪轻轻这么快就忘了?怎么还不如我这个老年人咧。” 姜予安摸了摸脑袋,“对不起啊,之前除了点意外,从前很多事情都忘记了。” 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老爷子摆摆手,“和我说什么对不起,我就是调侃一句。对了,你男朋友呢?现在应该结婚了吧。” 姜予安不知道老爷爷说的人是不是傅聿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且她和傅聿城之前…… 也不算男女朋友吧。 从前她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从自己醒过来哪一天算起来,照顾自己、不计较任何养她的,都是傅聿城。 可转念又想,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给过自己任何承诺。 也没有提过任何他们要结婚的事情。 并且情侣之间要做的事情他们都没有做。 牵手、接吻、睡觉,一样都没有。 甚至方才吃饭的时候,她担心他生病触碰了他一下,他都是冷着脸避开。 哪有男女朋友之间是这样相处的。 综合起来考虑,她觉得自己和傅聿城不像是男女朋友,更不是夫妻,反倒是像……兄妹? 得到一个合适的结论,姜予安正要开口时,就听到老爷子指着自己身后惊喜。 “呀,还真是老熟人,你男朋友过来了,原来是给你买水去了,真是贴心。” 可能年纪大的人都喜欢调侃年轻人的 关系,哪怕是陌生人也不例外,老爷爷此刻的心情十分兴奋。 眼见着傅聿城长腿就要走过来,他忽地钻进店铺里面弯身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待傅聿城停在姜予安跟前,还没有把手掌里的水交给姜予安时,老爷爷就拿着东西又出来。 “来,四年不见碰到熟客是一种缘分,送你们一顶帽子吧。” 生命啊,璀璨如歌 是一顶编织出来的草帽,形状风格看起来还挺百搭的。 要是前往海边游玩的话,这样一顶帽子刚刚好。 或者说,在潮海市这种天气下旅游,非得有一顶帽子不可。 姜予安一眼就喜欢上,眼底也绽放出光芒。 但对方赠予,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摆手,“不用的爷爷,你按照原价卖给我们就行。” 老爷子不依,“那可不行,赠予是缘分,买卖交易这缘分可就变了味。小伙子你说是吧。” 老人家笑眯眯地看着傅聿城,拍了拍人宽阔的肩膀。 “这四年前的人是你,四年后还是,希望你们能长长久久,这顶帽子与四年前的款式一模一样,如今我们店里只有这么一顶,今天送给你们,也算是送给有缘人。” 大抵是老爷爷的话取悦到了傅聿城,男人原本因为陌生人打扰变得冷硬的面庞彻底松懈下来。 他低眸看了一眼那顶帽子,想起了许多事情。 比如最开始那顶被血迹弄脏的草帽,又比如后来再来购买,却看到她呕吐晕倒住院的场景,还有他们坠入深海,所有在潮海市的购买的东西都一并丢失。 四年前发生的事情太多,回忆起来都不够细想的。 傅聿城也及时打住,接受了老爷爷的赠予,还顺带从人家小摊上买了不少东西。 都是闭着眼睛挑的,甚至都没有看拿的是什么,瞧那个顺眼就拿那个。 姜予安虽然喜欢这家店编织的小玩意儿,可 看到傅聿城这个买法,也忍不住皱了皱脸。 她扯了扯傅聿城的衣角,压低了声音,道:“傅聿城,你买那么多,一会儿要怎么拿呀?我们两个人都拿不了吧。” 外头还有不少衣服裙子鞋子,光那些两个人拿着都够呛,这会儿又买这么多,是要把外头的衣服都往身上穿吗? 不怕回头率百分之百就算了, 不怕热吗? 傅聿城倒是平静,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人家店里的椅子上一坐,“东西可以放在爷爷这里,等会儿让人来拿就行。你坐会儿,我再挑一会儿,有什么喜欢的你也可以和我说。” 这家店卖的就是老爷子的手艺。 编织的玩具,比如小兔子、小蚂蚱、小恐龙之类…… 编织的生活用品,拖鞋、帽子、甚至还有蓑衣…… 以及一些艺术品,奇怪的花瓶、可以挂在墙壁上的编织画等等。 只有你想不到的东西,没有老爷爷做不出来的东西。 姜予安听到傅聿城这样讲,还是有点犹豫,“可是人家爷爷要做生意的呀,你怎么好意思把东西放在人家店铺里面?” 她已经刻意把声音压低,可奈何店铺就这么大一块儿地,老爷子虽然岁数大了,不过听力却在闹市中练习出来了,可比那双戴着老花镜的双眸要有用得多。 听到她这番话,忍不住笑了笑。 “放心吧小姑娘,你男朋友买的这些东西啊,今儿我就是闭店只招待你们两位都可以!再说了 ,咱们也算是有缘人,帮你们看这点东西又有什么要紧的,四年前你生病住院,他可是留个电话就把所有东西都搁在我这儿了呢,那买的可不少!” 姜予安没想到她已经说得那样小声,可还是被老爷子给听到。 一时之间面红耳赤,笑容都有些躁得慌。 不过听到他讲起自己的从前,又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竖起耳朵听起来。 这种感觉不亚于听身边人的八卦,哪怕这这些回忆都是和自己有关的。 闲聊几句之后,姜予安觉得自己脸皮也厚实起来,知晓一会儿会有人过来把这些东西送到别墅,她也更加放心大胆起来。 “傅聿城,我想要那个!” 她指着店铺里最高位置的一幅画,忽然扬起了笑。 那是一副编织玫瑰,花瓣叶子都是竹子编织出来的形状,甚至连上面的刺都做得栩栩如生。 只可惜颜色不对,只虚虚地被点缀了一抹紫红色,显得有些不真切,像是一朵已经凋谢的花。 老爷爷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苦笑了一声:“小美女你居然喜欢这个?好多人都嫌弃这个上色太难看咧,说像花谢了,不太吉利,要不你换一个吧,旁边那个染色均匀的牡丹花就不错。” 是拿白色染料染在编织材料上面的,巨大的花瓣看着贵气十足。 它就搁置在玫瑰的旁边,也更加显得那朵玫瑰更惨淡了一些。 寻常人进来,挑选的肯定是这朵更漂亮大气的牡丹 花,至于这朵难看得有些艳俗的玫瑰,可是被许多人嘲笑俗气难看。 现今这世道,甚至送玫瑰都可以说成是一种很俗的行为。 何况这一朵颜色不对劲的玫瑰花呢? 可姜予安喜欢玫瑰。 她盯了这朵花很久,还是摇了摇头,“就要这个。” 傅聿城知晓她喜欢玫瑰花的原因,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那就拿这个吧,千金难买心头好,既然安安喜欢,那便拿走。” 老爷爷也笑了,“话是这个理,可我担心你们买回去觉得吃亏。这样吧,这幅画送给你们,也希望姑娘你能好好保管。” 姜予安‘啊’了一声,“这不好吧,方才已经接受了你的礼物,再接受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本来就卖不出去。你是有缘人,赠予出去才有意义。” 老爷爷已经把这幅画给取下来。 其实也不是很难看,毕竟编织手艺令玫瑰栩栩如生,只是选错了颜色。 又或者说,当时的颜料不太对劲,褪色导致现今这模样。 就像花瓶里养的玫瑰,没有过几天就枯萎。 这朵玫瑰也是一样。 老爷子拍了拍画上面的灰尘,低声感慨:“别人觉得丑陋不要的花朵,在你这里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怎么不算有缘呢?拿着吧,我想这朵花也一定很心,你选择了它。” 姜予安低眸瞧着这朵‘枯萎’的玫瑰,忽地轻轻笑了一下。 “它很漂亮。” 鲜艳的玫瑰也有 枯萎的时候,怎么不能允许编织的花朵枯萎呢? 这不是正好证明了,它也是有生命的吗? 她看着这朵花,忽然想起了一首歌的歌词——所以生命啊,它璀璨如花。 枯萎的永生花,怎么不算永生呢? 许愿 商家。 从餐厅回去之后,商淮与商潇两人便开始调查姜予安近期来潮海市的工作事项。 方才在后桌吃饭的时候,间或也听到一些有用的资料,以及今天的金虎奖那张活动现场的照片,都是可以供他们分析的。 得出来的结论便是,她今日去金虎奖活动现场是受主办方邀请,只不过傅聿城那疯子不同意她前往,活动还没有结束就被逮走。 很快,商淮便查出姜予安受邀金虎奖缘由。 是与给明星提供珠宝的杂志合作,前往展厅参观一并举办的艺术节。 不光有姜予安提供的设计样本,还有其他设计师的礼服、珠宝等等。 当然,会展还有一些其他的艺术设计,提供给明星穿戴礼服之后拍照用的展品,总之就是在颁奖后的一个艺术展,用以给来宾放松以及……装、逼用的。 姑娘偷偷溜出来接受会展的邀请,无疑是想看看自己的作品在场馆里面的模样,或是戴在其他人身上的样子。 自己设计出来的东西,毫无疑问意义自然是不一样的,哪里会不关心呢? 也是那么碰巧,就与商榷擦肩而过,只差那么一会儿就能遇到。 思及这件事情,商榷就觉得万分感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之后脸色有些失落。 一侧的商潇见状,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膀,“没事的二哥,现在人不是找到了吗?只要小妹在潮海市,还怕我们没有再相遇的时候?” 商榷倒也不是担 心这个。 他担心的,是四年前的事情重来一次。 而这一次,不管对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倘若四年前的悲剧重来,老天爷是否愿意再幸运地给她一次活下来的机会呢? 再者,他们能有那么多个四年吗? 就单单母亲的身体,也没有办法再一次次地承受女儿失踪、生死不明的事故。 倘若四年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傅聿城那个疯子不会再逼她做出选择,而是转念了观点,而什么都忘记的小妹,会同意和他们回商家吗? 即便那个疯子愿意退一步,他们不愿意看到姜予安和傅聿城那个疯子在一起,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她和曾经伤害她的人走在一起,失去从前所有记忆的她又该如何做出选择呢? “二哥别多想了。” 一贯清冷的商凌似乎是看出他在想些什么,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原本我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是么?如今看到小妹就在眼前,应该值得高兴才对,不必这样失落。” 四年光阴,让这个总是在实验室里面待着的男人显得更冷。 光是瞧一眼他的气质,就知晓他是一个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不是和机器打交道,就是和艺术打交道的。 所以商榷十分意外,真是难得,他这位几天可能都说不出一句话的弟弟,竟然会主动开口来安慰他。 顿时,商榷也没有心思去emo,反而别有兴趣地看了商凌一眼 ,“你怎么瞧着还挺高兴的啊?” 商凌面色平静,“小妹平安,本来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倒也是。 被商凌这样一说,商榷心情倒是好了一些。 俊逸的脸上扯出一抹笑,“说得也对,没什么比她平平安安更重要。” 商凌又道,“小妹这次来潮海市另外还有工作,咱们想见她,应该可以找到很多机会。” 既然是受邀来潮海市的,哪怕傅聿城会控制她的出行,但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想要出来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吗? 商凌清冷的语气一经说出,众人视线纷纷朝着傅北行看过去。 无疑,这里最合适去与姜予安沟通的,莫过于是傅氏的珠宝设计部门。 且当年姜予安在国外的时候,还曾以Sylvia的名号与傅氏集团谈过合作,他来出面去邀请对方,最合适不过。 傅北行是聪明人,在众人视线扫过来的一瞬,心会神领。 “能找到对方的工作邮箱吗?” “已经找到了。” 电脑前的商淮举手道。 同时将笔记本电脑转个方向,以便于大家都能看清。 也是巧合,她在西尔斯城用的设计师名字依旧是与从前一样——Sylvia。 行业内如果不是顶级的设计师,即便是重复一个名字也没有太多人注意。 当初姜予安与傅氏合作的时候,用的是赋予工作室的名称,傅氏工作内部也只知晓和对方联系的负责人叫Sylvia,设计师却是 不清楚; 而姜予安在西尔斯城这个,则是以个人名义参加会展,也是淡淡一个Sylvia的名字,不会令人多想。 眼下围住电脑的这几位,若非对姜予安十分熟悉,恐怕也不会往四年前的Sylvia身上重叠。 工作邮箱找出来,约出来谈合作自然也方便。 傅北行只觉得心中一块巨石落下,不由得心安,“那约安安出来谈合作的事情就交给我,诸位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回了?” “行, 地点记得给我们发一下。” 商榷懒洋洋地回复,视线全然集中在自己的手机上。 方才温薏给他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这会儿正忙着回复妻子的话。 傅北行也懒得打扰他,和商家其他几位兄弟打了招呼之后离开。 从别墅里出来,他便通知助理让公司的项目负责人联系姜予安,将邀请的邮件给对方发送过去。 消息发过去之后,思索了一下又让人止步,等明天上班时间再发邮件。 匆匆忙忙的,这大半夜的点给她发工作邮件,恐怕会被别人当做骗子,直接将人拉黑。 还是稳一步吧,已经见到了人,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傅北心想着,吩咐下去之后,合上了手机看着天上的星星。 他也没有想到,原来有一天可以再看到属于他的星星。 更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一天能和商家的几位兄弟心平气和地合作一件事情。 也不由得开始幻想,未来是否 能与安安和好如初。 他期待着,也开始向上天许愿。 如同四年前那般,祈求她好好活着。 笼中鸟 翌日大早,打工人刚坐在工位上的时间,姜予安就收到来自GN珠宝部的邀约。 查看邮件的时候,她刚洗漱下楼吃着早饭。 捏起来的虾饺还没有来得及咬上一口,就被邮箱里的内容给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妈呀,她是个才开始参赛设计的不知名设计师哎,这么快就有公司找上她邀请谈合作的吗? 这就是大城市的机遇吗?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因为昨天金虎奖会展展出的功劳,还是应该觉得自己遇到了骗子。 于是姑娘早饭都没办法好好地吃下去,嘴里叼着虾饺双手已经开始搜索起这家公司的来历。 GN是七年前成立于江城的一家公司,四年前在潮海市开设了分公司,母公司依旧在江城。 该司经营的范围很多,珠宝项目只是其中的一个分支,这些年收益也是翻倍增长的,目前没有任何风险。 而就目前市面上的珠宝营收来看,江城往南偏向潮海市这部分,GN和傅氏集团的营收是靠前的。 前者虽然是一家小公司,但在这一板块上,丝毫不输给国际有名的大公司傅氏。 查阅结束后,姜予安心中有了底,面上的笑容也灿烂许多。 她回复了邮件,确定自己要去谈这份合作后,才开始悠哉悠哉地吃起早饭。 由于心事都写在脸上,从别墅外回来的两个自然也注意到她的愉悦。 蓝发碧眼的Ellen快步凑了过来,直接拿手捡起她碟子里的一 枚虾饺就塞进嘴里,“怎么,昨晚去逛了个街,今天就那么高兴呢?” 姜予安懒得理他。 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学他阴阳怪气道:“可不是嘛,这在街上购物的乐趣反正你是体会不到了。” 还没有逛一家店人就不见了,亏他还好意思跟着他们一起凑过来。 不嫌丢人。 Ellen轻哼一声,“那街上都是一些骗女孩子钱花的玩意儿,我逛什么?” 衣服、鞋子、帽子,都是不贵的价格,一向只穿私订高奢的大少爷自然是看不上的。 但姜予安则认为出来玩,除却是看看当地好看的风景、品尝一下当地的美食之外,对于当地特色的东西也可以适当地购买一下。 带回家送给亲朋好友,或者自己留着做收藏,都是一件很有纪念价值的事情。 这是她与Ellen消费观念不一样的事情,就好比她不愿意看着食物浪费而在高档餐厅做出打包一件事,他却觉得打包回去就是吃剩菜。 所以她也懒得和Ellen讲道理,争论出个高低胜负。 嘴里的食物吃得差不多,姜予安也没有忘记方才收到邮件的事情,抬眸看向坐在对面一直没怎么讲话的傅聿城。 男人脸色淡淡的,瞧不出多少喜乐,但明显比昨晚在餐厅时要高兴很多,至少看着没有黑沉着脸,叫人不敢和他讲话。 姜予安喝了一口温水,斟酌语言,道:“傅聿城,我今天可以出门一趟吗?” 对面的男人忽地抬眸看她。 虽然没有言语,但明显是要一个理由的。 姜予安也不避讳,她出门是正经工作,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于是老老实实回答:“我方才收到一家公司的合作邀请,是昨天在活动会展看到我作品的负责人,希望我中午去吃个便饭,谈一下签约事情,我想去和人聊一聊。” 不等傅聿城询问,她又补充,“这家公司我已经查过了,虽然公司不大,但经营得还算不错。尤其是珠宝设计这个项目,竞品还是江城傅氏,对手可是大公司,我觉得还是挺有保障的。至于其他的,我觉得可以等见面先聊聊,如果有问题到时候拒绝好了。” 傅聿城长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在听到江城傅氏的时候,眉梢不自觉往上抬了抬,“哪家公司?” 姜予安也没有隐瞒,“GN,在潮海市有分公司,总公司在江城。” 江城。 这个地名无比熟悉的地方,可发生了不少事情。 不过关于GN这家公司,傅聿城倒是没有听过。 这四年他知晓有不少企业跟着傅聿城商家那几位将分公司开设到潮海市的小公司,无他,地方经济起来了,人才也愿意往这边来,机会多不单单是对个人,对于小企业也是一样。 一家江城傅氏的竞品公司来向姜予安发出邀请,这么一听好像的确没有什么问题,也并非像是和傅北行有关的公司…… 但傅聿城心中仍 然觉得有哪些不对,隐隐觉得这份邀请有些过快了。 昨日才参加会展,今天就有负责人发出邀请,是否太仓促了一些。 困惑发出之后,对面的Ellen先替姜予安讲话。 “说明我们小公主设计得有灵气呗,这种小企业又怕咱们安安被人签走,所以一上班就发出邮件,没什么问题啊,仓促点不是好事吗?” 傅聿城眉心稍稍蹙起,从桌上挪过来手机打算查一下这家公司。 姜予安吃着还剩一点的早饭,提前声明:“我和你讲哦,你昨天就阻碍了我事业一次,今天这份邀请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傅聿城挑眉,手机屏幕在掌心亮了又熄,“哪怕这家公司有问题?” 姜予安蹙了蹙眉心,险些被嘴里的食物给哽住,“能有什么问题呀?再说,就算真的是个骗人的公司,能我从身上坑到什么?” 她目前呀,还是一个要靠傅聿城养着的小废物捏。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那么急着想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 醒过来的第一年几乎是在医院里面度过的; 第二年身体稍稍恢复,可是稍微动一动就觉得很累,有时候路走多一点,连呼吸都觉得很困难; 还是第三年才重新开始拿起笔,陆陆续续朝外面投出设计稿,被骗过稿、被拒过稿、被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过…… 也是这第四年,才有些起色。 所以她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永远依附靠着别人讨生活 ,哪怕对方不在意,她也不愿。 傅聿城倒也不是不想让她去。 早在四年前就知晓她不是一只甘愿困在笼中的鸟,四年后自然也不会自断双翼。 他只是…… 心跳加快 眉宇垂下,傅聿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与傅北行以及商家那几位又不是没有见过,他们尚且不敢轻举妄动,他又在害怕什么呢? 自嘲地轻笑了声,傅聿城抬眸:“什么时候过去?我送你吧。” 他也很想看看,他们如何坐得住。 该急的,也不该是他。 姜予安没料到他会如此轻易答应,震惊得忍不住睁大双眸,“你送我?当真?” “怎么,不愿意?” 傅聿城掀眸看她,眉宇间喜乐不明。 姜予安摇头,“不是呀,只是觉得很意外,我以为你不会同意的。” 傅聿城轻轻笑了声,“我不同意,你就不会去了?” 落地潮海市第一天就偷偷溜去了活动现场,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只为了去看一眼自己的作品展出,何况这次是合作方发出来的邀请。 即便他不同意,她肯定也会自己想办法偷偷溜去。 届时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陷入被动的一方恐怕成了他。 所以还不如答应,还能盯着一些。 姜予安并不知晓傅聿城在想些什么,惊喜之外只是有些羞愧。 毕竟自己曾经做的那些糗事被对方几乎直白地说出来,或多或少是令人脸红的。 早饭过后,姜予安换了身衣裳,戴上昨晚在旅游古街买的小草帽就跟着傅聿城一起出门。 Ellen对他们聊合作的事情不感兴趣,要是出去玩他或许跟上,谈正事他只挥了挥手,目送他们离开。 GN负责人约的地 点是他们公司,傅聿城把她送到地点后便在门口等她,交代如果有事就电话联系。 姜予安只觉得他多虑。 又不是西尔斯城,潮海市哪里会有那种带着刀枪防身的公司。 但怕耽误时间,她还是笑着乖乖应声,打着招呼跟着对方负责人一起进了写字楼。 二十六层的写字楼有许多都是其他公司,姜予安在一楼的介绍中就看到几个知名的大公司,应该是与这家GN一样,也是他们的分公司。 “Sylvia小姐,这边。” 电梯停在十二层,来接姜予安的小姐姐先一步出来,动作标准地给她带路。 “这边是我们的一个休息室,您稍稍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喊负责人过来和您对接。” “好的,麻烦您了。” 姜予安在休息室的卡座坐下,接过对方递的水道了声谢。 待人离开后,她也开始打量着周围。 不得不说,与西尔斯城荒诞的艺术风格办公楼相比,她还是喜欢这种简单风格的写字楼。 不用担心会不会有人闯进楼里抢东西,更不用担心那些拿喷漆绘画的艺术后面,是不是一些让人无法入目的东西。 西尔斯城虽说有ELlen和傅聿城,但这四年的时光,她还是找不到任何归属感的。 不喜欢那座荒诞的城市; 不喜欢在购物的时候忽然有人闯进来,抢走货架上的东西,徒留满地狼藉; 不喜欢路边公共电话亭难闻的气味以及被色彩掩盖的污 秽。 除了市中心的景区,西尔斯城处处都彰显着和她记忆里不一样的恶劣。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可以在潮海市这里定居。 姜予安心想,觉得按照傅聿城的脾气,应该也会答应她。 毕竟他岁数也不小了,即便是把她当亲妹妹,但总归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万一遇到合适的女孩子,她总待在他身边也不行。 倘若在潮海市的这份工作能成的话,届时她就与傅聿城好好聊一聊。 正思索着,已经有人过来邀请她去会客室。 绕过打工人摆放各种潮玩的工位,再往前走就是被玻璃门阻拦的小办公室。 有的里头坐着人,应该是职位高一些的高层办公室,也有的应该是用作开会的会议室,里头长桌多椅还有投影仪,小白板上面似乎还写着什么,但是被轻磨砂的玻璃阻拦,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上面的痕迹,具体便什么都看不见。 姜予安则是被带到一间大会议室旁边的会客室里面。 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对面办公工位,瞧着这家公司的装横和整体风格。 会客室内则是一张圆桌,沙发环绕,足够感受到这家公司的气派。 姜予安刚坐落,还没有整理好衣衫,会客室的门就被人推开,男人低沉的嗓音随之传来。 “Sylvia女士对吗?” 姜予安循声抬眸,还没有从熟悉的声音中找到是谁,就被来人惊得说不出话。 她眨了眨眼,面上露出惊讶的笑容, “是你?” 站在门口的男人也露出惊讶的神情,剑眉微抬,“好巧,是我。” 明明是自己设的局,偏生还装作不太熟悉的模样,只当做和她在那家餐厅见过一面。 傅北行面色没有任何波动,关上门后拿着合同过来,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开门见山地聊起正事。 “我的助理说昨天在金虎奖的活动现场见到一些作品挺优秀的,今天跟着联系了一些尝试询问有没有长期合作的想法,没料到这位设计师就是你。您看看合同,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这边很乐意与你合作,如果你有什么修改意见,这份合同也可以商量。” 他语气淡定地将公事说出,殊不知此刻心跳已经开始加快。 也得亏两人隔得不近,否则他都要怀疑这心跳声会被对面的姑娘听到。 将合约给姜予安看过后,傅北行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动了一些。 他担心坐得近了,会被姑娘察觉出异常。 哪怕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姜予安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合同的文字上面,还分出了部分思绪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思索了一下,还是道了个歉。 “昨晚的事情,我还没正式给你说声对不起,很抱歉太冒昧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 傅北行滚了滚喉咙,抬眸以余光扫了她一眼,端起桌上的水润了润因紧张而干涸的嗓子。 真是……高估了自己。 姜予安低眸翻阅着,大概又想 起什么,忽地轻笑了一声:“你昨晚同传发送的那些表情包挺可爱的,看不出来你会用那样的。” 冷水入腹,傅北行情绪也稍稍缓和了一些。 被姜予安一提醒,他也想起昨晚的事情,不自觉笑了一声。 “那你觉得我会用哪样的?” 合作愉快 姜予安也跟着笑起来。 她视线从合同上挪开了一瞬,撑着下巴很认真地想了一下。 “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可能手机上面除了必要的办公软件,什么都没有。平时呢,顶多看看股票走势,或者是新闻摘要,像那些八卦娱乐新闻的,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傅北行被她精准的描述给笑到,唇畔的笑意忍不住加深。 如她所说的那样,他的手机里除却必要的办公软件,其余什么都没有。 而私人手机也同样只有几个沟通的必要软件,另外一个就是用来看新闻的,而那些娱乐八卦,他依旧是没有任何兴趣。 否则当年,也不会被姜笙欺瞒那么久。 因为不关心不关注,除却公司的事物,其他的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而今习惯依旧。 至于昨晚…… 起初是一时兴起,因为高兴让人在外面放了几个烟花。 大概是烟花绚烂,可惜后座的人不知晓是为了她才燃放的,不自觉开口可惜了一声。 随后,商榷就把他的手机夺去,给他支了这个招数。 傅北行本觉得这个做法过于轻浮,毕竟在姜予安眼中,她并不记得从前种种,只以为他们是一个才见面的陌生人——或者说,是闹了一下乌龙的陌生人。 还没有正式地相互介绍,就用这样的方式在手机上交流,多多少少是举止轻浮了一些。 可当时也不知晓自己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就听商榷的话那样做了。 如今想 想,也挺有趣的。 他笑着,目光温和地看向姜予安,“那不知晓Sylvia小姐,现在是怎样看我的呢?” 姜予安撑着下巴想了一下,“嗯……大概是人不可貌相吧。” 话落,便自己先笑起来。 傅北行也笑,拿着自己的杯子起身,“你先看看合同,我去倒杯水,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你觉得不合理的地方,等会儿同我讲就行。” 姜予安道了声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将目光重新放在这些纸张上面。 没两分钟,傅聿城便端着水进来,还给姜予安带了一瓶。 维C果汁,从前她最喜欢的一款饮品。 方才路过公司休息区的购物柜时瞥见,便想着给她带一瓶。 姜予安瞥见果然面露惊喜,“给我的吗?” 傅北行‘嗯’了一声,“这里还有别人吗?” 姜予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之后道了声谢,“只是意外,我还挺喜欢喝这个的,没想到你会带一瓶过来。” 她拧了两下,没拧动。 傅北行在沙发坐下,抬眸睨了一眼,“我来帮你吧。” 姜予安有些不好意思,思索了一下还是把饮品递过去,一本正经道:“我是真的拧不开,不是因为我在装绿茶。” 傅北行手上的动作一滑,差点没拧开。 他没忍住露出笑,抬眸复杂地看了姜予安一眼,随后将拧开的饮品递给她。 “是挺难拧的,拧不开正常。” “谢谢!” 几年没有喝这个,姜予安还挺想念的 。 在国外很多国内的好吃的都没有,中餐她倒是可以自己做,只不过傅聿城不喜欢她下厨,说是这种事情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但无奈,那些厨子做的实在难吃,成天吃那些西方菜也是难捱。 她也只能在傅聿城不在的时候偷偷下厨,和Ellen分食,反正那蓝发碧眼的青年是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出卖自己。 中餐可以自己解决,这些国内的小零食想吃上一口真是比登天还难。 好在现在回国,也算是圆满。 姜予安一口气喝了小半,心中忽地生出一分困惑。 只是没由她去多想,思绪就被对面的男人给打断:“合同有什么问题吗?” 姜予安回归到正事上面,“合作的薪资方面我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每个月提供的稿件,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她还没有适应国内朝九晚六的打工生活,在西尔斯城也是又灵感时才会动笔开始画,大多时候她会在外头走一走,或者在家里看书。 当然,她也尊重目前的合作,顿了顿又补充。 “薪资方面我可以降一降,但设计稿件我还是希望拿出最好的状态,而不是每个月以KPI的方式交给你们,到时候双方都不满意,也是我的失职。” 傅北行长指在沙发的扶手轻轻敲击,似乎在考虑她的意见。 这份合约他以为不会有问题的。 毕竟这是当年她以赋予工作室和自己签约时定下来的合同,虽然提供的设计稿 不多,可到时间就会把邮件发过来,基本上不会让人操心。 但转念一想,也明白当年她是顶着什么样的心情和压力给他供稿。 怀着喜欢,逼迫自己画出完美的设计,再定时把工作内容交给公司。 可以说,当年如果没有她,他也不会那么快在傅氏站稳脚。 回想从前,傅北行脸上情绪都变了变,黑眸也倒映几分悲凉的情绪。 姜予安只以为是对方不同意,犹豫了一下,道:“如果不行的话……” “可以。” 不等姜予安说完,傅北行已经开了口。 他坐正身躯,手指在腿上敲了敲,“设计的内容可以按照您这边打算,但薪资方面,恐怕也不能再像这份合约上给你,您可以接受吗?” 公事公办,傅北行担心如果给对方太多优待,会让姜予安觉得他别有用心。 索性,便按照商人思维,将薪资降低。 顿了顿,又补充,“但我还是希望Sylvia小姐能给我一个大致的时间范围,毕竟您也知道,设计者倘若不给对方一个死线,可能偷懒拖一年说自己没有灵感的都有。” 打趣的话语随意说出,也将方才那点点不对劲的气氛给驱散。 “也是,”姜予安思索了一下,“那这样吧,按照季度结算,我每个季度最少给你们三份合格的设计稿,如果有不合适的,我再重新画。至于薪资这块儿,我才刚接触,不太懂目前的行情,麻烦您再定一下,如果 合适的话,这份合同就签下来,如何?” “可以。” 傅北行拿起笔在纸上划了一下,将原本的薪资修改了一个数字。 降低不少。 姜予安看得心一紧,脑海里已经开始思考怎么婉拒。 但下一秒,便看到他笔尖又动。 冒昧 原本固定的薪资加绩效奖金被他修改,变成百分之十的分成奖励。 也就是说,只要是她设计出来的作品,经过售卖再扣除运营成本之后,将在原本的薪资上面再获得百分之十的额外奖金。 如果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这奖励无疑是巨大的。 且哪怕卖不出去,也有底薪作为保障。 姜予安忽然觉得自己占了人便宜,有些不好意思:“这样改,你们会不会赔钱呀?” 傅北行忍不住笑了,“Sylvia小姐,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用现在年轻人的流行语来说,叫什么吗?” 姜予安不明所以地眨眼,“什么?” 这呆愣愣地模样令傅北行笑意更深,“叫、浑身都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这别人来求职都巴不得自己的薪资更高一点,能占到公司的便宜就占着,她倒好,还担心他们公司会不会赔本。 都叫傅北行怀疑她是不是记起来她名下还有百分之三的GN股份。 他看着姑娘呆愣愣的模样,把这份废弃的合同收起来,道:“放心吧,按照GN目前的营收,即便每年赔本个两百万也应该能支撑个四五年的,所以你也不必担心公司会倒闭的问题。倒是你,应该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被周扒皮。” 姜予安这会儿算是明白了,无奈地扯出一抹笑。 她捏着那瓶饮品,抬眸看他:“那暂时就这样签约?如果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我们后续也可以签约补充协 议,你看可以吗?” 傅北行低低‘嗯’了一声,“行,我去重新打印一份合同,你再在这里坐一会儿?” “好,麻烦你了。” 姜予安甜甜地向他道谢,忽地想起什么,喊住他问,“对了,咱们现在也算认识了吧,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傅北行脚步微顿,回眸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两秒后,低低地溢出嗓音。 “我姓傅,傅北行。” 其实他还想补充一句——你从前都是喊我阿行。 可此时此刻,于她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还是不能如此轻浮。 过犹不及。 淡漠的嗓音落下,还在沙发上坐着的姑娘明显激动。 “你也姓傅呀?你还记得我和你说,我朋友和你长得很像吗?他也是姓傅,要不是我确定我不认识你,我真的会觉得你们就是双胞胎兄弟哎!” 傅北行默然。 想到他那位好哥哥曾对自己做的事情,以及曾经对姜予安做的那些事,只觉得姑娘此刻的话万分讽刺。 双胞胎兄弟。 呵…… 他也并没有在姜予安面前表现什么,只是礼貌性地笑了一下:“是么?如果有机会可以见一面。” 话落,便匆匆离去。 姜予安也不好再继续多说。 饶是再迟钝,也能感受到方才气氛的不对,也开始自省是不是说错话了。 但不等她多想,便有人推门进来。 并非是傅北行,而是最开始带自己来这间会客室的前台小姐姐。 “Sylvia小姐,傅总这会 儿在修改合同,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如果新合同没有问题,签个字我们的合作就算完成了。” 送客的话出于礼貌自然是不方便说的。 姜予安礼貌道谢,跟着她往总裁办的方向走去。 越往里头走,她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想起方才那位小姐姐的话——傅总。 所以来和她谈项目的,是GN的高层? 不至于那么大架势吧。 她瞧着她今天过来的流程,跟来面试公司的职员差不多呀。 怎么摇身一变,对方就成了傅总了? 也不等姜予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领到了办公室里头。 与方才的小型会议室相比,这间办公室可以用‘豪华’来形容了。 说它是商务型的书房也不尽然,红木书桌电脑配置都是一等的,但对面的会客沙发和桌面绝对是和这房间的其他装横格格不入的。 铺着毛茸茸地毯的一角,落地窗边栽种的盆景和圈笼养着的鹦鹉,旁边还有一架放着各种小说怪志的书角,哪里能让人想象这里是人家的办公室,说是家里的休闲室都不为过。 很难以想象,在这样冷硬商务风的办公室内,还能看到如此温馨的一角。 也得亏是出于礼貌,否则她真的很想直接脱了鞋去那小角落躺着,看书看久了就起来逗鸟,日子再好不过了。 这有钱的什么总,日子过得可真舒服啊! 姜予安心中无比感慨,同时对这位用蓝牙同传给自己发可爱类型表情包 的‘傅总’又有了一些不一样的看法。 就在姜予安沉迷于观察人家办公室的装潢,房间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久等了。” 姜予安回头看过去,瞧见傅北行拿着一沓合同进来,头也没抬地径直绕到办公桌另一边坐下。 合约在他手上先被翻阅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才推向姜予安。 “Sylvia小姐看看吧,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们的合作应该可以确定下来。” 姜予安·拉来椅子在傅北行对面坐下,倒也认认真真地将合约浏览了一遍。 如他们先前在小会议室里商议的那般,把供稿的条件修改,并且将薪资方面也做了一下调整。 总体来说,她还算满意的。 而且这个薪资对于她来说,她也觉得算是高薪。 毕竟也是这两年她才是做设计,按照她的资历,这个阶段应该都在人家工作室帮忙当助手,做一些打杂的活儿。 所以她还是十分满足,也觉得无比幸运。 要知晓,很多知名品牌的大设计师,都拿不到作品相应的分红。 人呐,知足常乐嘛。 姜予安将合约的最后一页浏览结束后,心满意足,“那我签字了?” 她并不知晓,在她抬眸的瞬间,对面的男人便悄然地挪开视线。 故作不经意地溢出声调,“嗯,合作愉快。” 笔锋清秀的字迹在纸上落下,傅北行也看清楚了她写下的名字。 ——商予安。 文字落下,她 也将合约再次转向他,脸上笑意盈盈。 “合作愉快。” 傅北行盯着那几个字眸光微沉,并没有及时应她的话。 好半晌,从缓声开口:“这是Sylvia小姐的本名么?商姓不常见,可否冒昧地询问一下您……您别多想,是我一个朋友姓商,他的妹妹四年前走散了,如今还在寻找,所以才想起来询问一声,如果你觉得打扰的话,可以当我没有说。” 不知来处 姜予安早在听到他的第一句话时便垂下眼帘。 原本兴奋愉悦的情绪也因为脑海里想不起来的种种而低落下去。 她着实不知道自己家在何处。 从西尔斯城的医院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 明明对这个世界也熟悉的很,该知道的她都知道,可只要去想自己熟悉的人时,便什么都记不起来。 这种不知来处的虚无感曾经一度让她想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不见来路,不知去处。 还不如就那样一走了之,不会有人心疼知晓,她自己也不会觉得难过伤心。 可有可无,大抵就是那个状态。 但也并非走在绝境,在休养身体的那一段时间,她每天都能收到玫瑰花。 品种、颜色、枝数…… 和其他的花朵一起混合,也搭配出不一样的感觉。 总归是,让人觉得活着还是有希望的,不似刚醒过来时那般迷茫无助。 再到后面,她也开始学习一些东西,逐渐不去想自己的曾经。 她想着既然老天爷要她把从前都忘了,也许过去的那些回忆并不那么美好,就那样顺其自然地过下去好了。 如果不是面前的男人因为她的名字忽然提及,恐怕她后半辈子都不会去想她的家人是谁,毕竟这世上被抛弃的人那么多,光西尔斯城就有不少,也不多她一个。 可眼下,她恍惚间意识到一件可能的事。 也许,她并非是被抛弃的呢? 四年前,一个很巧合的数字; 相同的姓氏,又是另外 的一个巧合。 心中忽地就生出几分想要见见他口中‘朋友’的念头—— 她想去看看是否真如自己想的那样,在这个世界上,她也并非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只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亲友在坚持不懈地寻找她。 “我……可以见一见你这位朋友吗?” 几乎是无意识发出的声音,后知后觉她惊觉冒昧。 “如果不太方便的话,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抱歉我……” “可以。” 姜予安语无伦次的声音被傅北行打断。 她抬起眸,便看到对方温和漆黑的双眸。 也是对视一眼,让她忽然就坚定下来。 “那傅先生,麻烦您了。” “客气。” 傅北行面上依旧没有表露出其他任何,仿佛只是因为这份合同上的名字随意地提及这个话题。 他起身,将两份合约整理好,同时随意地把这个话题掀过。 “合同需要递交到公司盖章,因为流程大概需要一两个工作日,倒是我们再联系?” “……行。” 姜予安还没从那些话里反应过来,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傅北行也没有催促她离开。 他随意地看了一眼她的脸色,问:“Sylvia小姐是身体不太舒服吗?用不用在这里歇息一会儿,或者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 姜予安连连摆手,“我朋友就在楼下等我,恐怕不方便在您这里多留了,我先走了。” “好。” 傅北行点头。 见姑娘神游在外,忽地喊了她 一声。 “Sylvia小姐,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后者微怔。 随后也从思绪中清醒过来。 到底是过来谈合作的,结果却因为合作方的一句话而陷入自己的私人事情中,实在是过于失礼。 她态度诚恳地向傅北行道了歉,又拿了手机相互添加了联系方式,这才匆匆忙忙离去。 而后离开GN公司,回头想想方才发生的事情,姜予安都觉得面红耳赤。 真是……太尴尬了! GN总裁办,房间里气氛倒是没有姜予安这般感情化。 在姑娘离开之后,傅北行也立刻收回他瞧着她背影的目光,慢悠悠地踱步前往办公室的角落。 那块,压根不像是办公领地的地方。 干净的皮鞋踩在白色的地毯上,笼子的鹦鹉便叽叽喳喳地跳到了旁边,勾着大眼睛祈求对方的投喂。 可惜主人今天并没有多少心情。 他面无表情地将书架上的一枚扣住的相册给扶正,里面的合影赫然是他当初的结婚照——和姜予安的。 倘若方才她一个人无聊,随意碰了一下这书架上的书,便会惊觉这张照片的女主角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可惜…… 也不知晓是怪对方过于礼貌,不乱动这里头的东西,还是怪老天爷戏耍,让他们再次错过。 但无妨,合作关系已经确定,还担心未来没有再见的机会吗? 傅北行垂下眸,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的景色,目光沉沉。 底下一辆黑色世爵驱使离开 后,他搁置在桌上的手机也忽然响起来。 傅北行在窗边待了片刻,长腿迈过去接通了电话。 商榷打来的。 开口随意都没有打声招呼,“我小妹走了?” 傅北行在姜予安方才坐过的办公椅上落座,低低应了一声,“是,合约已经签署了,人刚走,傅聿城估计在楼下等着她。” “签了就好,后面的事情好说。” 商榷如今也想开了。 人活着,怎么让她回来的事情以后再说呗。 跟老四说的一样,她平安健康,比什么都要重要。 “对了,”商榷忽然想到什么,漫不经心地和傅北行聊了两句,“刚刚我们家小淮帮你盯了一下,你这个GN公司有人在查。不过小淮和潇潇的本事你放心,对方查不到什么,绝对不会让你身上想。” 这家公司当年本来就是他为了向傅家老爷子证明自己,没惊动傅家任何人而开启的创业,可以说创业初心就是以江城傅氏为竞品。 谁知道后来老爷子病得那么突然,无奈他只能暂时性搁置,去管江城傅氏的事情。 这些年也没有把GN给直接丢了,像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对手,用自己给自己找竞品,营收也异常不错,公司开到了现在。 主动联系姜予安的事情是商榷他们提出来的,怎么不惊动傅聿城他们,用这家与所有人都没有联系的公司最好。 就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 傅北行简单和商榷聊了两句,也没有忘记他今 天对姜予安说的话,临挂断电话之前,转着弯儿来了一句。 “对了,安安今天离开的时候说想见你。” “你说什么?” 商榷挂断电话的手指一顿。 抄袭风波 回别墅的路上,姜予安并没有把公司内发生的事情全部讲给傅聿城听。 尤其是自己姓商,想要和傅北行的商姓朋友见一面的事情。 一来是,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找到自己的家人。 万一是对方弄错,或者只是一个巧合,她只是碰巧四年前出事,只是碰巧和对上一个姓氏,到时候见面了却发现是认错了人,简直丢人。 二来呢,像是心中隐隐约约的直觉引导,让她暂时性地不要告诉傅聿城。 她说不出一个所以然的理由来,但愿意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不将这个巧合说出。 连带着今天签署合作的傅北行,她也没有和傅聿城分享是上次他们在餐厅吃饭遇到了那个。 当然,这一点她只是怕聊得多了,身侧的男人会不高兴。 就上次提了一嘴那位和他长得像,他便一晚上没怎么讲话,连带着那顿饭都不怎么好吃,何况这会儿还正在开车。 可不想死捏。 索性·也没提,毕竟她也不喜欢别人对她说她长得很像谁谁谁。 驱车的傅聿城并没有察觉出她情绪的不对,在路上只随意地问及她工作上的事情。 姜予安也没有隐瞒,老老实实把合作已经确定下来的事情给说了。 怕傅聿城不高兴,还狠狠地夸了一下人家公司的装横、工位上努力上班的打工仔,以及她刚工作就收获到一份还不错的薪资。 “你都不知道呢,我的薪资除了底薪之外,还能有营业额 的提成哦!” 提及自己的事业,姜予安的情绪也高昂起来,向傅聿城炫耀的模样像极了刚毕业就进了一家实力企业的大学生。 傅聿城自信对GN的调查,乐得见她高兴,英俊的面上也露出笑容。 “那恭喜安安,等下个月你发了工资,记得清我们吃饭。” “好啊!” 姜予安毫不犹豫地答应,还不忘记和傅聿城密谋,“对了,这件事情你可不能告诉ELlen,否则他肯定会把我那点工资给吃完!我好不容易才挣到钱呢,可不能第一个月就全部被他给霍霍了。” 傅聿城听着姑娘打趣性的埋怨,脸上笑意更甚。 语气也是十分宠溺,“好,那就不告诉他。” 在回家的路上,幻想着未来的生活,连带车窗外的风景都看得顺眼很多。 姜予安撑着下巴看着潮海市马路边的绿化带,满眼的绿色和背景的蓝天白云,心情也变得畅快。 她忽然在想,倘若那位傅先生的好朋友真的是找了她几年的家人,她未来的生活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还有傅聿城…… 他为什么会对她这样好呢? 从前不问,是因为刚清醒过来的那一年过于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谁,连带着对周围的一切都是漠然的。 无所谓他的照顾,无所谓自己的好坏。 对什么都无所谓。 后来不问,是因为时间的相处已经让她喜欢他们的存在,也失去了询问的意义。 现在却不一样。 她知晓了另一种 存在的可能。 也开始根据这种可能,在思考她和傅聿城之间的关系。 ——他何故要照顾她这个陌生人? 西尔斯城每天都在上演一些惨绝人寰的事情。 在大街上被抛弃的弃婴,被扔在马路边上被打得站都站不起来的可怜人,还有小小年纪就被拉去帮·派里当雇佣兵的瘦弱小孩…… 也没有见过傅聿城伸出援手。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姜予安脑子里疯狂旋转,她试图自己想出一个答案。 但没有任何线索,无法得出结论。 何况把从前往深处想想,脑袋里的神经就被牵扯得厉害。 疼得她不愿意去想任何事情。 索性不想,等见了人之后再看看具体什么情况。 安稳的日子还没过两天,潮海市便又起风波。 先是傅家老爷子病情加重,傅聿城一连几天脸色都不大好,情绪低沉得连姜予安都不敢大声与他讲话。 而后,便是在姜予安和GN签署合约成功之后,网上就有人曝光出她抄袭的帖子。 GN新签约设计师Sylvia抄袭赋予工作室作品。 话题标题简单明了,配图也是双方的对比细节。 姜予安很快就看到这则帖子。 毕竟是空降热搜第一,入目就是自己的名字,几个平台的新闻都是这个,很难不被人注意。 她也认真地点进去帖子看了。 发帖的稿主控诉这个出道不过一年的设计师偷窃傅氏集团的前设计师Sylvia的名字,还处处模仿对方的风 格,简直就是设计界的耻辱! 而后便是摆出来各种证据。 设计图的对比无法证明设计图案是相似的,但无疑风格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出于相似的画风。 有评论辩解说风格不算抄袭,被人骂的体无完肤。 又有人提出问这两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很快就有人摆出证据说赋予工作室已经和其他签署合约,目前还没有看到解约的消息,不可能再签署新的合同,何况赋予工作室也没有发布任何声明,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更有力的证据在于,赋予工作室的设计师已经功成名就,又何必去新注册一个身份,再来设计场上走这么一遭呢? 很快,各种理由让人信服。 评论区也开始一边倒,纷纷骂人抄袭,甚至开始抵制GN的珠宝,声称GN如果不和Sylvia解约,以后便购买江城傅氏的珠宝。 反正国内的市场又不是垄断,你家的东西不行就换一家,赔本的只有名声臭的,脸上开心的都是同行。 姜予安看到网上的各种评论手都在发抖,眼眶也红起来。 她也是近一年才开始摸索珠宝设计这个专业方向的,因为急于求成,看的市场上爆款都是近四年的作品,压根就不知道这个赋予工作室。 但眼下各种作品对比,才惊觉自己和这位赋予工作室的主设计师Sylvia的作品有多么相似。 可她真的没有抄袭。 她就是这样的画风呀,图案什么的 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怎么会这样…… 第一次遇到这么多人的辱骂,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加之傅聿城和Ellen近期都很忙,她更不敢将自己的私事和他们两人讲。 心中情绪复杂,自虐一般地滑动着网上各种言论时,手机电话也响了起来。 她目前的老板,傅北行打来的。 见面 “傅总……” 姜予安猜到这则电话打过来的目的,先一步揽下责任,“网上的事情我已经看到了,如果您是过来打电话要求解约的,我并不介意与您取消合作。” 唯一有问题的,恐怕就是违约金。 她不太想向傅聿城伸手讨要…… 这些年吃住穿行几乎都是靠他,她也在心中估算了一个大概。 如果未来真的要和傅聿城分道扬镳,她还做了一套方案要怎么把这些钱还给对方。 一次性还不了,那就分期偿还。 可目前的情况在于,她的工作好像丢了,甚至还要债上加债。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都已经吃住傅聿城那么多年了,再和他撇清这点金钱实在是过分。 倘若真的要赔付违约金,届时再还好了。 做好最坏打算的姜予安一口气把话说清,电话这边的脸色也是难过委屈。 但让她意外的是,手机那头的人并没有直接答应她的话,反而是溢出一声轻笑。 她听到傅北行噙着笑意的嗓音缓缓传来:“言则,Sylvia小姐是承认网上的事情是真,您是在抄袭我司竞品公司赋予工作室的方案了么?” “当然不是!” 姜予安急于辩驳,连忙否认。 随后,语气也低落下来,“可我看了网上的对比图,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和人家画风相似这件事……” 即使把设计灵感全部公布,也没有办法去证明她并非是抄袭的。 傅北行笑意更甚,低沉的嗓 音缓缓传来,莫名令人心安。 “既然你并非抄袭,那我们为什么要与你解约呢?至于风格,说抄袭风格这件事情Sylvia小姐不觉得很荒谬吗?” 是挺荒谬的。 很多设计师都从中世纪那些艺术家身上找灵感,模仿梵高等人的画风大有人在。 但别人只会说他们在走流派,是艺术的一种体现,不会说他们抄袭。 姜予安也不知晓,为什么她的画风与别人撞上了,就成了别人嘴里的抄袭。 沉默了片刻,她道:“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澄清,毕竟有两份作品框架也是相似的,我……” 画风相似姑且可以拿来辩驳,可是作品框架相似她自己也解释不清了。 这种无力感令姜予安万分头疼。 可东西又是自己设计出来的,费尽心血便生出几分不甘。 总不能在网上解释,她就是灵感和前辈撞上了,她能怎么办呢? 怪她没有查重吗? “Sylvia小姐方便出来见一面谈吗?” 手机那边的男人忽然开口。 姜予安默了默,按开桌上的平板看了一眼时间。 这个时间,傅聿城和Ellen刚刚出门,大概是去医院探望亲人。 她这几天有从他们嘴里听到一些什么,但每次提及重要的事情,他们都会避开她。 姜予安自认为自己有些愚钝,可也不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人。 知晓傅聿城不愿意让自己知道一些事情,索性·也没有问。 哪怕她也担心,他会不会 因为家里长辈身体原因而难过…… 思及片刻,她答应了傅北行。 “我午后有空,那傅总您定时间,我到时候过来?” “行,”傅北行答应得更加干脆,也没有忘记上次在办公室答应姑娘的要求,“对了Sylvia小姐,你还记得上次签约合同的时候,您说想见见我的朋友吗?要不,我今天也顺便把他约出来?” 莫名,她心跳速度加快。 明明这几句话也没有其他意思。 而她也无法百分之百确定那就是她的家人,可偏偏还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念头。 好半晌,姜予安才听到自己道了一声‘好’,语气颇有些紧张地开口:“那麻烦傅总您了,一会儿您将地址发给我。” “嗯,一会儿见。” 电话挂断。 手机屏幕都在她掌心熄灭,但坐在后花园看着海景的姑娘似乎还没有从对话中清醒过来。 海浪翻涌,拍打在礁石上顺着风吹来呼啸声。 姜予安看着远处的深海白云,捏着手机忽地生出几分不知所措。 按道理说,她应该担心的是网上对自己舆论不友好的事情,眼下满心满眼都被她的家人给代替。 午后见到的,会是她的亲人吗? 如果是的话,她应该用什么的姿态去迎接呢? 如果不是…… 想到那种可能,姜予安眼底浮现出几分失落。 手机响了一声。 她低眸看去,是傅北行发来的时间和地点。 约的位置不错,但是离她住的地方有一小段距离 。 也不敢再继续耽误,她连忙上楼去挑选衣服。 傅聿城给她准备的衣服不少。 来之前让这边的人准备的,还有她自己从西尔斯城带来的,以及这几天在潮海市景区购买的…… 一一扫过,最后还是挑选了相对端庄的小香风裙子。 并非是品牌的私订,只是风格相似,但摆脱品牌的框架限·制,姜予安更喜欢设计师的自由。 换好衣服打扮好妆容之后,她便拎着包包离开。 这边的保镖早从她和那两位爷的相处中知晓她姑奶奶的地位,自然不敢阻拦。 只是会在她出门的时候给傅聿城他们发一下消息,再派一辆车跟着。 但这些姜予安自己是不知晓的。 她是自己驱车出去的。 在西尔斯城的时候,她就做过要回国住的目标,考取的驾照也是国际通用,前几日就去补办手续,车库里也不缺车,至于车钥匙……自然是从Ellen那里哄骗过来的。 很快,姜予安就抵达和傅北行约到的地点。 是上次吃饭餐厅的附近,但并非是同一家餐厅。 这家餐厅也是临海而建,相对比起来更加有当地的文化特色。 小草房的设计看着就让人有打卡的冲动,而不似那晚餐厅那般高雅,弹钢琴听着大提琴连点菜偶尔还需要用外语。 这家则是本地的一家特色菜,从门口到进去之后的装潢都令人觉得舒服清凉。 只不过旅游旺季,餐厅里面确实冷冷清清,这一点倒是让姜 予安万分惊讶。 相对比起它隔壁的店铺,简直就像是有人包了场子。 而事实也如姜予安所想的那样。 他的妹妹 这家餐厅的确被包了场。 客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商家的几位。 餐厅的服务生并不知晓还有客人,端着食物看到姜予安拎包走进,便开口打算把客人请走。 “不好意思这位女士,我们餐厅今天被人包了场,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您去旁边的餐厅用餐,或者今晚再过来也行。” 姜予安心中一惊。 她并不觉得傅北行会为了她这位陷入抄袭风波的设计师单独包一家餐厅,所以只觉得自己记错了餐厅名字,连连向服务生道歉打算转身离开。 只一转身,身后便传来妇人带着哭腔的声音。 “圆圆——” 仿佛是深海里鲸鱼的啼叫声传来,在她脑海里荡漾出一圈圈波浪。 姜予安站定了脚步,整个人也呆滞在原地。 该怎么去形容此刻的心情呢? 五味杂陈无法描述,只知道在听到这声呼喊声时,各种情绪都涌上心头。 明明脑袋空空荡荡,什么也想不起来,偏偏眼泪跟着那声带着哭腔的喊声掉落。 她脑海一片空白,身躯如同机械一般地转过,瞧见了那抹身影朝着她奔跑而止。 一直到她被抱在妇人的怀里,姜予安都有些不真切。 家人…… 这个词语只在她从医院醒来的第一个月想到过。 也不知道是身体本能的保护还是其他,大脑给她的反馈是她的童年并没有接受过多少父母的疼爱,而后到了青春期,更是在噩梦中渡过。 虽然没有具体的记忆,可感 觉是这样。 于是后来也不去想家庭这个词,更不去想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她接受自己是一个孤儿,被傅北行捡回去、没有父母兄弟姐妹的可怜人。 直到此刻,才惊觉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大抵是身体不愿意让她想起自己曾经有一个完美的家,她自己也害怕自己永远回不来,永远记不起来这段温馨的情感,于是编织出一个噩梦的谎言来骗她,好让她得过且过。 哪怕回不来,也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安安,妈妈终于又再见到你了……” 在姜予安大脑仍然处于宕机状态的时候,抱着她的妇人稍稍松开了她,一双温热的掌心覆盖在她脸上,一寸寸地摩·挲,似乎想把这些年错过的全部给补回来。 姜予安的思绪也在这时稍稍被拉回来,终于看清面前的人。 要说此前还不相信自己找到家人,找到自己的妈妈。 眼下亲眼看到人,看到这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庞,她心中的疑惑也打消许多。 母亲。 她的母亲。 惊讶之外更多的还是喜悦。 但心中仍然有些担忧和怀疑,忍不住再三确认。 “您……您好,请问您确定我真的是你的孩子吗?您确定您没有认错吗?” 明明心中已经确定了大半,也无比渴·望喊时臻一声母亲,姜予安还是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声。 时臻泪眼朦胧,听到她这番话差点没给气笑。 “你这臭丫头,我说你怎么活得好 好的不回来看妈妈,原来真如你哥哥他们说的那样,把我们大家都给忘记了。” 忘了,这两个字宛如两枚锋利的箭矢刺进姜予安的心脏。 她扶住时臻的手微微发紧,喉咙也紧了一下,溢出的声调有些酸涩疼痛。 “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家人都给忘记。 明明抱着自己的母亲,那样担心她,又哪里会不爱她呢? 可她什么都不知晓。 除却这无力的三个字,姜予安也不知道该对面前哭得伤心的母亲说些什么。 怀里抱着她的母亲却处处替她着想。 “你这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不管你做了什么妈妈会都原谅你的,何况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时臻紧紧地攥着姜予安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和记忆里面完全一样的姑娘。 “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爸爸妈妈也没有什么心愿,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把我们大家都忘了也没有关系,你健康平安就好……” 姜予安垂眼瞧着比自己瘦弱很多的母亲,心里也是万分酸涩。 这一句句健康平安落在她耳中,也将她心脏一寸寸地填·满。 她会健康平安的,她的母亲也肯定一样。 “妈妈……” 似早就喊过千遍万遍,姜予安温声喊时臻,抬手轻轻地擦过她脸上的泪水。 “您别哭了,哭多了对身体也不好。您瞧,我这不是如你所说的那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吗?我回来了 ,你要开开心心地笑起来呀。” 小姑娘哄人的语气和从前一模一样,顿时让时臻眼泪更加控制不住。 她脸上扯出笑容,眼泪仍旧不停地往下淌。 “是,圆圆回来了,我的宝贝回来了,我应该好好笑一笑的,可不能哭。” 时臻擦拭脸上泪水,可依旧是越擦越多。 姜予安同样如此,在替时臻抹眼泪的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笑着哭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身边都围满了人。 不敢惊扰了母子团聚。 也生怕她的出现是一场梦,出声打破就怕梦醒,于是一个个都在旁边乖乖站着,等每个人思绪都稳定下来。 而等到稳定,还是等这两位大家捧在掌心里的姑娘都哭累了,才算作罢。 时臻到底身体不好,哭了一会儿便累得不行,被迫赶紧找个位置坐下来。 全程,她紧紧地攥着姜予安的手,生怕眼前的泪水散去,视线清醒过来旁边的人就不见了。 她还特地让姜予安坐在卡座最里面的位置,盯着她不让她出去。 姜予安哭笑不得。 在大家都安坐下来之后,忽地发现这餐桌上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她指着商榷商凌他们,小嘴微张,好半晌才溢出惊讶:“先前在那家餐厅,我们是不是见过啊?” 商榷无奈一笑,不愿意讲话。 这几天心情都如同过山车一般,此刻见到找了四年的姑娘回来,忽地觉得很心累,完完全全不想开口。 太累了。 他曾 以为,他再也见不到她的。 这种感觉就像是,辛辛苦苦了很久,筹备了一桌饭菜等朋友来聚,欢声笑语一直聊到了凌晨,最后送走朋友只留自己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那种累。 充实又满足的累。 于是他不想说话,只想静静地看着姜予安。 他的妹妹。 对吧 “小妹还记得?” 开口说话的是商凌,嗓音温和干净。 他替姜予安倒了一杯温柠檬水,“先前在那家餐厅,是担心你将我们都忘了,所以才不敢过分惊扰,今天没吓到你吧?” 姜予安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惊喜才是,怎么会吓到。” 她客气地接过商凌递过来的水,道了声谢后一口气喝了大半。 哭这么久,的确又累又渴,捧着水杯时姜予安就觉得商凌无比贴心。 待水杯放下,那双还泛着红的双眸亦迟缓地看向商凌,言辞有些不好意思,“对了,我应该怎么称呼……” “这是你二叔的孩子商凌,家里排行第四,你喊他四哥就行。” 坐在她旁边的商母时臻耐着性子向姜予安解释。 当然,也没有忘记旁边的那几位,一一向姜予安介绍。 “那边长得差不多一样的是你小姑姑的孩子,穿卫衣的那个是你五哥哥商潇,是一个电竞选手,他旁边那个看着清冷的是你小哥商淮,你从前最喜欢跟在他身后来着,很多东西都是跟着他一起学的,还有……” 不等时臻把话说完,撑着手坐在对面的商榷先不耐烦了。 他坐直身躯,轻轻啧了一声,余光睨了坐在外侧的商淮一眼,“他也就是回国才跟小妹待得久了点,在国外的时候臭丫头哪天不是跟在我屁·股后头的?” 时臻无奈笑着睨了他一眼,“臭小子,你都多大的人了?都要当爸爸的人了,还和 小淮争这种东西,幼不幼稚啊?” 也就是商榷没有坐在她旁边,否则她高低给他一下。 商榷却是理直气壮,“我这是实事求是,什么叫幼稚?就算我马上就要当爸爸了,那也不能听着你们睁眼说瞎话啊,商圆圆你说对不对?” 话头忽然挪到姜予安头上,所有人的目光也跟着聚集而来。 姑娘正因商榷的话笑得合不拢嘴,还带着丝丝雾气的双眸也是噙着笑意。 此刻众人目光袭来,一时之间没有多少准备,顿时羞·涩的心思也从心口涌上。 “我觉得……对吧。” 她圆溜溜的眼睛环顾了周围一圈,最后又落在商榷身上,试探性道,“实事求是,很对吧?” 餐桌上的人轰然大笑。 连时臻也笑得开怀。 不单单是因为她此刻可爱呆愣的模样,更因为重新见到想见的人。 牵挂四年,所有的情绪也悄然地在笑意中、在眼泪中、在家人的欢声笑语中,一一掠过。 没有人去问她这四年在哪里,又是和谁住在一起。 大家心照不宣地提及最近的趣事。 聊了聊时臻是怎么瞒着大哥商承还有老父亲商建邺,在大外甥时景的帮助下买了机票过来。 也就是时景的职业原因,公职在身,没有办法留在潮海市,当天把时臻送过来,当晚又回容城,闭眼休息也只能在飞机上。 这不,方才还特地打来电话询问,确定见到了人之后立刻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 他身上的衣 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大概是刚出任务结束,脸上都是汗水,肩上也全是灰尘。 饶是辛苦劳累至此,依旧是面上洋溢着笑容,询问他们如今的状况,隔着屏幕与他们一起用这顿午饭。 期间还打趣了一下即将当爸爸的商榷,毕竟他性格素来混不吝,打趣他是最有意思不过。 这四年时光,商榷的性格相较于从前其实收敛许多。 大多时候都是不爱理人的状态,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发呆。 除却偶尔在家人面前显露几分柔情,其余时间要么忙于寻找消息,要么就是忙于工作。 时臻只庆幸他身边有了人守着,哪怕最后真的没有把圆圆给找回来,有一个人陪着他倒也不至于让他做出什么傻事。 回头想想,其实老天爷还是眷顾他们商家的。 看着这一桌上的孩子言笑晏晏,贵妇漂亮的面上也露出了笑容。 意外便是忽然在此时惊出。 正当餐桌上的人都一个个跟着姜予安聊及从前时,握着姜予安掌心的时臻忽地闭上了眼,直直外旁边栽了下去—— “妈!” “大伯母!” 餐桌上的人纷纷惊呼。 姜予安也吓了一跳,与时臻几分相似的面庞有些不知所措,漆黑的眼底只剩下惊恐和担忧。 去医院的路上,她全程都是脑袋空空。 沿途的风景过去,她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方才餐桌上时臻倒下的场景。 那一幕幕,一张张担忧的面庞无不在撕·扯着她的神经。 疼得厉 害。 像是有一根弦在她脑海里不停地切割着,一寸又一寸,蚕食所有,牵扯得心脏都开始生疼。 明明也想不起来从前和商家人相处的场景,可看到母亲苍白的那张面庞,姜予安心里就像是有一团棉花堵住,喉咙也好像被人掐住。 喘不上气,说不出话。 一直到把人送进抢救室里头,一大家子的人才慢慢地趋于平静。 与姜予安一眼,所有人脸上都挂满担忧和焦急,目光纷纷看着还亮着红灯的抢救室。 “二哥,妈妈她……” 姜予安心慌得厉害,垂在腿边的手指都在发抖,她悄然地藏在身后,忍不住低声询问。 与众人眼中的担忧不同,姑娘漆黑的眼眸中还浮现出一层深深的愧疚。 连带着此刻的询问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是从前那个总洋溢灿烂笑容的妹妹不可能出现的表情。 想想也是,回国后第一天看到自己母亲,后者就忽然晕倒在餐桌上,难免会往自己身上去想。 或许是情绪上来,导致身体急转。 毕竟人的喜怒哀乐,无不牵扯人的身体。 哭多了郁结于心,过于开心了肾上腺素忽然增加,也是会对身体虚弱的人极大的打击。 商榷看着她这般表情,心中不免一紧。 他垂眸,开口低声安抚,“别多想,妈她就是老·毛病了,没有休息好就是。她昨晚连夜赶到潮海市,辛苦昏迷是正常的,你去坐着吧。” 但话这样一说,姜予安脸上的愧 疚却更浓。 这是第三次 昨晚连夜过来,而后就出现在包场的餐厅里面。 目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姜予安脑子又没有问题,当下就知晓时臻的身体是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 商榷见她情绪更加低落,当即就知晓自己又说错了话。 他抬手落在姜予安的肩上,沉声道:“小妹,真的别多想。妈她身体一向不太好,就是老·毛病犯了,好好休息就是。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明天再过来就能再看到她和她聊话了,嗯?” 一侧的商淮却直接开了口:“我先送小姐回去吧,二哥你们就在医院这边看着,另外五哥可能需要去接一下大伯和大哥他们,估计晚上就到了。” 交代的话音落下,人跟着走到姜予安身边,意图很明显。 让姑娘留在这里也是徒增担忧,左不过她这会儿还没有和傅聿城闹翻,就暂时性地把人送回去。 也能让她和那傅疯子说清楚,做好后续的打算。 反正傅家老爷子在医院里头躺着还没有闭眼,傅聿城暂时不会离开潮海市。 所以也不必担心姜予安会跟着他们再离开。 “我、我想和你们待在一起。” 姜予安不愿意离开,抬眸黑黝黝的双眸看向商榷。 明明在餐桌上和这位嘴不饶人的兄长话说两句就斗起来,可眼下她却觉得商榷是最为可靠的。 大抵是因为他在兄弟几人中目前岁数最长,也起到领头的作用,无端让人信赖。 商榷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视了 抢救室一眼,道:“小妹要留就留着吧,你们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空了再来医院,这里站太多人也不方便。” 姜予安站在商榷跟前补充,“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忙,就在这里陪二哥吧。” 娇软的嗓音也让众人心中的焦急平静了许多。 他们也相信,病中的时臻肯定会好起来的。 这样乖的姑娘才刚找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完完整整地吃完一顿饭,她哪里能就这样一直昏睡过去。 一定会好起来的。 听闻姜予安坚持,其余人也没有再勉强。 相互看了一眼之后,便各自离开,只留下商榷和姜予安在这里。 当然,还有一位被忽视依旧——或者说是他自己降低存在感的傅北行在此。 午饭的时候,到底是商家人的家宴。 他虽说是把姜予安带过来的人,可到底没有资格插嘴说什么。 何况加之当年的事情,他心中愧疚依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开口。 如今商家人愿意接纳他让他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已经让他觉得满足,自然不敢再多开口惹人嫌。 而后突发意外,他心中也同样紧张。 只不过昏迷不醒的商夫人他并不了解,他又并非是商家的人,更是无法在其中插话什么。 一直到这会儿,似乎才有合适的机会开口。 “既然安安打算留在这里,那我就先回公司把网上的事情处理一下。另外,小商总要是有什么需要,也随时和我沟通。” 虽说傅 聿城如今在潮海市构不成什么威胁,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那疯子会不会又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当年在江城,他不是同样什么人手都没有,也将那座城市搅·动得天翻地覆么? 如今回来,依旧是让人摸不准的性格,自然是要防范的。 何况听闻这四年他在西尔斯城称霸,那地方鱼龙混杂,靠着都是一些不正当的谋生,能在那地方占据一份地位,可以说手腕谋略都不会差。 这个人,傅北行他们只会把这个疯子往更疯的地方想,绝对不会因为这几天的调查,知晓他会无条件顺着姜予安、会陪姜予安购物逛街这种行为就对他放松警惕。 商榷知晓傅北行在说什么,冲他点了点头。 当年如果不是自己低估了傅聿城,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那疯子把他小妹给带走。 如今对方卷土重来,他也在潮海市站稳脚跟,自然不会让当年的事情重现。 “我心里有数,其他的事情拜托你了。” 傅北行余光睨了站在对面男人身侧的姑娘一眼,唇畔划过一抹一闪而过的笑。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拜托的,你言重了。” 人都已经回来,兄长父母都喊过,还担心傅聿城么? 能担心什么? 那疯子顶多是在姜予安面前说一些有的没的话。 可真相他们都有证据,又有什么畏惧的呢? 相反,应该担心害怕的是傅聿城他自己——一个谎言又隐瞒了四年,当真相掀 开之后露出腐烂又鲜血淋漓的真相,他又应该如何向养了四年的姑娘解释呢? 当然,这也不是傅北行应该去思考的事情。 他得先去把他给安安制造的烂摊子给收拾好。 “走了,有事及时联系。” “嗯,”商榷冲他点头,抬眸目光对上傅北行的时候,思索之间还是喊住他,“今天的事情,多谢了。” 姜予安或许不知道今天的什么事情,但言辞一出,傅北行就知道他讲的是什么了。 他偏头看了在长椅上坐下的姑娘一眼,轻笑了声。 “客气。” 找她回来也是他的心愿,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至于和商家联系…… 按照她从前的心愿和对商家人的重视,肯定也是希望自己能与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他所作所为,不过是想完成她的心愿罢了。 唯一难过的,大抵是老天爷希望捉弄人。 傅北行抬眸看了一眼抢救室鲜红的灯,到底没有在这里多待。 又深深瞥了一眼脊背挺直娇瘦的姑娘后,转身离开。 长廊最终只剩下姜予安和商榷两人。 安静。 也不知道沉寂了多久,男人高大的身影也在姜予安身侧落座,低沉的嗓音跟着随之而来。 “商圆圆,我们俩应该算是第三次重新认识了。” 第一次是在国外,她在中餐厅兼职,被喝多了的老外给欺负,正巧被他撞上,帮了她一把。 后来回到商家,是他替大家做出介绍的。 第二次是四年前,她忘了前五年的 事情,好巧不巧把自己回商家的事情给忘了。 那些坏的全部记得,独独把家里人对她的好给忘记。 这是第三次。 不知晓 “我是不是……是不是太不让你们省心了?” 姜予安偏头看他。 兄长的侧颜不输给娱乐圈任何一个帅哥,甚至比他们更好看。 只不过眼下并不是欣赏他好不好看的问题,沉重的心情只让姜予安陷入自我怀疑,她是不是这个家里的累赘,次次都让他们大费周章。 都说事不过三,这都已经第三次了。 是在是磨人。 她心想着,就她这样的,还不如直接将她给放弃。 就当生了一个早就夭折的孩子,每年清明节的时候祭奠她一下,其余时间便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 不牵挂,不费心,自己的生活肯定会快乐很多。 似乎看出姜予安心里在想什么,坐在她身侧兄长轻轻笑了一声。 他抬起手,在姑娘毛茸茸的脑袋上狠狠地揉了揉。 “都和你说了不要胡思乱想,希望乱想拦不住是吧,嗯?” 姜予安脑袋上的头发都被他给弄乱,一时也没心思去胡思乱想,皱着眉头一脸无辜地瞪了商榷一眼,那模样委屈得有些可爱。 而跟前的罪魁祸首反而一脸坦然,丝毫没有捉弄别人的不好意思,黑黝黝的双眸还噙着浓稠的笑意。 姜予安整理着自己的头发,横了他一眼,“你真是烦死了。” 商榷嗤笑,“这话可没从你嘴里少听。” 语气听出几分感慨,让人觉得他还怪想念从前的。 姜予安抓了抓掌心的长发,人跟着也沉默起来。 她倒也没有再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被商榷刚刚那么一捉弄,她忽地想通了一些事情。 倘若她对于商家而言是一个累赘,那么母亲又何必耗费这样的精力时间连夜从容城赶到潮海市呢? 因为家人之间的爱意汹·涌,所以才会想连夜见到日夜牵挂的女儿,才会连自己身体都不顾地赶回来。 她才不是家人们的累赘呢? 他们爱她。 她也应该好好地爱自己,并爱他们。 - 医院的住院部。 整栋楼都被清场之后,这栋楼显得清冷很多。 楼层高低正正合适,窗外有一颗大树正繁茂的枝头随着风晃动,有鸟在树木枝干处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病房里躺在床上正在挂吊水的老者,气色比前几天好上很多。 这人呐,不管从前权势多高,临到头啊还是希望儿孙承·欢膝下。 傅老爷子也没有和床边的男人讲什么,只静默地坐着,也觉得心满意足。 他笑眯眯地看了看窗外的小麻雀,又偏头看看自己养大的孩子,苍老的脸上浮现着浅浅的笑意。 忽地,笑意收敛。 含糊不清的嗓音从他喉咙里溢出。 “哎、哎呦,赶紧、赶紧让人过来包扎一下,可马虎不得。” 只见坐在椅子上削苹果的男人刀锋一划,他干净的指腹瞬间鲜血涌出。 仿佛不知道疼一般,傅聿城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因为苹果皮断了,看着掉进垃圾桶里的半圈皮,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反倒是病床上的老者反应更大。 等 傅聿城反应过来的时候,老人已经按了病床边上的呼叫铃,片刻后就有护士匆匆赶来。 “怎么了老爷子?” 整栋楼只有傅老爷子一个人住院,照顾的人可不敢马虎。 慌慌忙忙地赶到病房后,就听到老爷子吩咐给椅子上坐着那位冷脸少爷包扎伤口。 护士满头黑线。 这贴个创口贴的事情,至于那么激动吗? 她觉得更重要的,还是先把老爷子的情绪平复好。 否则激动出个什么事情来,可够他们忙乎的。 至于椅子上坐着的男人,早在护士一边安抚老爷子一边拿出创口贴的时候,已经冷着脸起身。 那枚没有削完的苹果被他搁置在桌上,他拿了纸巾随意地把指腹上的血迹擦拭,便摸出震动个不停的手机出了门。 护士悄然地松了一口气,对老爷子道:“爷爷我去给人家送创口贴,您好好地休息,不要激动哦。” “行、行,你快去。” 老人家对晚辈的伤势担心不已,哪怕只是一道浅浅的伤痕。 病房外的傅聿城只觉得有些可笑。 要知晓,他幼年时被扔到国外战乱的地方,不知道受了多少伤,都没有得到老爷子一声心疼。 甚至那时还被责骂,连那点疼都忍受不了,也配当他傅家的子孙? 现在真是…… 傅聿城看着指腹那一道小小的伤痕,嗤笑了声,接听了手机朝着长廊尽头走去。 从病房里出来的小护士自然没有跟上傅聿城的步伐。 这位祖宗一 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儿,谁凑上去就是谁倒霉。 她在医院工作多年,早就知道这些富二代富三代是个什么狗脾气。 这位傅家爷爷的孙子呀,长得是挺帅的,但是凑上去找了祖宗的不痛快,丢了工作算是小事,后面日日倒霉才是大事。 她呀,就安安分分地招呼好病房里面那个就行了。 其他的人,不多想也不多打听。 傅聿城也很满意没有人追上来打扰。 他立于医院走廊尽头的窗户处,也将电话里面传达的消息听清。 “什么叫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不是让你们派人跟着了吗?” 低沉的嗓音染上努力,威压尽显。 隔着手机,似乎都能叫对面的人脑袋低下来,声音也唯唯诺诺起来。 “傅先生,不是我们不跟着,是大小姐跟着救护车进了医院,我们目前也不知道她在医院那栋楼,一直都在她来的那辆车旁边候着呢。” 电话那头的人急急忙忙解释,“就是到这会儿了,还没看到人出来,所以才给您打了个电话。” 傅聿城脑子嗡了一声,压根没听到对方后面的那句解释,关注点只在前面。 “她怎么了?为什么进了医院,哪家医院?” 一连串的问题似乎把对面问懵了。 傅聿城不耐烦,“说话!” 那边颤颤巍巍,急忙道:“大小姐没事!大小姐是坐着另一辆车过来的,追着前面一辆救护车,医院就您现在待着的医院,至于她人在哪儿,对不起 傅先生,我们目前并不知晓。” 确定 闻言,傅聿城这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也是这会儿,他反应过来对方打来这通电话的缘由。 跟着姜予安护她周全的保镖们并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只负责她人在潮海市,健康平安就行。 眼下已经太久没有确定她的人身安全,私立医院进入程序复杂,无奈只能给傅聿城打来这通电话。 他们没有联系方式,傅聿城有啊。 何况后者本来就在医院,又不需要再继续奔波找人,打个电话联系一下确认安全也算是方便。 电话挂断之后,傅聿城便迅速地给姜予安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彼时姜予安正在和商榷闲聊。 先是聊了聊从前他们之间的趣事,随后便是这四年,自然而然地牵扯到这四年她在哪里。 正要回答的晃儿,就接到傅聿城的电话。 姜予安低眸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备注,心中莫名升起一阵抗拒。 ——她不是很想接这个电话。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 毕竟她到目前为止还没听到兄长他们提及关于傅聿城任何,她自己也没有和他们说起这四年发生的事情,自然而然不可能是因为对傅聿城的厌恶。 但心中生出的情绪便是如此。 姜予安猜想是因为刚找到自己的家人,她内心深处是渴·望自己跟着商家人回去的。 这个电话则昭示着,她暂时还需要把该说清楚的事情向傅聿城说清楚,该交代该办的事情也要弄好,才能真正地和亲人团圆。 于是自然而 然不想接傅聿城的电话。 这则电话就是催命鬼,催她离开的,才不想接呢。 但又担心对方有什么事情,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接听,语气淡淡地与对面开了口:“喂……” 傅聿城开门见山,“我听人说,你现在在医院。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你现在在那栋楼,我过来找你。” 明明是担忧紧张的话语,其中内容却让姜予安一阵心寒。 “你派人跟踪我?” 她没有回答傅聿城的话,嗓音冰冷地反问。 对面大概没有料到她会想到这头上,沉默了片刻。 几秒后,傅聿城低沉的嗓音才缓缓传过来:“安安,你知道我们现在不是在西尔斯城。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我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出现,安排保镖在你身边是为了你的安全。” “可你没有和我讲。” 姜予安心中生出一阵反感。 她并不反对傅聿城派人跟在她身边,带着保镖出来安全是显然的。 可不管做什么事情,总得和她说一声吧? 这样自作主张地派人跟着她,是真的在保护她,还是监控她呢? 电话里沉默一瞬。 隔着屏幕,彼此都能感受到张弓拔弩的低压气氛。 许是在担心姜予安真的出什么事情,傅聿城那边先一步低头。 “抱歉,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安安我向你道歉。以后如果派人跟着你,我会与你商量的。” 对方都低下头,姜予安似乎也没有理由再与他生气。 但心中的不虞还是存在的 。 思索之下,她一本正经地向他道:“你自己说的,可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情。另外,我生气的点也不在于你找人跟着我,而是在于你做事不和我商量,我没有感受到你的尊重。下次不管是派人跟着我,或者其他事情的话,我也希望你可以告知我一声,可以吗?” 姑娘的嗓音软软的,从听筒里传来似一片羽毛拨弄心弦。 傅聿城听到她生气的点,紧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忍不住低笑了声,“可以,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错,希望安安不要放在心上,可以吗?” 他学她的语气,再次向她低头。 低沉磁性的嗓音透过手机设备传到姜予安耳中,不禁令人有些脸红。 姜予安忍不住想弯唇,但兄长就在旁边,她还是生生忍下,硬着头皮轻哼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问我可不可以。” 那边又笑了一声。 这件事情也因傅聿城的低头就此揭过,而后他又询问了一遍她在哪里。 姜予安看了一眼抢救室的红灯,心头的那边松快再次被压到低谷。 她看了身侧商榷一眼,犹豫了一下,道:“我现在和我哥哥在一起,这件事情呢说起来比较复杂,等我回去之后再和你好好解释,可以吗?” 她也没有忘记把这会儿的状况简单说一下,“目前是我妈妈昏迷进了抢救室,我想在这里等我妈妈从抢救室里出来,等情况稳定了我就回去,行吗?” 一连两句都是 询问,小心翼翼的语气似乎无法让人拒绝。 傅聿城没直接应声。 姑娘没有直接说出自己具体地点,也算是在婉拒他过来接她。 莫名心中生出几分不悦,明明已经知道的事情,他还是不死心地询问了一句。 “安安不想让我过来,见一见你的哥哥吗?” 他倒也不怕商榷他们在姜予安面前说自己什么。 她记忆消失是因为手术,而不是意外或者药物,可以说百分之百不会恢复。 既然那些人全都被忘记干净,他自然是不担心对方在她面前说什么。 四年的朝夕相处,总强过对方的言辞凿凿。 哪怕他们把从前发生的事情证据摆在姜予安面前,他甚至都有胜算她会选择自己。 那些她身上的伤痕,他都一一让人帮她清除干净。 如今的她漂漂亮亮,被他娇养得如同公主,记忆里也没有从前吃过的苦、受过的伤,何故恨他? 至于其他,她想要的他几乎全部顺应。 就连方才所谓的尊重,他也在学着道歉,还有什么能够让姜予安离开自己的呢? 可姑娘并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结果。 姜予安支支吾吾的嗓音缓缓传来,带着几分歉意:“对不起傅聿城,我还没有准备好让你们见面。等我晚上把事情向你讲清楚,以后再找个机会和你说,可以吗?” 傅聿城默了默。 片刻,他道,“可以。”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安安这么快就确定,你找到的是自己的家人 么?” 还回来吗 闻言,姜予安捏手机的掌心微顿,面色也显露出两分不自然。 与此同时,坐在她旁边的商榷也稍偏过脑袋侧目。 虽然是听筒接电话,但长廊也没有其他人,电话里传出来的也十分明显,被听到是自然的。 不用抬头,姜予安都能感受到身侧炙·热的目光。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商榷。 正沉默着,手机忽然被身侧的人给拿走。 商榷从长椅上起身,吊儿郎当的嗓音跟着溢出:“傅聿城,我家小妹找到的是不是自己的家人,你心里没点数吗?” 话到后面,隐隐还噙着几分怒意。 那边听到是商榷的声音,态度也转变得随意,不似方才温和。 “商总瞧您这话说的,我心里哪里能有数,只不过正常流程问问,毕竟万一和安安见面的不是你,而是另外别有用心的人,岂不是害了安安?您说是不是。” 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听得出来几分锋芒。 商榷也不怵他,“那不知道现在傅总都听出来我是谁,现在可放心了?” “自然。” 傅聿城轻笑了声,故意喊他的尊称,“安安在二哥这里,我自然是放心的。” 顿了顿,他刻意抬高了音调。 “只不过前几天在餐厅见到您,您却直接与我的好弟弟一起离开了,连看安安一眼都不看,我还以为二哥您要向上一次一样,再把安安给丢弃了呢。” 商榷闻言眉心一蹙。 这疯子……说什么狗话呢! 不等商榷再开口,那 边又道:“不知道二哥现在和安安在哪儿,我过来接她。” 被方才傅聿城扔了套,商榷此刻怒意翻涌,嗓音也冷下去。 “你来接她?你算他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满含怒意的嗓音从听筒里面传来,似乎正中傅聿城下怀。 他嗓音听得出多了三两分愉悦,故作委屈道:“二哥这是什么话,当年救下安安的人是我,且这四年在安安身边照顾她的一直都是我。相反您这做兄长的,可是连面都没见到,您说我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呢?” 商榷拳头都赢了。 什么极品龙井铁观音啊! 隔着屏幕他都能感受到茶香四溢。 他抑制住心口的怒意,咬牙道:“救下圆圆以及照顾她四年这件事情,我商家届时会重金酬谢,也不用傅先生您多次提及。至于我这做兄长的如何,我无愧于心,我家圆圆也是一个明辨是非的姑娘,不劳您费心她在哪里。” 事实如何,他相信姜予安不会因为对方那三言两语就被骗到。 否则到时候真相和证据都摆在面前,丢人的小丑还是他自己。 傅聿城也没指望商榷会说出姜予安的位置。 这些话说出,不过是兴趣上来,他说着玩玩罢了。 只是没料到商榷如今会这般沉稳,并没有如当年见到那般气性足,稍微激将两句就与人对骂起来。 也算是有点长进。 傅聿城弯了弯唇,淡漠的嗓音再次传来:“商总您既然说了安安是 个明辨是非的姑娘,那么她愿不愿意回来,我想这个选择应该交到安安手上,您说对吗?” 他照顾了四年的姑娘,他不信只和那些人见了一面,吃了一顿午饭就被他们给哄骗走。 即便当真要跟着商家人离开,总得回来与他道个别吧。 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一面,那届时如何,可也别怪他收敛不住性子。 这四年,他已经足够收敛了。 怕商榷自作主张把电话挂了,不给姑娘开口说话的机会,傅聿城又补充了一句。 “听闻商总您的夫人近期就要生产了,我还想着到时候和安安来拜访,您如今连我见安安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是不是太失礼了些?” 隐隐透着威胁的言辞从听筒里传过去,思及妻子的商榷脸色顿时大变。 “傅聿城,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别对我家人做什么。” 饶是四年的光阴让商榷变得沉稳许多,可一旦危险触及到自己心尖上的人,依旧会让他变得激动不淡定。 傅聿城目的达到,故作无辜:“小商总这是什么话?我好心好意地说带安安拜访,给咱们小侄子添置些礼物,您却想着我会对他们做什么,您对我的偏见是不是太强烈了些?” “傅聿城,你少在我家圆圆面前装!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商榷拳头紧握,因担心妻子孩子安危,面色也是难看。 正当他因为思及一些可能会发生的危险而头疼欲裂时,身 后传来娇软温和的嗓音。 “二哥,我和他谈吧。”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捏着手机走到了长廊的窗边。 而那原本在长椅上坐着的姑娘,也已经走到他身后。 找了四年的姑娘此刻双眸担忧地看着她,明艳的脸蛋上也是带着几分试探。 他侧身与这双漆黑的水眸对上,心头的怒火也仿佛被浇灭,无端平静。 也是无知无觉的,在她抬手伸过来的时候,他听话地将电话交出去。 那小小一枚手机被商榷捏得有些发热,手机外壳一圈还有些他的汗,光是从这上面就能看出他的情绪如何。 姜予安安抚性地看了兄长一眼,而后接过手机开口。 “傅聿城,是我。” 轻轻浅浅的嗓音传过去,顿时让人周身张弓拔弩的气势收敛。 明显,傅聿城的语调缓和许多:“安安准备什么时候回来,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姜予安回头看了商榷一眼。 后者黝黑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他,脸色也难看得厉害。 似乎如果她回答现在跟傅聿城离开的话,他肯定要把她给绑回去。 姜予安抬起手,拉住商榷胳膊的衣袖,软下嗓音:“我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呀,而且我妈妈这会儿还在抢救室,可不可以让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呢?我想等我妈妈·的情况稳定下来,可以吗?” 询问的嗓音勾人心弦,的的确确是让人难以拒绝。 傅聿城沉默了几秒,沉声开口,问:“那安安……还打算回 来吗?” 明白吗? “当然回来呀,你怎么会这样想?” 姜予安不理解地反问。 “而且你不是说了吗?我嫂子马上就要生产了,你还要带我去看小侄子呢,我不回来,怎么一起去呀?” 她语气懵懂,不解中又透露几分震惊。 如果此刻有一个陌生人在这里听完整场对话,或许会觉得她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甚至可能在阴阳怪气电话那边的人。 但只有电话那边的傅聿城知晓,她就是如此。 在昏迷几个月经历一场关于大脑的手术之后,记忆如同一张白纸,任凭身边的人给她涂抹绘画。 诚然,一些已经被身体记住的常识不需要他们再去教,可人情世故之类,到底还是他们占据优势。 傅聿城自诩了解被清洗干净后又经过自己点缀的姑娘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也不会怀疑她话里的意思。 他捏着电话沉默了片刻,低低应了一声:“那我在家等你?等阿姨身体情况好转了,我让Ellen来接你,可以吗?” 尊重试探性的言语也让姜予安心中原本生出的几分不适给抹消掉。 她拿着电话,面上情绪稳定了许些:“那你先回去吧,等我这边情况好些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 傅聿城语气温和,随意宽慰两句安抚她不要对商母时臻的情况过于担心就将电话挂断。 姜予安心安不少,捏着手机轻轻舒了一口气。 在此之前,从兄长的态度已经自己暗暗的揣测,觉得从 前和傅聿城或许有着不可磨灭的伤痕。 但这一通电话打过之后,忽然又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都已经过去的事情,她记不起来的事情,何必以小人之心就把这四年的相互陪伴给磨灭呢。 一个人怎么样,得看自己的接触得出来的结论,不能因为别人怎么说就改变自己的态度。 看得出来傅聿城和兄长有些误会,但她不能因此就放弃他们其中的一方。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和和睦睦。 实在不行,那就尽量避免双方见面好了。 需要的时候,她就回商家去住;偶尔得到休息间隙,她再回来陪陪傅聿城。 再者,傅聿城迟早有一天会结婚有自己的孩子,她不可能永远陪着他的。 心中思虑想清楚,姜予安也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一旁的兄长听听。 但一抬眸,就对上商榷那双黑沉沉的双眸。 明显是带着不悦的。 一时之间,姜予安也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僵局还是商榷打破的。 他垂眼看着自己的小妹,脑海里过了一遍姑娘方才脸上的表情。 从不知所措的迷茫,到一些胆怯的紧张,最后眼中的担忧又被一些暗藏深处的喜悦给代替掉。 商榷一颗心也是越看越沉。 他有想过因为这四年的相互陪伴,会致使自己妹妹对那个疯子产生出一些不可言明的感情——这也是为什么在餐厅找到她的时候,他们没有主动去认 回姜予安的缘由——但他着实想象不到,她竟然会因为那疯子的言语而高兴。 姑娘脸上的笑容不是作假的,这也是商榷忧心的缘由。 “圆圆,你喜欢他?” 没忍住,商榷满含担忧地询问了句。 “谁?” 姜予安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二哥你说傅聿城吗?” 商榷没讲话,但从他那张严肃的表情上看,答案是明显的。 姜予安在明白之后,脸上也浮现出几分尴尬。 沉默了片刻,她语气还算平静地解释:“也不算是喜欢吧……可能曾经有过,但那也不排除是我刚醒过来时的雏鸟情结,对他很依赖,想过和他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场景。但后来,也在日常的生活中慢慢认清现实,我和他应该是不可能的。所以现在,我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家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吧。” 把傅聿城当做兄长。 商榷听到这话眉心一跳,心口的郁闷简直比听到她喜欢上傅聿城还要堵塞。 这番话明显是令他不悦的。 无论是从前的曾经有过的喜欢,还是想和傅聿城一辈子生活,都让商榷脑瓜子嗡嗡作响。 而最后那句‘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更是直接给他会心一击。 他不停地在脑海里告诉自己,失忆了亲生的妹妹,不能打不能骂。 在接受无数声自我安慰后,商榷总算是让自己情绪缓和许多。 他克制脾气,问:“为什么把他当做哥哥?你打算怎么处理你们以后的 关系?” “什么为什么?” 姜予安对于前面一个问题有些莫名,但还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解释了一遍。 “他对我又没什么意思,连我碰他一下都避开,明显是不喜欢我的。我又不是什么舔狗,人家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自然要重新正视我自己的感情。所以后面的相处中,就当做普通朋友相处了。至于这个哥哥,二哥你也说了呀,是当做、又不是亲生的。总之就是比普通朋友要好上一些的朋友嘛,后面我跟你回家,和他的关系自然也是这样呀。” 商榷重点明显偏移,抬高了声调:“你还主动碰他?” 姜予安,“……” 她盯着气愤无比的商榷愣了一下,迟疑解释:“……不小心碰到的,也算主动吗?” 商榷后知后觉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了。 他插着腰转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地让自己平和下来。 从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眼下和这个蠢丫头讲她肯定也是不信的。 毕竟傅聿城那疯子在她面前贯会演戏,指不定说出之后,反而导致他们一家人离心。 思索间回头,他垂眼平静地看向姜予安。 “你和傅聿城之间的关系,我们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如今你都回家了,二哥也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够团团圆圆,你能够回家住,你明白吗?” “嗯嗯!” 虽然对家人陌生,可姜予安自己都能感受到,她已经迫不及待。 商榷见状心情也好转很多, “另外,提前与你说明,我们一家人都不喜欢那个傅聿城,不会让他进我们商家的门!你要是想继续和他结交,二哥管不着你,但你也不能在我们面前说他好话,明白吗?” 最大让步 姜予安眨了眨眼,试探性地问:“这么严重的吗?” 可不是。 严重的很! 这已经是商榷做出的最大让步。 想到曾经那个疯子做过的事情,商榷就恨不得把傅聿城给扔进海里面。 这小疯子,怎么没死在海里头。 还偏偏让他把小妹给捡回去了! 让傅北行把小妹给捡回去,他都觉得可以接受。 可事实偏偏是傅聿城。 这个疯子! 姜予安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眼商榷的脸色,心里也有了底,同时默默地把到了嘴边的话都给咽下去。 既然二哥都这样说了,肯定是她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何况从方才他们两个人的电话里也听得出来积怨已久,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用言语把误会解除清楚的。 也只能等她从双方嘴里问清楚当初发生了什么,再根据情况做出方案消除误会吧。 诚然,她不会知晓这个误会永远都不会解除。 更不会知道,等未来她知晓当年发生什么的时候,会对这个照顾自己四年的男人恨之入骨。 相处时有多真切,在后来就会恨得有多强烈。 当然,眼下的她自然是什么都不知晓的,甚至还在期待着未来有一天傅聿城能和自己家人坐于一桌好好相处的场景。 她不知晓这样的场景永远不会发生,只能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面。 抢救室的长廊就这样安静下来。 约莫是觉得气氛过于沉重,担心身侧的小姑娘会多想。 商榷轻咳了一声后,先一 步开口打破沉寂:“圆圆打算什么时候回家住?是先回容城那边见一见爸和外公他们,还是打算后续在潮海市这边工作定居?” “……我,我还没有考虑好。” 姜予安一下子被那么多问题给吓到,一时之间脑袋都宕机。 她这会儿还在纠结照顾自己四年的傅聿城和兄长之间的误会,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些。 不过商榷都开口这样提了,似乎不顺着他的话思索一下,也说不过去。 沉眸想了半晌,姜予安道:“我想先在潮海市住一段时间,二哥你看可以吗?” 她抬起脑袋看向商榷,试探性地发问,担心因为自己的任性令兄长不快,又急急解释。 “是这样的二哥,我暂时还没有做好找回家人的准备,而且我这几年都是在国外,还有些不太适应国内的环境,所以……所以我想现在潮海市这边适应一下。” 毕竟就目前而言,傅聿城相较于他们,明显是前者更令她熟悉亲近一些。 在自己的舒适区先待着,再慢慢地熟悉一个新的环境,这是她给自己的最优解。 “而且呢,看眼下妈妈·的身体状况,恐怕也是不易挪动的,容城离潮海市隔着千里,不如我们大家就现在潮海市住一段时间,等后续都安排妥当了,再回去也不迟。” 有理有据,的确是令人无法拒绝的。 而商榷面上并没有多少其他情绪。 姜予安会选择留在潮海市的答案他心中早有预料, 一如当年他刚将她找回的时候,问她要不要回国先和家里人见一面、再出国继续完成学业也被她给拒绝。 所以这次她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何况她说的也对,这会儿也不知道母亲的情况,即便等商母醒过来,肯定也不能直接带着人回容城的。 商母身体不好,这次匆忙赶来潮海市,又因情绪激动而昏迷住院,也不知道多久能把身体再调养好,自然是要在潮海市这边多待一段时间的。 所以这个问题,也是他问得冒昧了。 思索之下,商榷赞同点头,“小妹说得也对,不管怎么样都得等妈她身体情况好转,回容城的事情,得从长计议。” 也不知晓想到什么,他忽然轻笑了一声,低头之间还有几分羞·涩。 “这样算起来,恐怕不用等小妹你回容城,他们都得过来。” “所有人吗?” 姜予安意外,脸上浮现几分尴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根据商母的年纪往前推算,她外公外婆的年纪也算是高寿了,真要人家老人家亲自过来,她面上怕是过不去了。 带了姑娘早几年,商榷看一眼就知道姜予安在想什么。 当即轻轻叹了一口气,倚靠在长廊上低笑:“放心吧,可不是因为你的面子过来的,可别自己想得那么高大哦。” 调侃性的言辞也让气氛缓和许多。 姜予安闻言斜着眼睨过去,没有开口询问,表情已经说出所有。 商榷不吝啬答案,学 她同样的表情回睨过去,“你忘了自己说了什么?你嫂子可是快生了,想要送什么礼物了没?” 被这样一提醒,姜予安也猛然想起来。 她一拍大腿,双眼都亮起来:“真的快要生了呀?几个月大了,嫂子叫什么呀,人漂亮不?” 这八卦的模样看得商榷皱眉,一脸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干嘛,你惦记我老婆啊?” “哎呀,我就问问嘛。” 姜予安笑得像个奸臣,但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她也能明显感受到方才的喜悦。 好像很久很久前就藏有的期待,在今天终于收获到了栽种的果实。 自然是好奇的。 也是这会儿,她彻彻底底地相信自己找到自己的亲人了。 如果傅聿城的问题是此刻问她的,她大抵就能够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关心她疼爱她的家人,哪怕她不记得从前的点点滴滴,可自己的这具身体还是会给出她一个回答。 就好比是自己的肌肉记忆,哪怕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忘了,她也可以在说起从前时,找到以往模糊的影子。 兄妹俩人也因为这声打趣开了头,开始宛如小学生一般斗起嘴来。 他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门前的红灯终于转为绿色。 两人立刻收声,在抢救室的门推开的一瞬,他们也立马从长椅上起来,上前询问商母目前的情况。 好在医生给出的答复也是令人心安的。 因为情绪波动而晕倒,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但由于病人身体目前还不是很稳定,需要在医院静养,不易再产生波动,喜怒都不可,还需要他们家属多多注意。 至于后面,好好休养还是可以调养回来的。 得到这个答案,无疑让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姜予安也在探望过商母之后挥手离开了医院,此前还相互交换了联系方式,并快速又重新加入了家族群里。 与走进医院的心情完全不同,走出医院的时候她面上都是带着笑的。 只没想到,这才刚走出医院,整个人迎面就被人拽入一个怀抱里,吓得她都要险些住院。 注意你的行为 “安安,真的是你!” 男人的拥抱很紧,似乎要把她揉进血肉骨子里面,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姜予安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你谁啊?放开!” 姜予安惊呼,同时手上发力,一个拐肘就把忽然抱住她的男人给抵开,又一脚狠狠地朝着他腹部踹过去。 这四年在西尔斯城她也不是白待的。 毕竟那边的人鱼龙混杂,各种国内觉得违法犯罪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是家常便饭。 如果不学点防身的家伙事儿,恐怕漂亮的女孩子出门就会被街上的混混被绑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都不知道。 回国之后她是心大了一些,可不代表她连平时练得那些都给忘记。 那一脚很明显是踹对地方了,擦着腿根过去,导致面前的男人扶着旁边的车好半晌都没有直起腰来。 姜予安轻哼了一声:“登徒子,叫你乱抱你姑奶奶!这一脚是给你个教训,下次走路可看清楚了,可别什么人都上手。” 不长眼的东西,没把他那什么直接踹坏就算不错的了。 要不是怕她目前的各种手续还没有办好,担心自己惹了事就会被遣送回国,她非得再动手好好地和这人打一架不可! 怕多生事端,姜予安斜着眼横了还弯着腰的男人,抬脚迈步打算离开。 可还没有走两步,忽然就被人喊住。 那扶着车门弯腰的男人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方才还疼得直不起腰,这会儿忽地抬起眸直直地看向她 。 “安安,你不记得我了?” 姜予安脚步一顿,拧眉回头开始打量起这男人。 长得还算可以,和丑字沾不上边。 从穿着打扮来看,应该也是家境不错的。 最重要的是,从他对自己的称呼来看,明显也是从前认识自己的。 自己的家人刚刚已经见过,没有亲自到来的也通过手机打了视频,所以这男人绝对不会是她的亲人。 不是家人,再配合方才的动作…… 姜予安面上的表情一僵。 这怕不是她从前招惹的烂桃花吧? 对上面前男人深沉复杂的目光,她脚步跟着后退了一步。 平心而论,姜予安看着这男人的第一感是不大好的。 也无比肯定自己从前如果有选择的话,绝对不会选择他作为男友。 要么是出了一些事情,迫使她想赶紧换一个环境,于是招惹上他;要么,就是她自己多想。 “你……你好?我们是从前认识对吗?” 出于礼貌,姜予安还是试探性地打了招呼。 “不好意思哈,我四年前出了一些意外,所以很多人和事情都不记得了。如果从前我们是朋友的话,我不介意和你重新认识一下。但是我还是觉得……哪怕是老朋友见面,像你这样可能……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即便是她从前男朋友,甚至说是已经结婚领证的丈夫,姜予安也不期望见面是这样的。 过于张扬,在外人面前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尴尬。 说她保守也好、其他也罢,总 之她还是不习惯这样的。 所以见蒋延钦这第一面,便是不喜。 “哟,从圆圆这儿吃到亏了?” 旁边传来一阵打趣的调侃声,透着几分嘲讽。 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花衬衫咬着一支烟的男人倚靠在一辆迈巴赫旁边,戴着墨镜正瞧着她这边的情况。 对于姜予安而言,对这位花衬衫青年没有任何情绪。 并没有他痞气的打扮而带有偏见,也不会因为他气质像Ellen而染上好友滤镜。 于现在的她而言,面前这两位都是陌生人。 她目光在两人身上环顾了一圈,语气礼貌:“二位,如果没什么要和我说的,那我就先走了。很抱歉把你们忘记,我现在还有事情,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认识,相信我们可以重新成为朋友。” 话落,她作势要离开。 可还没有走远,面前的路就被人拦住。 “安安,你当真把我们都忘了?” 蒋延洲双目猩红,一张俊俏的面庞写满不置信。 他是昨晚收到的消息,得知商家的人有了姜予安的消息,这才连夜赶来。 因这几年没有与商家联系,他所有事业都在安城,与商家这边的关系也慢慢淡下来。 这四年来,他心情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起初与商榷他们一样,不相信姜予安就那样坠入深海中,还带着人跟他们一起寻找。 可失望太多。 于是到了第三年,他便接受了她已经离世的事实。 如果他知道她还活着,他绝对 不会就这样放弃。 诚然,现在还有一个更加炸裂的消息摆在他面前——他好不容易哄到身边的姑娘,把他给忘记了。 姜予安看着他的双眸,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这的的确确是事实。” 她的的确确什么都不记得,连她的亲人都忘记,何况是面前这位。 蒋延钦像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这个消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视线锁定在她身上。 不远处倚靠在迈巴赫车头的蒋延洲倒是坦然。 他笑了一声,随后慢腾腾地走到姜予安面前,冲她伸出手。 “商予安小姐,我叫蒋延洲,你从前的同校的同学,不过比你大两届,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吗?” “……” 姜予安对着架势依旧有些惧意。 在西尔斯城的时候,她没少被这样的不良少年骚扰过,心里还存着几分胆怯。 “你好,”她冲蒋延洲点了点头,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并没有伸出手去行握手礼,“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有些事情赶着要回去,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聚一聚,就当重新认识吧,谢谢……” 她颇有些语无伦次,作势想要离开。 蒋延洲也没有勉强,相对比起来,圆圆对他的态度可要好上许多,怎么着都比他的好大哥要强。 他不在意地收回手,往旁边走了一步,给姜予安让出道路。 与此同时,目光还笑眯眯地斜睨了还在发愣的蒋延钦一 眼,意图明显。 蒋延钦后知后觉清醒过来,上前再一次拦住姜予安的去路。 但他话还没有开口说出,就被身后低沉懒慢的语调给打断。 “蒋先生,这大庭广众之下,还麻烦您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 你怎么在这里 傅聿城的嗓音从身后传过来,蒋延钦与蒋延洲两兄弟目光同时向他的方向扫视过去。 也是在看到傅聿城的一瞬间,兄弟俩的脸色纷纷大变。 大概这是他们两人这一生最默契的时候,也是表情最为相似的时候。 前者是因为傅聿城绑架姜予安并把姑娘带走的事情;而后者,则还要加上他放火毁了傅北行的脸,并险些让他性命都丢了的罪恶。 可惜,两人的愤然无人欣赏。 傅聿城只淡漠地扫视了他们,便踩着悠闲的步伐走到姜予安跟前,以一种侵略性的姿态将姑娘护到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低眸,嗓音温然:“医院的事情都忙完了?” 姜予安点了点头,又立刻摇了摇头:“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后面要好好休养,否则我妈妈身体还是会很差,所以后面几天我可能要经常跑医院了。” 傅聿城低低嗯了一声,“正巧我也要过来,明天一起?” 姜予安知晓他过来是看他的亲人,但对方情况如何傅聿城也没有告知过自己,更没有提出带她去探望一下老人的意思。 当即,她心里生出一阵失落。 不过情绪没有在脸上表明,只是稍稍点头,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好啊,那明天你记得喊我,不然我只能自己过来了。” “放心,不会落下你。” 傅聿城眉宇温和染上两分笑意,抬起手在姜予安脑袋上揉了揉。 本来方才在医院里面就被商榷折腾 了一会儿,这会儿又被傅聿城乱碰,姜予安只觉得万分无奈,很是无语地抬眸看了人一眼。 这一格格的,手长得多多少少有些离谱了些。 得亏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洗了头,否则他们一个两个一摸一手的头皮屑或者是头油,她还觉得尴尬的咧。 毕竟潮海市这个天气,一两天不洗头,汗水都要把头发给熏臭。 “回去吗?” 傅聿城见好就收,瞥见姑娘气呼呼的小表情时,就将手掌收回,落在西裤口袋中。 至于旁边的蒋家兄弟两人,是没有给一个表情。 姜予安也没有管他们。 第一印象就不太好的人,她也不管从前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直接就避开了视线碰撞。 她冲傅聿城点头,笑意盈盈:“好啊,回家吧。我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今晚有空露一手吗?” “好啊,安安既然想吃,我自然是要去做,那一会儿先去超市买点菜?” 傅聿城侧身迈步,与她步伐一致,宽阔的背影也恰到好处地遮掩姑娘大半身躯,致使背后的两人看不到她完整的面颊。 俊男靓女一高一矮地离去,在夕阳下形成一抹漂亮的风景。 他们身后,站在迈巴赫旁边的兄弟俩却是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待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也终于让人无法忍受。 蒋延洲粗口直接爆出来:“我真是服了,圆圆怎么会和傅聿城那个人渣待在一起!一定是那个狗男人骗她,趁着她把 什么都忘了,搁那儿装好人,我一定要在圆圆面前揭露他!” 相对比起来,蒋延钦就显得冷静很多。 听到蒋延洲愤然的发言,悠悠然地将目光投过来。 “你揭露?你想怎么在安安面前揭露他?人家在安安失忆这四年一直在她身边,你觉得光凭借你一张嘴,你就能挑拨他们四年的感情?” “……” 蒋延洲一怔,随后情绪更是咬牙切齿,“那怎么办?我们就这样看着圆圆被那个疯子哄骗?你别忘了,当年圆圆再这个疯子手上吃了多少苦!” 蒋延钦看着姜予安离去的方向,轻嗤了一声:“我可没忘,忘记的是她。” 那些从前的恩恩怨怨,吃过的苦和甜,都一一被忘却。 无论是人还是物,发生过的还是没有发生过的,她全部都不记得。 于是他从前的所有努力,也全部化为虚有。 “哎,商二哥!” 就在蒋延钦发愣的时候,抵在车头的蒋延洲忽然跳起来,朝着医院里面的方向走过去。 商榷是打算回去吃饭的。 母亲的情况稳定下来,这会儿有医院的护工照顾,等会儿小淮他们也会赶来,他这会儿得回家陪怀着宝宝的妻子。 只没想到,这还没走到医院门口停车的地方,就遇到两个老熟人。 商榷对蒋延洲的印象不错,听到他惊喜地过来,也点了点头以示招呼。 至于他的哥哥蒋延钦……死绿茶一个不认识。 “你怎么来医院了?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商榷对蒋延洲随意道了一句,作势要往自己车子方向走去。 蒋延洲连忙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商二哥知不知道圆圆还活着的事情,以及你知道她就在潮海市吗?” 他这两年回了蒋家,和蒋延钦一起打理蒋家。 虽然和傅北行还有联系,但关系大大不如从前,很多事情问他对方不是因为太忙忘记,要么就是傅北行那个狗东西看到了不想理他,让他自己去学着打理。 久而久之,他也懒得问了。 至于姜予安的消息,他的的确确是从傅北行嘴里得知的,但那狗东西也只是来一句圆圆还活着目前在潮海市这种大家都知道的消息,其他的什么都不说。 索性,他还是亲自过来。 商榷没料到蒋延洲还关心自己的小妹,有些意外。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蒋延钦,冷笑了声:“你还挺关心我妹妹,怎么,你也喜欢我小妹想追她啊?真是可惜……” “我可不敢!” 蒋延洲听二哥话里冷笑的语气就当即反驳,“我就是关心圆圆,问一下嘛。” 欺骗 商榷轻嗤:“担不起,蒋二少顾好自己就成。” 从前是看在他和圆圆关系还不错,商榷勉强能给他两分薄面。 可四年前在圆圆坠海失踪时,他却一个劲儿地劝说所有人,让大家接受人已经离世的事实,着实是令他心生几分厌恶。 他们谁不知道此番入海凶多吉少? 与云丹山那片湖不一样,湖水好歹还能把水抽干,即便是葬身水底,也能把人找出来; 坠入深海,大概率是没了。 这个事实无疑所有人的知晓,他们选择继续寻人,无非是想着能在心里多一个念想。 有时候不愿意承认事实,只不过是自己在给自己编织一个美梦。 他偏偏要做那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把所有人的编造好的梦茧拿剪刀剪破,放进热水里让大家看到他们的蚕茧变成蚕丝。 好在这会儿的事实告诉他,这世上有时候就是有奇迹的发生。 百分之九十九的现实,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美梦也会变成现实。 以至于这会儿蒋延洲得知姜予安还活在世上的现实,从而急匆匆地赶来潮海市,商榷就觉得无比可笑。 他拉开车门,作势要离开,前路却被蒋家另外一位兄弟拦住。 “小商总已经见过安安了对吗?” “……” 商榷长指在车门上敲了敲,随意地抬眸。 “我见过我的妹妹,令蒋总您很意外吗?我想,我见圆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哪条法律规定,我连我亲生的妹妹 都不能见了?” “商总,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蒋延钦知晓商榷不喜欢自己,也没有在意他言辞中的夹枪带棒。 他目光诚恳地看向商榷,“既然商总知晓安安已经回来,也已经见过安安,那相比你也知道她现在和谁待在一块儿,你为什么不带安安回家?” 为什么要看着她和傅聿城那个疯子离去? 蒋延钦本还想补充这一句,但念及他才和商榷见上面,担心言辞过于激烈会遭受商榷的不满,以后再见姜予安会更艰难,便生生把后面那句话给吞·咽下去。 不过即便没有说出,从他的表情里也可以窥见他的不虞。 稍微往后想想,都猜得到他想说什么。 商榷懒慢的目光扫视蒋延钦一眼:“我为什么不带安安回家,想来这和蒋总你没什么关系吧?你又是以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呢?”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今晚就带姜予安回去。 可凡事总得考虑全局,也得顾及且尊重他妹妹的意愿,凭什么要顺着他们的心意? 再说了,这是他商家的家事,忙前忙后的傅北行都没有说什么,他蒋延钦算老几在他面前指指点点。 提及傅北行,与面前的蒋延钦相比,商榷都觉得那位前妹夫印象好了很多。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那小子虽然到现在都对他小妹贼心不死,但再不会像从前那样跟狗见了骨头一样追上去。 所有的人际关系都是相互尊重的,明 显如今的傅北行强了许多。 想来这些年遭受的打击,所有的磨砺都让这些男人成长很多。 当然,最后结果如何不是他能把控。 如果小妹不愿意的话,他也只能说一句可惜。 但就目前的情况,这位蒋延钦是最没有资格的。 蒋延钦同样是被商榷的话说得一怔。 好半晌,才硬着头皮咬牙说出自己的身份。 不管怎么样,当年他也是得到了姜予安的承认,作为他的男朋友,是她亲口答应的。 听罢他的话,商榷只觉得可笑。 狭长的黑眸掀起,颇带几分嫌弃的看向蒋延钦。 “我家小妹是那时瞎了眼,才找了你这个没用的男人,你自己扪心问问,你有把自己当做是我家圆圆的男友吗?” 利益至上罢了。 在彻底找不到人之后,便光速离开潮海市,继续忙于蒋家的生意。 毕竟蒋家是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起家,不能与他们一样把公司直接明面上搬到潮海市来。 当然,搬过来也没有意义。 本来就是做一些地头蛇的勾当,潮海市这边又不是没有本地的地头蛇,凭什么让他过来。 而且,他们蒋家兄弟也已经接受他小妹离世的事实,自然是觉得没有再搬过来的必要。 所以在商榷心中,是不承认蒋延钦的身份。 何况只是男友,又不是扯了证的夫妻。 “蒋大少爷呀,大家都是念过书的人,您也应该知道,即便是结了婚登过记受法律保护的夫妻,只要夫妻 一方失踪两年以上,另一方就可以当做对方死亡再另外嫁娶。你呢,只是和我家圆圆有个口头上的身份,而今又四年过去,你都可以娶两次新老婆了。 啊不对,你都没有娶我家圆圆,想来也没有资格在我面前叫唤,麻烦尽早离开吧。好狗不挡道哈。” 他眼神示意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钻进驾驶座。 车门就要关上,却被外面的男人伸手拦住。 商榷无语地看了蒋延钦一眼,“有病?” 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医院,“您来对地方了,要是不知道脑科上哪个门诊,让你弟弟带带路。” 蒋延钦忽略他的嘴皮子,一本正经地严肃道:“商总,大家都是经历过四年前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傅聿城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你见到了圆圆,也将她认回,你怎么能这样就让傅聿城把她带走?” 商榷面上已经生出不耐。 他倒是想把圆圆直接带回家,然后呢?让他们一家人离心? 嘴皮子说得轻松,压根不考虑后果。 再说,让傅聿城把人带走又怎么样? 这四年那个疯子也没伤到圆圆,甚至把她养的比从前还要漂亮,尤其是那双从前做菜而粗粝的双手,如今如玉一般,怎么不行了? 他都同意了,轮得到他蒋延钦来指指点点? 蒋延钦不知晓商榷心里在想什么,被车门阻拦,也看不清商榷此刻脸色。 只自顾道:“商总,我希望您能把从前的事情好好与安安说 清楚,让她看清楚傅聿城是个什么样的人,别再被那个疯子欺骗了!” 理想化 闻言,商榷冷笑了声。 话说得简单,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圆圆,让她看清傅聿城那个疯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呵……可笑。 如果真有那么简单的话,早在方才等母亲从急症室出来的过程他就把当年所有事情都告知圆圆。 可听姑娘和傅聿城那疯子的电话,明显可以感受到圆圆对傅聿城的不同。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无意识中透露出来的娇气是怎么样的。 商榷站在一旁,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种无意识的依赖可见她对傅聿城的信任,即便他真的把当年的事实讲出来,她也未必会相信。 许多事情连证据都摆不出来,单单凭借口头言语,随便在街上抓一个陌生人都会质疑,又凭什么让对傅聿城极度信任的姜予安信服? 就好比坠海一事,他们自己都没有亲眼看到当年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又怎么像圆圆讲述当初的场景? 真要说出去,指不定还被傅聿城拿去卖惨,说当年是他救了落水的姜予安,照顾她到现在——且事实还真就如此——倘若不提云丹山的开始,以及不追究她为什么坠入深海,可不就是被傅聿城救上岸,再承蒙他这四年的照顾吗? 届时那疯子真这样说了,离间了圆圆和商家的关系,又当如何弥补呢? 所以在听到蒋延钦这番言论后,商榷脸上只剩下不耐:“蒋大少爷,做事别只顾及你自己,烦请您动动你的脑子考虑一下 全局。你以为把事实讲出来,圆圆就愿意和傅聿城分开吗?您想的未免太轻松了,现实可不是什么都如你想的那样发生。做人别太理想化了将大少爷,没其他事情的话麻烦您让让,真把你撞到了我还得负责,我可不想。” 蒋延钦脸色难看下去。 诚然,他的确没有多想。 单单是再见到姜予安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再看到她竟然乖巧听话地跟着傅聿城离开,哪里还有心思再想其他的? 甚至到了这会儿,他都久久不能冷静下来。 实在是太荒谬了。 这换做是谁也不敢想象,当初设计姜予安险些让她葬送性命的罪魁祸首,如今会把她当做小公主一样捧着,而后者也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跟着他。 他不能理解。 失去记忆的姜予安他尚且能够分拨出一点理智代入理解,毕竟把从前种种都忘记,睁开眼对照顾自己的人有雏鸟情结难免。 可傅聿城目的是什么? 将一个曾经绑架的姑娘娇养起来,甚至放任她在外面游走,也并非是把她当做金丝雀。 甚至,他还敢把人带回潮海市,与商家人面前。 他就一点也不怕么? 至于商榷的态度,只要稍微静下来想一想便知晓为何。 可脑海里那一幅姜予安跟着傅聿城离开的画面他久久无法释怀。 他努力了那么久,才慢慢靠近那个小姑娘。 又花费更多的心思和努力,才得到一个名正言顺站在她身边的机会。 而今再 见,却什么都没有。 偏偏那伤害过她的人,却光明正大地牵着她离开。 满身怒意的蒋延钦在医院门口沉默伫立,脑海里各种情绪汹·涌,他人却像一方雕塑,一动不动。 商榷也懒得理会他,径直打转方向盘绕路离开。 说傅聿城是疯子,他看眼前的蒋大少爷才更像个失了魂的疯子。 什么人呐。 听到一点消息就来质问他,算个什么东西? 就算他家小妹给商家百分之百的信任,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他也得考虑一下说出去的后果。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傅聿城对他小妹是没有任何威胁的。 他可以肉眼看到这四年姜予安身上的变化。 没有伤痕,双眸也比从前更加明媚,甚至还比四年前要胖上一点点。 可见,在傅聿城身边,她并没有受到任何的虐·待。 甚至可以说过得不错。 也许是从前种种烦心事都忘记,在身边人都对她好的情况下,心境就比从前更好。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在和傅聿城手机对话时,脸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笑容是真实的。 可见,她对傅聿城已经生出了感情。 虽然按照她的话来说,对方暂时对她还没有其他的想法,甚至她主动碰他都会被傅聿城避开,于是她只把那疯子当做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 但具体是什么样的心思,也只有她自己知晓。 商榷只知道,如果强行让他小妹跟着他们回容城,以后再也不见傅聿城,她肯定会 难过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早已经习惯身边有那个疯子的存在,不管是出于什么的感情,哪怕只是把傅聿城当做普通朋友,在知晓真相之后的分开,定然是一次剜心的痛苦煎熬。 商榷虽然不喜欢傅聿城,可也不想要姜予安难过。 如果小妹这一辈子都不会记起从前的事情,他并不介意把四年前的所有事情都隐瞒起来。 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姜予安快乐健康地活着更重要。 如果隐瞒从前种种恩怨,让她继续这样笑着渡过每一天,他不介意压抑对傅聿城的厌恶和憎恨。 只要姑娘好好的,只要她开开心心,喜欢上曾经的仇人又如何呢? 就非得清醒又痛苦地渡过余生么? 他并不觉得把真相说出,让她知晓一切就是对的。 糊涂快乐,未必不行。 当然,这种念头也只有真心疼爱姜予安的人愿意。 比如商榷、比如其他的兄长、比如商父商母,又比如……如今的傅北行。 但总有些人觉得她必须有知情权。 认定她不能和曾经加害过他的人如今和平相处。 狼和绵羊怎么能一起玩耍呢? 哪怕那只狼已经拔掉了所有的獠牙,早已经被同化什么都吃,也不可以。 在医院门口的蒋延钦良久恢复思绪。 男人沉着一张脸,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最终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弟弟蒋延洲。 他迈步走过去,拉开迈巴赫后座车门,径直落座。 “走吧。” 指挥性的 言辞是对蒋延洲说的。 他们来的时候就是开一辆车,只不过来时是他驱车,蒋延洲在后座时不时发出一声冷嘲热讽。 眼下他忽地落座于后,蒋延洲自然愣住。 “什么意思啊?” “你看到的意思。” 蒋延钦摘了眼镜,狭长的锋眸扫了蒋延洲一眼。 后者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拿了车钥匙钻进驾驶座。 车子发动的一瞬间,后座重新戴上眼镜的人也下达命令。 “回去之后,暂时搁置手上所有项目,去查傅聿城从前的所作所为,不管好的坏的我都要。” 差不多 另一边,跟着傅聿城回临海别墅的姜予安并不知晓在她离开之后,医院这边还发生了一系列争执。 从医院出来,她就觉得有些饿了。 加之离开时她要求的点菜,晚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从超市买菜出来,她已经饥肠辘辘。 “呐,吃吧。” 怀里忽然扔过来一个塑料袋,惊得她险些吓了一跳。 待回过神,才发现袋子里装着的是一些小蛋糕和一盒蛋挞,还有一袋全麦面包。 她惊喜,“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在超市里他们只逛了买菜的区域,零食区这人说都是垃圾食品,看都没有让她看一眼,甚至最后买单时她想偷偷塞一盒糖进购物袋里,都被他强硬地挑出来。 傅聿城瞥了一眼吃得开心的姑娘,唇畔不经意扯出一抹笑:“让你在车边等着,我去取鱼的时候顺便带的。” 挑选的鲫鱼需要热心的摊主帮忙处理,怕姑娘身上沾染了鱼腥味,他让她在车上等着,没让她过去。 蛋糕是在路上顺手买的,算算时间觉得她会饿,便随手带了一份。 毕竟平时晚餐时她都嚷嚷着早就饿了,还是在午后吃了水果和零食的情况下,今儿个在医院待了那么久,连水都没有喝两口,肯定早就饿得不行。 所以路过蛋糕店的时候,他就顺手带了一些吃的。 姜予安拿了一口蛋挞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在口齿中蔓延,顿时让人心满意足。 一枚落入腹中,顿时也 不怎么饿了。 她拿了纸巾擦手,顺带对傅聿城调侃:“我在超市的时候想拿零食,你不是说都是垃圾食品吗?怎么傅先生从超市出来就大发善心,愿意给我买吃的啊?” 傅聿城轻笑了声,余光睨了她一眼:“你少吃些,要是等到家看你东西吃完,晚饭你就别吃了。” 姜予安本想说不吃就不吃,男人已经抢先补充了一句。 “以后也别再在我这里点菜。” “……” 姜予安到了嘴边的话又默默地给吞·咽下去。 别的事情上她或许可以蒙混过关,靠撒娇让傅聿城答应自己。 可有的事情,任凭她怎么哄骗他也不会松口。 姜予安可以肯定,怀里的这点吃的但凡她多吃了一些,恐怕以后再也尝不到傅聿城的手艺。 她皱了皱鼻子,‘哦’了一声,有点失落地小声嘀咕‘葛朗台’之类。 含糊不清的嗓音还是被傅聿城给逮住。 男人轻笑了一声,“骂我小气?” 姜予安摇头,理不直气却壮地道,“没有呀,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傅聿城才不信她,懒得搭理她的话,嗓音温和地解释,“等会儿就回去吃饭,零食要是给你买了,指不定明后一周你正餐就吃不了多少。至于给你带的面包,是觉得你午后没吃什么,所以给你稍稍带一点。但一会儿还有晚饭,不要多吃。” “你好像个小老头呀。” 姜予安也没有再继续吃,闻言只是皱了皱鼻子睨了傅聿城 一眼,轻声笑着调侃。 回头想想,真是难以想象这是傅聿城会做的事情。 管她不能乱喝饮料,不能乱吃零食,尤其是泡面之类的食物,她馋的时候偷偷半夜泡,被逮住后自然是全部倒掉,还饿了一顿。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和他相处了那么久。 “对了傅聿城,今天在医院门口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思绪转得很快,不饿之后思维也开始发散,忽地就想起在医院门口把自己拦住的蒋延钦。 闻言,傅聿城黑眸沉了沉,“认识,怎么了?” 和蒋延钦那群人以后肯定有再见的时候,说不认识届时被拆穿未免尴尬。 还不如这会儿就大大方方地承认。 何况见面那会儿他还嘲讽过蒋延钦,哪里会不认识呢? 姜予安也没有多问,只皱起眉:“那你知道我和他从前的关系吗?是我男朋友,还是说……有更深的关系呀?” 话音落下,明显感觉到车速变了一下。 也不等姜予安回味,车速已经平稳。 傅聿城的嗓音跟着溢出:“他和你说什么了?” 姜予安摇头,“那倒是没有,他就是一直处于我把他们忘记了的震惊中,还没有来得及说其他的。不过我从医院一出来他就把我抱住,让我觉得有点烦。” 她不知道自己曾经和蒋延钦的关系,但目前的自己而言,拥抱一个陌生人还是令她很不适。 不单单是她,驾驶座上驱车的男人脸色都沉下来。 “他抱你?” “对啊,”姜予安神情坦然,“当时可把我吓到了,我还以为什么狂徒呢,在西尔斯城我都没有遇到过这种。那会儿我就在想,果然什么地方都有那什么男的,不能因为潮海市市容干净就对它有城市滤镜。然后我才发现他认识从前的我,想想还真是有点对不起人家,还把他狠狠地踹了一脚。” 傅聿城轻哼了一声,没把心里那句‘踹得好’给补充出来。 待姑娘嘀咕完之后,他才半真半假地向姜予安解释。 他告知姜予安和蒋延钦曾经是男女朋友关系,但蒋延钦是钻空子,一直赖在容城商家不走,且彼时她刚刚失恋,又遭受前男友的疯狂追求,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蒋延钦。 在还没有在一起几天,就被迫分开,之后遭受一些意外,被他救出国。 而后,便是这四年的事情。 姜予安大致听明白了什么事情,当即就皱了皱眉:“难怪他抱我的时候我觉得那么难受。” 要是换做商榷他们,她绝对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就比如今天商母忽然抱住她,她也是愣了一下,而后熟悉的感觉就从心头涌出。 虽然从前的事情记得不太真切,但姜予安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对于傅聿城的话,也相信得差不多。 “那假如下次再看到他,我躲着他一点。” 保护 按照傅聿城的话里,她听闻自己和蒋延钦在一起是缘由上一段感情的失败。 于姜予安而言,如果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那么大抵会选择一个和自己相处得舒服的人在一起。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按照正常的审美而言,蒋延钦肯定是不丑的。 身高一米八,长相虽然不是绝世美男,但五官端正、面庞俊逸。 只不过那双眼睛被挡在眼镜后面,令人看得不是很真切。 倘若不是方才见面时的失礼动作,姜予安觉得自己应该是不讨厌他的。 至少,是一个相处得应该还算不错的人。 而从前他们之间应该就是普通朋友,在追求她时一定会带有礼貌客气,她能答应也不是令人意外的事情。 只是可惜,如今在她心中被记上了一笔。 姜予安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想。 不时,车子就抵达临海别墅。 惦记着她的糖醋排骨,她下车就去帮忙拿采购回来的食材。 在西尔斯城的这四年时间,傅聿城把她娇养得厉害,基本上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做,厨房更是没让她进去过几次。 大多数进厨房的时候,姜予安都是挑选在他不在家里,而后偷偷自己下厨。 如果他在家时,她也会故意撒娇哄他露一手。 她虽然觉得自己的手艺也不错,但别人做的好像总觉得要好吃一些。 习惯久之,依赖性、也更强了。 尤其是当傅聿城忙的时候,可能有一段时间不会给她做任何 吃的。 就好比这次回国,因为要先把西尔斯城的事情先都弄好,再着手安排国内的事情,每天忙得连饭都来不及吃,又谈什么给她下厨。 如今手上事情轻松,潮海市这边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自然可以好好地让他‘操劳’一番。 晚饭几乎傅聿城一手操办。 除却姜予安亲口点的糖醋小排之外,其余的也基本上都是她平时爱吃的菜。 西兰花清炒虾仁、蒜香鸡翅、外加一份鲫鱼豆腐汤。 家常又好吃。 “Ellen不吃吗?怎么没看他人影?” 饭菜上齐,姜予安落座后才恍惚察觉哪里不对劲。 菜是做的不少,可他们两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吧? 傅聿城却是一脸见怪不怪:“不用管他,那么大个人,饿不死他。” 姜予安‘哦’了一声,夹了一块小排又忍不住,“那也不问问他这会儿在做什么吗?” 傅聿城掀起眸。 姜予安对上他的目光,一脸认真,“我就是说说,毕竟潮海市治安虽然好,但保不准有什么漏网之鱼。你前两了,这到底不是西尔斯城,处处都得提防注意呀。” 闻言,傅聿城嗤笑了一声,“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提防注意的。” 怕的是她在外头被人拐走了。 傅北行和商家是一个方面,她一个孤零零长得又漂亮的姑娘也是一个方面。 至于Ellen,一个大汉子,谁管他? 姜予安不赞成地摇了摇头,“怎么能这样 说,男孩子在外面也要保护好自己呀。” 傅聿城,“……” 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词? 姜予安也不单单是嘴上说说。 话音落下,她嘴里还咬着东西就拿出手机给Ellen发了消息,询问他这会儿在做什么。 那边回复倒是挺快。 一段酒吧蹦迪视频发送过来,他此刻正在做什么显而易见。 “怎么了小姑奶奶,想我了?要不我回来接你过来啊,一起蹦蹦,指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姜予安没注意自己外放的音量键,嘈杂的音乐声混杂着Ellen肆意轻佻言语传过来,差点把她给吓了一跳。 她立刻退出视频,筷子在搁置下来给人愤愤打字。 “你自己玩吧!我又不矮!” 吵死了! 坐于对面的傅聿城瞧着姑娘气呼呼的面庞,忍不住扯出笑容。 待宣泄性的言辞发送过去,她也不再看那边的回复,直接反手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拿起筷子开始吃饭,连双颊都在用力。 “叫你别理那混小子,不听。” 傅聿城拿公筷给她夹了一枚排骨,温声宽慰,“呐,别生他的气,吃饭吧。” 姜予安气来得快消散得快。 尤其是美食当前,什么事情都能被抛之脑后。 想想Ellen那臭小子还不愿意吃剩饭,尝不到傅聿城进步的手艺,她就觉得那臭小子可怜得紧。 “别说,这小子来潮海市适应得还挺快的,这么快就找到他喜欢玩的地方。” 姜予安咬着一块鸡 翅,想到方才那小子在酒吧里拿着手机蹦嗨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脑袋。 “还是年轻人好呐,这身体,去哪儿都能玩的热闹。” 傅聿城抬眸瞧了她一眼,“听安安这话,好像你是多大年纪一样。” 姜予安扯出笑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是还挺年轻的,只不过我的身体你也知道,活得跟老年人差不多。” 得早睡早起,按时吃药。 剧烈的运动基本上不适合她,还没多走几步路,就开始肺部呼吸不畅。 真要去酒吧蹦迪了,恐怕在里头待不了多久,就要被Ellen送去医院。 想想这样的场面产生,姜予安自己都忍俊不禁。 于她相比,对面的男人脸色忽低就沉下去。 漆黑的眼眸中不知晓在思索着什么,让人看不透。 但总归是,情绪不好。 沉浸在美食中的姜予安倒是没有发现。 搁置在手边的手机响个不停,她吃得差不多就搁置下筷子,开始查看手机。 除却Ellen的连番轰炸消息,还有一些是傅北行发送过来的。 和她讲了一下网上的处理事项,已经被解决。 姜予安惊喜又意外,没想到那么快能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虽说她自己知晓自己没有抄袭,但不管怎么样,网上的舆论还是闹得很凶。 仔细算算时间,下午傅聿城离开也将近四点,潮海市下班时间基本上六七点左右,总不能一直加班到现在处理完的吧? 她也不着急去网上搜索 一下处理结果,先试探性地询问了一下。 毕竟她都算不上公司员工,而且目前为止还没有给公司创造任何收益,先做了一笔赔本买卖她恐怕自己都受不了。 为什么不和我说? 【YUAN圆:傅先生,你就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姜予安在餐桌旁坐着,盯着手机等了良久,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后终于忍不住,迅速地敲下这一行字发送过去。 那边几乎秒回。 【F:要说什么?】 得到这个回复的姜予安也愣住了。 要说什么?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不应该对她好好敲打一番,告诉她公司花费了那么大金钱和精力摆平了这件事情,以后你得好好干活儿,高低每个月得给几个稿件吧? 可对方说完解决之后,就没有了后话。 整得姜予安心里十分没谱。 但这话也不能由她直白地说出来。 怎么着她的身份就是一个打工的,哪里能由她来说这些话? 真要被她说出来,那不是在自己pua自己吗? 她又不傻。 可得不到那边的回复,她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毕竟天上没有馅饼掉下来,人家公司的高层干嘛要帮自己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真要做了,那岂不是纯纯的怨种? 她看傅北行长得也还行,和傅聿城差不多的相貌,身高马大的,脑子不至于不好使吧? 再说了,脑子不好使怎么把公司做成那个地步的? 她正斟酌着要怎么回应的时候,那边已经发过来消息。 【F:如果Sylvia小姐是询问公司帮忙处理舆论的事情,那您的担心是不必要的,这本来就是公司公关部的工作,您不用多想。】 言外之意,则是他们分内之 事,无需另外的条件。 姜予安心放下的同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YUAN圆:那么快就处理好了吗?会不会很辛苦啊?】 【F:那怎么办?Sylvia小姐难不成后悔签约我们公司了,担心我这边是一家周扒皮公司?强迫人加班还不给钱,害不害怕?】 消息后面还附带了十分可爱的小表情,显而易见是在开玩笑。 姜予安眉眼间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难以想象,瞧着气势凌人的傅总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 她扯着一张笑颜捧着手机回复,发送了一个‘瑟瑟发抖’的照片。 这手机里头是发着抖害怕的样子,再看她咧着牙笑着的模样,哪里见得半点害怕? 傅聿城抬眼入目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这四年的时光,姜予安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并非没有开心的时候。 她会生气,理性地告诉他为什么她不高兴,要求一个道歉; 她也小心翼翼,如果做错了事情惹到他,便立刻低头撒娇求原谅; 她会难过,不分缘由地忽然情绪低落,可能是因为身体、可能是因为念想那记不起来的家; 她也会高兴,在玩乐时、在尝到美食时、在感受到美景时…… 但独独,没有笑成这般模样。 捧着手机在那里傻笑。 好像隔着屏幕都能和聊天的人一起共鸣到有趣的事情。 这种状态…… 傅聿城搁置下筷子,压抑心口的不虞打断姜予安:“安安在和你兄长聊天吗?聊的 什么?这样开心。” 姜予安摇头,“不是我哥,是我老板。” 傅聿城那边又解释了网上的事情,表示这件事情很简单解决,让她不要多想后就互道了晚安。 只不过他发来的表情包实在是和他那么人反差感极大,想象一个猛男发出粉色小猪的可爱图片,姜予安就忍不住傻笑起来。 她还一一保存下来。 注意力全在手机上的姜予安自然也没有发现对面男人脸色的难看。 “你老板?” 傅聿城蹙了蹙眉。 他着实无法理解,怎么可以和自己老板聊得这样开心。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GN公司老板是一个岁数不小的老头,那种和她差了几辈的老东西能和她在网上聊得这样开心? 姜予安笑得双颊都有些发酸。 她放下手机,拿了纯净水仰头喝了一口。 拧上盖子,这才点头和傅聿城解释:“对啊,我老板人挺好的,你不知道啊,我这才刚和他们公司签约上,网上就有人曝光说我抄袭四年前的一个设计师,叫什么赋予工作室的。 我老板今天把我送去医院之后,就赶忙去处理我这个负面舆论,刚刚和我说已经处理好了呢,还不用我额外再加什么条件。” 傅聿城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送她去医院,抄袭赋予工作室,帮她处理网上的负面舆论…… 每一个行为都让他觉得到不对劲。 但是这几件事情好像也无法联系起来。 傅聿城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抬 眸看向姜予安。 姜予安喝完水之后又重新拿起手机。 这次倒是没有再继续傻笑,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手机屏幕,也不知道在浏览一些什么。 傅聿城思索片刻,缓声开口:“你们老板还挺闲的,我瞧着今天也是个工作日,他不忙吗?怎么你和你兄长他们吃饭,去医院也能和他搭上路?” 至于处理网上负面舆论的事情他就没说,本来就是他们公司的公事,快速处理是应该的。 危机公关就应该在二十四小时的黄金时间内处理完,过了这个时间舆论扩散,延伸出来的一系列真真假假的事情,反倒不好处理了。 姜予安这会儿正在浏览网上的话题,她想看看GN公司是怎么把自己舆论消除的。 正搜索着话题时听到傅聿城的话,差点没心眼地把全部事情托盘交出。 也幸好脑子还有一点,及时打住。 她可没忘记去GN签合约的那天瞒着傅聿城的事情。 虽说现在和商家的亲人已经见面,可也不能否认她当初想隐瞒傅聿城的事实。 已经隐瞒过一次,后面就得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就像说了一次谎话,后面得用千百个谎话去圆。 姜予安有点点后悔,又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她思索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言语把从前发生的事情圆了一下:“我见我哥哥他们就是因为GN的老板觉得我长得像那个什么商家的千金,所以就趁着今天要处理网上的事情出去谈 一谈,正好约我哥哥他们出来吃个饭。谁知晓我母亲情绪波动太大,昏迷去了医院,我老板正好就送我一程。后面他离开医院就处理我在网上的事情,事情大概这样简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傅聿城再不清楚这就是一场局他脑子就算白长了。 而原本黑沉的面庞此刻也更加难看。 让他更难以接受的是,他养了四年的姑娘竟然瞒着他。 犀利的眼眸望向对面的姑娘,嗓音同样阴冷。 “安安为什么不和我说?” 对不起嘛 阴沉的语气彻底把姜予安从思绪中拉出来。 她还在找网上的消息。 毕竟花了钱把黑料撤下去的,原先的词条她是一个也没找到,新的澄清词条她也没翻明白是哪一个。 常年在国外的人,还没有用明白国内的app。 这边刚摸清楚怎么玩,那边就被傅聿城的语气吓了一跳。 她愣了一下,原本脑子还斟酌了一下怎么解释,可双目对上傅聿城那双阴沉的黑眸时,脑子就一片空白了。 他好恐怖…… 好像在西尔斯城审判那群威胁到他们产业的混混一般,下一秒就要把她锁起来逼问。 姜予安怯生生地望着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想挪开目光不去看那双恐怖的眼睛,可莫名心口又升起几分委屈,强迫她自虐一般地与他对视。 傅聿城大抵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他率先偏开脑袋,克制性地把所有情绪都压下去,再好好地与她讲。 “安安,我并非是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我将你从海里救回,这四年我也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以为你我之间已经胜似亲人。可你找到家人这样的大事却不愿意和我讲,你心里又是如何看我的呢?” 闻言,姜予安心里的委屈慢慢被愧疚给代替。 换位想想,如果她是傅聿城的话,养在身边四年的人在大事上面隐瞒自己,好像不可能不生气。 可她这样也找不到当初为什么要隐瞒傅聿城的理由。 好像……本该如 此。 “对不起。” 姜予安低下眼眸,喉咙间泛着苦涩。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你,就是当时听到那个消息,有些惊讶突兀。 傅聿城你也知道,这四年我多想找到我的家人,还是你后来跟我说,找不到也没有关系,你就是我的家人,只要我快快乐乐地或者就好。 后面我也的确按照你的话去那样快乐地活着了,像个没心没肺的小狗, 可能是想家这个心思没有彻底被我忘却,只是被我藏在心里最角落里,所以当我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也生出了想要见他们的心思。 可我害怕是假的,我也害怕……” 她哽了一下,抬起泛红的眸可怜地看向傅聿城。 “我也害怕你会阻拦我去寻找他们,所以我才不敢告诉你。” “对不起。” 她红着眼把所有的话都全盘托出,那委屈可怜的模样倒也叫人无法再教训。 傅聿城瞧着她半晌,脑海里重复着四年前她松开自己的手落入深海的决然。 那双倔强的双眸明明与现在委屈可怜的姜予安全然不同,却慢慢地和面前的姑娘重叠。 他头疼得厉害。 滚了滚喉咙,他艰难问:“为什么会觉得我要阻拦你们见面?” 他掀眸,漆黑的眼眸逼视红着眼的姑娘。 “在安安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 他都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哪怕是商家人要求她回去,只要她说,他就会选择同意。 他都想好了,这一次只要她平安健康就 行,无论她做什么都可以。 他不主动让姜予安和商家人见面,无非是想让她在自己身边待得久一点。 他不过是担心,一旦她回去了,就再也不回来。 于是小心翼翼,一再警惕。 饶是如此,他也并非再生出从前那样的心思——非得强硬地把她困在自己身边。 独独没想到,防备他的是姜予安本人。 “对不起……” 姜予安又一次道歉。 姑娘的嗓音还带着几分哽咽,“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瞒着你,可当时我也说不清,好像就是感觉会那样……对不起,是我的错。” 歉意诚恳。 按照从前的状况,哪怕是她做错了事情,她也会一边撒娇一边道歉,然后把这件事情含糊过去。 这是头一次,她不带任何娇气的尾音,认认真真地说着对不起。 明明是在认真认错,可傅聿城心里却提不起任何高兴,甚至心口的郁气越来越重。 他瞧着重新低下脑袋的姑娘,嘴边也说不出任何重话。 可以想象,如果他再多说一句,恐怕姑娘就要在他面前落珍珠了。 他娇养捧着养好的姑娘,不是让她委屈的。 他不想她哭。 傅聿城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他从椅子上起来,开始收拾餐桌上的饭菜,随意地把这个话题给掀过去。 “我把碗耍了,安安把没吃完的饭菜整理一下放入冰箱里面吧。今天天气不错,一会儿海边温度下来,就过去玩会儿回来洗漱睡 觉,ok?” 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哄孩子一般。 姜予安错愕又意外地掀起眸,确定傅聿城不是在开玩笑后跟着从椅子上起来。 她小心翼翼,“傅聿城,你不生气了吗?” 也没有听话地收拾东西,反而跟着拿着碗筷的傅聿城去了厨房。 男人俊逸的脸上扯出一抹笑。 他侧目看了姜予安一眼,“生小公主的气,哪儿敢呢,真把小公主给弄哭了,到时候还得去哄,你说是不是?” 傅聿城故意学Ellen平时说话的语气打趣她。 姜予安没忍住‘噗嗤’一笑。 毕竟傅聿城和Ellen完完全全是两种人,一个冷漠低沉、大多时候都不会讲玩笑话,另一个是恨不得天天在你耳畔说玩笑话。 傅聿城什么时候喊过她小公主,大多数时候都是喊她‘安安’,也就是生气的时候会喊她名字商予安,还从来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词语。 头一次听到,还觉得挺奇怪的。 她拿了厨房的保鲜膜,也没有急着出去,另一只空闲的手撑在灶台上,看着傅聿城刷碗。 “傅聿城,你真不生气了?” 她探着脑袋去查看傅聿城的脸色,确定男人脸上再没有怒意,但她周身还是带着一层小心翼翼。 傅聿城专心自己的事情,随意答复:“生气有用吗?” 即便真的生气和她吵起来,最后还是他舍不得把人给让出去,便又眼巴巴地去哄。 所以,何必? 既然生气没用,那又 何必折·磨彼此。 省得还把姑娘吓得委屈,哭起来更让人头疼。 姜予安摸了摸鼻子,“我就是随便问问嘛,再说了,我有好好地和你道歉呀。” 话音刚落,水·渍就飞溅到她脸上。 “哎呀,你干嘛。” 同一个人 姜予安将脸上的水珠抹干,再抬眸看过去,罪魁祸首已经噙着淡笑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刷碗。 这模样,哪里还有生气的样子。 她轻哼了一声,也懒得再在厨房继续待下去,拿着保鲜膜去餐厅把剩菜给装好。 也得亏Ellen不在,否则高低又来抨击她说她吃剩下的。 没办法啊,比起浪费她还是宁愿明天把饭菜热一下,只要不反复吃同样的剩菜,对身体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而且封进冰箱里面的都是荤菜,素菜已经吃完,不打紧。 把剩菜弄好之后,姜予安顺手把餐桌也擦了一下,这才拿起自己的手机往后花园走去。 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在知晓傅聿城没再生气之后,自然而然就把这件事情给抛之脑后。 夜里夏日的海边舒服得很,陆风吹拂温度适宜,在小花园的藤椅上窝着,听着不远处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别提有多舒服了。 空气中时不时还传来淡淡的花草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姜予安翻阅着网上的娱乐帖子,纤细皙白的双腿在藤椅下缓缓晃悠。 在终于摸清楚国内的app怎么玩之后,通过榜单终于找到了GN给自己澄清的帖子。 而内容也令她诧异震惊。 赋予工作室的Sylvia,和她是同一个人? 在国外的时候,她没少遇到重名的人。 毕竟国外的那群人,抛开繁长的姓氏,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个名字。 所以在知晓 自己和那位‘被抄袭者’同一个名字的时候,她还觉得是个巧合。 只不过在短视频的评论看到很多说她蹭热度,连名字都碰瓷的各种恶意评论时她还是有点难受。 哪怕这些人她见都没有见过,哪怕她知晓自己清清白白,可在看到那些伤人的言辞时仍然觉得胸·口堵得慌。 她甚至想注册一个新的账号去向那些人解释。 可恶语太多,她一行行看下来都不知道该回复谁。 何况每次点开回复的评论,上面都写着‘善语结善缘,恶语伤人心’一行字,索性打消回复的念头。 争论没有意义。 反而令她呼吸不平,影响心情。 于是她迫使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跑去看短视频里面的漂亮美女,而后便是被傅北行喊去吃饭的事情。 GN的处理方式是全平台放出澄清稿的,直接艾特从前和傅氏集团解约的赋予工作室出面,证明她就是从前的Sylvia,也就此证明她没有抄袭人家的画风。 另外,官方还特地指出,画风相似并不等于抄袭。 如果这样也能判做抄袭的话,白雪公主是否抄袭葫芦娃了呢? 赋予工作室那边也转发了GN的澄清帖,并给出一个虚假但相对于网友们比较真实的解释—— 【Sylvia老师近四年创作进入瓶颈,于是打算重新来过,以一个新人的身份参赛一步一步再来一次。很抱歉,老师似乎还是与从前有几分相似[可爱笑 ],也非常感谢各界网友们的关心,对作品权益的保护,但同时也希望大家能甄别抄袭和带节奏,不要被无良媒体利用了大家的善意。未来赋予工作是和Sylvia老师会带来更多更优秀的作品,希望大家关注和监督[爱心]】 一本正经的回复中带着几分幽默,评论区的网友回应也跟着几分温柔。 ——早就和人说了不是抄袭不是抄袭,这年头画风都不能一样了?怎么不说XX抄袭梵高呢? ——有钱人的脑回路无法理解,都已经站在行业顶端了,竟然从头再来。又得奖还靠自己的奖金成立新的工作室并且带着作品回国展出,是不是证明姐姐真的有实力,祝福! ——不知道说什么但是好好笑,还是与从前有几分相似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姐加油,出新品了我立刻买买买! …… 至此,姜予安这颗心才落下。 至于工作室的言论,也是无奈之举。 总不能和网友解释她曾经坠海失踪,因为失忆才从头再来吧? 所以总体而言,这个回复还是合适的,姜予安本人也满意这个善意的谎言。 她闲着无事,还去翻了翻赋予工作室从前的帖子。 从四年前开始就再没有更·新,这则澄清贴是最新发布的。 看了一眼手机型号,她顿时就明白是谁登录上了这个账号。 可不就是她的好哥哥,商榷吗? 漂亮的脸蛋上扯出笑容,长指也继续往上翻阅。 四年前的 一则帖子还是和XR娱乐的联名设计,是为他们公司几个女团设计的校服和珠宝。 评论里面时不时还有最新的回复,无不是等着工作室新的作品放出来。 今天的留言尤其多。 有人前来贺喜,有人追问下一个作品是什么,也有人只是单纯过来打个卡。 当然,也不乏有人前来阴阳怪气。 认为她不负责任,和公司签约了合作说走就走,丢下整个设计部不管不顾,四年都不出新作品,去闯荡自己所谓的事业,更过家家一样。 这种言论占少数,姜予安也没有放在心上。 也不是她不想工作的呀,实在是没有办法。 不管怎么样,这些人也只是根据自己获得的信息作出一个评论。 倘若她没有失去记忆,而后真的做出这种事情,被骂也不冤。 她继续往下翻阅,看着曾经自己展出的作品。 原来在很久很久之前,她的作品就曾经被那么多人喜欢。 她竟然还傻乎乎地因为自己的设计在金虎奖上展出,兴奋得落地就换了衣裳还特地避开傅聿城的视线跑去看。 真是神奇。 更让她惊讶的是,在八年前她还与江城傅氏有过合作,也正是与傅氏的合作,才让她的工作室走向大众视野内,被诸多人喜欢。 怎么没有续约呢? 只要是一个商人,都能发现江城傅氏是一棵大树。 背靠大树好乘凉,何况赋予工作室就是靠江城傅氏起来的。 还有‘赋予’这个名字,怎么 像她的名字和傅…… “安安,” 不等姜予安多想,思绪忽地被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人给打断。 “怎么了?” 她应了一声,手机页面也不小心划掉退出,再低眸已经懒得再翻回去看了。 傅聿城迈步出来,手里拿了一瓶鲜牛奶。 外头风大,他额前的头发被风吹飞,也令他皱了皱眉。 “呐,给你的。外头风大,别玩太久,差不多就上楼去休息,我晚上有点事情,出去一趟。” 注意安全 “好哦。” 姜予安起身接过他递过来的鲜奶,礼貌道了声谢谢,后知后觉忽然察觉出不对,“你大晚上要出去?” “嗯,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 傅聿城脸色不大好看,语气也严肃正经。 这模样就像在西尔斯城的生意出了事情,需要他半夜出门处理一样。 他工作上的事情姜予安从来不过问,虽然如今回国也不知道他要处理什么,但姜予安还是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追问。 “那你夜里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傅聿城折身的动作一顿。 他垂眸,看向说这句话的姑娘。 傅聿城从来没有想过能从姜予安嘴里听到这句话。 这四年来,他时常被噩梦惊醒。 梦里,无边无际的深海。 重复着她坠入看不见的海水中的画面,脑海里回荡着她死也不要和他离开的泣血控诉。 甚至哪怕手术医生告诉过他,她没有记忆再恢复的可能,可他心中依旧存着不安。 这还是头一次,再他要去面对危险时得到她的担心。 哪怕只是随口的一句——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在后来他被逼上绝境时也时常在想这句话,可能从前刀山火海中都能安然无恙,就是因为没有太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后来有了挂念,越是小心越是胆怯,便被逼上悬崖没有退路。 当然,那是后话。 此刻的傅聿城心中远远没有他现在面上这般平静。 仅一句话,依然让他溃不成军。 心中隐藏多年的隔阂 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戳破,那高高的一座山仿佛在那一刻被搬走,再次之前,已经挖掘四年之久。 傅聿城长臂伸出,将娇瘦的姑娘揽入怀里。 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姜予安披在肩上的长发带起,缠绕在男人宽阔的肩上。 她吓了一跳,心脏和呼吸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 四年,他竟然…… 也不等姜予安反应过来,这个怀抱已经松开。 只听到风中吹散男人低沉的一句,“等我回来。” 虚幻得仿佛他从来没有说过一般。 姜予安呆滞在原地。 她理了理自己凌乱的长发,看着男人远去的身影,直到跟前的身影消失良久,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海风过烈,吹得她有些冷,她才将思绪从放空中拉回。 她虚虚地环绕了一下自己。 很明显,方才那个拥抱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并非虚假。 傅聿城……竟然抱了她? 他从前,不是连自己碰一下都会沉下脸吗? 怎么今天…… 脑海里忽然生出一个危险的想法,也情不自禁·地摸出手机给Ellen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如果傅聿城今晚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Ellen肯定知晓。 但姜予安总觉得不对。 毕竟现在是在国内,也不是在混乱的西尔斯城。 总不至于是那群亡命之徒,也跟着来到这里了吧? ELlen的电话很快接通。 “安安?” 那边并非是带着口音的言语,嗓音也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却 无比亲昵地喊出她的小名。 视频更是全黑的屏幕,听不到半点声音,也看不到任何画面。 姜予安一颗心迅速警惕起来。 她拧眉,声调抬起,“你是谁?ELlen在哪里?” 那边传来一声轻响,“听安安的语气,好像还挺关心这外国鬼佬。” 声音通过电子设备传过来,带着几分不真切,但隐隐约约姜予安能感受到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 好像是…… 她不确定,也不想打草惊蛇。 Ellen的手机既然在这个人手上,那么说明他和Ellen见过。 要么是在酒吧玩乐的时候手机弄丢被人捡到,要么是…… 姜予安不愿意看到后一种情况的发生,克制自己的思维不发散。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与对面开始谈判。 “你是谁?为什么拿着我朋友的手机?另外,你是通过备注称呼我的,还是本来就认识我呢?” 如果姜予安没有记错的话,ELlen手机上给她的备注应该是小公主再带着一个颜文字,而并非她的小名。 所以答案显而易见。 那边大概也没料到她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溢出一声轻笑:“我想我的话说得已经够清楚,安安还不明白吗?再者,我与安安你也见过面,没听出我的声音?” “蒋延钦?” 饶是不愿意承认姜予安还是把这个答案说出。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毕竟她才来潮海市没多久,见过的人数都数的明白。 傅北行和 她兄长她肯定知晓的,见过她且她不认识的,只有傍晚在医院门口把自己拦住的蒋延钦。 “你把ELlen怎么了?” 姜予安忍不住控诉质问。 对面沉默了片刻。 低缓的嗓音随后溢出,“安安想知道?” 姜予安咬唇。 这不是废话吗? 她朋友的手机现在在一个陌生人手上,她自然是担心并想知道Ellen现在怎么样了。 那边也没有废话,很快告诉了姜予安想知道的。 “我把地址发给你,你一个人过来,我就把这个蓝发碧眼的鬼佬给放了,如何?” “……为什么?” 姜予安无法理解。 午后从傅聿城嘴里听得的那些话,隐隐约约她可以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对于蒋延钦,她虽然没有什么好感,但怎么也想象不到他是这样的人。 “安安,别问那么多。你要是想要这鬼佬的性命好好的,你就过来。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结果如何,我恐怕就不知晓了。” 也不等姜予安做出答复,视频就被挂断。 而后,那边已经发送过来一个地址。 是潮海市的一块老居民区,正正‘市中心’的位置,保留了当地的文化风俗,所以并没有拆迁做出高楼大厦。 但也正是如此,这块所谓的市中心却是整个潮海市最为破旧的地方。 到处都是老房子,要么是城市里面的老人、要么是外地打工图这老房子便宜住在这里的人。 有时候一间房子被隔断,租住 了几户人家。 可以说是鱼龙混杂,不知道这地方撞上的人是什么来历。 无冤无仇? 姜予安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因为想找潮海市当地的文化特色想去旅游打卡,才被科普到了这个地方。 但又因为这里头住着的人,来此游玩的计划就这样作罢。 这会儿亲自驱车过来,姜予安也不得不承认,听从傅聿城的话是对的。 老城区在黑夜里发出腐烂的味道,犬吠声混杂着从楼道里男女的咒骂声,也不知道是从哪一栋楼道里传出来,久久不散。 姜予安从车内下来,低眸看着手机上发送的地址,抿了抿唇。 她去救Ellen,听上去就觉得有些荒谬可笑。 毕竟她身娇体弱的,连多走一段路都会气喘吁吁,何况是这种随时可能发生危险的地方。 一旦打起来,大概她先当了炮灰。 但对方点名要她过来,说明她有其他的作用。 怕只怕,她来送了虎口,那边也不放人。 岂不是白费功夫? 思索之下,姜予安犹豫着要不要进入楼道。 倘若她无法保证Ellen和自己后续的安全,就这样傻乎乎地进去实在是不妥当。 可能手机对面的人已经料到她已经抵达,知晓她在犹豫这些问题,发了一条长长的语音。 “安安,你且放心,只要你过来,你的朋友我保证安然无恙。毕竟我和他无仇无怨,也没有必要留着他做什么,反而还给自己留下威胁,不是吗?” 姜予安听到这话只想骂过去。 他和Ellen无冤无仇,那干嘛要绑他啊? 拿来 威胁她么? 真是可笑,说得好像她和他有什么仇一般。 姜予安没急着回复。 电话那边的男人也不急,捏着手机慢慢地等待着。 他还点进姜予安的朋友圈,翻阅着她这四年来的生活。 她鲜少发东西,也正是如此,朋友圈并没有设置几天可见这种功能,每一条都是可以通过ELlen这个手机看到的。 最近的一条就是她设计的珠宝在展厅记录,文案自然也是她自己高兴的那样。 再往下看,则是她在国外游玩的各种照片。 这四年她也并非一直在西尔斯城待着,傅聿城和Ellen对她纵容得很,只要有空闲时间都会带她出去游玩。 尤其是过春节的时候,他们会提前把西尔斯城的事情安排妥当,再挑选欧洲一个合适的地方游玩。 他国都是过阳历新年,傅聿城人虽然抵达国外,可还是期待国内这个日子给自己放几天假,Ellen对玩乐兴趣最高,自然不会反对。 于是朋友圈内每年春节的时候,姜予安都会记录一番。 何况国外的华人不少,这些年外面的春节气氛也丝毫不输给国内,往人多的地方一扎堆,年味儿就有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那边禁鞭之后,会有一些丧心病狂的混混横着放烟花,导致节日里多了几分血腥。 在西尔斯城待得久了,姜予安竟然觉得还好。 第三年的时候,她还快速地拍了几张那边的照片,以此来记录她胆子的 增长。 朋友圈内照片最多的,就是各种风景照、美食照。 鲜少几张她的照片,都是和这个蓝发碧眼的少年的合拍。 照片里面姑娘笑容明媚,双眸中噙着浓浓笑意。 足以看出,她在国外的四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差,甚至比他想的要快乐许多。 蒋延钦长指按在照片上面,下意识要把照片保存。 后知后觉忽然醒悟过来这并非是自己的手机,忽地又觉得有些可笑。 冷笑过后,镜片背后的双眸浮现几分冷意。 男人视线刺向被捆在椅子上的碧眼青年,忽地抬脚狠狠地踹了他胸·口一脚。 ELlen的酒彻底醒了。 早在酒吧被人带走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不对劲。 但对方人数众多,当时他还迷迷糊糊的,便纵容对方把自己给带走。 却不想,还真的栽到坑里了。 他疼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久久没有抬起来,被捆在椅子靠背上的双臂也浮现青筋,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十分可怖。 良久,那双碧眼狭长的眼眸中与稍稍抬起。 心口被踹的那一脚隐隐还泛着疼意,导致Ellen的言语有些艰难。 “不知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我听闻华国人好客,我此番来潮海市,就是一个普通的游客,可是招惹您了?” 蒋延钦垂着眼帘打量着这蓝发碧眼的少年。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姜予安待久了,他竟然能从这混血的鬼佬脸上看到几分姜予安的影子。 都说住在一起 的人会被同化,蒋延钦从来是不信的,这会儿倒是有几分感觉。 同时,也越发看这混血鬼佬不爽。 那些合照上,和她站在一起的人本应该是他才对。 可偏偏他们的出现,硬生生把他的人偷走。 让他怎么能站着。 蒋延钦也没回答ELlen的话,抄起房间里的一根木棍,狠狠地砸向青年—— 昏暗的房间里惊呼声间或传出,听得守在门口的人眉头紧蹙。 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他们爷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蒋总,您约的人来了电话。” 黑衣西装男站在门口,手上捧着的是蒋延钦自己的手机。 后者却是看都没看,“直接挂了,不用管他。” 约傅聿城那个疯子出来,本来就是戏耍他罢了。 他真正的目的,是还在楼下纠结的小姑娘。 其实只要他的人现在下去,也能轻易地把人拎上来。 可这些年他从傅聿城身上学到了很多。 比如想得到想要的人或者东西,最必要的事情就是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到自己手上。 哪怕手段肮脏一些,只要目的达成,管他呢? 不得不说,那疯子的一些手段虽然令人不齿,可的的确确是有用的,且令他舒爽。 门口站着的黑衣西装男点头道了声是,便直接挂了电话重新把房间带上。 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被捆在椅子上的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那原本阳光 的蓝发青年佝偻着脑袋,血迹从他身上缓缓流淌出来,也不知道伤口具体在哪里,好像四处都在流血。 罪魁祸首却看都没看一眼。 蒋延钦去洗了手,还拿酒精喷雾在身上消毒了一番。 待一切完成,他才重新拿起ELlen的手机,重新点开和姜予安的聊天框。 “安安,想清楚没有?” 说完,附带一张蓝发青年此刻的照片。 危险 姜予安原本还在想怎么斟酌言辞好让蒋延钦先把人给她送下来,她自己再想办法和他谈判。 看到这张照片,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手机险些没拿稳。 怎么会…… 气血上头,姜予安在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都无法去思考。 怎么会这样? 她不敢相信,在一个小时前还和自己视频打趣的伙伴会变成这个样子。 血肉模糊,连脑袋都抬不起来。 姜予安颤着手指打字,可半天打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索性,直接放弃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过去,直接发送了一个语音过去。 声音都还带了几分颤意。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明明说了,不会伤害他的!蒋延钦,这就是你说的无仇无怨?” 可不是无仇无怨么? 毕竟在此之前,蒋延钦自认都没有见过他。 只是可惜,他倒霉。 非得跟在傅聿城身边做事。 更让他不满的,便是他参与了他的安安四年生活。 想到姜予安朋友圈里面的那些合照,蒋延钦就恨不得再给这蓝发碧眼的少年来上一脚。 凭什么他们这些伤害她的歹徒,如今可以得到她的维护! 也幸好蒋延钦还存着一分理智,怕真把ELlen打得重伤成了残疾,或者闹出什么人命,会让他的安安再也无法原谅他。 所以,还给ELlen留了一口气。 他垂眸淡淡地扫了低着脑袋的少年一眼,低沉的嗓音缓缓溢出。 “安安,我是说过与他无仇无怨,可我可 没有说过不会伤害他。再者,这事情可怪不得我。你都到楼下了,却不肯按照我的地址上来,这不是非得让我做点什么,才肯让你挪脚么?安安,我送你的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姜予安听完这段话,脏话差点没按着手机给蒋延钦发过去。 疯子! 他就是一个疯子! 她气急,只觉得脑袋都在充血。 可低眸只要一看到手机,入目就是那张Ellen被揍得血肉模糊的照片。 如果她不上楼的话,还不知道这疯子下一步要做什么。 也不敢再耽误,她打了一行字过去。 【等着。】 【不准再动他,否则我跟你拼命!】 她的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人,可泥人都有三分脾气。 倘若这疯子再对Ellen做什么,她不介意与他玉石俱焚。 老楼道道路十分曲折,不过蒋延钦给出的路线也十分明显。 更不消说,这一路上都有他做的标记。 选择的地址是在最里面的那栋楼里面,几乎被层层环绕。 可以想象,哪怕傅聿城这会儿来了,也没有办法进去找到他。 一旦对方知晓他们的人过来,这老住房区里头住着的人就是他们的第一层保障。 如果再和这里头那户人家吵起来,故意连路都会找丢,更别说再继续找蒋延钦他们。 还真是…… 姜予安根据手机的指引,一步一步往里面。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停下脚步。 太冒失了。 就这样被激怒而走入陷阱 ,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可她不去…… 姜予安陷入两难的地步。 她不觉得蒋延钦这个疯子能在她过去之后,就按照承诺把Ellen送走。 抿了抿唇,她又折身回到车子里,翻找了一把小短刀出来。 夜里风大,她套上了一件薄外套,刀就藏着衣袖里面。 重新去找蒋延钦的路上,她又给傅聿城、傅北行还有她二哥发了消息,简单告诉她此刻的状况。 已经凌晨一点,她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看到。 但不管怎么样,如果她今晚和Ellen回不去的话,明天一大早他们总能看到。 但令她意外,傅北行几乎秒回。 看到手机新收到的消息,姜予安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她原本不打算给傅北行发这则消息的。 毕竟人家只是自己的老板,也不算什么亲友。 可复制的消息转了弯,顺着自己的内心还是给他一起发了过去。 或许是网上的事情他迅速的处理,又或许是因为他找到家人就是因为他,又或者是因为其他…… 无论是因为什么,姜予安都已经把消息给傅北行发送过去了。 她也没有想到,兄长和傅聿城都没有看她的消息,反倒是她这个工作伙伴先一步发来关心。 可能是对方还在工作,正巧没有休息所以回复了。 但不管如何,在这个时候,及时的关心已经足够让她感动。 她不知晓,傅北行的秒回只是因为他浅眠,加之给她备注的特殊铃声。 于 是听到声音,便立刻起来查看。 不想,入目就是这样一条求救的消息。 他连忙让她先站着别动,等他过来之后再做打算。 可姜予安没有那么多时间。 她颤着声音一边回复,一边按照蒋延钦给的路线往里头走。 “对不起傅先生,很抱歉深夜打扰到你休息,我朋友已经被打得很惨,我实在没有时间在这边等你先过来。给你发这则消息也并非是道德绑架您做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到时候来接一下我的朋友,谢谢你。” 她已经做好不去不回的打算,但是ELlen,她不希望他出事。 按照蒋延钦昨天下午在医院门口对自己的态度,她猜测那男人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至少,她的安全是可以确定的。 也就是说,怎么让ELlen出去并接受治疗才是她需要思考的。 如果傅北行真愿意过来的话,她或许可以请求对方帮忙。 对方怎么说也是潮海市一家公司的老板,应该不会在这里轻易出事,如果蒋延钦愿意放人的话,ELlen大抵会安全的。 很快,她摸索着找到蒋延钦所处的那栋楼。 与外面嘈杂的环境相比,这一栋楼就显得过于安静了。 虽说已经是深夜,可大城市里很多房间凌晨一两点都还亮着灯。 而面前这一栋楼,黑沉沉的就像是一座废弃很久的鬼屋。 借着昏暗的光线,姜予安入 目就是楼道里各种破烂和垃圾,还有几个黑黢黢的袋子,看着就跟流浪汉一般,还是凑近了一看,才知道是不会动的死物。 但真的很吓人。 姜予安有些不敢进去,她摸出手机,抿了抿唇给蒋延钦发了语音。 现在呢? 【我已经到了你说的那栋楼底下,麻烦您下楼来接我。另外,我需要确保ELlen的安全。如果可以的话,我要看着他安然无恙地离开。】 姑娘温凉的嗓音在楼道里回响,更显几分清冷。 对面很快就做出答复。 【等着。】 姜予安心中忐忑。 她抿着唇,望着面前漆黑的楼道,悄然把手中的手机攥紧。 天井上的月光忽然被云遮掩,令原本就昏暗的楼道更显几分阴森可怖。 周围黑黢黢的老旧小区就像一个吞噬一切的巨兽,从高到低开始压抑而下,逼迫得令人险些无法呼吸。 等待的过程中,姜予安心跳也随着呼吸不畅而擂动。 尤其是当深不见底的楼道传来脚步声时,她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一下又一下,如同击鼓。 若非在蒋延钦手上的人是Ellen,换做其他一个只是她认识的人,她定然拔腿就跑。 她在心里狠狠地把Ellen臭骂了一顿。 要不是这臭小子还没摸清楚潮海市的情况就混迹各种风月场合,现在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年轻人,就该天黑了好好回家嘛。 瞧瞧现在算个什么事儿。 “安安,想什么呢?”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姜予安跟前响起的时候,险些没把她给吓死。 她惊呼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后退。 跟前的蒋延钦也愣了一下,仿佛没料到她会这样担心,眼见她脚后跟就要踢到身后的木板破烂,他脸色微变, 长臂将她拽了过来。 男人胸膛坚硬,姜予安鼻子磕在他下巴,软骨组织的酸疼传来,险些让她落泪。 蒋延钦拧眉低眸,言语担忧:“没事吧?” 姜予安捂着鼻子还在缓和。 她仰着头硬生生把自己眼泪给逼迫回去。 片刻后,沁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向他身后,含糊嗓音道:“我朋友呢?” 黑暗中看不到她双眸泛红噙着泪水的可怜,听到这话的蒋延钦黑沉了脸,担忧的言辞跟着凌冽下来。 “安安看起来很关心你那位朋友?” 废话。 她大半夜一个人从临海别墅赶过来,不就是为了确保Ellen的安危吗? 月光从天井下倾斜,照亮姑娘那张明艳的脸蛋。 她双眸布满倔强,“你自己说的,我过来,你放他回去。你把他打成那个样子我就不说了,难道现在还要言而无信吗?蒋延钦,你别让我看不起你!” 显然,这句话戳到了男人的心窝。 蒋延钦眯了眯眸,冷嗤了声。 他拍了拍手,黑暗的楼道里便出现两个黑衣西装男。 而让姜予安心心念念的Ellen则被这两个人架在中间,宛若一滩烂泥,拖着一个破旧的蛇皮袋。 “Ellen!” 瞧见平日里打趣自己的小伙伴此刻连脑袋都抬不起来,姜予安本就泛着酸意的鼻尖也更酸了。 她下意识冲过去想看看蓝发碧眼的少年情况如何,可还没有走过去,手腕便被人扣住。 蒋延钦攥紧她的手腕 ,居高临下:“安安,我只说把他带出来,可没说允许你过去看他。” 姜予安情绪险些崩溃。 她挣扎着要从蒋延钦铁腕中挣脱,对他拳打脚踢。 奈何力量悬殊,加之她身体本来就虚弱,这点力道对蒋延钦而言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放开我!” 如果不是知晓没用,姜予安牙口几乎都要用上。 疯子! 狗男人! 骗子! 所有在姜予安认为最恶毒的词语都在她嘴上过了一遍,可桎梏住她的男人只凉凉地看着她,手掌的力道丝毫不减。 姜予安累得被迫停下,发丝沾着汗水仰头瞪着跟前的男人。 她气喘吁吁,也是这时候才惊觉,发疯的好像是她。 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姜予安不悦地看向蒋延钦,“你到底想怎么样?” 蒋延钦垂着眼帘,语气缓缓。 仿佛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任何隔阂。 “安安,我没有想怎么样,我只是想让你回到我身边而已。” 他才是她名正言顺的男友,凭什么她如今肆意站在祸害她的男人身边。 姜予安咬牙。 她这会儿也算是明白了,和他说其他的是说不通的。 “按照你所说,我回到你身边,我不走。但我朋友,麻烦你现在放了他。” 蒋延钦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姜予安一会儿,目光这才瞥向被黑衣人架着的碧眼青年。 真是,差点被安安的关心气糊涂了。 说得也对,他要的只是姜予安罢了,这个男人留在这里也是一个祸害, 指不定明天还会招惹傅聿城那个疯子。 蒋延钦目光收回,唇边溢出一丝轻笑:“你放心,人我一会儿就会让人把他带出去。至于安安你,跟着我回去就好。” 他作势就要把姜予安拽上楼。 没看到ELlen安全,姜予安自然不肯。 她定住脚步,“我要看着他送出去。” 她不确定蒋延钦还会不会对ELlen做什么,也不确定傅北行这会儿是否抵达。 但眼下,把Ellen留在这栋最破旧的楼道中显然是不符合她的预计。 更重要的是,她不相信蒋延钦。 蒋延钦也明白了她话里的深意,深邃的眉眼浮现一层冷笑。 “安安似乎现在还没有明白,你和你的好朋友,眼下是被动状态。主动权,在我这里。” 言外之意,就是说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姜予安也冷笑,“是么?” 那枚小刀从她空闲的手袖中被拿出来,月光下泛着一层寒意。 蒋延钦视线在那把小刀上扫了一眼,眼眸中笑意不减:“安安觉得,靠这把小刀就能够威胁到我?” 即便他们现在离的很近,蒋延钦仍然自信这把刀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他甚至还往姜予安跟前走近了一步。 “不如我让安安试一试,你捅·我一下,看看结局会如何,怎么样?” 疯子! 姜予安原本只是把这个词当做骂他的话,眼下只觉得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咬唇,小刀换了一个方向,抵住自己的脖子 。 “现在呢?蒋先生觉得如何?” 打赌 蒋延钦目光一寒。 “安安,你这是做什么?” 黑暗中看不清她具体动作,但天井上的月光投下,不难看出那把锋利的小刀抵在她纤细的脖子上,刀锋正隐隐泛着寒意。 如果站在姜予安对面的人眼神再好一些,就可以看到刀锋上渗透出来的鲜血。 ——她并非是拿一把没开刃的刀在开玩笑。 “蒋先生应该看得很明白,我在拿我自己做赌注。” 姜予安神情平静,月光下那张明艳的脸蛋充斥坚韧。 她知道这种做法十分荒唐可笑,可就目前来说,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优解。 那双明亮的黑眸微掀,语气漫不经心的,“虽然不知道我在蒋先生您心中的重要,但瞧蒋先生您的所作所为,想来应该是不希望我出什么事情的。我此举无奈,只希望您能高抬贵手放过我朋友。” 原本她也不必做到这个份上的。 倘若蒋延钦按照先前约定好的放过ELlen,她也不至于在这里‘自作多情’,但不管自己在蒋延钦心中如何,总归是一个可以尝试的办法。 姜予安与他对峙。 也不知道为何,在这一瞬,她脑海里忽然浮现一抹模糊的场景。 好像这样的场景在某个时间点发生过。 但眼下并没有时间让她去思考那些失去的记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ELlen带出去。 身上的手机正在震动,姜予安猜测是傅北行抵达此处。 她抿了抿唇,再次提出要求:“老城 区外面有我的人,你把Ellen带出去,我跟你走。否则,到时候闹得鱼死网破,恐怕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蒋延钦眯了眯眸,忽地笑了一声,“安安在潮海市还能叫来人?” 他早打听过傅聿城在潮海市的情况。 此番回国,他们的目的就是来探望傅家那个重病的老爷子,压根就没带什么人。 带走这个混血鬼佬的时候,他就让人将傅聿城支走。 恐怕现在傅聿城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顾不暇,哪里会在外面等着? 能帮姜予安的,大抵只有商家的那几位。 但依照他对姜予安的了解,如果真如查到的那样她失去从前的所有记忆,那她恐怕不会好意思麻烦商家的人。 哪怕是血缘至亲,于她而言也不过是见过几面熟悉的陌生人。 她素来好强,哪里会求助他们。 即便因为情况危急,她顶多会给那个小商总发消息。 可惜商榷妻子怀孕,近一年来基本上都是陪着妻子早睡早起,这个时间点,恐怕没工夫理她。 蒋延钦眼下的注意力只放在姜予安的脖颈上,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把她手上的短刀卸下来。 克不等他动作,从楼道的另一个方向匆匆走出来一个打扮得与居民无异的刺头男。 他掩着手低声在蒋延钦耳旁说了些什么。 很快,男人脸色便铁青下去。 片刻之后,他对姜予安做出妥协。 “想不到安安还有这般本事,才来潮海市不过几天, 便已经找到援手,小看你了。” 筒子楼外面的人具体是谁蒋延钦的人还没探来消息。 但无疑,就是冲着他们过来的。 这下,不放人也不行。 “如你所愿,我让人将这个碧眼鬼佬送出去,你跟我走。” 蒋延钦视线仍然紧紧地放在姜予安的手上,见她没有放松警惕,忍不住道,“安安现在可以把刀放下了吧,伤到自己,得不偿失。” 姜予安不听他的,“我要确保Ellen的安全。” 她下巴微抬,要求得寸进尺,“你和我一起把他送出去,我再跟你回来。” 蒋延钦正在犹豫。 旁边的刺头混混看了一眼手机,也顾不上再压低声音。 他急急道:“爷,人直接进来了。似乎还知道咱们这栋楼的方向,都没有拐弯直奔这边过来!” 蒋延钦一记冷眼扫过去。 他挑选的这地方鱼龙混杂,房子更是错综复杂。 如果是第一次过来没有人带着,在里面绕两三天都不一定能找到确定的位置。 现在他的人告诉他,对方直奔这边过来。 偏偏那刺头混混还仿佛看不懂人脸色,“爷,要不咱们先躲躲?” 平日里做的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刺头担心是姜予安报警,外头冲过来的都是便衣,那他这辈子可就完了。 “躲?” 蒋延钦冷笑了声,回头扫了那低着脑袋已经昏迷过去的蓝发青年,嘴里的话也不知道是在和姜予安说,还是在和自己的手下说。 “不是 说要确保这个鬼佬安全吗?现在人都主动进来了,我们还躲什么?” 他视线收回,重新落在姜予安身上。 “安安你说对吗?” 姜予安思绪还在方才那个刺头混混的话里。 她明明让傅北行在外头等着,怎么他直接进来了? 还有,他怎么会知道这栋楼的位置。 这栋楼是她确定要进去后,蒋延钦又单独给她发的位置。 甚至到了筒子楼里面,就再没有任何线索,都是靠着沿途的人给她方向指引。 一路走进来,说是在走密室逃·脱都不为过。 傅北行竟然直接进来了? 也不知道他带了多少人过来,如果是一个人过来的,这楼道里面都不知晓有多少蒋延钦的人,万一…… 失神之际,手上的那枚短刀忽然被人夺走! 姜予安脖颈上传来轻微的刺痛,等她反应过来,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哐当响声,那把短刀被丢到老远的位置,她自己则是被桎梏在蒋延钦怀里。 “放开我!” 姜予安用力挣扎。 蒋延钦也并非是吃素的,宽口的掌心直接堵住姜予安的嘴,避免她高声呼叫。 他力气大,压制得姜予安动弹不得。 另一边,只使了一个眼色,那两个黑衣人也迅速地消失在楼道里面。 至于昏迷的Ellen,则是宛若烂泥瘫在地上。 姜予安瞪大了眼睛,想也没想牙齿就咬在蒋延钦的掌心上。 血腥味在口齿中蔓延,身上的男人仿佛不知道疼一般,静默地拽着她往 楼道里面退。 匆忙的脚步声在另一条楼道的方向响起。 姜予安的视线也一直盯着那边。 晚了一步 被蒋延钦捂着嘴拽入黑暗中的时候,姜予安明显感受到出现在天井光线下的傅北行视线投了过来。 只差那么一会儿。 但凡他早一步出现,或者蒋延钦的动作再晚一分钟。 他们便直直对上。 她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觉得只要傅北行看到了自己,就一定会把她给带出去的。 可惜,晚了一步。 桎梏着她的男人仿佛不知晓疼痛一般,哪怕她嘴上的力道不减,将他的掌心咬得血肉模糊,他也不曾松动一分,闷着头忍受着疼痛把她带走。 天井下的男人因为瘫软在地上的ELlen止住脚步。 光线不明,傅北行蹲下检查蓝发碧眼青年的情况。 鼻青脸肿,呼吸微弱,伤势还挺严重的,不过应该性命无虞。 “把人送去医院吧。” 傅北行从地上站起,视线开始打量这栋宛如困兽一般的老楼。 与他们方才进来时的居民楼一同,这一栋没有一个房间是亮着灯的,仿佛一座被废弃的鬼屋。 傅北行带来的人也没含糊,立刻抬着Ellen离开。 至于自家老板如何,无人过问。 这四年跟在傅北行手上,老板什么手段没有见过? 头一年里因为许多人都是从前被傅聿城带着,对这位脸部烧伤还没有恢复的小少爷极其不服,结果呢?下场大家都能看到。 而后几年更是瞧见小少爷的铁血手腕,下过深海最后一个上岸、登过直升机且开着机门不带任何仿佛 设备。 简直比他们这些做手下的还不要命。 所以这会儿在平地,这些下属自然是放心的很。 何况后面还有其他兄弟,以及傅总还带了自己人。 目送傅北行的人把Ellen抬走,傅北行身旁的蒋延洲忍不住轻啧:“我的亲娘咧,蒋延钦下手也太过了些吧,怎么把人打成这个样子?咱们都还没下手呢。” 傅北行正在观察周围的地形,将老居民楼到大致路线记于脑海里。 闻言,忍不住睨了蒋延洲一眼,“可别乱说话,我可从来没想对那国际友人做什么。” 指不定安安在就附近,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但如果被听到,傅北行仍然觉得自己的形象会在姜予安心中被抹黑。 所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先替自己解释一番。 蒋延洲目光复杂地朝傅北行看过去,“老傅你不是吧?我都想揍傅聿城那个疯子,还有那个蓝发碧眼的鬼佬,你不想?” 他那么喜欢姜予安,如今安安被那两个人骗的谁都不记得,想想就觉得很生气好吧? 蒋延洲想想就觉得他们欠揍。 只是没料到他的好大哥行动那么快。 这才刚在潮海市落脚,转眼就把这小鬼佬给绑架揍得人事不省,动作也太快了。 且下手还不轻。 太神了。 就是不知道他女神圆圆见了会做什么感想。 毕竟对于目前的姜予安而言,那蓝毛鬼佬还是她的朋友。 这大半夜还亲自过来救人家,恐怕这鬼佬 在圆圆心中地位不低。 想来蒋延钦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到今天在医院姜予安对他好大哥的架势,这狗东西应该是更被讨厌了吧。 想想还觉得挺爽的。 蒋延洲这边心中傻傻想着,身侧的傅北行已经把居民区的楼道各个安全出口记下来。 他也没有忘记蒋延洲方才的询问,一边往一条黑黢黢的楼道走去,一边随意地把问题答复。 “他们如今都是安安的朋友,还不至于让我生出想揍他们的心思。” 哪怕内心深处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 但在姜予安记忆没有恢复,或者说在姜予安还把他们当朋友的前提下,他不会多做什么。 不可否认,这四年傅聿城和那位蓝发青年把她照顾得很好。 他这几天也在反思自己。 也释怀了她忘记自己,忘记傅聿城施加在她身上种种的事实。 如果回忆过于痛苦,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能让人变得开心,又何必非得纠结过去那些不好的事情呢? 诚然,他也痛恨过去傅聿城加之在安安身上的种种。 可如今的她都忘记,又何必再告知她一切的真相,逼迫她学会怨恨呢? 何况,从前的他也并非是个好东西。 忘记去恨傅聿城,也等同于她在忘记恨他。 有资格去揍傅聿城的是安安的兄长们,而不是他。 如今商榷他们都没有对傅聿城做什么,明显也是有了其他的想法和打算。 而他这位眼下在姜予安眼中连朋友都算不上的 人,只能暂时性地称之为她老板,又凭什么打着她的名字去宣泄自己的情绪呢? 一侧的蒋延洲听到这个都愣住了。 楼道里面没有灯光,连最基础的声控灯都没有。 他闻言脚下险些踏空,好在反应够快,立刻扶着铁锈斑斑的楼梯栏杆,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傅北行一眼。 “你不是吧?” “我怎么?” 傅北行打着手电筒,回头看了蒋延洲一眼,俊逸的脸上浮现两分嫌弃。 蒋延洲站稳,拍了拍掌心的铁锈。 大概是味道过于难闻了些,注意力基本上全都放在自己掌心上,对于傅北行的问题也随意了许多。 “你说你怎么了?你简直变得不像你了。” 这四年他在潮海市的手段蒋延洲可是有所耳闻,可以说现在整个傅氏都在他手上。 回想当年,一个江城傅氏都让他头疼得睡不着觉,如今却那么快地将整个傅氏掌在手心,手段不言而喻。 可就是这样的人,他竟然在自己面前说,因为傅聿城是姜予安的朋友,所以暂时没有动他们的心思? 要知晓,傅北行这张脸如今变得有些失真,可都是因为傅聿城那个疯子。 如果不是他命大,早在当年就葬身于那场大火之中。 他竟然在对当年想杀害自己的凶手宽容? 可不是令人难以置信吗? “别再提我的好大哥了,专心找你的好大哥吧。” 傅北行大概猜到蒋延洲在想什么,开口把话头给岔过去。 蒋延洲思 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何况傅北行说得对,眼下重要的是把带走圆圆的蒋延钦给找出来。 当即,也不再替傅聿城的事,跟着他摸索着上楼。 无聊 于此同时,楼道·上的姜予安也被按在某一层的转角处。 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着从底下传上来的声音,宛若幽灵。 “安安,听到了吗?” 蒋延钦捂着姜予安的嘴,刻意压低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你的好朋友傅聿城和Ellen,曾经对你、对你的亲友家人做了多少罪大恶极的事情,甚至放火险些把傅北行给烧死。呐,他的脸你应该见过,你知道他从前长什么样子吗?和你的好朋友傅聿城几乎一模一样,大概是你的朋友看不惯对方长了一张和他一样的脸,就想把他给毁了。安安,你和一个杀人犯当朋友,有想过商家的人什么感受么?” 一字一句,随着男人轻缓的呼吸吹拂进姜予安的耳中,令人背后生出冷汗。 姜予安只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 倒也不是因为他话里面的内容。 眼下这种情形,她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他话里的真假。 此形此景,她只想尽快地从这个魔鬼手上逃离。 楼底下闲谈的嗓音放缓,偶尔才传过来一道空幽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从那一道楼梯传过来的。 像是从对面、又像是从身后,更像从正底下。 姜予安抿着唇,被按在楼梯转角被迫听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时,她也触摸到手上的铁锈。 忽地,她狠狠地踹了栏杆一脚。 这栋楼连一盏灯都没有,想来就是一栋被废弃的大楼,或者说是被有心人 买下不用做居住作用,即便这栏杆被自己踹坏,也不会对居民造成什么影响。 姜予安这一脚动静不小。 斑斑铁锈在幽暗空荡的环境里发出刷刷的声音,栏杆铁桩晃动的声响也在楼道里发出回音,仿佛佛铂回音荡漾。 随后,脚步声匆匆响起,自下而上。 姜予安闻声大喜,抬脚打算再踹一脚,好让底下的人确定她的位置。 但身后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在意识到她的想法后,蒋延钦迅速把人拉回,拽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楼道里各种声响混杂响起,甚至还有从外面传来的犬吠声、叫骂声、乒乒乓乓打砸声。 姜予安在混乱中不停挣扎。 楼道过于黑暗,哪怕双眼早已经适应昏暗的环境,可依旧分不清扛着自己的男人朝着哪个方向走去。 无奈,只能扯着嗓音喊叫以此告诉楼下的人她所在的位置。 但不过片刻,她就被带进一间封闭的房间里。 四周乌漆墨黑,一点光线都没有。 房间门关上的一瞬,连外面嘈杂的声音都一并被隔绝,安静得宛如抵达另一个世界。 姜予安的喊叫声也在那瞬间忽然失声,连她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黑暗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听得到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片刻后,灯光亮起。 刺目的灯光令她下意识眯起眼眸,半晌,才逐渐适应这强烈的光线。 与外面居民楼的破旧不同,这房间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室内装潢 设置丝毫不输给潮海市新区的房子,甚至可以说连临海别墅也比不过这里面。 简白冷色调的风格给人末日电影里的科技感,尤其是当客厅的投影仪放下,房间里的灯光接着暗下来时,这种奇异的感受更为强烈。 她在国外时,饶是傅聿城算是西尔斯城的‘首富’,她也没见过这些新奇玩意儿。 在空中悬浮的各种光线,无需幕布的投影仪,还有冒着泡泡养着不知名鱼类的水箱,以及声控听话的AI机器人。 或许是知晓蒋延钦不会伤及自己性命,又或许是被眼前各种‘没见过’的高科技给吸引,姜予安此刻竟然放松下来,目光四处打量着周围一切。 如果不是手腕再次被温热的掌心扣住,她恐怕会在门口旁站到天亮。 “你干嘛?” 被触碰到的一瞬间,姜予安想要立刻抽回手。 奈何男人力道太大,已经把她拉到沙发上按着坐下。 姜予安正打算再开口询问时,就被一道草药的香味打断到嘴边的话。 蒋延钦拿了棉签沾了红药水涂抹在她纤细的脖子上,开口语气低缓:“安安是打算先休息,还是打算再玩一会儿?” 冰凉的液体落在她的伤口处,冰得她险些打了一个哆嗦。 “再、再坐一会儿吧,嘶……” 药水涂抹在肌肤上,再加之方才被拽着跑楼梯,她累得不轻,脑子也十分清醒,让她去睡觉她肯定是睡不着的。 尤其是这刺·激性的药水又 涂抹一层,冰凉得她顿时神清气爽,堪比夏日被蚊子咬伤后抓破皮,又涂抹上花露水的感受。 蒋延钦自然没忽视她的吸气声,闻声抬眸,而后手上的动作轻缓下来,还轻轻地往伤口处吹了吹。 姜予安搁置在沙发上的手稍稍攥紧。 蒋延钦倒是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他正盯着面前的这道伤痕拧眉。 方才在楼下时姑娘情绪激动,对自己下手也没轻没重的。 这道伤痕虽浅,但痕迹可不短。 如果不及时处理,按照她留疤的体质,恐怕这道痕迹长久都消不掉。 “一会儿洗漱的时候尽量别碰到,或者等明早起来再洗吧,省得把伤口弄到。”蒋延钦把药收好,不轻不重地扫了她一眼。 姜予安此刻的心思显然不在他身上。 她很想去看看自己的脖子此刻是什么模样,但眼下出于一个陌生的环境,姜予安也不敢胡乱走动。 她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蒋延钦也不管她,料定她在这里出不去,外头的人也找不到,自顾去忙自己的事情。 房间里忽然又安静下来,投影光线尘灰萦绕,却没有内容播放出。 姜予安坐如针毡。 她手机也不在身上,不知道是在天井那处掉下去的,还是被蒋延钦拽上来的时候掉在哪里。 姜予安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冷白色茶几上的平板上。 姑娘悄悄地抬起眸,见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背对着自己,在开放式厨房正清洗着什 么,便抿唇探着手去触碰茶几上的东西。 没上锁,房间里也有无线网络。 姜予安心中一喜,正打算登录自己账号的时候,头顶传来男人幽幽的嗓音。 “安安是太无聊了吗?” 落锁 姜予安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甚至不敢抬头,只觉得背后冒出一阵冷汗。 这人,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怎么从厨房出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抿了抿唇,姜予安慢慢地从沙发上坐起,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我只是坐着有点无聊,所以想看看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 蒋延钦低笑了声,没接她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无比敷衍的话。 他端着一份水果放在茶几上,又转头去洗了手出来,这才缓声开了口:“让安安久等了,不好意思。” 他弯身将那份切好的水果往姜予安跟前拉了拉,“先吃点东西,这房间今天才打扫好,目前还没有购置食物回来,如果饿了先将就一下。” 水果都是潮海市应季的水果,看得出来很新鲜。 男人也十分贴心,一块块切好还置备了叉子在上面。 可惜在这种情况下,饶是姜予安喜欢吃水果,也没心情品尝。 她不太想和蒋延钦坐在一块儿。 猜不透男人的心思,姜予安试探性地开口:“蒋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去洗洗睡了?” 眼下这种情况她一时半会儿也逃不出去,还不如找到最放松的状态。 说不定去睡一觉,睁眼就能看到她熟悉的人,把她给带出去呢? 莫名,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傅北行的面庞。 那张与傅聿城相似的脸,却看着有些失真。 姜予安有些恍惚——她想的,竟然是才认识没几天的上 司? “安安方才不是说有点无聊,想找点东西看么?且刚进来时我问你,你说要再坐一会儿,还不困的。” 姜予安思绪被蒋延钦打断。 她侧目,与男人漆黑的双眸对上。 和刚进这间屋子的模样不同,原本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镜被摘下,那双狐狸般的长眸毫无遮掩地显露在她面前,莫名让人感受到几分侵略性。 姜予安几乎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把视线挪开,“刚进来那会儿蛮……辛苦的,现下坐了那么久,所以就困了。” 她大概是在国外待久了,一些词语都组织得不好。 又或许是眼下太紧张,有些语无伦次。 但无论如何,这话也算是糊弄过去了。 蒋延钦倒是轻易当过她,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还以为安安不困,怕你无聊打算给你放一些你从前的经历呢,真是可惜……” 姜予安打算起身的动作一顿。 对于一个忘记过去的人而言,对自己的曾经自然是好奇的。 更不必说她如今又找到自己的家人,便对过往生出更想了解的心。 蒋延钦没看她。 他自顾将那碟水果拉到自己跟前,叉了一块瓜送入嘴中,含糊不清道:“既然安安困了,那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姜予安抿了抿唇。 她知晓蒋延钦是故意在她面前说这些的。 这人,分明就是想让他接着方才的话问下去,借着她对过去的好奇以此展开他下一步计划。 她偏偏不如他的愿。 手 指紧紧地蜷缩起,姜予安也跟着从沙发上站起。 漂亮的脸蛋上还扯出笑容,“那今晚就麻烦蒋先生了。” 也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这样的一句话——在敌人面前,绝对不能暴露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绪。越是害怕,越是要笑出来,好让敌人觉得自己是打不败的。 姜予安清楚把蒋延钦归咎到‘敌人’一类有些夸张了,但眼下她不清楚这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也自然而然不想在他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想法。 他越是这样故弄玄虚,她越是笑得灿烂。 蒋延钦也被她不明所以的态度弄得微怔了一下。 深邃的目光落在姑娘漂亮的脸蛋上,盯了她良久。 半晌收回,也没有多说什么,率先迈步带着她去房间。 白色的房门被推开,里面又是另外一种装潢。 暖色调的房间洋溢着橘黄色的灯光,还没有走进去,光是扫了一眼,就觉得无比温馨。 姜予安觉得有点熟悉。 尤其是在看到主卧两米的大床上摆着一个巨大的娃娃时,心中震撼更甚。 她总觉得,好像住过这个房间。 蒋延钦扫了一眼发愣的姑娘,并没有做过多解释。 这个房间他是按照从前姜予安在商家老宅住的主卧装潢的,自买下这栋楼时就做了这个决定。 但由于居民楼和别墅不同,这个房间少了一个养花草的大阳台,窗外也没有商家老宅那样的风景。 虽然不是百分之百还原,但大抵是相似的。 即 便和记忆里的有些出入,总归风格是一样的。 商家能费心思把她当公主一样宠着,他自然也不会做得太差。 他迈步从旁边的衣帽间拿了一套睡衣出来,又拎着一个半透明的小箱子。 “睡衣我随便拿的,如果安安不喜欢一会儿自己再进去拿;这个箱子里是一些内·衣,都是新买的且过了水,放心穿就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等会儿和我讲也行。” 姜予安思绪被拉回。 她扫了一眼蒋延钦搁置在床脚的衣裳,心情十分复杂。 也是头一次,对这男人的抵抗少了几分。 “谢谢。” 语气明显所有缓和。 也不同于方才在客厅那边小心翼翼。 蒋延钦有些意外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发现姑娘的目光又在重新审视这间房,便没有再说什么。 “我先出去了,安安有什么需要再喊我。” 不得不说,蒋延钦在这一方面还是非常绅士。 从主卧出去时,还不忘轻缓地把房门给带上。 咔嚓一声轻响,也将室内室外给隔绝。 姜予安彻底放松下来。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间熟悉的房间问题,还是因为没有蒋延钦一直注视着的目光,但总归是令她轻松许多的。 衣帽间里的衣服应该都是让人新买过来的,好几套都是当季的新品,还都是大牌子。 姜予安咂了咂嘴,只觉得自己无福消受,也不敢再继续欣赏这些漂亮衣服,担心一旦去看就一去不复返,连忙抱着床脚的衣裳进 了浴室。 水声在浴室里响起。 片刻后,还响起一道落锁的声音。 路痴 此刻的老楼道里,从第一层顺着铁锈斑斑的楼梯往上找的两个人还在继续。 方才听到上面的一声巨响后,傅北行和蒋延洲也顾不上再继续闲聊,连忙寻着声音迅速地跟上去。 可才往上爬了不到两个楼层,哐当的声音就尽数消失。 漆黑的空气中只剩下斑斑铁锈往下掉落的沙沙声,哗啦啦得仿佛沙子洒下,整个大厦跟着倾倒的末世感。 傅北行在楼道里绕了一圈,意识到他们极有可能绕到另一条过道的楼梯时,脸色也跟着沉下去。 “你带的什么路?” 在所有声音都尽数消失,只剩下他们鞋子踩着楼梯的回音时,他终于忍不住向身侧的人发去质问。 蒋延洲只觉得冤枉,“什么我带的路啊,我一直跟着你的好吧?” 就算真的带错了路,那也不是他的锅啊! 什么找不到老婆就骂自己兄弟的狗男人啊? 受不了一点! 蒋延洲气喘吁吁,本来爬了那么多层就累得不行,现在还要挨骂,什么破事就他赶上了是吧? 他累了,不想找了。 也不顾这老楼梯有多脏,蒋延洲吹了吹地上的灰尘,直接就往上头一座。 哼,谁怕谁来着? 傅北行压根没理他。 手电筒的强光正在查看着老楼各种楼梯和通道。 这栋楼的设计极其复杂,从这一层的楼梯下去,顺着左边的楼梯是下楼的方向,可如果顺着思维走到右边的楼梯,恐怕就绕到另一个方向。 再从那通道直走 跟着楼梯踩上去,可能又会回到原点。 这楼……设计师是从山城找来的吧? 意识到他们方才走了那么多路,可能会离姜予安的方向越来越远时,傅北行的脸色更加黑沉了。 蒋延洲休息得差不多,撑着大腿从台阶上起来,回头懒慢地看了一眼还举着手电筒的男人,忍不住冷哼:“你不是在潮海市住了这么多年吗?怎么也没打听打听这栋楼,还靠着我给你带过来。” 今晚要不是他,这狗东西连这栋楼都找不到,还有脸在楼里面指责他不行。 哼! 不过说来也是蒋延钦的错。 他从前竟然不知道他这好大哥竟然和傅聿城一样疯,一声不吭地就把圆圆给带走了,还是绑架傅聿城那疯狗身边的那个人,把圆圆给威胁走的。 搁在从前,蒋延洲想都不敢想这件事情的好伐。 想着,他忍不住看向还在找路的傅北行,试探性问:“哎,老傅你说说哈,是不是这头胎出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正常啊?你看看我哥,再看看你哥,他俩……” “走吧。” 不等蒋延洲话说完,就被傅北行凉凉打断。 蒋延洲一愣,也没心思去想自己刚刚想说什么来着,眨眼道:“不找了?” 傅北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两点半。 他将手机放回去,拿着手电筒探路:“在这样的环境下继续找,没有意义。等明天白吧,蒋延洲不会对安安做什么的。” 这栋楼 就跟鬼打墙似的,犹如在山城旅游一般,绕了大一圈回到原地。 傅北行和蒋延洲虽然不至于在同一层楼到处绕圈圈,可这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也是够浪费时间的。 所以傅北行做出这个决定,也不无道理。 人在蒋延洲那里是百分百安全,反正那个蓝发碧眼的混血鬼佬已经送去医院,他们现在在这里认不清路地找人,的确没有意义的。 “行叭,那你记得路不?” 蒋延洲拍了拍身上的灰,无辜地朝着傅北行看过去。 傅北行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你不记得?” 他说着,手里捏着的手电筒还朝蒋延洲方向扫过去。 漆黑的背景下,在手电筒灯光的聚集下忽然显露傅北行那张脸,吓得蒋延洲险些没有站稳。 幸好旁边就是楼梯栏杆,他反应极快地抓住,不至于直接从台阶上滚下去。 “老傅,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啊?” 蒋延洲攥着铁锈斑斑的楼梯栏杆手还有点发抖,听着铁锈刷刷掉下去的声音更是腿软得不行,有些站不起来的趋势。 无奈,他只能求救地看向傅北行。 “老傅,你过来扶我一下子呗?” “……” 傅北行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将手电筒拿去照地上的路,“你脑子没事吧?我还没有说你能找到来的路却找不到回去的路这事儿,你倒是自己先跪下了?” 蒋延洲化身嘤嘤怪,“那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忽然吓我,哪儿 有那么多事情?” 见傅北行不过来,他只好摸索着栏杆凑到男人跟前,狠狠地把傅北行的胳膊攥住。 想到他刚刚碰过铁锈,满手渣渣的手拉住自己的衣袖,傅北行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垂眸,“松开。” 蒋延洲自然不放,“别嘛别嘛,等出去了我赔你一件衣裳好伐?再说了,你怎么那么小气,大半夜拉着我起来找圆圆我说什么了吗我?我刚落地潮海市,都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就险些舍命陪君子,你还有脸说我?你是人吗你?” 傅北行满头黑线。 他也没有直接拒绝把蒋延洲的胳膊扯开,只是无奈地听着他逼逼叨叨,默然地踩着楼梯下去。 这次倒是注意了一些,只顺着一个楼梯的方向下去,并没有再顺着直觉的方向去绕,也很快重新回到天井的位置。 他们也不知晓,在这黑黢黢的环境里,所有的行为还是被黑暗里的科技给捕捉到。 “蒋总,真的不给二少开个灯吗?” 期间,蒋延钦的耳麦里还有人给蒋延洲求情。 毕竟被手电筒的光线吓到,而后全程扒拉着傅总,还挺滑稽的。 身为蒋家的人,就是觉得有点丢人。 楼道里面的电力系统是可控的,亮起一个声控灯自然不是难事。 蒋延钦倒是漫不经心的拒绝。 又不是没有工具彻底看不清,开什么灯。 万一开了灯这两个傻东西又转头回来,不是还给他们自己增加负担? 且忽然灯亮起,到 时候这个胆小的又被吓到,一次性摔两个人,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还是悠着点好。 而被蒋延钦嘀咕的蒋延洲也在傅北行的帮助下走到外面。 再看到脚下的月光时,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傅北行却不敢放松警惕,漆黑的目光随意地看向他:“真找不到回去的路?” 阴沟里的蛆虫 蒋延洲还在驱散心中恐惧。 这会儿已经在天井底下站稳脚,听到傅北行喊自己,视线也跟着扫视了一圈。 片刻后,他试探性道:“要不,我们先跟着直觉走走?” 傅北行,“……” 懒得再理会蒋延洲,傅北行先一步迈出脚步。 进来时走过一遍,多多少少还有点印象,实在不行沿途记一下标志性的建筑或者摆放的物件,走错路倒回来重新走便是。 至于蒋延洲,傅北行已经放弃。 看出来是个靠不住的了。 蒋延洲又喊冤枉。 这栋楼内里错综复杂,要不是去年蒋延钦那个疯子逼迫他回去分摊蒋家的一个产业,他压根就不会迈步进入这种地方。 蒋家的生意有些是见不得台面的,于是交易地点也是一些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地方。 好比这破旧的楼道小区,居住的人虽然不少,可也正是这种混乱,从让交易正常进行下去。 蒋延洲不喜欢蒋家,来过一两次之后就开始当撒手掌柜。 蒋延钦倒也随他,这边的项目他不愿意打理,就继续让他做自己擅长的,直接把公司的技术岗全部交给他。 他也是个有想法的,如果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全部交给手底下的人,平日里还是该玩儿就玩,依旧是过得潇洒的二世祖。 左不过公司多招聘几个人的事情。 就好比这次来潮海市,可能这会儿他的好大哥还在忙着把公司的一些事情通过线上处理了,他却只用看看日 志就好。 这就是差距。 话说回来,蒋延洲还是觉得自己不认识路不是什么大事。 要不是他还有点记忆,怎么进来都成问题,又怎么把那个蓝发鬼佬给人带出去。 只不过出去的路开始逆行,他脑子就有点不够用罢了。 对于蒋延洲的狡辩,傅北行只给一句冷哼。 蒋延洲心里不服气,也懒得说话,默然地跟在傅北行身后。 他倒是要看看,这看不起他的老傅有多大的本事。 有本事就别转头问他路,自己走出去。 期间进入一栋有人居住的居民楼时,蒋延洲还觉得傅北行走错了。 他强忍着闭嘴不提醒,试图等前面的人发现自己走错,到时候转头再想他求助。 可令蒋延洲意外的是,他们竟然走出去了。 不远处停着的那辆车也昭示着他们并没有走错路,并非是从另一个出口出来,就是他们来时的入口。 蒋延洲人愣住了。 合着没用的真就只有他一个了? 虽然没有说完,但走在面前的傅北行扫过来的一眼,很明显就是那个意思。 蒋延洲:“……” 心碎。 “还愣在那儿干嘛,不回去休息么?” 傅北行倒也没有持续性地扎他心,扫过那一眼后,便就自顾地上了车,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没见到蒋延洲跟上来,这才目光掠过去扫视他一眼。 时间已经不早,仔细算算估计睡不了多久。 哪怕他已经安排人在这老城区各个地方守着,可未必能拦得住蒋 延钦。 怎么说蒋家能存活到现在,没点本事他都不信。 更不必提蒋延钦年纪轻轻就把蒋家拿下,还是踩着自己亲生父亲的尸骨上位,不能低估他。 上一次轻视对方的时候,就是落得自己性命险些丢了的下场。 傅北行虽然肯定蒋延钦不会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可也不会再如当年那般轻轻视对方。 所以他说明早过来,是想自己亲自过来的。 为了保存体力,得尽快回去休息才是。 哪怕他已经和商榷留言,告知他明天一早就过来,可到底心中还是放心不下,不亲自过来看一看,总归是…… 垂眸之际,蒋延洲也已经拉开车门跃入副驾驶座。 傅北行思绪被打断,也没继续想下去,兀自驱车打算离去。 可行至不过百米距离,车子的去路就被人拦住。 本就破旧的老城区道路狭窄,没有扩建的马路本来就只能通行来往的车,黑色的迈巴赫挡在路中间,周围还有附近居民停靠的小电驴,更让人无法通行。 远光灯刺目耀眼,令人无法直直朝着前方望过去。 傅北行几乎是凭借习惯经验把车子停下来,目光避开前方的车子时,也匆匆瞥见那驾驶座上的人是谁。 呵…… 想到什么,傅北行溢出冷笑。 他倒是有脸。 两辆车就停靠在马路中间对峙。 只能庆幸这会儿是大晚上,附近的居民都在休息睡觉,没有人在意这两台豪车挡路的行为。 傅北行自是瞧不 上傅聿城姗姗来迟的作态,索性·也懒得理会,从暗格里拿出一枚墨镜,以对方同样没素质的行为与他杠上。 明显,那边的人先一步不耐烦。 只见坐于迈巴赫里的傅聿城从车内下来,直直朝着傅北行这边走过去。 夜里潮海市温度适宜,傅北行也没有升起车窗,很轻易就能看到里面的人。 除却蒋延洲,再没有其他人。 傅聿城脸色黑沉下去,言辞冷厉:“她人呢?” 问的自然是姜予安。 傅北行侧目,冷嗤:“你问我?人从医院是跟着你离开的,你倒是有脸。” 傅聿城眸光一寒。 夜里的事情发生的突然,也怪他自己准备得不够充分,驱车去了蒋延钦给的地点时,才惊觉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等他反应过来知晓对方目的在于姜予安时,姑娘已经亲自驱车离开,只剩下手机里他忙空了才看到的一条留言。 至此,才匆匆赶到这里。 没想到他的好弟弟,傅北行也在。 可惜对方车里没有他想见的人。 傅聿城也很快明白,对方是无功而返。 他倒也没有动怒,只是对傅北行阴阳怪气:“我怎么没脸?哪里像某些人,只敢在背地里当阴沟的蛆虫,连自己是谁都不敢说。你说我没脸,你自己不是一样没本事,人也没有被你带出来。” 傅北行冷笑,“是么?我倒是觉得这阴沟里的蛆虫,更适合你呢?仗着安安失去记忆,才敢待在她身边。你猜猜如 果安安知晓从前种种,她对你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话音落下,傅聿城脸色肉眼可见更加铁青。 废物 见状,傅北行忽地生出一个念头—— 有关姜予安的失忆,莫不是人为? 不过这个想法也是一闪而过。 就目前的医疗技术而言,即便是最有名的心理学家,也不能百分之百让对方的记忆完全消失。 那催眠这个手段而言,催眠是需要对方配合,顺从地根据催眠师的引导继而去想一些东西,以此来达到医生的目的; 至于那手术的方法更是不可能。 不说人类的大脑本就十分复杂,即便真的能对存储记忆的海马体做手术,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手术效果达到自己满意的程度,稍微不注意,很有可能造成病人变成傻子。 按照傅聿城对安安的态度,他应该不至于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所以傅北行还是选择相信,姜予安只是因为坠入深海,导致神经压迫,从而忘记一些事情。 他不愿意去相信一些阴谋论,也不敢去相信。 目光重新扫向傅聿城,傅北行面上扯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怎么,我的好大哥还听不惯我的话么?还是说被我说中事实,戳您的心了?” 傅聿城同样嗤笑。 都是从生死里走出来的人,他又怎么可能被傅北行三两句话就影响情绪。 手下败将罢了。 他垂着眼帘,居高临下地望着傅北行的脸。 “顶着一张虚假的皮囊和我说话,我的好弟弟呀,你看着我这张脸,不觉得难过么?说我是仗着安安失忆才将她困在我身边的,我承认 ,的确是这样,可你呢?自己变成如今这可怜模样,连安安都认不出来你,只觉得你和我很像呢?你听这话,像不像在说,你就是我的代替品呢?” 挑衅的言辞宛如箭矢直直朝着傅北行刺过去。 可惜,对他没什么用。 这些年他可没少听这些话。 早年换皮手术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不光是公司里的人,即便是手上的兄弟,偶尔见到他也会被吓一跳。 到后面,哪怕是现在的整形手术再完美,也没有办法让他这张脸完完全全恢复如初,不管怎么修复,多多少少都和从前有些不一样,看得近了,一眼就让人看出有科技感。 傅北行听得多了,早已经对这些话术脱敏。 他倒是不想,如今再见到傅聿城,对方竟然还会用这样幼稚的言语来攻击他。 看来这些年,他真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攻击力几乎倒退为零,丝毫没有四年前那般丧心病狂。 傅北行笑了一声,“我就算戴着一张虚假的面具又如何?好歹我的是一张人皮,哪里像你,人面兽心、披着的还不是人皮呢。” 言外之意,可不是在骂傅聿城不是人么? 傅聿城其实不在意这些口舌之争的。 可架不住傅北行车内还有一个人,在听完他的话之后,还哈哈大笑起来,嚷嚷着‘不是人’这几个字。 言辞倒是无所谓,可听到这种嘲讽的笑声,傅聿城只觉得心烦无比。 “够了!” 他忍无可忍,嘶 吼着将他们的嘲讽打断。 随后,犀利的目光又一次刺向傅北行,“你在潮海市也四年了,老爷子手上所有权利现在都基本上归你管,偌大的潮海市你连一个人都接不回来?傅北行,你可真是够废物的!” 没有去西尔斯城之前,潮海市的人都是由傅聿城控制。 甚至在四年前坠海那一次,如果不是他自己的人,恐怕他也没有办法从海里再爬上来,更别提带着姜予安出国离开,最后定居西尔斯城。 这四年他重心都放在西尔斯城的生意上,国内的事情只是有所耳闻,但基本上插不上手。 即便后来还是生出想要回来,再从傅家从中插上一脚,才惊觉潮海市乃至整个傅氏都已经被傅北行的人控制住。 可以说,从前掌握在他手上的关系网,如今都在车内这个人手上。 偏偏就是他,都亲自过来了却没有把人安全地带回来。 可不是废物? 傅北行对傅聿城的怒骂充耳不闻,“你有本事,你怎么不去把人带回来?” 凉凉的言辞落过去,还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也不等傅聿城开口回复,他轻轻‘哦’了一声,装作才想起来的模样道,“我忘记了呢,傅先生这才匆忙赶过来,哪里有时间去找人呢?让我猜猜,为什么我的好大哥这个时间才赶过来嗯,是安安没有给他留言吗,还是他压根就没有看呢?”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傅聿城先前的怒骂声显得 无比讽刺。 倘若是姜予安没有给他留言,那为什么傅北行能收到,他一个和姜予安相处四年堪比亲人的却没有收到呢?岂不是说明,才见过几面的傅北行比他更亲近么? 倘若是后者原因,那他傅聿城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呢? 口口声声的关系,却在对方有危险的时候,人家一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都先一步抵达现场,你又有什么资格说人家是废物。 若对方是废物了,你这紧赶慢赶过来的人又算什么? 气氛冷凝。 车内车外的两人再次陷入对峙。 蒋延洲原本因为困意而大脑有点发僵,这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忍不住扑哧一笑。 嘲讽声更加明显。 傅聿城拳头都攥紧了。 傅北行见他脸色不对,懒得在与他多废话。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懒洋洋地扫视了一眼窗外的人:“时间不早了,大哥您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麻烦您的车挪挪道,好让我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我还得过来这里。毕竟你在这里站着,我也没有办法把安安放在您面前,更不必说即便她眼下就在这儿,你也得尊重她的意愿问一问她愿意去哪里,对吧?” 傅聿城退了一步,“她还在蒋家那人手上?” 听到傅北行打算明日再过来,傅聿城心中也有了计较。 无论如何,蒋延钦那个人是不会让姜予安有生命危险,也可以稍稍令人放心。 傅北行没回答,余光睨了傅聿 城一眼,“大哥您与其在这里关心安安,不如先去关心关心你的好兄弟,他可是被蒋大哥揍得不轻,也不知道送去医院没有。至于安安那边,等明天商家人抵达,届时与蒋延钦好好聊一聊,怎么着也能确定安安的安全。你在,反而是个累赘。” 言辞不可谓不犀利。 偏偏傅北行说的还是实话。 地址 看似是在温和地劝他去医院看看Ellen,实际上却是在说将姜予安陷入如今地步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更不必提,在他曾经的地盘上,叫一个外人把他好兄弟给揍医院这件事情。 这番话,不亚于踩着老虎的尾巴拔它的胡子。 只可惜,如今这只老虎也成了一只病老虎,还是一只拔了牙的病老虎。 毕竟脱离彻底傅家,所有人脉势力都在西尔斯城,傅聿城还能在潮海市掀起什么风浪呢? 所有的狂妄放纵都是因为有背后支撑着的资本,如果这一切都没有了,那还凭什么在此放肆? 傅聿城这辈子大概也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狼狈。 竟然在一个手下败将底下,被堵得说不出话。 偏偏对方说的还是事实,他并没有任何支撑点足够反驳。 且不说姜予安此刻被蒋延钦带走,的的确确与他有些关联,即便没有,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来得就是比傅北行要晚。 可若他就这样走了,心中到底是揣怀着不甘。 “告诉我地址,你办不到的事情,未必别人办不到。” 傅聿城脸色铁青地与傅北行对峙半晌,终究是先一步低头开口,言辞态度都没有方才那般犀利。 傅北行扯了扯最近,视线抬起扫视了周围的各个居民楼,“安安的消息应该说得很清楚,潮海市老城区这块儿,我想关于潮海市的老城区,大哥您应该比我更熟吧?” 挑衅的笑意望向傅聿城,那张经过手 术修复的面庞或多或少带着几分失真。 也更加容易激怒车外的男人。 傅聿城轻笑,不再外显自己的情绪:“好弟弟你说的什么话,这潮海市我都四年没回来过,这四年里谁不知道你已经将潮海市纳入掌心,连老爷子都没有办法再把这地方给收回来,如今自然是你的地盘,该是你最熟悉才是。” 都是修炼千年的老狐狸,搁这儿打马虎眼,着实挺有趣的。 傅聿城弯了弯唇,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片刻后,他抬起眼眸,视线扫过马路上横拦住的那辆车,“大哥您求人都没有一个求人的态度,如果我这样就把地址告诉你,是否显得我过于包容了些?可惜不巧,我这个人呢,也没有大哥您想象中的那么宽容。我呢,其实小心眼的很,只不过有些人让我愿意让步,而并非是我不记得,您明白么?” 他收回视线,最后落在傅聿城身上,与他直直对视。 话里另外的意思只要人聪明一点,就能很好地猜测出来。 那些从前由傅聿城制造的种种,他并非是包容地忘记。 有些事情可能因为时间流逝,在人们心中最后湮灭得毫无痕迹;可有些事情,却像是一把刺进肉里的刺,会随着时间过去,深深地扎在肉里面,最后融入血肉之中。 傅北行自认虽然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可伤及性命的事情,让他忘记恐怕有些困难。 何况他还来不及补偿的姑娘, 就这样被他拖拽进深渊里面,着实会加深他心中浓烈的恨意。 如一坛烈酒,埋葬在家门口的那棵老槐树底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把那坛酒挖出来之前,心中的恨意只会越来越深。 如今对面前这人还没有任何行动,甚至任由他在潮海市横行霸道,无非是因为他心中的那个姑娘,如今站在这疯子这边罢了。 若不顾及任何就伤及他,恐怕最先伤心的人就是姜予安了。 他的容忍,只是因为他不想让那姑娘难过罢了。 而并非,是他有多良善。 即便真有那么一丝半点还没有磨灭的人性,他也只会留给自己喜欢的人、他亲近之人。 旁的,与他有什么关系? 黑暗之中,那两双极其相似的眼眸对峙相望,终究是站在车外的人先退了一步。 傅聿城也没有全然相信傅北行。 毕竟他自己可没少做戏弄人的事情,这四年里他的好弟弟在傅家学到了些什么,他可猜不准。 防人之心不可无,车子倒退往后头的马路口驱驶,让出一条可以过去的道路,但若傅北行就这样开过去,傅聿城也可以在第一时间把他再拦下来。 左不过是一条性命,哪怕车子相撞,也是怕死的人先做出退步。 好巧不巧,他最不怕的,就是死亡。 傅北行的车子驱驶而至,坐于对面车内驾驶座的人也侧目看过来。 那架势,摆明了就是他若不回答,这窄小的路傅北行依旧是过不去的。 傅北行倒是没想过为难他,开车就跑这种戏耍,还是过于幼稚了。 “大哥您对潮海市了解,应该也清楚这几栋楼的结构,往里头没人住的那一栋,就是蒋延钦所在之地。至于旁的,我可告诉不了你,毕竟您也看到了,我也是空手而归。” 人没带回来,自然是没有找到蒋延钦具体的位置。 既然傅聿城自信,那便把任务交给她。 毕竟哪怕他真有那个本事把人给带回来,傅北行觉得他也不可能再将人藏起来。 各种关系已经说破,倘若他如今也和他们一样,顾及那姑娘的心情感受,想来也不会再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所以即便他将姑娘带回来,只要商家人开口,或者是她工作上的需要,他不会不放手。 就好比他和商家人能够容忍他如今还安然地在姜予安身边一样。 理由都是一样的。 倘若这种局面最后无法维系,看得就是双方那边先沉不住气。 只可惜,现在多了一个插曲。 谁也不知道蒋延钦目的是什么。 倘若他们想隐瞒的东西被蒋延钦一一告知,那…… 思及这一点,傅北行心中也生出几分不耐。 蒋延钦,到底是急了些。 旁边的车子呼啸过去,也将傅北行的思绪拉回。 他淡漠地扫视了一眼傅聿城驱驶离去的方向,忽然轻轻笑了声。 看来,眼下最急的,还是另有其人。 “老傅,你说那疯子能把圆圆带回来么?” 外头的动静太大, 副驾驶座上的蒋延洲也忍不住插了句嘴。 傅北行重新驱车,不紧不慢地往附近酒店的方向驱使。 闻言,语气漫不经心:“这我怎么知道,都那么多年了,谁知道他是长进了还是没长进。” 狡兔三窟 “也是,”蒋延洲轻轻啧了一声,“不过我还是挺看好我家那个疯子的,别的方面可能不如咱们,躲藏这块儿他可真真是狡兔三窟。” 当然,眼下蒋延钦人就在这栋楼里面,说狡兔三窟有点夸张了。 可饶是如此,明明知晓他就带着他们想找的人隐匿其中,他们不也一样没把人找到吗? 所以说,傅聿城能否成功把姜予安给带出来,还未可知呢。 即便曾经潮海市的King能够在一片混乱中找到姑娘的踪迹,人家愿不愿意放人又是另外回事。 总归是,难。 商家是次日大早才知晓这件事情的。 姜予安夜里只给商榷发过消息,其余人也是听商榷大早上的叫唤才知道的。 待知晓带走圆圆的人是蒋延钦之后,原本紧提着的心也跟着落下。 人在那老绿茶的手上,至少不会出现安全问题。 虽然该急的还是得急,但比起当年傅聿城把人带走时的模样,如今已然算好。 起码不必担心她有生命威胁,还知晓她如今的位置。 蒋家,不足为奇。 倘若真能就此让圆圆回归商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西尔斯城远在千里,傅聿城和那些鬼佬做的什么勾当营生也不清楚,万一让他们家圆圆惹了是非,反而不好。 虽说目前的打算是暂时不让姜予安知晓从前种种事情,可长痛不如短痛,倘若真叫蒋延钦把那些事情全部带着证据抖落,于他们而言,未必不是一件 好事。 只是可怜他们的小公主,要伤心许久。 但一些事情一旦想通,接受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们也相信,经过生死的姜予安不会是软弱之人。 即便真的知晓过往,看清楚陪伴了她四年堪比兄长的人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她也绝对不会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当断则断,这才是他们认识的圆圆。 好比当年与傅北行离婚,哪怕曾经喜欢得几乎忘乎自己,在历经生死之后也没有回头看人一眼。 离婚过后,便将曾经的感情彻底埋葬。 所以商榷他们也可以肯定,一旦姜予安从蒋延钦那里得知当年她坠入深海的真相,她一定——会厌恶上那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诚然,这件事情也并非那么容易。 毕竟搜集到的证据只是纸面上的东西,顶多是一些视频类的文件。 对于一个失去从前所有记忆,对过往没有任何共情能力的人来说,恐怕还是更愿意相信切切实实陪伴在她身边四年的人。 哪怕,这人曾经试图想杀了你。 当然,这些也都是商榷对蒋延钦了解后的猜想。 至于那人具体会怎么做,尚且也不知晓。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姑娘带回家再说。 这在哪个男人手上啊,都不如在自己家里安全。 傅北行哪里是一样的,傅聿城哪里同样如此,蒋延钦……呵,从一开始他就没看上这位。 驱车前往老城区的路上,商榷还找傅北行沟通了一下 。 彼时傅北行才刚起床。 毕竟昨夜里安排房间休息之后,已经凌晨两三·点,正是寻常睡得正安稳的时候。 他早晨定下来的闹钟响了他没听到,当然也有可能是响了一声就被旁边沙发上的男人给掐灭,于是两人又闷头大睡过去。 也是人体本能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于是在又深睡过去后忽然惊醒过来。 正好,商榷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也没有说其他的,无非是询问一下昨晚的情况,以及怎么找到那栋楼的。 这白日里老居民楼也是热闹得很,甚至比晚上更嘈杂。 虽说这里头住着的人都是外出打工,可其中也有失业的、上夜班的、或者是照顾小孩的…… 居住的人本来就混乱,各人堆积的物件在门口更是让路不好走。 商榷开着一辆豪车进来,没过一会儿就被人围观。 这驱车是进不去的,只能下车步行。 可他不认识路。 给傅北行打过电话之后,很快就有了打算。 何况,傅北行这边还有一个能联系得上蒋延钦的人。 没等蒋延洲清醒,就让他尝试拨打电话试着联系一下昨晚躲进那老居民楼里面的人。 那边倒是很快接通。 外放的声音听到一声油渍的声音,像是正在煎蛋。 蒋延洲拧了拧眉头,“你干嘛呢?” 对于这个从小叛逆、见到自己就骂的亲弟弟,蒋延钦还是有不少的耐性。 他语气很平和,完全听不出是一个会绑架酒吧蓝发青年 的主儿。 温雅的嗓音从听筒里面缓缓传出。 “正在做早饭,怎么,你要过来尝尝?” 蒋延洲嗤笑,“你要是能把地址发给我,让我找到您住的地方,那我肯定过来!” 那边也笑,轻轻缓缓的,“那改天吧,这两天你也知道恐怕不太方便。当然,前提是你愿意过来。”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肚子里什么盘算话一说都知晓。 蒋延洲随意的早安问候说想过来吃早饭,那边顺势答应,却不同意是今天。 摆明了,拒绝让他们知晓具体位置。 话说道这个份上,自然也没有藏着捏着的必要。 蒋延洲直接道:“我说蒋延钦,你别太过分了,圆圆这才刚和商家人团圆,你别整这一出,人家妈妈还在医院里头,你注意一点哈。本来二哥就不满意你,你还弄这一出。” 那边做菜的声音很明显,男人低沉的嗓音夹杂着煮水的声音溢出:“是商家二哥让你打来这通电话的?” 嘿,还真猜对了。 当然,这也好猜测。 毕竟按照蒋延洲的脾气,平日里半年三个月都不主动联系他,更别提平时会来关心他是否在做早饭。 结合目前的情况,很容易猜测到他的目的,以及他身边都有谁。 蒋延洲沉默了片刻,正犹豫怎么把话圆回去的时候,那边先开了口。 “安安的事情我心里有打算,如果商家二哥在你身边,那麻烦你帮忙带个话。” “什么?” 都说开了,自然也没 有隐瞒的必要。 蒋延洲径直询问。 胆小如鼠 话音刚落,就看到旁边两道视线直直朝他刺过来。 这二傻子还真是,别人话一套就不打自招。 蒋延洲倒是理所当然地摊了摊手——都门儿清,何必搁这儿演戏? 电话那边也缓缓地把话交代清楚。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和商二哥说一声,圆圆在我这里不会出什么事情,我会把她照顾好的,等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届时会将她好好地送回去,请他放心。” 放心? 放个屁的心。 在一旁听着的商榷差点没把心里话骂出声。 他家妹妹和一个觊觎她的男人孤身待在一起,他能放心才怪! 但商榷倒也没有往深处想。 电话那边的男人虽然绿茶了些,但记忆里对圆圆还是相较客气尊重的,起码在他家妹妹同意之前,他不会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 饶是如此,商榷心里还是闷得慌。 他们捧在手心都舍不得针对她身边的人,蒋延钦倒好,把臆想里面想做的事情都给做了。 “手机给我。” 思索了片刻,商榷还是朝蒋延洲伸出手。 有些话,还是亲自说比较好。 何况这会儿都说开了,没有必要再装作自己不在的假象,挺没意思的。 蒋延洲‘哦’了一声,忙不迭地双手捧着手机给商榷递过去。 电话被商榷接过,警告性的言辞紧随其后:“蒋延钦,我不管你目的是报复傅聿城还是存着其他的心思,但话我给你提前说明白了,如果圆圆在你那里掉了一 根汗毛,别怪我商家对你不客气。” 区区一个蒋家,别说是商家,就单单商榷本人,如今都是看不上的。 阴沟里起家的老鼠,从商榷的角度来看,和傅聿城那种人没什么区别。 他不清楚从前这蒋延钦怎么把他小妹骗到手的,姑且全部算在傅北行头上,如果不是他太不争气,还主动跟到容城去做对照组,他家小妹也不会那么轻易答应蒋延钦这种人。 他很直白地表现出对蒋延钦的不满,尤其是当初在商家老宅时这狗东西在圆圆面前装绿茶,这种不满的情绪也攀升到最高峰。 这四年以来,他和其他几个弟弟乃至傅北行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姜予安,在潮海市扎根落地,把事业重心都转移到这边来,独独这个从前在他们商家人面前承诺得好好的男人,无动于衷。 也并非是道德绑架,只是对比才能看出谁的心跟真实一些。 傅北行从前是眼盲心瞎,可如今尽心尽力自是没话说。 甚至在生意场上还帮商家人周旋,倘若不是调查一番,商榷都不知晓这些年背后默默做好事的活雷锋是谁。 反观他蒋家……虽说他们蒋家的生意也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唔,说他错怪他也行。 不管怎样,种种行为都是让他觉得挺不爽的。 当然,也不排除他从一开始就对蒋延钦带有偏见,就如同当年他见傅北行一般,恨不得见面就揍他一顿。 如今蒋延钦拿那个蓝发 鬼佬逼迫姜予安跟他走的行为,也触及他的底线。 这种不满更甚一层。 蒋延钦尚不知晓自己在商榷那里印象已经差到极点,左不过自己不讨这位喜欢,他并不介意在人家心里的模样更丑陋一些。 所以听到商榷的威胁,他也是不以为然。 “商二哥您说笑了,倘若圆圆在我这里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别说是您,我自己第一个不会放过我自己。” 呵…… 话说得好听。 商榷在心中冷笑,站在酒店的窗前远眺不远处的老居民区:“是么?我怎么觉得,你昨晚的行为就在伤害圆圆?” 绑架她的好朋友,还让她大半夜一个姑娘家出来,也不怕她在外头出什么事情。 那丫头这四年都是在国外,哪怕是拿了国际护照,国内和国外的方向盘都不一样,要是开车惯性思维了呢? 蠢货都不动动脑子! 商榷话音落下后,电话那边忽然沉默了一瞬。 被这么一提醒,蒋延钦忽然想起姜予安脖子上的伤痕。 虽然并不严重,伤口也不深,可那道痕迹也不算短,还是伤在脖子上的,光是瞧着就有些触目惊心。 也算是……伤到她了吧? 这一沉默,也令电话这边的商榷眉头紧蹙起来:“蒋延钦,你还真对圆圆做什么了?” 这暴躁的语气一听就知道商榷想歪了。 蒋延钦矢口否认,“没有。” 他将锅里的食物先盛出来,语调漫不经心的。 “昨晚的事情的确让安安受了点 委屈,但请二哥您放心,人——我会好好送回来的,也希望您暂时不要插手这件事情。” 顿了顿,他又补充,“如果傅总在旁边的话,希望您也能控制一下心情,毕竟我只是单纯看不惯傅聿城,希望让安安知晓一些真相。我想,这也是傅总和商二哥共同的心愿吧,你们……应该也不希望安安和傅聿城混迹在一起吧?” 房间里沉默了一瞬。 捏着手机的商榷和站在旁边的傅北行都没有说话,只有在后头沙发上坐着的蒋延洲险些欢呼了一声。 反正他是挺不喜欢圆圆和那个疯子贴在一块儿的,傅聿城那个阎王,从前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凭什么还能得到圆圆的好? 他不服,反正在这件事情上,他不反对蒋延钦的做法。 “蒋总的出发点我和商总明白,可是蒋总考虑过安安的感受么?” 沉寂片刻之后,傅北行的嗓音在空气中缓缓响起。 手机反正是外放的,都能听得到。 “傅总这话,怎么说?” 蒋延钦丝毫不意外傅北行就在旁边。 傅北行道,“安安这四年都在西尔斯城与傅聿城一起,无论是从深海中被救起来,又或者是失去记忆养伤的这些年,陪在她身边当她朋友的都是傅聿城。你自以为是认为要把真相告诉她,你考虑过她知晓真相之后的心情么?” 蒋延钦沉默了三秒,随后轻笑了声:“这就是你们这几天胆小如鼠的理由?” 这次轮到傅北行和商榷沉默了。 顺其自然 “我并不认为安安是心灵脆弱什么都无法接受的人,相反,我认为她的心灵十分强大,比傅总您那边在场的几位都要强大。” 蒋延钦嗓音噙着淡淡的愉悦,毫不留情地戳中傅北行的伤心事。 “毕竟安安曾经也是在您这位大人物的厌恶下夹缝中存活下来,而后她独自一人在国外,经历什么想来商总再清楚不过。何况,你们又凭什么打着为安安好的招牌,阻止她知晓她自己的过往呢? 我想,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愿意忘记自己的过往,哪怕过去经历的是苦难,那也是她收获坚韧的过程。商总和傅总觉得是在保护安安,何尝不是一种欺骗呢?你怎么又敢断定,她被欺骗着就是高兴的呢?” 倘若未来有一天她自己想起来,再回首想起这一段时间的时候,又是否会厌恶这段时间识人不清的自己呢? 蒋延钦知晓商榷他们的心思,只是他不赞成。 凭什么呢? 所有的苦难都是因为傅聿城那个疯子所遭受的,就因为忘记过往,所以作恶的人可以不必受到惩罚和报应么? 不觉得恶心么? 反正他自己代入姜予安的视角,是觉得挺让人作呕的。 至于傅聿城……哪怕自己的神经也不是很正常,他也没有办法去想象那个疯子在想什么。 把曾经自己当做玩物的人,绑架只为了好玩的人,跨过大洋花费巨额只为了她死掉的人,最后却把人当做公主一样捧在 手心,甚至还让她成为自己的软肋,挺愚蠢的。 蒋延钦无法想象,也从来没有花费心思去深想。 倘若他能猜透傅聿城的心思,他也离‘疯子’这个词不远了。 手上的早饭做好,电话里该说的事情也交代清楚,蒋延钦自觉没有什么要继续再和傅北行商榷他们说的,径直挂断电话。 酒店房间沉寂了片刻。 站在窗前的两个男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脸色相同的不太好。 也不知道是在反思他们自己的所作所行,还是在对蒋延钦的自作主张而不满。 房间里面的僵局还是被一道饥饿的不满声给打破的。 从沙发出传来一声长长的“咕咕”声让窗前两个男人同时抬眸看过去。 而发出这道尴尬声响的蒋延洲却是满脸坦然。 他扯出一抹微笑,“那个……你们都不饿的么?” 还别说,原本早被蒋延钦给气饱了,这会儿听蒋延洲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饿了。 也没有再酒店房间多待,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便决议先去用个早饭。 左不过那老居民楼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人的,如果关于姜予安的事情已经成为定居,也只能顺其自然地接受。 何况,蒋延钦的那些话不无道理。 知晓过去可能会一时难过,可想来……没有谁愿意做一个不知过去、见不到未来的人。 如此,便接受现实吧。 傅北行和商榷两人情绪复杂地思绪着,带前领路的蒋延洲倒是喋喋不休,仿佛没 注意到两人情绪的不对。 他如数家珍地把老居民楼附近的早餐摊都报名了一遍,哪家早点的蛋酒热干面正宗、哪家的三鲜豆皮丝毫不输给江城的,还有哪家的炸酱面做的一绝,以及一家杭州小笼包味道也不错…… 跟在蒋延洲身后的傅北行和商榷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弯了弯唇。 气氛有所缓和,男人的嗓音也生出几分打趣。 “你说出来的吃的那么多,都尝过?” 傅北行按了电梯,偏头扫视了蒋延洲一眼。 “那可不?!” 别的方面他蒋延洲不在行,吃喝玩乐这一块儿可是问对人了。 别说是这附近的吃的,就是潮海市其他玩的地方,他也是一样跟个江湖百晓生似的。 这哪家夜店玩得干净又能嗨起来,哪家酒吧的妹妹好看调酒师调出来的酒味道好,哪些地方好玩他最清楚不过。 从酒店出来驱车不久,就是他们昨晚半夜过来找人的地方。 外头的几栋居住的人密密麻麻,夜里光线暗尚且不察觉,这会儿才看得到马路到底有多拥挤。 正是上班的早高峰,人来人往。 也有不少是如蒋延洲说的那样,附近的居民在这里做早点生意。 就一个小三轮车,搭建着可以谋生的工具,在路边叫卖。 急着去上班的人在路边购买一份,打包好之后拎着就走;当然,也有稍稍悠闲的人,端着热腾腾的面碗就着小摊后面的一张红色凳子开始吃起来;还有更急忙 的,早饭才端到手上,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一边跑着一边往公交车站方向走去。 相对比起来,穿着白衬衫的傅北行和黑色西装的商榷就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逆着人群走过来,不少人在急匆匆上班赶路的途中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尤其在发现他们三个人长得都不错的情况下,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甚至还有举起手机开始对着他们的人。 傅北行其实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 尤其是在马路上走着,忽然有人拦住他,问他们是不是来这里拍视频的,询问能不能和他们合影的时候,最是令傅北行心烦。 他其实还算好的,毕竟冷着脸的气势摆在那里,这张经过手术修复的脸多多少少有些别扭,让人看了更是不敢接近。 旁边的商榷可就遭了罪。 因他曾经陪同妻子去过金虎奖现场,已经有人认出他。 虽然心烦,但商家的教养还是让他客客气气地拒绝别人。 穿着花衬衫的蒋延洲就好运了,因为快速和老居民楼的人融合在一起,竟然没有多少人打扰。 尤其是他来者不拒,有人来找他合影他就合影的性格,导致不少人觉得他就是一个打酱油的,不值钱的样子也减少了围观的资本。 好在这种现象并没有持续太久。 毕竟时间不早,这些人都忙着赶路,停留下来的只是少数,在被拒绝过后离开就走了。 蒋延洲也很快找到一家带桌椅的小摊率先坐 下,招呼着他们过来。 傅北行和商榷心中虽然烦闷,可来都来了…… 何况这气氛也不算太糟糕。 尤其是不远处出现一阵哄乱,随后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时,他们立刻在蒋延洲占下的桌椅上坐下。 可惜了 只见平日里一贯高高在上的傅聿城此刻正灰头土脸地被人拿着扫帚赶了出来。 被推挤出来的时候还是带着一阵骂声。 这架势,谁见过? 别说是什么热闹都凑的蒋延洲,就连一旁刚坐下的傅北行和商榷也忍不住探着脑袋看过去。 周围也有人伸长了脖子。 只可惜隔得还算有点距离,叫人看不出具体什么情况。 依稀只能看到男人那张沉着怒意的面庞,随后被迫离开。 但至于为什么,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吃饭吧,等会儿就知道了。” 小摊的食物是需要客人自己去端来的,蒋延洲先帮他们俩把两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上来,自己拿起旁边一碗蛋酒喝了一口,又折身去拿自己的食物。 至于他嘴里的话,小餐桌前的两人倒是没怎么明白。 这傅聿城都离开了,附近也没有他们的人,怎么知晓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很快,两人就知道如何知晓情况了。 等蒋延洲端着自己那碗食物回来时,周围端着豆腐脑、汤面闲谈的纷纷热议起来,从傅聿城离开的那地儿传到这边,声音还不小,清清楚楚地落在这餐桌三人耳中。 “哎哟你们是不知道啊,昨晚张家那栋楼估计是被贼给盯上了。穿得那是个人模狗样的,结果偷偷摸摸的,问他是干什么的也不说,不知道还以为是来这里拍剧的呢,结果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搁那儿瞎晃悠,绕了好多圈了呢。” “我 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人呐看着就不对劲儿,估计看咱们这块儿人多比较乱,盯着打算改天做什么坏事吧!没想到还是真的!” “我的天哪,我家闺女早上出来的时候还说那人长得帅呢,让她赶紧去上班她不肯,非得给人拍个照就走,看来我以后得好好管着我家姑娘了,省得以后见到一个长得好点的就被骗,可不成。” “……” 这一人一语的,差不多也把傅聿城被赶走的真相给琢磨出来。 小餐桌上三人神情各异。 食物快要吃完的时候,这周围的吃瓜声音也跟着小很多,陆陆续续扯到其他的事情上。 商榷拿着勺子睨了旁边傅北行一眼,忽然想起什么扬了扬眉,道:“你说一会儿你过去,他们会不会把你当做傅聿城,再给赶出来?” 傅北行,“……” 蒋延洲‘噗嗤’一下险些把嘴里的食物喷出来,他被呛到,别开脑袋咳了一会儿才缓和,“……还别说,真有这种可能,要不然老傅你滚回去上班吧。” 傅北行默默地把推到蒋延洲面前的一瓶矿泉水给拿回来,冷着一张脸将水拧开。 蒋延洲连忙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泼我!” 傅北行冷笑,“你想多了,泼你我还觉得浪费,一瓶水两块钱呢,你也配?” 蒋延洲,“……” 玩笑也没有开得太过分,稍稍说了两句之后,气氛就收敛下来。 商榷把碗里的食物吃完,抬眸看向 旁边的蒋延洲,难得客气:“你见识多,你觉得傅聿城被赶出来的原因是他们所说的么?” 俗话说三人成虎,话通过层层传递,不知道会传出来个什么版本。 从旁边听来的话,可信、但也不可信。 蒋延洲点的早点多,所以到这会儿也还没有吃完。 他也不急,就慢慢咬着。 听到商榷的询问,想也没想就直言道:“肯定不是这个原因啊,想也知道他怎么也不可能沦落到来这里偷东西的,就算被傅家赶出来也不至于这样。” 商榷无言。 顿了顿,他从重新组织言辞:“……我的意思是,他们真的这样认为的么?或者说,他们是觉得傅聿城鬼鬼祟祟,不待见所以才将他赶出来。” 堂堂前傅氏的少主,如今西尔斯城的霸主,却在一栋老式居民楼里被人拿着扫帚当小贼赶出来,想想就觉得十分滑稽可笑。 蒋延洲咽下嘴里的一口包子,这才明白商榷话里的意思。 他思索了一下,道:“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找不到路,所以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那个老房子你是不知道啊,昨晚我和老傅一起走,还差点以为鬼打墙了呢,没把我俩给吓死!” 傅北行适时抬眸:“是你,不包括我。” “嗐,大差不差嘛。” 蒋延洲挥了挥手,又补充道,“不过傅聿城那个事儿吧,可能还是我那个好大哥缺德,估计从中做了些什么,具体得我就不清楚啦。” 按照 他对蒋延钦的了解,出手是肯定的。 这老居民区虽然鱼龙混杂,可居住在这里的人都是热情好客的。 加之这地方由于人多,地域风情也足够,可以说全国各地天南地北的吃的你都能在这里吃到正宗的,平日里还有不少自媒体来这里拍摄节目,在此居住的人也好客,觉得你带来了更多的客人,基本上是不排外的。 何况,他们大多数也都是外地人。 所以看到像傅聿城这样面不熟的,也不会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测。 当然,这地方也正是因为人多,发生的案件或者事故也挺多,所以平日里居住再这里头的人还是听警惕的。 蒋延洲猜测是蒋延钦安排在居民楼里面的人,故意往傅聿城身上泼了一些脏水,再加上他为了找姜予安,必然是要找路,那里头跟个迷宫似的,没找到很正常,自然而然就被摆了一道被当做外来的骗子小偷给赶出去了。 得亏没被当做是占姑娘家便宜的,否则真真是更搞笑的! 不过按照傅聿城那脸色,别人占他便宜才更像一些。 唉,可惜咯。 蒋延洲心想着,看着傅北行的脸忽然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后者也跟着抬眸,拧眉望了他一眼。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那神情已经表明了他想说的话。 ——有病? 蒋延洲顶着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傅北行的脸,“你说说你啊老傅,你要是还是当年的美貌,指不定被占便宜的人就是你了 。” 傅北行:“?” 蒋延钦可怜? 与此同时,另一边和傅北行长相差不多的人心情可不妙。 傅聿城是凌晨四点赶来,后半夜基本上没合眼。 老城区的地形复杂,如蒋延洲猜测的那样,前面两个小时他基本上都在绕着老房子探索地形,跟个鬼打墙似的。 即便期间真的找到了天井那栋楼,也因为找不到准确的入口无功而返。 在不知不觉的无用功中,天色便慢慢明朗。 东方升起一道微光的时候,楼道里也传来各种声响。 他倒也没有放在心上,清空了一下脑子打算继续找,也终于在完全不需要灯光之前找到了那栋没有人的住宅。 饶是老城区没电梯总共只有六层的居民楼,靠着双脚一步步找过去也极其困难。 何况这老房子内部宛如白蚁巢穴,结构复杂得丝毫不输给山城那些房子,更是让第一次来这里的傅聿城无从下脚。 而在老居民楼底下开始热闹的时候,蒋延钦安排的人也适时发挥作用。 甚至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在傅聿城又一次鬼打墙一般走到了一楼的时候,早就等着他的人扬声说了一句什么。 和一个陌生的面孔相比,平日里总是见面的人无疑取得大家的全部信任。 哪怕没有证据、也没有亲眼看到傅聿城做了什么,就单单凭借一句话,也足够定他的罪。 后面便出现了傅北行他们看到的那滑稽的一幕—— 昔日高高在上的霸主竟然被人拿着扫帚给赶了出来,还被无 数人热议是个盯梢准备这几天在这里做贼的。 真是可怜。 别说是让傅北行和商榷他们看了笑话,此刻已经回到车上的傅聿城都觉得好笑。 说出去,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哪怕是他亲身经历的事实。 从副驾驶座探过来一包烟,傅聿城敲出一根,咬在嘴里没点燃。 透过车窗的玻璃,他望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居民楼,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眼下这个时间,想来即便他真的找到姜予安,该发生的估计已经发生了。 唯一的变数,估计就是在于姜予安她是否相信蒋延钦的话。 但人的思维,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也罢…… 傅聿城咬着烟点燃,另一只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他驱车,给电量不多的手机充上电,顺手给此刻躺在医院的蓝发碧眼青年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 老居民楼里传来早饭的香味。 从凌晨五点到上午十点,无论是楼里的味道,又或者是老居民楼外的地方都充斥着各种香味。 姜予安其实早就醒了。 只是睁眼是陌生的环境,她有点抗拒出去,以至于醒过来之后就在房间里发呆。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 还在衣帽间里看了一下蒋延钦替她准备的各种—— 衣服自然是不用说的,是这里头最多的,各种类型的都有,成衣裙子、贴身的衣物、以及帽子鞋子。 除此之外,还有各类搭配的首饰,珠宝项链什么都有。 如果她的推测没有错,这 衣帽间里的东西,大概比这栋楼还要昂贵。 不得不说,她这位……前男友,姑且可以这样称呼吧,对她还挺大方的。 倘若第一印象没有减分的话,或者说他可以不用这样吓人的手段将她绑架到这里,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和这位先生慢慢交往一段时间。 毕竟她也不是十七八岁还什么都不懂,除了一腔感情就什么都没有的小孩。 成年人的世界,如她从前所想的那样,如果婚姻遇不到自己心动的那个人,就嫁给自己觉得合适相处的舒适的人。 唉,可惜了。 目前的她觉得,这位前男友相处得并不是特别的舒适。 以至于她在看完衣帽间所有的东西后,也不愿意出去看看外头在做什么,而是推开窗户看着外头的风景。 玻璃在推开的一瞬间,老城区的各种声音就蜂拥而至。 街道/上各种车子的鸣笛声,小摊贩的叫卖声,还有从不知道那栋楼里传出来骂小孩子的声音…… 除了嘈杂的声音外,空气中飘来的味道也是十分诱/人。 虽说是各种食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却不让人觉得十分油腻作呕,反而令她肚子发出抗议声。 食物的味道也是有强有弱。 先飘来的食物带着侵略性,让人忍不住想去补充碳水,咬上一口馒头或者是糖油馍馍; 后来的味道带着一股鲜甜,像是熬煮了一晚上的汤,去了所有的骨肉只再扔撒一些绿叶,再煮上一些瘦肉丸子端 上来,在大早上喝一口,腹胃都暖了。 姜予安也在这种味道中越来越饿。 饶是如此,还是依旧自虐一般待在窗边,也不从房间里出去。 直至房门被敲响。 就在姜予安犹豫该开口讲什么的时候,房间门已经被人推开。 啊……好没有礼貌。 烦人的感觉又增加一层,前男友这三个字在姜予安的脑海里再次重复。 她心想中不耐烦地想着,完全忘记自己如今的处境——是一个被威胁住进来的可怜人,而不是被请进来住的大小姐。 蒋延钦知晓自己的做法失礼,但他觉得眼下情况特殊,也是不得已为之。 他甚至有想过,如果自己不拿钥匙开门的话,这姑娘恐怕会反锁着门在里面住一天,甚至做出其他危险的事情也说不定。 尤其是在他看到窗户推开,她依靠在那边的时候,心中就生出几分不安。 “抱歉,没经过安安您的允许我就推门。主要是情况特殊,我怕你在房间里面出现什么意外,所以才拿了钥匙私自开门。” 他先冲姜予安道了歉,随后才开口:“早饭已经好了,先过来用餐,其他事情等会儿与你讲,交代完之后,我将你送回到商总手上,可以吗?” 语气竟然听得让人觉得还有些卑微。 尤其是那尾句的’可以吗‘,听得竟然让人心碎。 姜予安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吓到。 救命,她竟然会觉得蒋延钦可怜? 我吃好了 也没有过多在这件事情上停留,姜予安看了一眼在门口站着扶着门把手的蒋延钦,抿了抿唇迈步走出去。 俗话说得好,人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她在蒋延钦这里虽然是以一种被‘囚禁’的姿态,但至少目前来说,没有身体心里上的虐·待。 要说有什么不满的,大概就是她现在真的蛮饿的。 但那是她自己作的,也不能怪罪别人头上。 “走吧,不是说先用餐吗?” 走到门边时看到蒋延钦身体稍稍站直了一瞬,姜予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大抵是没料到她会那么好说话,他喉结滚了滚,“嗯。” 手指在门把手上离去,带起一阵微风,裹挟着空气中食物的香味。 蒋延钦跟在她身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姜予安的错觉,她竟然觉得身侧的人有些紧张—— 无论是从他背在腰后的手臂,又说着是此刻有些诡异的坐姿。 倘若他的胳膊是垂下的,姜予安猜测他极有可能会同手同脚地走路。 和她吃个饭,有那么紧张吗? 当然,她认为这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姜予安直接忽视蒋延钦拉开的一张椅子,在一份她看着还不错的食物前坐下。 “早饭是你亲手做的吗?” 跟前搁置的是一份生煎和两枚荷包蛋,瞧着卖相还不错,尤其是那枚半熟的温泉蛋,恰好附和她的口味。 只不过她刚起来不久,先端起手边的温水喝了一口。 蒋延钦倒也没有全部认领,扫视她 一眼,如实道:“鸡蛋是刚刚煎好的,生煎是早上出去买的,不太清楚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所以各自买了一枚,猪肉、鲜虾、牛肉、还有鱼肉的。” “谢谢你哦。” 到底吃人嘴软,姜予安倒也没有对蒋延钦过于不客气。 而且她也不怎么挑食,哪怕面前搁置了一份她不怎么喜欢的食物,比如羊肉之类的,她都可以容忍着腥味把食物给吃下去,只不过如果没有人主动给她,她是不会拿起筷子的。 至于喜欢的东西,如果餐桌上的有的话,她会很开心。 姜予安喝了大半杯水,正式拿起筷子。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眉头轻轻蹙起,而后把自己的餐碟往前推了推。 蒋延钦不明所以,抬眸看她。 姜予安蹙眉,道:“我吃不下两枚荷包蛋的,你能不能拿一枚走啊?我刚刚在喝水,还没有拿筷子碰过的,都是干净的。唔……生煎包可能我也只能吃下两个,你要不把鲜虾那个留给我,剩下的你挑走两个吧?” 她看着跟前的食物,很认真地蒋延钦商量。 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娇气。 如果对面只是一个陌生人的话,她哪里敢这样和人讲话。 无非是仗着……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所以人呐,有时候是很奇怪的。 明明第一印象对他有些不好,可偏偏凭借着一些动物的直觉,去哄着他商议一些事情,全然不在意自己此刻的处境。 幸运的是, 面前的“绑匪”只是想接她来说一些事情,并非是拿她威胁去做些什么。 于是理所当然的,蒋延钦对姜予安的‘祈求’十分满意,甚至因为她的话眉宇松动了几分,漆黑的双眸里噙上几分他自己明显能感受到的宠溺。 “只吃两枚生煎,能吃饱么?” 话说着,便很不客气地拿起桌上公筷把姑娘餐碟的一枚荷包蛋拿走。 她同意的。 至于生煎,毕竟被外皮包裹,他着实不知晓哪一枚是鲜虾、哪一枚是其他的,只能作罢。 “先吃吧,我早起已经吃过,吃不下就搁着。” 他望着姜予安,将放置生煎的碟子重新推回去,低眸品尝着那枚他自己煎制的温泉蛋。 “唔,那我要是没有吃完你别直接扔到了,浪费食物不好的。” 姜予安小心翼翼地尽量让筷子只碰到她想吃的那枚生煎,担心如果碰到会遭人嫌弃,轻轻咬了一口后,还不忘记回复蒋延钦先前的问题。 “都已经这个点了,吃太多的话会影响我吃午饭的,而且我食量也不大,两个应该刚刚好。” 姑娘的动作尽数落尽蒋延钦眼中。 也说不清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愉悦中又夹杂着几分失落,就是如此复杂。 至于原因…… 愉悦或许是因为她在这陌生的地方适应得如此迅速,才睡了一晚,这安心吃喝睡醒的样子好似没把她当外人。 蒋延钦甚至能够想象,哪怕现在把她扔进深山老林里、或者海 岛荒漠,她也能在短暂的迷茫后迅速地调整自己,然后在找到自己最舒适的状态存活。 就比如现在。 他目光扫过姜予安有些客套的动作,比如让他拿走鸡蛋时的客套,又会担心不礼貌而说自己没碰过这之类的废话。 这又让他觉得万分挫败。 于是这种心情在胸·口折·磨,自然而然生出复杂又矛盾的情绪。 可惜面前的姑娘并不知晓他在想什么,如他所想的那样,姜予安只是用迅速的时间找到她最舒适的状态。 不委屈自己。 她如愿吃到自己满意的鲜虾生煎,第二枚也是她想吃的,牛肉口味的。 这人心里事情搁置下,运气也会变好。 她吃得满足,两枚生煎落肚后隐隐还有点没吃饱,想再尝一个。 只是她想吃那个鱼肉的,对猪肉那枚不太喜欢,于是漂亮的脸蛋上有些纠结。 虽说她不挑食,但对于喜欢的食物之间还是有优先级的。 所以对比起来,她还是有选择的。 姑娘愁眉苦脸的模样自然也落入蒋延钦眼中。 他低眸扫视了一眼,嗓音轻缓:“如果安安没吃饱的话,就再吃一个。先前的话,没什么要紧的。” 他以为姑娘在尴尬自己说只吃得下两个,如今又推翻自己。 姜予安摇头,直白道:“可我不想吃猪肉的,我怕选不到我想吃的而已。” 蒋延钦微怔,随后轻笑:“那你放入碗中咬开好了,不是你想吃的,就放下。” 生煎里面有汤汁, 直接在碟子里戳开不大好。 姜予安摇头,“咬开会浪费的。” “不会,”蒋延钦面色平静,已经拿筷子把生煎放入她碗中,“如果不是的话,我吃好了。” 毕竟男人啊 筷子在小碗里稍稍用力,鲜嫩的汁水就从生煎的馅儿中流淌下来。 可惜,是姜予安不想吃的鲜肉生煎。 也不用姑娘开口,蒋延钦依然把这枚小碗拿走,将那枚还没有戳破的碟子推向她。 “吃吧。” 他淡声道,嘴下跟着咬了一口。 坐于对面的姜予安看着面前最后一枚生煎包有些发愣。 后知后觉,她惊觉和蒋延钦的相处有些过了。 也难以想象,这一系列体贴的事情是一个绑架她的人做的。 食物不能浪费,姜予安思绪混乱着,一边把最后一枚鱼肉的生煎放入自己的餐碟里,慢吞吞地咬了一口。 大抵是心里装着事情,这枚生煎总觉得有些食不对味。 她花了有一会儿才把嘴里的食物给吃完。 筷子才搁下,坐在对面的男人就站起来收拾餐具。 姜予安拧了拧眉头,本来想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总不能大半夜利用Ellen把她‘请’到这里来,就是让她吃饭睡觉的吧? 但顾及男人此刻在做的事情也是正事,话到了嘴边又折转回来,默然地憋了回去。 也罢,事情该来的时候总会来的。 姜予安也不急,在思索要不要吃人嘴软地帮忙把桌子猜一下的时候,厨房里的男人已经出来。 那些碗筷估计是扔进洗碗机里,至于灶台什么的,大抵是端出食物时就清扫干净,这会儿也不用怎么样。 “抱歉,让安安等急了。” 蒋延钦拿了餐桌纸随便把桌子擦 拭了一下,又取了免洗手液抹了一下掌心。 洗手液的香味带着几分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姜予安也只好顺着他的动作到沙发上坐下。 客厅茶几前的投影仪落下,移动窗帘听从主人指令遮掩光线,房间里的光线也跟着暗下来。 投影仪尚且在工作状态。 蒋延钦没急着连接。 他拿着笔记本电脑蹲在姜予安腿边,抬眸望向她:“方才你哥哥和傅北行给我打来电话,叫我不要告诉你过往的一些真相。但我觉得,过去种种哪怕对于安安你来说是不高兴的,那也是你自己所经历的生活,没有必要将失去的彻底掩埋,安安你觉得呢?” 姜予安一时没听明白。 她眉头蹙得更紧,“你、你在讲什么?” 蒋延钦把笔记本搁置在茶几上,侧着电脑背面对着她,道:“这电脑里面,收集了一些你从前的过往。或者说,还有你现在的好朋友,Ellen和傅聿城的过往。只不过对于现在的你而言,看过之后未必能够接受。商总的意思是,在你无法恢复记忆之前,不如永远瞒着你,让你像个小傻子一样欢欢喜喜地过着,就如此忘记过去那些不好的回忆。” 姜予安这会儿算是听明白了。 蒋延钦嘴里的商总,自然是她哥哥的。 而她忘记的过去,或多或少有一些从前不好的记忆——比如她为什么坠入深海,总得有个不好的原因。 于是他们瞒着自己,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过着日子。 不过她才不是傻子呢。 她是失去记忆,又不是失去智力。 没忍住想白蒋延钦一眼,后者又慢慢地开了口。 他指尖敲了敲茶几,偏头看向姜予安:“安安想看吗?” 那些不怎么美好的过往,可能会颠覆她对如今好朋友的印象,她愿意看吗? 姜予安对于他的询问有些不明所以。 她不解地看着蒋延钦,“所以你花费那么多精力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问我要不要知晓我自己的过往?” 哪有这样的劫匪啊? 按照正常的套路,不应该是把她绑起来,逼迫她看我所有的录像吗? 然后她会从录像里看到,她如今的好朋友Ellen和傅聿城有多么的不堪。 怎么还问起她来了? 蒋延钦没有避开她的视线,从姑娘呆愣愣的表情里也看出什么。 他扯出笑,“本来是想强迫你看那些的,只不过今早听完商总的话,又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人呐,有时候过得糊涂一点未必不好。但我总觉得安安不是那样的人,所以还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言则,如果我不想看,蒋先生您现在就把我送回去?” 姜予安思索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向蒋延钦反问。 后者也不恼怒,“原则上,是这样的。” “那你……” 姜予安有点无语。 所以这人,干嘛这么折腾? “所以安安是不打算看这些,想让我直接把你送回 家吗?” 蒋延钦手指扶在笔记本电脑上,视线紧紧地盯着姜予安,说出来的话带着浓浓的蛊惑。 “安安当真不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往吗?” 对于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来说,这句话诱·惑力很大。 忘记从前,好像不知道自己来处。 哪怕如今找到自己的亲人,也好像生出一层隔阂,她能够感受到母亲对她的疼爱,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感情加以回应。 尤其是和二哥站在医院急诊门口的时候,那种无力感让人挺难过的。 思索之下,姜予安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她看。 好像早就猜到她会做出这个选择,蒋延钦脸上的笑容扩大。 他偏头,开始连接设备。 投影仪的光芒在空气中显露,跳跃的光线在空中起舞,落在荧幕上汇聚成一张张画面。 PPT式的讲解一张张翻阅过去,偶尔会带有一些监控录像。 比如当年她扯·下身上长裙,露出自己肩上、后背所有伤痕时的录像,无论是从姜家调取的、还是当时围观人的拍摄,都在旁边有存档。 蒋延钦也没有一一放阅出来,只是大致划过。 重头戏还是在傅聿城身上。 除却文字资料之外,还有傅北行在江城的所作所为。 比如放火试图让傅北行消失,比如从医院把她给带走,包括不限于他做的好事坏事…… 画面到后头,便是傅聿城一个人的独秀。 有些东西和姜予安也没有多少联系,放映出来,似乎就 是要证明他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残暴不仁、肆意妄为、甚至还因为姜笙或者其他女人而染过某种疾病…… 虽然已经治好,但难保不会再犯。 毕竟男人嘛…… 他不怕的 视频到最后,便是四年前她在一众人的注视下跳入深海的场景。 包括她在长长的浮板上,拖着病躯被人以言辞羞辱,再故作姿态想要借傅聿城的势教训那人的场景。 只可惜码头的监控并不清晰,隔得稍远、时间又有些久,只能模糊地看到当时发生了什么。 饶是没有声音,无论是谁看到当时的场景,也会那个画面给吓到。 姜予安自然也不是例外。 她甚至在认真地判断那画面里面的人是不是自己,站在她跟前的又是否是傅聿城。 可哪有人不认识自己呢? 何况这段监控也并非一闪而过的短镜头,从码头边走到浮板那么长的一段路,不同的角度和方位都能拍摄到,怎么会是别人。 看到最后,沙发上的姑娘脸色已经完全变了。 说脸色苍白倒也没有那么夸张,但到底是又被打击到的。 毕竟曾经经历过的,将她推入深渊的人,是现今陪在她身边、被她当做挚友亲人的人。 就好像你将全部的信任都交付出去,最后发现背叛自己的就是他。 “安安还好么?” 他能够收集到的资料全部播放结束,便随后关闭了投影设备。 也没有放任一旁的姑娘任凭她坐在沙发胡思乱想,适时地开口询问,“已经十二点多了,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姜予安僵硬地低眸,漆黑的瞳孔里情绪莫名。 吃饭? 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用这样的语气喊她去吃饭的呢? 她不明 白。 但站在他的角度似乎就能想得清清楚楚了。 那视频里面做尽坏事的人也并非是他,他只是把从前发生过的事情播放出来,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能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才不会像商榷他们想的那样,胆怯怕她伤心,就不与她讲从前的过往。 他不怕的。 姜予安还没有从情绪中缓和出来,几乎是凭借本能做出对蒋延钦的回复。 “抱歉,我没有什么胃口,如果蒋先生您饿了的话,就自己先去吃吧。” 话音落下之后,后知后觉姜予安觉得自己还挺有礼貌的。 这种情况,她很能保持理智和蒋延钦好好说话,真是她脾气太好。 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办法对着一个无关的人说什么。 是她自己要看那些的。 蒋延钦只是作为一个中介桥梁,把视频播放出来而已。 骂也骂不到他头上。 但如他先前所说,她的确……因为这些而难过了。 思绪混乱之际,蒋延钦已经起身。 倒也没有真听从姜予安的话去自己用餐,而是先从冰箱里拿了一盒酸奶出来,“饭菜一会儿就好,安安先将就吃点开开胃,没胃口多少也得吃点,否则对身体不好。” 说完,这才转身进去厨房。 姜予安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收回后落在这盒酸奶上面。 她抿唇,到底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起了茶几上的食物。 做人呐,不能和自己过不去。 蒋延钦动作很快,午饭的确没让人等太久。 差不多米饭煮好的时间,他的菜也跟着被端出来。 很清淡的饮食,炒时蔬、龙井虾仁、一份蒸蛋,瞧着卖相也不错。 饶是姜予安没什么胃口,在闻到淡淡的茶香时也跟着勾起胃口。 “尝尝?” 蒋延钦替她把筷子搁好,“没有胃口的话,吃两口菜吧,等吃完我联系商总,让他来接你离开。” 他也不过问姜予安看完那些是什么感受。 好像此番来潮海市,只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一样。 把从前那些事情告知于她,便再也不管。 姜予安看着对面男人推眼镜的模样,实在难以和前两天在医院看到他的模样重合。 前两日,他就跟个疯子一样,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就忽然抱住她。 吓了她一跳。 包括昨晚,也是让她十分不适。 在黑乎乎的楼道里面,宛如地狱阎罗。 她才在这个房间里住了一晚,怎么这人就换了一副面孔? 温文尔雅的,做菜还不算难吃。 甚至在播放那些视频和PPT的时候,还会提前询问她的意见。 现在的‘绑匪’,都那么有礼貌的吗? 姜予安咬着一枚虾仁没接他的话,因为在想那些事情。 没得到回复的蒋延钦适时抬眸,入目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猜也猜得到,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没忍住,蒋延钦唇角也微微上扬,“难道安安觉得我还要留着你在这里吗?我虽然想,可还不至于强迫你的意愿。” 顿了顿,赶在姜予安瞪过来之前 补充,“昨晚是个意外。” 他着实太生气了。 等了四年的姑娘,却被制造悲剧的凶手养在身边。 他又刚到潮海市,碰到她的一瞬间是被他当做坏人警惕,而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跟着傅聿城那个疯子离开。 着实是…… 这才有了昨晚的那出戏。 今早和商榷通过电话之后,他忽地就想明白许多。 但很抱歉,在某些观点上,他到底是不赞成商榷的想法。 将花朵原本在外面日晒雨淋过得花朵搬移到温室里面,借用其他花束的照顾方式来栽培它,未必能把这朵花养得更好。 其实他原本是想把那些东西直接放给姜予安看的。 但思索了一下,还是先询问了她一声。 瞧瞧,不出他所料,她答应了。 所以无论看过之后她心情如何,也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 是她自己想要看的。 姜予安并不知晓蒋延钦心中考虑过那么多东西。 嘴边的话被他忽然打断之后,她就不想说什么了,只专心致志地品尝着面前的美食。 还别说,这男人做菜的手艺还挺不错的。 虽然人怎么样还有待商榷,但至少这个时候,姜予安不会因为偏见而昧着良心说他做的东西难吃。 何况餐桌上的食物都是她爱吃的。 这也让姜予安对蒋延钦的印象稍稍改善一点。 周围的人能记得她喜好的屈指可数,一来是她这四年的确是没有结交什么新朋友,二来是Ellen不会下厨,至于傅聿城 ……哪怕他会下厨也不会刻意去记下她喜欢吃什么,每次都是询问她想吃什么。 不会出现像今天这样,她坐着等待,桌上就有她想吃的食物。 这种感受,还是完全不同的。 眼瞎 午饭用完。 蒋延钦也没有食言,当着姜予安的面给商榷打了电话,让他过来接人。 后者早在老居民楼和蒋延洲他们等了许久,午饭都是在楼下面随便找了一家苍蝇馆子吃的。 可别说,这地方看着虽然破破烂烂的,一些店铺的桌椅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油星,偏偏味道足够吸引人。 商榷和傅北行起初是嫌弃的,连坐下来都感觉有心理阴影。 但在被蒋延洲按着肩膀落座后,就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尝了一口苍蝇小馆的味道。 啧,真香。 这边的饭菜一扫而空,那边的电话也随之打来。 告知他们去接人。 嚯,这动作还挺快? 商榷还以为按照男人的劣根性,高低得把人栓在身边再多待几天,没想到这就把姑娘给送回来了。 就是不知道他那可怜的妹妹现在心情如何。 想到得知一些真相后的可能,商榷脸色也跟着沉下来。 当即,也没有再在餐厅里多待,结了账之后就让蒋延洲带路。 商榷从前没来过这地方。 即便是方才从蒋延洲嘴里听闻傅聿城狼狈离去的过程,也难以想象这筒子楼里面的道路到底有多复杂。 现今被蒋延洲领着往里头走,目光所及之处,才明白建筑师的伟大。 还真是…… 这地方如果没一个熟人带着,他恐怕也会遭遇鬼打墙事故。 七绕八拐弯,终于抵达那栋单独的老楼天井位置。 饶是走到这里,面对四通八达的楼道,商榷也 很难判断哪一个才是出去的道路。 也难怪傅聿城都会被赶出来。 “我说,” 商榷环顾了一下四周,一路走过来有些气闷,休息的晃儿向蒋延洲询问,“你们是哪里找来的这地方?” 蒋延洲耸了耸肩,一脸无辜:“你问我?” “二哥这个问题,不如亲自来问我比较合适。毕竟我这不成器的弟弟,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蒋家的生意。” 从正前方的楼道里传来男人温雅的嗓音,随后戴着平光眼镜的男人跟着缓缓走出。 他身后跟着的,自然是被困了一夜的姜予安。 也没有将她束缚,在看到商榷的第一眼时,她就拔腿朝着男人那边跑过去,扑到商榷怀中。 后知后觉涌起的羞·涩没有取代全部的委屈,姜予安只是在这些复杂的情绪中生出几分困惑。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竟然对这位才见过没几面的兄长,依赖性那么强。 姜予安甚至有想过,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傅聿城或者是其他人,她都会强装镇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对所有人说没什么。 偏偏来接她的人是商榷。 是血脉至亲。 于是心中的委屈也不必再继续忍着,任凭它在心中翻涌,不再加设阻拦。 商榷其实是有些震惊的。 毕竟怀里的姑娘比不得四年前。 他们记忆尚在,于是感情在漫长的岁月里宛如一杯浓酒继续发酵,会因为长久的见不到和次次失落衍生出执念而越发浓烈。 但姜予安不是。 所以商榷对于这个依赖性的拥抱还是惊喜过度的。 当然,如果放在四年前,估计他就享受不到这样的拥抱了,兄妹俩见面那天不是开口就吵? 怎么可能会有现在这般温情的一面。 想到从前,商榷不经扯了扯唇角,牵扯出一抹浅笑。 他也没有推开怀里的人,只是愉悦的嗓音从姜予安头顶溢出。 “哎,大家都在周围看着呢,多大的人了你,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丑不丑啊?” 姜予安早已经羞愧难当。 只不过那会儿委屈大于眼下的这种情绪,索性就放纵自己顺从本心,试图去依赖自己亲人。 眼下被商榷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她耳根子都红了。 连忙从商榷怀里退出来,都不敢抬头瞪他一眼,只怯生生地站在旁边,懊恼自己方才宛如小孩一般的情绪。 “二哥就是说一声,别多想。” 正低着脑袋,头顶毛茸茸的黑发就被商榷揉了揉。 紧随其后的还有他压低的嗓音,“他们都羡慕我呢,下次继续啊。” 姜予安,“……” 终于忍不住,姑娘抬眸瞪了商榷一眼。 后者笑意盈盈地与她对视上,收回手的同时又忍不住打趣,“商圆圆,你是不是昨晚没洗头啊?怎么感觉……” 姜予安终于控制不住了,跳起来就要去捂住商榷的嘴,“……你别说了!” 她没洗头怎么了! 她又没有让他摸她脑袋,他自己手贱好不啦伐?! 果然,天底下没有一个哥哥 是不贱的! 商榷任凭她欺负上来,可惜男人身材高大,只稍稍退后一步,姑娘的胳膊就被他拉下来。 “好好好,不逗你了,乖一点,你老板还在旁边呢。” 这句话的杀伤力不亚于你在课堂上正在和同桌打闹的时候,后者任凭被她欺负,然后轻飘飘地来一句——班主任在后门那儿看着呢。 姜予安果不其然立刻收回了手。 她用余光去睨了傅北行一眼,虽然在看到那张和傅聿城十分相似的脸蛋时,心中的胆怯降下去那么一点点。 可只要一想起对方就是自己老板,顶头上司,然后目睹了她宛如小学生一样 和自己哥哥打闹的场景,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人! 真是太丢人了。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好在站在旁边的人并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尴尬的只有姜予安自己一个人。 她并不知晓,他们乐得见她如此。 能够放开手脚去和人打闹的调皮,总比安静乖巧的懂事要好。 前者说明一些事情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不会因为某些事情而难过。 后者会令他们心疼。 “商总先送安安回去吧,后面有什么事情,或者说商总对我昨晚的行为不满, 大可之后再来找我,这段时间,我大概率都在潮海市。” 局势被蒋延钦给打破,也让姜予安心中的尴尬缓和不少。 听到男人开口,商榷的嗓音陡然冷下去。 “自然是要找你算账的,我早上电话里和你说过 什么来着?” 全然不同于方才逗姜予安时的随意。 他凉凉怒视蒋延钦,“人,你保证是好好地还给我,现在呢?” 脖子上那么大的一道伤痕,当他眼瞎么? 是我的错 闻言,不光是蒋延钦,其他人的视线也随着商榷的话朝着姜予安身上扫过去。 姑娘娇小的身躯虽然躲在商榷身后,但脑袋还是稍稍露出来的,那道不深但稍长的伤痕也在光线下显露。 也让除蒋延钦之外的两人脸色稍变。 蒋延钦自然是知晓商榷话中的意思,他也并没有打算推脱责任。 哪怕昨晚的事情并非他有心,但造成的结果是必然且显而易见的。 无论如何,倘若不是因为他情绪上头拿那个碧眼鬼佬来宣泄心中一口怒意,姜予安也不会走投无路而拿刀对向自己。 “这事,是我的错。” 蒋延钦语气诚恳,目光不躲不避,“至于商总想要个什么样的说法,我都给。” 商榷冷嗤一声。 蒋家有的,他商家可不缺。 要一个说法,无非就是揍他一顿。 可惜他家小公主还在旁边,万一下手重了吓到了人,可不大好。 思及,商榷将目光看向曾经被自己揍得不轻的傅北行。 后者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同时也想到自己曾经那段不堪的回忆,没忍住弯了弯唇。 商榷见他明白,也随意地收回目光,“说法还不至于,但总得让蒋总您长个教训。我先带我家小妹回家缓缓惊讶,蒋总您自己做的孽,自己先受着吧。” 他反手扣住姜予安的手腕,又朝另一边蒋延洲给了一个眼色。 至于留下来的傅北行,自然而然地朝着蒋延钦走过去。 蒋延洲素来和这位好大 哥不对付,乐得见后面的人被揍,只是眼下有正事,自然是要先把人送出去要紧。 真是可惜。 姜予安是在转身时才知晓他们要做什么。 那拳头打在肉身上的声音她并不算陌生,在西尔斯城的时候时常会看到这样的事情,可以说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两个人打起来。 人类总能因为突然发生的事情而吸引注意力,姜予安并不例外。 听到蒋延钦因为疼痛而溢出声音时,她同样凭借本能地转头,只不过还没有看清全状,就被身侧的兄长抬手捂住了眼睛。 “小孩子看不得,别看。” “……” 其实心中很想和商榷回怼一句的,可能是当时覆在眼上的掌心温热,在视线内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她也默然地吞·咽下所有的话语。 等陌生的楼道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连带着周围的全部景象显露,她注意力早已经被吸引老远,哪里还会去思索方才想的什么。 老居民楼虽然破旧,居住的人又大多鱼龙混杂,但你不得不承认,这地方极具地域特色。 姜予安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心情,开口请求他们走慢一点,自己也拿出手机开始对着这些错综复杂的建筑开始拍摄起来。 从蒋延钦那里出来时,他就将昨晚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去了的手机还给了她,开机之后姜予安才发现手机已经充了好电。 身侧的两个人倒是也配合,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等着姜予安将这些建筑记 录,同时也因为观测和生出的兴趣也生了想查看一番的心思。 毕竟这地方的确与他们平时居住的地方不一样,破败中藏匿着无数生机,像是一朵在围墙缝隙里生出的一朵鲜花。 被吸引是常态。 商榷不禁在想这几栋楼的历史,起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做出这样的想法在这里建造出来的这几栋楼。 而后又是经历了什么,形成今天这个局面。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蒋延钦能给出他们一个答案。 当然,目前恐怕是不知晓。 还是在未来许久之后,他们能够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张餐桌上喝酒闲聊时,才将这地方的文化特色给说清。 诚然,这地方最初也算不上是……文化。 毕竟从建造的初期到如今,这地方建造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多住人。 发挥出一个空间最大的作用,尽可能地塞进去最多的人。 潮海市临海,无论是从各地来务工的人又或者是本地码头工作的人,都需要一个居住的地方,于是这样一个便宜又复杂的房子就出现了。 而早三四十年的时候,可没现在这般太平。 尤其是临海靠近边境的地方,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更甚。 人多的地方是眼杂,容易造成一些事情的泄露,可只要小心机智一点,这些来来往往的人也可以作为很好的掩护。 于是这地方,也不单单成为一个提供租住的便宜所在。 生意做得最大的时候,这房子里面居住的 人可能大多都沾点见不得光的生意,只是白日里大家都是正经的营生,或者是抬着小摊去卖烧饼、或者是搭着一条毛巾去码头搬运的工人、或者就是打着赤膊的小混混…… 但到了晚上,各个警惕得则跟什么似的。 这种状况是到后面才好转,经济起来后,治安也开始着手。 到如今,这地方基本上没人敢在里面做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 这几栋曾经可能在某·处就流淌鲜血的楼层,如今确实由无数个忙碌的人组成。 他们因为工作暂时居住于此,图个便宜租下一间小小的屋子,然后从某款购物平台上买来租房神器,把房间里装扮得干干净净,极其温馨。 姜予安拍摄到的照片里,许多都是他们养在阳台上的花朵、绿植,在阳光下绽放盛开漂亮的花朵,瞧着就令人心情愉悦。 而今这地方也成了潮海市一大特色,这里头住着的人工作工资不见得比别人低,只不过长久居住于此,人类的烟火造就一方文明,也吸引了网络上大大小小的名人,来此地拍摄。 甚至还有外国某个大媒体用某种阴暗的滤镜在这里拍摄过,以此来展示潮海市‘最贫穷’的一角,声称潮海市在高速发展的时候,可有关心过最原始的一些居民。 这件事情当时闹得还挺大,远在西尔斯城的姜予安都曾经听说过这件事情。 那个时候她还跟着那大媒体记者报道的那样义愤填膺过 ,毕竟一边是傅家商家的建造的高楼大厦,一边是人挤人的破旧居民楼,冲击感实在是太强。 如今再来看,还真是……事事得自己亲眼瞧瞧才好啊。 高楼大厦的确是比这地方要华美得多,可这破旧的地方未必没有自己的一线生机。 世事皆有命,怎么把破旧的建筑过成一朵花才是正道。 那些用阴暗的滤镜拍摄这地方的记者恐怕也不知道,倘若没有商家傅家搬迁至潮海市,整个城市可能处处都是如此。 送你回去 当然,这栋居民楼如今也并非是全然被生活气息给掩盖。 毕竟像蒋延钦都能占据一整栋楼,总归是……在人们见不到的地方,盘踞着一方势力。 只不过与从前对比,阳光洒照的地方已经扩大许多。 某些犄角旮旯里滋生出阴暗的蟑螂蛆虫,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但见不得光的终归是不敢在人前爬行,用一个不恰当的比方,蒋延钦昨晚做的那些不也是在暗夜里进行的么? 至于他背地的家族产业,在潮海市能吃多大碗饭,也就是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当然,这些事情在场的人都是不清楚的。 包括蒋家的二公子蒋延洲。 拍摄得差不多,姜予安就和他们离开。 与昨晚她来的时候不同,白日里的烟火气很足,这会儿虽然早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但一条街还是零零落落有这带帐篷的小车,百无聊赖地架在路边,没人的时候老板就躺在车后面的躺椅刷手机。 当然,除却做生意的小贩,这里也不缺乏热爱生活的。 从楼道出来的一排树下,郁郁茵茵投下来一行光影,有一个拉二胡的老爷子,正闭着眼睛享受属于他的乐曲。 很好听。 姜予安从前很少听二胡,总觉得有一种悲感,甚至带有一些偏见,总觉得不如琵琶古筝优雅,如今看人家用两根弦就能弹奏出熟悉的曲调,还挺有趣的。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想再来这地方看看。 虽然昨晚的记忆并不大美 好。 但那又怎么样呢? 总不能因为吃到了一次不好吃的米饭,就一辈子就不吃饭了吧? 生活呐,总不能因为一次不好的记忆就抛去所有的美好。 “呐,看到你四哥了,你一会儿跟着他去玩儿,我就不送你了哈。” 姜予安正一边观察着周围一切,一边跟着商榷往前走的时候,就听到他懒洋洋的语调从头顶传来,随后自己肩上就传来一道推力,被迫朝着一辆黑色宝马i7走过去。 驾驶座的车窗是开着的,目光所及就能看到车内清冷的男人。 也不知道为何,姜予安心中生出几分抗拒。 倒也不是不愿意让车内的商凌送自己回去,只是对于肩上这股大力把自己推向他处,到底生出几分……失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心情。 毕竟稍稍动脑子想一想,都可以告诉自己,商榷很忙的,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她身边。 何况听闻二哥已经结婚,如今妻子还怀着孕,马上就到临产期,也没有道理舍弃陪妻子的时间来照顾她。 能亲自赶过来接她,已经尽到一个做兄长的职责。 她没有理由去抱怨什么。 何况,四哥也是自己的亲人。 到底是把自己安慰好了,姜予安微笑着向车外的两人打了招呼,随后才客气地让商凌驱车。 车内有些安静。 无他,姜予安自认为和商凌还不太熟。 而驱车的人性格也是清清冷冷的,不似商榷平日里那张嘴习惯性 说些什么。 都没人说话,难免沉寂。 气氛还是被商凌开口打破的。 “圆圆看上去有点难过,是不高兴来接你的人是我?” 姜予安一怔,随后连连摆手,睁大杏眸否认:“不是的四哥,我没有这样想!” 她只是有点失落商榷就这样离开,并没有不高兴商凌前来接她。 怕商凌多想,又多说了一句。 “我也很喜欢四哥的,你和二哥能过来,我就开心的。” 无疑,这句话明显取悦到了商凌。 他弯了弯唇,替商榷解释:“二嫂快到预产期,这两天可能有医院的预约,另外母亲也在医院那边,大哥和父亲还没到,潮海市这边以他为主心骨,他会很忙。” 商凌说的这些还只是商家的私事,更不必提公司项目上面的事情。 姜予安听罢,心中愧疚也跟着升起。 自己给自己的解释可以说是自我安慰,可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是另一种感受了。 她十分羞愧。 “四哥,我知道的。” 另外,还有母亲住院的事情她也没有忘却。 顿了顿,又补充,“四哥,要不你先送我去医院吧,我想过去看看妈妈·的情况,然后再回……” 姜予安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回哪里。 在潮海市住的这段时间,她都是住在傅聿城的临海别墅。 这四年的相处,她早已经把傅聿城当做家人。 倘若没有意外的话,可以说只要有傅聿城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可现在…… 至于商家,倒也 不是不愿意去,更不是没把商家当自己的家庭。 只不过还没有见全所有人,心中那层属于陌生人的薄膜还没有彻底清除,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该怎么顺其自然。 就如同这‘回家’两个字,都无法脱口而出。 商凌也看出来她的尴尬之处,并没有开口戳破或者打趣。 他温声道:“医院那边不急,大伯母不会介意你早点或者晚点过去的。我先送你去公寓,换身衣裳休息一下,等晚饭的时间圆圆把伤口遮掩一下,我再陪你一起过去,正好可以陪大伯母一起用晚餐,你看如何?” 被这样一提醒,姜予安也才记起自己脖子上还有一道伤痕。 她昨晚自己不小心弄到的。 伤口不深,但是到底是伤到了比较危险的地方,如果让长辈见到,难免会多想。 时臻身体不好,医生也说了不要让她多生情绪,倘若这叫她看到了…… 想到这种可能,姜予安心中就升起一阵后怕。 真是…… 险些把这件事情给忘记。 她有些懊恼,随后也察觉有些庆幸:“谢谢四哥提醒,不过……我去你的公寓吗?” “不是。” 商凌浅浅摇了摇头,清声解释,“是圆圆你的公寓。” “我?” 姜予安睁大杏眸。 商凌低低‘嗯’了一声,透过车中内视镜看了姜予安一眼,浅笑:“家中晚辈在潮海市都有自己的房产,圆圆自然也有的。” 大概是还没有从自己有房了这个消息中缓和过来 ,姜予安仍然在微怔中。 是一栋楼 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虽说在外四年,傅聿城和ELlen也从来没有在物质上亏待过她。 吃穿用度,只要她想要的,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 可难免心中时常在重复一个声音:天底下事事都是有代价的,没有免费的午餐。 每次她从傅聿城那里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时,她都会在想自己的代价会怎么付出。 或是已经付出。 总归是,不太安宁。 她在网上搜索过这种心理产生原因,却搜到一群人说自己向父母伸手要钱买衣服都会愧疚,看着看着就偏了题。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生出想要给自己买个房子的心思。 许是在第一次向傅聿城表露心意被拒绝时,又或者是在更早的时候就滋生出的小心思。 总归是,幻想着一个令自己心安的地方。 只要有了自己的房子,哪怕有朝一日被傅聿城赶出去,也不会一个人流离失所; 又或者作为亲友的傅聿城不会做出那样的行径,可等到未来他结婚领了新的女人回来,她总得离开的。 可是房子好贵的。 而今有人在耳边告诉她,她名下早已经拥有房产。 是父母添置,家中每个孩子都有的。 这种轻而易举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并没有让她觉得愧疚,反而让姜予安觉得,她和商家的其他孩子是没有不同的。 至少在物质方面,商家没有偏心任何一个。 甚至优待于她。 姜予安也再次因方才生出的小心思而有 些歉意。 她太小心眼了。 公寓距离老城区这边有一段距离。 商凌开车不算快,平稳中驱驶前进,缓和得令人有些困意上头。 更不必提车内隐隐环绕着一股草药的香味,也让人心安得想合眼休息。 姜予安觉得就这样睡过去是不礼貌的,强撑着即将落下来的眼皮子去和商凌聊天。 无他,便是车内令她心安的味道。 仿佛在梦中隐约闻过。 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使用过中草药。 毕竟在国外,生病了基本上都是颗粒胶囊解决,即便是去中医馆也是针灸推拿居多,鲜少会有煎草药之类的方案。 姜予安的话题也是由此展开:“四哥,你车里是什么草药的味道?是特地放的草药,还是因为你工作原因,身上沾到的味道。” 商凌也不吝啬告知:“是我自己制作的香膏,今天打开的是一盒安神的,如果小妹觉得有些疲惫的话,可以靠着休息一会儿,这里距离新区有一段距离。” 从商榷那边得到消息,商凌便从实验室出来。 担心她在蒋延钦哪里受到惊讶,于是选取的香膏就没拿其他的,换做了他不常用的安神功效。 姜予安惊讶,目光朝着商凌指引的方向扫过去。 错过副驾驶座的靠椅,可以看到车前的台子上放置了一枚圆圆的小陶瓷盒,刚上车的时候她还以为是摆放的艺术品。 可能是闲聊两句,困意也没有那么浓烈。 她好奇:“那四哥,你 带这个在车上,会不会开车疲惫啊?” 商凌忍不住弯唇,摇头:“我不会。” 顿了顿,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回答过于生硬,又补充,“我平时不会用这个,往日我车内不会放其他东西的。” 言外之意,就是说今天不一样。 为何,姜予安自然明白。 她脑子不笨,忽地也清楚商凌为什么要放一枚安神的草药在车内。 安神的对立面,自然是受惊害怕。 被人绑架,难免生出恐惧。 哪怕绑架的匪徒对她没有恶意,可总归是一场劫难。 说出去都是会令人惊呼露出惊恐表情的。 那可是绑架哎! 想到商凌的目的,姜予安心中顿时暖洋洋的。 她无比认真地透过内视镜看了驱车的人一眼,语气诚恳:“谢谢你,四哥。” 商凌浅浅溢出一声轻笑,“一家人,不用说谢。小妹,记住了没?” 他着实不太喜欢姑娘这般客气的口吻。 当然,商凌也没有再多说教。 她记忆尚在的时候,就与他客客气气的,和对待商榷的态度完完全全不同。 如今失去记忆,自然不能对她更加苛刻。 何况,如今所有人都如此。 而且商凌也不是喜欢说教的人,相对比起用言辞告诉姜予安应该如此,他更喜欢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妹妹的欢喜。 他们商家唯一的小公主,想如何就如何。 即便被惯着骄纵无礼了一些,他也并不介意。 只可惜,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 如今哪怕从头再来,姑 娘依旧是乖得令人心疼。 后半段的路程姜予安没再讲话。 她先趴在后座车窗看着潮海市周围的风景。 和老城区稍微有些破旧窄小的路不一样,明显能够感受到马路宽阔很多,周围的绿化也开始修建得整整齐齐,老远就可以看到高楼耸立,仿佛进入另一个时代。 可哪怕风景再美,看得多了依旧是有些疲倦。 何况车内的香味安神。 姜予安终于控制不住,歪着后座闭上了眼睛。 车速平缓,她睡得也十分香甜,小脑袋还会晃悠晃悠。 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睁开过一次眼睛,而后就听到前面传来男人温和清冷的嗓音,告诉她真困了就在后座躺着,反正空间很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胆子大了,还是睡得迷迷糊糊就秉持了本能。 她脱了鞋子就栽在了后座,再没有刚上车时半点客气。 什么礼貌,早陪着周公抛之脑后。 偏偏驾驶座的人瞧着甚是欢喜,唇畔的笑意都浓烈几分。 又过半小时,车子终于抵达所在小区楼下。 通过安检设备后,需要绕过小区门口的喷泉转盘,这才通过小区绿化去寻找所在楼栋的位置。 商家给姜予安买的房子是6栋,暂时装修的是6层。 寓意希望她顺顺利利的,不再有坎坷。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本能,车子停好时,姜予安就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在听闻这整栋楼都是自己名下的时候,她惊得彻底都清醒。 “一、 一栋楼?” 必须改 “有什么问题吗?” 商凌已经从驾驶座下来,绕步到后座绅士地给姜予安·拉开了车门。 他也没急着催促车上的姑娘下来,只是噙着浅笑站在门前,故作打趣,“还是说,小妹觉得不够?” “当然不是!” 这打趣不免让姜予安觉得自己方才是不是表现得过于贪心,连忙红了脸摆手解释,“我是太震惊了!” 她从车内下来,视线环顾了一下小区的环境,才弱弱道,“我从前都不敢想我能够拥有自己的一套房子,现在四哥您和我说,这一栋楼都是我的,难免有些一切实际的感觉……” “也不算什么,说到底,身外之物罢了。” 商凌不紧不慢地领着她走,并未多言。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她想要的话,整个小区都可以是她的。 甚至更多。 商家愿意倾尽所有,把能够摘给她的,统统都捧到小公主的面前。 他更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个时候大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答案,这栋房子不过是他们自我欺骗式地假装在对她好。 好在,如今也算是物有所值。 姜予安并不知晓商凌在短短这么一会儿想过那么多。 她感慨周围美景,也附和了一下他的言辞:“四哥说得对,不过我觉得……这一栋楼给我是不是太……真的不会太浪费吗?” 商凌垂眸,看着姑娘挤眉弄眼的模样,大概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弯唇,淡声道:“既然是家中赠予小妹的 房子,所有权自然是在小妹手上,无论小妹怎么处理都好。你想卖出去的话,可以询问一下二哥,近年他有涉猎这方面的项目;如果是想租出去,随便找一家公司挂个中介就好。” 顿了顿,他到底还是补充,“不过人多了住进来难免有些吵闹,四哥建议六层上下可以留作自己用。” 姜予安对此没意见,“好啊,那我听四哥的。” 这么多房子总不能她一个人占着,多浪费资源。 届时按照市场价合理卖出去一部分即可。 至于商凌所说的,也的确可以当做参考意见,如果整栋楼都居满,指不定会觉得吵闹。 空闲一点点资源,也挺好的。 很快,商凌就将她带到她的房子里。 这座小区的安保着重设计在门卫那块儿,所以对楼层内部并没有设计得过于严苛,不似一些超高级的小区采用一梯一户这种设计,还是保留了一些住户之间的社交,每栋楼对门而建。 当然,姜予安是没有这个问题的。 六层楼的两个房子早在装修时就已经打通,整个装修风格也是偏向暖色调为主。 一边是作为日常的住宅,另一边是用作工作室以及休闲室的作用。 看得出来每周都有人来打扫,姜予安被领进去的时候,地板干净得她都不敢下脚,生怕踩脏了。 商凌不免好笑,轻轻扣住她的手腕把她给带进来。 “小妹,这是你家。” “……” 姜予安有点尴尬。 手腕上的 力道被松开后,她尚且在回味腕上那抹清凉的余温,而后抓了抓自己的脑袋。 “我还有点晕晕的感觉,感觉在梦里还没有接受现实……” 可别说姜予安。 换做这世上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没有办法一时半会儿接受自己多了一栋楼的资产。 商凌失笑。 他不免想,如果告诉小妹,大伯父和伯母打算把他们名下所有股份都转给她时,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件事情是通过他们全家人同意的。 毕竟兄弟几人如今都各有资产,也不惦记商家那些东西。 没把他们私人资产再分一些给妹妹,已经是被伯父伯母拦住,哪里还会因为商家父母的偏心而对姜予安心生意见? 他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出来,拧开后朝姜予安递过去。 “先喝点水吧圆圆,房间每月都有阿姨来打扫,这周得知你回来,这两天都有阿姨过来打扫,冰箱里和储藏室里放着的东西都是这两天添置的,放心使用就是。” “好,谢……谢谢四哥。” 姜予安接过兄长递过来的纯净水,仰头喝了一口。 凉水入腹,那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依旧存在。 饶是商凌已经提醒过她两三次,这里就是她自己的房子,她依旧觉得自己脚底下踩着的不是地板,而是软绵绵的云朵。 还是彩色的。 商凌没有再说她客气道谢的事情,目光在她脸上扫视了一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朝着一个小房间走去。 片刻 后,他拿着一个盒子出来。 “这是四哥调制的一些草药香膏和香囊,具体的功效作用都有备注,小妹如果有需要的话就自己在储藏室拿,用完如果觉得还有需要,就打电话找我。” “啊,谢谢四哥!” 姜予安受宠若惊,双手捧过盒子。 里面的东西放置得十分整齐,一面是圆圆的小罐子,素净的白瓷瓶像是艺术品,另一边搁置着几枚香囊,让人仿佛回到了古代,各种无数时光岁月感受到曾经的文化魅力。 “谢谢四哥,我很喜欢!” 盒子是打开的,每一枚香囊也用了一层薄膜覆盖包裹,但还是有香味溢出,令人闻着很心安。 商凌是不想听‘谢谢’这个词的。 他按了按眉心,语气染上几分无奈:“拿去房间,看看需不需要放一枚安神的吧。你先随意逛逛,等会儿我带你去改一下大门密码以及录上你的指纹。” 这房子从前都是他们兄弟几个过来,或者是每月定时让打扫阿姨过来,密码大家都清楚。 如今姑娘家的房子交到她手上,自然是要把密码修改一番。 姜予安的‘不用’几乎是下意识说出来的。 在她看来,哥哥们知晓密码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很信任。 至于打扫阿姨,既然是兄长们相信的人,那也没有什么关系,何况她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这边,万一哪天不在,阿姨要上门来怎么办? 所以她觉得修改密码是不必要的,还麻烦。 商凌摇头,“不可,必须改。” 拿着吧 “可四……” 不等姜予安嘴里的话说完,商凌依然将她的话给打断。 “小妹,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将钥匙归还于你,是兄长们的责任,再把钥匙交给我们,才是你的信任。顺延从前,不行。” 他嗓音不疾不徐,明明十分温和的嗓音,偏偏听得人不容拒绝。 他又是个不爱多话性子,能一个字说明白再不肯多加第二个字。 一番话吐出,姜予安皱起眉:“可,这都不一样吗?” 不修改密码; 和修改了密码,她在把新的密码告诉他们…… 从结果上来看,就是一样的呀。 姑娘漂亮的脸蛋都要皱起来。 商凌像是从她的表情窥见她心中所想,忍不住弯唇否定:“不一样的。” 姜予安困惑更深。 商凌道:“结果上来说,是相同的。但过程不同,意义不一样。” 房子是她的,所属权在她,她是主人家。 商凌也没有打算和她多解释,长臂微抬,搭在她肩上将她身子绕了一圈,“别多想了,就听四哥的,去参观一下自己的家,然后把密码修改一下,录入自己的指纹。然后再好好地洗漱一番,休息一下我们去医院,嗯?” 低沉轻缓的嗓音不紧不慢地飘到姜予安耳中,她又是一个怕麻烦听劝的人。 脑袋里面的东西想不明白,很迅速地就接受了商榷的意见。 行叭,四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想想修改密码这种事情,也同样麻烦。 于是在脚步抬起的时候 ,还是忍不住想再和哥哥磨一磨。 只是她才扭头,话还没有说出口,又一次被商凌给打断。 男人像是预判到她想说什么,噙着笑意的黑眸朝她抬过去,“小妹,你今晚已经向四哥说了许多句‘谢谢’,已经足够让我头疼,我都没有说你,不要再烦四哥了,好不好?” 倘若换一个人说这种话,姜予安一定觉得这个人在阴阳怪气。 可言辞从清清冷冷的商凌嘴里说出,她只觉得全都是她的错!! 四哥做错了什么? 哥哥什么都没有做错! 错的,肯定是她! “好的哥,我什么都听你的!” 姜予安抱着怀里的盒子,认真地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迈步参观。 从商凌的角度看过去,莫名有一种喜感。 总觉得姑娘不是在参观自己的房子,而是去英勇就义。 好在这种特征也没有在姜予安身上存在太久。 不过片刻,她就被现代高科技的装修震惊得不像话。 才迈步进入自己的主卧,一个小型宛如狗狗的小机器就滑到她面前,随后机械的介绍声就开始。 主卧的灯光、窗帘、温度、湿度等等都是可以通过她本人的状态做出调解,只需要等她的信息录入家庭系统中。 除却高科技,其余的倒是和普通的装潢没有太大的区别。 毕竟睡觉的主卧还需要做什么? 一张可以按摩的床,梳妆台,连接主卧的衣帽间,还有浴缸与干湿分离淋浴都有的洗手间。 啊,她好 满意。 尤其是巨大的衣帽间,姜予安钻进去后险些出不来。 是比蒋延钦那里更多的衣裳,春夏秋冬的成衣长裙应有尽有,甚至连日常礼服和晚礼服都有备份,搭配的鞋子帽子丝巾也分门别类。 珠宝是另外一个房间的,包含在衣帽间之中,只不过多了一道门,上面设有密码,但今天这扇门是打开的。 放在最显眼位置的,都是她从前设计的那些。 每一枚旁边都搁置了一张小卡片有介绍,无论是贵重的项链,还是拿小碎钻随意设计着玩儿的耳钉,至少是她的作品,全部收集于此。 如果姜予安不曾知晓自己就是这位Sylvia的话,恐怕都不会知晓家人的用心。 而目光偏及其他,就是市面上许多珍贵的珠宝。 都很漂亮。 姜予安心想,这个小房间里面的东西,恐怕比这栋楼还要贵。 她在主卧里待了很久,还是商凌在主卧门口敲了敲门,询问了一声她才急急忙忙出来。 “对不起四哥,我在里面待得太久了。” 商凌并没有未经允许进入姑娘闺房,哪怕这会儿姜予安还没有正式入住。 这也让姜予安更加愧疚,出来后连忙道歉。 商凌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妹,你知道除却‘谢谢’外,我最不喜欢听你对我说什么吗?” 自然是对不起。 姜予安也在第一时间猜到,脸上有些尴尬,下意识道:“……对不起。” 商凌失笑,“对,我不喜欢你对 我讲‘对不起’,所以不要再有下次了。” 姜予安,“……好的四哥。” 商凌低低‘嗯’了一声,这才解释:“喊你出来并非是有意打扰你了解你的房子,只是天快黑了。小妹在车上说想要去医院,算算时间的话,你现在得去换洗一下衣物,顺带把伤口处理一下。” 姜予安一拍脑袋,“对!我差点忘记了,谢……” 话音未落,就对上商凌笑意盈盈的黑眸,她咬了咬唇,硬生生把客套的话给咽了下去,“我这就去找换衣的衣物,四哥你等我一会儿!” 商凌很满意,“不急,我时间算得充足,你正常来就好。” 顿了顿,又补充,“房间的话,等回来再慢慢看。” 姜予安‘嗯嗯’了一声,脚下还是有些生烟,声音落下后人就钻进了衣帽间。 方才简单看过,找一套得体的成衣去医院十分迅速。 只不过等她再出来时,商凌又一次出现在主卧门口,赶在她钻进浴室前喊住他。 商凌这次倒是没有在意妹妹闺房之类的规矩,他将手上的医药箱拿过去,道:“脖子上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到底破了皮,拿放水的纱布裹一层,再去洗漱,沾了水伤口很容易发炎,到时候加深了这道伤,恐怕不好。” 在车上的时候他没有提及这道伤主要是觉得不算严重,而且从这痕迹的走势来看,也猜到是怎么弄的。 为了避免姑娘尴尬,他便没有多问。 但眼下不 同,都要进浴室洗漱,碰到伤口不好。 “拿着吧。” 密码 姜予安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药箱,心口复杂的情绪汹·涌。 她抬手接过,咬了咬唇,抬眸直直和商凌的黑眸对视上,“谢谢四哥。” 语气十分郑重。 哪怕商凌已经说过许多次,他不喜欢听,但这声谢,她还是要说出来。 哪怕微不足道。 只是一句话而已。 商凌这次却没有说什么,手中的医药箱被接过去后,他便抬起那只手摸了摸姑娘毛茸茸的脑袋。 “去吧。” 话落,便径直转身。 仿佛在房间里多待一会儿都是对姑娘的很大不尊重。 毕竟对于许多人来说,卧室都是一个极其私人的领地。 哪怕是亲人,除却自己的母亲,都不好在人家卧室多待。 商凌便是这样认为的。 趁着姜予安洗澡的晃儿,商凌去厨房准备晚餐。 在车上他提了一嘴晚餐去医院陪伯母一起用餐,虽然不知道姑娘有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但他自己说出,他得记着。 蘑菇、鲜虾、芦笋还有小番茄在小锅中被小火慢慢煎烤,另外一口锅则是简单做了一个清炒牛肉,借着煎烤小口蘑的时候,商凌又煎了两枚温泉蛋。 米饭是杂粮饭,上面还切了一点贝贝南瓜。 姜予安在主卧里把自己收拾好了之后,他这边的饭菜也正在归类打包。 “好香啊,四哥你在做饭吗?” 姜予安是被香味吸引出来的。 她本来在想要不要化一个淡妆,好让自己的脖子看上去不那么突兀。 但外头食物的香 味过于明显,让她忍不住先出来吹个彩虹屁先。 厨房是开放式设计,商凌这边做好,转过身就可以在餐桌上分类打包。 见姜予安出来,他将一碟分好的食物推过去。 “小妹如果饿了的话,可以先垫垫肚子。” 也不是很多食物,就是各种食物一样来了一点点。 要说什么最垫肚子,大概就是那一小块的贝贝南瓜和一口杂粮饭,至于旁边的小番茄和小虾,姜予安两口就能吃完。 她原本还想矜持一下,但食物都推到她面前来了,怎么能拒绝? 怎、么、能、拒、绝! 当即,也不顾所谓的矜持和礼貌,先满足自己的腹胃再说。 食物的香甜充斥口齿之间,瞬间填平心中所有。 姜予安仿佛一只被挠了下巴的猫咪,满足得眯起了眼睛。 她又往嘴里塞了一枚小芦笋,毫不吝啬对商凌的夸赞:“四哥你的手艺真的好好!” “圆圆如果喜欢,等我空闲的时候,就过来借用一下你的厨房?” 商凌其实想说她的厨艺从前更是一绝。 只是从前到底忘记,何况看她现在的双手,似乎早已经不沾厨房,便就没说,省得她自己再造作,看着还让人心疼。 他也没有直白地说来给她做菜。 哪怕是亲生的哥哥,时常往她这边跑也难免遭人闲言碎语,他自是不在意,但担心小妹的名声。 好在实验室空闲时间不多,再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合情合理。 并非她口馋,是他 需要‘借用’厨房。 姜予安没想那么多,自然不知晓商凌心中的弯弯绕绕。 她只是觉得商凌说话有趣,同时想也没想就答应,“好啊,只要四哥想过来,随时都行。” 末了,又补充,“您别嫌我烦人就行。” 总要吃东西,再麻烦他,就算是再亲近的人都会怕麻烦的吧。 姜予安只寄托于自己不要等熟悉之后过于厚颜无耻,不可以仗着家中兄长宠爱就得寸进尺。 商凌自是无所谓,他巴不得这个妹妹多依赖自己一些。 他道‘好’,手上的食物也跟着分完,很利索地又把所有的厨具都清洗干净。 待最后一枚铲子洗干净后,姜予安也吃得完了。 她是打算自己把碟子清洗掉的,但人刚起来,商凌就把碟子拿走,动作迅速得让她没话说。 何况商凌还有自己的理由,“小妹去把大门密码修改一下吧,说明书就在玄关上,你自己看一下。” 行叭。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姜予安自然不好再推脱。 虽然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但都已经答应好的,姜予安还是乖乖过去把密码修改好新的,再把自己的指纹录入。 做好这一切之后,商凌那边的食物也全部装进保温食盒里。 明显,已经做好去医院的打算。 姜予安一看,只觉得她再拖延就不礼貌了。 “你等我一下哦四哥,我马上就好。” 想了一下,怕商母看出自己的脖子的不自然,姜予安还是决定给脸蛋浅浅 打一个底妆,其他不弄就好。 “不急,时间还够。” 商凌向她解释。 他早就算充足了时间,自然是包括姜予安化妆的时间。 姜予安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心跟着安定下来。 原本匆忙的脚步同样落下,“那四哥,时间还够,要不你也去录一个指纹?免得下次过来不方便。” 输入密码也挺麻烦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自己方才设置的密码发在了家族群里。 一家人,可不能当外人。 商凌这会儿还对此一无所知。 听到姜予安的建议,他摇头:“这不合适的,下次二哥过来,就是小妹你的客人,小妹记得给我开门就好。” 姜予安皱了皱鼻子,“四哥还说叫我不要客气,你也挺烦的。” 她的出言不逊倒是让商凌唇畔的弧度加深。 他无奈,“那怎么办?” 姜予安故意气呼呼,道:“我已经把密码发在群里了,那就罚四哥赶紧背下来!” 话落,姑娘就已经逃窜到主卧,去忙自己的事情。 商凌闻言,从玄关那里找到自己的手机,自然也看到了姑娘的所作所行。 这丫头,还真是…… 群里的几位兄长弟弟一致性地发了一个‘ok’的手势,而后纷纷找他私聊,询问什么情况,怎么让圆圆把家里的密码给发出来了。 商凌看着蹭蹭多出来的几条消息,按了按眉心。 只回复了大哥商承,其余消息只扫了一眼清除红点点后便置之不理。 他可没这个时 间回复。 她不喜欢烟味 这半天一直到从医院离开,姜予安心情都是一直处于激昂的状态。 无论是拥有了自己的房产,又或者是去医院和母亲闲聊许久,无不让她心情舒畅。 这种情绪却在从住院部下来时陡然消失。 姜予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傅聿城。 还是直直对上。 后者显然也是刚从某间病房下来,恰好就从姜予安对面的那一乘电梯下来。 好巧不巧,两乘面对面的电梯正好在同一时间打开。 姜予安迈着步伐抬眸时,视线便恰好和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对视上。 也是在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事后想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显而易见,傅聿城在看到她后,脸色也不大好看。 尤其是她前一秒还和身侧的男人聊得兴致勃勃,下一秒就收敛全部表情,宛如看到瘟神。 他有那么恐怖? 即便是蒋延钦把那些她曾经的过往告知给她,而那些她忘记的、如今在脑海里不会被想起的,应当也不会让她有任何共情。 他陪了她四年。 四年,切切实实的光阴,切切实实的人,难道就不如……那些文字影像么? 傅聿城到底是忐忑的。 也是不甘心的。 他就站在电梯门口,立于住院部南北通透的中央,静默地看向对面的姑娘。 夜风从外涌入,吹乱姜予安额前的碎发。 对面的男人注视着她,她自然是没有忽视。 原本的不安在对峙中忽然沉寂下来,急促跳动的 心脏也跟着平稳。 她抬手,拢了一下吹乱的头发,脑海里混乱的思绪也平缓起来,跟着被理清。 站在这里需要心虚的,不应该是她才对。 她方才又在害怕什么呢? 即便今天他们两人需要给彼此一个交代,那也应该是傅聿城给她的。 无论是过往,还是今天的事情。 从来不是她亏欠了他什么。 所以姜予安停下原本想要走近傅聿城的脚,与他一样,静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妹,不回家吗?” 商凌只当做看不见对面那位。 商家兄长虽然早就表明意见,对那疯子当做平常人对待,怕彻底撕破脸小妹不好做,但眼下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 再说,他本来就不喜欢对面那位。 自然是不会给他一个好脸色。 他对陌生人,同样是忽视态度呢。 只是当做平常人一般对待罢了。 听到兄长的声音,姜予安思绪也被唤回。 她正犹豫要不要直接忽视傅聿城,跟着兄长离开;还是过去和傅聿城打一声招呼再走——毕竟不管怎么说,她心中还没有彻底把对面的人判死刑。 她只是有点失望。 在被蒋延钦带出来之后,她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他。 哪怕是老城区外面,她也没有找到。 在老城区里,她可以找理由说傅聿城不知道老城区的地形,不知道怎么进去那错综复杂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去找她。 可外面,同样没有她。 只不过那时候她出于和家人在 一起的情绪之中,自然而然忽视了傅聿城的存在。 而今忽然看到他,所有的委屈蜂拥而来。 她想问一声为什么,但又觉得没有什么必要。 可能这四年,对于他而言自己就是一个拖累。 可能这四年,只是因为她坠入深海给他的冲击性太强,于是凭借着人类心中最后的一丝良知,他将她救起,照顾了四年。 这样想着,所有的事情好像都顺理成章起来。 因为她就是一个拖累的责任,于是他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四年。 因为她就是一个不被喜欢的责任,于是她的主动在他眼里也成了笑话,他宁愿大半夜去顶楼的泳池泡着,也不愿意碰她一下。 姜予安回想从前,又想起昨天,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有其他的情绪。 但总归是,明白了她对于傅聿城而言,是个什么东西。 她唇畔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心中也有了给商凌的答案,“回家,但可能需要二哥您等我一下,我去和老朋友打声招呼,就和你一起回家。” 恨他不是结果。 到底是相互陪伴四年的人,姜予安尚且不能因为几段录像就断了傅聿城的罪。 她也不会因为想通的事情而怨恨傅聿城。 人得知恩图报,哪怕他是造成自己悲剧的根源,她想,如果就此抵消的话好像也不对劲,他完全可以把她治好之后就不再管她的。 到底是,存了一些情谊。 商凌虽然不满,但选择尊重姑娘的意见 ,低低‘嗯’了一声,看着姑娘朝着傅聿城那边走过去。 不过几步距离。 姜予安在离傅聿城有一个地板的距离停下。 她正在斟酌语言,想一个得体的话告知傅聿城,如今她已经有了房子,不想再回临海别墅。 但话还没有说出来,傅聿城依然先开了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 姜予安一怔,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告诉他,告诉……什么? 潮海市夜里的风很大,她刚弄好的头发又吹飞,身上的短袖显然在这个夜里有点凉的。 傅聿城抬眸扫视了商凌一眼,黑眸中情绪更浓。 这种天气,也不知道多带一件外套给她。 他埋怨想着,一边将自己臂弯的西装外套展开,强硬地披在姜予安身上。 同时,他的问题再次吐出。 “蒋延钦把你放出来,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说……” 后面的话,他没问出口。 傅聿城生怕得出一个不好的答案。 哪怕早已经猜到。 可看到姑娘还愿意朝着自己走过来,他心中又抱有一丝庆幸。 于是他没说完,只是将问题抛给姜予安。 姜予安拧了拧眉,是对肩上西装外套上的烟草的味道。 她不喜欢烟味。 一气呵成 可外头风大,多这么一件外套似乎合理。 来之前四哥本提醒要不要拿上一件,她嫌弃麻烦,说从住院部走到车边也就几步距离,不用那么麻烦。 商凌思索下也觉得合适,索性就随了姜予安。 只是谁也没料想到在这里碰到傅聿城,会耽搁这么久。 何况对方已然把衣服披在她身上,这会儿当着他的面再脱下来,难免有打他脸的嫌疑。 姜予安此时心中虽然对傅聿城生出几分间隙,可目前还没有要彻底和他断绝所有关系的心思。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忍耐下西装外套的烟味,抬手将不合身的地方整理了一下,这才抬眸重新看向傅聿城。 “我并不知晓蒋延钦会这样轻易把我放出来,他给我看过一些东西后就通知了我二哥他们,正巧我哥哥他们都在楼下,我便直接跟着他们离开了。至于你……” 姜予安其实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但或许是心中还是委屈的,又或者是因为想起那些影像里面的东西,跟一根针似地刺着她的心,让她想拔·出来,往面前男人心口也刺过去。 于是她顿了顿,到底把话给说出口。 “我以为你会在楼下的,可我没瞧见你。何况我哥哥催促我赶紧离开,让我回家好好休息一下,路上闲聊了一会儿,我就将这事儿给忘记了,很抱歉。” 她轻轻缓缓地说着,末了那句‘抱歉’听得也十分诚恳。 但无疑,落尽男人心中,的 的确确是像一柄利刃戳入。 从前亲昵得极少言谢道歉的姑娘,此刻却态度良好地与自己说着抱歉。 这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仿佛四年前那场坠海之痛再次浮现,密密麻麻的海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然,话里面其他的意思傅聿城也听出来了。 姜予安在怨他。 被疼痛包裹着的心脏得以片刻喘·息,也仿佛抓到一线生机。 他急忙解释:“安安,并非是我不愿意来接你。昨晚事情发生之后,我从码头那边赶过来,一整夜都在老城区盘旋找你,只是那些楼道错综复杂,我到天亮都没有找到正确的路,天亮之后我又被蒋延钦的人阴了一把,被人给……” 傅聿城其实不想提及他早上那些丢人的事情,但不解释清楚,他只怕和姜予安之间的隔阂会越来越大。 停顿了片刻,他到底把话说出,“今早我被蒋延钦的人摆了一道,于是被那楼里的人当做小贼给赶了出来。我想着蒋延钦不会对你如何,这才转头来了医院,看看Ellen的伤势怎么样。不想,他已经将你放了。” 姜予安很迅速地从他话里找到重点。 她瞪大了眼睛:“你……你被楼道里的人当做贼?” 不是吧? 那老城区的人虽然乱了一些,可在怎么着应该也不至于把傅聿城当做小毛贼啊? 要知晓,单就傅聿城身上那件内衬,就是十万往上的价格,更不必提她肩上披着的这件私定西装 。 哪有小贼穿着比那地方一套房还值钱呀? 但结合傅聿城压低得有点委屈的语气,以及他本人此刻窘迫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也不难判断他并非说谎。 何况,西尔斯城的一方霸主,应该也不屑说这种谎话。 再者,结合傅聿城嘴里的话,他自己也说了是楼道里有蒋延钦的人在暗地里阴了他一手,如此被当做小贼好像也难免。 至于他身上那些价值不菲的穿着,估计老城区那块儿的人压根就认不出什么牌子,甚至说他走到某家商场,都未必有人知晓具体品牌,顶多就能感受到布料和寻常的衣裳不一样罢了。 也难怪。 想象了一下傅聿城被赶出老城区的模样,姜予安不免失笑,尤其是抬眼对上面前男人略有憋屈的俊容时,这种笑点被戳中险些让她破功得在他面前放肆大笑。 好在多年好友,她还是给人保留了几分颜面,没有做得太过分。 原本因为他没来的怨气也消散一些,语气不自觉间沾了三两分亲昵:“那好吧,我就原谅你不来接我的事情。另外呢,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你发消息我也向你道歉。” 傅聿城听闻姑娘的语气,心中的不安彻底搁置下。 他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抬眸不经意地扫过站在对面等待姜予安的商凌,故意向她伸出手,“那安安,跟我回家?” 姜予安微怔。 随后,她摇了摇头,“对不起呀,今晚我就不回 临海别墅了。唔……明天吧,明天我来医院看我妈妈,顺带去看看Ellen的伤势怎么样,然后再和你回去,可以吗?” 关于她有了新房子的事情,姜予安暂时还没做好和傅聿城说清楚的打算。 她其实是想彻底从临海别墅搬出来的。 也是今天下午才明白,归属感这种东西,并非是和自己最熟悉的朋友住在一起才有的。 她在傅聿城身上没有感受到。 在才见过面的血缘至亲身上却感受到了。 她想要搬回来。 她需要搬回来。 但这件事情过于郑重,今晚这个时间肯定是没有办法说清楚的,场合也不合适。 所以暂时隐瞒下。 就明天吧。 看过母亲、看过ELlen,再去这段时间她暂时的家,心平气和并且好好地和傅聿城说清楚。 再之后,他们还可以好好地成为好友。 至于蒋延钦给她看的那些——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在注意力集中在那上面时,她的身体还是本能地做出一些反应。 可到底记忆里没有那些画面,等这股劲儿过去,好像怎么也找不到当时的感觉。 相对比起来,这四年切切实实的生活明显更加重要。 她想,只要傅聿城不伤害她的亲人朋友,不再让从前发生再她身上的事情再重现,她可以把在蒋延钦那里看到的,统统当做一场梦。 选择权在她手上,但她要怎么选,得看傅聿城怎么做。 不和傅聿城说,是觉得没有必要。 说出来,反而导致彼此间更生隔阂。 至少现在,就挺好的。 傅聿城听到她的询问,果然也没有为难,神色松弛地点了点头:“那你去吧,我先回临海别墅了。” 他与商凌不对付,就不凑过去惹人嫌。 姜予安也不勉强,点头微笑招手,一气呵成。 随后,便回到商凌身边。 没控制住情绪… “走么?” 商凌目光在她肩上的西装上扫视了一圈,脚步没动,先询问了这么一声。 姜予安虽然不明所以,还是顺着他的询问回答:“走呀,不然我们还在医院做什么,吹风吗?” 商凌低笑了声:“我还以为小妹要和那位离开,过来只是和四哥我打一声招呼的。” 说这话的时候,商凌黑眸中还带着几分浅浅的自嘲。 关于姜予安在蒋延钦那里发生的事情,早在他前去老城区接姜予安的路上就大概知晓。 蒋延钦虽然没有明说,可早间给二哥打的那个电话,差不多透露得清清楚楚。 无非就是从前那点事情。 如今姜予安被平安放回,说明蒋延钦的目的已经达成。 可方才,落在商凌眼中的,是姑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去和傅聿城那个疯子讲话。 宛如平常好友。 可见蒋延钦的目的走空,那些给她看过的影像,压根对她没有什么影响。 他有些失望。 自然而然把事情的期待降低到临界值,险些跌破负数。 所以姜予安要临时改变主意跟着傅聿城离开,这种结果也被商凌考虑到。 但姜予安没有。 只能说,有时候把期待降低到一个最坏的打算,也是一件挺好的事情。 比如这会儿,商凌就挺高兴的。 尤其是在听到姜予安嗔怒的反问时。 “四哥怎么会这样想?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姑娘故作怒意,抬眸娇横了他一眼,“都和你说好 是过去和他打个招呼,我自然不会单独把你丢下的。” 商凌笑意更浓,与姜予安并肩走着,踩着医院外的月光朝着他停车的方向走去。 他低低‘嗯’了一声,“是四哥不对,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四哥像圆圆道歉。” 姜予安故意语气骄傲,表情夸张得像电视剧里没有演技的大小姐:“那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一下四哥了。” 话音落下,她率先破功,‘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商凌目光下挪,清隽的脸上始终挂着淡笑,这会儿表情不见得崩,只眼底的笑意更浓烈了几分。 他绅士地替姜予安·拉开车门,后者也缓和过来,稍稍收敛了笑意打算钻进去。 只是动作之间,肩上的西装却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下意识转身,却见那件西装已经落到商凌的掌心。 也不等姜予安开口说什么,便见商凌动作干脆地把西装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里。 姜予安,“……” 姜予安先前有想过自己兄长和傅聿城的恩恩怨怨,只不过那会儿不明白,只以为他们是因为商场的事情,可能是项目竞争,这才接了仇怨。 那个时候她就没有偏心傅聿城,毕竟西尔斯城住过四年,傅聿城是个什么样的人,生意场上动过那些手段,她多多少少是了解的。 所以,哪怕是结仇,她也只会认定是傅聿城的不对。 直到今日看了蒋延钦给她播放的那些,她才恍惚有些明白兄长 们为何不待见傅聿城。 无非是……因为她。 倘若不是因为她如今对傅聿城的态度,恐怕商家对待傅聿城的嫌弃丝毫不少于这件西装。 罢,扔了就扔了吧。 如果这能让四哥心里好受一点,多扔几件也无妨,姜予安心想着。 只不过想想这件西装的价格,姜予安还是有点肉疼——毕竟在她目前的记忆中,她还从来没赚过那么多钱。 人类对于自己尚且没有得到又可以得到的东西,总归是有点心疼的。 但这副表情落到商凌眼中,便成了另一种理解。 方才还愉悦的心情此刻又因为姜予安对傅聿城的不舍而稍稍冲淡。 到底是保持了一些温和的教养,怕吓到副驾驶座里的姑娘,商凌解释道:“那件西装烟味儿太重,我记得从前小妹不喜欢香烟,车内空间狭窄,还是扔了比较合适。” 姜予安没料到商凌会这般解释,微微愣了一下。 随后她摇了摇头,“我没有怪四哥的意思,只不过那西装到底是别人的,而且价格……” 这声‘别人’明显令商凌情绪再次愉悦起来。 他故意打趣,做出一个不太妙的表情:“那怎么办,已经扔了,总不好再捡起来。” 商家的四少爷去翻垃圾桶,哪怕是去捡一件名贵西装,恐怕都是一条令人难以置信的新闻。 倘若商凌真的去这么做了,这件事情的好笑程度绝对不输给傅聿城被老城区的阿姨拿扫帚赶出来——唔,可 能也没有那么夸张。 但无论如何,光是言语已经把她给逗笑。 商凌也跟着笑了声,他本想伸手揉揉姑娘的脑袋,可想到刚刚自己的手接触过那件西装,于是作罢。 “西装不必担心,倘若小妹觉得不合适,到时候再给人买一件好了,或者直接折算其他礼物就行。” “嗯,行。” 姜予安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本身明天去临海别墅她就不打算空手过去,原本是打算挑一枚领带或者买一枚袖扣的,那就顺带再买一件西装好了。 至于钱,如今的她可是完全不担心的。 在晚饭的时候兄长和母亲就把她的一些资产告知她了,包括不限于她从前自己挣的,毕竟怎么说她从前也是大名鼎鼎的Sylvia设计师;另外还有一些过户到她名下的资产,以及家里的分红股份。 总之,她如今也是一个不缺钱的小富婆了。 一夜暴富的感觉,大抵如此吧。 回程的路上,姜予安也没忘记把自己的计划和商凌说一下。 毕竟还有购置礼物,正巧一会儿经过商场进去逛逛。 “你要回傅聿城那里?” 姜予安话还没有讲完,只开了个头让他一会儿找个大一点的商场,就被商凌冷声打断。 听到姜予安要回临海别墅,商凌是不高兴的。 情绪一时间也没控制住—— 姑姑 对于商榷,在姜予安心中是比商凌还有亲切些的兄长,所以自然也不会对他有任何隐瞒。 关于去医院再去见傅聿城的事情,她也没有任何隐瞒地和商榷说了。 何况,她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自然是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 简单交代清楚后,商榷的声音跟着也传来。 “圆圆,和傅聿城把话说清楚这件事情二哥、甚至其他哥哥都很赞成,但二哥这边还是建议让小淮陪你过去,另外你也不必去临海别墅,谈话在外面商场随便找家咖啡厅就行,或者找一家餐厅就可以,没有必要再回他的住处。” 于商榷而言,房子别墅都是十分私人化的地方。 相当于进入别人的私人领地。 姜予安既然是过去把话说清楚的,就没有必要再自入虎口。 “可……可我昨晚都和人家说好了,现在临时改地点,会不会不太好啊?” 姜予安有点别扭。 而且她在临海别墅还有她自己的东西,她想带回来呢。 算不得很贵重的东西,只是跟着她的时间久了,她舍不得罢了。 还有些是她用习惯的,再买新的浪费又没有必要。 那边的商榷沉默了一瞬—— 他真是得意忘形,又自我良好地觉得姜予安看过从前那些过往,就对傅聿城恨之入骨。 实际上姑娘这过去说清楚,不过是简单地把关系理清楚罢了,做好搬回来的准备。 恐怕她和傅聿城的朋友,暂时性地还不会断 。 顿了顿,他退了一步:“地点可以是临海别墅,让小淮和你一起过去呢?” 让姜予安一个人过去,他始终不放心。 傅聿城在小妹面前伪装得过好,他们可知道那疯子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说人是会做出改变的。 可骨子里一些阴暗的东西,商榷可不认为会因为一个人而彻底舍弃。 从前不显,无非是尚且没有触及他的底限。 这次姜予安要求离开,谁知道这疯子会不会不想再装了呢? 让小淮过去,暗地里再带几个人,好歹让人能安心一些。 哪怕小淮也会被扣在那里,但就商家如今在潮海市的地位而言,尚且还没人敢对小淮做什么。 傅聿城再怎么有本事,如今在潮海市也得好好地把本事缩着。 他的人,总不能从西尔斯城飞过来吧。 姜予安在考虑这个问题。 她可以理解兄长对自己的关心,只是…… 只是临海别墅怎么说也是她住过那么久的地方,于她而言就像是在外打工临时租住的家,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被这样劝说着要带一个兄长护着她周全,好像她是去什么龙潭虎穴,总归是有点怪怪的。 但姜予安也没有急着拒绝,她道:“这样吧二哥,我一会儿问一问傅聿城,届时再给你答复,你看可以吗?毕竟我昨的时候,也没有告知他我临时要带一个人,忽然带小哥过去,好像有些冒昧哎。” 商榷没逼迫她,顿了顿后便答应 下来:“我这边有点事情,一会儿会让你小哥联系你,如果需要的话,他会在医院陪你一起。” “好的二哥,你去忙吧。” 姜予安也换好了鞋,从玄关拿了车钥匙关门就能走。 说和傅聿城商量也不全是推辞,路上时,她就给人打电话提了这件事情。 搬出临海别墅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出口,心想着真让商淮陪她一起也不失一种好办法,好歹能给她一个合适的理由——没有什么比和亲人回家更好的理由了。 我家亲生的哥哥都过来了,怎么还好意思赖在你这里不走呢? 如此,姜予安对这个电话也没有好抗拒的。 傅聿城那边很快就接听,得知姜予安的想法之后,自然是没有意见。 “安安想带谁来就带谁来,带几个哥哥过来都是可以的。” 这四年他自认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姜予安的事情,姑娘在他这里几乎是捧在手心娇养着的,就连那双从前做饭而粗粝的双手,如今都养得如白玉一般。 所以傅聿城并不介意商家的兄弟来参观临海别墅,正好让他们看看,他是怎么养姑娘的。 哪里像他们。 虽说事事都顺着姜予安,却也不见得把人照顾得有多好。 此刻的傅聿城尚不知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他对自己沾沾自己,洋洋得意。 挂断电话之后,也着手开始收拾自己。 休闲短袖换了一身西装,在潮海市这样的天气其实是有点热的,但今天这日子不一 样。 不单单去接他的姑娘,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总得穿得正式一些。 临出门前,他还给姜予安发了一则微信,表示一会儿见。 那边也很快有了回复。 【YUAN圆:一会儿见。】 姜予安抵达医院时,商淮已经到达病房。 虽说要不要陪姜予安去临海别墅还需要等待她的意见,但他期待并想见她,于是就一大早过来。 换做平常,他这个时间点还在睡觉。 毕竟平日里他都是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 还是昨晚商榷在群里问有没有人有空,他为了‘有空’,刻意调整过来的。 瞧见熟悉的人,商淮黑眸情绪也深了几分。 上次在餐桌上见面时大家都过于热情,追着和小妹讲话,商淮性格和商凌一般清冷,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从前明明是感情颇深的小伙伴,如今再见,却得从头再熟悉,真是造化捉弄。 但仔细想想,未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小妹。” 见姜予安进来,商淮立刻从病床边的椅子起身,将离时臻近的这张椅子空出来,他单独再去搬一张。 姜予安受宠若惊,也不好过于客气,只好和商淮打了招呼后好好坐下。 没聊过一会儿,病房门就被人轻轻敲响。 推门而入的是一群人,为首的自然是头发有些鬓白的商建邺。 而后就是商承,他身侧还跟着早两年终于追到并领了证件的舒婉轻,商言舟则是被舒婉轻牵在手心。 进入病房后看到 姜予安,蹭地一下就跑过去。 “姑姑!” 这合理吗? 商言舟现今九岁,比起四年前个头已经窜高了很多。 姜予安的身高在商家这群妖孽中真的算小矮子,如今被一个九岁的小孩抱着,她竟然有点小欣慰。 好歹看到一个比自己矮那么一丢丢的小萝卜头了。 如果不知道小家伙才九岁的话。 等她知晓,她只会无比感慨,现在的小孩子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是怎么在小学还没有毕业的年纪,长到这个身高的? 这合理吗? 她明明记得她念书的时候,初中小孩都没有这么高的。 但眼下也不是考虑小孩应该长多高的时候。 病房里忽然出现这么多人,也幸好VIP病房足够大,否则还真显得拥挤。 此刻一下子涌入一家四口,也只是显得热闹许多。 但还是令人感慨唏嘘。 躺在病床上的时臻面带笑容,“幸好你们这次是分开来潮海市的,真要一起过来,等兮兮他们全都到了啊,这病房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可不是嘛。 就这会儿了,沙发就坐得差不多了。 再多来几个,还真就只能站着了。 商建邺是好脾气的,也知晓妻子这次住院是因为见到女儿过于激动,所以并未过多唠叨。 他只看向病床上的妻子,笑道:“那臻臻还不快些好起来,到时候让兮兮他们过来,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你倒是好意思躺着。” 打趣的言语让整个病房都轻松起来。 时臻这几天身体恢复得也不错,跟着大家一起笑得开心。 商建 邺虽然为了晚辈们缓和情绪打趣妻子,实际上的心疼可不比这些个小崽子少。 得知妻子一个人偷偷买票抵达潮海市的时候,他是又气又急。 也幸好这边的小崽子多,只要商榷他们接到了人,就也还好,何况还听闻到圆圆的消息,也只好原谅妻子的任性。 只没想到,这么快就把自己给折腾进了医院。 也不敢再耽误,连忙和商承把公司的事情加急处理一下,手上的项目能推就推,不能推的就加班完成,这才能这么快一家人飞来潮海市。 面对丈夫的打趣,时臻也不输气势:“你就等着吧,等下午就让圆圆给我办理出院手续,晚上我和圆圆睡去,叫你羡慕!” “哦哟哟,爸爸这还不道歉?” 病房里的小辈立刻起哄。 商言舟也开始跟风,“爷爷快给奶奶道歉!” 自从舒婉轻搬进商家老宅之后,小家伙的性格已经开朗了很多,完全看不出从前是一个不爱笑喜欢装成熟的小家伙。 被一家人打趣,商建邺只能给夫人道歉。 “错了错了,是我的错,臻臻还是晚上别折腾圆圆,人家小年轻未必愿意和你住在一块儿呢。” “哼,圆圆还没说话呢。” 时臻白了商建邺一眼,目光转向姜予安,贵妇的面容立刻变得笑颜眉开。 这老夫妻之间的关系令姜予安羡慕,也让她忍俊不禁。 她存着几分打趣老父亲的心思,也是真心回应母亲的话:“妈妈想在哪 里住就在哪里住,要是想过来和我住,我自然是可以的。反正我就一个人睡,家里也没有其他人。” 昨晚刚搬进自己的新房子,睡得可舒服呢。 思及和母亲一起,姜予安还挺期待这样的感受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记忆里没有和母亲相处的时光,所以对此格外期待。 话虽然这么说,但碍于时臻的身体,即便姜予安愿意,她也不敢让姑娘给自己操心。 这话头只是提了一嘴,很快就被其他话题揭了过去。 中间又说起其他的。 比如时家老爷子听说圆圆找回来了,也想来潮海市看看,但老爷子这一把岁数了,可禁不起折腾, 劝了好久才让他在时家好好待着; 还聊了一嘴时家老夫人离世时的事情,以及时枚那个不听话的,还在跟老爷子闹家产的事情,真是不知道时家三个孩子怎么就出了她那样一个怨种。 除却有血缘的亲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好友也提了一下。 比如小南阁的宴彬珂,还有他的好友郭神医,也都因为岁数大了如今不方便走动,才不能来这潮海市过来看看,否则高低得跟过来。 时臻这些年得老神医照顾,身体调养得比从前好上很多,虽然还是不能大喜大怒,但至少比起当年,不必提心吊胆她哪天忽然就这样过去了。 何况这四年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可不是多亏了老医生才让时臻撑过来,如今才能好好地坐着和姑娘聊聊天。 只是岁月不饶人,即便是神医,也是逃不过时间的摧残。 去年的时候老神医和宴老都生了一场病,险些就那样过去。 大概是阳寿未尽,阎王老还不愿意收他们,于是又给救回来了。 只是大病一场之后,两个老人身体就大不如从前,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全国各地到处飞,如今只能坐在小南阁的小摇椅上各自斗嘴,连吃喝都得控制。 真真是不如意——这是两个老东西如今说得最多的口头禅。 前些天得知姜予安的消息,胃口好很多,还偷偷下厨做了点吃的,幸好是没出什么事情,没闹到医院去。 只不过可吓坏了小南阁那些个小徒弟,如今是每天都有人盯着,不让人安生。 姜予安听着病房里的闲聊,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断过,险些就忘记时间。 甚至大哥商承提出去吃饭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要跟着过去。 只是手机铃声响起来得不是时候,傅聿城的声音提醒她还有事情要去忙,只能跟兄长嫂子们说告辞,约好晚上再见。 商淮是陪她一起的。 因为说好要去看ELlen,姜予安也不能因为在母亲这边待太久,就把自己曾经的好友给忘记。 思索之下,就让商淮在楼下等自己。 哥哥不喜欢傅聿城,自然也不会喜欢他的好友Ellen,她也舍不得让兄长不愉悦。 去楼上看Ellen就她一个人去的。 楼下,商承在提醒商淮,“傅聿城那人, 你我都知晓他是什么样的人,照顾好小妹,有什么事情及时和我们联系。” “我知道的大哥。” 如今潮海市也不再是傅聿城的地盘,即便一半姓傅,霸主却已经易主。 没什么好怕的。 艺高人胆大 姜予安没在Ellen的病房待太久。 一来是主要和这小子没什么好说的,她和Ellen平日里见面就少不了斗嘴,如今看到他这幅惨状,原因多多少少还是因为自己,自然是不好和他斗下去的。 于是这次说话就成了Ellen在病床上控诉,她在病床边嗯嗯敷衍。 好没意思。 蓝发碧眼的青年什么时候见过她那么乖的模样,起初本来就是打算说道她两句以此来表示他的委屈,好让好友心疼心疼自己。 可心疼过了头,自然就成了他的心虚了。 所以这闲聊也点到为止。 再加上这个时间点本就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也是怕聊兴奋了耽误人家吃饭,所以委屈的抱怨没有持续多久,蓝发碧眼少年就催促着他们赶紧离开。 临走之际,一直没说话的傅聿城还是替姜予安控诉了一句。 道Ellen如今后端病床上也不能全怪姜予安,要不是他自己贪玩,大半夜的还在酒吧夜店鬼混,哪里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另外,姑娘沉陷泥潭还是因为救他; 倘若不是姜予安大半夜一个人跑到老城区,他现在还不知道被蒋延钦关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他倒是有脸在姑娘家面前埋怨。 不嫌丢人。 傅聿城话也没有说得过于直白,只简单提了一嘴。 但末了,思索之间还是补充了一句:“等回了西尔斯城,断断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 Ellen,你知道今天这事情如果发生在西尔斯城,今天你就不是躺在医院。” 可能就是躺在棺材里面了。 被这样一提醒,蓝发碧眼青年心中也生出一阵后怕。 他本就是玩乐的性子,在西尔斯城的时候也没少完,只不过在国外长时间会保持警惕,周围也会带着自己的人,绝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国内治安环境不同,安全得容易令人放松警惕,他在潮海市住了这么长时间,玩闹得乐不思蜀,也忘记自己曾经是长时间处于危险之中的人,也跟着忘记了这世上就没有百分之百安全的地方。 一旦被别有用心之人给盯上,哪怕是在更安全的地方,也防不胜防。 在这一点上,ELlen被骂不冤,他也虚心接受傅聿城的责骂。 当即,那张玩乐的脸跟着沉寂下来:“我知道了,Hanson,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下次。” 傅聿城颔首,没再多说什么,轻轻带上了房门。 岂止是他的事情不能再有下次。 姜予安那边,也不能再有。 从Ellen的病房出来,傅聿城便领着姜予安下楼。 因提前说好,商淮会陪她一同前往临海别墅,所以两人抵达楼下后就各自分开——他们停车的地点有些距离。 半小时后,两台车抵达临海别墅。 姜予安没忘记给傅聿城带的礼物,从车后排把昨晚挑选好的西装还有袖扣给带上。 因为包装缘故,东西看上去不小 。 傅聿城从前面那辆车上来,扭头就看到兄妹俩拿着巨大的礼盒。 他眉头一跳,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长腿迈步过去,问:“……安安这是?” 姜予安不好意思说昨晚的西装被商凌扔了,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半遮掩道:“昨晚你的那件西装不是沾有烟味吗,我四哥不小心……” 话点到为止,又故意加了‘不小心’之类的词眼,让人挑不出多大毛病。 傅聿城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是一件西装而已,安安何必客气。再者,沾染烟味,是我的问题。” 换做从前,姜予安定然是不会跟他客气的。 现在……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姜予安说不明白,也知晓不能在傅聿城面前直说,只道:“买都买了,你就拿去嘛,我昨晚和我四哥挑了很久的。对了,我还给你挑了一枚袖扣,你倒是看看合不合心意。” 傅聿城还不知晓姜予安的意思。 听着姑娘叨叨絮絮的话,心中只觉得愉悦四起。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归是姜予安送他的礼物,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至于那件被扔掉的西装——换做他是商凌的话,恐怕也会找一个理由给扔掉。 何况,他昨日的确是因为心烦气躁抽了不少烟,也忘记姑娘最厌恶香烟的味道,一时忘却,该扔。 “既然是安安送的,那我也不与你客气。” 傅聿城从她手上接去礼物,从脸上就能看出心情不 错,更不消提开口说话的语气。 连带对一直没说话把自己当做保镖的商淮都客气不少,“安安快带小商总进去吧,外面太阳大,当心晒着。” 临海别墅门前都种植绿化,晒到自然是不可能晒到的。 但外头温度不低,总在外面站着人也受不了。 赶紧回屋是真。 别墅内的模样还维持姜予安离开之前的模样,除却该清的垃圾都清了之外,茶几上连遥控器的摆放位置都没变。 姜予安在临海别墅住过,这次来虽说是来和傅聿城聊搬走的事情,但因为熟悉感,她在这里相当于半个小主人,也不消傅聿城说什么,就招呼起商淮起来。 商淮颇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小妹。” 姜予安皱了皱鼻子,“小哥你也不用这样,其实……傅聿城他人还算不错的……吧。” 生活相处四年,她还是忍不住替傅聿城说一句好话。 只是越说,坐在自己旁边的小哥脸色越差,姜予安只好默默地在后面加了一个语气词。 商淮脸色这才好些。 午饭是傅聿城亲自下厨,准确地说,自他们回国之后,除却在外面吃的时候,下厨的人都是傅聿城。 所以今天也不例外。 这倒是令商淮惊讶的一点。 于是在姜予安去厨房和人寒暄了两句,他便忍不住开口询问,“你们在国外,也是他做饭?” 姜予安点头,理直气壮:“对呀,我又不会做饭。” 商淮,“……” 没忍住,商 淮试探性,又问,“小妹……在国外没有试过?” 小南阁破例招的徒弟,和宴彬珂平辈的师姐,如今却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会做饭。 这要是被那老头听到,怕是得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就是不知道小妹的师父如果听到,会不会气得从棺材板里爬出来。 他想着,颇觉无语地往厨房看了一眼。 那疯子,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沉默了 姜予安不大明白商淮怎么说起这个。 她自然不会对商淮隐瞒,把西尔斯城的事情简单和兄长讲了讲。 在国外做菜她自然是有尝试过的,只不过必须得避开傅聿城。 倘若被傅聿城看到,必然是会被说教她又不会,万一把厨房给点燃得不偿失。 这‘不会’两个字听得多了,自然被姜予安铭记于心。 商淮听完,只更觉得无语。 姜予安没看出商淮有什么不对劲,还探过脑袋偷偷凑到兄长耳边道,“小哥,其实我觉得我做菜蛮好吃的。” 商淮,“……” 姜予安语气骄傲,“我这个从来没学过的,还能把饭菜做得那样好吃,是不是天才?等我到时候回家,就做给你们尝尝,如何?” 商淮默默地看了在厨房忙碌的傅聿城,沉默了一瞬,对着姜予安亮晶晶的黑眸点头,“……好。” 和姜予安这位‘天才’不同,傅聿城的手艺是日复一日练出来的。 起初他的手艺也不怎么样。 在姜予安住院时候一道道菜学习的,能吃的就和Ellen一起下肚,毕竟蓝发碧眼鬼佬在国外也没尝过什么好吃的,即便是傅聿城做得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也不过是和当地的‘美食’一般口味,勉强能填饱肚子。 至于那些连Ellen都难以下咽的,只能昧着良心扔掉。 西尔斯城的流浪猫不少,尤其是居住在傅聿城别墅附近的,都是被逮住嘎过猫蛋蛋,被这些食物养 大肥了一圈。 再之后,傅聿城的手艺的专属者便换人了。 即便Ellen想尝一尝,都得沾沾姜予安的光,平日里自然是没有其他任何机会。 这男人变心啊,比翻脸还快。 当然,这些都是一些姜予安不曾知晓的过往。 眼下她已经被厨房里传来的香味给吸引。 当即就把沙发上的小哥给抛弃,三两步凑到厨房去,宛如监工一般看着傅聿城在做什么美味。 对于忽然出现在身后的姑娘,傅聿城见怪不怪。 她从前可没少做这些事情。 “碗筷安安自己拿,不过今日有客人,安安少尝一点,到时候摆盘不好看,当心被哥哥教训。” 厨房偷吃这种事情,姜予安早已经轻车熟路。 听到傅聿城这样开口,她当即就去碗橱里拿了碗筷,在旁边已经做好的食物里挑了一块茭白。 鲜甜的食物在口齿中绽放,姜予安一面向傅聿城道:“我小哥不会介意的,你就放心吧。” “那也得少吃点,待会儿还得吃饭呢。” 傅聿城偏头看了她一眼,把锅里的乌梅小排给盛起来,特地摆放在离她最近的位置。 “知道了知道了,”姜予安嘴里的还没吃完,含糊不清道,筷子已经去夹刚出锅的小排,就是这道菜把她给吸引到厨房来的,自然得多尝尝。 她也没忘记正在辛苦操持的傅聿城,余光瞥了一眼他洗完锅又开火,忍不住道,“就多我哥一个人,你别做太多菜,吃 不完浪费。” 平日里Ellen在家的时候也不过三菜一汤,今天单单大菜就已经三道了,还要做什么? 傅聿城自然不会说商淮和Ellen不一样。 他没过多解释,只偏头看了还在咬小排骨的姜予安一眼,“饭菜的事情我心中有数,安安别吃太多,另外……也别把小哥一个人扔在外头太久。” 不大合适。 姜予安是觉得商淮亲近,这才刚这么放肆。 换做其他人,比如自己现在的老板傅北行,她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 不过即便是自己最亲近的兄长,这么做也的确失礼。 所以对于傅聿城的话,姜予安也并没有反驳。 她点头,“我吃完这个就出去。” 但小排骨着实太好吃,她碗里方才夹了好几个,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那么快就走。 傅聿城锅里正在煮的还是一道大菜,需要看着火候走不开。 姜予安咬着小排,思索着一会儿要在餐桌上的事情,忍不住先在这里开了个小头,把昨天得到的一些‘礼物’给傅聿城简单说了一下。 商家送的房子、车子、衣服珠宝,以及她收到了几张卡,具体的分红她也不太记得,虽然没有明说,傅聿城也猜得到商家给的肯定价值不菲。 他冲姜予安笑了笑,“言则,安安现在也是一个小富婆了?那往后,在潮海市安安可得照顾我。” “那当然,我是那种富贵了就忘记兄弟的人么?” 虽说他们在西尔斯城 也不见得是多么贫穷的人,说收敛了整座城的富贵都不为过。 但话嘛,总得打趣着说说才有意思。 傅聿城望着她故作骄傲的漂亮脸蛋,脸上笑意浓烈了几分。 但也不知晓是想到什么,黑眸中的情绪却沉下去。 他转身,重新将心思放在食物的火候上面,笑意也逐渐收敛。 兄弟。 他可不想和她当兄弟。 至于某些事情避开她太久,总得找个正式的场合说清。 今日么…… 傅聿城盯着锅里冒着的热气,情绪莫名。 姜予安也没有在厨房多待。 潮海市常年高温,哪怕临海别墅开设恒温,在厨房待久了也不是好过的。 她碗里的食物还没吃完,就被傅聿城往外赶。 无奈,姜予安只好捧着小碗,连带傅聿城又给她塞的一起出去。 想着把小哥一直扔在外头也不是事儿,姜予安只好‘丢人’地又回到商淮身边。 姜予安在厨房里面没什么逾越的举动,但从商淮的角度,她和傅聿城的悉数平常就是最大的不平常。 如果这四年姑娘一直待在商家,这样日常的画面应该属于他们的才是。 而不是属于一个曾经将她性命都害得丢失的人。 商淮脸色并不大好看。 他不愿意在姜予安面前显露,在姑娘在他旁边坐下来,便收敛周身凉意。 “小妹……平日和他相处,都是如此?” 姜予安咬着一枚小排,认认真真思索了一下,“也不算吧,他挺忙的,成天出去打架都没 空,偶尔闲暇的时候才有空进厨房,我并非日日如此。” 也就是说,只要傅聿城进了厨房,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进去偷吃的。 商淮又沉默了。 针锋 默了默,商淮忍不住询问了一下姜予安对傅聿城是什么态度。 他从二哥那里听来的消息,是说蒋延钦把从前那些事情都告知了小妹。 可眼下观察小妹与傅聿城那疯子的言行,丝毫看不出有任何隔阂的模样。 倘若小妹对傅聿城……想到那种可能,商淮整个人都不好了。 如今商家对姜予安的想法就是,哪怕她是重新喜欢上傅北行,都好过和这个披着羊皮的疯子在一起要好。 这小阎王从前手段就残忍,如今隐瞒得好,可谁能知晓哪天他就不愿意披这层虚伪的外衣呢? 所以思来想去,商淮还是觉得把话问清楚最好。 倘若真有那个心思的话,该算计着把她心里那层幻想断掉。 倘若没有,便是最好。 关于这个问题,姜予安此前就对商榷说过。 此刻再面对商淮的时候,自然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好兄弟啊,还能是什么态度?” 方才她厨房也说过呢。 姑娘语气过于坦然,甚至注意力大部分还在她小碗里面的乌梅小排上面,明显就能看出不是再说假话。 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但总归是松了一口气。 把傅聿城那疯子当成哥哥,也好过依赖性地喜欢上那人要好。 姜予安不知晓商淮在为自己担忧什么,她碗里的食物吃完,有些意犹未尽。 回头看了一眼厨房背影高挺的男人,凑到商淮旁边问,“小哥,你想不想尝尝傅聿城的手艺呀?很好吃的 ,我去单独拿碗给你也装一点出来怎么样?” 商淮,“……不用。” 且不说他尝过姜予安从前亲手做的美食。 这些年在容城有时家的餐厅,去江城更是有小南阁这样顶级的美食餐饮。 潮海市虽然没有像小南阁这样名声传遍全国的餐厅,可也从来不缺美食,当地从前就是做旅游业起来的,随便找一家路边的小摊都会觉得美味之际。 至于傅聿城的那手艺,即便味道不错,他还不至于馋到那种地步。 更不必提,他对傅聿城还抱有不可磨灭的偏见。 哪怕知晓姜予安这会儿眼巴巴开口是别有心思,他也没顺着小妹心意去答应。 好在姜予安也没有勉强。 方才去厨房偷吃已经失礼,现在还要按在小哥头上,也就是兄长宠溺,换做其他人早就开始笑话她了。 和商淮在外面沙发闲坐了一会儿,傅聿城那边也开始招呼他们吃饭。 虽然只有三个人用餐,但傅聿城这一顿准备得可真不少。 目的为何,哪怕是没那么多人情世故交集的姜予安也在傅聿城和商淮的对话中得以窥见。 她原本还不太赞成傅聿城准备这么多,浪费食物永远是她心中最大的痛点。 但想着这顿饭的意义不同,到底是压下了心中的不适。 真要是没吃完,届时再做处理吧。 总之,她现在便是在专心用餐。 至于餐桌上暗地里汹·涌的情绪,姜予安是半点察觉不到的。 傅聿城和商淮说的都 是一些客套话,如果不往深处听的话,还真听不出来那些针锋相对。 姜予安这心大的,或者说她的心都埋在自己的食物上面,哪里会去管这些。 待她吃得差不多时,这才想起自己要在餐桌上和傅聿城提的正事。 搬出去。 “搬出去?” 原本和商淮斗法占据上风的人,在听到这句话都时候忽然沉寂下来。 坐在姜予安旁边的商淮不动声色地挺直脊背,下巴都抬高一些——方才那疯子阎王管他叫哥哥,险些没把他给怄死。 算算年纪,傅聿城可是比他还大几岁的。 老男人也好意思? 眼下看到傅聿城吃瘪,商淮自然得意。 只是他性子清冷,即便高兴,也不会外溢严重。 倘若这会儿坐在姜予安旁边的是商榷,怕是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挂不住,没举杯就算给傅聿城最大的颜面。 傅聿城到底也是经历过不少风风雨雨,听到姜予安猝然的决定,面上暂时没有显露出任何。 语气也照旧温和:“安安怎么想搬出临海别墅了?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安安对我生了嫌隙吗?” “当然不是。”姜予安连忙解释。 饶是她脑子再愚钝,也猜到傅聿城话里其他的意思。 但蒋延钦给她看的那些过往画面她着实没有放在心上,相对比起来,切切实实的相处才是更加重要的。 要说真有什么嫌隙,大概就是那几张不知道真假的病例。 但她对傅聿城的定位只是兄长,又不 是其他,所以对于这方面她倒是没有过于放在心上。 尤其是傅聿城身边还有一个总在夜店玩的Ellen,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姜予安对他们这些男人的阈值。 总归不是她想要的人,所以容忍度也高了一些。 做朋友尚可,做男友嘛……接受无能。 但出于朋友的角度,姜予安也得把这件事情和傅聿城说清。 “我在厨房不是和你说过,我爸妈他们给我在潮海市过户了房产吗?这两天我就是住在那边的,我是想着爸妈·的一片好意,而且我也不能总让你照顾着,所以才打算搬回家的。并没有其他意思,你也不要多想。” 傅聿城默了一瞬,随后俊逸的脸上牵扯出一抹笑,“怎么会。” 他给他们添置饮品,“安安找回亲人,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搬回家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只是一时之间没有习惯罢了。” 一番话说得极其诚恳。 倘若商淮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真就信了。 但明明坠海一事他自己知晓什么真相,这些年倘若有心的话,自然也知道商家人在四处寻她。 真觉得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早应该把人给送回来的。 这道理,连姜予安都能想明白。 只是不过她不愿意拿那样的心思去揣测傅聿城,于是不去多想,就这样欺瞒自己。 商淮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他虽然不想在餐桌上和人撕破脸,但也忍不下这口气。 当即轻嗤了 一声,故意阴阳怪气:“这些年麻烦傅总照顾我家小妹了,日后空闲的时候,我会让小妹再来探望,多给傅总您带些礼物。” 那件西装和袖扣,也因商淮的一番话重新映入傅聿城脑海里。 原来礼物还有这样一层意思。 白眼 可四年的情谊,哪里是一件西装能够还清的呢? 傅聿城压根没把男人的挑衅放在心上。 让姑娘搬去她的住处而已,并非是什么大事。 只是对于傅聿城而言,这个消息有些突然,只要接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 思及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傅聿城便觉得她回去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们又并非合法夫妻,总是住在一起,也不是个道理。 这事儿就这样定下来。 姜予安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 她原本还以为,这件事情说出来之后,会和傅聿城之间很尴尬。 当即,对傅聿城心中本就不多的隔阂又小了许多。 那些个什么录像里面说他极其小心眼,可见要么是那些资料并不准确,要么就是人会慢慢变好的。 无论姜予安趋向相信于哪种,就目前的结果而言,对傅聿城无害。 午饭过后,姜予安就去收拾东西。 和傅聿城商量过,一些换洗的衣服就不带走,万一哪天心血来潮想回来住,省得还要带东西。 只一些常用的首饰她想带回去,还有她晚上睡觉喜欢穿的几套睡衣,以及抱着睡觉的小熊她要带走,新的她会不习惯。 房间里面那些抵达潮海市新买的化妆品护肤品也拿走了,毕竟如果长时间不回来,这些东西放在这里没人用也是扔了,带走避免浪费。 总之,本来以为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结果就是在房间里待了很久。 犹豫着 这个要不要带回去,哪个要不要留在这里。 纠结。 “我上去看看安安,麻烦小哥在这里坐一会儿了。” 因为在一楼等了许久不见人,傅聿城忍不住想上楼看看。 对商淮的称呼一出来,立刻惹到对方,“我商家的亲戚已经足够多了,麻烦傅总少攀附亲戚;再者,傅总可比我岁数大。” 这用词,让傅聿城忍不住扬了扬眉。 岁数大。 他也没有多老吧。 不与商淮计较,他刻意道:“指不定未来就要改口,提前适应一下。何况,安安和我在一起生活四年,我理应跟着安安称呼。” 如果不是怕姜予安难做,商淮恨不得把手中的热水泼到傅聿城脸上。 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闷气片刻,他横了傅聿城一眼,“傅总这梦做得,大白天都醒不过来吗?” 还未来会改口,真是异想天开。 生活四年就跟着他小妹一起称呼别人,可别见到他大伯父大伯母的时候,还跟着小妹一起喊爸妈吧? 也就是傅聿城听不到商淮在心里说些什么。 要是让他知晓商淮此刻的小心思,他定然迅速地附和。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想改口。 当然,现在也不是时候。 傅聿城抬步转身,打算上楼看看情况。 商淮也跟着站起,走在前面的人察觉光影,扬眉颇有意外地看了商淮一眼。 后者理直气壮,“我与你一起。” 傅聿城笑了笑,让出一条路:“如果小哥愿意的 话,自然是可以的。” 他并不介意让商淮上楼看看。 甚至此刻如果有商家其他的兄弟,傅聿城同样愿意大方地让他们一同参观一下。 如此,也好让他们知晓,他在这四年里可从来没有亏待过姜予安。 吃穿用度,无不都是最好的。 只是这些商家都能够提供给姜予安,哪怕看得出来都是上好的东西,商淮也是觉得理所当然。 倘若小妹住在商家,家人的陪伴才是她最欢喜的。 对于傅聿城幼稚的炫耀,商淮只装作什么都看不到。 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姜予安这边也终于在商淮两人进入房间之前,终于把东西都收拾干净。 如之前说好的那样,一些日常换洗的衣物她是一件没带,打包带走的都是她用习惯的一些物件。 饶是如此,还是收拾了一大包。 看到两位男士上来,当即两眼放光。 “小哥!你来得正好,我的东西有点多哎,你帮忙拿一点吧。” 其实也不算多,只是每一类都装有一个袋子,一一摆放在门口,就显得有些多了。 听到小妹喊自己,商淮应了一声,便贴心地前去帮忙。 没听到自己名字的傅聿城有些失落。 他在门前一靠,故意挡住大半去路,“安安需要我帮忙吗?” 男人身材高大,房间门就那么大一块儿道路,他一挡,商淮自然是无路可走。 偏偏姜予安这会儿还在打理自己的行李,无暇分心这边。 她头也没抬,道:“聿城 也愿意帮忙吗?那你帮我小哥一起拿一下吧,谢谢你哦。” 商淮也跟着接话,“傅总,地上还有许多行李,您如果诚心想帮忙的话,就请不要挡在门口了。” 就差没说出‘好狗不挡道’这几个字。 赶在姜予安抬起头之前,傅聿城也迅速地闪进屋,冲商淮露出一抹微笑,还当着姜予安的面给他道了一声歉意。 商淮自然不会接受他的歉意,冷嗤了一声。 目睹一半的姜予安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傅聿城,我小哥似乎对你有一点点偏见,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呢……以后我出来找你,尽量让你们避开。” 姜予安态度诚恳。 傅聿城坦然地摇了摇头,“无妨,是我霸占你四年,你兄长们对我有意见是应该的,到底还是我的过错。” 他故意表现得也很愧疚。 房门外没有走远的商淮:“……” 商淮总算是理解到二哥从前嘴里的男绿茶是个什么品种。 怎么有人比蒋延钦还要茶? 这疯子以后要是死了,肯定是活活茶死的。 背地里对他小妹说这些话,真是…… 也罢也罢,左不过以后小妹就搬出去,大不了他们兄弟几个以后把小妹盯得紧一些,避免这死绿茶再和小妹见面。 气呼呼的,商淮抿着唇把姜予安收拾好的东西都塞进车后座,动作迅速。 没两趟,所有的东西全部收拾完毕。 商淮已经迫不及待要把姜予安给带走。 “安安,”临出发 之际,傅聿城喊住她。 身影高大的男人站在车外,瞧着竟然让人觉得有些落魄。 更不消提他刻意发出的声音,可怜极了。 他道,“以后记得常回来看看我们,你也知晓,我和ELlen在潮海市也没有什么亲友。你走了,便只剩我和他两人了。” 驾驶座的商淮翻了个白眼。 入了人间 长这么大,商淮头一次见到这种人。 心狠手辣就罢了,毕竟心理不正常的人在监狱里面还能听闻几个,偶尔在一些纪录性的书中或者影视作品也能看到; 戏精他还是头一次见。 从前要是有人问,要是见到豺狼装可怜卖惨怎么看? 商淮肯定会说不可能存在这样的情况。 现在,他只想说——想吐。 他甚至能够理解为什么二哥商榷平日里能做出那么多奇怪的表情,因为有些人真的很令人无语。 也就是他教养好,再加之本性就清冷,不爱讲话。 否则这个时候,就不是傅聿城一个人的自我表演,而是旁边附带掌声的观众了。 当然,这出戏是演给姜予安看的。 而后者还当真了。 也不知道是对着四年时光的不舍,还是真的觉得傅聿城这个模样真切地让她觉得可怜,姜予安立马道:“你放心吧,我肯定会时常回来看你的,等Ellen出院的时候你记得给我发消息,我肯定回来。” 傅聿城其实也不完全是在做戏。 至少他是切切实实不想姜予安离开的。 哪怕知晓她回自己家中无可厚非。 可此情此景,他却是生出几分不舍,颇有一种要嫁女儿的感觉。 他娇养四年的姑娘,要暂时性地离开他。 虽然也不是今后不见,可心口莫名的情绪不是作假。 从前看人结婚时,他总觉得他们哭得实在是虚假——毕竟姑娘嫁出去又不是不回来,总能看到的,哭 个什么劲儿,矫情。 如今虽热不是嫁女儿的场景,他却觉得自己心情和那些老父亲有得一比。 真真是……入人间了啊。 傅聿城轻轻叹了一口气,赶在驾驶座上的人不耐烦地看过来时抬手挥了挥,“那安安要记得,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哦,你也快回去吧,外面晒得很。” 正午后的晃儿,太阳就在头顶,哪怕又树荫,也烫得跟在烤炉里面。 傅聿城低低‘嗯’了一声,“路上注意安全。” “好,拜拜。” 这声再见落下,车子便像离弦之箭,飞速驱驶出去。 商淮是半秒都待不下去。 他还从来没见过那阎王如此腻歪的时候。 要知晓,他记忆里面关于傅聿城的记忆,便是他踩着某家酒店的大堂经理,拿那满地的鲜血威胁他小妹回到他身边。 什么时候收敛了满身的锋芒,宛如一个孤寡留守老人一般,和姑娘这般讲话。 回想起方才的场景,商淮就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太过恐怖。 姜予安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虽然在西尔斯城她也没经历过这般,但她记忆里的傅聿城都是温柔的,以至于他对自己的离开生出不舍,也是正常的。 她甚至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才得到自己的房子就迫不及待地搬走,未免过于不近人情。 但是住在自己一个人的家里,真的很爽呀。 谁能明白? 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大概就是以后没有人再给她天天 做饭吧。 唉,可怜呀。 以后就要自力更生了呢。 想到以后的生活,姜予安向往中又对傅聿城有点不舍。 由奢入俭难,想想以后没有这么一位厨师师父在自己身边,多多少少是令人怀念的。 当即,心中也有了那么一点不舍的感情。 就是不知道傅聿城方才是怎么想的。 方才在车外,分明感觉他更不舍得自己——少了她这样一个麻烦鬼,他应该高兴才对。 不过姜予安没时间想那么多。 回公寓的路上,傅北行给自己发了消息。 知晓自己乔迁新居,对方发来祝贺。 姜予安客客气气地向自己老板答谢,另外心中有对自家老板有了另外的感受。 她那晚属于是病急乱投医,联系不上傅聿城和商榷,才把消息发给傅北行的,但着实没料到他是第一个赶来。 无论如何,哪怕没有其他心思生出,感谢之情都是有的。 思及,姜予安又客客气气地向他道谢。 那边打趣,说真要感谢的话口头上可不行,随后便抛出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出来吃饭。 可惜,她晚上有约。 姜予安不是故意拒绝傅北行的,对于自家这位老板,她感激之外也并不反感,如果换做其他人,她恐怕早觉得这人动作逾越,太没有边界感。 他却没有。 就目前而言,与他相处是令姜予安觉得比较舒适的一件事情。 只是今晚着实没空。 她向傅北行道歉。 【YUAN圆:不好意思啊老板,今晚 我爸爸和大哥抵达潮海市,晚上有家宴,改天再请你吃饭向你道谢,可以吗?】 【F:自然可以,只要圆圆不会忘记就好。】 大概是烦了傅聿城对姜予安的昵称,傅北行改口和商榷一同称呼。 这个属于自家亲人的小名出现在对方言辞中,让姜予安微微怔了一下。 随后,她漂亮的脸蛋上便牵扯出一抹笑容。 她这老板,还挺……随和的。 “小妹在和谁聊天,那么开心?” 等红绿灯的晃儿商淮朝姜予安这边看了一眼,入目就是自家小妹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模样。 当即,商淮心中也有些不愉快。 “一个朋友。”姜予安头也没抬,还在继续和傅聿城闲聊,表情还十分丰富。 毕竟老板说完吃饭,就提及她工作的事情。 这资本家啊,真是坏的很。 她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压根就没时间开始做设计的好伐,怎么就开始问她的工作来了? 当即,漂亮的脸蛋有些气呼呼。 商淮眉头一跳,“傅聿城?” 姜予安‘啊?’了一声,视线从手机上挪开一会儿,摇头:“不是他,是一个我在潮海市刚认识的朋友。”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姜予安暂时不想让小哥知道傅北行。 哪怕他们都认识。 思索了一下,为了避免商淮继续问,她补充了一句,“公司认识的。” 闻言,商淮就没有再多问了。 同一家公司的,说明是新认识的同事。 反正不是傅聿城就好。 其他人倒是无妨。 即便对方家世不如商家,也好过小妹被欺负。 再说了,八字都没一撇,他还不用操心。 出去工作吧 傅北行在手机上逗姜予安开心的晃儿,公司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消息传播得很快,且震惊整个潮海市。 傅北行不是最后一个收到消息的,却不是最震惊的那个。 倒是公司这四年培养的骨干,看到老爷子新发布的指示时,一个个都在替傅北行打抱不平。 “老爷子什么意思啊?这么多年,傅氏都是你在打理,现在他从前赶走的人回来了,他就自己名下的股份全部交给人家,凭什么?那你的心血算什么?这么多年,你就是给他们白打工的?” “人家打工的还有高薪拿,你倒好,什么都落不到,就每个月领那象征性的一块钱工资,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就是啊,老爷子这是把你当做什么?当初你要产业重心往潮海市转移的时候他就反对,后来你靠实力让收益翻倍他才闭嘴,现在公司趋于稳定,他就这么把股份给别人,也太恶心人了吧!” “……” 傅北行看着自己办公室忽然聚集一堆人,平日里都是为了一个项目争论不休的,今儿个倒是意见统一得很。 真是难得。 相对比起来,他的脸色算是最为淡定。 甚至隐隐还有些不屑。 “行了,股份在老爷子手上,他要给他亲手养大的孙子,也不是我能决定的,都出去工作吧。” 傅北行安抚一并好友,并没有因为老爷子的偏心决定而震惊如何。 这个结果,他好像一早就知晓。 办公室内的 几个人拧着眉看着傅北行,似乎想劝他什么。 但看傅北行的脸色,到底是把话全都忍住。 傅总的话说得也不错,股份被老爷子捏在手上,如今他岁数大了把遗嘱修改,把手上的资产转移给自己亲手养的那个孩子,都是请了律师做了公证的。 即便所有人都知晓不公平,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再说了,凭什么你就说不公平。 傅氏交到傅北行不过四年多的时间,在此之前,可一直都是傅聿城在打理的。 怎么,因为在从前就可以肆意抹去? 所以哪怕他们觉得不公平,真要算起来的话,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偌大的办公室随着人群离开迅速沉寂下来。 空荡荡的空间中只剩下傅北行一个人。 他从办公椅上起身,转身站在落地窗前。 总裁办并非在高楼之巅,选取的是一个不中不上的位置。 饶是如此,往下看时依旧是觉得底下的人十分渺小。 高处不胜寒。 说一点波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傅北行并非圣人,更不是机器人。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甚至不是完美无缺的人。 缺少母爱,缺少父爱。 连带长辈的爱意,也随着亲生爷爷的离世而消失。 当然,还有一份很纯净的爱意,是被他自己弄丢的。 好在,他还在她身边。 傅北行莫名……很想她。 他低眸,将手机重新拿出来。 明明几分钟前才聊过不少话,现在却又想找她说说。 可要说什么呢? 倾诉有时候也是给对方徒增烦恼,还不如默默独自消化。 傅北行长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看着对方发来的文字和表情包,唇畔便不经意地扬起一抹浅笑。 就如此,翻阅了一下午。 也是不经意之前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姜予安的头像。 瞬间,底下就出现了一则拍一拍的消息——‘F’拍了拍‘YUAN圆’的肚皮说这顿我请。 傅北行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重新回到办公椅上,看着落地窗外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 给姜予安拍了一张,留言。 【F:在吃饭了吗?】 姜予安其实没想回复傅北行消息的。 毕竟是在家宴上,玩手机说到底有那么一点点不礼貌。 但商家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顿饭前半程基本上都在cue她,光是回复说话就费尽她所有口水。 也幸好二哥维护,让她陪小孩到一边玩儿去。 她才得以轻松,在这儿一边吃喝一边看看手机。 也没想到会收到老板的消息。 看到傅北行的留言,姜予安扬了扬眉。 她思索了一下,把餐桌上压根没怎么动的食物给傅北行拍了一张。 【YUAN圆:在吃呢,老板还没下班吗?】 食物的照片正好在上面,和那一则‘拍一拍’在一个页面,莫名让人觉得滑稽。 虽然她没有小肚子。 好在姜予安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很多。 傅北行很快发来回复。 【F:还没,打工人可怜的呢。】 傅北 行还故意发送了一张小猫叹气的表情包。 姜予安没忍住笑出声。 都当老板的人了,还说自己是打工人,还真是…… 不过这个时间点还在公司,饭都没有吃,这老板也的的确确可怜嗷。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情心作祟,鬼使神差的,姜予安多嘴问了一句。 【YUAN圆:今天忽然忙起来了吗?要不要点给外卖,或者我让人给你送一份吃的过来?】 这家餐厅提供外送服务,家宴上的食物很多都没动过,姜予安心想剩着也是浪费,不如请人帮忙解决。 她丝毫不觉得请傅北行吃剩下的有什么问题。 对面的傅北行还被她哄开心了。 【F:不用,太麻烦了。】 虽然只是文字,可莫名让姜予安觉得有点心酸,总觉得对面的人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手指在手机上敲了敲,好奇心驱使着她想问一问傅北行怎么了。 但思索之下,还是把刚打出来的字给全部删除。 人家即便真遭遇了什么,应该也轮不到她一个下属去宽慰吧。 即便真需要,也应该是她二哥过去说说。 毕竟他们才是好友。 姜予安心想着,就把手机搁置在桌上。 也是这时,她忽然觉得傅北行刚刚发来的照片好像和公司有点点不一样。 GN的楼对面,是这样的吗? 可这好像又是公司的办公楼…… 正打算滑上去点开看看时,对方又发来了新的消息。 大惊 【F:也不是很忙。只是今日下午遇到一些事情,忽然有些心烦气躁,于是在公司不想去吃饭。待抬起头时,竟然才发现每日窗外的晚霞美景,又觉得心境明朗。圆圆,你瞧瞧好看吗?】 傅北行又发来一张照片。 比起先前那张,此刻的天空更加红艳,大片的晚霞染红了天空。 的确很美。 光是看照片,都让人觉得美不胜收。 更不必提人眼看到。 但也是这张照片,让姜予安彻底判断他不在GN——照片倒映了办公室内的光影,与她在傅北行办公室签字的时候不一样,这间办公室显然更大更宽阔一些,但是内部的装潢也更加冷硬,完完全全只剩下商务风。 【YUAN圆:确实很好看。】 【YUAN圆:你不在GN那边吗?是出去谈合作项目失败了吗?】 但也不应该啊,如果谈合作失败了,早应该从人家的公司离开的,怎么还在别人那里待着不去吃饭呢? 而且根据傅北行发来的那段话,可见他话里的意思就是在自己的公司呀? 什么情况呀这人。 姜予安没多想,觉得自己不应该太多管别人的公事,于是又补救性质地补充了一句。 【YUAN圆:如果看完风景之后心情好些,就赶紧去吃饭吧,身体是自己的,要保重呀(*?▽?*)。】 消息发送过去。 傅聿城本想对姜予安说声抱歉,因为自己情绪的问题而影响到她。 但在姜予安这 新的一段话发来之后,他长指忽然顿住,视线在那一抹可爱的颜文字上划过,久久没有挪开。 姜予安安慰性质的话发送过去之后,等了有两分钟都没有得到傅北行的回复。 她以为这人是听话去吃饭了,又担心对方真遇到什么事情而在难过。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安慰一下人家,那边很长的一段话发过来。 傅北行说了很多。 说他亲生母亲怨恨他,心中记挂着自小被人抱走的兄长; 说他爷爷疼他却又严格管教他,可惜那时他年幼不懂,只硬着脾气与他对着来; 说他堂爷爷看重他才能,请他管理公司,如今却把稳定的产业交给了他兄长; 他被赶出公司了,以现任总裁的身份。 等到明日,或者什么时候,他的职位将会被取代。 他几乎把这半生所有的难过都朝着姑娘倾诉,仅仅是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颜文字。 文字发送过去两分钟后,傅北行才后知后觉是在打扰姜予安。 他想要撤回消息,发现已经过了时间。 只能作罢。 又惹她烦了吧。 傅北行心中自嘲,想到曾经把喜欢他的姑娘推远,现在也追不回失去记忆的她。 就这样吧。 反正如今的他,也不敢再靠近她。 傅北行并不知晓姜予安正在认真地看他的留言。 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在莫名浮现的心疼之中,也隐隐窥见几个人的模样。 一个不确定的猜想也跟着浮现在她脑海里。 可她又觉 得直白地询问傅北行的话,好像过于冒昧了些。 “商圆圆想什么呢?吃饱了没有呀。” 忽然出现在她身后的商榷把姜予安吓了一跳。 她拍了拍胸·口,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 “二哥,你吓死人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说吧,让你来这边多吃点,你悄悄躲着做什么了?” 商榷眯着眼睛打量她。 姜予安瞪了他一眼,“我才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商榷轻轻‘啧’了一声,一副摆明了他不信的模样。 姜予安懒得解释。 爱信不信。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自己方才好奇的事情。 正好商榷过来,他和傅北行关系不错,可以借机打探一下消息。 也没有从别的方面入手,开口就问傅北行和傅聿城是否是亲兄弟。 商榷神色莫名地垂下眼。 姜予安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心中好奇又止不住,忍不住瞪他:“你说话呀,你看我做什么?我问你呢。” 商榷又轻轻‘啧’了一声,摇了摇头:“看来国外的风水不太好,水土也不养人,都把你给养傻了。” 姜予安,“……” 商榷,“当然,也不排除是你自己的问题,毕竟什么都忘记了,也有可能是本身就有点傻了,不能怪罪到别人的水土上。” 姜予安,“……” 妈·的,拳头硬·了怎么办。 就在姜予安忍不住想打人的时候,商榷终于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开了矜贵的口。 他也没有直白地说明,而是绕到蒋延钦 身上,问蒋延钦都给她看了一些什么东西。 被这样一提醒,姜予安算是明白了。 蒋延钦给她看的那些东西,其实大部分都是傅聿城的犯罪历史,倒是没怎么说他和傅北行的身世关系。 但那天晚上,傅北行在寻找他的时候,却和他身边那位叫蒋延洲的说了不少。 什么好大哥亲弟弟的,稍稍动动脑子就知道。 商榷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如今已经知道了,轻轻嗤了一声,“傅聿城那个阎王险些把傅北行给烧死,你倒是和他走得近,你也不怕。合着蒋延钦给你看的,是一点作用都没起到?” 姜予安想起那些对话,再被二哥教训,脸上有些羞愧,“……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只是那些文字图像的冲击力还不足以诋毁这四年的感情,她暂时还不愿意相信罢了。 可手机上的文字,还有傅北行那张有些不自然的面孔,却在提醒着她,那些过往都是真的。 陪伴在她身边四年的人,极有可能是一个阎王魔鬼。 险些把他亲弟弟给烧死的魔鬼。 如果傅北行的话说的是真的,也就是说,傅氏集团的掌权人即将换成傅聿城。 如果换成傅聿城的话…… 是否代表着,他又有了作恶的能力? 重新拥有傅家的权势。 重新变成四年前那个魔鬼。 他会……把身上那件不知道是披上去的,还是后来重新长出来的人皮给剥掉么? 姜予安不敢去想。 她捏紧了手机, 还是有些不愿意去相信。 于是她又问,“二哥,我老板傅北行,是GN的老板,不是傅氏的吧?” 商榷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对傅北行有点恨铁不成钢:“你这么快就知道了?算了,也没打算瞒着你,瞒的是另外一位。” 姜予安不明所以。 商榷解释,“GN是傅北行自己开的公司,怕的就是被傅聿城知晓,傅氏是傅北行那个老爷子让他管着的,白给人打工的就是,得等老爷子死了,这公司才能是他的。” 姜予安心中大惊,试探性的,“那如果……那个老爷子没死,还把公司股份给别人了呢?” 一无所有 “什么意思?” 这次轮到商榷没听明白。 姜予安也没向商榷隐瞒,把心中猜测告知了商榷。 手机上面的那些话自然是不能给人看的,无论傅北行是否说明白,都是他一些私心话,说出去姜予安怕到时候让人家遭了二哥笑话。 她也成守不住话的人。 于是就将傅北行发给她的那段话整理了一下,简单和商榷说了声。 商榷听后脸色大变,已经拿出手机开始查看新闻。 傅老爷子公证股份那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没有新闻出来。 果不其然,就吃饭的时间,各个平台全部发出通告。 毕竟于潮海市而言,傅氏也是一家领头企业。 总裁换人,无论放在哪家公司,都是一则不小的新闻。 商榷就坐在姜予安旁边看手机,她余光一扫也都看清。 那些原本在她心中只是猜测的东西,在看到那两个名字的时候,终究是像一块石头砸在心口。 傅聿城、傅北行…… 她早该想到的。 只是被那四年时光捆绑得厉害,再加之傅聿城这几天装可怜得厉害,让她想不到其他事情头上。 现在看来,最不可怜的是他才对。 母亲的爱是属于他的,哪怕自小被养在身上的是傅北行,可那女人心里始终惦记着远离她的那个孩子; 堂爷爷的爱也是属于他的,毕竟是亲手带大的孩子,如今他病重临死他从国外回来,心软之下便将所有都给他。 唯有那个人。 被火烧,被抛弃,被利用 。 最后还一无所有。 换位思考一下的话,多可怜呐。 姜予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明明这和自己没有关系,傅北行对于她来说,也只是她顶头上司、一个老板罢了,为什么……她会这么难过。 她在……心疼他? “小妹,家宴散了,你是跟爸妈他们回别墅,还是让小哥送你回自己的住处?” 刚得知傅家消息的商榷脸色并不大好。 但说到底,那也是别人的家事。 老爷子病糊涂了开始心软,商家也无济于事。 现下也只能祈祷那疯子重新掌权傅家之后,不会再滥用权势发疯。 除此之外,商家能做的只有和傅北行以及其他的公司合作,以此对抗傅家。 总之,从目前的情况来分析,局势还不算太差。 何况傅北行这四年再傅氏也不算纯白打工,他也并非是蠢得,好处全让傅家旁支和那老东西给占了,自己任劳任怨在做项目,脑子有病? 傅氏多少资产已经变更到傅北行的人手上,估计只有他自己知晓,傅老爷子手上估计也就那么多股份,给就给吧,能有多大用处呢? 四年,能改变很多东西。 包括人心。 换下总裁,对傅北行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是以,商榷也很快冷静下来。 眼下这会儿脸色还不大好看,无非是看不惯傅家的做法,想到那老不死的行为,是个正常人都会生气。 姜予安听到商榷的话,捏着手机从椅子上起来。 思索之下 ,她拒绝了和时臻他们回商家在潮海市买下的别墅,还是决定今晚继续住在自己的房子里。 回程的路上,姜予安心中始终记挂着傅北行的事。 商淮送她抵达的时候,她就在车上给傅北行发了消息,问他要不要出来吃东西。 那边没回复。 姜予安下车前又看了一眼,依旧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只好和小哥打了招呼之后上楼。 收到傅北行的消息时是她从浴室洗完澡出来。 她身上换好睡衣,头发还湿漉漉的,用干发帽兜着。 找吹风机的时候想开一首歌,正巧收到傅北行的消息。 【F:抱歉圆圆,方才有事没有看手机,你晚上不是家宴吗?还要出来吃东西?】 姜予安那会儿在洗澡,自然是没有回复的。 傅北行没等到消息,又‘拍了拍’她。 于是这则消息底下,是十分明显的——“F”拍了拍“YUAN圆”的肚皮说这顿你请。 配合傅北行上面的询问,姜予安只觉得丢脸至极! 好像她是个什么吃不饱的小肥猪。 姜予安头发也不吹了,捏着手机就站在那儿给傅聿城发语音。 情绪上头,她连基本礼仪都没顾及,直接带着情绪把言语发送过去。 “我是担心你心情不好,这才关心你问你要不要出来吃点,我早就吃饱了!家宴都结束了!你要是已经解决了,就当我好心多嘴,早点休息吧。” 到底是顾及了一下被背刺的小少爷的心情,姜予安虽 然带着气,但也没有对傅聿城用多猛烈的言辞。 语音发送过去之后,她就把吹风机给翻找出来,手机被随手扔到床中央。 刚给吹风机插上电,还没来得及推开风,手机便响了起来。 姜予安歪过身子从床头把手机够过来。 是傅北行打来的视频通话。 大半夜的,好像接他的电话也不太合适。 可如果不接,会不会让人家本就难过的心情雪上加霜? 姜予安无比纠结——早知道就不烂好心关心他了,明明也不关她的事情! 心中抓狂,姜予安忍不住给手机磕个头,让它自己做出一个抉择。 脑袋碰到了手机屏幕,好巧不巧,没磕到挂掉按钮,视频直直地接通。 屏幕里倒映出自己那头刚把干发帽解开的湿漉漉黑发时,姜予安自己险些没把自己吓一跳。 什么从手机屏幕里爬出来的贞子! 她立刻把手机扔在桌上。 哐当一声。 巨响也传到了傅北行那边。 而方才的所有动静,包括姜予安脸上的表情,也一一落入男人眼中。 傅北行笑得极其放肆,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姜予安,“圆圆方才是把自己给吓到了吗?” 姜予安,“……” 有些话,大可不必直接说出来。 她默了默,轻咳了一声,把话题转换。 “傅总,大半夜打来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傅北行这会儿应该是已经离开公司,大概是在自己家中,身后是一扇开放式厨房,瞧着装潢和自己家有些相 似。 他把手机架着,一双深邃的眉眼噙着淡淡的笑意:“圆圆主动关心我,我怕是有人拿你电话哄我开心,所以发来求证。” 姜予安,“……” 傅北行话还没有说完,那双黑眸透过屏幕直直地看着姜予安,笑意更浓:“看来我电话来的不是时候。” 安安买的 如果不是顾及礼仪,姜予安恐怕就直白地把‘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给对方怼过去。 好在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还顾及到傅北行那颗破碎的心,她到底只轻轻叹了口气,漆黑的双眸对上视频里面的人。 “我是发语音过去的,傅总看文字会想是否是其他人发来哄你,难道听我说话也会吗?” 她拿梳子对着梳妆台的镜子把湿漉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再拿起那枚干发帽随意地擦拭着滴水的发尾。 反正这种天气,晚些再吹头发也没有关系。 电话对面的傅北行轻笑了一声,“圆圆说得也是,是我糊涂了。” 话不是说假。 在听到姜予安发来的语音时,他的确惊喜得有些糊涂。 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是他曾经做过的那些蠢事,梦外他们依旧是青梅竹马,没有姜笙、也没有送她出国的事情,更没有傅聿城那些。 他听到姑娘气呼呼的声音说着对他的担心,整个人都像是飘到了天上去,踩着白云跟没脚跟一样。 可事实证明,后者才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梦。 飘到天上去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手机里姑娘发来的语音确实切切实实的。 傅北行重复听了好几遍,终于按捺不住心思给姜予安拨了视频过去。 没想到把她给吓到。 更没有想到入目是这样一幅美卷。 好像很多很多年前,她搬到傅家老宅住着,洗完澡之后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吹头发的模样。 与如 今的画面重叠。 “傅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电话我就先挂断了。” 姜予安是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些不妥。 她一个都没谈恋爱的姑娘,现在正在和自己的老板大半夜视频通话,关键是她还是以这种模样。 怎么看都觉得不对。 姜予安诧异自己竟然在傅北行面前如此坦然,一边又在心中懊恼自己的愚钝。 她连忙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向傅北行开口,“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的模样,大晚上的我得把头发给吹干了。我看傅总您现在的状态也挺好的,应该不用人陪着你渡过艰难心碎时刻,我就挂了?” 原本发过去询问是担心他太难过伤心,烂好心发作才在回程的路上给他发了消息。 如今看他笑得这样不值钱的模样,哪有半点不开心的样子。 真是心态好,总裁的位置被剥夺了,还能笑得出来。 换做是她,非得在会议室上打滚不可。 任劳任怨地给公司做业绩,结果好处都让董事长的亲孙子拿了。 真不是人! 姜予安骂了傅老爷子一顿,连带傅聿城都没有放过。 而电话中笑得不值钱的傅北行也没有再耽搁她,交代了一句让她记得把头发吹干,便主动挂断电话。 也是他不对,真是被姑娘发过去的那则语音冲昏了脑袋,连她洗完头要吹干头发都忽视,万一生病可不好。 傅北行骂了自己两句,便拿了电脑开始查看公司的东西。 如果估计不错,明天傅 聿城就会来公司,到时候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姜予安这边也没有再多想。 吹风机的嘈杂声响起,那些心里脑海里的杂乱的声音也被她挥之而去。 待头发吹干之后,她去护了个肤就躺在床上开始看自己从前的设计。 至于什么傅北行傅聿城的,统统被抛之脑后。 与她无关,美容觉要紧! 如傅北行想的一样,第二日一早总裁办便改头换面。 他踩着点抵达公司,昨日还属于他的办公室已经被人占据,原本冷硬的设计风格商务风被全部剔除,连那张办公桌都被搬出去,正在抬一张新的依旧是白色的桌子进来。 至于其他的一些东西,早不知道被傅聿城扔到哪里去了。 也幸好,傅北行从来没有把傅氏当做自己真正的领地。 哪怕是平日,办公室内也不会有过多属于他的私人物品。 总裁办公室内最多的,只有傅氏集团的文件资料,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即便被扔得什么都不剩,傅北行心中也不会有波动。 但领地的新占领者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傅聿城早就看到了傅北行。 那张曾经和自己一模一样,如今却有些失真的脸让他十分满意。 虽然还是能看出和自己长相有些相似,可再也不会有人说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只会听到别人说:瞧,傅北行长得和傅聿城很像。 弟弟啊,永远是像的那个。 永远啊,不能成为被像的那个。 真是可怜。 “阿行过 来了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爷爷怎么忽然就把公司又交给我了。这间办公室有许多东西我不太满意,便让人重新改造了一番,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还能怎么介意呢? 以后的傅总都不是傅北行,这间办公室也不是他的,即便真介意又如何? 听到傅聿城挑衅的话,在办公室外围观的人都小心翼翼地看向兄弟俩这边,大气都不敢呼出,但又控制不住八卦之心将视线扫过来。 傅北行脸上不见恼怒。 他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一圈,脸上扯出一笑浅笑:“以后是大哥您的办公室,自然是得按照大哥您的喜好来,您问我介不介意,我又能说什么呢?这工人还没忙完,大哥您也别挡着人家路,让人家一直背着,蛮辛苦的。” 傅北行温声说道,还不忘记宽慰搬家公司的工人,顿时让周围人生出一番好感。 这世界一贯是向着弱者的。 傅聿城这还没有正式接任,就已经摆出这般嚣张的态度,谁知道以后还怎么在公司作威作福? 当即,在工位上看八卦的众人心中各异,除开老板意外的各种群聊也是消息飞起。 傅聿城是什么人。 在最高峰站过,也在西尔斯城和最底层的乞丐打过交道,什么弯弯道道他不知晓。 当即,男人俊逸的脸上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有点长进。” “大哥谬赞了。” 傅北行客客气气。 傅聿城也懒得搭理他,挥了挥手让搬家 公司的工人继续。 至于傅氏集团的人怎么看他,他是无所谓的。 都是一群工作拿薪水的人,没有必要花费他多少心思。 不如那些跟着他在血地里靠厮杀冲出来的兄弟,总得跟着他们一起,才能让他们信服。 这群坐在椅子上吹着空调敲击着电脑而后在背后议论纷纷,还不至于让他给一个眼色。 相对比起来,还不如他这个弟弟有趣。 他往傅北行面前走了两步,“既然称呼我为大哥,那大哥也应该喊你一声弟弟。” 傅北行在原地没动。 傅聿城站在他面前一臂距离,笑:“阿行觉得大哥我今天这身穿着如何?” 傅北行上下扫视一了圈。 西装是在市中心的商场买的,普通的成衣西装,高级定制算不上,毕竟是成品购买。 他正思考傅聿城什么意思,就听到男人炫耀的言语落下。 “安安给我买的,眼光不错吧。” 一个问号 傅北行眉梢微抬。 原本只是随意打量的目光忽然深沉几分。 安安给他买的。 难怪傅聿城会像只绿孔雀一样开屏般炫耀。 傅北行眼底划过一抹讥讽,转瞬即逝。 “安安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傅聿城没有放过傅北行脸上一丝表情,他也十分满意看到对方如此,原本就得意洋洋的俊容笑意更甚。 故意轻轻叹了一口气,傅聿城眼眸悲悯,“只可惜啊,弟弟你现今可没有这个福气。” 傅北行抬起眼眸,深邃眉眼与对面的人直直对上。 后者抬起手,朝着傅北行肩上落下。 可惜动作才起,已经被跟前的人避开—— 傅北行退了一步。 傅聿城手臂悬在半空中。 他倒也不尴尬,面上讪讪一笑,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目的也已经达成,没有必要再去招惹一个可怜虫。 毕竟再说下去,恐怕他的好弟弟就真沉不住气了。 傅聿城笑意盈盈地看着对面的人。 公司里面的人可能不知道从前的事情,他可知道得清清楚楚。 自己的老婆自己不要了,现今又眼巴巴地放低姿态哄着,连一个朋友的身份都难以得到,还是费尽心思才能从她兄长那里得到一点点存在感。 可别按在自己身上,傅聿城光是想想就觉得他可怜。 于是眼中的怜悯更足。 丝毫不加掩饰。 这幅姿态落在其他人眼里,大概是在猜测傅聿城向傅北行炫耀公司归属权的问题。 但 只有这对兄弟俩知晓,他们在暗自较劲的是什么。 傅北行眼下心情的确不虞。 倒也不是因为傅聿城直白的炫耀。 于他而言,姜予安购买的一件成衣西装还算不得什么。 更不必说姑娘如今失去从前记忆,即便是真心实意为他挑选,不过也是他自欺欺人、成人危机。 他在意的,是自己从前做下的那些蠢事。 ——真是可惜,他现今没有这个福气。 这福气,偏生还是他自己不要的。 过往犯下的错太过愚蠢,以至于每一次想起都如同剜心一般。 从前姑娘明媚的笑、胆怯的讨好、红着眼的委屈……在这些年里总在他梦里出现;而在梦里,他尚且可以控制思绪,去做一些他自以为是的弥补。 可一旦梦醒,睁眼便是空荡荡的房间和无尽的黑暗。 他什么都没有。 “大哥今日来公司,应该不单单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的吧。” 脑海中思绪错综复杂,傅北行硬生生将那些东西全部压下,迫使自己抬起眼眸与傅聿城对峙。 “今日公司董事都到齐,也应该把老爷子的重担重新还给大哥您了。所以,你我还是不要再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 傅聿城瞧着傅北行那双很快平静下来的黑眸,眼中兴趣更浓。 他扯出讥笑,接了傅北行的话,“阿行说的自然,走吧,大会议室。” 空降一位总裁,傅氏大部分人自然是不服气的。 何况潮海市这边的人都是傅北行一 手提拔起来的,用的人压根就不是当初在帝都的那一批人。 这四年时间,傅北行几乎把傅氏换了一个天。 出可惜,老爷子还没死呢。 傅聿城打量着满会议室脸色难看的人,笑意更甚。 一群都觉得他是靠老爷子关系走进来的太子爷,那便让他们瞧瞧,他这位从前把傅氏搅乱得翻了天的人,是什么手段。 毕竟,他掌管傅氏的时候,他的好弟弟还不知道在哪里念书呢。 且走着瞧吧。 这场会议注定是暗流涌动的。 但总有结束的时候。 傅北行被暂时踢出局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有人不服气,这一段时间也没有任何办法。 回忆结束,总裁办的基础设施也一改从前。 傅聿城看都没有看傅北行一眼,径直前往按照他心意改造的办公室。 落地窗底下是因为视线而缩小的车子和人。 明明也不算太高的楼层,视野依旧是十分开阔。 傅聿城从前是不觉得这傅氏总裁的位置有什么好的。 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总觉得离开了傅氏,他照样是可以闯出一片天地。 事实证明他也做到了。 只不过这次回到潮海市处处受阻让他也明白,手上多一张牌,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他的权势都在西尔斯城,潮海市改天换地,让他十分被动。 如今,便不同了。 傅聿城拉开办公椅在落地窗前坐下,看着临海城市的蓝天白云,心情自是无比舒畅。 他摸出手机拍了一张,给微信 置顶的姑娘发过去。 【C:好看吗?】 收到傅聿城发来的消息时,姜予安正在海边看风景。 倒也不是她偷懒不工作。 GN那边是不需要她每天去工位打卡上班的,只需要她交稿的时候去一趟就可以。 她来海边,目的是来找找灵感。 她看天看云看海,听海浪的声音听海鸟的声音。 傅聿城的照片就是这个时候发过来的。 很好看的一张风景照。 晴空万里,天蓝云白。 只瞧上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想长按保存。 姜予安回复很好看之后也这样做了。 但从落地窗的反光镜中,同样窥见一些熟悉。 虽然办公室被傅聿城扔了许多东西,可大体的装潢还是不变的。 从玻璃的反射中,姜予安仿佛看到了傍晚时分那抹落寞的背影。 她想到昨晚的那则新闻。 傅聿城空降傅氏,傅北行总裁职位不保,直接被赶出公司。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生出几分不愉快的心情。 明明……她和她的老板也没有见过几面。 按道理说,她应该为傅聿城感到高兴才是。 为什么她会觉得难过呢? 傅聿城又发来一则消息,说他最近几天很忙,等他手上的事情结束,就带她在潮海市好好玩一玩。 姜予安没有回复。 她扫了两眼傅聿城的消息后,将手机页面跳转到与傅北行的对话框来。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的那个视频,也不长,就几分钟,但只要想起昨晚的画面她倏然就脸红了 。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他发消息。 于是对话框打好的文字又被删除。 正要退出的时候,那边却发来了消息。 【F:?】 一个问号。 第637章 你在追我 姜予安,“……” 不是,他扣什么问号! 也不等姜予安多想,傅北行那边很快就发来消息。 【F:只是忽然想邀请圆圆去吃个午饭,正巧就看到你那边的‘正在输入中’,圆圆不要多想。】 姜予安认真地看完手机上面的字,只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 也幸亏这会儿不是面对面,否则真的很尴尬。 但方才那个情况,也不得不让她多想。 毕竟她一个字都没有发送过去,对方就发了一个问号,很难不让人觉得傅北行像个变·态一样一直盯着和她的聊天框。 虽然现在看来,是她在自作多情。 唔……也不全算。 毕竟对方还要请她吃饭来着,怎么着她也还是有点人格魅力的好伐。 姜予安自恋地想着,低眸就见傅北行又有新的消息发来。 【F:所以圆圆中午有空吗?方便接受我的邀请么?】 不单单发来这句征求性的询问,后面还带上了一个可怜的兔子表情包。 萌态眨着大眼睛的兔子很难让人拒绝。 但想到背后的发送人,又觉得十分趣味。 姜予安忍不住弯起唇,打字回复,接受了傅北行的邀请。 正好也是吃午饭的时间,白占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很快,她驱车抵达傅北行约定的地点。 潮海市临海,不少餐厅都是建在海边,借用自然风光。 木质的地板悬空在海岸上,栏杆种植的花朵围建起风光的雅座,正好和其他的座位相互隔开。 头顶是巨大的 遮阳伞,伞内面是绘制的梵高星空,和餐桌旁边种植的向日葵以及其他小花正好相互映衬。 不得不说,这是一家趣味性很强的餐厅。 姜予安来潮海市前就在网上的旅游攻略上搜到过,许多来潮海市游玩的旅客都推·荐这一家餐厅。 但由于人气过高,寻常人基本上没有机会抢到这家餐厅的号。 要么等餐厅放号的时候卡着时间抢座,要么高价请黄牛买票,要么就是凭借强大的人脉。 显然,傅北行靠的是第三种。 听闻这家餐厅背后的投资方就是傅氏,饶是现在他被傅氏赶出来,可潮海市怎么说也是他一点点打下来的江山,自然不会有人低看他,尤其是从前受过傅氏恩惠的——或者说受过傅北行恩惠的。 毕竟如果不是傅北行执意把总部搬到潮海市,这座小城市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发展起来。 所以潮海市不单单是傅北行的‘朋友’感激他,许多当地的市民也很尊重。 这两天听闻傅氏易主的新闻,许多人都在替傅北行打抱不平,在新问底下tui了傅聿城几口。 当然,这些东西姜予安并不大感兴趣。 她并不知晓网上这两个人的处境,只是单纯有一点点替傅北行不值得。 应邀傅北行的午餐邀请,她不否认有她那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同情心作祟,否则昨晚刚得知这则新闻的时候,她也不会主动发去消息询问他的情况,更不会在当时那种尴 尬的时候接通傅北行的视频。 这会儿想想,她还真是……有点脑子热。 “这家餐厅的味道还不错的,是没有圆圆喜欢的吗?” 正苦恼中,姜予安的注意力也没有放在菜谱上,发呆盯着第一页看了许久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忍不住开口提醒。 “抱歉,刚刚想其他的事情了。”姜予安面上浮现几分歉意,她目光在菜单上扫视了一圈,抬眸随意道,“我对潮海市的餐厅不是很熟悉,傅总在潮海市生活几年,不如您推·荐一下?” “好啊。” 傅北行也不客气,喊来服务生开口点了几道菜。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要去掉香菜。 坐在对面的姜予安挑了挑眉。 讲实话,很少有人知道她不爱吃香菜这一点。 她不挑食,如果食物里面有香菜她也不会介意,但如果她自己去购买或者去餐厅的话,大概率会把香菜给剔除。 只要一开始就不添加,就不会有吃到不想吃的东西。 但这个习惯,连傅聿城都不知晓,对面这位却…… 姜予安很意外。 傅北行并没有把这件小事刻意拿出来说,也没有去想姜予安方才抬眸眼中的情绪是什么。 他替姑娘倒了一杯柠檬水,温声道:“这家餐厅的大部分菜都是点完现做,除非是很费时间的,可能需要等一会儿,如果安安饿了的话,我先让他们上一点餐前小菜。” “不用麻烦。” 姜予安摇头,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餐前餐 厅有上水果和小零食,倘若真的饿了也可以稍稍填一下肚子。 何况他们约的时间还没有到很迟的地步,所以的确不需要单独为她上什么。 省得一会儿上了正菜吃不完,可惜又浪费。 海边的风景很好,姜予安捧着柠檬水撑着下巴瞧着旁边的风景,视线之内也看到了对面几桌的场景。 都是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在餐厅,或是赠送玫瑰花,或是赠送其他的东西。 也是这会儿,姜予安忽然明白了这家餐厅的另一层含义。 她目光收回,忽然有点坐立难安。 ——也不是排斥,只是在明白一些事情后生出的一点点躁动。 就目前来说,她并不反感和傅北行一起出来。 尽管对面男人的那张脸与傅聿城的极其相似,但她能够分清谁是谁,也不会觉得他们身上有彼此的影子。 所以哪怕曾经对傅聿城有那么一点雏鸟情结生出的小心思,她也不会在面对傅北行的时候而感到别扭。 但倘若对方真的是自己想的那样在追求她,她怎么都得好好考虑一下。 想到这一点,姜予安也没有继续胡思乱想,很直白地询问,“傅总今日怎么想到约我出来吃饭?” 傅北行抬眼,俊逸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思索了一下道:“刚被公司开除,正巧有时间,所以就想请圆圆出来吃饭。怎么,圆圆这会儿后悔了么?” “……不是。” 已经答应的事情,姜予安大部分情况不会后悔。 她 看着傅北行那张含笑的脸,抿了抿唇,说的很直白。 “我还以为……你想追我。” 话音落下,她脸蛋就红了。 连她自己都羞耻于自己的自恋。 第638章 吃饭 话音才落,也不等对面的男人说话,姜予安便急急开口。 “你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傅北行扬了扬眉。 也不等他开口,正巧此时服务生端着主食过来,一一放在两人面前,也恰好拦住了傅北行的言辞。 “吃饭!” 姜予安看好时机,堵住了傅北行的话头,试图将话题转移。 先上的菜肴是牛排,中间还摆放了一碟香酥虾,光是看着就觉得酥脆鲜美。 傅北行抬眼看着刀叉都没有拿起,直奔中间那碟酥虾而去的姜予安,唇畔的弧度加深。 他不紧不慢地切着自己面前的牛排,待姑娘下肚两枚酥虾正要拿起刀叉时,他亦将自己已经切好的牛排给人交换。 温和的语调跟着从他嘴里溢出:“我以为我对圆圆的心思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了,圆圆不必看明白了又装不懂的。” 面前的牛排被拿走,姜予安也抬起眼眸瞧着傅北行。 后者面上依旧带着浅笑,再吐出的言辞更加证实了她先前的猜想。 “商小姐,我的确是在追求你。” 他换了称呼,语气也更加郑重。 姜予安呆滞在原地。 正巧,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张餐桌上,捧着玫瑰花的男士忽然单膝下跪,似乎在向女士求婚。 而后有哄闹声起,现场热闹无比。 姜予安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傅北行见状,也跟着朝后看了一眼。 “圆圆喜欢吗?” 傅北行忽然开口,将姜予安从失神中拉回。 她拿着刀叉一 时无言。 机械一般地戳了一块牛排塞进嘴里,待吞·咽下去之后,看到不远处那对璧人笑哭着拥抱在一起,才缓缓开了口。 “人世间的浪漫,自然是值得被人喜欢的。但如果落在我身上的话,得看对方是谁。” 倘若是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她自然是不喜欢的。 但倘若她欢喜,那么她便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只是她想,目前还没有人能做到这个程度。 哪怕是面前她并不反感的傅北行,如果在此刻向不远处那位先生一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她表白,她只会觉得……很丢人。 唔……傅聿城也一样。 浪漫这种东西,得分人分时间的。 傅北行也没有追问她嘴里的人是谁。 他唇畔勾着笑,得出自己的结论:“也就是说,圆圆是不反感这种仪式的。” 这样说似乎也不太准确。 姜予安撑着下巴想了一下,纠正了傅北行的言辞,道:“看别人热闹,自然是不反感的。” 言外之意,便是如果这份热闹换在她身上,那么结论就未可知了。 谁知道她会不会摆脸色呢? 傅北行正在替自己切牛排,手上的动作优雅,嘴里的话同样是不紧不慢的,瞧着温雅之际。 他道:“我方才所言,正在追求圆圆并非是开玩笑话。想来圆圆应该也有所了解,从前我们就认识,所以我对你的心思,也并非是一时兴起。” 姜予安停下手上的动作,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后 者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切着牛排。 这一份牛排其实已经差不多切完,但他是一口没动。 好像这份手工作业已经能够让他吃饱,至于要不要送入腹中,兴趣还不如他手上的动作来得顺意。 顶着姜予安的目光,傅北行的言辞不紧不慢地吐出。 他继续道:“虽然从前就相识,但思索圆圆你依然把从前全部都忘记,所以我也不敢将步伐迈得太大,但今日既然圆圆都已经把话说开,我也不怕这点心思被你知晓。商小姐,我喜欢你。” 他抬起眼眸,漆黑深邃的眉眼认真地望向姜予安,手上的刀叉也跟着放下,语气无比郑重。 那最后一句话像是钟鼓敲打的巨响传进姜予安耳中,听得她脑子嗡嗡作响。 她也不知道该对此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毕竟在她的记忆里面,还没有人这般郑重地向她表白过。 在西尔斯城因为她这张脸蛋,也不缺乏追求者。 只是外国人行为过于放肆,举止行为也十分失礼,让她厌恶至极。 且她身边时刻都带着傅聿城给她的人,后来大部分靠近她的人,可能在无礼的言辞吐出的时候,就被傅聿城的人按在地上揍。 从来没有向傅北行这样的,像在谈论什么公事合作一般,郑重又诚恳地向她说明这些心意。 她也说不出心中的情绪,谈不上讨厌,但……也不想就这样答应。 傅北行话还没有说完,瞧着姜予安呆愣愣地表情扯出一抹 笑。 “圆圆不用现在就给出我一个答案,我只是不想欺瞒于你,所以才在你说出那话之后给你一个合适的解释。就目前来说,对于你而言我只是你一个刚认识的……应该算得上是朋友吧,我坦诚相告,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他目光过于诚恳,让人望得久了容易深陷其中。 姜予安被他的话说得有些不自在。 她避开男人的目光,低头去咬碗里的食物,失礼含糊道:“我……我又没有说你不能如何。” 傅北行笑容更浓,“也就是说,圆圆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姜予安,“……” 这种话能够放在面上来说的吗? 在她的印象里,感情都是含蓄的。 就比如表白之类,也应该是他们了一段时间之后,再做出的决定。 眼下像是把做这个决定之前的铺垫都放在明面上,总归是让人脸红尴尬的。 她咬唇,抬起怯生生的黑眸,指了指傅北行面前的食物。 “要不……咱们先把午饭吃完?” “好。” 似乎是看出姑娘的尴尬,傅北行拿起刀叉,不再提及方才的言语。 他黝黑的眼眸中噙着淡淡的笑意,认认真真地看了将注意力都放在食物上面的姑娘,自己终于尝到了碟子里面的第一口食物。 对面的姜予安见状,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食物吃了两口,大抵是觉得气氛过于沉寂,她轻咳了一声忍不住开口。 “傅先生,你那个工作的事情,影 响很大吗?” 第639章 不行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用词有些失礼,姜予安赶在傅北行开口前又解释了一番。 “我的意思是,傅氏也算是你的心血,你会不会……” “不会。” 像是知晓姜予安后面要说什么,傅北行赶在她犹豫的言辞落下前就给出她答案。 姜予安没接着说话,但那双盯着傅北行看到的黑眸已经表达她心中所有言辞。 ——真的不会有其他的想法吗? 一点一滴建造起来的城堡,就因为其他人的一句话,这座城堡的所属权就给了其他人。 姜予安这些年虽然在国外,但来潮海市之前就有了解过这边的情况。 无论是从前的历史文化,还是近年来的经济发展,多多少少都有所涉及。 而在近年来潮海市的高速发展中,离不开的一个名字自然就是面前这——傅北行。 甚至她今早从公寓出来在海边散步走着的时候,偶尔还能在从她身边经过的游客嘴里听到傅北行的名字。 扪心自问,如果换做是她的话。 她绝对是不甘心的。 姑娘脸上的神情表现得过于明显,傅北行也没有想要隐瞒她的意思,缓缓地心中所想的答案告诉她。 “从接受傅氏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已经想过未来会有这么一天。” 傅老爷子‘请’他接管傅氏,美名其曰是看重他的能力,做的也挺好看的,把傅聿城赶出傅氏,甚至逼迫出国。 可实际上他真正做了哪些事情,不用去查都能从那些已知的事实 中窥见一二。 比如绑架圆圆不受任何影响,动用傅氏权势的理所当然。 比如将他——同样是傅家的子孙烧伤到险些致死的地步,也没有得到任何惩罚。 比如傅聿城在潮海市为所欲为,依旧仗着傅家的权势出国时,也不见傅老爷子有何阻拦。 比如……很多很多方面。 说白了,对于傅聿城这位他亲手培养起来的孩子,在老爷子心中肯定占据很大一块田地的。 不需要他去查老爷子在背地里为傅聿城做了多少事情,就单单看那些,足够昭示那位小阎王在老狐狸心中的地位。 而他。 这位从出生开始就被判为家族的弃子,能给他一个机会掌管傅氏,已经是他们的施舍。 可能在他们眼中,这四年的时间他理当为傅氏卖命,哪怕如今权势上缴,也应该为傅氏感恩戴德。 怎么还敢生出其他的怨念呢? 傅北行可以肯定,但凡他表现出一点点的不满,都会被傅老爷子彻底赶出傅家。 甚至……他的好母亲都会从中添油加醋呢。 所以对于一件已经知晓的事实,傅北行着实生不出多少情绪波动。 去多想,还浪费自己的心情。 何必。 人生悲喜,一日过一日,所以又何必拿这种烦心的事情扰人心乱。 眼下和自己心尖上的人用一顿饭,对于他而言已经是一件最愉悦不过的事情,不需要去想那些令人心烦的事情。 但姜予安并不知晓傅北行心中所想。 她看着男 人释然的表情,只觉得心情又沉重的几分。 如果是她的话,她定然做不到如他这样洒脱的。 只难过一晚。 可她也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于是她只好安安静静地吃饭,多说多错,索性不说。 “圆圆不用多想,你别忘了,我还有一家公司呢。” 像是看出来姜予安的不高兴,傅北行忽然温笑出声。 餐厅的服务生又端上来几道菜,他拿了一只新鲜的巨虾剥起来,一边轻笑开口,“怎么说我还是你的顶头上司,圆圆应该心疼心疼自己,还要给我这种资本家打工替我赚钱。” 鲜虾巨大,还是生腌,配合碗里的柠檬酸汁光是闻着就令人胃口大开。 听到傅北行的话,姜予安也忍不住笑了一声,闻着食物新鲜的味道心情也好转许多。 她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慢悠悠地道:“说的也是,我应该心疼一下自己,大早上就来海边看风景为了找灵感,最后真挣到钱了还要被你分走一大半,真真是难过。” 傅北行动作十分优雅,但处理鲜虾的每一步都十分干净利落。 很快,一块漂亮的虾尾肉就出现在餐碟中。 他没吃,推向对面的姜予安。 “那我向圆圆献些殷勤,希望商小姐您日日高兴,不要难过。” 每天都高兴么? 海浪拍打声一阵阵传来,美景美声,周围的人也都是脸红洋溢笑容,的的确确没有什么可难过的,也令人挺高兴的。 姜予安看着对 方送过来的食物,笑了一声:“那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老板。” 傅北行脸上的笑意扩大。 明明‘老板’这个称呼对于他们来说隔了一层疏远的薄膜,偏偏他听得还挺高兴。 毕竟比起从前,他们的关系也算好许多。 他抬眸,盯着面前姑娘吃虾的面庞,忽地觉得,有时候重新开始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感谢傅聿城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能让姑娘忘记从前那些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是痛苦的事情,他想,未必不行。 “这个虾很好吃哎。” 姜予安被美食取悦到,像刚刚吃了猫条的猫咪,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她胆子也大起来,不知道是顺从本心,还是想逗逗自己家老板,忍不住试探道:“老板能不能再帮我剥一个呢?反正你的手都已经弄脏了。” 食物好吃,但着实挺麻烦的。 在西尔斯城的时候,她吃虾的机会不多。 首先是傅聿城不经常下厨,即便是下厨了,也只会购置一些虾球虾仁之类的食物,并不如这会儿一样,在享受美食的同时还需要自己动手,另外有一番风味。 但自己动手和请别人动手,就又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姜予安信心满满觉得傅北行一定会答应,撑着下巴抬着漂亮的黑眸眼巴巴望着他。 令人意外,她被拒绝了。 “不行。” 干净利落的两个字从傅北行嘴里吐出,姑娘双眸都睁大了两分。 “啊?为什么啊?” 姜予 安有些委屈,拧眉瞧着面前的男人。 第640章 不吃了 瞧着姑娘睁大的杏眸,傅聿城不禁失笑。 他将桌上那份生腌虾撤下去,解释道:“生腌到底是生食,如果从前没有吃过,最好不要多吃,可能会引起肠胃炎,到时候生病去了医院,恐怕商总得怪我,尝个味道就好。” 搬出商榷出来自然只是一个托词,重点自然还是怕她吃多了会生病。 不管如何,生病总归是不好的。 哪怕是一个感冒也足够让人难受,何况是吃东西引起的呢? 傅北行的动作不无道理。 姜予安虽然意犹未尽,但也听从了他的吩咐,拿起筷子开始品尝先前的那碟香酥虾,以此来转移注意力。 她也不忘调侃傅北行:“老板既然知道生腌的弊端,还故意点这道菜,是不是故意想害我呀?” 姑娘的嗓音娇软,带着几分笑意听着让人仿佛吃了糖。 傅北行脸上也牵扯出笑意,弯进眉眼中:“潮海市的特色,我初来潮海市的时候也因为这道菜而驻足过。见你喜欢吃虾,想着潮海市的打着的招牌就是吃食物最原始的味道,所以想让你尝一尝。” 姜予安了然地点头。 不得不说,这道菜的味道是十分不错的。 虾足够新鲜,咬上一口就能感受到食物本身的鲜甜口感,再加上餐厅独特的料汁沾染在上面,酸辣的味道足够让人胃口大开。 只是可惜,正食指大动的时候,美味就被人端走。 想到这一点,姜予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依依不舍 地看了一眼被撤到旁边小推桌上面的生腌虾。 回想起方才嘴里的味道,姜予安就忍不住咽口水。 好想再尝一尝哦。 姜予安心知傅北行是为了自己好,可还是耐不住食物的诱·惑。 “傅老板,我能不能再吃一小口啊?就一小口,应该不碍事的吧?” 她眼巴巴地望向对面的男人,一双黑眸委屈可怜地望着他,像极了一只向主人讨厌食物的小狗狗。 可惜,对于已经投喂过食物的男人而言,自然是不会因为她的卖萌可怜而心软的。 傅北行摇了摇头,点了一下桌上的食物,“还有很多,不要浪费。” 浪费这个词语自然是将姜予安拿捏住。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着实是点了不少,就两个人吃的话,恐怕有多的。 可是生腌没有吃完也会浪费耶。 姜予安又依依不舍地看了那份食物,在心中腹诽。 她知晓傅北行是为了自己好,可心中难免失落。 没有被食物满足的怨气自然而然宣泄到对面男人身上。 “小气鬼!” 她低声骂了一句,撅着嘴有些别扭地吃起桌上的其他食物。 坐在对面的傅北行轻笑了一声。 低缓的笑声一闪而过,如果不是抬眼看到傅北行满脸的笑意,姜予安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那声短促的笑还仿佛被录音录下来了一般在她脑海里重复循环播放。 后知后觉,她才知道自己方才的举止有多失礼冒昧。 不止,姜予安还震惊于自 己在傅北行面前的放肆。 她有些不敢抬头再看他。 总不至于是因为他那张和傅聿城极其相似的面庞,才导致她将自己的依赖毫无保留地向对方展示了吧? 姜予安埋头吃东西,一边在心中惴惴不安地想着。 思绪游离之际,听到对面低沉的嗓音溢出。 “生腌味道虽然不错,但到底是生食,如果不是经常食用,哪怕是餐厅处理得再干净,也不能多吃。” 傅北行语重心长又将教育的话重复了一遍,又给她调制了一份蘑菇酱料,用来沾这餐桌上原汁原味煮出来的海鲜味道正好。 姜予安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凑到她面前来,又很快地收回去。 莫名,让她心中有些痒痒的。 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心想了一下傅北行的话。 在吃着沾有他调制酱料的牛肉时,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幅画面。 像是她在海边,放肆吃生腌的模样。 大概也是潮海市,只是时间是傍晚的时候,并不是现在这会儿享受午餐。 可惜画面并没有持续太久,仿佛失真的电影画面,在姜予安脑海里一闪而过。 可这些已经足够。 姜予安知晓是自己从前的记忆。 这四年,虽然每一次去医院的时候都听到医生说她极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恢复从前的记忆,可偶尔还是会闪过一两张失真的照片。 只是画面都过于短促,她也就没有告诉任何人。 眼下,她竟然因为美食而试探。 “傅老板,如果我 说我从前吃过一大碗生腌,我能不能再尝一点点?” 傅北行扬了扬眉。 姜予安是在潮海市出的事,来潮海市品尝当地的美食自然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真吃了潮海市的生腌,也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吃许多。 但这似乎不是重点。 “圆圆想起一些事情了么?” 傅北行在反应过来之后,目光盯着她忽然问。 姜予安坦诚,讪讪一笑:“……没,就是忽然想起一点点。可能是因为……美食的诱·惑太大?” 话音落下,连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傅北行也失笑。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他自然没有多大的反应。 倘若姜予安真的想起来,恐怕这会儿她就不是心平气和地在这里和他坐下来吃饭,而是把她面前那杯柠檬水泼到他脸上了。 说不上心中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说有些失落。 傅北行只问:“那圆圆在国外这四年,可尝过生腌。” 姜予安立刻失声。 生腌,在国外她自然是没有吃过的。 西尔斯城并不临海,许多海鲜都是冷冻的,或者是花费大价钱空运过来才能保证新鲜。 饶是如此,送到西尔斯城也带着一股浓烈的海腥味儿,哪里敢向这里一样生吃。 她摇了摇头,顿时明白了傅北行的意思。 唔,不吃就不吃吧。 反正还有其他好吃的。 “不要生气了,潮海市还有其他好吃的,下次再带你一起?好不好?” 第641章 嗯 男人低声的轻哄实在是令人无法拒绝,姜予安闻言顿时也红了脸。 她想,换做任何一个人在她这个位置坐着,都无法拒绝这般温柔到极致的询问。 张了张口,姜予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咳了一声,好半晌才溢出声调:“……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吧,至于今日,还是赶紧把这些吃完,否则浪费食物,可是大罪过。” 话落,她便埋头专心于自己面前的食物,当真也不再多话,仿佛生怕犯了罪过一般。 傅北行抬眸瞧了她半晌,溢出一声低笑,也没有再出声开口说什么,与她一起安安静静地享用着晚饭。 回头想想,这样的日子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他的身上。 自从接手傅氏之后,饭菜要么是仓促在办公室解决,要么就是在外面应酬。 偶尔得空,也是与商家兄弟他们,还是闹腾得很。 像这样安安静静只是单纯地享用食物,还真是想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在家中老爷子还在的时候,他那时虽然不待见总是低头胆怯的小姑娘,可也从来没有想过亏待她什么。 于是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也懒得招惹她。 而那会儿的姜予安除却老爷子庇护,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护着她,自然是胆怯得不敢多话。 以至于那会儿吃饭也是想现在这般,安安静静地醉心于碗里的食物,谁也不开口。 如今心境不同,气氛却与从前并没有两样。 只 是回想起从前,傅北行难免会觉得那时自己的愚蠢,且因自己的错过而遗憾。 碗中的食物吃得差不多,他想起那时的事情,胃口多多少少退却,便搁置下刀叉将目光看向对面。 也是静下心来回想,才知晓从前她的陪伴有多可贵。 哪怕她那时什么都不说,光是待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令人心怡。 是他自己太过自以为是。 炙·热明显的目光到底让姜予安生出几分不自在,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被盯出花来。 如果不是自己坐姿还算规矩,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脑袋秃了一块,看着像是地中海才让傅北行这样看着自己。 她吃饭很慢,餐碟里面还有不少的食物,所以也没有急着把刀叉搁下,只是抬眸不解地看向傅北行。 “傅老板,是我头上有什么东西吗?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呀?” 黝黑的双眸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也让傅北行生出几分歉意。 他诚恳道歉,“抱歉圆圆,方才在想一些事情,愣神中才一直看着你,唐突了。” “……没、没事,这是正常的。” 姜予安摆了摆手,冲傅北行笑了笑。 这种发呆盯着别人的状况她也有过,听到这样的解释也释怀了。 但餐桌上难免还是尴尬,只能端起手边的柠檬水战术性喝了一口再重新低眸用餐。 她也没有再让傅北行一个人安静着,随意性地提及话题。 “傅老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傅氏那边如果你 管不了的话,是不是以后就要专注于GN了?” 姜予安没忘记他还有一层身份。 GN虽然比不上傅氏,但在珠宝领域丝毫不输给傅氏的珠宝项目组。 可以说GN是专门做一这行的,而傅氏是综合性的公司。 倘若傅北行专注于这一件事情上,未来也未必不是一条好路。 “GN那边的发展模式基本固定,大概用不上我什么。” 令姜予安意外,傅北行竟然以一种养老摆烂的语气开口。 他懒懒地依靠在椅子上,噙着浅浅的笑意望向旁边的海面,“无事一身轻,反正也忙碌了那么多年,未来我大概率就是守着GN养老了。虽然听上去没有什么志气,但根据GN这些年来的发展,未来还是有一片市场的,所以希望圆圆不会嫌弃我。” 姜予安失笑。 她咬着最后一块牛肉,待咽下去之后才缓声开口。 “我哪里敢嫌弃你,您再怎么养老也是我的老板,嫌弃这种话我可不敢。何况,听到傅老板说起GN的发展,我还是相信您有给我一口饭吃的能力。” 傅北行也被她的言辞逗笑。 两人默契十足,也不消开口说什么,便抬起了手边的柠檬水举起碰了一下。 这顿饭吃得姜予安心满意足。 先不说餐厅的味道,至少傅北行点的这些食物都是她爱吃的,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满足。 再来说这些色香味俱全的食物,配合旁边的美景,很难不让人享受其中。 所以 饭菜吃完之后,她也没有急着离开,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和傅北行有一下没一下闲谈。 还是手机收到ELlen的短信,她才惊觉时间不早,也诧异于这周围的食客来了又走,他们却还在这里坐着。 姜予安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旁边没有人,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傅老板,我们在这家餐厅坐了一下午,这家餐厅的老板不会另外收费吧?” 傅北行被她这幅模样逗笑,搁在桌面上的手指摩·挲了一下,生出了想逗逗她的心思,“……可能。” 姜予安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桌上后来上的水果和果汁,思索了一下才道:“占用了人家餐桌一下午,另外收费好像也是应该的……要不傅老板,午餐的钱你付,另外的钱我来?” 这样好像比较公平。 傅北行笑意更甚。 虽然不清楚姜予安的脑回路,还是忍不住生出打趣的心思:“圆圆想要付账的话,也不是不行,那这另外的收费,你直接转账给我吧。不才,这家餐厅有我的投资,勉强也算半个老板,给我正好。” 姜予安,“……” 到这会儿了,再不知道傅北行的打趣,她真的脑瓜子愚蠢了。 心中生出十分的尴尬,她只觉得脚趾都要把鞋子给抠烂了。 “你的餐厅?” “嗯哼。” “……” 行叭,难怪到这个时间点了都没有人来赶他们离开。 换做其他的餐厅,可能用餐两个小时就有服务生来请 他们离开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家餐厅的味道还不错。 姜予安眼珠子转了转,脸上忽然扯出一抹笑,看向对面的男人。 第642章 没有目的地 “傅老板,”姜予安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向对面的男人,温婉的嗓音几分轻快,“怎么说我今天的时间也算是被你耽误,那我这个月的稿子能不能少交一份呀?” 姑娘的尾音还带着几分娇俏,再看她满脸噙着的盈盈笑意,很难猜不到她那点小心思。 傅北行没忍住跟着扬起唇畔,故作不懂地溢出语调,“言则,今天这顿饭,圆圆是在怪我了?” 耽误这个词语,或多或少是带着几分埋怨的。 虽说按照姜予安的语气,任凭谁都听得出来她是在开玩笑。 但玩笑其中,也不难听出她有意拖延自己工作的意思。 毕竟摸鱼是上班的乐趣之意,哪怕是再喜欢画画的人,一旦把爱好当做了工作,总归是会心生逃避的心思。 所以与其说是埋怨,不如说是在借这顿饭冲他撒娇。 他也很受用。 姜予安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男人过分的依赖性,只是忽然想起来,忍不住想打趣两句。 听到傅北行的话之后,忽觉不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傅北行的话。 于是漂亮的脸蛋浮现几分纠结,原本的笑意盈盈也被眉宇间短暂的蹙起给取代,多出几分迷茫和不知所措。 好在傅北行也没有让这种局面持续太久。 他率先从椅子上起身,绅士地做了请的动作,道:“不过圆圆都开口这样说了,身为老板如果不体谅一下员工,未免过于不近人情。倘若设计稿无 法完成,那届时就报我的名字吧。” 姜予安这会儿也从男人含笑调侃的语气中回过神来。 她跟着从椅子上起来,扬眉故意问:“傅老板的话当真?” 傅北行笑意更甚,思索了一下,道:“倘若圆圆愿意把这个傅老板的称呼改一改,指不定会更真。” “改个称呼啊……” 姜予安做思考状,像是忽然想到一般,偏头,“那喊你,傅总?” 傅北行,“……那还是傅老板吧。” 他笑着回复。 倒也不是有多喜欢这个称呼,只是这声‘傅老板’多多少少带着调侃性质,怎么都比疏远的傅总要好听一些。 从餐厅出去的这短短一段路,两人也没有再开口。 似乎都在思考这声称呼的事情。 着实是有些难的。 傅北行其实是期望她能向从前一样称呼自己,哪怕不能回到最初再听不到那声‘阿行’,但直呼他的姓名,也比其他种种称呼要好很多。 至于姜予安,则是在纠结什么称呼都不太合适。 喊他名字,好像过于放肆了一些,毕竟关系再怎么好,他也是自己顶头上司。 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好到知心朋友这种程度。 像她如今喊傅聿城的名字,也是拥有着四年相伴时光为基础。 傅北行目前可没有。 至少在如今的记忆里是没有的。 倘若称呼‘傅总’,似乎真的如他所说,好像有些过于生疏冷硬/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不至于到交心的地步,可 好歹身侧的人是愿意半夜来一个陌生危险的地方来找自己的。 怎么也算不上普通朋友。 “有想去哪里玩的地方吗?” 陷入思绪中的姑娘忽然被身侧男人的嗓音给唤醒。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惊觉他们已经走到停车的地方。 两人是分别驱车过来的,这会儿似乎面临着是要分道扬镳,还是定好地点一起去玩。 姜予安正在纠结的空晃儿,听到旁边男人道:“圆圆要是没有想好,那我来推/荐地方怎么样?” 姜予安挑了挑眉。 也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就听到他故意悠闲地补充道:“左不过我已经耽误了圆圆半天,应该也不差晚上的一时半会儿,反正这稿子交不上我也能帮你兜着,不如就放肆去玩。” 这语气像极了念书时收假的最后一天,惊觉自己作业还没有做完的时候,听到课代表对自己说写不完就不写了,反正有我给你兜底,不告诉老师就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拒绝未免太过不识抬举。 姜予安当下没有犹豫,点头答应:“既然傅老板都这样说了,那恭敬不如从命,任凭老板您推/荐。” 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姜予安又补充,“但是我不太了解潮海市的路线,万一我开车找不到你说的地方怎么办?” 虽然傅北行还没有说具体地方,但想到自己这车技,以及国内外驾驶座不一样的问题,姜予安心下还有些犹豫。 万一因为自己 驱车技术导致这场短暂的游玩失败,想想就觉得很尴尬。 傅北行没给她纠结的机会,“我带你过去。” 姜予安目光一转,“可我的车……” 傅北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她今天开过来的一辆车,一辆很小巧的白色mini,正好就停在他的车旁边。 他也不介意,直接冲姜予安伸出手,“那我来开你的车,我的车停在这里好了。” 反正餐厅就是他的,即便一直停在这里都没有关系。 何况傅北行有专门的司机过来开走,的确无妨。 只是…… 姜予安看了一眼自己小巧的车子,又回头看了看身材高大的傅北行。 这一米八的个子,真的能适应她的驾驶座吗? 莫名就生出了一种猛男/用粉色围裙做饭的喜剧画面。 姜予安虽然纠结,但显然想看傅北行出糗的心思更重。 也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从包包里摸出自己的车钥匙,无比郑重地塞进傅北行的掌心。 “那今天就麻烦傅总您了!” 漂亮的脸蛋上也绽放出一抹大大的微笑。 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什么样的心思。 傅北行也不拆穿她,接过车钥匙之后绅士地给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那商小姐,请吧。” 姜予安自然入座,也没忘记询问他们的目的地。 “我们要去哪里呀?” 傅北行没有急着回答,绕步到驾驶座发动,待车子在马路上平稳行驶的时候,他才开了口。 “如果我就这样 一直驱使,没有目的,圆圆会让我现在停下来,自己回家吗?” 第643章 交付信任 没有目的,就这样随意地往前开。 坐于副驾驶座上的姜予安闻言,并没有将视线投向正在驱车的傅北行那边,而是漫不经心地看向车窗外的后退的风景。 潮海市这些年虽然高速发展,可也没有直接断送城市原本的特色。 原本的自然风光上又添了许多绿化,远远看过去,高楼大厦仿佛藏匿于绿色的森野之中,更添许多风光。 山水与各种高楼相交辉映,未尝不是一种时代的碰撞? 倘若真的能这样漫无目的地驱车观览这座城市的风光,也不失人生的一段乐事。 这样想着,姜予安漂亮的脸蛋跟着牵扯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怎么会将傅老板给赶下车,我乐意至极。” 语气中的笑意与姑娘脸上此刻的表情都不似作假,何况她也没有骗自己的理由。 傅北行得到比预料中更好的答案,心中也是更加愉悦。 他并不介意姜予安是因为窗外的风景而说出这样的答案,还是因为驱车的人是他才这样说; 不管怎样,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与她共赏车窗外城市和山海风光的人是他,就够了。 车速在马路上加快,依旧平稳地往前,却让车内的人更觉得畅快。 傅北行自然也没有真的这样带姜予安在马路上没有目的地行驶着。 饶是潮海市的自然风光再美,只能透过车窗看着倒退的风景,到底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倘若是身处自然美景之中,他倒也不介意和她一 同漫步,走上那么一段没有目的的道路。 现在却不行。 在姜予安趴在窗口看着倒退的风景有些困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的时候,车子忽然转弯,惯性作用让她被安全带牵引,那些困意也减少许多。 她不解地抬起一双美眸朝着傅北行看过去,漂亮的脸蛋上似是在说着‘怎么了’,忽然转弯……是要去新的地方吗?不跑了么? 姜予安也没有多问。 既然将决策权交给了傅北行,她便全身心地交付信任。 何况,她对潮海市也不太熟悉。 只是她没有想到傅北行带自己来的地方是一个熟地。 不巧,正是前几日她被蒋延钦带走绑去的老城区。 车子抵达的时候天色已经稍晚,夕阳染红大片天空,如果是站在高处,还能看到海面上的一轮红日缓缓下降,白日里湛蓝的海水此刻也似晃悠着残阳的红。 而老城区这里也和姜予安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 无论是那晚深夜的犬吠破旧,处处都充斥着嘈杂的叫骂声不同;又或者是与被二哥接出来的午后宁静不一致。 此刻的老街道热闹非凡,处处都充斥着烟火气。 红红绿绿的灯牌架在小摊贩车头的架子上,写着自己家招牌的名字,同时也点亮了这一条条破旧的道路。 那晚记忆里并不平整的路面,四周都破旧不堪的老城区墙面,因为有了这些小推车,还有来来往往人面上的笑容,就将那些坑坑洼洼都填补 。 “傅北行,你怎么知道这里晚上是这样的?” 姜予安注意力已经全部落在这几条街道的各种小摊贩上,自然而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对傅北行称呼的转变。 她脱口而出,仿佛在喊自己一个多年的老友。 傅北行却被这声熟悉的称呼喊得微怔,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 他垂眸,看着姑娘抓住自己衣袖的手,喉结滚了滚,目光沉沉地望着跟前注意力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人,“上回和小商总一起来找你,蒋延洲同我介绍的。你应该清楚,这地方差不多算是蒋家的地盘,他知道得很多。” 老城区说是蒋家的有些夸张了,毕竟随着发展起来,许多人都是过来务工赚钱,压根就不知道从前贫穷的时候这里做的都是什么勾当。 但多多少少保留了从前的一些痕迹,这里面也还有不少蒋家的人,说是他的地,也算合适。 傅北行也没有把思绪放在蒋家上面。 他带姜予安过来,目的是领略当地风情特色。 人是群居动物,哪怕是他这位这些年大多时独来独往的堪比怪物的人,也不免眷恋这样的场景。 光是看着这些人脸上的笑容,就很容易让自己动容。 更不必说这些人揽客喊话的热情,听上两句便陷入他们之中。 “逛一逛?” 傅北行低眸看向姜予安,大概是怕姑娘害怕这里人太多,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还有些试探。 好在他赌对了,姑娘并没有任何不 满意的地方。 相反,她比他还要跃跃欲试。 要知晓,上一次跟着蒋延洲在这里坐下来吃饭的时候,他心中还是有点别扭的。 毕竟吃饭的时候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偶尔还有搬来一张椅子蹭用一下他们的桌子的,更是让他觉得社交距离被入侵。 很不适应。 但在那顿饭吃完之后,心中那点隔阂就完全消失。 甚至在后面的时间,还偶尔回想起在那张小桌子上和不认识的大爷闲聊的场景。 有时候陌生人的热情,未必不是一味治愈人心的良药。 他想念这个地方,也想带姜予安过来看一看。 他也无比庆幸,并没有招惹到姑娘的不满。 姜予安早已经迫不及待,只是不知道该从那一条街道开始逛。 在听到傅北行的言语之后,立刻就点了点头,“我们先去那里吃呀?” 她都迫不及待了! 真的好香哦。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味,有炸串、关东煮、小火锅、还有臭豆腐的! 虽然午餐吃了不少,下午和傅北行闲聊的时候也吃了一些水果,但这会儿闻到这些味道,姜予安已经觉得饥肠辘辘。 傅北行瞧着姑娘急不可耐的面庞,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他掌心落下,顺着自己的衣袖牵住了姜予安的手,“跟我来。” 掌心被包裹住的时候,姜予安也是一愣。 她目光朝下,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怕挤入人群走散,已经拉了傅北行的衣裳很久。 而这会儿…… 可没 有时间给她多想,脚下步伐已经跟着傅北行挤入人群里面。 第644章 是不是很疼? 老城区夜里的街道十分热闹,且并非全部都是买吃食的。 入口处的一条是卖衣服鞋帽的,都是清仓价格,写着谢绝还价的招牌,老板站在椅子上拿着喇叭在重复价格。 倘若放在其他地方,姜予安定会觉得吵闹,可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她却觉得是一道充斥烟火气息的文化胜地。 在应该热闹的地方,这些嘈杂的声音就是起舞的伴奏。 走过卖衣服鞋帽的区域,中间便是娱乐区。 拿充气垫子围起来的鱼池,里面放置着许多小锦鲤,周围的小板凳上都坐满了小朋友和他们的家长,此刻正借着周围的灯光正在里头捞鱼。 鱼池旁边是一排长木板,大概是因为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去,又或者是老板今天来迟了,还在一件一件地把白色石膏模具往长木板上面放置——这里是供人给石膏玩具涂颜色的休闲区。 如果不是因为这会儿饥肠辘辘,姜予安这会儿都想拉着傅北行一起在这里选一个她喜欢的动漫角色坐下来填充颜色。 显然,姑娘的停顿落在了傅北行眼中。 他偏头,没急着带她继续往前,而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长桌,“有喜欢的吗?要不要吃完饭过来涂一个?” “可以吗?” 姜予安本打算迈步离开,听到傅北行的言辞,脚步又停顿了一下。 她是觉得在这里玩的都是一些小孩子,如果他们两个挤进来,多多少少有点……奇怪。 但心中对 于这些从前没有尝试过的东西,或多或少是好奇的。 何况涂抹色彩本身就是一件十分解压的事情,她很喜欢。 听到傅北行这样一问,姜予安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 傅北行失笑:“当然可以,圆圆为什么会这样问?” 姜予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我是觉得这里都是一些小孩子玩的,怕傅老板你会笑话我呀。” 傅北行笑意更浓。 他抬起那只空闲的手,揉了揉姜予安毛茸茸的脑袋,嗓音在嘈杂的声响中缓缓穿进她耳中。 “只要圆圆想玩,什么都可以的,娱乐并非是小孩子的专属,哪怕现在我们去游乐场玩旋转木马、碰碰车之类,只要在设备能够承载的范围内,付钱就可以。何况……” 傅北行顿了顿,在姜予安投过来的目光中笑意更深。 同时,他手上的力道也稍微重了一些,把她的头发闹得更加凌乱。 “何况圆圆在我眼中,可以当做小朋友的。” “傅北行你……” 姜予安原本在因为头发而恼怒,而后再听到他吐出来的言辞时,羞怒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连带对老板的那点点敬畏之心也不复存在。 她抬眸瞪了对方一眼,后者依旧是笑意不减,甚至黑眸中还带上几分愉悦。 “所以圆圆小朋友,要不要先选一个喜欢的,等吃完再来?” 傅北行下巴微抬,示意她去看长桌上的各种模具。 老板带来的石膏模 具不少,可就这么一会儿,长桌上已经陆陆续续坐了不少人。 有一家三口就占据了角落的一个位置,也有和姜予安他们年纪相仿的情侣占据两张椅子,且有不少还在老板那边付钱挑选的。 按照这种速度,很有可能等他们吃完就没有他们想要的了。 有没有位置还是次要的,关键是买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回家,实在是难过。 听到傅北行的建议,姜予安立刻点点头,指向老板脚边的那个白色模具,“我想要那个蓝胖子,还有它上面那只玉桂狗!” “成,”傅北行松开牵她的手,嘱咐道,“我过去付钱,你在这里当心别人挤走。” 姜予安本想说她又不是小孩子,别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讲。 但掌心的温度撤离的一瞬间,她心脏也仿佛慢了半拍,什么话都被男人的背影堵了回去。 无奈,她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身影高大的男人在和老板交涉。 大概是男人容貌体型都过于出众,周围不少人都拿起手机在偷·拍他。 甚至方才在老板跟前打算付款的,瞧见傅北行走过来,竟然后退了一步,把道路让给他。 救命,要不要这样礼让? 是帅哥又不是残疾人。 姜予安在心中腹诽之际,就见老板已经将她方才指的两个模具收好,搁置在他腿边,而后付了钱的傅北行就朝着她走过来。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 街道·上的灯光也全部亮起。 姜予安站在原地,目 光忽然有些呆滞。 她看着逆着光的男人从人群里朝她走来,身影因为过分高大,鹤立鸡群中让人眼底仿佛只有他一人的面庞。 宛如梦中的场景。 好像……在梦里见过。 而现实中,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圆圆是在想一会儿要吃什么吗?” 男人低沉的嗓音将姜予安从思绪中唤醒。 她怔了怔,目光抬起,与沁着温柔的黑眸碰撞上。 等注意到她的手再一次被签牵起时,身影高大的男人已经护着她往前走。 姜予安思绪有些复杂。 方才脑海里闪过的场景,并没有让她心情愉悦,反而十分沉重。 就好像……等待逆着光走来的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是存在于自己的幻想之中。 而今她不需要了,他却来了。 她垂眸,看向那只牵着自己的手。 大概是被火舌撩过,他的手背也并不完美。 能够感受到骨节的分明,可皮肤却是有些失真。 “圆圆,你在想什么?” 在姜予安盯着他手看的时候,傅北行已经把她带到美食区的一角。 因为是在娱乐区和美食区的交界处,这里有一块人并不多的地方。 顺着她的目光,傅北行很清楚地知晓她在看什么。 他默了默,缓缓松开自己的手,扯出一抹温笑,“如果是我的动作冒昧,我向圆圆你道歉。方才是怕人太多我们走散,对不起。” 姜予安摇了摇头。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排斥傅北行的触碰。 她只是…… “我并没 有怪你的意思。傅北行……你的手,当初是不是很疼?” 第645章 吃 姑娘轻缓的嗓音透过喧闹的人群传进傅北行耳中。 瞬间,周围一切的嘈杂都仿佛消失了一般。 傅北行怔怔地看着跟前的姑娘,耳畔只剩下心跳声起。 昏黄的灯光下,他眼中只剩下姜予安一人。 哪怕周围人声嘈杂,来来往往将他碰撞,他也好像一无所知,只单单护着面前的姑娘。 自那场大火发生以来,傅北行身边的所有人都好似担心他的安危。 傅老爷子怕他死了,傅家没有可以任他拿捏的继承人;傅夫人怕他死了,大抵是有那么一点点爱子心情的。 只是所有人在担心他会不会死去的时候,压根没有人问过他一声,他疼不疼。 无论是在被大火撩烧后,又或者是在手术时蜕皮换骨时。 他们庆幸他活着,又警惕他还活着。 唯有面前这位。 明明多年不见,甚至忘记前尘一切,却在不经意触碰到他身上丑陋的伤疤时,询问了一声……他疼吗? 姜予安被傅北行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 周围人多,她亦生出许些不好意思。 于是拉着傅北行往旁边空地又走了两步,轻咳了一声把人拉回神:“那个……要不先去吃点东西吧?我们在这里站着,好像有点挡路哎。” 至于方才她不经意间说的话,姜予安只想在打马虎眼中糊弄过去。 傅北行垂眼,看了一眼被姜予安牵着的手,滚了滚喉咙:“……好。”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方才的事情。 夜幕 彻底降临。 老城区的这条街道也随着务工的人员回来彻底热闹起来。 姜予安饥肠辘辘,很快就把那点小插曲给抛之脑后。 “傅老板有什么想吃的吗?快看看。” 挤入人群里面之后,她便兴奋起来,一双漂亮的黑眸到处搜寻着自己想吃的食物。 傅北行也是头一次来这样的街道——上次被蒋延洲带来的不算。 毕竟那次白日里的早餐摊和夜里的小吃街是不同的,而且吃什么都是蒋延洲一个人决定,轮不到他来选择。 眼下被姜予安这样一询问,他还真犯了难。 他视线高,扫视了一圈落在一家他觉得还不错的小推车面前,“那个怎么样?” 姜予安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是一家买瘦肉汤的。 老板的动作很利索,刮片几下把瘦肉分块儿送入沸腾的白色汤汁里面,木盖一盖,便往碗里扔入猪油、紫菜、虾米等等材料。 没一会儿,便从锅里舀入一勺滚烫的汤汁,再用漏勺将先前煮下去漂浮起来的瘦肉丸捞起,这样一份吃食就算完成。 相对比其他摊贩,这家就比较清淡许多。 姜予安回头看了一眼傅北行的脸色,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还以为傅老板是早就来过这里探查过一次,这才带自己前来感受一下这里的文化特色。 没想到,他自己也是大姑娘上花嫁——头一次。 倒也没有出口埋怨,姜予安/拉着他到瘦肉丸的摊贩面前要了两份,还另外 添了一些时蔬青菜。 付钱之后,她便和傅北行在小推车后面的小桌子上坐下,一双美眸开始看着其他地方。 傅北行注意到姑娘的动作,沉默了片刻,道:“圆圆要不要再吃一点其他的?” 姜予安扬了扬眉。 傅北行道:“如果圆圆还有其他想吃的,你在这里坐着,我过去买好了。” 姜予安其实想开口拒绝的。 奈何隔壁摊位的老板掀开了一个盖子,一股记忆深处的香臭味跟着弥漫出来,也默默地把她到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她小心试探,“真的可以吗?你不会觉得我想要的食物不能吃?” 姜予安想傅北行以往这么多年应该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食物,他的成长环境和傅聿城虽然不一样,但应该也大差不差。 她从前在西尔斯城时,有一回就在外面买了路边的食物,还没来得及尝一口,就被傅聿城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 因为这件事情,她还和傅聿城冷战许久。 傅北行虽然带她来这中热闹的街道,可点的食物都是比较清淡之类,想来对那些油炸食物同样是视为‘垃圾’,所以姜予安这会儿还隐隐担心,她说出自己想吃的食物之后就会被傅北行否认。 倘若当真那样,那未免也过于扫兴。 比如中午那份巨大的生腌。 回头想想,姜予安仍然觉得有点可惜。 虽然傅北行是为了自己好,可她真的是没有吃过瘾。 傅北行瞧着姑娘眼巴巴的目光, 不禁好笑。 “只要圆圆想吃,自然是可以的。但我事先与你讲好,过于辛辣的食物你不能多吃,否则明天进了医院,可不能怪在我头上。” “放心啦不会的!” 姜予安听到这话,一颗心顿时安心沉下去,“我从前穷得时候什么都吃过的,何况这些都烤熟了,还不至于脆弱到那个地步。” 哪怕是因为不经常吃而不适应,那也顶多是拉个肚子的程度,还不至于进医院。 当然,这话她自然是不敢和傅北行讲的。 但男人脸色却倏然沉下来。 姜予安以为自己说错话,看了傅北行一眼,咬牙退了一步:“那我听你的,就尝个味道好嘛?” 傅北行垂眼,对上姑娘可怜兮兮的面庞。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他并非是因为食物而生气。 ……他只是在气自己。 她最贫穷的时候,他应该是罪魁祸首。 他也没有追问姑娘那段时光是什么时候,毕竟忘记过去经历,不代表潜意识里一些感觉也会被忘记。 他只是收敛许些情绪,迫使自己目光平和下来,“我并非是在怪你这个,是我方才想到其他事情,很抱歉。” 道歉之后,傅北行从椅子上起来,“圆圆想吃什么,说吧,我去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姜予安自然是相信傅北行的。 当即,语气欢快起来,率先把方才勾起她蛔虫的食物报出来。 “臭豆腐!就那一家,你看到没?刚刚掀盖子那个,还有他家要是 有土豆片,也一起来一份吧!” 闻到味道就受不了,吃起来肯定不错! 傅北行垂眸看着笑容满面的姜予安,唇畔也不经牵扯出笑意,漆黑的眼眸中浮现温柔。 “好,还要其他的吗?” 第646章 晚餐 姜予安在思考。 其实想吃的有很多,但担心自己吃不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用了,这些就够了。” “好。” 傅北行又交代了一句让她在这儿别乱走,这才转身离去。 瘦肉汤这里的生意不错,因为和老板说过先不急着做他们的,所以姜予安也不急着催,就安安静静地在后面的小桌子坐着等人。 没一会儿,傅北行就从人群中迈步过来。 他身影高大,相貌同样出众,在一众人里面鹤立鸡群。 姜予安撑着下巴远远望着他,大抵是美人过于赏心悦目,令人心情也好起来,姑娘漂亮的脸蛋浮现些许笑容。 而透过层层人群看过的那道目光,也直直落在那抹笑意上面。 傅北行脚步顿了一瞬。 片刻,他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侧了身,折身朝着旁边走过去,没有直接朝着姜予安这边走过来。 姜予安扬了扬眉。 她倒也没有起身追过去。 一来是这里人实在太多,去找傅北行实在是麻烦; 二来是她的瘦肉汤快做好了,她真的有点饿了,很想尽快吃饭。 至于傅北行,他本身就说过让自己在原地等他。 既如此,她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 人群中没找到那抹身影,姜予安有点无奈,将撑着的手臂收回来。 正好,瘦肉汤的老板也端着两份食物过来。 大品碗漂浮着晶亮的瘦肉丸,木板刮出来的形状不是十分规则,但正是这种不规则形状让人更 觉得有趣; 何况食物吃的是味道,清亮的汤汁冒起热气,携夹着食物的香味。 姜予安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汤,吹温热后送入嘴中,食物的鲜甜瞬间充斥于口齿之中,腹部也浮现些许暖意,在夜风凉凉的时候平添一些温暖。 不得不说,傅北行选择的这个晚餐还挺不错的。 姜予安心中赞叹,又咬下一口瘦肉丸,劲道的口感在唇齿中绽放,还没有咽下去就让人想再盛一枚送入嘴中。 一时之间,姜予安在美食之中忘记了某位男士的存在。 她咬着面前的鲜甜的美食,享受地眯了眯眼,像一只刚吃完猫条的猫咪。 “这样好吃?” 男人愉悦的嗓音从姜予安头顶传来时,还稍稍把她吓了一跳。 她从美食里面回过神,抬眼就撞上傅北行那双漆黑噙着笑意的双眸。 随后,食物的香味被一束鲜花的花香味掩盖了几分。 而视线范围内,也被一束漂亮的鲜花给取代。 姜予安有些意外。 她眨了眨眼。 傅北行保持动作没动,拿着那束鲜花隔着餐桌弯身在姜予安面前,“不喜欢?” 当然不是。 在姜予安的心里,玫瑰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无论是什么品种。 而面前这束香槟玫瑰,还附带了几枚其他的小花朵,自然是让她满意的。 她搁置下勺子,漂亮的面上浮现出笑容,抬起手接过傅北行递过来的鲜花。 “谢谢,我很喜欢。” 傅北行这才坐下,将另一只手购 置回来的食物一一放下。 不单单是姜予安先前点的臭豆腐和土豆片,还顺带了一些小烧烤。 不多,但胜在种类不少。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使用了美男计,让人家老板心甘情愿地给他烤一两个。 这不禁让姜予安想起网上的那个段子,也就是敢在南方敢这样买吃的。 如果放在北方,买食物一串一串地买,恐怕会被老板骂是不是来砸场子的。 “辛苦傅老板了,你快尝尝这个瘦肉汤吧,味道很不错的。” 姜予安也没有问傅北行怎么买到这些其他的,已经将花朵放在旁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在食物上面。 毕竟这个世界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老板不愿意,钱到位了人家老板自然是可以改口的,何况相同的价格却给人更少的食物,老板只会觉得这位消费者是大冤种吧。 但在散财和浪费食物上面,姜予安还是决定选择后者。 当然,这种冤大头事件,一次就够了。 这顿晚餐姜予安十分享受。 虽然看得出来傅北行对臭豆腐和小烧烤这类的食物不太感兴趣,但鉴于他没有做出任何贬低的话语,以及还配合地陪她吃了一点点,姜予安对他并没有生出任何偏见。 要知晓,在她眼中,许多贵家少爷脾气都臭得很。 看不起美食就算了,还非得在其他人面前补充几句爹味十足的言辞,来彰显他们的优越感。 这人呐,生老病死难免。 食物呢好吃就行,否 管是啥! 只要控制量,不要每天都吃这些,保持健康的作息,自然是身心健康的。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少爷,酒吧夜店也没少看他们跑,却自诩食物要吃健康的,少碰垃圾食品,实在是让人心生恼火。 所以哪怕到这会儿,姜予安对于傅北行带自己来这条街,然后陪她吃了这些街道边小推车做的食物,她都是震惊且有些不置信的。 一直到驱车回自己的小区,她才惊觉,今晚这场愉悦的晚餐,并不是她的梦。 从车内下来,姜予安在犹豫要不要邀请傅北行上楼坐坐,但又觉得有点不妥。 不等她纠结,男人已经主动给她找好了理由。 “这座小区我也有房产,送你到电梯口我回去休息,今晚和圆圆玩得很开心,但也有点累了,得早些回去休息,改天登门拜访,希望圆圆不要介意。” 姜予安没料到傅北行会这样说。 但无疑,让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深夜,邀请傅北行上楼坐坐,她心里也觉得不太自然。 毕竟……还没和他熟到那个地步。 但不邀请,好像又愧疚于他今日的陪伴。 谁能想到她压根不用纠结,傅北行已经帮她选了最好的答案。 姜予安笑意盈盈,扯出一抹轻松的笑容:“好啊,那改天邀请傅老板来我家做客。” “届时可别嫌我烦。” 傅北行笑意也不浅。 俊男靓女并肩朝电梯方向走去,姜予安正要拿出门牌卡刷电梯的时候 ,身后传来一身愠怒的喊声。 “商予安!” 姜予安回眸,便撞上傅聿城一双含怒的黑眸。 第647章 怎么了? 姜予安着实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傅聿城。 她晚上在小吃街与傅北行一起用晚餐时收到过傅聿城的消息,对方向她说今日刚接管傅氏,忙得饭都没空吃。 姜予安便只简单回复了一句‘辛苦了’,祝他早日忙空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之后便再没有管他,专心把注意力放在美食上面。 回来的路上她还看了一眼手机,也没有收到傅聿城的消息,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太忙了,从傅氏出来之后就回了临海别墅。 她没想过会在自家小区楼下看到傅聿城。 ……还是和傅北行在一起。 毕竟从某个角度来看,哥哥是从弟弟那里拿走傅氏的管理权,这两人见面,多多少少有些尴尬的。 光是想象他们俩人同框的画面,姜予安就觉得脚趾在抠地,更不要说现在两个人是切切实实地站在她面前。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傅聿城见她表情呆滞对自己不发一言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甚。 他不过是一两天没有盯着她,这姑娘就被傅北行给拐走,那颗心还似乎拐向别人。 小没良心的。 “见到我,不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 傅聿城长腿迈步走到姜予安跟前,忽视站在她身侧的傅北行,目光最后落在她怀里抱着的玫瑰上面,也让眼中浮现的怒意更甚。 玫瑰。 她竟收了傅北行的玫瑰。 如果不是怕吓到面前的姑娘,傅聿城恐怕现在就要把这束玫瑰给扔到旁边的 垃圾桶里。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蜷缩起,攥紧了拳头,黑眸紧紧地锁住姜予安。 后者咽了咽口水,大概是这样的目光让她心生几分惧意,令姜予安下意识地朝着傅北行看过去。 这个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傅聿城的眼睛。 就像是快要点燃的引子,被这个动作彻底燃烧到燃点,噼里啪啦的怒意跟着外溢。 傅聿城冷笑,掀起眼眸睨了旁边傅北行一眼,总算是给了他一个眼神。 同时,阴阳怪气的语调也跟着溢出,“看来安安如今有了自己家人,就再看不上我了,也是令人难过,我还以为照顾了安安四年,多多少少在安安心里有些地位。如今看来,倒是和刚认识几天的人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对方。对吗?安安。” 语气称得上是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委屈的。 偏偏最后那声询问说出来,就让人无端感觉到几分压力,像是在被人拿着刀胁迫一般。 姜予安压抑下心中的怪异,抬眸对上傅聿城的黑眸。 男人浑身的怒意没有丝毫掩盖,饶是再看不懂人脸色的人,也能明白他是真的在生气。 何况是姜予安。 陪了他四年,多多少少是了解他的脾气。 越是用这样阴阳的语调说话,越是说明他的怒意。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也没有先和傅聿城开口,而是转向一旁的傅北行。 “傅总,多谢你今日的款待,时间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 傅北行单手落入西裤袋里,闻言目光淡淡地扫视了傅聿城一眼。 他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冲姜予安稍稍点头,“你也早点休息。对了,车钥匙给你。” 他伸出手,那枚属于姜予安小车的钥匙躺在傅北行的掌心。 电梯下的光线昏黄,却衬得男人宽厚的右手更加漂亮。 只可惜,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 她迅速地从傅北行手里拿了车钥匙,小幅度地冲他点了点头。 后者扯了扯嘴角,也跟着回了一个,才转身离开。 两人之间的动作并不明显,可这会儿也没有其他人在这里。 于是所有的动作都尽数落入傅聿城眼底。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更紧,心中对傅北行的恨意也更深了几分。 真是卑鄙。 不过是才把傅氏拿回去,他就急不可耐地找上安安了吗? 是存着真心,还是想在他面前故意招惹呢? 傅聿城想到姜予安被利用的可能性,心中戾气四处冲·撞,周身的气压也越发沉重。 姜予安自然也感受到这种低气压。 她做了许多的心里建设才试探性地开口,“……傅、傅聿城,要不要上楼坐坐?” 温浅的嗓音将傅聿城从戾气丛生的思绪中拉出来。 垂眼,对上姑娘一双清明漆黑的眼眸,怯生生地望着他,透着询问之意。 一瞬间,心中无处宣泄的怒意似乎找到了出口,顺着呼出的气息跟着流出。 他望了姜予安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是说邀 请我上楼坐坐,安安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嗷,”姜予安拿卡按下电梯,“刚刚不是没听到你的回复吗?我怕你生气不愿意呢。” 傅聿城轻嗤了一声,“你倒是看得出来我生气。” 姜予安,“……” 她是失忆了不是失了脑子,还是有点眼力见的好伐。 只是她觉得,她交朋友没有必要迁就其他人。 就好比她如今还把傅聿城当朋友,也没有顾及自己亲人的感受。 而傅北行……是自己的老板,今天他选择去玩的地方也附和她的心意,她觉得可以把对方当做朋友的,也自然没有必要和傅聿城交代什么。 他们兄弟俩之前的关系,她着实管不了什么。 电梯停在六楼。 姜予安开了门邀请他进来,先给傅聿城拿了一瓶水,“你随意坐,如果累了的话就先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要是今晚想在这里留宿也可以,只是这边没有你的衣服, 可能需要人送过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了花瓶准备把这束玫瑰养起来。 至于傅聿城那边,姜予安自认为和他关系算是亲密,这些年大家都是住在一起,没有必要和他客气什么,就随意安排了。 反正客房都有打扫,原本是准备给几个哥哥偶尔过来住的,眼下没人先过来,倒是傅聿城先过来,给他将就一晚上也无妨。 就是男人有洁癖,没有换洗的衣服恐怕有点难受。 姜予安心想着,身侧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她抬眸,瞧着脸色不虞的傅聿城,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 “怎么了?” 第648章 你把我当什么了? 傅聿城也说不上自己是怎么了。 跟着姜予安上楼的时候,他在电梯里其实有在平复情绪。 毕竟和下了逐客令的傅北行相比,他这位能被邀请上楼坐坐,甚至能在姜予安家中留宿的,显然亲近感更多。 所以,他又何必要降低身份去和傅北行生气? 但目光在看到姑娘摆弄那束玫瑰时,心中火气又蹭地一下上来。 照顾一下第一次来的这里他,难道不比那束破烂不堪的鲜花要重要么? 他抿着唇不语,姜予安也猜不透傅聿城心里在想什么,只能当做男人还在因为傅北行而生气。 犹豫了一下,她温声向傅聿城解释:“选择和傅北行出去吃饭呢,一来是因为上回我被那位蒋先生威胁到老城区的时候,他大晚上不辞辛苦地去找了我,所以我觉得他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正巧今天我不算忙,就接受了他的邀请;” 这个理由傅聿城能够理解,只是他不愿意接受。 另外,他还想听听姜予安剩下的理由是什么,因此没有开口说什么。 姜予安把花放进花瓶里面,继续道:“另外呢,他是我的上司,老板开口邀请我出去吃饭,拒绝总觉得有点不太好。所以一时之间我就没有估计你的感受,虽然我知道你和你这位弟弟可能关系不太好,但我觉得……唔,总之希望你能够谅解,就像我哥哥能够允许我继续和你做好朋友一样,可以吗?” 手上的花束完美 地放入花瓶里面,姑娘也亮起一双漂亮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 傅聿城显然处于震惊之中,并没有注意到她祈求的脸色。 他沉眸,嗓音也跟着冷冽下去:“安安放在说,他是你的上司?” “对啊,”姜予安点了点头,“他是GN的创始人之一,你不知道吗?” “我如何知道?” 傅聿城嗓音更冷,攥紧的拳头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在餐桌上砸了一下。 桌上的花瓶发出轻晃,姜予安一时也被男人的态度吓得不敢多话。 她不明白傅聿城怎么那么大反应,毕竟作为傅氏如今的掌权人,他应该对傅氏有所了解才是。 何况兄弟之间,应该彼此都清楚的吧? 哪怕是商场上的敌人,秉持着知己知彼的态度,傅聿城也应该知道傅北行其他的事情才对。 况且…… 即便是不知晓又怎么样? GN从创建公司到如今也不过几年的时间,虽然发展不错,可与傅氏相比也排不上号的。 可以说,这家公司应该是傅北行在接管傅氏之前,自己从零开始给自己搭建的一个礼物。 如今这个送给自己的礼物不算太大,也起不到威胁其他的作用。 她不明白,傅聿城怎么那么大反应。 还是说,仅仅是因为他不知晓,所以才生出这么大的怒意? 姜予安垂了垂眼帘,看着透明花瓶里面的水趋于平静,心中却久久得不到安宁。 她也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 面前这位和自己相处 、一起生活了四年的伙伴,她是否真的足够了解呢? 刚刚陷入思绪之中的时候,姜予安就被男人的嗓音给拉回。 “抱歉安安,方才是我情绪不对,吓到你了。” 傅聿城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抬起眸,认真地看着面色有些复杂的姑娘,抿唇,片刻后开口解释,“安安应该也知晓,我今日刚接手傅氏,毕竟许多年没有回到公司,如今公司也是一堆烂摊子都在等着我,所以……我今日的情绪也不是很稳定。” 姜予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忙碌的时候连窗外的鸟鸣声都是错误的。 只是她还是有些委屈的,毕竟她从来没有见过傅聿城这般模样。 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以一种戾气横生的入魔姿态对待她。 平日里的温雅公子撕开了暴怒的面具,总归是一时之间让人难以接受。 傅聿城也清楚他如果再不尽快恢复自己的伪装,恐怕这四年的功夫尽数磨灭。 他克制性地让自己的嗓音尽量温和,漆黑的眼眸似乎带着几分祈求之意:“安安,你也知晓你哥哥还有傅北行他们都不喜欢我。今日他趁着我最忙碌的时候把你带出去,还给你买玫瑰这样招惹人心的花,实在是……何况你当初入职的时候,还隐瞒了他的身份。” 他滚了滚喉结,垂下脑袋看着桌上那束玫瑰,嗓音中似乎裹挟着几分委屈。 “我只是 担心安安以后与我生疏了,抱歉。” 姜予安心中微怔。 一时之间,她忽然觉得面前这花瓶里面的几枝玫瑰也成了烫手山芋。 但扔掉实在是可惜,何况她记忆深处就喜欢着玫瑰,也从来没有赋予玫瑰多余的含义。 无论是亲人送给她,又或者是自己送给自己,再不济接受了路人的一枝玫瑰,她都会高兴许久。 这一束在晚餐时由傅北行买给她的话,她也只是当做傅北行在买食物时瞥见路边的卖花人,于是兴致上来就挑了一束。 至于更深的那一层含义,她倒是没有多想。 ——也不算是没有多想。 午饭的时候他就与自己坦诚交代过。 只是姜予安觉得两个人确定关系还算太早,在不排斥的情况下,她想再相互了解一下。 这束玫瑰,算是他的追求与讨好。 也算是她不排斥的表现。 只是在晚餐过后,许多被赋予的意义都被人抛之脑后。 如果不是傅聿城在这里忽然提及,姜予安可能只是单纯地把这束花当做装束家里的小玩意儿。 可眼下被傅聿城直白地说出来,不给一个交代,似乎也说不过去了。 姜予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思索之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毕竟一个谎言,可能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她抬起眼眸,犹豫地把话说出口:“这束花,是晚餐的时候傅北行送的,他想追我,我目前还没有答应他,正在观望中。另外,花我很喜欢,所以 就收下了。至于你我之间的关系,你放心吧傅聿城,我不会忘记这四年你对我的照顾的,我……” “商、圆、圆!” 不等姜予安嘴里的话说完,傅聿城便冷咧地打断她的话。 他黑眸直直逼视她,咬牙切齿,“你把我当什么了?” 第649章 说话 姜予安被傅聿城忽然的怒意吓得呆滞住。 她眨了眨眼,开始反思自己的言辞。 好像……是有一点过分,可也不至于让他生那么大火气吧? 她就是实话实说了一下。 傅聿城看着姑娘懵懵懂懂的目光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合着他这四年,是半点都没有在她心里留下印象深刻的痕迹? “说话。” 傅聿城本就动了怒,见姜予安微愣的模样让原本憋着的一股子火又点燃。 所以,这四年他捧在掌心里的人心中,他还不如见了她几面,送她一束花的傅北行? 听到傅聿城动怒的冷声,姜予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她抬眸,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庞,思绪有些混乱。 这四年的温情自然不是假的,可前几日从蒋延钦哪里看来的画面也不曾在姜予安脑海里抹去。 她如今,其实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待傅聿城的。 一直陪着她睡觉的小熊她都舍不得扔,何况是陪了她四年的人呢? 感情之事,哪里说断就能断的。 “那你呢?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大抵是从来没有被傅聿城用这样的语气吼过,姜予安心中也生出几分委屈。 与那些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五味陈杂。 像是喝了一口青桔子加柠檬榨出来的汁,堵得心口一句话都说不出。 傅聿城被姜予安的言辞反问得一愣。 她在他心中,又算什么? 难道这四年的时间,他还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如果她开口,哪怕 是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给她弄下来。 只是她素来不喜欢朝人开口讨要什么。 给她的她会收下,也会用另外的方式再回一个礼物。 虽然贵重程度可能不同,但她会以她最大的能力把那份礼物给回了。 好像那样,她就不欠他什么。 能让他怎么办呢? 傅聿城想起从前,俊逸的面上也勾起自嘲的笑:“所以商予安,这四年,合着你是半点都没有放在心上?连我怎么对你的,你也全然当做看不见,甚至现在还来问我,你在我心中算什么?” 这小没良心的。 是一点都看不到? 姜予安面色很平静,并没有因为男人呕心沥血一般的询问而有所动容。 她垂眸看着面前的那一束鲜花,因为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刺,并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威胁,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把手指往上,顺着玫瑰花的枝丫攀爬上摇摇欲坠的花朵。 一枚花瓣被她揪下来。 随后,姑娘漂亮的脸上绽放出笑,温凉的语气也跟着从她唇畔溢出。 “傅聿城,你还记得我出院的时候吗?你也是送了我一大捧玫瑰。” 不是俗套的红玫瑰,蓝色的玫瑰远远看着像是染了天空的颜色,近看也是漂亮极了。 她很喜欢。 从骨子里溢出的喜悦将她在医院居住许久的无聊和自我怨恨全部消散,连带那捧着鲜花朝着她走来的人也染上了光辉。 她那时候想,她大概再也遇不到像他这样的人了。 能这样对 她好,能让她因为一束花就欢喜得忘记一切烦恼。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一些不可言喻的种子也瞧瞧地在她心头洒下,开始栽种属于她的玫瑰。 她曾经以为,她的玫瑰会顺利长出来然后开出鲜艳的花。 只是不曾想,刚冒出了个头,就被无情地踩回地底下。 向傅聿城表白她其实是借了几分酒意。 她偷偷地跟着Ellen去了酒吧,然后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等得就是傅聿城来逮住自己。 而事实也按照她所设计的那样发展。 她喝了一点点酒,其实没怎么醉——可能是有些醉的,毕竟在潜意识里,她似乎一杯酒就会倒下,于是在那酒吧里,她嘱咐了调酒师,只要让她嘴里染上酒味就行。 到底是不敢多喝的,怕影响自己的计划。 好在傅聿城来得够快,她也顺理成章地倒进了他怀里。 驱车回别墅的路上,她借着那股劲儿攥着他的衣襟坐在了他腿上,然后想去吻他。 可他躲开了。 那个吻落在了他嘴角,并没有亲到她原本设计的地方。 但好歹也算是完成了一半,于是她也没有气馁,睁着圆圆的眼睛直视傅聿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她问,她可以做他女朋友吗? 可她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男人只是将她的手从他脖子上挪开,将倚靠在他怀里的他安置到旁边的后座坐好,怕她乱跑还给系上了安全带。 随后,她听到了一句让她失落的话 。 ——安安醉了,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提。 是他自己拒绝她的。 于是那枚刚生了芽的种子被毁灭,这些年她也只好用另外的身份与他相处。 出门在外,哪怕有人提及,她也只说他是自己的哥哥。 有什么不对吗? 他现在,又凭什么来问她呢? “拒绝我,不喜欢我的人是你,既然你我之间没有可能性,你总不好拦着我与其他人发生可能吧。当然了,对于我来说,婚姻也不是一个必需品,可如果缘分到了,我想我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她笑了笑,牵扯出一抹说不清情绪的笑容,似乎带上了几分讽刺。 “你说对吗,哥哥。” 傅聿城黑眸微缩。 哥哥? 片刻之后,他脑海中混乱的思绪也算是理清不少。 在将姜予安前前后后的言辞都弄清楚之后,也算是明白了这个姑娘在别扭些什么。 “哥哥?” 傅聿城嗤笑了声,原本愠怒的面庞缓和不少。 “我可没有乱认妹妹的爱好,我母亲,也没有生下其他的妹妹。” “……” 这次轮到姜予安沉默。 她抬着漆黑与傅聿城对视,似乎带着几分无奈。 男人抬起手,隔着餐桌揉了揉她的脑袋。 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前不回应你,是心中有些事情没有想好,何况那时你刚从医院出来,总想着说不定连自己都讲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是依赖,还是真的喜欢,便不打算回应。再者,我没有想过你会考虑其他男人 的可能。” 姜予安听明白了,也跟着笑了声。 带着几分酸涩。 第650章 虚伪 所以这四年,她就像个小丑一样。 她在他面前遮掩那些她自以为是的小心思,她觉得不应该生出那些不该有的情愫,可实际上却是他的刻意…… 他明明知晓,却装作不懂。 姜予安理清楚从前种种,手都在发抖。 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她抬起眸,眼尾染上几分猩红。 “你说你有事情没有想通,你现在又想通了吗?你说我不知道我的感情是依赖还是真心,那你现在又觉得我能分清了?还有,你又凭什么我会觉得我会站在原地等你,不会对其他人另眼相看呢?” “傅聿城,你未免太自大了!” 姜予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姿态与傅聿城对峙,更没有想过她与他发生争执会是以这样的原因。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紧紧绷着,气血涌上头,连嗓音都染上几分轻·颤。 但她还是强撑着把所有话都说出来。 带着怒意,带着不甘,带着委屈。 她发红的双眸瞪着傅聿城,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个什么样的答案。 好像把这番话说出来,就已经足够了。 心里憋着的那股气,吐出来就成。 待所有的言辞都落下,她情绪也稍稍平复。 倒也没有生出后怕,甚至看着餐桌对面男人抿唇不语的模样,她心里还生出几分快意。 姜予安轻轻笑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或许是这四年被当做小丑戏耍的难过,又或者是蒋延钦给她 看的那些画面对她无形中的影响。 让她肆意地说出羞辱他的话—— 姜予安勾着唇,溢出几分嘲讽:“还是说,男人就是喜欢犯贱。捧着真心递到面前的感情他不喜欢,自以为是觉得这份真心永远都不会被挪开,于是胜券在握一般地装作不知晓,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如往常前行,等到他回头发现那些东西悄然离去时,他又知自己的心了?” 傅聿城望着姜予安面上的笑意黑眸微缩。 他薄唇紧抿,牙根咬得有些疼。 良久,溢出低沉的音调:“安安这是什么意思?” 姜予安依旧笑着,故意扬起语调,“哥哥觉得是什么意思呢?” “够了。” 傅聿城被那个称呼刺得耳朵疼。 哥哥? 从四年前带走她开始,他就没想过当她什么哥哥。 她堂堂商家唯一的千金,可不缺他一个哥哥。 他也不愿意当她哥哥。 傅聿城深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 他养了四年的姑娘,什么脾气他自然是知道的。 越生气也代表着她越在意。 至于这股怒气,无非是不满他混淆的态度。 诚如她嘴里所言,男人·大抵都是贱骨头,平日里没什么威胁的时候,便觉得珠宝合该在自己手上,没有人会拿去; 如今身边有了威胁,那本该是他的珠宝忽然被告知可能不属于他,总归是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他犯贱,他认。 傅聿城闭了闭眼,再睁眸时嗓音依然恢复平静。 他搁 置在餐桌上的拳头松开,微曲的长指敲了敲桌面,“今日我事情繁多,情绪可能不大好,惹了安安是我的不是,我向你道歉。” 姜予安垂了垂眸,掩盖下眼中的嘲讽。 他向来这样。 次次惹了她都先低头认错。 也不说自己错在哪里,总归是先说对不起。 至于旁的,有时候会混淆过去,有时候倒是大发善心地哄她一下。 在西尔斯城时,她没少看他这幅模样。 比如让她待在别墅哪里都不许去,她觉得人身自由被圈锁,便偷偷跑出去,回来时少不了一顿吵闹。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凭什么不让她走出家门。 她是成年人,也知道外头危险。 倘若真有大事,她自然知道不出门,或者带上保镖。 可不说明任何情况就囚禁她什么意思? 争执过后的不欢而散自然是傅聿城先低下头,起初还会耐性和她讲西尔斯城不安定,哪里又发生了争执,后面就直说他错了,不应该对她发脾气。 次次都是他的错。 次次如此。 不见任何改变。 如今已经回国,还是他的错。 又错在哪里了呢? 姜予安听着男人低缓的轻哄,左耳进右耳出地又听了他许多叨叨絮絮,甚至知晓在他轻轻叹口气后会抬起手来揉她脑袋,再让她别生气。 心中默数三二一之后,果然,那只宽厚的大手搁着餐桌朝她伸过来。 姜予安提前了一秒后退,避开了他的动作。 傅聿城的手僵在半空中。 大 概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男人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但到底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面色恢复的十分迅速。 傅聿城收回手,那双黑眸已经噙上宠溺,面上更是一片温和,与先前冷冽的面庞丝毫不同。 宛如看不出在楼下时发怒的模样。 他笑着,“安安这是做什么?” 姜予安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忽然觉得自己丝毫不了解他。 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共同生活四年的男人。 她觉得傅聿城脸上戴上了一张面具。 有些虚伪。 第651章 抉择 但那张面具又好似长在他脸上,让姜予安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抬着黑眸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忽然生出几分疲倦。 姜予安抬手抓了抓头发,梳理长发到脑后,疲惫的嗓音随之溢出:“时间也不早了,我有些累了,想洗漱回房间休息。想来你今天应该也挺累的,也早些休息吧,客房在那边。” 她指了一间干净的次卧,不是商凌上回来住过的,随后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转身。 “安安是不打算今晚把事情说清楚了?” 身后的男人喊住她。 不用转身,姜予安都能感受到背后的灼灼目光。 她也没打算转身。 “我觉得这会儿你我思绪都不大清醒,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的。不如先好好睡一觉,等明早各自清醒了再谈吧。” 话落,她便径直迈步进了主卧。 白色的房门被带上的同时,还有防备性的反锁声跟着响起。 傅聿城虽然没有跟上,可在这样寂静的屋子里,也不难听到这道声响。 他在餐桌前站了一会儿,目光垂下落在桌上那束被·插好的玫瑰上。 良久,溢出一声自嘲的轻笑。 也罢,她既然想等明天再谈,那便明天罢。 左右也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 只是长夜漫漫,当真能一觉过后让人清醒吗? 傅聿城抬起手,指腹落在在绽放盛开的玫瑰花瓣上。 他只要稍稍用力,这一束还漂亮的鲜花就可能落入旁边的垃圾桶中。 但到底是舍不得毁了这束漂亮的花。 无论是谁送的,她都喜欢。 傅聿城轻轻叹了一口气,抬眸看了一眼主卧紧闭的房门,到底朝着起初姜予安指的那个次卧走去。 无论如何,姑娘到底心软没有将他赶出去。 还又给他机会好好说清。 足够了。 - 姜予安原本以为今晚是注定睡不着的。 从浴室出来之后她思绪仍然混乱,倒在床上时也脑海里的画面也是模糊不清的。 她试图想起这四年是如何与傅聿城相处的,但闭眼尽是那日蒋延钦给她放的那些画面。 那些镜头里,傅聿城肆意妄为,一双黑眸似永远噙着冷笑,叫人看不透也不敢看,开口动作之间皆是戏谑,仿佛世间没有一件事能入得了他的眼。 和她朝夕相处的人很是不同。 在这四年的时光里,他大多时候都是温和的。 即便是生气,好比方才在楼下看到她与傅北行一起时生出的盛怒,也不难看出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哪里会是那些影像里面不把人当回事的恶魔呢? 姜予安自然是想不通的。 也得亏是今天玩了一整天,尤其是晚上在那条街吃完之后就走走逛逛的,根本没有怎么休息过,疲惫到底是把混乱的思绪给压下去,让她陷入沉沉睡意。 次日睡到自然醒,睁眼将近九点。 姜予安不知晓潮海市正常上班时间,按照寻常公司应该是九点要到的,稍微大一点的公司弹·性打卡也得在十点 之前。 傅聿城刚接手傅氏,想来手上的工作忙得厉害,应该已经从她家离开。 至于昨晚发生的那些争执…… 姜予安抿了抿唇,把手机扔在一边掀了被子下地去了浴室洗漱。 昨晚的事情,她且当做一场酒后的胡言乱语,毕竟昨晚她与傅聿城那模样,怒意上头跟喝多了也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后面他不提及,她就当做什么没有发生过。 如果等他想起非得说的话,再慢慢说清楚也好。 从浴室里快速淋了一个澡出来之后,她想着反正一个人在家,也懒得换睡衣,直接围着浴巾和干发帽出了主卧,打算先拿鲜奶冲个麦片,再回头把头发吹干,再换身衣服麦片也泡软了,早饭就这样将就正好。 正捂着浴巾往外头走的时候,从餐厅端着煎蛋吐司的男人抬眸正正好与她撞上。 姜予安吓了一跳,下意识捂着了胸·口,“……你、你怎么没去上班啊?” 这会儿转身似乎有些矫情,毕竟她又不是赤身出来,该遮掩的地方都遮掩了,也没有必要矫揉做作。 只是和傅聿城相处四年,除了那个带着酒味的吻,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多逾越的动作,眼下这模样……着实是有些尴尬的。 傅聿城同样是意外。 他目光在姑娘皙白的肩上扫过,那些曾经凹·凸不平的痕迹已经通过天价抹去,如今她与正常人无异,身上再没有粗粝的伤痕。 也没有多看,在姜予安面前,他早 已经习惯收敛从前的脾性,伪装成正常人的模样。 “公司的事情不急一时,早去晚去都是那么多事情的,倒是安安你,早饭倘若没有给你准备好,定然是随意糊弄两口。” 傅聿城将早餐摆放在餐桌上,目光没有再抬眸看她一眼,刻意明显的避让很难不让人知晓他在做什么。 姜予安轻咳了一声,“……谢谢呀,那、那我先去换件衣裳,你先吃着哈。” 话落,便忙不迭地转身,飞速地冲·进主卧。 自然,她也没有看到身后男人抬起的视线,以及那抹牵扯起来的轻笑。 姜予安换了一身带胸垫的睡衣出来。 昨晚玩得太久,她这会儿腿都是酸的,所以她今天不打算出门,就在家里看看电视或者在书房里画画。 傅聿城准备的早饭很简单,吐司牛奶还有温泉蛋,没有什么过多的味道但是胜在健康。 姜予安对吃的不挑剔,咬着食物一边吃着一边回了一下微信的消息。 “你吃过了吗?” 空隙还不忘记照顾对面的男人,见傅聿城面前什么都没有,随意补充了一句。 傅聿城目光落在她脸上,这会儿已经丝毫看不到她昨晚愠怒的模样。 就好像,昨晚的争执不曾发生过一样。 他抿了抿唇,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沉默良久,还是做出决定。 “安安……” 第652章 话,得说清楚 “嗯?” 姜予安抬起眸,漆黑的眼眸中写着询问。 她看着满脸复杂的傅聿城有些懵,咽下嘴里的食物后追问,“怎么了?” 这模样,明显是忘记昨晚自己说了些什么。 傅聿城在犹豫要不要说清。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倘若就这样装作不明白含糊过去,似乎也挺不错的。 她看着就是一个不把从前恩怨放在心上的人,哪怕是记仇,也好似隔了一晚睡一觉就忘。 所以又何必在这里再提及令两人都生怨的话题呢? 傅聿城那句‘没事’都到了嘴边,却又绕了回去。 他坐直了身,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后,到底是沉眸正色,道:“安安昨晚说的话,还记得吗?” 姜予安刚拿起盘子里的另一片烤过的吐司,正拿着小刀往上面涂草莓酱,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没接话,傅聿城倒是继续。 “昨晚你说玩了一天有些累了,又言我正在怒气头上不够清醒。我想,现在你我心态平和,也好好地坐在桌上,应该可以聊一聊。” 姜予安其实不太想提及这个话题。 老实讲,如果这会儿他们还在西尔斯城,她应该会挺高兴他向自己坦白的。 可也不知晓是不是受哥哥朋友他们的影响,她对面前可以说曾经最熟悉的人生出了隔阂,也在刻意回避他的一些亲昵以及其他的关系。 说她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她着实……很想就这样装作不懂地过下去。 回避傅聿城对自己 的感情,忘记自己曾经对傅聿城生出的小心思,等他离开潮海市回到西尔斯城,她则留下来在这一片故土扎根。 也许头两年他们还会有些联系,然后在时光的消磨下最后各自成家慢慢断掉联系。 至于恩情什么的……大概她会用其他的方式偿还,又或者就这样亏欠着,她就这样当着一个自己清楚的不完美者,将种种深藏。 想到这里,姜予安还隐隐有些无奈。 难怪世人都说,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是简单的事情。 人情世故,许多都是无法用金钱解决干净的。 只能亏欠。 “昨晚,我们俩的情绪的确都不太好,这也是我提议先去休息的缘由。”姜予安继续手上的动作,方才已经吃了一片吐司,这会儿也不大饿,就如此缓缓地在面包上涂抹,不像是在对待事物,倒是像在对待一件工艺品。 她动作很慢,有刻意的成分在,言辞也在这其中缓缓溢出,“但夜里我也想过了,你我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聊的。有些时候,错过就是错过了,我可能没有第二次勇气重来。傅聿城,你了解我的,对于犯过错误的题目,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保证,我不大喜欢尝试第二次的解答。” 她话落,手上的吐司也终于抹好。 那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落入姑娘的嘴中,再拿出依然缺了一个口。 姑娘漂亮的脸蛋上绽放出笑容,冲餐桌对面的人盈盈一望,“这 块吐司烤得不错哎,味道挺好。” 她换了语气,仿佛方才慢条斯理说出一堆的人并不是自己一般。 又好似刻意用这样轻快的语气把方才的话题遮掩过去。 当做无事发生。 就那样的演技,连对视时间长一点都不敢,很难不让人发现她在想些什么。 何况如她自己所说,他对她足够了解,自然猜得出她目的所在。 逃避罢了。 是刻意遮掩,装作无事发生,还能像从前一样,当做老友一般相处。 有些话一旦挑明又没有达成相同的意见,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她大概是这样想的。 可傅聿城不愿意就这样含糊糊弄过去。 他当年花费所有精力,放弃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把她带走,目的只是为了一个她。 权势容易再回到他手上,可人一旦松了手,可能这一辈子就再没有机会回到他身边。 他带她回来,是为了顺从她的心思,让她如意生活。 但如果这种如意是建立在她离开的前提下,他并不介意放肆自己心中的魔鬼再探出触手,再给她打造一个精致的牢笼。 “安安,” 傅聿城倒在餐椅的背靠上,漆黑的双眸抬起。 明明那道目光与平常无异,那张俊逸的面庞依旧温和,偏偏让人生出几分侵略的压迫感。 姜予安吃饭的动作微顿。 她不愿意把这种感觉通过肢体语言表达,只当做没有感受到这种异常,慢吞吞地咬着嘴里的食物,“你有话就赶紧说,你 自己也说了公司忙得很,还在我这里摸鱼混时间,当心公司的人不服你。” 傅聿城低笑了一声,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他从记事起就被傅老爷子教育以后要接手傅氏,那时候年轻气盛,总觉得老爷子再管教自己,心中颇有不服。 于是在正是接手傅氏时,也做了许多令人费解的事情,如今回头想想,是挺让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拿拐杖揍他的。 也难怪老爷子要找回傅北行,把公司交给另外一个人打理。 换做是他自己,亲手建立的公司眼睁睁看着要被毁去,也得再赶紧培养一个小号接管。 如今重新回到那个位置,傅聿城自然是想做好的。 人会悔改,但不代表骨子里的脾气会彻底改变。 傅聿城本就一身反骨,反正公司那群老狐狸看不惯他,他也不介意拖延这一时半会儿,让他们再气一气。 相对比起来,还是面前的人要紧。 话,得说清楚。 第653章 不着急 “公司的事情不着急。” 傅聿城倚靠在餐桌上,一只手搁置在餐桌上,随意地捏着一枚小银币在玩着。 明明是漫不经心的态度,落在对面姜予安眼中时,却明显让她感觉到几分压迫感。 嘴里的食物忽然都食物原本的味道了。 傅聿城似乎看不到姑娘脸上不耐的情绪,漆黑的眼眸抬起望着她,唇畔还勾起几分浅笑。 “你先前说的,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下,不会再轻易尝试同一道题目。那么安安,你又怎么判断,如今的你依旧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呢?” 从前是他不敢。 是他自负她会一直在自己身边,不会有其他人觊觎,于是理所当然暂时性地忽视她的示好。 可现今不一样。 就像是鲶鱼效应,让一贯自负的人也生出来胆怯,于是生了重新再来的心思,妄想跟前的人再回头。 他脸上的笑意扩大,牵扯出一抹温和的弧度,与这一抹笑意相似的语气跟着溢出,带着哄骗的意味,“所以安安,要不再试试?” 姜予安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 她表情有些复杂。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晓该怎么回答傅聿城的话。 连带手上的食物都没有了滋味。 难得,一贯以不浪费食物为原则的她竟然放下了手上的吐司,搁在一边拿了纸巾擦拭手掌。 “傅聿城,我不想就是不想,好马不吃回头草这句话你没有听说过吗?虽然说你我也不算在一起过,可被拒绝过一 次,我还不至于再厚颜无耻等着再拒绝第二次。” 话到后面,明显听得出来还有些恼怒。 如果这会儿房子里还有第三个人的话,肯定要开口骂傅聿城一句——死直男! 这是什么品种的狗啊? 人家姑娘向你表白过一次,被你无视过一次之后,如今还要被你要求着再表白第二次? 有病是吧? 别说姜予安不会在他的哄骗下做出这种事情,她这会儿光是想想,都会觉得太羞辱了。 但对面的直男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拧了拧眉,很认真地看向姜予安,“安安你还没有试试,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拒绝呢?” 姜予安,“……” 姜予安心里本来就窝着一团火,正要端起手边的牛奶喝下去压压心口躁意,忽然听到这么一句,险些把手上的牛奶朝着傅聿城泼过去。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但到底是脾气好,生生压下了心口的怒火。 她抬眸,没好气道:“我拒绝,可以了吗?” 拒绝他这般无礼的要求。 话落,便怒意汹·涌地把跟前这杯牛奶一口气灌下去,大有一种要吃人的感觉。 饶是傅聿城这种不愿意揣测别人心思的人,看到姑娘这般模样,一时之间也明白了她在生气。 虽然还没有想通怎么招惹她了,但他还是决定暂时搁置一下。 他抿了抿唇,换了话题。 “如果安安对于我暂时难以接受,我可以等你。” “……” 姜予安怒火丝毫不 散。 她想问问,等她做什么? 等她再装醉表白,然后再被他无视吗? 她脑子又没有问题。 再说了,他既然意思都表达得那么明显,凭什么他不能主动一次呢? 思索之间,只觉得越发委屈。 险些忍不住脾气的时候,就听到傅聿城道,“即便安安这会儿不能接受我,但我想,你也不能接受傅北行。哪怕是,他目前的追求。” 陈述性甚至带有几分命令性的话语顿时让姜予安不乐意了。 “凭什么?”她反问。 第654章 突发 “安安刚刚才说的话,现在就忘了?” 傅聿城也不恼怒,神情一如既往,温温吞吞地把话说出来。 姜予安拧眉。 她说什么了? 她方才说的话,也都是与他有关,怎么就扯上傅北行了? 傅聿城并没有让她困惑太久。 他捏着那枚银币的手指微顿,掀眸开口时还有些意外,“怎么,那位把你绑架去那老城区的蒋先生没有告诉你,傅北行是安安你的前夫吗?” 姜予安脸上诧异丝毫不加掩饰。 她睁大了眼,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 前夫? 她……和傅北行? 她记忆里自然是没有这一段过往的,但不管怎么样,这个消息一说出来,还是足够让人无比震惊。 她怎么会嫁给……等等,她为什么不能嫁给傅北行呢? 只是……他们之间为什么又会变成如今这样? 傅聿城看着姑娘震惊诧异的面庞,俊逸的脸上笑意更甚,“安安刚刚还说不吃回头草,眼下傅北行是你的前夫,那位蒋延钦又是你的前男友,而严格算起来……我这位被你成为‘哥哥’的好像还没有和安安你有任何关系,那安安你的话来说,最不应该与你站在一起的应该是他们俩才是,而不是我。” 他不紧不慢地把每个字都说清楚,明明语气温吞,偏生像一块巨石压在了姜予安心口。 尚未来得及从傅北行是自己前夫这个消息中缓过劲儿来,又听了他叨叨絮絮说了一顿,头都要大了。 “所 以安安……” 傅聿城满意于姜予安眼下的反应,正在乘胜追击继续开口时,忽地被对面的姑娘抬眸打断。 “你先憋说话!” 姜予安满脸烦躁。 她对从前什么都不记得,所有的消息都来自于别人的口述,或者是一些片段性的影像。 嘴里说出的话可能经过叙述人的主观加工,影像未必没有经过剪辑截取制造断章取义的片断。 如此一想,姜予安惊然发现,她竟然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各种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四处冲·撞,令她原本还算清醒的脑子又模糊起来。 像是有虫子在咬她脑子里的神经,疼得她蹙起秀眉,恨不得抬起手给自己额头来两下。 但碍于形象,那样粗鲁的动作只能生生忍下,她用指头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也没有空闲再去思索傅聿城的话,眼下要紧的只是怎么让自己脑袋不疼。 傅聿城明显已经察觉出姜予安的不对劲。 也顾不上姜予安对自己的不耐,当即脸色大变,“商予安,你怎么了?” 姜予安没理他。 疼痛仿佛从四面八方散来,脑海里那根弦如同断了一般,像是在水族馆里发了疯的鱼不停地撞着挡水的玻璃。 自从医院醒来,姜予安就再没有感受到这种痛意。 她脑子一片空白,只剩被疼痛模糊的感觉。 听到傅聿城担忧的嗓音传来,这种不耐烦的心思升到最高峰。 她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起来,脸色难看得厉害。 到底是 还存着对傅聿城的情谊,并没有对他做出不耐的怒吼,只咬牙虚弱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回房间休息一下,有什么话等之后再说吧。你去公司上班,如果不急打算空闲一下便随意吧。” 疲倦的话音落下,姜予安没再看傅聿城一眼,径直转身回了卧室。 她也不知晓为什么,这会儿只要看到傅聿城那张脸,心里就不自觉地升起不耐的怒意,以及……一种抗拒性的厌恶。 她怎么会厌恶傅聿城呢? 但此刻脑海里神经撕·扯的疼痛不容她多想。 姜予安只当做是自己的错觉,或许是被这阵疼痛折·磨导致,随便一个人站在她跟前可能都会被她骂两句,即便是自己亲哥过来也不例外。 傅聿城只是碰巧这会儿在这里罢了。 回到主卧,房门关上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封闭的空间里,这种厌恶的窒息感终于好了一些。 但姜予安依旧没有办法去多想。 光是去想其他事情都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便索性往床上一倒,闭着眼让自己缓过劲儿来。 大早上刚醒过来,也睡不着,只能闭着眼放空自己。 她在想潮海市的天空、一望无际的海洋,海边的餐厅椰树,海浪的声音拍打在礁石上…… 白日里的蓝天,傍晚的残阳,夜里的星空。 海水一阵一阵的,最后目光所至,蓝色的大海变成漆黑,唯一的光源成了那一道刺眼的光芒,从灯塔处传来—— 姜予安猛地从床上坐起 来。 心跳极快,背后也生出细细麻麻的冷汗。 她方才……好像感受到自己坠入深海溺亡的窒息。 那腥咸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宛如织网将她包裹,越缩越紧。 就在她以为就这样消失于人世的时候,便忽然睁开了眼睛。 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但姜予安清醒地知道她没有睡着。 她看着自己的手,红唇紧抿。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从前经历过一样。 她想起蒋延钦当初放的那些监控录像,有一段是在海面上。 只是监控隔得太远,压根看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许多人都跳进了海里,跟下饺子似的。 是她不小心落下去了,还是被推下去了呢? 姜予安忽然有些后悔没有仔细看那段,她当时本就对蒋延钦有些不耐烦,又对傅聿城抱有信任,只当那些‘证据’是牵强截取的,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没放在心上的东西,隔天就忘得模模糊糊的了。 何况她自醒来之后,这脑子就有些不好使,连她有时要画什么都要想很久才想起来,只能把大部分要做的事情记在本子上。 她原本只以为自己岁数大了,脑瓜子不太灵活。 但结合今天胡来的疼痛,她觉得是自己脑袋有些毛病。 得抽空去医院检查一下。 姜予安轻轻叹了一口气,打算把这些混乱的思绪压下去。 人嘛,有时候糊涂着活着也挺好的。 这是她在西尔斯城活下来后想明白的道理。 很多时 候,痛苦就是因为自己想得太多,因为想不通想不明白才会难过才会气愤才会让自己难受。 那不如不想。 逃避有时候并不可耻。 在某些方面。 第655章 两天? 就好比方才。 虽然不是自己琢磨出来的,脑瓜子疼也是突发,但想避开傅聿城的话题确实发自内心的。 但此刻自己一个人静下来,又忍不住去思索他的话。 傅北行……竟然是她的前夫? 所以这些天与他接触,隐隐约约的熟悉感,是因为这个么? 姜予安倒在床上,看着头顶的装饰灯,思绪神游放空,想到哪里算哪里。 倘若傅北行真的是自己的前夫,按照她自己所说的话,的的确确不会再接受他,扭头吃回头草了。 哪怕……她如今什么都不记得。 但姜予安觉得,倘若是她自己心甘情愿步入婚姻的殿堂,却又退出的话,定然是其中发生了一些不可原谅的事情。 无论是谁对错,她都不愿意再回头。 若是傅北行伤她,她何必非得惦记着一个曾经往她心上刻下伤疤的男人?天下何处无芳草,她又不是嫁不出去。 何况,未必非得找人嫁了。 如今她又不缺钱,还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与世上好好活着就是。 至于这桩婚姻的错误者是她,那她更不能答应傅北行了。 已经犯了一次错误,未来未必不会再伤人心。 想清楚这些之后,姜予安依然决定倘若下次傅北行再约自己出去,她必然是要和人说清楚并且拒绝的。 思及至此,姜予安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束昨晚拿回来的玫瑰,注定只能观望而不能强加任何其他定义。 且当……昨晚是一场 梦吧。 姜予安翻了个身,侧着躺在床上,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有些复杂。 甚至有些唾弃自己。 唾弃自己并不反感傅北行的邀请,甚至在与他一起逛街时还挺愉悦的,于是这种依依不舍和心中应该快刀斩乱麻有了冲突,令她心乱如麻。 更甚的是,她又在生气傅聿城在餐桌上说的那番话。 即便她不吃回头草,凭什么还要她来表白第二次。 他自己也承认了自己的心意,就不能他来么? 两种情绪交错混乱,让她生出了一种她是一个海王渣女的罪恶感。 怎么会这样? 姜予安又烦躁地在床上躺平,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低低呜鸣了一声,还虚空地蹬了蹬脚。 真是烦死了! 男人都给她滚出去! 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姜予安也下定了决心。 她谁都不选! 一个是如今在她眼里只见过几面的前夫,后续推辞掉私下的联系,只注重于工作中就好。 另一个既然这四年都这么过来了,再继续这么渡过四年又怎么样? 男人,见她作天作地作得多了,总会觉得烦了厌倦。 她自己好好作死就行。 等到这两个烦人的家伙都从自己身边滚蛋,她手上的钱应该也存了差不多,再加上自己工作获取,找个小鲜肉还不容易? 人呐,活着千万不能和自己较劲儿。 今朝有酒今朝醉。 至此,姜予安心中的浊气还吐出不少。 万万不可和自己过不去。 想通了一些事情,脑海里 的疼痛也少了许多。 主卧房门巧好在这个时候被人轻轻敲响。 “什么事?” 姜予安瞥了一眼,也没从床上起来。 人呐,躺着还是舒服的。 尤其是吃过饭之后。 虽然不大健康,但真的很……爽。 主卧门外的男人也没有推门而入,听到姑娘扬声传出的声音,他贴着门温声道:“安安,时间不早了,我先去公司了。你不舒服的话,就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与我电话或者留言,晚些我接你出去吃饭。” 也没有再提餐桌上的那些事情。 姜予安眼珠子转了转,语气不是很和善:“我不想动,不想出去吃。你既然公司忙,就先忙一段时间吧,等你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后续再吃也行。” 她倒在床上摸到自己手机,随意地刷了刷网上的新闻。 热搜上自然都是一些明星娱乐八卦的,但热门还是有不少帖子关于傅氏集团。 网上的评论都上万,关注人只多不少,可见被新替换上去的执行总裁能有多忙。 稍不注意,可能就被董事会的人踢出去。 他倒是敢迟到。 但很明显,傅聿城并没有把傅氏放在眼里。 倘若不是姜予安在潮海市被蒋延钦带走这事,或者说他大半夜被算计,以及Ellen那个小废物被蒋延钦的人胖揍一顿,他压根不会在傅老爷子准备的材料上签字。 眼下公司权势重新回到他手上,他也没有太当回事。 只是把傅氏当做自己手上一把 刀罢了。 西尔斯城的那些,才是他打下来的心血。 “我说过,公司那边并不急。” 傅聿城并没有顺着姜予安的话径直离开,语气依旧温吞。 他顿了顿,道:“如果安安不愿意出门的话,晚上我过来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可以选好,我下班回来路上去超市选购,怎么样?” 不怎么样。 姜予安心道。 她觉得有些烦。 这个时候,她并不太想看到傅聿城。 或者说,在她还没想好把这两段诡异的关系处理好之前,她都不太想看到他。 轻轻叹了一口气,姜予安从床上坐起,趿拉着拖鞋把主卧的门打开。 娇瘦的身躯慵懒地依靠在门框处,姜予安抬起眸有些不虞地望着站在门口的人,语气认真。 “我最近不想看到你,你晚上别过来。我饿了会自己做饭或者点外卖,实在不行我就去我哥哥那里住,你放心,总之我会照顾好我自己,不用你操心。” 这语气,大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现在不需要养了她四年‘父母’的感觉。 傅聿城心中冒起·点点酸水,垂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这目光,瞧得姜予安有点心虚。 她挺直背,理不直气不壮道:“怎么了,你有意见?” 傅聿城垂眼打量着她倔强的面庞不禁好笑,“安安不用我·操心,是如今找到了家人,不需要我了,所以可以随意把我抛弃了,对么?” 幽怨的语气顿时让姜予安心中复杂程度又加深。 啊啊 啊她真的好像个渣女啊! 可她也不想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姜予安立刻解释,“我只是暂时没想好怎么对你,你我都冷静两天,可以吗?” 傅聿城挑眉,“两天?” 第656章 表白 “……” 姜予安一时没接话。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因为男人的目光过于炙·热,仿佛她如果不回答出个所以然来,他大概是不会走的。 抿了抿唇,她抬眸,“……你我都冷静一下吧,至于时间,这种事情哪里会有一个具体的时间。至于你先前说的,我也考虑过了,傅北行那边我往后会注意的,除却工作上的事情,我不会再与他私下联系。” 姜予安其实更希望的,是她与傅聿城之间关系回归从前。 但有些话已经说出来,自然是回不到过去了。 自欺欺人,挺没意思的。 说两人都冷静一下也不是一时说出的气话,总归是要把昨晚今早的这一段用时间给掩盖过去。 至于后面如何相处,以后再说吧。 何况,看傅家这两兄弟之间的关系,即便她选择和傅聿城在一起,两家人未必会同意。 且不说自己兄长父母对傅聿城的敌意,就光是她从前嫁过傅北行,现在转头又与傅北行亲哥在一起,说出去都令人诧异。 她心中思考得清清楚楚,但看傅聿城却是一个随心所欲的,恐怕不会在意这些世俗眼光,得让他自己好好想清楚。 一番话说完,明显感受到傅聿城的心情好了一些。 但得寸进尺是男人的劣根性。 在听完姜予安的话之后,傅聿城立刻道:“只是私下不再联系吗?非得在他那里工作?安安,傅氏珠宝也是全球顶级的,要不你来我这边 ?整个珠宝部我都可以交给你。” 姜予安立刻锁眉。 如果换做旁人,这大抵是一个很好的礼物。 但姜予安只觉得十分荒谬。 她摇头后义正言辞,“傅聿城,你怎么能这样?公是公私是私,我爸妈他们都没有因为对你有偏见而让我与你绝交,你这样干涉我的工作是不是不太好?况且,即便我真的因为与傅北行生了隔阂想要离开GN,那你也不能随便说让我接手傅氏珠宝部啊,我这四年什么工作都没有触碰,哪里能够接手一个公司部门呢?这又不是过家家,你太胡闹了。” 傅聿城瞧着姜予安一本正经的说教,面上溢出点点轻笑,“好好好,这件事情怪我,以后不会再这样。” 顿了顿,他又温声补充,“那这样可好?如果未来哪天你从GN离职,优先考虑一下我们傅氏?” 姜予安望着他温和下来的眼眸,想到方才自己不太友善的语气,到底是不忍心拒绝。 她思索了片刻,稍稍点了点头,“但我应聘也只能是设计师的职位,你可别再想方才那边说一些胡话。” 倘若未来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从工作的角度,傅氏肯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在珠宝设计这一块,傅氏的珠宝部也是在全球名列前茅的,甚至从前在和赋予工作室的合作中,可以说是独一份。 跳槽到傅氏,只能说是往上走。 但她肯定是不能答应傅聿城直接接管珠宝部的,且不 说她有没有能力接管,光是想想坐在那位置上,底下人各种打量以及敌视的目光就让姜予安觉得恐怖。 她可不想到时日日夜夜都在忙碌,一边想着设计,一边还要想着怎么管理好整个部门以打消部门成员的鄙夷。 太累了。 她就想做点自己喜欢的工作,然后当个躺狗。 可千万不能答应傅聿城的话。 傅聿城这次倒是没有再多说,他垂在腿边的手指微微蜷缩,大拇指指腹在食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而后随意地应了姜予安的话,“行,只要安安考虑一下我就行。” “……” 考虑他一下? 怎么感觉他这话听着怪怪的? 但姜予安也没有自作多情地多想,点了点头,“那你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的话,你去上班?” 这是在赶他走了。 傅聿城悄然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在唏嘘自己如今的下场,还是在后悔将她带回国。 倘若他们还在西尔斯城,想来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站着没动。 姜予安就睁着一双‘你还不走吗?’的困惑目光瞧着他。 片刻,还是傅聿城率先败下阵。 他嗓音克制,低沉缓慢:“……既然安安愿意考虑一下傅氏,那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呢?” 姜予安,“……” 诧异于听到傅聿城话里的意思,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房门滑轮因她的动作向里面转过去,姜予安脚下的步伐也乱了一下,险些跌倒。 但跟前的男人也是眼疾手快 ,在她惊险的表情刚浮现的时候,便抬手圈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带到自己坚硬的怀里。 亦阻止了一场丢人摔倒的惨案发生。 姜予安脑袋在他下巴上磕了一下,站稳之后担忧的目光往上,“你……没事吧?” 傅聿城怕她再摔到,长臂是等她站稳之后再收回。 他垂眼,对上姑娘漆黑的视线,心中所有的情绪也因为她眼底的担忧而尽数消散。 他摇了摇头,嗓音缓缓:“没事,倒是安安你,自己得小心些。” 姜予安气结,“那还不是你,忽然说一些奇怪的话,不然我怎么会被吓到?” 傅聿城面上显露出笑意,“是是是,怪我。但安安……” 他抿了抿唇,脚下的步伐不动声色地往主卧里面迈进了一步,彻底入侵她的私人领地。 姜予安并不是没有发现他的动作。 她没有把人赶出去,而是悄然后退了一步,心中莫名紧张起来。 傅聿城嗓音依旧,低低缓缓:“安安为什么觉得我在说奇怪的话?我是认真的。” “……” “早饭的时候我也问过你的意见,方才在外头细想了一下,也觉得从前我做的事情过于离谱。思索之下,想到安安说如果没有百分之百把握的话,是不会重新再尝试一次。那……这次换我来,可以吗?” “……” “我喜欢你,不知道可以做你男朋友吗?” “……” 头顶的目光明晃晃的,逼视得姜予安避不可避。 似乎她这会 儿不说出一个答案,他是不会走的。 姜予安抿起唇。 第657章 我没怪你 傅聿城的脸色在没有得到姜予安准确的答案时慢慢变得难看。 迟疑,代表着不是那么愿意。 已经是很明显的答案。 傅聿城已经明白了。 可人总归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问个答案的。 他低眸紧紧盯着姜予安,只觉得自己喉咙干涸得厉害,仿佛在沙漠里走了许久没有喝水的游客。 但到底是把话哑着嗓子说了出来:“安安……不愿意?” 姜予安依旧沉默。 她想,如果傅聿城这些话放在一个月前,或者说甚至是几天前,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这会儿……在知晓当初自己装醉时他也在心知肚明地装傻时,她着实是开始动摇犹豫的。 无论是出于自己身边亲人以及未来考虑,还是说对那次心中存了一些怨念,总归是让她很不愉快的。 傅聿城没有得到她的回复,当她默认。 他弯唇,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冰凉的嗓音跟着从喉咙间溢出,“看来如今,是我配不上商家大小姐了。” “……不是的。” 嘲讽的言辞刚落下,姜予安便出言反驳。 同时,脑海里原本平复下来的疼痛也开始抽出,像一根埋·进血肉里面的细线慢慢抽出,从太阳穴到心脏处蔓延出密密麻麻的疼。 傅聿城并不知晓这些。 他面上嘲讽的笑意不散,一双黑眸也沁上薄凉,“那安安怎么解释呢?还是说,怪我没有选择一个好时机向你表明心意,又或者是……安安如今心上已 经有了其他人,便不打算再看我一眼了?” 他说着,脚下的步伐也跟着逼近。 一步步朝着姜予安迈近,步步紧逼着她后退。 姜予安脑袋又开始疼起来。 面前高大的身影在她跟前投影下来,宛若巨兽压下。 她后退到床沿边,小腿抵上·床沿的时候男人的脚步也跟着停下来。 如果再往后退一步,她大概是要倒在床上的。 想到那样的情况,一种难堪的委屈也跟着涌上。 “傅聿城,你不能这样。” “……哪样?” 他盯着姜予安,已经收敛脸上所有的情绪,只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那张如玉俊逸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唯有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暴露了他现下所有情绪。 天知道他有多想把她压在床上。 如果不是怕吓到她。 毕竟是捧在掌心娇宠多年的姑娘,总不能因为这次不顺从他的心意,就将她彻底按在掌心下。 从前也不是没有惹他生怒的时候。 再忍一忍又如何? 傅聿城压抑情绪想着,但他自己都能感受到心里关押着的巨兽要从牢笼里冲出。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人。 一头狼,装了四年的好人,也变不成好人。 他无时无刻都想着变回当年拿商榷威胁姜予安让她回到自己身边的那个傅聿城,想着以强硬的姿态将她关在自己身边,甚至在梦里还想过许多将她压在身·下,扣住她十指让她红着眼求他的模样…… 怎么甘心只做一个事事顺从 她的好人呢? 太无趣了。 傅聿城心中想着那些令人兴奋的画面,又往前逼近了一步。 毫不意外,姜予安狠狠地栽倒在床上。 他眼底涌上疯狂,跟着俯身·下去,扣住她的手腕折在她头顶。 “傅聿城,你别……” 欺压性的气息落下,姜予安竖起浑身的刺。 她红着眼,狠狠地瞪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你别这样……” 殊不知,越是这般模样,越是让男人心中的情绪涌动。 就在温热的气息洒在姜予安脸上的时候,姑娘痛苦的哀鸣声也跟着快速吐出,“傅聿城,我求求你不要这样,你的话我会考虑的,但我现在头很疼,你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可以吗?” 听到‘头疼’两个字,仿佛是什么关键词让电脑程序忽然暂停。 傅聿城果然停下动作。 他稍稍挪开脑袋,看清了姑娘可怜的面孔。 被吓得厉害,那双眼睛红得眼泪哗啦,顺着眼角低落在床上,染湿一片痕迹。 傅聿城说不明此刻心中的情绪,但总归是……舍不得再继续的。 他松了手上的力道,跪坐在一旁。 而后揉了揉额角,“抱歉,方才……” 想到她说的话,又问,“头很疼?哪里疼?” 那手术到底不是为了治病,连医生都说不出会有什么后果。 而人脑本身就是复杂的, 至今都没有研究透。 傅聿城心中对此也有所担忧,不免生出焦急。 姜予安委屈得厉害,垂在床沿下的双腿缩起来,翻了 个身背对着傅聿城。 她缩手擦了擦眼泪,让自己缓和了一会儿。 身后头顶又传来几声带着歉意的‘对不起’,许是真的愧疚的,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姜予安脑袋扯疼得厉害,跟偏头疼犯了一样,只是两边脑袋都这样,恨不得锤几下。 “我没怪你……” 好半晌,姑娘闷声发出一声低响。 第658章 走过路过别错过 “……你、你说什么?” 身后传来男人诧异的询问,像是没有听清姜予安闷声而出的言语,追着赶来询问。 只是那询问声中,又带上几分小心翼翼。 姜予安保持着原先的动作没变。 她背对着身后的人,嗓音闷闷的,“我说我没怪过你,你不用对我说那么多道歉。方才的事情……我也只是有些被吓到, 再加上……我真的有些不舒服。” 那种刺痛不时从大脑皮层传出时,任凭她是铁打的脑瓜子也无法忍受。 她闭着眼睛,只希望自己头疼能够缓解一些。 也再没力气说出更多的话。 至于方才嘴里说出的话,是安抚也好、是糊弄也罢,总归是让身后的男人安静下来了。 说没有怪他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她从来就没有见过傅聿城那般模样,哪怕是因为受到惊吓得他一句‘对不起’,也是应该的,她受得。 但承蒙多年关照,倒也不至于受他那么多歉意。 何况,在门前听到他说的那番话,姜予安心中并非没有触动。 她只是……暂时没有办法给他回应。 所以平心而论,她似乎也应该给他一个道歉的。 沉默了片刻,姜予安嗓音已经平复下来,宛若刚手术恢复的病人虚弱道:“你先前说的事情……等过两天我再给你答复可以吗?” 其实有些事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碍于时机不对,不知晓如何说出口。 且用合适的语言说出不得罪人又要拒 绝别人的话,着实挺难的。 姜予安自认为哪怕是自己清醒时也未必能说得清楚,何况这会儿她脑袋还乱哄哄的。 不如不说。 或者说,等她彻底想清楚之后,再找个合适的实际和傅聿城说清楚,也好过现在两人在这里僵持。 傅聿城大概也没有想到姜予安会这样好说话。 他原本以为会再像昨晚那样生出争执,闹得两人都不愉快。 听到姑娘低低的娇语,傅聿城抿了抿唇,黑眸中情绪跟着加深了几分。 “……安安的话,我会考虑。无论如何,方才是我失礼,哪怕安安在心中没有怪罪于我,这声道歉我还是需要说出。” 他撑着手从床上起来踩在地毯上,整理了一下方才被弄乱的衬衫,目光瞥见姑娘那张苍白的小脸时,心头略紧了几分。 “至于你说头疼,想来你这会儿也不愿意再看到我,与你哥哥打个电话,去医院看看吧。我回公司,这两天会如你所愿不再出现在你跟前,等安安什么时候想好要给我一个答案,我再来见你。” 温朗的言辞落下,那道高大的身影果真从头顶挪开,遮掩的光影也跟着消失。 随后,便听到一声轻响。 是房门被带上的声音。 主卧彻底安静下来。 姜予安闭着眼睛,再一次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想像先前那般放空自己,让那些混乱的思绪从自己脑海里离开,快刀将那些撕·扯自己神经的细线斩断。 可惜这次自己的身 体并没有如她所愿。 非但久久没有平复,脑海里反而重复着傅聿城方才表明心意的言辞。 想象之中的那个人不停地重复着能否接受他成为自己的男友,着实烦人。 这睡也睡不着,睁着眼醒着也是难受,姜予安翻身找到自己的手机,锁着眉头打算找个人送她去医院。 手机是静音的,姜予安也是解锁之后才发现收到不少的消息。 有傅北行发来的,昨晚他到家之后就发来,她昨晚没看手机自然就没有回复,后面的是今早发来的。 都是一些琐碎的询问,倒是没有问及傅聿城的事情。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都知晓一些因果,自然是没有必要再多嘴的。 姜予安其实不打算回复傅北行的,但思索了一下觉得不回复未免过于刻意,好像他在自己心里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人物。 于是她简单回了句自己挺好,还配合他附带了一个表情包。 对于傅北行,如果不是知晓他是自己前夫这件事情,姜予安大概是会考虑一下他的。 而眼下,也只能当做一个普通朋友了。 既然当寻常人,自然不必苛刻对待,如寻常人一般聊天即可。 至于应邀他下次的约会,再拒绝说清就好。 回复好傅北行之后,姜予安又去看其他的留言。 有商榷发来询问,以及给她说了一声未来会有些忙,叫她有什么事情找其他哥哥处理,少来烦他。 语气光是看着就知晓他那装作不耐烦的态度。 姜予安不免失笑。 同时也有一点点失落。 但姜予安能够理解。 毕竟如今二哥有了家室,自然是要以自己的太太和孩子为主。 且上次家宴看到二嫂,姜予安也知晓她月份大了,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也不知道那孩子会不会提前发动,商榷自然是需要陪伴在人左右,照顾好自己太太和孩子。 去医院这事情,恐怕得麻烦其他人。 姜予安咧着嘴故意用相同的语气回复了商榷两句,便切了聊天对话框到商凌的对话。 这套公寓是四哥商凌带她过来的,这几天她与商凌相处得也不错,理所当然对人生出依赖。 姜予安正在斟酌语言的时候,手机上就弹出一个对话框。 【潇潇雨:小妹最近在忙啥呀?有没有时间出来玩?】 给她发消息的是五哥商潇。 当然,在外人眼中都是喊他程潇,是赛场上三冠王的大满贯夺主,如今退役是俱乐部的老板,在外面别人也喊他一声小程总。 姜予安在家宴上对商潇的态度就是他是一个十足的社交恐怖分子。 相对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商淮的性格。 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只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出现,光是看一眼就觉得有安全感。 而这个五哥哥,实在是闹腾得很。 她说上一句话,商潇能够接五句,偶尔还带上互联网笑话,让她有些接不上梗,脚趾都要抠地。 所以想也没想,姜予安已经做出拒绝的打算。 她正在打字 的时候,对面已经先一步发送过来。 一行行字好像不需要经过商潇的打算,直接弹出来,都不知道他那双手是怎么按出来的。 【潇潇雨:KVL总决赛,我带的队伍进决赛了,要不要过来看一场?】 【潇潇雨:不用担心看不明白,挺简单的游戏,顶多就是有些技能你会不清楚,五哥到时候告诉你就是。】 【潇潇雨:比赛就在隔壁市,开车就两个小时,乘坐动车更快了,半个小时就到,要不要出去玩玩?这潮海市都玩遍了,无聊不嘛你。】 【潇潇雨:门票我都给你弄好了,还是嘉宾座位!走过路过别错过哦!】 第659章 散心 姜予安看着手机上几乎是一口气发过来的文字不禁失笑。 她弯着唇,点开了商潇发来的那几张图片。 第一张是嘉宾票据。 后面几张是比赛现场的场馆照,从那紫红色的光线中就可以看出,现场的氛围的确很好。 很快,那边又发来一段视频。 KVL季后赛一共四天,今天这是第一天。 商潇发来的是进入季后赛的六支战队出场的视频,伴随着主持人情绪激昂的声音,也让人情不自禁代入其中,仿佛成为现场的一员,为自己喜欢的队伍或者成员摇旗助威,想象着他们捧着奖杯的激动画面。 姜予安看完这一段视频,依旧是来不及回话的状态,就又接收到商潇发来的新视频,还附带了他自己的解说。 视频是比赛的画面,双方的选手博弈得十分精彩。 其实不需要商潇的解释,姜予安能够看明白这场游戏的规则。 无非是A队伍出一个选手当做鬼,对面B队伍出四个选手逃避鬼的抓捕,并且破译游戏里的密码逃出去。 逃出去一个人算作一分,但如果四个人全部逃逸成功,则多算一分,获得五分与对面拉开差距; 比完一轮之后双方换边,季后赛按照五局三胜的游戏规则。 虽然看得懂,但商潇的解说也不算多余,告知了一些游戏技巧,以及一些有趣的黑话,让人一边看一边听着就觉得有趣。 何况这种对抗性的游戏本身就竞技拉满,哪怕不是 在现场也让人觉得热血沸腾。 姜予安有点心动。 迄今为止,她还没有玩过这种类型的游戏。 虽说现在是直接去看这游戏的比赛,但看完商潇的解释之后,还是生出了迫不及待的心思。 甚至这会儿都不觉得脑袋疼。 于是理所当然地把去医院的事情抛之脑后,安慰自己是因为和傅聿城起了争执,被气到了才会头疼欲裂。 和她本身没有关系! 毕竟她当初在西尔斯城住院的时候,医生也只是说是喝了太多海水,肺部有些受损,其他的都是一些皮外伤。 她脑瓜子好好的呢。 这般想着,手上的文字也敲击下来,兴致勃勃地询问商潇观看指南。 对方回复得很快。 一连串的文字很快发送过来,迅速得都让姜予安觉得她能够听到键盘快速的敲击声。 这就是职业选手的手速吗? 打字也可以这么快? 也不等姜予安多想,她很快就被手机上这一段文字给冲击到。 商潇发来的观赛指南十分全,可以说只要是一个智商没有问题的成年人,都能够按照这上面的指示乘车到潮海市隔壁云城,再下载相应的乘车软件通过公共交通找到比赛场馆的位置。 最后就可以来找他拿票,再根据场馆里面的指示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观赛。 商潇甚至还贴心地发来补充,告诉她场馆里面不能带番茄矿泉水等等东西,以防止被安保拦下。 姜予安看得沉默。 抛开商潇让她自力 更生独·立自主去看比赛不谈,补充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又没有支持的队伍,又没有十分讨厌的选手,难道还害怕她拿了烂番茄和水瓶子进去砸输了的选手们吗? 她才第一次观看比赛哎! 况且,就算选手输了,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吧? 比赛嘛,总有的输有的赢。 那淋金雨捧起奖杯的冠军也只有一个呀,总归是有选手队伍要回家的。 再者,真要输了他们选手自己肯定更加难过,这些粉丝再做出这种事情,岂不是让人更加难过吗? 姜予安表示不太理解,也慢吞吞地打字向商潇发去困惑。 对面很快回复,一如既往像是一口气打完字发过来的。 倘若不是自己知晓这是第一次和商潇私聊,姜予安都要觉得这是他们自己弄的剧本。 提前想好的话,然后一次性发给她。 太离谱了。 姜予安心中感慨,低眸看着商潇发来的文字。 【潇潇雨:你不懂i竞们。】 【潇潇雨:搞竞技比赛的大部分都是慕强,支持他们就是为了那个冠军,如果没有拿到冠军肯定是要挨骂的。】 【潇潇雨:其实我们KVL的观众还算素质高的,从前也没有这些规矩的,只是去年秋季赛有个选手的操作太离谱了,直接被观众骂上了热搜,虽然线下没有人揍他,但网上戾气横生,纷纷扬言再有下次他们肯定要掀桌的,所以今年官方才多加了这些。】 【潇潇雨:不过我也觉 得挺离谱的,谁家观众看比赛带烂番茄过来,也不嫌埋汰。至于那水,场馆里面准备有免费的水,真要气愤得上了头,端着手上的水也能泼人啊,又不一定非得砸瓶子,也不知道这些工作人员是怎么想的。】 姜予安看着商潇的吐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她这五哥,吐槽得还挺到位的。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一下,姜予安忍不住敲下字。 【YUAN圆:好哥哥啊,你真打算让我自己坐车过去啊?】 商潇毫不客气。 【潇潇雨: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自己坐火车啊?丢不丢人啊小傻子。】 【潇潇雨:你要是想来玩就按照我给你发的赶紧过来,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明天上午去场馆外面蹲选手应援物以及签名,下午看比赛。】 【潇潇雨:票给你留着哈,来了和我说一声。】 “……” 姜予安看着对面发来的一连串,狠狠地沉默了。 甚至还觉得自己真的有点丢人。 她倒不是不会乘坐火车,只是这些年出门向来都是跟着人一起的。 要么是傅聿城和Ellen驱车,她安安心心享受就是;要么一起乘坐飞机有他们拎着行李,做各种攻略。 总之,出门这种事情,她还没有自己动脑子的。 眼下被商潇这么一说,她还真觉得自己有点像幼稚儿童,又有点丢人。 当即火气上来,直接给了商潇答复。 她当然可以自己一个人去! 正好,可以暂时离 开潮海市躲躲人,顺带好好想一下她现今的人际关系。 总不能还继续稀里糊涂地过着。 傅北行这边好说,傅聿城的那番话……她得好好斟酌一下回复。 到底是一起相处四年,她还是不愿意把关系闹得太僵。 做不成最亲密的人,好歹不能做敌人。 至于能不能成为朋友……大抵得看缘分的。 第660章 冒犯 想好拿这几天的时间当缓冲期,姜予安也没有再耽搁,当即就起身收拾行李。 按照商潇发来的消息可以知晓,今天是这比赛的第一天,季后赛一共四天,怎么着他们都得在云城待几天的。 总不能看完比赛再连夜赶回来吧? 这要是人家比赛打得慢了些还要加赛环节,直接打到凌晨,他们不尽快找一家酒店休息还要回来未免太蠢了。 何况姜予安愿意过去也不单单是为了商潇的比赛。 听闻云城也是一座山清水秀的城市,与潮海市交界的地带还有一个湿地公园,正巧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在外面转一转。 她也不想那么快回潮海市。 唔……虽然家人都在这边,也挺让人想念的。 但转念一想,爸妈兄长是未来能见一辈子的人,朋友未必会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如此姜予安就再不纠结。 等把傅聿城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她就打算好好地在母亲跟前当一个妈宝女。 她可太想当个妈妈·的小废物了! 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情都好起来了! 姜予安哼着歌很快就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出来。 因为不是住很久,就当做一个简单的旅游随便收拾了几套衣服,然后装上洗漱用品和护肤品就算完事。 云城和潮海市都是地处南方,这个季节温度不算炎热,也到不了要穿很厚衣服的程度,姜予安很随性,就穿了一双拖鞋打算出门。 东西都收拾妥当之后,她开始打开手机下 载app开始订票。 虽然从潮海市驱车到云城也就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但姜予安信不过自己车技。 平日里随便开开,慢点她还能当个代步工具。 这要让她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上高速,简直要命。 何况如今国内出行方便,驱车反而是受苦受累,还不如找个让自己舒服的方式。 商潇的攻略十分详细,姜予安即使是遇到一些不懂的地方只要问他也很快解决,甚至一些小孩子都知晓的东西她去问商潇也没有得到嘲讽声。 可见她这位哥哥平时虽然喜欢开玩笑,但在正事上面还是极其认真的。 姜予安在商潇的帮助下买了最近的一趟动车,掐着点就乘坐地铁往前火车站。 按照商潇给的攻略,其实她可以驱车到火车站,找个位置停车就行,等游玩回来支付停车费再驱车离开就行,方便又轻松。 要是心疼那点停车费,也可以直接交个网约车。 总之比起西尔斯城,出行的方式有很多。 按照姜予安如今的财富,自然不是舍不得那点钱的。 只是潮海市如今过于繁华,不单单是前来潮海市旅游的游客,还有赶着上班社畜,她开车未必能比得上公共交通便捷,要是碰巧遇到堵车,恐怕她赶不上这一趟动车了。 而且呢,她也挺想感受一下潮海市的交通。 西尔斯城的地铁建造是有些年头的,她有幸去过一次,只是还没有迈步进入车厢就被那股腥臭味给 劝退,之后出行就让Ellen开车,或者是找傅聿城的司机。 如今光是想想,姜予安就生出心理阴影,脑海里都是有人直接把地铁当厕所的场景。 临出行前,她还做了好大的心理建设。 但又想潮海市马路上的干净程度,并不觉得地下交通会是多么狼藉。 事实也如她所料。 甚至姜予安还生出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惊奇感。 她所在小区附近的地铁是新修建的交通,不单单是干净,就是内部的设计就让人眼前一亮,仿佛置身于未来科技城一般的感受。 如果不是自己社恐,姜予安都想拿出手机四处拍一拍。 也太好看了。 姜予安虽然做不出举着手机在人群中拍照的举动,但此刻的表达欲如同喷泉一般涌出。 钻进自己要乘坐的路线时,姜予安就迫不及待地摸出手机给商潇发消息。 她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纤细的手指在手机的虚拟键盘上飞速地敲击。 姜予安幼稚地向商潇炫耀。 毕竟向商潇这样的富贵公子哥,应该是没有乘坐这种公共交通的。 在姜予安的认识的几个国外二世祖里,素来都是鼻孔朝天的货,包括傅聿城和Ellen都有一些富家公子哥的臭脾气。 浪费食物不说,偶尔从不经意的细节里面也能看出来他们对人多的地方有些不耐。 姜予安目光扫了一眼,满满当当的人,座位上面都是满的,想来这种地方傅聿城是永远不会踏 入一步。 她想,她犹豫和傅聿城在一起的提议,也许就是因为两个人思想上面有些不合。 与此同时,她也反应过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给自己的哥哥带上了一些不合适的偏见。 好在商潇并没有生怒,只是发来了几条语音。 【潇潇雨:商圆圆麻烦你说话动动你的小脑子,我要是没有乘坐过这些交通工具,怎么给你写出那么详细又牛逼的攻略出来?】 【潇潇雨:可别把哥哥当做那种不成器的二世祖,倒是你自己,得多和哥哥我学着点,别天天和一群傻子玩把自己也给玩傻了。】 商潇这会儿大概是在吃饭,语音里面还听到了有人喊要一份鸡翅再来一杯可乐之内的话。 姜予安在车厢里面安安静静地听完。 说实话,商潇随意的言辞是带有几分教训的意味的。 但姜予安丝毫没有觉得冒犯,甚至觉得这番话听得太晚了。 她失去全部记忆,而后就如同一张白纸,任凭傅聿城对自己涂抹乱画。 其实有些事情她知晓对错的,可在傅聿城那里,好像就成了错的。 就比如……她很喜欢做饭,也希望自己能在接受傅聿城照顾的同时,给他一些属于她的反馈。 哪怕是一顿她亲手做的饭。 可每一次只要她进入厨房,就会得到傅聿城不悦的教训。 他说她的身份不用做这些,家里又不是没有厨师和佣人,事事亲力亲为未免太愚蠢。 之后,她便很少再 做饭了。 这双漂亮的手是养出来了,再看不到在医院刚醒过来时的伤疤,可她总觉得日子过得过于虚幻了些。 她听着耳机里面的教训声,目光落在身边形形色·色的人身上,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 第661章 出行 前往云城的路程很顺畅,这个时间点也不是旅游旺季,临近开学的晃儿,大多数游客早早就归家了,车上算不得拥挤,这倒是与姜予安在国外看到那些视频有些不同。 她印象之中,好像国内无时无刻都是人挤人的状况,看着就吓人。 如今这一趟旅程走下来,发现也并非如此。 除却人群,甚至四处焕新的建筑都让她眼前一亮,如果不是时间催促,她都想慢慢地在附近打卡拍照。 从潮海市到云城的动车就半个小时,沿途的风景也不错。 姜予安选的是靠窗的F座,这一路也没眯眼睛,就撑着下巴看了一路的江河树木。 正值夏末入秋的晃儿,沿途的小池塘里不见荷花,但依稀可以看到那枯萎的荷叶旁边竖起一支支莲蓬。 姜予安出门急,早饭就是傅聿城那吐司糊弄的,还没吃完,这会儿临到了正午,隐隐约约已经感受到了点点饿意。 好在只有几分钟就到站,忍忍就能过去。 她从包包里摸出手机想给外面大片的水池拍照,可惜车速太快,拍下来的照片模糊得只剩下一道残影,看完之后只好作罢。 姜予安便录下一段视频,给商潇发过去。 【YUAN圆:哥哥,饿饿,吃吃。】 商潇回了她一行省略号。 难得看到商潇吃瘪无语的模样,姜予安本想再打趣几句,可惜还没有打完字,车上就响起即将到站的提示音。 姜予安是头一次一个人乘坐 动车交通,她担心出错,便提前拿下自己的行李箱,也没有再涌出和人打趣的心思,默默地走到车门前排队等着。 几分钟之后,车速缓下来,而后停靠在云城站点。 姜予安和商潇说了一声自己到站的消息,便滑动聊天页面去翻阅他先前给自己发来的攻略,尝试着怎么乘坐地铁抵达比赛场馆。 按照手机上面的攻略,以及车站的各种指示牌,忙碌中她也赶上了马上要关门的地铁。 这一趟地铁是起始站,姜予安还算幸运,找到了一个位置坐下。 她点开地图app才惊觉场馆的位置几乎在终点站,预计抵达时间是一个半小时之后。 姜予安人惊呆了。 合着这比乘坐动车需要的时间还要久? 她无聊又查了一下开车来这里接她的时间要多久,发现与乘坐公共交通差不多,便叹了一口气靠在座椅上懒懒放空。 这开车还累,难怪五哥那小子让她坐公共交通过来,估计他是自己吃了亏才这样。 反正她是不喜欢开车的。 脑子放空休息了一会儿,姜予安人也活了过来。 她低眸重新看向手机,发现商潇又给了她新回复。 【潇潇雨:上地铁了吗?离终点站还有三站的时候给我发个消息。】 【潇潇雨:如果没回复就给我打电话,可能在看比赛没注意。】 【潇潇雨:路上注意安全,有人搭讪别理,直接揍他也行。】 姜予安看着那边迅速发过来的话,漂亮 的脸蛋忍不住扬起了笑。 看来她这五哥也不算铁石心肠地带娃,总归是愿意来接她一程的。 还有后面让她揍别人的话,是不是太搞笑了一点? 他就不怕她这瘦胳膊瘦腿的打不过人家? 她心中吐槽,手上也把话敲过去了。 这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也是无聊,虽说预计时间是宽松了许多,实际上可能一个小时就到,但并不妨碍姜予安拿商潇斗嘴打发时间。 她总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开始画画吧? 且不说一笔都画不出来,单单是拿出pad开始写写都觉得Bking得很。 姜予安觉得羞耻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还是打扰商潇比较合适。 她看过今日的赛程,商潇的俱乐部昨天已经打完,从胜者组直接晋级总决赛。 也就是说,今明两天的比赛都没有他俱乐部的。 既然是别的队伍比赛,自然是不会全身心投入的,去场馆观赛就是娱乐方式,没有支持的选手和队伍,对于观众来说就是看乐子。 乐子人分分神聊会儿天也没有什么过分的。 姜予安正兴致勃勃地和商潇讲话,完全没有把周围的环境放在心上,更没有想到商潇的话会在实际上发生。 她一直觉得,国内的治安比西尔斯城要好上很多的。 抛开蒋延钦刻意的针对不谈,姜予安这段时间在潮海市四处游玩,无论是什么打扮都没有人像在西尔斯城那样上来打扰。 偶尔会遇到一个两个找她问话,也 是礼貌客气地问路; 当然不乏有靓仔找她要联系方式,但也是客客气气的,被她拒绝也不见得生气,挠着脑袋就道歉离开。 这是姜予安头一次遇到像西尔斯城街边混混那样的人。 她抬眸,看着面前胳膊纹身染着黄毛的细瘦小伙子。 男人也不讲话,就这样直白地站在姜予安跟前,扯出一抹令人看着就不适的笑,咧出一嘴黄牙。 姜予安拧了拧眉。 她往周围看了一眼。 这趟车上面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还有些座位,根本就不用人站着。 饶是姜予安再愚蠢,也猜到了这男人是什么意思。 她想到商潇方才的留言。 但目前这男人还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她如果动了手,那么就是她的错了。 而且,她也不太想招惹麻烦。 思索之间,她直接起身滑动行李箱到对面最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 正好是个空位,旁边还是一个看着比较和蔼的奶奶。 姜予安把行李箱横在自己的腿前,正好可以阻拦别人和自己的距离。 她刚坐下,刚才那位黄毛就追了过来。 那一口黄牙咧嘴笑着,说话时还吐出带烟味的气息,“小姐,有对象了没?要不要耍个朋友啊?” 他扒拉着姜予安面前的柱子,另一只手把手机伸到姜予安面前,是这男人添加好友的二维码。 姜予安眉头锁得很紧,思索之下,还是不打算得罪人,道:“不好意思,我并非单身。” 这男人不依不饶 ,“没事,这年头结了婚的女人都能离,我愿意等你的美女,就算不成咱们就当交个朋友呗。” 吐出带口气的味道令姜予安很不适,尤其是这男人捏着手机还凑过来的时候,姜予安恨不得直接一脚踹过去。 她抿着唇脸色难看。 正巧停车,姜予安旁边的奶奶扫了他们一眼下了车,那男人作势就在姜予安旁边坐下,“美女别那么冷漠嘛,咱就是……” 他朝姜予安贴了过来,也几乎是下意识的,姜予安从座位上跳起来。 手扶着行李箱,她在思考要不要这一站下去,然后等下一趟车。 抉择必须在车门提示音响起前给出。 旁边的男人见姜予安就一个女人,趁着姜予安思索之间,枯黄粗粝的手扣住了姜予安的手腕—— 姜予安眸光一寒。 第662章 不由得好笑 ‘砰——’ 地铁门口,也不等那黄毛男人嘴里的‘美女’两个字吐出来,就听到重重的一声闷响。 车上零零散散的人也听到声音看过来。 入目就看到姜予安以一个过肩摔的姿势把那黄毛给摔在地上。 车厢内一阵寂静。 甚至连车子发生‘滴滴滴’即将关闭车门的声音都在人们耳中静止了一般。 还是车门彻底关上,车子重新启动才让所有人都反应过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地上那个黄毛。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一个瘦弱的姑娘摔成这样,黄毛觉得自己丢人得很。 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冲姜予安破口大骂,各种难听的词汇从那带着烟味儿的嘴里溢出,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不适。 姜予安难免蹙起眉头。 饶是她这会儿还沉浸在自己凭借一双纤细的手把一个成年男人摔在地上的震惊中,她也不可避免把一些肮脏的词汇听到耳中。 她迟钝地回过神来,掀起一双冷漠的黑眸朝着面前丑陋的男人扫过去。 不等她开口,地铁上面已经有看不下去的人凑过来,一个短发戴着耳机的姑娘站起来,挡在姜予安面前替她说话。 那黄毛明显是个无赖,看维护姜予安的同样是一个瘦弱的女人,当即就不屑道:“我教训我老婆关你什么事情?有你事儿吗?这死婆娘把老子摔那么惨,老子还没朝她动手呢!轮得到你们这群不沾边的人教育我?给老子滚!” 男人话 落,姜予安听到这冒犯的话顿时就皱起眉冷嗤了一声,“这位先生,我可不认识你,请你不要乱攀关系。另外,方才对你动手多有得罪也是你先朝我动手,我也是出于自我保护。倘若你不服气的话,大可以报警处理。当然,我这边同样可以采取相应的维护手段,还请您自重。” 两人谈吐气质就让人觉得不是一个世界的,方才替姜予安说话的美女也更加硬气起来,挡在姜予安面前。 “公共交通上面,别说这位小姐根本就不认识你,即便人家真的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也不该闹出这样的动静,这地铁可不是你一个人开的。” 出于领头羊效应,这位维护者出场之后,车厢上面跟着就有人附和。 完全不同于先前因为有人躲避,而纷纷看戏的状态。 很快,姜予安这一块儿就围满了人,看着就是年轻的大学生站在了姜予安旁边,与那位领头羊美女一起同仇敌忾。 “我告诉你,从你开始打扰这位美女我们就在录像了,真要报警了我们也有证据证明是你在骚扰,而不是这个姑娘有什么错!” “就是!自己骚扰人家美女被过肩摔也还好意思爬起来继续打扰,我要是你啊,刚刚车门没有关闭的时候就溜下去了,真是不要脸!” “还有脸说大美女是你老婆,自己也不照照镜子,我还能说影帝盛郁是我老公呢!” “……” 这一人一句羞辱的杀伤力 丝毫不输姜予安方才那一记过肩摔,那黄毛原本见只有一个短发女人维护姜予安心里也不带怕的,想着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搞不定两个瘦弱的小女人吗? 可眼下面前站着一群女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让他淹死,更不必替动手了。 这要是每个人来上一脚,或者来一个过肩摔,他人都要废了。 当即,这人也很识时务地求饶道歉。 “哎哟姑奶奶们,是我错了,我保证不会再对这个美女有打扰,大家都是赶个路乘坐一趟地铁的,也算是有缘分,咱们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算了呗。” 这套说辞明显不能让这群姑娘们罢休。 黄毛依然再苦苦求饶,卑微委屈道:“我就是看人家大美女长得好看,想求个联系方式交给朋友,真的没有其他任何别的想法,求求各位姑奶奶了,饶了我吧!我向天发誓再也不会对这位大美女动手动脚!” 听到黄毛男人的话,被护在最后面的姜予安轻轻笑了一声。 众人也听到这声轻嗤回头,只见姜予安漂亮的脸蛋上挂着不屑,吐出的言辞更是透着嘲讽,“只单单对我一个人保证,你这错我看也没有什么可认的。再者,你向天发誓,倘若违背了可又有什么惩罚呢?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何况如今是科学社会,你这誓言有没有用都是另外一回事呢。” 被姜予安这么一提醒,众人也察觉出这男人不过是想逃过他们这一 劫罢了。 而实际上一点反悔之心都没有。 可以想象到,这会儿放过了他,他下一站下车之后去另外的车厢,指不定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情。 倘若没有一个领头羊站出来,或许大家还是会像先前那样当做无事发生,只作为一个吃瓜看客。 如此,对这黄毛小子的怨恨也更深了一分。 这黄毛也没想到姜予安会陡然开口,目光抬起瞥见姜予安眼底的嘲讽与冷意,忽然觉得后腰的疼痛又开始蔓延。 莫名,他忽然生出一些后怕。 “……那、那不知道大美女你想要怎么样呢?” 姜予安其实也没怎么想好。 毕竟从事实上看,她也没有吃什么亏。 真要说吃亏的,可能还是这个男人。 她虽然不知晓自己刚刚下意识的反应是什么时候练的,但她能感受到,她劲儿不小。 这黄毛看着也不是一个强壮的人,受得跟她差不多似的,都不知道体重有没有过百。 刚刚那么一摔,他骨头磕到都说不定。 姜予安没有理由为难他,思索了一下,也只能给予警告:“这样吧,你向我们大家道个歉,毕竟闹出这么大动静,把大家都惊扰到了。另外呢,就如你所说的,发个誓好了,下次再做这种事情,就诅咒你穷一辈子。” 虽说时下大多数人是相信科学的,但是玄学这种事情或多或少是影响人心态的。 这黄毛以后遵守不遵守是一回事,但想来今天这个过肩摔他肯定是会 记一辈子的。 即便这点伤记不住,被一群姑娘围着骂也是一段非常难得的经历。 倘若以后再犯,心里总得掂量掂量。 指不定作恶的心刚生出,就萎了呢? 姜予安想象那种画面,不由得觉得好笑。 第663章 报喜不报忧 这黄毛男人也是一个欺软怕硬的。 听到姜予安这番话后,忙不迭地低头道歉,只想息事宁人赶紧把这桩恩怨给了解。 这求饶的态度让人诧异,毕竟先前那般嚣张,目中无人放肆得仿佛没人管得了他,而眼下这模样,就差没给姜予安跪下磕头了。 真是令人觉得好笑。 这场闹剧倒也没有持续太久。 地铁很快就在下一站停下,这黄毛仗着人瘦弱,趁着有人上车的晃儿飞速地挤了出去,溜得是转身就不见踪影。 那姿态,如果放在西尔斯城那地方,指不定这个黄毛男人能混得如鱼得水。 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在西尔斯城不算少,只不过大多数人没这黄毛那么能跑,真让人逮住了免不了一顿打。 如此对比,还真是便宜这黄毛了。 姜予安心想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扶起自己的行李箱和面前这群年轻漂亮的姑娘打了声招呼,打算去找个空余的座位坐下。 毕竟她的目的地是在终点站,要一路站过去的话,简直折·磨。 这群漂亮的姑娘摆摆手说没事,笑谈了两句之后也都四散坐下,之后也没有再打扰,只在下车的时候相互笑了一下。 姜予安同样回之一笑,满脸真诚。 经过这一点小插曲,姜予安也长了一点心眼,从包包里拿了一枚口罩戴上,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机,偶尔和商潇回个消息说自己到哪一站了。 至于车上这点小插曲,姜予 安也没有和商潇说。 出门在外,报喜不报忧是常态。 且姜予安也不觉得是一件多大的事情。 说了只是让人徒增烦心,并起不到任何作用。 方才和车上的姐妹们一起解决了,这事儿就算过去,没必要再提。 姜予安就这样在地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商潇闲聊,等离目的地还有三站的时候,她按照商潇所说的那样给他发了消息。 于此同时,姑娘的脸上也扬起笑容。 她这五哥看似不近人情,实际上也并非事事都让她一个人去尝试第一次。 这不,还是愿意来接她的嘛。 但姜予安脸上的笑容没有持续太久。 只见她发完自己还剩三站之后,那边就回复了消息。 【潇潇雨:成,快到了就行。你一会儿下地铁从A口出来,上楼梯之后在门口扫一辆小电驴,跟着自己手机导航走,我在场馆门口接你,时间应该刚刚好。】 “……” 姜予安看到商潇发来的字时人都惊了。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让她在地铁门口扫一辆小电驴? 不是吧。 姜予安不知道自己从前是怎么过的,但在西尔斯城这四年的时间里,是碰都没有碰过这种代步工具的。 而且商潇嘴里的小电驴,还是她来潮海市之后才知道国内还有这样的交通工具,甚至可以方便地扫码骑走,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停好就行。 西尔斯城那边,也有人骑两轮车,但大多数都是自行车和摩托。 尤其是那 些街上的小青年,摩托车快速得简直吓人,稍不注意还有人直接把你的包包给抢走,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家摩托少年人都不见了。 姜予安不喜欢这类青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厌恶。 又吵又不干正事。 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用上两个轮子的代步工具。 虽然心中安慰这并非是那轰鸣声四起的摩托,只是一个电动小车而已,可看到商潇发来的消息,心里还是忍不住委屈。 当即,对这位比自己也不过大两岁的哥哥控诉起来—— 【YUAN圆:哥哥你37度的手指是怎么打出这么冰冷的文字的?你的良心呢?】 可惜对面压根不再回复她。 姜予安生气地拿表情包攻击,但一点作用都没有。 她也算是知道了,这位好哥哥是铁了心要她自己去摸索路线的。 说不来就不来,说好在场馆门口接她就在场馆。 地铁口,想都不要想。 姜予安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道她这五哥看着和二哥一样吊儿郎当的,这脾气可当真是硬得跟块石头似的。 心也一样。 只要是他作出决定的事情,任凭别人怎么说也劝不动的。 姜予安想到商潇的事业,忽然也明白了。 她看过商潇从前夺冠的照片,和自己的队友一起上台淋淋雨,捧起那块属于自己的奖杯。 倘若心不似磐石,又怎么会在年轻的时候连续三年拿下世界赛的冠军呢? 更不必提当年大大小小的比赛都被他们 包揽。 可以说,当年只要是他们俱乐部参赛,那么冠军一定是他们的。 倘若哪一届冠军不是,那必然是因为他们没有参加。 或者赛制规定他们不能参加——毕竟有时候官方组办友谊赛,邀请他国成员来参赛,总不能让他们输得太过分。 只是可惜,岁月不饶人。 这一行注定是靠那几年的青春吃饭的。 姜予安是自己在网上找的资料。 毕竟身为商家的孩子,总不能对自己家人一点都不了解。 自从那天家宴过后,她抽空就会查一下几个兄长的喜好和职业。 网上能找到的就在网上看,网上查不到的……比如哥哥喜欢吃什么,嫂子喜欢什么花,她就去问。 而商潇,被电竞界称之为天才的小程总,她搜集到的资料是最多的。 甚至比当明星的三哥商郁还要多。 每一次夺冠的照片和视频,每一次常规赛胜利之后的赛后采访,每一次赢了之后的意气风发; 当然,人生路也不完全是顺利的。 电子竞技,永远是一场璀璨辉煌的be故事。 商潇因为训练过度双手开始犯疼的时候,也是他们俱乐部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 那一年,他们以卡末的方式进入季后赛。 姜予安印象深刻。 无他,因为那一年正是如今的她开始有记忆的那一年。 四年前。 大概是从高处跌落得过于惨烈,姜予安记得也特别清楚。 她虽然是在网上看的,还是四年前的总结,可莫名看着 却像是不久前发生的。 那一年,商潇所在的XH俱乐部以常规赛十连败的战绩位于积分榜倒数第一。 原因无他,商潇手伤严重,他的位置只好让一位替补上场。 这位替补平时训练赛好好的,发挥也算出色,但每次上了场总是失误,几乎每一次都成为突破口。 后来比赛的队伍也明白了,就逮着他薅,节奏大好的情况下,XH自然是输得彻底。 商潇实在是看不过去,在第一轮积分赛结束之后,就把这名替补赶下去,自己忍着手伤上场。 毕竟再让这位替补上场,下一轮的积分赛也会输得彻底。 从大满贯冠军到季后赛都进不去,商潇丢不起这人。 于是他强忍着伤势,终于苦苦支撑把队伍带进去了季后赛。 虽然成绩不是很好。 第664章 落泪 在赛前预测中,基于XH俱乐部从前的实力,仍然有不少支持他们的粉丝观众,虽然是极限爬进季后赛,但几乎所有的解说都预测XH依旧有夺冠的可能。 可惜,在伤势存在的情况下,努力也只是徒劳。 甚至因为过于努力,导致伤势更加严重,商潇在季后赛的对决中频频失误,导致队伍一轮游直接回家。 毕竟败者组,连复活赛的机会都没有。 更让人难堪的是,输给的还是一支海外岛国队伍。 那年比赛刚一结束,网上也掀起滔天波浪。 不光是XH俱乐部被粉丝观众质问辱骂,选手同样无法幸免。 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商潇。 毕竟电子竞技实力为尊,从前再怎么厉害,现在菜了就应该被骂。 所有人都在让他退役。 各种嘲讽的图片、段子、玩笑梗纷纷向商潇刺来。 只要和商潇有关的,都是一片笑声。 仿佛他做了天大的错事。 而从前三连冠似乎也只是虚妄,仿佛那些荣誉已经随着这一次比赛的失败而消失得彻彻底底。 这一年,新的冠军产生。 这一年,有人骂名加身。 商潇没退役。 俱乐部的队友都劝他好好休养一年,等手伤好了再回来继续打,他没听。 那时的商潇觉得自己既然能在常规赛里带着队伍取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便觉得他还没有老残到打不动的地步。 至于手伤,他自认为只要好好地配合养着,平时的训练减少一定的强度 ,再配合护手腕的工具就可以不让手伤加重。 只是天不如人意。 又或者说,老天爷向来喜欢做公平的事情,瞧见你已经拿过太多的荣誉,总得让后面的天才再站起来。 竞技场上的神,怎么能一直是一个人呢? 于是新一年的常规赛,XH俱乐部输得彻底。 连季后赛的名额都失去。 这一年,骂声胜过前一年。 大抵是天才傲气,商潇依旧不服。 没有季后赛,他们只能把目标定在下一个赛季。 夏天的荣光不复存在,那便提前准备秋季赛吧。 时间充足,商潇在养伤的同时也在物色新的替补,他花费了大价钱买了排位榜前的队员,在别的队伍取得冠军的同时开始琢磨新的训练体系。 他们制定了新的训练计划表,劳逸结合的模式让每个人都能保持在最好的状态。 秋季赛,他仍然有一颗想上场的心。 于是在替补和他轮换之间,这一支尚未磨合成功的队伍开始走向战场。 结果依旧不如人意。 商潇手伤没养好,新队员经验不足,磕磕碰碰中依旧是无缘季后赛。 这一年,似乎又在荒废中度过。 粉丝观众依旧在骂。 只是相对比起他们刚从山顶跌下来的一段时间,此刻的骂声已经平和了很多。 更多的还是给建议。 有建议说让商潇别上了,直接让新队员多上上场,找经验找不足。 平时的训练赛打得再好,如果没有习惯于真是赛场的心,也无济于事。 何况这样的轮换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该输的局依旧输,再好的体系也是浪费,还白白让其他队伍偷学过去。 这一年,冠军依旧不是他们。 第三年,商潇成为替补。 第一轮积分赛结束之后,队伍处于第二名的成绩,第一名是去年的世界赛冠军。 看着积分赛的排行,粉丝们蠢蠢·欲动,那颗当年淋金雨的心似乎又躁动起来。 明明只是场馆赛积分第二名,似乎已经让人看到当年夺冠的大魔王又回来了,商潇的粉丝还叫嚣着让商潇再回来。 粉丝嘛,毕竟都是希望自己喜欢的选手能上场打比赛。 更不必提商潇这种长得好看,打了这么多年的比赛还没有一点黑料的。 直播的时候不骂人,也没有嫂子闹·事,更没有令人瞠目结舌的法治瓜。 可以说除了这三年菜得厉害,商潇身上没有任何骂点。 但在竞技场,菜就是最大的黑点。 应粉丝的呼喊声,俱乐部赛训组还是让商潇上了一次。 在对战积分赛倒数第一名的队伍时。 从结果上看,XH赢了。 但从过程来看,XH赢得极其难看,可以说是让粉丝在ICU里面仰卧起坐。 看完这场比赛之后,是XH的粉丝会骂上一句——恶心;不是XH的粉丝也会骂上一句——恶心。 谁能想象得到,积分榜第二的队伍能和倒数第一打得‘有来有回’呢? 这一场菜得有来有回的对局也让商潇守死了饮水机。 一直到 季后赛,他也再没有一次上场的机会。 但带领队伍拿过许多大大小小的冠军的人,又怎么甘心就此消失于赛场呢? 商潇依旧想和自己争斗。 在察觉自己手伤不影响操作后,他向经理提出先与二队的队伍打训练赛。 这样既不影响主队的训练,也不耽误自己复健。 只是这三年的时光好像把他所有心气都磨砺干净,哪怕他日日苦打,也没有再打出任何亮眼的操作。 明明岁数也不算老,可操作就是跟不上自己的意识。 这些刚满十八岁的小孩,永远快他一步。 好像在一瞬间释然了。 商潇决定退役。 于是守在饮水机看着队友在赛场上厮杀,他在备战间干坐着白拿钱,不如直接退出。 XH俱乐部虽然是他一手建立的,但在后续发展中还拉了其他资本做投资。 他可以任性妄为,但不能不顾其他人。 退出,是最合适的。 于是在第四年转会期,XH俱乐部官宣了商潇退役的公告。 所有人都处于震惊中。 无论是商潇的黑粉,还是真心实感从他打第一场比赛陪伴到如今的粉丝们。 毕竟这个游戏的比赛也不如那些端游大火,赛事成立也不过几年。 可以说,这比赛成立的第一年商潇就在打,好像没人会觉得他会退役。 哪怕是菜了,守着饮水机当个吉祥物,也没人意识到他会直接离开。 连黑粉都表现得有点不舍。 更别提那些陪伴他多年的粉丝。 【天下 没有不散的宴席,新的旅程见。】 这是商潇退役之后发的一则微博,之后再没有发布过任何消息。 如今翻阅,这则帖子转评赞已经超过百万,甚至每天还有新的留言在下面。 姜予安在找商潇资料的时候看过。 还因为评论里的留言而落泪。 第665章 杀人诛心 评论里面再没有骂声,只有一条条赛场记录。 何年何月何日的第一几场比赛,他打出什么样的操作,令队友和观众震惊。 一条条、一幕幕,通过文字和截图的方式呈现。 不单单是商潇的荣誉,也是他们共同走过的岁月。 姜予安那时都没有看过这个比赛,甚至都没有玩过这个游戏,却因为粉丝们记录的文字而感动。 好像她当时也在观众席为商潇摇旗呐喊过。 除却这些记录赛场精彩的文字,还有一些真诚的道歉声。 倒也不是因为当年骂商潇菜而道歉,而是他处于巅峰时期那会儿,许多人非得来踩他一脚,说他带领的队伍如同一支冷血的队伍,机械性的高强度训练才得到冠军,一点都没有其他队伍有血有肉,即便是拿了冠军,也丝毫没有得冠的热血,不过是拿金钱和时间砸出来的。 如今见王者落幕,才知晓当年的言辞错得有多离谱。 如果不是为了那个第一,谁愿意花费那么多时间和金钱去拼命训练呢? 高强度机械式的训练,难道不是为了夺冠吗? 成天嘻嘻哈哈地玩乐,又有多少天赋可以供人消耗呢? 哪怕是天才,也有被老天抛弃的时候。 于是在商潇被抛弃的时候,他们也前来道歉。 只不过曾经站在巅峰上的人,无所谓这些言论。 世人·大都喜欢爽文剧本。 也爱把那些剧情代入到生活中。 在商潇还没有退役的时候,就有层出不穷 的同人文按在他头顶。 甚至在他上场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弹幕上刷‘龙王归来’的梗,表示三年之期已到,天才该回来复仇了。 只是人世间不如意才是常有,在不可逆的手伤加持下,先等到的是老将离去,而不是休息一年,再回来夺冠的剧本。 退幕,才是常态。 姜予安想着那些文字记载的从前,心中对商潇的情绪复杂了许多。 更多的自然是心疼。 而那些故意在他面前吐露出的埋怨,也只是兄妹之间的亲昵。 下了地铁之后,她按照商潇说的去找公共电动车扫码。 这个比赛场馆离地铁站有两公里左右的距离,据商潇提供的消息来看,他们比赛的具体场馆还要在进门之后走几百米才到。 毕竟电竞需要拿电脑比,是室内竞技,这座室内外都有的体育中心大得离谱,室内运动场也在很里头。 姜予安跟着人群去找车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她在思考是要骑小电驴,还是扫一辆共享单车。 毕竟这个电驴她还从来没有乘坐过,单车好歹还骑过,虽然很长时间没有再碰了。 想了一下还是安全为主,就按照网上的教程解锁了一辆单车,再根据地图显示找到比赛的场馆。 十几分钟之后,姜予安如愿抵达目的地。 连她自己都为自己感到骄傲。 虽然岁数不小了,但不管多少岁,第一次掌握的技能都是值得骄傲的! 人生短短几个秋,就应该在鼓励的快 乐中生活! 场馆门口设有安检,需要提供入场票还有身份证刷脸才能进去。 姜予安自然是没有的。 她把自行车锁好之后就给商潇打了电话,不过电话没接通,才拨打过去就被挂断。 正要再拨打过去的时候,一辆黑色宾利停在姜予安身侧。 驾驶座的车窗车摇下,车内戴墨镜的男人也摘了眼镜朝她看过来。 姜予安愣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反应过来,怒道:“你怎么从我后面开车过来啊?你不应该从场馆里面出来接我吗?” 商潇在路边划好的停车位把车子停稳,跟着从驾驶座里跳下来,低眸打量着拎着行李箱的姑娘,轻轻哼了一声,“跟了你一路,看你单车车技怎么样呢,怎么从场馆里面出来?” 言下之意,则是他早从场馆里面出来了,甚至可能在地铁站门口等着,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歪歪扭扭骑着那辆小黄车过来。 姜予安瞪大了眼,“你都去地铁站了为什么不接我!你太过分了!” 商潇顺手拿过她的行李箱,胳膊接了她一拳,不轻不重的拳头落下他眉头都没动一下,脸上笑得贱兮兮的,“我要是接了你,怎么看你歪歪扭扭的车技。啧啧,多练练吧。” 姜予安,“……” 好!过!分! 姑娘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商潇扫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抬起手揉了揉姜予安的脑袋,然后把从口袋里拿出来的一个证件给她戴上,笑声道:“可 没接你圆圆不也找到地方了吗?说明你也不蠢呐。” 姜予安,“……” 这夸了跟没夸一样。 再者,她都奔三的人了,找到场馆地址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虽然对于她自己而言是挺骄傲的。 哄小孩的口味还是让姜予安决定绕过这一茬。 她低眸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证件,上面写着嘉宾出入的字眼,打量的同时询问道:“不是说好给我票的吗?怎么是嘉宾证?” 商潇推箱子带前走,“票是人家观众真金白银买的,我又不是黄牛哪儿来的票?” 姜予安,“……那你给我发的那照片!” 商潇理直气壮,“在我粉丝群里拿的照片,我那些粉丝买的票。” 姜予安,“……好家伙。” 那她这算是走后门进入场地吗? 算不算另外品种的黄牛? 姑娘呆愣愣地跟着商潇,从另外的通道走进场馆,按照官方设定好的指路标志跟着走。 商潇没忘记跟着的妹妹,回头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又解释道:“赛事官方给选手留有单独的票务座位,放心吧不会和那些花钱买的观众重叠的,家属票懂吧。” 姜予安轻轻哼了一声,“你都退役了还算什么选手?” 话音落下她心里就涌上一阵悔意。 这说的什么话? 也不等商潇说什么,她便立刻滑跪道歉,“对不起啊五哥。” 商潇并不在意,“你实话实说,道歉什么?我的确不是选手,但我 是俱乐部老板之一,也是赛事金主之一呀?请我妹妹来看个比赛,还不成啊?” 第666章 学会 商潇的确没把姜予安的话放在心上。 早在四年前,各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了。 倘若这点心胸都没有,他也不必在赛场上坚持那么久了。 何况小妹说的又不是什么难听的话,打趣之下的实话实说罢了,算不得什么。 但明显,姑娘还是把愧疚写在脸上,觉得自己出言冒犯了。 商潇不免失笑,抬起那只空闲的手揉了揉姑娘的脑袋,“干嘛呢,觉得你五哥现在不是选手了,看不起我了是吧?” 怎么可能! 姜予安瞪大了眼,心中感叹他在说什么话呢。 看不起谁也不可能看不起她这拿了许多冠军的哥哥啊! 别人拿一个世界冠军就够吹一辈子了,何况她哥拿了三个世界冠军。 再加上职业联赛正式成立之后,什么夏季赛秋季赛的冠军,数都数不过来的好伐。 姜予安平复了一下心情,认真对商潇道:“我只是觉得刚刚对哥哥您说的话有些失礼,怕你生气才这样的。何况五哥您都说了,您是俱乐部的老板,还是官方赛事的投资方,我抱紧你大腿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看不起你呢?” 不光急忙说着替自己辩解,姜予安还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看着可爱得紧。 商潇这会儿算是彻底明白了他那个双胞胎弟弟商淮当年为什么那么喜欢和这个丫头待在一起,谁会不喜欢一个古灵精怪的漂亮妹妹呢? 他甚至在想,倘若当年大伯母不曾遇到那桩地震,而是在 容城平平安安地把安安带到世间,他们六个兄弟的童年生活是不是多了几分色彩。 商潇脸上的笑意很浓,嗓音更温和了几分,“外头晒得很,走快些去场馆里面降降温吧。”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那几年他备战各种比赛,没有向商淮那样陪着姑娘尽到做哥哥的义务,如今空闲下来,带着她四处玩玩也不错。 姜予安不知道在这短短一会儿商潇心里想了多少东西,她听到商潇的话,也没有多想,愣愣地点了点脑袋就疾步跟上。 虽然已经立秋,但这日头依旧是烈得很。 姜予安撑着遮阳伞,小步跟着商潇,同时把阴影也往商潇那边挪了挪。 商潇看了一眼身侧的姑娘,清隽的面庞掀起浅浅笑意。 室内场馆离门口还是有些距离,饶是他们脚步再快也不可能瞬移到室内。 商潇便在路上和姜予安闲聊起来。 他问,“这次自己一个人的旅程,感觉怎么样?路上可遇到过什么麻烦吗?” 姜予安闻言,还认真思考了一下。 其实该说的她早在旅途过程中就在手机和商潇分享了,这会儿也是走路无聊,便又重新把当时心境说了一遍。 这一个人的旅程,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当然,她在国外肯定是不敢一个人的,除非身上什么装备都准备好。 但这一次路途不一样。 凭借商潇详细的攻略,她大错没犯,但具体还是遇到了一点点小问题,不过在旅程中 只要询问一声路过的人就能解决麻烦。 甚至不需要她多嘴,就有人上前帮忙。 比如她的行李箱——毕竟要出门住几天,她东西还是装了不少,可惜自己力气不够,正犹豫着是把行李箱放在自己腿边挤一挤这半个小时的旅程,还是把行李箱搁在车门边的架子上时,就有一位年轻的小伙子主动询问并施加援手。 等到姜予安快下车的时候,也不用姜予安提醒,这位帅气的小伙子就帮忙把她的行李箱给拿下来了。 可谓是贴心。 至于在来场馆路上地铁发生的事情,姜予安自然而然地把事情略过。 小麻烦说出来是兄妹之间的打趣玩笑,大些的麻烦说出来就是徒增烦恼,所以略过最好。 姜予安话到最后无疑又把锋芒怼在商潇不来接她的事情上。 这人明明都把车开到地铁站路口了,还故意看她笑话似的跟在她后头。 什么恶趣味啊! 要说这从潮海市到云城两个小时的车程,过不来让她自己乘坐动车过来姜予安自然可以理解。 这两公里的路程,他还是已经抵达的状况,姜予安可以百分百肯定商潇是故意的。 诚然,的确如此。 商潇并不否认自己没有其他的心思。 他瞧着姜予安故作愤然的面庞,清隽的面庞笑意始终,“我听小淮和四哥他们说,自圆圆你回来,从前那些准备好的东西也都送到圆圆你手上,心想着作为堂兄,总得给圆圆你送上一份 礼物。” 姜予安伞下的神情微妙。 她不禁想问,这份礼物是来看比赛,还是说这个不一样的旅程? 当然,她也没有急着打断商潇的话,在心中腹诽了句之后就安安静静地听着。 商潇说,商家给姜予安的东西已经足够,几乎把她未来方方面面都安排得很好,哪怕她这一辈子什么都不做,也能享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度过一生。 但他总觉得,人得居安思危。 即便什么都准备好,可也得考虑一下没有家人在身边的时候。 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人替她安排好一切的。 这四年姜予安在傅聿城身边几乎像一朵菟丝花,商潇虽然没有打听,或者说商家也查不到他们在西尔斯城的生活,但想着傅家那个小疯子的脾气,以及他回国之后对他家妹妹的种种作风,也不难猜出这四年他家小妹是在什么样的生存环境里渡过的。 没有多少自由,身边时时刻刻都跟着傅聿城的人。 也许姑娘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但商潇觉得,这种方式并不妥。 再加之四年前她失踪一事,未雨绸缪些总归是好的。 这空白的四年被傅聿城干涉,如今姑娘回来,他们作为兄长的,总得在她的记忆里再添加些东西。 那些忘记的已然过去,未来不可不做打算。 商潇这次请姜予安过来看比赛也不单单是为小妹提供娱乐,还有故意把人从潮海市单独支出来的意思。 另外就是,想让她感 受一下没有人替她备好一切的生活。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能一辈子在她身边为她备好一切。 那些从苦难里挣扎着学会又忘记的,总得再学会一次——而这次,无需再经历那些种种,他们做哥哥的在旁边跟着就好。 第667章 陷入沉思 姜予安听完商潇的话,心中大惊。 她其实有想过商潇的用意,但思来想去也只当做商潇的恶趣味。 毕竟这位和小哥商淮完全不同性格的五哥,看起来就和二哥一样吊儿郎当的。 且他岁数也不大,与自己相隔也就一岁多,同龄人之间开开玩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姜予安方才埋怨也是打趣,从来就没有生气的意思。 这会儿听到商潇温声说了那么多,才惊觉自己对这位‘吊儿郎当’的兄长有多冒昧。 同时,她也羞愧于自己目光短浅,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实仔细想想,她也该明白这位喜欢打游戏的兄长也并非是只会玩乐的性格。 别人打游戏是游戏,可商潇确实把游戏钻研到了极致。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把爱好完成自己的职业的,且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热爱。 倘若不是手伤,商潇可能现在还在场赛上发光发热,用自己每一天的努力取得自己的荣誉。 且就算没有站在游戏的巅峰,他本人也不曾失色过。 XH俱乐部的成立是他用自己的比赛奖金成立的; 与商淮一起建立的游戏公司虽然有商家和父母的投资,可后面的发展却是他们兄弟俩一步一个脚印做大的。 可以说,即便没有商家,他们的能力也足够让他们自己走在行业前端的。 片刻地看轻他们,才是最大的不尊重。 姜予安万分羞愧,真诚向商潇道歉。 商潇叹了口气,抬手敲了敲姜予 安的脑袋,“哥哥我喊你过来,可不是听你给我道歉的。” 已经走到室内场馆,内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但依旧可以感受到现场的热情氛围。 姜予安跟在商潇身后,视线内的光线暗下去,入目是几面巨大的屏幕,此刻正投影着双方的比赛情况,两边队伍的应援色照亮了整个场馆。 大概是正在赛点,解说的声音都染上焦灼。 忽地,解说席上的声音拔高许多,而后现场涌起一阵尖叫声。 姜予安心中震撼,目光不单单落在那巨大的投影屏幕上,也开始打量着场馆的一切。 场馆座无虚席,基本上都是坐满的。 粉丝拿着应援光棒振翅挥舞,也有举着ipad展示选手的表情包,还有坐在一排的cos举起横幅,整齐划一地喊着口号,为自己喜欢的队伍打气加油。 如果放在网络上看,姜予安可能会轻飘飘地想着,这些台上戴着耳机的选手,能听到他们加油的话吗? 还有这些粉丝们,支持选手输赢与否,和他们有关吗?嗓子都喊哑了,值得吗? 如今身处其中,她忽然有了答案。 其实也不需要答案。 姜予安就在通道这里跟着商潇看完了半场比赛。 双方选手正在换边,解说席那边的声音也平复下来,开始闲扯着一些趣事。 而那巨大的投影屏幕也不单单只拍摄解说席上的几位,导播还趣味性地把镜头交给了来线下的观众。 商潇趁着这晃儿转头 ,“走吧,带你去座位。” 姜予安还在回味刚刚那场对局,她虽然没有打过这游戏,但是得知自己要来看比赛,还是做了一点功课,再加上解说激动的声音,也听明白了是怎么个情况。 听到商潇的话,迷迷糊糊就跟上,道:“不是说座位是你粉丝的吗?” 商潇侧目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嘉宾座位不是座位?” 怎么着他如今也是赛事的金主爸爸,要个座位还要不到? 姜予安笑呵呵地跟在他身后,在昏暗的光线下迈步走着。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坐在最高处的导播眼尖,那巨大的屏幕上忽然显露出她和商潇的身影。 鬼鬼祟祟的。 姜予安对镜头有点羞·涩,社恐式地拉着商潇挡在自己前面。 商潇倒是不甚在意。 他当选手的时候导播镜头几乎怼到他脸上了,自然是不在意的。 只是看到自己和小妹的身影出现在巨幕上时,不免有些好笑,尤其是这丫头还躲镜头。 像个小毛贼。 商潇也随她,他也不太习惯自己的家人出现在公共视线范围内。 任凭自家小妹拽着自己的衣裳,他俊逸的脸上浮现无奈的笑意,随后向导播的镜头打了个招呼,算是礼貌寒暄,又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去拍其他的。 导播很给面子,慢悠悠地挪到其他地方。 但现场的观众就没那么客气了。 早在看到商潇的身影时,现场就爆发了一阵欢呼的尖叫声,丝毫不输比赛精彩 时刻。 这会儿商潇还给了导播正面镜头,也证实了自己就是自己,更是引来现场巨大的欢呼声。 甚至解说席上的语气都欢快起来,对着商潇调侃了几句。 老朋友出现在镜头里面,哪怕是普通的同事,也得寒暄打趣两句,何况商潇在这游戏职业赛道待了那么多年,和老解说们的关系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也得亏如今双方队伍换边的选手上场,才把这一茬给揭过去。 姜予安和商潇两人也在两边队伍做bp环节时坐在了嘉宾的座位上。 她毫不客气地锐评,“做你们游戏嘉宾,也挺辛苦的吧?” 商潇不明所以地侧目,询问的意思十分明显。 姜予安靠在与观众席不一样的沙发座椅上,很不客气地指了指巨幕,“嘉宾看这比赛,肩周炎都得治好吧?” 这座位虽然十分舒适,不单单坐着好,看着就觉得高大上。 可怎么也不觉得是来看比赛的。 毕竟想要看到比赛,得时时刻刻仰着头才能看到屏幕上的动画。 所以姜予安不免发问,被请来的嘉宾是来受罪的。 商潇明显也才察觉到不对劲。 他摸了摸鼻子,低声道:“今天将就一下,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坐,就当治治脖子了。” 商潇拿姜予安打趣的话打趣回去。 还别说,这些位置从前真没有嘉宾来坐,就是游戏官方摆着撑台子的,以及给主持人或者其他工作人员歇歇脚。 这是头一次带‘嘉宾’来 这里。 商潇也是几分钟之后才知晓答案的。 手机里是赛事工作人员给他发的消息,说那些位置不太好,要不要给他们还个位置。 商潇看了一眼身侧仰着脖子已经和现场观众欢呼声融为一体的姜予安,低眸又对着自己手机的消息陷入沉思。 第668章 输赢 所以,他这是弄巧成拙,给他家小妹找了一个虚假豪华座观赛? 商潇一时无言。 这会儿新一局的对决也展开帷幕。 姜予安侧目看了商潇一眼,见人走神盯着手机,忍不住询问:“哥,比赛开始了,你瞅啥呢?” 真是难得,曾经的赛场天才竟然对手机上的内容更感兴趣,而没有在第一时间关注赛场新鲜事,反而走神望着手机,这搁谁谁不震惊啊? 她避开看商潇手机的视线,没有窥探人家隐私,而后脑袋慢悠悠地晃到人跟前,抬手低声问:“我要有嫂子了?” 商潇:“……” 比赛已经正式开始。 不得不说,这个贵宾席位真的只是一个装·逼摆设。 相对比起他在备战间看比赛时的舒适度,搁这儿坐着简直就是受刑。 商潇仰头抬起脑袋看比赛战况,顺手把姑娘的脑袋推回原位,“你想多了,好好看比赛吧,别给我乱想乱说。” 姜予安轻轻‘啧’了一声。 原本她也就是打趣一声,瞧商潇这模样,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也顾不上刚开局的比赛,眼神莫名地看着商潇。 这目光过于炙·热,想忽视都不行。 商潇余光瞥一眼就知道自家小妹想歪了。 无奈,他只好道:“这一局打完中场休息的时候和你讲。” “行叭。” 人都这么说了,姜予安自然不好再纠缠。 何况听解说席激动的声音,她这会儿也明白了战局赛况—— 季后赛都是五局三 胜的,来之前这两支队伍已经打了两把,都是平平无奇的走向。 而正是她和商潇刚抵达的场馆内的晃儿,A队这边率先破冰,拿下了一个小比分的优势。 现在场上的局面就是,B队必须也拿回一个小比分,才能和A队打平。 否则,便是A队这边率先拿下一个大局。 如果后续再继续保持双方平局的走向,那么赛果可想而知。 姜予安听着解说们激动的声音,以及现场时不时的喊叫声,情不自禁陷入其中。 打到中途时,她都没有发现身侧商潇的态度有些兴致缺缺。 还是在局势差不多定下来的时候,姜予安才松了一口气靠在沙发椅上。 B队注定要输咯。 姜予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身侧的商潇听到这声叹息忍不住偏头看过来,“你希望B队赢?” 姜予安摇头,“没有啊。” 她都不知道这两支队伍里面谁是谁,哪里会在乎谁输谁赢。 只是比赛的模式是以抓人的这支队伍为主视角,如果不是A队粉丝,观众自然而然代入的是B队的选手视角。 打成这样,很难不让人叹息。 局势已定。 听完姜予安的解释,商潇轻笑了一声,也没再困惑她方才的叹息声。 他抬眸,视线重新落在巨幕上,语气淡淡:“还没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这还能翻盘不成? 姜予安诧异。 哪怕她不玩游戏都觉得翻盘可能性不到百分之十,连赛场实时大数据预 测都是A队会拿下大比分。 怎么可能会赢呢? 这要是能赢她…… 嘴上险些就要放出豪言的时候,赛场上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连三位解说的声音都惊讶起来。 姜予安看着荧幕上的反转同样瞪大了眼。 翻盘点就在一瞬间。 节奏一旦被选手抓住并不放开,很容易造成最后的赢面。 结局一直到最后一秒才落定。 B队,赢了? 甚至为自己的队伍多得两分! 原本上半场B队输给对方处于劣势,比分在三比一;而在这半场却取得完全的胜利,五比零终结了对方。 所以这一轮的最终比分三比六,B队拿下第三场的胜利,破冰了前面两句的平局。 现场的气氛格外热烈,胜利的那边粉丝继续为自己的队伍呐喊,输掉的那支队伍也不泄气地助威。 相对比起来,没有粉籍的姜予安就显得无所事事许多,她这会儿还处在惊讶之中。 “这也能赢?” 姜予安看着屏幕上的赛后数据,不可置信地倒在沙发上。 她身侧,商潇的情绪始终淡淡,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姜予安忍不住望向商潇,“五哥你一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毕竟是时时刻刻关注比赛的,自己也有投资俱乐部,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了解其他队伍选手很正常。 也有可能是开局B队伍的选手状态不好,打到后面才发挥出自己平时的水平呢? 但可惜,她猜错了。 商潇在她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自然不知道。” 姜予安挑眉。 商潇仰头看着荧幕,听着解说对方才的局势做出复盘,正好说到B队开局多大的优势,后面如何抓住A队一个失误绝境翻盘的。 他便顺着解说的话道:“这游戏就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能赢,所以切忌不要半场开香槟,否则输掉了比赛更丢人。” 他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比赛,自然也看过各种奇迹般的翻盘局。 所以也并非是对选手有多深的了解,只是对这个赛场有自己的理解。 当然,也不单单是这个比赛,其他的比赛也同样如此——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赢家是谁呢? 或者说生活中很多事情都是如此。 一个失误点需要许多人付诸更多的努力去弥补,一旦对手抓住了你这个失误,很有可能你付出全部的筹码都没有办法再扭转回来。 最后输得彻底。 当然,对方同样如此。 不能给失误和机会,只能做好每一步,下好每一步的棋。 要得分,就是再自己没有失误的前提下,再抓住对方的失误。 否则,大概率就是和前面一样,平平无比、长平之战。 这一局无疑让姜予安再一次感受到竞技场上的魅力。 难怪现场会来那么多观众。 不单单是为了自己喜欢的选手。 正当姜予安陷入沉思时,身侧的商潇忽然站起来,“要不要换个位置?” 姜予安‘啊?’了一声,“换哪儿?” 商潇看了一眼手机, 直接把自己的手机扔到姜予安怀里,“呐,先前说好这局看完和你解释的。” 姜予安接住他手机,对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感到惶恐。 这年头,敢把手机直接扔给别人的人可不多了! 也没和商潇客气,姜予安低眸扫了一眼。 而后脸色非常复杂。 第669章 夫妻相 看完商潇手机上的消息,姜予安自然趁着中场休息这晃儿赶紧跟着人换了位置。 毕竟真要在这小沙发上坐一下午,有没有面子她不知道,但她脖子肯定受不了。 就刚刚仰着头看半场这晃儿,她就觉得有一种被埋·进土里的美。 好在赛事官方这边也懂事,很快就给他们领到观众席真正的嘉宾位置。 像这种大型的线下活动,寻常官方都会空出一些座位出来。 要么作为抽奖赠回馈给观众粉丝,要么就是预留给选手的家人朋友,总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预先锁定一些座位不对外出售是必需的。 就好比一些明星开演唱会,哪怕不和外面的黄牛合作,也会预留一些位置给自己的朋友家人,人情世故嘛。 赛事这边以前没有抽奖的位置都是留给一些游戏主播的,像这种比赛中途还会举行一个小小的颁奖环节。 比如最佳教练、最佳新人选手、人气选手等等,这是赛事方面的;而为了推广活动,和游戏有合作的主播也会邀请过来颁个奖,给个奖杯之类的。 倘若这些主播过来,必然不可能当天来当天离开,如果多待几天且想在现场看看比赛,官方自然要准备好座位给他们观赛。 这时预留位置就很重要。 而有些主播不愿意露脸,或者有的主播看一天比赛就够了,多余的时间来当地旅游,这时座位还是有所保留。 领着像姜予安这种‘嘉宾’来坐坐, 也不失一种资源的合理利用。 至于楼下中间那一圈看着就很贵的沙发,真的只是拿来看看的。 官方可能都想不到,真的有人会把那里当做嘉宾席带着人过去坐着。 当然,这也不能怪罪商潇。 他来赛场观赛都是只有自己家XH有比赛时才来的,跟着自己家选手一起,必然不可能在观众席坐着,都是跟着选手经理们在备战间待着的。 如果没有XH的比赛,他都是在酒店开直播ob比赛的。 像今天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发生。 别说商潇,跟着工作人员一起的姜予安都觉得有点丢人。 先前被导播抓到镜头那次就挺社死的,这会儿又当着许多人的面挪到观众席这边,想想这脚趾已经控制不住地在抠地了好伐。 真是…… 好想装作不认识旁边这男的啊! 尤其是当商潇和她落座,前前后后就有观众凑过来,不光尖叫激动地喊着商潇的名字,还举着ipad放出商潇的表情包,询问商潇能不能签个名。 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还是坐在观众席最上面的导播深藏功与名,此刻现场给到观众席的荧幕上又是他们。 姜予安迅速地拿起腿边的伴手礼遮住自己,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外面眨巴。 于是镜头里只剩下半个脑袋的姜予安和被一众观众围着的商潇,场面顿时十分滑稽,尤其是导播还给了某位不知名小粉丝手中平板的丑陋表情包一个特写 时。 如果姜予安商潇他们这会儿拿出手机观看实时直播,就会发现这会儿满屏的弹幕都是‘哈哈哈哈哈哈’和‘帅哥能不能好好用脸啊!’之类的言辞。 与赛事直播弹幕相比,网上的关注点就奇奇怪怪的。 这一小段插曲放过去之后,很快就有短视频博主把这一段直播剪辑出来,发布到网上。 毕竟赛事的热度不算低,比赛开始后就有各种录屏组分工录屏,动作迅速点基本上一场比赛打完,他们的ob录屏就上传了,比官方的速度还快。 这种有意思的小插曲自然不可幸免。 何况商潇的人气也高,不输娱乐圈的一些明星。 这段视频上传之后,很快就被粉丝顶上了热搜,相关词条下面热闹得不行,隔着屏幕都觉得满屏‘哈哈哈哈’的文字吵到了自己的眼睛。 除却商潇,在他旁边坐着的姜予安同样受到不小的观众。 虽然半张面庞被遮挡,但那圆溜溜的眼睛不可避免让人想象整张面庞有多惊艳。 再加之越是神秘越是让人脑补,很快商潇这位颜艺帅哥就被粉丝抛之脑后,纷纷开始琢磨这位小姐姐是谁。 局限于人类的思维,把姜予安首先当做商潇女朋友的不在少数。 【是嫂子咩是嫂子咩?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啊!那活成表情包的潇潇怎么配啊!嫂子给我亲亲muamuamua!】 【在现场,嫂子真的好漂亮!真的是便宜不用脸帅哥了 (毕竟那个表情包真的好傻好憨)】 【就坐在哥后头,因为潇哥把人带到底下小沙发,害得嫂子仰着头坐了那么久又被官方请到观众席来,后面被少被嫂子骂,笑发财了!!!听他们俩斗嘴比比赛好看多了!】 …… 网上关于姜予安是商潇女朋友的言论开始发酵,大有一种越演越烈的架势。 尤其是当先前那一段视频流传来之后,已经让所有人都接受了这是情侣而不是兄妹的设定。 视频里光线有些昏暗,在现场只剩下应援灯光的情况下,镜头里的姑娘在看到荧幕里出现自己身影时,像是受到惊吓窜到商潇身后躲着,像一只怕人的小兔子。 粉丝观众们不单单视频发布得快,剪辑得也十分到位。 那特色画面再配上博主添加的音乐,可以说氛围感丝毫不输给现在的一些偶像剧。 甚至可以说比那些粗糙烂制的偶像剧还要好。 毕竟在这个资本塞人进剧组的时代,大制作里不乏丑男怼脸,令人直呼:我的眼睛—— 姜予安和商潇两人其他的不说,就单单那张脸已经足够秒了圈内许多明星。 而人类又是惯喜欢脑补的。 视频越短,他们脑补的东西越多。 此时已经有不少做饭太太在评论区当场发布,令人瞠目惊叹的同时直呼:好家伙!好香的饭,多来点! 【妈呀,真的没有煤老板看看我哥和我嫂子吗?这张脸娱乐圈好多人都比不上吧?正好我家 哥现在也菜了退役了,给他一次再就业的机会吧。】 【同意楼上,不是我们粉丝吹啊,就其他俱乐部粉丝都是这样说的,甚至黑粉也没办法黑我哥这种脸,当初骂我哥的时候都是别打游戏直接进娱乐圈当练习生的话术,建议星探考虑一下。】 【哈哈哈哈哈救命啊,潇哥知道你们都是这样的粉丝吗?打游戏菜了再就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楼上吵到我眼睛了,p·s:同意潇哥再就业,对我眼睛很好。】 【只有我在关注嫂子吗?虽然没有嫂子全部照片,但是看那双眼睛就知道嫂子很好看哇,而且感觉他们眼睛好像哎,这就是夫妻相吗?】 第670章 有时候一个人上网挺无助的 网上的事情此刻两位主人公一无所知。 姜予安还在趁着双方对方bp环节对商潇指指点点。 就商潇把自己带错地方这事儿,她觉得自己能叨叨一辈子。 等到七老八十了,她还要当着嫂子和他们小孩的面对他指指点点。 真的是……太、丢、人、了。 别说是姜予安,连早已经习惯镜头的商潇都觉得有点丢人。 只不过他表情得比姜予安淡定许多。 也任凭身侧的姑娘时不时对自己来一句攻击性言语。 好在这游戏的bp环节不算太长,这一局双方选手进入局内比赛的时候,姜予安也停止了嘴上的叨叨絮絮,和周围的观众融为一体,开始沉浸式观赛。 商潇终于清静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点声响没被姜予安略过。 只不过她这会儿正被赛况吸引,没有心思分出来讨伐商榷。 等这一局尘埃落定,这张嘴又开始了,“你完了哥,等比赛看完我就找小姑告状!” 商潇早把那晃儿的事情给忘记了,此刻听到姜予安忽然发作,不明所以地偏头看她。 姜予安轻哼了一声,从伴手礼拿出官方准备好的润喉糖塞嘴里。 刚刚和观众一起喊得嗓子还有点疼,而且她还和商潇说了那么多话,都没喝一口水。 润喉糖送进嘴里之后,她才对着商潇困惑的目光再次控诉:“你去地铁站不接我看我笑话就算了,刚刚还嫌弃我,我下次再也不要和你一起看比赛了, 我要自己买票,和你离得远远的!” 商潇听罢不免无奈,听着她轻哼的那声,也忍不住轻笑,懒洋洋回:“行啊,只要你抢票能抢得赢这群打游戏的,下次就自己来玩,省得我费心。” 姜予安,“……” 怎么感觉她被攻击了? 姜予安拨动嘴里的糖,正要再开口的时候,身侧的男人忽然起身,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姜予安嘴边的话默默咽了下去,有点怔然。 不会是她废话太多,把哥哥弄生气了吧? 可听商潇方才的话,也不像是生气的模样啊。 她摸出手机打算给商潇发消息问问,却见商潇压根没带手机,随身物品就这样随意地和官方的伴手礼放在他座位上。 “……” 得,这下网上询问也没办法了。 不过姜予安可以肯定,商潇绝对没有生气。 估计就是去个厕所吧。 也没有在意,她认真听着解说通过赛后数据复盘。 毕竟是刚接触这个比赛,很多东西她还是不懂的,只能通过别人的解释来理解。 否则光凭她自己看,只能是这个厉害、这个也好厉害。 姜予安这边正跟着解说复盘的时候,旁边离开的人也跟着回来了。 大概是因为商潇离开时没和她说一声,姜予安觉得他回来也没有必要再打招呼,继续保持着姿势看着屏幕。 商潇不明所以。 他抬眸看了一眼屏幕。 这会儿正在播放赛事投资的广告,也就是伴手礼里面的润喉糖。 不理解。 一个 广告也能看入迷? 国外没有这么魔性的广告吗? 见姑娘不搭理人,商潇只能主动地把手上刚买来的水递过去。 场馆里面是不能带矿泉水的,要么在入口处拿免费的纸杯接饮水机里的水,要么就去小卖部里买。 也是拿纸杯装的,不过容量大一些,也有饮料卖。 姜予安猜想官方这样做,大概是因为纸杯砸人不会疼吧。 她怔着心想,忘记去接商潇手里的水。 商潇也不恼,收回手之后在她身侧落座,懒声道:“一会儿要是渴了就自己拿。” 他就这样帮她拿着水杯,丝毫没有不耐。 真是罪过。 姜予安再次替自己方才的想法而真诚道歉。 她双手捧过商潇方才替她买回来的水,态度诚恳:“谢谢五哥。” 商潇神色莫名地侧目。 方才还骂他,这会儿又变脸迅速了? 目光略及,见姑娘捧着杯子拿吸管喝了一大口水,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了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商潇:“……” 他有理由怀疑刚刚的态度诚恳只是因为他好心买来一杯水,而不是这死丫头有多敬重他这个堂哥! 沉浸式观赛的姜予安压根不知道商潇一颗心九转十八弯。 她还在想等五哥以后有了嫂子,这种不张嘴但贴心的性格,她得帮忙在嫂子面前替兄长多说两句好话。 但她也不知晓,这会儿网上已经把她当做嫂子了。 姜予安和商潇是从场馆出去后才知道网上的事情 。 官方的赛程是今天有两场,但由于方才那两支队伍打得过于激烈,硬生生打到了加赛,此刻正好是吃晚饭的点。 要继续在场馆等另外两支队伍打完,恐怕得半夜都吃不到热乎的饭。 商潇便决定先出来吃饭,剩下的时间在云城这边逛一逛,挑个夜景不错的景点转一圈。 否则一整天都待在比赛场馆,即便是赛事的狂热粉丝也扛不住。 姜予安自然没有意见。 刚才看的比赛足够精彩,虽然意犹未尽,但也抵不住肚子饿啊。 何况人都有先入为主的观点,一想到一会儿的比赛不是AB两支队伍,忽然就有一种莫名的疲惫,像是事后的贤者时间。 所以商潇提议出去吃饭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 选的是附近商场的一家牛肉火锅,离场馆不远,驱车大概十五分钟抵达。 商潇原本提议吃泰国菜的,毕竟这个天气有些热,吃点酸辣的正好开胃降暑。 奈何姜予安在潮海市已经吃得够够的,一票否决了他的提议。 她在场馆里面通过一个观众加了赛事线下群,里面讨论的就是选手赛程还有附近吃住攻略,甚至还有好心人直接发来了云城旅游攻略。 这家火锅店就是群里的小姐妹推·荐的,她们已经有人打卡吃过了,味道很好,更关键的是——里面的冰淇淋甜品水果可以免费续! 只要入店消费了,就可以去前台自助拿,每次可以拿两个,但可以 无限次数去拿。 想想在炎热的夏天,吃完火·辣的火锅之后,可以无限次地吃水果和甜品,简直不要太快乐好伐! 确定吃饭的馆子之后,商潇便驱车带她过去,姜予安在车上无聊地刷起手机。 很无助,热搜上挂着自己和商潇的名字。 更无助,他的粉丝都管自己叫嫂子。 真是救命啊! 姜予安忍不住扶额。 商潇等红绿灯的晃儿瞥了她一眼,随意问:“怎么了?偷偷跑到云城来找我,没和大哥二哥他们说,被骂了?” 姜予安摇头,“那倒不是,就是有时候一个人上网挺无助的。” 商潇,“?” 第671章 好磕 潮海市。 网上关于姜予安的消息扩大时,傅聿城就收到了消息。 倒也不是他有多热衷八卦,成天关注着网上的娱乐新闻。 只是在医院躺着的某位蓝发碧眼实在无聊,腿被人打折了的后果就是玩玩手机看看娱乐八卦。 这几天网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要分享给自己好兄弟看看,甚至谁家猫猫打架的视频他都要分享出来。 傅聿城不厌其烦。 如果不是怕错过一些正事,他早想把这小子给拉黑。 这不,没拉黑的后果便是一场会议下来,手机会多二三十条未读消息。 怕错过其中夹杂着西尔斯城那边的事情,傅聿城一般在删除这些无用消息之前把Ellen发来的消息略过一遍,确定没有其他有用信息之前再一键删除。 姜予安在云城与商潇传出绯闻的帖子便夹在其中。 还不止一条。 毕竟那两则视频是分开上传的,网友的热度也随之而上,衍生出其他有趣的段子同样需要时间。 Ellen大概是觉得有趣,一连·发了很多条到傅聿城的微信上。 还附带自己的点评。 【Ellen:电竞天才和社恐美女,好磕好磕好磕!!!】 【Ellen:我们家安安也太可爱了吧,这个圆圆的大眼睛,呜呜呜怎么我就要在医院里面躺着,我也好想陪安安去看比赛呢。】 【Ellen:你最近在忙什么呢?安安交了新朋友你都不知道,这位电竞选手哪家的 哇,查清楚哪家小子了吗?安安嫁过去能放心不?】 傅聿城直接扔了手机。 跟在他身后还抱着文件的助理也吓了一跳。 怎么新来的总裁那么难相处啊? 从前傅总只是在项目上严格了一点,平常待人还是挺好的,而且也从来不吝啬任何奖金,这位……除了相貌上和从前傅总有点相似,其他的完全找不到任何相似点啊! “愣在那儿做什么?事情都办完了?” 傅聿城在办公桌前坐下后抬眸扫向愣在门边的助理,一记冷眼更是让人吓到。 助理不敢多待,连忙把方才开会的文件搁下立刻逃离。 公司高层交接,很多事情都需要忙,傅聿城本就时间不够,何况早上还迟到耽误。 他的确不急,可事情堆积到自己面前,总得处理完。 可文件才打开,脑海里面却不受控制地想起Ellen方才发过来的东西。 笔下的文字没有落下,心口的烦躁已经生出。 傅聿城把签字笔扔到一边,又重新拿起被丢到角落的手机。 不意外,Ellen又发来许多帖子。 还有一张卡通图片,正是观赛时姜予安拿官方伴手礼的袋子遮住自己半张脸的模样,和旁边被簇拥的英俊少年一起,着实挺养眼。 这些喜欢游戏的动手能力也很强,不单单画了卡通Q版图片,还有速写也跟着出来,也有一些搞怪的图片,但因为实在不好意思把美女画丑,只把旁边商潇那张俊容画成 表情包。 越是搞笑,传播度更广。 这组图片转发已经过万,评论也不少。 粉丝纷纷直呼:嫂子别害怕,我们被创死的粉丝先害怕。 可以说,互联网上一片欢声笑语。 且看得出来,给傅聿城分享这些消息的ELlen同样很快乐。 只是被迫接受这些分享的人显然没那么开心了。 从看到那些消息时,傅聿城就感到无比烦躁。 尤其是Ellen那个傻子还在旁边说风凉话。 他垂眸看着手机上一张张图片,以及网友转载无数次的视频。 可以看出来,姑娘虽然不太想出现在镜头前,但在这种大型的活动中,她玩得还是挺开心的。 哪怕看似慌忙地拿起那只印着游戏角色的伴手礼袋子,也冲不淡她眼眸中愉悦的笑意。 明明早上还争执得说头疼的人,这会儿却是兴高采烈地跑到另一个城市游玩。 她倒是…… 傅聿城一阵心闷,抬手松了松衬衫领口。 稍稍冷静了一下,他很快发现ELlen话里的不对劲,以及一点……奇怪的比较欲——带姜予安去云城看比赛的,并非他那个好弟弟傅北行。 心中的烦闷忽然得到纾解。 好像只要在姜予安身边的男人不是傅北行,他的烦躁感就没有那么严重。 当然,这也不代表其他男人就可以。 他这才仔细看了一下与姜予安一起上热搜的人是谁。 片刻之后,喉间溢出一声嗤笑。 他给Ellen回了消息。 【C: 你个蠢货,你口中的电竞天才是人家安安的哥哥,还好磕?找块豆腐把你自己磕死吧。】 【Ellen:。。。。。。】 【Ellen:不是吧不是吧,我发其他的帖子你理都不理我一下,一发和安安有关的你骂声就过来了?你小子,还说你对安安没有非分之想!】 【Ellen:哥哥怎么了?哥哥也好磕,兄妹情懂不懂啊!多上网学学吧你,现在的网友磕的都是一个氛围感,圈地自萌不上升懂不?你个老古董,和咱们都有代沟的,少和安安玩!】 …… 在医院躺着的少年大概是真的被气到,一口气连续发送了许多条消息。 也不管傅聿城是否回复,反正他自己是爽了。 傅聿城是懒得回复。 但对于Ellen发过来的话,他倒也并非完全置之不理。 且有些话,还是说在点子上。 他垂眸看着手机上的几段文字,薄唇抿成直线,陷入自我怀疑中。 ——倘若那次醉酒,他并没有装傻,如今结果是否不同? ——他和姜予安之间,是否共同点的确有些少?像她今日所处的环境,他只觉得吵闹,甚至难以理解她如何在那么多人的环境里笑得那样开心。非年龄上的代沟吗? ——她如今,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他的呢? 这些问题,傅聿城都无从得知。 他不知晓喜欢听音乐剧的人能不能和喜欢看街边摇滚的人共同生活一辈子,也不知晓习惯 纸报的人能否与爱聊网上娱乐八卦的人灵魂交流,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轻易放开她。 毕竟方才在看到这些新闻时的怒意,他心中有数。 即便得知在她身边的人是她兄长,这桩网上热闹的事情也都是不明真相的网友们闹出的乌龙,可他生出的情绪确实实实在在。 既然不愿意看她与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那么她这个人……必须是他的。 傅聿城搁置下手机,有些疲倦地靠在椅子上。 他脑海里思绪有些混乱。 一边是不会放手的占·有欲作祟,一边又是那个听话的姑娘慢慢脱离他掌控的烦躁。 这种混乱的思绪正在脑海里四窜时,一则来自海外的邮件发送到他邮箱里,亦将他从思绪中剥离。 …… 第672章 就是有种…… 云城。 刚刚在车上时姜予安没把网上事宜给讲出来,此刻两人在餐厅坐下,闻着火锅店里浓郁的香气,肚子里的蛔虫也跟着被勾起来,便先将其他的事情全部抛之脑后,把菜给点上再说。 水果饮品是自助的,锅底和菜单点下好之后姜予安就蹭地去自助区拿吃的喝的,徒留商潇一个人仰头欲言又止,眼巴巴的模样看着还有点好笑。 但注定是得等人回来了。 尤其是邻座还有观赛粉丝认出了商潇,兴冲冲地来询问能不能合个影要个签名。 商潇没拒绝,礼貌客气地一一回应。 等余光瞥见一手拿着水果,一手托盘端着两杯饮品的人过来,这才拒绝。 几个粉丝自然也注意到商潇的目光,瞥见朝着这边走来的姜予安时,一脸兴奋地点头,随后就和自己的小伙伴们离开,仿佛打听到什么大八卦一般。 商潇莫名其妙。 他倒也没有多想,径直朝着姜予安那边走过去,绅士地把她手上的东西都接下,露出几分嫌弃:“这么能吃啊?” 姜予安手上轻松,顺便从托盘里拿了一块西瓜咬了一口,含糊道:“能吃是福,怎么了?哥哥您总不至于现在穷得连一口吃的都付不起吧?” 商潇:“……” 大抵是懒得与人斗嘴,商潇没继续讲话,默然将东西摆放好。 姜予安吃得很愉悦。 她是午饭前从潮海市出发过来的,抵达之后就近在火车站简单吃了点东西,随 后就乘坐地铁出来和商潇看了一下午比赛。 这会儿没表现得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已经是她教养好,还能保持优雅在对面慢吞吞地吃着。 肚子里稍稍有点东西垫底之后,姜予安心情好了很多。 再加之火锅店店员在这期间陆续把菜都上齐,看着摆了一桌的食物,更是心情大好。 人活一世,她认为没有什么比吃得好更让人高兴得事情了。 姜予安都不指挥商潇,自顾拿起公筷开始下菜,那双亮晶晶的黑眸已经盯着沸腾的锅底,恨不得当场下当场捞起来吃。 商潇瞧着妹妹这模样,心底软了软。 他也是忘了算时间,仔细想想的话,姑娘应该早就饿了,倒也应该怨怨他没细心。 商潇抬眼看姜予安眼巴巴等锅里食物熟的模样,忍不住失笑,将手边的红糖糍粑推到姑娘身边,“饿了先垫垫肚子。” 姜予安没动,自顾拿起漏勺开始捞汤锅里的肉,那发光的双眸像极了好几天没吃肉的狼崽子一样。 商潇算是明白了,索性收回自己的烂好心。 他其实早也饿了,只不过偶像包袱比较严重,还是想等能吃的东西多一点再动筷子。 也没制止姜予安,随意问,“你先前在车上,看什么呢看那么开心?” 姜予安咬肉的动作一顿,有些不置信:“你还没看呢?” 商潇:“看什么?” 姜予安:“手机哇。” 作为一个天天打游戏的电竞选手,这点网络敏·感度都没有 着实是她没想到的。 商潇的确对网上的东西不大感兴趣。 那些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说的什么话与他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早两年基本上一上网都是在骂他的,即便无所谓那些人,但看到那些文字多多少少会生出几分怒意。 说他菜拖累了其他队友他可以接受,否认他从前的荣誉又算什么? 合着他如今技术跟不上自己的意识,连带他从前的冠军都可以被抹去了么? 挺可笑的。 所以这些年他对本就厌倦的网络更不感兴趣,如果不是需要发布一些商务,基本上不会打开社交软件。 这会儿听到姜予安的话,他脸色微变,抿唇拿出了手机。 开启软件时候,还是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小妹的脸色,“有人在网上骂你了?” 姜予安困惑地‘啊’了一声,摇头:“没有啊,就是……挺难评的,你不看也行,等到时候我让小哥把痕迹全部抹了就是。” 相对比起网上的插曲,此刻的姜予安对锅里的食物更感兴趣。 她好久没吃到那么正宗的火锅了。 在西尔斯城的时候,她基本上都没吃过重口味的东西。 傅聿城那家伙也不知道哪里人,吃东西清淡得很,怎么健康怎么来。 这人呐,偶尔还是要放纵一下的。 心情好身体才会好,吃得好心情才会好。 要是为了养生而吃,郁闷得可能还会更不养生。 商潇没听她的,好奇心驱使下同时也带了几分担忧,怕受自己 牵连导致姜予安也被骂,所以最后还是打开了手机。 自从他退出赛场之后,接收到的恶意已经小了很多。 只是XH俱乐部的队伍还没有回到巅峰,至今没有再拿过大型比赛的冠军,间或还是会有几句嘲讽的声音挥之不去。 所以担忧难免。 但能让他小妹一打开手机就看到网络新闻,他想大抵是与骂声无关的。 毕竟他也没做什么违法犯罪、有违道德的事情。 而XH俱乐部挑选队员,没有瓜也是放在首位,不管你技术有多好,只要人品有问题,XH俱乐部便拒绝签约。 这也是这几年他们俱乐部成绩不太乐观的原因之一。 有些选手天赋足够,可惜心智尚不成熟,在网络上利用自己选手身份,或者主播身份做一些违背道德的事情,实在令人不齿。 但仗着自己技术好,年少轻狂,依旧在赛场上混的风声水起。 一旦和人争执起来,粉丝还会维护:你家选手几个冠军啊? 商潇不屑与这类人为伍,也在这几年的消沉中看开了很多东西。 竞技场上成绩固然重要,但这到底是吃青春饭的,未来做人是一辈子的事情。 狂妄一时,后半辈子呢? 思忖之间,网络上的内容他也浏览到。 甚至自己私信和艾特中也多了许多祝福,甚至还有来询问他什么时候领证结婚的。 ‘啪’地一声。 在浏览完网上内容之后,商潇反应迅速地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他不理 解。 他的粉丝脑洞都这么大的吗? 姜予安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笑意盈盈地瞥了商潇一眼。 商潇抬眼,“你还笑得出来?” 姜予安理直气壮,“我为什么不能笑出来?要不是你自己不谈恋爱不官宣,能引发那么大的误会吗?明明是你的错,凭什么怪我啊?” 商潇说一句姜予安能反驳十句,倒是把商潇给问无语了。 姜予安大概是嫌气他不够,一边吃着还一边拿起自己的手机,当着他的面刷起来。 她刷到实时部分,有些意外看到她这会儿吃饭的照片也被人拍到。 对方很好心地替她打了码,但商潇可没打,一眼就看出来。 “哎,你的粉丝好像把我们这会儿吃饭的照片给晒上去了,还说咱俩挺甜的,你瞅瞅。” 姜予安举着手机递给对面的商潇。 商潇眯了眯眼,“你还挺高兴?” 姜予安摇头,“那倒没有,就是有种……” 她顿了顿,商潇视线扫过来。 第673章 别太荒谬 “什么?” 商潇筷子都搁下来,好整以暇地瞧着对面的姑娘,想听听她这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姜予安却没继续,难得停了一会儿筷子,撑着下巴笑眯眯地问:“五哥看到网上那些乌龙什么感受啊?” 商潇,“……你什么感受?” 姜予安思考了一下,拧了拧眉头,试探性答:“……yue?” 商潇,“yue!” 姜予安,“……” 讲真,起初乍一看网上把她和自己哥哥组cp的时候,姜予安的确也是这样的心情。 有一种被人按着要在厕所里用餐的狰狞感。 但这样直白地被商潇说出来,她可就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啊?和我组cp你还不高兴啊?我告诉你,多少人想追我都追不到呢。” 怎么说她也算个大美女,要不是在国外被傅聿城·管着,她可以和很多卷发小帅哥谈恋爱的好伐,混血小狗都有。 商潇懒得理她,“好好吃饭吧。” 说着,他便拿起自己的手机,低眸在虚拟键盘上敲击起来。 姜予安也不欲在这件事情上多言。 调侃一两句是兄妹之间的小乐趣,多说了真的很尴尬的。 又不是某木本植物站里的骨科文学,她和商潇是真的觉得有点…… 她重新拿起筷子,抬眸看了兄长一眼,“你做什么呢?” 商潇道,“澄清一下啊,都闹到热搜了还任凭这样发展,影响我以后找老婆的好伐。” 姜予安一时无言,眼神复杂地 看了一眼商潇,迟疑片刻才将筷子夹起来的鸭血送入嘴里,“……真是难为你还记得给我找个嫂子。” 商潇一记冷眼扫过去。 姜予安也不怵。 催婚这个话题老生常谈,谁也不愿意把这个话题落在自己身上,可一旦有适龄结婚的好兄弟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必然是要提一嘴的。 没有办法,人终究是要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姜予安笑眯眯地用餐,“看我做什么,我说的是实话,我来找你的途中还和小姑姑聊天了呢,小姑姑特地嘱咐我问问的。” 搬出长辈出来,商潇更无话可说。 他澄清帖子发布好之后,将手机扔在桌上,轻轻啧了一声,“真是好心没好报,带你出来玩,你却反咬我一口,真是令哥哥心寒啊。” 这语气极其幽怨。 姜予安想起刚刚在手机里看到的帖子,实时里面就有一个粉丝拍了他们照片兴奋表示—— 【啊啊啊出来吃饭看到潇神和嫂子了,嫂子真的好漂亮哇!嫂子还喊潇神哥哥哎,太甜了吧!】 想到这里,姜予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恶寒。 她嫌恶地撇了撇嘴,“你赶紧澄清,帖子发完赶紧吃饭好伐,这一茬咱们就过去了。” 商潇,“……”刚刚不还恶心他恶心得挺有意思的吗?变脸这么快? 他张了张嘴,看到不久前下进锅里的一碟肥牛全部被姜予安捞进自己的碗里,实在绷不住了。 “我发了,你不发一个?” 商潇道,想着等姜予安去拿手机的时候,也好把她的食材给拿过来。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吃那么多。 还大晚上的,吃得完吗? 也不知道尊老爱幼给兄长留一点,没点礼貌。 姜予安完全不理解商潇在说什么,她还在继续用漏勺在锅里捞肉,一本正经道:“你发布了不久可以了吗?我又不是公共人物,我账号还是新注册了,真学你发一个帖子澄清别人还以为我蹭热度呢,想红想疯了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大坨的头往自己碗里倒。 “你能不能给我留点?” 商潇终于忍不住了,都是看了一下午比赛什么都没吃的人,他都没吃两口呢。 姜予安低眸,看了一眼两个人碗里的食物对比,终于明白了,“你想吃什么你直说啊,你扯别的干什么!” 商潇,“要你管。” 姜予安,“略略略!” …… 与云城这边的愉悦气氛不同,潮海市这边可有人不高兴了。 一连到傍晚,总裁办就一直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或者说,从傅总换成傅总之后,整个公司的气氛都不太对劲。 下班,无疑是一种解脱。 很快总裁办只剩下办公室内一盏灯亮着。 傅聿城自收到午后那封邮件之后情绪就一直不太好。 他尝试过与西尔斯城的人沟通,只是非面谈得到的结果终究是不太好。 也拿起手机给姜予安打过电话发消息,只是姑娘此刻乐不思蜀,压根就没有回消息的心思。 中 途还穿插着现今还躺在医院的Ellen发来的帖子,先是cp甜甜甜,后面又是有情·人终成兄妹,令人烦躁得很。 最终,他还是将目标定在Ellen身上。 电话拨过去,接通的瞬间他便急不可耐地开口询问,希望得到Ellen伤势恢复的具体时间,看看他什么时候可以回一趟西尔斯城。 他这边刚接手傅氏,暂时脱不开身离开。 即便他愿意放弃傅氏回到西尔斯城,按照目前的情况,姜予安肯定是不愿意与他回去的——如果后者不回去,那他一个人回也没有任何意义。 Ellen去不一样。 电话那边的小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做傅聿城不耐烦他要赶他走,嚷嚷道:“干什么干什么?我人还在医院躺着没出院呢,你这就不耐烦我要赶我走了?我偏不,西尔斯城太烂了,你不回去我也不想回去。” 这小孩子一般的闹腾让傅聿城按了按眉心,头疼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何况,这件事情他也不能说出来。 思索了一下,他减少重点道:“没有要赶你走,只是有件事情要你办,换做其他人我不放心。倘若你伤势还没好,那便再等等吧。” 按照那封邮件上提供的消息,时间应该不那么赶。 傅聿城只是没想到,那人竟然敢糊弄他。 思及此,男人眉宇间便闪过一丝冷意,像是恨不得要把人踩在脚底下狠狠碾压的冰寒。 也 就是隔着屏幕,Ellen并不知晓此刻男人恐怖的神情。 他无所谓的语气还挂着,“什么事情啊?我这伤都是皮外伤,真要出院也快得很,不过你得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不然隔着那么远,你又不回去,到时候办错了事情你又骂我。” 少年语气还透着几分委屈巴巴的。 傅聿城嗓音低沉,“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希望你过去接个人回国而已。不是你,我不放心那人的安全。” Ellen一听,“嗐,我还以为多大事,过两天出院我就回去,保证完成任务!” …… 第674章 补救 电话挂断之后,傅聿城从椅子上起身俯瞰着窗外夜景。 傅氏集团的总裁办并非是在顶层,但其高度也不算低,夜幕降临灯光亮起时,潮海市的基本风光也倒映眼底。 傅聿城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在深山老林中,与那个姑娘一起看天上星星的场景。 好似也如今夜这般,一轮明亮的弯月,只能瞧见一颗离得老远的星星,其他的基本隐匿于黑暗之中。 但这会儿与那时心境却完全不同。 那时是越看心中越静,此刻姑娘不在身侧,越看只觉得心中越发烦乱不安。 尤其是思绪一旦牵扯到那封邮件里面的内容,他便觉得有些事情不受自己控制。 像是握在掌心的沙土,越用力反而渗透得更多。 偏偏他从来没有低头看一眼,自以为是觉得那捧沙还紧紧地攥在掌心。 如今被人提醒,才惊觉已经漏掉大半。 只能想办法补救。 傅聿城仰头闭了闭眼,大抵是腹胃饿得发疼,这才转身拿了手机离开办公室。 = = 姜予安在云城玩得十分开心。 和商潇用完餐之后,他们便根据群内小伙伴们做好的攻略先到场馆附近的景区游玩了一番。 虽说有名的商业街和潮海市景色相差不大,不过两地特产不同,贩卖的一些小玩意儿还是不一样的。 姜予安觉得出来玩就是要看美景,购好物的。 她享受于这种古香古色的街道里面,哪怕知道这些街道可能是后来仿古代 房屋特色制作,但依旧会感到喜欢。 抬眼就能看到商业街铺满的油纸伞,掉在头顶配合街道亮起的灯光,漂亮得不行。 街上的人多,大部分都是游客,哪怕这个时间段已经少了许多学生,但这样的网红景点是常年不缺游客的。 姜予安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人,姑娘们打扮得精致极了,穿着不同形制的汉服拿着团扇,仿佛穿越而来的美人。 这一路走来,姜予安不知道遇到多少。 像是透过这一切,跨越千年领略到从前的文化,并传承下来。 她很喜欢。 这条街道逛下来,她买下来的东西也不算少。 适合她和母亲的旗袍,包括小姑姑商兮她也问了商潇尺寸买了一套; 给几个哥哥带的是陶瓷小人,有一个区域可以自己去捏,姜予安给自己做了一个小陶瓷娃娃,店老板说要拿去烤制,过两天来取,其他的则是在店内买现成的——要所有人都她捏完的话,恐怕得捏到天亮。 不过鉴于商潇是亲自陪她过来的,她还是区别对待了一下,单独给他捏了一个类似茶杯的东西,然后强行说这是奖杯,希望商潇的队伍能再夺冠。 在姜予安说完自己的寓意之后,商潇用嫌弃的表情打量了一番,“这是奖杯?你见过奖杯吗,哪里有那么丑的?” 陶瓷没干,只能轻轻触碰,稍不注意可能就会把整个作品都毁了,那样就只能重新再捏。 商潇嘴上嫌弃,接过姜 予安递过来的东西时却小心翼翼的,安放到备用区好让老板记得烤制。 姜予安看他动作就知道他口是心非,轻轻哼了一声,“我当然没见过奖杯,五哥你见得多,你自己捏个呗。” 商潇笑了声,却没答话。 姜予安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再多问,拉着人去洗手付钱逛下一家店。 捏的奖杯有什么意思,亲手拿的奖杯才有意思。 真正的冠军奖杯,只有那么一个。 且,好似永远只有一个。 有人会期待明天、明年的奖杯花落谁家,但在意的永远是这一刻夺得冠军是谁。 但新赛季一旦开始,似乎所有人都会忘记他们的上一个冠军。 包括冠军自己。 胜利者拼了命为了保住荣誉;败者奋力追赶,为了新王登基赢得一口气。 那些过去的荣誉,好像只存在淋金雨的那一瞬。 冠军,只有一个。 永远只有一个。 她的哥哥,应该很想再拿一次冠军的吧。 或许,想再拿亿次。 可惜时光不允许。 也没有人可以做到。 从陶瓷店出来之后,姜予安又陆陆续续地买了许多东西。 便宜到一块钱一颗的小珠子,贵到黄金店几万的首饰,她只看喜好,不看价格。 等整条街逛完,重新坐回商潇车上的时候,她还尚且有些恍惚。 ——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 毫无负罪感地花钱,真的好爽。 从前和傅聿城一起出来玩的时候,姜予安从来不敢这样购物。 一来是地摊的 东西傅聿城看不上,她基本没有认真挑选的机会,更别说购买这种科幻的事情; 二来消费的是傅聿城的钱,哪怕是购买一块钱这样的东西她都得犹豫一下,更何况把她带进首饰店购买那些上万的项链戒指。 如今回到商家,钱是父母赠予,有些还是从前她工作获得,自然而然没有负罪感。 好快乐啊! 姜予安捧着最后离开时买的小吃,还有一杯奶茶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 商潇只觉得她没出息,驱车的时候嘲笑了她一声,“怎么,在国外寄人篱下这么可怜,小吃都没尝过?” 姜予安轻轻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嘛。” 说寄人篱下倒也合理,毕竟没有和傅聿城确认关系,她自己都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与他们相处住着。 向别人介绍,她只能说是朋友。 朋友…… 挺虚幻的一个词语。 朋友如果成了家,她又算什么呢? 所以她自然是可怜的。 可仔细想想,好像又没那么差。 吃住穿行她虽然不主动要,但傅聿城总会安排妥当,事无巨细地规划好她所有生活。 姜予安有时候都诧异他怎么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一边要处理西尔斯城各种烦心的事务,一边还要照顾她的生活。 妈妈呀! 总体来说,她还是挺感激傅聿城的。 哪怕商家所有人对他抱有偏见。 可救命之恩,还有这四年的‘养育’恩情,哪里能说断就断。 吃垃圾食品的时候,姜予安随意划 开了手机,注意到从傍晚到这会儿期间收到不少傅聿城的电话和留言。 电话是半个小时打一次,她手机静音没注意。 留言则是电话未接之后发送过来,时间间隔十分规律。 第675章 敷衍 从傅聿城留言的内容上来看,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无非就是问她这会儿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 但从留言的次数来看,就让人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问清楚不可。 姜予安迟疑地想自己要不要给傅聿城回一个电话。 可鉴于昨晚和今早的争执,她心中还有些不虞。 如果放在从前,她肯定是想都不用想就给人回拨过去,这会儿却有些犹豫,甚至还有些排斥。 正在开车的商潇跟脑袋旁边长了眼睛似的,明明目视前方,却仿佛看透了姜予安在想什么。 他说,“如果遇到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只要不是非做不可,那就不必去做;如果是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人,但又不得已需要应付不能肆意删除,那就对对方敷衍过去。人活一世,重要的是开心,别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情束缚自己,自扰心神。” 姜予安有些诧异地看了商潇一眼。 着实是有些意外能从商潇嘴里听到这样的一番话。 虽然说商潇平日里总是和二哥一样吊儿郎当,好像生活就是主打一个娱乐,可回头看看他从前获得的荣誉就知晓,他的生活并非如别人眼中那么好过的。 如果不付诸努力和心血,单单凭借那点兴趣和天赋,压根就走不到顶峰,根本无法获得诸多荣誉。 古有仲永不读书而化为平庸,同样的道理,竞技比赛的冠军如果不加以训练,同样会变得与旁人没有两样。 有 些人或许不服,打游戏罢了,又有什么可骄傲的。 可一旦把游戏变成自己的职业,每天需要花费几个小时在训练上面,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不单单是在游戏中娱乐,还要复盘每一局的失误改进,甚至还要对新版本做出数据分析。 更不要提,这是一个团队游戏,需要队友之间的配合。 作为曾经XH的队长,怎么让一个队伍凝聚起来,让队员们在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中找到默契,也是队长的职责所在。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是难维系,何况是那么多人。 不单单要处理自己和队友之间的关系,有时候还要去处理队员与队员之间的关系。 想想就很累。 姜予安诧异就在于这里。 明明自己困在人与人之间的束缚之中,他这会儿却在开导她,让她开心活着就好。 这算不算是一种移情呢? 因为自己从来没有感受到随意,被束缚在梦想的冠军中,所以希望她这个‘无所事事’的妹妹能够随心所活。 大概是错误的吧。 毕竟有一条明确的道路去拼搏奋斗,哪怕是稍稍有些困境,也让人心甘情愿地迈过荆棘,向着梦想奔赴。 相对比起来,她受困的感情实在是累赘。 敷衍也好。 姜予安忍不住笑出了声。 商潇偏头看了她一眼,“笑什么?” 姜予安正在对手机里的人敷衍,闻言漫不经心地回复,“听你的话,对人敷衍呢。” 她看了一下傅聿城给自己发 消息的时间,思索下觉得这个时间点就是她和商潇的乌龙闹上热搜的时候,猜测傅聿城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来,便给他发了几张晚上和商潇游玩的照片,并留言说正在和自己堂哥在云城玩,过几天就回来。 说完之后,便直接把聊天框全部删除。 眼不见为净。 一气呵成把这一切做完之后,姜予安还十分感慨地叹了口气。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傅聿城生出这样的心理,并以行动表示敷衍。 实在是…… 姜予安车窗坐着,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夜景。 明明城市的风光都相差不大,但她依旧会为窗外的灯火而静下心来。 当然,也不排除是晚上走了太多路,兴奋的劲儿退却过去,就进入贤者时间只要是躺着靠着就能让她觉得平和。 商潇瞥她,轻轻啧了一声,“怎么觉得你在对我敷衍?” 姜予安闻言回头,漂亮的脸蛋因为这句话绽放出笑,“不可以吗?” 商潇一哽,“……我是你哥,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语气中还带上几分恼羞成怒。 姜予安觉得有趣,故作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对啊,就是因为你是我哥,所以才不能随意把你删除,又不能不理你,只能敷衍你咯。” 商潇,“……” 合着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郁闷着,商潇又听到身侧传来姑娘的声音。 姜予安转着手机,慢悠悠说:“刚刚也没什么,就是傅聿 城问我这会儿在做什么、和谁一起,估计是下午看到网上的消息误会了,我就解释了一句,就没了。” 商潇神色莫名地偏头看了人一眼。 他没回复姜予安,不过心中却生出不少困惑。 先前在潮海市的时候,几个兄长们都看不惯傅聿城那个疯子,但碍于这四年他对这个忘记从前一切的小妹的照顾,便商量暂时把从前的恩怨搁置下。 却没想到,如今在小妹嘴里,傅聿城会变成那个被她敷衍的人。 车子不疾不徐地在马路上行驶,快到场馆附近的酒店时,商潇还是按捺不住好奇,“你和姓傅的吵架了?” “哪个姓傅的?” 陡然听到这么一句,姜予安脑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毕竟这段时间她接触的人除却傅聿城,还有傅北行。 商潇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就你刚刚说的那个,你还认识哪……”话没说完,他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差点都忘记了,还有一个姓傅的。 “总之,这两个姓傅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俩远点最好,能敷衍就敷衍过去。” 也不多问了,商潇驱车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如此说道。 姜予安轻啧了一声,也懒的和商潇多说。 毕竟情况复杂,真提及起来也说不清楚,敷衍过去又对不起兄长。 还不如不说。 不过商潇的话却提醒到她。 她和傅聿城……应该也不算吵架吧。 第676章 误会 姜予安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想。 近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一旦去思考这些事情总觉是抽抽地疼。 其他事情还好,偏偏只要牵扯上傅聿城与她从前的事宜,或多或少都让她疼得难受。 再者,她都出来玩了,为什么还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烦人的事情? 出来玩就好好玩。 都出来玩了还想那些事情,跟周末加班有什么区别? 没有效率的。 姜予安想明白后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抛之脑后。 正巧这会儿也到了酒店,车子停稳,她跟着商潇一起下车去拿晚上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贵的便宜的统统不记得,反正要带走的先搁在车上,省得到时候还要从酒店房间往下搬,吃的东西以及这两天需要用到的东西拿上去。 商潇送她到房间后没进去,懒洋洋地撑在门口:“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好好休息,估计明天上午我起来就快到午饭的点。你要是无聊可以自己去逛逛,或者去场馆外面玩一圈,可以吗?” 比赛场馆选的地方比较偏,不过酒店位置还好,乘坐地铁几站就到了相对繁华的商场,就是早上可能没有什么好玩的。 至于去场馆,虽然不如第一天有趣,但比赛这几天基本上都挺热闹的。 一整天都有游戏角色cos,还有官方周边贩卖小摊,以及官方搭建的游戏台子,除了吃的东西有点少,拍照打卡的地方还是不少。 姜 予安看过赛场介绍,她还添加了游戏观赛群,自然是知晓这些的。 即便商潇不说,她一个成年人也知道该怎么玩。 不过眼下…… “你大半夜去哪儿?你不睡觉的哇,精力那么好?” 顾不上自己的东西还没有整理好,听到商潇的话,姜予安就跳过来追问。 商潇早有预料,耐性解释:“今天俱乐部有聚餐,他们这会儿估计看完比赛了,应该下播之后出来聚一聚,工作同事团建,带上你不太好。” 今日的赛程是没有XH俱乐部的选手,但季后赛相当于选手们的期末考试,他们也不能一整天出去玩。 大部分选手都是在酒店里看比赛,顺带分析一下假如在总决赛对上他们应该用什么样的阵容去应对。 这一下午看完,总得休息一下。 再加上从电竞基地飞到这个城市来,总不能只单单为了这次比赛,出来玩一玩算是劳逸结合。 商潇不是那么严苛的老板,再加上他岁数不大,和这些年轻的选手自然是玩得来。 姜予安听到他的解释后略又失落,但想着哥哥说的十分有道理,而且今晚也陪了自己很久,便没有多说,只点了点头。 “知道了,那你去玩得开心,也别太晚哦。” 这会儿已经算比较晚的了,寻常这个时间,姜予安都已经洗完澡躺在床上准备睡美容觉。 她这是出来玩不同寻常,实在是想象不到他们打比赛的竟然这个点算正常出去聚餐 。 不过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规律,姜予安不会做出评判。 就像商潇说的,他们睡得晚,但是他们上午起来就差不多到吃午餐的时间了呀。 总体来说,就相当于是身处这个地方,过的另一个国家的时差罢了。 只要生活规律,身体健康就好。 商潇撑在门边没急着走,懒洋洋地看着她,听到她这么淡定就接受了,不禁扬了扬眉:“你没生出点好奇,跟我去见见赛场上的选手?” 姜予安仿佛看傻子一样看了商潇一眼,“不是你自己说的,你跟你同事聚餐,不方便带我的吗?” 有毛病吧。 商潇被这么一提醒,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从原则上来说,的确是那么一回事。 不过比赛场上和正式的公司同事又不一样,和朝夕相处吃穿住行都在一起的选手相比,这些人也算是自己的家人朋友,比同事还是要高一个优先级的。 商潇也是一时兴起,忽然想把小妹带过去和自己的朋友认识认识。 从前他们打季后赛的时候,也有选手带自己女朋友或者家人过来一起吃个饭的。 只要是同龄人,基本上不会太尴尬。 姜予安大概看出商潇在想什么,语气委婉了一些:“要是有下次机会,下次我没那么累的时候再和你一起去见见哥哥的队友们吧,今天这种情况我想不大方便,而且今晚玩了一晚上了,你一个大男人不累我还腿酸呢。” 她现在只想赶紧拿衣 服洗漱用品去泡个澡,然后护个肤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再有其他的什么活动,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商潇看出自家小妹的疲惫,没有再多打扰,勾起一抹浅笑:“成,那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姜予安笑得很甜,“明天见。” 酒店房门被轻轻带上。 商潇回想着姜予安那番话,心情愉悦得跃于脸上。 这个时间点出来吃饭的也不单单是XH俱乐部,还有其他没有赛程的俱乐部选手们。 商潇转身就遇到一个从前的老对手,是他手伤生出的那一年取得冠军的队伍指挥,名字商潇记不清,只知道他在赛场上的名字——蓝菇,听闻是最开始打比赛时流行一个梗,就随意用上,如今人还在赛场上,也没有改名。 商潇和这位没有私下交集,见到人也只是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对方倒是热情,拦住他的去路,“哟,这不是已经退役的天才选手吗?怎么没带女朋友出来玩,把大美女一个人留在酒店,不太好吧。” 商潇拧了拧眉。 他身高比这位蓝菇要高一个头,此时看向对方也是低眸,带上几分居高临下的蔑视。 “我如何,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至于他和姜予安之间的关系,已经在网上做出澄清,他没有必要给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做出解释。 何况,误会也不是一件坏事。 这群打游戏的大多数都是学历不高,仗着一点游戏天赋来打游戏的, 说他们是叛逆青年也不为过。 有的俱乐部家大业大比赛之余还会要求他们上一下文化课,有的便是放任不管。 如果让这群人知晓他妹妹还是单身,谁知道会不会起其他心思。 即便不敢,过来要个电话也是给小妹带来困扰。 索性,任凭这群人误会。 第677章 玩得开心 “都要在赛场上碰一碰的,小程总又何必那么冷漠呢,我就是关心一下嘛。” 蓝菇随意打着圆场,语气笑着仿佛和商潇很娴熟。 商潇表情都没变一下,“不劳。” 他话落,转身就走,压根不理会对方是什么样的表情。 身后,被商潇忽视的蓝菇自然是脸色十分难看,抱着手臂凉凉地看着商潇的背影,低嗤:“拽什么拽,现在也不过是一个菜得要死的废物,连赛场都再没机会上,还以为自己牛逼轰轰呢?傻*!” “蓝哥,你一个人搁这儿干嘛呢,不是去楼下集合准备去团聚吗?” 一旁酒店房间出来人,正是和蓝菇一个队伍的替补,是今年青训营刚出来被挑中的,选手名叫阿凑,刚成年的一个阳光小伙子。 瞧见蓝菇,他立刻兴冲冲地上去打招呼。 蓝菇脸色依旧臭得跟能滴墨一般,余光瞥了人一眼,不动声色地避开,“没什么,就是刚刚遇到XH的小程总,想着跟人打个招呼,可惜人家大神压根瞧不上咱。” 这语气高低带了几分嘲讽。 但凡懂点人情世故的人都听得出蓝菇话里的针对性。 怎么说如今商潇已经退役,退役原因所有人都很清楚,他却在这里说人家是大神,还看不上他,多多少少有些阴阳怪气。 站在如今赛场上,谁都能看得出蓝菇是一个比较优秀的选手,听闻还是队内的指挥位,可以说身价还是很高的。 他当着阿凑的 面说出这样一番话,其目的不可谓不明显。 可惜阿凑是个‘傻子’,压根没明白更深层次的含义。 听到蓝菇提及商潇,他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蓝哥你刚刚竟然碰到潇神了!真的吗,你运气好好啊!我入坑比赛就是因为当年看潇神的操作,可惜这两年他状态不太好,手伤严重,不然我也能在赛场上跟他碰到了!啊啊啊我应该早一点出来的,这样我还能找他要个签名的!” 蓝菇心情本来就烦,再听到阿凑在这里鬼哭狼嚎,拳头都紧了。 他咬牙,忍了很久才没爆出粗口,“你是哪个队伍的?你把他当做偶像,青训怎么不选XH俱乐部!” 这该死的傻子,竟然粉的是程潇那个废物! 阿凑被这声怒吼吓得一愣。 饶是他再怎么迟钝,也看得出来蓝菇此刻在生气发火,原因还极有可能是因为……程潇,因为他刚刚在夸程潇。 但他嘴比脑子快,听到蓝菇的质问,几乎是下意识答:“我……我去XH问了啊,他们队伍目前不缺人,连替补都满了,正好我们队经理想签我,我就来了啊。” 蓝菇:“……” 蓝菇看着阿凑圆溜溜的黑眼睛,心里暗骂蠢货。 他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把胸·口的郁闷压下去之后,蓝菇恢复冷漠,眼底还带着几分对阿凑的不屑。 他脑袋偏得很快,大步迈前走去,身侧的小伙子自然而然也没看到,只听到那声随意的使 唤,“走吧,去吃宵夜。” …… 姜予安一夜好梦。 昨夜洗漱过后,她倒头就睡,连护肤品都没怎么擦。 大概是一天的行程太满,加上晚上几乎走了一整晚的路,从街头逛到街尾,人累得很,睡意上来得也快。 但休息得很好,这会儿起来也是神清气爽,一点也不累。 不过时间也不早,睁眼差不多九点。 也就是说,她差不多睡了快十个小时。 唔……她还挺能睡。 手机里是商潇半夜给她发的消息,时间是凌晨两点半,大概他们那个时间点才从外面回到酒店。 也没说什么,就是让她上午自己先去玩玩,中午吃饭再约见面时间地点。 行叭。 姜予安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商潇他们的阴间作息,便开始慢悠悠地准备自己的活动。 洗漱护肤化妆,挑了一件玫瑰碎印长裙,头发拿卷发棒随意弄了一下,看着十分蓬松,整个妆容看起来微微复古。 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忍不住对自己wink了一下。 可真漂亮。 休息得很好,妆容完美,想到一会儿出去玩,更是心情大好! 早饭是在酒店用的,四层免费早餐,取的是云城当地特色,姜予安吃饭的时候作下去哪里的决定。 她打算先去逛一下最近的商场,昨晚逛街的时候和商潇说他们XH俱乐部是最后一天的比赛,也就是明天总决赛,到时候他作为俱乐部老板要去一下队伍,顺带和教练他们聊一下战 略,可能一整天都会在XH俱乐部的备战间,商潇问她是要在台上观赛,还是要去备战间和选手待着。 姜予安自然选择去台上观赛,不过听商潇的语气,好像是希望她见一下他的队友们。 第一次见面,她不太想空手,总觉得需要准备一下礼物。 这会儿去商场看一看,时间也来得及。 等逛完之后,她打算再去比赛场馆那边。 听说上午没有比赛的时候,场赛那边给玩家观众们准备了很多游戏摊位,还有周边贩卖,以及动漫cos等等活动。 姜予安对这些活动兴趣不大,但来都来了,了解一下他们的文化乐趣也挺好的。 所以还是空出一点时间,想去拍拍照打个卡。 等玩过之后,想来那个时间点商潇也睡醒,去吃饭正好。 一切安排得十分合理。 而事实也按照她这样推·进下去。 出于对商潇队友们不太了解的情况,她统一安排的是每人一对护腕、一个耳麦,还有一个护眼仪。 经常盯着电脑的选手们,这双手必然是重要的,护腕对手伤作用可能不大,但好歹能防护一下; 耳麦是附带的,护眼仪是想着他们每天要训练复盘,休息的时候用一下也行。 选好礼物之后,她直接让店员送到她下·榻酒店,自己转而去了场馆,和很多漂亮姐姐合影拍照。 如她所料,差不多到吃饭的时间,商潇的电话打过来。 姜予安摸了摸肚子,直接告知自己想吃什 么,命令式地让他来场馆接她。 才从酒店出来找到自己车的人轻笑了一声,语气染着几分无奈。 “好的大小姐,等着。” 第678章 什么意思? 电话挂断后,商潇带着还没有散去的笑意转身,对身侧几位曾经并肩赛场的队友道:“可能中午不能一起吃饭了,要先去接妹妹,来回一趟太麻烦,你们先去用餐,下午的比赛记得做一下复盘。” “哎哟,接妹妹,这年头还有人这么俗套地称呼自己女朋友啊?” XH俱乐部这边的人还没有应声,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调侃。 商潇寻声看过去,对上的正是昨晚在酒店走廊撞上的蓝菇。 他眉宇中的笑意消散,化作一抹冷意。 也没在意这多嘴的人,他向XH俱乐部的几位好友打了招呼,“先走了啊。” XH俱乐部的人点了点头,直接把蓝菇的话略过去,“那潇哥晚上见。” 虽然也想看看潇神的妹妹,但人家也说了把人接过来再等大家聚在一起吃饭比较麻烦。 下午的赛程谁赢决定他们明天要和谁打,俱乐部要备赛还要针对性做出更详细的方案,没这个时间想其他的。 等打完之后,想聚多久就聚多久。 被忽视的蓝菇看着转身离去的商潇和这群人,自觉丢了面子,脸色阴沉得厉害,“你们什么意思?” “蓝大队长又是什么意思呢?” 出面说话的是XH俱乐部的队长影子,自商潇官宣退役之后,他便接手了队内指挥和队长职位。 XH俱乐部这次直接胜者组晋级到总决赛争夺冠军,影子功不可没。 外人都觉得XH是捡到了宝, 从青训营里签来的替补如今独当一面,只有影子自己知道,他也就是操作看得过去,而局内意识都是这些年商潇教授的。 包括商潇退役之后,赛事版本更·新,比赛的bp规则更·新,他们都会第一时间收到商潇的讲解。 哪怕商潇人没有回基地,课程视频也会在第一时间给他们发过来。 这些事,除却XH俱乐部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罢了。 外人只会看到商潇退役,他们这群年轻的选手替换了XH俱乐部从前的老人,感慨一句电竞是吃青春饭的,觉得只要年轻,好似就能把前辈打下去。 殊不知,这样有多愚蠢。 面前这个蓝菇就是其中一个。 国内赛事就那么几支队伍,俱乐部之间虽然不是住在一起,可是联盟就那么大,平时的一些活动难免遇到。 就算平时不常遇到,各家俱乐部都有直播任务,今了些什么,明天切片都出来,论坛超话里面都是粉丝们讨论的地方。 这位蓝菇也是仗着年轻而十分狂妄,当年他们夺得冠军取代XH俱乐部常胜王的旗子之后,他便在直播间内涵踩过商潇,之后还暗戳戳地引导粉丝对商潇辱骂。 只不过当时冠军风声正大,没人骂得过他们。 一旦提及,那群人便开始反讽——你家队伍拿冠军了吗?手下败将也好意思在这里吠。 而后两年每一个大型赛事的冠军都轮换了一番,蓝菇这人才没有那么嚣张。 虽 然蓝菇他们输了的时候也人翻旧账,不过只是少数,并没有掀起多少风浪。 但网上发生的事情各家心中都有数,出来打比赛的都是成年人,人情世故方面总比在学校的时候要明了一些,也就是联盟约束,大家在明面上和和气气。 能蠢成像蓝菇这人一般,在自己直播间发疯不算,如今还当面阴阳怪气的,实在是少见。 连蓝菇身侧的阿凑都知道气氛不对劲,暗暗提醒:“蓝哥,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队长经理他们还等着呢……” 阿凑唯唯诺诺道,实际上他也觉得刚刚蓝菇说话方式有些不妥。 咱们和潇神又不熟,他看到潇神虽然激动,可都不太敢过去找潇神要签名呢,结果就听到蓝菇那么嚣张地来了这么一句。 天知道他刚刚胆子都快吓出来了! 实在是太恐怖了。 此刻他也不敢多想,只想赶紧把这一茬掀过去,不然在酒店大堂吵起来,被人看到发在网上还不知道掀起多大的风波呢。 可惜他的心思并不被蓝菇看好。 蓝菇心中怒意未消,听到他这胆怯的声音,再联想到这小子是商潇的粉丝,心中更是不打一处来。 他一巴掌拍在阿凑的后脑勺上,怒道:“走什么走,老子刚刚被他们这么下脸,你老子没看到啊?别人都踩在你头顶上了,你第一反应想到的走?” 阿凑摸了摸后脑勺,脸色一言难尽。 XH俱乐部这边的几位队员同样是十分 复杂。 这人自己先跑来犯贱,现在倒反咬一口说他们的不是了。 也难怪潇哥刚刚都懒得理人。 和一个傻*多话,简直是降低自己的智商。 影子都觉得自己多话。 “我们走吧,下午还有事情,别耽搁时间。”他对队友们招呼。 几人点头,跟着他一起出门。 蓝菇看着一行人离去,差点一巴掌又呼阿凑身上。 要不是旁边有拎着赛事伴手礼袋子的一群人路过,恐怕这手未必能收回来。 阿凑躲过一劫,胆怯地看着蓝菇。 蓝菇咬牙,“走吧,去拿饭,下午咱们还有比赛呢!” 午饭赛事组其实有做准备,只不过赛事订的盒饭实在是味道不佳,所以大部分俱乐部都没有和负责人报备,中午都是自己去解决的。 少部分人是因为钱的问题,还是跟着选择跟着赛事工作人员一起吃,只要在订餐群里和相关负责人说一声就好。 毕竟不是每一个选手家境都好,何况家境好不代表如今出来工作了还管家里要钱,也有大少爷勇闯电竞圈来当了替补。结果就是拿着替补的薪水,直播也没有多少流水还要被平台和俱乐部抽成,如果不省吃俭用点,恐怕养不活自己。 阿凑他们BL俱乐部大部分人都是去拿盒饭的。 他们队伍虽然拿过冠军,但也就三年前一次,后面只能说打得成绩还行,基本上能进季后赛,但总是无缘冠军。 按理说,只要进了季后赛就有奖金, BL俱乐部基本上每个比赛都进,队内选手应该过得不差。 可惜人俱乐部老板是个抠门的。 别说替补,连首发选手的工资都差得离谱,也就是联盟约束,否则老板还能更抠一点。 传言人家老板连俱乐部电费都是让选手自己缴的,这事儿至今还在被网友们嘲笑。 别人老板投资电竞俱乐部都是赔本亏钱,为了圆自己一个梦,这位倒是好,硬生生靠着选手们的奖金和自己抠门的本事挣到钱了。 谁听了不说一句,商业天才! 想到自己和XH俱乐部那群去吃吃喝喝的选手不同,蓝菇眼底的恨意更浓了。 今天的比赛,他们队伍必然要拿下! 明天,他将再次把XH踩在脚底下。 第679章 白说了 四强的比赛是在下午两点开始的。 先打复活赛,胜利的一方再与积分赛胜者组对决中输得那方打,赢得胜利的那支队伍将和XH俱乐部明天打总决赛。 也就是说,今天下午的比赛必然有一支队伍要连续打两场比赛。 蓝菇所在的BL俱乐部是先打的那支,他们俱乐部这次积分赛排在第六,打到今天是一场场打下来的,输一场就回家,没有复活赛的机会。 这就是积分少队伍的弱势。 但能打到今天,已经让许多人瞠目。 毕竟在胜者组都有多余的一条命复活,他们什么都没有。 如果今天这两场比赛拿下,BL俱乐部就创造了一穿三的剧本,可以说十分爽文化了。 倘若明天总决赛再拿下XH俱乐部,那就是本次夏季赛的总冠军。 从败者组、季后赛积分赛的最后一名一传四拿下冠军,怎么看都是一个逆袭的黑马。 没有人会不爱爽文剧本,现场的粉丝也是格外热情。 甚至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比赛,线下的应援已经开始拿这个说事,网上也不乏BL的粉丝开始发帖子为自己喜欢的选手加油打气。 有些脾气嚣张些的,直接就替自己家的选手艾特了XH俱乐部的官方和选手,大有一副要宣战的架势。 XH俱乐部这边倒是没有任何反应,无论是官方还是粉丝,一个个都安静如鸡,发帖也只是和自己家选手有关,不是贴这两天在线下场馆玩的照 片,就是晒一晒和选手的合影,更多的还是给选手们加油。 他们是忽视BL俱乐部,今天有赛程的另外两家俱乐部可不高兴了。 这还没有开始打呢,就自己贷款明天总决赛了是吧? 狂妄也不是这个狂妄的吧? 何况今天的赛场还有常规赛第二的俱乐部FPLS,因为输给了第一的XH,得在今天和他们打复活赛。 如果BL输了,就和另一家打;如果BL赢了,就和BL打。 这次比赛赛事预测大部分人都是预测FPLS能够获取冠军,一来是因为FPLS是去年世界赛的总冠军,且这次夏季赛常规赛积分也占·有优势。 按照考试学来说,平时考得不错的同学,期末考试即便发挥不利,也是能够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 再看XH这边,虽然这次常规赛积分第一,可他们已经四年没有拿到大型赛事的冠军了。 且这次上赛场的还有新选手,而他们队内曾经的灵魂选手——商潇,已经退役,连教练都不是。 解说和主持的预测另外说,常年观赛的观众们在游戏内预测冠军反正是FPLS这支队伍。 所以当BL这支队伍的爽文剧本开始写起来的时候,FPLS这边的粉丝先站出来骂了。 【别人是半场开香槟,怎么这里有人还没有开始就开香槟啊?】 【还没开始喝就醉了是吧,真的蛮好笑哦。】 【隔行隔座山,祝BL好运吧。】 【BL俱乐部 的粉丝们那么会写剧本,挣来的钱帮你们选手缴电费了没有啊?】 【楼上的杀人诛心了,真不知道BL的选手怎么那么卖力,我还以为他们常规赛打成那个惨样就是为了和老板说要加薪呢,这是钱到位了还是饼画足了准备一串四啊?】 …… 不单单是网上各种嘲讽BL的段子写得飞起,就连姜予安加的那个小小线下互助群也是讨论的火·热。 平时都是在群里讨论去哪家店吃饭,以及没买到哪天门票的小姐妹们要去哪里玩,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攻略。 结果因为这个事情,攻略也没做了,饭都吃不香了,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在群里怒骂。 甚至还有不少搜索能力强的,已经把BL几个选手大大小小的瓜都翻出来。 小到哪个选手直播的时候怼弹幕粉丝,带着水友炸鱼,趾高气扬地欺负萌新玩家,来炫耀自己的游戏理解; 大到哪位选手劈腿、打胎、和几个大粉夜聊,还有的险些上升法制咖。 各种渣男瓜是让姜予安看得目瞪口呆。 看到精彩的部分,她甚至还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这顿饭反正她是吃得没怎么聊天,专门盯着手机了。 还是商潇开口说她,她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手机。 不过鉴于这些事情,还是让姜予安生出颇多感慨,再抬眸看向商潇的眼神都复杂了许多。 倒也不是她有多单纯,毕竟她在西尔斯城那地方看的东西比这边乱多 了。 但乱得多,不代表它正确。 且自回国之后,她所接触到的以及自己看到的,都是让她感到舒服的——除了昨天来地铁遇到的那一趴,甚至地铁那件事情,她也是感激颇多,毕竟那么多人上前来替她出头,怎么都是好人要多。 眼下看到一个战队的选手几乎人人有瓜,不禁让姜予安怀疑这个赛事的环境了。 她暗戳戳地去问商潇:“好哥哥呀,你……你直播的时候,没和什么大粉丝多聊吧?” 商潇的目光是比她更复杂。 他只看一眼,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死丫头脑袋里装的是些什么。 不禁给气笑了,“商圆圆,我是得多缺钱?还要出卖我自己色相去和大粉勾搭。还是你觉得,我重色到哪种地步,这么饥不择食?” 姜予安讪讪,强撑着找补道:“……这,咱也说不清楚呀。再说了,我也没有其他意思,我就是希望五哥你……” “好好吃饭!” 没等姜予安把话说完,商潇就拿公筷给她夹了肉堵住了她的嘴。 没有一句话是好听的! 姜予安鼓着腮帮子默默咬肉。 商潇倒也没一直晾着她,等投喂了两三片之后,他就阁下了筷子。 “不管是哪个圈子,好人坏人都是有的,甚至有些只是被规则束缚,装作一个好人。但那不代表,没有严于律己的人,哪怕是被KVL圈子评价为瓜队的BL俱乐部,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小孩。而我们XH俱 乐部,即便是规则上写着有瓜不收的战队,也有人品不行的选手。” 姜予安认真点头,回归重点,“那你呢?” 商潇,“……” 第680章 娇娇 姜予安看着商潇吃瘪的表情,噗嗤一笑,而后优雅地继续用餐,不再提前话。 本来就是故意逗他玩的,自然不会再追问得令人尴尬。 商潇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死丫头吃一点亏她都要用尽方法给找回便宜,估计是昨儿在地铁站看她笑话心里还记挂着呢。 也懒得和小妹再继续扯·下去,只能颇为无奈地笑了一下,给她继续烤肉。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商潇对姜予安道:“下午你是打算去场馆看比赛,还是打算出去玩玩?” 姜予安已经差不多饱了,就是肉吃多了有点腻,正抱着店内提供的水果一口口咬着,听到商潇的话后抬眼:“你下午不和我一起吗?” 如果是一起的话,怎么去玩让商潇决定就好了。 她一贯不喜欢动脑子做选择的。 从前和傅聿城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每年四次出去玩的机会都是傅聿城一个人包揽全部,压根没她和Ellen什么事儿,反正到了地方敞开玩就是。 商潇抬眸看到姑娘鼓着腮帮子的模样,像一只屯了一嘴的仓鼠,有点可爱,同时心里也生出几分歉意。 他低眸随意拨弄着烤盘上还剩下的几枚蔬菜,避开姜予安乌黑的眼睛,“今天下午的比赛决定明天我们和谁打,胜者那队或许会拿出一些新角色和阵容,那么我们俱乐部根据常规赛制定的方案就需要作出一些改进,可能需要连夜再加练一下,我得去盯着。 ” 姜予安懂了。 商潇虽然已经退役了,但作为XH俱乐部的老板,还是对战队有着不可磨灭的责任心。 再加上他只是手伤不能打,不代表他本人是想退出赛场的,何况以他的赛场经验和游戏意识可以给现役队友提供很大的帮助。 如此,他的确是需要和俱乐部的成员在一起了。 姜予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故意用矫揉做作的语气说:“唉,怎么有人退休了还要加班呀。” 商潇:“……” 没等商潇一记冷眼抬起,姜予安就立刻滑跪道歉,“我错了哥哥,我就是开个玩笑,下午我自己玩就是。” 她双手合十,都不顾及刚刚插水果的塑料叉子掉进了水果拼盘里面。 明明动作很诚恳,偏偏那双乌黑漆亮的眼睛裹着狡黠,明显不是诚心道歉。 可那带笑的面庞无辜又可爱,压根让人生不出半点怒意。 商潇只剩无奈。 他垂眼看了一下桌上残余的食物,“你还吃不吃?” “吃呀吃呀,当然吃,不能浪费食物的。”姜予安小·鸡啄米般点头,食物什么的可不能浪费。 她拿了抽纸打算把自己沾了水果汁的叉子捞起来,被商潇打断。 “用这个,”商潇把自己的叉子给她,他不怎么爱吃水果,到现在都没碰过,“吃完我给你车钥匙。下午我应该在酒店和俱乐部的队员们一起,你自己看着玩。” “好哦,谢谢五哥。”姜予安没和他客气,重新拿起手机一 边刷刷热闹的话题,一边和商潇一起把剩余的食物全部清扫干净。 结账买单后商潇就把车钥匙塞到姜予安手里,美曰其名说是要锻炼她,毕竟都已经回国了,总得适应一下国内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和国外不一样这一条,多练练总没错的。 姜予安这顿饭吃得蛮撑,这会儿都有点犯困了,对于商潇扔来的车钥匙恨不得直接砸他身上。 “不想开车?那要不然坐地铁,下地铁之后再踩个单车,也挺方便的。” 商潇也不勉强,转着又丢回来的车钥匙同她打趣。 姜予安听他这话恨不得给他一拳。 救命,有代步工具为什么还要坐地铁踩单车啊? 去的时候还好,回来的时候还要官方的伴手礼,指不定还会在外场买一点周边,不管买不买总归回来不是空着手,那么大一个袋子让她踩着共享单车回来,那画面姜予安想都不敢想。 她看向商潇,故意做委屈巴巴模样,“五哥,你真那么狠心?我要是拎着官方的伴手礼踩单车摔到怎么办?” 商潇仍然转着他那把车钥匙,同她一起慢悠悠地往外走,“又不是没有其他选择,你不是会开车吗?给你车钥匙你又不要。” 姜予安冲他撒娇,“可我这会儿不想开车嘛,正好你要回酒店,我也想回酒店歇歇,等差不多时间再去场馆,不是正好嘛。” 她这会儿撑得慌,又有点犯困,想回去午休一会儿,再拿车钥匙 去场馆看比赛。 她都规划好了,和昨天一样,看一场时间差不多,然后再根据群里小姐妹提供的旅游攻略找一个地方去玩,累了就回酒店休息,将将好。 可惜商潇压根不吃她这一套。 他在车前站定,让姜予安自己做选择,“要么开车送我去酒店,要么我开车咱们一起回去,一会儿你出门不能找我,自己选。” 姜予安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好狠的心。” 商潇微笑,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总得锻炼锻炼你,溺爱是不行的。” 姜予安,“……”行叭。 她委屈巴巴地去拿商潇掌心里的钥匙,刚捏到手上时,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要不,我来开车吧?” 清冷的嗓音也难以掩盖话语里的宠溺之意,再仔细听还能感受到其中的无奈。 姜予安和商潇寻声同时朝旁边看过去,入目便是一张清隽的面庞,唇畔带着不明显的笑意。 如果这会儿有人经过此处,定然会惊讶地停足注目,发出惊呼,指不定还会拿出手机拍照。 毕竟商潇和商淮这两人,基本长得一模一样。 可惜气质相差过大,只看一眼就能让人分辨出谁是谁。 与商潇的花衬衫、大裤衩、绿鞋粉发不同,商淮的穿着就正常很多,黑色的短发下一副平光眼镜,白色短袖灰色短裤,鞋子都是规规矩矩的板鞋,看起来像大学实验室只对着电脑的工科生。 大概是没料到自己的好 弟弟会出现在这里,商潇有些意外,肆意俊朗的面庞上露出略有惊讶的表情,剑眉也微微上扬。 与商潇相比,姜予安就把惊讶表现得过于明显。 她直接笑着跳到商淮跟前,那些睡意全然消散,兴奋得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小哥!你怎么过来了?” 第681章 自负 与商潇的随意不同,商淮的动作和语气对比起来都温柔很多。 他揉了揉跟前姑娘毛茸茸的脑袋,垂下的目光落在姜予安惊喜的脸蛋上,镜片后的双眸笑意也浓了几分。 “在网上看到你的消息,知道你和商潇待在一起,就想过来看看。正巧,最近手上的项目已经完成,可以放松娱乐一下。” “这么巧!” 姜予安弯起的眉眼也好似因为她的惊喜而扩大,她很兴奋,喋喋不休地开口,暗戳戳地控诉了商潇一番,“正好五哥说他下午有事情,那我们去玩吧!你还可以把他的工作证拿去,门口的安保肯定分不出,说不定还有粉丝找你要合影签名呢!” 想想那种画面,姜予安就觉得很有趣。 商淮垂眼看着姑娘亮晶晶的双眸,唇角的弧度不自觉扩大,他低低应了一声,“到时候看看,不过既然要装潇潇,恐怕得回酒店换身衣裳,还有得小妹配合不要在潇潇粉丝面前笑场露馅。” 商潇在背后翻了一个白眼。 他大步走过来,“臭小子,没大没小的,哥不喊是吧?” 商淮推了一下眼镜,扫了一眼商潇,歪了歪脑袋,显得十分无辜:“反正哥哥也没大我几分钟,称呼小名应该也不要紧。” 商潇恼怒,“比你前一秒出生我也是你哥。” 姜予安在旁边补刀,“可是从气质上来看,还是小哥更像个哥哥。” 商淮温和点头,“小妹说的对。” 商潇咬牙 ,“……你们俩!” 姜予安和商淮异口同声,“我们俩?” 商潇,“……” 最后驱车回去的人成了商淮和商潇两个人。 姜予安直接把车钥匙扔回给了商潇,直接窜上了商淮的车。 比赛是下午两点开始,而且加上选手入场时间,双方教练bp环节,晚一点到也没有关系。 总之这会儿时间还算早,姜予安定了闹钟午休,商淮则跟着商潇去了隔壁房间。 房门才关上,商淮清冷的嗓音便跟着传来:“五哥,你这次带小妹出来,实在是没有尽到哥哥的责任。” 商潇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水,其中一瓶递给身后的人,“那死丫头车上和你抱怨了?” 商淮没接,平静地在沙发上坐下。 商潇也没恼,将这瓶水搁在他跟前的茶几上便自顾拧开喝了一口,“那臭丫头的话你不用听,搁那儿乱叨叨的。再说,我可不认为我没尽到责任,倒是你们,也太惯着她了,什么都给她安排得好好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商淮没急着应声,他挪开茶几的上纯净水,拉开笔记本电脑打开。 待一部视频调出来之后,才慢吞吞重新开口,“小妹并没有在车上说你任何坏话,是我在网上看到一个视频,才想过来和你谈谈的。” “网上?网上不就是……” 商潇的话头在看到视频内容时戛然而止。 正在播放的视频内容也不是其他的东西,更不是商潇以为是网友拍摄的那些乌 龙视频,把他们兄妹当做情侣,而是在地铁上那个黄毛混混站在姜予安面前管她要微信的场景。 虽说这会儿还没有动手动脚,但那男人油腻的眼神以及凑在姑娘跟前的模样足够让人心生怒火。 更不要提姜予安换了一个位置之后,那黄毛还追了上来。 再之后,便是熟悉的一套过肩摔。 视频到最后自然是和平解决。 看起来也没有出任何意外。 可房间内两人都没有出声,气氛沉寂得有些诡异。 尤其是商潇,脸色阴沉得都快滴出墨来。 这种死寂还是被商淮给打破的。 “关于圆圆,想来五哥的出发点是好的,可不管怎么说,这都算是小妹如今第一次出门,高低得找个人带着她。这与她是不是个小孩、多大岁数无关,即便是一个活了百八十年的老人,也不是什么都懂,第一次摸到手机时,还得让人教他,等他学会才能使用,不是么?” 商潇在低低应了一声,嗓音有些闷,“这件事情是我考虑不周,不会再有下次。” 他本来以为把所有的攻略都一一说清,只要对方智商没有问题,就不会出乱子的。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姜予安平平安安地站在了他面前。 可他却忘了,一个女人单独出行,总归是有些风险的,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第一次出行,单单靠攻略未必步步到位,偶尔遇到不确定的需要问人呢? 遇到好人是幸运,谁能保证每一次 碰到的都是坏人,谁能保证对方说的话一定是对的? 商潇这会儿隐隐感到后怕。 他太自以为是了。 “抱歉……” “五哥,你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圆圆。” 商淮合上电脑,面色平静。 他思索了一下,又道,“不过我想圆圆应该从没生过你气,所以你也不用说任何对不起。” 商潇抿唇,脸色有些复杂。 商淮继续说,“方才在车上,小妹起初的确埋怨了你两声,说你到了地铁站不来接她,开着豪车看着她歪歪扭扭骑共享单车,不过听得出来就是玩笑话,更多的还是在说你好,在教她为人处世,往她这只有四年的记忆里补上其他空白,她很感激。” 商潇动了动唇,到底还是说不出话。 他初心的确是希望小妹能独·立一些,哪怕家里能把一切安排好,可有些需要学会的,总得有人教她。 只是男人在外一贯随意,直接忽略了她独自在外的风险。 且国内平安,鲜少发生意外,偶尔有那么一两起也很快被人忘却。 毕竟像他们大半夜不睡觉一整个俱乐部的人都去吃夜宵的,很难感受到那种被人骚扰的风险。 无论他初心如何,错了就是错了。 商潇认。 “下午俱乐部这边我还有些事情,恐怕没时间陪小妹出去,等会儿她醒了,麻烦小淮你了。” “我过来,本就是为了这事儿。” 商淮望向商潇愧疚的面庞,起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多 想,都过去了。何况我看小妹的反应,即使有些记忆忘却,但肌肉记忆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她在外,谁吃亏还说不定呢。” 安慰性的话谁都听出来的,商潇点了点头,笑容有些勉强。 商淮也不再多说,只转过身,环顾了一下酒店的环境,“给我拿身你的衣服吧,小妹既然想看看我再装装你,那便满足她好了。” 第682章 对手 姜予安在半个小时后醒来,快速化妆换衣之后就给商淮发了消息。 三分钟后,她装扮齐全拎着包包从酒店房间出来。 才一抬眼,就愣在原地。 入目是那张清隽的眉眼,整个人挺拔地站在对面,但身上穿着打扮却花哨得很,可配合那张俊逸的面庞,好像又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姜予安一时有些拿不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故作清冷的五哥,还是在装肆意的小哥。 好半晌,她才犹豫地凑到人跟前,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口。 “小、小哥?” “怎么,小妹没认出来么?” 商淮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垂着眼帘宠溺地看着跟前的姑娘。 姜予安有些羞赫,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那倒不是,就是怕……” 商淮挑眉。 姜予安连忙补充,“主要是小哥你把眼镜摘下来了,帅气了很多,这才有点拿不准,绝对不是我没认出来!” 商淮笑了出声,低低‘嗯’了一声,倒也没有在这事儿上面再多打趣她,“去比赛场馆?” 姜予安点头,“嗯嗯,走吧!” 比赛是两点准时开始直播,姜予安和商淮抵达的时候大概迟到十分钟,正好赶上双方队伍bp环节,也不算迟得彻底。 两人坐的位置还是前一天商潇带姜予安过来的地方,位置离解说席不远,不过只能看到三位解说的侧脸,以及他们说话激动时挥舞的手臂。 身后的位置是购票进来的粉丝,隐约还可以 听到他们在大声密谋要不要“潇神”要个签名合影,那种压低声音但暴露激动的模样像极了在上课时候和同桌分享自己刚买到的明星杂志。 姜予安不禁扯出笑容,暗戳戳地瞥了身侧商淮一眼。 商淮的注意力不在游戏画面上,他对游戏赛事不感兴趣,当初和商潇一起开公司也只是对编程代码感兴趣,不玩游戏不代表他不喜欢开发设计。 可以说此刻坐在这里,还不如盯着自己妹妹。 周围人那么多,万一涌出来一个不长眼的和地铁上那个黄毛混混一样的人,他未必来得及护住她。 姜予安还不知晓地铁上发生的事情已经被商淮知道,她在手机上打字,然后递给商淮看。 【小哥,后面有好多五哥的粉丝耶,你一会儿要去和她们合影签名咩(^-^)V】 商淮扬了扬眉。 他接过姜予安的手机,在上面回复:【昨天五哥合影签名了吗?】 姜予安想了一下,打字:【好像集体合影了一张,签了大概五六个人,后面的就拒绝了。】 想起昨天的事情姜予安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商潇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总觉得蛮不靠谱的,看起来像个自来熟,和谁都能讲上两句话。 但昨天在他粉丝面前,他客气得不像话,瞧着还蛮高冷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 正想着,手机已经被商淮塞回。 上面写着他最新的留言。 【那就和昨天五哥一样吧。】 姜予安有些意外, 不过心中也留了兴趣。 双胞胎可以长得一模一样,但这两个人可以说性格完完全全不同,气质相差甚大。 可以说只要两个人站在面前,任凭谁都可以分辨出哪个是商潇、哪个是商淮。 都说字如其人,姜予安还挺想看看,小哥代替五哥签名会写下什么模样的字。 来不及问,比赛已经正式开始。 姜予安对于昨天的比赛十分满意,这会儿也认真起来。 她对其中一支战队还有些印象,名字就叫BL的,另外一支队伍就不太熟悉,是她和商潇出去吃饭时比赛晋级的,这会儿就是昨天胜利的两支队伍再打。 赢的晋级下一场比赛,输的那支队伍淘汰回家。 比赛进入游戏画面,身后的一众粉丝也开始摇旗助威。 大概是进入了对方那支队伍的粉丝窝,身后传来的都是祝对面那支队伍赢,而好远的台子可以看到举着BL旗帜的粉丝,他们手上拿着的荧光棒也是与对标同色系。 啧,这些应援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粉丝们提前规划好选择哪个区,再把伴手礼里面提供的荧光棒颜色调好,周围坐在一起的都是同担,支持起来情绪更统一了。 想想那种没加入粉丝组织的购票者,如果进入了其他队伍的‘团购’中,别人支持BL的时候你支持这个,那画面简直不要太虐。 姜予安想着,险些笑出声。 正巧这会儿比赛画面中的一位选手出现了一个失误,全 场一阵尖叫,将她脑海里的画面给打断。 节奏点现在完全被BL队伍掌握,姜予安也情不自禁被比赛画面给吸引,随着解说和观众们的呼声也攥住心脏。 她甚至在想昨天的奇迹能不能发生,没有到游戏的最后一秒,对方能否在BL手中翻盘呢? 可惜,奇迹并非眷顾每一支队伍。 第一回合上半场,BL率先拿下大局。 身后明显传来许多感叹声,听着有些泄气。 【哎呀怎么打成这样啊,常规赛他们不是挺会打BL的吗?怎么季后赛跟睡着了一样,我真服了,刚刚打得什么东西!跟坨屎一样,就这种水平还不如常规赛直接被淘汰呢。】 【别这样说,这才第一场呢,bo5赛制后面还是有翻盘的机会,别泄气别泄气,昨天晚上那把不是翻盘了吗,这下半场还没打呢,谁知道是平局还是输,说不定是我们拿下第一场呢。】 【也是,这才第一回合上半场,还有下半场呢,加油加油!】 …… 叨叨絮絮的声音随着双方选手换边重新呐喊起来,激烈的声音掩盖了那些泄气,仿佛摔倒在地的人重新爬起。 姜予安有些感慨。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着那些喊加油的年轻人们。 明明在赛场上打比赛的也不是他们,偏偏那颗心都不想输。 大概人类热爱的,都是那颗不服输的心吧,于是心甘情愿被胜利所吸引,共情于赛场上的选手。 选择一个合适 的队伍去支持,也挺好的。 不过姜予安对目前台上的两支队伍没太大兴趣,她支持的,在明天——总决赛。 而对手,将在今天诞生。 也就是说,今天下午已经出场与将要出场的队伍,都有可能成为明天XH俱乐部的对手。 姜予安自然不可能全心支持。 尤其是,其中一支队伍还在网上点名要对战XH俱乐部。 口气狂妄得很。 第683章 两幅面孔 第一回合下半场选手登场。 现场的欢呼声再次热烈响起,气氛十分焦灼。 可惜与BL对战的那支队伍状态实在不佳,看得出来选手已经尽到最大努力去搏,可实际效果落在观众眼中,颇有一种越努力白努力的结果。 明明是为了去争分,却不知道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其他原因,造成失误点接连·发生,且还不止一个选手。 结果可想而知,这一场比赛打得有些过快,被BL直接三比零带走。 姜予安看得倒是没多大感觉。 她才刚刚看这个比赛,都不算入坑的程度,只能说这场比赛不如昨天打得有来有回,几乎呈现碾压的局面。 如果是BL的粉丝,应该是看得很爽的;但如果是另外一支队伍,恐怕就会觉得十分丑陋,甚至还觉得有些恶心。 姜予安坐的这个位置,就是另一支队伍粉丝多的区域,已经听到了很多骂声。 甚至不用回头看,都能隐约听到一些哭声。 一个比赛……这么严重的吗? 她没敢往后看,趁着中场环节打开了手机刷了一下消息。 网上是比现场骂得更厉害的存在。 【打的什么啊?我tm拿脚打都打不出这种若至操作,一个个的是午睡还没睡醒吗打成这样?连积分倒数第一的BL都打不过,还在梦里睡着呢。】 【睡了还是死了我不好说,想过会输,但输得丑陋成这样是我想不到的,出去我都不敢说我粉他们。昨天好歹打得 还有来有回的,今天……我不好说,想吐。唉,主队是BL的有福咯,一串三了,再赢一把明天就争冠亚咯。】 【什么?我主队要争冠亚了?哦,看错了,我主队已经回家了。发疯发疯发疯!搞竞哪有不发疯的!搞竞毁了我一生!我要回家咯,我主队回家咯!(省略一千字脏话)。】 【……】 姜予安默默地看着手机屏幕消息耍得飞快。 无论是情绪宣泄,还是对比赛的复盘,用上的词语尺度都让姜予安觉得她仿佛走错了地方——毕竟在此之前,这群内的小朋友们都是一副人畜无害,张口闭口都是抱抱亲亲举高高的语气。 以至于她这会儿看到这些言辞的时候,都有点不敢相信。 好家伙,这群小可爱们还有两幅面孔啊? “小妹,要不要出去走走?” 身侧商淮在她刷手机的时候忽然开口。 姜予安虽然没有在网上发表一些奇怪的言论,但看到那些不堪的用词,哪怕知道商淮不会看到自己的手机,还是有些心虚地合上了手机。 她没注意听商淮说什么,表情有点困惑,意图也很明显——让他再讲一遍。 商淮没有半点生气,解释道:“离下一场比赛应该还挺久,中途还有一个颁奖环节,如果不是赛事粉丝的话,在这里一直坐着恐怕有点无聊。” 姜予安点了点头,跟着他起身,“那就出去转转吧。” 她了解今天的赛制,今天一共三家俱乐 部参与赛事,刚刚赢下比赛的BL一会儿要对阵FPLS,从赛程上来看对他们有些不利,但也没有办法,常规赛积分少的队伍就是没有优势。 但赛事官方也没有那么不做人,为了让选手能休息一下,刻意加长了中场休息时间。 但直播间的观众总不能这样一直干等着,所以便在这一天的中场给赛事的选手颁个奖,作为鼓励又满足了观众粉丝。 比如什么最佳新人奖、最佳教练奖、最佳解说奖、最佳人气奖等等,甚至为了赛事热度还有非选手的奖项,专门留给播这款游戏的主播,像商潇这种已经退役没有赛事身份偶尔开播打打游戏的人就可以参与评选。 姜予安并不知晓商潇有奖项,毕竟了解不代表全部了解。 她都不认识这些选手,更不了解游戏的主播,理所当然地跟着商淮一起准备出去溜达溜达。 外头官方的周边有上新,还有一些粉丝自制的小周边也在和大家一起交换贩卖,姜予安虽然对游戏还不是很了解,但谁能够拒绝一个漂亮的角色立牌和其他的周边呢? 认不认识另外说,美就完事了。 只不过她还没有跟着商潇从座位上起身,就被一些拦住他们的粉丝们拦下。 “潇神,可以合影签个名吗?” “潇神,我是你的粉丝!明天XH加油啊!” “潇神,咱妹妹也好漂亮,可以一起合影吗!” “潇神……” 姜予安有被这架势给吓 到。 这群人刚刚不是还在骂人吗,这会儿就调整好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 毕竟没有谁规定有主队就不能粉其他队伍的选手,喜欢BL的也不影响对曾经潇神传奇的向往。 且离开的人永远都会被蒙上一层滤镜。 再加上今年XH的成绩真的挺不错,理所当然地让大家想起曾经商潇对队伍做出的贡献和努力。 而喜欢竞技比赛的观众大多都是慕强者,很难不对这种曾经站在巅峰的选手有喜欢的心理。 姜予安默默地躲在商淮身后,想看看他要怎么做。 如商淮起先答应的那样,他温声与过来要合影和签名的粉丝说清,因为时间原因,以及要照顾现场观众,所以只会给几位粉丝签名。 合影嘛,大家一起合影一张就好。 话落,周围一阵欢呼,凑在最近的一个美女姐姐举起了自拍杆,大声道:“那就我来拍照吧,一会儿我分享在群里,还有微博上面,大家又需要自取。” 众人都没有意见,高兴得宛如过年。 姜予安正犹豫着是要站在一边还是躲在商淮旁边时,就被那位美女姐姐招呼,“潇神妹妹快过来,正好我这里还有一个位置。” 被点名的姜予安也不好意思再离开,在这样热情的环境下,如果躲避镜头好像显得过于不近人情。 她虽然不是公共人物,也不在意这些,但商潇怎么着也算一个,甚至他粉丝体量也不小,过去合个影对兄长总归是 没坏处的。 何况,她也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当即,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选择,凑到了商淮跟前一起比了个耶。 第684章 铮铮作响 “谢谢潇神,谢谢妹妹,明天比赛加油哦!” 美女姐姐收回自拍杆后,与他们握手道谢,之后便拿出了粉丝自印的明信片希望‘商潇’可以签个名。 同时后面排队的也有几个人。 商淮把明信片接过去,身后的姜予安就凑过脑袋睁着大眼睛盯着。 抬眸瞧见商淮垂下的目光,她嘿嘿傻笑,“我就看看,您忙。” 商淮不拆穿她,轻笑了一声,龙飞凤舞的字迹已经在纸片上落下。 写的自然不是商潇的名字,更不是他自己的名字。 而是赛场上的那个名字。 ——XXY 他签得很快,落在那些照片上面,仿佛透过那些记载曾经赛场的照片,得以窥探到曾经的荣誉或是消沉。 几张签名签完之后,商淮便礼貌客气地拒绝了后面的请求。 来观赛的粉丝们也并不强求,虽然有点小失望,不过想想方才拍摄到的照片,又忍不住扬起笑容。 人呐,知足常乐。 商淮带着姜予安从她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她们无不向他俩说明天比赛加油。 姜予安在这一刻忽然想起在酒店里和队友一起并肩备战的商潇,这些祝福是属于他的。 她想,付诸足够的努力,再得到一点点大家的祝福,总归是能够获取一个好结果的吧? 场馆外天气晴朗,除却几个官方贩卖周边的摊位,人最多的地方就是没有赛程的选手们签名的地方。 这个活动是官方组织的,在俱乐部选手不用比赛时 来这边坐一坐,专门给队伍的粉丝签名拍照的地方,限时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之间,具体看当天怎么安排。 姜予安从前看到这种行为只会觉得不理解,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会因为喜欢而去排那么长的队伍,仅仅为了得到一个陌生人的签名照,与自己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她只是有些感慨。 从比赛里感受到的力量,从选手身上得到的情绪价值,或许就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一抹指引自己前行的火把。 人生在世,各不相同。 有人坚韧顽强,无需外界催促已经走在前面; 可绝大多数人都是混迹于人群之中,在年少时或许还知晓自己前路应该如何去走,可混混一日复一日,长久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还能记得出发时的自己吗? 所以看着那些在赛场上奋力挣扎的少年们,好像能看到当初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的自己。 如何不能喜欢呢? 姜予安倒是没有去人多的地方,一来是身边这位和赛事前明星选手长了一张一样的脸,过去指不定引起骚动。 出来就是为了透透气,可不能再把自己给闷到。 所以他们选择了游戏区。 上午这边的人还挺多的,主要是上午的时候这边有官方工作人员发布游戏奖品,且那会儿也没有比赛,可以说这块场地到处都是人。 此刻与那边排队等签名的人相对比起来,就显得清冷许多。 中间有一面墙,是用这次游戏的主 题做的幕布,上面全都是粉丝们的打卡记号—— 大多数人写的都是自己支持的主队淋金雨,或者是简单的比赛加油,比如“BL加油!”,“XH夺冠!”,“FPLS再登上顶峰!”之类的; 也有不少签下的是选手的名字,为他们加油打气; 还不乏有对已经退役选手的怀念,商潇便是在其中,先前被商淮落下的‘XXY’就在幕布上占据了许多面积,几乎随处可见这个名字的痕迹,从左下角到右上角; 当然,也有无聊的乐子人,或许是没有支持的主队,仅仅是开学前的狂欢,写下‘XX到此一游!’,还附带一个可爱的颜表情。 姜予安就在幕布前停下,大概是看到商淮先前的签名,她忍不住问:“小哥,你怎么知道五哥平时的签名是这个字母?你也关注他的比赛?” 商淮的视线从幕布上挪开一瞬,清清浅浅地看了姜予安一眼,唇畔勾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小妹你那会儿还没有回商家,自然不知晓XH俱乐部当初也有我的参与,我关注自然是正常的。何况,我和五哥是亲兄弟不是么?” 所以,哪怕他不曾参与俱乐部的组建,作为弟弟的他也会关注兄长的。 姜予安愣了一下,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XH俱乐部中的XH是取自什么意思。 她还以为是什么字母缩写,就像MRC取自的是英语单词miracle奇迹 的意思——每一次的胜利是努力,每一次的绝境翻盘就是奇迹。 姜予安心里不禁升起几分歉意,“对不起啊小哥,我还没有太了解……” 商淮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从前你都知晓的,如今你才回来几天,不必太苛刻自己。再说,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付出太多时间,就是一种浪费。” 别说曾经的姜予安已经对商家每个人都做过了解,且这次答应商潇来云城又搜集了一下游戏相关的资料,即便她什么都不知晓,他也不可能怪罪她。 舍不得,也没有必要去苛责家人。 商淮小时候曾经在书上看过一句话,说人类习惯性把坏脾气扔给亲近的家人,把耐心都付出给陌生人。 之后,他便引以为戒。 小妹第一次接触电子竞技的赛事,能把比赛看懂已经令人瞠目,没有具体到了解他们每个战队的名字,无需责怪。 姜予安并不知晓自己从来没有被苛责过,只当自己被轻易原谅。 她笑得明朗,往商潇身边凑了凑,讨好道:“那小哥和我讲讲你们从前的事情呗。” “好啊。” 商淮笑了笑,有风从幕布后吹来,将他温柔的两个字散开,而面前这面巨大的旗帜却在铮铮作响。 第685章 过往 与大多数的电竞选手相比,商潇和商淮这一条路的开始,应该算是蛮顺利的。 至少他们的父母不会认为打游戏是在不务正业、浪费时间,且有的时候商兮和程渡还会陪他们一起玩。 但少年心中傲气,理所当然不愿意依附父母而生,他们选择去走一条从零开始的道路。 隐藏自己的姓名,带着他们自己做兼职的钱,就踏上了去俱乐部基地的城市旅程。 那个时候还没有说未成年人不能打比赛的规定,于是处于叛逆期的商潇就这样带着商淮就报名去了青训营。 当哥哥的商潇高兴于自己被挑选上,连合同都没有仔细阅读就签字加入了当时一家名气还算大的俱乐部。 他们也是被坑之后才知道,那家俱乐部就是一个私人挂名的俱乐部,老板出钱挂了某家大厂的名字,显得很有名气,实际上抠门得很,并非网上传言的豪门俱乐部。 而彼时,刚加入俱乐部的商潇并不知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签完字之后就已经开始幻想站在比赛主舞台和队友们一起捧杯的场景,还自恋地想过和队友训练时他站出来指导他们的样子—— 决定签订合约之前商潇看过这家俱乐部的比赛,目前成绩不是很好,处于联赛倒数的名次。 他选择加入这家俱乐部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其他俱乐部目前不缺选手,他进去也只能当替补,不能当首发队员;另外便是这家俱乐部 选手实力有,每回比赛基本上都是配合不到位,并非是选手操作问题,只要多练习配合,再结合体系训练意识,上升空间很大。 年少轻狂的商潇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去指导别人,他自从玩这个游戏开始,就和商淮一起并列游戏榜单,如果不是因为学业问题,榜一榜二恐怕一直都是他们俩霸榜。 期间不乏有人找他们打比赛,只不过那个时候年纪实在太小,哪怕他想去,俱乐部也不敢收。 何况,那时候他们也清楚,得以学习为主。 如今就不同了。 商潇就这样愉悦地加入了俱乐部,商淮则是在附近租了一个房子,继续自己的网上兼职,主要以一些外包项目为主,在敲完能拿工资的代码之后,利用空余的时间也会开发一下自己的小游戏。 商淮与商潇的第一桶金就是利用小程序游戏挣到的,不算火,但让他们在一个陌生城市吃住一年是没有问题的。 这也是两兄弟敢独自前往陌生城市的底气——有钱。 准确地说,是有能让他们不会饿死冻死的钱。 加入俱乐部的第一周,商潇觉得那段时间真有世间美好与他紧紧相连的味道了,他不禁沾沾自喜,觉得无比幸运。 俱乐部里的哥哥对他很好,有什么好吃的会先顾着他,有什么不懂的就教他,零食外卖也是一起分享。 这第一周,商潇飘得有些乐不思蜀,甚至觉得待在家里都不如在 这里愉快。 唯一让他有些不太舒服的大概就是大家都很懒。 不训练,排位冲榜也是懒懒散散的,兴趣起来就上个线直播一下收收粉丝的礼物,起不来就直接回房间躺着。 商潇这时候还觉得是在转会期,也就是相当于大家放假的时候。 他心想等赛程正式开始,大家应该就不会那么懒散,总不能每个赛季都垫底吧? 一直输,自己还有脸面在职业联赛混日子吗? 可惜,就真有这样的人。 甚至汇聚一群。 从上到下。 联赛的大名单出来之后,商潇正式成为俱乐部的成员。 其他俱乐部的选手陆续开始直播排位,下播之后就比赛的生活,商潇这边什么都没有,一如既往地——摆烂。 他终于忍不住,去质问了队友。 得到的回答却是轻飘飘的,“小孩你啊还是太年轻,作为过来人的哥哥告诉你,能找到现在这个工作有多爽。包吃包住,有阿姨给你做饭,每个月还能拿不少的钱,多好啊?你啊,比别人少走几年的弯路,可知足吧。” 商潇难以理解这些话怎么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 念书时他们都知道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即便得不到第一,定下一个及格的分数也算对得起自己。 而这群在竞技场上的,却说出这样一番话。 大概是商潇的眼神太刺目,这群曾经也做过梦的人知道年轻气盛想拿冠军的想法,便耐心地和他解释。 “冠军那个东西,得天 时地利人和,咱们队伍就没那个运气,小孩你不懂,左右都是得不到的东西,又干嘛努力呢?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躺平,躺着捞钱多爽?你想象一下,感受一下。” 说着,这位队员还揽着商潇的肩膀拉他来沙发这边。 商潇自然是挣脱他的手臂。 他想象不到、也不想感受那样的生活。 来了俱乐部,进了联赛,他就是冲着打出成绩去的,为什么要躺?凭什么要躺? 商潇平日里不会批判别人选择什么样的生活,从小被鸡娃催促着长大的人也好,选择如陶渊明那样慢悠悠地度过一生成天喊着摆烂的人也罢,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可在这里,在赛场之上,凭什么摆? 想当一个废物,何必拖别人下水? 他的不满就写在脸上,扫一眼就知道小孩在想什么。 那些早已经混迹成老油条的人,也不跟商潇计较,只对打开电脑训练的商潇说,“别那么认真,咱们老板都说了,只要我们在联赛不是倒数就行了。你看这些年,我们俱乐部不是还顶着这个名字没有被撤资吗?咱们背后有人。” 商潇也是在这群人的嘴里得知,这家俱乐部的老板是个富二代,在私立高中混完文凭之后分数线都不够去读最低档次本科的中外合办,没办法家里只好送出国混了个文凭。 回国之后本来说安排进自己家公司,结果第一天就闹着要整治职场,差点没把自己老父亲给先 整治出公司。 没办法,只能这尊大佛给请出去。 大概是觉得自己丢人,这位老板励志要做点事情,给自己父亲看看,他也不是那么废物的。 投资KIL就是这个时候开始的,打的招牌还是因为其父亲是那家大厂的股东,给了个面子挂名,都不知道谁给谁打广告。 而今情况就是,老板父亲每个月都会打来一笔钱,算是给自己儿子投资。 老板呢给队员发了工资,给俱乐部缴纳各种费用之后,多余的钱就是自己的了。目前过得可以说得上是十分潇洒,每个月拿着多余的钱到处玩,等有自己家比赛就去扫两眼,赢了就去朋友圈发个图,得到自己家父亲点个赞,输了无事发生。 讲完这一切之后,俱乐部的老大哥还意犹未尽,十分感慨。 “也就是我没有这么一个好父亲,你说说,这人出生在罗马,就是和我们不一样。不过我能摊上这么一个好老板,也满足了。” 第686章 明明可以赢的 彼时的商潇还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坦然地说出这种话的。 刚踏入职业联赛还没有来得及打一场比赛的少年只有对赛场的期待,他想的是如何在赛场上战胜对方,想的是赢下比赛取得胜利的喜悦,想的是在金雨之下的涅盘重生,那样足够证明他不是一个只会依附家族的废物。 可眼下,面前比他稍稍年长的队友们,却在对他说要认命享受。 他是在未来好几年之后才理解这群人的想法,有时候并非是不想赢,而是在一次又一次输过之后,便开始放纵随意,甚至对‘努力’这个词都心生厌倦。 人的心气是被挫折给磨灭的,人的惰性同时在蔓延滋生。 商潇是在后来的一次又一次输掉比赛时才明白这些道理的,只不过与他们不同的是,他并没有走上自己唾弃的那一条道路。 哪怕是手伤,他依旧想尽一切办法去克服。 起初不以为然贴着药膏觉得不疼就继续打,后面听从医生的吩咐适当训练,在脑海里演练一次次实战。 哪怕是退役,他也不曾放下赛场,当不了选手,便当队友们背后的基石,为他们准备好一切。 诚然,如今的他也相信夺得冠军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几个条件,并非是有操作有实力就能拿到那枚奖杯,还需要有夺冠的运气。 但于赛场之上,他也从来不会因为失败而放弃所有。 为人处世,无愧于心。 这些是商潇在经历种种之后得 到的答案,而此刻的少年对这些躺平领工资的队友们只有满腔怒意和不理解。 他得知老板也是一个不在意成绩的,队友都是一群混日子的,只能把心中的话告诉给商淮。 这个比自己晚出生几分钟的少年,有着不符合当下年纪的心境,寻常遇到事情的时候,兄弟俩都会自己商量解决。 这次同样也不例外。 商淮给出的答案是先让商潇打一个赛季试试,人有惰性不假,人类同样也是一种竞争生物。 懒惰佛系的人未必没有一颗向上攀爬的心,如果所处环境都在奋力向上,你吊车尾是否太显眼了? 这就是为什么望子成龙的家长愿意花费精力把孩子送到更好的学校,欧洲的精英也不会让小孩接受快乐教育。 可商潇和商淮还是太过年轻,想的有些简单了。 一个人领头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只有大多数人都一起才叫改变环境,而一个人能力过于出众,就只能成为众矢之的。 商潇每天按照自己的计划训练,他与商淮两人自小就是自律性很高的人,哪怕身处一个懒散的环境,他也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表坚持每天的目标。 直播排位全勤; 队内不训练就自己找榜前朋友单练; 做赛事分析,根据不同俱乐部的体系研究不同针对性的打法。 毕竟每个俱乐部选手能力不一样,找出他们的薄弱项,针对性地练习体系,胜利的成功率也会高一些。 除了顶级 豪门俱乐部,商潇拿不出应对方案,其余他基本上胸有成竹。 毕竟豪门俱乐部愿意花钱,那里面签约的人个个都是高手,操作意识都拉满,压根找不到薄弱项。 像一些操作性低的队伍,通常都是打体系,一旦把核心角色先针对掉,后期就很好处理,这种顶尖的商潇暂不做计划。 他也是在做赛事分析时才慢慢将自己沉淀下来,不再一个劲儿地做自己夺冠的美梦。 商淮在期间给他帮助不少,也根据这家坑爹俱乐部给了他合适的计划。 他们这会儿还未成年,可以说未来有无限可能,只要在赛场上打出身价,不愁以后挂牌跳槽到更好的俱乐部,届时夺冠的几率肯定不小。 如此,商潇便在俱乐部坚持下来。 队内的成员见他这样起初也没人说什么,甚至还有些脸皮稍微薄一点的还跟着他一起练,可惜坚持不下来又重新回归摆烂生活。 转折是在他们打了几场比赛之后。 商潇的操作和意识实在是出众,尤其是在这样一支队伍里面。 他不想输。 于是每一次比赛,他几乎用尽一切办法去争分。 效果也很明显。 比起这支俱乐部从前的战绩,商潇一拖四的效果简直不要太好,连赢三场的成绩是从前垫底队伍从来没有见过的,一跃成为赛季初的前排,积分赛第二的程度。 与此同时,也吸引了不少的粉丝。 所有人都觉得这支队伍在注入新鲜血液之后 ,将会迎来新生,重生归来的爽文剧本谁都喜欢,也在观众们的幻想中开始构建。 再加上商潇那张脸,比娱乐圈里的一些明星还要出众,闻风而来就吸引不少观众来粉。 搞竞技比赛的大多数都是慕强批,没有人喜欢搞菜鸡选手,队伍粉丝一多,谩骂声自然也跟着多起来。 在商潇的对比衬托之下,他的队友就显得过于拉跨。 于是网上不乏出现分析商潇队友,甚至谩骂攻击商潇队友的帖子。 打游戏的选手都在高速冲浪,这些或理智分析、或是谩骂嘲讽,很快就让联盟的选手们都看到,包括帖子里的主人公。 队内的感情,也随着这些言论有所变化。 商潇起初还不觉得,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如既往地坚持自己的事情。 直到比赛开始连输。 输第一场的时候商潇还觉得是自己的原因,认为是他不够努力没有把队友带起来,于是在回去之后复盘总结了一下自己的比赛过程。 当然,他也有和自己的队友进行沟通。 刚才学校出来的小孩并不懂成年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他把复盘这种事情当做和在学校里给其他同学讲题那样简单,在队友敷衍应付之下,他甚至还在觉得整个队伍在慢慢变好。 直到输第三场,队伍积分从第二变成第六。 再输下去,季后赛名额就被挤出去了。 这甚至还没有打完积分赛的第一轮。 也是在这时,商潇才明白事情 的关键——并非是他不够努力。 他复盘了开赛以来全部赛事,不光光是自己的视角,队友的视角也在他挤出来的时间里做出了分析。 这也让商潇十分不解,明明能赢的局,偏偏在最重要的关头失误,让对面抓住了节奏点,把整局全翻。 输了的三场、甚至包括前面他C出来的胜场,每一个失误他都清楚地记下来,有些失误点简直像是演技拙劣的演员在屏幕前发疯。 商潇想起网上一些粉丝的形容——狗看了都摇摇头说它打得都比这要好。 他颓然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帧帧画面,苦笑着掩盖上双眼。 明明可以赢的。 第687章 运气 商潇在周一团建的时候选择把话说清楚。 平时大家虽然人都在俱乐部,但基本上没有办法把所有人都凑在一起。 要么有人在楼上房间玩,要么有人出去在别墅阳台养乌龟玩,还有在训练室拿俱乐部的电脑玩其他的游戏开直播收礼,甚至还有在随便某个地方和女朋友煲电话粥。 周一是休息日,一般来说是随意出去玩的,不过每个月的第一周周一经理会带着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吃完饭就各自休息,离家近的可以回家、离家远的在俱乐部躺着或者去找女朋友都行。 也只有在这样吃饭的时候,整个队伍的人才是整整齐齐的,在俱乐部吃饭都不会有这样整齐,毕竟出来下馆子还是花老板的钱,不吃白不吃。 商潇初生牛犊不怕虎,对于人际关系这种复杂的东西,少年时期的他还不知晓该如何应付,全然当做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大着胆子直白地把问题说出来了。 坐在商潇旁边的哥们儿起初也没生他的气,甚至还帮着商潇安抚了一下其他动了筷子尴尬住的兄弟。 他拍了拍商潇的肩膀,语气温和地说:“小潇你呢岁数还小,有些话咱们不说你不清楚,说清楚也好。你来打比赛想打个好成绩是好事,可你也得照顾照顾我们这群兄弟,我们岁数都多大了,是吧?我们就想吃个青春饭,混点钱退休,你把成绩打上去了,我们兄弟们怎么办? 你想过没有?” 商潇被这样的话给绕蒙,白净的小脸上完全是困惑:“来打比赛,不就是为了成绩来的吗?何况,你们为了钱,打出成绩奖金也多了,不是更好吗?” 按照正常思维都是这样想的,可对于输了几个赛季从来没有进过季后赛的人来说,这可不是一个好方案。 成绩打上去了,就会成为观众们眼中的关注点。 他们每一次上场都会被审判,登上去简单,一旦从那个位置跌落下来,就是成千上万的嘲笑和谩骂。 这几次输掉的比赛已经让他们见识过了,可以想象后面如果赢回来再输,会是什么样的反噬——所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输,输到一定程度,没人会对他们在意,甚至连输十场再赢一把,得到的夸赞还会更多。 这话商潇听不懂,这位老哥用了一个他听得懂的例子。 好比在学校念书的学生,次次考试考得很好,一次考得不好了,就会被老师和家长责骂,甚至周围同学都会投来异样的眼光,怎么这次发挥不好了,是不是这段时间谈恋爱或者打游戏去了? 但如果是一个一直很差的学生,他每次考试都是倒数,平时也是一副存在感不强的模样,忽然在某次考试的时候考得还行,所有人都会为他高兴。 “所以啊,赢了三场差不多了,咱们接下来就是该输输,等到没人在意咱们战队的时候,咱们再赢一把就行,懂了吗小潇。 ” 老大哥又拍了拍商潇的肩膀,“你呢,刚被签约下来,咱们懂你想拿成绩的心。但是,这是一个团队游戏,也希望你能照顾一下哥哥们的感受。咱们今天既然把话给说开了,以后就不再提了。你呢,想打出成绩打出身价我们也不会拦着,把哥哥们哄高兴了,咱们还会和你配合,其他的话,就别多说了。” 商潇抿着唇没吭声。 他这会儿才算是真正明白这群人心里在想什么。 打出成绩,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按照他们的岁数和配合操作,冠军肯定是拿不到的。 进个季后赛拿到的那点奖金,分到那么多人手里的钱能有多少?扣完税再被俱乐部抽成一部分,再和这么多兄弟按照贡献值分一分,还不如他们把训练时间拿去做代练和陪玩呢。 甚至连输再赢一把开个播,收到的礼物都能赶上他们一个月的工资。 有些粉丝的钱,好赚。 能躺着利用别人的情怀挣钱,为什么要自己受苦受累冒着可能会引发手伤的风险去得那点奖金呢? 至于比赛输了自己不嫌丢人这种话? 笑话,都输这么多年了,谁还在乎丢不丢人呢。 没钱才是最丢人的。 就是可惜,这职业岁数再大点就不行了,他们也会被新的一批人淘汰掉,比如商潇这种小傻子。 等退役之后,恐怕这辈子再也找不到这种好差事了。 包吃包住打打游戏还能拿工资。 唉。 商潇被他们的理所 当然给气得筷子都拿不稳,可他又无力反驳。 他甚至因为这群人的话,生出几分愧疚感——这是一个团队游戏,你一个人不配合大家,你对得起大家吗? 可明明,比赛就是为了赢啊。 他想赢,有什么错? “吃饭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谈其他事情哈,好好的饭吃得都不香了。” 俱乐部经理照顾小孩的脾气,感觉到气氛不对的时候打了圆场。 到底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孩,换做他们还在念书的年纪,这么早连大学都没念的小孩,能顶什么事儿呢。 年轻人想赢很正常,可一个人能怎么赢? 让他宣泄宣泄情绪就好,其他的事情,等他自己慢慢经历就知道了。 撞到城墙,知道疼了,自然不会再叫了。 猎犬不就是这样训的吗? 打到他们感受到痛了,自然而然就听话了。 可人之所以与动物不一样,就是在于人类有自己的想法。 有些人可能融入到环境里,随波逐流,混混度日;可也有些人,总归是撞破脑袋也不愿意回头。 年少时的事情无论是商潇还是商淮,在后来想起时都感慨万分。 商潇从来不曾怨恨过当年那些拉着他一起下沉的队友,只是庆幸身边有商淮这个弟弟,在自己最迷茫的时候他会将自己拽住。 商潇在后来也不曾看不起那些放纵自己的人,毕竟他自己都认为,他能够走到今天,很大程度是因为运气好,而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努力。 俗 话说小财靠搏,大财靠命。 夺冠大概也是如此。 一旦失了运气,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第688章 勇气 这顿饭吃得注定不太平。 或者说,是商潇一个人不太平。 像是被排挤在外,没人再搭理他,他们喝酒吃肉忽视他,仿佛当没有他这个人。 与他刚来的时候相比,商潇觉得这段时间简直像梦一样。 但他也没有太过沮丧或者迷茫。 回去之后,他依旧我行我素。 按照自己的计划坚持自己的生活。 除却必要的沟通,商潇在俱乐部已经活成了透明人。 他想,就打这一个赛季,这个赛季结束,他就去问问其他俱乐部的意向。 凭借他的实力和赛场上的经验,应该不会没有人要他。 比赛依旧再输,网上的舆论也是在可惜商潇这么好的操作居然没有能配合的队友,隐约间夹杂着几分嘲笑。 直到连输八场,他们俱乐部成为积分赛垫底的时候,嘲笑声彻底爆发。 【某位新人是不是被捧得太厉害了?哪家少爷出来玩的吧,打电竞还下水军啊?】 【倒数第一但我迟早能拿冠军,倒数第一我连季后赛都进步了但我有夺冠的心,倒数第一我梦里夺冠,好耶!】 【终于有人说某人了,从他上场打第一场比赛我就觉得他太狂了,一个团队游戏,他好像游离在队伍之外,就非得表现自己吗?粉丝天天吹他秀,这第一轮比赛打完了,赢了几场比赛啊?真是笑死个人。】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年纪小小,本事小小[倒赞][倒赞][倒赞]】 …… 商潇的风评随 着这几场比赛的失利,随之变差。 基本上只要是他的地方,就有嘲笑他的言辞。 还有一些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因为他的到来,挤掉了从前一位老队员的首发位置,这也导致俱乐部以前的老粉开始攻击商潇,让商潇滚出首发。 个人实力再秀又怎么样,带不起团队就是菜。 商潇从前没来的时候,俱乐部至少不是倒数第一吧,成绩差归差,好歹能赢一两局,什么时候输成这样? 倒数第一哎。 当一个错误有人承担的时候,自然而然是要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这个人身上。 商潇是这支队伍的新人,和从前略差的成绩相比,这个更差的成绩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商潇的到来,那么按照对比原则,错误就是在他身上。 商潇被骂出了首发。 在新一轮的比赛里,他们队伍赢了。 网上开始狂欢,商潇被骂声彻底淹没,十六岁怀揣着梦想来到赛事基地的小孩,失去了登上赛场的机会。 他打出来的身价,好像彻底没有了。 队伍的输赢与他再没有关系,哪怕这支队伍只赢了那么一场,后面依旧是全输,也没有人再怪罪这支队伍的每一个人。 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曾经带着他们胜利开局三场的少年。 赛季结束,历史一如既往。 这支队伍没有进入季后赛,别人去另一个城市参加冠军争夺赛的时候,他们在俱乐部开直播ob比赛,美美捞金。 商潇没直 播,但他看完了全部比赛。 他决定换一家俱乐部。 季后赛打完就是转会期,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这家俱乐部。 只要去这次进入季后赛的任何一家俱乐部,他想,能打出成绩的概率都会大大提高。 至少进入季后赛的这群人,身上都有一股拼劲儿。 也许没有实力夺冠,但至少不会如他此刻的队友这样,摆烂得明明白白。 商潇想到就去做,立刻和经理沟通挂牌换队。 经理是个脸上始终挂着笑的小胖子,听到他要换队的消息,也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只说,你先去找愿意接受你的俱乐部,要是有队伍愿意要你,就再谈转回的价钱。 商潇这个赛季是排位榜一,也加了不少其他俱乐部的好友,当即就去联系了。 很快,他就收到了回复,是败者组一轮游的战队,常规赛积分第五名。 因为是败者组,输一场比赛就回家,这会儿打完了基本上就等于期末考试结束,各回各家。 队伍输了大家心里都有股气,也隐约知道队伍的不足在哪里,或者的确需要新鲜的血液。 这不,看到商潇的询问就立刻回复了,表示有意向谈。 但结果不尽人意。 转会费太贵了。 商潇签合同的时候没注意,他只看了自己合同签约的时间年限。 签字的时候经理说联盟的合同都是这样的,如果中途不想打了就转会,跟打工跳槽一样。 商潇在父母的公司见过劳务合同 ,一般也是签三年,员工不想做了找人事就行,也不用赔付什么违约金,他理所当然以为这些合同都是一样的。 可联赛职业和工作职业到底不一样。 除却职业合同以外,还有经济合约,样样都要花钱。 经理挂牌高价,商潇这一个赛季打下来也没打出什么好成绩——从结果上来看。 即便从过程上看,的确有亮眼之处,可是后半轮他压根就没有上过场,谁知道他现在的具体实力呢? 这样的选手,和去青训营挑人有什么区别? 在倒数第一的俱乐部待一个赛季,涨价那么多?这不是纯纯耍人玩嘛,大家都是投资俱乐部赔本的,怨种也不是这样当的。 商潇理所当然被拒绝。 后续其他俱乐部也一样。 “我如果退役呢?” 最终,商潇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联盟里的规矩,不想在俱乐部待下去,要么退役、要么找个愿意出转会费的俱乐部接收。 现在该问的俱乐部都问了,没人愿意要挂牌的商潇,那么只有退役这一条路。 经理这次好心了,把所有的隐患都给他说清楚。 胖乎乎的手指点着商潇的合同,说:“退役当然也可以,不过一年内不能再进联赛,一年之后有俱乐部愿意花钱买断你的经济合同,你就可以重新挑选俱乐部进入赛场了。只不过嘛,一年之后你水平什么样……” 后面的话他没说,商潇也听明白了。 这个时候都没有人愿意买他, 一年后谁知道呢? 在赛场上打比赛的,选手们都是随着版本一起更·新迭代,有人可能这个赛季夺冠,下个赛季进入全新版本,就沦落到什么都不是了。 一年后……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留在俱乐部,起码还有打比赛的机会。 即便没有,包吃包住拿工资,不比在外面打工要强吗? 经理觉得已经拿捏住这个小孩了。 可惜,商潇并不如他愿。 从温暖的家里不带父母一分钱走出来就代表着少年有不可磨灭的勇气,既然选错了路,那他便再重新走一次。 少年人最不缺的,就是胆量与勇气。 更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第689章 简单 “如果没有俱乐部愿意花钱,那我可以自己买断我自己的经济合约吗?” 商潇的目标很明确。 他喜欢在赛场上与对手较劲的感觉。 所以他不介意退役一年,然后再回来继续自己的事业。 他享受赛场,享受胜利时台下观众欢呼的声音,更享受自己赢得比赛后的心情。 如果这支队伍选择过安逸的生活,那么他自己离开,选择一支向上拼搏,努力争取胜利的队伍。 路是自己走的,选择权在他。 如今这条路面前有些荆棘阻碍,那他自己就要想办法披荆斩棘。 经理听到商潇的话,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的故事一般,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震惊地看着商潇。 还没有脱去稚气的面庞满是坚定,并不是在和人开玩笑。 可经理却不信,他笑了,“你自己买断你的经济合同,你有多少钱?靠你这段时间的工资吗,还是自己接陪玩打单子挣到的钱?你知道买断合约要多少吗?” 那不屑的语气和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农村孩子说要考上清北大学一样,除非是天才。 经理凉凉地拍了拍商潇的肩膀,“岁数小回去念书也挺好的,买断合同可不是你能说出来的话,除非你就是富二代,明白吗小少爷?” 经理就差从鼻孔出气和商潇讲话了,也就是他手上没啥事儿,否则他才没时间和精力跟一个小孩在这里浪费时间。 一个刚从青训营签约出来的 小孩,首发工资又不高,后面又被迫下了首发开始收饮水机,拿的都是替补的工资。 哪怕是在俱乐部住着包吃包住,所有的工资都存下来,这三个月存下来的钱也不够啊。 年纪小小,口气挺大。 商潇避开经理的触碰,推着椅子往后挪了一步。 他从电竞椅上起身,目光薄凉,“你既然都喊我小少爷了,我便有办法把这份合约买断。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自己花钱,能不能让我变成自由人。” 大概是商潇在这一刻表现出来的气场逼人,经理一时之间竟然被这个小孩给吓唬住。 脑子没多想,便把实话说出来。 “只要钱给够,你就可以成为自由人。” 只是这钱,得和老板谈。 如果老板要了一个高价,那就是纯纯想坑人玩,看你心情不好他就心情好;要是老板心情好,两、三万块钱也可以把合同给买断。 商潇表示了解。 他点头,向经理道了谢,离开了房间。 买断合约的价钱很快传到商潇耳中,三十万,一分不能少。 收到消息的时候,商潇脸色并不大好看。 他身上,没有那么多钱。 按照他的预设,他作为一个新人买断合同应该不会超过十万,毕竟不是转会,紧紧是一个接触经纪合约。 他问过其他俱乐部的选手,像他们这游戏的体量,三十万是顶级的选手经济约了,像他这种刚签约的新人,压根不用这么多钱。 可按照合同来讲,这个价 钱也构不成高额敲诈。 只能说,老板不做人罢了。 商潇不愿意找家里帮忙,他身上的余额只够他起初设想的价格。 经理看到少年这副模样,提心吊胆几天的心脏终于落下来了,“小子签不签这份解约合同呢,不是小少爷吗?这点钱也拿不出?” 还以为得罪了哪家出来体验生活的小少爷,没想到只是一个纸皮老虎。 吹牛少爷呢。 经理敲了敲桌面,“要是有钱咱们就把合约解除一拍两散,要是不行就乖乖地滚蛋,以后呢也别再在这个圈子玩,懂吗?” 那反问的语气都可以算得上威胁了。 商潇抬眼看着经理胖乎乎的脸。 少年在这段时间也明白了很多事情,并不再像刚从家里出来时那般单纯,以为这世上都是赤诚的少年。 无论是哪个圈子,都有长在阳光下的向日葵,同样也有埋在泥土里面的污秽。 只是后者被青草小花掩盖得很好,寻常人看不到罢了。 即便是以汗水拼搏的赛场,也同样有居心叵测、只为了利益的小人。 很明显,商潇触犯到了他们的利益。 无论是他不合群的自律,还是在赛场上不愿意装菜的傲气,甚至说他的首发位置,都侵·占到他们的利益。 所以当初的兄友弟恭也变得面目全非,他在这群人眼中不再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未成年小孩,只是一个触犯到他们利益的罪人。 连带经理都在看他不顺眼。 甚至连老板都有些不 耐,制造了这样的麻烦给他。 商潇起身,把这份合约拿起来。 他目光不变,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身上是不属于他这个岁数的气势。 “经济合约我一定要解除的,这个价格我需要再考虑一下,我需要和我家人商量一下,我也希望经理你可以和老板谈一谈,这样坑我一个未成年小孩,小心以后遭报应。” “呵,还遭报应?” 经理胖乎乎的脸上溢出不屑,满脸横肉写满嘲讽,“也就是你们这种无能狂怒没有任何办法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见过哪个有本事的人会说出这种话,有本事的人都是自己出手,当敌人的报应,懂吗?这合约价格不会改的,你们家要是付得起就给钱,付不起就这样算了,只要别让我在联盟再看到你就成。” 说完,便直接走人,压根懒得看商潇一眼。 和一个小孩谈事,他还觉得掉面子呢。 商潇坐在桌上没动,垂眼掩盖下自己所有的情绪。 三十万,对于商家来说压根就不多。 可以说只是他们兄弟们的零花钱,过年的时候大伯他们给的压岁钱都不止这个数。 可他们有钱并不代表他们是冤大头。 何况,走出家门的时候他们还向家里放了狠话,绝对不向家里要钱。 商潇不愿意这么快就向父母认输,虽然父母也没有说不支持他出来打电竞。 用另一种说法,是他自己不愿意向自己认输。 才出来不到半年,就落得 这样的下场,他着实……把一些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第690章 因为幸运 “然后呢?” 听着小哥商淮把从前娓娓道来,姜予安已经陷入其中,恨不得穿越回到从前狠狠地给那胖经理脸上来那么一拳。 连小孩的钱都要骗,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不管每个人选择什么样的路,好歹要成为一个好人吧。 他们自己不愿意为了冠军去搏,心甘情愿当混日子地在联赛里面浪费时间,可又凭什么阻碍别人的梦想? 商潇又不欠他们的。 反倒是那群人,打着梦想的旗号进入了职业联赛,就别耽误别人的梦想。 姜予安虽然才刚看比赛两天,可也见证了不少比赛的名场面。 为了争分,哪怕她没玩过游戏都知道这些选手在赛场上想尽多少办法。 她想起刚刚结束的最后一场比赛,因为大比分基本上确定,所以和BL对战的另一支战队没有其他打法,只能拿下五分才能有下一把。 于是他们队伍的人全部留下来了。 像是战场上为了守住阵地的战士,明明可以放弃空城离开,保全自己的性命,偏偏选择全部战死,让自己的鲜血融入在自己守护的土地上。 他们抓住一切存在的可能性,争取一切能够争取的机会来弥补遗憾,期望打出一场翻盘的战役。 即便最后,成为遗憾本身。 所以姜予安想象不到,在这样一个为了冠军可以尽力一搏的赛场上,竟然有人只愿意做那个垫底的队伍,还是每一次。 她理解不了。 商淮对那段往事记得很清 楚,毕竟是少年第一次离开家门。 他虽然不知道商潇在俱乐部里面的具体生活,可那些关键期,都是他陪着哥哥一起走过去的。 其中也包括那次的合约解除。 三十万,一分不少。 他们没找家里要钱,用的都是自己挣来的。 商潇自己这三个月的工资,加上直播挣到的钱;商淮这段时间做外包的薪资,另外还有他们俩一起做的游戏——这是买断合约的主要价钱。 因为还没有制作完成,只是一个想法和模型框架,所以价格卖得很便宜。 但没有办法,他们着急用钱。 那个时候少年的想法很简单,先把面前的难过渡过去。 至于游戏,他们还年轻,未来拥有无限可能,一个半成品能卖出二十多万的价格,对于他们十六岁的少年而言,已经是足够高价。 他们也坚信,等到他们岁数再大一点,一定能做出比这个半成品更好的游戏。 而事实也证明,他们可以做到。 商潇和商淮卖掉了心血,解除了合约重新成为没有束缚的自由人,购买了机票踏上回家的路。 回家之后,国家就制定了新规,游戏的娱乐时间对未成年人有了时间限·制——对于职业电竞人来说,这表示未成年人没有那么多时间继续训练。 这个新规也等同于在说,未成年小孩应该以学业为主,不能再继续打电竞。 一时之间,哀嚎声遍地。 所有搞电竞的观众都在怒骂,表示新规是在毁 了电竞事业。 毕竟选手们操作最好的年龄就那么几年,现在必须成年人去打,那哪里还能看到那么亮眼的操作。 商潇和商淮看到这个规则的时候,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波澜。 放在他们了解这个行业之前,或许也会与大众一起怒骂。 尤其是商潇,他自己就是常年霸榜的选手,自然知道自己的水平高低,哪个岁数的手感是最好的。 十四岁,这是他觉得自己最好的电竞岁数。 只不过十四岁,哪怕是放在新规之前,也没有俱乐部敢要,都是只收十六岁的。 而现在,他只觉得这条新规规定得很好。 小孩子就应该好好学习,在心智还没有成熟的时候被带进电竞基地,接触到的都是社会上各种不同的人,很难想象未来的发展是什么样的。 如今新规发布,少年人继续走从前的路,哪怕未来还是想去打职业电竞,在退役之后无论选择什么样的路,自己尚且还有一条退路——和同龄人一样,念书考上大学,只是中途空出一段时间尝试了另一条路而已。 这是商潇在未来发展上觉得新规好的地方,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他有些难以启齿。 从他目前接触到的电竞选手来看,很多都是没念完书凭借几分天赋去基地赚钱的,那种纯纯为了冠军梦想的,到底是少见。 即便起初大家的梦想都是一样,冲着冠军和冠军奖金去的,可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把爱好变成 自己的职业,又有多少人还能坚持?又有多少人想起自己的梦想? 商潇反正没见过几个。 而在电竞职业选手的光环之下,许多选手发现直播的钱好挣,粉丝的感情也好骗。 就光他在俱乐部待的这三个月,就吃到不少男男女·女那些八卦瓜。 让他十六岁的心灵感受到巨大的震撼。 也让他对许多职业选手的滤镜碎掉很多。 这样的环境,再让高中都没有念完的孩子过去生活,别说是家长,想来懂点事的小孩都不会愿意。 这也是为什么在XH俱乐部成立之后,挑选签约选手的第一条规则不是技术有多顶尖,意识有多好,而是这个人的人品必须没有污点。 这么多年过去,XH俱乐部也一直在坚守。 冠军如果不是以人品立足,那么这一捧奖杯,也会跟着沾染污秽。 “所以,XH俱乐部以小哥你和五哥的名字命名,是因为五哥的自由人身份,是你们共同开发的游戏卖掉的原因吗?” 姜予安听完,好奇发问。 商淮看着幕布上面“XH淋金雨”的字迹,笑着摇了摇头,“不完全是。” “不完全?”姜予安有些意外。 商淮笑意更浓,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趣事,有些控制不住,“是因为XH俱乐部成立的资金,由我和五哥一起挣的。” “你们……这么强吗?” 姜予安十分惭愧,觉得自己和堂哥们比起来,自己就是妥妥的小废物。 虽然她惭愧得不 是很彻底,毕竟没有人规定,废物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只是对比起来,还是颇有打击。 商淮瞧着小妹被打击的模样,清隽的面庞上笑意止不住。 他开口安慰,“不是我和五哥又开发了新的游戏,只是因为我们比较幸运而已。” 第691章 怎么会丢人呢 “幸运?” “是啊,因为幸运,所以我和五哥才有资金和底气创建自己的公司和俱乐部。” 商淮也是在考上大学之后,才知晓当年他和哥哥开发出来的那款游戏是被父母的公司买走的。 甚至在父亲程渡的修改之下,把框架搭建得更加完善。 这个项目在他们高考完的暑假交还给了他们,也在后面顺利制作出来,成为了当时一个小爆款,给他们挣了不少钱。 因为足够幸运,所以才能重新把自己的心血重新拿回来。 也因为足够幸运,所以才能顺顺利利挣到钱。 在这件事情之后,商淮和商潇不再抗拒自己二世祖的身份,开始坦然地接受家族的帮助。 接受父母的帮助,怎么会丢人? 甚至一事无成爸爸妈妈也不会觉得孩子丢人。 哪怕是商淮已经忘记名字的俱乐部,其老板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宠溺孩子的父亲吗? 姜予安看着小哥一贯清冷的脸上挂起笑,也忍不住笑起来。 商家的家风就是如此,血脉相连的人都是在互帮互助的。 哪怕是她,这个中途被找回来的孩子,家人们对她也是无尽的宠溺,恨不得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如小哥所说,他们都是很幸运的人。 “对了,五哥以前待的那家俱乐部现在还在吗?不会还在给人养老吧?” 姜予安对这种俱乐部的存在还挺好奇的。 特别是这家俱乐部里面的人,作为老板真的可以 允许这样的员工存在吗? 如果她是作为员工的身份,想想还是挺爽的; 但这种企业,想来也活不过几年。 真要能一直活下去,那就是见了鬼。 事实也不出姜予安所料。 从商淮的嘴里她得知,这家俱乐部在他们高考之前就被转卖收购了。 养一个俱乐部要支付选手薪资、要支付别墅的房租水电、要支付做饭阿姨的薪资,或许还有其他要花钱的。 而这只养老俱乐部从来就没有进过季后赛,连奖金抽成都没有,自然不能给老板带来任何收益。 其他俱乐部同样是亏本,可他们好歹还有其他收益,即便是没有进入季后赛,多少可以把这边的亏损给弥补上。 而这家被遗忘姓名的,除却从商潇这里坑来的一笔钱,每年的营收都是负数。 什么家庭耐得住这样造作啊? 再加上老板就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二世祖,每年都在和队员们一起玩,什么本事都没有,他得意洋洋地拿着坑小孩的钱去炫耀,结果就是被自己老父亲训斥了一顿,然后停了这笔“投资”。 没有了资金来源,这家俱乐部只能专卖出去,挂名到其他人头上。 企业换了老板,队伍里养老的员工自然而然没有理由再继续躺,即便有心保持原状,人家老板也不是吃素的,打得菜的直接劝退,氪金从青训营里面挑选新人。 新人就算没有赛场经验,好歹人家有一颗向上拼搏的心啊,再怎么 打也不可能总是倒数。 所以在大换血之后,这支战队从内到外全部清理了一遍。 从经理领队到所有的首发选手,统统被踢出去,如今已经是全新的一支战队。 商淮指了指幕布上面的名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下一场比赛就是他们的,FPLS俱乐部,等会儿和BL俱乐部打,如果赢了明天就和我们XH俱乐部打,输了……就是本赛季的第三名。” 姜予安顺着商淮的视线看过去,落在幕布上拿金色的马克笔写下的字,是粉丝给FPLS写的加油语。 从数量上看,粉丝还不少呢。 她忍不住扬起笑,一一看过去。 挺好的。 在赛场上拼搏或许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果实,但起码,不会被辜负。 总有人会看到的。 冠军只有一个,只要输得无愧于心,只要可以堂堂正正地走下赛场,又如何呢? 谁又没有输过? 谁又能一直捧杯夺冠? 谁又可以一直站在巅峰呢? 赛场这条路,太多遗憾了。 有人曾说没有人知道亚军是怎么样走下去的,所有人只能看到冠军捧杯淋金雨的样子。 但实际上,只要拼搏过的人,总会有人记住。 就像面前这张幕布,进入季后赛的队伍,都有人在墙上支持。 姜予安看着一笔笔字迹,感慨万分。 还是时间差不多时被商淮提醒,说比赛快要开始,问她要不要进去看,还是直接离开出去玩。 姜予安立刻道:“看啊,当然要 去看!” 不然她干嘛要在这里站着,就为了听商淮讲故事吗?还是看着这幕布抢上的字迹自我感动?她都不认识的好伐,真要被感动了,那她共情能力也太强了吧。 她可没那本事。 两人也没有再在外面继续耽搁,各自买了一杯水和一个汉堡之后就进去了。 没办法,赛事安排如此,要一直看完的话,离开场馆恐怕晚上八、九点了,要是再来个加赛,恐怕时间更晚。 所以晚饭只能这会儿赶紧买了,等会儿饿了拿出来吃就行。 很多观众都是这样做的。 姜予安和商淮的时间安排得刚刚好,才在座位落座,双方队伍的选手正在登上。 这会儿还没有正式开始比赛,与选手入场差不多,出去买晚餐的观众们也在慢慢入场落座,隐隐约约还传来一些八卦的声音。 “BL的蓝菇也太狂妄了吧,虽然BL刚刚三比零把人带回家了,那也不代表FPLS也菜啊,他休息的时候又在微博艾特XH俱乐部,是看不起FPLS还是和XH俱乐部结仇了?” “我也觉得蓝菇脑子有点不好,别人半场开香槟就算了,他这还没有开场呢就开始开香槟,等会儿要是输了,那也太丢脸了吧。” “你别说了,我想想BL输了的场景,已经在替蓝菇和他们队伍抠别墅了,我这替别人尴尬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 “关键是他粉丝好像还挺喜欢蓝菇的狂,已经在他评 论底下给他艾特XH俱乐部,说明天要给对方怎么样呢。” “反正我希望XH能赢,好几年没看他们夺冠了,虽然我好感FPLS,但我好像看三年之期已到龙王归来的剧本啊!我一定是假粉,居然不想主队夺冠,受不了!” “你别说,我也想看。而且我觉得FPLS实力就是差点,第一天也不是没打过,打不赢XH就是打不过啊,他们今年也太强了,意识拉满操作也顶尖,不愧是XH氪金豪门,说补强就补强,真羡慕主队是XH的。” “我也挺羡慕的,不过粉他们家也挺难的,你看都几年没夺冠了,而且颜值最高实力最强的潇神还因为手伤退役了,要是潇神还在,我就要因为那张脸去粉XH了,谁能拒绝那样一张脸呢!” 第692章 可明明…… 议论声在双方队伍开始做游戏bp的时候慢慢消失,逐步被加油呐喊声给取代。 姜予安的注意力也在八卦中拉回,开始转移到赛场上。 她也是在这时惊讶场上竟然有一个女孩子,屏幕上一闪而过戴着耳机的漂亮姑娘侧脸时,没忍住轻呼了一声。 “好漂亮的选手呀,这块游戏的职业联赛居然还有女孩子吗?我看其他游戏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姜予安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她虽然不关注电竞这方面,但偶尔会刷一些热搜新闻,如果有游戏夺冠的消息,就会点进去看一看,但似乎真的没有出现女选手。 听网上的人说,是因为大家训练都要住在一起,女生会不太方便,维护成本更好。 就比如一个俱乐部租下的别墅,男生的话可以两个人住一个房间,甚至大一点的房间挤一挤还能住三、四个人,像大学宿舍一样上·床下桌还有多余的空间。 但一旦加入一个女孩子进来,成本就增加一倍,按照电竞选手男女报名比例,能选进来一个女孩子已经顶破了天,而为了这么一个女孩子,就要做出很多的让步。 单独的房间浴室,还要顾及平时住在一起的尴尬,以及万一比赛时正好撞上女孩子的生理期,从而导致选手发挥失误带来的败局。 这些成本都是俱乐部需要考虑的,所以一般来说,电竞选手不会选用女孩子。 这也是当这位女选手出来的 时候,姜予安惊讶的原因。 大概联赛里面就这么一位独苗,现场可以直观地感受到她粉丝的强大呐喊声,姜予安不用转头都能想象到先前那些给其他队伍加油的兄弟姐妹这会儿再替这位女选手加油。 她抬起头,特地看了一下这位选手的名字。 SUN——寓意为太阳的意思。 在职业联赛里,为了方便选手们游戏内的ID都是用字母代替,有些选手会取自己名字的拼音缩写,比如商潇从前就用的是潇潇雨的缩写;也有直接用英文,还有一些显眼包两者结合,比如蓝菇取得ID就是BL_BlueGu,总之各种奇怪的名字都有。 姜予安看着这位女选手在电脑前坐得笔直,屏幕里是她操纵的角色,莫名有些希望她赢,同时也在心里期待着她发挥能够稳定一些。 不过这位选手明显剑走偏锋。 她操作的角色和大家平时理解的有些不一样,按照这个节奏她目前是需要去队友帮忙的,可偏偏她这会儿在往一个死局走。 “漂亮!” 现场的解说忽然激动地抬高声音,险些破音。 只见屏幕里SUN操作着自己的角色躲过了对方的闪现攻击,并且自己还处于一个过于安全的位置,压根无法让对方攻击。 可以说直接断了对方的节奏点。 这博弈,简直太帅了! 现场的欢呼声久久没散。 姜予安的心都跟着刚刚那个操作给提起来,她还以为SUN要被 逮住了呢。 有惊无险。 姜予安没有意识到自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同时身后也传来不同的感慨声。 “我的妈呀,我们小太阳也太秀了吧!!!我还想着她要稳着点打,没想到直接莽上去啊!好帅我的宝贝!!妈妈我要嫁给小太阳,呜呜呜可我又觉得我配不上他,这天下就没有人能配得上我女鹅的。” “真的好帅!我要哭死了,怎么能打出来这么精彩的操作,刚刚那个操作,也就是当年鼎盛时期的潇神可以操作出来吧!” “FPLS上次输给潇神的俱乐部我还觉得他们的实力不够呢,现在看来,是他们藏东西了呀。这比赛真的是太好看了,我哭死,我要一辈子当小太阳的狗。” “你昨你要当潇神的狗。” “人活一世,我多当几条狗怎么了?哼!” “看比赛看比赛,太精彩了,我不光要看我还要给没抢到票的基友剧透,嘿嘿谁叫他们手速慢没有抢到呢,只能看有延迟的直播。就是不知道BL今天要是输了,一会儿蓝菇要在网上说什么,好爽好爽,姐姐给我赢!” 姜予安竖着耳朵听后面的八卦,一边眼镜又盯着屏幕上的局势,觉得自己要是念书时这样认真,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做笔记,考上的大学肯定不差。 正感慨着,荧幕上的这一场比赛已经结束。 结果毫不意外,FPLS夺得胜利。 选手们下台的时候,导播还特 地切了画面把镜头特写给到SUN这边,姑娘大大方方地冲镜头打了个招呼,盈盈一笑。 现场欢呼得很彻底,仿佛整个场馆都是FLPS的粉丝。 选手暂时移步备战间休息,镜头切到解说席。 解说顺着刚刚的镜头提了一嘴,惊叹于方才小太阳打出来的操作,忽地解说话锋一转,很认真地对观众们说。 “希望大家在说小太阳打得精彩的时候,不要刻意说她是女选手。上了赛场,大家都是职业选手,都是需要操作角色去比赛的人,如果刻意带上我们小太阳的性别,那么后续她哪天失误了,同样会有人把这个标签加在她身上,这样会给后续许多青训营里面的妹妹们增加难度。呐,我们在这里正常分析局势就行,夸夸我们所有在赛场上发挥亮眼的选手。” 解说的话音落下,现场再一次爆发巨大的欢呼声。 所有人似乎都在赞成这位解说的言辞。 诚然,他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错。 可台下的姜予安听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明明大部分俱乐部都不愿意接收女选手,担心她带来更多的风险,不愿意选她带来更多的成本,偏偏这会儿又要在台上冠冕堂皇地说,让我们平等对待每一个选手。 可明明,起跑线就是不一样的。 第693章 你不懂 比赛在继续,双方选手换边。 第一局目前被FPLS这边拿下,优势自然在这边,导播的镜头给到蓝菇的时候,明显可以看到这位选手的脸色不太好看。 大概是由于这位选手赛前在网上放的狠话,所以镜头给到他的时候现场的呐喊声也不小。 给他加油的人还是数量不小,导播镜头切到观众席的时候,可以看到队伍的旗帜也在粉丝们的手上挥舞起来。 别说,来现场看比赛和在网上看直播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光是听着这些呼喊声,姜予安都明白了为什么古代将军上战场要敲鼓助威,实在是振奋人心。 只可惜她不是容易被环境带动的人,何况目前的主场是BL这边,没有激动的必要。 倘若此刻上场的XH俱乐部的选手,姜予安不介意为了哥哥费一下自己的嗓子。 这会儿,就默默地把情绪给咽下去就行。 当然,除却呐喊声,吐槽声也不小。 尤其是姜予安坐的这个位置—— “我的妈呀,你看蓝菇那个脸色,跟别人欠了他钱一样。” “我已经拿出手机顿直播了,等会儿他镜头出来,我要把全部表情包都截出来。” “你好……你真不要玷污你的眼睛占用你手机的内存啊?你别太虐·恋,真的是……就蛮无语的。” “听出来你的无语,但我还是要截图,太好笑了。我不光要截图他的表情包,我还要把他放狠话的微博全部截图保存下来, 等他输了好好地放出来让我笑一笑。” “记得发我一份。” “……” 姜予安听着后排传来的窃窃私语有些无奈。 她有些感慨自己年纪大了跟不上小孩子的思维,同时又对这些小自己好几岁的小孩的世界十分感兴趣。 小孩的思维也太有意思了,好像可以抛开一切条件按照自己想的去逗自己开心,不会像他们这样想东想西、顾前顾后。 还有,这群小孩嘴上说叫蓝菇不要半场开香槟,他们是不是自己也在……都已经设想BL输了之后蓝菇如何无能狂怒的场景了,也不知道是在替FPLS高兴,还是应该替明天不用和BL对战的XH俱乐部高兴。 姜予安听罢摇头失笑,注意力重新放到比赛上。 这把是平平无奇的平局。 不过姜予安可以看出,那位蓝菇选手是很想赢的,操作虽然没有SUN亮眼,但是也在努力争分。 可是对方选手也没有失误,所以双方较劲儿下来,没有输赢。 双方选手换边,SUN再次登场。 目前的比分是FPLS占一个大局的优势,其余两个大局都是平局,也就是说剩下的两场只要继续保持不出错,哪怕是一直平下去,FPLS这边也能赢。 倒是放狠话说明天对战XH俱乐部的BL局面不太好。 虽说赛场上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赢家是谁,不过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爽文剧本,逆风翻盘的局面少之又少,大多数人 都可能因为心态导致操作失误,最后兵败如山倒。 也不乏心浮气躁之人,输了的确会生出一股迸发的劲儿,可劲儿一旦过了头,可能手上按键盘的操作也不听自己使唤,脑海里想象出自己打出多么精彩的操作,结果却是在给对方送节奏点。 蓝菇就是这种人,上一把明明可以赢的局,最后导致他的失误,变成平局。 而这一把,他的队友大概受到他的影响,再面对越打手感越好的SUN时频频失误,导致这一把彻底输了。 5:0 FPLS这边拿下一个巨大比分的优势! 全场欢呼! 姜予安都忍不住轻呼了一声,扬起笑给SUN鼓掌。 这一把,又是她发挥亮眼。 可以想象,如果今天FPLS胜利了,MVP选手评定肯定是给她的。 趁着选手下台准备换边时,姜予安拿出手机去查了一下这位女选手的资料。 她是前年通过青训营进入职业联赛的,起初只是队伍里的替补,在世界赛海选赛的时候跟着队友开始正式登场——世界赛的海选赛对于职业俱乐部并不重要,毕竟海选起初要打的都是一些民间组织队伍,光是训练量就比不过职业选手,更不必说职业队伍有练习专门的体系。 所以每年在海选赛这个阶段,俱乐部的赛训都会让替补选手去打,当做锻炼的机会。 不光是FPLS俱乐部,XH俱乐部这边也是一样的,让替补二队去打海选 赛,如果发挥亮眼的话,可以破格争取首发,起到竞争作用。 这位女选手就是在海选赛的时候发挥亮眼,她带领的那支队伍基本上没有败绩,甚至遇到其他俱乐部的二队,同样以巨大的优势拿下比赛。 这也让她这颗珍珠露出海面,出现在众人面前。 听闻FPLS签约这位女选手起初是为了放进队伍里当吉祥物,用来平时带货卖卖周边,加上她操作和意识的确很好,作为训练选手以及总结体系的助理也挺不错。 谁知道她硬生生闯出来自己一条路。 如今作为赛事选手两年,她现在已经是队伍的主指挥,且在常规赛拿下不少的MVP,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当做吉祥物的女人。 商淮是因为身旁的姑娘一直低着头看手机,这才好奇偏头看了姑娘一眼,入目就是小太阳的出征照。 占据手机屏幕整个页面,照片里面的姑娘笑得又十分耀眼。 也不知道是想起什么,商淮目光落在这张照片上,从唇畔发出一声轻轻的‘啧’声。 姜予安偏头看他。 商淮立刻解释:“我不是有意看你手机,只是手机太晃眼了,没有设防,所以不算偷看。” 姜予安大大方方地给他看,说:“我又没怪你什么,而且我看的东西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在看喜欢的选手而已。” 她漫无目的地滑动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商淮垂眼睨她,“看喜欢的选手需要叹气?” 姜予安 摇头,“你不懂。” 第694章 小太阳 商淮挑眉,“你都没说,就知道我不懂了?” 姜予安靠在椅子上,抬头看着荧幕上的赛后数据。 哪怕她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也能够通过那赛后数据看到这位女选手是多么优秀。 光是从这些冷冰冰的数据上,就足够甩其他人一截,可以说是遥遥领先。 再联想到她方才在手机上查到的那些资料,姜予安只觉得有些难过。 一位操作实力足够,意识也足够的选手,就因为她是女生,所以需要她过于亮眼,站在顶端才能够被发掘出来,拿到属于自己的首发位置。 而那些摆烂的、实力不够的男生,随便一个凑数的都可以来打比赛,的确是有些难过的。 商淮见她没讲话,默默地从旁边拿了水和零食过来。 同时,温和的言语跟着溢出:“有些事情的确是令人唏嘘感慨的,但是商业行为交给商业就好,不是每一位老板都有情怀愿意承担风险,这种事情,不用深思。” 姜予安斜睨了商淮一眼,忽然咧嘴笑出来。 她接过商淮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眯着眼睛盯着商淮,“小哥,你是不是念过心理学呀?这都能看出来?” 商淮学她放松靠在椅子上,目视前方:“倒也没有专门学过,不过在业余时间看过一些书,先前公司有一个项目和四哥的公司合作,需要了解一下人体神经系统,所以略有涉及。不过心理学不是读心术,只是小妹你藏不住 事,有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怎么藏不住事了,光线那么暗呢。” 姜予安倔强反驳。 商淮目光幽幽,吐出一个令她十分无语到事实,“我看过你手机。” 姜予安:“……” 行叭,这的确和劳什子心理学没有任何关系。 “小哥,你说假如这个小姐姐当初来的是XH俱乐部,五哥会签约人家吗?” “不会。” “啊?人家这么厉害你们都不要啊,你们也是万恶的资本家!” 姜予安刚问完就听到否定的答案,顿时有些生气。 商淮非但没有安慰人,甚至往姑娘心头上扎刀子,“你说的是当初,从青训营刚出来的选手,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赛场,即便在青训里面发挥再出色,也当不得真。另外,即便她现在要转会想进入XH俱乐部,我们也未必签约。” “为什么?” 姜予安倒也没有因为他的说法就生气。 先前商淮就解释过,商业行为需要交给商业结果去证实。 另外,一个女孩子来俱乐部,所花费的成本和风险也是需要评估的。 但她还是不能够理解为什么拒绝。 一来,通过这几场比赛,可以看出这位小太阳实力是足够的,甚至意识也是顶尖,毕竟是FPLS的指挥位,思维都比其他的选手要活跃些。 二来,XH俱乐部的财力并不输FPLS,有资本为这位选手提供单独的房间。面对这样一位实力强劲的选手,X H不至于连这点成本都不愿意花费。 而XH俱乐部的队员在挑选之前还有背调,可以说人品相对比起来还算有保障,对于这位选手而言更加安全,谈判起来挖过来还更加有说服力。 偏偏小哥这样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签约。 所以她耐性询问。 商淮解释说:“你问当初为什么不愿意签约,原因很简单,和那些不愿意签女选手的俱乐部一样的理由,在不知道对方实力之前,招进来一个女选手会很浪费时间,且会占据队员训练的注意力; 至于现在,不签约的理由便是不合适。XH俱乐部目前成员足够,不单单首发是满的,二队替补选手也是满的,再签约人进来也是浪费,无论这位队员是男是女,浪费我们俱乐部的成本,也浪费选手的时间,还不如让他们在其他队伍里好好发挥,起码可以首发靠自己拼搏,不至于守在XH俱乐部当饮水机看着别人上台。 没有实力守着饮水机是应该的,但如果有实力却还要当一个替补,你是选手的话,你心里该怎么想呢?” 姜予安心中震惊。 她在不久前就听过商淮讲从前他和五哥的故事,自然是知道那种痛苦。 明明可以自己在赛场上发光发热,却只能坐在台下看着自己队友打,那种感觉实在是……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让选手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而不是出于私心,把喜欢的选手都收集到自己的队伍 里面来。 都收集到了,作为老板的你是开心了,选手怎么办? XH俱乐部目前选手们磨合得都很好,配合也拉满,常规赛积分第一的结果就足够证实他们的实力。 小太阳在FPLS担任的是指挥位,是队伍的核心,且不说所在的俱乐部目前不会放她离开,即便她自己想转会老板留不住,跑来XH这边挤掉他们一个队员放弃自己的指挥,怎么看都是一件十分傻*的事。 没有必要。 甚至说,哪怕她来XH担任的指挥,未必适合这边的队员风格。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每一支队伍也是通过千万次训练赛打出来的配合和体系,并非是一个实力强的人就能把整支队伍带飞。 只有每一个人都配合顺利,才能够全部顺利。 夺冠路上的天时地利人和,人和至关重要。 这一点,姜予安不用商淮解释,已然明白。 她看着屏幕上重新登台的姑娘,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一位值得敬重钦佩的选手。” 商淮点头,“自然。” 哪怕是一个男生,都未必愿意放弃安稳的生活跑来陌生的地方为了所谓的冠军梦来打比赛。 时间成本,训练成本,重新适应生活的成本,都是值得考虑的。 且努力到最后,梦想未必会实现。 多少选手到退役都没有碰那奖杯一下,多少人带着遗憾离开赛场。 男生尚且如此,何况是一个女孩子? 光是一个人放下惧怕搬 进一个几乎都是男生的别墅,这份勇气就足够令许多人钦佩。 有时候在基地训练得坚持不下去,男生之间还能出去喝个酒打个球锻炼一下,她大概只能和做饭阿姨聊聊天谈谈心。 毕竟和一群大老爷们谈心,那画面实在…… 所以,她真的很厉害。 这位小太阳,是自己的太阳。 第695章 平平无奇 比赛继续。 局势目前依旧是FPLS占据大优势,且到达赛点。 倘若这一把BL这边再拿不到比分,让FPLS胜利的话,那么季军就直接诞生。 BL直接回家,明天总决赛将由FPLS和XH俱乐部对决。 这一把,对BL俱乐部来说至关重要。 只能赢,连平局都不行。 赢了,尚且有打第五把的机会,再拿下第五场的比分,尚且有机会算小比分再翻盘回来。 但输了或者平局,他们就彻底输了。 这一把,可谓至关重要。 现场的氛围也十分灼·热。 双方粉丝在选手开始登场的时候就开始预热起来,通过比拼双方嗓子大来证明哪家实力强。 两边的旗帜也挥舞起来,大有一副两军对垒的既视感。 大概是因为到了赛点,赛事官方整了一手骚操作,在最后一位选手登场的时候,官方让他们留一下,给了一把话筒让他们放个狠话。 BL这边放狠话的选手是蓝菇。 镜头画面出现时,现场的欢呼声也剧烈起来。 “蓝菇加油!蓝菇给我争夺冠军!!!” “BL加油!不到最后一刻永不言败!” “……” 姜予安虽然不喜欢这支队伍——或者说不喜欢这位选手的狂妄,但她不得不承认,在赛场之上,少年人凭借的就是这股不服输的劲儿向前冲。 或许,她讨厌的并不是狂妄本身,只是讨厌没有礼貌的人而已。 毕竟BL的对手先是FPLS,然后才是 XH这边。 越过现有的对手去挑战另一支队伍,可以说这种行为直接不尊重了两支队伍。 少年人的勇气和狂妄傲气都是长大后的人奢求不得的,后来觉得愚蠢或许也是因为自己拥有过又被抛弃,不愿意承认自己本心的懦弱罢了。 但那不代表,没有资本的狂妄也值得被原谅。 尤其是,连狂妄的少年自己都不尊重自己的狂妄—— 只见赛前还在微博上放狠话的少年拿起话筒,镜头切到他的时候少年变得有些扭捏。 台下的欢呼声剧烈,他拿着话筒却说出一阵打倒气的话。 “希望太阳光芒弱一点,求佛,SUN姐轻点揍。” “……” 现场的欢呼声顿时消散一半。 大概是那些粉丝都没有想到蓝菇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明明是放狠话的环节,却变成了向对方求饶。 还求佛,他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就为了让对手给他放水吗? 笑话。 现场只是安静了一瞬,没有出现唏嘘声真是观众们素质好。 姜予安这会儿也明白了赛事官方不让大家带水瓶子以及番茄鸡蛋进来的用意,她要是BL的铁粉啊,非得拿烂番茄给人狠狠地砸一下好伐。 怎么会有这种选手啊? 不过出于素质考虑,姜予安觉得她也就是想想,哪怕真的是BL的铁粉,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太丢人了。 和蓝菇求饶一样丢人。 现场尴尬的氛围也没有持续很久,在FPLS这边的选手出场之后 ,热烈的欢呼声再一次响起。 出来喊话的是小太阳的队友,因为双方选手交换的规则,这边上场的选手是另一个阵营也就是需要抓对方人队的选手,所以小太阳暂时是不用上台的。 选手上台之后,露出笑眯眯的笑容,说:“我们SUN姐说了,比赛就是要打出自己最好的风采,我也会加油的。季后赛第一天我们遇到的是XH俱乐部,希望能够再次重逢,巅峰相见。” 因为那‘巅峰相见’的四个字,再次把现场点燃。 与蓝菇在微博上指名道姓要对决的狠话相比,这种并肩同行的竞争关系显然更让大家感到热血。 毕竟赛场上的对手关系,同样也是在提升自己的队友。 我虽然与你处在不同的阵营,要与你一起争夺那枚奖杯,但我未必不是你的朋友。 所以FPLS这位选手的话一经说出,便让现场许多观众都惊呼起来。 毕竟很多粉丝都是喜欢选手,而不是喜欢队伍标志。 如果自己所喜欢的选手换了俱乐部,他们也会跟着选手一起切换主队。 甚至还有粉丝博爱,同时喜欢多个选手,然后再根据实力再选择想要的队伍夺冠。 而在粉丝文化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文化衍生——cp粉。 队伍与队伍之间衍生出来的粉丝,还有选手之间的碰撞也可以衍生出很多令人上头的文化。 人气高的选手免不了被同人粉丝盯上。 队伍也同样如此。 积分 排名第一的XH俱乐部和积分第二的FPLS俱乐部便深受喜欢,当这句‘巅峰相见’的话说出之后,现场燃到了顶点,网上的消息也跟着爆炸了一般。 明明是BL和FPLS的对决,此刻的弹幕和微博赛事区的实时议论,已经变成了XH俱乐部和FPLS的主场。 很快,#巅峰相见#这个词条就攀登上了热搜。 【啊啊啊磕死我了,救命啊这句话,谁能想到有一天我会磕两个队伍的cp啊!!!】 【勤快的太太们已经开始剪辑视频了,不勤快的太太还在网上看网友发言,点名批评。】 【刚刚回想了一下,XH俱乐部这个赛季输的局全是输给了FPLS俱乐部,对战其他队伍基本上没输过,这算不算……】 【我要看总决赛!我要看总决赛!我要看总决赛!】 【你们别太过分了,这会儿还在打BL呢,就这么肯定自己能赢吗?半场开香槟翻车的事故可没有少发生,输了到时候打脸别哭。】 【某些粉丝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家吧,自己家选手头天就放狠话,结果现在赛场上求佛,谁更丢人啊?】 热搜词条里面基本上都在为XH和FPLS这两支队伍尖叫,中间虽然夹杂着几句不合时宜的话,但很快就被刷屏的帖子给淹没在下面,眼睛不尖一点都看不到。 而正在直播的对局反而没有多少人在关注。 因为这场比赛真的很无聊。 也不 知道是不是BL这边的选手已经没有心气了,那句求佛成了他们自己心中的梦魇,这一把平得有些难看,像是一把低端局的排位赛。 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就是——平平无奇。 第696章 八卦 明明是要争胜的对决,偏偏每个人都打的十分常规。 都打到第四局来,随着bp场次禁选英雄的数量增加,目前的版本可以说挺平衡的,在选手没有失误的情况下,平局数据最正常。 可BL不能平局。 更让粉丝们生气的是,BL连一点拼劲儿都没有。 按道理说,这种必须争取胜利的局,哪怕是为了赢所有队友都去送,观众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样即便是输了,也是虽败犹荣。 可现在的局势是,他们连争取都没有去争取。 一潭死水。 认定了自己会输,就这样算了。 好像得到一个季军就已经足够。 姜予安不用拿手机都知道她加入的那个群里此刻肯定吵翻天了。 亏她之前还小小地感慨了一下BL俱乐部,没想到结果居然是这样的。 看着选手们下场,姜予安轻轻啧了一声。 商淮扭头,问姜予安还要不要继续看下去。 这会儿已经有不少观众离场,一个个跟战败了的公鸡似的,有一点灰头土脸的感觉。 姜予安想起她看得前两场比赛。 可以得到的结论是,观众们并非全然在意他们输。 比赛嘛,输赢是难免的,最后结果必然是有一支队伍离开。 让他们更难过的,是一支队伍没有了拼劲儿。 连选手们自己都认为会输。 姜予安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赛后数据,想了一下,说:“再等会儿吧,听说还有赛后采访,我想看看是不是我偶像出 来。” 想到小太阳,姜予安脸上也不禁绽放出笑容。 事实也果然如此,被主持人带上台的采访选手中就有SUN,人还没有彻底走出通道,姜予安就专心致志地盯过去。 商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一下,随后笑出声:“这才见一面,人家就是你偶像了?” “什么叫才见过一面?我偶像出场了四次好伐,四次!”姜予安夸张比划。 “好好好,四次。” 商淮看着小姑娘比划的模样,笑意更浓。 他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瞧着跟随主持人走到场赛中央站在奖杯旁边的姑娘。 少女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上,仅用一个发卡固定在脑后,脸上是很灿烂的笑容,光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情很好。 也难怪粉丝们都管她喊小太阳,真的是一个很阳光的姑娘。 镜头切到主场赛,在主持人的话说完之后,两位采访的选手挥舞了一下手掌,给现场的观众打招呼。 现场一阵欢呼。 姜予安也忍不住跟着大家热烈的氛围喊了两声,“小太阳妹妹真的好漂亮!怎么长得那么好看打游戏还那么好的?” 相对比起来,旁边坐着的商淮就显得冷静很多。 或者说,他在整个比赛过程中,就显得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无论是比赛选手失误了,还是打出天秀的操作,他的反应都挺平淡的,有一种超脱于赛场环境的美感。 都让人不经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认真看比赛。 哪怕是这会儿,也有一种无所谓的淡然。 但要说他没看,每一场比赛只要问他,他又能答得上来精彩的部分,甚至还能纠正姜予安记错的选手名字。 又比如这时,他冷不丁地忽然来了一句。 “小妹先前问的为什么不能签SUN进俱乐部,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姜予安这会儿正在沉迷小太阳的美貌中,陡然听到这么一句,立刻偏过脑袋追问。 商淮忽然笑了。 他目光看着赛场中央站得笔直的姑娘,扬起唇畔的弧度,大有一副下凡的意味。 片刻之后,趁着人声正嘈杂之际,才压低了声音对姜予安说:“大概是因为,你五哥自己规定的,不能队内选手恋爱。” “……” 姜予安瞪大了眼,像是接收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嘴巴都微微张开。 救命,她听到了什么啊? 尊嘟假嘟。 也没等她脸上的震惊退却,商淮已经懒懒地坐回去,大有一副深藏功与名的味道。 姜予安瞧着商淮那架势,也默默地收敛情绪坐回去。 周围都是观众,商潇又不是什么无名小辈,万一这个议论声被人听到,捕风捉影地发布到网上,掀起什么样的风浪还不知道呢。 还是暂时收敛收敛。 哪怕她此刻心情并不如面上那么平静,早已经开始跟个尖叫鸡一样在心里吼起来。 她与商淮是在选手下台后离开的,现场观众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准备回去。 有一些观众没急 着走,大概是想等比赛的选手出来,他们可以在路上蹭一个合影和签名。 姜予安对这些没有兴趣,虽然很喜欢很喜欢小太阳,但还是不觉得要一个签名有什么用,所以也没有多待,打算回酒店睡觉。 看了一下午的比赛,心情跟着选手们打游戏的操作而波动,别说还挺累的。 心累的那种。 要说怎么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在大笑十分钟之后生出的疲惫感。 所以一从场馆里走出来,被外头的夜风一吹,她就恨不得现在闪现到酒店的房间里面躺着,连带脚下的步伐都虚浮起来。 “好累哦,好像这会儿就躺地上睡觉,但是还要回酒店洗澡、卸妆、洗脸、擦护肤品,女孩子怎么那么麻烦。” 如果不是带着点美女的偶像包袱,姜予安真的很像佝偻着背趴在小哥肩上当一条咸鱼,然后静静地钻进车里,让小哥开车回去。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明天只有一场总决赛,不用再像今天这样连续看两场比赛,出来天都黑了。 商淮瞧了一眼姜予安,思索了一下还是虚虚扶住她的胳膊,“车子就在外面,挺近的,再坚持一下。” 姜予安睨他,“我就是心累,我还不至于残废到需要人扶的地步。” 她甩开商淮的手,大步流星。 都是经历过八百米测试的人,还不至于虚成这样。 身后,看着小妹这模样,商淮扯了扯唇,无奈摇头后快步跟上。 “小哥,跟俺 说说五哥和我偶像的事情呗。” 才钻进车里,姑娘就重新活过来一般,完全没有方才所说的疲惫,一双亮晶晶地眼睛看过来,带着浓厚的八卦气息。 第697章 同行者 商淮弯着唇,“真想知道?” 姜予安如小·鸡啄食般点头。 “真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问五哥,看看他心意如何,问我也没用,我又不是他,哪里知道他的感情状况。” 商淮有条不紊地倒车离开停车场,嗓音不疾不徐。 姜予安闻言顿时小脸就垮下来,轻轻哼了一声。 不过这种事情她也没有追问,毕竟牵扯到私人感情,在背后聊这些八卦还是挺不尊重五哥的——包括她的新晋偶像。 只不过好奇心被陡然打碎,高低带着两三分埋怨。 好在姜予安是个调解能力很强的人,注意力只要被其他事情给占领,就不会再去想前面的事情。 她身躯疲惫,不过想到今天赛场上的一幕幕,又兴奋得睡不着。 属于是脑海蹦迪正在。 手机上面的消息也在不停地弹出,是她加入的群聊消息,刷屏飞速。 讨论的东西很多,从夸赞SUN姐的操作意识到明天那支队伍能够夺冠,都在他们的议论范围内。 当然,其中还不乏秋后算账的言论。 互联网上的消息都是互通的,群友们为了热议氛围,纷纷把自己看到的好笑截图都晒出来。 这会儿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的,就是蓝菇此刻的实时评论。 毕竟在今天对手还有两个的情况下,就放出豪言要成为TBD队伍与明天的队伍争夺亚冠,实在是有点可笑。 要是赢了指不定现在就涨粉无数,可偏偏输了。 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 可不就是沦落到被人嘲笑的份上吗? 当然,这些言论里面也有不少替蓝菇说话的。 比如说BL队伍连续对战两支队伍,还一连打了三天,他们就算是输了,那也是对手占了便宜,胜之不武。 这顿时就让不少人心生逆反了。 【打了三天哦,不像我们XH俱乐部,只能让粉丝看两天的比赛,第一天和总决赛呢,是我们XH俱乐部不想吗?我们XH的粉丝倒是想多看看选手,可惜我们实力不允许捏,我们居然是第一哎!】 【说话别太搞笑,差点都没有进季后赛的队伍全靠前面的对手抬一手进来的,现在说这种壁画。你们连续打三天,一天连续打两场,怎么不反省一下自己常规赛不打好点呢?跟人家一样待在胜者组,不久不会累吗?承认别人实力强很难吗,怎么,常规赛成绩不是成绩,平时分就不是分了是吗?】 【数学考试老师都给你过程给点分,有些人现在就抛开平时过程谈期末考试了呗,可惜啊结果论还自己没拿到好结果,当然不服气咯。】 【觉得赛制不公平可以骂官方,反正我觉得挺公平的。虽然BL的选手从倒数打到亚军值得尊敬,但也希望你们能在输得起。】 【常规赛都输那么多把,还在意季后赛多输一把吗?第三名可以了,别太犯贱非得逼我们骂人。而且别忘了,这次事情是你们的蓝菇选手自己先跳出来的,先 是自己在网上放狠话、后又是在赛场上向SUN姐求佛,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记得,有人帮你们记得,别自己犯贱被骂了还说别人网爆你[微笑]】 姜予安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心情可谓是十分复杂。 可以说,来云城玩的这两三天,所有的消息都在冲击她的大脑,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大门。 先是跟着群内的姐妹们吃喝玩乐,只觉得大家互帮互助,是自己在西尔斯城不曾碰见过的。 而后的事实又告诉她,再温和可爱的姐妹也有脾气,打字对线内涵那是比谁都会。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对方都欺负到你脸上,换做她她也不可能忍气吞声。 只不过她此刻才刚刚加入这个圈子,还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姜予安简单扫了一下这些消息,就把消息接受关闭,合上了手机看着车窗外的夜景放松。 “很累?” 酒店离比赛场馆并不算远,没几分钟就抵达酒店外的停车场。 商淮停好车没急着下去,偏头扫了一眼瘫软在副驾驶座上的姜予安。 姜予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她说:“说不上来,好像玩得很尽兴,但这会儿又有点疲惫,尤其是一想到手机上那些消息,就觉得心有点乱。” 她上次出现过这种情况的时候,还是和ELlen在西尔斯城的小酒吧玩。 因为她被禁止喝酒,只能跟在Ellen身后装小朋友——对于那群花期短的 鬼佬来说,她这样的漂亮妞是猜不出实际年龄的。 结果就是那天,酒吧里忽然打了起来。 破碎的酒瓶玻璃上沾了血,充斥肮脏词汇的咒骂声从四面八方钻进她耳中,令她脑瓜子嗡嗡的。 姜予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按着自己有点发疼的脑袋,觉得她真是越活越倒退。 好歹是见过血腥场面的人,现在竟然会被文字给闹得脑瓜子疼。 真真是环境改变人类,步入一个温暖美好的环境之后,连文字攻击都觉得过分了。 她如今……也越发不想回到那个充斥暴力、只有口头上自由的西尔斯城。 想到明天总决赛结束,她就要回到潮海市和傅聿城好好谈一谈的事实,脑袋就开始疼起来。 她也是猛然发现,如今的自己,竟然在排斥傅聿城。 姜予安忽然在副驾驶座坐正。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 “怎么了?” 商淮偏头看她。 姜予安摇了摇头,压下脑袋那根拉扯神经的线,“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一件事。” 商淮目光落在她侧脸上,没等到姜予安继续说下去,他也没有追问。 ——她如果想说,作为兄长自然会充当一个倾听者,然后替她想办法解决。 但如果她不想说,那他便充当一个陪伴者。 他也相信,她可以自己处理好。 而此刻,就在云城隔壁的潮海市亦有人在为她的事情烦忧操心。 ELlen是今天出院的。 他身上的伤都是一些皮外伤,躺一 躺休养好基本上不会有太大问题。 本身就是一个坐不住的人,在医院躺了这么多天已经是为难他,这次得到傅聿城的命令,要回西尔斯城接个人回来,自然以最快的速度出院。 前往西尔斯城没有直达的飞机,需要几番转折才能抵达这个相对来说没有太多规则的城市。 所以离开是在晚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Ellen并不知道这次行程旁,多了一位他不认识的同行者。 第698章 明天见 云城。 在车内坐了一会儿之后,姜予安和商淮就一起下车步入下·榻酒店。 “夜里五哥他们队伍应该会出来吃饭,小妹等会儿要不要一起?” 并肩步入电梯时,姜予安听到商淮在旁边开口。 她愣了一下,合上手机惊讶地看向旁边的人,“这会儿还不算晚上啊?” 天都黑了好伐。 晚饭都是在场馆里面将就的。 姜予安这会儿只庆幸SUN姐操作足够,没有再拖一场,要是把五场比赛全部打满,再来上一把加时赛,就算是偶像光环她都不愿意再在里面待下去了。 商淮看她兴致缺缺,自然不勉强:“圆圆如果累了的话,在房间休息也好,这顿饭吃不吃并不重要。” 看商潇手机里留言的消息来看,也并不是那么想要她去吃这顿饭。 商淮更不必说。 带着自己的妹妹去见一群大老爷们,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那些观赛的粉丝们或许对这群职业选手有一层滤镜,可以抛开其他一切,只要见上一面就嗷嗷大叫,甚至一些连职业选手都算不上的游戏主播,都能收割一群漂亮又有钱的女友粉。 隔着屏幕只单单靠人脑,能够加上许多普通人不曾有的光芒。 但商潇和商淮却知道,这群和他们生活过的人,私底下就是一个普通到极致的男人。 甚至有些还不如。 XH俱乐部有集体生活的规定,相对比起来还算好的。 至少在卫生干净这一块儿,俱乐部的选手 们能排得上前二。 为什么不说第一,主要是联盟里面有一支队伍里有女生,还是领头的女王,总得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整体评价而言,这两支队伍风评还不错。 听闻常规赛的时候,官方的化妆师还曾下达规定,除却这两支队伍,其他选手最好洗个头再来。 可见,这群被赋予光环的少年私底下是如何邋遢。 当然,XH俱乐部的选手好一些,那也不代表商淮和商潇就觉得他们有人配得上自己小妹。 哪怕是结交认识,权当一个朋友见见,兄弟俩心里都容易生出几分不舒服。 不过退到这一步上来,这点不悦还在忍受范围内。 再加上姑娘这两天对比赛的热情,说不定高兴于认识新的朋友。 所以商潇和商淮还是决定尊重姜予安的意见,询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夜宵。 此外还有一个原因。 两个做兄长的大晚上都出去,像是在抛开她一般,有违背他们带人出来玩的初心。 姜予安纠结的倒不是自己累不累。 只是看比赛又不是爬山看景点,还不至于累得连去一顿饭都去不了。 相对比起来,她更在意的是兄长那边。 这饭呢,不能随便吃,而有些也不能随意拒绝的。 虽说XH俱乐部是兄弟俩出资当老板,可也不能随意得罪队员们,何况这些选手们有些还是商潇曾经的队友与伙伴。 所以她在纠结。 主要是她和商潇前两天在网上传得很凶,如果是队 员们起哄要一起吃个饭,她如果不去多少有点落人面子的意思; 如果只是单纯地聚一聚,没有其他意思,鸽了下次再说也无所谓了。 姜予安把心里的担忧和商淮说出来。 商淮听罢,只觉得好笑。 他跟着小妹走到酒店房间门口,问:“你都在哪儿学的人情世故?” 姜予安‘唔’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在网上看各种帖子和视频学的。” 她刷了门卡,没急着进去,想了一下还是在商淮困惑审视的目光中把当时的心理历程讲出来。 “小哥你不知道,我自从四年前醒过来之后就没再上过班,甚至都没有认识过新的朋友,我的生活基本上就是去医院复查身体,然后就是和ELlen与傅聿城一起,所以很多事情,我并不懂的。” 她忽略自己过于无聊而偷偷避开傅聿城自己溜出别墅玩的事情,但即便出溜出去,她也只是想一个人走走,压根没有机会认识其他人。 西尔斯城与国内不一样,那边就是一个没有太过规则限·制的地方——或者说,就是一个以谁实力强谁是规则的岛屿。 在那地方,傅聿城算是一方规则,另外还有其他势力,只不过她不了解,她的活动范围也没有人敢招惹她。 不似国内,刚回国的时候,她对着地方熟悉却记不起自己生活的详细,认为这一切理所当然又觉得是另一个世界。 但无论如何,在西尔斯城她还是被 保护得很好的那种。 再后来,她去面试了珠宝设计,大概是记忆深处还存留着人类生活常识,又或者是想到自己即将要接触公司的人,所以她就去搜了一下很多职场的帖子看看,还有如何适应职场的视频。 她理解的人情世故,就是这样学习的。 没有人教她。 她只是觉得,像傅聿城或者商家亲人的保护,对于她而言未必全然是好的,她总得……学着去当一个普通人。 何况她刚面试上傅北行那工作时,她也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大的家世,也不愿意事事都麻烦傅聿城。 她就像靠自己一个人在一个城市生活下来。 只不过,她比大多数人要幸运许多罢了。 商淮静静听着她的话,不曾打断,直到她说完才动了动眉目。 他已经收敛面上好笑的神情,一双黑眸平静地看着妹妹。 半晌,抬起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妹,你不需要去学这些。那些职场规则,未必是对的,也未必适合你。往后,只要随着你的心意生活就行。” “那当然,我又不是傻子。” 姜予安脸上露出笑,歪了歪脑袋,“毕竟现在我有家人呀,那会儿我又不知道我有。” 商淮轻笑了一声,又听到她说起吃饭的事情。 他叹了一口气,解释说:“不用考虑那么多,向来都是别人去揣测老板的心思,哪有老板天天照顾员工的,你累了不想去就不去,怕什么别人责怪,咱们可不是什 么大明星,耍大牌也不要紧。” 姜予安还没见过商淮开玩笑的模样,被他的玩笑逗笑,推了房门进去,“那我就不去了,你们晚上吃得开心,记得早点回来休息,我要去洗漱睡美容觉了。” “去吧,明天见。” “明天见。” 第699章 漂亮美女就是难请啊 姜予安的拒绝在商潇意料之中。 甚至与商淮的反应一样,暗自松了一口气。 所以在收到商淮和姜予安几乎同时发来的消息时,他立刻放松了情绪,扭头对自己的队员们道:“人都到齐了吧,到齐了就走人,晚上我请客。” 小妹不来,商淮同样拒绝这顿邀约,只要俱乐部的人到齐就可以出发。 队内的成员基本上都见过商淮,知道俱乐部还有一个和商潇长得一模一样的老板,不过见面的次数不多,所以他们平日里不会过多议论。 眼下小妹不来,商淮也不来正好,省得一会儿吃饭的时候闹腾个不停,光能不能分得清他们俩个人都够说。 商潇很满意目前状况。 “队长,不是说邀请妹妹过来一起吗?都没看到啊!” 商潇虽然已经退役,但目前大部分时间都在俱乐部待着,偶尔也会对赛训做出一定的指导,所以队内的兄弟都习惯性地称呼他为队长。 说话的人叫似寂,是商潇手受伤时通过青训营招进来的选手,也是后来他顶上商潇这个位置。 只不过他的操作在队伍里面只能算中上水平,起初招他进来也是为了充当一个替补,主要是训练赛的时候能够减轻队伍压力,并非是做首发预算。 后面也是队伍内的辅助位转会,缺少人手的时候他主动提出要转练辅助,配合起来也不错,便让他继续往这个方向发展了,目前和队伍里的配合还算不错 。 商潇听到似寂的话,眉头稍稍蹙了一下。 他没多想,压下心中那一瞬的不舒服,“我小妹下午都在现场看比赛,刚回来打算休息,有机会下次再和大家一起吧。” 似寂没发现商潇面上的不对劲,笑吟吟玩笑道:“大美女就是难请呀,昨天没见到人、今儿也没有机会看到真人,队长藏那么深,是真妹妹还是网上所说的嫂子啊?” 商潇抬起眸,漆黑的双眼扫视过去。 大概是商潇平时都和大家以兄弟相称呼,这一眼并没有起到任何警示作用。 似寂还在继续叨叨:“我说队长,咱们又不是什么流量明星,至于把嫂子藏着吗?还是说你怕官宣了,咱们直播间的女友粉都脱粉啊?我觉得没必要吧,你看昨儿闹那么大动静,网上也都是在祝福你们的,官宣也没啥事儿的,这藏着恐怕嫂子心里还不舒服。” “你说完了?” 似寂的话说完之后,商潇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下去。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此刻心情不妙。 连喋喋不休的似寂都装弱认怂起来,“队长,我就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您别放在心上。” “开玩笑的前提是,别人觉得好笑才叫玩笑。如果这句话你没有听说过,我不介意再对你重复一遍,并且以另外的方式让你记住。” 商潇冷眸扫过他,收敛起身上吊儿郎当的气息。 这种发怒的模样队员们只有在比赛打得不好的时候,或者是训 练赛有人用娱乐的心态对待时才会看到。 一时之间,气氛焦灼。 谁也摸不准他话里头‘另外的方式’是什么。 总不至于为了几句话向公事几年的兄弟动手吧? 想到这种可能,开玩笑的似寂脸色也阴沉下来——大家都是生活在一起的兄弟,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动起手来? 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就是借着美女说两句玩笑话,口嗨都不行啊? 似寂越想越气,不甘示弱地与商潇对视起来。 气氛顿时更加焦灼。 “好了好了,这分析了一下午比赛,大家伙儿都累了,全部杵在这儿也不好。” 险些爆发的气氛被队伍现在的队长豆沙给打破。 商潇退役之后,队伍的指挥位便交给他,目前也是队伍的核心位,平时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存在感不是很强,但却在不知不觉中融入到了每个人的生活中。 他拍了拍似寂的肩,“你可别不服气,本来就是你不对,说错了话不像队长道歉就算了,还头铁嘴硬,玩游戏玩傻了吧你?” 对商潇那边他也没忘,客客气气地对人说,“潇哥您也别生气,兄弟们您都知道是什么人,就是嘴上没把门,大家都没什么坏心思。让似寂给您和妹妹道个歉,咱们吃顿饭就算了,明儿大家伙儿还要和FPLS争冠亚呢,保持好心态最要紧。” 话音落下,其他的队友纷纷附和。 至于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那便是另外的说法。 或许是赞成似寂觉得商潇过于小题大做,不过是口嗨了两句开个玩笑,至于闹得那么严肃吗?又或许是觉得商潇说得对,别人如果觉得不好笑,那么这玩笑便不算玩笑。 但无论是站队哪边,大家都是不愿意把矛盾扩大的。 毕竟豆沙说得对,他们明天就要打总决赛了。 一个队伍要想赢,同心协力必不可少,起了矛盾分歧这场比赛指不定会输的。 大家背井离乡出来打比赛,一方面是为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另一方面自然是为了冠军而来。 无论是为了比第二名高出一倍的奖金,又或者是为了冠军的荣誉,总归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 想赢、要赢,除却自身的实力过硬,那便是和队友之间的配合。 吵架,对于一支队伍来说,绝对是不可取的。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似寂自然不例外。 他看了豆沙一眼,抿了抿唇,心中虽然不服气,还是低下头向商潇道了个歉。 “对不起。” 谈不上有多诚恳,至少表明了态度。 商潇也并非得理不饶人的人,得到了道歉便收了目光,“开我的玩笑可以,希望不要开我家人的玩笑。” 这话也不单单是对似寂说,在场的人都有份。 这天底下的男人基本上都有劣性,只不过有的人能够克制,有的人管不住自己。 不警告一番,下一个还不知道是谁。 他俱乐部的队员虽然没有明面上的瓜,可谁清楚以后会不会被粉丝 爆出瓜来? 人需要规则束缚监督,他自己都不例外。 警告一番没有毛病。 同时,他也不忘记给大家一些甜枣尝尝。 在吃夜宵的店坐下之后,趁着大家点菜等菜的晃儿,商潇就把这次出门吃饭的主要目的给大家分享了一下。 第700章 没有新的留言 “要说的话其实往年也和大家说过,今年我不作为队友和大家一起,也希望大家能记住,大家平日里这样努力训练是为了什么。至于奖金方面,还是和往年一样,XH俱乐部不抽成,奖金按照比赛的贡献值做分配,税后的收入都会分给大家,希望大家明天打出风采,拼尽全力。” 商潇不似那些啰嗦的领导,把主要目的说出来之后,便举杯和大家一起碰了一下。 喝的是饮料,但不妨碍大家高兴。 坐在餐桌上的都是同龄人,商潇虽然是领导,但没有什么架子,大家平时也生活在一起,哪怕方才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但也很快磨平痕迹,纷纷热闹起来。 这也是商潇和商淮为什么不会如姜予安那样想那么多,吃个饭还要纠结别人心情如何。 电竞职业虽然也称之为职业,但这份职业还是与其他职场有一些不同,大概是介于学校和社会之间的阶段。 没有学校那么单纯,但也不会如那些视频分析职场那样那么复杂。 大家平日里都需要住在一起,吃住甚至出去玩可能都形影不离,相对比起一般公司只是上班时候见一见,他们还是关系要好很多。 所以这群大男孩,大多数时候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哪怕有那么一两个心思重的,也不妨碍什么。 只要比赛打好就行。 另外,就算商潇是一个和大家有分寸感的领 导,这钱的事情说出来,再强的分寸感也阻挡不住大家高兴。 就好比要放寒暑假,最后一节课老师还能阻挡学生们那颗躁动的心吗? 当然不能。 所以当商潇的话说完,餐桌上的气氛顿时热闹了很多。 XH俱乐部的人不少,围坐了一个大餐桌,毕竟两支队伍加上俱乐部的经理和领队,的的确确是一个大家庭的。 商潇话说完之后才发现餐桌上少了一个人。 他低声询问旁边的领队,“似寂人呢?” “啊?不在吗,刚刚不是还坐那儿?” 领队这会儿也沉寂在有钱拿的喜悦中,俱乐部如果不抽成的话,他能分到的钱也不少。假如真的能带出来一个冠军,等年底他年终奖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哪怕分到手的钱没有选手多,那也是钱啊。 正思考着自己收到奖金时的模样,领队胖乎乎的脸上就高兴得受不住笑。 这会儿听到商潇的询问,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朝着似寂坐的位置看过去,却没看到人。 他愣了一下,说:“估计是去厕所了吧,也有可能是出去抽烟。” 俱乐部有规定,室内不允许抽烟,有其他队员的地方也不行,只要被看到就罚款,一次五百。 所以大家都养成了习惯,抽烟都会避开,不会让队员抽二手烟。 商潇听到领队的话点了点头,“行,那到时候记得把奖金的事情和他讲一声。” “明白,我这就给他说。” 领队点了点头, 怕自己过后忘记就摸出手机给似寂留了言,把奖金不抽成的事情给人说清。 餐厅外。 似寂正捏着一支烟慢吞吞地走向树下站着的人影。 “我手机呢?” 他咬上烟蒂,拎了拎裤腰带,明显是刚从洗手间出来。 树下站着的人把手机给他,同时开口:“先前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儿来着?” 似寂像是不记得,低着头吸一口烟,手指在手机上随意滑动,查看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发来。 也没有其他的,就是领队那个胖子给他发来了两句话。 问他在哪儿,还有商潇在问他。 没了。 他扒拉了一下手机,确定没有新的消息之后抬起头。 站在他对面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在微博放狠话结果输了狠狠被打脸的蓝菇。 烟雾缭绕,又一起烟圈吐过来,遮掩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等烟雾散去,男人脸上只剩下堆积起来的笑:“就我下午打完比赛和你说的事情呀,你考虑得怎么样?” 似寂倚靠在树干上,没吭声。 蓝菇急道:“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总得给我一个答案吧。而且和我合作又没有坏处,你自己想想,你们XH就算赢了,你能分到多少奖金呢?光是税就扣掉不少,还要和一支替补队伍分钱,他们可什么力都没出,纯纯就是躺平吸你们首发的血。另外还有俱乐部抽成,这样算下来,到你手上又能分多少?” 似寂掀 了掀眼皮子,咬着烟说:“我们XH俱乐部可跟你们不一样,我们俱乐部奖金不抽成,所以……” 蓝菇脸上的表情僵了僵。 关于XH俱乐部不抽成这件事情,从前他就听圈内的选手说过。 和他们俱乐部不一样,不单单比赛的奖金要抽成,连直播也要抽取一定的打赏,另外还有平时的电费超出一定的额度后要选手自己缴纳外,就连平时的宵夜都是需要选手自己来付钱的。 想到这里,蓝菇心中的恨意就差点止不住。 他们BL俱乐部可以说是整个联盟福利最差的。 可关键是他们每个人的合约都签了三年,目前也没有其他俱乐部缺人,所以他们暂时走不掉。 除了努力打比赛拿到高一点的奖金,他们没有办法挣到更多的钱。 毕竟现在主播行业基本上饱和趋于稳定,如果不是节目效果好,也没有办法发财。打代练什么的钱也未必稳定,还不如安安心心地把比赛当职业打,好歹每个月能收到一笔比进厂子打工要强的工资。 但一想到XH已经连续三年没拿到好成绩,他们拿到的钱还比他们往年进季后赛的还要多这件事,蓝菇就有点绷不住。 他想到刚刚XH领队给死寂发的消息,险些绷不住表情。 咬了咬牙,才沉住心说:“你们XH俱乐部的确奖金不抽成,大家都羡慕着,要不是XH的人满了,进队的要求又高,大家都巴不得往你们俱乐 部跑。但不抽成这件事情,今年也一样吗?你确定程潇和你们讲过?要知道,今年程潇可不是选手,他是俱乐部的股东之一,肯定是要以挣钱为主要目的。以前他也是选手,不抽成自己才挣得多,现在呢?” 似寂闻言,抽烟的动作一顿。 他眯着眼睛没接话,手指不自觉又打开手机,滑动了一下手机。 依旧是那两句话,没有新的留言。 第701章 就一张嘴会叭叭 蓝菇仍然在劝他,叨叨絮絮地说得人脑瓜子嗡嗡地有点闹得慌。 不过最后几句话他倒是听清楚了。 “总之你考虑一下,反正我们老板出的价肯定是比高于你冠军分得到的奖金。再说了,你怎么就确定你们XH一定能够拿到冠军呢?要是没打过FPLS,到时候分到手的钱可更少。答应我们,高低你有一个保底奖金,再加上亚军奖金,怎么都不会亏吧。” 似寂猛地按熄手机,抬眸盯着蓝菇。 别的话他听着心里还有些压力,但这番话里面有句话却说得不错。 他们XH未必能赢。 从常规赛的数据来看,他们俱乐部就和FPLS他们队伍不分上下,胜率都是五五开。 这次季后赛,从官方统计的数据来看,大家压的概率也是他们两支队伍,但单拎出来比较,又区别不大。 虽然在第一天胜者组的比拼中,他们XH俱乐部是赢了,但其中打得有多么艰难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五局三胜的局,五场全部拉满,最后仅仅是靠一个小积分的优势获得胜利,掉入复活赛的险些就是他们XH俱乐部。 在外人看来他们是赢了,甚至因为他们常规赛积分第一的优势,导致许多人有了刻板印象,觉得他们比FPLS实力强过太多。 但实际上差距如何,也只有他们打过比赛,真真感受到赛场压迫感的人才知道。 每一局,基本上都不能放松。 也就是说,明天 的总决赛,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且今天FPLS和BL的对局他们也看到了,对方忽然掏出新的英雄出来,熟练度还不错,也让似寂心里没了底。 他们压根就没有练习过拿什么阵容打对方新的角色,万一输了呢? 即便俱乐部不抽成,那他的钱也少了很多啊。 何况今年也未必不抽成。 如蓝菇所讲的那样,今年商潇的身份可不一样,往前他和大家一样都是选手,今年他可是老板了。 换做是他的话,他今年也不想再供着大家。 说什么打比赛是为了冠军梦,到底还不是为了钱吗? 似寂咬了咬牙。 蓝菇看他脸色就知道有戏,扯了扯嘴角,又忍不住添了一把火。 “怎么样?要不要答应我们老板,反正这事儿你怎么着都不会亏。也就是我不在你们XH俱乐部,否则我一口气就答应下来。” 似寂掀眸看了蓝菇一眼,心道就他身上的瓜,第一道门槛就被商潇那规矩多的给刷下来,哪里有他的机会。 他没急着答应,又解锁了手机刷新了一下手机消息。 领队和经理发来的问候都是问他什么时候好,菜都上齐了,独独没有他想看到的。 他有点心烦。 经理或许是心大点,不会对他说些什么。 可按照领队那人的心思,队内要是有什么新的消息还是会告诉他们的,无论如何都要通知到每个人耳中。 这也是他敢大胆出来受邀蓝菇见面的原因。 有这么一个 保姆式领队,他不怕错过什么消息。 可这次……却独独没有新消息传来。 是商潇打算饭后说,还是真不打算跟往年一样呢? 蓝菇再催促他的答案。 似寂不耐烦了,“催催催,催魂呢?我答应不答应,和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吧,你们老板让你来做这样的亏心事,你不害臊啊?” 蓝菇一哽,脸色微变。 他倒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忽然规矩地站在一边。 不过心中却没有面上那么平静。 对于似寂这个人,他同样是看不起的。 他瓜是不少,每年都有两个帖子是挂他的,那又怎么样?他敢认啊,敢作敢当,骗了人家女孩子感情他愿意道歉啊。 哪像跟前这个伪君子,就光有贼心没贼胆,每次都是嘴皮子利害,让他跟着一起就怂得跟个什么一样。 今儿这事儿同样如此,明明已经起了贪心,却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真是个笑话。 似寂没等到领队的消息,等来了几个队友的催促,终于站不住了。 他扔了烟蒂,丢在树脚下,“消息等我吃完饭告诉你。” 蓝菇懒懒地应了一声,“成,吃完饭你吱一声就行,不管答应与否,应一声就行。不答应也没有关系,毕竟这事儿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还是希望咱们兄弟情谊不变。” “昂。”似寂懒慢地应了一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猛地抬起头,“不过我记得你们老板抠门得厉害啊,他不是连水电费都让你 们自己出吗,怎么愿意花钱找我做这种下作的事情?” 别说,这事儿蓝菇也纳闷。 老板有钱不愿意花在自己队伍里,反而是花钱买通其他队伍里的人当内鬼,然后再送自己的另一个对手登上冠军。 这是什么操作? 似寂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哎呀,人家大老板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就说你愿意不愿意吧,到时候给我个信儿就行。” 蓝菇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他挥了挥手,没在这里多留,“走了。” 似寂应了一声,跟着转身进了餐厅。 回到包厢,里头菜已经上齐,也没等他,兄弟伙都是自己人,菜上了就主动吃,连商潇都没放在眼里,更别说等和自己同级别的队友。 瞧见似寂进来,也只是点头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也就坐在似寂旁边的拍了拍人肩膀,吐槽说:“一身烟味儿,瘾这么大呢?” 似寂拿汽水灌了一口,“明儿就比赛,有点压力不成啊?” 身边的人倒是笑嘻嘻的,“放轻松啦,该说的潇神都已经给我们讲过了,包括今天对面掏出的新英雄,潇神也给咱们上了课,还打了两把训练赛,别太有压力了。对方要是还有什么新活儿,大不了咱们当排位打就是。” “对啊,反正咱们排位什么绝活儿英雄没碰到过?最后一场比赛了,大家心态放宽,打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就行!” 有人举杯鼓气。 这气氛一上来,大家都 举起杯子。 似寂心里装着事儿,但也不好不合群,懒悠悠地举了杯,性质不太高。 他旁边的一个小孩还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稳住心态之类的话,听得似寂只想笑。 这小傻子又不是首发,他当然没有压力了。 就一张嘴会叭叭,真那么能怎么还没把队里的其他人给挤下去? 蠢货。 第702章 眼睛发红 虽然心里看不起这位替补,不过似寂也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 他装出一副正在认真听人讲话的模样,然后指挥小伙子给自己倒饮料,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 桌上饭菜过半,似寂也没有等到自己想等的,顿时生出几分烦躁之意。 总不能等吃完了再说吧? 似寂不动声色地朝商潇坐着的位置看了一眼。 按照俱乐部的规矩,一般商潇开会说话都是在餐前或者是在餐后,基本上没有在吃饭过程中谈话的。 如果是在餐前说奖金分配的事情,那领队肯定会和自己说的。 如果是餐后…… 似寂有点等不及。 他脑子在飞速地思考,分析着假如按照冠军奖金不抽成的方式分配的话,他能够分得多少钱,同时在比较BL那边给自己开出的价格。 正思索着,就见坐在对面的商潇起了身,说他有点事情要先离开,让自己放心吃就行,钱俱乐部报销,有什么不够的再让经理和领队安排,之后便径直离开。 餐桌上一阵欢送,而后便有一种送走领导的轻松感。 虽然商潇在桌上的时候大家也挺松弛的,但潇神一走,气氛还是不一样的。 就跟餐桌上有长姐和没长姐一样。 是同龄人,但又不完全同龄。 总之,餐桌上的氛围轻松很多。 要说有谁不那么高兴,大概就是似寂。 他像是有些不置信,“潇……潇、队长就这么走了?” “对啊,队长自从退役之后就很少和我 们一起吃饭了吧,基本上都是和兄弟们聚一聚,坐一会儿就走了,怎么了?你有事儿要和队长说?” “知道队长对咱们好,打算再跟队长说声道歉不成?” 餐桌上有人附和,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餐前的那点不愉快,哈哈大笑起来。 似寂脸上有些不好看。 毕竟被人嘲笑并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哪怕他知道朝夕相处的兄弟们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开开玩笑、打趣两句。 但这种感受,着实不太好受。 他试图扯出一抹笑容,发现过于牵强,只好讪讪地低下头和身旁的替补成员讲话。 替补队员叫潇夜明,取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他是商潇的粉丝,为了蹭一蹭偶像的气息才用的这个。 更绝的是他并不是走青训营的渠道进入俱乐部的,而是在转会期自己主动投递简历,往商潇的邮箱刷屏式发了不少个人榜单截图和对游戏理解的解释,这才有了试训的机会。 试训他的人是商潇和豆沙,听说打试训赛的时候他还挺稳的,结束后商潇说要和人练一练,结果这位成员手抖得不行,输得一败涂地。 就这样,商潇还是把人给招进来。 似寂对这位替补心里还是有些看不起的。 毕竟他自己是一位走青训营进来的选手,所以对于这些通过其他方式、或者他人介绍的选手,哪怕通过了试训,他仍对对方有一种走后门的歧视。 但这会儿,他也只能和这小子搭 搭话。 他压低声音,问:“我出去抽烟的晃儿,队长有没有讲什么?” 潇夜明愣了一下,一时没理解似寂问这做什么。 但还是如实说了,“有讲啊,就是以前那些老话呗,大家都知道啊。” 似寂追问,“没有什么重要的吗?” 潇夜明认真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就每次比赛都讲的那些啊,也没单独说什么重要的。” 似寂心有点沉。 按照俱乐部的合约,他们的奖金是要抽成的。 如果商潇没有特地说的话…… “寂哥,你是担心你说错话的事情被潇神记着给你穿小鞋吗?你放心吧,潇神没那么小气的,你只管放心比赛就是。” 潇夜明不明白似寂问这事儿做什么,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安慰对方。 他年龄小,进来打比赛还真不是为了奖金,就是单纯为了那个冠军。 小孩家里不缺钱,在队内当替补的钱足够他开销,毕竟包吃包住白拿钱,除了放假出去玩真的没什么开销。 再加上爹妈怕他在外面过得不好,每个月还单独给他一笔额外的零花钱。 所以他自然是理解不到似寂所担忧的事情。 对于他来说,什么都比不上冠军重要,而钱的事情,的的确确是最不重要的。 理所当然的,他把奖金不抽成给忘记了。 似寂是个俗人,打了这些年的比赛,早已经忘记初心,只为了那一笔巨款暴富发财呢。 听到潇夜明这样说,心已经沉得彻彻底底。 而 心里的那个早已经浮出水面的答案,这会儿也彻底有了结果。 或者说,他早已经有了结果。 如今这样问,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缘由罢了。 可以说,哪怕潇夜明把奖金不抽成的事情给他说了,他也未必不会答应。 毕竟BL俱乐部老板愿意给的钱,是和冠军奖金不相上下的,而他们俱乐部未必能赢。 再退一步,就算他们能赢,按照商潇从前讲的,按照队伍贡献值分配奖金,他一个打辅助的总是给别人送人头,能分配到几个钱? 还要和一支吃白饭的替补一起分钱,比如旁边这位傻子。 凭什么? 想到这些,似寂答案已经出来。 他起身,压根等不到这顿饭吃完,就拿了手机出去。 队伍里的其他人见了,也没有惊讶怪罪,只笑着骂:“少抽点,瘾那么大明儿上了赛场可没手给你抽。” “吃吃喝喝心里当惦记着事儿呢,当什么压力怪啊,吃完再说不成?” “有点压力是好事,你们也别太放松了。” 餐桌上的欢声笑语似寂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捏着烟挥了挥手,带上了房门。 树底下一支烟冒着猩红的光芒,男人手指在手机虚拟键盘上敲击,落定尘埃。 没过一会儿,他便收到了一笔收款短信。 是预付金的百分之三十,按照他们交易内容,剩下的百分之七十等他们明天比赛结束再打过来。 似寂看着账户的余额,眼底有些发红。 第703章 知己知彼 绿野茶舍。 商承刚把洗过的茶水倒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初日的晨光下衬得更加耀眼。 茶香四溢,商承拎起紫砂壶给面前的傅北行倒了一杯,“听说你派人跟着那边了?” 傅北行端起紫砂小杯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轻轻地抿了一口。 搁置下茶杯后,他应了商承的询问,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总得做点什么,省得到时候出于被动。” 商承低低‘嗯’了一声,“这些年,承蒙照顾了。” 说的自然不是未来,而是这四年商家在潮海市立足,免不了承傅北行的情。 傅北行轻笑了声,“应该的,商总言重了。” 他倒也没有另外再攀附关系。 在姜予安能接受自己之前,他明白自己就是一个罪人。 帮商家一下,是他愧疚的弥补。 对方愿意承自己的情,他心里还能好受一些。 如果老死不相往来,反倒更让他难以心安。 至于未来如何,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至于姑娘愿不愿意接受他,或者说某天她想起来了愿不愿意原谅他,那便是看他的本事。 至少在商家这里,他目前是从牢笼里被放出来。 商承没有和傅北行多聊。 感情一事,别人掺手不得。 无论小妹最后如何,商家只要护好她就成。 他们不会让从前的事情再次重演,至于旁的,便顺其自然。 只要小妹能开心即可。 哪怕搁置从前与傅家的恩怨,甚至如果小妹想不起从前,最后选择的人 是傅聿城,他们亦可以接受。 但在这之前,如傅北行所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总得找到些桎梏傅聿城的软肋,才不会再像四年前那样被动,任凭他利用傅家的权势只手遮天。 这次跟着傅聿城回国的那个蓝发碧眼的少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人和傅聿城的关系匪浅,派人跟着他总归是做一手准备。 只是商家主要人手仍然在容城,相对比起来,潮海市这边还是傅北行更强一些。 傅家那位住院的老爷子把傅家重新交给傅聿城,这一点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好在傅北行这些年也并非守着傅家本有的产业向外扩展,人都进入了傅家的核心,总得把核心掌握在自己手上才是。 如今坐在那个位置的傅聿城能调动多少人,也得靠他自己的本事了。 这一盏茶喝完,商承与傅北行也算是确定了合作关系。 或者说,从前已经是在合作,只不过相对比起来算是泛泛之交,这会儿才算正式,且对手明确。 这棋盘后续走势如何,还得看这些棋要怎么走。 = = 隔壁安城。 姜予安睡得早,依旧是早起的一天。 她按照自己的习惯洗漱护肤,给自己化妆的时候顺带点开一本小说听着,再对着自己的脸涂涂抹抹。 上午的安排是出去溜达一趟,再把前天捏的小泥人给拿回来。 至于五哥和小哥那边,起床的时候她就看了这两人给自己的留言,估计 这个上午他们就是睡过去的。 令姜予安诧异的是今儿竟然没有收到傅聿城的消息,放在前两天基本上隔两个小时他就发来一句问候,询问她在做什么。 姜予安一般看过之后不回,等到晚上临睡前再一次性把所有的消息都回复好。 傅北行那边也一样,只不过相对比起傅聿城,她这位老板的消息则是少很多,基本上只有早上发来一条,等她什么时候想起来回复一下,对方才跟着秒回找她闲聊,一般这种情况姜予安就装作人溜了,视而不见。 今早收到的一如既往,一句干巴巴的早安,看着有点幼稚,像是学生时期的追求姑娘的方式。 姜予安没怎么理会,她确定自己不会吃回头草,只不过碍于工作关系,暂时还没有想好怎么在不得罪自己老板的情况下把拒绝表现得明显。 实在不行理智算了,回去当她的大小姐混吃等死应该也没有关系吧,闲暇的时候画两张,扔给大哥的公司算了。 省得还要花费心思和精力去处理这些人际关系。 真的好累哦。 姜予安想到这些人那些人,挑选口红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就挑了一支离自己手最近的,随便擦了一下就算完事儿,然后拎着自己的包包以及商淮给的车钥匙出门。 总决赛的时间在下午三、点,她可以逛得久一点,再睡个午觉。 等时间差不多了去看比赛,时间安排得非常合理。 快乐的时间往往 十分短暂。 姜予安觉得自己都没逛多久,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她原本还想在陶瓷店里多待一会儿,结果商淮的电话就打来,问她这会儿在哪里。 姜予安如实相告。 商淮脱口而出说来接她,话说到一半才惊然记起自己的车钥匙扔给了姜予安,不免自己失笑。 最后商议的结果就是姜予安回去,商淮和商潇一起找一家餐厅吃饭。 但由于下午的比赛很重要,商潇是要和XH俱乐部的成员一起的,没有办法离开太久,索性就约出来一起吃饭。 姜予安没意见,正好她先前买的礼物还没有送出去,可以趁这个机会说一声,等吃完饭回酒店后把东西分一分。 相对比起姜予安的淡定,商潇和商淮心情可不太妙。 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该吃的饭总得吃,该见的人还是避不开。 不过想来自己小妹应该也看不上他们队内的那些邋遢鬼,要颜值没有傅聿城和傅北行那张脸帅,要钱更是比不过,或者说连蒋延钦那位都比不上。 虽说傅北行眼睛瞎了些,傅聿城是个活阎王,但总归是比这世上大多数男人要质量高一些。 珠玉在前,可瞧不上后面的鱼目。 所以来就来吧。 不过对于XH俱乐部的成员而言,得知老板的妹妹即将过来,大家都是兴奋得很。 要说有谁不高兴,大概就是昨晚拿姜予安开玩笑的似寂。 他脸色不大好,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周围的兄弟 和他说话,他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队长豆沙有点担忧,拍着他的肩膀,“没休息好?这种状态可不行啊,下午的比赛很重要。” 似寂心想,反正下午的比赛他是要‘发挥失误’的,比起主动地演,不如把责任推卸到自己状态不太好这上面。 不过这些话他自然是不敢说出来,装还是得装的。 他冲豆沙点头,“知道了,就是刚睡醒还没恢复,中午休息一下下午肯定没问题的。” 豆沙‘嗯’了一声,揽着他的肩膀跟上大部队,排着队进了包厢。 点菜的晃儿商淮出去了一趟,片刻之后一阵甜香从门口飘来,包厢里面的人也全部抬起头。 第704章 博爱 “大家好呀。” 姜予安这还是头一次和那么多陌生人吃饭——与商家的家宴不算,家宴虽说是缺失记忆后的头一次见面,可骨子里的熟悉感是忘不掉的。 所以这一次还是不同,被商淮带进来的时候她尚且有些拘谨。 包厢里面的众人同样拘谨。 平日里都是一群糙老爷们,见过次数最多的女人就是俱乐部的做饭阿姨,谁见过这样的漂亮大美人。 饶是赛事官方的美女主持人,也不能让人惊艳到这个地步啊! 商家的基因,这么好的吗? 包厢内一阵死寂,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姜予安身上,一个个跟没见过人似地盯着她。 出声打招呼的姜予安没得到半点回应,有些迷茫地看向领着自己进来的商淮。 后者神情淡淡,仿佛感受不到她的求救目光,领着她在一张椅子边坐下,低声对她说:“坐五哥旁边吧,他跟前吃得好。” 姜予安诧异这话是从商淮嘴里说出来的,她抬眼朝小哥脸上看过去,那张清隽的面上依旧平平,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用这样的表情说出那样的话有什么不对。 如果不是气质没有隐藏,姜予安都要诧异是不是他与五哥换了衣服穿,这会儿正在两个人相互扮演逗她开心呢。 不过想来他们两个应该也不会那么无聊。 再说了,真要扮演得那么像,他们干脆打包丢进影视公司去拍戏算了,二哥绝对不会放过这两个天才的。 不 过不管怎么样,姜予安都有被商淮这声随意的言语给安慰到,放肆地在商潇身边坐下。 她过来吃饭目的是和哥哥们一起,又不是为了讨好其他人。 生活嘛,没有那么多观众的。 如此,对于包厢里其他人的看法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心安理得地在商潇旁边小声问哪个好吃,甚至还指挥商潇去拿相比较远的菜。 在吃这一方面,她可从来不亏待自己。 吃饭之前商潇就和大家伙儿打了招呼,说自己小妹会过来,这会儿人到了也就简单说了一声,并不再做过多介绍,扔下一句大家别拘谨就安心地去陪身边的人了,询问了一下她上午都做了些什么,跟带小孩似的。 本来就不是什么正规的宴会,就是大家伙儿在一起吃个午饭,所以气氛很快就再一次熟络起来。 俱乐部里的人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姑娘,他们的粉丝里面许多都是长的好看的妹妹,有钱相貌又好,为得就是追他们游戏成绩,这次线下的应援视频里面就有几个出境的漂亮美人。 但长的像姜予安这样,甚至与他们坐在一张餐桌上的,还是头一次。 再联想到姜予安的身份,商家的小公主,顿时让人生出些许不敢攀附的心思。 所以哪怕餐桌上的气氛上来,也没有平日里那般狂野,大家吃饭喝饮料什么的都变得斯文很多。 甚至说话都不敢太大声,议论声在他们私底下拉的群里飞速跳跃起来 。 群里没有商潇,言辞也放肆了很多。 【我的妈呀,这是仙女吧!难怪昨晚潇神不愿意带妹妹出来,我要是有这么一个漂亮妹妹,我也舍不得给你们这群傻狗看啊,真的好漂亮啊!比电视里的明星还要好看,网上的那些图都把妹妹拍丑了。】 【说谁是傻狗呢?说话都注意点,我不是傻狗,我是潇神妹妹唯一的狗。】 【我真服了你们,现在当狗都要争着当吗?麻烦让我先来好嘛?】 【妈呀,仙女一来潇神和高冷潇神气质都好像变得温柔了,真是不敢相信。回头想想,昨晚似寂哥口出狂言被骂,真的不冤哦,谁搁谁谁不骂你啊。】 【……能不能别提昨晚的事情,好好吃饭行不?】 【哦?有人急了。】 【有人急了。】 这顿饭就维持着十分诡异的气氛。 面上是一如既往保持微笑偶尔聊上一两句比赛的事情,姜予安如果听得懂找到合适的时机就跟着哥哥接上两句,如果听不懂就安安静静地吃饭。 她也不知道,这群家伙搁在桌上的手机此刻都在聊些什么。 对于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的这个现象,她倒也没有表示有多奇怪,毕竟没有长辈在的时候,她也习惯一边玩一边吃。 这群喜欢游戏的少年,身边又没有人管束,养成这个不算太好的习惯也算正常,左不过大家都是年轻人,彼此间没有觉得冒犯就行。 反正不影响她吃东西就行。 还别说 ,这家餐厅的东西还挺好吃的。 抛开其他的不谈,这顿饭对于姜予安来说十分尽兴。 午饭结束后,选手们回酒店收拾一下差不多就要去场馆做准备了。 比赛时间虽然比较晚,但选手们需要化妆,还有其他的一系列准备,总之是需要提前到场的。 商潇这次也要跟着队伍一起过去,他虽然没有挂任何职称,在队内连副教练都算不上,但他是俱乐部的老板,跟着一起未尝不可。 且下午的一些赛场决策也需要他参与一下,提出一些bp意见,所以他会跟着选手一起在备战间待着。 也就是说,今天下午的比赛,还是商淮陪着姜予安看的。 姜予安对此没什么意见。 毕竟真到了场馆,等比赛开始之后,注意力就几乎放在荧幕上了,压根不会管周围坐着的是谁,环境使然。 要说有什么可惜的,大概就是遗憾五哥不能站在赛场上,与他欣赏的对手巅峰相见。 不过转念一想,思维上的碰撞交锋,未必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巅峰相见呢? XH俱乐部队内的训练体系是商潇做的方案,即便最后bp决策不是他做的,但也是站在他的肩膀上一步步走到这里来的。 他只是不能身体力行地站在场赛上,可谁能否认,赛场上没有他呢? 至于最后的结果。 在看过昨天那一场比赛之后,姜予安已经对必须支持谁赢无所谓了。 只要两支队伍打出风采,谁输谁赢都 好。 XH俱乐部赢,她会为哥哥感到骄傲; FPLS俱乐部赢,那她便为她的偶像SUN姐欢呼。 主打的就是一个博爱。 想来她的好哥哥也不会介意的。 第705章 我要当妹妹一辈子的狗! 回到酒店,姜予安没忘记她前天给队员们买的礼物。 先前碍于没有机会给出去,今儿这顿饭吃过,时机正好。 俱乐部的成员受宠若惊,纷纷客气礼貌地道谢,弄得姜予安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不知道,这群礼貌懂事的小伙子背地里是怎么返祖的。 待姜予安打了招呼进了酒店房间,这群小子嗷嗷狂欢,群内也炸出来一堆奇怪的言辞和图片,主打的就是一个闹腾,比峨眉山的猴子还要疯。 【嗷嗷嗷仙女妹妹送我的礼物,四舍五入我就是仙女的心上人了!】 【潇神妹妹挑的礼物都好合心意啊,虽然我有一个更贵的护腕,但我觉得妹妹的就是最好的。】 【希望妹妹能多来几次,不用再买礼物了,就在俱乐部当个吉祥物,我能每天训练十个小时!】 【楼上的傻狗想得美,让仙女当吉祥物,问过潇神的意见了吗?想想昨晚的似寂吧,做梦别说出来,当心被踢出去。】 【我是潇神妹妹的狗!我要当妹妹一辈子的狗!】 可以说,现场除却某位在群里被点名的选手,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似寂看着自己领到的礼物,悄悄地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网上的价格。 就这么点东西,相当于他半个月的工资。 而这护腕和护眼仪,对于他们来说也比较有用,可以说对方并不是随便买个礼物糊弄一下,有去思考他们需要什么。 似寂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不 过这群猴子也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似寂也没有心思去纠结其他的。 他们得出发去场馆了。 下午的比赛是总决赛,两支队伍还有一个出场的程序,需要提前去彩排一下。 另外,双方选手也需要临时抱一下佛脚。 怎么着都得在比赛之前打两把训练赛,热一热自己的手感。 总之,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大家都必须忙起来,不要让自己懈怠。 时间很快来到总决赛开场。 姜予安今天是提前去场馆的,虽然也没有提前多久,但好歹没有像昨天那样入场就看到双方选手已经坐下,开始选英雄的环节。 她特地换上旗袍,虽然没有明确支持的队伍,但旗开得胜总归是一个好兆头。 开车送小妹去场馆的商淮在下车的时候不免来了一句,说自己像给她开车的司机。 姜予安还没有习惯商淮用这样严肃的表情和自己说这种玩笑话,她无奈地歪了歪头,笑说:“小哥你知道你这样蛮吓人的吗?” “是么?” 商淮扯出一抹笑容,“那下次不和小妹开玩笑了。” 姜予安解释,“也不是玩笑的问题,只不过你素来是不苟言笑的性格,说这种话的时候还十分正经,都分不清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 如果不是因为足够亲切,姜予安都要觉得商淮在阴阳怪气。 “明白了。” 商淮冲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脑袋,替她撑着遮阳伞步入场馆。 还别说,就这架势 ,真的有一种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而自己小哥是她的保镖。 姜予安心理压力极大,好在这个时间点外面的观众不多,基本上已经入场等待,外头只有一些游戏角色扮演者,打扮得比她还要精致,看到她这身还算轻便的旗袍,自然是见怪不怪。 场馆里面灯光较暗,姜予安和商淮步入其中时,主持人正在做总决赛的介绍。 穿着礼服的主持人用中文念完开场白之后,又用外语念了一遍,专业的素养瞬间把现场的氛围带动起来。 主持话音落下,便是双方俱乐部选手登场。 赛场台上四周烟雾撩起,两支队伍的选手相继走出。 姜予安的位置照旧是昨天的嘉宾席,与前两天相对比起来,她周围的人多了好几个。 虽然空位也有,不过前前后后基本坐满。 可见,这冠军争夺赛,含金量还是不一样的。 姜予安落座之后,还听到有观众席的粉丝喊了一个名字,随后就看到坐在她前面位置的一位扭头挥了挥手。 可见今日官方请到了不少嘉宾过来,只不过姜予安对这个圈子了解较少,并不认识这位。 不过这位嘉宾似乎是认识她身边的商淮,或者说是因为商淮与五哥商潇长得一样,导致这位嘉宾认错。 “潇神!真的是你啊!我刚刚扭头看了一眼还以为是我认错了,没想到是真人,能不能合个影啊?” 嘉宾回头看了姜予安和商淮好几眼,这才从自 己座位上虚虚站起来,大概是怕挡到后面的观众,他微微弯着腰,客气地询问商淮。 商淮今日穿着打扮并非模仿商潇,他穿的是自己衣服,简单得一点花色都没有,还戴上了与商潇风格截然不同的黑框眼镜。 毕竟今日商潇在XH俱乐部的备战间,万一有跟拍跟着选手进去录像,到时候解释起来很麻烦,所以还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他客气地拒绝了这位嘉宾,说:“不好意思,我是你嘴中潇神的弟弟,并非是你们熟悉的潇潇雨。” 关于兄弟俩的传闻网络上也不少,深·入了解过的话,都知道商潇有一个同卵双胞胎弟弟。 商潇在电竞方面比较出色,称呼也按照电竞圈的习惯,称呼他为潇神;至于商淮,这位比商潇小几分钟的弟弟,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打理,外界基本上称呼他为小程总。 毕竟两人上头还有一位游戏公司的父亲,程总程渡。 网上关于兄弟两人同框的照片基本上没有,有也是网友们拿商潇的照片P的。 但无论如何,外界既然有传言,寻常人真正亲眼看到他们时,总归不至于太过惊讶。 比如眼下的这位嘉宾。 在听完商淮的话后, 也只是惊讶了一瞬,随后便恢复了从容客气。 “没关系的小程总,您也是我们青年人中的佼佼者,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和您合影一张呢?” 对于客气礼貌的人,总归是难以拒绝的。 姜予安心想,要是有人这样询问她的话,她肯定是笑着来合影的。 不过按照小哥的性格,这位嘉宾大概率是要失望了。 第706章 沉浸式观赛 果不其然,姜予安心中的念头刚落下,就听到商淮把人给拒绝了。 这位嘉宾也挺有礼貌,被拒绝并没有生出恼怒,简单寒暄了两句之后就落座继续观赛。 不得不说,和有素质的人打交道感官真的挺好,心情也会好上一百倍! 姜予安料想到自己来安城那天在地毯上的遭遇,在对比此刻,便开始祈祷希望以后遇到的都是如这位嘉宾一样的人。 演的都行! 感慨之余,姜予安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机拿过去给商淮。 上面是她在便签上写的字。 【小哥为什么不和人家合影呀?】 商淮余光扫了她一眼,抬手接过她的手机给她回复。 姜予安其实就是好奇而已。 毕竟商淮昨天也和许多粉丝合影了,虽然昨天他在扮演风·骚的五哥,可那也是他呀,没有必要抗拒的吧。 她好奇,就直接大方地向商淮发问。 并非是对商淮的行为有任何不满。 片刻之后,商淮的解释尽数写在便签上。 仿佛能猜到她后面要接一些什么话,直接预判性地把所有的文字都写下。 不愿意合照是因为嫌麻烦,不想自己出现在网络上被人评判做比较,哪怕是隔着网线,也有一种受人指指点点的错觉。 至于昨天,那是因为用的是商潇的身份。 哪怕知晓照片里的人是自己,披上一层皮之后就可以肆无忌惮。 就好比有些人在现实生活中是一位不轻易发言的社恐,任凭谁看了都会觉得这类 人是个斯文内向的孩子,甚至家长还会担心他们会不会交不到朋友,以后的生活会出现问题。 但一旦出现在网络中,他们比谁都社牛,甚至可以用社交恐怖份子来形容,朋友多得好像每个城市都能够让他借宿。 商淮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他自己的话,他便会拘谨一些,如果不是身边亲近的人,估计在他身上得不到任何回应,所有的请求都会被拒绝。 但如果用的是五哥商潇的身份,他或许会考虑一下,结合商潇的行事作风,再考虑是否拒绝或者答应对方。 总之,做演员他是专业的。 姜予安默默地在心里给出这样一个评价。 打闹之间,比赛也正式拉开帷幕。 先上场的是XH俱乐部的逃生队伍,姜予安合上手机就看到今天餐桌上见过的选手入场,她看着导播给的特写镜头,隐隐还有些印象,比如那位豆沙和似寂,因为长相相对清秀,记忆也深刻一些。 选手登场,现场的欢呼声也跟着起来。 姜予安只觉得熟悉感觉跟着回来,身上的血液都燃烧。 她倒没有跟着欢呼,主要是她坐着的这个位置不太拥挤,相对比后面密密麻麻的观众,一个人喊起来多多少少有点尴尬。 何况有商淮这么一位稳坐如山的人坐在她身边,姜予安都担心自己喊起来拉低了小哥的逼·格。 所以呢,就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美少女好了。 比赛 的bp环节结束,游戏正式开始! 姜予安的注意力也随着比赛画面而吸引过去。 哪怕赛前提醒过自己要做一个优雅安静的大美女,但随着比赛的进行,以及现场每一次遇到精彩画面时的呐喊,她还是不受控制地提起小心脏。 FPLS那边的选手她不认识,所以这一把代入的视角是XH俱乐部这边,随着局势的颓败之意,姜予安的小心脏都被揪起来。 她几乎是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比赛上面,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坐下都没有发现。 穿着西装的男人和现场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从落座之后,目光便时不时地往姜予安这边扫视一眼,几乎每一次都在比赛的精彩环节,也就是在姑娘为比赛抓狂的时候。 这也导致姜予安全程她都没有发现有人在偷偷看她。 反而是隔着一个座位的商淮发现不对劲,在男人第一次看过来的时候,他便警惕性地偏头看过来。 确定男人对姜予安没有任何威胁之后,才放松周身警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将目光看向台上的巨幕。 忽地,姜予安轻呼了一声,冲身侧的商淮埋怨。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他刚刚不是挺正常的吗?就这样给人家大机会?这真的不是在白给?” 这两天听着解说看比赛,以及浏览了无数条群消息,姜予安已经对大家习惯性的黑话表示了解,并熟练运用。 方才在赛场上,本来是一 个保平争胜的局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XH这边是能拿下三分的。 再不济,对面把技能CD拖出来,那也是一个平局节奏。 在这种压力的比赛下,拿下一个平局属于是双方都能接受的,哪边要是能率先拿下一个小比分,那就是大优势。 可以说,在这位选手的失误发生之前,优势一直在XH俱乐部这边。 可就在刚刚,在这场比赛即将结束的时候,似寂忽然出现了一个大失误,把自己送到了对方跟前,大好的优势被送了回去! 比赛本来就是争分夺秒的,这边节奏一断,那边抓住了机会,局势瞬间就被扭转。 姜予安想到第一天看得比赛,一方选手在最后一分钟的时候翻盘转胜,她当时还觉得挺热血的。 可这会儿,她血压都要上来了。 打得是什么啊! 这一把比赛的结局很快就确定下来,胜者为FPLS这边,率先拿下3:1一个小局优势。 如果一会儿换边的下半场XH这边拿不下来,那么第一场的胜利就被FPLS摘下。 赛后数据出现在荧幕上,姜予安看着选手们下台,她则是跟打了一场比赛一样瘫在座位上。 什么优雅安静的大美女,不存在的。 差点就被气过去了。 手机里面的消息也是飞速地刷过去,这会儿出来发言的基本上是XH俱乐部这边的粉丝,无不叫嚣着自己的心率飙升到多少,不少粉丝都在群里晒出自己心率手环 的数据。 可见,差点进ICU的不止一个。 姜予安正缓和着,就听到旁边熟悉的笑声。 “这么沉浸式观赛?我记得圆圆从前没有玩过这游戏来着,入门很快?” 姜予安寻声偏头。 第707章 好可爱哦 入目便是傅北行那张熟悉的面庞,光线昏暗下,她险些没有分清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他本人还是傅聿城。 倘若他不开口说话的话。 “你、你怎么在这里?” 姜予安盯着傅北行好半晌才回过神。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另一边的小哥,还偷偷地掐了一下自己,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才困惑地朝傅北行看过去。 傅北行挂着浅笑:“很意外?” 姜予安点头,“是有点。”她低眸打量了一下傅北行的穿着,忍不住笑出声,“像傅总这样事业有成的人来感受年轻人的文化,多多少少是让人觉得诧异的。” 傅北行目光稍稍从她脸上挪开,朝她那边商淮看了一眼,“要说事业有成,想来小程总应该更胜一筹,毕竟我像小程总那个年纪的时候,可还是在和家里斗气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温和的语气往仔细了听,似乎也能感受到些许哀愁。 场馆里面的光线偏暗,姜予安自然没有发现。 她当傅北行是普通朋友,也不会去深思他话里的意思,只顺着他的话笑说:“我小哥自然是不一样的。” 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小骄傲。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吹捧傅北行两句,“不过傅总能在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成就,也是令人钦佩的。” 傅北行弯唇,没有再在这事儿上与她闲扯,转而解释她先前的问题:“这两天在朋友圈看到你的分享出来 的照片,觉得挺有意思的,正巧最近被革职闲着也是闲着,便想着过来玩一玩。没有提前与你打声招呼,没有吓到圆圆吧?” 姜予安摇头,有些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毕竟来看比赛是他的自由,对她有什么影响? 再者,今天这场比赛打完就结束了,她顶多再在这里待两天。 她想到什么,忽然偷偷地凑到傅北行那边,低声道:“傅老板,你别不是因为看我·日子过得太潇洒了,每天都出来玩玩玩,不好好上班特地跑过来监督我的吧?” 姑娘身上淡淡的香味钻进男人鼻息中,他笑吟吟垂眼,对上那双黑白明亮的双眸。 有那么一瞬间,傅北行竟然觉得傅聿城做了一件好事。 ——抛去过去那些烦心事忘却,未尝不可。 傅北行悄然地往座椅后面靠了靠,喉结微滚:“如果圆圆是这样觉得的话,那……你画多少了?” 姜予安,“……” 姑娘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下去,好像在说:不是吧,他来真的? 傅北行视线一直在她脸上,自然没有略过她这点小表情。 他笑意更浓,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说:“先看比赛吧,好像快要开始了,刚刚那画是逗你的,按照你自己的节奏走就行。” “真的?”姜予安不信地问道。 傅北行失笑,语气宠溺:“当然。再说了,有你哥哥在这里,就算是假的,我敢哪里怎么办?” 姜予安复杂地坐回原位,语重心 长说:“傅老板倒也不用这样说,我既然和你签了劳动合约,自然会好好遵守的。你放心,设计稿我一定会好好交上去的。” 虽然她身后有商家人撑腰,真的丢了工作也无所谓,回去当一只混吃等死的闲人可能家里人更高兴。 不过姜予安觉得,做人呐,总归是得讲点信用的。 另外呢,她觉得她出来玩,也是为了找点灵感去更好的设计。 用前两天那种吵架的状态去做设计,想来出来的结果也不是好看的。 当然,不排除有‘文章憎命达’的艺术家,在一种极度烦躁的情况下反而能设计出更好的东西。 但姜予安觉得,所有个人表达出来的产物,必然是带着设计者的个人情绪。 倘若设计者的心情不好,那么这件艺术品所表达出来的感情,断然不可能是高兴的。 如果仅仅当做艺术品设计出来,什么样的心情只要做出来了都好,但姜予安签约傅北行公司是为了首饰卖出去,服务的是客户。 所以她觉得,还是得带有商业价值的。 哪有客户会喜欢看一眼就觉得难过的项链呢? 自然是不会的。 哪怕老板是自己认识的人,姜予安也希望购买她设计出的作品的客户能够开心。 所以,拿出最好的状态去构想才是最好的。 就好比一场比赛,选手也应该拿出自己当下最好的状态。 如果一场比赛失误频频出现,不仅对不起自己常规赛的所有努力,还对 不起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们。 就像上一场比赛的似寂,在最后的关键时刻犯了新人都不会犯的错误,实在是令人诧异又震惊。 姜予安没有刻意听周围的声音,都听得见那些质疑声。 不难想象,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里都是些什么。 好在目前只是第一场,连第一场最终胜负都没有定下来,只是第一场上半场对XH俱乐部有了劣势,如果下半场抓捕者能够争分,也是可以让第一局平下来。 实在不行,就不要第一局。 赛场上情况万变,让二追三的剧情不是没有过。 总之,如姜予安第一天看比赛的那样,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是胜利者。 比赛继续。 上场的是SUN姐这边,她第一个走出来,现场的欢呼声顿时涨到最高点。 哪怕姜予安这边坐着的大部分是XH俱乐部的粉丝,举着的旗帜和灯牌都是和XH俱乐部这边的选手有关,也挡不住大家对SUN姐的喜欢。 毕竟这可是联赛唯一一位稳坐首发的女选手。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女选手,但基本上都是当做一个吉祥物。 哪怕她们比一些男选手更稳,上场的机会也比不过男生。 SUN姐是唯一一位商业价值不输顶尖选手的女生,技术和意识都是一流。 喜欢上她,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何况,她人还长得漂亮。 优秀的人总是容易得到别人的偏爱,赛事的导播也不例外,给了SUN姐 一个很长的特写镜头。 本来在调试设备的小太阳大概是意识到导播还在拍自己,便抬起头冲镜头笑了一下,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现场欢呼声又起。 姜予安都忍不住跟着大家的尖叫声轻呼了一下,“小太阳真的好可爱呀。” 第708章 失误 闻言,旁边坐着的傅北行有些意外地看向身侧姑娘。 思索了片刻,他还是不解地发出询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小程总的队伍应该是另一边的吧,圆圆嘴里的小太阳是……那位女选手?” “对呀。” 姜予安点头,目光依旧黏在巨幕给小太阳的特写上面,一直到导播依依不舍地把镜头切给下一位选手,她才挪开视线,向不解的傅北行解释。 “虽然小太阳是FPLS俱乐部的,但她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喜欢上吧。虽然我偏向于我五哥的队伍赢,但那也不妨碍我希望小太阳打得出色呀。” 比赛赛场之上,双方都拿出最好的状态,打出最顶级的博弈,这样的比赛才是最好看的。 像第一场那样的比赛,一方失误而输掉比分,是令人诧异且不齿的;另一边即便是赢了,也会觉得赢得不畅快。 傅北行听懂了姜予安的话,点了点头,“明白了。” 他是一时兴起过来来的赛场,也仅仅是在路上简单刷了一下今天的赛程,对赛场上具体的选手并不了解。 知道姜予安在为这位小太阳尖叫,也仅仅是因为小太阳是赛场上唯一一位出现的女选手,不免多看了两眼,才会有些印象。 人类对于稀缺的人或物总归是好奇的。 不过这时候的傅北行也仅仅是好奇而已,暂时还没有感受到SUN的魅力。 还是等到比赛开始,才算真正意识到姜予安话里的 意思。 这一场比赛与昨天无异,FPLS这边的选手状态很好。 尤其是小太阳,像是要把第一天输掉的比赛再赢回来,打得很凶。 倘若不是现场看着她的模样,很难想象操纵这么一个猛男英雄的背后是一个漂亮清秀的女孩子。 可以说是,最萌的妹妹,用游戏里最凶的英雄,揍对面的选手,保护着自己的队友。 真的是……太令人震撼了。 这一把,XH俱乐部的选手并没有特别大的失误,但由于SUN发挥得过于亮眼,加上她的队友配合得也十分到位,因此他们拿下了这一场比赛的胜利! 第一场上下两个回合结束,FPLS拿下这一场的大局。 目前比分6:2领先。 现场的氛围还算热烈。 双方选手下场的时候,场馆里的声音再次燃起,无不是双方阵营在加油呐喊,给支持的选手加油打气。 隔得远的姜予安听不到,不过她身后传来的声音清清楚楚。 是小姑娘有些担忧的嗓音:“没想到FPLS今天那么猛,还以为XH这边有了第一天的经验,加上昨天复盘下来会打得很顺利呢,没想到第一场就被对面的拿下。” 旁边有人回复她,“别急,这才第一场,后面还有四场呢,哪怕让两局也有机会。” 有人附和,“对哦,不怕对手强,就怕咱们自己先泄气。不过总觉得今天似寂的状态有点不太好,不知道XH这边有没有替补计划,要 是他们的状态都跟第一天一样,上半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似寂的状态确实看着不太好,看着就是一整个人疲惫,说他们俱乐部没安排导致选手没有休息好吧,可是其他选手状态看着都挺不错的。而且说实话,他刚才犯得那个错误,游戏新手都不一定会犯,跟演的似的。但这种大型比赛,他应该不会演吧,奖金那么多呢,XH俱乐部又不抽成,图什么?” “好了好了,咱们在这里说也没用,看赛训组后面的安排吧,说不定有替补方案呢。都走到这一步来了,相信他们就好。” 说话的粉丝都是看了好几年比赛的老观众,虽然有些担忧,不过从语气来听,心态还算不错。 不过大家可以确定的是,XH这边输并非是实力不够的问题,而是某位选手失误的原因。 失误的原因可以归咎到选手的状态上,毕竟所有的竞技——乃至平时考试,心态和身体状态也会影响到后续的发挥。 但又如后排的粉丝说的那样,这位选手的失误实在是有些愚蠢了。 姜予安一个没有玩过游戏的,所有的游戏理解都是靠这两天看的比赛,听着解说以及网上看到的视频得来,她都能看出这个选手的走位问题很大。 看似是被对方英雄反绕到,才导致失误没有发挥好。 可关键是,一个职业赛场上的选手,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呢? 姜予安倒也没有多想。 正如她听到的那样,这才第一局呢,也可能是这一场比赛过于重要,才导致选手心态不算稳,在过于紧张的情况下有那样低级的错误也是正常。 不管怎么样,比赛是他们在打,相信他们就好。 姜予安也相信她五哥。 后续要怎么安排,有没有替补取代状态不好的成员,一切还是交给XH俱乐部的赛训组。 与现场观众的热情氛围相比,此时后台俱乐部备战间气氛就相差过大。 FPLS这边因为拿下了第一场比赛,队员们都显得挺高兴的。 不过也没有兴奋过头,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场大局优势是怎么拿下来的。 如果不是对方失误,估计第一场大概率是平局。 骄兵必败,他们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 尤其是在常规赛就输给XH俱乐部不少场次,这次线下第一天也输给他们。 如果是按照从前赛制规则,没有败者组胜者组那样的,他们已经回家了,哪里还有从败者组再打上来的机会。 所以FPLS这边的队员也只是高兴了一下,很快就把精力投入到下一场比赛的准备之中。 大家围着小太阳坐下,听她的讲解做好打下一场的准备。 相对比起来,XH俱乐部这边的气氛就压抑很多。 输掉比赛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技不如人,而是因为自己队友的失误,这多多少少是有些让人难受且不服气的。 比赛最忌讳的不是输,最怕的是输给自己。 队内所有 的成员,基本上脸色都不大好看,连一贯好脾气的豆沙都有些不愉快。 他是队内的指挥,队伍体系怎么打是他说了算,后续的爆点他也时刻提醒着,但他着实没有想到在队友爆点的情况下,似寂还能被反绕到,直接走到对方英雄脸上被揍。 这种打法,说他是在单排都不为过。 哪里像是训练这么久的队伍。 故此,队内老怨种豆沙此刻也没办法违心地给似寂一个好脸色。 第709章 稳住心态 商潇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输掉比赛,大家心里不舒服难免的。 从前队内一些小孩还没有来的时候,他曾经历过气氛更加严苛的时候,所以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真要他对第一场的比赛有什么不满的,大概就是失误的点过于愚蠢。 在队内有语音,有队友帮忙爆点的情况下被对方的英雄反绕到,高低不像是一个赛场经验老道的选手。 但结局已定,现在骂人也没有任何意义。 何况后面还有比赛要打。 所以他们也没有时间在这里继续沉着脸发脾气,尽快商议对策,尽量让比分拉回来才好。 两桌人围在一起商议着打法,压抑的气氛终于缓解很多,队员们脸色好转,把不服气转化为斗气之后,年轻人的脸上很快洋溢起斗志。 即便是没办法上首发的替补少年,还带着之稚气的小脸上也是透着必胜的决心。 商潇把战术清清楚楚地说完之后,整理材料时补充,说:“对方俱乐部也是我们的老对手,常规赛也算是交手无数,昨天对方漏了点新东西,我们也明确地做出了分析。另外,我们这边同样藏了新英雄,也不必过于泄气,才第一局而已。大家稳住心态,把平时训练的状态拿出来,打出第一天的风采,减少失误,希望你们打出你们的成绩。” “我们会努力的潇神!” 豆沙在听完商潇给大家做出的分析和修改过后的体系打法,心里的底 气再一次上来。 大家又不是没有赢过FPLS,只不过先输一把而已,有什么好泄气的。 失误的操作,下一把再秀回来就是! 商潇低低‘嗯’了一声,给大家鼓气加油,“那后续的比赛加油,发挥出色!” 他缓声开口,目光扫视了大家一眼,最后落在似寂脸上。 似寂有些心虚,不敢和商潇对视,说:“我会尽快调整好心态,下一把听清楚大家的爆点,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下一把加油!” “加油!” 兄弟们围成一团,手掌叠在一起做打气状,重新调整着气氛和心态。 赛事中场休息时间并不多。 毕竟是全球直播的赛事,给选手们的时间多了,留给观众的就只剩下解说干巴巴的说辞,会流失大部分的观众。 所以双方准备的时间很短暂,在把下一把的战术说完之后,就到了双方选手上场的时候。 冠军之战,每一场都至关重要。 粉丝们的亢·奋也到了全所未有的地步。 作为在现场看了三天的观众,姜予安可以直观地感受到今天的氛围不同。 无不让人热血沸腾。 这一场的主场和选图权在FPLS这边,他们队伍是从败者组打上来的,第一场是客场,第二场则换他们为主场,拥有选图权和选手哪边阵营上场的权利。 FPLS先上场的是逃生退伍,上一把靠小太阳的实力夺得了比分,而不是靠对方的失误赢得胜利,他们有底气 和自信再来争分,以便让队友轻松一些。 如果他们拿下大比分,比如拿了三分,那么抓捕队的选手登场之后只需要保平就可以,这样第二场的优势也能被拿下。 一旦两个大场比分被FPLS拿下,第三场就抵达赛点。 再赢下去,冠军就是他们的了! 想到这一点,FPLS的选手就有些兴奋,镜头给到选手们调试的状态也很好,纷纷都露出笑容,看着就很轻松。 小太阳的脸上也挂着淡笑,调试耳机的同时打趣了队友两句,劝诫着说骄兵必败,稳住操作就好。 虽说他们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但XH俱乐部的选手也不是软柿子,真想要赢的话还是要花费点心思的。 打出操作不单单是需要平时刻苦的训练,同样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在已有的经验同时,还要拿捏住对方选手的心里,博弈出色才能打出优秀的操作。 大概是被上一把的成绩刺·激到,XH俱乐部的选手这一把打得很激进。 可以说,这一把双方在相互秀操作。 没有可以吐槽的失误,现场的每一次尖叫都是因为双方打出亮眼的东西。 最后成绩,平局。 这一把打完,肉眼可见双方选手都有点疲惫,但又可以窥见他们眼底的兴奋劲儿,好像再来一场都不够。 台下的观众同样很兴奋。 强强对决,实在是太好看了! 这才是总决赛啊! 实在是精彩! 一直到第二局下半场开始,观众 们的劲头都没有结束。 现场的欢呼声也涨到极致。 第二轮的英雄bp可以说是把对面的狠狠拿捏住,仿佛猜到他们这一轮会打什么角色,选取出来的英雄都是针对性的,最后阵容确定之后,姜予安就听到坐在自己前面的那位嘉宾笑了一下。 “这个体系绝对是潇神做的bp,把对面拿捏得死死的。我没戴眼镜都能感受到FPLS那边教练 的脸色不太好,真是顶着头铁选出这个英雄的,这把只要XH这边的人不失误,赢下来应该没有问题的。” 姜予安竖起耳朵偷听,随后略有不解地皱了皱眉。 她不好意思去追问前面的嘉宾分析,于是就在手机便签上打字,问旁边的小哥。 【小哥,为什么前面的大佬说五哥做的bp针对性很强,对面还头铁选这个英雄啊?】 【熟练度优先。】 商淮扫了一眼,没接过手机,直接就着姜予安的姿势在她的便签上打下几个字。 姜予安瞬间明了。 如果在前面的比赛中不把自己熟练的英雄拿出来打,后续被直接禁掉,连想打的机会都没有。 这种比赛,越打到后面越难。 双方的队伍都是一样的,比的就是哪边队伍熟练的英雄更多,会的技能更多。 如果因为对方的阵容而放弃自己练习最多的英雄,输掉也会后悔,为什么不拿自己拿手的角色呢? 让自己最熟悉的英雄陪伴着自己,即便最后真的输了,好歹没 有浪费那么长时间的训练。 何况,平日里都练习到不能再进步的地步了,还要选手怎么样呢? 发挥自己最好的状态就好。 比赛正式开始。 第710章 百岁无忧 如前面坐着的那位嘉宾所说的那样,这一场比赛的针对性很强。 肉眼可见FPLS的选手熟练度很高,甚至还打出了平时排位压根看不到的操作,但目前节奏还是偏向XH俱乐部这边。 可以说,只要XH这边的选手没有失误,这一场他们肯定能拿下。 加之上半场自己的队友已经保住了平局,他们只要拿下一个小比分,这一把的大场就被他们拿下。 虽然小比分可能略有差距,但从大场胜负来看,他们也算是拉平。 后续再继续保持,胜利不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XH俱乐部的选手劲儿也上来,手上的操作越来越稳。 他们潇神都把答案告诉他们了,只要他们发挥稳住,这场比赛还有什么困难的呢? 胜利的曙光在即,队内的语音都显得雀跃很多。 也不知道谁来了一句,“兄弟们,一会儿赢了一定要下去给潇神磕个头啊!这阵容真的是太拿捏了,对面居然敢——” 兴奋的话音还没落下,就看到局势瞬间扭转。 现场也是一阵尖叫惊呼。 连解说都发出了诧异的声音,好像是难以想象怎么会有职业选手打出这样的操作出来。 只见满道具,技能也没有冷却时间的似寂忽然跑到了队友面前,垮垮一阵输出之后没有起到任何帮助,反而把自己的队友路给拦住了,导致原本血C的队友直接被对面的英雄击杀。 队内的麦直接炸了。 “卧槽似寂你有 病吧!我这里打得好好的你过来干嘛啊,我让你过来帮我了吗?你他妈会不会打游戏啊?上一把输也是因为你,现在又出来送是吗?你他妈是收了队面钱过来当演员的?能不能别搞大家心态!” 在赛场上打比赛的基本上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年纪轻轻的脾气也跟火药桶似的,被队友这样坑,不炸才怪。 似寂被骂得脸上没光,不过的确是他的锅,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我听错了,我以为你要我辅助来着,我本来就是辅助位嘛,不好意思。” 似寂滑跪的速度太快,再加上他说的好像也没有错,一时之间队友也无法反驳。 豆沙在队内安慰,“稳住心态,我们还有阵容优势,一个失误还可以运营回来。似寂,接下来好好听指挥,别再自己打自己的,和大家配合好。” “好。” 似寂嘴上说着,手上的操作却没有听从指挥。 他仿佛喝了酒一样,操作的英雄很是迷幻,压根没有半点博弈,直接被对方击杀。 “草!” 队内有人爆了粗。 现场的观众都沉默了一瞬,没有如寻常一般,遇到什么都发出惊呼。 这大概是官方联赛开始之后,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好沉默。 连不懂比赛的傅北行都发出了一点困惑,问:“这个选手,是第一次上场吗?” 姜予安,“……” 第一次上场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上一把被反绕的失误还历历在目 。 不过傅北行这句嘲讽也是绝了,这选手……跟第一次上场有什么区别? “第一次上场的选手可打不出来这么迷幻的操作,这是第一次玩游戏的水平。” 冷不丁的,前方的嘉宾扭头和他们说了一句。 姜予安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傅北行挑了挑眉,好奇问:“小程总的队伍都要输了,圆圆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的语气只是单纯的好奇,并没有嘲讽的意思。 所以姜予安也耐心解释:“因为打得实在是丑陋啊,这种程度的失误,输掉比赛也是他们应该的,没什么笑不笑的出来的。真要输了,也只能认,他们打成这样,就是不配赢,想来我五哥也是这样想的,只能说他挑队员的眼光不太好哦。” 总决赛这种重要的比赛,俱乐部队员却打出这种操作,可不就是选手的问题吗? 不过真要输了,姜予安还挺替她五哥唏嘘的。 毕竟XH俱乐部的薪资福利是联盟最好的,平时出去吃饭也都由俱乐部报销,另外奖金和直播都不抽成。 可以说,纯纯就是为了一个冠军梦建立的俱乐部。 虽说愿意来做电竞俱乐部的老板基本上都是在亏本,可也只有打出了成绩才能有商业价值, 这样既打不出成绩,又把最好的福利给自己的员工,岂不是纯纯的大善人? 也就是五哥和小哥会挣钱,要换一个老板呀,估计没养两年俱乐部,自己就先一步宣布破 产。 什么冠军梦,先做梦吧。 看着双方选手下台,姜予安轻轻叹了一口气。 旁边商淮倒是心态好,丝毫不心疼自己的钱被自己的哥哥造作挥霍。 他轻声道:“相信五哥吧,后面的比赛,即便是输了,也不会太难看的。” 姜予安偏头看他,商淮感受到目光也跟着看过来,冲她微微一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商淮的气质使然,他的话总归是令人心安的。 就仿佛燥·热环境里放置一块冰,瞬间让人心神安宁下来。 姜予安也跟着笑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 一侧的傅北行听着她软绵绵的嗓音朝她看了过去,恍惚间仿佛透过昏暗的光线看到记忆深处的姑娘。 那时候他尚叛逆无心,心安理得地接受她所有的好,看着她如此刻一般的笑颜只觉得厌烦。 如今,奢求不及。 但思索之下,觉得能够再看到她不带任何难过侵染的笑意,也觉得些许庆幸。 唯愿,未来她一直平安顺遂,始终保持着这般无忧的笑容。 第711章 好好发挥 XH俱乐部备战间。 气氛不是很妙。 可以说比上一把输掉还要压抑。 毕竟比分也比上一把更差。 在阵容优势的情况下,反而让对方直接拿下一个大比分。 5:0 看着这个零分的光头,所有人脸上无光。 会议桌上,没人开口说话。 连输两把,还是以这种成绩。 血C一把的选手不想说话,其他选手不愿意说话,至于罪魁祸首,大概是没脸说话。 商潇没有对这一场比赛发表任何意见。 打一场忘一场,如期末考试一般,考一科忘记一科,全身心备战下一场才是关键。 他淡声把下一场对战的策略说出来,以最高效率把方案说出来,另外再收集桌上队友的提议。 气氛不太好,队员们提出来的意见有一搭没一搭的。 商潇听罢,俊逸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不耐。 也没有说他们的提议好不好,只掀起眸,凉凉地扫了他们一眼,“都觉得下一场拿这一套体系没问题是吗?你们就以这种状态去打?” 全场沉默。 隔壁桌的人都探着脑袋看过来。 ‘砰——’地一声,商潇把手上的马克笔扔在桌上,暴怒的嗓音溢出:“行啊,就这样出去打,也别给我讨论用什么体系了,直接出去丢人。反正已经到赛点了,也别想着赢,赶紧三把输得干干净净地给我滚回基地!” “一群大老爷们,连输的勇气都没有,丢不丢人?” 大概是觉得他们这幅低头丧气的模样实 在闹心,商潇又忍不住冷嗤了一声。 比赛,他不是没有输过。 自手伤复发,他输过很多场比赛。 共事多年的队友觉得看不到希望转会,有一年他的队伍可以用老弱病残来形容——岁数大的但缺人硬撑着打,手伤严重硬撑着打,刚从青训营挑上来的没经验选手被人当做经验宝宝被揍。 谁没有输过呢? 比现在更惨的都经历过。 无缘季后赛的赛季。 十连败垫底联赛最后一名的赛季。 挤进季后赛一轮游当天直接回家的赛季。 …… 如此种种。 但相对比起来,他获得的荣誉显然更多。 连续三年称王的冠军俱乐部,被联盟官方文案认证的虎狼之师。 即便中途也有些许意外,导致他与冠军失之交臂,当那几年没人敢小瞧XH俱乐部。 大的比赛可能失去冠军,小一点的赛事冠军基本上被他们俱乐部包揽。 谁还没有过巅峰时期? 可无论是输得惨烈还是站在最高峰碾压其他对手时,他与自己的对手永远都是拿出最好的状态去拼。 面对不敌自己的对手不故意放水,相互尊敬; 面对碾压自己的对手不退缩,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 可像今天这样,明明拥有着绝对实力却打出最丑陋的操作,这是商潇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他在备战间看着似寂那手比新人还要迷茫的走位,心中只在冷笑。 不想打就别打,在这里恶心谁呢? 恶心他自己,还是在恶心对手? 又 或者,是在恶心所有人。 嘲讽的言语落下后,桌上已经有不服气的小伙子反驳了。 “队长,又不是我们的问题,凭什么说我们连输的勇气都没有?我觉得今天我的发挥已经足够出色了,甚至状态比平时训练赛还要好,结果呢?队长你也是从队伍里退役出去的,你应该知道这个游戏是一个团队游戏,缺一不可。有人跟发了疯似的拖我们后腿,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自己队伍里面有内鬼,谁顶得住? 商潇敲了敲桌案。 似寂连忙开口:“队长,我就是前两把状态不太好,我也不是故意拖大家后腿的。而且你们都说了,这是一个团队游戏,缺一不可,那怎么能把问题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呢?再说了,我本来就是打辅助位的,过来帮你不是正常操作吗?是你自己麦里说得不清楚,大家都有责任,也不能怪我吧。” 这番话一说出,首发的另外三个队友脸色更难看了。 合着不是他的问题,是大家的问题了? 脾气冲的年轻人瞬间爆炸了,“你还有脸说你是打辅助的,你自己看看你辅助个什么东西?给对面打辅助的吧!当怪我们在麦里说话不清楚,行,第一把怪我们爆点不清楚害得你被反绕,第二把怪我们什么都没说害得你主动来辅助,合着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的错了?第一天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是麦有问题,有问题你怎么不和裁判反馈呢 ,对面FPLS的怎么没问题呢!” 似寂被堵得没话说。 他动了动嘴,不理会自己的队友,只看向商潇:“队长,我下一把努力,不会再有这样失误了。” 商潇掀起眼皮子扫向他。 似寂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 备战间外面有官方的人员来催促,让他们尽快上场。 已经到赛点了,官方赛事直播间的人数急速上升,还有缺德的买了一个热搜,就叫#XH俱乐部两连败#,导致进来看比赛的人数更多了。 这个时候再不上场,恐怕观众都要开骂了。 商潇手指轻轻敲了敲,扭头看了赛训组一眼,决定让他们队伍的抓捕者先上。 第三场的选图权和决定哪边选手先上的权利在XH这边,目前逃逸者的问题太大,需要讨论下。 如果直接让原本实力相对强势的逃逸者先上场,恐怕另一方阵营的压力会更大。 目前来看,先让抓捕者阵营上场,再根据比分确定合适的阵容显然更好,还顺带解决了官方催促的问题。 赛训组了然,让教练和选手先出场。 至于眼下的备战间,显然是要交给商潇处理了。 人一走,讨论重新开始。 似寂在为自己辩护,“队长,我真的就是心态有点不好,毕竟你知道的,我是第一次参加总决赛,有点心慌和手抖。这已经打两场了,下一把我绝对不再失误的!” 似寂也是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演得有点过分了。 直接把开局两场让 出去,这第三场要是再输了,别说故意收买他的蓝菇和他们老板知道这件事情,恐怕现场的观众都要猜测他是不是收了钱的了。 所以这一把,他必须好好发挥。 第712章 你也配? 商潇闻言依旧没有讲话。 他漂亮的长指在桌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熟悉他的人看到,都知道这是他极度不耐烦的状态。 在似寂的话说完之后,备战间又一次沉默下来。 好半晌,才听到老好人豆沙说:“队长,要不要再给似寂一次机会吧,五局三胜的比赛,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商潇依旧没吱声,只是在听到豆沙这话之后,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后又继续地敲击着。 其他队员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但也没有反驳豆沙的话。 怎么说呢。 虽然这次似寂的操作很离谱,可是这个时候换哪个替补上场都不太行。 毕竟季后赛的训练赛都是他们四个人打的,基本上没有让替补上场。 即便是常规赛,也只有在娱乐赛的时候才会让选手轮换,让替补队员上场练兵。 而目前的赛程已经到了赛点,即便要临阵换队员,也不能在这种关键局换人。 最好的选择,还是让似寂继续打。 换掉其他人的话,摸不准什么情况,指不定打得更差。 似寂虽然前两句发挥十分逆天,打得跟一坨狗屎似的,但至少经验足够,且第一天他们赢过对方,追上来可能有机会。 这是其他队员不反驳豆沙的原因。 但这两把实在输得太难看了,所以他们的脸色并不太好看。 商潇闭了闭眼,似乎在考虑。 似寂乘胜追击,说:“队长,我立下军令状,这一把要是再输我直接退役,队 伍奖金我也不要了,亚军奖金我全部分给其他队友!” 听到这番话,大家脸色十分复杂。 喜的是他还敢说出这番话,至少有这个勇气;脸色难看的是,直接就说他们是亚军了,高低听了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的。 他们练了那么久的体系和阵容,上一把的bp也是把对面拿捏的死死的,结果就因为他一个人的失误,导致全盘皆输。 这是钱的事情吗? 明明大家有拿冠军的实力,凭什么要输呢? 另外,扯上钱也能说——冠军可是比亚军多一倍的奖金呢! 要是能拿冠军,谁稀罕那点亚军奖金? 神经病! 总之,在似寂一番话说出口之后,大家的脸色以及看向他的眼神都十分微妙。 商潇却是直接笑出了声。 他抬起眸,扫向似寂:“军令状?” 似寂重重点头,“保证这一把只赢不输!” 商潇唇角的笑意牵扯出嘲讽,他跟着点了点头,“这样啊。” 似寂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其他人的目光也朝商潇看过来。 这个时候,基本上要定下阵容了。 备战间的屏幕上他们的队友已经打到末期,目前优势在他们这边,如果能继续保持的话,上半场的优势很可能被他们拿下。 倘若似寂立下军令状为真,他们这边也能拿分的话,那他们便有机会扳回一个大场优势。 让似寂上,是一件好事。 只可惜,商潇没让。 轻轻敲击的手指停顿下来,商潇从椅子上起来。 他目光朝后,看向坐在角落里的潇夜明,“潇夜明,还有除了似寂之外的其他三位首发,跟我出来一趟。” 众人·大惊。 似寂也是脸色一变,“队长,你这是要让我当替补?” 商潇凉凉地看着他,“怎么,你打成这样,还想继续首发?你这样,对得起其他的队友吗?” 似寂脸色难看,咬了咬唇,“可现在是赛点,你让一个经验宝宝上场,这不是送我们输吗?” 商潇嗤笑,“先不说潇夜明的实力如何,即便他真的是经验宝宝,应该也比你打得好看吧。你有回头看看刚才那两把你是怎么输掉的吗?” 商潇话音一出,原本队伍里有些不同意让潇夜明替补上来的,也默默地闭上了嘴。 如果最后的结果真的是输掉比赛,那他们宁愿要一个输得好看一点的队友,而不是一个走位丑陋,去给对面打辅助的队友。 商潇也没有忽略其他人,认真地看向另外三个首发:“你们什么意见?” “没意见,我支持小明和我们一起打。” 上一把血C但是被似寂坑的选手第一个举手赞成。 豆沙还有点犹豫,但看到另外两个队友都赞成之后,他也点了点头,“我也没有意见。” 虽然他在意比赛的输赢,但是如果输得太难看,他们还是选择换一个队友。 比赛本来就有输有赢。 从进俱乐部的第一天开始,他们就要学会接受失败的结果。 不怕输,就怕输给自己。 不怕输,就怕输得太难看。 商潇满意于现状,点了点头,对四个人说:“那就跟我出来,我和你们说一下一会儿的对策。” 似寂拦住他们,愤恨地盯着商潇:“队长,你是不是在给我穿小鞋?我知道我昨天因为你·妹的事情得罪你了,说了一句不好听的话,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下我首发吧。公是公,私是私,我不要奖金也没有关系,你总不能拿兄弟们的前程开玩笑,在这种赛点时候换兵,你这种做法对吗?” 商潇冷眼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不耐烦的心思升高到极点。 他懒懒开口,语气透着不屑:“你觉得,凭借你前两把拙劣的演技,有什么值得我公报私仇的呢。你也配?” 似寂心头一跳,心虚之下都不敢与商潇对视。 这有趣的反应自然而然地落到商潇眼中。 其实他只是简单地提一嘴,毕竟像这样的比赛,应该还没有人愿意去打假赛的,好处又不多,损人不利己。 不过似寂这反应…… 他不过是拿平时排位赛时遇到比较逆天的队友骂架的用词提了一嘴,像‘你打得像对面派来的’、“对面赢了你肯定坐主桌吧”、‘庆功宴没你没人敢动筷子’、‘什么演员’这之类的话语,可没想到好像正好戳中了这人的心脏。 真是有趣。 只是这会儿并不是继续试探似寂的时机,商潇淡漠地收回视线:“你和其他人好好复盘一下你前两把 的精彩操作吧,别再在我面前晃悠了,看到你就挺火大的。” 话落,他便不再看似寂,缓缓扫了一眼刚刚点名出来的选手们,准备出门去聊一下。 似寂咬牙不服,又一次拦住商潇。 第713章 他真的是太过分了 “队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打完一场就忘记一场,全身心备战下一场这种话也是你说的。现在你又让我复盘一下前面的比赛,是不是太过分了呢?” 似寂嘴硬反驳,他倒是不介意换人,反正就潇夜明那个没上场打过几局的,真上场打比赛输赢还不一定呢,指不定输得更快呢。 到时候他还能顺势再卖惨一波,说第三场就是因为商潇不让自己上场,这才输掉比赛的,甚至可以直接把前两场输掉的比赛给洗白回来。 毕竟他的数据摆在那里,平时常规赛的成绩总不能被人吃了,也不可能因为这两把比赛全部否认掉。 这个赛季结束,他就申请挂牌转会,想来也能买个好身价的。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商潇会不会求着自己留下,毕竟他也是俱乐部的一个大腿。 缺了他,就只能让那些刚从青训营出来的年轻娃上场了。 这群小青年,也就是反应力比他们老选手强一点,可没有赛场经验和赛场上的配合,平时打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还不是被其他的队伍当经验宝宝揍? 揍个半年是可以独当一面了,冠军还不是错过? 多少人等得起呢。 说出这番话,更多的是心中的不服气。 他可以演,但他不承认演,别人就不能指责他。 “过分?” 商潇咀嚼着似寂嘴里的两个字,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扫了一眼备战间里面的小孩,偏了偏身子,说:“你也可以 不复盘,你可以问一问大家,是你演得太过分了,还是我对你过分。” “我哪里演了!你不要乱说话,我说了我只是心态不好,我才会发挥失误,我哪里演了!” 似寂无法忍受这个用词,破防怒骂。 这反应让商潇扬了扬眉。 他险些被这人喷出来的口水给沾到,眼见着吐沫星子溅出来的时候,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商潇站稳之后,黑沉沉的目光落在似寂身上,噙着笑意不紧不慢地说,“我只是用了一个大家都听得懂的词语,毕竟平时排位大家都这样说,不是吗?倒是你,反应那么大,莫不是……” “我没有演,我就是状态不好!” 似寂声音巨大地强调。 商潇笑意不减,“好好好,你没有演。”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补充,“不过你既然都承认了自己状态不太好,那么我想我的抉择应该也不算差。我们队伍也不是没有替补,换下状态不好的首发,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没问题。” 其他队员同声附和。 原本心里还有些打鼓的队员看到似寂这模样,也再不反驳商潇的话,十分坚定地站在商潇这边。 这哪里是状态不好啊,这分明是精神状态不太好。 真让这小子上去了,怎么发疯都不知道呢。 要是输了,会不会把官方的耳机给摔了啊? 众人心想着,同时另一个想法也在心中破土而生——怎么一说他演 ,就反应那么大呢?可别是……真演吧。 所有人都赞成商潇的主意,似寂这事儿也明白过来,他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也意识到他刚刚的反应不对,实在是反应有些过大了。 缓和了一会儿,他控制自己的语气,说:“我就是太在意队伍的成绩了,我也没有恶意,对不起大家。我也尊重队长的安排,不过我还是希望队长您能够再考虑一下,潇夜明毕竟没有多少大赛的经验,万一发挥不太好……” “既然你说那么多,我也不介意再和你讲一遍。这也是最后一遍,你听好了。” 商潇已经有些不耐了,控制着脾气对似寂开口。 “队伍的成绩我会承担全部责任,俱乐部是我的,所有的开销用费我都承包,说句难听话,你们即便今天拿下这个冠军,最后的奖杯也得留在我的别墅里,我比你们更想赢,明白么?至于潇夜明,我挑选他的时候就说了,即便输了,也不会再比你输得更难看。起码我相信他可以发挥出他的全部实力,而不是像你一样,演得丝毫没有技术可言。” 商潇加重了‘演’那个字,意料之中看到似寂脸色变得苍白。 说完这些,他懒得在看这人一眼,直接抬了抬手让几位选手出来。 备战间里一阵死寂。 经理和领队都不敢说一句话,连劝都没有来劝似寂一眼。 房间里面只剩下屏幕里对战的画面,听到解说激动的声音。 大 概是那个‘演’字正在戳他的心肺,似寂此时只想找人说说话,好让自己洗脱嫌疑,不让别人真的觉得他是在演。 他环顾了一周,察觉到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忽然,备战间里爆发一阵惊呼,跟着还有掌声响起来。 只见屏幕里他们的队友打了一个极其精彩的操作,秒了对面,节奏瞬间掌握在他们这边。 备战间里面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 似寂见状,跟着大家谈起来:“这把估计是稳了,就是不知道一会儿潇夜明他们发挥得怎么样,那小孩也没上过几次场,唉……” 感慨的话音落下,原本的欢呼声也一点点地散去。 似寂理所当然地觉得他们是在为商潇的决议而不高兴。 一来呢,是他所说的那样,把队伍里面其他人的努力不当回事,在赛点安排一个萌新上去打,实在是有点离谱。 二来呢,现在备战间里面除却经理、领队还有他,其他的人都是替补,结果只安排了潇夜明上去,让其他人怎么想? 似寂洋洋得意,继续说:“还有刚刚潇神那番话说得也太难听了,他的确是俱乐部的老板,但他那话就好像我们来打比赛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是在替他打工一样,他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来俱乐部参加职业联赛,还不是为了一个冠军梦吗?他真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话音落下,备战间里其他人的目光纷纷朝似寂 扫视过来。 似寂稍稍挺直了脊背,等着大家附和自己的言辞。 第714章 临阵换人 可惜,等待他的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先入耳的是一声轻嗤的嘲讽,随后,便是少年不屑的嗓音。 “什么玻璃心,怎么了?潇神难道说得不对吗?他花钱投资的俱乐部,给我们开工资、买别墅让我们训练、另外再包揽我们吃喝,咱们和XH俱乐部签订合约,不就是在给俱乐部打工拿冠军?都二十多的男人了,这点事儿都没想明白?什么——” 脏话到底没有说出来。 毕竟是一个队伍里的,爆粗难免不太好。 而且似寂怎么说也是队内的长辈,真让人听到他们骂他傻*也挺没有礼貌的。 所以小孩话音点到为止,默默自动消音最后两个字。 似寂脸色难看,“你们来打比赛难道不是为了冠军来的?” 小年轻们没有否认,点头说:“是啊,当然是为了冠军来的,但人也要走自知之明啊。我为了冠军来的,和我是为了老板拿冠军这冲突吗?” 商潇的话又没有错。 如今赛事又不是民间队伍,是俱乐部参与的商业行为。 俱乐部赔钱砸钱供着他们打比赛,为的就是拿个冠军提升商业价值。 只不过商潇和其他老板不一样,商潇自己就有一个冠军梦——可能不止一个,毕竟他都拿了那么多冠军了,要说商业价值早就远远高于其他俱乐部,就在联赛里养老都行。 他偏偏拿联赛最顶级的福利,继续招揽选手扩大队伍。 同时,他本身就是一位优秀的选 手。 哪怕如今他不能站在赛场上,他的意识也是顶尖,从上一场把对方的bp拿捏住就知道,他对游戏理解是顶尖的。 这群小年轻来XH俱乐部,有一部分是为了冠军来的,另外有一部分就是为了商潇本人来的。 说是追求冠军梦,可他们知道按照他们的实力,即便上场了也没有机会拿冠军,还不如来俱乐部追星呢。 偏偏听到一个傻子在这里狂吠。 似寂没想到这群小孩会这样说,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片刻,又听到另一个小孩说,“还有哦似寂师兄,你刚刚说潇夜明的实力不够,我记得你也看过潇夜明和我们一起打训练赛的吧,你作为经验老道的师兄,难道没有看出来潇夜明的实力吗?” 似寂又一次愣住。 他当然知道潇夜明的实力。 能够通过自荐进入俱乐部的,就比青训营的大部分选手实力要强。 何况是被商潇亲自招进来的,在这个游戏里,谁敢和商潇比游戏理解? 就连他们目前这支队伍,也是商潇一个一个带上来的。 只是他没有料到,这群明明有竞争关系的小孩会给潇夜明讲话。 似寂不知道,还没有被时光侵染的孩子心里想的事情是很纯粹的。 强者就是强者,菜鸡就是菜鸡。 没有什么竞争关系。 哪怕知道,也不会因为别人比自己强而心生怨恨,只会钦佩。 而他们这支替补队伍,潇夜明就是最强的,也是他们公认的老大。 与首发队伍相比,他们二队显然更加熟悉一些。 潇夜明是队内指挥,也是替补队伍实力最为强劲的人,能上首发是大家都值得高兴的事情,才不会因为他一个人上了首发而其他人没有而难过。 这一点,出卖队友的似寂当然永远都不会明白。 毕竟能收钱当演员,自然没有把队友放在心上。 既如此,又怎么可能钦佩实力强劲的队友呢? 更不会心疼血C的队友,连愧疚都不会生出。 所以这种人,也不会明白这群小孩为什么不会因为潇夜明而生出怨恨。 他只会不理解,这群小孩怎么能为自己的竞争对手而高兴。 不过他也不需要理解。 备战间的门重新被推开,商潇和教练带着四个人进来,重新围坐起来,看着荧幕上面的赛后数据。 上半场的比赛刚刚结束,他们的队友赢得了胜利,拿下三分。 也就是说,他们逃逸者只要稳住平局就可以拿下这一场。 能赢的话最好。 进来就看到这个赛后,豆沙他们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瞬间觉得有了希望。 “打得太好了我们的宝贝,去接一下吧!” 经理提议道。 大家正好要上场,相遇的途中遇到也是一种振奋。 当即,经理的建议被采纳,商潇和教练带着就带着刚进来凳子还没有坐热的选手们又出去。 潇夜明离开之前,和他们在替补守着饮水机的朋友们替他加油打气,直到人彻底离开,声音才散去。 备战 间因为这群人进来又离去再次安静下来。 坐在后面的小孩们笑嘻嘻的,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等着看自己好兄弟出场。 似寂倒不这样想。 他歹毒地想着,希望潇夜明输得丑陋,最好他们又输了,直接三比零带走算了。 反正总归是亚军,只要得了亚军,他那笔钱的尾款也会拿到手。 影响不到他。 在这里坐着,怪煎熬的。 就是不知道等XH俱乐部输了之后,网上和现场会是什么样的骂声。 似寂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了。 现场看到潇夜明登场之后,也有些意外。 不过想到似寂前两场的表现,又觉得这种安排是在意料之中。 连解说都在说,XH俱乐部的辅助位状态不太好,这会儿换了一个选手上台,看来也是希望队伍能够打出好成绩。 就是潇夜明的经验不足,目前还是有些令人担忧的。 导播把镜头给这个年轻的小孩。 潇夜明只在常规赛出场过,季后赛还没有数据,镜头里给的画面数据都是零。 解说在台上说:“我们XH俱乐部这边上了新人,也是一位年轻的选手,呐经常看我们比赛的观众朋友们应该对这位选手有点印象,这位新人在常规赛出场过几次,发挥还算中规中矩,就是不知道XH这边是把人当做秘密武器呢,还是说临阵换人,找一个状态相对比较好的,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镜头里面,小孩清秀的面庞还 带着点点稚气。 毕竟刚刚成年,相对比起旁边的哥哥们,看起来是偏小一点的。 他倒也不怕生,看到导播把镜头投过来,还冲镜头做了一个鬼脸。 现场一阵哄笑。 第715章 小鬼脸 姜予安看着这个小鬼脸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毕竟没有人会讨厌可爱的生物,这样搞怪的可爱也同样如此。 像她这样岁数偏大的,还真的挺喜欢这种活泼的孩子。 唔……虽然她也没有大这孩子几岁。 但不管怎么样,姜予安想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一个可爱的小鬼脸! (*?▽?*) 不单单是姜予安,XH俱乐部的粉丝都有被简单地取悦到。 她听到后排传来的笑声,当然也不乏几句担忧。 “也不知道潇夜明实力怎么样,不过他好可爱啊,年轻的小伙子未来可期啊!” “常规赛表现还算稳,不知道季后赛小孩会不会紧张,不过看他这社牛的模样,应该不会紧张。” “安心了,经历了前两场,输成什么样我都可以接受了。反正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打成似寂那个鬼样子,狗看了狗都想吐,让后夺过似寂的手机便是它能打。” “是的是的,希望小孩加油,稳住心态去打就成,反正我已经躺平了,输就输吧,看小太阳夺冠也挺好的。” 姜予安听着身后的叨叨絮絮,脸上的表情也轻松很多。 她偏头看了商淮一眼,忽然明白了小哥先前说的那话。 要相信五哥。 曾经拿过冠军的人,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队伍被这样污染毁坏了呢? 他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即便是输,也要输得漂漂亮亮的。 再说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这不,他们XH俱乐部刚 刚上半场挣到分了! 只要他们能够保平打,这一场优势就拿下来了。 台下的观众欢呼鼓舞的同时,和潇夜明同队的选手们也在出声安慰。 话说得最多的自然是老大哥豆沙,他叨叨絮絮的,询问潇夜明能不能听到,声音清不清楚,甚至还检查了一遍潇夜明戴耳机的模样,把话筒给他调整了一下。 他像个老父亲一般,说:“别紧张,就当训练赛打,平时你也打得挺好的。线下可能会听到现场观众的尖叫声,听到也不要紧张,注意力集中到游戏上面,再不济还有耳麦里面的白噪音,总之尽力就行, 稳住!” 潇夜明有些好笑。 他又不是没有上过场,只不过常规赛的场馆没有那么大,观众也是零零散散的而已。 这次只是换了一个大一点的场馆,但设备什么的不还是那些设备吗? 他不是一个纯新人的好伐。 不过这些话潇夜明倒也没有说出来,他能够感受到队长的好心,所以只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队长!” “嗯,知道就行,队内听从指挥,及时爆点。” 豆沙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最后又交代了一句。 “稳住心态!” “好!” 设备调试完毕,比赛开始。 由于潇夜明是一个新人,所以现场还是有不少人担忧的。 解说也没有把话说得绝对,只是根据XH俱乐部的阵容又夸了一下,说他们对FPLS做足了准备,同时可惜了一下他们 上一把输掉的局。 明明阵容上已经做到了最好,却因为选手发挥失误导致满盘皆输。 现在XH这边压力有点大,基本上不能走错路,也就是说不允许他们失误。 姜予安听着解说的声音,心脏不免跟着紧了紧。 不允许一点失误,对于选手而言,是一个很严肃的考验。 在赛场上,失误不可能避免的。 只是看接受程度不同而已。 就跟考试做错题目一样,有的时候错误是在所难免,看错误程度怎么样。 像走位失误或者爆点不及时,这种跟考试把答题卡填错位置没什么区别,要挨骂的。 但如果是小失误,在队友帮助下能在把操作弥补回来,这种失误甚至可以值得称赞。 总而言之,具体什么样的失误还得看具体操作。 反正像似寂那种失误,正常人根本无法忍受。 在比赛场上和队友坐在一起,结果你一个人像单排的,换谁来谁都接受无能。 姜予安这种没有玩过游戏的都会高血压,何况是队友呢? 想想都觉得脑溢血。 还不如换一个可能实力没有那么好,但是至少发挥稳定的选手。 姜予安看着巨幕上面的操作,心脏再一次紧提起来。 大概是对方的选手见潇夜明是个新人,他开局直接奔人而去,想着一个新人可能好追一些,即便赢不了至少不会比分拉开得太大。 再说了,FPLS目前大局优势还很大,他也不用太大的压力。 即使输了,他们 也是占据优势的。 可惜这一步棋,注定是错误的。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潇夜明并非如表面上看到的那般稚·嫩。 他稳中带秀,操作过程中走位也很细节,反应力更是快得离谱——毕竟年轻优势,比一些老选手要迅速很多。 再从配合上来看,他和队友的默契也是足够的。 看得出来有一点点不完美,可能是平时训练的时间不够,但总体上没有多少影响,至少该有的配合发挥到了,只是没有那么细节罢了。 四舍五入大家还是默契的队友! 这一把,让人意想不到。 原本让人期望不高的新人发挥得极其亮眼,直接拿下胜利。 现场一阵热烈的欢呼。 姜予安也微微一笑。 像是肯定商淮的话,她没忘记朝商淮看了一眼。 后者倒是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感受到姜予安的视线,他也是默默地看过来,冲妹妹笑了一下。 姜予安忍不住说:“小哥,我有时候都感觉你是不是一个机器人,有一套单独的程序在你大脑里,只要给你条件,你可以把结果计算出来。” 商淮扬了扬眉,“然后呢?” 姜予安想了一下,说:“没有然后了呀,就是数据太准确了,实在是让人心安!好像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解决,有什么困扰的事情和你说了,你也会提出合适的建议,给出完美的方案。” 商淮忍不住笑了,“哪有那么夸张。” 姜予安撑着下巴 看他,“哥哥就是万能的呀。” 商淮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小妹要记得遇到困难的时候要找哥哥。” 姜予安毫不客气,“好哦,小哥不嫌我烦就行。” 兄妹俩正趁着比赛的间隙温存着,一旁的傅北行只觉得心如刀割。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都要忘记了姑娘还要这样一副模样。 那还是在姜笙不曾出现的时候,她像个小跟屁虫一样黏着自己,说话也是这样的模样,绵绵又可爱。 再后来,便再也看不到。 倘若当时他不曾……她应当一直都是这样无忧的模样。 是他把人弄丢的。 把人再找回来的,也不是他。 第716章 一起加油 这一场比赛结束之后,肉眼可见台上的四位选手脸色好转。 甚至上一把年轻气盛骂了似寂的那位小伙子也挂上了笑容,欢喜地和队长邀在一起,说说笑笑地走下台。 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这一把的主力——潇夜明。 大概是这孩子第一次坐在总决赛的椅子上,他在椅子上多坐了一会儿,还是裁判过来让他离开他才从椅子上起身。 走在面前的队友在台阶处等他,他蹦蹦跳跳地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和现场的观众互动,挥舞着双手做飞吻。 现场欢呼尖叫声不止。 看着个子最娇小的孩子跑向他的队友,和另外三位伙伴抱在一起,然后并肩退居幕后。 这一幕同时落到后台的备战间。 两支队伍的备战间屏幕里都有。 更令人诧异感动的是,XH俱乐部的四位选手并没有急着回自己备战间,而是在幕后的通道等待了一会儿,等待FPLS那边的选手出现,然后笑着给了对方一记轻轻的拳头,夸赞他打的不错,希望下一把继续pk,都打出最好的成绩。 对手原本有些失落的。 毕竟输了比赛,任凭是神仙也难免纠结方才的败局。 但此刻感受到对方的真心,忽然也跟着露出笑容。 “放心,一定狠狠地揍你们,也希望你们继续发挥稳定的实力,别再让那个演员上场了。” 想到自己先前赢的那两把,小伙子还有点不好意思,“之前就当你们让我的 ,后面两场比赛,一起加油!” “一起加油!” 双方选手回到各自的备战间。 气氛也略有不同。 FPLS这边大概是因为输了一场,目前气氛没有那么欢快。 但总体来说还算平静,至少气氛也不算很压抑。 何况比赛有输赢本来就是正常的,他们这一把逃逸队伍也没有发挥出好成绩——当然,也看到了对面的实力不止如此。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目前还是有胜场优势的。 目前大场的比分是2:1,后续两场如果他们能够稳住的话,也还是能够赢的。 所以,稳住心态才是关键。 能打到今天,双方队伍都是做好充足的准备。 XH俱乐部那边留有后手,FPLS这边也不是没有其他招数。 要说变数,大概就是昨天对战BL的时候,FPLS就把自己的新英雄拿出来打了。 可能今日对面会有所准备。 但无惧。 不过一天时间,能打出什么样的操作呢? SUN对自己的队友们很有信心,也在努力地打气加油。 相对比起这边的沉稳加油,XH俱乐部这边就显得欢快很多。 从大悲到大喜,说的就是他们。 毕竟年轻人居多,虽然不是首发,但是人数在这里,闹腾起来也是吵得要命。 潇夜明跟着大家回到备战间的时候,那群小孩子就从椅子上跳来过来,追着潇夜明使劲儿夸。 ——第一次打季后赛就这么稳,以后还得了? ——反应力那么快,想 拿冠军啊你小子? 开玩笑的打趣声让潇夜明都有点不好意思,这低头羞、涩的笑声让队友给逮住了,顿时追着被问,刚刚在赛场台子上做鬼脸的人是谁? 总之,XH俱乐部这边因为先前输掉比赛的压抑气氛完全消失不见。 连商潇也扯出了笑容,点着桌案漫不经心说:“这么高兴啊,后面两场还准备不?” “准备准备准备!” 想到能从商潇那里学到新东西,什么高兴啊欢快啊瞬间被这群孩子抛之脑后。 虽说到目前为止XH俱乐部只赢了一场,但任凭谁都看得出来,他们队伍的阵容是针对性的。 大家都是榜前的选手,能打到国服排行榜前五十,无论是操作还是意识肯定是自己的理解,也能分辨得出来好坏。 商潇给的建议,无疑就是最好的。 就相当于把饭喂到嘴边了,再不吃实在是没有道理。 那可是冠军哎! 不仅能拿到奖杯还有奖金拿,谁不想啊? 当所有人都围着商潇坐下之后,备战间里 唯一一个挎着一张脸的只有似寂。 他好像被排挤在外,连不参与比赛的经理和领队都挤在了前面,听着商潇的讲解。 可现今的结果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想到刚刚潇夜明的表现,顿时有一种自己即将掉入坑的感觉。 他不敢想象,如果XH俱乐部拿到了冠军,他将怎么办。 在总决赛上发挥极大的失误,把自己原本的身价给打下去,即便想要 转会好像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再按照俱乐部分奖金的规矩,分配比例肯定是按照贡献值进行分配的。 按照他今天的表现…… 似寂咽了咽口水,别到时候扣他的钱吧?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成绩就这样毁于一旦,似寂跌坐在椅子上,心里是无比的后悔。 唯一有点安慰的,可能就是手机里昨晚收到的那笔预定金。 虽说计划到最后可能没办法完成,但这笔钱对方肯定是要不回去的。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谁也不敢抖落出去。 可这笔钱……也不多啊。 他要退役的话,就靠这点钱过日子吗? 退役之后,他又该靠什么生活呢? 似寂忽然有些迷茫。 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于FPLS能够赢了。 至此FPLS赢了,他就可以收到剩下的尾款,再拿这个交易和蓝菇那边谈,他要转会过去。 不然……不然他就完了。 队伍里其他人并不知晓似寂在想什么。 也没人理他。 他这个状态说实话也挺正常的,毕竟稳稳的首发现在交给别人了,高低心里会难受。 可那能怪谁呢? 何况他自己也不是一个好东西。 只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走到这一步,只能怪他自己。 第717章 放开打 队伍里没有人关注似寂的脸色,当然,在这个时候也没有时间去关注他。 目前比分无论是大场数目,还是小比分,XH俱乐部都是出于劣势的。 怎么把后面两场的比赛赢下来才是关键。 从常规赛的经验上来看,越打到后期,他们XH这边是更有优势的。 因为越到赛事后期,被禁掉的英雄角色就越多,这个时候比拼的就是彼此手上熟练的英雄有多少。 而从以前比赛的经验,XH俱乐部这边的选手无论是哪个阵营,熟练的体系阵容和英雄都是优于其他队伍的——毕竟队伍里面的人多,整个联赛联盟就属他XH俱乐部的人员最多,一支首发队伍、一支替补队伍。 别人的队伍是首发做主力,替补作为万一哪天哪位队员身体不好的时候,可以让替补顶上。 或者是平时训练赛,如果有队员身体吃不消,也可以让替补的选手补位。 XH这边却不完全是这样。 商潇买替补的原因一个是防止突发状况,比如像今天忽然有一个队员发挥格外离谱,状态不好让替补上。 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让队伍能够尽最大可能地开发新体系、新的阵容。 替补队员的实力可能不是联赛里面最顶尖的,甚至有些选手英雄池短浅,只会一个角色精专,但人数多了训练的次数起来,未必不能打出好的效果。 何况,这些选手在进入俱乐部之前就是一个普通的榜前玩家, 只是单纯地想冲个榜单或者拿个角色牌子。 也就是说,在加入职业联赛之前,他们是没有系统地打过体系,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意识和操作,利用自己单一熟练的角色攀登巅峰的。 这样的选手在加入俱乐部之后,跟着大家一起训练,将角色本身的优势发挥到最大,同时还可以跟着其他的队友一起学习新的英雄,融汇贯通到新的体系之中。 而这,是XH俱乐部的另一个选择。 他们的替补选手,不单单是一个替补。 更是一支全新的队伍。 可以说,让XH俱乐部的这支替补去打小比赛,不敢保证能够夺得冠军,拿个奖牌回来的自信还是有的。 甚至放在联赛里面,或许也有能与其他队伍一战的实力。 其他的队伍或许因为这几位小孩没有赛场经验被会套路到,但那倒数的队伍,商潇可以百分之百保证他带的这几个小孩能赢。 所以单纯从数据上面来分析,XH这边的优势很大。 可从昨天FPLS对战BL俱乐部的战绩来看,对方还是藏有后手的。 即便后两局他们有优势,也不能掉以轻心。 事无巨细,商潇不怕其他的,也无惧对面的实力太强,藏有什么新角色真的让他们应付不来,就怕自己这边的选手过于轻敌,掉以轻心而导致输掉比赛。 若真那样的话,还不如不打这一场。 输给别人不丢人,输给自己才丢人。 这边备战间严阵以待,F PLS这边也没有因为占据优势而懈怠。 只不过与XH俱乐部那边集体讨论不一样,这边主要是小太阳在讲话,并没有其他人参与给出有用的建议。 XH俱乐部的阵容决策虽然也是商潇一个人拍板确定,不过队内的成员如果提出有用的方案,商潇也会采用接纳。 FPLS这边不一样,倒也不是队员不给力,只是他们的意识和顶尖选手还有些差距,即便提出了建议,对目前的版本也是稍稍有落后的,可以说已经被其他俱乐部琢磨透的东西。 说句不好听的话,FPLS能够走到今天,站在冠亚争夺赛的赛场上,几乎都是SUN的功劳。 赛场上是她在指挥运营,赛场下是她给队友建议选出合适的阵容和体系去训练。 如果没有她的加入,FPLS目前在联赛应该是一个中等的水平,压根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也是经历过层层障碍,一步一步走到这里来的。 没有人可以否认他们的成绩。 即使靠着一个领头羊冲锋陷阵来到巅峰,那也是他们打出来的成绩! 在分析过后得知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后,FPLS俱乐部的选手们都有些泄气。 “都这样一副表情做什么?” SUN敲了敲桌案,狭长明媚的眸子扫视了一圈自己的队友。 备战间外官方的工作人员提醒他们尽快做准备,马上要新一轮的比赛了。 SUN应了一声, 从椅子上起身。 场馆里面的冷气开得很足,她拿起椅子靠背上的外套,拉好拉链后冲队友一笑,“我们是优势方,只要保持现有的成绩,就可以获得最后的胜利。赢对面可能有些难,搏一个平局也不行吗?兄弟们,有点信心好不,想想我们以前的成绩,都走到这一步来了,还不敢放开打么?” 姑娘的个子在一群男生中间显得格外娇小,可说话时的气势却仿佛压迫了这群男生一头。 在听完她的话之后,所有人都抬了抬眼眸,原本泄气略有晦暗的双眸仿佛染了光芒。 是啊,都走到冠亚争夺赛来了,何必还畏手畏脚呢? 为季后赛做了哪些准备,放开打就是! SUN看他们的状态,脸上笑容也灿烂了几分。 “这一轮我们逃逸者先上吧,能赢就争取,不能就尽量往保平方向打,这样阿呆也能轻松点。” 这个鬼抓人的游戏,逃逸者的队伍是四个人比赛,抓捕者只有一个人在战斗,所以后者的压力会比他们要大很多。 且他们队伍和XH俱乐部一样,都是强人队弱鬼队,尽量让队友的压力减轻也是他们四个人的责任。 SUN的话队友们素来没有争议,大家点了点头后鼓气加油,相互击掌之后就离开备战间前往赛场。 比赛可以说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虽然目前还没有分出胜负,可明显能感受到现场氛围的热烈。 哪怕是选手们还没有登场,解 说的声音都高昂兴奋,好像在跟着现场应援的观众们一起为队伍加油。 只是解说们没有明确支持的选手或者队伍,只是希望选手们能够打出最好风采。 目前随着双方选手登场,比赛现场的气氛跟着涨起来。 第718章 我的老朋友 “啊啊啊好紧张啊,我考试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你看我的心率手环,妈呀都一百六了,这还没有开始打呢。” “放心吧,要是破两百了我会帮你叫救护车的。” “呜呜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吗,祝福我的主队打稳点,别让我进ICU吧!” “……” 从后排传来零零散散的声音,可爱又好玩。 姜予安倒是没有那么紧张。 看过上一场的比赛之后,她的心态就放平了许多。 任凭谁都可以看出来,上一场才算是两边选手的真实水平——倒也不是说FPLS这边打得差。 在XH俱乐部这边某位堪比演员的选手下场之后,双方的选手真正发挥出各自的真正水平,这场比赛也变得好看许多。 双强对决,总归是让人期待的。 姜予安对后续的比赛抱以和平的心态,如果一直保持这种水平的话,无论那边胜利她都会觉得是应当的,所以她并不紧张。 或许是因为两支队伍都有她喜欢的人,一边是她敬爱的哥哥、另一边是她敬佩的女选手,没有偏爱和偏见,所以她可以坦然地看到双方的胜利或者失败。 再说了,比赛是选手去打的,输赢最后的成果也是他们自己的。 想来,最紧张和在意的应该是他们选手本身才是。 其他人再怎么紧张和担忧,总不能上赛场代替他们去打。 第四场上半场的比赛很快结束。 结果让人意外又在人的意料之中——FPL S这边得三分,XH俱乐部得一分。 意外是因为FPLS这边又赢了,按照常规赛以及他们第一天的表现,很难想象XH俱乐部居然打得如此艰难。 意料之中是因为小太阳的操作实在亮眼,且队友也没有拉跨,如果这都赢不了的话,那很难想象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活那么多年的。 比赛结束,肉眼可见SUN这边的选手蛮高兴的。 放下耳机之后,他们三个男生相互抱了一下,再分别和小太阳击掌,等着她从椅子上收拾好数据线起身,再跟在她身后走向幕后。 莫名,那几人的背影就让人挺感动的。 时光无法定格,照片与录像却可以定格住某一刻的模样。 如姜予安脑海里所想的一样,在比赛结束之后,小太阳和队友簇拥离开的背影照在网络上疯转,饶是在未来几年之后,每次到这一天的时候,都有小太阳的粉丝搬出这张照片出来,思忆过往。 有人说,电子竞技就是一场盛-大的be盛宴。 选手们为了那个冠军一次又一次地向上攀爬,可过了夺冠的那一天,便无人记得他们是谁。 但实际不然。 其实无论是冠军还是普通的选手,只要努力了,总归有人记得他们。 有人见证冠军淋金雨的模样,同样也有人看得到亚军低头走下赛场的模样。 也许是带着些许期待地看了胜利者一眼,然后默默走下去;又或许是望向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冠军 奖杯,心想如果自己再强大一点就好;亦或者是长长呼了一口气,不愿意再看其他地低头下去…… 总有人看到的。 总有人会记得的。 “真是没想到,FPLS这次打得这么好,还以为他们接下来的战术以求稳为主呢。” 双方换边的空晃儿,坐在姜予安前面的人忽然开口。 和她对话的先前找商淮要合影的那位嘉宾,这会儿嗓音里染着几分笑意:“是啊,挺让人惊喜的。还以为FPLS这次总决赛会被碾压,没想到居然打得挺不错的,就是XH那边有点诡异。虽然XH俱乐部那个似寂跟演员一眼,但也不能否认SUN的指挥和操作真的很惊艳。” “的确,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选手了。指挥全队,运营也有成果,自己的操作还是顶尖的。这种样样都顶尖的选手,也就是当年潇神在的时候能够看到吧。” “如今潇神也在啊,你以为XH俱乐部的阵容都是他们教练做的?XH赛训组可没那个本事,也就是商潇操作不行了,意识还是顶尖的好吧,和SUN还是能比的。” “那确实。” 姜予安听着前排传来议论自己兄长和偶像的小八卦,漂亮的小脸上挂起了笑容。 又因为先前从小哥那里听来的八卦,她还意有所指地往旁边看了一眼,表情很是微妙。 商淮知道小丫头脑袋里在想什么,不免也失笑地摇了摇头。 他看着屏幕上SUN那张- 定妆照,眼眸中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不得不说,两位顶尖的选手的确挺般配的。 就是吧,他的好哥哥岁数有点大了,真要去追求人家女孩子,还真有点老牛吃嫩草的嫌疑,商潇如此想着。 旁边的姜予安也在想这个八卦,心里盘算她五哥什么时候要开始追求人家妹妹。 再不起心思,指不定人家就被更优秀的人追求到了。 当然,如果她知道小哥这会儿在想什么,恐怕会和人一起吐槽,认认真真地损一句:配不上、真的配不上。 那么漂亮又有能力的女孩子,真要被五哥追求到,那是多大的福气呀! 赛程中间偷偷想着,比赛也在继续。 第四场下半轮XH俱乐部这边的首发阵容与上一轮没有变化,依旧让潇夜明上场,顶替似寂的位置打辅助。 镜头给到XH俱乐部这边,四个选手笑呵呵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过从几个人不一样的表情来看,可以判断出来他们是在和赛场新人开玩笑。 镜头切到另一边。 与这边老大哥逗刚成年不久的潇夜明欢快气氛不同,与他们对战的阿呆就显得紧张很多。 他此刻正闭着眼睛,靠在电竞椅上养神。 而他身后的教练则正在给他按着肩膀,尽力让他放轻松。 阿呆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哪怕他心里已经在默念教练和自己说的话—— ‘轻松一点啦,上半场SUN姐他们已经给我们争取优势了,这一把我们 只要往保平打,就能拿下这一局了。只要拿下平局,他们就是冠军哎!而且就算输了也不要紧的,他们还有优势,大不了下一把再战啦。都走到这一步来了,有什么角色就拿什么角色好吧。’ 阿呆心中默默地念了三句‘SUN姐保佑’,然后睁开了双眸,选择了自己要登场的英雄。 是一位陪伴他很多年的老英雄,可以说从他开始玩这个游戏,就开始玩的英雄。 在如今的版本,已经算是过时的角色。 版本弱势的角色,但却是陪伴着他走到这里的英雄。 当选择的角色出现在荧幕上的时候,全场都欢呼起来! 不光是现场的观众,连解说都惊讶了一下。 甚至此刻的直播间弹幕也全都是感叹号。 太令人震惊了。 熟悉阿呆这位选手的解说向观众解释了一下这个角色对阿呆的意义,语气中同样包含无限感慨。 他也稍稍提了一下FPLS从前的成绩,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争夺冠亚军的机会。 而如今,在FPLS经过一次换血之后,是队伍里全新的选手,接力过老队友们的对标,站在这个总决赛的舞台上。 ——这一次,我的老朋友,就陪我走一遭吧。 第719章 兄弟们,加油! 可这世上并非事事如人意。 拿着一个过时版本的英雄去打现在的版本,要想拿下胜利的话,要么对面再一次拿出前两局的水平,要么就只能期待奇迹。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奇迹呢? 倘若奇迹真的发生,他与自己的老朋友获得了胜利,那么对面的努力又算什么? 他们研究新打法,努力训练新阵容,顺应版本去改变自己,又算什么呢? 很残忍,在所有人都在努力的时候,努力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这一局,FPLS输得很彻底。 5:0 在第二局拿到的大优势,被阿呆自己打了回去。 陪伴自己多年的老英雄,到底是跟不上新时代的帆船。 和XH那边队员的兴高采烈不同,阿呆的下场极其惨淡难过。 他低着脑袋,似乎是不想让镜头拍到他此刻的难过,快步地走下台。 XH俱乐部的四位队友也注意到对手的状态,想到他们前两局的状态,便想着要不要脚步缓缓等一下他。 不过他们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幕后通道的尽头,是SUN带着队友等待着。 看到阿呆过来,他们脸上扬起了微笑,抬脚过来接他。 XH这边也看到了自己的教练和曾经的老队长商潇,没有在这里多停留,只在擦肩过去的时候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快步离开。 阿呆看到了自己的队友冲自己微笑,愧疚和感动在心中交织。 他终于忍不住,眼泪落下来扑到了教练怀里。 “ ……对不起。” 阿呆哽咽呜鸣,一米八的个子趴在一米七的教练身上,那模样令人想哭又想笑。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可别在我这个妹妹面前丢人哈。” 小太阳拍了拍阿呆的肩膀,微笑着出声安慰,“不就是让对方拿了五分吗,咱们又不是没拿过,第二局你不也给他们剃了一个光头,现在只是打回来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呆听到SUN姐的声音,心里头的委屈散了些,好像找到了主心骨。 他抹着眼泪看着比自己小的姑娘,哽咽的语气却像是找家里大人诉苦,“可是……可是越打到后面,我的角色池越浅,马上最后一局了,我会的角色都要被ban完了,我拿什么争赢啊?” 小太阳轻轻叹了一口气,从队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给阿呆递过去,“谁说你一定要争赢了?不是还有我们吗?我们是一群人,是一个团队。走到今天总决赛这里,并不是我们其中某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们大家一起捏成一个拳头往前走,一起站在了这里,缺一不可。” 因为大家在一起,所以才会了不起。 是输过,但谁又没有赢过呢? “是呀阿呆,还有我们呢。再说了,虽然我们大局现在是追平了,但是小局比分可是比XH那边多一分哦,只要我们最后一把稳住,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SUN姐的话音落下,队友便跟着附和,安慰阿呆的 同时也在鼓励着他们自己。 阿呆捏着SUN姐给的纸巾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认真点头。 “好了,哭了这一场后面就不准哭了哈,都走到今天了,赢了血赚输了不亏!最后一场了,大家放开打就是!” 教练揽住阿呆的肩,后面的兄弟也跟着把手臂搭上来。 SUN没有再说什么,笑了一下与他们一起往前走。 最后一场了。 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能在进入联赛的第二年走到这里。 回头想想,最开始她似乎只是想要一张那个人的签名照而已。 而现在,她竟然可以站在他曾经统治过的赛场上,与他当相互博弈的对手。 只是可惜,他不能亲自上台打。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蛮想与他交锋一番。 不过这样也挺好。 希望,他不会让人失望。 也期望,她不会让自己失望。 XH俱乐部备战间。 气氛稍稍严苛了一些,哪怕方才拿下了一个大比分,但众脸上的喜悦并不多,都在沉着心安静地听着商潇讲后续的阵容安排。 最后一场了。 大局比分虽然已经赢了回来,可小比分还是比对方差一分。 如果最后一场对方打保平战术,那么他们依旧会输。 所以最后一把,他们只能赢! 所有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脸上自然不会太放松。 商潇给出的逃逸者阵容稍稍有点冒进,不是一个稳定的阵容,风险很高,但是角色上限也很高。 属于是如果哪个环节没有做好 ,全盘皆输,直接把分送到对方嘴里;但操作好的话,按照对方目前的角色池,应该是拿不到分的。 所以胜利的关键,还是看自己家的选手实力。 这就和考试是一样的,老师已经把重点给你划出来了,最后考出来的分数如何,就靠你自己了。 而抓捕者这边,商潇则是根据目前的战局,选择了一个相比较稳定的英雄去打。 如果他猜测没有问题,对方应该也是以稳为主,想打保平稳住那一个小比分的优势,这样获得比赛的胜利。 但商潇也没有只做一个方案,毕竟比赛分为上下两轮,具体的阵容还是得看上半轮的比赛结果出来,再根据比分情况选择相应的打法。 总之,赛场要交给年轻人。 最后一局的主场是XH这边,也就是选图权和上场权都在他们这边。 商潇把选择交给年轻人。 豆沙说,“让晚安先上吧,不管打得怎么样,都有我们这边给你兜着。” 晚安是XH俱乐部的抓捕者选手,是四场比赛打下来,一直在单枪匹马又在和队友并肩战斗的选手。 血C前两局的花花跟着附和,笑说:“只要别被对面剃了光头就行,要是被SUN姐拿下了五分, 我们四个人可不用打了。” 年龄最小的潇夜明也开玩笑,“晚安不要晚安哦!” 晚安‘嗐’了一声,“可放心吧,保证不会让兄弟们太为难!” 虽然打到bo5他的角色池也有些勉强 ,但作为团队的一员,他也不能总让队友给自己分摊压力。 再说了,他可是有偷偷藏东西的! 这件事情,除了商潇和教练,其他人他都没有告诉哦。 跟着官方裁判一起走出备战间的时候,晚安冲队友们挥了挥手。 “兄弟们,我会加油的!” 第720章 他赢了 最后一场比赛随着晚安和FPLS的逃逸队上场拉开帷幕。 赛场上的欢呼声也在双方选手上场时登上新的巅峰。 姜予安听着周围激烈的声音以及解说忽然拔高的语调,环境使然,竟然还生出一些小紧张。 “要不要打个赌?” 姜予安直勾勾盯着赛场屏幕的时候,听到耳畔忽然传来声响。 她略有困惑地偏了偏头,对上了傅北行的双眼,“打什么赌?” 傅北行下巴微抬,“呐,就这样,赌谁输谁赢。” 这个游戏傅北行不是很了解,但是陪着姜予安看了两场,大概也知道什么规则。 无非就是A队的鬼去抓B队的人,然后再换边,最后看比分。 是一个合作游戏,也是一个人的单打独斗。 目前解说已经提醒了观众双方的比分,从大比分上面来看,双方是处于平局。 前两局被FPLS这边拿下,第三第四两局被XH这边拿下。 但从小比分来看,FPLS还是有一个小积分的优势。 眼下就是在打最后一场。 如果上下两个半场打完,比分平局那么FPLS获胜,如果输赢分出,那么最后的总冠军也将诞生! 没有加时赛的可能。 只有胜负定局。 这也是此刻现场氛围燃烧到巅峰的关键。 已经是最后的赛点。 镜头切到现场的选手,无论是哪边的队员,双方表情都挺严肃的。 XH这边的晚安正在双手抵着额头,好像在做一种虔诚的祷告; FPLS 这边在小太阳的带领下,正在认真地调试设备,严阵以待。 台下的观众泾渭分明,仿佛商量好了一般,一边挥舞着XH俱乐部的队标旗帜,另一边则是举着FPLS的应援横幅。 大概是趁着刚刚选手下台休息的时候,两边粉丝交流好然后换了座位。 也不知道是一时兴起,还是看着这种场合胜负心也被勾起来,姜予安也想在这个时候选择一支支持的队伍去应援。 听到傅北行的询问,她欣然接受:“好啊,那你赌谁赢?” 傅北行微笑,“女士优先,圆圆先请吧。正好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挺好奇圆圆会选择谁。” 姜予安闻言失笑,说:“我当然会选我哥赢啊,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不管怎么样偶像还是比不过我哥哥的,所以我无脑选XH赢啊。” 哪怕她都不认识XH俱乐部的成员——唔,除了开头两局操作过于离谱的,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让人想忘也忘不掉。 这个答案在傅北行的意料之中。 他点头,“行,既然圆圆选择XH,那我就支持另外一支队伍好了。” 姜予安笑问,“那赌什么呢?” 傅北行想了一下,询问的语气:“如果圆圆赢了,那作为老板就给你放一个月的假;如果我赢了,我想邀请圆圆单独吃一顿饭,可以吗?” 客气礼貌的语气是很难让人拒绝的。 姜予安直觉这份赌约有点怪怪的,但在傅北行的注视下, 好像也无法开口拒绝。 何况这份赌约对于她而言,怎么看都是她在占便宜。 赛场上的比赛正式开始,随着解说的声音落下,姜予安的思绪已经被比赛牵引过去。 她没多想,点了点头,“好。” 傅北行欣然一笑,同样坐好重新看向比赛的屏幕。 和台下的观众直白的支持不一样,站在解说台上的三位解说也相互打趣式地说了一下自己对双方队伍的看法。 “从目前来看,还是我们FPLS占据上风的,只要他们双方的选手能够稳住,打出一个平局来,还是有机会取得胜利的。” “的确,但是我们XH这边厚积薄发,连追两局,也还是非常有实力的。如果能够继续保持状态,说不定也能够让二追三创造奇迹。” “总之结局如何,还是得看我们选手在赛场上的表现。” “是的,让我们还是把目光交给主赛场。” 姜予安撑着手肘听着解说们的闲聊,没忍住笑了一下,紧张的小心情反而随着比赛的开始而有所消退。 还别说,解说这份工作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要是情商低一点,或者是有明确喜欢的队伍,在这种情况下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观点,指不定还会被人喷站队。 也就是这样打太极,夸夸这边,又吹吹另一边,总归是两边都不得罪的。 最后一场比赛,双方的bp相对比较常规。 都是按照先前备战间商议好的那样,FPLS这边求 稳,力求平局争胜。 XH这边晚安也选择了一个中规中矩的英雄,目的是让队友兜底,只要不被剃光头就行。 两边的选择似乎都在落在彼此的心上。 但是打法,却出乎人意料。 相对比起XH俱乐部一贯的抓捕者求稳,逃逸者来争分的思路,晚安这次的打法实在是全场人都震惊。 可以说,这一把打得非常激进。 台上的解说跟着也激动起来,还准确地说出了晚安的心思。 ——都打到最后一把了,这个时候不去争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争呢? ——他也想给队友争取到最大的优势,好让从前为他兜底的队友以最轻松的状态站在赛场之上! 这一把,晚安的操作极其精彩。 早已经习惯晚安求稳打法的FPLS有点无法适应。 大家都是在赛场上经常见到的对手,忽然换了打法,总归是有点不适应的。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SUN姐,当自己队伍的节奏有点被对方掌控的时候,她当机立断换了思路。 但一个人到底是拖不起一整个队伍,尤其是在对手状态发挥超常的情况下。 相反,一个人的失误可能就会影响全局。 饶是SUN在比赛过程中力挽狂澜,还是难以把这一把的劣势给扳回来。 颓废的局面宛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兵败如山倒,最后局势几乎被晚安掌握手中。 FPLS这边的选手只能被晚安牵着鼻子走。 胜局已定。 好一个漂亮的5 :0! 结算画面出来的那一刻,全场欢呼! 晚安也在观众们的欢呼声中跃然跳起,摘了耳机冲大家挥舞着双臂。 他赢了!!! 第721章 遗憾 在他比赛的这么多年,在他的队友更强势的情况下,他从来都不敢去冒进地突破自己的打法。 他从前不是没有争取过,可每次都是因为处理不太好导致明明可以平的局最后被对手运营,导致输掉比赛,只能让队友兜底。 这一次,他赢了! 赢得彻彻底底。 5:0 这个比分不是自己被剃了光头,而是自己获得了全部胜利。 少年在赛场上举起双手,宛如快乐的展翅飞鸟,在观众的欢呼声中跳跃着离开了赛场。 台上的人不免都为他的快乐而欢呼。 或许这就是少年吧。 会为了比赛的成败放肆地宣泄出自己的情绪。 而所有的真情实感,都是令人动容的。 姜予安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扯出了笑容,只是目光一转,再看向还坐在赛场电竞椅上的另一支队伍,就略有些感慨了。 年轻人的面庞上难以掩盖的懊恼,哪怕是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少年身上难过的劲儿。 裁判也没有急着催促他们离开。 在合适的时间里,大家心照不宣地给彼此留下·体面。 也没有为难工作人员太久。 坐在第一个位置的长发姑娘摘下耳机起身,摸了一下自己的键盘,而后双手落在外套口袋里,轻轻地对着队友说了声。 “走吧兄弟们,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她话落,率先迈步。 而后,队友跟上。 场上的热闹并没有停歇,通过导播的机器,似乎能够听到带着哽咽的哭腔喊着加 油。 胜利者的雀跃令人动容,败者落寞的离开同样令人感慨。 现场的解说在调控着气氛。 大概是因为FPLS后下场,目前的气氛更偏向于他们,相对比晚安离开的场景,这会儿哀求伤感得很多。 作为官方解说,让气氛活跃起来是必要的工作。 镜头切给解说。 “刚刚我们看到下场的选手是FPLS这边的,看得出来他们的情绪不是特别好,毕竟刚刚输掉了上半场比赛,下半场就处于一个很大的劣势,要想赢的话,只能让他们的阿呆选手四抓才行,还是只能四抓,这对于他们的队友来说,压力是蛮大的。” “是的,我们也看得出来,SUN这边采取的战术是求稳保平的,但让我们意外的是常规赛乃至季后赛都一直求稳的晚安选手竟然改变了战术,导致了这一场比赛有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 “确实,而且比赛过程中我们也能看到SUN已经在尽力争取了,只是我们的晚安选手抓住了机会,一直将节奏把握到自己手中,完全压制了对面。这一把能赢,真的是他自己的本事,不能说对方失误什么的,只能说这次晚安太秀了,思路清晰操作给力,胜利是必然的。” “当然了,也希望FPLS这边的选手不要太泄气,你们其实很优秀了。而且呢,目前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了,只要我们的阿呆能够赢,最后的冠军还是FPLS的 !就看,怎么赢!你们想不想赢!” “我们经常说联赛的赛场很大,胜利的定义也有很多种,也希望诸位选手在找到自己的战场之前,一定不要说自己是失败者。还是希望每一位选手,不到最后一刻不说放弃,不到最后一刻不开香槟哈。” …… FPLS俱乐部备战间。 此刻的气氛算不上好。 众人走进备战间后都有些沉默,看大家的脸色好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话最后还是小太阳率先开口的。 她从椅子上起来,对着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很抱歉大家,刚刚那一把算是我的指挥出了问题,如果结局不算好的话,这个责任就算在我身上。” 话音还没落,在旁边站着的人就立刻过来要扶起SUN姐。 语气焦急,“SUN姐你说什么呢,这个赛季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们压根走不到这一步。别说争夺冠亚赛了,可能连季后赛都进不来,你什么水平我们心里还不清楚?” “对啊SUN姐,我们逃逸队伍是一个整体,打的就是操作和配合运营,最后那一把我们本来商量的就是稳着打,谁知道晚安打的那么激进,能够临时把新的策略想出来SUN姐你已经很厉害了,是我们拖了你后腿才是,没有配合好你。” “SUN姐,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这个赛季你忙前忙后,不单单要指导我们操作上的问题,指挥运营体系更 是保姆级的,我们都不知道要是没有你的话,我们俱乐部应该怎么办。你现在还在这里揽锅,那我们怎么办?” 小太阳看着围堵在自己面前的队友,心里感动颇多。 可一回想起她方才在比赛时的思路,仍然是愧疚居多。 只要她一想起,就觉得自己陷入了对方的套路之中,完完全全都是错误的判断。 是她的问题。 如果她思路能变通一下下,是否就不能落到被剃光头的下场? 至少,走一个应该是可以的吧。 如今给队友这么大的压力,就是她的问题。 她是主指挥,责任也应该是她的。 “SUN姐,”上一把哭过后被小太阳安慰好的阿呆从后面走出来,“你先前和我说,我们是一个团队,我被剃了光头有你们给我兜着。这一次,就换我来给你们分担压力吧。” 高大的身影站在小太阳面前,宛如一座大山。 也拥有着令人相信的沉稳。 不管阿呆能不能做到,是否能够把必须做到四抓,但他的举动总归是令人心暖暖的。 小太阳扯了扯笑,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倒也没有说什么。 说最后一场放开打无论什么结果都行好像有点过于没有斗志,但说让他必须四抓得五分好像过于残忍。 所以小太阳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 尽力最好。 倘若最后结果真不如人意,也是他们技不如人。 虽然遗憾,却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人生有遗憾才 是圆满的,人往往只能记住遗憾,记不住圆满。 再说了,输赢正常,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挺好的。 如果不是运气好,可能都不能打满五场。 SUN想起第一局和第二局似寂辣眼睛的操作,忽然心理就平衡了。 第722章 未来可期 她扶着额,有些懊恼地想着,真是前两局的胜利冲昏了自己的头脑,觉得自己真的有与潇神一战的本事。 实际上回头想想,基本上每一回合的阵容都被对方拿捏得死死的。 如果不是似寂发挥问题,恐怕她压根就不能带着队友打到第五场来。 看来和他之间还是有些距离的。 这将近两年的追赶,看起来还是不够。 小太阳心想,情绪倒是没有表露在脸上。 但比起方才的沮丧,此刻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她看向阿呆,露出一个微笑:“最后一场了,还给了你这么大的压力,无论如何我也要向你说声抱歉。接下来的比赛,放开打就好。” 无论结果如何,她想,大家应该都可以接受。 又不是没有输过。 又不是输不起。 “说的不错,最后一场比赛了,大家放开打就行。” 年轻人正在备战间里面相互加油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与他们年龄段有些不相符合的声音。 众人寻声望过去,见一位穿着队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年纪稍长,双鬓还有些发白的头发,人迈步走进来,备战间里面的小崽子们都站直了身,仿佛小学生看到了班主任一般。 “老板!” “老板。” 众人向来人打招呼。 “不用那么客气,都坐下说吧。当然可能也说不了几句,这马上就要上台比赛了,多讲两句鼓励的话,我这人嘴笨,只能给你们开开公司,可说不了其他的。” 老板人很随和,与平时见到的模样相差不大,不过今天因为穿着的是队服而不是老头衫看着年轻不少,没有怪罪他们打得差的言语甚至缓和了不少气氛。 由于时间限·制,阿呆没有办法在这里多待。 和老板打了声招呼之后就得跟着官方工作人员离开。 说实话,寻常人在这种时候都会有点紧张的。 毕竟想赢是必须要得到全分的,俱乐部的大老板就在这里,光是想想就觉得压迫感太强。 好在FPLS俱乐部的老板并非是拿选手挣钱当做商品的无情资本家,他看着雄心昂·扬仿佛要立下军令状的阿呆,只温和地说了一句‘加油,好好打’,至于旁的,便再没有说任何。 没有非得他打出一个什么成绩出来,也没有说自己队伍和对方差距太大让他尽力就好这种泄气话。 无论如何,站在赛场上的人是阿呆,不是其他人。 无论实力如何,参与者都是他。 能打出什么样的成绩来,也只能是他自己。 就像被赛事观众戏称为保平战神的晚安,不也是靠自己打出了四抓的数据吗? 旁人说再多,都是无用。 阿呆离开备战间之后,气氛便有些拘谨。 毕竟不经常出现的大老板忽然站在自己面前,哪怕是接触最多的经理也有些扛不住。 老板也感受到和小辈之间的‘代沟’气氛,也没有打算在这里多留。 他笑着,“我今天过来呢,也不是责怪你们什么。今天 能打到第五场,其实已经足够出乎我的意料。当然,这话不是说我不信任你们的实力,只是我觉得相对比起来,XH那边的实力太强,能坚持到现在,大家都是好样的。 尤其是SUN,你是一个女生,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从替补打到首发并且充当指挥,这一路走来有多艰难你应该清楚。或者说,能被选入联盟赛事成为一位职业选手,每一步都是不容易的,我很钦佩你。 今天这一场比赛,哪怕最后的结果可能不尽人意,我也希望大家不要泄气。希望在新的赛季,无论是秋季赛、夏季赛,还是世界赛,哪怕是一个官方组织的明星赛这种小型比赛,我也希望每一场比赛你们能够打出最好的状态,敢打敢拼。 你们几个人呢,是前两年重新签约进来的,基本上把我FPLS从前的老选手都换下来。我心里也清楚,一支年轻队伍想要得到大家的认可,要付出的努力是难以估计的。但我想,经过今日这一战,你们已经做到让其他人记住。 年轻人,未来可期。希望今天这一战结束之后,未来你们依旧保持争夺第一的勇气,实现自己的梦想。当然,今天的赛事还没有结束,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说谁是赢家,让我们去给自己的队友加油吧。” 老板一番话说完,便让开了路。 SUN抬头看过去,直直就对着备战间的门。 她抬眸看向自家老 板,后者冲她保持微笑。 她心中明了,也冲老板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谢谢老板,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一定,会追赶到潇神的脚步。 她的队伍是一支年轻的队伍,而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重头再来的勇气。 或许这一次的冠军不会是他们的。 但下次,冠军一定是他们的! 与老板打完招呼之后,SUN没有在备战间多的待,带着兄弟们听老板的建议去了场馆台下。 如此,这样不管阿呆最后打成什么样子,他们都能够在第一时间走到队友身边。 他们是一个团队。 XH俱乐部这边也同样如此。 晚安拿到大比分的优势之后,回到台下才走到通道,就看到前来迎接他的队友们。 包括潇神。 因为赢得了胜利,他很兴奋。 回备战间休息的这一路上,他的小嘴巴就没有停过。 他扒拉在队长豆沙的肩上,像个没有骨头的动物趴着,一双亮晶晶的黑眸带着笑意,嘴里一直说着他在赛场上有多么紧张,最后怎么怎么把节奏掌握在自己手上。 队友们也一直在笑,夸他厉害。 大概是快乐的时间过于短暂,没在备战间说一会儿,官方工作人员就提醒着他们上场。 晚安没继续坐着,拉着替补里面的小选手追了上去,要去现场台下看他们的比赛。 他小嘴还在喋喋不休,“我和你们讲,只用跑一个哦!只用逃一个出来!知道了吗?” 队友们临上场时,他 还在追补。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只用跑一个!不能被剃光头!” 豆沙在上台前和他抱了一下,笑吟吟地说完之后才带着队友上台。 这一把,他们压力极其轻松。 因为晚安的努力,所以他们只用得一分,就能拿下今天的比赛。 开赛前说的是他们给晚安兜底,而现今,却是他们在享受晚安创造的舒适环境。 如此,又怎么能输呢? 开战! 第723章 新赛季见 最后一场比赛开始。 双方选手都拿出最好的状态。 台上的阿呆严阵以待、表情严肃,在等待对手选择英雄的时候,他不停地拿着纸巾擦拭自己的掌心,大概是怕自己手汗多影响操作,他又往自己掌心涂抹了一层手粉。 如果还有下一场的话,换边而来的晚安恐怕能够看到座位上一层的白色粉末。 另一边的气氛稍微好些,可能比起先前两局的说说笑笑有些收敛,毕竟是总决赛的最后一场,总是要严肃一些,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因为没有压力,大家还是放松许多。 在队友为自己创造了极大优势的情况下,不必提心吊胆地去拼,但也不能辜负队友。 台上的人在紧张,台下的人同样翘首以盼。 晚安和剩下的队友们抱在一起,也不嫌热,就眼巴巴地盯着台上的情况,哪怕现在比赛还没有开始。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中,像极了高考最后一场等待在考点门口的家长们,都垫着脚尖等待着冲出校门的学生,并笑着去观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只不过身后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你看似寂的脸色,感觉跟吃了屎一样。” 扒着晚安的小替补睨了身后一眼,语气有点嫌弃地低声说道。 晚安闻言也回头看了一眼,轻哼了一声:“管他做什么,反正咱们也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要不是在一起生活那么久,他早就想骂人了。 平时训练拖拉得最多的人就是 似寂,别人都进比赛服开始等着了,他还在那儿‘谢谢老板,老板大气’,合着好像俱乐部里只有他一个人直播一样。 也就是潇神这个赛季不来俱乐部多待,且似寂装得蛮好,每次潇神在的时候他就规规矩矩的,没人潇神发现他训练不认真。 这一点经理和教练不知道说过他多少次,明示暗示他都死性不改。 要不是他跟着大家训练时间最长,比赛的时候也没有犯大错,没有理由把他从首发拉下来,否则早就让潇夜明上场了。 这一次他自己作死,也怨不得别人。 就第一局和第二场打成那样,刚刚最后一场居然还有脸要求首发,让潇夜明下去,哪里来的脸?他也配? 人家潇夜明在赛场上稳中带秀,不比他在赛场上跟个透明人要好? 再说了,能打到现在,都是把他换下来的结果。 他怎么好意思要求首发的啊? 真要让他首发,最后又还了一个大比分上去,恐怕今天的冠军是非FPLS莫属了。 反正晚安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给队友争取到的优势再被似寂给毁了,现在的阵容他很满意,也支持潇神的明智之举。 至于某些人不满意,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等今天的比赛结束,潇神怎么安排都不知道呢。 反正可以肯定的是,经过这一场比赛之后,潇夜明肯定是坐稳首发了,有一个更加稳定且热爱比赛的辅助位,为什么还要一个中规中矩 的首发呢? 想到似寂以后要守着饮水机,晚安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期待。 他期待下个赛季有了潇夜明的加入,他们更加强大的队伍将会如何。 他想,来打比赛的选手都希望能够找到值得信任的队友们,能让他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们;他也会如今天这样,把胜利带给他的队友,让他们不负期望。 而不是因为队伍里一个训练不积极,赛场上的操作靠状态的队友。 当然,不光是队友,他也期待与更厉害的对手相逢。 巅峰相遇,这种感觉的确是不错的。 最后一场比赛,结果不出人所料。 如大多数人所预料的那样,XH俱乐部依旧是最后的冠军。 当队伍里的一位逃逸者成功逃出之后,在游戏还没有结束的情况下,现场的欢呼声已经开始响彻场馆的每一个角落。 但比赛并没有因此就宣判结束,赛场投射到荧幕上,双方的选手仍然在较劲。 即便结局已定,也没有嘲讽败者,而是以尊重的手段与对手进行最后的pk,台上的解说见证着战斗的继续,在观众激动的情绪下也无比感慨。 “少年心性岁岁长,何必虚掷惊和慌。” “风过无痕花留香,莫以成败论英雄。” “这一次的冠亚争夺赛,一方是调整了近四年,终于重新站在巅峰的XH战队,他们重新证明奇迹会在灰烬中涅盘重生;另一方是换血接力老队员们的全新队伍,年轻敢拼敢打,想 来在未来的赛场上也能多次看到他们的身影,也相信,在未来他们能够创造出属于他们的奇迹!” 感慨的话音落下,场馆的巨幕上出现游戏结算画面。 冠军诞生。 场上更加剧烈的欢呼声起来。 在赛场上的金雨落下时,解说们也齐声高呼总冠军的诞生! ——XH战队。 年龄最小的潇夜明最先反应过来,他摘下耳机就在赛场上在现场手舞足蹈,随后旁边的队友也兴奋地跳起来,呼喊着在台下的小伙伴们赶紧上来。 潇夜明个子最小,兴奋地喊着与自己朝夕相处同为替补的队友们,在舞台四周的烟雾亮起的同时,他人也被大家架起来扔到空中。 今天能赢,他的功劳不小! 潇夜明也没有忘记队伍能赢的关键,被放下来之后就寻找着商潇的身影。 “潇神呢!潇神上来了没有!” 整整十场比赛,所有的阵容都是商潇确定的方案。 即便中途有所调整,也是以商潇的意思为主。 能赢,在场外的商潇也是功臣之一。 哪怕他现在没有队员的身份,连俱乐部的一个挂名都没有,但所有人还是期待着他可以上台。 商潇压根没有听到自己的选手们在吼些什么。 他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舞台落下来的金雨,面上带着平日里少见的温笑。 头顶的灯光有一束落在他肩上,仿佛在他的队服上镀了一层金光。 有金色的碎片被风吹到他面前,他抬了抬手,从那金色 的碎片中擦过,光影正好从他掌心的缝隙略过,落在他此刻温和的眉目上,平添几分柔意。 落下手时FPLS的阿呆正好从他旁边走过,少年低着脑袋十分沮丧,与身后的欢快气氛对比明显。 商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说:“打得还是不错的,新赛季见。” 第724章 我想我的哥哥应该也不会生气 “潇、潇神……” 阿呆没有想到把自己拦住的人是商潇,一时愣在原地,连悲伤都有些忘记。 潇神……潇神居然在和他说话? 妈妈呀,他出息了! 潇神还说下个赛季见! 商潇看着少年呆愣愣的模样,扯出一抹笑,略过他的头顶看看到赛场通道的地方。 那里站着的是他的队友们,为首便是那个明媚的姑娘,在赛场上不输给任何一个人。 他悄然地收回目光,长臂也跟着落下来,说:“你的队友们在等你,期待下一次在巅峰赛场上再见到你,打得还是不错的,继续加油。” 阿呆回头看了一眼,眼眶瞬间湿润。 他也顾不上自己曾经的偶像就站在面前,匆忙地和商潇打了声招呼之后就朝队友飞奔而去。 一米八的大个子,埋在教练的怀里,令人忍俊不禁。 商潇瞧着被阿呆挤到旁边去的小太阳,俊逸面庞上的笑容不禁扩大的几分,扩大笑意后添了些许少年气。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台上的少年们,默默地收回目光,准备转身离去。 已经退役,赛场不再属于他的了。 只是脚步还没有抬起,整个人就被几道大力架起来。 先前还在舞台上抱在一起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商潇旁边,少年们热情如火干劲儿十足,直接就把商潇举起来,抬上了舞台。 退役了又如何? 创造出XH俱乐部的人,怎么能不站在冠军捧杯的舞台上呢? 何况,这一场战役 他也是参与者。 商潇的上场也让现场的气氛再一次攀登到巅峰。 别说是现场,饶是在直播间的观众也有些听不到主持人的声音,他们听到的还是导播收音的效果。 可这会儿只能听到全场的欢呼声。 当然,无论是现场的观众还是直播间的观众们,此刻也没有心思去听主持人在说些什么。 他们在镜头前狂欢。 忙着在弹幕上打出‘XH牛逼!’、‘潇神牛逼!’甚至偶尔还短暂地看到‘龙王归来’等等娱乐性的词眼。 总之,冠军诞生之际,也是观众们的狂欢之际。 坐在台下的姜予安也感触颇多。 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她想,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氛围。 为了胜利而欢喜,饶是败者,想来也会被这样的场景感触。 这一趟短暂的旅行,挺有意思的。 “看来这一场赌局,是圆圆赢了。” 傅北行也见证这一场比赛的胜利,说实在的,第一次看这样的比赛,竟然觉得心中震撼不输给其他的竞技,也难怪那么多人为了胜利而动容。 姜予安听到傅北行的声音,偏头对上男人温和的视线。 她其实没有把那桩赌约放在心上,毕竟赌注对自己而言实在没有任何价值。 当输赢不重要的时候,赌约自然也同样变得不重要。 又或者,是人不重要。 不过礼貌使然,又或者是现在的氛围太好,姜予安还是客气地回应了傅北行。 她笑着,目 光重新看向舞台的中央。 此刻商潇已经被队员们放下,把他簇拥在C位,正在被主持人提问中。 聚光灯落在他身上,更是为本就夺目的商潇又添了一束光芒。 果然,优秀的人无论站在那里,都是最耀眼的那个。 姜予安也是在这个时候想,她应当也要做点什么,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才能与这样优秀的家人们站在一起。 大哥、二哥……无论是谁,她总得努力些,才能配得上他们的好。 才可以,坦然地在其他人面前说,她是商家的姑娘——是他们的妹妹。 “傅北行,你们公司是不是每年都会举行设计比赛?” 像是忽然想起来,姜予安扭头询问。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每年国内乃至全球都会有大大小小的设计比赛。 比如她在电影节上的珠宝,就是通过这样的比赛入围进去的。 但是相对比起来,影视区的展会总归是次要的,是明星们的陪衬、是作品的附带,真要硬吹的话也仅仅是相辅相成的。 就像明星身上的衣服穿着,说是为了时尚圈刷存在感,实际上又有多少人在意呢? 更加在意的,想来还是明星的那张脸与他们的作品。 但商业性质的设计作品就不同,真金白银要卖出去的东西,是要让买家消费认可的。 倘若真的能够在这样的比赛中获奖,姜予安想,应该也算是找到自己的一条路吧。 尽管从前的自己已经闯过一条道路来,可 如今的自己已经把前尘忘却,甚至还被娇养成一个温室的花朵,事事都得重新学。 但,那又何妨呢。 就像这场赛事的解说在台上说的话:少年从来不缺乏重头再来的勇气。 姜予安承认如今岁数的自己算不上少年,但只要心不老,重头再走来时路,又如何? 她愿意用一个全新的身份,再重走自己走过的道路。 傅北行听过她的话,已然猜到姑娘心中大概在想些什么。 他长指在椅子扶手轻轻敲了敲,说:“的确是会举办一些比赛,有公司内部的、也有潮海市几家公司联合的,全球性质的赛事一般在初春公布上一届的比赛成果、春末开始新一轮的比赛。圆圆如果想要参加的话,我建议可以等到明年春天,毕竟其他的比赛如果以员工身份的话,恐怕会因为规则限·制,超大型的比赛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姜予安点头,“好,谢谢老板,我回去了解了解。” 傅北行笑着,“客气了。” 两人相谈正欢的时候,姜予安的手机应声响起来。 比赛场馆里还是很热闹,不过她手机震动加铃声在个人的空间内也显得有些突兀。 看了一眼,瞧见是傅聿城打来的时候姜予安脸色稍顿了一下。 有点不太想接。 但思索之下,好像已经很多天没有和傅聿城好好讲话了。 再和他这样冷战闹脾气,多多少少显得自己有些矫情。 “圆圆如果不想接的话,不用勉强 自己。” 傅北行余光瞥见姜予安手机上的备注,黑眸沉了沉,压低的嗓音也略带寒意。 只不过说出来的言语还是礼貌客气,他笑着,“我想我的哥哥应该也不会生圆圆的气,即便你挂断他的电话。” 第725章 犹豫 姜予安在犹豫。 的确,如傅北行所说,即便她直接挂掉电话,傅聿城也不会责怪她什么。 毕竟这种事情,她从前也没少做。 只是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都顺从自己的心意,高低得照顾一下自己同行的伙伴。 她还是决定和傅聿城简单说一声,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再推脱见面谈也行。 只可惜对方已经失去了等待的耐心,在场馆的嘈杂中,这道手机铃声也跟着沉默下去。 姜予安垂着眼,看着显示未接来电的手机页面,抿了抿唇。 仿佛老天爷替自己做好的选择,也不用再纠结其他。 错过也挺好的,至少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接电话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傅聿城虽然没有再打来电话,但很快就发来消息问候。 因为离开潮海市前的争执,说实话真要接听了这通电话姜予安也觉得有些尴尬,尤其是在傅北行还在自己旁边。 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可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但言语上的尴尬换做到文字上面,好像就显得没有那么夸张。 哪怕是看到傅聿城说自己抵达场馆外,姜予安也只是震惊了一瞬,觉得这的确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手机上面是傅聿城发来的消息。 【C:安安已经看完比赛了吗?我从手机直播看到你们的比赛已经结束,你出来了吗?我在场馆外接你回家。】 姜予安眉心一跳。 如果方才从前,这一行字没有任何问题。 她甚至 会高兴看到傅聿城的贴心。 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惊喜,出门在外自己的家人忽然出现在面前说是来接自己的,换做谁都会高兴的。 可如今,她已经找到自己真正的家人,甚至又认清自己从前的心思在傅聿城面前一览无遗,便对这些话生出一些厌烦。 接她回家? 他那里算她的家么? 自然是不算的。 回头想想,或者是对比一下傅聿城娇养自己与哥哥们对待自己的方式,总觉得前者是在养什么宠物——她只能按照他的喜好去生活。 有些看似是出于对她安全的保护,实际上何尝不是把她当做一个肠胃脆弱的小狗来养着呢? 不可以做这些、不可以做那些。 他说的才是正确的。 那样的‘家’,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姜予安手机屏幕已经自然熄灭,她看着站在比赛舞台上正在合影的选手们,以及围着舞台还没有急着离开的FPLS战队的成员们,心中彻底否认了傅聿城言辞中的亲昵。 她的确想要一个有人爱她的家庭环境。 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宠溺自己的姑姑叔叔,还有关心她的兄长们。 他们的温暖之中,是建立在尊重她的基础上,而不是高高在上否认他们觉得不好的一切。 饶是傅聿城,他们也没有因为从前的事情就否认掉,用命令的语气让她断绝这个朋友,只是告诉她从前有些事情商家人会讨厌他,但不会过多干涉她的交友自由。 姜予安惊觉自己回国之后才打开了一些是非观,不再是一个只会听从傅聿城没有目的的人。 她如今,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如果说忘记从前是不知道来路,那么她现在好歹知道未来的去路。 也该清醒了。 思索片刻,姜予安收回视线低头给傅聿城发了消息。 【YUAN圆:抱歉,可能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出来。另外,我五哥和小哥都在这里,比赛结束之后可能另外有安排,大概不能和你一起回潮海市。如果你事情忙的话,在这边休息一下或者来与我们一起吃个饭再回去也行。】 倒也没有直接把傅聿城划分到自己的生活范围外。 怎么说照顾了自己四年,哪怕一些事情醒悟过来,也不能把他的好全部否认抛弃。 那未免太不近人情。 这段话发过去之后,姜予安半天没等到对方回复,便合上了手机。 赛事已经在做最后的收尾阶段,台上的XH战队成员也在官方主持人的引导下准备离开,台下的观众依依不舍地看着台下的人,直到选手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的时候,才起身拎着官方准备的伴手礼离开。 “一会儿比赛结束,圆圆有什么安排吗?” 傅北行忽然偏头温声询问。 这会儿观众都在依次离席,他们还要等商潇,多坐一会儿也是可以的,正好等人都散了,离场更加安全舒适。 姜予安低眸看了一眼手机,依旧是没有任何消息 。 听到傅北行的话,随意回道:“我当然没有什么安排的,跟着我哥哥他们一起就行。” 今天只有一场比赛,所以这会儿也不算太晚,差不多正好是吃晚饭的点。 要说有什么不确定的,大概就是商潇那边,不知道他是跟着俱乐部的队友们一起去吃饭,还是带上他们一起。 所以目前的安排不确定。 傅北行心中了然,但他对是否跟着商潇一起不甚在意。 相对比起来,他在意的是身旁的姑娘愿不愿意让他跟着。 哪怕是说他厚颜无耻。 思索片刻,他还是主动提出自己的需求,语气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那一会儿圆圆和小程总他们一起,方便带上我么?” 姜予安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我都行啊,我哥他们没有意见就可以。” 一起吃个饭的事情罢了,那么多人呢,真要一起的话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情,她不明白傅北行怎么一副生怕自己被拒绝的模样。 大概是觉得好笑,她咧嘴打趣了一句,“傅老板什么时候那么卑微了?就算没有了傅氏管理权,那你名下也还有不少产业,我和我哥哥他们见了您高低得喊您一声傅总,巴不得和您在一张餐桌上吃饭呢。” 傅北行长指在腿上轻轻瞧着,英俊的面庞挂着淡笑:“话虽然如此,可到底是私底下吃饭,比不上在餐桌上谈事情,所以还是得问一问比较好。何况, 小程总可未必看我顺眼,万一不愿意看到我,惹恼了小程总可不好。” 他说着,狭长的目光也朝着商淮看过去。 第726章 我也还没有吃饭呢 近些年傅北行虽说与商家的关系有所缓和,但并不代表商家的几位兄弟已经彻底对他心无芥蒂。 钉子钉在树干上拔出,十年二十年后仍然有一道痕迹,何况人心? 相对比起来,傅北行在商家二哥商榷那边相处得还更自然一些。 毕竟高低揍了他一顿,哪怕心中再有气宣泄出去也就算了。 比不过商淮他们,光是淡漠地扫视一眼,就让人觉得愧疚感生出,颇有些无地自容。 所以哪怕是厚着脸皮想要跟着姜予安去吃顿饭,也得过问一下她兄长的意见。 对于傅北行放低姿态的询问,商淮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这些年他跟着二哥在潮海市一起找人顺带工作,其实也没有少见傅北行。 大概是时间能够磨灭一些感情仇恨,这些年在相处过程中也受了他不少方便,久而久之也没有多大怨气了。 何况如今小妹已经回来,似乎也没有去计较从前的事情。 至于以后…… 他侧目看了姜予安一眼,心中有些不虞——傅聿城那人都尚且是个未知的定数,何况是傅北行呢? 相对比起来,那个男人才更令人觉得恶心。 目光在姜予安脸上略过一眼后,商淮掀眸朝傅北行看过去,“如果傅总不觉得和我们这群打游戏的在一块儿丢人,我自然是不介意的。” 那么多人在一起,哪儿有心思挂在他身上? 他照顾好他小妹就行。 傅北行没料到商淮竟然那么好说话,英俊的 脸上露出笑容,“怎么会丢人,能和今天诞生的总冠军在一起吃饭,是我的荣幸才是。小程总的话,应该我来说才是,就怕你们年轻人觉得我跟着过来会打扰。” 他自己都能感受得到,自己的穿着打扮和周围年轻小孩们有些格格不入。 放眼望过去,先前比赛时为自己支持队伍摇旗呐喊的粉丝观众们,看起来年纪也不过是十八、九岁,再往上也看起来像个大学生,正风华正茂的年龄。 整个观众席里,除却他们这嘉宾席位请到的主播和高端游戏玩家,估计就他的岁数最大了。 如果他也要跟着冠军队伍一起去吃饭,恐怕真的会让人家小年轻们感到拘谨。 不过现在的年轻人都玩得开,想来也不会介意。 所以在商淮带着姜予安离席的时候,他也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那一身黑色的西装跟在穿着旗袍的姜予安身后,活脱脱就像是影视剧里保护大小姐的保镖。 出场馆的一路,不乏有路过的人频频朝着他们看过来,还有小部分胆子大的在旁边偷偷·拍他们。 毕竟哪怕是走在姜予安旁边的商淮,又或者是后面气场强大鹤立鸡群的傅北行,都是十分引人注目的。 前者会让熟悉赛场的人误会他是潇神,哪怕不敢过去要一张合影,高低得拍一张照片留作纪念;后者自然是不必说,长得帅的人在哪里都是夺目的存在,何况面前这一幕堪比偶像剧拍摄现 场。 俊男靓女,任谁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也得亏这个时间点人不算多,他们出来得迟,大家都饿得不行赶着离开场馆吃饭,生怕慢了就打不到车,所以围观他们的人还算少数,都是一些等待选手出来,期望可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蹭个签名合影的粉丝们。 这期间还有胆子大的粉丝上前来询问商淮,能不能合个影要个签名,都被商淮以拒绝场内嘉宾的理由拒绝掉。 胆大的粉丝们闻言惊讶了一瞬,倒也没有继续再打扰,说了声抱歉或者是夸赞之后就略带失望地离开。 这一路就在偶有打扰的时候慢慢地走到场外。 商潇和队伍还得收拾备战间里面的东西,另外队伍还有一些话要聊,会稍微晚一点。 他们提前和商淮发了消息,让他先去附近餐厅订一个大一点的房间,等会儿所有队员会过去吃个饭。 姜予安这会儿和商淮就是准备去找他们挑选的那家餐厅。 只不过三人刚走到场馆门口,还没有找到车,就被一辆黑色迈巴赫拦住。 男人站在车门边,指尖夹着一支香烟,似乎老早就瞧见他们,一双漆黑的眸直直地盯着他们,指尖的烟燃烧了许多都没有掸一下。 瞧见姜予安的身影越来越近,他目光也越发幽深,尤其是在看到姑娘身后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无端让他勾了勾唇,给他英俊的面庞平添几分邪肆。 夜风掀起傅聿城额前的细碎的短发, 瞧见姜予安的目光对视过来,他脸上的笑容扩散更大。 倚靠在车门边的身子直起身,傅聿城掐灭手上的烟,扔到路边花坛的垃圾箱上,抬脚迈步朝着她走过去。 “比赛结束了?” 傅聿城仿佛看不到她身侧的两个人,一双深沉的黑眸只落在姜予安身上。 气氛有点尴尬。 姜予安侧目看了商淮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便点头答:“嗯,刚刚结束不久,等着人少便先出来。” 傅聿城也点头,问:“所以安安这会儿要去做什么?” 姜予安说:“去吃饭呀,我五哥他们还没有出来,我们打算先去订个包厢,等人到了一起用晚餐,也算一个简单的庆功宴吧。” 她打算这顿饭她来请的,这个是和小哥商量的。 出来看五哥的比赛,已经承蒙诸多照顾,总得简单‘回报’一下。 “你从潮海市开车过来应该挺累的吧,要不先回酒店休息?我应该吃完饭就和我小哥先回酒店,不和他们选手们一起娱乐的。” 姜予安也没有忘记傅聿城,心想他开车两个小时过来,应该也挺耗费精力。 何况白天还要处理公司的事情,换做是她的话,这会儿恐怕只想在酒店里躺着了,才不会在外面吹冷风。 傅聿城闻言英俊的脸上挂起一抹无奈的笑,“安安出来玩一趟,连关心都变得那么敷衍吗?开车过来的确是挺累的,但安安,我也没有吃晚饭呢。” 他语气中带着几 分撒娇的埋怨。 直白的目光看着姜予安,其言外之意不用深想也能明白。 像是怕姜予安拒绝,他掀起眸扫了站在姑娘身后的傅北行一眼,语气幽幽说,“想来我弟弟也是和安安在一起的吧,安安那么快就带着新认识的朋友一起,也不愿意带着我么?” 第727章 在意 傅聿城语气幽怨,再对比站在姜予安身后像是被护着的傅北行,那模样仿佛就在控诉她是个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的渣女。 想到这种可能性,姜予安满头黑线。 “我只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而已……” 姜予安小心解释,话还没说完就几乎听不到后面的声音。 这话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心虚,从前在西尔斯城可没少开车到其他的城市玩。 另外傅聿城的工作缘故,有时候开车一整天甩掉后面的臭虫都有可能,甚至还能再和那群人打一架。 要说她自己会因为开会儿车就觉得累得慌,但吃不消的人绝对不是傅聿城。 姜予安心虚地避开傅聿城调侃的目光,试探性地看向自己的小哥,“那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去餐厅?” 话虽然是对傅聿城说的,但最后具体怎么安排她是决定听兄长的,毕竟今晚的‘庆功宴’也是俱乐部的主场,总不能她认识的人塞了几个进来,更别说她自己也是跟着被塞进来的。 所以和傅聿城的话她也没有说太满。 如果最后让小哥和五哥他们不满意,那她就带着傅聿城在同餐厅另外包厢随便点点吃的也行。 至于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吧。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傅总如果不嫌弃和我们一群打游戏的在一块儿,一起跟上就行,倒也不用为难我加小妹。” 商淮看出姜予安的为难,虽然对傅聿城这个疯子没 什么好脸色,但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在一张桌上吃饭。 想想到时候人多起来,俱乐部那群跟猴子似的在包厢里面闹腾起来,商淮还挺期待这位从小就是太子爷傅总的脸色。 “时间也不早了,恐怕一会儿五哥他们就出来了,到时候看到我们还在这儿,怕是要怪我们效率慢了,我们先去餐厅?” 对傅聿城扔下一句话之后,商淮就低头询问姜予安,声音温柔得不止一星半点。 可见其中偏见。 傅聿城也不在意。 这世上想他死的人太多了,只是一个冷眼罢了,他如果为了这点事儿就和人计较,那恐怕早就被气得和傅老爷子一样躺在ICU里了。 “那走吧。” 傅聿城仿佛看不到商淮的排挤,肆野的面上始终保持温笑,他勾着车钥匙凑到姜予安跟前,低声说,“身体有些吃不消,又不认识这边的路,圆圆来开车可好?” 语气带着些许期待,实在是令人难以拒绝。 但姜予安又是一个懒性子,再加上兄长还在旁边,一时之间心中的第一反应并非是答应,而是有些许抗拒。 只是碍于情分没有在第一时间说出来。 就在姜予安犹豫着要不要答应的时候,她身后的傅北行先一步上前,接过了傅聿城手中的钥匙,笑说:“大哥在国外待久了不清楚,现在国内一个手机就能够走遍全国,对路况不太熟悉,那就上网查查好了。至于您说身子吃不消……” 顿了顿,傅北行脸上也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的确,像大哥这样从前就习惯游走于花间的风·流人,这个岁数吃不消也实属正常,不如就让我来开车吧。” 傅聿城抬眸朝着挑衅的人脸上扫过去,眼底的笑意在对视中化做淡淡寒意。 如果不是碍于姜予安在这里,恐怕两个人当场就要打起来。 僵局是被商淮打破的。 他可没有耐心在这里看这对兄弟俩针锋相刺。 “既然小傅总开口了,那我把餐厅地址发给小傅总,我就先带着我小妹过去了,一会儿餐厅汇合。” 扔下这番话,商淮就带着姜予安直接上车,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后面两位。 傅北行对此没什么反应,毕竟姜予安跟着商家人离开,也好过被傅聿城带走。 反观傅聿城,脸色就有些黑沉了。 但后者很快也调整过来。 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他这位好弟弟……似乎同样不受人待见呢。 如此想着,不虞的心情也放松了些许。 片刻后垂眸,傅聿城扫过傅北行手中拿着的车钥匙,脸上扯出一抹讥笑,“既然我的好弟弟愿意给我当司机,那么走吧,可别让人家干等着。” 话落,便转身率先朝自己车子走过去,拉开后座车门钻了进去。 也是一点没有把傅北行当外人,傅聿城就那样姿态慵懒地靠坐于后,一个眼神也再没有施舍出去,摸出手机不知道在处理什么事情,俨然一副说出什么话就做什 么的模样,就将傅北行当做高档司机。 傅北行扫视了后座人一眼, 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车钥匙,随后低笑了一声。 司机? 那就看看他这个司机的技术怎么样吧。 掌心收敛了钥匙,长腿跟着缩进了驾驶座里,车门带上。 随后,引擎响起,车速飞速宛如离弦之箭从马路中驱驶离开。 这家场馆选择的地点算是比较偏僻的,附近也不限速,傅北行车速很是随意。 也就是由于最近在办比赛这条主道·上的车辆才稍微多点,遇到有车辆的时候还是得注意些,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往酒店方向回去,或者是就近找吃的,与商淮他们订的那家偏私房菜的餐厅还是稍微不同路。 开出场馆附近之后,傅北行的车速就更加随意了。 时快时慢,在马路正道·上好好走的时候就慢得离谱,周围路过的人还以为他是炫富的,恨不得给这辆迈巴赫吐出上一口吐沫。 到了拐外的地方,就车速就离了谱,大有一副要把后座的人给甩出去的架势。 傅聿城也不惯着他,在第一次由于惯性被甩到车窗贴着的时候,忍不住抬眸阴阳怪气地骂过去。 “几年没见,好弟弟的车技如今退步到这种程度了吗?也难怪到现在安安也难得看你一眼,还得你眼巴巴地在后面跟着。” 傅北行浑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地驱车。 听到傅聿城的话,也只是淡然地扯了扯嘴唇,“怎么,就这种 程度,大哥身子就吃不消了?也难怪哦,都四年了,圆圆还只是把你当朋友,而不是……” 傅聿城一记寒眼扫过去。 第728章 一对小傻子 也只看了他一瞬,那张肆野的面庞便牵扯出不屑的笑意。 傅聿城倚靠在车后座,懒洋洋掀着眸:“是呢,我四年时间也只得到一个朋友的称呼,那也好过有些人三年时间把人往外送吧?” 嫌犯贱不够,他还特地偏了偏脑袋,好让开车的傅北行能透过内视镜更好地看到他的目光。 “你说呢,我的好弟弟?” “……” 傅北行再没讲话,抿着唇继续按照自己的心情开车。 后座的人同样再没有出言嘲讽。 他们兄弟俩人,谁又好得过谁呢? 不过是在意外与刻意造就的夹缝中,偷窃到如今的点点情谊罢了。 倘若那些虚伪的遮掩都将不复存在,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什么,谁都无从得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按照姑娘的脾性,是断然不会原谅的。 这也是为什么傅聿城会在这个时间点抛开傅氏的事情急着赶来的原因。 如果她想起来…… 一旦想到这种可能性,傅聿城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疼起来。 后半程的路,无论傅北行怎样他都不为所动,闭着眼睛收敛眉目在后座养神。 他不知道Ellen什么时候回来,倘若在这个时间前…… 思及这一点,傅聿城心中就一阵烦躁。 脑海里的事情还没有一个定数,车子已经停在餐厅门口。 傅北行车速时快时慢,抵达餐厅的时候与姜予安他们差不多,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 与姜予安略带小心的态度不同,商淮扫 视了这对兄弟一眼,给了一个眼神示意就当做打了招呼,随后就带着自家小妹进了餐厅。 至于身后的兄弟俩,自然是没有给彼此一个好脸色,但也并肩跟了上去。 俱乐部的人不少,包厢选的是一个偏大的。 姜予安要请客做东,商淮随她,让她先看看菜单,有喜欢的可以先让餐厅去准备,后续等人来了再加自己喜欢的也行,否则到时候等人来了再点餐,恐怕一群年轻小伙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姜予安没客气,她对吃的东西有种直觉性的判断好坏,一份食物放在她面前,看一眼闻一闻她就能大概判断出大致口味。 好不好吃她不敢保证,毕竟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但做得怎么样她是敢下断言的。 这种她曾经以为是天生的超能力还是在上次和江城的小老头视频之后,她才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 难怪她对厨房一点都不陌生,合着她从前还是一个大厨。 不过看着自己如今保养妥当的双手,姜予安倒是对不允许她进厨房的傅聿城没有多少怨言。 凡事有得必有失。 习惯劳作的双手必定留有勤劳的烙印,爱美同样需要付出代价。 菜肴点完之后包厢里就忽然安静下来。 姜予安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商淮又是一个清冷的性子,更是不会主动聊起话题。 至于傅家的两兄弟……更别提。 无奈,她只好低头刷刷手机,试图逃避现实。 手机里前两天 加入的群聊到现在还是消息不断的状态,可能几分钟没看就出现99+的未读消息,姜予安已经把消息关闭提醒,无聊想起来的时候才刷一刷,聊的话题无非就是XH战队夺冠的消息。 她手机里其他软件也推送了这类消息,热搜话题甚至还已经攀升到第一,很多人都在恭喜XH俱乐部,间或夹杂着对FFPLS的可惜。 总之,热闹得宛如过年。 还有不少小伙伴在各种地方发红包,充当散财童子表达自己的欢喜。 姜予安点进手机群聊的时候正好就遇到一个,钱不多,但她还是运气王,不免为自己的运气扬起了笑容。 她高兴,也一口气往群里发了好几个红包。 “安安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傅聿城坐在傅北行的对面,兄弟俩和姜予安都隔了两个位置,刚刚好可以看到她的侧脸。 方才沉默的晃儿,他有意无意地朝姑娘看过去。 他分不清是因为那封邮件带来的担忧,还仅仅是因为这三天不见,屈服于本心的想法。 可从前又不是没有分开过。 他在西尔斯城的时候因为一些麻烦事,不得不出去一段时间,这期间都是让姑娘和Ellen在一起,想见她念头自然是有的,却没有像今天这样浓烈。 或许是那个时候知道她除了自己身边哪里也去不了,不必担心她会不会忽然哪天彻底离开自己。 而今却挂念着她会不会跟着商家彻底从他身 边剥离,再加上那封从西尔斯城发来的电子邮件,疯狂的念想也开始从脑海里生根,宛如藤蔓一般开始顺着他的心脏攀爬蔓延。 他要把人彻底捆在自己身边。 像藤蔓缠绕大树,最后把自己彻底寄生于树干之上,成为一体。 姜予安听到傅聿城的声音一愣,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收敛,抬眼就对上他直白侵略性的目光。 她微微怔了一下,对这样的目光有些陌生,甚至生出几分排斥。 仿佛走在路上忽然看到一条盯着自己的毒蛇一般。 姜予安觉得自己多想,忽略掉自己心头的不安,重新扯出一抹笑。 “五哥拿了冠军,我当然高兴的。刚刚群里很多人在夸赞哥哥,所以就跟着他们一起庆祝了一下。” 她也没有再继续玩手机,看到自己发的红包已经被消息刷屏不见,就合上手机反扣在桌上。 包厢外传来声音。 没一分钟,门就被人推开,哄闹声瞬间放大。 “哇,两对双胞胎!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场面!” “我也是哎!之前就听说潇神和弟弟是双胞胎,但是从来没有看他们同框过,没想到这一见就见一对!真的好像啊,跟克隆出来的一样!” 队内的年轻人多,甚至还有两个是没成年的宝宝锁,和俱乐部签了合约训练但是不上比赛名单,等着成年再上替补。 两个小孩看到包厢里的人,瞬间就睁大了眼睛,没有考虑那么多就惊呼出声。 两个小孩叽叽喳喳的让人生不出怒意,不过岁数稍微大一点的还是推了推他们。 没见包厢氛围不太好吗?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人家是一对双胞胎,这俩就是一对傻子。 第729章 厌烦 两个小傻子也是等彻底走到包厢里面之后才意识到不对。 在第一眼视觉上的冲击散去之后,房间里两位傅家少爷一眼就能让人感受到不好惹。 傅聿城和傅北行虽说年纪不算大,甚至可以算得上他们其中一些人的同龄,可混迹商场那么多年,还是居于领导层的位置,哪里是这些只会打游戏的小年轻能够比的。 更不要提傅聿城是在刀尖下饮血逃生出来的人,哪怕此刻是面上带笑,在没有刻意收敛的情况下,被那双鹰眸扫视一眼都让人心惊胆战。 对比起来,他们俱乐部岁数最大的,经验阅历都不够看的,甚至能够用‘单纯’这个词来形容。 这顿饭对于俱乐部的小年轻们而言,简直可以用得上‘折、磨’来形容。 虽说桌上的菜都挺好吃的,可只要一想到包厢里坐着两尊大佛,就让人不敢太过放肆。 选手们以前觉得商潇的气场已经足够老板了,只要坐在餐桌前大家就不敢放肆得变成猴子,现在再对比起来,他们潇神简直太像个正常人了! 跟潇神待在一块儿,好歹还能开开玩笑。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兄弟之间的玩笑话潇神甚至还能搭上一两句,偶尔遇到游戏相关的,他也能抛出梗出来,和善得简直不像话。 如今再看,另外一对兄弟简直可以用‘核善’来形容。 这兄弟俩看着是挺随意的,和他们讲话也有会礼貌地回应,但这顿饭吃到 这里,他们也没有说自我介绍一番,摆明了是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的。 有脑子的想想就知道他们是为了商家兄弟俩来的,又或者是为了那个姑娘。 总之他们这群打游戏的,以后是再也没有机会在一张桌上吃饭了。 饶是如此,也没有人赶上去巴结。 陡峭的悬崖山峰高高在上,稍有不慎,便是自己摔下去万劫不复。 这顿饭吃得算是小心翼翼,勉强又谨慎。 姜予安看不下去,怕这些小崽子吃不饱,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给傅聿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 她和俱乐部的选手们吃过饭,知道他们吃饭时候是什么模样,哪里像这次一样斯文秀气。 至于傅北行那边,姜予安觉得和他的关系还没有到自己可以使唤他的份上,比不过傅聿城亲密,便没有失礼。 且相对比起来,他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存在感也没有傅聿城那么高,只和小哥商淮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不会影响到谁。 哪像傅聿城,俊逸的面上虽然说挂着笑容,可整个人就跟镇山的虎一样,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筷子是没动一下,吓得周围人也不敢动。 人家傅北行即便看不上,好歹随和跟着大家动两筷子吧。 他倒好。 就差把瞧不起写在脸上了。 姜予安只好赶紧把人给带出去。 傅聿城听话顺从地起身跟在大小姐身后,一身黑色西装比傅北行身上的更为精贵,他微微俯身,带 笑的面庞凑到姜予安耳后,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惹得姑娘瞪了他一眼,直至身影消失在包厢之中。 这幅画面烙印在众人眼中,脑海里只浮现贵公子与大小姐般配的字眼,那身旗袍更是将大小姐的骄纵模样衬得更加明艳。 与包厢里另外一位相比,后者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他们应该管的事情,感慨过后,便重新拿起筷子,心照不宣地把看到的东西全部压在心底,只敢在多年之后身边没有如今认识的人,才将自己所见所闻吹嘘一番拿出来当做饭后闲谈。 餐厅的包厢外就是一个小型的花园,种植的月季在月色下漂亮明艳,被餐厅主人搭建成花藤架子宛如藤蔓。 地上铺着小碎石头,中间是雕刻花纹的砖块铺成的小路,一路蜿蜒到中间的小亭里,里头摆放着一张石桌,围着四张石凳子。 大概是出门时那声玩笑话惹恼了姑娘,被夜风吹了一会儿姜予安的脸色也还没有缓和。 傅聿城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看她在直直往小亭子那边走,跟上后低声哄着,“刚刚是我说话不对,安安别生气了,可以吗?我只是看安安带我出来高兴,觉得我这段时间的担忧多虑,以后不会了。” 出门前他调侃了一句,说姜予安示意自己出来是心中有他,语气也故意比平常暧、昧很多,惹得姑娘一记羞怒的瞪眼,到这会儿了也没有和他开 口讲话。 姜予安拿纸巾擦了一下亭子里的石桌,扔进垃圾桶之后坐下,还是有些不高兴。 她可没忘记为什么和傅聿城吵架呢。 当初是他自己装傻充愣忽视她壮胆的告白,现在又来她面前演什么? 天知道她花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敢喝那一点点酒,就怕自己多喝一点就直接醉过去。 她可是一杯就倒的人好伐。 要知道她第一次和ELlen去酒吧喝了一杯就醉倒,导致被那蓝发碧眼的小子笑话好久,到现在都时不时被打趣呢。 本就是失去记忆不知道过去的少女,愿意放弃空白的从前重新开始已经算是鼓起她全部的勇气。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想起后来,也不知道自己失去记忆之前是不是有爱人的,她害怕自己在失去记忆之前是有伴侣的,怕自己再想起来之后对不起两个人。 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借着那一点点酒精去麻、痹自己,向当时的自己屈服。 她几乎堵上全部,才勇敢地向前走出一步。 结果现在的真相却是,她像个小丑被人哄得团团转。 像是用拙劣糟糕的演技在人前表演,早已经被看破的观众只笑着看在眼里,配合她表演一般地和她融入其中,实际上看众依旧在现实,只有她像个小丑。 这是姜予安难过的关键。 矫情也好,不识相也罢。 勇敢过一次之后,如今再面对跟前的人,她依然找不到当时的心境。 好像不会爱 了。 她看着傅聿城噙着笑意的面庞,能够感受到他笑颜里面的宠溺,却无法再找到自己当初心动的感觉。 甚至觉得有些厌烦。 第730章 是你 意识到自己对傅聿城的情绪,姜予安都觉得有些羞愧。 照顾自己四年的人,哪怕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也应该是对着人心怀感激的。 可如今……她竟然对着恩人生出厌恶。 仅仅因为被欺瞒么? 姜予安不知晓。 但这种情绪在她深想用脑时越发浓烈,甚至生出一种想拿刀子捅入他心脏的冲动。 好在她还是有些理智的。 姜予安端坐石凳上,夜风吹拂让她旗袍的裙摆晃动,昏黄的灯光下她看着就像是跨越时间的贵家千金。 她视线在对面的凳子扫过,傅聿城心神会意在她对面坐下。 姑娘表情严肃,他眼底的笑容也稍稍收敛。 两人心中都很清楚,当初在潮海市不欢而散没有说出口的话,终究是要在这里好好谈一谈。 而看姑娘的表情,傅聿城心中已经猜到结果大概是不如他心意的。 但他不介意,听她说说。 姜予安自己也没想过和傅聿城说开会是在这样的场所。 她还以为自己会在潮海市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待一天,在自己好好理清楚所有的思绪之后再正式把傅聿城约出来聊一聊的。 毕竟承蒙他关照多年,总归是不能和男女朋友谈恋爱一样,说散就一刀两断的。 更何况,即便是男女朋友,一旦牵扯久了,也不可能说完就可以断干净的。 姜予安斟酌了一下语言,压下心中那股厌烦,温声说:“傅聿城,原本这些话我是打算回潮海市再和你说的。 但这会儿时机合适,我想说开了也行。” 傅聿城没说话,抬眸静静地看着她,英俊面庞上的笑意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望着她的黑眸深意多了几分。 姜予安没对着他的视线,按照心中心意缓缓开口。 “这些年承蒙你的照顾,让我没有任何烦忧地过了一段很舒适的生活,我很感激。如今我也找到我的家人,这四年的照顾,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提出你的要求,我会尽我的能力补偿于你,我想我家人也同样愿意于你交好,也希望未来我们还能是很好的朋友。至于先前在潮海市你同我说的,恐怕我做不到。”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她还是无法将就自己,和一个想想就觉得未来不畅快的人过一辈子。 婚姻或许可以没有爱和喜欢,但至少不能相看两厌。 单方面也不行。 她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我知道这样说对你很不公平,这些年都是你在付出,事无巨细地照顾我,我除了给你惹麻烦好像从来都没有帮到你什么,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你养着我跟养了一个祖宗一样。可是傅聿城,很抱歉……有些话我只能对你说一次。” 一旦错过,她便再生不出相同的心思。 回应的话说完,姜予安心头的石头也放下一半。 她这才抬眸朝傅聿城看过去,与那双黑漆漆的目光相碰撞。 傅聿城依旧保持温笑。 仿佛那些剜心的话不曾听到一般 。 察觉到姑娘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他也只是扯了扯笑容,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如心中一般,掀起波、涛。 怕吓到她。 “所以安安的意思是,希望以后你我只是普通朋友,是么?” 傅聿城一字一句溢出询问,语气温和得仿佛在询问小朋友。 偏偏越是这样,越让人心里没有底。 到底是与他相处四年,知道他的脾气,也知道傅聿城此刻并不如面上那般高兴。 哪怕挂着笑。 她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说:“如果你不想,觉得看到我就烦的话,可以说一个合适的数字,我以后保证不会再烦你……” 话音未落,被面前传出来的一声轻笑打断。 “安安,你似乎一点都不了解我。” 傅聿城长臂搁在石桌上,如玉的长指在桌案上轻轻叩着。 他说着这话,心里补充了一句——不了解他是应该的,他伪装了那么久,她自然是不了解的。 在姑娘心里,恐怕他就是一个好说话的人,除却在生意场上,对身边人都很仁慈。 真是错了。 他对身边人,也未必仁慈。 何况,她一番话里本就是漏洞百出,说出来恐怕连她自己都不信服。 傅聿城从石凳子上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欺压性,挡住了姜予安面前大半光线。 “安安,且不说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当不成普通朋友,就单单是你后面的话,就让人觉得很可笑。” 花圃中一朵月季的花瓣垂落下来,被风卷到亭子 里面的石桌上,就落在傅聿城的手边。 漂亮的骨节捻起那枚花瓣,被他折出鲜艳的花汁。 他笑着,视线落在姑娘脸上,语气带着阴忖的困惑,“安安怎么会觉得,我在厌恶你呢?” 要他拿了钱之后再也不见她,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会接受这样一个愚蠢的方案。 钱,他缺么? 费尽千辛万苦才弄到身边的人,拿钱交换出去,把他当什么了? 他看起来像个好人? 回头想想,也怪他把记忆空白的姑娘娇养得过于单纯。 如果是从前,她可不会说出这样天真的话。 姜予安自然是知道自己有些天真。 她只是在赌。 赌傅聿城对自己和Ellen是同样的,心中还存着些许相互陪伴的感情。 可她忘记了,男人和女人怎么会一样呢? 能好聚好散再好不过。 普通朋友算是客套话,只不过心中还存着一些期冀,如果能够释然,谁说他们不能如家人一般继续陪伴着呢。 可惜现实到底击碎她的幻梦。 傅聿城后面说出来的话也仿佛一只拳头般攥紧了她的心脏。 他依旧笑着,只那眼底的情绪全然消失不见,只剩摄魂的心寒。 “安安,生出厌恶情绪的人不是我,应该是你自己吧。你对我,很厌烦了,对吗?” 第731章 头疼 沉默。 诡异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心中纠结的事情被傅聿城直白地指出来,姜予安说不出任何话。 解释也是多余。 傅聿城也不急着逼迫她给出一个解释。 他依旧是保持着微笑,高大的身影站在姜予安面前,静默地盯着她。 良久,坐在椅子上的姑娘大概是承受不住这道死亡凝视,终于敛下眉目开了口。 “对不起。” 除却抱歉,似乎也说不了其他的。 这份厌恶的情绪她自己都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出的。 她只能肯定,从自己开始躲避傅聿城时,这份直白的厌恶已经开始在她心里破土。 而那个表白的真相,是直接将遮掩在破芽上的枯草抹去的推手。 什么也遮掩不住的时候,便只剩下最直白的情绪。 没有缘由。 所以只能抱歉。 亭外虫鸣声似乎寂静了一瞬,随后听到了男人胸腔里溢出一声轻笑。 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直起身,高大的身影更显欺压性,嘴里吐出的嗓音倒是温和。 “安安倒也不用烦恼,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讨厌一个人有时候也不需要理由的。 所以,厌恶我,也不用说抱歉。” 他这样说,姜予安心里生出更多歉意,仿佛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渣女。 可她也说不出话去解释。 被戳破的气球,没有办法让它再飘起来的。 又沉默了片刻之后,姜予安张了张嘴,“可能人与人之间就是得将就缘分吧,你我之间或许就是缘 分未到,才导致当初错过、如今也……” 没说完的话各自心里都清楚。 当初的告白他不答应,如今他再想,她已经没有那个心了。 逼迫得再紧些,或许就不止讨厌了。 能维持如今的关系,大概是她还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只能拖延回避,防止断得彻底伤了人心。 却不想,那些厌恶的心思直接被人撕开。 姜予安挺直的脊背有点累,稍稍放松了身子,“如果我的心态可以调节,希望未来你我还能保持朋友关系,各自放下。我期待你结婚的时候能邀请我,也希望我结婚的那一天你可以来访,好嘛?” 被当做家人陪伴四年,哪里能说断就断,即便生出排斥,也不愿意把朋友当废物一样扔了。 和平共处,再好不过的。 姜予安希望能和解。 她给Ellen留了一个朋友的位置,哪里容不下傅聿城呢? 姑娘期待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后者也低眸看着她。 听完姜予安的话,他面庞反而更温柔了一些,“安安的话,我当然是希望的。既然你这样说,那我期待你可以尽快调整好心情,早日把我当成朋友。” 那极致温柔的眉眼深处并没有带任何情绪。 不过听到这番话,姜予安仍然是高兴的。 她双眸一亮,“真的?” 傅聿城点了点头,“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语气听得他自己都要信了。 更不必说面前坐着的姑娘。 她认真的点头,脸上已经扬起笑, “你早这样说,我离开潮海市的时候恐怕就跟你和好了,哪里会纠结那么久,还想得我头疼。” 傅聿城闻言眼眸微凝,语气也沉了沉:“还疼?” 第732章 这样吗? “这样吗?” 傅聿城低眸在她脸上盯了一会儿,随后收敛了眉目,“既如此,那我便先离开,省得再让你看得头疼。” 姜予安意外,表情诧异地看向傅聿城。 后者倒也没有主动要离开的意思,继续说:“今天忽然来这边,原本是想着安安比赛结束应该玩累了,我来接你回去你会高兴,却没想到闹得你不开心的源头是我,真是抱歉。” 他解释着为什么忽然出现在云城这边的原因,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姜予安心情十分复杂。 原本生出的那些厌恶顿时被大部分的愧疚给代替。 如果他一直这样,说不定未来真的能够再重新恢复从前好友一般的关系呢,姜予安心想。 正想着,头顶又传来男人温和的嗓音。 “出来透透气时间也够了,你回去吧,我先回酒店了。”傅聿城看了一眼腕表,似乎搁置下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好脾气地开口,“等什么时候安安不再看着我心烦,再一起出来,如何?” 对方的宽宏让姜予安更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她情绪复杂地看了傅聿城一眼,点头说好,跟着从石凳上起来。 “你晚上也没吃什么,酒店楼下的餐厅味道还不错,回去之后多少吃些再休息吧。” 到底是怀着些许歉意,姜予安保持礼貌向他说了些好话。 如此心平气和,还觉得有些新奇。 傅聿城面色一如既往,他温笑点头,“好,我知道的,你进去吧 。” 姜予安没扭捏,包厢里面还有她哥哥,她回去也有理由,何况这顿饭她请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冲傅聿城挥了挥手,便转身往餐厅包厢里面走。 理所当然,她也没有看到身后男人脸色慢慢变得冷凝,丝毫没有方才那般温和模样。 那双阴沉沉的眸子,望着只有一片深寒,瞧不出任何想法。 待姜予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他才冷着一张脸转身。 同时,他拿出手机拨了电话出去。 那边接通,低缓的嗓音透着些许怒意便传了过去。 “人接到了吗?” “不是吧Hanson,我才走几天啊?你就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你不爱我了嘤嘤嘤……” “Ellen,我在和你说正事。” 傅聿城生出不耐烦,开了车门后没有急着钻进驾驶座,噙着夜风凉意的嗓音开了口。 对面的人这才意识到些许不对,语气正经了几分。 “我做事你还能不放心吗?再说了,人就在医院里面,还能出什么事情,虽然咱们有一段时间不在,但好歹名声也在外头,谁还敢对我们的人动手?” “保险点总没错。” 傅聿城眉头轻蹙,跟着进了驾驶座,语气有些疲惫。 想到姜予安对自己的态度,他有些心急,“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尽快带人回来。” “成,”那边答应得很快,大概是觉得带一个医生回国不涉及生意场上的事情,他跟着问了一句,“对了Hanso n,你大费周折要我带一个医生回国做什么?现在国内的医生技术也不错吧,你那老头不是还续着命吗?你……” ‘砰——’那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巨响打断。 跟着,也听不到手机那边的声响。 第733章 怎么会 傅聿城眼眸一凝。 刚刚启动的车子急急在马路上刹停,停在无人的街道中间。 有疾驰的车从后面急速掠过,大概是没料到前面忽然停了一辆车,急着拐弯才没有导致车祸酿成,路过傅聿城的时候车主还开了车窗冲这边骂了几句。 只是车内的男人一无所知。 手机里的电话没有被挂断,傅聿城除却发出声音询问,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可那边再没有传来人声,只有一片嘈杂的声响,像脚步声从手机上踩过去,听得人心惶惶。 傅聿城铁青着一张脸,在车窗被交警拍打的时候他挂断了电话,又拨了另外的电话过去。 …… 姜予安回到包厢后没坐多久大家就散场了。 一大桌子人菜点得不少,但架不住这群年轻小伙子平时在俱乐部抢着吃饭习惯了,压迫感极强的傅聿城刚一离开,他们也开始放肆了些许开始快速用餐。 打了一下午高强度的比赛,早就饿了。 所以这顿饭很快光盘。 结束之后天色也还早——对于俱乐部的成员来说,商潇这边商量着让领队带着他们去玩,他则和商淮带着姜予安回酒店。 倒也不是不放心姜予安,只是俱乐部的作息时间有些不同,还不知道他们要玩到几点,且这次人多又杂乱,真要想娱乐一下还不如等回到潮海市把商家人都喊出来,一家人一起看看有什么娱乐项目。 姜予安对此没有意见,打了招呼就跟在商潇后头 慢慢走着。 至于傅北行,在这里并不大受待见,只能说被商潇商淮兄弟俩当做一个普通客人,开口也是礼貌客套到极致。 换做平常人,定然能感受到他们的疏远之意,跟着客套两句就离开算了。 偏偏站在兄弟俩面前的是傅北行。 在商场上见惯了各种阿谀奉承,傅北行当然看得出来这两兄弟的不耐烦。 可他想见的姑娘就在这会儿,他要怎么离开? 傅北行装作听不明白,装傻充愣地与他们一起,还理直气壮说:“方才过来开的是我大哥傅聿城的车,我的车还在比赛场馆附近,不知道小商总能不能方便一下,让我顺便蹭个车呢?” 比赛官方在住行这方面还算大方,给选手们订下的酒店是离场馆比较近,还是比较高档的五星级酒店,傅北行这次来云城也是下·榻于此。 他都这样说了,商潇也不好拒绝。 这些年商家在潮海市的生意也受了人恩惠,如今两家也有不少合作,虽然不待见感情上的事情,但面上还算过得去。 转了转手上的车钥匙,商潇向傅北行点头,笑说:“我车技不太好,要是让傅总坐得不舒坦,还希望不要介意。” 傅北行同样保持微笑,“怎么会?” “成,”也没含糊,商潇拉开车门请人上去,随后把另一把车钥匙扔给了商淮,“你技术好,开那辆车送小妹吧。” 话音落下,也不管傅北行是什么脸色,径直钻进了驾驶 座。 如今商家和傅北行有生意上的来往是事实,可当年他们小妹收到的委屈同样也是真的。 其他的事情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但小妹的人生大事,作为兄长他不能让傅北行如愿。 第734章 好漂亮啊 傅北行对此有所预料,并没有任何反应,一如既往保持温笑,“那麻烦小商总了。” 他礼貌客气,钻进了商潇给他拉开的车门后座,轻轻给带上。 坐稳之后,视线便朝着车外看过去。 姜予安钻进了商淮那辆车的副驾驶座,也不知道正巧在和商淮说什么,车门还没有关上,一只腿还搁在外头,漂亮脸蛋上漾着笑意,正仰着头看着商淮。 如果可以的话,他能够看很久。 可惜商潇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系好安全带后,商潇通过内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人,顺着人的目光睨了一眼车窗外,自然而然看到了外面是怎样的风光。 他心中冷笑,急速驱车而去,不再给后座男人一点机会。 看什么看? 以前人在他跟前的时候不看,听信那位在牢里还没有出来的女人的话,这会儿眼睛就差黏在他小妹身上了。 什么东西? 猝不及防的加速让傅北行有些意外,推背感也让他从思绪里回归现实。 傅北行认真地看向前座的人。 通过那枚镜子,正好可以看到商潇还带着少年气的眉宇。 他也有过年轻的时候,回头想想只觉得自己是一个傻*,和面前的少年比起来,他差很多。 倘若他自己也有一个妹妹的话,恐怕也不想把人嫁给他这样的人。 可事情放在自己身上,他还是想在夹缝中找到一点裂缝,将那颗重新找到的种子埋在土壤里,希冀可以从石块里面看到它 生长发芽。 倘若真的因为环境恶劣,最后那枚种子只能在裂石里面陈旧腐烂,那也无妨。 起码他努力过了。 且他愿意守着一枚腐烂的种子渡过余生。 哪怕他知晓不会有结果。 但……万一呢? 四年前所有人都说她葬身深海,到后来连商承都有些放弃的势头,可如今的事实却告诉他们,明月依旧挂在枝头。 如果他的种子能够发芽,他也可以再看到明月挂在他的枝头。 …… 商淮压根没有开车去酒店。 这会儿时间还早。 相比起前两天打两场的赛程,今天比赛结束得还算早的。 所以哪怕从餐厅吃完饭出来,时间也没到要回酒店睡觉的时候,出去逛一逛城市的夜景,这时候正合适。 云城与潮海市毗邻,又都是沿海城市,早些年都是靠旅游业发展的。 近两年沾了潮海市高速发展的光,云城这边建设得也算不错,在环境保护的同时,交通和高楼一一完善。 商淮带着姜予安到江边,与海城有些相似,这里也有一条江流汇聚大海,到了夜晚沿着江边散步的人很多。 只不过与繁华的海城有些不一样,这里的沿江并非是高楼与霓虹灯,而是一些小推车载着商品沿街贩卖,或是吃食、或是佩戴在身上的首饰。 沿江栽种的树木上挂着手工灯笼,此刻在夜幕中灯光点燃,泛着昏黄的光,肉眼看到的是一片暖意,好像穿越千年看到千百盏孔明灯点燃的光 景一般。 不一样的大概就是这些电灯通起的灯笼并不会飞起,只是为沿途那些做着小生意的商户点明道路。 车子停稳,姜予安已经迫不及待从车上下来,目光早就被眼前美景所吸引。 “好漂亮啊。”她感慨。 第735章 不算认错 姜予安视线只落在这些灯笼上面,试图烙印在脑海里面。 像这样的光影,是在她国外从来都不曾见到的。 即便是在农历新年能够在其他城市看到这样的风俗习惯,也不如眼前来的震撼。 至于西尔斯城,一个混乱没有规则的城市,自然是没有这样的文化。 连自己的文化都没有,何况是来自她的家国国乡? 从前看书读不懂落叶归根,觉得人生如浮萍,在哪里都一样,真正走过万里路,才知晓书本上那些文字记载的是什么样的情绪。 她不想再回到西尔斯城了。 “就在这会儿逛逛?” 商淮没急着打断姜予安的思绪,看着小妹的视线慢慢地从眼前光景里面收回时,他才温声开口。 “好啊,正好晚上吃得有点多了,在这边走走也能够消消食。” 没有目的地,就随心所至沿着江边的道路漫步走着。 沿途有不少小吃店,闻着香味扑鼻,只可惜晚上实在吃得太饱,这会儿是一点都吃不下。 倒是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批发贩卖的小玩意儿,把姜予安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有些是手工编织或者雕刻的,不完全是便宜的塑料制品,她挑了不少,竹子编制的小兔子、木头雕刻的狮子等等,栩栩如生。 不论售价如何,光是这份手艺就让人十分钦佩。 姜予安扫货到她和商淮都拿不下,这才搁置下购物的心思。 把东西全部放回车内之后,又转而朝江岸边慢 慢走着。 没走多久,姜予安双眸忽地一亮,“小哥,我好像看到我偶像啦!” 停车区前方的不远处,一颗双人抱臂才能合上的一棵大树下,身姿纤细穿着运动服的姑娘就站在树底下,长发散批倚靠在树干,目光远远地看着江面。 江岸的另一边不如这边静谧繁华,对岸修建的是一条跑道,再往后是高耸的居民楼,抬眼目之所及的是点点灯光星火。 那个在赛场上指挥队伍的姑娘,就那样颓然地望着对面。 姜予安距离她的位置还算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饶是如此,还是能够看到姑娘身上散发的落寞。 与她的名字有些格格不入。 SUN。 太阳,只能让别人暖和起来么? “要过去要个合影签名么?”商淮在一旁建议。 姜予安轻轻‘啊’了一声,“会不会有点打扰啊?而且看人家好像也不太高兴的样子,过去可能有点不好。” 姜予安能够理解对方的落寞,刚输掉比赛,是个人总归会心情不好的。 虽然第二名也不是什么很差的成绩,但竞技比赛嘛,总归是要争夺第一的。 没有人会以第二名为荣。 更没有人会去恭喜败者。 输掉比赛,伤心难免。 姜予安是不太会安慰人的性格,如果她在难过的话,大概是希望不会有人发现,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化就好。 所以理所当然,她也不愿意去打扰因为输掉比赛而伤心的小姑娘。 再者,喜欢也 不一定非得去要个合影或者签名。 喜欢是因为她身上不服输的劲儿,就像玫瑰能够绽放出鲜艳,她目之所及地欣赏就行,未必非得靠近去打扰。 姜予安本人虽然不大想去和本人打招呼,不过她对于八卦还是十分感兴趣。 也没有直接转身离开,她站在原地看着远处忧郁的姑娘咂嘴,“也不知道五哥什么时候开始追求嫂子,话说你们岁数也老大不小了吧,也应该像大哥二哥好好学习学习了。” 商承早两年与舒婉轻一起说清楚,把心结给打开,婚礼没有大办,请了商家相较亲近的世家吃了饭就搬入了商家老宅,商言舟如今都比从前懂事很多。 至于商榷这边,夫妻关系自然不必说,网上到处都是两个人的狗粮。 虽说当初两家联姻让不少人猜测这是一对交易性的婚姻,双方婚后肯定是各玩各的,哪怕以后不离婚,也终究是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可惜几年过去,各种瓜出了一圈又一圈,盯着温薏这位退圈演员的狗仔还是什么都没拍到,反而爆出来的都是夫妻两人甜蜜的片段,惹人羡煞。 娱乐圈内的夫妻不少,商榷虽然不是演员,但公司业务离不开这个圈子,温薏虽然不再演戏,退居幕后也没少让狗仔跟着。 这些年经营下来,粉丝不见少的,名气反而比当年做演员时还要火。 有可惜她英年早婚,也有祝福她与商榷长长久久。 哪怕每年 都要经历一个离婚传言,但同样收到祝福不少。 在两位大哥大嫂衬托下,商郁商淮他们没少被长辈催促。 此刻听到姜予安的话,少年清隽的脸上只有无奈的宠溺,他笑着摸了摸姜予安的脑袋,“小妹你这话应该对五哥说,我恐怕还早着呢,下次不许牵连打趣我。” “行叭。” 姜予安也就是开开玩笑。 在她看来,她和小哥他们还年轻着,不急着去考虑这些。 如果能遇到合适的,完成人生大事也不错;如果没有遇到,一个人未必不行。 反正听闻自己已经走过一遭婚姻的坟墓,对这类事情倒也随意。 她和商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时,就见原本站在大树下的姑娘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似乎就是冲着他们而来的。 没一会儿,穿着运动装的姑娘已经站在姜予安面前。 她先是冲姜予安笑了一下,随后看向她旁边的商淮。 大概是有些不确定,语气试探:“您是潇神,还是……” 商淮没有隐瞒,自我介绍:“商淮,商潇是我哥哥。” SUN还是愣了一下。 毕竟对外他们兄弟俩都是以小程总为代称,商这个姓只是在八卦的时候看评论区议论过,听闻是容城的豪门。 这会儿陡然听到,难免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也没有太久,SUN脸上已经牵扯起笑容:“刚刚在那边看到你们,还以为是潇神,不想是我认错了,打扰了。” “也不算认 错。” 商淮打量着这个未来极有可能成为自己嫂子的姑娘,一贯清冷的语气刻意温和了些。 “毕竟我与我兄长长得几乎一样,离得远没认出来是正常的。再者,您是赛场上令人敬佩的选手,与小太阳见面是我们的荣幸,更不该说是打扰。” 第736章 机遇 一番话令SUN咧嘴一笑,“别说得那么客气,如果不介意的话,喊我朝朝就行。” 小太阳的真名叫宋朝朝,在俱乐部官方大名单就可以查到。 从前有很社恐的选手从来不在网络上暴露自己任何一项隐私,后面开始比赛,每次有这位选手上场时弹幕上就会打趣性地打出他的名字;有时候颁奖现场,直播弹幕上也有不少‘痛失真名’之类的打趣。 姜予安对赛场上其他选手印象不深,独独对宋朝朝这位女选手钦佩不已。 尤其是在知道许多俱乐部并不招收女选手的情况下,对她的经历更是赞叹不已。 要知道,在很多俱乐部没有明文规定不要女选手,但背地里已经约定俗成的情况下,一个女孩子闷着头加入,是一件很打击自信的事情。 她会以为自己有机会,却一次一次地被拒绝。 明明自己的实力也不弱,偏偏他们选择的选手是比自己更差的男生。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再在对方客套性的话语里,难免会陷入自我怀疑。 宋朝朝却在这样的一条赛道冲了出来,并且靠自己的水平走到顶峰。 今天下午的战役打完,想来关注赛事的观众们都会知道,联赛里有一位顶级女指挥。 姜予安本就喜欢宋朝朝,听到她这样说脸上也溢出笑容,“朝朝一个人在这里?要不要一起走走?” 从年纪上来算,姜予安是比宋朝朝虚长一些年岁的;但如果五哥真 起了那么心思,恐怕从辈分上来看,自己还得喊人家小姑娘一声小嫂子。 所以喊人家小名,再好不过。 宋朝朝视线落到姜予安身上,藏在运动衣袖里面的手指微微蜷缩。 她也咧嘴露出白牙,笑得灿烂:“好啊。” 能和潇神的妹妹走在一起,再好不过。 这夜间散步的双人行就变成了三人行,当然,谈话的人依旧是两个。 自宋双双加入进来之后,商淮就仿佛成了透明人。 他本就不爱讲话,默默地跟在两位美女身后,帮忙拎购物袋子,其余时间几乎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最小值。 两位购物愉快的女士早已经手臂挽在一起,压根不像第一天认识的,仿佛认识多年的好朋友。 姜予安带着宋朝朝把这条街后半程逛完,又购置了不少的东西。 送人的、自己留的、看到有趣就随便买的,反正辛苦商淮已经双手快拿不下了。 逛到后面都有些累了,晚间吃的饭也消化得差不多,姜予安就拉着宋朝朝在一家小吃摊位面前坐下。 仗着有商淮在,姜予安几乎把这摊位能点的招牌菜都给点上了。 这要是放在往常,光是看一眼就被会傅聿城说是垃圾食品,然后勒令离开了。 商淮不会说这种话,只会让她少吃些,过个嘴瘾就行。 外面的食物即便不太健康,但抛开剂量谈毒性同样是没有意义的。 人生在世,总得体验一些新的东西。 食物同样如此。 如果仅仅 因为不健康就带着偏见,那么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不能吃的了。 商淮对姜予安这一两次的放肆十分宽容,也很乐意当她们光盘行动的工具人。 小摊位的桌案就对着江岸,夏末夜里的风吹来,温度正正好,令人舒适合宜。 姜予安趁着等菜的晃儿去隔壁买了三杯果茶,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宋朝朝正望着江岸对面发呆,与她在那颗大树底下的模样十分相似。 “朝朝,你想喝哪个口味?” 姜予安心想她大概是又想起今天输掉比赛的场景,便装作一无所知,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地递给她果茶。 有的时候注意力转移一下,对心情也会好很多的。 宋朝朝不是傻子,对于姜予的刻意,一眼就看出来。 她没对姜予安客气,笑眯眯地挑了自己最喜欢的百香果味道柠檬水,吸管戳破包装后,仰头说:“我家就在对岸,不过我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 姜予安手上的动作微滞,有些诧异地看向宋朝朝。 宋朝朝咬着吸管,咽下嘴里充斥果香味道的茶水后眯起眼眸,仿佛在说一个无关自己的故事。 “我爸妈并不赞成我来打比赛,当年他们说,要是我敢来打比赛,以后就别回那个家了。” 虽说电竞赛事的发展如今已经小有规模,但对于部分家长而言,依旧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事情。 打游戏,算什么工作呢? 男生都难免遭受这样的责罚,何况宋朝朝是一个女 生。 她那时也硬气,说不回就不回,就带着一个手机滚出了家门。 这两年的时间里,头一年她要保证自己不被饿死,再寻找方法进入联赛。 她做过很多兼职,也尝试过去做游戏主播,还当过陪玩接过代练单子,总之什么能赚钱就做什么。 起初一段时间的确想放弃,没有住的地方,直播也没有观众,过着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 什么时候开始好起来的呢? 大概是接陪玩的时候碰到了潇神。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晓自己在游戏里面碰到自己的偶像,只知道点自己当陪玩的老板是某位职业选手,还是在直播间人数上来,有弹幕提醒她才知道对方身份。 商潇是陪这位队友一起玩的。 商潇并没有开麦,老板开了变声器,所以起初哪怕是她这种关注赛事的观众也没有意识到。 在被提醒过之后,宋朝朝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游戏。 平时的娱乐局也被她打得跟排位一样。 这几个小时的陪玩时间里,她见识到了自己和职业选手之间的差距——或者说她和潇神之间的差距。 毕竟她没觉得自己和那位老板有什么操作上的区别。 这一天过后,她生活也开始好起来。 大概是商潇的流量原因,一场直播加陪玩下来,她直播间多了快两百的船长,相当于这一场直播挣了她从前几个月的钱。 她很珍惜这次机会,很小心翼翼地维护这些粉丝。 除了直播粉丝 的收入,来点陪玩的观众也多了起来。 此后,她的生活开始大转变。 至少在吃穿住行这一块儿,她不再忧心。 第737章 被拒绝 宋朝朝也没有因为收入巨增而陷入其中。 她很快就规划好自己的生活。 那些往常为了生活去做的兼职辞去,然后把部分时间放在直播上面。 陪玩这个活儿直接放弃,毕竟大部分人点单都是为了娱乐,长时间花费在这上面的话她的技术和意识都会下滑。 所以她把这一块儿时间都放在代练上。 排位赛结束后,她通常会找榜单上面的好友去打训练赛。 这些都可以一边直播一边做,所以她的收入也在日益增加。 流量这种事情,一旦有了一个缺口,一个粉丝能够为她带来一群人。 在收入稳定下来之后,她也没有长时间再直播。 空余的时间,她锻炼,保持一个正常人的健康作息。 很多电竞选手因为作息不规律导致最后状态越来越差,甚至到了退役那一天还带着一身病。 宋朝朝不希望自己这样。 女生的身份本来就给她进入联赛的道路增加了一个门槛,毕竟男生们没有生理期,每天都可以正常训练,女生可不行。 她需要做更多来保持自己的状态,不至于到时候在赛场上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而下场,继而影响到比赛。 再另外的时间,她通过第一次加上XH俱乐部选手的微信,去主动了解怎么参加青训营还有一些俱乐部怎么试训的方式。 对方知道她是一个女孩子本来没打算多说,毕竟很多俱乐部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不要女选手,但这个规则已 经默认。 所以最开始宋朝朝得到的答案都是劝退。 她当然是不愿意的。 赌气不回家也要打比赛,结果连进联赛的本事都没有,未免也太丢人了。 她还指望以后打出好成绩,捧着奖杯回自己家门口炫耀呢。 到时候就不是她低声下气求着要回去,是要她爹妈买鞭炮迎她回去呢。 哪里能这样放弃呢? 这位选手大概也被她问烦了,就直说商潇是他们XH俱乐部的老板,想进俱乐部不如直接联系他们老板,比什么青训营可快多了。 随后商潇的微信就这样被推送过来。 宋朝朝不记得当时的心情,只记得自己添加商潇微信时手指都在颤·抖,心脏也狂跳不已。 她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都没想过商潇会同意好友申请。 看到通过好友的那一瞬,她险些把手机都扔了。 救命,怎么就通过了呢? 宋朝朝当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商潇讲话,犹犹豫豫地在手机虚拟键盘上打字。 只不过敲了半天也没打出完整的一句话。 最后还是商潇先发来消息,开门见山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约莫是从队友哪里得来的消息,商潇很完整地介绍了一下普通选手怎么进入青训营的流程,另外也可以直接联系一些俱乐部的经理和教练,相当于可以跳过青训这个环节,直接去参加试训。 但很遗憾,商潇直白地拒绝了她的试训请求。 宋朝朝如今回想起来心情依旧是酸涩的,毕竟那 时候商潇也没有说XH俱乐部不要女生。 可她被拒绝了。 第738章 她才不要回家 失落难免。 但意外的惊喜也接肘而来。 因为商潇的关系,宋朝朝被推·荐给其他几个可以接受女选手的俱乐部,可以不用走青训营直接参加试训。 宋朝朝最后还是选择参加青训营。 倒也不是摆出一副清高模样不需要这些熟人资源,只是在和俱乐部的领队聊过之后,还是想去体验一下青训营的生活。 反正不管能不能签约俱乐部,比赛正式开始都是在青训营之后的,她体验这一遭并不影响其他。 且和青训营的选手一起训练这么一回,也能够更好地熟悉赛场环境。 确定签约FPLS宋朝朝其实也有问过商潇的意见。 也没有过多打扰,只是在几家俱乐部都来询问她的时候,她中意FPLS并期望商潇给一个评价。 后者回了一句不错,也让宋朝朝最后决定留在FPLS,并且打到现在。 尽管最开始进入这家俱乐部,她也被埋藏很久。 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替补选手,如同一个吉祥物一般守着饮水机,最后还是靠着娱乐赛翻身让赛训组看到自己。 如今回想从前种种,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令人唏嘘的。 哪怕是亲身经历过的宋朝朝,也诧异于自己怎么熬过来的。 但在今天站在总决赛的舞台上,看着那擦肩而过的奖杯,她忽然就释然了。 好事多磨吧。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也自信于自己的实力,觉得下一个冠军就是她的。 只不过从比赛的舞 台上走下来,开始抛开训练生活重新回到一个人的时间时,总归是有些失落的。 尤其是走在自己小时候经常走过的道路上,独自一个人,忽然就想打个电话问问父母怎么样了。 他们是否还在生她的气? 还是说他们已经释然于她所作的决定呢? 宋朝朝不清楚。 她甚至连打一个电话回去问问的勇气都没有。 赌气离开家时的模样历历在目,早年混得连饭都吃不起的记忆也铭记于心,她遭受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如果不拿到一个冠军的话,根本就没有脸面回去的。 宋朝朝泄气于此,这就是她今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且万分沮丧的原因。 “为什么会觉得没有脸面回去呢?朝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啊。” 姜予安听着她小声把过往说完,心中诧异不已。 先不论从前怎么样,就单单说这两天的比赛。 只要对这个赛事稍微有点了解,应该都知道SUN姐的名声。 从常规赛厮杀出来的主指挥,季后赛更是冲到了总决赛的舞台。 哪怕最后没有夺得最高的荣誉,与那枚金牌和奖杯失之交臂,也不可否认她是一个十分优秀的选手。 虽说恭喜电竞赛事第二名有些讽刺,但也不能否认这是一个不错的成绩。 更不要说FPLS这支全新的队伍还很年轻。 朝气蓬勃的选手们,未来可期。 总有机会夺得属于他们的冠军。 宋朝朝摇了摇头,有些颓然:“你们不懂 我爸爸妈妈·的,对于他们来说,如果不是第一名就等于是废物,哪怕亚军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是一个不错的成绩,叫他们知道了也只会说又不是第一名,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宋朝朝记得自己念书的时候。 因为很贪玩,她的成绩并不算很好。 尤其是在上了高中之后,那些积分、空间几何等等题目看得她头大,她得很努力很努力才能保持一个还算不错的成绩。 有一次月考她发挥得不错,考上了班级第二、年级前两百的成绩,她兴致勃勃地把这份高兴分享给爸妈,得到的却是一盆冷水。 ——第二名有什么用,又不是第一名。 在学校高兴一天的好心情顿时就没有了。 宋朝朝想,这次比赛应该也是一样。 没有拿到冠军,她应该连回家的资格都没有。 她几乎可以想象,这会儿她从跨江大桥过去,敲开自己家的大门,然后告诉她爸妈,她刚刚夺得了她玩的那款游戏世界赛亚军,可能得到的只是冷冰冰的——亚军而已,又不是冠军。 接肘而来的,可能就是一些冷嘲热讽。 ——你一个女孩子跟着一群男生住在一起,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出去打了两三年的比赛了,才拿一个第二名,也好意思回来? ——怎么我在网上只看到你打了一年?头些年都在做什么啊?受苦受累的不如听爸爸妈妈·的话,安安心心就在就附近找个工作,以后嫁人也方 便回来。 宋朝朝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窒息。 越想,越是颓然。 宋朝朝坐的位置正对着江岸那边的光影,但她整个人却像是藏进了树木底下的阴影中。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把凳子挪过,还是正好头顶这盏灯坏了,导致光线没有那么明亮,看得人影也没有那么真切。 落在姜予安眼中,小姑娘看着就觉得可怜。 她轻轻开口,试探问:“朝朝这几年一直没有回去过吗?” 宋朝朝摇了摇头,“没,只打过电话。” 有些伤人的话就是从电话里听来的。 宋朝朝头一年过着吃上顿没下顿的生活时,她没敢和家里打电话。 还是后来直播借着商潇起来,一个月稳定在几万收入时她才敢和家里打个电话。 她原本是想和爸妈说,这一行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不堪,并非如他们所说的不务正业,如今国家也在扶持相关产业,促进更多的岗位就业。 可哪怕她把实际收入说出来,他们也是一盆冷水泼下来。 他们说直播是什么正经工作?骂她不要脸,叫她赶紧回来去爸爸朋友的公司做前台。 宋朝朝解释说她只是直播打游戏,又没有做其他的,且她如今一个月的收入都快赶上人家前台两年薪资了。 但电话里依旧是争执。 长辈在固执己见,依旧觉得她的工作就是闹着玩的,不稳定,哪怕挣再多也不如稳定妥当。 话到最后就是叫她赶紧回家,好好上班以后好嫁人。 这一场交流自然不欢而散。 宋朝朝直接挂了电话。 她才不要回家。 第739章 那太可怕了 宋朝朝在大哭一场之后继续自己计划的生活。 除了原定计划里面的锻炼和找人单练之外,她又增加了一个小时的直播时长,为的就是多挣钱。 这一行不稳定是真的,她也经历过直播起步初期直播间里一个人都没有的日子,连电费都是自己搭的。 可不管怎么说,她如今是撑过来了,就尽量趁着这个时间都挣点。 否则等以后退役了,流量没有后真的不稳定了,还没有钱,只能被爸爸妈妈压着去嫁人生小孩了。 那太可怕了。 宋朝朝虽然对婚姻不反感,但在自己没有做好准备,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之前,还是觉得恐怖。 她只能趁着自己现在还年轻,多存一些钱,好让自己的未来能有多种选择。 之后再给家里打电话就是签约FPLS了。 那个时候宋朝朝已经不对父母抱有任何期待,只是想着自己的事业又进了一步,可以说是成功迈入正轨,想着和爸爸妈妈说一声也好。 哪怕不被期待,也想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分享。 结果却还是宋朝朝想的最坏的那个答案。 即便是签约了合同的工作,依旧在宋爸爸宋妈妈心里是一份不体面的工作。 哪怕薪资优渥,也比不上一个就在家门口的前台端茶小妹。 在得知俱乐部里面除了做饭阿姨和运营小姐姐都是男生之后,宋爸爸和宋妈妈反应更加强烈,坚决反对宋朝朝当职业选手。 他们质问俱乐部的地点,要 求宋朝朝赶紧回家。 也得亏宋朝朝那会儿还在自己的出租屋,且FPLS俱乐部添了新的投资进来,换了一个更大的别墅,搬离了原先的基地,才躲开宋家父母的强烈谴责。 这一通电话依旧是以不愉快的争执结束。 再之后,宋朝朝再也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中秋春节她一个人过,定时给爸妈发一个红包,然后继续屏蔽他们的留言,忽视那些说她不体面之类的话。 她继续坚持自己的训练计划,得偿所愿地从替补成为首发,再成为FPLS的主指挥。 在忙碌和输赢之中,她忘却了私人琐碎的事情。 也就是这会儿赛事暂时告一段落,一个人单独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才觉得心中荒凉。 想把自己在事业上的成绩与家人分享,又担心他们一盆冷水泼下来十分扫兴。 矛盾和纠结造就痛苦。 于是只能颓然地在大街上消化沮丧的情绪。 意外大概就是在这里遇到姜予安和商淮,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把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全部一一宣泄,说给了才刚见面的陌生人听。 宋朝朝这会儿说完,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自己就跟喝了假酒一样,对着刚认识的朋友诉说自己的苦难,真是造孽。 不过抬眼看到姜予安眼底担忧的神情时,她大概明白了为什么。 ——那些不曾在自己最亲近人眼中看到的关心和祝贺,却在一个陌生人眼底看到。 她为她 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和荣誉,也为她的不高兴而担忧。 更别说她是潇神的妹妹。 所以才让她轻易地卸下防备心。 “不好意思今晚说得有点多了,可能影响到两位的心情,实在万分抱歉。” 小摊的老板已经把食物都上齐了,宋朝朝举起果茶,漂亮英气的脸蛋上浮现歉意,“咱们就不喝酒了,就用予安姐的果茶代酒,给你们道个歉。” 姜予安面上浮现几分无奈。 她举起来和宋朝朝碰了一下,话往旁边绕,“下次可不许再说这种客气的话,我这人可小气的很,你越跟我客气,我也越跟你客气的。快吃点东西吧,什么烦心事不是一顿吃的不能解决的。” 姜予安主动分食物,已经知道家庭是宋朝朝难过的根源,她便不再提及。 有时候逃避可耻,但不得不说逃避是有用的。 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其他的事情吃完再说。 “快尝尝,这老板的手艺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散步的时候就觉得馋了,终于让我给吃到了。” 姜予安鲜少吃这样的路边美食,越是稀少越是觉得惊艳。 尤其是这家老板舍得给料,肉多辣椒也多,肥瘦相间的烤肉还带着热气,辣椒孜然粉裹杂在上面冒着呛人的香味,泛着滋滋的热油看一眼就令人口齿生津。 姜予安已经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肉香味瞬间充斥在整个口腔内,辣味和烫也跟着来袭,好吃与微疼一并席卷而来, 令姑娘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显得有些复杂。 得亏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不然落到未来小嫂子眼里,可就是一辈子的黑历史了。 姜予安急忙捂着嘴把食物咽下,随后端起冰冻的果茶喝了一口,感慨道:“好吃好吃,就是有点烫,你们当心点,可别像我一样。” 说着,她便吹了吹手上的食物,而后大快朵颐。 宋朝朝已经被姜予安灵动的表情给逗笑。 她也不再客气,拿起小桌上的食物开始品鉴。 商淮其实没打算尝的,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坐在这里也只是为了陪两位姑娘。 眼下看到两个妹妹吃得尽兴,一时之间兴趣也上来,拿湿纸巾擦拭了一下手指之后,跟着加入了她们的美食品鉴大军。 这顿宵夜自然是吃得尽兴的。 到了后面还让老板又多加了几串烤肉,但很可惜姜予安和宋朝朝高估了自己,只好让原本主动一个陪伴的商淮完成扫尾工作,硬生生地把他也塞到吃撑的程度。 吃饱不便久坐,商淮提议走一回儿送她们回酒店。 官方安排的酒店在一起,一起回去更加方便。 宋朝朝没有意见,虽说今晚才认识,不过相谈盛欢,客气就显得多余。 姜予安巴不得未来小嫂子不和他们客气。 三人结账起身就要离开的时候,隔壁小摊的老板忽然喊住了他们。 “旁边那个美女,你是朝朝不?” 宋朝朝听到人喊自己,下意识回头。 小跑过来的是一个 相貌淳朴的中年妇人,她刚把围裙摘了,身上是简单的短袖牛仔,只不过洗得有些发白,看着也不像她这个岁数穿的,大概是捡家里小孩的衣服穿着,方便出来工作。 宋朝朝打量了她两年,只觉得有点眼熟,但脑海里没有过多印象,只好问:“……您好,您是?” 第740章 榜样 “我是你们楼下的张婶儿啊,没经常见不认识吧?” 妇人擦了擦手,但由于做小吃手上浮着一层油,哪怕这会儿用水洗干净了也看着不太卫生,她只能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 宋朝朝这会儿已经反映过来了,“记得的,只不过的确很久没见了,一时之间没有想起来,张婶儿您别介意。” 也不能怪宋朝朝第一反应没有想起来,实在是如今大家都住在楼道里,邻里之间的确没有见过几面。 宋朝朝对张婶儿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念初中的时候,每周末下楼在小区活动区看张婶儿家的小孩玩泥巴。 也没有去打扰,就静静地看着,而后心想自己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再之后,她念高中就开始住宿,每周也不过一天的假期,作业还很多,基本上都是在屋子里待着,也渐渐对这些邻里印象不是很深刻。 这几年她连家都没有回,更是不清楚如今家里是什么情况。 此刻被张婶儿喊住,宋朝朝心中更多的还是惊讶和诧异,惊喜是不多的。 出生在一个扫兴的家庭,哪怕是提及,心中生出的第一反应是委屈和酸涩。 不敢叫外人多看。 “张婶儿您是有什么事情吗?” 宋朝朝见妇人一副拦住她要说事的架势,也没有急着离开,礼貌客气地询问。 “嗐,我是没啥事儿,就是我家姑娘天天念叨你,这陡然看到觉得很高兴,想着给我家闺女要个合影和签名,就 是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张婶儿笑眯眯地询问,一双逐渐苍老的眸子充斥着欣喜。 尤其是当她提到自己家闺女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宋朝朝心中震撼,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她着实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本事,在小吃街被长辈拦住,目的是给老板闺女要一个签名和合影。 如果是她爸妈…… 她爸爸妈妈大概只觉得她丢人吧。 从小到大,她喜欢的东西都被他们说是没有用的。 念书时被告诫要认真学习,其余一切都是无用的东西;从学校出来就是去他好友的公司上班,老老实实找个人嫁了。 她回头想想,只觉得自己像个木偶。 一个人生被安排好的木偶,必须接受他们安排好的一切。 只不过她这个木偶在学校念书时还稍微动了一下脑子,从书本上学到的知识教会了她自主自律,学会了走自己的道路。 走到如今,哪怕吃到不少的苦头,她也不曾后悔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走的道路是错误的。 短短的几秒钟内,宋朝朝脑海里想过许多。 她再抬眸,对上的依旧是妇人期待的目光。 随后,她漂亮的脸蛋也扬起笑,“我也没什么事情,自然是方便的,签在哪里?” 张婶儿立刻去拿手机和笔,“朝朝你等我一下哈,我去拿手机。” 妇人得到了准确的答案高兴得咧嘴笑,比先前的小心翼翼又多了几分真诚。 她拿了干净的纸巾把 手上的油污擦干净,这才从装现金零钱的小箱子里翻出手机和照片以及签字笔。 像是献宝一般把这些照片拿出来给宋朝朝看。 “你瞧瞧,这些都是她打印出来的照片,还叮嘱我这几天你在云城打比赛,说不定会回来呢,就等着我找你要个签名呢。” 说是照片其实也不对,准确说是一些明信片。 都是官方赛事发在微博上的一些赛场返图,被粉丝拿去私下打印出来自己做保存。 这几天宋朝朝给粉丝签名的时候没少签在这些明信片上。 对于这些图片,宋朝朝自然是不陌生的。 只不过眼下拿出这些明信片的是一位粉丝的母亲,还是令她万分感慨。 她沉默了片刻,才能用自己正常的声线询问,“签在这里可以吗?需要都签了吗?” 张婶儿高兴得不行,“可以可以,朝朝你看着签,我也不太懂你们年轻人的喜好,就是我家闺女喜好,我给她备着,多点肯定更好的,就是麻烦朝朝了!” “不麻烦的。” 宋朝朝低着脑袋一笔一划很认真地把自己的选手名写在明信片上,声音很温柔。 能被人喜欢,是她的荣幸。 也是对她能力的认可。 来打比赛的时候,她其实没有想过得到观众的喜欢。 毕竟她觉得在赛场上驰骋是她自己的事情,能走到哪里,是否能够得到冠军,都是她是否努力、是否有天赋的检验。 粉丝多与少,对她能力的提升并没有多少 帮助。 只是对她的直播或者接商务帮助大一些。 但相对比起钱来说,她觉得还是赛场上的结果更加重要。 黑色的签字笔落在明信片上,宋朝朝看着自己的签名,心中忽然释然了。 得到别人的认可,得到观众的喜欢,和自己的实力其实并不冲突的。 她越强,便有更多的人喜欢自己。 就像潇神一样,当初自己不就是因为他的实力喜欢上他的么? 宋朝朝扯出一抹笑,抬手给另外的几张明信片都给签上了。 被人喜欢着,这种感觉真的挺不错的。 她将照片还给张婶儿,又在对方的请求下与张婶儿合了影。 张婶儿看着手机里面多出来的照片,以及那些签过名的明信片,高兴得不行,连连向宋朝朝道谢。 “等我家闺女从学校回来,肯定高兴得不行。我得把这些签名照留一点,等她月考进步了再一张张给她。朝朝啊,今天可多谢了你!” “不用谢的婶儿,能被妹妹喜欢,也是我的荣幸。” 宋朝朝挂着笑意说,想到张婶儿的小孩,又忍不住提醒,“妹妹这会儿应该在念高中吧,电竞比赛带着些娱乐性质,还是劝她少看些吧,先安心学习为好,偶尔看看放松无妨,可不要让她沉迷。” 张婶儿‘嗐’了一声,说:“我闺女不用我多操心的,她打小就拿你当榜样,能考上一中也得亏了你。现在高三学习紧,也没有看,就是放暑假的时候看了你的 视频,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的,上次考试还考了班上前十呢,我和她爸爸都挺满意的。这不,闺女也没啥特别喜欢的,就喜欢看你的比赛,得让她高兴高兴,让她争取下次进步。” 宋朝朝闻言愣在原地,不可置信:“……拿我、当榜样?” 第741章 回家吗? 张婶儿的话不亚于一枚烟花在宋朝朝心中炸开。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当别人的榜样。 在父母眼中,没有得到第一就是没有用的。 而在高中时期,她在班上也只在中上游位置,并不算有多好。 哪怕出了校门在别人得知自己是一中的学子时会喊她一声学霸,她也不觉得自己真的就是了。 毕竟身边优秀的人太多,比自己成绩好的更多。 她不过就是不愿意太落后,只能凭借花费更多的时间挤到中间的一个普通人罢了。 可现在有人站在她面前告诉她,有一位比她小的妹妹在拿她当榜样。 宋朝朝觉得有些荒谬。 她实在配不上。 但又觉得高兴,竟然有人拿她当榜样。 张婶儿对她没有隐瞒,这会儿时间不早,江岸边已经没有多少客人,她也兴致勃勃地给宋朝朝讲起来。 “就当初你在一中念书,正巧那会儿你们学校要修新大门,我家那口子在工地干活儿,我有时候就带着闺女去学校给他送饭。有一次你们考试那个荣誉榜挂出来,我闺女一下子就看到你名字呢,她可高兴了,回去之后就说要好好读书,要向你学习和你考一样的学校。你是不知道啊,我闺女以前成绩可差呢,就那次回来之后就开始进步了,可得谢谢你!” 原来是那次…… 宋朝朝听到张婶儿的描述,也记起来了。 按照她的成绩,大部分时间她其实上不了学校荣誉榜的。 年级一 千两百人,前三百人才有资格进入荣誉榜,在每次大型考试的时候会被张贴在进学校的公示栏处。 宋朝朝的成绩一般稳定在三百多名这个阶段,大部分考试都与荣誉榜失之交臂,也就那次超常发挥考了一个不错的名次,竟然就意外成了一个小朋友努力的由头。 也挺巧的。 宋朝朝笑了一下,心中另外一块巨石忽然也跟着被挪开。 她哪有那么差。 即便是不被肯定的第二名,依旧被别人认可着,连学校都认为是荣誉,怎么就差了呢? 她冲张婶儿笑了笑,说了一句‘谢谢’。 张婶儿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她想着等女儿放假回来,收到这些签名的明信片时该有多高兴。 这陡然听到宋朝朝的谢谢,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呢。 “你和婶儿说什么谢谢?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今年过年回家不?要是回来,我就让我闺女去你家拜拜年,找个机会亲自看看她偶像咧!” “过年……” 宋朝朝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看过年忙不忙吧,如果有空的话,我会回来的。” 张婶儿听到这不确定的言语也有些失落,“你们年轻人就是太拼了,要我说挤一挤的时间还是有的,过年不都会放假的吗,训练也不用逼那么紧的,改天就和你们老板说说。我昨儿遇到你妈妈,她还说你这次比赛打得不错,拿了第二名呢,光奖金就几百万呢,这么好的成绩,还不让你 们老板放放假啊!” 张婶儿的话又如一道惊雷砸在宋朝朝心里。 她诧异得话差点都说不出,“我妈……我妈妈还知道这些?这比赛应该都是年轻人喜欢的吧。” 张婶儿点头,“是啊,那比赛什么的你爸妈和我啊都看不懂的,不过只要有你的比赛他们就在咱们小区群里分享了一声,我们是看不懂比赛,不过你那些队友我们可都知道呢,你们队伍里是不是有个胖胖选手叫阿呆呀?我们群里的人可喜欢他了,长得就有福气!” 宋朝朝此刻已经是真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以为,在她爸爸妈妈、的印象里,她如今的职业就是在不务正业。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看自己的比赛。 一时之间,宋朝朝心情十分复杂。 感动和感慨占据大部分。 但同时也怀着十分的不解。 她不明白,明明他们是为自己感到骄傲的,为什么要在电话里对自己冷嘲热讽,非要用那么伤人的话说她做的事情不体面。 他们明明什么都懂啊…… 宋朝朝心里已经生出无数困惑,她恨不得此刻就飞到江岸对面,找到自己的小区楼然后冲上去问问自己的爸爸妈妈,为什么。 张婶儿没注意到宋朝朝的异常,她的小吃摊那边来了新的客人,眼下已经顾不上宋朝朝,只简单地寒暄了一句连忙戴上围裙赶紧去做小吃。 周围零零散散的人群路过,树上挂着的灯笼也没有任何变化,与几个 小时前不同的大概就是这会儿的人群是准备回家的,而不是来这边欣赏夜景寻觅美食。 可无论是哪种热闹,宋朝朝都将一切摒弃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一如姜予安先前发现她那样,一个人站在大树底下,孤零零得仿佛在排挤全世界。 眼下人虽然站在她面前,却好像隔了一层屏障,叫她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索着她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江岸的夜风吹来,在深夜里让人露在短袖外的胳膊上生出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姜予安觉得有点冷,搓了搓胳膊,说:“朝朝,你要回家看看吗?把地址告诉我们,让小哥送你回家吧?” 这个时间点已经挺晚的,哪怕没有张婶儿这一遭,他们也是要回去的。 只不过被这件事情这么一打岔,姜予安觉得可以询问一下宋朝朝愿不愿意回去。 这世上大部分的父母都是疼爱着自己的亲生孩子,只不过第一次做父母,他们可能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 且出生在上个世纪贫穷的年代,他们可能也没有念过多少书,所有的阅历见识都是靠着自己这一路走来得出的经验,读万卷书并不存在于他们身上。 他们从自己身上得出来的经验去教育后辈,在高速发展的今天难免不合适的。 他们希望孩子出人头地在考试时次次考上第一,希望后辈能够靠读书寻找出一条出路,不再像他们那样辛苦。 他们也是在 争执过程中才慢慢发现,原来自己是错的。 只是代价有些高。 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伤人争执中产生。 付出的是和孩子一次又一次的摩擦,使得彼此感情之间的裂缝越来越深。 姜予安无法对宋朝朝感同身受,但她希望她与家庭关系修复。 作为局外人的角度来看,从刚才张婶儿嘴里听来的话来看,宋家父母也并非是不疼爱宋朝朝。 更多的恐怕是自负于‘我是过来人,我说的都是对你好’的言辞,且双方都没有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如果可以的话,想来所有人都希望家庭和睦的。 当然,姜予安尊重宋朝朝的一切选择。 所以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宋朝朝手上,看她是否愿意回去。 第742章 打假赛 回家吗? 宋朝朝藏在衣袖里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她很纠结。 一边是从张婶儿听到她爸妈在看自己比赛的复杂,让她想立刻回家问问,想得到他们的认可; 另一边是胆怯,她害怕自己回去之后依旧是一盆冷水泼下来,害怕张婶儿嘴里的那些话只是客套,是邻里之间闲谈保持面子的东西。 可已经两年多,快三年没有回家了。 连电话都很少接通。 还是想的吧。 宋朝朝抿了抿唇,像是下定某个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她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抬眸向姜予安看过去。 “谢谢予安姐,今晚这个时间点太晚了,按照我爸妈、的作息时间,可能已经在休息了,这会儿回去不大方便的。我明天回去吧,今晚可以蹭个车,一起回酒店吗?” “当然可以啊,和我们客气什么。再说了,我们本来就是打算回酒店的。” 姜予安冲她盈盈一笑,顺势挽上宋朝朝的手臂。 “好冷哦,我们快点回车里吧,外头这风一吹,真的冷到不行。” 看得出来宋朝朝没有彻底缓和,姜予安立刻把话题转移,她像个小鹌鹑一般贴在宋朝朝旁边,仿佛借着小姑娘的身子挡住从江岸那边吹来的风。 宋朝朝被姜予安的动作逗笑。 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运动服,说:“予安姐,我把外套给你穿着吧,晚上江岸边是挺冷的,当心冻着。” “不用不用,车子就在那儿 ,也不远的。” 姜予安把人贴得紧紧的,另一只手摆了摆,“这会儿借朝朝你的衣服,等会儿到了车上又得还给你,麻烦得很,就辛苦一下朝朝替我挡风吧。” 两个姑娘挽着胳膊往车那边走,压根就没有注意到默默跟在后面拎包包的商淮。 商淮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黑T,脚步顿了一下。 下次出来,他是不是应该带上自己的格子衬衫? 没多想,商淮赶紧跟上两位千金——车后座还放置不少先前购置的东西,他得提前去整理一下,否则一会儿要聊天的两位大美人恐怕坐不下去。 至于他自己,暂且安安静静地当个好司机罢。 这一晚也算是宁静。 吃饱喝足买到喜欢的东西,还和喜欢的电竞女选手成为朋友,姜予安是心满意足的。 宋朝朝对于回家一事也没有纠结很久。 她决定明天和领队说一声,先不和大家一起回俱乐部,她想回家一趟。 俱乐部的安排本就是今天的比赛结束大家就等同于放假了,只不过大家在俱乐部都有东西要拿,另外队内还要说一下放假事宜,所以一般的安排是先统一回基地,再各回各家。 宋朝朝家就在云城,领队知道她的情况,特殊安排一下也没有什么关系。 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到时候开个网络视频是一样的。 俱乐部这边的事情安排好后,宋朝朝就只担心家里的情况了。 张婶儿的话宋朝朝暂时没有判断 是真是假,但她内心还是更趋向于是真实的。 所以宋朝朝暂且以最好的打算和状态回家。 虽然拿到的不是冠军,但那又怎么了? 她才成为首发第一年,带着队伍拿到世界赛第二名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吧。 而且第二名的奖金也不少呢。 她在队伍里还是指挥,可以说除了阿呆之外,她能分到的奖金应该是最多的。 宋朝朝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扣掉税务和俱乐部抽成之后,再加上她这些年靠直播挣的钱,可以说买下她家那套老房子三套都行。 另外还有俱乐部的工资,就这一年首发的薪资,也比得上爸爸妈妈辛苦一年的收入。 只不过俱乐部每个月的薪资在她的收入里占少部分,宋朝朝都是当自己的零花钱,没有像直播收入和赛事奖金那样存起来。 她本人呢也没有什么花销,俱乐部包吃住的,这些零花钱一般都是花在和队友们出去吃饭请客,或者是和榜前的民间选手单练的酬劳,也没有花多少,宋朝朝临睡前看了一眼,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她想好了,要是张婶儿说的话只是客套,她就把这张卡留在家里,以后就尽量不回家了,就春节回来住两天算了。 她身上另外的钱够她买房子的,等她以后退役了,她就找一个宜居的城市,买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在小区附近找一个合适的工作,就这样养老渡过一生,也挺好的。 现在呢自己还年轻 ,就先打拼着吧。 好的坏的都想过之后,宋朝朝也顺利进入梦乡。 在众人都熟睡的深夜,连一贯熬夜的电竞选手们都疲倦睡下之后,一个词条悄然爬上热搜,还瞬速地攀升到热搜第一。 #FLPS打假赛 XH俱乐部花钱买冠军# 词条一经攀升,很快就引起热议。 夜里虽然人少,但并非是完全没有人的。 很快,词条的实时就被人骂了个遍。 吃瓜群众看到XH俱乐部在总决赛上的表现,再配合发布这个话题的账号发布出来的视频,顿时就引来无数谩骂。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关注KIL这一项比赛,但看比赛的人还是不少的。 不是电竞相关,也有体育相关的观众。 后者的攻击能力更是一绝,且更加疼痛这种不正规的手段。 所以哪怕是深夜,也引起了无数热议。 这个时间点没有睡觉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人,骂得也很厉害,放在比赛语音里面都是要被消音的程度。 视频里面XH俱乐部前两把的弱·智操作也让吃瓜群众给看笑了。 毕竟似寂哥的操作实在是离谱,且这个游戏的比赛也是相对容易看懂的,哪怕是不玩这个游戏,也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失误是多么离谱。 辱骂声伴随着的更多的是嘲笑声。 【笑发财了,这就是这个游戏的世界赛水平吗?我这就去下载一个游戏玩玩,给我一周时间,我估计就能够速成上去打比赛了。】 【妈呀笑死我 了,你们这是小学生打娱乐赛吧,这种水平也好意思说是世界赛?官方别办比赛了,这钱留着开发新游戏不好吗?】 【只能说XX游戏大善人,为了年轻人的就业操碎了心,有大企业担当,好!非常支持,但是能不能赏我一口饭吃,我能演得比这个好。】 【……】 热议继续的同时,XH俱乐部和FPLS俱乐部背后的资方也被网友们扒了出来。 嘲笑声瞬速蔓延到双方公司旗下产业官方账号底下。 第743章 气笑了 双方俱乐部的人是在次日中午才知道网上发生的事宜。 前一天夜里都玩得比较晚,从餐厅出来之后又分散去了其他地方,回到酒店后还各自开了会儿直播吃了个宵夜,打打闹闹的最后睡觉的点和平时差不多,醒来的时间自然也到了中午。 商潇一醒来就看到手机上无数条未接来电和消息。 他觉得自己没有睡醒,揉了揉眼角捏着手机又滚回床上躺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冷着一张脸开始处理收到的各类消息。 至于网上那则发散开来的帖子,商潇只觉得万分可笑。 但凡看过昨天的比赛,都能直观地感受到那边的选手状态更不对劲。 要说打假赛,也应该是他XH俱乐部某位着名演员选手才是。 怎么就成了他们XH俱乐部花钱,变成FPLS打假赛了? 真是可笑! 偏偏这种一眼假的帖子还让大部分人都信了。 毕竟和上网的吃瓜群众相比起来,看电竞比赛的始终是少数。 哪怕回回线下比赛的售票几秒抢光,电竞赛事的头部选手光直播就能让自己实现财富自由,但与庞大的人口基数相比起来,他们赛事的观众依旧算少的。 那则帖子在赛事观众看来漏洞百出,可对于没有观看过赛事的吃瓜群众而言,就是‘实锤满满’了。 前面两局XH俱乐部的选手打得跟被疯狗咬了一般,失误频频,后面三局忽然就追了回来, 高低有点猫腻在上面的。 不了解具体赛事的人并不关心你是否更换了人员,也不关心你在bp方面的克制,他们只看到这个帖子洋洋洒洒写下的小作文,跟着评论区的嘲讽声哈哈一笑,随后自诩正义地到双方俱乐部旗下公司质问,以‘善良’、‘正义’的身份要一个‘公平’,如果双方公司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将抵制旗下公司的产品。 而最开始发布帖子的账号如今已经注销,连帖子都跟着删除。 如今在网上热议的,都是各种娱乐账号搬运出来,或者再调油加醋增加自己浅薄见解的人。 商潇对这些咒骂或是嘲讽的声音不感兴趣。 眼下更重要的,是把对公司的影响降到最低。 与商淮合办的公司影响他们倒是无所谓,令商潇觉得头疼的是他身上商家人的标签早被扒出来。 如果不尽快把‘打假赛’的谣言破除,恐怕下一步这些被利用的正义网友们就要开始列出商家旗下的名单,保不准他母亲一个做时尚杂志的小公司都会收到牵连。 事儿不难,就是烦。 必须在黄金公关小时内把事情全部完成,避免影响扩大。 商潇这会儿也顾不上刚起床要吃点什么,他脸都没洗,走到平时开直播的电脑前开始工作,另外又拨了一个电话把商淮叫过来。 有些决策面对面交谈比较合适,何况人就在隔壁房间,也不麻烦。 于是商潇在带领着队伍 夺冠的第二天,就在为公司处理这一项人为的公关事件。 …… 姜予安今儿醒得也比较晚。 昨晚从江边回来的时候就不早了,卸妆洗漱临睡前刷了刷手机,导致的结果就是睡得很晚。 她心想着反正是个重要的日子,虽然不是她夺冠,可高低和自己也有点关系的,不如彻夜狂欢一下。 于是心安理得地用最贵的护肤品,开始熬夜。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起床就看到网上的热议。 真的是被气醒的! 姜予安原本是睁开眼想看会儿手机让自己清醒过来,结果迷迷糊糊中就看到热议的话题。 FPLS打假赛,XH俱乐部花钱买冠军? 救命,写这个词条的人到底有没有看比赛! 谁在打假赛啊,就算真打假赛也是XH俱乐部出现演员好伐! 最让姜予安无语的是,这帖子摆出来的证据里面还有几张照片是她的背影和宋朝朝在一起的时候,拍摄的位置正好是昨晚他们在江岸边逛小吃街的时候。 合着两支不同战队的选手就不能是好朋友? 再者,她也不是俱乐部的选手啊。 姜予安看到搬运贴用单独一行写着“潇神妹妹商家千金与FPLS主指挥SUN关系亲密”的字眼时,差点两眼一黑。 这是什么古早娱乐媒体号吗? 再说了,她一个女孩子和朝朝走在一起逛街怎么了?她小哥还在后头跟着呢! 姜予安只觉得这些编造新闻的媒体人脑子有坑,事情都没 有弄清楚就在这里品头道足,好像昨晚这些人就跟在她和朝朝后面,听到了他们在说比赛的事情一样。 而实际上因为顾及宋朝朝的心情,姜予安担忧她是因为输掉比赛心情不好,所以一整晚几乎都在聊其他的事情,有意地避开了比赛。 偏偏就这么几张照片,倒是让他们编造出来那么多‘细节’,真不知道这些新闻媒体人是造谣专业户还是说念书时专业课没好好上。 姜予安生气地扒拉着其他的帖子,很快知道为什么这群人不拿小哥说事儿。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这些照片里面拍摄到的构图,每一张商淮都离她俩很远。 加上夜里灯光昏暗,商淮拎着诸多手提袋,又穿着一件平平无奇的短袖,哪怕长着一张令人惊艳的俊脸,一时之间也难以把他和前面两位美女关联在一起。 这些账号的目的主要是编排‘假赛’这件事情,如果牵连得多了,反而显得有些假。 所以哪怕商淮就是跟在姜予安和宋朝朝身后,却由于他过于模糊的身影和与她们之间的距离被无数人忽视。 姜予安瞧着这些编造出来的东西最后都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好笑。 甚至抛开比赛不谈,按照帖子的思路去看,底下根据帖子编造的段子还挺有趣的。 尤其是对似寂哥的点评,几乎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比似寂强。 姜予安回想了一下昨天似寂的操作,别说是游戏玩家了, 即便是她这种连游戏都没有下载的人,也觉得她行她可以上。 抛开事实不谈,谁能说看着似寂被嘲讽不爽呢? 也难怪吃瓜群众会被这些大V牵着鼻子走,毕竟这么一个选手在XH俱乐部里,是个人都觉得XH能赢有问题的。 至于后面换人……换人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这些媒体又没有写。 第744章 这算什么道理呢 姜予安看了一会儿就对这些事情失去了兴趣。 在这些评论底下,有不少主页和赛事相关的账号发出微弱的声音。 他们澄清XH俱乐部实力很强,整个常规赛都是第一,视频里面只是那一位选手比赛的时候状态不好,常规赛还是中规中矩的; 他们解释FPLS比赛已经尽到全力,压根没有必要收钱去打假赛。 只可惜这些个人账号压根就没有人看他们,再加上热议已经过了那么久,前排早已经被那些嘲讽声占据。 这些后来澄清的评论只会被当做是洗白水军,很快就被淹没在评论之中,或者是被冠以收钱的污名,或者是被侮辱说他们是俱乐部走狗。 扫视几条,姜予安忽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包括那些对似寂的嘲讽声。 索性退出软件,不再在上面浪费时间。 这些事情她没本事去管,也相信她兄长们能够处理妥当。 看看时间,五哥和小哥已经醒了。 寻常这个时间两个人会给自己发个消息,这会儿两人都没有动静,大概是忙忘记了。 她退出微博回到群聊,果不其然网上的事情已经在群内发起热议。 这些看过比赛的观众无不觉得这个话题十分可笑,正在义愤填膺地表示谴责。 但同时他们又泄气地表示,他们在网上做出澄清压根就没有人看。 得到的反馈都是他们是俱乐部的狗,在给一个花钱买冠军的俱乐部洗白。 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 们花钱看比赛,他们应援支持喜欢的选手,是因为这些选手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怎么就成了他们没脑子追电竞明星了? 他们还觉得这些跟风狗没脑子呢。 姜予安看着这群岁数不大的小孩在群里宣泄委屈,截图发来的评论里都是一些难听的话,仅仅因为他们替赛事说了话,便遭受这些,实在是令人寒心。 她手指动了动,在想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可这一块儿也并非她熟悉的领域,且贸然下场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所以依旧是保持沉默。 群内有小姑娘发出长串语音,还带着哭腔。 【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本来SUN姐输了我就很难过,看到她出去走走我还挺开心的,怕她因为输了心态不好影响秋季赛发挥,怎么美女和美女一起逛街都要被说是交易啊?按照他们这样说,潇神妹妹和SUN姐逛街就是py交易,那官方每年让每个俱乐部选一个选手出来参加电竞综艺,上十家俱乐部的选手都住在一起,那算什么?大乱炖交易?】 小姑娘的话说出来,很快就引起大家共鸣。 要知晓,如今电竞赛事不单单是比赛一个产业。 比赛除却追求那个奖杯之外,同时赛事官方也要制造一些曝光度维持热度,以及给自己家游戏拉新。 当然,更重要的是需要更多的观众以此来招商。 总之,一个比赛后面还很多人的付出,同时也拉扯出许多 其他的岗位发展。 比如群内妹妹说的电竞综艺,一般是在休赛期会请俱乐部的选手们来参加,共同拍摄由官方策划的综艺,推出电竞明星选手。 这些来自不同战队的选手们短暂地住在一起,在综艺里碰撞出不同的火花。 哪怕在赛场上是竞争关系,赛场外也可以是好朋友。 赛场上是心心相惜的对手,赛场外更是一起玩闹的好友。 自联赛发展以来,这些电竞综艺也稳固了不少观众粉丝,彼此之间也看好这些不一样的友情。 如此情况下,再看网上非得把不同战队评价为敌对关系,实在是令人生烦。 合着在他们眼里,不同战队的选手就必须关系僵硬·了? 这算什么道理呢。 群内大部分人差不多都是和这个妹妹一样的心态。 双方俱乐部的选手都是值得尊敬的,昨天的总决赛结束,他们为XH战队高兴的同时也在为FPLS俱乐部而惋惜。 尤其是SUN姐,操作和意识都有,却因为经验不足导致bp被对方克制,从而惜败。 看过比赛的都觉得冠军实至名归,亚军同样令人尊敬。 都说电子竞技第二名从来不被人记住,其实并非如此,是乐子人才只记住冠军,在冠军诞生的那一刻去朋友圈发一句“XX牛逼”,此后依旧是无事发生。 而实际上,哪怕是亚军,只要在赛场上拼尽全力,不辜负自己的努力,同样是能够让人记住。 让人嘲讽的是 在赛场上摆烂,频频失误把冠军喂到对方嘴里的选手们。 可这些,与FPLS战队无关。 喂饭的XH俱乐部被替换下来的选手,可不是宋朝朝他们。 【摸摸姐妹们,先不用担心,这件事情闹那么大,赛事官方肯定会有公关方案的,发这个帖子的原主已经销号跑路了,明显是有人想搞这两家俱乐部,我们等官方出公告,在一起为喜欢的选手们澄清吧。】 【是哦友友们,在这里生气也没有用的,这会儿零零散散地去澄清肯定是没有任何作用的,等官方下场吧,再大家一起努力。真就是真,不会被这种假新闻给掩盖的。】 【发展到这一步肯定是有人下场打商战了,企业的事情轮不到我们管,就是心疼我们的选手,被扣上打假赛这顶沾了屎的帽子,真恶心。】 【真的!!看到他们开始抵制什么产品就知道不对劲了,不过这些事情我无所谓,但是拉选手下水真的好恶心!让我知道谁在背后推手,我非得骂死他们不可!我们SUN姐做错了什么,现在联赛就这么一个女选手,SUN姐走了我们去哪儿看美女打比赛![生气][冒火][发怒]】 【兄弟姐妹们,官方还没有发帖,不过选手们都发帖了,声援一波!】 【好!速来!】 【好!】 【……】 姜予安看着飞速划上去的讨论心情很复杂。 她捏着手机半天没有动静,直到酒店房门被 人轻轻敲响的时候,她才合上手机起身去开门。 令人诧异,酒店房间外站着的是她没料想到会出现的人。 ——傅北行。 第745章 有事吗? 看到门口站着的男人,姜予安愣了一下。 她早上起来得晚,洗漱过后就坐着刷手机,到这会儿了她也没有化妆换衣服,还是一件睡衣披着散发。 此刻陡然看到身影高大的男人,只好藏在门后,低声问:“傅总?请问你……有事吗?” 傅北行低着脑袋,视线内是姑娘一张素净的小脸,眼底透着些许防备。 对他的防备。 意识到这一点,傅北行薄唇抿了抿,垂在腿边的手指稍稍蜷缩。 他倒没有退缩,面色一如既往。 片刻后,温声询问:“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想过来问一下圆圆吃午饭了没有。” 他噙着一抹温笑,看着十分无害。 顿了顿,补充说,“我看时间差不多午饭的点,在这边你也知晓除了你之外我没太熟悉的人,想着看看能不能与你一起,人多吃饭也热闹一些。” 这么一说,姜予安还真觉得有些饿了。 毕竟早饭没吃,这个时间也不早,再不出去觅食恐怕要成神仙了。 虽说没那么想和傅北行一起用餐,但人家都开口了,再加之他是自己的老板,且和二哥的关系还算不错,一起吃个饭也没有关系。 “那你等一下哦,我先去换身衣服,还要问一下我小哥他们,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姜予安言外之意也有如果他不想等的话,也可以先去找吃的,不必非得等他们一起。 但傅北行目的在她。 他像是听不懂她的话,客气温声道: “不急的,我也刚起不久,圆圆你慢慢来就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予安再直言拒绝就显得过于不近人情。 “行,那傅总您先稍等一会儿。” 姜予安也没有牛扭捏,大大方方说道。 傅北行点头,“那我去楼下前台沙发等你们,一会儿见。” 说的是等他们,而不是等她一个人。 这也让姜予安心中的警惕放松很多。 她笑了一下,“行,一会儿见。” 送走傅北行之后,姜予安快速地换好衣服化了一个淡妆。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准备给商潇商淮打电话的时候,后者已经先一步拨来电话。 巧合得让姜予安都在诧异,她小哥是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电话接通,还可以听到那边噼里啪啦的键盘声,随后才传来商淮清冷的嗓音,询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姜予安猜到他们今天恐怕要忙很久,网上的事情已经迅速波及到他们名下公司,已经不是俱乐部的事情了。 她没什么要求,说:“去楼下餐厅吧,听说味道还不错,这几天都是在外面吃的,不如换一换口味,正好今天也想休息一下,不想出去逛了。” 商淮听得出来姜予安是在为他们考虑,转念一想这几天的确几乎每天都出去,今天让姑娘休息一下也正好。 所以商淮最后也没有反对,低声道:“那行,我和你五哥收拾一下马上出来,等会儿就在酒店餐厅将就一下。” 姜予安笑着,“小哥,你知 道网上很多测评都说这家餐厅味道不错的嘛,很多顾客就是专门为了一口吃的订这家酒店,你居然拿‘将就’这个词,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商淮也笑,“好,是我的错,那电梯门口见?” 姜予安没意见,应了一声之后就挂断电话。 等到了电梯门口,姜予安这才发现有一个意外的人。 ——宋朝朝。 应该是因为网上的事情,又或许是正好到了吃饭的时间,所以在这里碰到。 与大部分南方姑娘比起来宋朝朝的身姿已经算高的,不过于旁边站着的商潇比起来,还是矮了一个脑袋。 所以两人说话时,商潇得稍稍地低一些脑袋。 姜予安走近的时候,入目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还别说,她都不忍心走过来打破这会儿的局面。 如果不是商淮看到她喊了她一声,姜予安都想在拐弯处再躲一会儿。 眼下已经被人发现,也就没有必要为了眼福躲躲藏藏。 她从拐角出来,笑着向宋朝朝打了招呼。 宋朝朝也客气,“予安姐。” 这个时间点电梯很慢,从楼上下来的电梯基本上爆满,电梯又偏少,恐怕得一会儿才能到乘上。 姜予安想起昨晚宋朝朝的情绪,想了一下委婉问:“朝朝打算吃过饭回家吗?还是先和队内的朋友聚一聚?” 宋朝朝摇了摇头,说:“网上的事情闹得有些大了,官方给我们两家俱乐部的队员们都续费了酒店,等这件事情处理之后 再放假。我是来找潇神的,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毕竟网上的舆论对商潇的影响更大,且牵扯到商家的产业,他们选手的影响力可能不大,但怎么说都是事件的当事人,如果需要的话,宋朝朝很愿意配合。 她的队友们同样如此。 过来找商潇是她的主意,也是队内商量的结果。 按理说是要领队和经理出面的,只不过这两位忙于和官方与俱乐部老板那边交涉,需要尽快商量出公关方案作出澄清,所以选手这边和商潇这边对接的任务就交给了她这位小队长。 “吃饭要紧,网上的事情比不上·身体健康重要。” 电梯这会儿停在这一层,且里面人不多,四个人正好能够挤进去且不会超重。 这几天住这家酒店的大部分都是来看比赛的观众,趁着暑假快要结束过来玩一遭,看完比赛顺便在云城旅游两天,所以酒店都还没有退订。 看到商潇和宋朝朝挤进去,电梯里面的氛围都感觉变了。 如果方才平时,可能角落里扭捏着的男生女生已经大着胆子来问两个人要和签名和合影。 但碍于深夜热搜引发的热议,这会儿角落的小孩们只是表现出激动。 电梯在二楼餐厅停下。 角落里的小孩是要出去玩的,他们没有跟上。 只不过在商潇和宋朝朝离开电梯的时候,他们挥了挥手臂,说:“潇神SUN姐,我们相信你们的实力,不需要打假 赛,网上的事情相信很快就会澄清的!” 商潇闻言抬起眼眸,冲电梯里面的青年们扯出笑容,“谢谢!” 宋朝朝也露出微笑。 第746章 奢望 这顿午饭大家都吃得很快。 原因也很简单,手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 这次舆论风波不是只牵连一位选手,涉及的是两家俱乐部乃至俱乐部后面的企业。 时间不等人,只能争分夺秒。 哪怕是闲着没事做的姜予安也跟着他们一起结束用餐。 不过她倒也没有跟上大家。 姜予安自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跟上去说不定还得让五哥还有小哥分心照顾自己。 所以吃完之后还在慢悠悠地拿起盘子去自助区拿了些水果,跟他们说自己下午有安排,不必管她。 商潇对此没任何意见。 已经让小妹一个人从一个城市跑到另一个城市,这么大的人了,还怕她丢了不成? 只商淮还有些担忧。 他想到上次地铁上的事情,不免蹙眉,“你一个人,打算去哪里玩?不是说好今天在酒店休息吗?” “我怎么就一个人了?” 姜予安指了指旁边宛如牛皮糖一般的傅北行,冲眼底略带担忧的商淮说,“我这里不是还有我老板嘛,不是一个人的啦。小哥你还要忙,就别管我了。” 商淮睨了站在姜予安身后宛如保镖的男人一眼。 他心想,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在这里他才不放心。 但转念又想,如今这个局面,想来傅北行也不会对他小妹做什么。 且有这样一位大人物看着小妹,应该也不会再出现像上次那种事情。 虽然不情愿,商淮还是向傅北行客气道:“那麻烦傅总了。 ” 傅北行看得出来商淮脸上的不乐意,不过对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他笑容真诚,“客气了小程总,照顾圆圆是我的荣幸。” 也不等商淮再说什么,他倒是先下达逐客令,“小程总那边还有其他事情,就先去忙吧。万一耽误了事情,恐怕要花费更多时间去处理,得不偿失。” 商淮抿唇看了他一眼,到底什么都没说,只又交代了姜予安一句就离开。 在电梯那边等过了一趟的商潇看到自己双胞胎弟弟回来,忍不住调侃:“二哥他们都没把小妹盯得那么严,你倒好,恨不得把人锁在身边。年纪轻轻的,可别那么急着当老父亲呐。” 商淮语气淡淡,“我只是不想当年的事情再重复一遍。” 无论是被傅聿城那种疯子带走小妹,还是说地铁上那种混混骚扰,都是商淮不愿意看到的。 即便知晓姜予安有能力处理后者,但那不代表他希望这种事情再发生。 有一个人在她身边,总归是好些的。 再加之昨天在比赛场馆看到傅聿城,总让商淮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傅家老爷子刚把傅氏转交到傅聿城的手上,霸占去傅北行这几年来的功劳,按理说他这个时候应该留在潮海市处理他们集团的事情,怎么会挤出时间来云城? 傅老爷子偏心在他身上,可这么大的公司,里头的弯弯绕绕哪里是一个人能够拍板决定的。 倘若傅聿城在前期没把人心稳 固,等傅老爷子去世,这公司最后的实权在谁手上还不一定呢。 指不定最后还变成了傅聿城给那位打工的结果。 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商淮从来不觉得一个女人能够影响到男人的事业,即便是如今悔过的傅北行,他依旧是觉得权势的优先级是在其他人或事情的前面。 能让傅聿城这个时候抛下傅氏集团的烂摊子过来,想来是有其他事情的。 可惜给商淮的时间和信息量都太少,他还来不及思考出什么线索,电梯已经抵达他们面前。 只能打断思绪,将时间还脑子留给下一件事情。 与商潇有一样的想法,觉得商淮是个爱操心的老父亲的,是还在餐厅吃水果的姜予安。 她拿着叉子戳着酒店里切好的果盘,一边向坐在对面的傅北行吐槽。 “傅总您可别介意啊,我小哥就是这个脾气,别看他岁数小,操的心比我大哥……不对,是比我爸妈还要多。总之他刚刚说的话,您大人有大量,别太放在心上。” “不会。” 傅北行心想的是,如果他有一个亲妹妹的话,恐怕会盯得比商淮还要紧。 但这个念头起来,心脏处莫名疼了一下,像是被针戳了一般。 当初他和面前的姑娘年纪还小时,两家并没有经常提及联姻婚事的事情。 毕竟那个岁数也不懂情爱,老爷子只告诉他要好好照顾安安,在外面要把安安当做亲妹妹。 他那时倒是做到,只不过事 情在后来变得不可控。 如今回头想想,只觉得当初年少的叛逆有些可笑。 疼爱自己的长辈已经离世,想护着的人已经把自己当做陌生人。 他一无所有。 他听着姜予安客套的称呼,很想开口让她不必这般,就把当普通的朋友就行。 可傅北行心里清楚,暂时是不可能的。 哪怕他开口了,恐怕得来的也只是一句委婉的拒绝,想来面前的姑娘会调侃性质地来一句:不喊您傅总那怎么称呼?傅老板? 还不如不说。 且一步一步地走着吧。 至少在他厚颜无耻要与她一起用餐时,她也并没有冷硬地拒绝,更没有像从前那样直接叫他滚。 已经是上天对他的优待了。 可能人都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心思。 明明知道结果,他偏偏还是想去试一下。 在开口说出试探性的言辞后,傅北行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傻·逼。 他说:“圆圆倒也不用对我这样客气,我想你我之间应该也算朋友了,你总称呼我傅总是不是显得太生硬·了?” 果不其然,姑娘调侃的笑声起来。 “那我该喊你什么,傅老板?会不会太土了呀?” “……” 傅北行滚了滚喉,垂眼看着她正戳着的水果。 他觉得胸、口有些窒闷,好像那枚叉子戳进了他的心口。 沉默了片刻,他说,“如果圆圆不介意的话,直接喊我名字就好。” 第747章 烦得要死 姜予安顿时笑了,漂亮的脸蛋上是更灿烂的笑容。 她摇头,“那我可不敢,怎么说你也是我的老板,可不能这样没礼貌。要是叫我二哥知道了,肯定会骂我的。” 傅北行抬眸,看着她那张笑吟吟的面庞,忽然觉得也没那么重要了。 一个称呼罢了,她喜欢怎样就怎样吧。 如果她能一直这样笑着。 傅北行没再把话头停留至此,他端起桌前的饮品喝了一口,低声问:“午后圆圆有什么打算?” 听方才商淮的话,他们兄弟俩大概是没有时间再陪她了。 如果要出门的话,他觉得他正好可以陪同。 姜予安‘唔’了一声,环顾了一下这家酒店的装潢,“今天本打算休息的,正好我哥他们有事情,我打算先上楼午休一下,等会儿来这边坐会儿吧。” 这家酒店装潢很不错,餐厅外还有一个巨大的露台,种植了不少观赏性植物,还搭建了藤架和小桌子,光是躺在那里放空自己就觉得无比惬意。 餐厅这边还播放着轻缓的纯音乐,慢悠悠地传到露台那边。 姜予安已经享受午后在外面听着音乐看看书的时光了。 她偏头看向傅北行,“傅总午后没有工作吧,可别在我看书的时候在那边敲电脑键盘,太煞风景了。” 从前和傅聿城出去玩的时候没少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是没有工作的闲人一个,Ellen更是没有多少事业心。 西尔斯城的事情大部分都是 傅聿城在处理,Ellen就是一个听话的小机器人。 所以他们三人出去旅游的时候,最常见的画面就是她和Ellen在旁边疯玩,戴着耳机的傅聿城不知道在和谁电话,偶尔需要处理文件的时候,就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在他们旁边敲敲打打。 导致很多时候她和Ellen都不敢放肆地玩。 烦得要死。 傅北行如今虽然被傅家老爷子罢职,但他身上还有其他的身份。 光一个她的顶头老板就让她不敢得罪,要是一会儿有什么公司的事务要处理,说不定还觉得她这个员工玩得太过分,要拉着她一起加班呢。 可不能这样。 傅北行虽然不知道姜予安心中在打什么算盘,但从她夸张的小表情里面大概猜到什么。 他忍不住弯唇,摊了摊手,“我连手机都懒得看,又怎么会带上电脑。出来旅游,自然是要让自己轻松的。” 姜予安余光扫过他放在桌上的手机。 从他们落座之后,傅北行就没碰过手机一下。 大概是手机静音,又或者是私人手机,也没有任何声响。 她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解决掉碗里最后一块食物,“傅老板说得对,出来玩就是要让自己放松的,工作什么的等上了班再说。” 搁置下手上的水果叉,姜予安拿着手机起身,“那我先上楼一趟,等会儿这边请傅老板喝杯咖啡?” 傅北行并未起身,温笑点头:“好。” 目送姜予安的背 影远处,直至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时,傅北行脸上的笑容才收敛起来。 他拿起搁置在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未读的消息,随后眉头紧紧蹙起。 ——傅聿城……竟然出国了? 在这个时间。 他搁下手机,面上的神情依旧严峻。 傅氏刚交到他手上就被他扔下,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回他的西尔斯城,是压根没把傅氏放在眼里么? 不过想想也是,西尔斯城再怎么混乱,傅聿城到了那边也是一方霸主,哪里会像在国内处处受制,有钱也无法随心所欲。 自然还是在那片混乱之地要好。 就是不知道躺在医院里的傅老爷子会怎么想。 要是收到这个消息,不知道他的病情会不会恶化,万一被气得又住进ICU,刚飞回西尔斯城的傅总又得立刻赶回来吧。 傅北行轻嗤了一声,懒懒地靠在桌椅后,闭上了眼睛。 那老东西的死活,与他何干。 被他当做狗使唤了四年,也该够了。 = = = 姜予安回到楼上酒店并没有再休息。 上午起得已经够晚,再睡下去恐怕脑瓜子都受不了。 她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之后就下了楼。 傅北行已经替她点好了饮品,一杯榛果味的拿铁,搭配了一份焦糖布丁和一份海盐薄饼,水果是自助的,因为饭后吃过,就没有再拿。 露台上还有一个书架,时尚杂志、民俗小说都有,姜予安随便挑了一本,就在傅北行对 面坐下。 这个时间点人不多,露台上除却咖啡厅里播放的纯音乐,便没有其他嘈杂的声音,就在这里坐着什么都不干,的确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 这一下午,大概就这样过去。 与楼下露台的惬意有所不同,楼上酒店房间气氛就严峻得很多。 无论是赛事官方这边受到的影响,还是两家企业,都在一夜之间收到无数的攻击和质疑。 相对比起来,赛事这边的影响还算清的。 无非是一些攻击性的言辞,质问他们办比赛为什么黑幕,就目前来说对游戏以及相关公司还没有任何影响。 两家受到牵连的俱乐部就影响重大,都是上市企业,口碑直接影响到市场波动,且一些相关联的产品也受到了抵制以及退货处理,影响不小。 目前赛事官方和双方企业的公关方案还在制作,只发布了一条声明,其他的证据需要等他们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以及三方负责人全部过目之后才能发布出去。 所以这条联合声明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吸引而来的依旧是嘲笑声和质问。 连带上午双方俱乐部选手发布的帖子也遭受攻击。 不过这个时间点赛事观众也醒过来了,纷纷到选手账号底下声援,目前评论还算看得过去。 “真的服了,到底是哪个缺德的大半夜发这种帖子,把事情闹大之后就把账号注销,真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负任何责任是吧?” 俱乐部的选手们 原本今天就放假,他们原本打算今儿好好在云城玩个痛快。 毕竟酒店这边官方可以续费免费居住,出去玩也就是付个吃饭钱,白占的便宜谁不想占? 可现在呢,因为这个帖子所有人都得待在酒店里面,还不能开直播趁这个热度挣点钱,所有人都只能玩手机,还被要求不能对外乱说话。 这种堪比宫斗剧里面禁足的场景,搁在这群年轻小伙子身上,谁能受得了? 当即,待在一起的小伙子们就开始抱怨起来。 有人带头说话之后,后面的就开始附和。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的,你们认真看过那个帖子没有?但凡看过比赛,都知道那帖子漏洞百出,偏偏这事儿还让很多没看过比赛的人信了,继而影响到其他事情。现在就只能祈祷这事儿和我们没有关系,真要牵扯到谁的话,恐怕是要坐牢的。” 也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段,人群中的某个人忽然竖起耳朵。 第748章 这么严重啊? “这么严重啊?” 这会儿两个俱乐部的选手都在行政走廊,人多但是地方也大,相互扎堆儿在一起,声音也传开。 年轻的选手凑到刚刚说话的队友跟前,兴致勃勃地听着,“这种事情应该和我们没有关系吧,咱们就是好好打比赛,也没干啥。再说了,昨天的比赛打得也挺精彩的呀,和平时常规赛一样,XH俱乐部还是那么强,怎么可能花钱买冠军啊?又没必要。” “就是啊,XH战队都几年没拿冠军了,退一万步讲真想要个冠军,那也应该在潇神退役前砸钱啊。你想想,出道即巅峰,退役前再拿一个世界赛冠军光荣再见,不就成了万千少女的梦中竞男,他不当白月光谁当?” “滚!少在这里编排潇神,人家打比赛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还花钱砸一个冠军光荣退役,你知道潇神有多少个冠军了吗?他需要?” “就是,潇神本来就是白月光好吧,多少人是因为潇神进来打比赛的你也不想想,他退役也就是因为手伤,要是没有这一出,你以为昨天咱们还能打得那么轻松?” 说话的人都是FPLS俱乐部这边的。 虽然昨天刚和XH俱乐部的人争夺总决赛奖杯,但他们并没有视对手为敌人。 相反,对于商潇还是十分尊敬。 在赛场上,实力为王。 没有人会不喜欢实力绝对的王者。 哪怕是因伤离开赛场,商潇曾经的战绩和荣誉 依旧在,只要有人记得,便依旧有维护他的人。 调侃商潇的是一个年轻的替补选手,他是近两年才接触这个圈子的。 开始看比赛的时候,就只看到商潇因手伤发挥失误,后面打得更是中规中矩,再后来几乎把首发的机会都让给了其他选手。 所以在他的印象里,商潇还不如他们队伍里的SUN姐强。 理所当然的,言词里面多了几分不屑。 被队内其他的老选手说是正常的。 批评他的是队内的副指挥,是除了SUN姐之外实力和意识最强的一位,脾气也挺好。 所以这个选手立刻低头道歉,“对不起啊,我就是随便开开玩笑,没多想其他的,以后不会再拿潇神开玩笑了。” 虽然也跟着大家一起称呼商潇为潇神,可是个人都听得出来他嘴里的潇神并没有任何尊重的意思,只不过是跟着大家一起念出来的称呼罢了。 老选手脸色有些不好,但到底是和大家朝夕相处的队友们,也不好说什么。 他只沉了沉语气道:“不管是潇神还是其他选手,都不应该是我们调侃的对象。你自己也是一位职业选手,哪怕现在还只是一个替补,但也应该明白职业选手代表着什么。我们之中不是每个人都像潇神和SUN姐那样有天赋,但我们进了俱乐部,付出的努力都是不少的,目标也只有一个,换个身份想一下,假如是你这样被人调侃的话,你会觉得这个 玩笑好笑吗?” 就因为自己的实力不如巅峰时候,就因为自己因为手伤导致操作失误、继而被迫退役,结果就被人调侃怎么没有花钱黑幕自己一个冠军。 这哪里是在开玩笑,分明就是在侮辱人。 侮辱他们过去的所有努力。 被老队友这样批评一番,少年也不再讲话了。 他又重复了一句‘对不起’,是不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别人不知道,但那耷拉着的脑袋看得出来情绪不高。 队友也不想再说什么,睨了他一眼,“行了,去旁边玩会儿吧,也得亏XH俱乐部的人刚刚没和我们待在一块儿,否则让他们听到了,非得揍你不可。” 其实也不是XH战队的人没听到,大家都在这行政走廊的会客厅里,空间大哪怕说话声音再小,也被回音放大了。 只不过这位老队友骂得及时,才没有惹出什么乱子。 年轻人嘛,心直口快没过脑子说话,也蛮正常的。 既然有人拦着且骂了回去,就没有必要再去掺和一脚,把事情给闹大。 这一茬揭过去之后,他们议论的话题又回到网上那事儿。 无非还是骂那个缺德发帖的。 污蔑他们打比赛的名声就算了,更关键是把他们的假期给占了。 真是可恶啊! “哎队长,你说这事儿会不会牵连到我们啊?我们比赛的奖金不会被扣掉吧。” 双方队伍里的队员们又开始嘀咕起来。 说话的是潇夜明,凑到了队长豆沙跟前。 豆沙 睨了他一眼,没忍住翻个白眼:“你想什么呢,咱们又没有打钱,拿下比赛是凭借自己的势力,潇神肯定不会扣我们的奖金,应该还是和之前说的那样,不抽成发给我们的。” 潇夜明摸了摸脑袋,“也对哦,咱们又没给对面打钱。” 豆沙摸了摸小孩的脑瓜子,笑说:“你这次可赚大发了,临时上阵力挽狂澜,估计分给你的奖金不会少的。” 潇夜明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能赢是大家的功劳,团队游戏,咱们大家都很厉害的。最厉害的还是晚安,这次FMVP就是他,醒过来的晚安真的无敌了!” 潇夜明趁机猛猛地夸赞了一番队友。 晚安耳朵尖听到了,当即就凑过来,“偷偷在背后说我什么呢,明明有些人在替补里猥、琐发育,最后还把功劳推给别人是吧。FMVP是我又怎么样,还不是因为你小子上场了才让我得了?你小子少在这里偷偷夸我。” “行,不偷偷夸你,等奖金下来请你吃饭!” “不行,我来请!” 两个年轻人幼稚地斗起嘴来,也将现场的氛围缓和不少。 大家都是在赛场上站过的人,有没有认真打比赛心里都清楚。 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所以对于网上扭曲的事实也没太过在意,反正有官方的负责人员去处理,他们只需要等待一个结果就行。 只不过这大部分人都在玩玩闹闹,有些人心里则开始不安起来。 “ 队长,我刚刚听潇夜明说,这次比赛奖金不抽成啊?” 似寂凑到豆沙旁边,忽然低声问。 第749章 谁知道呢 因为在赛场上似寂的表现,豆沙这会儿看到似寂心情就不太好。 但介于是曾经一起并肩作战老队友,他还是礼貌地回答了似寂的问题。 “俱乐部奖金不抽成这不是一直都有的事情吗?潇神每年都说的,今天也没例外啊。怎么,你没和大家一起吃饭啊?” “……” 似寂被怼得险些没说出话,他脸色讪讪,抓了一下脑袋,“上次吃饭的时候我出去抽了支烟,就没听到潇神讲话了,事后也没有收到经理给我发的消息,我以为……” “怎么可能没给你发消息,经理就坐在我旁边,我亲眼看到他给你发的,还让你早点回包厢吃饭。” 豆沙冷嗤了一声,差点没对似寂翻个白眼。 似寂一怔,当着人面就摸出来手机。 不过没打开。 手机里面不单单有和经理他们的聊天,还有和蓝菇的,就这样翻出来风险实在太大。 意识到这一点,似寂又把手机给放回去了,“应该是我记错了,经理好像给我发了,我没怎么看。” 他话头一转,把问题牵引到其他地方,“对了队长,你和潇神关系好,知道网上这事儿要怎么处理吗?刚刚FPLS那边还说有人要坐牢,真的假的?” 他没有注意到,听完这句话之后,原本不耐烦的豆沙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你问这个做什么?” 豆沙的嗓音都冷了几分。 似寂没有注意到,扯出几分笑,讪讪问:“我就 是好奇嘛,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似寂眼巴巴地瞪着豆沙给出回答。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新任队长就是一个老好人,没什么心眼子玩那些弯弯绕绕。 人也就是游戏意识还算不错,这才当上了队长,要不然就凭借着他还不如自己的操作,怎么可能坐稳首发的位置还协调战队指挥。 还不是看他做事比较踏实,说出来的话大家都不会有什么争议。 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还能背锅。 豆沙对上似寂那张几乎每天都见到的脸,头一次觉得十分陌生。 他知道外界对自己的评价,很多事情他并非不是不清楚,他也不是老实,他只是懒得争辩,所以许多事情觉得没有必要拿出来争论就自己默默地解决掉。 比如在同一个俱乐部住着,有时候阿姨忘记把训练室的垃圾拿去扔了,与其争论这次轮到谁去倒垃圾,还不如直接喊一声阿姨上来或者在训练结束之后顺手带走。 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罢了。 只不过他做的次数多了,就被冠以老好人的称呼。 他不介意多做事,但不代表什么事情他都心里没数。 豆沙看着眼前男人的笑颜,忽然心中生出几分作呕的触感。 他强忍着恶心,冷声道:“且不说我和潇神的关系没到那个份上,即便我真的和潇神关系好,我也不应该去问潇神这种涉及公私密的事情。似寂,你是当我脑子不好,还是你自己脑子不好?” 似寂没 想到豆沙反应那么大。 他脸色有些僵,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 好半晌,才嘘声开口:“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反正比赛咱们都是认真打的,我就是前两场发挥不太好,咱们都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人,怕什么呢。” 豆沙斜着目光睨过去,视线直直落在他脸上。 他嗤笑了一声,语气幽幽:“我有激动吗?你可先别扣着顶帽子在我头上,我不过说了实话。至于比赛场上的事情,你是不是真的发挥失误,那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你什么意思?” 似寂脑子再愚钝此刻也听出来豆沙的阴阳怪气。 他脑瓜子嗡嗡的,听到那番话就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 “豆沙你有话就直说,别搁这儿含沙射影,泥人都有三分气性呢。” 声音不小,当即厅内的大部分人目光都朝着这边扫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事情是XH俱乐部这边闹起来的,俱乐部的经理和领队迅速跑过来,询问什么情况。 年岁稍长的经理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抬了抬语气:“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都是队内的老人,怎么还闹起来了?” 领队也在旁边吱声,“就是呢,吵架也得看看场合吧,旁边就是FPLS的人,吵起来让别人家看到了,也不嫌丢人啊。” 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到这里。 不用抬眼观察,似寂都能感受到周围如火一般的目光。 他咽了咽口水,脑子顿时 有点懵,心中也生出后悔之意——是在太冲动了,只被豆沙说了两句就没沉住气。 但似寂也不觉得是他的错。 要不是豆沙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又不把话说明白,他怎么可能那么冲动。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对经理说:“怪我怪我,是我刚刚激动了一下。我就是好奇问了一下队长这事儿,我也不知道队长怎么就暗戳戳说我昨天没打好的事情。我真的是昨天状态不好,何况网上那事儿编得那么离谱,咱们都是经历过大赛的,谁会信那玩意儿。” 豆沙轻嗤了声,坐在椅子冷眼上瞧他。 本就是心中有鬼的人,自然是听风是雨。 “网上的东西是编的,但未必也没有真的东西,反正你昨天那操作确实挺演员的,我看那些评论说得也挺对的,把我家狗牵过来打得可能都比你昨天发挥得要好。” 豆沙也不想装了。 说他暗戳戳,那他就直白地说出来好了。 似寂被这么一激,刚压下去的情绪顿时又上头:“豆沙你说什么话呢,状态不好这种事情难道是我能控制得住的?我难道不希望大家比赛能打好,那么多奖金,我有病呢我在比赛场上演。 要是我想演,我干嘛不从线下比赛第一天开始演,我怎么不在常规赛的时候就开始演。我非得在那么重要的时候演?我难道就不想拿冠军吗!” 对于似寂的指控,豆沙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依旧是那副神情 在椅子上坐着,笑得很薄凉。 “谁知道呢。” 第750章 不要吵架 凉散的话音落下,厅内有瞬间的沉寂。 FPLS俱乐部那边的人都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缺德吃瓜。 他们这边被污蔑收钱打假赛的都没有破防激动呢,怎么那边自己先吵起来了? 总不至于……他们的人收了钱,然后……赢了? 这叫什么个事儿? 也不敢说,只能相互干瞪眼沉默看着。 XH俱乐部这边也是一头雾水。 因为先前晚安和潇夜明的打趣,这边氛围其实蛮好的。 都在相互打趣谁请客晚上吃什么呢。 毕竟赢了比赛想到大家都能收到一笔丰厚的奖金,都蛮高兴的。 哪怕是遇到网上这破事,但他们坦坦荡荡没做过,就是凭借自己实力赢得,当然开心。 结果这边聊着聊着,后头居然吵起来了。 还挺严肃的。 当即,这群小鬼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立刻沉默收敛笑意,等待经理和领队两个‘长辈’处理事情。 “好了好了,都是一个战队的兄弟,把话说开了就好,别真吵吵。” 经理还是希望大家和和睦睦的,尤其是在有其他战队选手在场的情况下,可不希望自家吵架的事情被别人看了笑话。 大家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比赛场上没发挥好被骂演员打假赛确实让人生气,激动一下也是正常的。 虽然昨天看比赛的时候,经理作为一个三十多岁,比这群打游戏的小伙子大一轮的中年男人,自诩已经心平静和,但昨天真的险些高血压犯 了进医院。 真要是直接输了,可能他这会儿已经躺在ICU里面了。 好在比赛最后的结果是好的,真的是大悲大喜中渡过了半天。 眼下喜悦和紧张都已经被留在昨天,对似寂的恨铁不成钢也淡化很多,还是希望队内不要吵架,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拍了拍豆沙的肩膀,劝慰道:“你也是的,都赢了比赛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以后常规赛继续加油,要实在想不过去,就和潇夜明那群年轻人玩玩。” 经理以为豆沙还在生气昨天的比赛。 作为一个看比赛的观众经理都很生气,可想而知在赛场上被人坑的豆沙心存了多大的怨气。 人家只是喜欢把心事藏起来,不代表老好人就没有脾气。 经理对于豆沙忽然的刻薄表示理解。 但他还是希望,不要吵架。 所以他劝豆沙别在心里再继续想昨天赛场上的事情,去和力挽狂澜的潇夜明斗斗嘴,也好过在这里和似寂相看两厌。 怕豆沙心里不高兴,他凑过去压低了嗓音补充说,“差不多就行,昨天似寂打得是挺难看的,但常规赛他也出了力,总不好因为一场比赛就否定全部。反正以后的比赛应该就是潇夜明上场了,他首发的机会估计没了,就让让他吧。” 豆沙有些诧异地看了经理一眼,入目就是那张慈祥的面庞正在挤眉弄眼。 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豆沙没急着开口讲话,他正在将这种错综复杂 的信息接收时,旁边似寂先沉不住气了。 “行了经理,这事儿怪我,怪我昨天没好好打比赛,要道歉也应该是我向队长道歉,向其他的兄弟们道歉,都是我的错!” “你这什么语气,昨天本来就是你的问题,怎么队长还说不得了?” 没等豆沙开口说什么,昨天在第二局血C的选手先站出来反驳。 本来大家被圈在这儿就烦,聊得好好的忽然吵起来。 自己失误牵连到队友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还在这里说这种壁画。 合着你状态不好你失误就是理所当然,别人就应该承受你的失误对吗? 既然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就应该提前和队友说,好让队内选手调整方案。 退一万步说,即便状态不好硬撑着上,那第二局的局面压根就不需要他去帮忙,非得过去挨揍,硬生生给对面送节奏。 要他说啊,这花钱的应该是对方才是。 似寂才是这个收钱的! 只不过最后的结果是他们XH战队赢了,说这种话怎么看都不太合理,所以大家都把这种困惑给吞了下去,谁也没有提这种无稽之谈。 结果呢,这个理所当然的傻*还非得头铁往上凑。 神经病啊。 原本有所缓和的气氛又因为这两句话变得张弓拔弩。 似寂一时也愣住。 他咬了咬腮,沉默了片刻之后态度忽然好转,“行,对不起,我再次向大家道歉,真诚道歉。希望大家别把我昨天的失误放在心上, 都是我的错,也是我不应该和队长起争执,都是我的错。” 一番滑跪道歉之后,再没有人讲话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这样说了,再争着上去说什么就显得有些过分了。 何况大家心里也清楚,走到这一步是大家共同的功劳,不是哪一个人带起全队,所以也不能苛责一个人的失误。 道歉之后,也再没有人说似寂什么。 似寂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一茬应该就这样过去了吧。 他看着围观自己的目光渐渐散去,暗自找了一个椅子坐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打开手机,确定没人再关注自己的时候翻开和经理的聊天对话框。 从比赛的第一天开始看,一直到今天。 每一个字都重复看了一遍。 没有豆沙说的给他发消息提醒,真的没有。 经理这会儿的目光没有放在他身上,正在低声宽慰着一群人。 他和领队其实挺忙的。 在那边刚和商潇以及官方交接完信息,一到这边大厅来就看到自己家选手正在吵架。 这一天天的,都叫个什么事儿。 不过好在这群小伙子没吵太久,更没有把事情发展到不可控需要打一架的程度。 还是有救的。 经理庆幸了一瞬,叹了一口气也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似寂就坐在经理后面,在角落里飞速地敲击着手机虚拟键盘。 光影遮掩下来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经理也偏头朝他扫了一眼。 第751章 和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了,我过来你吓一大跳?以为我是来骂你的呀?” 经理被他的反应给逗笑,没忍住打趣一声。 他对队内的选手印象都还行,虽然某些人有点小毛病,但人嘛,又不是圣人,谁还没有点小问题? 反正他们队伍里的选手大问题没有,不会有太大的私德亏损。 像他们在网上吃瓜,看那些主播或者其他俱乐部的选手各种私生活混乱,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这群小年轻,玩得比他们中老年人还要花。 也不怕得病。 不过别人家的事情,只要人家不犯法,他也没有必要去说什么,自己家的小崽子们不做错事就行。 似寂已经把手机息屏,听到经理的话讪笑了一下,“没,就是意外您过来,潇神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 经理摇头,“没呢,不过暂时没有用到我们,所以就先来你们这儿歇歇。” 和正经工作的大老板一起处理事情压力实在太大了,那气氛压抑得人压根受不了,还是和这群小年轻待在一起有活力。 虽然能够理解公司出了这么大事情轻松不起来,被一个小小的舆论事件就造成巨大损失,任谁也笑不出来。 但经理和领队他们平时和俱乐部的小伙子们待得久了,并不习惯那样的气氛,所以在忙中偷闲的时候,就立刻来这边充充电了。 似寂看了一眼前座的背影,重新将目光放在自己的手机上,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他刚跟蓝菇发 了消息,问他网上的事情是不是和他有关。 但对方没有回复。 或者说,从上次联系之后,他们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中途有他给蓝菇发的消息,是询问那笔钱的事情。 毕竟昨天的比赛,他并没有完成蓝菇那边的要求,他不知道那边是要他把钱退回去,还是说怎么安排。 所以比赛结束后他问了人一声。 对方没有回复。 似寂也是到晚上,才发现自己的账户多了一笔钱。 不多不少,正好就是他们当初约定的数字。 也就是说,虽然他没有完成比赛场上的任务,但那边也按照约定把钱打过来了。 似寂那会儿还洋洋得意。 他在赛场上发挥频频失误,最后让潇夜明取代了自己,奖金肯定是没有原先想的那样多的。 现下有了这笔钱,就相当于队内的FMVP的奖金都不如自己了。 可似寂没有想到,网上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牵连到自己。 毕竟网上的那个帖子发得是那么逆天,压根和比赛一点关联都没有,但凡看过比赛的都知道这个帖子是完完全全胡乱写的,他看的时候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谁知道事情会闹得那么大。 似寂也是听到隔壁队伍的讨论才感到后怕。 如果真的追究法律责任的话,那他…… 心里仿佛压了一座大山,似寂找不到突破口去宣泄,只能追着当初拿金钱引·诱自己的人。 他疯狂地给蓝菇发消息,可始 终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复。 最后只能共沉·沦地威胁了一句。 【似寂:蓝菇你别装死,我真要被抓了也会把你供出来,事情闹那么大你在这里屁都不吭一声,我就是死了也要拉你一起!】 这道消息一发出去,那边总算回复。 【蓝菇: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有病吧?少在这里污蔑我,说话得讲证据,知道吗傻*!】 似寂一看险些脑溢血。 第752章 噩梦 当初让他收钱办事的时候各种威逼利诱,现在就一句‘和他有什么关系了’? 怎么就没有关系了?! 似寂手指都在颤·抖,他滑动了一下手机屏幕。 对话回复间隔时间不算太慢。 几乎可以算是秒回。 也就是说,先前他发过去的那些东西,对方肯定都是看到了,只不过装死罢了。 他颤·抖着手指飞速打字,脏话连带着一些威胁的言辞一股脑全部发过去,甚至到后面还带上了诅咒的言辞。 相对比起来,对方的回复就显得从容很多。 【蓝菇:你在这里和我说这些没用,说话得讲究证据,你有证据吗在这儿扒拉我。看在大家都是联赛选手的份上,你今天骂我的这些话我也不计较,要是再继续骚扰我,我会把你侮辱我的这些言辞截图发给我俱乐部法务,届时等待似寂哥你的恐怕就是两份官司了,你自己心里掂量掂量吧。】 似寂看着对方发来的话气血上涌,险些没一个白眼翻得晕过去。 这人……明明当初就是他来找自己谈的生意,现在不仅翻脸不认人,还要告他?! 怎么这般厚颜无耻! 他颤着手滑动上面的聊天记录,越看越是心惊。 上面的内容除却问他有没有时间之外,的确没有半点关于聊钱的事情。 而那次见面,谈的事情又都是两个人面对面交流,压根就没有保留证据。 在意识到自己真的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蓝菇也是这起案件的中 间人之后,似寂有些颓然地瘫在椅子上。 他该怎么办才好? 难道最后真的只有他一个人去坐牢? 似寂在收到那笔金额的时候就去查过对方账户,是一个虚拟账户,具体是什么他并不清楚。 后头那笔也同样如此。 他原本是担心的,但试过了账户里面的金额,是可以使用的,便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笔意外之财来的突然,他还来不及高兴,就在短短一夜之间跌落泥地里,只觉得这笔钱是一个烫手山芋。 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也只有…… 似寂捏紧了手机,心脏怦怦直跳。 尤其是在商潇和隔壁俱乐部老板带着警方过来的时候,他心跳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里。 …… 姜予安是被噩梦惊醒的。 午后的阳光透过露台的花枝藤架被散去许多刺眼的光线,落在人身上恰好合适。 手中书本文字看多了直觉的晃眼,最后在纯音乐中沉沉睡过去。 姜予安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会做噩梦。 她惊醒过来,能够明显感受到自己背后一身冷汗。 哪怕此刻已经醒过来,置身于阳光下,心头那股恐惧感仍然久久不散,在心口悸绕,令人不得安生。 “怎么了?” 傅北行一直坐在她旁边,察觉动静放下手上的书朝姜予安看过去。 姜予安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神情有些呆滞。 听到男人温和的嗓音,她才稍稍眨了眨眼睛,寻着声音朝人看过去。 明明温度适宜, 她却像是在寒冬腊月的屋外站了很久,刚回到温暖的房子里一般。 她摇了摇头,哑声道:“没什么,只是刚刚睡着,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那梦境的感触太过真实,明明什么画面都没有,偏偏她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什么都看不见,却像是被密密麻麻的网裹住全身,让她慢慢窒息。 这种感觉…… 姜予安仍然在呆滞,似乎试图从她所剩不多的记忆里找到这种感觉的来源。 她找不到,却无比准确地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语——溺水。 往无边际的漆黑深海,只有一座灯塔亮着灯光。 她沉溺于此。 险些葬身。 …… “还没有缓过来吗?” 正陷入思绪之中的时候,男人温和的嗓音再一次打断她。 姜予安抬眸,见傅北行推过来一杯水。 “温的,先喝口水缓缓。一个噩梦罢了,不用过于纠结的。” “……谢谢。” 姜予安沉默了两秒,才捧起那杯水,向傅北行道了声谢。 “圆圆不用客气,”傅北行看她喝了小半杯水,只那张小脸还略显惨白,又拿起手机点了一份甜品和饮品。 没一会儿,餐厅的工作人员就把食物送过来。 傅北行将食物推到姜予安面前,“尝尝,缓和一下心情。” 与网上的评论相仿,这家餐厅不单单是正餐味道不错,午后的小吃甜品也精致好看。 先不论味道如何,就光是看着那甜品的可爱模样,就令人心情好转。 姜予安有 些不好拿起小勺上手。 但无论如何,方才还在动荡不安的心已经有所缓和。 “傅总在外面都是这样哄女生的吗?” 姜予安将餐盘转动了一圈,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这份甜品的模样,这才拿起小勺子挖了一口。 蛋糕香甜的味道在口齿中蔓延,也将心口最后一点阴霾给驱散。 姜予安听到傅聿城说,“没照顾过其他女生,只有圆圆一位。” 她抬起眼眸,喉间滚入那一口甜品,似落入心尖。 “那真是我的荣幸了。” 姜予安扯了扯笑,垂下眼帘继续用那方小蛋糕。 可惜吃到还没一半,就觉得没意思了。 甜味的确能够让人心情好起来,不过也不好摄入太多,可能是岁数大了,如今也不是小时候期待一口糖的孩子,便觉得没那么好吃。 她端起那杯咖啡味的饮品喝了一口,还是觉得有些过甜,只好又端起那杯温水,压下口齿间的味道。 这杯水喝完之后,姜予安才彻底回归现实。 她笑着看向傅北行,打趣说:“我还以为傅总会问我刚刚梦到什么,您倒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傅北行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不好奇圆圆的事情,只不过你说了是噩梦,就没有必要再说一遍让自己再受一次惊吓,忘了就好。” 姜予安捧着那杯拿铁,有些诧异地看向傅北行。 后者脸色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姜予安收敛了眉目,笑了一下:“ 听傅总这样一说,倒是觉得我从前的习惯有些不好了。往常如果身边有人做了梦,不管是什么,我都好奇要问一问。现在想想,反倒是我没有边界感。” 傅北行摇头,“好奇是人之本能,越是聪明的生物越有好奇心。而且只是一个梦境,想来询问出来,对方也不会介意。” 这话不假,往常Ellen做梦,不管是什么,他醒过来只要还记得就在第一时间分享给她听,也不管她想不想听。 只不过一般人的梦境都很虚幻,甚至在醒过来之后便忘记大半,连梦境里面具体的场景、熟悉的人都看不清。 可她方才…… 第753章 荒谬 姜予安在回想她方才的噩梦。 明明方才还没有任何画面的梦境,此刻脑海里却仿佛有了清晰的画卷。 浪拍在码头声响巨大,灯塔的灯光转过来的时候也无比刺目。 最令人心胆颤的便是那望不到边际的深海,以及掉入水中双脚踩不到底的恐惧感。 姜予安忍不住蹙了蹙眉。 不过这点好奇很快就消逝在心头。 她有些抗拒回想往事。 姜予安端着拿铁又喝了一口,装作方才什么都没有想过,转而冲傅北行笑了笑:“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是更聪明的一种体现,也难怪傅老板能有今天的成就。” 姑娘脸上是俏皮的笑意,也让傅北行心口那抹担忧彻底消散。 他轻笑了一声,面上显露几分无奈,“圆圆谬赞了。” 傅北行也是忽然觉得,那声客气的‘傅老板’也并非那么难以接受。 至少与她客套的话相比起来,这个称呼已经算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了。 他没再开口,目光重新落在自己拿着的书本上。 那纸上的文字自然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海里浮现的尽数都是面前女人的笑容。 挥散不去。 他想,即便那个无关紧要的噩梦不被她分享给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予安同样是看不下去拿来的书。 虽说读书好,只是在这样的天气看久了,睡意就不免浮上来。 静静心拿本书挺好的,她这样没有什么读书人气息的,还是算了。 不为难自己。 姜予 安拿了手机慢慢刷着。 桌上的甜品也在慢慢被她消化。 虽然不怎么爱吃,但食物不能浪费,而且也不是很多东西,慢慢解决掉的能力还是有的。 网上关于XH俱乐部砸钱买冠军的舆论已经暂时被控制住。 虽然目前只有赛事官方发了一则新闻,但大概是看比赛的观众足够团结,一份由赛事观众制作出来的澄清图彻底在网上传开。 这份澄清是对标深夜阴兵发布的那则帖子一一做出回应。 对于XH俱乐部选手似寂的发挥,有比赛第一天胜者组晋级对决时的录像作为凭证,可以证明此选手平时实力并不弱,只是在那两局的比赛发挥失常,对此他本人的解释是状态失误,具体情况无人知晓; 而后便是观看比赛的观众都知晓的,生死局换将,选择替补选手潇夜明上场,之后便是让二追三的翻盘局。 所有比赛的切片链接都被贴主发布出来,也对那份无稽之谈的帖子做出反驳回应。 这则帖子转评赞她睡觉的时间内攀升快十万。 但这并不是让吃瓜群众意外的事。 令人诧异的是评论区发布的文字和图片。 他们并没有选择用复制粘贴的控评方式转载这则澄清,而是拿出从前选手们在赛场上打出来的精彩操作,配上那一天的比赛时间和对战谁。 没有一则是重复的。 联赛里面上百位选手,无论是退役还是现在还在赛场上的,只要出现过的、令人动 容的操作截图,都以观众们用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 一路翻阅下去,哪怕是从来没有观看过比赛的人,也不免心中动容。 他们每一步,都是实实在在地走出来的。 人活一世,总归是曾经为了某一个目标奋斗过的,哪怕是从小学开始的学渣,想来也有过默默努力的时候。 有这个过程,便容易与相同奋斗过的人共情。 即便大家的目标并非同一个,但过程和心态总归是一样的。 证据都已经摆在面前,倘若再当睁眼瞎还要评价依据双方俱乐部打假赛,未免也太可笑了。 那么只能证明这种人,并非是善意被恶人利用,只是单纯地借用网络宣泄情绪罢了。 这则帖子发布出去,已经让网上的舆论翻盘。 哪怕还有少部分人没有看到这则澄清贴在骂,那也让大部分人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姜予安没去看其他的,就静默地翻阅着这则帖子底下的评论。 很多选手都是她不认识的。 甚至有些人连这次线下比赛都没有来,因为已经被淘汰。 但他们依旧在常规赛的赛场上尽力做到最好,打出过属于他们自己的风采。 官方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不过这则由赛事观众发布的帖子在发布之后很快就被赛事官方点了赞。 并评论:谢谢观众们的信任,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整理证据,接下来只用等待警方通报就行。 已经有人将赛事官方这则评论单独截出来,很快 也冲上了热搜。 局势已经反转。 甚至有开始道歉的吃瓜群众,并评论虽然没有玩过这游戏,但是感觉比赛还挺好看的。 再加上联赛有帅哥美女,且颜值气质丝毫不输给娱乐圈的一些明星,就单单商潇一个人也冲上了一个热搜,小太阳女选手这个词条紧随其后。 有人对比赛不感兴趣,但是对美女却十分感兴趣。 无论如何,在电竞比赛里面,女选手都是十分罕见的存在。 各大赛事以及国内外都有女选手的名字,但相对比起来,男生基本上占据整个大盘,够实力坐稳首发的女选手依旧少之又少。 即便有些战队愿意提高成本招进女选手,极大可能最后只是作为一个吉祥物一样供养着,拿着一个替补的基本工资,并没有拿她们当真正的选手培养。 所以在联赛里,一个实力强劲的女选手,还是能够为联赛带来很多流量。 短短一个下午,官方赛事就增加了百万粉丝。 有些没有关注官方的,也在自己的主页上艾特官方,表示:三分钟,我要这两位选手的全部资料。 这两位选手无非就是已经退役了的商潇,以及现役的SUN姐。 由颜值入坑,继而再去看他们俩人的比赛,最后再了解他们两人的全部过往。 而很巧合的是,昨天被污蔑打假赛的两支队伍,正好是两人分别所在的队伍。 XH俱乐部,FPLS俱乐部。 两位攀登过巅峰的选手,两 支昨日在巅峰碰撞的队伍。 而但凡了解过他们两个人,再回头看看深夜的原贴,都知道那上面写的东西有多荒谬。 第754章 好! 对于舆论反转,姜予安倒是并不惊讶。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 即便利用信息差制造出一份看似合理的假东西,也改变不了原本的真实。 而让姜予安觉得万分诧异的,是网友们已经开始磕她五哥和宋朝朝的cp,甚至已经开始想好他们俩人的cp名——潇朝肉。 姜予安惊了。 大家都这么快就闻到恋爱的味道了吗? 她一边感慨,一边身体很诚实地点进这个早已经创建好的超话里面。 姜予安也是这时才发现,原来不止今天新涌入的赛事粉丝磕‘潇朝肉’,很多老观众早就在偷偷地磕起来。 只不过这些观众都明白磕cp不舞脸的规矩,超话里面并没有带双方真正的名字,连比赛的ID都没有使用。 只在各自名字上选取了两个字,组合成了一个假谐音的cp名。 为什么说是假——只是因为宋朝朝的‘朝’是朝阳的朝,而不是朝向的朝。 这也再一次规避了被双方正主找到的尴尬,只让喜欢的观众在狂欢。 只是这次舆论闹得实在太大,导致很多新来的粉丝不太懂规矩,直接就在实时广场狂欢起来。 甚至还把‘潇朝肉’这个词条顶上了热搜。 还别说,这些cp脑真的能挖出来很多东西。 在宋朝朝进入联赛之后,商潇就基本上退居幕后。 宋朝朝当替补的时候,商潇因为手伤严重成为替补; 宋朝朝成为首发之后,商潇直接退役。 可以说,两 个人在联赛里面压根没人什么交集,碰面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偏偏就是这样的关系,还让大家在夹缝里翻出无数的糖点。 甚至还有很多账号在拿他们两人写同人文。 时间跨度追溯到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正在为生计奔波当陪玩的宋朝朝与老板队友碰撞生出的火花。 那一期的直播视频里,可以发现她与平时的直播状态相比是有些拘谨的,尤其是从直播弹幕里面知道点自己当陪玩的那位的身份时,她几乎处在失误的边缘。 键盘鼠标操纵英雄走位十分夸张,但是又在对手的追捕之下一次又一次地存活下来。 观众看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但对比起宋朝朝往日里的冷静和极限操作,这一次直播就显得格外诡异。 只不过从前热度太低,那一回被商潇引流带过来的观众大多数没有这个耐心去翻看前面的直播录像,哪怕有好奇去翻阅的,未必能够联想到这个事情上。 只有拥有cp脑的cp粉们,才能捕捉到这一点。 再后面便是宋朝朝当替补的时候,作为新人,哪怕暂时没有上首发的机会,官方也会进行一次新人采访。 在宋朝朝被问到为什么想来打比赛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说是因为商潇。 因为他足够强、足够优秀、足够令人瞩目……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变成这样的人,所以她就来了。 联盟里面很多人都是商潇的粉丝,所以 在当时宋朝朝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人在意。 毕竟商潇的粉丝实在太多了,男的女的都有,总不能有一个喜欢他的就是非得和他谈恋爱吧? 但在拥有cp脑的cp粉眼里,这就是爱啊!! 再往后,便是宋朝朝在比赛时打出和商潇相似的操作,在被解说提及时,cp粉们疯狂截图并发布在‘潇朝肉’里面,和大家一起吃粮。 而最近开始磕起来的,无非就是宋朝朝在打赢BL战队后接受采访时说的话。 ——希望我们在巅峰相见,在巅峰决战。 从某种意义上,商潇何尝不是站在巅峰上的人? 而实际上,在战术选英雄选择地图方面,幕后操纵棋盘的人,也正是商潇。 他人虽然已经退役,但好似灵魂依旧活在联赛里面。 这一场总决赛,不单单是双方选手的较量。 也是两个王者在战术上的博弈。 强者与强者之间都是惺惺相惜的。 但在拥有cp脑的cp粉的脑子里,强者与强者就是应该——谈、恋、爱! 别说,在大致浏览完这个超话里面的帖子之后,姜予安都觉得她五哥在和朝朝搞地下恋。 啧,不过应该也快了。 她滑动着手机,看着这些小粉丝们一张张截图在哪里找糖点,忽然觉得还挺可爱的。 最可爱的点在于,他们自娱自乐的同时并没有影响到两位主人公。 虽然很多关系被说得十分牵强,比如宋朝朝打出与商潇相似的操作 这个点,只能说明宋朝朝在私底下很刻苦,勤于钻研从前在赛场上打出来的亮眼操作,这也能扯到暗恋头上,高低有些‘造谣’的成分在的。 不过他们每个人发帖之前都会写个声明,表明是个人脑补产物,与两位当事人无关,请勿上升本人、请勿到双方直播间或者双方私人账号发癫。 娱乐自己,但不影响他人。 谁见了不说可爱呢? 但仗着自己和商潇关系亲密,姜予安不怕死地把这个超话里面的一些帖子分享给了商潇。 【予安YUAN:五哥岁数应该也不小了吧,小姑姑和姑父两个人就没催你?】 商潇秒回。 【潇潇雨:?】 【潇潇雨:臭丫头你是不是皮痒了?】 姜予安才不怕他。 她理直气壮地磕cp舞正主脸。 【予安YUAN:五哥你觉得朝朝怎么样?我觉得她挺好的哎,人长得漂亮就算了,还那么会打游戏,差点就是世界赛冠军哦,还是战队总指挥,也不知道未来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朝朝。】 【潇潇雨:。。。。。。】 【予安YUAN:五哥你要不要试着追求一下朝朝?你一个男孩子,别把脑袋傲那么高呀,你看你和朝朝的cp都冲上热搜了,不如趁机表白一下?】 姜予安其实就是开玩笑说说,也没觉得商潇会当真。 在她眼中,商潇是会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甚至还在关注着宋朝朝的事业。 她猜想,也许在宋朝朝夺得 一个冠军的时候,就是他表白的时候。 但这会儿并不影响她的打趣。 八卦是人之本能,没有人能拒绝打趣小情侣。 尤其是处在暧·昧期,即将成为情侣的小情侣! 但让姜予安意外的是,那边竟然回了一句:好。 第755章 会毫无惊喜 姜予安瞪大了眼睛。 她在一瞬间把手机凑到自己跟前,仔仔细细地看着商潇新发过来的一个字。 真的不是句号或者是省略号。 而是一个板板正正的‘好’字。 姜予安眨了眨眼,还将这个字复制了一遍。 再三确定对方发过来的消息并确定商潇没有撤回之后,才激动地发送消息反问。 【予安YUAN:哥!我没有看错吧!你要表白了?你别是开玩笑的吧,你不是耍我的吧?】 【潇潇雨:…………】 一长串的省略号可以看得出来商潇有多无语。 他直接发了一则语音过来,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臭丫头,我有必要拿我的终身大事来耍你?向宋朝朝表白又不是向你,什么叫耍你?和你有关系嘛,你少在这里发电。” 被骂了的姜予安依旧嘿嘿直笑。 她回:“和我当然有关系啦,我也是你们的cp粉呀,我可是刚加入‘潇朝肉’里面的一个小豆豉哦。五哥加油哦,期待你的表白!” 【潇潇雨:会毫无惊喜。】 【予安YUAN:?】 那边再没有回复消息。 姜予安又问了一下网上舆论处理的事情,但也没有新的答复。 还是手机弹窗出小哥的对话,说了一下目前现状,估计是商淮就在商潇旁边,那位正在策划自己毫无惊喜的告白,这才让商淮顺带解释一下。 目前网上的舆论已经彻底反转,公司这边的处理不需要给公众太多的解释,等 后续警方的通告出来,官方和双方俱乐部转发一下就行。 现在需要处理的,就是发帖方以及俱乐部收钱打假赛的人。 “还真有人收钱打假赛啊?” 姜予安听完商淮发来的语音,惊讶了一瞬。 不过也没有太过诧异。 在她接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海里面已经蹦出来一个人的名字。 只不过本能地对这种事情表示抗拒与不解,还是稍微诧异了一下。 她试探性地询问商潇,“是那个叫似寂的选手吗?” 也不怪姜予安能够记得这个选手的名字,毕竟这位选手在赛场上的操作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就算是拉个刚进青训营毫无赛场经验的新人宝宝来,也不可能打出那么脑瘫的操作。 偏偏似寂做到了。 姜予安想把这个人忘了也难。 只要一想起那往对手脸上凑的走位和虚空索敌的操作,就自动出现这位大哥的名字。 真的很容易让人察觉到他是收了钱的演员。 没想到还真是。 商淮那边也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果不其然。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姜予安还是不解。 让姜予安更加不解的是,商淮说从警方哪里得到的数额,似寂收到的全部赃款加起来也比不上XH俱乐部给的奖金分成多。 也就是说,如果他认真在赛场上发挥,分到的钱会比收到的那一笔钱要多得多。 如今事情败露,只剩下损人不利己。 “他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啊?” 在听完商潇的话之后 ,姜予安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否则按照一个正常人的思维,真的想不通似寂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756章 不知道 姜予安和商淮聊天的时候,是开着小声的外放。 周围其他桌听不到,且旁边也没有人,不过坐在她旁边的傅北行倒是没少听。 听到姑娘小声又不解的抱怨,他轻笑说:“也未必是脑子不好,只是这天底下的人都有一种赌徒心理,他或许是赌了一个大家都输掉、但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就像方才复盘所说,他们XH俱乐部拿到冠军,按照俱乐部奖金不抽成的规矩,似寂如果坐稳首发的话,他的收入是完全不输给对面给的赃款。 但这个前提是,他们XH必须得赢。 世间没有事情是躺着能走到终点的,尤其是在竞技比赛这一块儿。 如果不付出相同的努力,凭什么让对方把冠军让给你呢? 比对方比你更躺吗? 似寂心中很清楚这个道理。 或许是在看完那一场半决赛之后,心中怀疑自己战队的实力,私心觉得对手有与他们一战的实力,所以在有人那钱财哄骗他时,他走了另一条道路。 他把他的筹码,下在自己身上。 努力是痛苦且需要坚持的,摆还不简单吗? 赢一场比赛需要一支战队所有选手共同去努力,可输掉一场比赛,只需要一个人不去努力就行。 只要他足够烂,这场比赛足够让对方胜利。 而他也理所当然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拿到属于他的报酬。 在当时的情况,似寂可能也没有想过队内替补会取代自己上场,毕竟线下赛的赛程 很紧,比赛的游戏版本也和常规赛有所不同,替补选手压根就没有打过训练赛,正常情况下是不会临场换人的。 似寂极其自信。 大概就是这份自信给了他勇气,以最直白的方式去当演员,操作得让观众直呼看不懂,被网上嘲讽牵条狗上去打比赛都能打得比他好。 被替换下来,也不亏。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尽到了拿别人钱财、替别人消灾的义务。 就是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和他商议的。 姜予安安静听完傅北行的分析,顿时了然。 不单单是对似寂的行为表示了然,同时也明白了这一场舆论危机是目的。 倘若真的按照似寂所想的那样打了假赛让FPLS俱乐部赢了,那么昨晚出现在网上的舆论便是 XH俱乐部收钱故意输掉比赛、FPLS砸钱买冠军了。 到时候那一顶帽子扣下来,可就是实打实的证据确凿,一旦牵连到两家公司,连澄清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届时的局面就是,收钱的证据有、输掉比赛的结果有、比赛过程中你方选手乱玩的操作也有。 别说是吃瓜路人,先上来吐一口吐沫的就是联赛的观众,压根就不需要路人下场,直接能把赛事官方和两家俱乐部骂得祖宗十八代都要受到牵连。 可别说,这一步棋走得,还挺好的。 他们赌的就是XH不敢轻易换替补上场。 且即便真的有那个胆子换替补,没有和队内其他选手磨合的新人, 谁知道会发挥成什么样呢。 让一个毫无配合的新人选手上场,一旦输掉比赛,结果是同样的。 可见这背后操纵之人,其心险恶。 只是这世间事并非如人所想的那样。 哪怕是百分之九十的胜率,最后的结局依旧是落在了那百分之十的概率之中。 输在哪一步呢? 或许是输在从这个方案设想时,再拉入一个有贼心但贼胆不多的小人入局时,他的胜率就在被大大拉低。 “如今局面已经翻盘,想来小程总他们应该也有应对的方案,只要找到幕后花钱想让两家企业受到影响的人,后续就好办了。” 姜予安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傅北行自然也看得懂的。 这场舆论虽说是针对两家俱乐部,但实际上针对的却是双方俱乐部后面的资方。 从想法上来,这个方案是很可行的。 只可惜呐,到底是败给了选角。 一个会收钱打假赛的人,又能拿出几分心思去认真完成买家的任务呢? 于是只拿出一分演技的似寂,自然而然地被换下。 他们也没有想到,XH俱乐部这支战队的替补实力也很这般强劲。 即便作为一个新人上场和其他首发没有任何训练配合,但凭借着个人优秀的操作,直接打出了这支队伍的上限。 怎么会输呢? 哪怕只有这百分之十的胜率,也凭借着人定胜天的信念把胜利摘下。 局势自破。 顶楼的行政厅里,自警方来了之后整个场馆就变得十分安 静。 虽说大家心里在清楚这件事情已经涉及较广,料想到会有人被逮住的结果,但谁也没有想过,警方会从他们这些选手里面带走人。 毕竟在他们这群只会打游戏的年轻人眼里,那些涉及市场竞争的弯弯绕绕还是离他们比较远。 不过在看到带走的人是似寂的时,又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就他在赛场上的操作,任谁看了都觉得是收了钱在哪儿演状态不好。 意料之外,意料之中。 “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有人收钱打假赛啊?” 别说是XH俱乐部的选手们都在震惊,就连隔壁FPLS战队的选手们也同样发出惊呼。 不~敢相信! 他们这种不涉及钱财赌局的比赛都能有人花钱收买选手打假赛啊! 赛事你真的火了……后面忘了。 一群选手纷纷凑在一起,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警方那边的局势,也不敢凑得太近,那画面简直不要太搞笑。 似寂那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哪怕警方把转账记录摆在他面前,他依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势。 ——不知道。 ——不清楚。 ——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无论警方盘问什么,他都是这样一问三不知的姿态。 第757章 不清楚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卡里的钱是哪里来的?!” 没等警方和商潇他们动怒,队内的其他选手就坐不住了。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起生活的队友,完全不敢相信真的是似寂收钱打假赛。 在场的选手们除了豆沙,其他人都是惊讶诧异的模样。 谁敢相信呢? 大家进XH战队的时候,还会做一下背调。 联赛所有人都知道,XH俱乐部是最难进入的。 不单单要看选手的操作和意识,还有人品也需要有一定的保障,不同于其他战队只有你有操作你实训合格了就可以进。 可偏偏就是他们这样严格的队伍,出了一个让全联赛都不齿的罪人! 打假赛。 真他妈恶心。 面对队友的指责,似寂依旧是那副咬紧牙不松口的模样。 “我不知道,我也是才知道我卡里多出来一笔钱。我银行卡没开通短信提醒,平时也不经常登录app,就是刚刚才知道多了钱。这笔钱就是污蔑,总之我什么都不清楚,你们说我收钱打假赛,得拿证据出来。” 刚刚和蓝菇的聊天记录他都删了,和蓝菇的对话也是面对面线下聊的,除了这笔钱,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他是收别人钱打假赛。 只要他咬死自己不知道这笔钱是什么情况,即便拿这笔钱说事,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反正问他他就一句话,不知道。 看他这副无赖的模样,经理和队友们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不 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就算钱的事情他可以说成什么都不知道,那昨天总决赛的赛场上呢? 打得连一个新人都不如,也是他自己不知道吗? 似寂依旧理直气壮,“昨天赛场是我状态不好,第一次站在总决赛的赛场上,我紧张,大脑一片浆·糊、操作也受到影响,我不知道什么打假赛的事情,希望你们不要没有证据就在这里污蔑我。” 他反咬队友们一口。 经理差点被他给气笑了。 他说刚刚这人坐在自己后头的时候怎么一脸心虚的模样,他还在反省是不是自己平时太凶了,让这群孩子怕了自己。 结果呢,原来是自己做了亏心事。 也难怪先前豆沙也是那副神情,估计是隐约猜到似寂做了什么。 能把豆沙这样好性格的孩子都气成那样,也只有这事儿了。 “似寂,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经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因为怒气此刻已经有些呼吸不畅。 因为自己岁数的原因,经理都是把俱乐部的选手当做自己的孩子去照顾。 平时训练得比较晚,基地做饭阿姨早已经睡觉,他会亲自下厨去做点宵夜给他们吃,或者自费点外卖,常规赛只要赢一场,他就带着这群崽子们出去吃一顿好的,团建的经费有限,很多时候都是他自费请客。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 “你也是我们XH俱乐部经过层层筛选进入俱乐部的,即 便生活上大家各自都有点小问题,可也没有人觉得你人品有问题,你怎么可能这样做?” 似寂沉默了一瞬。 片刻后,他依旧嘴硬,“我说了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账户里这笔钱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可事实都摆在大家面前,各自心知肚明的事情,他再强硬地反驳又有什么用呢? 连晚安都忍不住嘴了一句,“似寂哥,我们真的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是因为上次口嗨潇神妹妹的事情被潇神说了,才生出这种心思的吗?这次是我们运气好,把比赛赢了,才能在网上做出澄清。要是我们输了呢,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要是输了,他账户上面又有一笔钱,被对方当做证据的话,网上的舆论可想而知。 到时候受到影响的可不单单是他们双方俱乐部,赛事官方,以及与赛事相关的各个企业。 未来提及他们比赛时,可能就不是谁谁是冠军,而是他们这个比赛就是谁砸钱多谁就是冠军的言辞了。 影响再大一点,指不定整个联赛都解散。 来打比赛的,大部分选手可能都是家境比较好的少爷,可有想过负责联赛的工作人员吗? 他们都是领着薪水替比赛思前想后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背井离乡的打工人,工资也没有他们选手那么多。 联盟赛事一旦解散,说不定大部分人都面临失业的可能。 是个 正常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他就为了那一笔钱,然后把大家都给卖了? 背刺自己、背刺俱乐部、背刺整个赛事。 他对得起谁呢? 偏偏似寂还敢做不敢认。 他对昔日朝夕相伴的队友怒目,“我都说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说的我都不知道,少在这里污蔑我!我因为潇神骂我一句我就去做这种事情,我至于?我们队内又不是没有争夺冠军的实力,我脑子有病我收钱打假赛!我有病吗我?” “是啊,我也很好奇,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直没有讲话的豆沙也从人群中站出来,以现任队长的身份站出来,直直逼视似寂。 似寂彻底暴走,眼底血丝遍布:“你们都什么意思?口口声声说是我的队友,口口声声说平时都相信我,现在情况还没弄清楚,你们就全部都来谴责我!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又是了?!” 一个个在事实真相还没彻底弄清楚之前,就纷纷来指责他。 就算是他做的,他们凭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开始口诛笔伐? 豆沙冲他冷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呢,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好奇你是怎么想的,你倒说出那么多。事实真相如何届时警方自然会调查清楚,想来你心里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也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好自为之吧。” 扔下最后几个字,豆沙便转身,退出了兄弟们围在一起的圈子里。 其他 的小伙子们也失望地看了似寂一眼,折身离去。 第758章 别问我 都到这个份上了,再争辩也没有任何意义。 钱就在他的账户里,比赛场上的发挥也是有目共睹。 状态不好? 骗骗别人就算了,可别把自己给骗了。 都是生活在一起,几乎每天都会训练,就算因为紧张发挥失误,那也知道打出来的操作是个什么德行。 偏偏他还在这里嘴硬。 即便那笔钱财真是是别人污蔑,故意打在他卡上的,那他在比赛场上的劣势表演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拿状态不好就想把大家给打发掉,真把大家当做三岁小孩吗? 见众人都纷纷转身离开,似寂顿时有一种自己被抛弃的感觉。 “你们就没一个人相信我?” 他发出最后一声询问,嗓音带着颤意。 无人应他。 一直旁观着的商潇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漫不经心的嗓音与他此刻的状态相差不大,还透着几分懒散的疲惫,大概是处理了一下午的事情,这会儿又观看一场十分无聊且装模作样的戏份,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如果没有的话,这边需要你配合一下走个流程。” 带来的警方还是挺人性化的,让他们相互说了些话。 毕竟不是涉及暴力的案子,只要嫌疑人配合就行。 似寂看着商潇无所谓的面庞,忍不住做出最后的挣扎,“潇、潇神,你也不信我吗?” 商潇打了一个哈欠,带着困音说:“我信不信你重要吗?重要的是你账户里多了这笔钱,现 下需要你配合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也没等似寂再拿先前那一套说辞,他以及提前打断对方的施法。 “别拿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套说辞来糊弄我,有什么话直接对警方说,我这边只看最后的结果,你和我说也没用,懂吗?” 似寂彻底绝望。 他看着周围众人,动了动嘴皮子,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警方已经押着他准备离开。 最后还是晚安不忍心说了一句,“似寂哥,你在俱乐部里对我挺好的,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你是这样的人。我相信警方最后的结果,如果最后可以证明你是清白的,我会郑重地向你道歉。” 少年的目光过于诚恳,逼迫得似寂不敢抬头看。 狡辩就是狡辩。 做没做、演没演,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警方的手扣在他肩上的时候,他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颓然下来。 …… 商潇一众人抵达楼下餐厅时,姜予安和傅北行已经点好了菜。 早在事情解决,双方俱乐部的老板宣布解足、假期正式开始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给在楼下的姜予安打电话,让她赶紧把菜点好,要饿死了真的。 可惜酒店的餐厅还要备菜炒制,等商潇和商淮一起从楼上下来时,桌上除了冷菜小吃,其他的菜还需要再等会儿。 商潇忙了一下午,中午为了赶时间也没怎么吃,此刻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拿起筷子就找了吃的往自己嘴里送。 商淮看了都忍 不住嫌弃,“哥,你能不能稍微注意一点形象。” 商潇偏头不解,嘴里的食物还没有咽下去,含糊说:“都是自己人,要注意啥形象?” 一家人吃饭主打的就是一个随意。 至于对面坐着的那位碍眼的傅北行,虽然没有把他归于一类,但大家都这么熟了,也没有必要在他面前注意什么形象。 再说了,他也不配。 商淮略有无奈地看了自己亲哥哥一眼,忽然觉得长了一张与他差不多相似的脸有点丢人。 他稍稍往椅子上靠了靠,低声说:“你的右前方一点钟方向,餐厅大门边。” 商潇闻声抬眸看过去,像是被触电了一般立刻搁置下了筷子,三两下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但那食物刚送入嘴中,还是冷牛肉,哪里那么容易咬下的。 无奈,只能端起桌上的柠檬水,才勉强让自己没有被哽噎到。 也真是心酸,到餐厅来之前差点被饿死,吃东西差点被噎死,衰哦。 坐在商潇对面的姜予安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下也知道她的好哥哥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忽然注意形象啊,还得是心上人。 回头看,只见宋朝朝从餐厅门口疾步走来,直直朝着他们这一桌的方向。 姜予安好笑地看着商潇。 她也是这会儿才想起来下午那会儿商潇说的‘毫无惊喜’,不过这会儿正主就朝着她五哥走过来,也没有必要在人前打趣他。 没一会儿,宋朝朝就停 在他们这桌跟前。 商潇端着哪一杯柠檬水,有些拘谨地看向跟前的飒爽的姑娘。 姜予安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她五哥露出这种神情。 他也有今天。 宋朝朝看了一眼桌前的人,除却傅北行,另外两位她昨晚都见过,还在一起吃过饭,也算是朋友。 至于傅北行,因为是与姜予安坐在一起,宋朝朝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是她的男友。 她也没有太当外人,径直对商潇说:“你在网上说的事情,我在这里给你答复,还是单独给你答复?” 商潇一口柠檬水差点呛到。 他抓起桌上的餐巾纸,咳得跟重病患者一样,哪里有半点男神气质。 宋朝朝面色平静,等待他缓和。 只有姜予安一头雾水。 自下午再没有和商淮聊天之后,她就再没有点开手机,自然而然不知道网上发生了什么。 眼下也不是拿手机的好时机。 毕竟两位正主就在跟前,当着两人的面看商潇在网上发了什么,有些没礼貌。 且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商潇缓和了片刻,抬眸看了宋朝朝一眼,目光又在桌上扫视了一圈。 待胸·口的呛痛消失,他才缓缓开口:“就直说吧。” 商潇的嗓音因为方才的小插曲还略有沙哑,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更多了几分磁性的感觉。 此刻已经从狼狈中回过神,低眸看过去,大有一副男明星的既视感。 宋朝朝弯了弯唇,倒也没有急着给出商潇答复。 “潇神就不怕被我拒绝? 予安姐他们都在这里,我如果拒绝你,潇神会不会脸上无光?” 第759章 吃完回家 商潇闻言轻笑了一声,慵懒的气息尽数显露。 “宋朝朝小姐,我都已经在网上向你发出询问,如果被拒绝,那便是在全网丢人,又怎么会在乎在我家人面前丢人呢。” 宋朝朝看着他脸上的笑,忽地也跟着弯了唇,“那如果我答应呢。” 商潇从椅子上起身,语气恭恭敬敬:“如果宋朝朝小姐答应的话,是我的荣幸。至于他们……” 他目光扫向对面一脸八卦的姜予安,没忍住破功,“恐怕会和我同样高兴。” 那可不是嘛。 姜予安这会儿嘴角都快咧到唇角了。 是谁磕的cp成真了呀? 是她! 她从前不能理解那些磕cp的,毕竟看着很多所谓的‘糖’都是格外牵强,甚至很多都是普通朋友之间的照顾关照。 现在她算是明白了。 甜的呢。 宋朝朝顺着商潇的视线扫过去,毫不意外地对上了姜予安含笑打趣的目光。 原本的淡定有些松懈,耳根子也有些红。 她轻咳了一声,重新看向商潇,语气也再没有方才那般理直气壮。 宋朝朝略有羞·涩道:“那就让大家都高兴吧。” 商潇眼底笑意更浓,“好啊。” 他向宋朝朝伸出右手,做出握手的礼仪。 “郑重介绍一下,你好我的女朋友,我叫商潇。” “……” 宋朝朝看着面前出现的宽厚手掌,忍不住失笑。 她同样伸出手,与商潇温热的掌心贴住,笑得灿烂。 “你好,宋朝朝。” 姑娘柔软的掌心被商 潇包裹住的时候,她面上有一瞬间的诧异。 不过随后便是更加灿烂的笑容。 明明与面前男人压根没有直面接触过几次,却好像交手博弈过无数回。 在赛场上博弈选手而熟悉起来的对手。 如今,即将成为最亲密的恋人。 “哎哟哟,要不你们俩单独去坐一桌吧,能不能别在我们三个单身狗面前炫耀啊。” 姜予安脸上笑容收敛不住,嘴上倒是毫不留情地打趣,还故意做出抖鸡皮疙瘩的动作表示他们实在肉麻。 “偏不。” 商潇余光睨了一眼表情夸张的姜予安,拉着宋朝朝的手直接在餐桌的卡座坐下。 餐桌是六人位的,再坐一个宋朝朝是完全足够。 且旁边的商淮极其有眼色,在商潇拉着宋朝朝坐下的时候,他便从卡座另一头绕步,直接在傅北行身侧坐下。 冲人微笑,“傅总应该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当然不介意,小程总坐我这里,也是我的荣幸。” 傅北行此刻心情正好。 无他,就单单因为方才商潇向宋朝朝表白的时候,说在场的都是一家人。 虽然知道自己在人家心里并不包括在内,但不管怎么样,现下是被囊括其中。 所以是值得高兴的。 再者,见有情·人成眷属,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宋朝朝坐下后,餐厅的服务生也开始上菜。 姜予安趁着机会又加了两个菜,是他们中午在一起吃饭时她看宋朝朝常下筷子,心想应该是喜欢 的。 不同于先前与商潇对峙时的坦然,被拽着在餐桌前拉着坐下后,宋朝朝就显得拘谨很多。 再怎么在赛场上挥斥方遒的主指挥,此刻在桌上也是年龄最小的一位,面对着其他人对自己的好也是略有羞、涩。 她听到姜予安说再加几道菜的时候,心里就明白是因为自己的突然到来打破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不、不用那么麻烦的。我本来打算要回家的,恐怕也不能和你们一起用餐,加了菜也是浪费。予安姐,你快让服务生把菜单撤下去。” 宋朝朝连忙开口拒绝姜予安的好意,作势想要起身离开。 只不过动作还没有掀起,就被商潇给按下。 “着什么急?这个时间点回去,等你到家得什么时候了,非得饿着肚子回去,好受吗?” 姜予安在对面心中啧啧称奇。 真是佩服她的好哥哥,这才把人追到手,不哄着就算了,还用这样的语气关心对方,这是把宋朝朝当自己手上的队员训呢? 她忍不住摇头。 但想了一下,还是作为助攻帮了一下自己的好兄长。 “嫂子,听我哥的吧,回家也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饿着肚子也不好受。再说了,等你到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算叔叔阿姨给你留了饭菜,到那个时候也饿过了头。不如和我们一起先把晚饭吃了,你也好和叔叔阿姨说一声,别让他们等着,免得大家一起挨饿。” 宋朝朝沉默了一瞬。 其实 她压根就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 虽说是决定今天回家,但由于突发事件,从楼上下来已经到这个点了。 她方才还有犹豫要不要明天再回,或者直接回去和爸妈他们说清楚,如果他们依旧保持从前那样的态度,张婶儿那番话只是说出来哄她开心的,那她直接当晚离开就行,正好明天和队友们一起回基地,也省得自己再单独行动。 正好,她也不太喜欢落单。 姜予安的话也是故意这样说的。 昨晚听完宋朝朝讲的心里话,就能够感受到她与原生家庭关系并不太好。 或许宋家父母是疼爱着她的,只不过表达方式实在错误,又过于局限于自己的眼界之中,觉得从小养到大的姑娘就应该乖乖地待在他们身边,不求大富大贵,就求个安稳。 所以她猜宋朝朝回家,未必会提前告知父母。 也正是如此,才更要吃了饭再回去。 这样饿着回去,可能还要面临跟父母讲道理起争执的局面,本来就疲惫,还要饿着肚子那多难受? 万一道理没讲清楚,最后不欢而散,到时候要么是气着离开家,要么就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边难过一边饿着,想想就觉得心酸。 当然,姜予安也期待最后的局面,那就是通过这些年彼此分开的时间已经相互冷静,宋朝朝回家之后能和宋家父母达成和解。 只不过等到那会儿还要让老人家忙着做饭,实在是有些令长辈辛 苦。 所以最好啊,就是吃了回家! 第760章 舔狗前夫 姜予安的话实在戳中了宋朝朝的心。 即便是确定要回去,也得是先吃过饭再说。 她正犹豫要不要应下姜予安的话时,就听到身侧男人慢悠悠的打趣声。 “你们俩,这一个管另一位称呼为姐,另一个开口叫嫂子,要不要统一一下?这样喊我怎么办?” “……” 宋朝朝原本还处在思绪之中,陡然听到商潇的话,双颊忍不住涨红。 对面的姜予安说:“你能怎么办?你要么就接受咱们各论各的,要么就跟着我嫂子一起喊我姐呗。” 商潇眯了眯眼,“臭丫头,你皮痒了是不是?” 商淮站在姜予安这边,跟着笑了一下,“赞成小妹说的。” 得,这全家都统一了战线。 商淮顿时不讲话了。 正巧这会儿菜都陆陆续续上齐,差不多可以吃了,他率先动筷子,给身侧的宋朝朝夹了食物。 至于那各论各的的称呼,自然被转换话题抛之脑后。 宋朝朝耳根子有点红,小声对商潇说:“我可以自己来的。” 商潇低眸看了她一眼,轻轻‘啧’了一声,低声笑:“宋朝朝小姐,刚刚问我被拒绝会不会丢人的时候,你不是还挺厉害的嘛?现在成了一家人,还害羞起来了?” 宋朝朝:“……” 怎么就一家人了? 她不过是答应和他交往,成为他的女朋友,这才不到半个小时,就成为一家人了? 先不提进展快不快,就单单这男人的厚脸皮程度,也太得寸进尺了吧 ! 宋朝朝没忍住瞪了商潇一眼,“你别乱说话。” 商潇替她倒饮品又剥虾,去了虾线的新鲜大虾搁在宋朝朝碗里,听到男人含笑的嗓音,“好好好,不乱说话,先吃吧。” 宋朝朝被商潇的举止闹得脸更红。 自小到大她就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姑娘。 哪怕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但因为父母忙于工作,她念小学时就学会了自己一个人生活,买饭洗碗都是自己一个人; 后面念了中学吃住都是在学校里,更是相对独·立,甚至那会儿流行‘女汉子’这个词,爸爸妈妈为了她在学校里生活方便给她剪了短发,于是这性格也更像男生,连换教室搬运书籍也都是自己一个人完成,压根不会请求同班男生帮忙。 如今工作之后的生活同样如此,和一群大小伙子住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帮忙照顾其他人,或者就是大家一起当兄弟生活着。 鲜少会有这样的情况,让其他男生帮自己剥虾倒水。 哪怕做这些事情的男人现在是自己的男友。 宋朝朝心情微妙。 她小幅度拉了一下商潇的衣角,“差不多可以了,我能够自己来的,你也同样一下午没怎么吃东西,先紧着自己吧。还有,谢谢你。” 虽然不习惯这样被人照顾,但不得不说,没有人能够拒绝被别人放在心上。 商潇这次倒没有再贫嘴,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姑娘,“怎么了,不喜欢吗?” 商潇从前 也没有恋爱经验,这些年都是在忙于事业的旅途上。 从十六岁开始,就奔波于职业联赛的道路上。 起初被坑,然后回去读书; 之后,便是公司和职业联赛的事情。 再之后,就是因为手伤陷入人生低谷的时候。 他没有考虑过其他事情。 这是头一次对一个女生产生应该有的心思,正好他年龄也合适,目前除了公司也没有其他需要过于顾及的事情,可以好好谈一下恋爱。 但由于没有经验,照顾女生这些事情都是他现学的。 从网络上,寻求其他人的帮忙,或者是从一些……言情小说里。 但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身边的姑娘未必喜欢被人照顾。 商潇还是有些忐忑的。 宋朝朝望着他小心翼翼的双眸,觉得有些好笑。 她诧异与大家眼里的电竞男神私底下是这样的,一点都不像网上说的那般不食人间烟火。 他亲昵会骂自己的小妹臭丫头,会像个普通人饿极了就狂往嘴里送食物,也会放下矜贵替女友剥虾,甚至会小心翼翼地询问女友她是不是不喜欢…… 这样的人,真的很难让人拒绝。 宋朝朝向他摇头,说:“不是不喜欢,只是暂时还没有习惯而已。” 说完,又用更小声的嗓音对商潇说,“而且本来是你们家人之间的聚餐,我忽然挤过来还让你这样招摇,实在是有点不好。” 商潇暗暗抬眉。 他抬起头入目就看到端正坐在商淮和姜予安中间的 男人,轻哼了一声。 “谁说是我们家人之间的聚餐,对面还有一个厚颜无耻的人还在呢,他都厚着脸皮在我们这桌吃饭,你是我正式追求到的女朋友,算是真正的一家人,怎么还不好意思?” 商潇的嗓音不算太大,可餐桌就这么大,完完全全落在对面男人耳中。 傅北行倒也不觉得羞愧。 反正做的不要脸的事情多了去,用厚颜无耻这个词来形容他倒也正确,没什么好生气的。 人太要脸,可能这会儿他连和圆圆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和她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了。 不过是被骂两句,没什么要紧的。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是宋朝朝,连对面的姜予安也震惊了。 她五哥,未免也太不客气了些。 虽说傅北行是脸皮厚了点,但也没有必要得罪他,直接当着人家的面说出这种话吧。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傅北行,担心自己老板会不会生气。 谁知后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学着商潇的模样剥了一小碗虾,然后推到姜予安跟前。 “我记得圆圆挺喜欢吃虾的,这样吃很方便,尝尝吧。” “……” 姜予安看着跟前多出来的一小碗虾,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宋朝朝也有些震惊,用更低的嗓音对商潇说:“你怎么这样说人家,那不是予安姐的男友吗?” 商潇这才知道宋朝朝误会了。 他轻笑了一声,算不上是嘲讽,“不是,是前夫。” 顿了顿 ,忍不住又补充,“现在勉强算得上是一只,舔狗前夫。” 第761章 前夫而已 宋朝朝:“……” 姜予安:“……” 谁敢想象当着人家的面,商潇就敢说出这样的话。 宋朝朝还处在身边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震惊之中,姜予安则是脚趾有点抠地了。 她的前夫老板还坐在她旁边呢,她哥这张嘴能不能积点德啊? 当然,这也怪她对傅北行是自己前夫这个事情一点概念都没有。 但凡她还记得从前的弯弯绕绕,哪怕只有一点点,她也不可能让男人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和他们在这里一起吃饭。 被叫做‘舔狗前夫’的傅北行并没有因为商潇的话而生气。 他刚拿温毛巾把自己的手擦拭干净,听完商潇的话面上依旧是温雅的笑。 “潇神的话也没有说错,但我不觉得替圆圆做这些有什么问题;就像潇神对SUN的行为是理所当然,我追求圆圆主动些应该也不算错吧。” “当然不算,”商潇笑吟吟地抬眸看向傅北行,“那就祝傅总好运,争取早日和我们成为——一家人咯。” 说完这番看似恭维的话,他立刻调头看向姜予安。 语气正经,“好马不吃回头草,前夫而已,别太当回事。” 姜予安:“……” 她的哥,这些话真的是可以当面说的吗? 因为这点小插曲,姜予安觉得这顿饭吃得格外煎熬。 尤其是当傅北行帮忙给她处理好各种食物可以让她直接吃的时候,她都有一种头皮发麻顶着压力的错觉。 一边是傅北行已经把食物 弄好放在她手边,如果拒绝未免不礼貌又浪费食物; 另一边又是商潇的死亡凝视,仿佛时时刻刻在她耳边提醒:好马不吃回头草,少给他回头犯贱。 姜予安只能出声提醒傅北行,拒绝他的好意。 “傅老板,您先顾着自己吧,我吃的已经够多了,不要一直这样麻烦的。” “行,知道了。” 傅北行嘴上答应,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找到合适的机会就给姜予安来一块。 虾肉、蟹肉、或者是拿公筷往她的碗里放一块小菜…… 总之就是,嘴上一套私下动作一套。 桌上其他人还五分饱的时候,姜予安觉得自己已经被投喂得有点撑了。 她终于忍受不住喊停,“傅老板,我真的吃不下了。” 傅北行垂眼看了姑娘都快皱起来的小脸,又扫了一眼她单独盛干净菜肴的那只小碗,恍惚间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真的做得有点过分。 唔……好像是投喂多了。 “抱歉,没有注意到。” 傅北行歉意开口,俊雅的面庞浮现一丝不好意思,“要是圆圆怕浪费的话……” “谢谢傅总!” 傅北行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如果姜予安不介意的话,他可以把剩下的食物解决掉。 与她相处过,他知道姜予安不愿意浪费粮食的性格。 但硬撑着吃完,肯定是对身体不好的。 只不过傅北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侧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断。 一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商淮忽然伸出手,跨过他 面前拿走了姜予安跟前那只小碗,里面盛放着干净的食物。 他冲傅北行一笑,“辛苦傅总照顾我家小妹,这多着也是多着,我就不客气享受一下傅总的照顾了。” 傅北行稍稍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料想到做出这种事情的竟然是商淮。 毕竟在外人眼中,这位程家的二公子总有些与外界格格不入的模样,过于清冷,仿佛是遗落人间的佛子,而不是像这样略有失礼地从傅北行面前夺走那小半碗食物。 好在傅总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自然知晓人有百面,各不相同。 他笑了一下,不以为然:“如果小程总不嫌弃的话,大可享用。” 商淮毫不客气,动作随意地夹起碗里一块蟹肉。 “嫌弃倒是不嫌弃,毕竟这家餐厅的味道不错,傅总您处理食材也干净,做人总不能昧着良心讲话,尤其是我们这种都能归咎到商人这一类中,撒谎是最不好的。 但我也希望傅总有时候做事得看这些,总不能别人不喜欢,你还非得要贴着上来。我家小妹脸皮薄,不到不得以也不好拒绝你。所以呢,还是希望傅总以后,可以顾及别人一些。” 这话也不单单是在说这份没吃完的食物。 同时也在点醒傅北行,他这位前夫大概率没有机会了。 他小妹没有直接拒绝他,不过是因为姜予安脸皮薄,顾及两家生意场上的联系,以及她本人的工作,这才没有直接把人得罪死 。 就好比他们,能让他在这张桌子上一起吃饭,也不过是顾及彼此之间的颜面。 而并非,是对他再没有芥蒂。 可以说即便是如今与傅北行联系最多的商家二公子商榷,平日里可以相互称兄道弟,一起去酒吧喝酒,但一旦涉及到他想复婚这件事情上,大概率是会冷脸的。 除非姜予安要死要活地跟他,那这件事情就是门都没有。 不过按照当初他商家姑娘果断离婚的态度,大概是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这世上男人多了去,好男人可不止傅北行一个。 傅北行听明白商淮嘴里的话,沉默了一瞬。 但他若就此放弃,那他也不是傅北行了。 当年连姜予安坠海失踪他都不曾放弃寻人,哪里会因为商淮短短几句话就放弃呢? 他笑了一下,“小程总有心,下次和圆圆吃饭时我会注意的。” 还有下次,自然是不肯死心的。 “是么?那就祝傅总成功吧。” 商淮冲傅北行笑了一下,也没有再多说,低头继续他的用餐。 虽然已经四年没和小妹再见面,不知晓她脾性如何,但商淮依旧自信于她的选择。 且就看着傅北行闹腾吧。 左不过潮海市那边还有一个更令人心烦的,指不定鹬蚌相争,谁也得不到好处。 反正他是情愿他家小妹一直养在商家。 要是以后遇到合适的人,入赘商家都行。 如果一辈子都遇不到,商家反正养得起一位小公主。 这顿饭,在言语之间 的博弈也就此掀过去。 姜予安只觉得压力倍增,恨不得吃饱就离席。 也就是宋朝朝还不清楚她从前与傅北行之间的恩恩怨怨,真就觉得商淮与傅北行说的是吃饭的事情。 再加上她这边有商潇照顾,心思也被商潇时不时牵扯过去,压根没有脑子分到其他方面,自然不会多想。 这顿饭刚结束,姜予安就立刻找了借口离席,那急匆匆的模样好像真的憋不住了要赶紧回房间用洗手间。 连和要离开的宋朝朝打一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第762章 恍惚 “予安姐她……” 宋朝朝看着她仓皇逃离的模样,诧异至于浮现几分担忧,“要不要打个电话或者发个微信问一问,万一吃坏了肚子,也好我们先去买个药送上去。” 她以为姜予安是真的难受。 商潇虽然没有像商淮那样和姜予安相处时间长,但余光扫了一眼方才姑娘逃离时一脸想要骂骂咧咧的表情,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淡定地按了另一乘电梯,“不用,真有什么事情让商淮处理就行,犯不着我们操心。” 宋朝朝欲言又止。 商潇低眸看了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宽慰:“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她就是在餐桌上早早吃饱了,又不能提前离席,还要看着我们排挤她前夫,受不了才赶紧跑的,就那跑路的身板,一拳打两个都没有问题。” 宋朝朝这才回忆了一下方才在餐桌上的气氛。 由于傅北行的投喂,用餐到后面姜予安压根就没怎么动筷子。 只有新菜端上来的时候,她才象征性地拿起筷子尝了两口,后续便是保持标准微笑听他们讲话。 代入一下她的视角,的确是挺尴尬的。 宋朝朝表情微妙——她是只顾着吃去了,一点都没有注意到餐桌上有什么不对啊。 她讪讪冲商潇一笑,侧身余光睨了一眼缓步和商淮并肩走过来的傅北行。 “……我明白了。” 新一乘电梯在他们面前停下,商潇护着宋朝朝进去,懒懒嗓音跟着溢出,“不用 太在意他们的事情,哪怕以后再与他们走在一块儿,顾好自己就成。” 商潇猜测到宋朝朝心中在想些什么,索性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本就应该要毫无负担地吃饭或者做其他事情,没有必要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胡思乱想。 像是怕宋朝朝更容易多想,商潇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SUN姐要是愿意和我们一起阴阳怪气那位,再好不过。” “……” 陡然听到这个称呼,宋朝朝耳根子一红。 得亏这会儿电梯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不至于觉得丢人。 虽说平日里在俱乐部被兄弟们都称呼为SUN姐,可话从商潇嘴里说出来,宋朝朝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轻咳了一声,故作轻松说:“潇神,你还是喊我朝朝吧,就和予安姐称呼我一样。你称呼我这个……挺奇怪的。” 商潇低眸,忍不住笑:“我管你叫朝朝,然后你喊我潇神,是不是更奇怪?” 宋朝朝:“……” 电梯停在一楼。 没等宋朝朝想好该怎么称呼商潇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已经被牵起。 她愣了一下,反应迟缓地跟着商潇出去。 一直到被人拉到副驾驶座前,宋朝朝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商潇替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抬起手做出绅士护额的姿势,偏头一看见宋朝朝还愣在原地,不免轻笑挑眉,“怎么了SUN姐,还走神呢?” 宋朝朝瞬间脑子一热, 人也回过神来。 她瞪了商潇一眼,奶凶奶凶的。 商潇俊逸的面庞笑意更浓,说:“先上车吧,副驾驶座除了我家小妹没有其他人坐过,我在这儿站这么久了,希望宋小姐给个面子,嗯?” 宋朝朝微怔,反应过来之后扯出一抹无奈的笑。 “那就谢谢程先生了。” 打趣结束,跟着弯身钻进了副驾驶座。 商潇在车外顿了顿,笑说:“程先生与宋小姐这个称呼听起来是挺不错的,不过可能需要我偷偷告诉宋小姐一个秘密。” “什么?”宋朝朝偏头抬起看他。 商潇笑着,弯下腰凑近她,“其实我家户口本上写着的名字是商潇,只是对外宣称我和我弟弟为程潇与程淮,所以按道理讲,宋小姐应该称呼我为……商先生。” 大概是这个姿势有些不好受,他稍稍直起身,又继续。 “欢迎宋女士未来能够因为好奇让我拿出户口本,给你看看我真实姓名。” 商潇毫不避讳今天才确定关系就说出这种话。 对于他而言,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他不是没有想过说这话会不会吓到宋朝朝,但转念一想,都已经做好的决定,也不在意是今天或者是以后。 于是就顺势接了一句,加上一个稍微缓和的词语——未来——同时他也希望不会吓到对方。 宋朝朝的确有点被吓到。 好在打比赛这些年也知道商潇是个什么样的人,且那个简单的词语也的确有缓 和的意味,并没有让她震惊过久。 甚至更多的是一种……窃喜的茫然。 她大学毕业之后没有少被家里催婚,甚至从前打电话回家和爸妈说自己事业上的事情,也被催着让她回去找份正经工作,以及相亲谁家孩子的事情。 次次电话里都讲这些,宋朝朝连带着对恋爱婚姻都觉得有些厌烦。 甚至与网络上某些极端言论想法重叠——要不这辈子就一个人过算了,趁着现在年轻多挣点钱,以后找一家好一点的养老院。 什么恋爱婚姻,哪有她比赛奖金重要。 但此刻听到商潇的话,再看着那张俊逸笑吟吟的面庞,宋朝朝诚实地想,如果对象是商潇的话,结婚好像也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哪怕以后他们可能会吵架,光是多看这张脸几眼,也会容易气消的吧。 宋朝朝忽然胆子就大起来,像极了先前在餐桌前质问他的模样。 她笑着,“商先生,这才刚确定关系你就想到那么远的事情,就不怕相处之后觉得我这个人不行?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后悔?” 商潇扬了扬眉,笑得十分肆意。 他手扶在车门边,整个人懒洋洋的,“我还害怕你后悔呢。这外头一口一个潇神地称呼我,实际上我就是一个屌丝,我还担心靠职业冠军拿来的滤镜已经在宋小姐面前碎干净了,你倒是怕我后悔。宋朝朝女士,你可想多了。” 他噙着笑的语气咬出她的名字 。 叫人一阵恍惚。 第763章 恶性循环 宋朝朝心里很清楚地知道。 她从前最讨厌的,莫过于是仗着家里有点钱,便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帅的架势杵挡在女生面前。 面前的商潇,此刻的气质真的和那些纨绔二世祖挺相像的。 如果再在指尖夹一支烟,几乎是集起了宋朝朝所有讨厌的点。 但很奇怪,她望着跟前的男人,并不觉得有任何厌恶的情绪,甚至在很认真地听他的话。 她思索了一下,很认真地说:“说实话,潇神你和我想象中的模样,区别挺大的。” “嗯?” “可能是第一次接触的印象过于深刻,所以很多时候都先入为主地觉得你很高冷。再加上通过你的微信之后,你和我的聊天都是一些非常专业的术语,半句废话都没有。总之就是……和现在的反差感很大。” 好像本应该是一个不爱讲话的工作狂,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意开玩笑的同龄人。 “那么夸张?” 商潇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宋朝朝点头,“的确有点大的。我也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唔,也不应该说是见面,应该说第一次认识的时候,你全程说的话基本上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 因为自己直播间的观众基本上都是商潇引流过来的,所以宋朝朝对那次直播的印象十分深刻。 她记得那天晚上的游戏,基本上都是靠游戏局内的信号沟通的,不是必要情况下,连的那个麦都是另外一个队友的骚 话,那嘴碎子基本上没有一句话是重要的。 至于商潇,压根没怎么讲话,只有在局内需要语音交流游戏战术的时候,他才会多嘴一句,其余时间压根不怎么开口。 宋朝朝又是把商潇当做自己偶像的,他的比赛和赛后语音采访什么的她都有看过,所以也很清楚商潇的声音,不可能存在认错的。 有过这么一次接触的机会,更大大地加深了宋朝朝对商潇高冷的刻板印象。 没想到他现实里性格居然是这样的。 铁e人呐。 商潇听着宋朝朝的回忆,摸着自己的下巴。 很快就想起那次直播。 倒也不是他装高冷怎么样。 只是那个时候他手伤正严重,新招进来的选手有操作但是没有意识,上了赛场还紧张,不会配合队友就算了,连仅有的那点操作也给紧张掉了。 他不得不带着手伤上场比赛。 失误难免,有时候操作起来疼得厉害,神经牵扯间就导致操作变形。 他控制不住的事情。 哪怕他已经竭尽全力想要控制,忍受着那疼痛从手腕处传来,可赛场本就是瞬息万变的情况,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乱了整盘棋。 且比赛的时候本就应该全神贯注地去想赛场上的局势,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忍受疼意,也是他们输掉比赛的关键。 那段时间,商潇自己都知道他变得有些不像是自己了。 沉默寡言,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甚至看了游戏就有点犯恶心,但还是逼 迫自己去训练去操作。 有时候他自己都在想,他真的需要再拿一个冠军吗? 可心中又存在着不甘心。 他心中的愤怒在叫嚣,既然还在比赛、还在当职业选手,又凭什么说放弃? 心安理得地去摆烂,对得起与自己一起训练的队友吗? 又对得起当年被坑的自己吗? 于是又自虐一般地去参加赛训。 但如此只会导致他的手伤更严重,俱乐部的成绩越来越差。 恶性循环。 那天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的老队友——如今也已经退役的选手星空来找自己,说俱乐部放假要不要玩一天,就当陪陪即将要退役的他。 商潇答应了,他没想到星空还带来一个妹子,也是那天的娱乐结束之后,他才知道那是星空点的陪玩。 他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小姑娘声音软软的,操作既辣眼睛又挺秀的。 每次在他以为她操纵的影英雄马上就要被对面砍死的时候,她总会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苟活起来。 像一个稀里糊涂的笨蛋第一次玩游戏那样,但又展现出惊人的天赋。 那天他心情挺好的。 只不过环境使然,即便是心情好,也不太想多说话。 之后再与她联系,便是她想要加入俱乐部的事情了。 不要她加入XH俱乐部,商潇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 但他也替她找到了一条更适合她的道路。 只不过现实终究和想象有些区别,商潇虽然和FPLS的 老板打了招呼,可还是架不住她被按在饮水机一年。 好在金子不管在哪里总会发光,只要给了她一条路,哪怕前途荆棘,她也能够绽放出她自己光芒,闯出自己的道路。 如果保持这个劲儿,想来不久的将来,这个冠军一定是她的。 当然,说回他肆意的性格。 他心态的改善还是在自己当了一段时间的饮水机,又回自家公司打了一段时间的工,在期间看他们打比赛,自己不再打的时候才慢慢好转起来的。 准确地说,是恢复自己一贯本性。 商潇很清楚自己的性格,他觉得在网上闲聊、水那些帖子就是一件很浪费生命的事情。 有那些事情,不如和约朋友出来吃一顿,面对面交流增进感情。 所以在网络上,对于其他人而言,他的形象可能就是一个高冷、游戏打得好、拿过冠军的,唔……勉勉强强可以拿男神来称呼吧。 商潇自恋想着。 但在现实生活中,他与商淮那个好弟弟比起来,性子可闹腾很多。 商家兄弟里面与他性格最相像的,莫过于二哥商榷。 只不过后者在网络上也是有话直说,线上线下言行十分统一,主打一个看不惯我就骂你的脾气。 他算是收敛很多了,从来不和陌生人斗气。 但没想到,这种由懒惰引起的反应链,竟然会让人心生出错觉,觉得他是一个不善言辞十分内耗的i人。 甚至连他刚追到手的女友,都产生了一种误 解。 商潇忽然产生出一种担忧——这傻姑娘会不会因为发现自己的性格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然后把他给甩了? 他忽然间有些理解傅北行了。 倘若靠当舔狗能把自己心仪的姑娘追到手,厚着脸皮一些……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第764章 需要我陪你吗? 不过商潇也没有忘记,当舔狗的前提是在于——姑娘对他爱答不理的。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的危机应该没有那么严重。 只要保持好应有的男德,他应该不至于到傅北行那个地步。 脑海里的思绪想到这里的时候,商潇就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 想什么呢。 和谁比不好,他非得和傅北行比。 至于吗? 抛开脑海里面那些破事,商潇低头看向副驾驶座里的宋朝朝。 他漫不经心地低眸看过去,笑着,“既然如此,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宋朝朝小姐。” 宋朝朝抬眼就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眸,一颗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就这样落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但那番话说完之后,就见商潇陷入沉默不语,便一时也有些拘谨,担心他想到了一些从前不好的事情。 对于宋朝朝而言,哪怕此刻没有这一层男女朋友的关系,商潇对她都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她念书时就开始看比赛,那个时候商潇还是在赛场上叱咤风云的冠军选手,连续三年带领队伍夺得各种大大小小的冠军,而彼时他也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年轻人。 狂妄、天赋、傲气……都在他身上绽放。 再之后,她也开始接触这些游戏。 商潇就像是一个引路人,把她慢慢地牵引到一条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道路上。 借着读书明白的道理,她开始挣脱原本家庭给她规划好的那一条道 路,自我摸索这一条崭新的道路。 她一个人,在崭新的道路上有些忐忑不安。 但最后因为商潇,一切都好起来。 无论是她生活物质的保障,还是顺利地通过青训营进入联赛,似乎都和商潇离不开关系。 就像张婶儿家的妹妹拿她当做榜样,她这一路走来,似乎也是在跟着商潇的脚步。 进入职业联赛,学新的训练体系,向着那枚冠军奖杯一步前行…… 也许在很早的时候,熟悉又陌生的情愫已经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或许这就是在她发现商潇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时,也没有生出反感因素的缘由。 再说,想象毕竟是想象。 想象中的伴侣是绝对完美的,现实中也不可能存在。 而且啊,她觉得潇神就是完美的。 宋朝朝笑吟吟地对上商潇的双眸,应了一声‘好’,“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以后请多多指教,商潇先生。” 商潇轻笑了声,轻轻关上车门,拿着车钥匙绕步到另一边。 他系着安全带,随意开口问了一声,“家在云城这边?” 宋朝朝点头,说了自己家地址。 车载智能机器人已经识别云城的小区方位,通过新媒体面板调出导航路线。 商潇瞥了一眼,驱车发动,“地址对吗?” 宋朝朝探着脑袋看着熟悉的地址,轻轻‘嗯’了一声。 是她从小住到大的地方。 只不过近几年几乎很少回去了。 好像念了大学……不对,应该说是从念高中开 始,在高中学校里面住读开始,就在很少回家了。 宋朝朝自认为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不过这一路跌跌撞撞,还是考上了云城不错的高中。 学校管得严,有很多和她差不多的学生。 没有外人传说的那样他们学校里面都是学霸,天赋型学习大佬只是少数。 这些少数人他们或许自学一遍,就能够知道老师接下来要讲什么,压根不用做太多的题,就能够凭借自己举一反三的本事,在考试中取得很好的成绩。 但大多数人,都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地前行。 宋朝朝是大多数中的一个。 她觉得自己能考上一个还不错的学校完全凭借自己处在一个不错的环境里。 因为老师教得好,周围的同学都在刻苦,也不埋怨学校每周两个小时的假期。 她有时候觉得,在教室里面和一群人生活,上课下课、吃饭睡觉,比她在家里要温暖很多。 这种感觉就像她现在在俱乐部和队友们生活在一起。 生活上互帮互助,训练赛上各抒己见。 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沿途的风景越来越熟悉的时候,宋朝朝忽然生出几分胆怯。 说近乡情怯倒也不至于,这些年她虽然没有回家过年,但每年俱乐部放假她还是会回来的。 在自己所在的城市住两天,或者偷偷回到自己老小区看看年轻的小孩,觉得自己也有活力了很多;偶尔她还会回一趟自己的母校,看看从前教过自己 的老师。 反正没有回自己家里。 怕起争吵。 大过年的晃儿,宋朝朝只要想到电话里的对话重现,她就觉得这日子挺没意思的。 所以这些年她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情去过日子。 哪怕一个人孤零零地晃荡在外头,但她并不觉得一个人有多孤独。 相反,反而有一种彻底放假的松懈感。 通常情况下,她在云城晃荡一圈之后就会回基地,然后大睡一觉。 之后的日子,就是彻彻底底的休息。 白天就自己出去买点菜,或者直接点外卖,然后下午看看视频,或者翻看一下从前商潇的比赛。 等到晚上她就开一会儿直播,和自己的粉丝们聊聊天,再不就打打游戏。 正好那晃儿又是寒假,直播间里面的人也挺多。 总之就是,她不觉得很孤单。 有上万人陪她过年呢,怎么会觉得孤单。 而且看到的大多数言辞都是希望她新的一年比赛越打越好、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钱…… 谁会不喜欢听好话呢? 宋朝朝自问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她宁愿一个人,陪同着网上的一些小可爱们一起过年,也不愿意回家面对什么都要反驳自己、把她当做洋娃娃打扮的父母。 但再怎么着,他们也是自己的爸爸妈妈。 血脉相连的关系,哪里是能说断就能断的呢。 有些话,总得说清楚的。 车子停在小区楼下的时候,宋朝朝尚且有些恍惚。 小区的模样与她记忆中的相仿,只不过周边的 绿化又更茂盛了一些。 虽然经过修剪,但是依旧枝繁叶茂,在夏夜的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沙沙的声音。 宋朝朝透过车窗抬眸,心中默数的楼层高度,视线停留在六层的位置。 那窗户还亮着灯,大概两个家长还没有睡,可能这会儿正在相互催促着去洗澡,然后谁也没动,都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宋朝朝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发笑。 同时心中也生出几分胆怯。 她有点不敢下楼。 驾驶座上的商潇也没有催促,他只偏过头看向发呆的小姑娘,过了很久才轻声询问了一句。 “朝朝,需要我陪你上楼吗?” 第765章 回家。 宋朝朝闻言从思绪中回过神。 她偏头就对上男人那双关心的黑眸,一时之间心中的不安和忐忑都松懈下来。 不过是回家一趟,又不是什么生死之路,倒也不必惧怕得仿佛走刀山一般。 宋朝朝向商潇摇了摇头,故作轻松说:“不用了,谢谢潇神,我回家而已,又不是去走鬼屋,暂时还是不需要男友陪着的。” 她推门下车,没有急着关上车门。 “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酒店休息吧,到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我先上楼了。等哪天我和我爸妈说好,再领你上楼吧。” 在国人的习俗里,见家长都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就目前而言,商潇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一个同事,而是自己的男朋友,今天要是就这样空着双手上去,还不知道会被她爸妈怎么说呢。 何况她自己回去都没有和爸爸妈妈说,更别说带一个男人回家了。 车内的商潇深深望了宋朝朝一眼,对着姑娘笑得灿烂的脸蛋也没有摆出架子。 他懒洋洋的,“行,那我看着你上去,然后就回。” 宋朝朝应了一声‘好’,笑得很甜,“路上注意安全!” 扔下这句话之后,她便关上车门往小区楼道里面走。 即将消失在楼道的灯光之前,宋朝朝还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商潇的车还停在那儿,便冲那边挥了挥手,再踩着楼道里昏暗的声控灯走了进去。 小区是老式楼,大概是这一块的拆迁费用 太高,正好又提议要保存城市文化,所以江岸这边的房子都是这种老式的建筑,电梯都没有。 与小区对面沿江的小吃摊相比起来,这一块儿就仿佛停留在二十年前。 好在现在生活水平上来,对于小区里面的老人而言,他们不愁吃喝不愁穿,已经好很多了。 也不贪图政府那些拆迁费,知足常乐地住着。 楼道里面没有电梯,宋朝朝爬了很久才抵达自己家门口。 和记忆里的画面相比,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门前是两道门,外头由一道铁栏门做防护防盗,里面还有一扇木门,铁门上贴着一张秦叔宝门神像、里面木门贴着的是尉迟恭。 再退后一步,就能看到铁门旁边的对联。 虽然没有日晒雨淋,但大概是房子旧了墙壁脱灰的原因,对联粘贴得并不是很牢固,底部已经有大半露出,只有上面一般还粘贴着。 楼道里有风从楼梯半中间的窗户闯进来,那对联便被掀开,哗哗作响。 宋朝朝在自己家门前站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按了门铃。 老房子的隔音不太好。 门铃响过之后,就听到里头的声音传来。 “哪位?” “这大晚上的,又什么事情吗?” 困惑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随后就是拖鞋趿拉在地上的声音。 没半分钟,里头的木门被解锁打开。 隔着铁栏栅,宋朝朝和宋父目光相对。 大概是没有料到站在门口的是宋朝朝,老父亲愣了好半晌。 楼 道里的声控灯熄灭时他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去开那扇铁门。 “老宋啊,哪位上门来了?你怎么那么久都没动静?” 宋父开门的时候,房间里面也传来清晰的女声,连带着楼道里面的灯光都亮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宋朝朝看着隔了一道门的父亲。 比起她离开家之前的模样,中年男人苍老了许多,双鬓也灰白了许多,好在没有少多少,面容看上去比从前要和蔼许些。 他身上那件汗衫好像也是很多年前的,也不知道是钟爱这个类型,还是这些年就没有换过新的,又或者是买过新的,只不过是习惯了这件,觉得穿着舒服,在家里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就顺着自己的本心穿着。 “怎么大晚上回来了?也不晓得打个电话,吃饭没?” 宋父打开两扇门,稍稍往旁边让了一下,要请宋朝朝进屋。 宋朝朝正要迈步进来,就看到宋母摇着鹅毛扇走了过来。 瞧见站在门口的是她,忽然冷笑了一声。 “这不是我们大小姐吗,怎么舍得回来了?还以为现在翅膀硬、了,在外头过得好,就懒得管爹娘老子了。” 宋朝朝抬脚的动作就这样顿住。 她抬头看着宋母,抿着唇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和宋父一样,宋母和记忆里的区别也很大。 头发虽然染过没有像宋父那样灰白一片,不过这张面庞却比从前多了太多的皱纹,让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苍老了 许多。 且她的身躯也好像比从前要佝偻了一些,宋朝朝记得从前和妈妈站在一起的时候她只比自己矮一点,可现在看着好像矮小很多了。 她陷入两难。 一边是被方才的言语刺痛的心脏都在难受; 一面看着他们如今苍老的模样心中又觉得他们就自己一个姑娘,她却自私地为了自己而离开,让他们两个人孤零零在家里看着可怜。 宋朝朝头顶的灯光暗下去。 她还在发愣。 那灯光也不过是暗了一瞬,随后就立刻被宋母的大嗓门给喊开。 “还在外头愣着干嘛,在外面待了几年心彻底野了不成,打算连自己家门都不进了?” “……” 宋朝朝从失神中被拉回。 她没应话,沉默着从屋外走进。 屋子里面打扫得很干净。 宋朝朝背着包包进来,在家门口的鞋垫前愣了一下。 宋父在身后关门,宋母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余光瞥了宋朝朝一眼,“鞋子都在鞋柜里,在外头那么多年,可别现在还需要我们把拖鞋送到你脚边吧?” 宋朝朝没应声,从柜子里找到自己的拖鞋换下。 这双拖鞋还是她大学毕业后从学校里面寄回来的,上面有一只灰色小熊。 很多年没穿了,不过上头没有一点灰尘。 换了鞋之后,宋朝朝才放松地挪步到客厅里。 “爸、妈。” 她喊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播放的声音。 声音不小,偏偏叫人觉得没什么热闹的 氛围。 第766章 不欢而散 这会儿正九点,电视机里播放着黄金档的狗血电视剧,挺符合父母这一辈的口味。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婆婆找儿媳妇麻烦的画面,语气咄咄逼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儿媳妇不是一个好媳妇,说别人家的媳妇怎么伺候着老公,她成天如何如何。 听着就觉得窒息。 宋朝朝原本酝酿好的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这次回来,原本是因为张婶儿的话想回来和父母把话说清楚。 无论张婶儿的话说的是真是假,一家人总不好一直这样僵持。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回家是这样的场景。 脚还没有迈进屋里,心口就被最被亲近的人刺了一刀。 宋朝朝此刻站在原地,听着电视里的角色叫喳喳地争执,只觉得自己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 太陌生了。 好像她从来不曾属于过这里,连带儿时的那些记忆都变得很陌生。 宋朝朝在犹豫要不要离开。 才回来还没落脚就要走,没个缘由好像说不过去。 可站在这里,也同样没有理由。 “怎么还傻站在这里,包也不放下来,是打算一会儿就走不成?” 宋父关好两个门回头,就看到呆呆地杵在中间的宋朝朝。 也不等宋朝朝开口,宋母又接话:“听你说的什么话,站在自己家里也要问?赶紧去把冰箱里饭菜热一热,就一张嘴会问,没瞧见你动个啥。” 宋父转头就往厨房去。 “爸,不用了,我吃过晚饭回来的。” 宋朝朝 开口打断他。 她也没有把包包放下,总觉得今晚在家里是住不了的。 宋家父母这会儿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听到宋朝朝说不用热饭,宋父也就应了一声,慢吞吞地往客厅那边走,“那你先去洗澡吧,等会儿再让你妈给你房间床铺一下,房间里头每天都有拖地,放心住就是。” 宋朝朝心中酸涩又难受。 她纠结于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不能像张婶儿那样对待自己的孩子,也不用做到尊重她的喜好,不需要像张婶儿那样拿着她喜欢的东西去哄她进步,就说两句好话,问问她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之类的她也足够心满意足。 偏偏什么都没有,每一句话落入宋朝朝耳中,都好像带上了针一般,刺得她浑身都疼。 可在这种细细绵绵的疼痛之中,她又可以感受到那些属于父母的关怀。 也不问她在外头吃没吃,就赶忙去厨房给她做晚饭;她几年没回来,她房间依旧每天都有打扫,这是俱乐部花钱请的阿姨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种纠结的情绪让宋朝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她最后还是决定把话说完就走。 “爸、妈妈,你们不用忙活了,我把话说完就走的。” 宋朝朝冷静的话落下,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彻底只剩下电视机嘈杂的吵闹声。 也不知道沉默多久,宋母才惊讶出声:“你说什么?” 她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到宋朝朝跟前,声音尖锐,“宋朝朝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回来就算了,现在说走就走,你是在外头混当几年,现在翅膀硬起来了?觉得我和你爸管不住你了?” 宋朝朝看着跟前比自己矮许多的中年女人,心中酸涩又无比疲惫。 她抿了抿唇,半晌溢出嗓音,“对不起。” 哽了哽喉,宋朝朝声音已经变得不正常。 “妈妈,我并不是不想在家里住着,我也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够在一起团团圆圆、和和气气的。 我在回来的路上还在想我小时候的事情,想我念小学的时候,每天晚上你们下班回来会给我带好吃的;想我念初中的时候,每周五下午你们谁会去接我;还想过我高中时,每周六中午放假你们给我送午餐的模样。 我在车里还在想我这次不打招呼回来,这么久没和你们见面,你们见到我是什么样的场景,是会骂我还是会高兴。可你们的反应和我想象的全然不同,你们开口说话就让我觉得窒息,让我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待着。 我想,如果我们不能好好在一个空间下相处的话,那就分开好了。反正现在通讯交通都很发达,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随时联系,见了面说完话我当晚走也不可能无所居住。 妈妈,我现在也是成年人了,你们更是比我年长许多的人,我想你也明白这个道理的。既然住在一起是刺猬相互扎着自己,那就给彼此留一些空间吧。” 宋朝朝 红着眼把所有的话说完,回头看了宋父一眼。 “爸,我先走了。” 至于工作上的事情,也没有必要再说了。 张婶儿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活在这世上,首先得是她自己,其次才是爸爸妈妈、的女儿。 既然沟通无果,那便不说了。 这些年她在外面过得也挺好的,实在没有必要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或许是她年岁还小,可能需要再经历一些事情、等待身上的刺全部软下来,才能在听到爸爸妈妈这些话的时候不再难过。 她绕过宋父就去换鞋,正要关门的时候被身后追上来的人拦住。 “朝朝你这是做什么?” 宋父面上已经有些着急,“就算要走,这大晚上的离开,都不注意安全的?” 宋母也急,“就是啊,胡闹也得分分场合吧,这大晚上你说回就回,说走就走,出了事怎么办?” 宋朝朝换鞋的动作一顿,随后更是干净利落地把鞋子扒拉上。 宋父冲宋母挤眉弄眼。 宋母看宋朝朝铁了心要走,脾气也上来:“宋朝朝,你当真那么硬气?你这么硬气说走就走,怎么今儿又回来?当年滚蛋的时候,不是说一辈子不回来吗?” 宋朝朝觉得心累。 她眼睛酸涩,摸了一下脸,什么痕迹都没有。 哭都哭不出来。 她浑身疲惫地看向站在跟前的父母,抿了抿唇。 “爸、妈妈,我今天回来并不是要和你们吵架的意思。从我进屋 到现在,我也没用很夸张的语气对你们说什么。如果你们能好好和我讲话,我不会不留下来的。” 她扔下最后一句话,就径直去开屋子的门。 第767章 没什么大不了的 家里的门是两道的,可宋朝朝还是极其轻松地走出了家门。 那扇木门先关上,随后她狠心把那扇铁门也一并带上,不给自己反悔的一丁点念头。 楼道里的灯光被动静打扰亮起。 宋朝朝在铁门前待了一会儿,听不到房间里面任何声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透过楼道窗户渗透进来的月光,踩着步伐慢慢下楼。 昏黄的灯光熄灭,并没有因为她的脚步再亮起来。 她也不知道,在她绕过两层楼的楼梯步后,六层的铁门又被人推开。 可只剩一地月光。 宋朝朝走到二楼的时候摸出手机,她点开支付软件,打算叫一个网约车回酒店。 同时心里已经在想一些尴尬的事情。 ——要是回酒店就撞上商潇,解释起来还挺麻烦的。 虽然赛事官方给大家订的都是单人房间,可保不准在外头遇到。 毕竟俱乐部里的小鬼都喜欢串门,且最爱大晚上出来吃夜宵。 她回来的时间算早的,不过闹了这一出,这会儿也快十点。 等她叫个车再回去,基本上可以与俱乐部那些小伙子吃夜宵的时间重叠。 尴尬就尴尬吧。 都是住在一起的兄弟们,没什么不好说的。 就她身上这点家庭破事,还不至于让她放弃赛事官方给他们订的顶级酒店,然后自己灰溜溜花钱找一家网吧或者小酒店。 她又不是傻子。 那就好好收拾一下心情回去见她的朋友们吧。 宋朝朝约好车,上面显示三分 钟之后到达。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轻松地踩下台阶,心中盘算着自己要快点走到小区门口,否则到时候让司机等着不太好,哪怕网约车平台给自己留有五分钟。 脚步踩下最后一层台阶时,宋朝朝的脚步忽然顿住。 或者说,她整个人愣在那里。 视线的正前方,男人高大的身影就杵在那儿。 他懒懒地靠在那有些斑驳的墙上,单脚撑着,另一只脚微微弯曲,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正好影子落在她脚边。 她诧异意外,盯着他久久没有回过神。 商潇也早已经在宋朝朝走下楼的时候偏头看她。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好像已经把周围屏蔽了一般。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因为长久没声音而暗下去,同时熄灭的还有商潇捏着掌心的手机光亮。 良久,商潇把弯曲抵在墙面上的长腿搁下。 他刚站直了身,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两人之间静谧的气氛被尖锐的手机铃声给打断。 宋朝朝慌忙接起。 她差点都忘记了自己叫了网约车。 电话没开外放,但司机嗓门儿大,足够身边的人清清楚楚地听到。 宋朝朝脚趾已经开始抠地,她大脑一片浆、糊,含糊忙说:“您请稍等一下,我正在往小区门口走,这会儿才刚下楼,不好意思……” 但没等宋朝朝话说完,手机就被人拿走。 男人漫不经心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不用了师傅,麻烦您了, 有人送她,这边会取消订单,辛苦你跑一趟。” 那边说了声‘行’,然后骂骂咧咧地挂断了电话,说什么你们小情侣吵架下次想清楚再叫车。 电话挂断。 宋朝朝愣在原地,表情复杂地看着商潇。 商潇把手机塞进宋朝朝手上,懒懒开口:“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家订单取消,耽误人家赚钱怎么办?怎么着,是不打算取消,打算叫车离开?那宋朝朝小姐,我这个男朋友是干什么用的。” 宋朝朝双颊一红。 虽然傍晚她胆子是挺大的,可这会儿男女关系从商潇嘴里吐出来,她还是觉得挺不习惯的。 “我又不知道你在……” 宋朝朝小声嘟囔,低着头把手机订单给取消了。 如他所说,既然男朋友在这里,干嘛还要浪费钱去叫网约车。 当然是要好好让他履行男朋友的职责。 不过宋朝朝还是惊讶的。 她取消订单支付了违约赔付司机的钱之后,才抬眸看商潇,问:“你怎么在这里?” 月光下,姑娘的小脸有些苍白。 大概是方才忍着委屈,这会儿眼眶还有些泛红。 虽然没有哭过,可不高兴是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商潇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说:“没走,本来是想等着这栋楼的灯都熄了再回去,结果呢……没想到等到我离家出走的女朋友。” 他能够感受到身前的人情绪不对劲。 尤其是在他说完之后,那枚小脑袋已经耷拉 下来,披散的长发已经遮掩了她半张脸。 商潇长臂顺势把她带到怀里,单手扣着她的脑袋,让她抵在自己胸、前。 低缓的嗓音如洒下的月光一般温柔,“呐,男朋友的肩膀可以随便靠得,衣服也可以随便擦,眼泪鼻涕都行,不嫌弃你的。” 宋朝朝破涕而笑。 早在他揉自己脑袋的时候,宋朝朝就忍不住流眼泪。 在家里想哭哭不出的情绪在那一刻忽然涌出,从前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关心和暖意让她无力承受,也将心房最强硬的防护给拆卸掉。 她很难过。 她亦感动于在这个时候商潇会出现。 多年来无处宣泄的情绪好像终于有了一个爆发口。 宋朝朝知道商潇不会嘲笑自己。 她忽然放肆,回抱住商潇的腰,脑袋埋在他怀里,闷声哭起来。 声音不大,连楼道里的声控灯都没有吵亮。 她就默默地攥着青年的衣角,在月光下哽咽。 商潇什么都没说。 他收敛起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低眸看着在自己怀里委屈的姑娘。 是年龄比他小妹还要小的姑娘,个子也很娇瘦。 但平日里看不出来她有这样脆弱。 她与她队友们在一起时,永远是簇拥在中央,带前走在第一个的。 如她在赛场上,玩的角色也是带有保护性质的。 很难想象她会受到挫折而哭泣。 但她现在就像个没吃到糖的小孩,受到委屈在他跟前嚎啕。 受到委屈了呢。 商潇另一只手在宋朝朝 背后轻轻拍着,缓缓安抚。 他没说话,行动已经表达所有。 委屈就哭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世上,又不是不允许失败、又不是非得故作坚强、又不是非得事事靠自己…… 第768章 哭没有用 宋朝朝宣泄了好久才从商潇怀里退出来。 心中的那股委屈劲儿好像随着一场大哭顺着眼泪流淌出去,等她看到商潇胸、前那因为自己眼泪打湿的一大滩痕迹时, 只剩下不好意思。 好像自从她念小学之后,记忆里就很少再哭过了。 因为知道哭没有用。 哭得再大声,那被别人抢走扔到地上的食物也不会再变干净回到自己手里;哭得再厉害,晚饭也得自己一个人去楼下打好,再自己擦着眼泪吃完。 爸爸妈妈总是在忙,哭只会让他们头疼,用更不耐烦的眼神看她凶她,说要把她带到拘留所关起来,威胁她说爱哭不懂事的孩子都在里面。 以至于她在后来接受警察帮助时,心中百感交集。 明明是帮助她的人,却因为小时候的阴影将他们避如蛇蝎。 又比如哭泣,本来就是一件很合理恶毒情绪宣泄,难过的时候哭出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却在后来觉得无比丢人。 唔……虽然她这会儿还是觉得有点点丢人的。 宋朝朝看着视线内这件已经褶皱得不成样子的短袖,忽然有些不敢抬头看商潇。 她就是哭了一场,怎么好像是…… 这衣服怎么被她弄成这样的? 正当宋朝朝还在发愣的时候,面前递过来一张纸巾。 “擦一擦吧,否则过会儿脸会疼。” 盐水可能会破坏脸上皮肤的水平衡。 宋朝朝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接过纸巾把脸蛋别到一旁,默默地擦 干净。 等她收拾好自己,转头想和商潇说一下他衣服的事情,却被身后男人牵起了手。 商潇坦然地把她手上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牵着她去车子那边,与来这里一样, 绅士地替她拉开副驾驶座车门。 宋朝朝这时才意识到,不管她如何,他都不会嫌弃自己的。 哪怕她弄脏了他的衣服,他也不会怪罪什么。 车子缓缓地沿着云城江岸驱使。 夜里的温度适宜,自然风吹得人头脑清醒。 宋朝朝也逐渐从情绪中走出来。 她嗓音还带着些许哽咽,比起白天正常情况下多了一些可怜感。 “你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嗯?” 商潇偏头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唇,“你如果想说的话,我可以当一个倾听者。如果你不想说,那就当这件事情过去了吧。想想开心的事情,别为不高兴的事情难过,不值得。” 宋朝朝感受到车外的晚风,也跟着笑了一下。 是啊,不值得。 她应该早就明白这个道理的。 可亲生父母又不像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感情的事情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 朋友闹脾气了实在是被伤透了心可以绝交,自此再也不联系;男女朋友可以分手,以后就当前任死了;结了婚的夫妻都可以离婚,之后各走各的路。 可亲生父母是不可以的。 再者,他们似乎也没有犯什么错。 只是那张嘴不饶人罢了。 且她长到这个岁数,也从来没有受到父母体罚上的 苛责。 从小到大,也就是耳朵有点难受。 宋朝朝不紧不慢地把在家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连带着昨天和姜予安他们碰到张婶儿的事情也讲起来。 她说得投入,没有注意到车子一直在沿着江岸绕圈圈。 沿途都是熟悉的景色,红色的灯笼照映整个江岸,倒映在江面上,仿佛倒映一场暖色的星河。 商潇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他不曾打断过宋朝朝,只默默地听她把话说完。 说到最后,宋朝朝低着脑袋,陷入了自我怀疑。 “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可我每次试图缓解和他们的关系时总被他们的态度给打断,再说不下去任何。但在外面久了,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和父母其乐融融,又觉得我很不孝顺,为了几句话就和他们闹脾气,连家都不回。” 委屈就在这份纠结中产生。 回家听他们讲话就觉得窒息难过; 不回家又觉得自己不孝顺,过于幼稚,不够稳重,像个没有长大只会斗气的孩子。 她在这样纠结的日子里循环折、磨。 直到这会儿,把话都说出来之后,仍然没有得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道理告诉她,她应该做一个孝顺的孩子,听从父母的话,接受他们的不好,他们养大自己不容易,包容他们是应该的; 可读书明白的道理又告诉她,她要先学会独、立自爱,在感受不到别人的喜欢时,总得自 己爱自己吧? 人生短短几十载,何必压抑着自己去活呢。 两种不同的声音在这些年总是伴随在自己耳后。 “朝朝,在自己没有做错事情的情况下,先不要急着责怪自己。” 商潇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苦恼的姑娘,终究忍不住开口。 对于家事这种烦心事,他其实更倾向于当一个倾听者,一般情况下,不发表任何看法。 毕竟他不曾感同身受,给不出具体的答案。 就像当年二哥商榷闹脾气出国,几年不回家一样,他不苛责二哥胡闹,也不赞成他任由自己秉性在外面闯荡。 宋朝朝的事情,他原本也只打算当一个倾听者。 问题发生再去解决,得她自己来。 可在看到她如此纠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宋朝朝还泛着红的双眸朝他看过来。 像是自己走投无路,期待从他这里找到一个答案。 商潇抿了抿唇,他驱车到附近停车的地方把车子停稳,转而对宋朝朝温声说。 “对于你纠结的问题,根由不在于你个人,我想,你一个人在这儿想方案,是得不出来结果的。再相互之间冷静冷静,改天再找个合适的时机, 和叔叔阿姨好好聊一聊吧。” 商潇从宋朝朝话里得出来的结论,可以肯定宋家父母定然是一个疼爱孩子的长辈,只不过有些固执己见,不知道怎么对待她罢了。 这世上定然有冷心冷肺的人不配为人父母,可大部分人,都是疼爱孩子 胜过自己的。 既如此,肯定有和平解决的办法。 宋朝朝想到今晚,苦涩着忍不住问:“合适的时机?什么时候算合适呢?” 第769章 这样真的好吗? 宋朝朝有些泄气地想着。 对于她回家这件事情,起初的确是因为张婶儿的话所作出的冲动决定。 但在此之前,她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 否则也不会在那天晚上待在江岸另一边, 还遇到姜予安他们,被人戏剧性地拍到网上,被人当做所谓两家俱乐部交易的证据。 宋朝朝不知道下次再有心理准备是什么时候。 所以她也想不明白,合适的时机是哪天。 “合适的时机,可以是你带领着队伍夺得冠军的时候,也可以是下次过重要的节日,还可以是……” 商潇说这话的时候顿了顿,嘴角牵扯起、点点笑意,一双星眸朝宋朝朝望过去,低沉又温和。 “还可以是等宋小姐准备好了,要带我回去给叔叔阿姨看看的时候。再不济,你也可以再等等,等你准备好了,决定带我回去拿户口本的时候。”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很认真。 虽然是带着平日里一般随和的笑意,但那双眸却极其认真地看着她,语气也十分郑重,不似玩笑话。 因为他足够认真,宋朝朝也没有生出其他莫名的情绪。 且他的话,处处都计划着未来,询问的是等她未来哪天准备好了,而不是借此逼迫她如何。 总之,没吓到她。 相反,让宋朝朝觉得很安心。 商潇怕她难过,又想了一下,“要是你觉得不行,或者明天、后天……等哪天准备好的时候,我再陪你回去一趟,心平气和地 把话说清楚就行。父母关系这种事情,其实不用纠结那么久的。 像我二哥和我大伯他们,也不过是在当年送我小妹回去的某一天和好的,并不是非得需要一个特定的时候。今晚你回去没有把话说明白,可能是对于他们而言,你回来得过于突然,他们没有做好准备而已,与你没有关系的。 朝朝,你在纠结,说明你心软;叔叔和阿姨在你回家之后虽然说话不太好听,却又怕你没有吃晚饭给你去做,还每天给房间打扫,这说明他们也心软。 既如此,又何必这样纠结呢。改天提前给他们打个电话,约出来好好聊一聊就行。至于回家这种事情,如果在家里实在住得不高兴,就在外面好了,重要的日子回去探望一下他们就可以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不用太有心理负担。” 商潇按照自己的生活环境得出来的结论安抚着宋朝朝。 他并不知晓宋朝朝从小和父母是怎么样相处的,反正他和商淮自小就比较独、立自主。 他们的母亲商兮因为工作原因,时常是国外国内两头飞,且总公司开设在国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头。 而父亲程渡是一个妻管严,大部分的时间是喜欢黏着商兮的。 反正他工作网上沟通也可以,老婆总不能一直网恋。 于是理所当然的,商潇和商淮这两位爱情的意外,就被丢在商家老宅跟着大哥商承一起学,以及和二 哥商榷一起玩。 反正老宅有佣人看着他们,上下学有司机接送,缺少关爱什么的还有大伯母时臻在,连严父管教这种事情都有大伯和商承两位,要是闹腾的动静更大些,二伯和二伯母也会过来。 总之,虽然不能够经常看到亲生爸妈,但该有的亲情体验商潇和商淮都有;而那些留守儿童所体验到的生活,商潇和商淮同样没有落下。 饶是如此,商潇和商淮可以无比确定的是。 他们那两位年轻的父母,只是爱玩了一些,并非是不爱他们。 在十六岁被俱乐部坑过之前的商潇可能还对他们有些埋怨,心中会难过为什么他们不能像大伯父和大伯母那样陪在大哥和二哥身边,一起住在商家老宅。 他们商家又不是没有钱,至于他们这样在外面奔波吗? 后来他才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 无论是他,还是他的父母,首先得是自己,其次才是其他的身份。 可能偶尔会有失职,偶尔也会闹出其他的情绪,但只要尽到责任,给了爱与关怀,商潇觉得亲人之间都是可以原谅的。 除非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商潇不知道宋朝朝的遭遇,也不能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要她和父母如何如何。 但从宋朝朝的行为与反应可以看出来,她也是希望一家人能够和睦的。 即便那些已经过去的时光无法再弥补回来,她已经尽力想要未来是一个好的结果 。 所以,商潇只能给出一个他认为还算不错的建议。 而并非给她做出抉择。 该说的话都说完之后,他也没有急再开口,就静默地等待着宋朝朝自己去思索。 答案得她自己给自己。 良久,宋朝朝终于从思绪中回过神。 她也没有和商潇说自己考虑得怎么样,只是看了一眼车窗外。 猛然惊觉,自己还在家附近,只是从小区对岸开到了江岸这边,而距离他们场馆附近的酒店隔得还有好远。 宋朝朝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商潇压根没有驱车回去,她叨叨絮絮的这一路,他就沿着江边兜风。 也难怪时不时听到一两道车鸣声,毕竟那么缓慢的码数开着这种豪车在路上,很难不让人觉得他在炫富。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宋朝朝觉得无奈又好笑。 她阴郁的心情顿时因为这点尴尬化解不少。 轻咳了一声,宋朝朝看向身侧的青年,“时间好像不早了,要不回去休息吧?至于我的家事,我想先好好冷静一下,再想要不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实在不行就这样将就过着吧。 左不过人生短短几十年。 别扭着度过一年又一年,再经历过无数个重要的节假日。 说不定未来真的有一天自己走进婚姻的殿堂,都是和父母以一种别扭的方式按照司仪交代地完成任务。 什么感情啊真心,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反正面子做到位了就行。 而等她出嫁之后,便各自有了自己 的小家,到时候真的就如自己从前设想的那样,只在重要的日子回来探望一下父母,其余的日子都在过自己的生活了。 这样真的好吗? 第770章 烦恼的事情 宋朝朝不知道。 她暂时给不了自己一个答案。 反正已经天黑夜深,不如先回去好好睡一觉。 烦恼的事情,就交给明天吧。 在路边听了有一会儿,再加上在江岸边兜圈的时间,这会儿街上车流已经很少,商潇默默提速,很快回到酒店。 赛事官方给订的酒店都是在同一层,商潇正好送宋朝朝上去。 他在宋朝朝房间门口止步,“回房间就好好休息,不要再多想。明天就放假,如果你打算先回基地,就跟着俱乐部的兄弟们一起;如果不想这么早回,打算出去玩玩又没有计划的话,不如和我一起?” “好啊,”宋朝朝心情已经调解的差不多,认真考虑一下商潇的建议,“那我明早给你答复,可以吗?” 虽然不知道商潇的假期打算,不过和他一起出去散散心,彼此之间再多一些了解也挺好的。 想到这里宋朝朝其实已经有了答复。 只不过俱乐部那边她要给出回不回的答复,另外明天也想问一问商潇的安排,如果能和予安姐他们一起玩就更好了,她一个人和商潇在一块儿的话,目前而言觉得还有些小拘谨。 反正具体的安排她都堆到明天。 今天已经是头昏脑涨的一天,宋朝朝这会儿只想好好洗个澡然后赶紧躺在床上睡觉。 她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大哭一场之后会那么疲惫。 当然,也不仅仅是哭过的问题。 情绪波动的大喜大悲,在车上靠着 的一个多小时,的确会让人心生疲倦。 肉眼可见的疲惫被商潇看在眼里,他心疼姑娘明明已经累到不行,还强撑着笑颜,忙道:“当然可以,赶紧回房间休息吧。” 宋朝朝轻轻‘嗯’了一声,“那……晚安?” 商潇站在门外,“晚安。” 宋朝朝冲他弯唇,扶着门框正准备关上门的时候,又顿了顿。 “对了,今晚……谢谢你。” 她暂时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样的称呼来喊商潇,所以索性忽略他的称呼。 商潇闻言扬了扬眉。 他自然也听出来姑娘话里不对劲的味道,以及作为她的男朋友,送她回来安慰她本来就是分内之事,用不着她说什么谢谢。 不过目光落在姑娘脸上的时候,所有的打趣还是尽数咽下去。 商潇只道:“真要谢我就赶紧回房间休息,睡前不要多想,明天记得给我答复。” “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 …… 与进了酒店房间就洗漱睡觉的宋朝朝不一样,同一层楼隔壁房间的姜予安这会儿还在睁着一双眼瞪着天花板。 她已经躺在床上闭眼一个小时了,只不过一闭上眼睛就是晚饭餐桌上尴尬的画面,想想就觉得脑溢血,根本睡不着。 晚饭后从楼下餐厅下来,姜予安就闭门不出。 小哥商淮来找她她也只是应付过去,更不要说不太熟的傅北行,要不是上下级关系她都懒得理他。 就硬着头皮不去想那些破事玩了两个小时手 机后,姜予安卸妆洗漱睡觉。 然后发现自己失眠了。 又闭着眼睛迫使自己冥想十分钟之后,姜予安终于控制不住地掀了被子下床。 夜幕里的城市依旧点着灯火。 倒也不是像大城市那样整栋楼都亮着,不过酒店门前的路灯肯定是整夜不会熄灭。 姜予安搬过来懒人沙发在落地窗前作者,就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树木、路灯、月亮、城市建筑倒映在地上的影子……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而美好,是与西尔斯城的混乱所不同的美好。 她很喜欢这样的夜景。 忽然这颗烦躁的心就静下来。 从前没有回过的时候,姜予安总想着等以后岁数大了,就找一个北欧的小镇,在树木繁多的地方买一栋小房子住下渡过余生,看着枫叶枯黄落下,然后静静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如今看着外面的夜景,觉得还是从前走过的地方太少。 月是故乡明,风景自然还是家里好的。 再者,在钱财足够的情况下,家里可比外面方便得多。 偶尔出国玩玩就够了,如果单纯享受生活,姜予安觉得还是选择待在父母身边比较好。 唔……也不知道傅聿城怎么样了。 自从昨天和傅聿城分开之后,让彼此相互冷静一下,他们便再没有联系过。 姜予安心里对傅聿城当年的举止还是有些埋怨的。 明明知道她在装醉,事后还摆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实在是…… 但不管怎么说,这四年 相处是实打实的。 不能成为彼此的伴侣,姜予安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做朋友的。 就像她和Ellen一样。 对她而言,Ellen更像自己的亲人。 是能够邀请到家里,向爸爸妈妈兄长他们介绍,这是她朋友的程度。 也不知道他在医院里躺着,伤势好些了没。 他那么爱玩,被压在医院里躺那么久,估计很难受吧。 姜予安想着他在医院用双语系统来回切换着吐槽抓狂的场景,漂亮的小脸上就忍不住扯出笑。 她打开手机,手指滑动翻找着好友列表。 Ellen的头像是在前面的,索性就没有再往后翻找傅聿城的。 她给人直接戳了一个视频通话过去。 这个时间点对于她来说平时是已经入睡,开始她的美容觉的时间,但姜予安知道平时这个时间那蓝发碧眼的小子肯定还在酒吧里蹦迪。 即便是在医院里面,应该也不会那么早睡觉。 估计巴不得来个人吵醒他。 但令人意外,这次的视频通话竟然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视频被自动取消。 姜予安给他语音留言,“哇,你那么听国内医院小护士的话?这还没有到十二点,真的睡了?” “去洗澡了还是在打游戏啊?你那胳膊和腿已经好了吗,已经可以自己坚强地去浴室洗漱了?这么厉害?” “真睡着了呀?算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养身吧少年。” 没有人回复,姜予安觉得有点无聊。 她顺手 掉进Ellen的朋友圈,这才发现几天前对方发了一个朋友圈。 【真不想回西尔斯城,呜呜呜舍不得离开啊,希望很快再回国,我还没有吃够玩够QAQ】 姜予安心中诧异:Ellen居然回西尔斯城了? 第771章 也没有那么糟糕 诧异之余,姜予安去看了一眼西尔斯城现在的时间。 国内和西尔斯城差七个小时,她这边时间是夜里十一点,那边正是下午快傍晚的时候。 按照Ellen的作息时间,他也应该是上午睡觉,下午和晚上开始疯玩的。 且西尔斯城也没有什么玩的地方,大多时候他都是在跟着傅聿城处理事情,要么就是刷手机上的短视频,无聊得要死。 不可能不回她消息的。 除非就在忙。 这个时间撑着受伤的身子也要回西尔斯城…… 姜予安忽然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她没给Ellen打电话,转而找到傅聿城的电话,直接拨了一个视频通话过去。 那边没接。 姜予安把手机搁到一边,只能告诉自己暂时不要多想。 也许Ellen回去就是简单处理一点事情,毕竟回国也那么久了,西尔斯城那地方又乱,没个核心人坐镇指不定成了什么样子。 至于这会儿没接听电话,估计就是在忙。 而傅聿城……理由可更多了。 昨天才刚把人骂走,指不定今儿还在气头上。 再者傅聿城刚接手傅氏,他指不定是比Ellen更忙的一个人物,否则也不会让本应该在医院躺着的人回去。 夜色静谧。 姜予安看着窗外,心情再也静不下来。 她倚靠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脑海里的思绪错综杂乱。 有这四年在西尔斯城生活的点点滴滴,没有逻辑规律地涌现在脑海里; 也有 今天午后梦中梦到的那些场景,暗无天日、一望无际的深海,溺水的窒息感慢慢将她的脖子收紧…… 还有一些奇怪的场景。 姜予安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她知道她没有睡着,像是做梦一样的感觉。 脑海里的画面很真实,可惜看不清具体。 她梦到自己在深林里行走,被荆棘划破皮肤,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好像还扛着一个人……但一会儿画面又转到她被男人救起,在水里被石头划伤,他抱着昏迷中的自己也走了很久。 姜予安试图在梦里看清男人的脸,可惜一片模糊。 再往后,便是一个巨大的笼子,她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幼兽,被关在牢笼里面,周围的人点着篝火,围着她的铁笼大笑,还冲她吐口水。 后来这些人都死了。 又好像都没死,全部逃出去了。 但地上都是血。 全都是血。 姜予安从梦中惊醒。 倒也不是被梦里的画面给吓醒,而是放在旁边小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吵闹的声音把她从沉甸甸的梦里拉回现实。 她按了按有点发疼的脑袋,抬手把电话拿起。 是傅聿城打来的。 但不是视频,而是微信语音。 姜予安有点意外。 一般情况下,傅聿城给她都是打电话的,要么就是直接拨打视频通话,从来不会做这样的无用功。 倒像是在掩饰什么。 她直接挂断。 然后拨了视频通话过去。 几秒后,姜予安都要以为那边要挂断了,视频总算 接通。 手机屏幕里显露出傅聿城那张俊容。 是与她傍晚时坐在身侧的男人极其相似的面庞。 如果不是屏幕里面的男人带着笑,表现出来的气质与另外一位截然不同,姜予安都要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怎么了安安,这个时间,你在国外还不睡觉?” 男人调侃的笑音响起,带着些许打趣的意味。 姜予安没急着说话。 傅聿城看了她有一会儿,又问:“怎么了?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还是说……”他故意打趣,“还是说安安想我了,你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真的很像查岗的,知道吗?” 放在平时,姜予安一早就撂下他的通话。 拿什么开玩笑,偏偏拿这个。 可此刻姜予安心中存了怀疑的种子,她觉得傅聿城这样说,就是故意让她主动恼怒地挂断电话。 姜予安静默地看着手机镜头。 屏幕里面平日里一贯随意的男人这会儿几乎把镜头怼在脸上,只能看到他的脑袋,丝毫不会像往日打通视频时把手机随便搁在哪儿,想看他周围有什么就能看到什么。 他大概自己也是不习惯对着镜头的,导致手机镜头有些晃动。 姜予安忽然出声:“傅聿城,你现在还在潮海市吗?” 屏幕里面的男人眉心一跳,随后扯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那不然我还能在哪儿?” 姜予安抿了抿唇,“你把镜头转过去给我看看。” 对面没动。 片刻之后,他 轻笑了一声,“安安现在变得聪明了呢。” 已经被拆穿,也没有再哄骗的必要。 傅聿城本就是随意的性格,自然不会为了一个谎言继续撒谎再圆下去。 他把手机架在桌上,镜头里显露出房间背景。 是他们在西尔斯城的别墅,里面的装潢正是傅聿城的书房,姜予安头一年伤势没有好全,需要坐在轮椅上,几乎就在这个房间里出度过,读完一本有一本书籍。 再后来,就再没进来过了。 书房里的书籍她都看完,里头又放了很多重要的文件。 傅聿城虽然不避讳她,但她觉得人得有自知之明。 而且在行动能力已经恢复的情况下,往外跑更符合她的性格。 此刻视线内再出现熟悉的场景,姜予安自然是意外的。 片刻之后,她回神:“你怎么也回西尔斯城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傅聿城扬眉,“什么叫也?我回来的消息,是Ellen给你说的?” 姜予安摇头,“没有,我并不知道你也回去了,Ellen那边是我看到他发的朋友圈。” 傅聿城轻轻‘啧’了一声,暗骂那个臭小子。 他对朋友圈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尤其是最近接手傅氏之后,又加了不少公司里面的人,更是没有兴趣再点开那个东西。 只有无聊的时候想起来,才直接从姜予安的主页点进去看看,她今天又发了什么。 小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有分享欲,这几天的吃喝玩乐基本 上都晒出来,叫人看了觉得心情很好。 至少他身处于这片废墟之都时,看着她分享出来的照片,会觉得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糟糕。 第772章 怕她被吓到 片刻之后傅聿城忽然反应过来。 他目光看向镜头那边的姜予安,问:“所以安安打来这通电话,是来问ELlen的事情?” 姜予安‘嗯’了一声,“我给他电话他不接,消息也没回,他不是还在住院吗?我看他忽然回了西尔斯城怕他有什么事情,所以想来问问,叫他报个平安。” 傅聿城沉默了两秒。 “那我呢?”他忽然问。 “你怎么了?” 姜予安对他突然的发问表示不解。 傅聿城视线投下来,语气竟然还听出来几分委屈:“我也回西尔斯城了。” 甚至是抛下刚接受的傅氏,急匆匆地赶来。 就不关心关心他吗? 姜予安看着他的表情,反应了两秒之后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她忽然就笑出声,觉得傅聿城真的是无比幼稚。 怎么还跟Ellen争这个? 思索了一下,姜予安故意恭维道:“傅总英明神武、本事非凡,肯定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再说了,我还以为你在潮海市呢,在国内你能出什么事情,安全得很。不过你都这样说了,而且人还连夜飞到西尔斯城,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叫你报一下平安吧,怎么样?身子骨还健朗不?” 傅聿城低笑出声。 还牵连到身体抖动,可见被她恭维的话给逗笑。 这是埋汰他一把岁数了? 他倒也没有和姜予安多说,“安安,这边还有事情,得先挂了,你那边时间不早,早些休息。Ellen你也放 心,还好好活着呢,就是出了点小事目前又滚回医院躺着了,可能被强制不能玩手机,所以暂时没有回你消息,不用担心他。” 被他这样一说,姜予安也放心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那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回来。” 西尔斯城到底不如国内安全,既然傅氏已经交到他手上,傅北行也有自己的事业,可能这样对后者不太公平,但也皆大欢喜。 姜予安觉得傅聿城完全可以放弃西尔斯城那片废土。 但男人的事业心不是她可以干涉的。 她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可以说着风凉话,一旦她站在傅聿城的位置,也许很多事情就不是她可以决定的,且未必甘愿放弃自己一手闯出来的事业。 怎么就甘心回国走入舒适圈呢? 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 通话挂断之后,姜予安感慨了一下自己是条咸鱼的事实,躺在床上给Ellen以及傅聿城祷告了几句平安之后,她也慢慢地进入了梦想。 这次是真的睡着,也没有再做梦。 与此同时,间隔七个小时时差的西尔斯城却不大安宁。 傅聿城挂断电话之后,额头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也就是手机视频的app自带美颜,把他的皮肤都磨平了,自然也看不到丝毫汗水。 他低头解开了衬衫衣扣,随意地把衬衫脱了扔到一边,胸腹结实的肌肉露出来,同时也显露出腰腹上一道蜿蜒的伤痕。 与四年前那道被石头划 破的伤不一样,这一道被刀子划破的伤口更深,也平整许多,看上去没有那么狰狞恐怖。 饶是如此,傅聿城方才还是把衣服穿上,再接通那一则视频通话。 怕她被吓到。 第773章 恨他 他也没有休息时间,确定伤口不需要再处理之后,转而处理桌上的文件,以及从国内发来的诸多邮箱。 正接手傅氏的晃儿忽然离开,麻烦事多得多。 他需要尽快把西尔斯城的事情处理玩,再带着那个狗医生回国。 想到这次造成自己受伤、Ellen被迫躺回医院的根本缘由,傅聿城眼眸就沉了沉。 桌上的文件他是一个字都看不下去,腰腹上的伤口也疼得厉害。 在椅子上靠了一会儿,他倏然起身,随便扯了一件睡袍就披在肩上,往书房外走去。 如果姜予安此刻在这栋别墅里,她肯定诧异于这栋别墅的顶层阁楼原来还有一个小密室。 别墅顶层有半边是天台,姜予安从前在的时候直接购买了钢化玻璃,做成了阳光房。 西尔斯城冬天的时间长,有阳光的时候在这里养花看书别提多舒服。 天台这边就是锥形的小阁楼,她配合阳光房装潢成了一个小书房。 区别于傅聿城那间的冷硬风格,这一个小阁楼完完全全是按照姜予安自己的喜好装修的。 她按照傅聿城给的图纸设计方案,再一点点搭配色彩,推门进去就是暖色调的木屋、假壁炉、淡黄色的窗帘在阳光下随着风轻轻摆动,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而美好。 姜予安并不知道,那图纸并不是完整的阁楼空间。 从她亲手打造的房间横穿过去,巨大的木质书桌像一道厚重的木门,解锁之后推开 ,里面暗无天日,只有两边墙壁上的壁灯发出昏黄的光芒。 从人间到地狱,莫过于此。 傅聿城披着睡袍趿拉着拖鞋走进去,里面关着一位大胡子蓝眼睛外国人。 他身上还披着一件白大褂,医院的工牌还没有摘下。 看到傅聿城过来,立刻从椅子上站起,但脚腕上扣着的链子又把他拉了回去。 “傅,你赶紧把我放出去,你这是非法的!” 大胡子冲傅聿城瞪眼,用西尔斯城的语言向傅聿城怒吼。 傅聿城闻言嗤笑。 他拉出一张椅子,铁凳子在木质的地板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他低沉缓慢的嗓音。 “非法?在西尔斯城,还有法律的概念吗?再说,难道你做的非法的事情,还少吗?” 与方才凳子哗啦的声音相比,男人的声音足够好听悦耳。 可这番话落到对面人耳中,却宛如一条蛇攀爬上了他的肩膀,且顺着他的胸膛慢慢钻进他的身体里。 大胡子被脚上的链子桎梏,也知道逃不出去,索性冷静下来。 他试图与傅聿城心平气和地沟通。 “傅,我当年并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只是你要我做的那个手术实在过于危险,把人变成傻子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九,我不能拿一个美丽聪明的女士冒险,只能瞒着你拿药物控制。我也没有想到你会带那位美丽的女士离开,毕竟我以为你会把她的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而不是让她离开我 。” 当年傅聿城把姜予安从深海里捞回来,他自己也险些丧命。 他比姜予安先醒过来,想起在那只船上,她松开自己手的模样,傅聿城便觉得无法接受。 他理所当然地想起姜予安失忆的那段时间,管他叫阿行,永远都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偶尔娇蛮放纵。 如果说从前是一支带刺的玫瑰,失去记忆的她就像是一支修剪好的玫瑰。 他想起那个臭名昭着的脑部手术。 他要做玫瑰的修剪者,把她变成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模样。 于是傅聿城找来全球最顶级的脑科医生,要求他们给姜予安做脑部手术,还要要求她不能变成一个傻子。 否则,他们全部都别活了。 只有面前这个大胡子答应下来了。 条件是他在西尔斯城住下来,还要有一个干净的身份可以畅通无阻地在其他国家当一个普通人,可以到处玩乐。 这一切,傅聿城都替他安排好了。 这场‘手术’在当时也很顺利。 姜予安醒过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 如同一只刚出生的雏鸟,将第一眼见到的他当做救命人。 这四年,便是这样过来。 他按照自己的喜好养出了他的姑娘,只不过人骨子里还是有些东西无法改变,她依旧是那个明艳的玫瑰,除却失去记忆,和从前的姜予安没有什么不同。 傅聿城很喜欢这样。 他觉得这一辈子把人放在自己身边,再好不过。 意外就是傅老爷子病重。 或许是这些 年与玫瑰待在一起,他这个烂人装做好人,也伪装出来一点点良心。 他带着姜予安回国了。 大胡子发来的邮件里面坦白了那场手术的真相,压根就不存在这样的技术,切除人脑一部分神经之后让她失去记忆,还能让人不变成傻子的。 上帝才能做到。 他用的是药物控制,将她从前的全部记忆都隐藏起来。 让那位美丽的女士宛如刚降临人世一般,什么都不记得。 但药物总归是有时间的。 每天傅聿城带着姜予安去医院体检的时候,他就会再用一次药。 如此平安度过四年。 只是没有想到,傅聿城这次会把姜予安带回华国。 他即便有干净的身份进入华国,也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理由去给那位女士再注射药物。 但时间越来越短,一旦那位女士想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大胡子只好给傅聿城发送邮件,把这件事情坦白。 傅聿城也是看到那些邮件之后,联想到姜予安之前无缘无故头疼的那几次。 他那时候还以为是他让姑娘受到刺、激,以至于看到他她觉得心烦就头疼。 现在看来,一切病因都是有原因的。 愤怒是引发的导火索,最根本的缘由,在于这个撒谎的医生。 由于不放心其他人,傅聿城让Ellen回西尔斯城把这个大胡子接到潮海市,届时借用给姜予安检查身体的缘由,再让他用一些药物就好。 傅聿城很清楚——绝不过让姜予安再 想起来。 四年前在海面发生的事情,他历历在目。 她如果想起来…… 会更恨他的吧。 第774章 不接吗? 次日大早,姜予安就和商潇他们分道扬镳。 人家小情侣的蜜月旅行,她凑什么热闹? 她可没有当电灯泡的兴趣。 所以哪怕是宋朝朝再三请求,她还是态度强硬地拒绝,然后在商潇满意的目光中拉着行李箱上了商淮的车。 至于傅北行,倒是跟着她一起踏上了行程。 不过他自己驱车过来,自然也不好继续厚颜无耻地蹭着她小哥的车。 回潮海市这一路,就是他们两辆车在路上疾驰,一前一后驱驶前往另一个城市。 抵达潮海市中心的时候差不多中午,正好是吃饭的时间。 姜予安索性就没有急着让商淮停车,就慢悠悠地在市中心晃着,她在车里搜寻附近的餐厅。 最后定下来的是一家北方菜,看评价说味道挺正宗,姜予安也想尝一下锅包肉,就订了这家的位置。 才找到餐厅的停车位挺停好,后边跟着也停好一辆车。 随后那位本该熟悉但此刻陌生的前夫跟了上来。 “安安是要和小程总一起吃饭吗?不知道是否方便带上我一个。” 此人照旧厚颜无耻。 姜予安正在犹豫,毕竟都一起吃住一块儿将近两天,此刻拒绝好像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 但她着实又不太想和‘前夫’牵扯在一起。 虽说对傅北行没有从前的一点印象,有的只是……他和傅聿城长得一模一样。 没等她找到合适的措辞,就听到商淮直接冷声拒绝。 “不方便。” 话落,便拉着姜 予安直接进了餐厅。 餐厅这会儿正是午餐的时候,本身就是旅游城市,再加上近些年高速发展,人是少不了的,生意十分火爆。 姜予安他们与傅北行一前一后进了餐厅,里面的服务生忙得头都抬不起来,只扫了他们一眼,就把单子打出来。 “正好只剩下一桌,三个人进门左边靠窗位置。” 话音落下,服务生就带着歉意的声音看向后面的,“已经没有位置了,需要进店用餐的请到我这边来取个号。” 傅北行这两天蹭吃蹭喝已经练就了一身本事,借着人群熙攘挤了进来,抢在商淮把他赶出去之前说:“看来天意如此,不如小程总就当个好人,让我蹭一顿?” 男人面上带着笑,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姜予安保持缄默,但从姑娘有些纠结的面庞来看,想来问她也是相对友好的答案。 商淮沉默了一下,片刻后作出请的动作,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左不过是多一个人吃饭。 又不是没有一起吃过。 虽然看着碍眼,还不至于这点气度都没有。 再说商家和傅北行这些年也有了生意场上的交易,未来一起吃饭的机会可能还有,就把今天当做一次公事好了。 菜品很快陆陆续续地端上来。 正要吃饭的晃儿,傅北行的手机响起。 他低眸看了一眼上面的备注,冷笑了一声,直接把电话挂断,反手扣在桌面上。 但不过是再上一道菜的功夫,那手机又一 次响起来。 傅北行依旧是同样的做法。 只不过这次直接把手机给静音掉。 余光中,姜予安似乎看到‘傅老爷子’一行字样,隔了一张餐桌,看不大清,大抵是人家家事。 虽然没有必要说什么,但出于好心,她还是提醒了 一句。 “不接吗?万一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总不能因为这顿饭,就直接挂掉长辈的电话。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赖到她头上了怎么办? 第775章 厚颜无耻 傅北行却没有理会,再没有看那被反扣在桌上的手机一眼。 “我身上能够什么重要的事情,即便真有,也应该是GN公司那边的事情。但那边公司一向都是由各部门主管做决策,等到月初再向我汇报上一个月的事务,不会有什么大事。”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的不看看啊?” 姜予安不清楚傅北行为什么要把那通电话扯到GN公司那边。 她目前就是在GN入职上班的,傅北行也没有拘着她非要去公司坐在办公室里,不过她也是去过的。 公司那边的章程规则都很完善,如他本人所说,基本上没有需要他亲自过手的事务。 大抵是他从前亲自负责的都是傅氏那边的业务,GN这边就慢慢放权出去,不必要的话他也不会出面。 但很明显,这通电话并不是公司的事情。 傅北行勾着笑:“不用。倘若公司缺了我就转不动,那我想,我花高薪请的那些人也没什么用了。即便真的需要我做决策,一顿饭的时间而已,耽误不了什么事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姜予安也不好再继续提醒。 她怕就怕是傅家那位老先生在医院出了什么事情,万一耽误了时间,错过了难免以后心里后悔。 大抵是因为商家亲人之间的感情太好,姜予安即便代入傅北行的位置去想,还是会为那点血缘关系给牵引。 虽然会委屈自己所有的努力被老爷子一句话全部否定 ,直接转移到别人身上,可一家人之间,还是会有些感情的吧。 就好比傅聿城,听到傅老爷子病重的消息,也千里迢迢地从海外回来。 姜予安没见过在医院住着的傅老爷子,不知道他目前的情况,但思及傅聿城匆忙赶回来的模样,心里已经给他打了一个‘命不久矣’的标签。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这通电话是老人家身体出了问题,这才会找人电话喊傅北行去医院,聊一下也好缓和兄弟俩之间的感情。 只可惜,傅北行并不领这个情。 当然,这通电话的意图也不是这样。 如果傅北行知道姜予安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肯定会笑出声。 傅家那样的家庭,怎么敢与商家相比。 或许连一个普通的家庭都比不过。 哪有正常的家庭会像他们傅家这般,任凭血脉至亲自相残杀呢。 傅北行很清楚傅老爷子这通电话打来的目的是什么。 无非是他那位任性妄为的好大哥忽然不见了人,正值接手公司的晃儿,本来就有诸多人不服他,他偏偏在这个时候消失不见。 呵。 傅北行才不会接这通电话。 四年前他是无力抵抗京都傅家的丧家之犬,如今可不是了。 傅家那泥潭,还给傅聿城就还回去了。 如今人不见了就又找他回去收拾烂摊子,当他是什么好人么。 真是笑话。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商潇性格内敛,虽然不喜傅北行,却也不会开口说什么。 相对比起来, 他才像是那个多余的。 宛如透明人。 姜予安一如既往,面对美食就把其他事情抛之脑后,自顾在那里品鉴。 至于傅北行,偶尔会主动开口搭搭话,见她喜欢吃还会给她推、荐一下潮海市一些味道还算不错的餐厅。 说到最后,各自都撂下筷子之后,他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中途傅北行借用去洗手间的晃儿去把账结了。 等他再回来,又坐了一会儿,餐桌上的战局基本上都解决。 商淮也不避讳,“今天多谢傅总款待了,我和我家小妹还得回家一趟,就不与你再继续闲聊了。正巧今儿傅总好像还有其他事情,就不继续打扰。” “小程总说话客气了,是我打扰你们才对。” 虽说这两天出去吃饭的时候都是傅北行付账,但商家也不是缺这个钱,的确算得上他打扰。 商淮睨了一眼他,虽没说什么,但脸上的神情就是在写着:你自己明白就好。 兄妹俩很快驱车离开。 傅北行上了自己的车之后才重新打开静音已久的手机。 这部手机是他私人手机,如果是公司的事情打不到这台手机上。 至于私事…… 傅北行不觉得他现在能有什么私事。 虽有亲人在世,他却觉得自己活得像个孤家寡人。 傅北行靠在驾驶座上,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收敛,整个人淡漠得仿佛与刚刚在姜予安面前的是两个人。 他目光凉凉地瞥着手机上的消息。 手机上除却方才被他挂 掉的两个电话,后面陆陆续续又拨来两个,都是无人接听最后被迫挂掉。 除却傅老爷子打来的电话,还有傅母温凤娇打来的电话,同样因为无人接听被迫挂断。 与之同时而来的还有微信消息,因为电话找不到他人,只能发消息留言。 傅北行漫不经心地滑动地上面的消息。 无人在意他去哪里,只有命令般的语气让他赶紧来一趟医院,这是温凤娇发来的。 傅老爷子这边倒是态度好些。 语音里面老者的声音有些虚弱,听着好像是一位慈祥老人的请求。 傅老爷子倒是没有让他去医院,只是询问他现在是否有空,能否去集团看看,把今天的日常事务都处理一下。 至于旁的,就什么都没有说。 傅北行冷笑了声,回:“爷爷您糊涂了?您是忘了公司的管理权现在已经被您移交给我的好大哥了么?我去公司,恐怕不合适吧。” 大概是他发的消息有了回应,老爷子直接拨了一个视频通话过来。 对于老年人而言,尤其还是一个病弱的老人,要讲话自然是视频更方便。 傅北行没急着点接听。 他在犹豫。 毕竟要面对一张自己讨厌的脸,还真是挺让人为难的。 傅北行忽然有些同情商淮他们。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他这位前妹夫,着实挺令人讨厌的。 还真得感谢一下自己这些年的厚颜无耻。 傅北行心想着,然后接通了傅老爷子的视频通话。 怎么说呢。 这种情况下老爷子还能放下老脸来请他帮忙,从某种意义上,和他自己也算是同类人。 那便听听,他能说些什么吧。 第776章 想她 视频接通,手机里出现老人那张有些虚弱的面庞。 约莫是被气的,相比起上次傅北行去医院看他,老爷子此刻的气色还要差些,手机软件自带的美颜都救不了他那无力感。 他张了张嘴,有气无力的声音溢出,半天却成不了一个完整的句子,只喊出几个‘傅’字。 傅北行轻哼了一声,淡漠道:“老爷子您病重还那么操心,这万一病情加重,恐怕以后连操心的时间都没有。不如还是省省心吧,好歹这最后一段时间还能享享福。就是可惜,只能在医院里头享着了。” “傅北行,你怎么能和你大爷爷这样说话?” 手机依旧架在床架上那个位置,但传来的声音却是一道女声,与记忆里一般尖锐。 傅北行神情依旧,笑着:“那母亲您告诉我,我应该怎么讲话呢?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老爷子岁数都那么大了,何必还叫他这样操心公司的事情。” 手机这次直接被温凤娇夺走。 镜头里出现女人那张雍容的面庞,带着盛怒。 “傅北行,你现在是连长辈的话都懒得听对吗?你自己看看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活成了个什么样子!” “……” 傅北行扬了扬眉,唇畔的弧度又牵扯了几分,透着几分凉意,“那我的好母亲,您又觉得我应该活成什么样子呢?” 温凤娇一怔。 大抵她从来没见过傅北行这副姿态,仿佛已经不把这世上所有事情都放在心上, 懒懒地充斥着几分厌恶与抗拒感。 不知是否对她,还是对这世上所有事。 这模样,竟有几分当年她第一次见到长子傅聿城时的模样。 只不过与那位不把规则放在眼里的长子相比,镜头里面的人好歹没有什么威胁性。 温凤娇忽然对自己的这两个孩子都有些模糊。 她太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即便是住在同一个城市的傅北行,她也很长时间没有约他出来吃顿饭,对他的印象依旧是记忆里那副不听从管教,但偶尔也会心软地照顾着她的话。 而如今,却在公然与她呛声。 且神情陌生。 “傅夫人,如果这通视频拨过来只是来说教我的,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我想可以挂断了,省得浪费彼此时间。” 傅北行淡漠的嗓音把她从思绪中拉回来。 温凤娇一怔,目光略有呆滞地看着镜头里的次子。 她恍惚间忽然觉得有些不认识这位从小养在身边的孩子了,或许早就有这样的感觉了。 只不过太久没见,她觉得他应该还是与从前那样。 “凤娇,把电话给我吧。” 病床上的老者开了口,大概是方才喝了点水,又自己平复了很久,此刻已经能够慢慢地说出完整的话。 手机重新架在床上的支架上,傅老爷子依旧靠在病床的枕头上。 他看着傅北行,直接说明意图:“这次我将傅氏交到你大哥手上,可能是伤到了你的心,但兄弟之间……我想也不必计较这么 多,你名字前这个傅字,不也是咱们傅家的傅吗?” 傅北行笑着没应声。 他撑着手懒懒靠在驾驶座前,垂着眼帘睨着镜头。 傅老爷子继续慢吞吞说:“你大哥最近有些事情,没有办法打理公司事务,这两天辛苦你去一趟公司清一下项目吧。不管怎么说,傅氏如今在潮海市的新生,也是你一手打理出来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乱下去,阿行你说对吧?” “对,当然对。” 傅北行杵着下巴,一副认真听老爷子讲话的模样。 老爷子也摸不准他的脾性,试探性问:“那阿行你这是打算答应了?” 傅北行摇了摇头,“老爷子糊涂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觉得,抛开事实不谈,老爷子的话听着还挺有道理的。 傅老爷子听到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顿时气得一怔,反应过来磕了好半天。 病房内的温凤娇连忙过去照顾,给他倒了温水递过去。 老爷子缓和好半晌,沉了沉语气,不再像方才那般带着祈求的意味,这会儿已经有些命令式,“阿行,不要不识好歹。你是傅家的子孙,享受着傅家庇护,也该懂事些。家族企业,我给你、你得受着,我如果不愿意给你,你也少埋怨些。” 到底是被捧了一辈子的家主,哪怕是如今只能躺在病床上,无法像当年一样叱咤风云,但那气势依旧不减。 老爷子怒气冲冲,心中已经不知道骂了多少句傅北行 不笑这之类的话,也就是傅家子嗣单薄,他没有亲生的晚辈,否则哪里轮得到他傅北行一个旁支接手傅氏! 如今给他这个机会,他倒是翻了天。 傅北行瞧老爷子这表情,心里就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他倒也不生气,依旧笑着,懒懒说:“那怎么办呢,我偏偏想当个混日子的二世祖,什么都不想干,还想享受傅家的庇护。正巧老爷子您最近把公司交到大哥手上,合了我的心意,我还没来得及享受两天,您这又要我回公司上班,不太好吧。” “你……” “而且即便我想回公司,我那大哥希望吗?他不在国内您就让我去公司,您就不怕等他回来,去医院找老爷子您扯皮呢。” 傅北行故意顺着老爷子纸面意思,与他实际想法背道而驰。 病房内的老爷子已经气得话都说不出。 他重重咳着,看着傅北行那张笑意吟吟的脸,终于忍不住咒骂出声:“你这混账!” 傅北行不以为然,轻轻吐出一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混账? 他们又算什么? 这世上的事哪有这样的道理,事情都叫他去做了,好处全让他们拿。 如今那位肆意妄为说走就走,公司缺少中心骨的时候又想起他来了? 凭什么呢。 他可不是什么烂好人。 傅北行看着镜头里那张气歪了的脸,心情好转,忽然觉得这通视频接听得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恶心。 他看着镜头里面半天没有 缓过神来的老爷子,看了一会儿没再等到他说任何话,心里那股无聊的劲儿终于起了,抬手就把视频关了。 车窗外,沿海城市的天空湛蓝得像是泼了颜色。 傅北行又开始想她了。 姜予安,他在心里念她的名字。 才分开不到半个小时。 第777章 唠唠叨叨 医院病房。 傅老爷子气得不轻。 视频通话结束后,要不是没有力气,他险些要把手机给砸了。 温凤娇看着病床上老爷子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心里也着急,连忙叫了医生过来。 待医生给老人打了针平复过来,她才敢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老爷子,您怎么样了?” 傅老爷子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闻言虚虚眯着眼睨了温凤娇一眼,没好气说:“还死不了!” 十分虚弱的声音,嘶哑着听出来几分不耐烦的语气。 温凤娇一副做错事的模样站在一旁,“……那现在怎么办?” 长子联系不上,次子又是个不懂事的,生意场上的事情她也没有接手过,她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傅老爷子闭上了眼,“出去吧,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你也插不上手,不用管。” 温凤娇小声应了一声,“成,那我就先回去,您有什么吩咐就让医生给我留言。当然,您也别太操心,身体要紧。” 说完,温凤娇便拎着包包离开了医院。 病房内的老爷子在人走之后缓缓睁开了苍老的双眸,阴翳的灰眸中透着一股狠意。 === 姜予安回到潮海市后就再没怎么出门过。 已经玩了那么多天,也得开始工作了,后面这段时间除却出门吃饭,基本上都在家里的书房画图。 期间时臻还来她这边看过,这一层房子当初装潢什么都是商家几个兄弟弄的,还单独打通了隔壁 的房子连接这边的书房独、立出一个工作室,也不需要她再出去找地方,住在家里也让人放心。 只不过姜予安懒得厉害,时臻觉得她总在外面吃也不好,本想给她请个厨师回来,或者是让她去别墅那边和大家一起住,可惜被姜予安拒绝。 她喜欢这样一个人住着。 虽说没有那么自律,可也自由些。 且潮海市也不大,如果想他们了,随时都可以过去看他们。 时臻当她没有记忆与家里还有些陌生,迁就着也没有勉强,只嘱咐叫她别成天闷在家里,要时常过去看看她。 姜予安‘嗯嗯’说好,送时臻出门的时候她趴在时臻肩上亲昵说:“知道了妈妈,从你过来到这会儿,已经说了很多遍这话了。” 时臻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这会儿笑起来脸上气色也很好。 她笑着拍了拍闺女的手背,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不愿意回去和我们这群老东西一起住,否则我哪里会那么唠叨,不信的话你问问你四哥他们。” 姜予安哄她,“好好好,我知道了。反正我又不用去公司打卡上班,哪天有空就会回去陪你们的。” 她和傅北行签订的合同很自由,只要每个月给设计稿上去就行,公司那边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在家里居家办公也行。 姜予安也是后面才知道,她都没有部门上司,直接交接的人就是他本人。 对接老板,听上去压力还是蛮大的。 可能是这些时间 跟商潇聊得比较多,几乎每天都听他吐槽几句傅北行,让自己别吃前夫那回头草,就算长出来新的嫩草也不能吃,所以她对这位前夫老板倒没有多少敬畏心。 反正完成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至于其他的,她还没有多考虑。 时臻被她哄得开心,临走前依旧恋恋不舍:“你最好记得,可别非得等我给你打电话,你才慢吞吞地赶回来。还有记得好好吃饭,实在不愿意做饭我叫人每天给你送过来,总在外面吃可不行。” 姜予安无奈,“妈,我没有总在外面吃的,偶尔还使唤四哥呢,他做饭可好吃了。” 怕时臻唠叨,姜予安没说实话——这附近的餐厅几乎被她吃了个遍。 不过这番话也不完全是假的,四哥商凌的确经常过来给她带吃的,不忙的时候也会过来给她做饭,顺带在她这里吃了再去忙工作。 总之她觉得这样子还挺好的,熟悉了周围环境,又尝到潮海市的美食,偶尔犯懒就使唤兄长,再好不过。 真要让时臻花钱让人把饭菜送到她这边来,除却健康些好像就和外卖没什么区别,那她就完完全全不用出门了。 该出门还是得出门的,人怎么说也是群居动物,她不至于宅成那样。 时臻不清楚闺女的想法,只打趣道:“成,你们兄妹们关系好,就是一个个都不爱回家,看来是有代沟,都不喜欢和我们这群唠叨的老太太老头子待在一起。” 话到后面又有点酸涩。 与姜予安不同,商家的几个孩子她虽然没有亲自照顾,可由于大的都忙,这几个小的除了商承基本上都是在老宅长大的,也算是她看着长个儿。 如今一个个事业有成,却都喜欢各自在自己的住处住着,不愿意和他们这群老家伙一起,想想也是有些唏嘘的。 难过不至于,就是有些感慨。 不过孩子大了,也能够理解。 但想想也能够理解,现在这些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情,总听到她这样唠叨也不行。 而且以后都会有自己的小家,总归是有一天要分开的。 就比如商承和商榷两个孩子,如今两对小夫妻在一起,住得都挺好的。 想到这里,时臻的脚步又是一顿,“对了,你二嫂的预产期就在这两天了,就看那孩子什么时候愿意出来,到时候生了我通知你,一定要来医院一趟。” 姜予安笑着,“我记得的妈妈,你和我说过的。而且我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你放心吧,到时候我和四哥他们一起过去。还有哦,您才不是老太太呢,咱们出去都不像是母女,是姐妹才对。” 早在从云城回潮海市的时候姜予安就在准备这礼物了,就等着商家的小宝宝出世,她好把礼物给送出去。 时臻这才想起她在和闺女一起吃饭的时候就说过这事儿了,顿时对自己也有些无语,“瞧我这记性,也难怪你们年轻人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就你 这张嘴还愿意哄我开心。” 姜予安贴着她,“我说的是实话妈妈,才没有哄你开心。” “好了,不再继续打扰你工作了。我下楼有司机送我回别墅,你快回去工作吧。” 时臻笑得有点累了,哪怕心中想多陪陪女儿,也实在有心无力。 她也明白自己实在是唠叨,且记性不好有些话反反复复地说,连她自己都有点烦。 得亏跟前的是自己亲闺女,换了其他人早对自己冷脸了。 她摸了摸姑娘的脸,跟着保镖下楼。 姜予安倒也没有跟下去,她身上穿着的还是睡衣,而且一户一梯,母亲身边还有保镖,不用她操心。 相对比起来,她需要操心的还得是她自己。 近来偏头疼犯得次数有些多,姜予安在思考要不要去医院做一个体检,但又觉得只是小问题,就一直拖着没去。 第778章 真心 思索之下,姜予安最后还是约了全身体检。 约的是下周一,这一周她作息不是很好,再加上手上这幅设计正在收尾,需要两天时间调整一下,等给傅北行发过去,剩下的两天时间她正好可以休息一下,然后早起去体检。 要说有什么意外的话,可能就是不知道她的小侄子哪天落地,可能会影响她的计划。 不过和手上的事情比起来,还是商家新的小可爱出世更重要些。 也是说什么来说什么,当晚商家的家族群里就传来温薏发动的消息,姜予安刚洗完澡又换下睡衣连忙往医院赶。 抵达医院的时候产房前已经站了不少人。 时臻和商父是坐在长椅上的,两人面上是肉眼可见的紧张;一旁站着的是大嫂舒婉轻,大概是生过孩子的缘故,又或者是在公司磨练出来,她神情还算镇定;其他人也还算冷静地站在一边,等待着产房里面的消息。 “二哥呢,在里面陪产么?” 姜予安是和商淮一起过来的,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商榷人就开口问道。 时臻点头,“是呢,小薏刚发动他就陪着进去了,就是不知道多久才出来。” 商父商建邺握着时臻的手,语气略有欣慰:“这小子是个知道疼媳妇的,放心吧,肯定顺顺利利。” 时臻反握住丈夫的掌心,语气依旧担忧:“希望顺顺利利。” 女人生孩子本就遭罪,虽说现在医疗发达,不会出现安全的问题,但 能不动刀子还是尽量不动,顺产顺利自然是最好。 她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舒婉轻,思及从前,不免叹了一口气:“当初婉轻生孩子的时候我们没有在身边陪护着,也是受了不少苦。” 舒婉轻闻言轻笑,宽慰说:“我怀小舟的时候他很懂事,也不闹腾,所以还好。” 真要说受了委屈,舒婉轻倒是觉得她的宝贝商言舟吃了苦头才对。 怪她自己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就虎着把孩子生下来,后来又受威胁不得不把孩子送到商家。 哪怕商家从来不曾亏待过商言舟,可没有母亲在身边,他心里难免委屈的。 至于生孩子遭的罪,想到如今健康陪在自己身边的小家伙,她也觉得值得。 舒婉轻想,如果再让她选择的话,当初再怎么艰难她也不会把商言舟给送走。 但如果这件事情再重来一遍的话,她肯定不会再那么傻乎乎地隐瞒着身孕。 因为孩子的父亲也值得,她可以放心大胆地把不确定的事情同商承一起商量。 商家人一起在这里忆苦思甜的晃儿,产房里头也传来女人的哭声,号啕得听着就让人能够感受到疼痛。 姜予安没有生怀过孩子,对生孩子的概念并不明确,但在这个时候也能感受到那阵疼意。 做不到完全感同身受的自己尚且会担忧至此,何况是正在产房里遭受这疼痛的温薏。 姜予安不免也学着母亲祈祷起来,祈愿在产房里面的妈妈平 平安安。 不负所望,这孩子出生得顺利。 很快,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从里面传来,随后是声音稍小但更加流畅的啼哭声。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慢慢放下。 不时,医生就从产房出来,笑着向他们恭喜,“母女平安,等妈妈转到普通病房就可以探望了。” “真的?” 时臻从椅子上起来,笑意浮现在脸上,压根合不拢嘴。 商建邺也高兴得不行,“咱们商家又有一位小公主了,谢天谢地!” “对了,你们来个人进来和护士一起照顾一下小孩吧,孩子爸爸现在只关心着妈妈,都没看小公主一眼,哪位家属有经验换无菌服进来一下。” 医生没让他们高兴太久,连忙催促着来帮忙。 这一群人里头有经验的只有舒婉轻一个,闻言应声跟着进去。 身后这群人从医生的话里反应过来,哭笑不得。 不过想想也是,挺符合商榷的性子。 他娶妻生子,是因为喜欢才上门提亲,宝宝的到来也是因为他对妻子的爱,无论如何,都该是妻子的优先级在前。 何况辛苦的人也是妻子,又怎么能够因为孩子而忽略刚经受生子疼痛的妻子呢。 反正那小孩有的人去疼爱,以后再补偿给她是一样的。 产房内,商榷握着温薏的手,并不在意她满头大汗的模样,待她意识差不多恢复些,便亲了亲她的额头,“辛苦了,太太。” 温薏嗓子哭得沙哑,虚弱问:“宝宝呢?” 商 榷抬眸看了一眼,温声道:“嫂子在照顾。” 温薏睨他,埋怨道:“你是不是亲生爸爸呀,都不去看一眼,好狠心哦。” 商榷帮她把双颊边因为汗水打湿的鬓发拢到耳后,说:“看过了。” “是么,可爱吗?”温薏问,要不是这会儿身体不便,她都想起身过去看看自己的宝宝长什么样子,“你等会儿抱过来给我看看嘛。” 商榷‘啧’了一声,“可爱个屁,皱巴巴的跟个猴子似的,一点都不可爱,你先顾好自己再说。” 温薏没忍住笑出来:“你说什么呢,刚出生的宝宝都没张开当然皱巴巴的,哪有你这样的老父亲,当心她以后长大了拔你氧气管。” 商榷理直气壮,“那等她长大再说。” 温薏这才觉得他目光炙·热,也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狼狈,颇有点不好意思,“你去看看宝宝呗,我这会儿好难看哦,你等我擦一下身子,等会儿转到普通病房你再来陪我嘛。” 男人这黏糊今儿,她都有点受不了。 商榷却捏着她的手不放,“她是宝宝,你也是宝宝。温薏,闺女是小宝,你是大宝,都是我最珍重的人,是家人,不会嫌弃你的。” 温薏当即红了眼,刚刚才笑过,这会儿又忍不住想掉眼泪。 和商榷在一起的这些年,她没少听男人开口说情话。 或许是他行为表现得过于放肆,宛如游走花间的二世祖,看着就似乎不会为一个人停留。 所以 哪怕他情话说得再多,温薏在这份越加浓烈的感情里也保存了一点自己的私心。 毕竟生存在温家,亲生父母都可以把她当做货物一样交易出去,如果不是遇到商榷,她都不知道自己后面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亲生父母尚且如此,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呢? 温薏在扮演商太太这个身份的同时,也在替自己考虑,她甚至想过未来有一天商榷腻了自己,要和她离婚,她当如何? 但现在,她恍惚间才知道那些话是真心实意。 替自己打算没有错,可她也不该怀疑他的真心。 第779章 谁派你们来的? “别哭了大宝,哭了可就真嫌弃了,瞧瞧你,眼睛红得跟个兔子一样。” 商榷见她红了眼,也不知道哪里听来说孕妇不能流眼泪,连忙开口打趣。 嘴上虽然说着嫌弃,但动作和神情之间只看得见心疼。 温薏撇了撇嘴,故意说:“你要敢嫌弃我,我就带着女儿出去单过。反正我现在有钱又有名声,追我的人都能排队到巴黎,可不缺你一个。” 商榷被她逗笑,忙哄着:“行行行,不敢嫌弃。” 他捏着妻子的手,也不顾她因疼痛沾染的汗水,贴在唇边吻了吻,“老婆,辛苦你了。还有,谢谢你。” …… 小公主出世,温薏恢复得也很不错,转到普通病房之后就可以和大家一起讲讲话,这一晚病房内热闹得很。 最后还是时臻因为身体缘故不能在医院久坐,虽然状态很好,但架不住大家伙儿在这里催促,只能跟着商建邺先离开。 年轻人精力好些,便在这里多坐了一会儿,陪着温薏多讲讲话。 这一周住在医院等待生产,温薏除了下楼走走的时间,其他时间基本上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最后两天更是无聊。 今晚发动之前,她基本上就是睡过去的,所以哪怕身子有些疼痛,还是不太想睡觉。 商榷也知道她的情况,没有太过阻止,不过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还是催促妈妈休息,连带姜予安他们也一并赶走。 姜予安跟着商淮他们被送到电梯 口,脸上洋溢着喜气但还是没忍住朝商榷打趣,说他真的是彻彻底底化身妻奴和女儿奴。 商榷轻嗤,“怎么,羡慕我有老婆有孩子啊?有本事自己找个像我一样的疼你的男人自己生,少在我面前哔哔赖赖。” 姜予安和他犟嘴,“我才不呢,我有小侄子小侄女疼爱,干嘛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婚姻小孩随缘就好,她才不要因为小侄子和小侄女可爱就自己生呢。 人生大事,得考虑清楚。 等缘分到了再说。 商榷也就是习惯性和她斗斗嘴,真要是随便找个人打算嫁出去,他第一个反对。 就像当初蒋延钦那小子,他巴不得每天在姜予安耳边说那小子是个死绿茶。 电梯停在这一层,他下巴微抬,示意人可以回去:“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别仗着年轻天天熬夜,知道了。” 姜予安挥手,“知道了知道了,才刚有了宝宝就有唠叨老父亲的特制,当心你老婆烦你。” “嘿你……” 商榷刚要骂她,电梯门已经关上,只能看到姑娘在里头冲他做鬼脸。 他无奈笑了声,扭头离开。 踩着月色回家,大概是因为今晚笑得过火,回程的路上姜予安也没有再开口闲聊,只偶尔和商淮搭上一两句话,便懒懒地靠在副驾驶座上玩着。 商淮他们在潮海市也另外有住处,将她送到楼下之后便准备回程。 “上楼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商淮在车上没下来 ,目送她进楼道里交代了一句。 姜予安‘嗯’了一声,“知道了小哥,要是有空过来陪我吃饭。” 她冲商淮挥手,笑应了一句便进了楼道。 电梯刷卡,输入自己的楼层,因为小区的安全防护做的不错,姜予安住进来之后并没有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但她没有想到,一旦自己被人盯上,即便再安全的系统也能够被有心之人给破坏。 出电梯被人桎梏住的时候,她在第一时间迅速冷静。 “对方给你们多少钱?价格好商量,都可以谈。但动手的话,相信各位也知道,你们未必能有好下场。” 第780章 感谢你们? “不愧是在国外磨练过的大小姐,您倒是不害怕。” 扣住她双臂的男人拿走姜予安的包包,不知道用什么把她的手绑住,软绵绵的、又冰凉得如铜铁一般。 “不好意思了商大小姐,受人之托也得有职业素养,不是您说多给钱这笔买卖就不作数的,真答应了您我们的下场会更惨。看您也是一个清醒的人,就麻烦配合一下,我们不会伤害到您。” “……” 姜予安没再讲话,如他们所愿好好配合。 在暂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之前,只能尽量不打草惊蛇。 绑她的是两个人,都带着黑色口罩,手上也戴了专门的护具,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也是被这两个人押着进入电梯时,才发现电梯旁边的墙壁上被划了一道痕迹。 很明显,但寻常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估计她很早就被人盯上了。 就是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这栋小区的安防做得不算差,进小区就需要报备或者是户主刷卡,而后楼层是一梯一户也是需要刷卡或者刷脸的——绑她的两个人能够顺利通过两道安防,肯定不是简单人。 她在思考会是谁。 首先想到的就是傅聿城得罪的人,但这也被姜予安首先排除。 傅聿城在西尔斯城树敌不少,可那些人压根进不来境内,即便是弄到合法的身份进入国内,在层层安检的情况下,也没本事做到这一步。 所以,不可能是那群在国外的疯子。 那 也就是国内的人了。 她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在潮海市得罪了人。 回国的这段时间她几乎都待在潮海市,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宅着,偶尔会去傅北行的公司溜达一圈,给他汇报一下工作进度。 除此之外,就只有去云城那几天。 但那几天她除了看比赛、出去逛街,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真要得罪,也就是那地铁上怂得不行、被几个姐妹骂几句就跪着道歉的黄毛,肯定没有这个本事。 还能是谁呢? 姜予安真思索的时候,人已经被带到地下停车库,被人押着塞上了车。 大概是她足够配合,这两个人也没有对她做很粗鲁的举动,只是简单地蒙上了她的眼睛,反绑在背后的双手还稍稍松了一点。 行,还挺人道。 车门关上,车子打动,男人的声音也响起。 “商小姐,我们只是受人之托把你带到一个地方,您放心,不会伤害到您的人身安全。送达之后,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至于后面的事情,就与我们无关,所以我们也无法给您提供更多的消息。但希望这段旅程您能够配合,不要动其他小心思,否则出了什么事情,对您造成一些伤害,就不值当了。” 车内另外一个人也补充,“商小姐,您身上的束缚物已经是我们做这么多单里面最轻松的一位,也希望您不要借此做其他事情,配合我们到达目的地,希望我们以后再也不会遇见。” 姜予 安牵扯起一抹笑,“你们说那么多,听上去好像对我仁至义尽。怎么着?还要我这个被绑着的人,感谢你们?” 第781章 不是普通人 “那倒也不是。” 开车人解释,语气不急不缓,与他脚下的车速相比,实在难以想象这开口说话的人是正在开车的绑匪。 “只不过先前做过的单子,不缺乏有向您一样一开始表现得比较冷静的客户,我们同样是以相对温和的态度对待,只不过旅途过程中还是发生了一些争执矛盾,致使我们不得不采取一些不必要的手段。说这么多,也只是希望商大小姐您能够配合而已。” 姜予安不屑地嗤了一声,而后闭上眼睛靠在后座。 还别说,这大晚上她生物钟上来,再配合这绑匪提供的眼罩,在高速驱使的车里,她竟然迅速地睡着。 等车子停稳,她被拽着从车里带下来的时候,还有点没睡醒的迷茫感。 看不见前路,姜予安只能通过其他的触感去感受周围。 有风声,吹得两边的树木沙沙作响,离他们走路的地方很近,像是一条很窄小的道路,植被就长在道路两边。 有海浪的声音,卷起浪花拍打在礁石上,这是她近来在潮海市出来玩听过的最多的声音。 虫鸣蛙叫声,地上的路也是磕磕碰碰的,偶尔还会踩到湿、软的泥土。 像是很郊区靠着山的地方。 随后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海水的咸腥味,又夹杂着木头腐烂的味道。 很难闻。 姜予安被按在一张椅子上,原先捆住她双手的链子被解开,继而把她困在那张椅子上。 随后, 就听到那两人的声音。 “商大小姐,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后会无期。” “……” 所以,就这样把她丢在这儿? 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只剩下断断续续传来的海浪声,以及周围的虫鸣蛙叫声。 姜予安没料到他们真的就这样走了。 她宛如一尊石像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尝试着发出声音,但没有任何回应。 而自己空荡荡的声音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响起,听着还挺奇怪的。 她便没再开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腿有点麻,手臂也是酸软无力的状态,便只能闭着眼睛以这种被捆住的姿态睡觉。 她不知道家里人多久能够找到自己。 如果找不到、也没有后面的人来找她的话,或许她会这样被捆在这张椅子上给活活饿死。 姜予安尝试挣扎了一下。 绑她的链子依旧是那样的材质,冰冷宛如铁、却又带着几分韧性,越用力捆得越紧。 索性不再挣扎。 就这样静静地靠在椅子上,听着大自然的声音。 如果不是身处险境,姜予安大概会觉得这样声音挺解压的,很适合入眠。 但此刻,怎么也睡不着。 夜风沁凉,这屋子大概也是腐朽得厉害,虽然看不清楚,但从手臂上时不时传来的凉意可以判断,四面透风。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心想,今夜大概这样了。 只祈祷因为她没有回复小哥消息,他能够尽快察觉到不对劲,派人来救救她吧。 这样捆着 ,还不如找人直接揍她一顿,也好过血液不流畅带来的痛苦,更让人折、磨。 商淮的确发现了问题。 但很遗憾,是在他快到自己的住处时才意识到的。 大概是觉得姜予安所处的小区安全性还算不错,目送姜予安进入楼道之后,他便直接驱车离开。 中途等红绿灯的时候看了一眼,见手机里没有任何回复,以为是姑娘没有放在心上忘记发了,便随意问了一句。 等抵达自己住处的停车库,见手机里依旧是空空如也,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迅速给姜予安拨了一个电话,而彼时拿走姜予安包包的绑匪已经把她的手机开了免打扰模式。 他们自作聪明地觉得,这个时间点这些有钱人、大概都会把手机设置成这样,毕竟从他们接触到的上流人士中,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尤其是那些名媛千金和富贵太太,谁也不可能打扰到她们睡美容觉。 理所当然的,觉得姜予安这位商家的千金同样如此。 但可惜,姜予安也不过是才认回商家不久,她自小过得也不是大小姐的生活。 且回国之后,她还是一个职场新人,是一个快到月底为了自己的设计稿发愁的社畜。 这段时间姜予安夜里经常熬夜。 夜深人静的时候,手下的画笔也顺畅许多,白天拖延症效率低下的工作,基本上都在晚上有了进展。 待目标差不多完成,她一般情况下会和商淮他们在群组里讨论夜 宵吃什么,然后大半夜套件外套出去觅食。 凌晨两点的街头,虽然大部分商场店铺都已经打烊,但也有正在热闹的街道。 酒吧他们没有兴趣,岁数大了也没那个精力像Ellen一样去里面蹦跶,就随便找一家烧烤小摊,要两份炸串喝着肥宅水享受夜晚的宁静。 所以这段时间,姜予安绝对不可能把手机开启免打扰。 社畜苦中作乐的夜生活,就是用最贵的护肤品、熬最晚的夜。 商淮是大部分时间陪着她疯闹的那个人。 也是在此时此刻,第一时间发现她出意外的那个人。 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商淮第一时间把消息通知给了四哥商凌。 大哥商承已经回容城,大嫂带着小舟在潮海市陪伯母他们,没有必要让他们担心;二哥和二嫂刚接宝宝出世,也不好让他们烦心其他;三哥商郁这会儿不在潮海市,他在国外进修电影拍摄,告知也无法起作用;五哥也在陪着女友,目前也赶不回来。 这大半夜的,只能先通知一下与他一样孤家寡人的四哥。 且目前小妹失踪的消息还没有确定,并不能肯定她就是出了事,如果惊动大家最后发现只是一场误会,下次真出了事情,恐怕大家也不会放在心上。 所以商淮暂时只简单告知商凌,也没有把心中过多猜测说出来,只叫他来姜予安住处一趟,他自己也在往那边赶。 商淮和商凌差不多时间抵达,一前一 后到达小区门口,然后汇合。 小区门前的安保是真人,需要户主刷脸或者给保安室的电话才能进入,车子开进小区之后,两人心也彻底沉下来。 ——如果小妹真出什么事情,能进入这栋小区,定然是有些人脉关系的。 不是普通人。 第782章 踪迹未知 在上楼之前,商淮还是心存侥幸的。 只是没有回消息、也没有接电话而已,说不定因为太累已经睡着,怕被手机消息吵醒真的开了免打扰。 毕竟这段时间她的确挺忙,而工作也在今天白天交付出去,夜里又陪二嫂他们聊了很久,回到家彻底放松一下也是正常的。 但这种庆幸的念头在刷卡进入电梯里的时候就彻底消散。 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恐惧。 姜予安所在的小区每栋楼都需要户主刷卡才能按下电梯数字,他有数字卡,但职业敏锐度的原因,在贴、上去的一瞬间就能感觉到和平时不一样的感觉。 无论是消息提示音,还是数字延迟,又或者是他本人的直觉,都让他可以肯定,系统被人动过。 电梯停在姜予安所在的楼层,一切从表面上看都是正常的。 但一走出去,连商凌都察觉到不对劲。 对着电梯的摄像头坏了。 平时出电梯就对上一盏闪烁红光的摄像头,现在什么颜色都没有。 电梯按钮旁还有一道痕迹,肯定不是姜予安干的无聊事。 但人、大概都有一种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心,商凌还是密码解锁了姜予安房子的大门。 屋里黑漆漆一片,只有智能家电在察觉有人进来时询问了一句:“主人,需要帮您打开灯吗?”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动静。 很明显,人不在家里。 踪迹未知。 “要报警吗?还是说再等等,看看 对方是什么目的。” 商凌在第一时间冷静下来,即便周身已经环绕戾气,将他平日里的冷冽全部掩盖。 “我来报警,然后联系五哥一起查一下这栋楼系统缘故,看看能不能找出谁动的手。” 商淮也从震惊与恐惧中回神,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第一时间去想解决方案。 既然对方能入侵小区的电梯安防,肯定本事也不小。 他一个人或许能够搞定,但这种时候,肯定是人多效率越高最好。 “四哥你去联系其他人吧, 如果二哥那边抽不开身,就……找一下傅北行和傅聿城,可以先找他们。” 虽然很排斥和傅家那两位合作,但这种不知道小妹生命安危的情况下,也必须找他们一起。 在危险面前,恩恩怨怨必须排在后面。 商凌‘嗯’了一声,“好,那分头行动。” 兄弟俩动作很快,一边处理事情一边开始联系人。 此刻,傅聿城自然是联系不上的。 但傅北行确实来得很快。 这段时间他趁着傅聿城还在国外忙得焦头烂额,便借着GN开始吞并傅氏,一连抢了傅氏那边好几个项目。 傅氏那边如今群龙无首,且由于老爷子换人突然,本就人心惶惶,就连核心层都开始动摇,更不要说那些拿着死工资卖命的打工人了。 老板都不在,干脆就摸鱼拿基本工资呗,反正公司挣到的钱也不会分给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也让傅北行的计划进行得更加顺 理成章。 他这段时间同样是忙得很,自然也没有去打扰姜予安。 何况姑娘偶尔也会来公司一趟,缓解了他见不到人的痛楚。 但没想到,再听到她的消息会是她人不见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他立刻根据商淮的消息赶往姜予安的住处,另外也派人开始在潮海市大肆搜寻。 此外,他还联系上了蒋延洲。 蒋延钦和蒋延洲经过上次一遭被姜予安不待见,兄弟俩由于公司的事情又回了安城。 但不管怎么说,潮海市也有他家遗留下来的部分势力。 势微、但人多。 有时候找人,他们更有能力。 能联系到的人都联系到,该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傅北行也坐下来开始和商凌他们分析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人无缘无故绑走姜予安。 绑她能做什么? 商家千金?为了钱?这一点首先被他们排除掉。 商家目前只是向媒体公布小千金已经找回来的事实,但并没有大肆宣扬,也就是说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商家小千金长什么样。 何况他们的信息在网络上都是保密的,别说是姜予安,就算是被议论得很多的商家大公子商承,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具体的模样。 被世人知晓的面庞的,大概就是活跃在电竞圈的商潇和开娱乐公司的商榷。 毕竟参加活动之类,他不可避免地需要出境。 而三公子商郁,目前还在用盛郁这个名字在外面打拼,如果商家不对外公布,大概是不会 有人扒出来他也是商家的公子。 且外人即便知晓,也顶多知道他们的长相外貌,一个对外的职业,至于多的,便都是秘密了。 姜予安的个人信息自然也收到保护。 且商淮会定期在网上做信息清理。 就好比上次地铁事故,有人拍到她给那个黄毛过肩摔的视频,还被小范围转载,依旧被商潇给隐藏。 或许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隐藏起来。 但没有关系,人类的记忆总会随着时间而流逝的。 可能过一段时间,他们都不会记得自己当初转载的是什么。 求财这一条被pass! 且求财的绑匪商淮他们也不觉得对方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弄到小区的户主信息进入小区,再有技术黑进小区的安保系统。 都有这个本事了,何必再铤而走险呢? 好好找个班上,恐怕挣得都比这多。 能买得起这栋小区楼盘的人潮海市也没多少,且有这个财力了,都可以直接来和商家或者傅家谈合作,又何必干绑匪的勾当。 既然不是求财,那便是有其他的目的。 谈事情谈项目大可白天请姜予安出去喝一杯咖啡,没有必要大晚上用这样的手段把人弄出去。 所以,也不可能是谈事。 那么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得罪了人么? 她回到潮海市也没怎么出门,即使有得罪别人,谁能有这个本事呢? 不解之际,商淮想到一个人。 “会不会是傅聿城得罪的人?他在西尔斯城占地 为王,谁知道招惹了多少亡命之徒,万一偷渡入国,目的就是拿小妹威胁那个人呢?” 第783章 一群废物 商凌推了一下眼镜,“我有尝试联系他,但目前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他并没有傅聿城的联系方式,电话微信肯定是打不通的。 所以在联系傅聿城的时候,他选择了一个比较愚蠢但对方肯定能够收到的方式——邮箱。 挂在傅氏官网上面的工作邮箱,即便是垃圾邮件,每天总归是会扫一眼处理。 所以说,是一个很愚蠢但有用的法子。 被两兄弟忽视的傅北行抿了抿唇,忽然开口:“傅聿城暂时不在国内,如果真的是他得罪的人……”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只摸出自己的手机,“我试着联系一下他吧。” 虽然和这位拥有血缘关系的大哥已经成了仇人,但早在医院碰见傅老爷子的时候,还是虚情假意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这种心态傅北行不知道心理学上有没有专业的词语来指代,他只知道他并不排斥把自己的这位仇人添加到自己的联系列表里,大有一种要盯着他会不会有下一步行动,或者是让他的仇人看看他能够过得有多好的心态。 比如上回他去云城见姜予安,便故意放了几张照片在朋友圈,还单独让傅聿城看到。 这人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像条狗似的眼巴巴地驱车赶往云城。 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当晚离国,又飞往西尔斯城。 占地为王,估计是他这位‘王’离开太久,那片本就混乱的土地又开始掀起新一轮的厮杀吧。 但眼下可 不是关心他厮杀得怎么样的情况。 傅北行直接拨了一个视频通话过去。 与跨洋电话相比,可能稍微有延迟的网络通话更有效率。 让人意外,那边也没有把视频挂断,反而笑吟吟地把视频接通。 镜头里一张和彼此几乎一样的面庞,只不过一个自然、一个看着有几分失真。 傅聿城先开口,阴阳怪气:“哟,我的好弟弟,怎么大晚上有兴趣给我打电话?怎么,知道我不在国内,来跟我汇报一下你这段时间的战利品?” 傅北行还没来得及开口,那边忽然发现了他所处位置,目光陡然一沉,“你在哪儿?” 姜予安的住处傅聿城是进入过的,在他们起争执那晚。 但他没有想到,傅北行如今也这般招摇地登堂入室。 所以这通电话,炫耀的是这个? 还真是幼稚。 傅北行按了按眉心,有些疲惫道:“你想多了,我给你打来电话是想说圆圆不见了,来问问你在国内是不是招惹了哪个仇家,自己的烂摊子惹上别人。” “你说什么?” 傅聿城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镜头里也显露出他受伤的腰腹,缠绕绷带。 傅北行也耐心给他重复一遍,“我说,圆圆今晚失踪不见,监控也被人毁了,怀疑是有人把她带走,目前排查可能性就是因为你。但你人不在国内,你看着能不能调出一些人手去找一找。” 傅聿城薄唇紧抿,没急着给傅北行答复。 倒也不是不愿 意答应,也不是担心傅北行拿假消息骗他。 虽说对这位拥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他恨之入骨,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位好弟弟是什么样的人。 拿假消息出来可不是傅北行能做出来的事情,过于幼稚,只有他这位被成为小阎王的人才会在无聊的时候打个电话吓唬别人一下。 但他即便无聊心起,也不会拿姜予安的性命去开玩笑。 只能是真的。 傅聿城权衡之下很快给出答复:“我会尽快回国,人手我也会尽快通知。但我想,潮海市傅总您比我熟,应该人手调动起来更容易才是,希望您能尽快找到人。” 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傅聿城用这样的语气与人讲话,还是对着恨不得杀了而后快的傅北行。 祈求的意味很明显。 傅北行只诧异了一瞬,旋即道:“我给你打这一通电话,并非是要你搁置下手上的事情立刻赶回,潮海市这边有商家还有我,你如果手头有事走不开,便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我只问你,你得罪的人、或者说你在国外招惹的人,会不会对圆圆动手。” “不会,他们没那个本事。” 傅聿城语气肯定。 单单是怎么入境都是一个问题,又怎么有本事在境内做出绑架这种事情? 再者,即便这些都能够解决,盯上商家的千金,还顺利把人给带出去,可不是一件难事。 傅聿城在西尔斯城混迹这么多年,自然知晓他们是个什么德行。 听完他 的话,傅北行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他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人我会去找,您且忙您的吧。” 扔下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傅北行直接挂断电话。 能心平气和地和傅聿城说这么多,已经是他的极限,还是看在姜予安的面子上。 电话挂断,他从沙发上起身,对商淮和商凌说:“我去一趟医院,如果还能抽出人手的话,盯紧傅氏的人。” 商凌抬眸看他,“傅总的意思是,您觉得是您家老爷子做的?” 傅北行唇畔牵扯出一抹讥笑的弧度,“可不是我家老爷子,我家老爷子已经埋在了地里,早就烂得只剩下骨头。至于是不是这位做的,我只能说大概率,无法给您一个确定的答案,我先去医院探探口风,你们继续。” 他拿了车钥匙,转头离去。 与此同时的海外万里,在被傅北行挂断电话之后,傅聿城还愣了许久。 他看着手机熄灭的屏幕,轻轻嗤了一声。 真是令人意外,他和他的好弟弟,竟然有一天能够正常交流。 但傅聿城也没有时间在这件事情上多想。 西尔斯城这边的混乱还没有解决,姜予安就出了事情。 他又重新拿起手机。 同时,在心里暗骂傅北行和商家的人都是废物。 这么大的一个人,还是在没有枪支的国内,竟然被他们给看丢了。 一群废物。 傅聿城在思考会是谁做的。 半晌,拨了一个跨洋电话回去。 也不管这个时 间减去时差,国内正是夜里凌晨的晃儿。 第784章 老狐狸 让傅聿城意外的是,这通电话竟然接通了。 他其实就是心烦,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探访一下心中的那个答案。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答案其实已经出来得差不多。 除了这位半只脚都快踏入棺材板里的老爷子,傅聿城实在想不出来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且这个时间还不好好休息,作为一个病人,除却心中有亏,还能有什么原因大半夜不睡觉呢? 电话接通,傅聿城就开门见山:“您都一把岁数了,还这样能折腾,有意思吗?” 傅老爷子还在装傻,虚弱的声音道:“这大半夜的吵人不清净,说的没头没尾什么话?” 傅聿城嗤笑:“是呢,这大半夜的不清净,还不是您老人家闹腾出来的?爷爷,如果是因为我没有告知你就私自离开,这件事情我可以向你道歉。但这件事情和其他人没有关系,您又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把人放了吧。” 傅老爷子默了默,片刻后说:“你这大半夜把我吵醒,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傅聿城也不藏藏捏捏:“那不然呢?您做的事情,还不许人说了?” 傅老爷子冷笑,“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至于傅氏那边,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刚把公司交到你手上,你就直接跑人,你是真看不上我这一生心血打拼下来的集团是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偏心你,就当真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 傅聿城沉默。 他 并不想把事情牵扯到公司上面,打这一通电话,只是为了确保姜予安的人身安全罢了。 但既然说到这份上,避开也没有意义。 片刻,傅聿城道:“爷爷,傅氏是您一手打拼下来的,不愿意看到它走下坡路是正常。西尔斯城这边的事业,也是我一手打拼起来的,我想您应该能够明白我的心情,不愿意看到心血付诸东流、落到别人手上。我突然离开就是这个原因,心想着傅氏这边还有您后来挑选的那位撑着,再不济还有您老人家。我承认我的行为有些任性,可也不是没有考量,倘若您依旧不满意,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回来后您怎么罚我都行。” 话音落下,别说是电话那头的傅老爷子有些惊讶,连说出这番话的傅聿城都在感慨自己的脾性。 可能这些年在扮演一个‘好人’的同时,真的潜移默化了他的一些性格。 换做从前,他哪里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傅老爷子讲话。 傅氏,与他何干。 毁了就毁了。 鲸落万物生,指不定傅氏这个庞然大物败落之后,是更多小型公司和企业蓬勃发展的时候呢。 到时候看着新一轮的竞争开始,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当然,他倒也没有那么好心。 只不过觉得有趣罢了。 眼下竟然会向老爷子低头认错,何尝不是一种……伪装的妥协呢。 傅聿城靠在椅子上,也说不明白此刻心里的感受。 很复杂。 对这 段话的不屑、又生出几分不得不去低头的纠结。 他到底是不想那个姑娘吃到苦头的。 如果向人低头可以换回她的平安,这样的妥协,也不是不行。 他不后悔。 傅老爷子沉默片刻之后,低哑嗓音说:“看来在国外几年,你脾气也收敛一些了,这是好事。如此,我倒是可以放心地把公司交到你的手上,放在从前,我还真怕你的性格把公司给造没了。你要真心实意认错,就尽快回国。你打拼的那块地儿,我瞧着也没什么好的,等傅氏的事情解决,你再分点心思去处理好了,到时候时间有、资源也多了,什么弄不回来,何必纠结这么一会儿。” 扯来扯去,已经偏离了话题。 傅聿城也知道没有必要再和老爷子谈下去。 在没有实质性证据摆在面前,只通过电话聊的话,哪怕心知肚明的事情,他不承认也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寒暄了两句,便打算和老爷子说再见,“爷爷,这时间也不早了,算算时间国内应该还是半夜,您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傅老爷子笑了笑,像是因为他的电话而高兴,宛如接到在外务工的晚辈的空巢老人。 他打趣:“还不是你小子大半夜打来电话吵醒我,怎么还是我的错了?” 傅聿城抿了抿唇,“是我的错,就不打扰您继续休息,挂了。” 傅老爷子轻轻‘嗯’了一声,“早点回国,别再外面待太久,时 间不等人,您也知道我这岁数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傅氏虽说已经交到你手上,但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你心里应该也清楚,我还是希望在离开之前,你能完完整整地拿回来。再在外面待下去,恐怕真的要易主了。” 傅北行这段时间明里暗里做了多少事情,他虽然没有亲自到公司,可看到那些资料,心里也大概有点数。 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傅聿城听着老爷子埋怨的叹息,沉默了两秒:“知道了爷爷,我会尽快。” 电话终于挂断。 傅聿城靠在椅子上,转动着手上的手机,薄唇紧抿。 他是被傅老爷子带大的,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 带走姜予安,目的是什么呢? 按道理说,一个女人……即便是本事再强大的女人,在傅老爷子这只老狐狸眼里,他也是看不上的,他只会当做一个陪伴人的玩意儿。 何况,在失去从前记忆的姜予安,也掀不起风浪。 即便因为他与傅北行闹得不太好看,也与这位商家大小姐无关。 博弈到最后,还不是公司掌控权在谁手上的问题吗? 即便争抢公司的诱因是安安,那他与傅北行争斗,不是如傅老爷子所愿吗? 选择更强的那位掌管公司,应该正合他心意才对。 如此,他一生打拼的心血才不会被辜负。 偏偏他把姜予安带走了。 傅聿城倒是不觉得这事不是傅老爷子做的。 老狐狸与真小人不同。 真 正的小人做了就是做了,会很直白地把目的说出来,然后以此要挟敌人以得到自己的目的。 老狐狸偏偏要自以为是地按照自己的步骤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哪怕需要威胁,也非得摆个架子出来。 等众人把所有的证据都砸他老脸上,才愿意说出实情。 且还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傅聿城轻嗤了一声,拿了手机从椅子上起身。 顾不上养伤了,得尽快把这边的事情解决才是。 第785章 睡着了 潮海市。 临海的一座小木屋。 姜予安已经在这漏风的地方硬生生坐了一晚上。 中途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段时间,实在是撑不住,这大半夜的,即便是被绑着,也架不住一直这样坐着。 但说是睡过去,实际上也存在意识的,毕竟漏风的木屋在夜里实在太冷,哪怕是困到几乎昏迷,还是会被冻得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姜予安只能庆幸自己所处的地理位置还算偏南,不至于正值大好岁月在夜里被活活冻死。 她被蒙着眼,手臂因为被反绑着早已经麻木,双脚也冻得有点失去知觉,只能感谢那两位绑匪并没有把她捆得太紧,还能在适当的范围内活动一下脚腕,让自己感觉尚在人间。 姜予安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起初她还有闲心数一数海浪拍打的次数,到后面困得不行,再逼迫自己清醒过来已经只会发呆,只祈祷尽快来个人吧,也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和她讲两句话都行。 海面上的新一轮日光升起的时候,姜予安这才意识到已经一夜过去。 倒也不是蒙着她双眼的布料被人扯走,只不过这块布料子不太大,透光很严重,她可以感受到天亮了。 且屋外传来的鸟鸣声也与夜里的蛙鸣虫叫声是不一样的,雀跃很多。 但姜予安的心却依旧沉着。 一整晚过去,她还活着,但没有人来找她。 总不能真的想把她活活饿死在这里吧。 也不知道这地方是 哪里。 她百无聊赖想着,想过很多事情。 她还没来得及写一封遗书,给自己刚找回不久的家人; 她想告诉他们,虽然记忆里相处的画面不多,但她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家人。 她很爱他们。 她还想和傅聿城说一声再见,在死亡慢慢降临的时候,那些争执似乎早已经失去意义。 尊重、爱、羞辱、欺瞒……那些充斥着各种意义的词语,在她经过一整夜不得动弹的寒冷时,早已经被抛之脑后。 还有傅北行,对于这个被她兄长各种排挤的‘前夫’,她虽然记忆里早已经没有对他的任何埋怨与爱意,但这段时日的相处,以及她工作上的帮助,她还是想亲口和人说一声谢谢。 无论从前恩恩怨怨,在临死之前总想着一笔勾销。 她想了很多很多…… 甚至还想过自己的钱财怎么分配。 一部分还给爱着她的家人,另一部分捐出去做公益。 想到最后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就这样默认自己的死亡了吗? 她仰起头,感受到清晨的阳光洒在自己脸上,感受到徐徐的暖意,终于将她整个人的麻木从夜里拖拽出来。 而后恍惚间察觉自己挺像个傻子的。 她才不会……就这样死去呢。 即便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从这里滚出去,她想,只要想办法的话,总有办法逃出去的。 姜予安正在思考着还没有相对优雅的办法,比如先把捆住她双手的链子弄掉,再不济先把 脚上的两个给拨开也成。 蒙在她眼睛上的布光线越来越透亮,鸟鸣声继而被蝉鸣的嘈杂声取代的时候,姜予安似乎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慢慢走过来。 她怕自己听错了,没急着试探,而是屏住呼吸又静默地听了一会儿。 脚步声越来越近,且似乎不止一个人。 最后停止。 安静得仿佛是她的错觉,幻梦醒过来耳畔依旧是那些自然的声音。 姜予安抿了抿干裂的唇,喑哑的嗓音缓缓溢出。 “阁下废了那么大的力气把我弄到这地方来,难道就是为了折腾我这么一晚上吗?什么也不说,这样不太好吧。您有什么目的,大可直言。” 她看不清前方具体是谁,只能透过光影看到模糊的身影。 还是在费力挣扎的情况下瞧见的。 她甚至在怀疑是不是自己脑子产生的幻觉。 毕竟在经过昨晚一整夜的‘冷静’之后,心生出一些幻觉也是正常的。 她怎么说,也是一个血肉之躯的正常人类。 又不是电影里面的超级英雄。 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心态崩溃,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了。 这还得益于在西尔斯城的见闻。 那座混乱之都,有人可以像傅聿城那样过得十分潇洒。 受人吹捧、拥护、在谈判桌上挥斥方遒,压根不需要考虑物质生活。 但同样有人,连温饱都难以解决。 姜予安见过许多。 起初会报以同情的心态赠送一些食物或者金钱,再后来被一个曾经帮助 过的人威胁生命,扬言她如果不给出更多的食物或者钱财的话,就要把她的手指给剁掉,从那之后,她便再没有亲自去帮助过别人。 傅聿城也不再允许。 这世间世事就是如此,并不是做好事就有好报的。 想当一个坏人容易得很,想当一个好人却困难重重。 这也是为什么好人值得歌颂的原因。 当然,眼下她自己这般情况恐怕是没有闲心再继续去想这些的。 没有得到来人的回应,姜予安也懒得再开口了。 她嗓子干涸得厉害,也是方才开口之后,才惊觉得连说话都觉得十分难受。 既如此,还不如不说。 至于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暂且保存体力为好。 虽说这幅残缺的身躯似乎也没有什么体力。 自从西尔斯城恢复意识,姜予安每年都需要去医院做体检,每年换季的时候也同样是要经常跑医院的,总之拿医生专业的话语来讲就是:抵抗力下降,免疫力不行。 昨晚被迫吹了一夜的冷风,她这会儿还有力气和人讲话,姜予安觉得已经是一个奇迹。 既然来了人,她也不用担心自己被饿死的可能了。 所以干脆闭上了眼睛,在双目被蒙蔽的时候开始休息。 睡得比晚上还要香。 对方大概也没有想到姜予安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睡着。 一开始,他只是以为这女人沉得住气,说完话之后就等他这边的反应。 他不吭声,也不过是想看看 她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他想着,等她再开口,向他求饶的时候,就让她死个明白,叫她知晓这一场蓄意的绑架是怎么一回事。 可没料想到,没等到姜予安求饶的声音,反而先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 后知后觉,他们也反应过来。 这哪儿是人家冷静,是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睡着了! 第786章 犯糊涂 “咚!” 一声重重的敲打声在屋内响起。 震动的触感从脚底传来,姜予安也跟着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与此同时,她双眼上的眼罩也被人取下。 刺目的光线让她一时没有缓过劲儿,眯了眯眼,姜予安才看清面前的景象。 和她想象的画面不同,她面前的并非是一位凶神恶煞的歹徒,而是一位面相还算和善的老者,此刻就坐在自己对面,手中杵着一枚龙头拐杖,方才的动静,大概就是他拿着这枚拐杖敲击出来的。 看着老人身体已经不怎么样了,力气还真不小。 姜予安心想着。 她打量老者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她。 经过一整晚的风吹,女人漂亮的脸蛋此刻有些苍白,头发也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唇畔同样是干涸无比。 可以想象,倘若再在这样的环境里待几个小时,这张漂亮的脸会裂成什么样子。 姜予安在看到面前这位老者的时候,心里就大概猜到他是谁了。 她没主动先开口。 倒也不是她足够冷静,也并非是她没把这位老者放在眼里。 只是嗓子实在疼得厉害,连咽一下口水都觉得无比艰难,何况她一整夜没进食喝一口水,这会儿开口纯纯是找罪受。 且对方都来了这么久,却依旧一句话都不讲。 她先开口,指不定还是这样僵持的场景。 不如不说。 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希望这人再把眼罩给她戴上。 她真的好困哦。 正思索着,身体 就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哈欠。 动作一出,那震地的拐杖又抖了一下。 坐在姜予安面前的傅老爷子终于忍受不住,怒喝:“你这年轻的女娃娃,如今还真不把老一辈的人放在眼里!一点尊重长辈的心思都没有,真是目无尊长的东西!” 姜予安这哈欠立刻就没了。 连带着因为生理反应溢出的眼泪都逼了回去,十分清醒地看着面前的老者,目光略有诧异。 半晌,姜予安不疾不徐地开口:“老爷爷,我能坐在这里没有骂你,已经是我教养好了。您自己看看您做的什么缺德事,再来想想您的话说得有没有道理。尊重长辈的前提是您这位长辈也尊重小辈,而不是趾高气扬地拿身份压人,这样可没什么意思。” 傅老爷子轻轻嗤了一声,扶着拐杖冷眼打量着姜予安,“道理只是来哄骗你们这些小年轻的罢了,在没有绝对实力的基础上,我又凭什么要多给你一个眼色?” “……” 这一番理论,姜予安一时之间还真没办法讲话去反驳。 拿正经的道理去反驳人家的歪理,也挺没有意思的。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干脆不再讲话。 傅老爷子见人再一次忽视自己,原本就充斥怒意的胸、口又一次涌上,苍老疲惫的身躯重重咳嗽了几下。 姜予安震惊地朝老者看过去。 可别死在这里了吧。 这一把岁数了,还这么折腾是干嘛呢,有什么话把她请到医院谈一谈 不行吗? 非得这样。 她也没有得罪过老爷子吧。 真要说有什么得罪的地方,顶多就是忽视了一下她的前夫哥,在傅聿城出国之前和他吵了一架。 可他们都没有什么反应呢,年轻人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一个这么大岁数的人插手啊。 姜予安震惊的小表情落到傅老爷子眼中,又让后者怒目一眼。 他在身侧的陪护医生的照顾下慢慢缓和过来,冷眼望着姜予安,“怎么,是觉得我这副身子骨动不了你是吗?我可告诉你,今天我就算是死在这里,也得要把你给处理好!” “……” 不至于吧。 姜予安脸色更加震惊。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喑哑嗓音问:“傅爷爷,我能问一下您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从我回国到现在,应该也没有见过您、更没有对您做任何不利的事情吧。”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岁数这般大的老人,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 世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位倒是和寻常人有些不同。 姜予安认真想了一下自己回国之后的举止行为,似乎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待在家里除却吃饭连门都很少出。 她想不通这位老先生把自己绑过来的目的何在。 倘若是因为他的两个好大孙,那就更可笑了。 被他逐出傅氏的傅北行,他们就是上下级关系,最近出了工作汇报,压根就没有任何联 系; 至于傅聿城,她如今也算明确拒绝过了,哪怕是在曾经她曾经动过一点点虚妄的念头,可那会儿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她那时都不知道傅氏以及傅聿城家人的情况呢。 再者,即便她真的与他们兄弟其中一人在一起了,又怎么样呢? 也影响不到他们公司吧? 她即便真的想谈恋爱,也不会为了利益,非得要求傅氏和商家做什么,或者为自己换取任何好处。 她实在想不明白,面前这位老爷子费了这么大把劲儿,冒着得罪商家的风险,不惜让两家成为敌对关系,也要把她带到这种荒凉地方来,几乎要夺她性命。 傅老爷子也不再藏着捏着,给了她一个明白。 “你我今日算是第一次见面,从理论上来讲,你也的确没有直接作出任何对我有损害的事情。可千不该万不该,你就不能太过要强,既要这个又要这个!” 就因为一个女人,他傅家仅剩下的两个血脉,一个大晚上地弃了公司出国,另一个却仗着有了些许底气就与他对着干! 这根源,就在面前这个女人身上。 他必须在离世之前,把这个根源性的问题给彻底解决。 否则,他死也安不了生。 偌大的傅氏,他一生的心血,断断不能毁在这个时候。 姜予安听着傅老爷子的话只觉得无比荒谬:“您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既要这个又要这个,傅爷爷,我看您是一个长辈,也不想对您说什么 难听的话,希望您一大把岁数了,不要犯糊涂。” 傅老爷子撑着拐杖从椅子上起来,嗤笑:“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话落,他看向身旁的人,挥了挥手。 “动手吧。” 第787章 气死了 命令下达,护在傅老爷子身旁的黑衣保镖也冲姜予安走过来。 捆住她双手双脚的链子被解开,很快又被新的桎梏住。 姜予安尝试挣扎,但男女力量差距太大,且对方人手也多,她这点挣扎在对方眼里等同于挠痒痒。 不过三两分钟,便再一次把她双手反捆住。 大概是看她挣扎过分,站在她右边的那保镖看了一眼傅老爷子,随后一脚踹在她膝窝处。 被锁一晚,姜予安双手双脚本来就麻木得险些站不稳,此刻被这一脚踹得直接跪在地上。 她疼得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等意识逐渐拉回的时候,人也跟着被拽到了傅老爷子跟前。 视线内是老人那枚怼在地上的拐杖,泥土沾了半截,看起来平日里没少用。 “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老爷子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透着几分轻蔑,明显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 姜予安这会儿也门清,无论她说什么,这老东西自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总之,都是她的错。 她还能说什么呢? 傅老爷子看她这模样,轻嗤了一声,“既然没什么话要说,那就带走吧。” 那语气,就像把她当做一个物件儿处理了一般。 “您要他们带我去哪里?” 趁着被人拽起来的时候,姜予安扫视了傅老爷子一眼。 傅老爷子稳坐木椅,杵着拐杖笑着,“这儿就是港口,你觉得会把你带到哪里呢?左不过是处理一个人,办法多了去。” 姜予安 不可置信。 她难以想象这种话是从面前这位长辈嘴里说出来的。 看着慈眉目善,心肠却歹毒得宛如地狱恶魔。 这种人,大概也只有利益可谈。 姜予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闭眼再睁开后哑着嗓音同他沟通:“您这样做,不怕事情败露,到时候两家闹得不好看吗?傅爷爷,您岁数大了,但我想商场上的事情您应该也在跟进,我兄长他们倘若真的要撕咬报复傅氏,您觉得解决掉我,这门买卖划算吗?” 对于只顾利益的黑心商人而言,和他谈那些正义道德是没有用的。 她换了言辞,试图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很明显,这风险老爷子自然是也想过的。 且他极其自负。 他不屑地看着姜予安,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目光,嗤笑:“你?一个女娃娃,你觉得真失踪了商家能够花费多少精力、时间、钱财在你身上?同样的道理,与我傅氏为敌,你以为他们不做风险评估的么?为了你一个女娃,他们敢冒着巨大的风险,不顾自己念小学的孩子、刚出生的孩子、以及未来的太太,为了一个你得罪我傅氏?你啊你,真以为商家弥补你一点钱财,偿还你在外流浪的这么多年,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还是太天真。” 姜予安抿唇不语。 傅老爷子当她认了命,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带走吧,我不想再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是。” 架住姜予安的黑 衣保镖应了一声,便拽着她往木屋外走。 姜予安被迫起身,目光直直地盯着老爷子,“您这样枉顾人命,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 傅老爷子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笑得双眸都眯起来。 他用一种看蝼蚁的目光瞧着姜予安,“说你天真,你还真是蠢得可以。还报应,也只有什么能力都没有的弱者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自己毫无本事,所以才祈祷老天爷能够可怜他,好比你这样的人。但可惜啊,这世上神明都忙得很,可没有时间管你这样蝼蚁的生存。如果真有报应,我又怎么能够活到这把岁数,坐拥傅氏江山呢。” 姜予安杀人诛心,侧目瞧他:“如果没有报应,您怎么连一个亲生的孩子都没有呢。瞧不起我是一个女娃娃,您呢?您连孩子都是抢别人的呢!” 早在蒋延钦带她去看那些资料的时候,她便大致地扫过傅聿城、傅北行和傅老爷子之间的关系。 从旁支血脉中挑选出来比较优秀的两个孩子,只因为他自己没有亲生的孩子,无法将自己庞大的财产留给自己的后人。 于是兄弟俩只能被迫分开长大,关系变成如今这模样。 这一刀明显刺到傅老爷子心脏正中心。 姜予安话音落下,他整个人顿时戾气横生,抬手一巴掌狠狠地砸在她脸上。 本就苍白的脸蛋顿时红了一片。 姜予安脑袋歪到一边,冷笑看他:“您发什么火,怎 么?戳中您老人家肺管子了吗?这可不是弱者的报复哦。” “赶紧!把她给我带走!” 老爷子暴怒,本就虚弱的身体狠狠地咳嗽起来。 随行的医生赶紧凑过去,一边拿出药丸一边安抚着让他不要动怒。 姜予安冷眼瞧着老爷子发狂的模样,心中不经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手臂上传来黑衣保镖的力道,她被拽着拖离木屋。 她跌跌撞撞,在路过傅老爷子的时候,忽然发了狠一般抬脚踹了人一脚。 也不知道踹到他哪里,反正老头刚含进嘴里的药丸又吐了出来,要不是旁边有人扶着他,恐怕他就要摔个脸着地。 老东西半天没有缓过神。 这一脚明显也把周围的保镖给吓得愣住。 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大胆,竟然有人敢对这位老先生动手的。 一时之间,架住姜予安的人也不敢动了。 傅老爷子在医院躺了几个月,身子骨本就不大行,这次敢出来,也全靠一口气硬生生地撑着,还有随行医生配的药吊着命。 姜予安这一脚,明显把他折腾得不轻。 他那只苍老的手抓住医生的胳膊,一双灰鸷的眸死死地盯着姜予安,老脸表情好像要把姜予安生吞了一般。 大概是真的气得不行,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半天没有溢出一个字来。 随行医生一看老爷子就知道情况不妙,赶紧对黑衣保镖说:“赶紧把人给带走,老先生再看下去,恐怕更生气,快带 走让人平复心情!” 可别在这里被气死了! 第788章 作呕 被急匆匆拖拽着离开的时候,姜予安还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随行医生怀里抽搐的老人。 她扯着嘶哑的嗓音笑着,“老爷子,我这人脾气其实不太好。您的话想想说得也挺对的,因果报应只是普通人无力的一种心理慰藉,这报仇啊,还是自己来比较舒服。” 她要是真的活不成,气也得把这老东西给气死。 姜予安被拖拽着离开木屋,余光中看到那气得不行的老人抬手指着她,颤颤巍巍地不知道嘴里说些什么。 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能溢出奇奇怪怪的语调。 姜予安被拉扯着走远。 她被拖拽着走上一乘轮渡上,机油的味道熏得人腹胃作呕。 登船口那地方站着的是一个大胡子眉眼深邃的外国人,操着一口蹩脚华语和押着她上来的两个人沟通,谈论要把她送到哪里。 这搜轮渡是往国外送货的,会途径很多国家渡口,最后抵达非洲某个国家的港口,再运送当地廉价国内价格不菲的木材回来。 西尔斯城里他们的终点并不是很远,每年出去旅行时,姜予安都会跟着傅聿城途径他们嘴里那个港口,毕竟相对比周边其他国家,这座城市繁华许多,许多贸易都会在这里谈拢,机场轮渡等等交通便会发达。 “我说,你们确定要听那个老东西的么?” 双方交涉完毕,姜予安被两位黑衣保镖架着迈步上甲板后,她忽然开了口。 她声音依旧嘶哑,却因 为过于冷静听着透着几分信服的味道,“傅家老先生岁数也不小了,如今更是在医院躺了几个月,这次出来还必须带着随行医生,你们也都亲眼看到了。他能活几天都是个未知数,到时候公司必然是到傅聿城或者傅北行手上。碰巧,我和这两位关系还算不错……” 顿了顿,她唇畔弯起一抹温凉的弧度,“你们猜猜,假如让他们知道是你们亲手把我送上这艘轮渡,你们的下场会是怎么样呢?” 两个黑衣保镖对视了一眼,似乎在考虑姜予安的话。 姜予安滚了滚喉,乘胜追击道:“放了我,我可以配合你们躲一段时间,如果傅聿城或者傅北行追究的话,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别的不敢保证,对于这两人的性命,姜予安自认为可以做出这个保证。 傅北行自是不必说。 虽然只认识不到两个月,但就从接触的印象来看,对方也不是一个像傅老爷子那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 比如上回在云城的比赛现场,他的行为举止就能看出来对普通人同样是彬彬有礼,不会像那个老东西一般目中无人,宛如太上皇。 即便那些教养是装出来的,就拿五哥对傅北行的评价——天狗前夫——姜予安也有把握和他谈这桩人情债。 而傅聿城那边……这位西尔斯城的霸主身上存着些许傅老爷子的脾性,相识多年,她多少能够感觉到她身上的目中无人,无法共 情那些普通人。 比如在西尔斯城她因为施舍钱财被人盯上的时候,傅聿城便只觉得那些吃不饱饭的人自作自受,而不会考虑他们的生存环境,好像那些人就是天生的贱、种,不配活着一般。 那个时候她只是以为他自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早已经习惯人们为了食物争执,拼个你死我活。 如今想想,不过是高高在上习惯了,无所谓他们的死活。 否则,又如何能够在那样的环境里,心安理得地享受钱财的环绕呢。 不过相识多年,姜予安自信和傅聿城之间的感情,如果她提的话,保下两个人的性命话语权还是有的。 怕这两个人觉得筹码不够,姜予安主动增添筹码。 “另外,如果你们能够保证我的安全,等我平安之后,也会给你们一笔不低于那位傅家老先生给的价格。只要你们点头答应,钱、平安健康,我都可以向你们保证。” 是一笔很不错的交易。 沉默了几十秒。 两人终于开了金口。 “不好意思商小姐,您给出的条件的确很诱、人。但很抱歉,我们不能够答应您的要求。” “受雇于傅老先生,我们就必须完成他们的要求,中途反悔的话,我们整个团队的信誉都会出现问题,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找上我们。毕竟要是人人都能和我们做交易的话,这生意也没有办法做下去了。 且您这单生意如果没有完成好,我们可能先遭受到傅老先 生的惩罚,可能还等不到小傅总他们、就已经丢了性命。不能答应您的祈求,希望您能够谅解。” “希望您能谅解。” 姜予安闻言,心凉半截。 海风吹乱她的头发,使得她看起来更像个落魄的灰姑娘。 她不解:“所以……你们为了钱财,连性命都可以枉顾吗?我以为你们这样的人,就算接单,也应该把自己的身价性命摆在第一位。毕竟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西尔斯城待过,相对比起国内的和平,那边的人明显更接的任务更加可怖。 饶是如此,他们接任务的同时首先也得确保自身安全,其次才是钱的问题。 而国内的组织与外面相比,肯定要和平很多。 她不信,这两个人能这样淡定。 两人沉默。 半晌给了姜予安死心的答案:“抱歉商小姐,您这一趟轮渡送出去之后,最后的死因都会推到小傅总从前得罪的那些人身上,所以……” 言外之意,即便沾了人命,也到不了他们手上。 姜予安的死只会被解释为:是西尔斯城、或者是更早傅聿城得罪的那批人,打听到她和傅聿城的关系,出于报复心理把她带出去。 与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甚至连傅家老爷子,都可以洗脱嫌疑。 只要在傅聿城回国之前都做干净,他依旧是那位在医院里无法动弹的病人,半只脚都要踏入棺材板里了,又怎么为难一个小辈呢。 “我明白了,”姜 予安心彻底寒下去,张了张干涸的嘴唇,溢出嘶哑难听的声调,“还是谢谢你们,陪我说了那么多,不至于做个糊涂鬼。” 第789章 体力回升 话说完,两位黑衣保镖便将人交到那大胡子手上,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海上的风很大,姜予安能够感受到自己此刻应该和西尔斯城街上的乞丐差不多形象,狼狈至极。 她被大胡子带到甲板的一角,直接用她捆住她双手的链子锁在甲板的护栏上,宛如一只带上船的货物,单纯怕她跑了。 姜予安看着碧蓝的海洋,听着耳边嗡嗡的嘈杂声,在难闻的机械柴油味中终于没忍住吐了出来。 一整夜没怎么吃东西,腹胃空空,只吐出一些酸水。 有路过的瞧见,大声呵斥,一脚踹在了她肚子上,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不知道哪个地方口音的英语,无非是在叱责她不应该弄脏这块地方。 姜予安蜷缩在角落,头疼得厉害。 她耷拉着脑袋,一声没吭,头发散批着遮挡住她苍白的脸蛋,叫人看不出她的模样,远远地看着就像一个疯婆子。 在踹了她几脚之后,这人、大概是见姜予安没有任何反应,也觉得没意思,骂了一声‘fuck’就愤然离开。 没过一会儿,轮渡开始慢慢地驱驶离开港口。 船鸣声响起,海面激起风浪,撞、击在港口码头,发出拍岸的巨响。 姜予安在晃悠悠中站起来,栏杆比她还要高,她只能透过最上面的长形缝隙眺望远处,隐约间似乎看到山头一座破败的木屋。 那大概就是昨晚她待了一晚上的地方。 她看不到轮渡底下的波 纹,但能够感受到这座轮渡慢慢驱驶离开,离岸边越来越远,直至看到那一圈海波荡漾到岸边的时候,再也不想看了。 姜予安沉默地收回目光,重新在自己方才蜷缩的地方坐下。 也不顾方才那里有自己吐出来的黄疸水,她恨不得把自己全身上下都弄得十分狼狈,在下一站叫这些人把自己从轮渡上给赶出去。 没再原地坐一会儿,最开始见到的那个大胡子终于过来把她带走。 “能给我拿一些食物和水吗?” 姜予安不知道她会被塞到船底哪个房间,但求生本能还是告诉她,她需要吃点东西。 即便最后的结局无法改变,她也不希望自己就这样死去。 好歹做个饱死鬼。 大胡子回头看了她一眼。 大概是方才被人踢踹了几下,此刻姜予安看上去比刚登船的时候还要狼狈。 他没有讲话,把人往越来越狭窄的地方带去。 堆满杂货的轮渡深处,充斥着一股食物腐烂和柴油的机械味道,闻着叫人很难受。 货箱周围也有人住着,和她此刻的模样也是蓬头垢面,脏兮兮得不知道在这里住了多久,就打着地铺,一人占着一个位置,身上的床铺都蒙着一层黄。 姜予安被大胡子扔在这里面,听到他用奇怪的英文快速说:“这里面有吃的,自己找。到地方喊你们下船,没事别闹腾。” 话语言辞中间还夹杂着几句脏话,仿佛不这样露出自己暴躁的性格,就不 会讲话一样。 杂货间的门被大胡子带上,杂货间里面彻底暗下去。 里面黑漆漆的,宛如黑夜,全靠人眼适应昏暗的光线后能够模糊地看到对面人影。 “姑娘,你也是想办法找关系出去的啊?准备去哪个地方发财啊?” “女娃子出去可需要很大的勇气咧,不过你们女娃也好生存下去,实在不行就在当地找个人嫁了,就留下来了。说不定还不用找个人结婚,直接找个有钱的白人先睡着,在哪儿都能安顿下来。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可就难了,还得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 “嗐,在外头挣钱还不容易?去餐厅刷盘子也能一个月几万刀吧,别人干八个小时,我一天干十八个小时,我还能挣不到钱?” “……” 姜予安没应声,听着他们一人一句很快就把话题给带偏过去。 室内的光线基本为零,比乌云遍布的晚上还要暗,让人难以想象此刻外面是怎样的晴空万里、广阔碧海。 她费尽全力才勉强把整个空间构造看清楚。 基本上就是堆积杂物的一个空间,很多箱子都破损严重,比如她手边的就是一个盖子不见、主体歪歪扭扭的一个大木箱,手一碰就是一层灰尘或者是上面掉下来的木屑,具体的就看不太清。 姜予安往旁边走了走,没心思去听这群人幻想未来。 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未来。 她找了一相对干净一点的角落坐下,对面躺着的是 一个涂了口红的女人,在昏暗的光线下这样的精致显得有些突兀,也正是如此更加让人印象深刻。 大概是姜予安身上的味道有些难闻,才刚在地铺上坐下,女人嫌恶的声音便响起:“你离我远点,身上臭死了,比那些男人还臭。” 姜予安有些不好意思。 吐在自己身上她的确是有意的,不过轮渡本身的味道也逐渐取代,且这个密闭的空间味道也不怎么好闻,她早就把自己身上那点酸水味给忘记了。 此刻影响到其他人,她才意识到有些不好。 “抱歉。” 姜予安小心地说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又往旁边挪了挪。 或许是因为这是这里唯一的一名女性,甚至还穿戴得干净整洁,地铺也和其他人不一样,姜予安并没有觉得对面的女人有什么恶意。 且被说道也是因为她自己的问题,她很清楚自己此刻的狼狈。 所以她客客气气地向对方道歉。 而后轻声开口:“我过来的时候那个大胡子说食物在这里面,请问我可以吃吗?” 从昨晚到现在,她滴水未进、什么都没有吃,稍稍用力手指都在发抖。 后面的路程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万一能够找到机会离开,她可不想因为体力不支而被逮回来。 对面的女人翻了个白眼,“就箱子上面那堆,要吃什么自己拿,交了十几万给那些人,吃点东西还抠抠搜搜的,就这胆子还敢上来。” 姜予安:“……” 她 没应声,就让这些人认为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 也不知道自己拿了些什么,就颤着手一口口地咽下去,感受自己体力的回升。 第790章 臭味相投 船舱里昏昏暗暗。 没有人身上有手机,无人知晓时间流逝快慢。 只知道饿了就找东西吃、困了就呼呼大睡、该方便的时候就摸索着左转在最角落的位置有一个单独的厕所,只够一个人站立的空间,但洗手洗脸上厕所全部在里面。 随着时间久了,氨气的味道逐渐在小空间里面蔓延。 起初只有那附近有一股臭味,到后面连姜予安这边都能够味道——她和对面的姐姐待的位置已经是空间里面的最角落。 空气中难闻的味道越发浓重,那些熟络起来的男人们言辞也越来越放肆。 从原本做梦到了新地方发财的心,变幻到那边的妞儿比国内的如何如何漂亮,那些难听的言辞说出来,甚至可以掩盖住空气中的臭味。 男人的嘴,也挺臭的。 姜予安这一路都在闭目养神。 饿了就吃点东西,水不敢多喝,至于耳畔那些叽叽喳喳的言语,她在尽力忽视。 直至对面女人尖锐的声音响起。 “真是臭死了!早知道这一路是这样的,我死也不会接这么一趟活儿!” 她翻找着自己的背包,摸出来一个大瓶的香水,在空气中喷洒数十下。 这味道有一股清凉的味道,带着些许艾草的味道,香气也不浓郁,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厕所浓郁的味道。 姜予安感激地看了对面女人一眼。 昏暗之中,对面的女人似乎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一般,忽然冲姜予安吼了一嗓子:“喂,你 身上也挺臭的,要不要喷点花露水?” 也不等姜予安答应,那瓶香水就扔了过来,砸在她怀里。 姜予安低眸看了一眼,瞧见瓶子上面隐约的文字,是国内大多数人熟悉的一个品牌。 老实讲,这味道丝毫不输欧洲那些奢侈品店里的高级香水。 姜予安往自己身上喷了一点,向对方道谢。 女人轻轻哼了一声,把东西收回自己的包包里。 旁边有男人喊她,“哎,我说小王,一瓶花露水而已,至于藏得那么严实吗?先前让你给大家伙儿用用,你啥都不肯拿出来,这会儿上来一个陌生女的,你那么大方啊?” “呸!”女人刚躺下又蹭地一下弹坐起,“你们也配?一群嘴巴不洗说话都臭得要命的傻*,听了你们说了一路,没听见一句好话,做梦倒是会做!还想要用我的东西,再便宜你们也不配!” “臭娘们儿,你怎么说话的?” 开口说话的人没料到这女人说话那么冲,当即一脸凶狠地站起来。 奈何这小杂货间空间太小,他怒气冲冲地站起,砰地一下脑瓜子就磕到了硬物,撞得他嗷嗷直叫。 “活该!” 女人笑了一声,得意得眉目都舒展起来。 姜予安也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那男人好半晌才摸着脑袋坐下,愤愤地瞪了那女人一眼。 旁边有人拽了拽他的胳膊,姿态像是让他算了,大概是这队内有规矩,不能在轮渡上起冲突。 他跟着嗤了一声, 重新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窄小的杂货间又沉默起来,只剩下奇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束光线随着沉重的铁门打开的声音照了进来。 第791章 哑口无言 所有人都因为这道光线眯了眯眼。 姜予安也不例外,她在最里面,甚至还有点缓和时间。 在看到大胡子那张熟悉的面孔时,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好在这人并非是过来把她带走的,只是扔了一箱子面包和矿泉水进来,就急匆匆地把门再关上。 杂货间里再一次恢复沉寂。 片刻之后,才稀稀落落地响起埋怨的声音。 有男人起身去把吃的搬过来,随意地堆放在一个大家都方便拿的位置,而后又开始先前的闲聊。 “哎,你怎么想着要出去?家里人知道吗?” 对面的那女人起身去拿了些食物和水过来,忽然向姜予安开口问。 “我就是好奇,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我看你岁数也不大,瞧着大学刚毕业的模样,穿着虽然不怎么干净,脸蛋却不错的,怎么就走上这条路?可别是被骗了吧。” 对于诚心想出国的人来说,女人的话并没有那么好听。 姜予安听着倒是没有多少波动,毕竟她又不是主动登上这艘轮渡的,旁边坐着的那些男人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什么叫怎么就走上这条路,好像这是一条多差的路一样? 这些男人的目光扫视过来,立刻被女人瞪了过去。 “看什么看?老娘说的有什么问题吗,一群没本事的家伙做着发财梦,掏干了家底要滚出去,还觉得自己走了一条好路一样。也不回头看看,自己交了这笔钱之后,家里老婆孩子爹 娘靠什么活。” 言辞过于剽悍,竟然让周围的人无言以对。 姜予安也默默地把嘴里的话给吞、咽下去。 她不太想打草惊蛇,怕自己身上的事情牵扯到这些无辜的人身上。 但要是学这些人一样,做着出去发财的梦,她感觉被骂的就是自己一样。 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女人也没有为难她,咬着干巴巴的面包喝了一口水,含糊道:“不想说就算了,我就是怕你是上当受骗。不过想想,都已经登上了这艘船,被骗也无济于补了,还是想想以后怎么活吧。” 那大胡子送来的食物可能太过难吃,女人咬了一口就着水咽下后没忍住大骂。 “真难吃!这这群天杀的真不是个东西,拿了老娘那么多钱就给老娘吃这些个垃圾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过期的,咬一口都觉得拉嗓子。” 她骂骂咧咧,毫不在意地把方才的话题给牵扯过去。 姜予安也顺着她的意思没有接话。 ——不想说就不说了。 扯谎还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何况她也没有那么心情编故事和面前这些陌生人聊天。 实话实说呢,有些危险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后续是什么样的处境,把事情随意说出来,要么是面前这些人贪生怕死先一步把她给弄死,要么是她自己牵扯到心地善良的人。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会发生,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最好的结果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姜 予安闭嘴不言,旁边的男人先急了。 “我说小王女士,你这张嘴能不能改改?也就是大家一起出来的得团结,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地方,就你这张嘴早被人撕了!” 女人嗤笑:“团结?呸!就你这张嘴也配说出这个词,你钥匙串懂得团结这个词什么意思,你还会没良心地直接把你闺女和老婆给卖了?” “我什么时候卖我闺女和老婆了!你不要污蔑!” 男人显然被女人这句话给刺、激到了,当即吼了出来,抬高了声音显得自己理直气壮。 “我再和你讲一遍王素娟,我是离开之前托亲戚照顾我闺女和老婆,给我钱是因为我老婆和闺女帮他们家做点农活儿,我没有卖我闺女和老婆!等我在国外安定下来,挣到了钱,我是会回来把她们接过去享福的!” 被称作王素娟的女人轻蔑地笑了声,不再接话。 那瓶水也没有喝完,拧了瓶盖子扔到一边,至于那噎得要死的面包也还剩了一半,同样被女人堆积到一旁,拿了一个塑料袋装了一下,省得面包屑都漏出来。 姜予安自始至终都没有插过一句话。 与这些人相比,好歹他们到达地方之后,高低能凭借自己的双手挣到一点钱、买点饭吃。 可能未来的日子难过了些,但不至于一点奔头都没有。 自己做的选择,她不做过多评判。 这世上的人总是这样,在自己没有走过这条路之前,总有人会觉得别 人的路更好走。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好歹还有路可走。 她尚且不知道自己后面该怎么走。 姜予安即将陷入沉思的时候,对面的争执声呛得更加激烈。 先前与女人对骂的男人站了起来,大概是有了经验,这次是弯着腰避开头顶的铁栏杆起来了。 高大的身影的本就窄小的空间显得更加居高临下,男人没有刷牙的口齿喷出吐沫,怒骂:“王素娟你能不能别一直喷粪!你家男的把你爹妈家底都掏空,现在死在外头让你去收尸,你非得把过错都怪到我们活着的人头上是吧?你他娘又不是我媳妇,我闺女儿和媳妇都没说什么呢,你有什么资格骂老子!?真是怪搞笑的!” “就是,咱们这些兄弟出去又不是为了享福,兄弟们都算好了,别人做八个小时、我们干十八个小时,等挣到了钱把老婆孩子一起接过来,我们哪里是抛妻弃子!” “可不是,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十几万只是暂时花出去的,又不是挣不回来。” 旁边的人跟着附和。 还有安抚那位暴躁如雷的男人。 “你也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家死了人,你跟她较什么劲儿。” “是呢,我家里头死了人,我是作为亲妹妹收尸的,你看我嫂子侄子哪个愿意来?我劝你们呐,也自己好好想想,真要死在外头了,谁愿意给你们收尸!” 女人不甘示弱,立刻回骂回去。 阴阳怪气的几句话 ,顿时怼得他们哑口无言。 第792章 贪婪 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中响起一道胆怯的求助声。 “飙、飙哥,我想回去了怎么办?” “其实我也有点……我长那么大就没怎么出过什么远门,就是看网上他们说怎么怎么挣钱,我才想出来的。你看王姐她哥……也不知道干啥就死在外头了,好歹人还有一个收尸的,给接回来。我要是也在外头没了,我爹妈都一把岁数了……” 躁动的声响惹来的就是人心惶惶。 在登上这一艘轮渡之前,他们可能谁也没有想到这一趟的旅程是这样的。 毕竟花出去那么多钱,怎么着也算是一条门路,谁能想到是这样的门路呢? 可来都来了……心想着咬咬牙撑过去就算成功。 一直到这会儿,想到王姐那位死在异国他乡的兄长,他们忽然才意识到,他们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隐约之间,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在心中慢慢地蔓延开来。 可没人告诉他们,这会儿后悔该怎么做。 就连方才和王素娟对骂的那个男的,也陷入了沉思。 他大概也在思考,假如在外头混不下去,也由于混乱而葬身他乡,被他丢在亲戚家里的老婆孩子会像王素娟那样去接他回来吗? 人都讲究些许信命的,如果死后没有人记得、过节的时候收不到香火纸钱,可能在地下的生活也不好过。 这死在外头,信的还不是老祖宗那一套,哪有人会给自己烧纸呢? 男人脸白了白,有些颓 然地坐回自己刚刚的地铺上。 好半晌,他才看向王素娟:“妹子啊,你这过去给你哥哥收尸,已经找好回来的路子没有?” 王素娟冷眼瞥过去,没吭声。 旁边也有人跟着凑过去,小声又卑微地附和询问。 目睹这一切的姜予安只觉得很神奇。 因贪婪离开故土,又怕死想回。 这些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堵上全部,谋求一条自以为很好的路呢? 甚至还不单单是自己的全部,听自己对面那位姓王的姑娘所说的话,这其中有些人可能还掏空了自己的父母。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没忍住笑了一声。 ——尚且自身难保,倒还有闲心管其他人的死活。 姜予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王素娟没搭理这些人,她从包包里摸出口红,借着杂货间一点微弱的光芒,拿了镜子出来给自己补了妆,把方才因为吃东西喝水掉了的口红给补上去,颜色鲜艳得很。 做完这些之后才慢悠悠地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去收尸的路上都是和你们在一起的,回来自然是到了地方再想办法。我要真有本事,还能和你们这些人待在一起?” 扔下这句话之后,女人便扯了自己的薄被重新在地铺躺下。 至于那些人接下来的议论,她是半句都当听不见。 全程目睹的姜予安也没有参与其中,就当自己是一个哑巴默默看完所有,然后默默地靠着集装箱闭目养神。 轮渡里头的人· 大概觉得说这些也再没有用了,在没有任何人回应之后都纷纷沉默。 撕包装袋的声音、走动声音、打鼾声……各种除了讲话的动静再一次在昏暗窄小的空间里蔓延。 直至那扇紧闭的门再一次被打开。 第793章 都带走! 姜予安听到动静倏然睁眸。 强烈的光线让她眼眸微眯,随后便看到那大胡子朝里面走来,与先前不一样,这会儿身后还带着其他人,个个都是肌肉结实的猛男。 她心脏也随着男人脚步的凑近越来越沉。 随着几人涌入,窄小的杂货间里几乎落不下脚,那原本躺着的人都需要坐起来,退居蜷缩到更角落里面。 大概是这里面的气味实在是难闻,那人有些不耐烦,用外语沉声质问大胡子:“到底是哪个?” 大胡子目光搜罗了一圈,回:“分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这里只有两个女人,都带走吧。” 那肌肉男的视线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最后落定在姜予安和她对面的王素娟身上。 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可以。” 话落,便挥了挥手,身后有人涌入,直直朝着姜予安和王素娟这个小角落冲过来。 姜予安赶在男人过来桎梏她们之前用外语开了口。 “如果你们找女人的目的是完成一位老先生交代的事情,那么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找的人是我,与其他无辜的人没有关系。那位女士只是出国想接自己的亲人回家,她的哥哥在国外离世,她要把人的骨灰接回来。” 轮渡里面的人听不到外语,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们。 王素娟也听不懂姜予安和这些人的交涉,但从大胡子带来的人气场来看,就能够猜测到他们来者不善。 她也不管这些人能不能听得懂 ,宛如幼兽发出嘶吼声尝试喝退对方。 “你们都什么意思?这么多人你们不找,就单单冲着我们两个女人来是吧?收了老娘那么多钱,现在还想睡老娘?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老娘就算是死在这里,不去什么劳什子国家给我哥收尸,我也要把你们给带下地狱!” 大胡子虽然不擅长华语,但大部分话还是听得懂的。 比如什么收了钱、睡觉、收尸地狱之类。 当即,男人的脸色沉了沉,冲着王素娟吼了一声:“闭嘴!” 这一声怒吼落到船舱里那些人的耳中,无疑是坐实了王素娟的猜测——这群鬼佬,怕不是过来欺负女人的吧。 否则干什么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就专门冲着这两个姑娘的方向走过来? 真是恶心! 原本不久前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死在异国他乡的男人忽然生出勇气,直接起身把大胡子给推开,一个几个全部挡在了两个女人前面。 “老子告诉你们鬼佬,虽然我们爷们儿没什么本事,在自己国家挣不到什么钱,希望能去外头发点财,但还不至于丧良心到这个地步,眼睁睁看着你们这群鬼佬欺负女人!” “洋垃圾,给我们滚出去!呸!” “……” 虽然早在登上这艘轮渡之前,他们就有了解过这一路会走得比较艰辛,可能路上还会遇到一些欺负妹子的下作事。 不过对于他们而言,他们却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他们又不是女性 ,无法感同身受地去想象那种事情。 再者交钱给的那位中介说了,到了地方他不敢保证安全,起码在这艘船上,不会出现安全性问题,也绝对不可能出现欺负女生的问题。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们不要自己人欺负自己人。 否则闹出了事情,没人能负的了责。 可眼下,却出现了船上的鬼佬要带走他们妹子的事情,那些本该出现在想象中或者段子的事情成了真,没有人能够确保其他的事情会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唯一的办法便是自我解救。 在不是自己的地盘上,如果相互熟悉的人都不能相互维护,那还能谁维护谁呢? 第794章 送命? 大胡子大概也没有想到这群看着懦弱的人会有这样的爆发力,硬生生地被杂货间里面的人群挤出到门外,被逼迫得步步退后。 但局势也只持续了短短一会儿。 没过多久,局势就因为对方拿出武器而发生反转。 平日里闹出来的最大动静可能就是打个群架,连见血都觉得是一件恐怖的事情,怎么敢对着锋利的刀刃冲上去再维护自己的正义呢? 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哪里值得自己去送命? 他们可什么都没有,手无寸铁的,上去不就是傻蛋吗? 原本逼迫出去的道路又退了回来,甚至中间还让出一条更加宽敞的过道,更方便大胡子他们进入。 王素娟见了那些鬼佬手上拿着的武器,都收敛了一贯的脾性没有出声,只道:“我包包里有装着套子,如果你们确定不愿意放过我和这位姑娘,能不能允许我们做一下措施?” 早在登上轮渡之前,她已经想好了未来可能发生的所有危险。 包括作为一个女性可能遭遇的暴力。 所以包包里除了取悦自己的化妆品,还要减少自己受伤的生活用品。 她可不想在异国他乡,还要怀上一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人渣的孩子,更害怕染上什么病。 大胡子懂的华语不多,并没有明白王素娟在讲什么。 何况即便听懂了,他目的也不是那种事。 只是要解决掉一个女人罢了。 既然分不清长什么样子,就一起都带出去,反 正也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人的死活。 大胡子抬起手,身后的人涌上来,根本不给姜予安她们反应的机会。 两个人就这样被绑着离开杂货间。 一出门,光线明显变亮。 这群人虽然穿着打扮都比较粗糙,长得也是非常潦草,脸上的胡子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打理过,不过脚步却十分整齐,看起来平时没少接受训练。 在不疾不徐的路程中,姜予安也开了口。 是王素娟听不懂的语言,但她能感受到言辞中的冷静。 虽然她觉得跟这群鬼佬说再多都没用。 然而事实却让她诧异。 正当王素娟在心中叹气时,最前方的大胡子忽然停下脚步,脸色复杂地看向姜予安。 姑娘面不改色,吃了食物喝了水后嗓音缓和许多,虽然声音依旧有些喑哑,但至少在和这些人交流的时候不会因为卡顿得难听而导致交谈失败。 她话也没有说太多。 有时候说得多了,反而成为自己的累赘,像是为了求生急于为自己辩解,叫这些人不信任。 在看到这大胡子脚步停歇下来时,她便知道计划成功了一部分。 后面的话便只做客套寒暄,并不多言。 大胡子认真盯了她很久,思索了一下说:“我需要确认一下。” 姜予安点头,“当然可以。” 她勾起唇,补充,“我也正好可以借用你的确认,好与我的哥哥取得联系。” 大胡子沉默了片刻,脚步绕道,领着两人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与 昏暗的杂货间不同,这房间单单是亮度都不一样。 对比起来,条件算顶好的,两张床的单间,里面有厕所有桌子,像大学研究生的双人宿舍。 姜予安和王素娟被领到里面,房门是没有关上的,门口守着两个穿着海员服的大汉。 “请稍等一会儿,在这里面休息一下,我需要去拿通讯设备过来。” 大胡子对姜予安说道,语气比起在杂货间的时候客气了很多。 姜予安也同样客气,“辛苦您了。” 待大胡子走后,王素娟立刻凑到姜予安跟前,问:“你跟那鬼佬叽里呱啦说些什么呢,为什么忽然对我们这么好?还安排住这种房间,我们不用被他们那啥了吗?” 第795章 谈判不成 姜予安其实还不太确定自己能否安全。 在大胆地决定作出那个举措后,她同时也在担心会不会有新的危险再次诞生。 但思索之下,私心觉得也再没有比现在更危险的事情了,索性便堵了一把。 她看着环境干净许多的双人房间,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赌赢了。 不过就目前看来,赢面还是挺大的。 面对王素娟的提问,姜予安思索了一下,没有全然解释,只说:“家中有在海外做生意的,希望可以和他们做一个交易,放过我们。但我不确定,他们是否会答应。” 其实和那大胡子谈判的内容也是这些,但说得太过于具体,对无辜的人也不好,便没有多说。 且姜予安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自己的安全,不可以给身边人太多的希望。 有时候见过希望再遇绝望,是比直接接受绝望更加痛苦的事情。 她是亲耳听到王素娟说自己包包里有套的时候,就知晓这个看似蛮横无理的女人,早已经做好这路上她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尤其是在看到她一脸平静地说出那番话时。 眼下如果直白地告诉她,她们能够获救,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恐怕那时她还会记恨上自己。 不如话说一半,留下一半。 王素娟也没有多问,只牵扯出笑容在床上平静地坐下,“这样啊,看来我这一路还是挺幸运的,居然能够遇到贵人。那就祈祷我们接下来的路同样顺利吧,也希望 这些鬼佬不会狮子大开口。如果谈判不成……” 女人嘴里的话顿了顿,还给她们想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谈判不成,可能就是我们命中有此一劫咯,看运气吧。” 她扯了扯笑,眼底有几分讥讽。 那粗粝的手掌摸了摸干净的床铺,随后直接躺下,再也不顾忌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 姜予安略有诧异地看向女人。 她着实没有想到,王素娟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养成她这样的性格,才能让她在这样的处境中依旧保持乐观呢? 或许是姜予安眼里的惊讶过于明显,床上的女人看懂了她的此刻的困惑,做出了解答。 “都这样了,当然是要享受一刻就享受一刻。” 她还拍了拍自己身侧干净柔软的床铺,“你也躺上来休息一下呗,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们又要被关进那间杂货屋,那里可没有这么好的床铺给我们睡,能躺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姜予安默了默,在对面一张单人床铺躺下。 室内安静了片刻。 随后响起王素娟的声音:“你家境应该不错吧?被人骗上轮渡的?估计这会儿你家里人应该很担心。” 姜予安偏过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毕竟说实话告诉对方她为什么会登上这艘轮渡,着实是……不可思议。 王素娟大概也没有想过姜予安回答自己,已经自顾地往后说。 “其实你刚被带进杂货间的时候,我就觉得 你家境应该不错。虽然身上臭了点,但气质这种东西,可不是你头发乱一点衣服脏乱一点能够掩饰的。不过你也挺聪明的,对于那些鬼佬而言,反正又分不清咱们是长得漂亮的还是丑的,身上臭点总归安全点。可惜哦,这群人还是不放过咱们,真是倒霉。” 她到这会儿还在误会她们被带出来是因为那些鬼佬对女人起了歪心思。 姜予安从床铺上坐起来,语气郑重:“抱歉。” 她态度诚恳地向王素娟道歉。 “你被他们带出来,其实是因为我的原因,并非是如你想的那样。他们只是分不清你我,这才把我们两人都带出来,实际上是我牵连到你,真的很对不起。” 第796章 冷静吗? “啊?这样吗?” 王素娟也跟着从床铺上坐起来,有些震惊于姜予安的发言。 但她并没有因为姜予安的话对此心生怨恨。 在惊讶之余,只是感慨道:“那你也蛮可怜的哦,好好的大小姐被绑架到这艘船上,还和我们这些人在那样的环境里待着。” 说着她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要不怎么说你们有钱人都是精英教育呢?这种事情要是搁我们村里的人遇到,早就开始怨天怨地哭得向那些外国人求饶了,哪里会像你这样还去想办法,电视上那些娇柔做作的千金小姐果然是演的。不过这种事情似乎也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这么一想还是你比较可怜。” 姜予安:“……” 姜予安这次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 老实讲,真要按照商家这段时间对待她的方式养大她,她还未必会这样冷静。 被温室养大的花朵,哪里遭受得住日晒雨淋? 从她这段时间和自己家人们的接触,他们似乎就巴不得事事给自己办好——除了五哥商潇。 当然,她倒也并非是埋怨他们,毕竟谁也不会料想到,在安全防护已经足够严格的情况下,竟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再者,任谁也想象不到,躺在医院里面的傅老爷子会因为私心对她下手。 之所以这样冷静,无非是在西尔斯城见多了各种混乱的事情。 哪怕被傅聿城保护得很好,但环境使然,他也并非没有把自己 当做宠物一样圈养在别墅里。 只要出门,总能够看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事情。 偶尔还会遇到奇怪的人。 因为见过,所以在当时也会去代入地想象一下,假如是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又该如何。 最关键的是,在西尔斯城的时候,Ellen还曾经带着她模拟过被绑架后可能会遭遇的情形,再结合当时的情况做出应对。 谁能想象曾经演练的事情变成现实了呢。 姜予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倒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多生出的感慨,只是被王素娟这么一提及,她还真的有点想她爸爸妈妈了,还有她的兄长们。 本来母亲身体就不太好,要是知道她失踪不见,不知道会不会又生病; 还有二哥二嫂,才刚喜得千金,在医院里照顾宝宝都来不及,一晚上可能都睡不了一个好觉,眼下又遇到她这破事。 姜予安看着房间的天花板,心中滋生出些许难过。 她就好像个祸害累赘,总扰得大家不得安宁。 希望小哥能尽量瞒住大家,能拖延一些就拖延一些吧,至少先不要让母亲知晓。 按照商淮的细心程度,可能早已经知道她被人带走了。 一晚上不回他消息正常,到家忘记回复也正常,如果第二天她还没有回复,估计商淮就要找上门来了。 虽然不知道现在的具体时间,但想来也已经过了24小时了,大概又开始操心准备找她吧。 姜予安慢慢地抱住自己双腿, 情绪低落下去。 明明小哥也比自己没大两岁,总是在接受他们照顾。 “大美女,你在难过吗?” 对面躺着的王素娟忽然又开了嗓。 她笑了一下,语气说不出的微妙:“你这样被家人疼爱着长大,能撑到现在才难过也是罕见。” 姜予安抿了抿唇。 其实她也不是算是难过,只是觉得很歉意。 或许是被商家找回来才没多久,就接受他们无数好处,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回报。 也算是难过的吧,只是不是王素娟嘴里的原因。 正沉默着,她又听到王素娟说:“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第797章 不懂 如先前那次一样,王素娟也没有等姜予安回答,就自顾开始讲起来。 和这世上大部分人差不多的身世,她出生在中部的一个小镇城市,父母那一辈正处于国家高速发展的时代,和村里大多数人的选择一样,她和哥哥留守家里被爷爷奶奶拉扯长大,父母在外打工。 前些年倒也过得十分开心,在外务工的父母打回来钱,给家里做了新房子,还在镇上城区买了一套房,就在高中附近,等着他们兄妹俩考上高中就近走读上学。 可意外往往不给人准备的时间。 或许是吃到了发展的红利,父亲在城区买了房子又换了新车之后,开始像变了一个人。 不再像从前那样常年在外务工、只等着过年才回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开着那辆车在城区的房子和村里的新楼来回。 起初她和哥哥还挺高兴的——没人不希望自己的爸爸妈妈都在自己身边。 她并不希望一直做一个留守儿童,尤其是在她刚步入初中的时期, 心思正敏、感的时候,没到周五放假看着其他同学被父母接走,她也很希望父亲开着车来带自己回家,哪怕是不如自己同桌的自行车。 眼下愿望视线,她当然是高兴的。 她开始期盼着每个周五的到来,在校门口和初三的哥哥一起等爸爸,在同学羡慕的目光中和哥哥一起上父亲的车——毕竟在那个年代,大部分同学家里都是买的摩托车,能买得 起一辆小轿车就说明家境很不错了。 让王素娟不太高兴的就是,妈妈还在外面打工,没有和爸爸一起回来。 周末和妈妈通话时,她问妈妈,为什么不和爸爸一样,在家里打工呢?反正现在车也买了,新房子也买了,在家里找一份工作也行呀,可能工资不如外面高,但一家人在一起,挣到的钱够吃喝也行吧。 妈妈告诉她,她和哥哥以后还要读高中考大学,还得在存点钱呢。 后来王素娟才知道,城区那个房子是妈妈贷款买下的,爸爸这些年打工挣的钱全款买了车又在村里重新做了房子,妈妈挣的钱付了首付,两个人身上再没有多余的余钱,这城区房子的贷款总要有人去还吧。 爸爸说城区房子装修他来弄,房贷就归妈妈,所以妈妈不得不在遥远的城市继续打工。 这一年,她和哥哥像无忧无虑的傻子一样等待着周五、等待着爸爸来接他们,给他们买好吃的,周日下午再送他们来上学。 这一年,他们的爸爸没有工作,不知道从哪里借到的钱把城区的房子装修好。 这一年,他们的爸爸在家乡开着那辆车潇洒地带着美女坐在副驾驶,驱车到处游玩。 意外是过年前发生的。 母亲在小年的前两天回到家里的,从火车站出来时就给家里打了电话,叫爸爸来接她。 说爸爸的电话关机了,问孩子们能不能找到爸爸,催他来一趟火车站。 王素娟挂 断电话后高兴得不行,拉着哥哥去村里的麻将馆去找爸爸。 每年过年的这一个月,爸爸基本上都在麻将馆里。 说是忙碌了一整年,总得趁着过年这段时间好好休息,等元旦过后回了工地,可就玩不成了。 但这年没有。 找了两家麻将馆都没找到人,还是村里认识她的叔叔告诉她和哥哥,去麻将馆胡同里面的韩阿姨家里去喊人。 第798章 机会 她那时不懂,听到话说了‘谢谢叔叔’就拉着哥哥一起离开麻将馆,那时她以为是韩阿姨家里也开了麻将桌,还玩的比较大——村里到过年时这种局都会增多,打打小麻将没人管,有的藏在居民楼里玩大的,会有警察来查。 她那时以为爸爸有钱,学那些叔叔躲更里面的房子里玩,还误会哥哥是不高兴爸爸成天打麻将才垮下脸, 傻乎乎地劝他说:反正也 就玩过年那么一段时间,不会输太多钱的。 且那时什么都不懂,以为家里买了房又有车就觉得爹妈能挣钱,家境算不错的——毕竟在外头,别人家叔叔阿姨都这样讲。 夸赞和羡慕声因为这辆车起来,虚荣的表面带着欺骗性,何况那时是一个小孩的王素娟哪里知晓家里已经亏空,也同样因为这些夸赞声觉得自己家里还挺有钱的。 她和哥哥在韩阿姨家里喊出来爸爸,在韩阿姨家紧闭的大门门口、蹲在爸爸那辆车旁边,等了大概十几分钟,再被爸爸载着去火车站接妈妈。 一路上,哥哥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她安慰哥哥,说:“哥哥笑一笑吧,等会儿就能看到妈妈了,她一定给我们带回来礼物和新衣服。” 她哥哥这才扯出一抹笑容。 等到达火车站的时候,妈妈已经在车站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刮着大风的天,哪怕穿着厚重的衣服,也不难看出妈妈瘦弱的身躯。 她脚边是两大包行 李,站在火车站前面的广场,显得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即便是那时的王素娟,在看到母亲的第一眼,也是心疼。 小孩子不懂成年人的弯弯绕绕,只知道天很冷,她的妈妈宛如一个战士一样站在那里,无惧风寒。 她和哥哥跳下车,抱住了妈妈。 母亲的手因为工作生了很多裂口,从口袋里拿出来时很热乎,只碰了他们两人小脸蛋一下,就迅速地收了回去。 “这里是给你们带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碰了一下后,女人就欢欢喜喜地从编织袋子里拿出给孩子们的礼物。 给哥哥的是一个飞机模型,她在外打工是给人做居家保姆,主家的小孩和儿子岁数差不多大,很喜欢这个,就给哥哥带了一个回来。 王素娟的是一个娃娃,也是请教主家去购买的,说是和什么动漫联动的娃娃,还挺贵的,但主家女主人说女孩子都喜欢,给姑娘肯定喜欢。 礼物放在两个孩子手上,车上没下来的爸爸按了按鸣笛,从驾驶座探出脑袋:“快上车,冷死了,把孩子冻到了怎么办?什么礼物回家拆也是一样的。” 妈妈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好,便拉扯着把行李箱和两个编织袋放入后备箱。 那时的王素娟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只觉得妈妈力气真大,居然能搬得动那么多东西,果然书上写的文字是对的:妈妈是超人。 还是在很久之后,她才明白为 什么那天哥哥的脸色那么难看。 同在青春期的少年们,生理上早熟的女孩子懂得的东西却不如心理上早熟的男孩子多,在上生物课时女孩子还在专心听老师讲课,男孩子们却早已经发生让人意味不明的笑声,还得靠老师的镇、压才能管住。 在很久很久之后,王素娟每次想到这天的发生的事情,她都在后悔,为什么那天没有去吼一声她的父亲,叫他在车上滚下来。 以至于后来都没有机会。 第799章 恨意 把行李都在后备箱安置好后,她就和哥哥一起重新在后座坐好,妈妈也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准备上车。 副驾驶座上放了一些杂物,她正弯身打算拿到一边时,爸爸忽然开口:“后面去坐。” 声音很冷漠,甚至还带着些许不耐烦。 连那时的王素娟都吓得抬眸去看他。 更不必说是妈妈。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不好,男人又换了语气:“座位上放了东西,外头又冷,收拾起来浪费时间。” 王素娟不知道妈妈信不信这套言辞,反正副驾驶门被砸上,母亲也绕步到后座。 像是无所谓一般,妈妈贴着她开始聊一些学习上的事情,问她刚上初中适应得怎么样?在学校有没有和同学好好相处,有没有人欺负她…… 问题很多,很快就把小小的王素娟注意力给吸引到一旁。 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尤其是成天看狗血电视剧的她,虽然觉得亲个嘴就会怀孕,但也明白副驾驶座是不一样的。 不让妈妈坐副驾驶座,是嫌弃打工回来的妈妈吗?是觉得副驾驶座应该让更年轻漂亮的女人坐吗? 那个时候的王素娟没想那么多。 只是觉得爸爸妈妈之间的感情不那么好,但独独没有想到他们之间有其他的情况。 她不曾想过,在外界评价老实憨厚的父亲会出、轨。 她更不曾想过,母亲承担了家庭大部分的开销,大到房贷,小到家里送礼的钱、爷爷奶奶生 日还有过年年节的钱、还有她和哥哥念书的钱。 她听到了爸爸妈妈·的争吵声。 才搬进城区新房子不到一年,在城区不远处的空旷地带烟花鸣鸣,她家里是争执声不断。 她很害怕,和哥哥躲在房间里对着寒假作业发呆。 哥哥问她,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她想跟谁。 她那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说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但她设想过离婚后的情况。 如果真的离婚了,她大概愿意跟着爷爷奶奶住着,等到自己成年然后挣钱在外面租房子,一个人住着,等攒到钱了然后买房子。 这是她对自己未来的设想。 她一个人。 至于为什么这样,她在很久很久之后的后来才想明白。 大概是因为爷爷奶奶对她好,但又比不上对哥哥那么好。 念小学的时候,她每天放学就需要把家里打扫干净,然后要去洗鞋子洗菜,什么都做。 大夏天的傍晚,她拿着鱼站在水里,忍受着鱼腥味处理脏兮兮的鳞片和肠子,水面上方就是河边嗡嗡直叫的毒蚊子,一出水面就跟饿了多少天的野兽一样绷满她的小腿。 她只能站在水里,然后时不时地挥动一下自己的手臂,也不敢拿腥臭的手去挠痒痒,那样鱼腥味粘在自己手臂上,会引来更多的蚊子。 大冬天的下午,她得拎着脏衣服和脏鞋子来到河边,忍受着冬天的寒冷把一件件衣服给洗好,然后晾干净。 而这些事情,都不用哥哥 去做。 奶奶说哥哥是男孩子,不需要做这些事情;她是女孩子,以后到了婆家得见事做事,现在就得学会。 她过耳就忘,想不到自己到婆家的具体模样,只幻想着自己是城堡里的公主,有佣人帮自己洗这些;有时候会幻想自己是虐、恋情深小说里的女主,正在忍受着痛苦;甚至有时候还异想天开,幻想自己正在捶打衣服的时候,有一辆车停在自己河对面,然后下来一群黑衣保镖告诉她,她是流落在外的大小姐…… 幻想很可笑,如今回头想想都觉得幼稚得要死。 不过那时自己就是年纪小,本来就幼稚。 她也是靠这些梦中的幻想,才从那么小小的人长大成如今的模样。 但她又是爷爷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哥哥有什么吃的,她也会有,她和奶奶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冬天她的脚不暖和,奶奶会把她的脚放进怀里暖着。 所以她很矛盾,如果爸爸妈妈真的离婚了,她该选谁。 这个问题并没有纠结太久。 因为他们没有要离婚的意思。 哪怕吵得很凶。 但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大家都认识的村庄里面,离婚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吵架过后,母亲照常做饭,宴请亲戚来家里吃饭,她在厨房里忙活一天又一天。 她记得小姨饭后帮妈妈收拾餐桌时说,“等明年你别接那么多客人来,在外面辛苦工作一年,回来好不容易放几 天假,就好好休息一下。” 妈妈说,“这过年总得应酬,别人家接了咱们的客,不接回去不好。” 小姨说,“那实在不行就去外头定个酒店,你也别亲自做了。你自己看看,提前一天要把菜买好备好,然后大早上起来就开始准备,中午他们在外头吃,你还在厨房里做,到晚上还在洗厨房,这一天天的你不得清闲。” 妈妈笑着,“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那时王素娟不敢在长辈面前多嘴,只敢在心里默默反驳,她才不要成为那样的女人。 那一年在城区新房子里渡过,说冷清也不冷清,只是没有在村里热闹,一家人各自玩各自的,听着外头的烟花爆竹,吵得也睡不着觉。 第二年一如既往。 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场意外。 父亲酒驾还高速行驶,撞到了一辆摩托车,还自己翻进了河里。 他全责,还得赔别人家钱。 那一年,王素娟家中一夜变故。 父亲去世,还把城区的房子卖了赔人家钱。 灵堂前那个姓韩的阿姨还找上门,说自己怀了他们王家的孩子,要家里给一笔钱给她,她就去把孩子给打了,不然她就把孩子生下来,扔到他们王家门口,让整个村里的人都看看,他王家是恶有恶报,这才死了人。 那一年,王素娟忽然明白了很多东西。 她没想过,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会发生在自己家里。 她浑浑噩噩,冷眼看着家里的长辈争吵、哭 闹、撒泼打滚。 她看着父亲那张黑白照片,又看着母亲消瘦的脊背和裂得不成样子的双手,再看着韩阿姨一身精致的打扮,以及那双保养的干净漂亮贴着美甲的双手,心中萌生了一种叫‘恨’的情绪。